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县主》 作者:黛色微微   ☆、第1章 这日天刚蒙蒙亮,大丫鬟翠珠就起来了。叫醒了还在熟睡的小丫头让她先起来洗漱,自己去厨房取热水。 路过前厅时看见一个人急急忙忙的往东苑走,定睛一看,居然是许久不曾回家的老爷,翠珠眼珠一转,就退了回去。 宝姨娘这会还在睡着,翠珠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小声去叫门。姨娘身旁的贴身丫鬟已经起来,见翠珠过来,以为她是来服侍姨娘起身的,便小声道:“姐姐来的早了,姨娘还没有醒来呢。” 翠珠小声说:“我晓得姨娘还没有醒,这会儿时辰还早呢。刚刚我路过前厅,瞧见老爷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走了过去,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要不要叫醒姨娘?”红珠迟疑。 这会叫醒姨娘说老爷回来了,姨娘定然要去找老爷,也不晓得会不会坏事儿。若不告诉她,以姨娘的脾性,知道她们知情不报定然会大发雷霆。 说来说去,也怪老爷实在妄为,以前便被外头那狐媚子勾搭的不回家,这段时日,更是一旬也难在家里歇息两夜,好不容易他回了来,姨娘总要见上一面,看看能不能把人留下方才罢休。 红珠思量半晌,终于朝翠珠点点头,然后进了内屋,小心地摇醒了宝姨娘。 宝姨娘正在梦中,被红珠叫醒气得差点打人,但一听她说看见老爷回来,立时蹦了起来,哪里还顾及其他,只急急地追问:“这多大会儿了?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些叫我!哎呀,赶紧的,把我那件素花琉璃锦裙拿来。翠珠,翠珠,赶紧给我梳头发……” 琉璃阁一阵混乱,宝姨娘打扮停当,立刻带着嬷嬷丫鬟往肖竹堂去。果然,刚进门就听见老爷的声音。男人声音十分激动,直向老太太央告:“娘,您当奶奶了,萍儿给您生了个大孙子,娘,咱家终于有后了。” 听到此言,宝姨娘脚下一顿,停了一停又才进去。 还没有来得及给老太太请安,就见老太太将手中茶杯一拍,冷笑道:“你媳妇还有几日才生呢,我却不知此时我那大孙子从哪里来。” “娘!”兰耀庭争辩道:“我晓得母亲不喜欢萍儿,可是萍儿为我生了长女,如今更是一举得男,还是龙凤胎。母亲,看在儿子的面儿上,给她个名分。就算您不可怜萍儿,也可怜可怜您的大孙子和两个孙女……” 站在一旁的宝姨娘听见男人的话,心里一阵膈应,明明她的女儿兰梓玉才是庶长女。 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兰耀庭,可惜男人根本不曾注意到她,于是她只能收敛了表情去看老太太。 果然,兰耀庭越说,老太太越是生气,竟是指着他的额头打骂:“你这个糊涂鬼,那贱婢是何样身份,我们家是何样身份,怎容容得她把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那贱婢进门。一个外室,哼,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你也不想想你的媳妇,你媳妇眼看便要生产了,你却连去看一眼也不曾,要是你父亲还在,定然打断你的双腿,让你一辈子也不敢胡作非为。” “娘!”兰耀庭还要狡辩。 老太太已经不愿听他胡言乱语,“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去看看你媳妇,给她宽宽心,待你媳妇生了好生学学怎么做父亲。哎,你媳妇是什么身份?那是翌阳郡主的掌上明珠,傅家唯一的嫡女,嫁给你已是低嫁,你却还不知珍惜,你要我怎么说你。” 兰耀庭喃喃,说到妻子他是一句话也没有。那个女人仗着身份高贵,丝毫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这还罢了,连他想要将心爱的萍儿接进府来,她也死活不点头,否则他哪还用到老太太面前求情。偏偏老太太跟媳妇是一条心,根本不懂得他的苦楚跟心意。 那萍儿是他在秦淮河上救起的孤女,身世可怜性子柔顺,还有少见的心灵手巧,这样的女子,母亲与媳妇却都容不下。以前他还能忍,现在,她为他生下儿子,他是说什么也要给她名分,将她接进府来的。 宝姨娘见母子两人相互赌气,立刻柔声道:“老太太,您别生老爷的气了,老爷只是知您着急抱孙子,这才着急着跟您道喜,您说说他也就算了,千万别气着自己。” 说完又对着男人道:“老爷,老太太也是怕太太生气,太太如今挺着大肚子,正是需要悉心照料的时候,若是此时让外室进门,那让太太怎么想?让太太的娘家人怎么想?您就体谅体谅老太太吧。” 老太太瞥了宝姨娘一眼,并未多说,挥挥手,让兰耀庭下去,摆明不再想谈此事。 宝姨娘见老爷走了,心里着急,可是她是打着给老太太请安的幌子来的,老太太没有发话,她自己不敢跟着男人走。只好心不在焉地伺候老太太用了早善,好不容易才离开肖竹堂,出去一问,老爷果然去了风月阁,气的她差点撕了手中的帕子。 “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大姑娘兰梓玉看见自己的娘气的一脸扭曲,问。 宝姨娘看了女儿一眼,心里忍不住泛酸:“你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太太傅扶摇进门两年不孕,这才将她抬了姨娘,生下庶长女。可是老爷对她还是冷冷淡淡,如果她生的是儿子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男人的宠爱?看看外面那个狐媚子,不就是因为生了个儿子才那般大气焰,让老爷都为了她与老太太争论么! 兰梓玉听见自己亲娘的话,心里也不高兴:“是女儿怎么了?是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哎!我可怜的闺女,你晓得什么。”宝姨娘将女儿抱在怀里,叹道:“你父亲回来了,为了外面那个狐媚子跟老太太顶嘴,就因为那狐媚子生了儿子。好在老太太跟太太都不松口让那狐媚子进门,不然你可怎么办?到时候这府里都是那狐媚子的天下,哪有你的体面?就连太太恐怕也……说起来,也不晓得太太这回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若是个……”想到此处,宝姨娘手里紧了紧,“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那狐媚子进了门,你爹爹便天天在家了,那时也不至于连见一面也难。” 兰梓玉毕竟还小,不明白宝姨娘说的狐媚子是什么意思。 宝姨娘将女儿放下来,转身问翠珠:“前日哥哥送来的野味还有没有?” “只剩下一些冬菌与腌兔肉。” 宝姨娘家兄弟姐妹不少,她与两个妹妹都被卖了,只她卖的最好,进了兰府,离家也最近,因此被卖进兰府之后并未跟家里失去联系。她的父兄都是乡下人,自己种地挣吃食,忙完了地里还要到山里找药材打野味赚零钱,自她抬了姨娘,家里也对她好起来,每每有了好东西便会送来一些。 冬菌兔肉这些府中并不看得起,要说拿去给太太送是实在拿不出手,宝姨娘仔细思索一会,终是下了决断:“全都拿出来分成三份,一份给老太太送去,就说虽然不是好东西,但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让她不要嫌弃。太太那里……我亲自去一趟吧。” 翠珠得了话,便去准备。 宝姨娘嘱咐好嬷嬷照看女儿,便带着翠珠往风月阁去了。 太太一向不喜吵闹,自有孕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外头传她将要不久于世也不曾见她出来解释。老太太早就免了她的请安,她也是很长日子不曾见家中主母,此时来到风格月,心中难免忐忑。 到廊上看到古嬷嬷,宝姨娘立刻加快脚步迎上前去:“古嬷嬷。” 古嬷嬷也看到宝姨娘,笑着停下:“姨娘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太太,想来看看,太太身上可还好?” “一切都好,劳烦姨娘挂念了。”古嬷嬷含着笑,“昨儿太太还念叨,说许久不见姨娘了,可不,今儿姨娘就来了。” 宝姨娘心下发虚,含笑低头。 进了内屋,宝姨娘就看到兰氏四房主母傅扶摇此时正半倚在小榻上,虽神情懒懒,却气派十足。 那是一个何样高贵典雅的女子,只见她白面粉唇,眸中含水,三千乌发如锦云,十指芊芊似玉琢。她只懒懒靠着,便有说不出的端庄华贵。 看到她这般模样,宝姨娘心中暗忖:“难道说外头的流言都是假的?太太这气色,是万万不像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这美貌女子此时大腹便便,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摆着棋子,自她进来便那样看着,并未在意她。宝姨娘收敛了心神行了礼,声音中不自觉带着讨好:“昨日哥哥过来,带了点儿山上的野物,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想着不定太太正怀着身子,就喜欢了呢,所以就送了点过来,太太您若是吃着喜欢,我便让哥哥再带些过来……” 香炉中青烟袅袅,傅扶摇依旧专心摆着棋谱仿佛未曾听见有人说话。 宝姨娘心下羞窘,可这几年,她也算习惯了,太太性子高傲,连老爷说话,也常常不带搭理,也难怪…… 古嬷嬷见自家主子没有说话的打算,便笑着对宝姨娘道:“太太不久前得了钟大学士的棋谱,如今正入迷,便是我们也很少打扰的,不若姨娘随我去外间歇息?尝尝江南新来的碧螺春……” 宝姨娘哪有不肯,笑着向太太告了辞便随古嬷嬷出去了。 傅氏依旧专心她的棋谱,待到古嬷嬷回来,这才放下手中棋子,吩咐道:“渴了,上汤吧。” 一旁的丫鬟立刻退了出去。 古嬷嬷上前扶着她的手劝:“太太没事走一走吧,这样一直坐着对孩儿不好。” “好不好都是天意,这孩子投身到我肚子,便说明她的命本就不甚好了。” “太太说的什么话,咱们哥儿可是当官坐宰的富贵命呢。”古嬷嬷晓得自家主子的心意,可她觉着自家主子就是太执拗,要等把孩儿生下便好了。为母则强,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再那般固执了。 古嬷嬷心中所想,傅氏却不在意,只笑问:“是老爷回来过了?” “可不是?不然那姨娘如何颠儿颠儿的跑来?哼,还以为那点儿小心思藏的深呢。” “不过也是尘埃一粒罢了,何必苦苦挣扎。”女人淡淡笑了笑,问道:“可是那男人又看上了哪个小丫头想要收用?若老太太问起来便说我允了。” “太太!”古嬷嬷着急道:“如今不是从前了,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想,原本这胎怀的就艰难,若是那些小妖精再勾了老爷的心……” 傅氏打断她:“那又与我何干?” 古嬷嬷忍不住掉眼泪:“太太,我跟您说实话吧,老爷真是狼心狗肺靠不住的。外头都在传言您将不久于世,老爷便真真没将咱们放在眼里了,已然理直气壮地要了好几回您的嫁妆箱钥匙。 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小主子盘算盘算,老爷那里是靠不住了,小主子只能靠您啊!您的嫁妆,自到了府中被那没良心的抠去了不少!前些时候他回来,说外头那个小妖精想要碧玉。他不过一个庶子,哪里得来好玉?竟硬是胁迫着见雪开了库房,搜走了郡主给您的那对绿玉手镯。那可是郡主的祖母给她的陪嫁他,老夫人舍了您,如今却……” 傅扶摇出身高贵,母亲翌阳郡主乃是当今圣上亲姑姑的女儿,傅扶摇是她的嫡女,自然宠爱有加,当年若不是被那等小人陷害,她也不会以千金之尊从皇城远道金陵嫁给一个兰家小小庶子。可那庶子偏偏还不识好歹,成日在外头跟个上不得天面的外室胡混,如今生了孩子还想让她家太太点头把人纳进门来,这让嬷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就是刚才,那没良心的又跑来说要一盆珊瑚,这回见雪好歹不给,便打了见雪一巴掌,这才摔门走了,见雪这会脸还肿着呢。” 傅扶摇听到古嬷嬷此话,终于动了气:“嬷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那时候太太你身上不安稳,我哪敢让这些事儿来气你,若小主子有个好歹……” “真是,欺人太甚……”傅氏想到丈夫那能耐嘴脸,再想到往事,立刻心痛难忍,不一会便觉腹中隐隐作痛。古嬷嬷一看,吓得不轻,立时派人去请大夫。可惜没有等到大夫过来,傅氏便下身见了红,大约,是要早产了。   ☆、第2章 人说女子怀胎十月,时候到了,便瓜熟蒂落。这回兰四奶奶早产,瓜还没熟就要落了,于是这胎便产的无比艰难。 傅氏怀孕之初,便传言命不久矣,如今突然早产,像是应了当日的话。生产当日果然是惊险万分,好在傅氏身边的嬷嬷是靠得住的,一早守在跟前,将产婆名医都早早请进了家门,虽说艰险,却并不是没有应对。傅氏在产房里哀嚎了四五个时辰,胎儿的头终于是出来了。 此时戚宝微只觉全身一震胀痛,就感到一阵冷风灌进鼻孔和嘴里,她下意识一张嘴,就是一阵软糯的啼哭声。朦胧间意识到奇怪,但她实在精力不济,不一会便又囫囵着睡了过去了。临睡前她还在想自己是被找着,这会大约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这了悟让她松了一口气,于是睡得越发安心。 说起来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戚宝微是个摄影师,为了拍到好的照片长年扛着相机在外头跑。结果这回跟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吵架,她一气之下又跑了。谁知这回撞大运,坐上了百年难遇的死亡航班,飞着飞着就找不着方向了,飞机坠毁前几分钟她那个怕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暗暗把她那该死的男朋友给诅咒了千八百回。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命不该绝,居然幸免于难,就是……可能要落下残疾? 她这段时间清醒的时候非常少,常常是觉得有点饿就清醒一会,然后很快大夫就给她喂流食。期间她还听见她妈妈哭哭啼啼的声音,本想着强打起精神说两句话安慰安慰,结果肚子一饱,她又睡回去了。 不晓得是不是头部受到冲击太过,很长时间她就算睁开眼睛,也发现视力范围也很有限,不过看得到光,说明她还没有瞎,这便安心了。 吃了睡睡了吃,这样连续了也不晓得多长时间,终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戚宝微清醒了。 她首先是感到一阵尿意,本想按个铃或者叫下护士,结果还没等她动下胳膊,就感觉胯下潮湿一片,尼玛,她居然失禁了。 戚宝微羞愤欲死,又想到自己是大难不死已是万幸,这会儿失个禁想来护士也能理解。正左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家母上好避免被面对护士换尿布的尴尬,结果放眼四周,所见情形立刻让她混乱了。 床是四脚雕花双喜床,床帏上绣着鸳鸯戏水蝶恋花,薄莎床帏外头,隐隐看见一张画着八美图的屏风,一旁高几上焚着香炉,青烟袅袅,满室幽香。 怎么看,这里也不是医院呀! 戚宝微以为自己做了梦,急忙忙一阵乱滚想把自己弄醒,于是她终于发现,自己如今短手短脚,小了不止一号。正迷茫间,又感觉腿间濡湿一片,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张口哀嚎,激愤的婴泣声立时响起,大丫鬟听雪立刻闻声赶来。 “姐儿醒了,这是饿了还是怎的了?”听雪抱起成了婴孩的戚宝微在怀中晃了晃,发觉自家小姐哭的更加哀戚了。好在奶妈听见孩子哭,马上过来把她接了过去。毕竟是带惯孩子了,立刻晓得小主子是尿了,奶妈让听雪拿来尿布两人动作娴熟地给她换上。 而一直被伺候着的戚宝微,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是梦哇!她这会是脑子也清醒,感觉也灵敏,也终于确定这里不是医院,而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孩。 这么说,她是真的死了?然后又像传说中的那样转世投胎成了这个看上去很有钱但连电灯都没有的家庭的小姐?这个消息让她消化起来有那么一些艰难。 要是她死了的话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办?戚宝微想了想父母的容颜,心中万分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气之下坐上那班飞机。越想越忧愁,她就这样愁了很长时间,终于想到自己大体上是回不去了,发愁也是没用。 于是转个念头又往好的那边想,想到父母还算小有家财安度晚年是没有难度的,要是两人再接再厉再生个孩子就更好了,反正现在二胎政策已经开放,他们两人也还算年轻。 这样想着,稍稍安心一些,又想到自己那大男子主义的男友。两人青梅竹马二十年,穿着开裆裤就认识了,谁知马上要结婚的档口给她来个二十年之痒,这下好了,那混蛋终于可以滚光明正大地泡妹子了,擦!好不开心! “姐儿这是怎的了,一直瞪着梁上,那上头是有什么好玩意儿?”听雪看着孩子,发现自家小姐聚精会神地盯着房顶,一会瘪嘴一会皱眉,实在有趣。 奶妈摇晃着小女婴,闻言笑道:“姐儿刚出月,这会眼睛还模糊着呢,看不到太远,你瞧着她望着房梁,实际上她这会儿只能看见眼前的人。” “咱们姐儿真是俊俏,这才多大,看上去便有鼻子有眼儿的。古嬷嬷说,姐儿跟太太生下来时一模一样。说起咱们太太的容貌,那是京城有名的国色天香。”听雪说着说着便住了口,说起太太的容貌,那是真的没得挑,要不然当初顾老爷顾老夫人怎会见着头一面就死赖着要打亲家?那时候太太才多大?郡主自然不敢随便应下,到了太太及笄,顾老夫人直接踹着几位少爷上门来,直道郡主看上哪个挑哪个,给她家做上门女婿也愿意,这话虽是玩笑但也不难看出顾老夫人对她家太太是极为喜欢的。 可惜顾老夫人去的早,顾家兄弟守了几年的孝,自家太太痴心等着,年纪也渐渐大了。眼看着孝期结束便可完婚,谁知,被那起子不要脸的贱人死活赖上,楞是豁出一家子的脸皮不要,也要进顾家大门。最终顾家受不得纠缠,终是与傅家毁了婚。 那时候太太年纪已经大了,也因被退了婚名声受了损,否则,以太太的出身容貌,如何会远嫁金陵?还是嫁给老爷这种…… 听雪想着想着便难过,不过主子的恩怨不是她一个丫头可以随便置喙了,只是心里气不过,嘴上道:“好在咱们姐儿像太太。”都说养女肖父,当初她还真怕姐儿像了老爷,倒不是兰耀庭长相难看,而是他那人才吧,与旁人比起来算是不错,可放着自家太太这样的容貌在,孩子却像了他,那实在是……好不浪费! 奶妈听着听雪姑娘的抱怨也不接话,这风月阁是太太的地方,几位雪姑娘是太太的贴心人,说话做事也都不见外。但她不是从京城跟来的老人,因此说话做事,总是更加谨慎,太太也是喜欢她这性子,才在几个奶妈中把她留了下来。 戚宝微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慢慢地思考自己的处境。 现在看来,她的出身应该不错,有奶妈有丫鬟,想来不用挨饿受穷,在这个封建社会,说不定还很有可能是个特权阶级。再看奶妈跟丫鬟的衣裳,样式她不熟,但肯定不是唐朝或者汉朝以及清朝。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员,她也就是在电视连续剧的教育之下对古代服装有一些大概了解。 戚宝微有些纠结,不晓得是那个朝代,就不晓得社会风气怎么样,古代女人不好过啊,她生怕自己遇上会缠小脚,或者被男人看一眼就得上吊以证清白的朝代。不过现在她还小,这些可以慢慢来。 再听丫鬟说太太,这么说来,她应该不是小老婆生的,恩,就不会被随便卖出去了。 不要怪她胡思乱想,她十七八岁就跟着叔叔到处跑,后来大学毕业为了拍摄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些地方甚至到二十一世纪还保持着古老的习俗。在那里女人可以当牲口卖,当初还有个土着到她叔叔那去问她的价格了,说愿意用一匹小马驹来换,据说,那可算当地非常逆天的价格了,戚宝微直接不晓得该郁闷还是该高兴。 这样一点一点地分析着,戚宝微很快就困的打哈欠了。到底是小孩子,精力非常有限,哪怕她强打精神,眼皮也渐渐沉重了,在奶妈非常有节奏感的摇晃中,戚宝微很快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戚宝微被揉的受不了,终于从万分困倦中醒了过来。 她打着哈欠睁眼一看,哈,一中年男子正笑盈盈地逗着她。戚宝微福临心至,立刻做出判断:难道此男便是她新上任的父亲大人? 此位欧巴桑白面髯须五官端正,身上穿着银灰缎面长衫,手上捏着一枚白玉配件,举止间十分之儒雅温和。尽管他粗糙的手掌磨得戚宝微面颊生疼,但想到这个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时代,戚宝微立刻决定讨好他。于是露齿(尚无齿)一笑,果然讨好了男人。 “我儿生的钟灵毓秀,活泼可爱,实乃夫人大功一件,夫人辛苦了。” “生儿育女乃是为妻本分,相公谬赞。” 看来自己爹妈感情不错! 戚宝微闻声望去,只见湘妃椅上坐着一人,身穿一袭绿色褥裙,上面不知道用什么绣的什么花,煞是好看。再说子女容貌,戚宝微一时词语匮乏。作为一个玩弄照相机的女人,她自认为早已见过世间美景,不过在看美女发这方面,她的确不如男人们懂得赞美,她曾见过不少美女,但是她还是要说,什么范冰冰神马刘一菲神马angelababy,全都是浮云好吗?你见过不化妆的范冰冰吗?你见过长发到膝盖的刘亦菲吗?重要的是气质,气质。 戚宝微心中荡漾,之前那个姐姐说她长得像她妈,难道自己长大也是这个样子?哎呀真不好意思,尼玛太美了有木有!真要是被自己掰弯就丢脸了……襁褓里的傻妞越想越美,差点流出口水。而后就听见他那便宜父亲感叹:“世间多有不公,对女子尤其苛刻,我儿如此柔弱稚嫩,定要多有兄弟帮扶,往后才不至受人欺负。” 恩!是这个理儿!戚宝微用力点头,真是个好爹爹啊!以后俺一定孝顺您。 她还没有为着父亲感动完,就听一旁的嬷嬷笑道:“老爷说的是,如今有了姐儿,待过了明年再有了哥儿,那是最好不过了。” 古嬷嬷将小主子的奶妈怀里抱过来,笑声问:“姐儿想不想要弟弟呀?” 戚宝微无语,想不想她也不会说话呀,她现在连牙齿都没有好不好! 不过古嬷嬷这话虽对着她,却并不是真心对她说的,而是说给一旁男人听得。 兰耀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他想到今日目的,少有的不曾瞪眼,而是温言软语地对妻子说道:“夫人,如今生了姐儿,你是千万千万辛苦了。咱们姐儿金尊玉贵,是什么也不能输给旁人的。有了兄弟,咱们姐儿才能直起腰来说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因此我想着,选个好时候将姐儿的兄长接回来,咱们一家也好团圆,姐儿往后也有个倚靠,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屋子里立刻死寂下来。 戚宝微不解,原来她已经有哥哥了? 很快她的疑惑便被解开了。 只听傅氏说道:“老爷想把外面那个女人和她生的孩子接进门,妾身心中能够理解。然而有道说名仕不结白衣,国礼不赞刍狗。若换做是良家人的女子,为妻自然备足践礼,将她纳进门来。可此女偏偏出身下九流,为妻嫁入兰家,自要为相公门楣着想。为着相公不被人耻笑,也是万万不敢将青楼女子纳进门来的。相公若是不喜,便去求了老太太,若有了老太太发话,妾身自然无话可说。但如今,妾身是万万不敢点头答应相公请求的。” 傅氏表明了立场,刚才一副温柔和蔼做派的兰耀庭立刻撸了伪善笑脸气急败坏起来:“若是娘会点头,我如何还要来求你。傅氏,往常我敬你是正妻,你说不让萍儿进门我便依你。可现在是你没本事生不出儿子,还不让我儿子认祖归宗,你这毒妇难道是要让我断子绝孙不成?口口声声萍儿是青楼女子,我的萍儿冰清玉洁,如何由得你污蔑!你讲那么多的大道理,无非是你善妒容不下一个妾侍罢了,如今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便休了你!” 傅氏闻言一笑,继而轻声说:“相公好本事,妾身能耐小胆子也小,如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老太太说不准那青楼女流进门,妾身作为儿媳,哪敢做那顶撞长辈不孝之徒。若因此惹了相公不喜要被休弃,那也是妾身的命。相公请吧,若哪日写好了休书,便着小丫头送来就是,不用劳烦相公亲自奔波了。” “你……”兰耀庭争论不过,气急败坏地走了。 被古嬷嬷抱在怀里的戚宝微一脸通红,气的。 尼玛,装的那么慈祥,原来是个渣男啊渣男!擦! 新上任的便宜娘,俺对不起你,俺上辈子就木有丁丁,这辈子还是木有丁丁!嘤嘤嘤嘤。   ☆、第3章 前头兰耀庭一出了风月阁,古嬷嬷便将奶妈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太太,看来咱们得早作打算了。”古嬷嬷亲自抱着小主子,叹道:“老爷这是铁了心了,如今老太太是站在您这边儿,可终究太太是媳妇,老爷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保不齐被老爷死皮赖脸地磨几回,老太太便点头了。那时若咱们毫无对策……虽说一个妾侍不打紧,可就老爷对那小妇的上心劲儿,实是过分了。” 傅氏轻捻着耳发,询问:“嬷嬷的意思?” “琉璃阁是个没用的,勾不住男人,还一心想着生庶子,不如……” “嬷嬷这法子不好。”傅氏淡笑摇头:“先不说是否有那能耐的良家子能敛住老爷的心,便是有,也不过是又多了一个隐患。” 这一点古嬷嬷当然晓得,原本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可是咱们找来的人,毕竟有身契捏在手里,还怕她不规矩?太太,嬷嬷晓得您不耐烦那些小狐媚子,但如今姐儿还小,您又年轻,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嬷嬷话是有道理,扶摇哪里不知,只是……兰耀庭此人,胸无远志身无大才,又成日裹在女人裙子底下,是万万不会有出息的。”说到此处,傅氏喃喃:“嬷嬷说得对,我们是该早日打算了。” 被抱在怀里的戚宝微深深为自己以及新娘亲的处境担忧。万恶的旧社会,女人日子真心不好过,男人们三妻四妾也还罢了,连青楼妓/女都想要接回来,真是……话说这么比起来,她那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不过是思想出了一下轨,想来还不算无药可救?社会对男人永远都是最宽容的。 想着亲娘难过,戚宝微咋呼着小手想要装一把婴幼儿逗她开心。谁知她这边扯着没牙的小嘴巴乐的起劲,娘亲却并不领情。形容优雅的女人见她激动着向她招手,先是一愣,而后淡笑说一句:“我儿灵慧。”便没有了,根本没有要抱抱她的打算。 古嬷嬷却因这一句赞美高兴起来:“太太说的是,咱们姐儿真是少有的精灵乖巧,模样更是像极了太太小时候。” 且说出了风月阁的兰耀庭原想去肖竹堂见见老太太,结果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宝姨娘走了过来。他正满心烦躁,哪里见得旁人高兴,因是等宝姨娘上来刚说一句话,便被他狠狠呵斥一顿。 呵斥完宝姨娘,兰耀庭烦躁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可又想到自己居然在母亲院子里呵斥自家妾室,实在不应该,一时没脸,便一掉头出了兰家大宅。 先不说被训斥了一顿的宝姨娘回了琉璃阁如何哭泣摔杯跺盏,只道兰耀庭出了家门便直接往外室那边去了。 说起兰耀庭的性子,便不得不说起他的出身。 兰氏一门,那也是有大渊源的大家氏族。兰氏祖籍长杨,百年来一直诗书传家,出了不少的名臣贤相。到了元稹年间,因不同派系子弟跟了不同的主子,而后九龙夺嫡,成王败寇,兰氏也应派系之祸闹得族人不合。后来请了皇命干脆分了支,兰氏自此便分成了长杨兰氏与金陵兰氏两支。 金陵兰氏走了武途,兰耀庭便是金陵这一支的庶出第四子。他的上头有三位哥哥,其中老大与老二乃是嫡出。与他一母同胞的,只有他三哥兰耀家。他父亲因是武将,几位哥哥也是从小跟着在军中历练。他下面还有三位弟弟,只有嫡出的七弟如今堪堪五岁还未长城,其余两位弟弟也是跟着父兄立军功的。只兰耀庭幼时身子娇弱,又在五六岁上出了天花差点没扛过来,因此一直被生母娇惯着,从未吃过一点儿苦。 那时候老爷子还在世,家里当家的也是正房太太,他的生母如今被尊为老太太,但其实也不过是她父亲的一名妾侍而已。不过因生了两字,待父亲过世分了家,便跟出来享了尊荣。 嫡母威严,丈夫在外争功名,她要在家管着一家子老小,武人之家到不那么看轻庶子,但因姨娘娇惯,他是从未练过武。兄长倒是提议过将他送去读书靠功名,奈何他是没有遗传到一点长杨老祖宗的读书天分,飞扬跋扈倒是一等一的,不过几天就被先生撵了回来。兰耀庭一气之下也不去学堂了,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指着科举入仕。 虽然不成器,但反正也就是个庶子,老爷子都不说什么,嫡母自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来二去,兰耀庭便成了孤家寡人,旁人就说纨绔子弟一些,那也多少有几个狐朋狗友。兰耀庭却不同,他连遛鸟时都找不到几个合心的伙伴。再者,就算是时常一起玩乐的,到他这年纪也早已成家立业,办差的办差,求学的求学,这时候哪有人陪他招猫逗狗。 于是萍儿的出现给了他心灵的滋润,虽说他也觉心上人身份不够高贵,但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他又不娶她进门做嫡妻,身份高低也是无妨。原本此乃小事一桩,不知何时起,自己的妻子便变的那般不可理喻,连纳一房妾侍也给他摆脸色。 兰耀庭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告了状让他狠狠锉一锉傅氏的气焰,哪知刚走到槐花巷口,便看见有人指指点点。兰耀庭心下不安,却反而直起了腰杆,想到他那新生的小儿与柔弱的爱妾,兰耀庭立时加紧了脚步。 “相公。” 前脚刚迈进院子,兰耀庭就见一个纤弱的身影疾奔过来投入他的怀抱。“相公,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娘儿可要被吓死了。” “萍儿莫怕,相公回来了,莫怕莫怕。” 兰耀庭见爱妾吓的花容失色,立刻搂着小意安慰。待安慰了爱妾,这才叫来奶妈丫鬟,细细询问发生了何事。 奶妈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被询问,便整个人跪在地上哭嚎起来:“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那等天煞的要人命,拿着刀就砍进来了哇!说咱们兰府有的是银钱,硬是要打家劫舍,好在门房伙计都是得用的,这才没让人闯进来,可是……可是老牛,可怜的老牛便被那贼人夺了性命,已然是咽气了哇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丫鬟婆子奶妈一顿哭诉,兰耀庭才明白了自己的爱妾差点遭了劫难,难怪被吓的这般凄惨。 一堆子的老弱妇孺在自己面前哭嚎,兰耀庭终于觉得自己这一家之主当的窝囊,竟险些连妻儿都护不住。一时气急便要报官,不过却被萍儿给拦住了。 “老爷切莫着急。”那芊芊弱女子惨白着小脸儿,面上的泪痕尚且未干,却还有心安慰自己的男人。只见她柔柔地靠着男人的臂弯,温声道:“那贼人已然被门房给打了出去,妾与三个孩儿都还好,只不过受了些许惊吓,并未见着贼人面目。先前经奶妈提起,也想着抱官,可妾身是个没见识的,怕一时做错了事给相公惹了麻烦。妾仔细回想从未得罪什么人,现在平白遭难,不晓得是不是……” 是呀,她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室,别说惹上强盗,就是连遇上小偷的机会也小,怎么就会一下子遭大灾了呢?要说为了抢钱,旁边几家子和有的是钱,也没见人家有事。兰耀庭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听女人掉着眼泪哀戚戚地说:“说起来妾身从来没有出门,唯一一错便是遇见相公,得了相公疼宠遭了太太的怨恨,可是太太是何样身份,想来也不会对我这个妾侍大动干戈,想来想去,实是想不出这是为什么了……可怕是怕是有万一,还是咱们查清楚些,与相公家中无干系再报官您说岂不妥当?” 被心爱的女人一句一哭诉,兰耀庭深深震怒,本来她的话他没有当真,但过了一会,他越想越角色萍儿说的有道理。她的萍儿心慈貌美,从来没有与人为恶,怎么会遭了恶人的记恨?而且以前都好好的没事,怎的现在傅氏刚生了孩子就有事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保傅氏生了女儿记恨萍儿为他生下儿子,这才铤而走险。 兰耀庭越想越气,尽管毫无证据,但他立时认定是傅扶摇那恶妇在警告自己,想到刚才在家时那女人对他说的话,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丝毫没有把他这个丈夫看在眼里,分明是吃定他不敢闹出事来。 想到此,兰耀庭平白生出一股恶气,一把从奶妈手中夺过儿子,怒道:“萍儿等着,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母亲点头纳你进门,进了我兰家大门,我看还有哪些宵小敢上门放肆。” 说完也不顾女儿的叫喊追赶,急匆匆地抱着儿子冲回了兰家大门。 傅氏刚用了午膳,听见动静立刻派了听雪去打探,听雪是个机灵的,不一会便急急忙忙回来,说老爷抱着外室生的那贱/种直奔肖竹堂了,想来今日是铁了心要纳了那青楼女子进门,请傅氏赶紧想对策。 傅氏捏着瓜子儿思量半晌,对听雪道:“先去打探,看老太太是什么态度,若有变故再来告诉我。” 听雪立即找了个借口又往肖竹堂去了。 这回听雪不费力就听到了肖竹堂的动静,兰耀庭毫不掩饰,声音是穿到茶花园都听得到。 “母亲,求您可怜可怜您孙儿,这孩子放在外面,就要被人害了呀!”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老太太面前,哀痛万分:“今日我刚回去,一到家门口,便看到红艳艳的一滩血,溅得门梁上都是啊!害死了一个门房,娘,如今我是没法子了,求娘心疼儿子,心疼您的孙儿,点了头让他们母子进门吧。” 兰耀庭一边哭求,一边抱着那白胖的婴孩往老太太跟前凑。 那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一张白胖圆脸,大眼小嘴,唯一不足便是鼻梁坍塌不够英挺,可如此也算是十分可爱了。小儿懵懂,此时也不晓得自己被这个哭的老丑的男人抱在怀里嗷嗷叫是要干嘛,他盯着男人那张丑脸看了一会,也有样学样地哭起来。 老太太被这一大一小哭的脑仁儿一阵一阵的疼,好容易忍住了脾气,这才对着儿子无奈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大男人哭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你还有没有体统?” “娘,我这是……我这是悲痛难忍啊!”男人一脸通红,好似不哀嚎几句就对不起自己。 桂嬷嬷赶紧将男人扶了起来,不赞同地劝道:“老爷您这是如何说话,那外面的是家,这宅子是什么?怎的这般胡说惹得老太太生气!您如今已经长大了,是一家之主,如何再学这等小儿行径哀哀哭泣?外头那么多的下人听到怎么想?赶紧收了吧,有话好好说,气着老太太可怎么好!” 被桂嬷嬷一说,兰耀庭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听到的下人肯定不少。稍显尴尬地收了声,兰耀庭抱着孩子站起来,一边皱着脸,一边将外室的遭遇细细说给老太太听,期间添油加醋,把萍儿那些话也编排了一遍说了出来。 老太太被这一门心思被女人哄的儿子气的久久无言,兰耀庭却浑然不知依旧滔滔不绝地倾诉他的萍儿的可怜和艰难。 兰耀庭越说越顺溜,口才前所未有的提高。可惜没等他说完,外头就来传信,说傅氏突然心悸晕倒了,求老太太传一传李大夫来看看。 傅氏早产,但月子坐的还算好,身子也被调理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突然晕倒,明摆着是听见了兰耀庭的话给气的。老太太在内宅厮混多年,哪里不明白。可惜虽然气愤儿媳这时候发难,却不得不暗恨儿子无状。 “行了,你那些话先不要说了,你媳妇身子不好,且随我看看去,你这混账,记得向她赔罪才好。”老太太也不高兴傅氏生了个丫头没生出孙子,但她知道自己的媳妇身份不一般,现在她儿子一无是处,想要拿捏傅氏还为时尚早。不过身份再高,没生出儿子也是事实,老太太想着自己亲自去看看傅氏,然后做主把孩子留下,最好能说服傅氏将这男孩养在身边就好了,可惜她的苦心兰耀庭一点没神会。 正说爱妾说的兴起的男人被打断本就不高兴,听见老太太这么说,立刻怒了:“傅氏这恶妇,自己无能没生出儿子,便心怀记恨,如今明知我在与娘谈话,却着人来打断,好个不知规矩,亏的还是什么傅家嫡女,也不……” “闭嘴!”老太太终于气的摔了杯子。“如今老娘跟你明说,你若是再胡闹,我便叫你哥哥来给你上家法!你不就是要儿子么?行,反正儿子也被你抱回来了,如今就交给宝姨娘养着,但是要儿子可以,想让那外室进门,除非我死!” 老太太此番动气撂了狠话,兰耀庭立刻短了气,闭了嘴不再敢言语。最后,桂嬷嬷强行抱了哭泣不止的男婴送往琉璃阁去。那厢琉璃阁,正伸长着脑袋准备抓住时机见老爷的宝姨娘没等来男人,给自己等来个便宜儿子,气个仰倒。   ☆、第4章 老太太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儿对兰耀庭发了一台火,算是给儿媳撑腰把兰耀庭镇压了。等打发了丫鬟婆子之后,这才抓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耀庭,不是当娘的为难你,而是你如今愈加不懂事儿了。”老妇人此时不再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而是一位担忧儿子的母亲,她长叹一口气,对儿子说道:“我知你心中不乐意,但今儿你给我一句话,四少爷,您究竟是愿不愿认我这姨娘。” “娘亲!”兰耀庭立刻又跪下了,“您永远是我的母亲,求您千万不要这样折煞儿子了。” 老太太冷笑:“这算是什么折煞,我本就是你姨娘,也唤你作四少爷二十来年了,如今老爷子去了,你们兄弟分了家,你的翅膀也硬了,端是看不起我这姨娘了。” “母亲,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兰耀庭又开始指天发誓,细数亲娘的养育之恩。 老太太却摆摆手让男人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起来吧,不要这样动不动就哭天抢地下跪求情,是个男人多少要点脸面。哎!如今我是后悔了,从前太太请了家将来教你,你哥哥不在,我心里慌得很总想一刻不停地看着你。大少爷也送你去刘大人家家塾读书,那会儿你调皮不愿意,为娘一来心疼你,二来也因你哥哥在外奔波便想紧紧将你守在身边,便由着你不去读书。如今想来我是真的错了,那时若稍微硬起心肠,你如今也不必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 “是娘亲疼爱儿子,儿子这心里实在感激。” “你不该感激我,你原该恨我。”老太太对兰耀庭道:“人道三十而立,如今你也二十五六了,却还这般无所事事。你哥哥安排的差事你做不来,向大少爷求来的路子你又不愿意。如今你已是做父亲的人了,不想着怎么样安家立业养家糊口,成日为着后宅妇人些许小事斤斤计较,你往后要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兰耀庭的确被宠坏了,他唯一的成就就是投了好胎,上头有三个大能耐的哥哥,下头还有两个能赚钱的弟弟。但是他们已经分了家,兄弟们也不会时时接济他一家子吃用。就说老三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老三也早已成家立业,家里也管着一家老小,怎么可能处处兼顾他这个弟弟的一家子?她这个当娘的活着时还罢了,哪日她一去,总不能让儿子求到门前要饭去。 她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当初老太太给儿子看亲的时候,她才想方设法地求了情让老爷子去傅家提亲,看上的就是傅氏的出身以及她那丰厚的嫁妆。傅氏有钱,又是被当做顾家长媳培养起来的,能耐自然不再话下。说起来兰家兄弟中,也就兰耀庭这媳妇取的最好。有了这么个会下金蛋的鸡,儿子的日子也能过得去了。可惜她这不安分的儿子,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连与他媳妇置气,连正妻的尊严都不给了,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恨他不争气? 不过儿子到底是儿子,她知道傅氏心高气傲不太看得起兰耀庭,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哪能高兴得了?原本想着,既然傅氏看不起她儿子,儿子也不喜欢傅氏,那么便好好供着她,若是她生产时一命呜呼……那些嫁妆也算到手了。可惜傅氏命大,竟是千难万险地活了下来,还把身子慢慢养回来了,因此她不得不重新为儿子打算。可是这些不能见光的阴私心思,她是万万不能明白着告诉儿子,兰耀庭太无能,知道了只会坏事。 “人说娇妻美妾,庭儿啊,你看看你的媳妇,要出身有出身,要学识有学识,那相貌更是少有的标志。这样的妻子不还不满,你究竟要如何?难不成那青楼小妖精儿当真是美的天仙下凡一般?若真是如此,老娘这耳朵不灵,怎的没听过这样大的名声儿?那些下九流可就靠着一张脸一身皮肉吃饭,真有那般美貌,我看那,也不见得轮到你头上。” 老太太一问,兰耀庭实在说不出什么。 要说萍儿生的美吗?那当然是美的,但兰耀庭也不得不承认,萍儿的相貌与傅氏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可是他就是觉得萍儿好,又温柔有贴心最重要的是懂他的心。哪像傅氏,每每站在她面前,他这个大男人都觉得矮了不止一头。做妻子的不向丈夫低头居然处处摆威风,这样的妻子不要也罢! 兰耀庭心里这么想,当着自家亲娘的面,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心里如何不说,只万般不愿地回答:“娘教训的是。” “我哪里是教训你。”老太太说:“我是个没脸面的,当年我还小,哥哥为了前程,把我送给老爷做妾。几十年来伏低做小,连带着你们兄弟的身份也低贱。可我想着你们都是老爷的儿子,只在我这差了一点儿,其余是定然不能再比别人差的。因此你哥哥也好,你也好,哪怕是低娶,我也要求老爷给你们娶嫡女,为的是什么?你已经不小了,长着脑子,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偏偏要为着一个狐媚子跟我还有你媳妇作对?” “娘,您别说了,儿子知错了,儿子实在是糊涂……”兰耀庭又准备痛哭流涕一把,老太太已经见不得他没出息的样儿了,挥挥手道:“你自己去想吧,我累了,想通了再来见我。” 兰耀庭期期艾艾地服侍老娘回内屋上了床,这才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这回他终于没有立刻离家,而是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深刻觉得自家亲娘用心良苦。于是决心不再重提将爱妾接回家的事情。 “有道是命运弄人,情非得已,想来萍儿是会明白我的难处。”兰耀庭深感自己为家庭为门楣付出良多,于是决定等一回去就向萍儿表明自己身为男儿为了家族是不能纳她进门了。不过,不接进门是不接进门,在他心里,还是觉得对心爱的萍儿亏欠良多的。于是他决定,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首先,兰耀庭去了一趟琉璃阁,看了看被抱到宝姨娘处的儿子,十分严肃地叮嘱了宝姨娘一番,要她好生照看大少爷。嘱咐完之后,这才挺直这腰杆一步一摇去了风月阁。 傅氏早在丈夫踏进风月阁之时便知道他来了,不过她正在装病,根本也懒得起身,看见男人过来,更是头也没抬。 兰耀庭每回来风月阁的经历都不十分美好,于是见无人接待自己,他便自己站在屋子中间,干咳一声,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这身子实在不好,定要着大夫好生看看才好。” “……”傅氏没搭理。 兰耀庭左右看看,古嬷嬷不在,丫鬟听雪在绣花,门外打扫的婆子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扫灰。 所有人都当他是空气,男人深感自己不是来到妻子的地方而是跑进了旁人妻子的屋子。尴尬之余心中生气,又不好干巴巴进来就走,于是憋了好一会,又才憋出一句话:“娘亲已经教训过我了,既然夫人不喜欢萍儿,那为夫便不接萍儿进门,这下你便满意了吧?作为丈夫,我可是给足了你这妻子脸面,你不要不知好歹。”说完之后,还是没人搭理他,兰耀庭也不耐烦了,只说一句:“既然如此,你便好生歇息,为夫,为夫还有事,这就走了。”说完转身,没有人挽留,兰耀庭也如逃跑般出了傅氏卧房。 听了老太太的话,他是打消了要把萍儿接进门的打算,但作为男人,他觉得应该大大地补偿心上人一番才行。这次来风月阁一来是听老太太的话来服软,第二,当然是要来拿点东西给萍儿做补偿。 兰耀庭不事生产不懂庶务,对家里的财产更是不甚清楚,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他没挣一分钱,花钱却还如同往常没有分家一般大手大脚。他只知道分家时家中是分了他不少田地与店面,哥哥还给过他银子。可对于这一家子上下每月要花用多少,他是一概不知的。每次他想要钱想要东西,就直接到妻子这里来拿,傅氏若是不点头,便以为是在为难他。 这回也一样想拿点好物给爱妾补偿,本以为自己做了这般大的让步妻子应该感恩戴德。哪知他不过是想拿点东西,那管着库房的丫头,竟然还是不开门,硬说要禀报了太太才行,气得他又想打人。可想到萍儿那里还等着他回话,他便息事宁人地让那丫头赶紧去问。 见雪自然一五一十地跟来向傅氏告状,一旁绣着花的听雪气的扯断了线:“哪见过这种吃里扒外的……” “闭嘴。”古嬷嬷呵斥了听雪,“不要搬弄主子的不是。”说完转向傅氏:“太太,您看,不如让我去打发了他算了。” 傅氏已经披着衣裳坐起来,她思忖一瞬,道:“开了库房让他拿。记着,那只青花碎玉瓶拿出来,定要让他拿上。” “那可是圣上御赐……” “便是要让他拿走圣上御赐的瓶子。” 古嬷嬷心中一动,没敢言语。听雪见雪两个丫头出去了,老嬷嬷看着自己带大的小姐,一时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傅氏见古嬷嬷欲言又止,只她心里猜疑,便笑道:“嬷嬷不用多想,我知道怎么做。和儿马上要做百岁了,劳烦嬷嬷派人去京城,告诉母亲,便说女儿想她的紧,若是下月能空出时间,万望母亲亲自来瞧瞧女儿与外孙女儿。” “是,我这就着人给郡主送信去。” 隔壁戚宝微刚睡醒,知道自己那渣滓老爹又来找事了,不禁心里发苦。古代女子成年之前活的可是老爹的人啊,摊上一个这么不着调的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喔。 话说回来,她啥时候才能吃饭,啥时候才能长大,这样生活不能自理地长在一个这么危险的地方,非常没有安全感好呀? “二姐儿能吃能睡真是好福气,醒了也不哭闹,我见过那么多孩子,真就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伶俐的。”奶妈见戚宝微醒了,便抱在华丽轻轻摇晃,小丫鬟冬至闻言附和:“说的也是,太太怀小姐时反应可大了,还以为要生个调皮的哥儿呢,谁知……姐儿生下来却是如此乖巧的。” 听出冬至言语中的遗憾,奶妈便说:“少爷有少爷的好,小姐也有小姐的好,咱们姐儿长大了,要帮太太带弟弟的,是不是呀,哎哟姐儿笑了,真乖。” 形势比人强,兰耀庭已经二十七岁,在这个十七岁就结婚的年代,他还没有儿子,的确很着急了。以傅氏如今的处境,生个儿子才能直的起腰杆儿,虽然戚宝微心里不平,但她也知道,社会规则就是如此,不平衡也没有办法。傅氏生了个她,不管是对傅氏来说,还是对于生到古代的戚宝微来说,都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好在兰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尽管生了个女儿,但戚宝微终究是正房所出的头一个孩子,还是很受重视的。 有奶妈丫鬟好生伺候着,便宜娘虽然一次都没有抱过她,但嘘寒问暖,对她的确还不错。 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转眼又是一个月飞逝而去,她的百岁到了。 兰家长久没有喜事,因此兰家上下提前十几日便开始准备,百岁那日更是早早就热闹起来。 这回兰耀庭终于没有再腻在外室那里不归家,而是在老太太的提点之下,开始宴会亲朋友好。 傅氏也一早穿戴好了,亲自看着嬷嬷奶妈给戚宝微穿上大红色新衣裳,将她抱了出去。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早就暖和起来,桃树上的花骨朵儿已经憋着要爆不爆,地上的青草也软绵绵长了一层。戚宝微虽穿的不多,但她吃的多吃得好,此时滚滚一身肉,也算白胖。被奶妈抱在怀里也十分有分量。穿越而来这么久,没有自主能力的戚宝微这才算头一次见着了天日。 只见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两边种着几排茶花树,此时郁郁葱葱。墙是青砖,顶是红瓦,房梁上工笔画着色彩鲜艳的水墨山水画。戚宝微看到了典型的中国古代建筑物。 “母亲什么时候到?”傅氏一边走,一边问古嬷嬷。 古嬷嬷已经从派去打探的人那里得了消息,郡主已经到了城外,“大约再有半个时辰便到了,太太您别着急。” 今天来的宾客较多,兰耀庭虽然没用,但到底是兰家子弟,更何况他还有个有用的哥哥。弟弟的嫡女要做百岁,兰耀家的妻子自然亲自带着儿女前来祝贺并帮着招呼客人。看着兰家的面子,金陵走的上台面夫人太太们都到了。傅氏心里着急见母亲,但作为当家主母,她还是要拿起当家主母的架子。 带着女儿到了肖竹堂,傅氏首先向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高兴赏了红包,又抱着戚宝微在怀里逗弄半晌,虽说因不是儿子让老太太不甚满意,但想到这小肉团到底是傅氏生的嫡孙女,她这不满也就消了。 “耀庭于诗书上不才,好在今儿他哥哥来,我开了口,让你三伯给这孩子取个好名字,便是她的造化了。” “谢谢娘。”傅氏柔声道谢,老太太满意点头。很快,桂嬷嬷前来禀告,说太守夫人来了,老太太一听十分高兴,将戚宝微递回给奶妈,而后吩咐傅氏:“走吧,与我去接待王家太太去。”   ☆、第5章 戚宝微被奶妈抱在怀里,跟在老太太身后向外走去。 兰家办喜事,来的人很多。过了两道圆门,戚宝微就听到众人说笑的声音。 可她不过是个婴孩,被抱在怀里不能自主,只好瞪着眼睛滴溜溜转。 “今儿孙女百岁,多谢各位太太夫人们赏脸前来给孙女添福。”戚宝微听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话。 立刻有人笑应:“哪里话,咱们早等着来道喜呢。” “哎哟,咱们姑娘生的可真俊……” 很快戚宝微就被人从奶妈怀里接了过去,然后像看稀罕一般被这个抱过来那个抱过去,有要逗她笑,有人还亲她。戚宝微扯着没长牙的小嘴巴刚开始还很给面子地笑,过了一会就受不住了,干脆闭着眼睛假装要睡觉。 奶妈见此,终于将她从夫人们的怀里接了过来,开始摇晃着哄,老太太忙着与人说话,太太也在笑着应付客人,终于不再有人折腾她。不过婴孩毕竟精力有限,不过一会她就终不住的打哈欠,真的没过过久便困的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她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见屋子的床上,而摔了东西的,正是她的母亲傅氏。 穿越过来这么久,戚宝微一直在努力适应现在的生活和身份,当然更重要的是,也要适应她的新妈妈。 跟上辈子那个开朗的妈妈不一样,傅氏更像个贵妇人,举止形容间从来优雅得体,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她的新任生母这样失态。 只见她一脸通红,嘴唇紧紧地咬着,好像遇到了十分严重的事情。 “母亲为什么没有来?” 在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之后,傅氏还是无法冷静。从一个月之前,她就带信回京,希望母亲亲自来看她。当然,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女儿的百岁,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母亲的协助。 她的信是带到了,郡主的回信也早就到了她的手里,信上说她会来看她,还说哥哥也可能一起陪她过来。 这一个月她日日想着见了母亲要如何如何,日日想着见了哥哥要如何如何,今日女儿百岁,她更是早早就派了人到城外等候。 可是她派的人接到了什么?母亲身边的嬷嬷带着满满一车的吃穿用品来看她而已,没有母亲,没有哥哥。 “大小姐,郡主不是不来看您,而是京中临时出了大事,正是紧要关头,京里实在离不开人。郡主说,等过了这阵儿便亲自来看您,那时能空出时间,还能在金鳞住些日子,你们娘儿俩几年不见,正应多想出血日子才对。” 应嬷嬷出京时就觉得郡主既然来不了,便应早些写信告知,可郡主就是怕大小姐伤心才迟迟不肯说实话,等到她们到了金鳞,大小姐见了,发现空欢喜一场,自然更加失望。 此时傅氏早已抹了眼泪,听了应嬷嬷的话,冷笑道:“母亲便是嫌弃女儿了吧,这也难怪。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扶摇远嫁金鳞,早早离了京,消息也闭塞了,对娘家更是没有助力,她们不看重我原也是应该……” “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郡主就您一个闺女,恨不得心肝儿都掏给您。这两年也有不是不知道,为了将姑爷调回京,郡主花了多大力气,偏偏姑爷他……” 偏偏兰耀庭是个废物,任凭京里怎么奔走,兰耀庭也上不了台面。最后,竟是连差事也丢了。这一下连郡主想要使力都没处使了,想要女儿回京住,谈何容易。 傅氏叹口气,对应嬷嬷说:“是扶摇见不到母亲太过激动,嬷嬷可千万年不要计较,你们一路劳累,让听雪先带您去休息,等明日得空,我有许多话要同嬷嬷说呢。” “也好,今日小小姐百岁,你要好生接待客人。” 听雪带了应嬷嬷去休息,过了一会,见雪进来了,进来之后将门关好。 戚宝微听见她小声问:“太太,郡主没来,咱们如何是好?” “母亲不来,咱们逼她来就是了。”傅氏说着,回到床边,发现女儿已经醒了,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瞧她。 傅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兰耀庭,当初结亲也是迫不得已,而后见兰耀庭相貌不错,想着自己好生调/教,总能过的和美。谁知事不由人,那兰耀庭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她安稳的心思也死了,转而找起了其他出路。 这个女儿,也从来就没有在她的期待之中,当时她刚下定决心设法与兰耀庭和离,却突然发现自己有孕了。于是不得不将计划延后。可以说,这个孩子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若不是当初在她肚子里动来动去的牵动她的心神,让她一直狠不下心,这个孩子,也不会被她生下来的。 因一早就做好了决定,也没有打算带着这孩子一起走,傅扶摇根本没有想要付出多少感情在她身上,免得徒增牵挂。可是此时看到孩子明亮的眼睛,她心里还是被狠狠踩了一下,软软的败下阵来。 她盯着戚宝微看了一会,终于伸出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孩子从未哭过。” “是呢,咱们姐儿和乖巧了,古嬷嬷都说她见过那么多孩子里面,还不曾见过咱们姐儿这般乖巧的呢。” “此话当真?”傅氏疑惑道:“可别是个哑巴儿。” 戚宝微拧了,这当妈的也不想点好的,居然怀疑她是哑巴。 要不是现在还没长牙不会说话,她肯定大声地证明给她看。 傅氏见看到女儿一张脸一会在笑一会皱成一团,十分有趣,也忍不住笑了笑。不过效果之后,又忍不住叹气,“可惜我是不能带着你一起走的,说跟究底,你终究是兰家女。”说着摸了摸戚宝微的脸:“是母亲对不起你,往后没有母亲护着,你的日子怕是十分艰难,好在老太太身子还算硬朗,有她在,兰家终究不会太亏待你,你若是长大,便到京城来找母亲。” “太太。”听雪见傅氏抱着戚宝微喃喃自语,开始劝她:“便是咱们回了京城,姐儿也依旧是郡主的外孙女,兰家便是看在郡主的面,也要好生教养姐儿,太太您不必太过伤怀。” “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了没有?” “准备了。”听雪悄声说道:“派出去的人已经来回话,说那狐媚子已经带着东西往兰府走了,不过一会便到了。到时候当着金鳞所有的太太夫人的面,看看她兰家是如何宠妾灭妻的。” “是呀,如此一来,想要和离也在情理之中了。”傅氏将戚宝微放回床上,这会见雪已经安置好应嬷嬷回来了,主仆三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叫来奶妈吩咐好生照看二小姐,便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戚宝微毫不容易消化了她们的话,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她这天仙儿一样的美人妈妈,是在为离婚打前战? 哎哟要不要这么坑爹,你准备离婚还不准备带上自己,可是你好歹等我能自己吃饭才行啊! 戚宝微对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 担忧的奶妈递到嘴边的□□都没有心思含了。 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上辈子她对自己的哺乳期没有丝毫印象,这辈子,恐怕要成阴影了。 “姐儿这是怎么了 ?”戚宝微不吃奶,奶妈觉得奇怪。 不过没有等她发现怎么了,太太身边的丫头就来传话了。 “妈妈,老太太让您把姐儿抱过去,三爷要给姐儿起名字呢。” “哎,我这就抱姐儿出去。”奶妈检查了一下戚宝微没有尿裤子之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襁褓然后抱着她再次到了外面。 老太太没有等到郡主,脸色不如之前好,但依旧强打着精神。不过等到另一个儿子来了,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这个儿子与兰耀庭不一样,兰耀家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朝廷命官,不但深受上司赏识,连名声也是一等一的好。 见到他来,老太太笑开了花,戚宝微被老太太接过去,重新被人打量。 兰耀家是兰家第三个儿子,与兰耀庭不一样,兰耀家十几岁跟随父兄征战沙场,期间还拜了名师进过国子监,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他的身材高大健朗,既有武人的霍达,又有文士的儒雅,加上兰家生就的良好基因,此时虽然已经三四十岁,却是一个难得的中年美大叔。 戚宝微被她看了一会,差点看得三魂出窍——她总觉自己要被看出是个魂穿的冒牌货了。 好在兰耀家终于不是火眼晶晶,没有看出她是个千年幽魂。最终,他提笔,在早已铺陈好的纸上写了个‘熙’字。 “好,这个字好。” 兰耀家放下笔,大家都开始夸了起来。 兰家女这一辈中间字都用梓字,其余不过用玉,竹,等常见字,还是头一个用熙字。 “袅袅之凬上,琼琼兮熙然。望她以后岁丰祥和,前程光明。” “兰梓熙。” 穿越过来的戚宝微,这辈子终于有了新的名字。 老太太高兴,立刻冲着她叫起新得的名字来,戚宝微深深觉得别扭。虽说上辈子也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诗意,但戚宝微戚宝微被叫了一辈子了,陡然换一个,接受起来还真不是那么顺畅。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辈子恐怕倒是都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戚宝微吧。 这辈子她将是兰梓熙,恩,将要被母亲抛下的兰家嫡女兰梓熙。 就父亲那不着调的模样,再加上那个外面蹦跶着要进门的小三儿,兰梓熙想着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不了。但是她并不恨傅氏,她是个现代人。对于傅氏的决定,她是非常赞同的。不管是不着调的爹作为,还是她本身的才貌以及家世,都让她又理由选择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无趣的后宅里憋屈到死。 至于自己么,慢慢来吧,反正她有不是真的小孩,在自立之前,只要有人给她口奶吃就好了。 因得了名字,兰家梓熙终于确定了心身份,老太太高兴,夫人们道了喜。酒席都摆了上来,戏台子上又开了新曲目,角儿咿咿呀呀,唱的是郎才女貌春闺好梦。 可惜这一片欢愉的景象,很快就被打破了。 兰家为孙女做百岁,大宴宾客,连后门路过的乞丐都能领一口吃的。但是就在大门口,一个形貌秀丽的女子,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后面还有人抬着两张巨大屏风,说要来给兰家小姐道喜。 兰耀庭虽然无能,但兰家好歹借着老爷子以及几个兄弟,也算是官宦之家,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这女子没有请柬被门房挡在外面,便下跪求起情来,说她是老家老爷的外室,今日听说家中小姐百岁,特来道喜。门房自然不会听凭她一句话就放任进去,一边派了人进去回话,一边将人拦了下来。谁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等后面的人回了话出来,外面居然已经推搡打斗起来。 兰家正门守着不是一两人,这女子身后跟着抬东西的,也是好几个青壮,一边说晾一边硬闯,另一边又说门房谩骂,两边儿这一打斗起来立刻闹大了响动,里头的人自然被惊动了。 傅氏听见有人在生事,还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祝百岁,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立刻发话将人领了进来。 柳月萍没有想到这么容易被放进去,一道内厅,就立刻做好准备哭诉自己的委屈。她跟了兰耀庭许多年,自然不光为了当一个外室,如今她有儿有女无论如何也要进了兰家大门才可以。 为了这,她做了许多事,上回好不容易让兰耀庭下了决心,没有想到那人回了一趟家,她的儿子便成了旁人的儿子,这让她如何甘心?兰耀庭是靠不住的,她只好自己亲自出马,这才专门选了这么个日子出现。 兰耀庭的妻子她早就打听过,身份高贵又才貌双全,据说就是身子不好。她无法理解,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豁达贤惠,怎偏她不能容人? 柳月萍被人拖拽着,在老太太面前跪下,她小心扫了一圈,连上位的老太太也不曾注意,而是看了旁边一个角落一眼,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太太,夫人,求您开开恩,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   ☆、第6章 “哪来的叼妇,居然敢到兰府撒野!” 傅氏端着茶杯,眼神都不用瞟,贴身丫鬟听雪便挡在前面,对着就越怕大声呵斥。 柳月萍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哭泣一遍磕头,嘴里说道:“求太太可怜可怜我,我……只是想渐见见我的儿子,那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抱进府里,太太,看见大家都是女人的份儿上,求您开恩。” 谁也没有想到大好的日子会闹上这一出,原本说笑着的太太夫人们都压了声儿,有识趣的借故去了他处,而大多数却留下来准备看好戏。反正这年代娱乐少,这种亲眼看到的八卦事,实在是难得。 柳月萍一出现,极好面子的老太太就拉了脸,傅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将茶杯递给丫鬟,又用丝绢沾了沾唇上少许遗留的湿润水渍,这才淡淡地说:“一月之前,夫君的确抱了一个孩子回府,不过那时我刚生产还在休养,却不知道原来我家夫君是出门强抢人子了?既是做了这等恶事,这位太太大可去官府状告我的夫君,判官大人清正廉直,若查清事实,定会给个公断,你看如何?” “不可!”柳月萍听见傅氏说要她去状告兰耀庭,虽不知道真假,却立刻回绝了。“太太,您何必明知故问,我那孩子正是老爷的亲骨肉,老爷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家,不是强抢民子,妾身,妾身只是太过想念儿子,求太太可怜我们母子,不要让我们骨肉分离,太太也也刚生了千金,也是做母亲的人,不能因为我的是儿子就……” 柳月萍只知道她的孩子被兰耀庭抱回了兰府,但并不知道那孩子是给谁养了。她有意想要暗示别人是因为傅氏生了女儿生不出儿子才把她的儿子抢了去以得到同情,可惜她错估了傅氏的强势身份给予的特权。 她知道傅氏出身高贵,但兰耀庭为了面子,只告诉她傅氏在家并不得宠,娘家根本靠不住让她无需害怕,这才让柳月萍对傅氏不那么恐惧。 兰耀庭耳根子软,柳月萍以为兰耀庭若是知道她在外面生活危险受人欺凌,就会接她进府,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的儿子被抱走了。 得知兰耀庭的夫人傅氏生的是一位小姐,她便以为是对方贪图自己的男孩想要留下来养着巩固自己的位置。她哪里想到傅氏从一开始见都没有见过那孩子,对于兰耀庭的作为,她其实根本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听她说完之后,傅氏笑了。 她的笑容很淡,虽然在笑着,却飘渺的像水面上一点波纹,轻轻一闪有消失不见。 柳月萍虽跪在地上,但她并不惧怕傅氏,正悄悄抬头看着她。 在没有见过傅氏之前,她对自己的相貌十分自信,虽说早就听闻对方美貌非凡,但她总觉是因为傅氏出身名门,这才被人不管夸大了美貌,难免言过其实。她出身青楼,也算见过不少名花艳色,对自己的见识十分自信。她比谁都明白男人天生好色,兰耀庭对她的宠爱迷恋,让她更加觉得,那位以美貌着称的傅氏也不过如此,若她真如传说中那样美艳绝伦,又怎么会连个男人都哄不住? 但是见了傅氏之后,她的心立刻深深沉了下去。 不光是因为傅氏的美貌,最重要的是她的那种,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眼神。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柳月萍觉得,自己的这个人,即便跪在她眼前,却丝毫没有进入她的眼睛。哪怕她说话,也是淡淡的,像是一种调侃。 她的声音十分淡然从容,她听她说:“你也知道我是做母亲的人,那你如何在我女儿百岁之日前来捣乱?你是以为我兰氏府邸空旷无人,还是觉得我女儿软弱可欺?” “我,我不是……” “你知我知为何让你来?只听传话说有人来祝贺我我的女儿,这才放你进来,谁知却是来无事生非的。也罢,正好给你长点记性,免得下回再走错路。” 听雪听到傅氏这样一说,立刻知道怎么做了,只她一声令下,柳月萍就被冲上来的两个老婆子架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按着打了板子。 柳月萍立刻建生嘶叫起来,可无论她如何哭喊求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整个金鳞都知道,兰家娶了翌阳郡主的女儿,身体里流着皇家血脉,别说教训一两个刁民,就算把人打死了,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在坐的都是后宅里厮混多年的女人,面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她们一眼就看出来。左不过是个大胆包天的外室而已,居然敢在人家正经的千金小姐百岁之日跑来捣乱,是打死十次都不要紧的。不过把她打一顿,最大的用处,不过是用来给丈夫兰耀庭立规矩,让他收敛自己的作为而已。 傅氏虽是兰家媳妇,但她出身高贵,在这个家里,比起妾侍出身的老太太,一无是处的兰耀庭,其实是她说了算。 之前是她有孕在身不好发作,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也出月了,自然的好生教训丈夫。不过男人么,她们是不能直接把自己的丈夫拉过来打一顿的,那就只好从其他方面下手,比如:被他宠的无法无天的偏房侍妾,或者痴心妄想的外室。 这种做法,换在旁人身上,那就是跋扈善妒,然而放在傅氏身上,那就是治家严谨。 看打得差不多了,傅氏使了个眼色让人停下来。 柳月萍一被放开便凄苦地喊起了兰耀庭:“老爷,救命啊老爷,萍儿如今要死了,求老爷开开恩,让萍儿见见老爷和孩子最后一面吧。” 柳月萍被几个婆子按着打了一顿板子,此时皮开肉绽,下身全是血。不过为了让她有力气把兰耀庭叫出来,提前被吩咐了话的老婆子们手上力度把握的很好,并没有伤到根本。 果然,柳月萍一哭叫,之前不知藏在何处的兰耀庭终于忍不住地走了出来。 一脸气愤的男人一来就开始发问:“这是怎么了?” “老爷!”柳月萍一看价他,脸上更加哀戚了。 兰耀庭并没有马上抱着她轻怜蜜意,而是问傅氏:“夫人,今日是咱们女儿的百岁,你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还见了血,你真是……” “有刁妇擅闯,作为当家主母,难道我不给她教训,还要好生款待不成?” “你……” 兰耀庭因为柳月萍受伤,心里早就痛惜不已,奈何此时许多夫人在场,好面子的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沉着脸表示气愤。 夫人太太们见此,也立刻识趣地起身,“刚刚吃了酒有些乏,不知可有地方休息片刻?” 懂事的丫鬟立刻说有,其他人也顺着起身,被丫鬟婆子们扶着换个地方休息去了。 其他人一走,兰耀庭终于开始发怒:“傅氏,你如何这样心狠手辣?” “夫君哪里话,这刁妇已一上门便说您强抢人家的孩子,为妻哪里敢怠慢。” “老爷,让我见见孩子把老爷,萍儿死而无憾了。”柳月萍哭泣,兰耀庭赶紧上前将柔若无骨的女人抱起来,大声喝道:“大夫,还不去叫大夫!” 一直不曾开口的老太太终于指着柳月萍怒喝:“闭嘴,还不把这刁妇赶出去!” 兰耀庭没有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十分诧异地叫道:“娘!” “你还要不要脸,兰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还不快滚!” 兰耀庭不敢忤逆生母,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月萍被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无能为力的他因为心爱的女人受苦而愁闷不已。 可惜他的痛苦却在旁人眼中成了笑话,傅氏见他如此,突然呵呵笑起来:“夫君可真痴情,若是心疼,便将那女子留下吧。反正兰府院子多得是,只是如此一来,夫君怕是得去寻一份差事了,否则为妻可多不出一份月钱来。” 兰耀庭被一下子戳中了痛苦,怒道:“傅氏,你这样善妒跋扈,我跟你没完!” “那是你的外室,可不是我傅扶摇的外室,怎的?一个铜子儿拿不出来到想我养?我可不用人给我……” 啪! 傅氏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脸上一痛。兰耀庭也傻了,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打了傅氏一巴掌,这一下他立刻心慌起来,不自觉地向老太太求救。 “兰耀庭,你打我?”傅氏一愣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活了十九年,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个兰耀庭,果然胆子肥了。 “我,我不……”兰耀庭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想要求饶想要解释,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也被儿子的行为吓了一跳,她可真没有想到兰耀庭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打傅扶摇。一愣之下,立刻怒吼:“孽子,还不快跪下,给你媳妇赔不是!” “跪下?”兰耀庭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太太,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跪天地跪父母跪皇帝,可让他跪一个女人,实在是…… 不过不管他想不想跪,傅扶摇都不愿意等,她已经叫了贴身丫鬟:“夫君好气魄,今日同为妻动手了,看来为妻该好好鬼屋反省反省了。”说完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浩浩荡荡地回了风月阁。 原本的百岁酒宴,就这样不了了之。 兰耀庭被罚到祖宗牌位前思过,老太太回到肖竹堂之后,气得将那套最喜欢的茶具都砸了。 “简直岂有此理!” 桂嬷嬷见老太太气的厉害,赶紧上前规劝:“老太太,您可别气着自己,这个家里,还得靠您呢!” “靠我?那傅氏把这个家当的这么利落,哪里还需要靠我!” 桂嬷嬷不好说话了,过了一会,老太太终于将一肚子的闷气别回去,问:“风月阁如何了?” “派的人来回话,说已经请了大夫。” “府中就有大夫,她还在外面请大夫?是铁了心要让兰府没脸?” “四奶奶被打了,怕是心里气不过。” 老太太冷笑,“我的眼光真是不错,傅氏果然不是一般能耐。” “老太太,你看……”桂嬷嬷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想要试探一句,老太太却摇头:“再有能耐又如何?可惜与耀庭不是一条心。” 桂嬷嬷一愣,下意识点点头。 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前程求娶了傅氏,这些年虽然明面上维护傅氏,但心中对于傅氏的不满却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就好比今日,那外室找上门来,傅氏作为兰耀庭的妻子,就是为了丈夫也应该小事化了。可是傅氏怎么做的?她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外室一顿毒打,这不光是踩了兰耀庭的面子,连兰府的脸面都丢了。不仅如此,从发火到发落,傅氏居然当她这个老太太做无物,她连说话的机会也无。 傅氏的确出身高贵,但进了她兰家的门,却还是端着那高傲的身段,这可不是和好媳妇的作为。 尤其傅氏那些话,说想要纳个外室进门,就要让兰耀庭自己去找份差事赚钱养家。这不是打他们的脸么!兰耀庭的确没有本事也没有作为,兰家如今一应开销,几乎全靠的是傅氏,但为人妻子,却不能把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当初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何必求娶她这恶搞被退过婚的女人?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无所事事不对,但她自己可以督促儿子,却不代表可以忍受旁人去说她的儿子。 “好在,总算生了孩子……” 想到刚出生不久的兰梓熙,老太太阴云遍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虽然是个女孩,但也算生了孩子,只要有了孩子,那么往后就算发生一些意外,傅氏的那些嫁妆,都没有理由被退回去了…… 被与嫁妆等价了的正式成为兰梓熙的戚宝微,这时候正被傅氏抱在怀里傻乐。 傅氏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抱着她的手臂十分僵硬。她动一动,都会把这新任娘亲吓一跳,每当看到她不可思议的样子,梓熙就忍不住好笑。 傅氏逗着女儿,一边感叹:“幸好是个闺女,若是个儿子……” “太太您才十九岁,还年轻这呢,想生少爷有的是机会。” 听见古嬷嬷的话的兰梓熙被吓了一跳,她虽然知道新妈妈挺年轻,但下意识觉得怎么也得有二十几岁了,结果在十九岁?比她还小啊有木有! 这样说来,往后自己也得十几岁就结婚?好忧桑!兰梓熙深深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傅氏却在问古嬷嬷:“话可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保证用不到明日,整个金鳞便知道老爷为了一个外室打了太太一巴掌,把太太打的流了鼻血。” 妈妈真腹黑,没有流鼻血,不过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渣,活该!兰梓熙心道。 又听傅氏说:“京城的信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嬷嬷回答。 傅氏想了想,“不成,我还要再写一封亲笔信给哥哥,这样才保险,你帮我用信鸽送出去。从明日开始,我便称病,直到母亲前来,这些日子,可全靠你们了。” “恭喜太太,不,恭喜小姐,您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但愿吧,待回了京城,我便送你去养老,听雪见雪几个,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是呀,苦了那几个丫头,都耽搁了。” 兰梓熙被傅氏放在床上,然后在古嬷嬷的服侍之下,傅氏写了信之后也躺了下来。 年轻的女人摸着梓熙的脸,叹道:“世间何其不公,想我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期间多少辛苦艰难,这孩子与我骨肉相连,到头来,却只因是那男人的血脉,便不能同我一道离去。从怀孕到生产,那些男人可吃了一丁点儿苦?反而最后什么都是他的。” “太太说笑了,男人们本就不会生儿育女,这都是咱们女人的本分。怪只怪在老爷实在适合扶不起的。” “不知道这孩子长大成人之后,会不会恨我。” 当然不恨,作为现代人,戚宝微很明白她的选择,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 傅氏笑一笑,便怀着无奈沉沉睡去,戚宝微靠在她胸前,暗暗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一定去找她,然后跟她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恨她,作为女人,遇到渣滓就早日止损这是常识。这么想着,她闻着花香,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7章 梓熙百岁日之后,傅氏便开始称病,前来探视的太太夫人们,也只少少几人见了她的面儿。外面都说兰家太太被丈夫联同外室一道欺辱,还挨了打,生生给折磨病了。 老太太亲自来风月阁看了几次,也日日差遣身边的嬷嬷上心着,但是傅氏一直在请大夫,身子从未有所好转。她们心里清楚傅氏这是在装病,但是原本事情就错在兰耀庭身上,傅氏要折腾,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兰耀庭被老太太罚了之后,也来风月阁赔过不是,但傅氏不原谅,他便生气着走了。他还觉得委屈,因为老太太维护妻子,让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活了二十几年,他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原以为傅氏无论如何也该顺心了,结果他来认错了,傅氏却丝毫不领情,这让他又生气又不服,接下来几日根本连家也不回了。 听说因为爱妾被打,兰耀庭难得奋发一回,竟写出了几首诗,青楼女子们有感于他对女性的怜惜,让这几首诗词在青楼茶坊间流行起来。 梓熙听到这些时,深深感到无语。 她依然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时不时听些八卦,若有精力,还会想一想等自己能自理了之后要怎么生活。在这个时代,想要不受环境的束缚是很难的,其实她很期望看到母亲离婚成功,这样就可以说明,同样作为女人的自己,如果以后也遇到某些难以忍受的事情,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然而这条路的漫长且曲折的,比如她母亲傅氏,想要离婚就一定要争取得娘家的支持,可惜她送去京城的信迟迟得不到回应。 这天上午,兰梓熙被喂饱了,正被奶妈抱着听傅氏读诗给她。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傅氏是个很标准的才女,诗词书画无所不精,不仅如此,她还会自己设计乐器。如果放在现代,她肯定会是个名满天下的艺术家,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却只能被禁锢在后宅,为了跟丈夫离婚殚尽竭虑。 过了一会,听雪进来说老爷来了。 傅氏立刻收拾了刚才的笑意,往贵妃榻上一躺,一下子变成了个不能起身的病人。 兰耀庭进来之后,看到自己的妻子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丫鬟婆子们虽在,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在风月阁,兰耀庭不受待见,他自己也不待见风月阁的这群人,可惜风月阁掌握着经济大权,他必须得来。 “我来问问,你这里有没有千年雪参。”兰耀庭没有坐下,跟从前许多次一样,他只站在那里说话。 傅氏没有回答,依旧淡淡地看着手里的书本,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这个人。 兰梓熙看着两人,心中再次确定,她的妈妈是真的看不起他的这个爸爸,恩。 “没有。” 过了好一会,傅氏终于简单地回答了兰耀庭的问题。 兰耀庭听说家里没有千年雪参,便道:“那就请夫人立刻去买一支回来。” 傅氏眉毛一挑,要笑不笑地看着兰耀庭,好像在看一件趣事。 一边听雪奇怪地问:“老爷,那千年雪参多么难得,整个金鳞也不知道能找出几支,人家还不见得愿意卖出来,老爷您要这雪参做什么呀?” “萍儿受了重伤,正是生死一线之间,大夫说定要千年雪参才能救命,千年雪参的确难得,可是夫人你一定有法子。” 傅氏幽幽道:“法子倒是有,七万辆白银,老爷您能拿出来?” 兰耀庭理所应当道:“这本就是夫人你做下的作孽,自然有你来弥补,再说,咱们府里难道还拿不出来几万两银子?” “老爷好大的口气!” 傅氏终于生气了,人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冷笑道:“那千年雪参何其珍贵,从前镇远将军率军南下,打败了突厥骑兵,得胜归来后皇上念及镇远将军军功,赏下一直千年雪参。将军胸前受了重伤都没有舍得用那雪参。你那小心肝儿不过一个下九流出身的青楼女妓,有多贵重,竟想要个雪参来作践,她消受的起么?” “你,傅氏,你太狂妄,青楼女子又如何?萍儿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她是百年难遇的奇女子……”兰耀庭一脸通红,开始大声为心上人辩驳。 奶妈见状,立刻抱着梓熙往偏厅去了,虽然姐儿还小,但青楼不青楼,终究不是正经人家小姐该听的。 她哪里知道,被她抱在怀里的兰梓熙懂得比她多多了,什么青楼女子,她连青楼男子都见过有木有!不过这个时代叫小官儿? 傅氏与兰耀庭大声争吵起来,梓熙在偏听听的不是很清楚。不一会,又传来东西砸坏的声音。见雪听雪几个丫鬟都在外面守着,古嬷嬷进去不知道说说了什么,两人终于没有再争吵,不一会兰耀庭就气呼呼地走了。 人都说夫妻吵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但这一点无法用到傅氏和兰耀庭身上,因为这两人根本不住在一起,他们的交集很少。 风月阁是傅氏的地方,兰耀庭每次过来,无非是要钱要物。若没有什么想要的,他是绝对不会过来。就连兰府,他大多时候也是不住的,人家的心爱人在外面,兰耀庭常常住在外室那里,连老太太的安,也是时不时的请一下。 这样的男人无用又无赖,兰梓熙真心为亲娘不值。 不过她妈妈也不是好惹的,那天兰耀庭过来吵了一架之后,风月阁传话,自家太太病的更厉害了。 自然而然,傅氏就吧管家权利叫了出去。 这个管家权可不是一般,因为兰耀庭没有作为,支持家中用度的,有一大部分出自傅氏的嫁妆里。而交管家权时,傅氏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嫁妆交出去的。 老太太知道轻重,亲自过来说好话,兰耀庭却不然,得知傅氏要交管家权,他立刻双手赞成,然后在老太太不愿意接手之下亲自接了过去。 短时间之内,家中并没有出现多少不同,兰耀庭深深得意的同时觉得傅氏不知好歹。 手中有了权力就有了银子,于是,兰耀庭在青楼里的好名声,加上心爱的人‘正在生死之间’以及狐朋狗友的烘托之下,很快卖出去许多田地(兰家分家时,兰耀庭得到的财产是田地和少量商铺)以及两个铺子,加上库里存着的不少珍宝,终于凑够了七万两银子,然后在朋友的撮合之下买到了那支用来‘救命’的千年雪参。 有了雪参之后,外室的重伤自然好了,但是,兰家却陷入了巨大危机。 兰家自老老爷过世之后兄弟几人便分了家,兰耀庭乃是庶出第四子,分的家产只是少部分,但是因为老太太还在,又有个有能的兰耀家,所以兰耀庭依旧享受着豪华富贵的生活,尤其娶了傅氏之后,他的生活一度超越了那几个嫡出兄长。 兰家丫鬟仆人婆子月钱不说,每月吃的,穿的,看的,玩的,哪里不花钱? 而在兰耀庭支出去七万两银子之后,兰家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剩下来了。从前大部分收入来源的铺子没有了,收入自然也会严重下降。 老太太妾侍出身,从来没有管过家,对如何让商铺赚钱,如何收受田租一窍不通,兰耀庭更加不知道。出身农家的宝姨娘倒是稍微听说过一些,但她根本不认识字,连画个押写个名字都不会。 得到了管家权,一下子败了大部分家产的兰耀庭因为卖田救爱人的事迹得了一回名声,但是家里却快揭不开锅了了。下人们开始抱怨,活也不干了,外面做的衣服送上门来却拿不到银子,准备将兰家告上官府。老太太眼看不对,兰耀庭也终于发觉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后悔。母子两一商量,准备求了傅氏让她重新管家,可是傅氏依旧‘病’着么,对于管家这回事,根本碰也不碰。 老太太求情,说完了好话,傅氏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兰耀庭也开始低声下气认错,傅氏根本不让他进风月阁的门。 几次之后,老太太终于消停了,兰耀庭也终于不再乱跑了。因为他发现,就算想去心爱的萍儿那里红袖添香,也得拿花用的银子去才行。而他手里,根本连给下人发月前的银子都不够。 无奈之后,兰耀庭居然下令,将有卖身契的下人的月钱全部停了,雇来的下人们的月钱减半,这才堪堪发了一月的月银,于是接二连三的,有不少人要辞工。兰耀庭又气又着急,一腔怒火,便全都转向了傅氏,因为他晓得傅氏手上有的是银子,光她那些嫁妆,几个兰家也花用下来了。可惜再怎么生气,他也不能怎么样,他没有那个胆子去强抢傅氏的嫁妆。 宅里发生的事情风月阁一清二楚,傅氏铁了心不在管家,老太太只好咬着牙为儿子收拾烂摊子。 兰梓熙觉得他们活该,但是这并不代表风月阁就赢了。 这天她正在睡梦中,就被傅氏的哭声吵醒,朦胧中,她听到傅氏跟古嬷嬷说话的声音。 “母亲当真那么繁忙?还是真正舍弃我这个女儿了。” 傅氏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信纸,原来送回京城的信已经收到,如今回信了。郡主托说繁忙,不来看她,傅氏正在为此伤心流泪。 古嬷嬷知道主子心里难过,只好柔声劝慰:“想来郡主真有要事,咱们都是在京城生活过的,那些事儿咱们又不是不知道。郡主也在信上说了,待过些日子闲下来,便亲自来看您,郡主可说了,还要看看姐儿呢,这不,连给姐儿的金锁都送来了。” “嬷嬷不必再劝我了,京中最忙不过是年初和年底,此时才什么时候?再忙能忙到哪里去?不过是些不要紧的人情来往而已。却因离得远,连我这女儿也不中意了。也罢,谁让我命苦,从前母亲和父亲对我万般宠爱,我便以为这一世依靠着他们,便是天塌也不怕的。如今看来什么都是假的。离了家,宠爱也不宠爱了,天还没有塌下来,便谁也靠不住了,原是靠谁也不比靠自己,我不奢望他们就是了。” “太太,您千万可别这样想,无论怎么说,您可都是郡主唯一的嫡女啊!” 傅氏不再说话。 古嬷嬷也没有再劝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梓熙嗯哼两声,古嬷嬷过来把她抱起来,嘴里道:“姐儿可是饿了?这个奶妈,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定然是被老太太叫走了。”傅氏冷笑一声:“不过是家里来了客人,要招待,居然整个宅子的佣人全被调过去都不够用,连奶妈也被叫去干活。” 兰家来了远客要招待,对没有管过家的老太太来说难度无疑十分巨大。想要办两桌酒席,居然乱哄哄一团,几乎所有人动用上了才办出来。最后还是采买的不是忘买了东西,就是买重了。请来唱戏的戏班子因为下雨要重新搭台子,竟然连其他房里的人都被叫过去帮忙。 风月阁这会就剩下傅氏跟古嬷嬷两人。 梓熙感叹,这个家要是没有傅氏,肯定不出半年就被败光了。真不知道她离婚成功之后,自己被留在这里要怎么才能正常地活到生活能够自理。 古嬷嬷摸了摸梓熙的肚子,着急道:“这个奶妈,人家让她去帮忙她也真去帮?姐儿饿着了怎么办?太太,我去叫她,很快就回来。” “去吧。”傅氏因为刚刚收到经历的回信,心情低落,正想静一静。 古嬷嬷将梓熙放在小床上盖好,又将床帏放了下来,这才出门去。 外面风呼呼地吹着,雨声淅淅沥沥越来越大,透过雨水滴落之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戏子的吟唱以及锣鼓的喧哗声。 据说是老太太的兄弟带着家人来探亲,老太太与家人几年不见,自然是高兴。于是尽了全力招待。兰家大宅这几日可谓是日日设宴,夜夜有戏看。 傅氏因为称病,一直没有出风月阁,对于外面的事,也没有搭理。 只老太太身边的桂嬷嬷来舔着脸借了两回银子,她借了,不过让人打了欠条。 此时,听着远处的锣鼓声,风月阁显得格外冷清。 傅氏靠在床上,还在为母亲不关心她而伤心,梓熙打着哈欠,盼望着奶妈早些出现,她的肚子是真有些饿了。 可是古嬷嬷去叫人,却许久没有回来。 梓熙正想着是不是古嬷嬷也被耽搁着了,就听到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有人进来了。 刚开始,梓熙以为是哪个丫鬟回来了,可是那人进来之后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听见傅氏惊诧的声音:“你……做什么!” 那人还是没有出声,接下来是东西被推到的声音。 梓熙听到那人将傅氏按住,两人搏斗的声音。 梓熙被仰躺着放着,就算转过头,也只能透过床帏看见一个影子。那人双手卡着傅氏的脖子却一言不发,显然有备而来。 梓熙见状,立刻嚎哭起来。 女婴凄厉的哭声在夜空中响起,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与呼啦啦的风声,显得格外渗人。 凶手!有人要杀了傅氏,要杀了她妈妈! 梓熙又急又慌。 她一边大声哭泣着,一边用力想要翻过身来。 可是她太小了,柔弱的四肢根本不能支撑她的身体,她只能躺在小床上,奋力地挣扎着手脚,艰难地侧着头,大声哭泣。 她想用哭声引来下人。 但是没有人来。 “呜……救命,咳咳……救……” 傅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被紧紧递卡主喉咙,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梓熙透过床帏,只能看到她挣扎着的双腿外空气中无力地摆动。 “哇哇……妈……妈妈……” 梓熙努力哭叫呼喊,可是传出来的,依旧是小儿无力的声音。 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梓熙心里忍不住激动,得救了!得救了! 她等待那人进来救救她妈妈,但是那脚步在门口处突然停了下来。 梓熙一愣,只透过床帏和门缝看到一个水红的鞋影子,那影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退了回去,然后走远了。 是谁? 为什么不来救她们? 兰梓熙从未这么害怕过,这躲在背后的,巨大的阴影巨兽,她们是有预谋地,准备害死她妈妈,然后是谁?自己? 对于死亡的恐惧汹涌而来,她哭的嘶声力竭,期望有人来出现,救她妈妈一命,可惜没有人。 最后,那个影子在她的小床不远处停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 她想要看清那人是谁,但是她的短手根本够不到床帏,在房间晦暗的灯光之下,她透过床帏,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鬼魅一样出现,鬼魅一样离开。 不知道过了过久,梓熙哭泣着,以为自己要哭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时,房门终于再次被打开,她听见奶妈的声音,女人心疼地抱起她来,摇晃着:“哦,哦,姐儿饿了,奶妈回来了,奶妈这就给姐儿喂奶。” 奶妈撩起了衣衫,准备将乳/头塞进她嘴里,梓熙终于被抱起来,哪里好记得饿,她一边恐惧,一边着急地往母亲的床那里挣扎,奶妈终于懂了她的意思,抱着她去找傅氏。 然后,一声尖叫响起,梓熙终于看到了她的母亲,那绝色女子,此时整个人仰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地垂着,脸上一片灰白,早已气绝生亡。   ☆、第8章 “怎么突然就病逝了?” 管家找到兰耀庭时他正在外室柳氏处。 因是夜间,睡得正香的男人被叫起来很是生气,但听管家说自己的妻子暴毙,也终于磨磨蹭蹭起床了。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他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但是在望回走的路上,被冷风一吹,他的脑子就渐渐清醒了。 傅氏过世了,这样一来,家里只再也没有人做主,他就能说话算话了,萍儿进门的事,也就再也不需要傅氏的同意,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傅氏的那些嫁妆。 这样想着,兰耀庭终于希望快点见到傅氏(的尸体)以确定这件事。 从前成亲之时,老太太曾经跟他解释过迎娶了傅氏的好处,他知道傅氏生的美貌,虽然因为她被退过婚心中不满,但想到那些嫁妆,他也就同意了。谁知,那女人进门之后,那些嫁妆却被她捂得紧紧的,作为丈夫的自己想要花用一点还得被个丫鬟刁难。对于傅氏的不满渐渐积累成了怨恨,不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死了,该! 兰耀庭催促着轿夫,急急忙忙地回了家,宅子里点着灯笼,灯火通明。 这会儿雨渐渐小了,院子里搭建起来的戏台上面空空荡荡,只还没有来得及拆除,在细雨冷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兰耀庭打了个哆嗦,紧跟着管家的步伐到了风月阁。 风月阁里死寂一片,丫鬟婆子们都被集中在一起,老太太坐在厅中流着眼泪。 兰耀庭进去一看,就在傅氏的卧室中,那个不久前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女人已经被尸布覆盖着,显然早已身亡。 兰耀庭没有解开尸布看一眼就回到厅里,询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遭了贼人的毒手了。” “那贼人可抓到了?”兰耀庭问。 老太太点点头,“已着下人审问,想来很快就招了。” 兰耀庭闻言,叹气:“哎,夫妻一场,没有想到她这样早就去了。”说着眨眨眼,想要挤出两滴眼泪,奈何实在酝酿不出情绪,于是只好作罢。 “看来,这宅子里得好好整顿整顿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往后还得了?耀庭,你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当家人,你自己成日往外跑,留下宅子里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庭儿呀,若今日出事的是为娘,难不成你也要人去叫了你,你才知道家中出事?” “母亲,我知错了。”兰耀庭立刻认错。 老太太见此,叹道:“此事事关重大,怕是瞒不过人的。” “娘,那现在如何是好?不如立刻办了丧事?但是京中岳父那里要怎么去说?” “等你哥哥来了再说,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耀家了。” 老太太一边用首卷摸着眼泪,一边感叹着傅氏的好。 过了一会听到下人来报,说三老爷同三太太李氏到了。 兰耀庭听见哥哥来了,立刻准备出去迎接,谁知刚走到门前,就被匆匆赶来的兰耀家一脚踢了个侧身翻。 “来人,把这孽障给我绑起来往死里打!” 兰耀家身后跟着两个青壮,听见主人发话,立刻绑起兰耀庭。 兰耀庭没有料到哥哥一出现就要打他,惊得哇哇大叫起来:“哥哥你为何打我!” “为何要打你?你要把我们一家子害死了,你这个蠢货!”兰耀家见他还敢静最,一把提起旁边的凳子,狠狠往他身上砸去。 兰耀庭被砸的头破血流,受不住得哭嚎起来。 老太太见一大把年纪的小儿子被大儿子打,也骇得不轻,立刻上前想要拦住他。“耀家,你这是做什么,你弟妹出事了,我们请你来不是让你来打你弟弟的!” 听闻老太太说起这个,兰耀家更是怒火爆发:“娘,你倒是说说,傅氏好好在家呆着,怎么找就突然暴毙了?还有这孽障,你们道我不知?刚才已经问过,这混账也才刚从外面回来,自己的妻子暴毙,他在哪里?啊!我们兰家都要被他赔上了,这混账活着做什么?” 老太太心虚起来,嘴上强硬道:“你弟弟是混账,可傅氏暴毙我们也不想的啊,你弟弟他可是刚刚丧妻。再说傅氏,傅氏本就身子不好……” 傅氏身子弱,这件事外头人都知道,自从她怀上孩子之后,到处都在传她将不久于世。等到生产之后,更是在女儿的百岁宴上被气了个好歹,之后便一直抱病在家没有出过门。 可是,外人以为傅氏身子不好,他们这些人却知道真相,傅氏身子一直强健,不过是心情不好而已。尤其二姑娘百岁宴那日兰耀家也见过傅氏,那时她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身有隐疾的。 听见老太太狡辩,兰耀家一口血闷在胸口,要不是面前这是自己的生母,他恨不得以刀砍过去,将她打死作数。 三太太李氏没有管丈夫与婆婆,径直去了内室。掀开覆盖在傅氏身上的白布一看,脖子上重重两道淤痕想要忽略都不行。李氏眼皮一跳,差点站不住跪到地上,好歹被跟着的嬷嬷扶了一把,这才颤颤地出去了。 看到丈夫,李氏立刻向他说了傅氏的情形,兰耀家听完之后,也顾不得生气了,立刻叫来管家吩咐道:“立刻派人去京城,给大老爷送信,请求他千万来金鳞一趟,还有,等兄长上路半日之后,再派人去傅府报丧。” 管家一听,便知事情严重,立刻出去办了。 老太太一听他要派人上京去请大老爷,立刻阻止:“耀家,这是咱们家的私事,你何必要去告诉大少爷!” 作为老太爷的妾侍,对于正室和正室所出的两位少爷,心中不可能有多少好感。 老爷子在世时,大少爷跟二少爷就占尽了宠爱,让老爷子对她的两个儿子冷冷淡淡。若不是兰耀家跟去战场上拼杀,老爷子怕是看也不会看她的儿子一眼。 可就是如此,到后来大少爷跟二少爷掌了权,她的儿子兰耀家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就连分家时,也只分到一点点的家产。小儿子兰耀庭就更不用说了,老爷子连他的名字都时常记混。正是因此,她才对兰耀家格外宠爱。现在家里出了事,兰耀家却要去请大少爷,这让她怎么愿意。 请了大少爷,便是让太太看她多么无用,即便分了家也得看她儿子的脸色过活。 可惜兰耀家想的可跟她不一样,“娘,你以为不求大哥,我们一家子还能保住性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傅氏又不是我们……” “你道翌阳郡主是个好说话的?糊涂!”兰耀家忍不住呵斥一声,转而对妻子李氏道:“把老太太扶回去,我要亲自审问,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又谨慎才行。” 风月阁出事当晚,兰梓熙就被抱到了肖竹堂。 知道府里还在查凶手,但是究竟有什么进展,她却不清楚。 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过巨大,梓熙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死人。上辈子她虽然长年到处跑,但是那是个和平年代,顶多在新闻和网络上看到哪里出了什么事,哪里有了灾难等等。死亡在她的潜意识中其实是非常遥远的,哪怕她最后遇难死亡,也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突然就穿越到了这里。谁知道重获第二次生命的几个月之后,她就见到了一场谋杀。 这不是普通的谋杀,明明是兰家内宅,怎么会有人那么顺畅地出入如入无人之境。还有那个明明已经出现却又转身离开的人是谁?那人知道什么,还是本就直接参与气走花姑娘? 被杀害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母亲。 生活两世,梓熙对于家庭的观念还是上辈子形成的。 她前世有妈妈,所以尽管重新被另一个女人生了下来,重新接受一位新的母亲感觉有些别扭,但生母终究是生母。她就算有时候会想起上辈子的妈妈,但对于傅氏并不是没有感情的,这是来自于幼儿,或者说血脉天生的联系。 而她被害死了,梓熙除了伤心痛苦之外,最为愤恨的,是自己的无力。她明明就在那里,却没有办法救她,甚至没有能看清凶手的面目。 如果让她找到凶手,她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姐儿又哭了。”奶妈看见梓熙掉眼泪,自己也跟着哭起来:“求您了,姐儿,您就别哭了。” 自从亲眼见了傅氏的死状之后,奶妈就开始成日的提心吊胆,晚上常常被惊醒,连奶水也要渐渐回下去了。因为宅里出了事,她一直被安置在肖竹堂照顾梓熙轻易不能出门,于是看到兰梓熙动不动就流眼泪,心里很是害怕。 有一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她总觉得自己怀里的女婴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甚至她想,那时候太太出事小姐就在屋子里的小床上,说不定看到了什么。 但是,怀中的女婴还不满四个月,这么大的孩子会知道什么呢?先不说她不可能懂什么是死亡,就算看到了,她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么?她想这样安慰自己,小姐的怪异之举只是因为母女天性,但是这个女婴自从太太出事之后的表现,让她觉来越害怕。 太过特别的东西,总是让人产生畏惧,尤其在老人们的传说中,婴孩其实依旧链接着阴朝地府。她本就因为亲眼见了太太的死亡的恐惧,在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的孩子面前,更加无所遁形,没有人能够相信,每次当老太太跟老爷谈话时,这女婴偏着头,仔细听他们话语时的眼神和动作。那绝对不是一个四个月不到的女婴可能会有的,因为惧怕,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奶妈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转变,但是梓熙也无可奈何,她时时刻刻关心着追查的进展。然而等她发现,已经过了好长时间,兰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提及告知官府,梓熙的心,很快就沉了下去。 他们打算私了,打算将这件事捂死? 可是凶手会被找出来么? 根据那日的情形看来,凶手不可能是外人,那么就只有这个府里的人。 会是谁? 兰梓熙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最大的嫌疑犯是兰耀庭。 兰耀庭与傅氏长久不合,加上外室和之前百岁宴上的事情,两人关系更加紧张,兰耀庭绝对有动机。 可是他有那个胆量么? 一个敢于杀人的人,是不可能连自己的外室都没有办法领回家的。 那么还有谁? 老太太? 老太太看上去一直很慈祥,她会这么做么?而且,她又有什么理由? 那么,会是其他人? 梓熙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学过刑侦学。她发挥了所有的想象力,将与母亲可能有利益冲突的人全部罗列起来。 那么顺序排列应该是这样: 兰耀庭>妾侍>外室>老太太>下人。 可是这样的罗列太过空泛,又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更加重要的是,她过来的日子太短了,而且重生之后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睡觉睡觉。对于母亲从前的事,还有其他隐藏在背后的其他有可能牵连到她的事都一无所知。 如果,她能再大一点就好了。 想到傅氏的样子,梓熙就难过的无以言喻。 “你这是做什么?成日哭哭啼啼,惹得姐儿也跟着哭,好没体统。”老太太本就一肚子气,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奶妈正抱着孙女在抹眼泪,立刻出言呵斥。 奶妈闻言,马上垂头不语,硬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 老太太看着来气,将梓熙从奶妈怀里抱过来,然后挥挥手:“你下去吧,哭哭啼啼,看着心烦。” 奶妈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桂嬷嬷上了茶水,而后对老太太说:“老太太,郡主很快就要到了,你说到时候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把那杀人的贼人拉出来千刀万剐就是。” “可是……可是三爷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傅氏毕竟是嫁进兰家的们,又是被害死的,想来郡主不会善罢甘休,就怕到时候牵连四少爷……” 老太太闻言,脸色沉的更加厉害。 “不会,耀庭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姐儿如何是好?没有了生母,再没有生父,想来亲家不会这样心狠……对,咱么还有熙姐儿,她可是郡主的亲外孙女。” 老太太说着,紧了紧抱在怀里的梓熙。 过了一会,外面有人传话,说二老爷从京里赶过来了,正在外头。 老太太正迟疑要不要立刻去见他,就见琉璃阁的宝姨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来就跪在地上求到:“老太太,老太太,您快去救救老爷吧,外面来了个二老爷,把老爷一顿打,打断了一条腿,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声,骂道“谁这么胆大包天。” 老太太话刚说完,就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外面冲了进来。 为首一美貌妇人首当其冲:“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第9章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氏的大嫂王氏。 王氏身后带着十几名丫鬟仆人,个个盛气凌人。老太太一见,心里深深一沉,正要说话,便听王氏道:“郡主正在灵堂候着呢,着我来请老太太前去问话,老太太,请吧。” 老太太听说郡主有请,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心里忍不住颤了颤。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王氏见状,上前一步将老太太怀里抱着的梓熙抢了过来。说道:“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吧?小孩子眼亮去不得灵堂,还是我让人伺候着,不劳老太太辛苦了。” 难怪王氏盛气凌人,老太太虽说是长辈,但她毕竟是个妾侍出身,别说在郡主面前,就是在旁的夫人眼中,她也不是个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要不是生了个能耐的儿子,她还不见得能赚上一声老太太。 王氏的态度她不能怎么样,只能被人搀扶着往灵堂走。 从前她只见过翌阳郡主一次,那还是在两家刚开始说亲时。那时她听说傅家同意了两家的婚事,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可惜她毕竟是个妾侍,连儿子的亲事也由不得她出面。 儿子夫妻拜高堂拜的是正室,她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的又哭又笑。她心里常说郡主是亲家,实际上连同郡主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过。 傅氏过世,她想过会见到郡主,但是她觉得,傅氏又不是自己害死的,想来郡主也查不到她的头上。这个想法一致安慰着她,可是当真事到临头,他却被骇得不轻。 灵堂里,那穿着一身简素常服的贵妇人端坐中央,体态做派与在世时的傅氏像了个十成十。正前方,她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个跪着,另一个整个瘫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身上血迹斑斑,正在瑟瑟发抖。 原本对于将要被责难的惧怕,在看到两个儿子之后变为愤怒。老太太喊了一声郡主,而后开始行礼,可惜坐在正位的贵妇毫不抬眼看她。 只听她对一旁的中年男人厉声道:“我女儿好好嫁入兰家,你们便是这样对我女儿,这样对我傅家的?今天,你们不给我女儿偿命,我就把傅字倒着写。” 兰耀家没有说话,他的二哥兰耀祖说立刻道:“郡主,弟妹的事,是我兰家对不住你们,事情的经过,耀家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我们不辩白什么。”说着指了指地上瑟瑟发抖的兰耀庭道:“至于这混账,您就看着办,要杀要剐依了您的意思。” 老太太听见兰耀祖要让人家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拉去要杀要剐,哪里还镇定得了,她立刻高声哭吼道:“二少爷,耀庭可是你的亲弟弟呀,他纵然与你不是同一个娘胎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你们终究是同宗同根,你怎么可以让他去送死。” 她一出声,把兰耀祖给气了个半死。立刻呵斥道:“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的话!” 老太太被吓得立时无声,又低头去看兰耀家,可惜两个儿子根本顾及不到她。 郡主看了老太太一眼,冷笑:“要杀要剐,我可不敢。我女儿惨死,自然要你兰家给我个说法,兰家不给,我便只得去求求皇上,看在他可怜的外甥女的死的可怜,帮她平了冤屈。” 兰耀家一听,立刻道:“郡主,我弟弟是个混账,事情原委也已经查清,那狐媚的外室已经被交给官府,胆大包天的下人也被关押起来。此事实在是兰家不对,这混账做了错事,您……” “我不管什么混账不混账,害了摇儿的人,我全让他们陪葬!” 郡主此言一出,堂中立刻死寂下来。 其他人都没有人敢说话,王氏这才看见自己婆母手指微微颤动,看来已是极限。 她上前道:“母亲,妹妹的事,咱们自会讨一个公道。您劳累了一路,先去歇息一会,刚才我看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您还没有见过您的外孙女呢,那孩子可怜的很。哎,才三个月大……” 郡主一直沉浸在丧女之痛,以及为女儿报仇的愤怒之中,对于外孙女的事情,她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想。听了媳妇的话,这才恍然记起来,女儿没有了,还留了个可怜的孩子呢,她怎么能不管。 于是点点头,“那孩子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兰耀祖见郡主起身,赶紧亲自吩咐人将她们领到风月阁。 以他之前的想法,是不准备让郡主住傅氏之前的院子,免得触景生情让事情恶化。可是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就算他们安排了郡主住在别处,郡主肯定也不会去而是直接去傅氏的院子,于是他们干脆没有做多余的事。 梓熙被王氏从老太太怀里抢过去之后,就被人包回了风月阁。 这时她才见了好些日子没有见的古嬷嬷和其他人,她们一个个轮流着被一个严肃的嬷嬷问话。看来对于兰家所查出的结果,她们还是不信任。 梓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傅家对她妈妈的重视程度。 传说傅氏是郡主唯一的女儿,在家十分受宠。可是这傅氏过世之前,曾经好几次写信回家,甚至用了飞鸽传书希望郡主来看她。但是京里一直在推脱,除了她百岁时拍了嬷嬷前来之后,正经的亲人都没有来。 而当得到傅氏过世的消息之后,京中的反应格外迅速,原本需要接近十日的路程,他们居然仅仅七日就赶到了金鳞。傅家对于她的妈妈,究竟是重视,还是根本不重视? 梓熙不知道。 她现在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结果。 她不敢睡觉,一边忍耐着困倦,一边仔细听丫鬟婆子们的话。 过了一会,一个雍容美貌的中年妇人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嬷嬷一见,立刻将丫头婆子们遣了出去,只留下古嬷嬷留在厅里。 此人就是她的祖母,被傅氏给予无限期望的郡主? 梓熙看着她,只见这妇人此时一脸的疲惫,被另一名青年女子搀扶着坐下之后便挥了挥手,下人们安静地撤了出去。 当屋子里只剩下几人之后,郡主方才收敛了之前的强势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后悔和哀愁。 “早知今日,当初我便是泼着将她在家养一辈子,也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害的她惨死!” 王氏夫妇陪着郡主一路舟车劳顿地赶路,一到兰府,她就到肖竹堂找老太太把孩子抢了过来。而郡主本人,却是逼着兰耀祖开棺见了女儿最后一面的。傅氏死去多日,尸身已经开始腐臭,但是脖子上的掐痕却更加清楚。 兰家人想来也知道瞒不过傅氏的死因,于是一开始就把态度放的很低甚至将兰耀庭打个半死扔到她面前说任她处置。不过郡主如何不明白,他们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要将大事化小。 想到那惨死的女儿,强忍了半天的女人,终于在儿媳面前红了眼睛,身子也颤颤地,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王氏见她如此,也跟着掉起了眼泪。“母亲不要太伤心,咱们为妹妹讨回公道便是了。” “讨回公道?”郡主冷笑一声:“我要让这一家子为我的摇儿陪葬。” 噙着泪水的女人一字一句,王氏闻言一愣,然后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郡主才想起被嬷嬷抱在怀里的梓熙。这才问:“这是……我的外孙女儿?” “是的,郡主,姐儿见郡主来了,一直在看您呢,像是知道您是她外祖母似得。” 梓熙被郡主接过去抱在了怀里,这下不用那么辛苦她终于可惜仔细观察这个女人。 与她不同,郡主一看到梓熙,刚刚收回去的眼泪立刻又流了出来。 “这孩子,跟摇儿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郡主才刚四十岁多一点,加之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根本不像有两个孙子的女人。她一哭,眼泪滴在梓熙的脸上,梓熙也跟着哭起来。 她的眼泪很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郡主抹着滴落的泪珠,心痛道:“可怜的孩子,这才多大也晓得你母亲去了,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姐儿乖,有外祖母呢,外祖母护着你。” 一大一小两个哭,嬷嬷与王氏也跟着哭。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哭成一片。 郡主越来越伤心,想起傅扶摇小时候的情景,颤声道:“摇儿刚生那会儿,跟个小猫仔子一样,哭声又小又弱。那时我想,这辈子拼了命也要护着小东西平安顺遂一辈子。谁知摇儿命苦,先被顾家坑了不说,最终落到兰家这狼窝里送了人命。” 王氏知道自己婆婆心里伤心,忍不住要发泄,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伤心流泪。 然后听见她道:“想当初兰家上门求亲,我本就不同意,都是你公公和你丈夫,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啊,为了自己的前程,说兰家家风清白,兰耀庭虽是庶子,但摇儿过门就当家,定然不会太差。又说皇上用得着兰家,咱们也要一把帮扶,这才同意了这桩婚事。前些日子,摇儿一封一封的写信求我来看她一眼。你们一个个,说我的女儿是不想过了想方设法要回京,才求我来看她,于是才千方百计拦着我,如今可好?人都没有,我儿哪里是求我来撑腰,我儿求我来救命啊!” 正说话间,傅家长子傅君岳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您别说了。” 他在门外进来就听到只母亲在说这些,心里十分难受。傅家兄弟众多,但只有傅扶摇这么一个妹妹,所以从小格外受到娇宠。而后因为亲事不顺,大家都顺着她,不过对于她的心思,却是一清二楚的。 前些日子家里屡屡受到来信,他们以为傅扶摇是看不上兰耀庭,不想跟他过了准备要和离。于是想着放一段时间,等她自己懂事一些,哪里知道这么一放人就没了。要说后悔,没有人比他们更加后悔,可惜世道如今什么都已经晚了。 郡主一看见儿子,胸中本就没有平息的怒气轰一下就起来了,“我不说,人都死了我还说什么?你只告诉我,兰家打算如何?还有,你父亲准备什么时候起身?” 傅君岳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 王氏一看,知道丈夫跟婆婆有话要说,便吩咐嬷嬷道:“天儿晚了,母亲还没有用膳,你去厨房看看。”说完又说傅君岳道:“母亲的卧房想来已经准备好了,我顺便去看看,免得到时缺了什么。”说完带着嬷嬷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傅君岳与母子,以及郡主怀中抱着的兰梓熙。 “母亲,事情前因后果已经查的分明,但是……此事不宜声张。” 听了儿子的话,郡主心里一沉,声音变得更加冷厉:“什么叫不宜声张?” “就是,咱们决不能为妹妹报仇,至少现在不行。” 啪的一声,傅君岳脸上挨了一耳光。 活了二十几年,傅君岳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脸。 但此时他只能受着,没有丝毫怨恨。 “你再说一遍?” 傅君岳沉默。 母子二人,一个坐在中位上,怀里抱着刚刚哭过的婴孩。另一个跪在她们面前,原本挺直的脊梁弯曲着,压得很低很低。 但是他一直沉默着。 郡主没有等到儿子的回应,心思沉了又沉。 儿子的态度让她明白,他是在求她,求他不要为女儿报仇。 这! 她是生了怎么样一个狠毒的儿子, 嫁是了怎样一个无情的丈夫。 “你们……是要我的命么?” 傅君岳双手紧握,嘴唇轻颤:“母亲,咱们得等……等皇上的旨意。”   ☆、第10章 梓熙只感觉到翌阳郡主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紧,然后就听傅君岳说:“母亲,现在朝廷气氛紧张。皇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奸贼缪长亭党朋遍野,兰家手握军权,却是少数不与缪党同流合污的官员。也是因为如此,兰家早早就被贼党记恨在心,一直在寻机挫败兰家。若是摇儿,摇儿的事情暴露出来给了贼党把柄,正好借题发挥。皇上期望凭借兰耀邦与孔氏的婚事来联结世家大族,若是此事被利用,咱们将更加被动了。母亲,摇儿死的冤屈,儿子定会为她报仇,但是咱们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坏了皇上的大事。” 傅君岳说的话,翌阳郡主何尝不明白,现如今朝政被奸臣把持,皇上抗衡起来也格外困难,这才不得不借助外力才能堪堪保持短暂的平衡。皇帝是她表哥,所以天生她就站在皇帝这一边。当初也是为了这些,傅扶摇才给嫁进兰家,嫁给兰家的废物庶子兰耀庭。 作为母亲从前她不是没有不满,但终觉得女子本就要嫁人,兰家若被女儿掌着家,想来也不是太过不堪。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怨恨,皇上自己不是没有女儿,想要联姻,为何不用自己的女儿,就是因为公主们看不上兰耀庭,这才害了她的扶摇一辈子。 越想越心痛,翌阳郡主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傅君岳也红着眼睛,母子两人终于没有再说话。听了全程的兰梓熙,突然生出一种悲哀。傅氏的生死,原来不仅仅是一个人或者一家人的事,按照傅君岳所说的情况,那么他们不仅仅不能为她的母亲报仇,很可能还必须要帮着兰家把这件事捂下来。这对傅家人来说,无疑是残忍而憋屈的一件事。 可这就是现实,此时此刻,兰梓熙终于有了深刻的感受,她来到了一个封建集权的君主社会,她不再是生活在那个和平而又相对平等的年代的戚宝微,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所有这个时代的女性都要面对的名字叫做兰梓熙的人生。 这种悲哀落寞久久无法散去,过了好一会,沉默终于被翌阳郡主的声音打破。她声音透着一种略带颤抖的坚毅,搂着兰梓熙的手臂也松了松,她听她说:“事情的结果查的怎么样了。” 傅君岳暗暗松了一口气,轻声回答道:“凶手只有一人,乃是兰耀庭那个外室在外面认的干哥哥,因为摇儿不让外室进门,所以才铤而走险让那贼人接着兰耀庭的名义混进了兰家大宅。其余人是帮凶,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摇儿身边又出了反骨这才……” “果然是摇儿身边的人?” “是,是听雪那丫头,调开了古嬷嬷和奶妈,把贼人放了进来。” “岂有此理!” 翌阳郡主一巴掌排在桌子上,把兰梓熙也吓了一跳。但是更让她震惊的,是傅君岳的话。听雪?就是母亲身边那个叫做听雪的贴身丫鬟?可是没理由啊,听雪见雪都是她妈妈从京城陪嫁来的,怎么会…… 果然,翌阳郡听见之后,也怒不可解,“听雪,我家摇儿待她不薄啊!” 听雪当初被买进傅家的时候才四岁,几乎可以说是在傅家长大的,等到傅氏出生之后,更是立刻就成了她的贴身丫鬟。翌阳郡主为女儿选人,从来千挑万选,哪里想到这里面还出了个反骨。 “她人在哪?给我带上来。” 傅君岳终于站了起来,将嬷嬷喊进来,先让她将兰梓熙抱回了里屋,这才让人将见雪提上来。 隔着屏风,梓熙听到见雪凄厉的声音,满是怨恨与悲戚。“她对我不薄?她是对我不薄吗?我都二十五岁了,太太她一直不让我嫁人,她嫁的不好,难道还要让我们陪她一辈子?” 梓熙再也不愿意听了,她明明记得傅氏曾经还跟古嬷嬷说过,等她和离回京之后,就给她们找人家嫁人,也许,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阴差阳错。 那么这样说来,那个在门外出现又离开的人是听雪? 这样一来的确可以说得通了。只是这件事,究竟要怎么结束,她只能静待结果。 ……………………………… 另一边,翌阳郡主离开灵堂之后,老太太立刻将兰耀庭带回了肖竹堂并叫来大夫给他治伤。 兰耀祖要找傅君岳谈话,留下兰耀家对着生母和弟弟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管家前来报告,说傅君岳已经派人送信回去了,大约要等皇上的旨意。 老太太一听,也顾不得儿子的伤势,立刻拉住兰耀家道:“这可怎么好,傅家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耀家,你快想想办法呀!” “我能想什么办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那天夜里你稍微有点心,傅氏就不会出事,更加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我不是看傅氏往京里松了几回信他们都没有在意,以为……以为傅氏根本就受宠,傅家不看重她这才……”说到此时,老太太是真的后悔了,她左右是错估了傅氏的价值,以为就算失了一个大有助力的傅氏,她儿子还没有了束缚呢,谁知根本不是这样,傅家对这个女儿看的还很重。 兰耀家一听老太太的话,更是鬼气乱冒:“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娘亲,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家里的事一应让傅氏做主,你就好生看着耀庭别让她惹事,你看你……” “这能怪我!”说道这里,老太太还觉得自己冤枉。“自傅氏嫁进门来,哪里有个儿媳妇的样子?有哪一天,她像个媳妇一样孝顺过我,就算是连请安,这些年来有几次?一只手的数不过来,这样不孝的儿媳妇原该休弃,我们依旧容忍她,也是对得起她傅家了。” “什么叫不孝顺,那是因为傅氏的婆婆本来就不是您,母亲才是傅氏正经的婆婆,她要立规矩也是给母亲立而不是给您。”说着说着,兰耀家也是一口气闷在心里。 他跟兰耀庭都是庶出,从小到大,被称作母亲的都是身为主母的太太,老太太是他们的生母,却只能叫做姨娘,直到他们分家出来,这才改了口。 在年少时,他也因为自己的庶出身份愤懑过,可是当他自己成婚之后,也很快将嫡嫡庶庶分的清清楚楚了,庶出永远不能大过嫡出。有些事情,谓一致但改变,所有的思想也会随着改变,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们不愿意承认。 听了儿子的话,老太太立刻哭了起来,“我知道你就是怨我,怨我将你生成了庶子,若你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如今也不是在金鳞,而是在京城了。” “娘,你就别说了,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嫡子庶子的问题,这是……哎,不跟你说了。”兰耀家知道老太太一字不识,又是一辈子在后宅混着没有见识,跟她说什么大局朝廷她一概不懂,还不如不跟她说。 老太太见儿子不愿多谈,可是她心里着急的很,生怕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兰耀庭的脑袋就要搬家,他期期艾艾地对儿子说:“好好,是娘不对,我是个没用的老婆子,什么都不懂。但耀庭可是你的亲弟弟呀,他才是给你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耀家,你可千万千万就救救他呀。” “现在不是我救不救的问题,只能希望傅家看在兰家的面子上尽量大事化小……” 正在说着,兰耀祖回来了,兰耀家立刻迎上去:“二哥,怎么样?郡主怎么说?” 兰耀祖摇摇头,“郡主伤心过度,已经休息了,我只见到了傅君岳。” “那傅君岳他的意思是?” “还能有很么意思,人家现在看到我们都来气,我能说什么?” “可……” “傅家唯一的女儿没了,三弟,这笔账咱们不可能赖的了。” “还请二哥说说情,求大哥保弟弟一命。”兰耀家立刻向兰耀祖求情。 老太太不知朝廷的事,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的,皇上现在需要用到兰家,只要大哥兰耀宗求情,傅家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他一开始就去信求大哥来一趟,最后大哥不但没有来信连一句口信也没带,最后却是二哥来了,这样他对大哥的态度捉摸不定。 兰耀祖看了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兰耀庭一眼,叹口气道:“不是大哥不帮忙,而是这件事大哥实在不宜出面,若真不想保他一命,我也就不会来金鳞了。可是耀家你要想清楚,兰家就算对皇上有用,可翌阳郡主才是皇上自家人。” “……我知道,都是很四弟不成器。”兰耀家也清楚的很,自家兄弟几个,就属他一母同胞的兰耀庭是一团烂泥,惹事生非全是他。以前都只是小事,他们还能捂着,这样反而让他越来越无法无天。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彻底说服父亲不要为弟弟去求娶傅氏。 老太太听了兰耀祖与兰耀家的话,知道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傅家处理这件事了,又怒又怕,忍不住埋怨起来,“早知如此,当时就也应该早早下葬,也不会闹到现在害了耀庭……” “娘,你还不赶紧闭嘴。” 他们主动认错听凭处置还罢了,要是真的像老太太说的那样二话不说先把人给埋了,除非把傅氏身边的嬷嬷奶妈全都给杀了,否则傅家迟早知道真相,那时候就不一定怎么处理了。别说兰耀庭一个人,说不定整个兰家都要被牵连进去,翌阳郡主的生母,建荣长公主可还活着呢。 第二天兰家突然传出消息,翌阳郡主因伤心欲绝,到了金鳞之后就病倒了,很快京中就得了信,皇上听说表妹因丧女之痛卧病金鳞,立刻派了太医亲自探望。 兰家前前后后伏低做小地伺候着翌阳郡主又接待了太医。 终于在傅氏过世十九天之后,请的大师给出了下葬的日子。兰家上下披麻戴孝正式开始办丧事。 傅氏的丧事办的十分隆重,连皇后都亲自问了一句。 就像傅君岳说的那样,兰梓熙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傅氏死亡的真相被牢牢捂住了。见过傅氏尸身的除了兰家几个正主之外,就只有翌阳郡主,傅君岳以及梓熙的奶妈。 由于傅氏死亡的真相不能暴露,兰耀庭的外室柳月萍被兰耀家扔进官府,只用魅惑男人的名义打了一顿板子就作罢,真凶在兰耀祖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至于老太太和兰耀庭,算是逃过了一劫。 在丧事搬完当天,嬷嬷问郡主准备怎么处置听雪。 正逗弄着梓熙的贵妇人冷冷一笑,说道:“听雪忠厚,因主母过世深受打击,自裁殉葬了。”于是当天兰家就出现了好几名忠仆以身殉葬,兰家的丧失又小小办了一场。 等到尘埃落定,傅君岳接到了京中父亲的亲笔信,于此同时,皇上的圣旨也到了。 兰家上下吓了一跳,翘着兰花指的白面公公捧着圣旨,念道金鳞兰氏有女兰梓熙,灵秀聪慧,德行贤淑,上帝听查其品貌,特封县主以嘉赏。 作为不能为母伸冤的补偿,还在襁褓中的兰梓熙,因‘德行贤淑’被封为县主。 大烨王朝第一个非王侯血统的县主出现。   ☆、第11章 兰梓熙被封县主之后,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其中最为激动的,莫过于老太太。 因为傅氏之死,兰耀庭不但被兰耀祖兰耀家狠狠教训了一顿,连着翌阳郡主以及傅君岳的恐吓,让她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就要要了她儿子的命。 可是谁知这件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不仅没有如同兰耀家与兰耀祖担忧的那样让兰家被拖累,她的孙女儿,居然还成了县主。 如此看来,什么翌阳郡主,什么傅氏,也不过如此。 这样想着,老太太一改之前的低落情绪,立刻抖擞开来。又想着儿子被兰耀祖兰耀家打得半死,更加心疼,立即确定兰耀祖是借机整治他们。 不过,自翌阳郡主来了之后,她的孙女儿一直被郡主藏在风月阁,她好些日子没见了。想到那小东西成了县主,她就想见的不得了。 等到兰耀家将前来宣旨的公公送走之后,她立刻琢磨着要去把孙女儿抱回来,结果话刚出口就被兰耀家制止了。 “孩子在郡主那里,你去抱什么抱。” “那可是我的孙女儿,难道想自己的孙女儿还得看旁人的脸色?”没有了威胁,老太太对儿子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非常不满。 兰耀家终究不能跟老太太生气,闻言劝道:“娘,孙女儿是您的孙女儿,她跑不了。郡主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那也是人家的外孙女儿,傅氏又刚刚……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又如何?再者,皇上看在翌阳郡主的面子上给那孩子封了县主,咱们应该感谢才是。” “什么叫做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太太对儿子的话无法认同。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就认为皇上是看在兰家的面子上给她孙女儿封了县主,正是为了打压郡主想要告她的儿子的状的结果,若皇帝真是看在翌阳郡主的面子上,那傅氏之事怎么会不了了之? 一旁的兰耀祖看见老太太面上表情变了又变,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对于父亲这个妾侍,他很少接触,若不是看在兰耀家的面子上,这样的老太太早该送进祖祠念经去了,哪里还容得她惹是生非。 可兰耀家毕竟是他弟弟,能力上又很不错,为着这点兄弟情,他只能对她的生母假装看不见,不过概要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那孩子要好生照料,三弟,这件事交给你,若是实在照顾不过来,我可以将她带回京,跟园儿她们一起作伴。” “那怎么成!”老太太一听兰耀祖要将她刚成县主的孙女带上京,立刻跳了起来。 兰耀祖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是兰家嫡子,就算是父亲的妾侍,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身份特殊的下人而已,从来没有哪个妾侍敢抢她的话头。 兰耀家看到兰耀祖的目光,也格外不自在。他当然知道自家老娘做事不靠谱,但那毕竟是他生母,兰耀祖的目光,让他羞愧之中又有些不满。不过他毕竟是个男人,也明白的确是他亲娘做得不对,好歹知道轻重。 于是向兰耀祖保证道:“现如今傅氏过世,四弟一时半会成不了家,家中没有主母,断不能让妾侍养嫡小姐。县主就就先抱到我家,让李氏亲自照料,等到四弟成了亲再说其他。等长大些,再到京城给老太太还有大哥大嫂请安。” “也罢,单个的久了,我也要早些回京,明日……见完郡主我便启程。” 老太太见兰耀祖不再说要将兰梓熙抱走的话,一个心放了下来,开始盘算怎么把孩子从风月阁强过来。 而在风月阁,翌阳郡主也正在跟傅君岳谈这件事。 新晋县主兰梓熙被舅母王氏抱在怀里,一边打哈欠一边听舅舅和外婆说话。 “丧事是办了,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我可不能就这么回京。”翌阳郡主抿着清茶,淡淡地说。 傅君岳追问:“那母亲的意思是……” “摇儿没了,但这孩子咱们不能不管。” “母亲说的是。” 翌阳郡主说:“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对这孩子不好,毕竟一个县主,够他们侍奉的了。不过这孩子毕竟要养在他们身边,不知道会给养成什么样子。还有一点,照规矩,早逝的女子若没有留下后代,嫁妆便要如数奉还会娘家,如今有了这孩子,摇儿的那些嫁妆便全都是她的陪嫁。我到不是小气扣着那点儿嫁妆,只是兰家老爷子过世了,如今金鳞当家的可是个妾侍出身的,眼皮子浅的很。摇儿会出事,谁能说与嫁妆没有干系?我已让嬷嬷打探过了,那兰耀庭好吃懒做一事无成,一点进益也没有,整个家都由摇儿的嫁妆养着。哼,连外室那里的吃用,都要从我儿的铺子里面支出,这样的人家,如何养的好孩子?说不了,我这做外祖母的,便要替外孙女儿多盘算盘算。” 傅君岳很以为然,尽管不能将兰耀庭与那老妖婆弄死了给扶摇陪葬,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他们害了人命最后还得了意。 “不如,母亲身边的嬷嬷留下一个,等回京之后,我再调遣几名得力的管事,亲自打点摇儿的铺子和田地。” 翌阳郡主点头淡笑:“不仅如此,我的女儿早逝,作为母亲自然思念得紧,这孩子与摇儿生的像,从今往后,每年的八月一到,便送到京来陪伴我左右吧。” 傅君岳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打算,小孩子本就是养在谁身边就跟谁亲,加上她本就是兰家人,保不定被兰家养着养着,长大了连她生母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但是,若一年中有好几个月都养在京城跟他们一起生活,那就不一样了。而且兰耀庭总会娶填房,继母总不是亲生,想来这孩子也会愿意的。 想到此处,傅君岳赞同点头:“母亲说的是。” 王氏闻言,哪里还不明白婆婆与丈夫的意思。抱着孩子的女人眼珠一转,继而启唇轻言:“我那可怜的妹妹好狠的心,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有这孩子在,还算个想念。这孩子与扶摇妹妹的模样可真不是一般的像,母亲,您就给她起个名字吧,想来兰老爷也明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起名字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名字更是代表子嗣的归属权。比如兰家子弟,只能有兰家长辈来起名,或者在长辈的意愿之下,请他们的老师为子弟起名。女孩的名字没有那么重要,但也没有由外家起名的道理。不过,只要兰家不说什么,名字起了也就起了,尤其现在,兰家是不能反驳她的要求的。 翌阳郡主对媳妇的提议十分喜欢,满意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道:“这孩子的大名已经有了,我就给她起个小名儿吧,就叫绾绾,与我家慧慧正好一对。” “哎哟,正好,咱们绾绾有名字了,好绾绾快谢谢外祖母。”王氏逗弄这怀里的孩子,而被她抱在怀里的梓熙只能扯着嘴傻笑做回应。 好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古代风,大名小名都有了,她那个叫戚宝微的名字,是彻彻底底用不上了。 果然,兰家人听见兰梓熙的小名之后,都皱了眉,却终于没有说什么。 很快,在翌阳郡主的主持之下,傅氏的嫁妆被重新清点了一遍,这一回当着兰耀祖的面,将兰耀庭拿东西时签的字拿了出来。 “夫妻本是一体,作为丈夫,拿点银子不算什么,可是摇儿的嫁妆里,有几样是皇上和长公主赐下的,不知女婿拿去用,何时还回来?” 兰耀庭将皇帝御赐的嫁妆拿去讨外室欢心,想要立刻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说实话,兰耀庭根本不知道那是御赐之物。 老太太见翌阳郡主清点嫁妆,脸早就黑成了锅底。但自己理亏,又有兰耀家与兰耀祖在,她说不得什么。 嫁妆清点完之后,翌阳郡主得到了兰耀祖的保证,很快会让兰耀庭将拿走的御赐之物还回来。翌阳郡主这才矜持地点了头,而后理所当然地道:“绾绾还小,如今这家里也没个人当家人,少不得我这个外祖母操心,留下几人给女婿用着,摇儿虽然去了,但大家的日子总要过,你说是你不是?” 兰家兄弟还能说什么,翌阳郡主是长辈,人家说的又是留下人来给没有人管家的兰耀庭用,最后只能答应,还得深深感谢。 等清点好嫁妆之后,郡主将庄嬷嬷留了下来,在离开之前,她对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嬷嬷说道:“今后我这外孙女就托付给你,等那日她满了十四岁定了亲事出了阁,我便让你们一家子归籍。” 庄嬷嬷听完一怔,立刻跪下磕头:“谢郡主,老奴泼了命也定要伺候好了姐儿。” 庄嬷嬷是罪臣之后,几岁上就进了宫,后来被长公主送给翌阳郡主。她们一家子都是奴籍,长公主在放她出宫之时已经改了她的藉,但她家其他人却还是奴籍。若没有机缘,可能世世代代都得为奴为婢,有了翌阳郡主这一句话,她怎么可能不把握机会。 翌阳郡主叹口气,说:“我对不起摇儿,只期望这孩子……不要再被人给害了。” 处置完所有的事,翌阳郡主以及儿子媳妇一众人启程回京了。兰梓熙被抱出了风月阁,在老太太见了一面之后,送到了三太太李氏处。 李氏抱着兰梓熙笑得好不开心,奶妈见庄嬷嬷去了隔壁,便小声地问:“太太,虽说老爷发了话,可您又何必要答应了,这可是个不小的钉子,谁碰扎谁手,咱们有的是法子推脱。” 奶妈言语中全是不认同,李氏却轻笑:“妈妈想差了,这小东西是颗扎手的钉子不错,可是,往后就未必了。” “这……” “哼,你想一想傅氏死得如何蹊跷?为了此事四弟挨了多少打?等着孩子长大以后,他会对她好么?没有生母,等继母进门,又等于没了生父,不但如此,想来四弟巴不得没有这么个闺女。” “太太说的极是。” 李氏畅快地笑道:“可是呀,这孩子身上有品级,还有大笔的嫁妆和一个富县的封地,简直就是个金疙瘩。如今兰家稀罕她,傅家也稀罕她,可是等她长大了便不一样了,到底是兰家子嗣,到时候不但兰家看她像根刺,傅家同样看她像根刺。” 大约是不想让人听见,李氏的声音很小,小到之后站在她近旁的奶妈能够听见。不过,被她抱在怀里的兰梓熙,却同样也听得见。她们是不会想到这样大的一个婴孩能听懂什么的,因此对她毫不顾忌。 兰梓熙闭着眼睛,听她道:“今后我只需好生娇养她,等她长大了,还不是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要她说我对她好,旁人还能说什么?这颗钉子,就不见得会扎手了。老爷才华何其出众,只因是庶出,便被大爷和二爷处处压制,如今有了这小东西,我们便有银子替老爷铺路,等她长大了,我的湘儿和陌儿的亲事,也更好说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抚摸着婴孩的后背,兰梓熙感觉到她抚摸自己的手掌很柔软,但不由自主地,让她生出一身冷汗。 她的生母刚死,她也才四个月大。是怎么样的利益,让他们连四个月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么小就开始计划着利用。若她内里不是个穿越而来的老灵魂,而是个真正的四个月大的女婴…… 兰梓熙如赘冰窟。 李氏有一点说的没错,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像翌阳郡主,那样宠爱女儿,但当她妈妈接二连三送信之后,也依旧没有回应。 在允许的情况之下,也许他们会对她很好,但一旦跟利益对峙,弱的那个永远是最先被放弃的一方。 庄嬷嬷跟那些管事虽然是他们给的,至少现在会保证忠心,但是以后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还是要靠自己才行,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斩断任何依赖性的想法。 她必须时时刻刻铭记一点,这,是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世界。 兰梓熙闭着眼睛,暗暗告诉自己,慢慢来,她要好好吃好好睡,她必须要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才是一切的前提。   ☆、第12章 金鳞出好女,姝色满扬州。 意思是说金鳞的女子啊,比那名满天下的扬州还要美丽。 金鳞富庶,女孩儿们都被娇养着,大户人家尤甚。春日有诗社踏青,夏日有赏花集会,秋日有采集秋游,冬日还有落梅节。 每到这时,装扮俏丽的女儿们便三个一群,两人一伙,结伴游玩。有那放肆的儿郎,抹了白/粉,插了钗环,手持一把题诗折扇,每每守在女儿们经过的小道上,以期得到心上人的闲暇一瞥。 兰家嫡女兰梓熙,今年四岁,她是头一回跟着姐姐们出来游玩,好在在场的都是认识的小姐妹,她也不见拘谨。 梓熙坐在一众小姐妹中间,一边品尝新上的茶酥,一边听小姐妹们笑话谈天。 “哎,怎么不见颖儿妹妹?”说话的是朱家二小姐,生的杏眼窄颌,小巧灵动。她是一众小姐妹中最为活泼的,时常想出新点子。她口中的颖儿妹妹,实际就是杨家大小姐。其实她与那杨小姐关系并不要好,此时提起,定是得了什么新消息,准备拿来消遣了。 果然,朱小姐一提,立刻有人答话,“你说颖儿妹妹啊,这几天恐怕是不会出门了。” “怎么了?”有人吊胃口,自然有人上钩。 “难不成是定下了亲事,这才……不好意思出门了?” 在座的女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亲事之类,都不会轻易提起。若是杨家小姐在,他们一定不会拿来调笑。偏偏她不在,大家自然没有那么谨慎。八卦难得,不少人支着耳朵等着听呢。 果然,之前那为小姐见大家情绪都被提了起来,便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颖儿妹妹不出门,那是因为呀,她要有弟弟,不,要有叔叔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女孩子一听,立刻追问起来,那位小姐也不避讳,立刻一脸神秘地讲起来最近听来的八卦。 原来那位颖儿小姐,是杨家长房嫡出的千金。杨家在金鳞也算大户,否则杨家小姐也不会长年混迹千金小姐们的小圈子。 只是,他的父亲与大多数男人一样有个不好的毛病,那便是好色。 旁人好色也就罢了,顶多养在外面或者抬回家里做妾侍。 可这杨老爷不同,杨老爷他……嗜好奇特,专专喜欢旁人家的老婆,而且还得是三十来岁那种风韵犹存的。 时间久了,可不就出事儿。 前些日子传出来,与杨老爷长年来往的某位妇人死了丈夫。这倒好,她丈夫刚死,她就传出有孕来。 没有了丈夫,这女子自然成了族里的板上肉,要任人宰割。不过这女子性子奇烈,查出有孕的第二天就找上了杨家大门要求杨老爷将她抬进门去。 杨夫人自然不同意,而杨老爷就算好色,那也从来没有想过将人家的老婆或者死了丈夫的寡妇抬进门呀。私底下玩玩人家说是风流,公然抬进门来那就是败坏门风了。杨老爷避而不见,这新晋寡妇一看要挟不成,居然铁了心死磕到底:她弄了跟绳子往杨家门前一挂准备上吊自杀呢。 自家门上要是死了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杨老爷慌了神,终于露面了。他一露面,那女人面又哭又求,说她如何可怜如何痴心于他,还说大夫告诉她,她肚子里是个男孩。 生了一大群闺女的杨老爷一听女人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心思立马不坚定了。吭吭哧哧找妻子想法子。 杨夫人一听丈夫居然真有心将那寡妇弄进门,气得第二天就带着几个闺女回了娘家。领走前留了话,言称杨家若是敢抬寡妇进门,她就告上官府,跟杨家一刀两断。 这下好,杨老爷两头难,不敢跟妻子硬碰硬,又想要儿子。纠结万分之下,差点急病了。最后,杨家不晓得怎么合计的,居然让杨家那卧病在床多年的老太爷,杨老爷的父亲给抬进了门,只道生了男孩就给名分。 这一下金鳞都热闹了,茶余饭后都要拿起来说一遍。 不过外面怎么传,像她们这样的深闺小姐是不能跟着凑热闹的。果然,那位小姐一说,就有人开始皱眉。 兰梓熙耳观鼻鼻观耳,坚定地奉行一直以来的准则,将自己包装成一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深闺小姐。反正在这些女孩子们中自己的身份最高,也许像朱家与宁家这样的家族在兰家之上,但这些女孩子们中,却没有一人像她一样有个县主封号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跟年龄太不协调,梓熙一直尽量跟小朋友玩在一起表现的足够好奇。这种无聊的时候听听八卦正好打发一下没有娱乐的闲暇时光。 不过,她这个县主的身份好处大大地有,但是坏处也不少,比如:太容易躺枪。 就像现在,她装盆栽装的这么专业,居然还是有人将她点了出来。 虽说杨家的事丢脸,可是对在座的各位小姐们来说,只能心里嘲笑,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幸亏杨颖儿不在,否则她光是旁人的眼光,都要被讽刺得也不能见人了。 不能说归不能说,但大家的八卦之心总要有个突破口,于是某人眼珠一转,突然笑着问兰梓熙:“县主常去京城,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什么说法,那样的……咳,女子,会不会被扭送官府?” 这样一问,大家的目光自然转向兰梓熙。梓熙被问道,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想了想,这才摇头:“我在京城,日日陪着外祖母,连街上都没有去过,更没有听过什么神恶名官司了。” 兰梓熙亮着一口白牙,眯着眼眼睛傻笑。 就在这时,另一行人从凉亭那里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宁家小姐宁秋华。宁秋华面色十分不好,显然是有人告诉她这边刚才在谈什么。只见她往大家面前一站,便微笑说:“听说有人刚才提起颖儿妹妹,没有想到你们这么有心,难怪颖儿妹妹身子不舒服还惦记着大家,一早托人送了紫玉糕过来给大家品尝,来人,把杨府送的子点心端上来。” 宁秋华与杨颖儿关系要好,听见有人编排她,自然不会高兴。 梓熙心想又有好戏看了,金鳞叫得上名字的人家就这么几户,各家小姐虽然常常在一起聚会,然而仔细看去,会发现她们分成好几个小团体。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兰梓熙虽然才四岁,里子里却藏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然而就算用二十几岁的思维去看她们,也不得不感叹古代人的早熟,难怪她们十三四岁就得定亲成婚呢。 比如这位宁秋华,现在也才*岁,放在她的时代,也不过是个小学生,然而在这里,她却小姐圈子里的头一份儿了。 宁秋华生的美貌,加之心灵手巧,很得长辈们喜欢,就连梓熙的三伯母李氏都夸赞一句此女难得。 不过人不可能讨所有人的喜欢,宁秋华受看重,便难免着别人的嫉恨。 刚才说闲话的女孩子们在宁秋华出现之后,立刻没有了声响,仿佛刚才讨论杨家之事的不是他们。 待下人听从宁秋华的吩咐上了紫玉糕,大家马上就着糕点左右言它,说起了宝裳阁新出的首饰样子。场面趋于和谐,在这时,却有一个声音反其道而行。 “出了丑事还怕人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不敢出来见人还管得着人家笑话!”说话的人坐在圆桌最中央,只见她穿着一身粉红的绣花褥裙,十指芊芊握着一把小巧的羽毛扇,一边说着话,一边轻摇着羽扇。 那女孩也不过七八岁,生了一张白面粉颊,一对远眉如黛墨,两瓣红唇似朱砂。再加上一双半嗔半笑的眼眸,真是连西施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相貌,她虽年岁不大,那美人之姿却已初见端倪。就连明明说着尖刻话语的声音,都十分好听。 不过听见这声音的梓熙眉毛一跳,轻轻滴将咬了一口的紫玉糕放下,果然,这声冷哼过后,旁人都不说话了。 宁秋华看着一脸轻蔑的兰梓湘,怒极反笑。 “梓湘姐姐若是嫌弃我家高点不可口,或者是茶水不香甜,那就回吧,我家简陋,怕侍奉不好梓湘姐姐。” 这次聚会是她发起的,虽说作为主家她应当照顾好各位宾客。但若在她家的聚会上传出了谁家风言风雨,那么不仅她自己,就连整个宁家也会落得个爱讲闲话的名声。 宁秋华已经现身阻止,偏偏有人不识好歹。 兰梓湘听见宁秋华说要让她走,本来蔑视的脸上,立刻充满怒气:“当初不知谁发的请柬请我来,此时又让人走,道谁稀罕!” 说完起身,气呼呼就要走。她的妹妹兰梓陌也跟着起身准备跟着。其他人默不作声,都看着她们。 兰梓湘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怒视着梓熙:“还赖着干什么,人家都赶人了你没听见?” 兰梓熙心中翻个白眼,面上淡然地对她说道:“姐姐先回去吧,我待会同敏敏他们一起。” “你!”兰梓湘见梓熙不听话,过来就想打她。好在宁秋华对于兰家这位小姐多少有些了解,见她一扬手,立刻有丫鬟挡在梓熙面前,兰梓湘打人不成,再看梓熙目光冰冷,立刻收了手,气呼呼地带着兰梓陌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宁秋华这才招呼大伙儿换个地方,去花园里看鹦鹉。 女孩子们自然称好,大家被下人领着往外走,宁秋华走到兰梓熙面前,问:“县主要不要去内厅洗漱一番?” “自然要的,不过宁姐姐叫我梓熙就好,县主听着怪别扭。” 宁秋华闻言笑道:“那梓熙妹妹随我来吧。” “方才姐姐鲁莽了,还请宁姐姐不好生她的气。”一边走着,兰梓熙一边就兰梓湘的事情向宁秋华道歉。 宁秋华闻言笑道:“我自然不会生气,只怕杨家妹妹要生气了。不过你们姊妹可真有趣,梓湘姐姐倒不像做姐姐的,你这个小妹妹反而像嫡长女。” 梓熙叹气:“姐姐不过是有些冲动罢了。” 实际上哪里是冲动,她的那位堂姐,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兰梓熙穿越过来四年,刚几个月就死了亲娘,之后因家中没有主母,便被抱到三伯父家教养。兰梓熙一直跟在李氏身边,对于她的那两个姐姐,那可真是从小就见识了。 兰梓湘,也就是李氏和她的三伯父的嫡长女,那真不是一般的人。兰梓湘现年九岁,据说生下来时整院子的桃花一夜间就呼啦全开了。 这个吉兆让她一生下来就占尽了宠爱。而且之后似乎应验了那时的预兆,随着年纪越长,兰梓湘那是越来越漂亮。跟她一比,原本京城第一美女傅氏所生的兰梓熙都要被比成庸脂俗粉,李氏的另一个女儿兰梓陌,更是被比成了丑小鸭。 如此一来,兰梓湘就成了兰家排名第一的特殊人物,家中上下更是极尽了宠爱。然而随着她越来越美的相貌增长的,是她那越来越诡异的脾气。 兰梓熙不得不想起先辈们的老话,所谓棍棒之下出孝子,被糖果包围着长大的兰梓湘,被冲宠成了个熊孩子。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长辈,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场合,她都要人家以她为中心,给不得旁人一点面子。 就好比今日,兰梓湘那口无遮拦的行为,显然是冲着宁秋华来的。 兰家从主枝分家出来,虽因着先辈的功劳在朝廷有了脸面,连带着兰家在金鳞也有了不错地位,然而想要与祖祖辈辈都盘踞于金鳞的住家和宁家比起来,那就是个后起之秀,算不得什么。 于是不管聚会也好,诗社也罢,朱家与宁家小姐们,总是占得头筹的。 然而这在兰梓湘看来,就是极大的不公。于是每每遇到宁家或者朱家小姐,她便带着自己的姐姐妹妹与他们争锋相对。 有一回光禄少钦的夫人从江南回京,路过金鳞是正好赶上朱家嫡次女的及笄礼,便送了一套祖母绿的抹额首饰。 这是人家与朱家的情谊,谁知被兰梓湘看见了,立刻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居然当着人家及笄礼上上百位太太夫人们倒地昏迷了。 李氏为此大发了脾气,甚至出动三伯将她禁足,奈何兰梓湘一身的公主病,被禁足的当天就口吐白沫要死要活了。 李氏无法,终究将她放了出来,是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禁足更加没可能。于是每当有人邀请,便嘱咐小女儿兰梓陌好生照顾姐姐。 这次兰梓湘出门前,更是被李氏好生嘱咐了一番,言道她是县主,若旁人惹了兰梓湘,便是对她这个县主不敬,她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兰梓湘对李氏的心思早就了解的透彻,因此只是答应,却没有想着听她的话。她就算被李氏养了四年,可她的花费都是自己的,甚至她们一家子有一半是自己养着呢,她可没有打算一辈子伺候那位皇后娘娘一样的堂姐。 因为兰梓湘的名声,整个兰家的姑娘都成了别人口中的琉璃女,轻易招惹不得。 宁秋华对梓熙的事多少有些耳闻,不过她没有想到她与兰梓湘不一样,这道让她松了口气。 “待洗漱完之后,我便让人送你回去吧,你姐姐他们都走了,留你一人在这实在不妥。” “谢谢宁姐姐,不过刚才的紫玉糕可真好吃,姐姐若是还有,就送妹妹一些吧。” “似乎还剩的有,不过不多了,妹妹若喜欢,过几日我们到兰府时再顺便带着给你。” “哎?” 宁秋华见面前的小女孩鼓着双眼十分可爱,于是说道:“光给你可不成,今日梓湘姐姐是带着气走的,我总要表示歉意。而你们毕竟是自家姐妹,总不能你一人满载而归的,对吧。” “也是。”梓熙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好顺着她打哈哈。 宁秋华笑眯眯地拧了拧她的脸,状似无意地说:“听说李家表姨要来做客,到时你们便是真的亲如姐妹了。” 宁秋华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随便说了一句便罢了。 兰梓熙一直傻呵呵地笑,心里却早就转了好几圈。 什么叫那时他们就便是真的亲如姐妹了? 她跟兰梓湘是堂姐妹,血缘本就很亲近。她说的李家表姨,难道是李氏娘家的哪个? 想到自己那妾侍一屋子,却到现在还没有娶正妻的父亲,她终于有点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第13章 李氏见自己的女儿哭着回来,本就不高兴。又发现只有兰梓湘与兰梓陌回来了,却不见兰梓熙,一问才知道,那个离开时她嘱咐了一遍又一遍的侄女居然没有跟自己的两个女儿一起回来,而是一个人呆在宁府。她本就没有舒展开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吩咐了身边的丫鬟,让她随时看着怡兰轩,等兰梓熙回来便立刻请过来。吩咐完丫鬟之后才又软着声音哄起哭泣不止的女儿兰梓湘。 说我她这个女儿,那可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李氏成亲头一年便生下了长女兰梓湘,这女儿生下时是有异象的。李氏在家时不怎么受重视,成亲之后倒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待到生了大女儿之后,腰板更是挺直了不少。梓湘出生之时,房前屋后在时节和不在时节的树,一夜间都开了花,所有人都说此女生来不凡,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李氏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与众不同,在听了什么术士的批语之后,更是相信女儿生来就是皇后命。于是她将这女儿当宝贝一样宠着爱着,生怕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待女儿越长越灵气,仿佛应了那句话。然而李氏却不得不为其他的是烦心,因为自从生了兰梓湘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再次怀孕。 在这个时代,再好的女儿,也无法与男孩相提并论。当初李氏成婚时,唐氏才是她的正经婆婆。然而等到老爷子过世,兰家兄弟们分了家,老太太就从一个循规蹈矩的侍妾一下子成了兰家三四两房的老祖宗。这位老太太与名门世家出身的唐氏不同,贪权慕势不说,对两个儿子的房中事更是盯得紧紧的。 她生了大女儿两年没有再怀上,老太太便日日往丈夫房中塞妾侍。第三年上,便不再避讳,开始当着她的面儿讽刺她是个不抱窝的母鸡。第四年,老太太已经明目张胆地挑唆丈夫休了她,李氏又气又怕,越怕越是怀不上。找了大夫也不管用,曾有一段日子,她真以为这辈子只能有这么一个闺女了,于是将这女儿当做了命根子,真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揣在兜里,生怕着了一丁点儿风吹雨打。那些日子正是受尽了白眼和冷待,要不是抱着女儿是个皇后命的想法,她自己都怕要撑不下去。 到了兰梓湘五岁时,李氏终于再次怀孕了,只要还能生,便有机会。可是这时四弟兰耀庭却定了个高门大户的傅氏做亲,她这个出身一般官宦之家的媳妇,便被老太太挑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一年她忍着老太太的刁难,受着妾侍的挑衅,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可惜却还是个女儿,没有大女儿带着异象,不想大女儿那样秀美非常。这个女儿就是她的嫡次女兰梓陌。兰梓陌的出生深深打击了她,因为那不是她千盼万盼的儿子。直到兰梓湘七岁时,她才终于生下了兰氏三房的嫡子兰昭。 兰昭的出生标志着她在家中地位的稳固,然而被她当做命根呵护了多年的兰梓湘,才是她的渴望和志气。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女儿天生不凡,将来定然会嫁入天家做皇后。等到女儿越来越漂亮,她的这个想法越加坚定,于是对于兰梓湘,她真是极尽了宠爱。 然而她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孩子的脾气太坏了。自从五岁开始带出去,她就时常惹得太太夫人们生气。 兰梓湘长得好,因此一开始各家夫人们是格外喜欢她的。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从喜欢变成了厌恶。这还罢了,一来孩子还小,还有她这个当妈的在后面赔情道歉。而来别人家反正又不娶进门去做媳妇,最多眼不见心不烦,总不好跟个小孩子较真,。 李氏倒也不在意,反正她不觉得女儿讨好了所有人有什么好的。她不觉得那些太太们的儿孙有福气娶自己的闺女。不喜欢也就不喜欢吧! 可要命的是,兰梓湘在千金小姐们的圈子里也受排挤。小孩子们排挤人来更加明目张胆,曾有段时间,那些千金们的集会诗社都是不往兰府送请柬。直到兰梓熙从京城回来,跟着老太太去了一趟寺庙之后,情况才好起来。 金鳞小姐圈子就这么大,唯一有着县主封号的兰梓熙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兰家女孩不少,但嫡女也就那么几个,要请兰梓熙,总不能不将另外两个落下,兰梓湘与兰梓陌这才又有了出门的机会。 这正应了她当初的想法,果然养着兰梓熙,对她的三个孩子是不小的助力。就是孩子太小,若今年下半年梓熙去京城,能带着她的湘儿和陌儿与见见建荣长公主就好了。她这个想法一直没有说出口,就在等着梓熙自己向她提出来,可惜那孩子憨得很,每次高高兴兴地走,高高兴兴地回,还带着很多好东西回来,就是不提建荣长公主的事。 李氏哄着女儿,直到把她哄好了,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见大丫鬟红梅正从外面进来,便问:“梓熙回来了?” “回来了,我正要来禀告呢。” “叫她过来见我。”李氏吩咐了一声,便去里屋等着了。 茹玉堂的人来请她的时候,梓熙刚刚回来,连歇口气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见红梅传了话没有走,好像是在等着她一道走。兰梓熙便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三伯娘说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红梅见此,只好先走了。 梓熙洗漱完换了衣服,外头天已经黑了。圆形的红色大灯笼被挂起来,映着婆娑的树影,有点儿渗人。梓熙揉了揉肚子,饿得慌,问奶妈什么时候开饭。 “我去厨房看过,就快好了,昨天姐儿不是说想吃鹿肉么?得炖软一点儿。” 生母过世之后,梓熙就被三伯抱过来让李氏带她,但是她一直有自己的院子的。一来李氏生了昭哥儿,兰梓陌又比她大不了多少,兰梓湘又是个没有一刻消停的主儿,光三个亲生的都够李氏费神,她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夫照顾梓熙这个没娘儿。二来梓熙身边儿的人多,傅氏留下来的丫鬟仆人,还有外祖母给的嬷嬷奶妈都需要住处,不开辟新院子实在没有地方安置。 有了自己的院子,自然就有自己自己的小厨房,这一年来,梓熙单独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李氏是担心傅家人又对她说了什么,时常套话。梓熙应付的久了,也摸出了李氏的性子。 比如现在,她派人叫自己过去,肯定是要问兰梓湘跟兰梓陌为什么先回来而自己没有跟他们一起。 兰梓湘的那性子,作为生母的李氏又怎么会不知道,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哪里还用得着问她。 虽说答应了换了衣服就过去,可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天大地大不如肚子大,还是吃饱饭要紧。今天去宁府虽说不是没有吃饭,但为了维持淑女形象,她很是克制的,这会实在有些饿了。 至于李氏那里? 哎呀,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忘性太大了,就不要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幼年时期可是非常短暂的,她得抓紧机会享受。 吃了炖的烂烂的鹿腿肉,兰梓熙打着饱嗝儿开始犯困。 不多一会,外面传来脚步声,庄嬷嬷起身开了门,是李氏亲自来了。 见她半靠在椅子上打哈欠,李氏笑盈盈地打趣:“看来已经吃了,你这小妞妞吃完就瞌睡,小心长成个胖姑娘。” “伯娘您是不知道,今天我吃了一肚子的果子,一会儿就饿了,现在才刚刚吃饱。” “早知这样,就应该跟伯娘一起吃,免得饿着小东西。” “还是算了吧,湘姐姐又的摔盘子了。” 这个她到不避讳,梓熙这边虽然设了小厨房,但她在李氏那边饭的时候还是很多的。在她两岁之前,她几乎是天天见识兰梓湘的战斗力,她发现只要三伯一不在,兰梓湘就时时刻刻准备着摔盘子,要么就是摔自己。 经历过那种场面之后,梓熙很早就下定决心不跟她们一起吃饭了,受罪。而老师摔盘子的兰梓湘就成了她不去那边吃饭的接口。 恩,好姐姐,这得感谢你。 李氏听见女儿摔盘子的事被提及,也没有一点尴尬,反而对梓熙的憨直满意。 “那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你姐姐们先回来了,你没有同她们一起?” 梓熙假装疑惑:“难道湘姐姐和陌姐姐没说?” “你姐姐们哭着回来了,直到现在还在哭呢。”李氏叹口气,将梓熙抱过来圈在怀里,“看见你姐姐们哭的厉害,你又一个人在后面没有回来,伯娘可担心死了,真怕你被人欺负。” 真怕被人欺负怎么不派人来找啊,居然让丫鬟等着她回来就去见她,哈! 兰梓熙脑子里胡思乱想,面上却一派天真烂漫:“没有人欺负我,姐姐是觉得宁姐姐家的酥饼不好吃就先回来了,肯定是给饿哭了。我呢是喜欢宁姐姐嫁的果子,哎呀,谁知道果子不顶事,我也饿的快哭了。’ “呵呵,你这傻丫头。”李氏揉揉梓熙的脸,满是宠爱地瞪她一眼。过了一会,又叹口气,说:“你们呀,哪里知道大人的担心。哎,你刚刚被抱过来给我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李氏用双手比了个大概二十厘米的长度,道:“跟个小猫儿一样,连哭都哭不出来。这才过了多久,都有蹦又跳了。时间过得真快,过不了多久你就长大了,该嫁人了。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 你母亲去得早,你没有兄弟姐妹,好在有湘儿陌儿和昭哥儿,我日日嘱咐他们,你是他们的亲姊妹,不管在家怎么拌嘴胡闹,到了外面,就要一条心一个帮助一个……” 李氏语重心长,梓熙听得也心情沉重。 很久之后,李氏将姊妹友爱的惯例教育完成之后,终于要回去休息了。梓熙忍着打哈欠的*,依依不舍地送了别,终于可以上床休息了。 庄嬷嬷一边铺床一边问梓熙:“姐儿今天玩的可好?” “还成,宁家姐姐说过几日咱们府里宴客,还会带吃的给我呢。” “那便好。” 庄嬷嬷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她知道李氏经常对梓熙洗脑,但是她从来不说什么。就像其他规矩的下人一样,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不进行人和阻挠。因为她知道,下半年就是郡主的反洗脑时间。 在庄嬷嬷的服侍之下,梓熙躺在了床上,想了想,问庄嬷嬷:“嬷嬷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关于我父亲的。” “老爷日日去衙门,回来就在那边,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哦。”梓熙点点头,“没有听说父亲的亲事什么时候定下来?” 庄嬷嬷这才明白她要问什么。以前她还以为她不关心,这时被问起来,自然要告诉她自己得到的消息。 “似乎是有么眉目,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求娶朱家嫡女,可惜老爷他……朱家根本没有回话。因此老太太想让大老爷帮忙,不过送到京中的信是回了,那边大太太似乎并没有说要插手此事,大约是成不了的。 前些日子听说老太太在打听三太太的娘家庶妹和张家嫡小姐的德行。而且定了行程,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见上面吧。” “原来如此。” 自从梓熙的生母傅氏过世之后,按照傅家的要求,兰耀庭要为妻守孝一年。一年之后,老太太便忙着给儿子娶新媳妇了,然而按照她的要求挑媳妇却很难,挑来挑起都没有个挑上眼的,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她看上人家,但是请的媒婆还没上门就被委婉地拒绝了。拖了三年,看来老太太终于死心,不再照着傅氏的标准给儿子找媳妇,开始面对现实了。 “三太太的娘家李氏,与宁家是什么关系?我听宁姐姐管离家谁叫小表姨。” “这……便不知了。” 庄嬷嬷不但要照顾梓熙,每月还要查看所有的店铺和田庄,消息自然也灵通一些。不过她毕竟才在金鳞待了四年,很多事情不清楚也属正常。想着反正父亲娶谁她迟早都要见到,便不再多问什么。   ☆、第14章 从宁府回来梓熙本就感觉到累了,听完了李氏说话,早早就上了床。 躺倒床上,疲惫席卷而来,她几乎是头刚挨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然而身体越是疲倦,睡的却越是不安稳。梓熙睡着睡着,居然就迷糊着醒了过来。她觉得口渴,喉咙里又干又涩,好像一把火在烤一样。 她想叫人给自己拿点水来,等张了嘴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不仅说话吃力,连手脚也动弹不得。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迟钝的原因,让她的大脑也跟着迟钝起来。 梓熙又急躁又困倦,就在这焦躁中,她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梓熙心想有人来就好了,谁知那人绕过她的床,径直往另一边去了。隔着床帏,她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巨大阴影。那阴影越来越大,似乎要将真个房间占满了,很快,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她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梓熙迟钝的脑袋里想着其他事,很快又被女人的呼救声打断了。那女人的面孔很不清晰,但她的头发很长,潮水一样将整个房间铺满。梓熙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无论她怎么挣扎,无论她怎么用力,也依旧死死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想要张嘴说话,然而喉咙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发不出声音。那女人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呼救,可惜直到最后阴影散去,也没有人出现。 她梦魇了,又梦到了母亲被害当夜的情景。 终于后知后觉的,梓熙明白自己又一次陷入梦魇的事实,于是她放弃了挣扎,准备安静地等待梦魇过去。可是除了不能醒来之外,她的身体又累又痛,嗓子越来越干,让她难受的恨不能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巨大的阴影终于散去,房间里再次归于平静。 被疲惫和干渴困扰着的梓熙,终于再一次沉睡去。这次她睡得要安稳一些,然而安稳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再一次梦魇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很快判断出自己依旧在梦中。 自从傅氏过世之后,梓熙就开始了被梦魇缠绕的生活。她对她的记忆很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傅氏的面貌也越来越模糊。然而在睡梦之中,她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黑色的,瀑布一样的长发总是将她梦里的房间铺满,每一次她都呆在自己的床上动弹不得。 梓熙是个穿越者,两辈子加起来也二十五岁了,她没有想到傅氏的死亡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巨大的阴影。梓熙是个成年人,并不相信鬼混神怪。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谋杀本身给她造成了相当巨大的伤害,让她控制不住地一次次陷入梦魇。大约是当时太过幼小,那件事又太过深刻,它们像拓印一样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然后如同磁场残影一样不断回放。 明白自己还在梦中,梓熙不再多做无谓的挣扎,她又听到了傅氏的呼救声,这次没有看到黑影,而是一个长着尾巴的有着棕色毛皮的动物,它在屋子里横冲直撞伤到了傅氏。 尽管在梦中,梓熙依旧看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那样子似乎已经过了中午,她听到嬷嬷的声音,不是到说什么,时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 过了一会,胭脂推门进来,年幼的朱砂端着水盆跟在她身后。 梓熙心想终于好了,有人来了,一叫自己,她就能醒过来 可是胭脂和朱砂并没有叫她,她们在自己的床边站了一会,开始自顾自的说话。妈妈的呼救声和惨叫声依旧,两个丫鬟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她的母亲被那个长着尾巴的动物咬死,等那动物跑了,她们才一边擦桌子一边说笑。 梓熙心想她们肯定是看不到她妈妈和那个动物的,然而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她听到胭脂说:“小姐怎么还不醒,都这个点儿了。” “大约是昨儿累着了吧,嬷嬷说让姐儿多睡一会的。” 梓熙听完后大恸,恨不得吆喝出来让她们赶紧把自己叫醒,她已经现在梦魇中出不来了。 然而她的心声并未传出,两个丫鬟说了一会之后,就走了。 这么大胆的丫头,等我醒了一定要把他们赶走。 绝望的梓熙气急败坏地想着。 外面鸟叫声和她养的鹦鹉叫声,夹杂着丫鬟婆子们的闲谈声,好不热闹。 梓熙心里后悔,自己睡的太多了,这都中午了,她却还在睡。 躺在床上的梓熙努力想要咬一咬自己的舌头,试试看能不能把自己疼醒过来。最后证明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房间里明亮安静,外面热闹喧哗。 过了一会,紧闭着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不过没有人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在门缝里朝里面看了看,又腿出去了,外面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完之后,有人惊叫起来,着火了。 梓熙又惊又怕,怎么会着火呢?这里这么多人,门口就是水缸,不可能着火的。 然而火势越来越大,自己感觉身上很热,热得她喘不过起来。 她听到庄嬷嬷和胭脂的声音,她们开始猛烈地砸门。 “姐儿,快醒来呀,着火了,姐儿,快开开门。”他们一边拍着门,门好像被从里面锁着了,她们进不来。 庄嬷嬷一边用手砸门,一边大声呼喊,可是梓熙根本无法回应她。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四肢被什么东西紧紧捆缚着,用尽了力气也一动不了分毫。 这时候有人将她的床帏撩开,披散着乌黑长发的傅氏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她听她叹着气说:“着火了,我们出不去了。” “你不是死了吗?” 梓熙心里怒吼着,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还在梦中,但就是忍不住地被梦境左右。 火越来越大,外面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喊她把们打开,然而坐在屋子里的傅氏就像没有听懂一样,一直在感叹:“着火了,我们出不去了,姐儿,你可别哭呀。”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梓熙却被她的声音弄得头疼非常。她猛烈地摇着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醒了过来。 呼! 睁开眼睛,确认好好几遍,这才相信自己终于摆脱了梦魇。 房间里安静不已,根本没有傅氏,根本没有着火。而外面甚至还是漆黑一片,根本还没有天亮。 然而就像梦里一样,她的身体疲惫不堪,嗓子也又干又涩。梓熙挣扎好一会,才终于艰难地翻了个身以防止自己再次睡过去。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用尽了力气,好一会都缓不过来。 等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才终于出声喊人:“来人。” 听见她的声音,很快有人来了。庄嬷嬷俩开床帏,问:“姐儿醒了?” “水。” 嬷嬷闻言,立刻去拿水,梓熙被服侍着喝了水之后终于好了一些,。可是身体的疲倦却丝毫没有减轻,嬷嬷放了碗之后,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姐儿怎么满头是汗?”说完又伸手在她身上摸了摸,身上湿的更加厉害,贴身穿着的睡衣几乎全都湿了。 “我去叫大夫。”嬷嬷立刻就要吩咐丫鬟去叫人,梓熙赶紧阻止了她:“嬷嬷,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是又梦魇着了?” 梓熙没有说话,嬷嬷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了。也不再去叫大夫,看着梓熙却更加心疼。 梓熙的梦魇这些年就没有断过。好在不是每天夜里都来一着,就是有时候睡得沉了,会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有时候看到她在睡梦中皱眉,身边的人能发现,就把她叫醒。但大多时候,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就只能任由她在梦里挣扎。 嬷嬷要了热水,给梓熙洗了个热水澡,天就已经亮了。 用了早善,已经是上学的时候,梓熙被胭脂抱着往成文阁去上课。 成文阁是兰家专门为教育子女开辟出来的地方。 兰家三四两房住的很近,由于兄弟们分了家,三房与四房尽管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也并没有住在一起。不过两家的宅子只隔了一道院墙,中间留着一个小门连着可以相同。 之前兄弟两人成了婚,老太太又跟着兰耀庭住在一起,儿媳傅氏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虽与李氏是妯娌,去很少来往,于是连带着两家也分得清楚。 后来傅氏出事,兰家老大发了话,让兰耀家这个当哥哥的看着弟弟些,加上兰梓熙又被抱到了李氏这边,这样一来被一道墙隔着两座宅子就很不方便了。于是兰耀家发话,将两家宅子的中间干脆打通,在中间处开辟出一个院子,专门做孩子们读书学画用。 三四两房子嗣并不旺盛,两家加起来也才两名三名男嗣,其中兰耀家的嫡子兰昭才两岁,而兰耀庭的两个儿子都是庶子,年纪也都还不大。因此家中并未正式聘请有名望的教书先生,反而为女孩子们请了女先生来教学。 兰梓湘,兰梓竹,兰梓玉,兰梓陌,兰梓熙,一共五个女孩子,其中兰梓熙与兰梓陌最小,其余三人年纪相仿。她们每日学习的课程也就是绣花,弹琴,剪裁之类女子的必修课。识字部分就是学女书和孝传。梓熙对绣花做衣裳不感兴趣,倒是很喜欢弹琴画画,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这写当成了业余爱好,主要的功夫还是下在读书习字上。 这时代的字到还是汉字,可关键一点是,它的字体并没有统一。经常用的有两种,一种就是她比较熟悉的繁体汉字,另一种类似小篆,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流行着各位名家自己创造的各种风格的字体,在这个印刷还不发达的时代,想要读什么书都不吃力的话,你就要对各种字体都熟悉。 梓熙大部分时候练繁体字,这些字她全部认识,但让她写,就只能写出个大概,于是她不得不重头开始练习。 女先生见她认真,倒也高兴,不过她给她们话出的例文,要么是列女传中的节选,要么是孝传中的经典。梓熙看的一脑门子官司,终于在请求了三伯之后,让女先生又加了四书五经才算完。 今天梓熙没有精神,由于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她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身上又乏又倦,被胭脂抱到课堂上,往椅子上一坐,便耷拉着脑袋开始愣神。 说起来梓熙为了上学这是还费了点周折,她很早就要求跟着姐姐们一起去上学的,然而李氏借口她年纪小不用用功,十分怜惜地否定了她想要读书的提议,成日带着她到处玩。一般有名望的人家的女孩子三四岁也渐渐开始启蒙了,李氏却说她金贵,哪里用的着吃那个苦,硬是想让她过了六岁再说读书的事。 可惜梓熙有靠山,李氏不愿意给她请先生,她一封信去了京城,没过多久傅家聘请的先生就上了兰家的门了。 兰耀庭一看,这还得了,不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么?一问怎么回事,才知道自己的老婆没事找事了,揪着李氏一顿骂之后,才请亲自了女先生,然后又好声好气地将傅家的先生送回京城。梓熙这才读上书。 兰家女先生换了不少,对梓熙的评价到都还不错。毕竟这个时代女孩子不用参加科考,用功也有个限度。梓熙是经过高考磨练过的,加上一下子到了个陌生时代,生母又被害死,安全感有些缺失,认为不多读书不多了解这个世界和这些人是非常危险的。于是梓熙读书的劲头很强。 今日一道课堂就开始发呆,这种情况很少见的,连先生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她是个很识趣的,发现学生愣神,也没有说什么。 坐在她身后的兰梓玉见她愣愣的,便好声问:“妹妹你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兰梓玉是兰耀庭的妾侍生的女儿,跟自己同父异母。自己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回了神,摇摇头说:“有点累而已。” “那不如给先生说一声,早些儿回去休息。”兰梓玉见梓熙答话,明显受到了鼓励。 梓熙说:“还是算了。” 之后兰梓玉又说了什么,梓熙没有听清也没有回答。她身上乏得很,对别人的声音也很烦。听见她叽叽喳喳说了不停,这才发现今天的学堂有些不同。仔细一看,原来是兰梓湘没有来。 没有了兰梓湘的课堂,居然要轻松快活很多,就连兰梓陌都活泼了不少。 梓熙心想,以兰梓湘的脾气,这时候没有来,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还在耍性子。但是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她要是会出现的,而且肯定一来就有人要遭殃了。 果然,课上到一半,兰梓湘就出现了,还是李氏亲自送来的。李氏送来兰梓湘之后同先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等她一走,这位兰家三房嫡长女,就开始发威了。   ☆、第15章 国人一向讲究尊师重道,在这个时代更是将其看做十分重要的做人准则。 李氏这个当家主母尽管宠爱儿女,但甚少在先生上课时打扰。因此她带着兰梓湘来,只与先生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当时梓熙她们刚刚休息完,正在上第二节读书课,比梓熙大了四个月的兰梓陌正在磕磕绊绊地背诵宋氏孝子篇。虽然背诵的磕磕绊绊,但总算完整背诵了下来。先生对她很是赞赏。 梓熙一只手支着下巴,耳朵支楞着,脑子里却混沌一片。 梦魇留下的后遗症还在,不但脑子混沌,身上的力气也还没有回来。 正当她这一边勉励支撑一边魂游天外时,突然听到兰梓湘打断了先生夸奖兰梓陌的话,道:“这段儿背的不好,重来。” 在座几名学生中,兰梓湘最为年长,又是三房嫡长女,平常谁都要让她几分。这倒还罢了,现今她却是连女先生的面子也不给了。 关于兰家的女先生,还真是说来话长。 话说兰氏三房嫡长女兰梓湘天生不凡,三岁启蒙便表现出了过人的悟性。然而奇怪的是,这样好的学生却没有人愿意教。梓熙知道三伯兰耀家的面子很大,最开始是请过很有名的朱彦朱先生来给女儿授课的,然而朱先生只教了兰梓湘半日便推脱家中有急事,离开了。 那之后,李氏托了关系拜了好友,请来的女先生个顶个儿的换,先生的名气也越换越小。如今这位女先生,不仅名声上不显,连学识也实在平凡。 被各种有名的女先生教授过的兰梓湘自然是看不上,因而对她的尊敬也不过尔尔。能这样在课堂上当着几个妹妹的面儿打断先生的话,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也是只有她能做出来的。 兰梓陌听了姐姐的话之后,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唰一下红了脸。过了一会才开始重新背诵文章。 比起上一回,这回她磕绊的更加厉害了。而她越是磕绊,兰梓湘越是言辞锋利。 “目无尊长是为不孝,独霸自私是为无德。作为兰家女儿,可是不能在这些事上位家族丢脸,既然这篇文章背不出来,便罚你去抄书,要跪在庭院中央方显诚心。” 抄书,跪着抄?还是跪在庭院中央? 梓熙瞟了兰梓湘一眼,这妞今天吃炮仗了吧?先不说兰梓陌还不到五岁,在大太阳底下跪着抄书受不受得了,就是身体受得了,以后这个千金小姐也当的吃力了。 这个时代太过讲究尊卑,要是兰梓陌当着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佣人跪在庭院中央抄书,肯定会被看不起。这种事听起来没有什么,但见识过就知道佣人们多能编排了。梓熙不明白的是,兰梓陌好歹也是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就算发气,不是也应该惯例地找她的标配炮灰兰梓竹么?今天怎么都一个遭殃的是兰梓陌? 梓熙正疑惑间,就听嘭一声,兰梓陌桌上的砚台被兰梓湘一挥手打摔在了地上。 “怎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原来是兰梓陌踌躇间,并没有听她的命令立刻出去罚跪,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兰梓陌一动不动地站着,兰梓湘的整个脸立刻就红了起来。她是气的,一边对兰梓陌生气,一边用余光观察兰梓熙兰梓玉等其他人的表情,生怕因为妹妹没有立刻听话,让她们以为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兰梓陌的砚台被砸在了地上,坐的最近的兰梓竹被溅了一身的墨点子。女先生见状,有心说点什么,然而在兰家这半年,她对于这位嫡长女的脾气实在太过了解。先不说自己说的话能不能派上用场,便是说了,怕反而弄的兰梓湘大发雷霆。 兰梓陌在姐姐的瞪视之下,终于咬着嘴唇去了外面。她一走,其余人明显担心这大小姐转移目标打击自己。兰梓竹抓住机会,在其他人说话之前向先生请假道:“先生,我先回去换洗一下。” 兰梓竹的花裙子的确被弄墨汁弄脏了,不换不行,女先生闻言立刻允了她。兰梓玉正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法子回去。 看来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梓熙心想反正自己头也疼,身上也乏力的很,还不如回去休息。正准备也告个假回去,却看到兰梓陌的丫鬟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进来她就一跟头跪在了兰梓湘面前,嘴里道:“大小姐,您饶了三小姐吧。三小姐腿上有伤还没有好,这样跪下去……” “你……” 兰梓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丫鬟敢冲到自己面前来求情,气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那丫鬟见她不说话,越发哭求起来。 梓熙被她们吵得耳朵疼,干脆收了笔墨书本准备回家。谁知她这一动作在兰梓湘眼里,却是对她十足的轻蔑。她一步挡在梓熙面前,斜着眼问:“你觉得我教育妹妹做的不对?” “没有。”被挡住去路的梓熙很是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回答。 可惜的是,她的忍耐并没有换的兰梓湘的满意。见梓熙只说了两个字就算了,兰梓湘立刻认定了梓熙是在无视她。 作为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怎么有办法的人,兰梓湘的心中从来没有退让或者宽容一说。 “长幼尊卑,乃是圣人教导,姊妹不懂事,我这个做长姐自然有权利调/教,否则出门去闹了笑话,就是兰家没有家教,你明白吗?” 梓熙翻了白眼,没说话。 兰梓湘更加喋喋不休起来:“妹妹你虽然没有亲娘,但终究是养在我母亲身边的。昨天在宁家,你就毫无规矩可言。人家让你吃果子,你就吃,我兰家是饿着你了,还是渴着你了?母亲宽厚,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却这样眼皮子浅,居然赖在别人家里不愿回来了……” …… 这都什么跟什么? 梓熙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兰梓湘却越说越来劲,喋喋不休地开始从四年前她刚刚被抱过来,说道去年她从京城回来如何如何。 本就头痛的梓熙被她尖利的声音弄得无比烦躁,终于不愿意再听了,她绕过兰梓湘准备直接出门去。 谁知兰梓湘却一把抓住了她,一脸怒气地质问:“怎么?难道我说的你不服?” 擦!这是把她当成受气包兰梓陌还是标配炮灰兰梓竹了啊! 梓熙用力甩了甩手臂,没有甩开,突然就怒了,大声喊道:“胭脂,你死哪儿去了。” 胭脂一直在外面,一听到梓熙叫她,立刻小步跑进来:“县主。” 梓熙被封为县主,还有自己的封地。不过一直以来,只要是在金鳞,她身边的就人不会叫她县主,而是叫名字或者跟别人一样称小姐便可。只有在京城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她。 此时梓熙被兰梓湘拽着,胭脂自然就想抬出县主的身份来压兰梓湘。谁知这两个字正好触到兰梓湘的逆鳞,听了丫鬟的称呼,不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来气。“嗬!好大的威风,难道还想用这个封号来压我不成?” “哪里是想来压姐姐。”梓熙猛地一甩,这次终于挣脱了被桎梏的手臂,她道:“刚才姐姐说道长幼尊卑,妹妹觉得姐姐教育的极为正确,若是我兰家女行止十失了分寸,以后难免会连累整个兰家子弟受人诟病,果然是早早教育来的应当。” 梓熙说着,声音冷厉:“就在刚才,姐姐做了三件事:第一:随意打断先生授课,是为不孝,当罚。其次,肆意虐待幼妹,是为不慈,该罚。第三,以平白之身冲撞县主之尊,是为不忠,该罚。”说完吩咐丫鬟:“胭脂,掌嘴。” 胭脂闻言,立刻挽起了袖子,在兰梓湘怔愣之中猛地扇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被李氏当神仙一样供起来的兰梓湘哪里挨过打?不光旁人,连她自己脸上被打了两下才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这一反应让她又惊又怒,立刻跟胭脂掐起来,一边还手打她一遍向兰梓熙扑这边扑。 可她一个连扇子都拿不起的千金小姐,哪里是干惯了粗活的胭脂的对手。 胭脂只有十岁,比兰梓湘大一岁,但光看个头却好似大了好几岁。胭脂是梓熙去年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买的,是个乡下老农的大女儿,平日里不但要带几个弟弟妹妹,还包办了一家的柴禾,提着刀上山砍柴的活儿就是她的。到她身边之后虽然不再打柴拿刀,但却时常在厨房帮忙,力气自然没的说。 兰梓湘的丫鬟一看自己的主子被打了,立刻想要上来帮忙,梓熙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本县主处理家事,谁敢阻拦?”丫鬟闻言,立刻不敢动了。 兰梓湘在胭脂手上吃了亏,眼看没有人帮她,立刻白眼一翻,颤巍巍地倒下了。 胭脂手劲大,几个巴掌下去兰梓湘的脸就肿了起来。此时脸上已经被打了好几个巴掌印子,但人都倒下了,就不好继续打了。于是她开始停下来看梓熙,等候她发落。梓熙一开始就知道兰梓湘的惯例把戏,她原本没有打算招惹这位难缠的主儿,可今天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打了,她不觉得担心也不觉得高兴,她头太疼了。 “抱我回去。” 梓熙吩咐了一声,胭脂立刻将她抱了起来,在临走前,梓熙对先生道:“给你惹麻烦了,伯娘问起来,先生照直说便好。” 先生还能说什么,只好手忙脚乱地吩咐丫鬟,将兰梓湘抬起来送去给李氏顺便去报告发生了什么事。 兰梓熙被抱回了怡兰轩之后立刻躺下了。庄嬷嬷见她萎靡不正,伸手一摸,身上烫得烙铁一样。 “怎么这样烫?快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番望闻切问之后确定了病因:“热气入体,内里引发了炎症,得解暑,还得消炎气。” 开了药方之后,大夫被千恩万谢地送了出去,梓熙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还在想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另一边,兰梓湘被先生和丫鬟送回茹玉堂时,李氏正在看账本。瞧见女儿的样子,几乎吓的将本子都撕了,请了大夫一番查看完毕,这才严厉地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先生自然有一说一,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还道:“四姑娘还在庭院里跪着抄书呢,我想着有些时候了,夫人还是传话免了四小姐的罚吧。” 李氏听见兰梓熙把自己的心肝宝贝肉给打了,气得立刻要带着丫鬟婆子将人拉来抵命,又听见女先生说自己的小女儿被大女儿罚着现在还跪着呢,立刻被踩了一脚似得,又心虚又生气。几乎是立刻的,她就决定要辞退这个女先生——自己的两个女儿不和睦,这是她这个女先生没有教好。如今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她居然言语之间向着外人,更是吃里扒外。 不过李氏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有礼地请女先生先回去,并告诉她这几日孩子们怕是上不了学了,可以给她放几天假。 先生离开之后,李氏终于厉声喝问跟着的丫鬟:“主子被打,你们就敢看着?一个个都是死得不成?”说完又想到兰梓熙,真是太出乎她的预料的,那丫头平日里看着乖巧的很,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她的湘儿? “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我的湘儿究竟犯了什么王法让她这样毒打。” 丫鬟闻言,立刻往怡兰轩叫人。 奶妈在一旁看着李氏气的不轻,也一言不发。李氏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女儿还在跪着呢,更是来气,又派人去把小女儿带回来。 兰梓陌很快就被抱了回来,因为跪的时间有点久,虽没有什么大伤,但之前膝盖上的伤口却恶化了,只得再次让大夫医治。 等兰梓陌的腿上了药,派去怡兰轩的丫鬟这才回来。她并没有将兰梓熙来带听侯李氏问罪,反而带来她生病了的消息。 李氏听完丫鬟的回报,怒极反笑:“好个熙丫头,不但架子大,还学会装病了。”说完气不过,又道:“都是傅家的人教的,给那丫头惯了一身的跋扈毛病,看来以前我对她太好,是时候得管管了。” 奶妈闻言,上前劝慰:“姊妹间偶有摩擦在所难免,怡兰轩纵有不是,但她身份终究……再说了,太太,大小姐的脾性儿,也是时候改改了。” “湘儿脾气是不太好,难道就要被她个小东西这样折辱?”又想到小女儿兰梓陌,她气到:“明知湘儿脾气不好,她们就应该顺着她,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奶妈见此,终于不再劝了。 李氏嘴上气完,自然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狠狠握了握手心:“去怡兰轩,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打了别人把反而把自己给打病了的。”   ☆、第16章 梓熙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被喂了药,很快就睡过去了。 庄嬷嬷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屋子里出来,谁知刚出来就遇到了李氏。 “三夫人。”看见李氏和她身后气势汹汹的奶妈,庄嬷嬷目光一沉,在原地站住。 李氏是来问罪的,脸色自然不佳。站在面前的庄嬷嬷被直接无视,李氏哼也没有哼一声,直接绕过庄嬷嬷准备往屋里去找梓熙。 谁知一向规矩守礼的庄嬷嬷一改往日循规蹈矩,一个退步就挡在了李氏面前。 “三夫人是来看姐儿的么?姐儿病的重,吃了药这才刚睡下,三夫人还是等姐儿醒来再来吧。” 庄嬷嬷已年过五十,是个看上去沉静而又安详的妇人。然而这安详之中,又带着一种阅历沉淀而来的果断与威严。正是这样的沉静与沉淀,让她走过了宫中二十多年的岁月。 翌阳郡主留下的这位嬷嬷,李氏自然从未看轻过,甚至她还试着巴结收买过许多次,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庄嬷嬷尽管生活在兰府,但是兰家的一切事宜她从不关心也从不过问。而且除非必要,她几乎不踏出怡兰轩一步。对于李氏来说,这是个明明重要,但存在感是很弱的人,因此当她被庄嬷嬷拦住之后感觉十分错愕。 奶妈见自己的主子被庄嬷嬷这么拦在门外头很是生气,上前一步喝问:“我们夫人听说今日学堂里闹了是事,想要询问却听到姐儿病了,这才特地来看看。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拦着伯娘看望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女儿?”庄嬷嬷的身份虽然与一般的嬷嬷不同,但是在主人家宅子里拦着当家主母进屋子,还真从来没有这个说法。 可是庄嬷嬷不吃这一套,丝毫不为所动。 只见她从容地解释:“姐儿刚吃了药,大夫说是受了炎气,要好生休养,最不易打扰。” “你是当真不让我见?”李氏气的一脸通红,她从来没有被当面被人阻拦过,还是在兰家内宅背个嬷嬷拦在了屋子外头。 庄嬷嬷好似没有看见李氏主仆气红的脸,淡然道:“等姐儿醒了,会立刻派人去禀告三夫人。” 庄嬷嬷寸步不让,李氏恨不能让人将她拉下去一顿打死,然后将那个装病的兰梓熙好好教训一番。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了这口气,没有冲动。 “既然病的重,那就好生歇着吧,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这是要禁梓熙的足的意思。 庄嬷嬷什么也没说,等李氏带着奶妈离开之后,方才回到偏听。 她一进门,黛墨就凑了上来,“嬷嬷,胭脂要怎么发落?三夫人不能把小姐怎么样,但胭脂打了人,三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装嬷嬷闻言淡笑:“胭脂护主有功,自会有重赏。” 黛墨听了庄嬷嬷的话,讪笑说了声是。 她跟胭脂一样,是兰梓熙自己买来的丫鬟,是怡兰轩的人。然而跟胭脂的憨直不同,黛墨要精灵一些,想到自家小姐的境遇,总会忧心。一来自家小姐没有生母,没有最有力的一层保护,父亲又不看重她。如今借住在三房屋檐下,更应该小心谨慎才对。毕竟在家从父,若是这传出了不好听的名声,往后对婚事等等都会受牵连。 现在的怡兰轩,看上去和和睦睦,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安静。比如四个一等丫鬟,只有胭脂是梓熙自己买的,手里捏着卖身契。其余三人中,一人是翌阳郡主千里迢迢从京中送来,明面上的丫鬟,实际上更多的用处是协助庄嬷嬷料理商铺和田庄。 另外两人,一个是老太太的人,另一个是李氏的人,整日在小姐耳边说些别有用心的话。 二等以下的丫鬟更是参差不齐,后来刚买回来的还没□□个名堂,就已经向着茹玉堂那边儿了。 若不是有翌阳郡主的宠爱,她们小姐在这府中的定然寸步难行。 黛墨为此忧心不已,只巴望自家主子不要惹事就好。 庄嬷嬷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心里暗笑,没有见识的小东西,哪里明白一个县主的身份代表着什么。她是在权利漩涡中周旋了二十多年的人,见得权力多了,才更加明白权力的意义。 不过这些东西不需要丫鬟懂,要梓熙自己明白才行。好在她渐渐长大了,也是时候慢慢教了。 而李氏没有见到兰梓熙,立刻认定了她在装病不敢见自己。 在庄嬷嬷那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气呼呼地离开了怡兰轩,谁知路过荷花亭时,看到庶女兰梓竹与她的生母楚姨娘在一起,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的特别开心。 想到自己的大女儿被打打伤了,小女儿也病着,自己又在怡兰轩堵了一肚子的气。正有气没处出,看见她们这么高兴,心里一下子就想到地方了:果然是个野货养不家,居然在这里幸灾乐祸。 想到这里,李氏冷声一笑,对奶妈道:“楚姨娘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给个出路了。” 奶妈哪里不明白,立刻说:“我明儿就让人牙子上门。” 还在谈笑的母女俩没有看到李氏,根本不知道楚姨娘会很快被卖掉。一对母女还在一起盈盈说笑。 借着姨娘发泄了一顿的李氏并没有消气,想到庄嬷嬷的态度就让她如鲠在喉。 对于兰梓熙这个金疙瘩,她是下了不少心思的,对她慈爱关心,一心想将她养成自己的手中炉,反正她的亲娘也死了,何不将自己当做母亲?而庄嬷嬷,她一直想着让她给湘儿跟陌儿教一教宫廷礼仪。谁知一个目的都没有达到,这一小一老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眼看着女儿要大了,可是连皇宫的影子都没有摸着,这让她不得不开始着急。这回湘儿脸上被打了巴掌,千万可别破了相才好。 急匆匆地回到茹玉堂,刚从院子里进去,就听到丫鬟们的尖叫声。 “大小姐,您千万想开点啊!来人呐,救命那,大小姐自禁啦!” 李氏腿一软,差点摔倒地上,被奶妈扶了一把这才不至于真的跌下去。 几个箭步冲进去一看,果然见兰梓湘正踩在凳子上,横梁上绑着一条白绫被她双手抓着,正在准备上吊。 李氏骇得几乎昏厥过去,一下子扑到女儿身边,抱着她的腰身,哀喝:“湘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女儿都要被羞辱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兰梓湘呜呜的哭,李氏挖了心地疼。“快别胡思乱想,娘给你报仇,不会放过那棋子恶人的,你快下来,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听见李氏说给她报仇,兰梓湘立刻松手了,任李氏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也不哭了。直言道:“那娘就做主,将兰梓熙逐出兰氏门庭。” “这……”李氏没有想到女儿一下子就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可没有那个权力将兰家嫡女逐出家门。别说她是皇上亲封的怡兰县主,就是没有这个身份,她也是兰家四房的嫡女,而不是她三房哪个小妾生出来的庶女啊! 兰梓湘见李氏没有立刻答应,忽地一下子站起来,又要去寻死。 “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她是您的女儿,母亲,您处处偏着她,父亲也处处偏着她,要是这样,还不如让我们都死了算了。还我我做你的女儿干什么,让我去死吧,陌儿也去死,昭儿也去死。” 李氏被女儿这一溜的话激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李氏被气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奶妈见状,立刻去劝兰梓湘:“大小姐,这话可诛心哪!太太心里为谁,只有您是说不着的。就为了您,太太刚刚去了一趟怡兰轩,被那边气了个好歹,你再这样说,可不是要冤死太太么?” 兰梓湘听见李氏去了怡兰轩,终于不再跳着要去死了。抓着李氏的手哭起来。“娘,女儿错了,女儿只是委屈极了,娘。” 女儿一哭,李氏也跟着哭起来,母女两抱着哭成一团。奶妈没有打扰,吩咐丫鬟们收拾完,便嬷嬷站在一旁。 兰梓湘扑在李氏的怀里,哭得好不可怜。她一边哭,一边向李氏认错:“娘,女儿错了,不该气您,可是,再不让她走,我就真要被害死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湘儿,梓熙终究是你一脉血亲的妹妹,断没有赶出去的道理。” “凭什么!”兰梓湘急道:“这可兰家,是父亲说了算!父亲要将谁逐出家门谁也不能说什么。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养着她一家子,四叔吃的穿的用的赖着我们,那些小妾丫头们个个花银子。这还罢了,她兰梓熙用着咱家的住着咱家的,偏偏丝毫不知感恩,惯会骄横跋扈,没娘就没教养,留在兰家污了我们的名声。” 对兰梓熙,她的郁气已经积了好几年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中的头一份儿,可是自从来了兰梓熙,她就什么都比过自己了。 吃的穿的用的,每年京城往兰家送两回,可是从来没有自己的份儿。还说什么书香门第的傅家,其实是个一点都不懂规矩的乡巴佬,居然敢无视她这个嫡长女。 几年前她还只是生气,可是去年她才知道,原来她不但有个傅家外祖年年送东西给她,她还有封地,还是皇上亲自下旨钦封的。这让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如果他们将她逐出家门,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要不是因为她父亲,傅家怎么会看重她这个没有娘的丑丫头,要不是因为父亲的功名,皇上怎么会封了她做县主,这一切明明该是自己的。 兰梓湘脾气不好,又是个闺阁小姐,没有人给她说那些朝中权衡利害之事。对于兰梓熙被封县主之事的缘由更加不清楚,只听了一点流言便以为皇上看重她父亲有心敕封,却被傅家人劫了和,将原该敕封她的封到了兰梓熙身上。毕竟这个时代女儿出嫁前身价看父亲,而兰耀庭没有那个能为妻女挣诰命的能耐。 李氏并不知道女儿心底的想法,只以为是因为在学堂的矛盾才惹得女儿发脾气,于是叹道:“你这傻丫头知道什么?傅家可不是你口中的乡巴佬,那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娘正想着,待今年八月熙儿上京时让你也跟着一起去呢,那你说说,你是要让她走呢还是想去京城?” 一听见去京城,兰梓湘的心就动摇了。 金鳞虽然富庶,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京城的,那是天子脚下,是整个大烨王朝的皇都,它的辉煌与繁华的诱惑,不是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可以拒绝的。 见女儿不说话了,李氏揉了揉她的额头,柔声道:“好了乖女儿,等去了京城,见了太子,你有什么得不到的。” “太子?娘,太子……是什么意思?” “噗,小东西,你还小,以后你就懂了。”李氏叹口气,说:“看你哭了一个花脸,快去洗漱吧,别的事儿娘来办,好么?” “恩。”兰梓湘终于满意地去洗漱了。 打发了她之后,李氏这才自己去洗漱。 奶妈一边傅氏她洗漱一边问:“太太当决定了送大小姐上京?” 李氏点头,不容置疑地说:“这是自然,湘儿已经渐渐大了,我可不能让她耽误了。” “可是……太太,咱们多年没有在京城了,大小姐去了之后人生地不熟,何况她又心高气傲……” 奶妈是想直接说大小姐的脾气要不得,可是这话说了很多次,李氏是听不进去的,于是她只好委婉一些。 可惜一如既往地,她的暗示被李氏漠视了。 “咱们虽没有在京,但湘儿在京城也是有外祖的。再说,湘儿上京之后直接住在大伯家,大嫂定会照顾好湘儿的。” 奶妈无言,兰家大老爷是什么人,肯定不会看得上大小姐那脾气。至于大太太,就她的一点点了解,也不是个会对丈夫的庶弟家一个脾气不好的女儿上心的主儿。 按理李氏应该比她更清楚这些才对,科室所有的事情一旦牵扯到兰梓湘身上,她就有个一种盲目的自信,让别人怎么劝,都无法面对现实。 李氏畅想一番之后,终于从女儿的大好前途中收回思绪。 “今年夏末,湘儿是一定要跟着熙儿上京。不过说起来,熙儿每年上京是好事也是坏事。湘儿想进宫靠着傅家是一条好路子,可是让她跟傅家人接触我们就把她养不家,若有傅家从中作梗,想让熙丫头听话是很难的,若是能让她既能帮湘儿,又不与傅家人接触就好了。” “这个……怕是很难。” 李氏叹了口气,奶妈知道她心烦。兰梓熙太不好掌控了,她们即动不得她,又不能让她乖乖听话,只要傅家人依旧管到兰家内宅来,她们就只能干瞪眼。 “太太也不要太发愁,四老爷眼看要成亲了,不定等四太太进门之后,熙姐儿就知道你的好了呢!” 李氏脑子一转,终于明白奶妈说的什么意思。 为兰耀庭娶妻一事她本就有插手,不若换一换以前找个好掌握的弟妹的想法,而是按照兰梓熙的处境量身定做,给她找一位‘好继母’,那时候她能做的是不是就多了?   ☆、第17章 梓熙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睡了一觉之后,感觉身上不那么累了,就是嗓子还辣的很,一张口就忍不住咳嗽。 黛墨见她醒了,立刻将她扶了起来。 “姐儿可醒了,红梅姐姐都来看了三回了。” “谁?” “茹玉堂的红梅姐姐,昨儿夫人亲自来时姐儿刚睡下,便被庄嬷嬷拦着了。” 扶着梓熙坐起来,黛墨又端着早就晾好的温水,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一边说:“今儿一早红梅就来问起起了没,这不刚走呢。” 以兰梓湘的脾气,被她打了一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李氏那样宠爱她,肯定要给她出气。 梓熙不是不想躲她远一点,奈何兰梓湘那个人是属钩子的,你不惹她她要来惹你。 可要让她像兰梓陌或者兰梓竹一样认其揉捏么?不可能,若兰梓湘只是喜欢嘴巴上刻薄人还罢了。但看看她做的事,让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大太阳底下罚跪,把庶妹关起来两天不给饭吃,原因是因为她当时高兴或者不高兴。这让她怎么去忍让她? 对待熊孩子,光温柔是不行的,梓熙绝对不认为自己会高兴地成为一个受气包。以前她还小,遇上兰梓湘她可以嚎啕大哭来转移兰梓湘注意力,但是她总不能一直用这个办法。 虽然免不了要面对李氏,然而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她也只能想办法应对。对于打了兰梓湘,说实话,梓熙自己要和觉得有点冲动了,可她一点都不后悔,甚至潜意识里梓熙的想法是:熊孩子早该打了。 “胭脂呢?”喝了一杯水,梓熙的嗓子好了些,一边让黛墨服侍着穿衣服,一边问。 这时候庄嬷嬷正好进来,对她说:“胭脂被我关在柴房里了,准备等姐儿醒了再发落。”说着接过黛墨手上的衣服亲自给梓熙穿上,一边解释:“我原想着,胭脂是护主有功,不但不应罚,反而要嘉奖。只是今日三夫人那边派人来了好几回,必然是为着湘姑娘的事不打算罢休。与其等她们把人拉出去打一顿,还不如先关起来等姐儿醒了再说。” “去吧胭脂放出来,我还不信她们真能把我吃了。”睡了一觉不那么难受了。 在庄嬷嬷的服侍之下,梓熙慢条斯理地用了早餐,然后才让庄嬷嬷抱着她,带着胭脂往茹玉堂走。 梓熙到了茹玉堂,发现兰梓湘兰梓陌她们都在。 兰梓陌腿上有伤,坐在椅子上,头低低地垂着,看不清表情。兰梓竹站在一边,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长时间。兰梓湘似乎刚来,只在她面一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李氏看见人都到齐了,沉着脸将茶杯一放,喝道:“都跪下。” 李氏一发威,大家自然不能说什么。兰梓竹立刻跪了,兰梓陌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也跪道了地上。兰梓湘不情愿,可是李氏表情严肃,对于自己的生母,她总算存着一点畏惧,因此尽管不愿意,终究还是扭扭捏捏地跪了下来。 兰梓熙被庄嬷嬷放到地上,假装没有看到跪到地上的三位姐姐,径直走向李氏,“听说伯娘找我?” 李氏没有回答她,而是冷声说:“熙儿,你也跪下。” 梓熙立刻停了走向她的脚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氏。 李氏见她没有听话地跪下来,眉头皱了皱,问:“怎么了熙儿?没听见伯娘的话?” “伯娘,熙儿不想害您啊!” 还没有等李氏问话,她便皱着小脸泫然欲泣:“伯娘待熙儿恩重如山,可是皇后娘娘说了,熙儿是县主,若是随便给人下跪,那人会被拉去砍头的,熙儿没了娘,不想伯娘也死了啊!呜呜呜呜……” 兰梓熙脸皮厚,眼睛一挤,真的哭起来。 李氏被她的话弄得一怔,这才想起来,整个兰家的女眷中,除了京城那位老祖宗,就只有面前这小丫头的品级最高。若是自己让她下跪,立刻按上个藐视皇权的罪名,拉出去偿命都是轻的。 这么一想,本来想为给女儿出气,顺便□□一下兰梓熙的李氏,立刻被自己的大意弄得下不来台。 在兰家,兰梓熙的确没有让任何人称呼她为县主,她下意识地将身份地位抛到了脑后,只当别人家的晚辈不得不听从长辈。 兰梓湘见兰梓熙不肯跪,自己呼一下也站了起来,怒气哼哼地对兰梓熙:“娘叫你跪你也敢不跪,好大的架子。” 梓熙没有说话,李氏没好气地呵斥兰梓湘:“够了,湘儿,你先回房去。” “娘。”兰梓湘不请愿,李氏说:“待会你父亲就要回来了,还不听话。” 听见父亲要回来,兰梓湘终于嫣儿了,带着丫鬟气呼呼地走了。 兰梓熙不跪,她让别人跪就没了意思。 兰梓湘走了之后,李氏想让兰梓陌起来。可是刚说让人跪下这会又改口,实在是没那个脸面。兰梓陌腿上有伤,加上昨天又晒又跪身子本就没好,这时候颤颤的根本跪不住。 李氏的脸越难看,梓熙抽泣得越加厉害。 李氏很是不耐烦,可惜想既要调/教兰梓熙,又要让兰梓熙向着她,面上就越发不能针对她。压着心中的郁气,李氏勉强自己和蔼地叹气道:“熙儿,我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昨日学堂的事。你们姐妹之间,居然闹得如此厉害,若让旁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兰家姑娘都如此没有教养么?” 梓熙麽没有说话。 李氏问:“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梓竹红着眼圈一言不发,兰梓陌身子筛糠一样抖得梓熙都不忍心,也不晓得李氏怎么看得下去去的。 不过她不心疼自己也没有法子,李氏也不是想要他们说什么,本就是问的梓熙。 见她们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梓熙才说:“昨儿先生教孝传,湘姐姐说陌姐姐书背不好,是给兰家丢脸,于是让她罚跪抄书。我觉得姐姐说的挺对,作为兰家女儿,万万不能给兰家丢脸,于是熙儿在湘姐姐顶撞我时让丫鬟罚了她两巴掌。” 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李氏却倒吸一口气:“她可是你姐姐。” “是呀,所以我让丫鬟罚一罚就算了,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湘姐姐顶撞县主一事的,伯娘放心。” 李氏堵的一口气出不上来。 今天罚不了兰梓熙,她把自己的女儿打了一顿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这让她这么咽得下这口气?偏偏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将兰梓熙从小养到大,她就会很听她的话。就连养头猪也会有感情的,何况她这么大个人。可是这丫头完全软硬不吃。难怪那时候傅家一定要求每年要接她去住几个月,原来就是为了教她怎么对付她。 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氏在家大权独握,偏偏被这小丫头片子弄得老是生气,很为自己不值。 奶妈见她气的快不成了,立刻上来劝道:“太太,熙姐儿正病着呢,不如让她先回去吧,莫让病情加重了才好。” 病死了才好呢! 李氏心中咒骂,然而顺着奶妈的目光,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小女儿快昏过去了。这回她才松口,“那就回去吧,既病着,便好生休养。” “知道了伯娘,伯娘您也好好休息。” 梓熙说完,又被庄嬷嬷抱着回了怡兰轩。 她人一走,李氏立刻挥了挥手,奶妈赶紧叫了丫鬟婆子将兰梓陌带了回去好叫大夫来看。兰梓竹的姨娘被卖,她又不敢求情,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一个劲儿抽抽泣泣没完没了。李氏看得烦了,也赶紧把她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没有一个省心的。” 等人都走了,李氏方才撒气拍桌。 “太太您也看见了,熙姐儿精明着呢,不能当小丫头看了。” “你说她才这么点儿大,居然就会拿身份压人了。” 奶妈讪笑:“听说在京城,那些小姐们常常在一起玩儿,有身份的和没身份的,既是在一个屋子,也不相互说话的,想来熙姐儿是有样学样吧。” 她身份低矮没见过,李氏虽也是京城人,但她的身份是不够她进入京城的顶级小姐圈子的。那些个世家千金皇家闺秀的做派她只是听过,却从未真眼见过。后嫁了人,离京城离得远了,也就渐渐忘了。 听奶妈这么提醒,李氏越是想到难过,要是她的女儿有那样的好身份……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傅氏,没有个当郡主的娘,没有个大长公主外婆,更加没有个当皇帝的表舅舅。 “湘儿跟熙儿日日在一起,为何她们就不能好好相处。” “太太想的差了。”奶妈说;“大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太硬气了,熙姐儿每年去京城,气性也傲些。可是太太您忘了,您不光一个闺女啊,大小姐与熙儿处不来,不是还有陌姐儿么,陌姐儿性子柔和,定能与熙姐儿出得好。陌姐儿与湘姐儿又是亲姊妹,从来爱湘姐儿,往后要是有机会,定会向着湘姐儿的。” “你说的到也是。”李氏叹气:“这个先慢慢来,倒是过两日咱们要宴客,老太太想为四弟掌掌眼看媳妇。只是老太太看上的是九姑娘,原先我比较喜欢我那娘家表妹,可如今……” “太太不是让人去问了么?” “脾气性子,能制住熙丫头的不是没有,就怕过不了老太太的眼。” “这还不简单。”奶妈笑:“太太您又不是不晓得四爷那人,不管什么脾气性儿,只要四爷喜欢,老太太不就入了眼了么?” “也是,不过还是得好好挑挑,四房边儿有一位,可不是个简单的。”李氏叹口气:“不说这个了,老爷快回来了,我先去看看湘儿,今天没能让熙姐儿给她赔不是,不晓得要怎么闹呢,那孩子可怎么得了。” 奶妈点点头,也跟着去了。 梓熙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被庄嬷嬷抱着回了怡兰轩,又有点累了。 她想睡觉,可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水粉螺丝裙,头绾翀云髻的女人在等着。 女人一件梓熙回来,立刻带了笑脸起上前迎接:“姐儿回来了?听说姐儿病了?三夫人也真是,怎么明知姐儿病着还要叫去茹玉堂。” “荀姨娘,你怎么来了?”庄嬷嬷看见她,立刻皱了眉。 荀姨娘见庄嬷嬷表情严肃,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讨好地说:“听说姐儿病了,我便过来看看,若是……” “谢谢荀姨娘,不过下次别再来了,不成体统。” 梓熙说完,见荀姨娘脸色红了一下,很快又散了去。也没有见她尴尬,荀姨娘很是自然地说了声是,然后站在外头没在跟着往里屋来。 这荀姨娘其实并不是外人,她是梓熙的妈妈傅氏的贴身丫鬟 当年傅氏出了事,凶手抓到了,府中内应也被一并处死。因伺候不力的古嬷嬷被打发出门,只有这个荀见雪又哭又求,在兰家门口磕了两天的头,说太太没了要伺候小姐,这才被留下来。不过这位说要伺候她的女子并没有一直履行诺言,她伺候了她半年,就爬上了她父亲的床,如今,已经生了一男一女,成了荀姨娘。 自己的丫鬟跟父亲搞上床,这也太丢脸了。 梓熙见到她,就难免想到母亲,她的死亡以及她摆脱不了的梦魇。 那时候…… 梓熙想着,突然一凛。 母亲的仇,可还没有报呢。   ☆、第18章 母亲死得冤枉,更为凄惨的是,他们不但不能为她讨个说法,连她的死因都不能公之于众。 梓熙也一直郁结于心。 当初的调查结果,是父亲兰耀庭的外室买凶杀人,风月阁的丫鬟里应外合,加上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几方人马一起谋害了她。 买的凶手和吃里扒外的丫鬟被杀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外室早早被废倒是没有死,也算生不如死了。然而罪魁祸首的,她的父亲兰耀庭依旧生活滋润,帮凶老太太同样安享尊荣。更让梓熙在意的是,那天晚上,那个出现又离开的人是谁,是另一个帮凶还是只是见死不救?它还活着还是已经在那时的处置中已经死去? 梓熙没有来得及调查这些,她太小了,每天生活在李氏还有老太太等等人的审视之下。她们都在期待她成长为一个热爱兰氏家族,孝顺长辈的贴心小棉袄。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个可能是多么渺小。她多想为母亲报仇,然而要报仇的话,首当其冲的对象就是她的父亲还有那位看着她时总是一脸慈祥的老太太。 不管她心里多么不甘愿,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是这辈子自己的亲人,如果对自己的亲人做出哪怕一点儿不好的事来,自己要承担的后果都会很严重。而且傅兰两家利益捆绑严重,想要做到摘除一人很不容易。 梓熙也曾有过很多次的设想,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自己根本无处下手。 他们是她的家族亲长,动了他们自己的未来会十分坎坷。而且这个时代的司法及其不完善,她没有那个资格去状告父母亲长,因为这意味着不孝,在官府审案之前自己就得先以死谢罪。可是要想别人一样让他们悄悄的死么? 好像又罪不至死,以她的心意,他们都应该被判无期徒刑,或者直接流放就好了。 梓熙辗转反侧,如果不报仇,她肯定一生难以安宁。 “嬷嬷。” 庄嬷嬷闻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 梓熙问:“我梦到娘亲了。” “姐儿是想太太了。” “我知道娘不是病死的。” 庄嬷嬷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因为傅氏的死,两家有了芥蒂。可不管是傅家也好,还是兰家也好,都没有向梓熙提起过傅氏的死因。跟旁人一样,梓熙难得问起来,也跟对外一样,说她是重病而亡。 这件事没有人怀疑,因为自成婚之后,傅氏身子就一直不好,这点外面人都知道。后来怀了兰梓熙,更是传出不久于世的传闻,因此傅氏暴亡,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听见梓熙说这话,庄嬷嬷头一个想法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紧接着想到她那长年没有断绝的梦魇,便释然了。她家姐儿何其聪慧,怎么会察觉不到蛛丝马迹。何况那时太太去世,姐儿就在屋子里,母女连心,总是能感觉到什么的。 出去让丫鬟守着门不要让人进来,之后庄嬷嬷回到梓熙面前,柔声问:“姐儿是怎么想的?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 “有没有人说什么,嬷嬷就不要问了。我听说从前有一位古嬷嬷,也不晓得如今身在何处,嬷嬷劳累,提替我寻一寻,我有事要问古嬷嬷。” “也好,我立刻让人去打听。”庄嬷嬷见她不再说什么,便服侍她躺在小榻上。怕凉着又搭了一件小薄被,这才让丫鬟进来,服侍梓熙喝了汤药。 身上的热气散了一些,只还是有点咳嗽,大夫又来号了脉,嘱咐不要吹风着凉,也不要太过闷热,吃着药养着就好。 梓熙吃了药,迷糊了一会,到下午又清醒了。还是不想动弹,闲的无聊,让丫鬟找来话本给她念。 胭脂口才不好,磕磕巴巴念了一会就被不认识的字给难住了,干脆又换成黛墨。 黛墨听了庄嬷嬷的话,从来不给她念什么才子佳人的小本儿,可是除了才子佳人,就是山精古怪的话本多一些,想要其他的,那就没有了。才子佳人念不得,山精古怪怕吓着人,最后黛墨干脆读起了名仕游记。 梓熙闲着无聊想听点故事,结果丫鬟凑着她耳朵给她讲山水,山水好是好,可她去不了了,平白惹人馋念。 一个傻兮兮地读,一个干巴巴地听,念到两人都要烦了,丫鬟来传话,说湘姑娘和陌姑娘来了。 梓熙眉一挑,看来是李氏让兰梓湘来给她说软话来了。可怜兰梓陌,身子那么差,又被拉来当垫背。 “黛墨,上茶。” “是。”黛墨收了书去备茶水。 很快兰梓湘跟兰梓陌一前一后进来了。梓熙立刻带着笑脸,说:“湘姐姐陌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兰梓湘吊着脸,没有理她的话头,看样子实在不情愿的很。 兰梓陌想要说什么,见长姐没有开口,只好呐呐地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们不理,梓熙也不在意,依旧笑盈盈道:“坐吧,喜欢果子还是茶酥?我让嬷嬷去拿些来。” “不用白费心思了,妹妹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吧。” 兰梓湘终于说了话,梓熙听完心中暗笑,面上却一脸憨厚:“姐姐不吃点心?那好吧,咱们这的确甚少吃南货。”说完吆喝了黛墨一声:“黛墨,茶点都不用上了,姐姐不喜欢。” 黛墨回了一声:“是。” 兰梓湘脸沉的更厉害了,这个兰梓熙,真的这么不给她面子,她说不费心,居然真的一杯茶水都不上了。 梓熙不再说话,兰梓湘气呼呼地鼓着脸,兰梓陌低着头,三人一个比一个木,气氛十分诡异。 虽然来了就是客,可梓熙知道,对待兰梓湘这个人,是绝对不能用正常方式对待她的。 于是她不说话,她就等着。反正自己病着呢,可不能操心。 兰梓熙的态度,让本就心中不甘的兰梓湘更加生气。 这丫头敢让丫头打她,偏偏母亲还动不得她。这还罢了,父亲回来,知道昨日的事之后,居然要她亲自来道歉陪不是。 李氏是不敢让她来给人低头的,可是兰耀家不同,他是一家之主,即便是兰梓湘,对父亲的话都没有一点敢反抗的。 于是她来了,带着兰梓陌不情不愿地坐在怡兰轩的屋子里,看见她屋子里的摆设以及外身边伺候的丫鬟,原本准备的两句话,死活不愿说出口。 她们不说话,梓熙也懒得给她们找台阶。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大约终于坐不住了。兰梓湘突然开口:“你赢了,这下你满意了?” 梓熙还以为她要说个什么呢,结果一开口这就是这话,到让她哭笑不得。 “姐姐什么意思?熙儿不明白。”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父亲向着你,母亲让着你,整个兰家都是你的天下,你得意的不得了了吧!” 兰梓湘明显不想好好说话,梓熙也懒得充笑脸了:“姐姐可真幼稚。” 此时胭脂进来,捧着一个小碗,碗里是切成块的奶黄色芒果肉。 梓熙用牙签插了一块,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说:“姐姐是伯父的嫡长女,身份自然高贵。因此姐姐觉得,全世界都要依着你的意思,别人是万万不能越过你的对不对?可是湘姐姐,你比熙儿大了五岁,不觉得自己毫无胸怀,根本不配这个嫡长女的身份么?” “兰梓熙,你不过就是有个郡主外婆,有什么了不起的。”兰梓湘嘴巴撅得老高,粉白的面皮染了一层红晕。 她的眼睛水灵灵,哪怕这样生气着,看上去也十分赏心悦目。 梓熙摇摇头:“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姐姐也可以去找个当郡主的外祖母来。” “原来你是看不起我的外祖母?看不起我母亲么?”兰梓湘轰一下站起来,“亏得母亲那样心疼你,父亲还为了你责怪我,让我来同你陪不是,你却这样羞辱我。”兰梓湘转身就要走,梓熙假咳一声,笑说:“怎么会?伯娘还想让我带着姐姐进宫呢?我可不敢羞辱姐姐。” 兰梓湘步子一顿,这才冷静下来。 是呀,她要上京的,还要进宫去,因此不得不在兰梓熙面前伏低做小。 兰梓湘脸上变了又变,梓熙看在眼里,心里好笑。 李氏的想法太过简单了,兰梓湘被她宠的没有一点分寸,在金鳞还罢了,兰家还能hold得住,换做在京城,那可就不一定了。 李氏想让她高嫁,可不管是豪门世家还是皇亲贵戚,相看儿媳头一个看的是家事第二是人品。兰家家世先不说,就兰梓湘的人品想要过夫人们的眼,真不是一点两点的难。那些太太们眼睛一个比一个毒,兰梓湘这性子别说入不了夫人们的法眼,到时候别惹了祸就好了。 梓熙自认为脑子够用了,可一到那些人精跟前,都不得不在外祖母的掩护之下装傻充愣讨人欢心。她这个姐姐么!除非学人家才子佳人来个偶遇,一不小心撞上怀春少年,她那一张脸就够惹得对方神魂颠倒了。 仔细看看兰梓湘,的确怎么都挑不出毛病来,越看越好看。果然李氏的打算还是有些道理的。 “听说姐姐前日从宁姐姐家会来就不高兴,究竟是为了什么?” 兰梓湘翻白眼:“管你何事?” 说完想起李氏叮嘱要好好跟梓熙相处的话,又闭了嘴,没再继续说难听的话。 梓熙也不要在意,自顾自说:“昨天在学堂,姐姐还说兰家女儿要爱惜身份,不可为家族丢脸。熙儿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伯娘说过几日家中要宴客,到时候姐姐妹妹们都要来,湘姐姐可得好好把气发出去了,免得那日还在怄气,就要惹得别人说什么了。” “你不是厉害的很么?谁敢对当着县主的面不高兴。” 兰梓湘:“……” 脑子不在一个频道,根本木有办法愉快地玩耍啊! 大约是觉得跟梓熙也没有吵起来,在怡兰轩待的时间也够了,在爹爹和娘亲那里也能交的了差,于是兰梓湘不再多做停留,说了句我回去了,便走了。 跟她一起来的兰梓陌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等兰梓湘走了之后,她才抬起头,低声对梓熙说:“妹妹你身子好些了么?” 兰梓陌身子虚,说话声音也柔柔的,听着就让人心疼。 梓熙见她一脸讨好地跟自己说话,很有些不自在。兰梓陌的态度,大约是怕梓熙将对兰梓湘的不满转移到她身上。 “我好多了,姐姐尝尝南边来的芒果吧,味道好得很。” 胭脂又上了一碟芒果,兰梓陌到了谢,却不真的吃。 “妹妹不要生大姐的气,大姐就是那个性子,其实她很喜欢妹妹的。” 呵呵。 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相信,兰梓陌尴尬地坐立不安了。 跟兰梓湘的蛮横不一样,兰梓陌十分胆小,尽管已经很努力地注意,可她看人时总是怯怯的,这一点梓熙看的出来。 “湘姐姐是湘姐姐,陌姐姐是陌姐姐,她的事与你无关,你的腿怎样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要吃药,不能走动。” …… “那就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去找你玩。” “好。” “对了,早上看见竹姐姐在哭,她也被欺负了?” “不是,是楚姨娘,恩,楚姨娘出门了。” “哦。”梓熙了悟。 说的出门不是被嫁了就是被卖了,难怪兰梓竹哭成个泪人儿了。 两人没有说多会话,兰梓陌就告辞了,一来兰梓湘走了,她留太久不好。二来连个都是病号,都没有多大的精神头儿。 “这个姐姐,被养的人人家家里的庶女一样。”等兰梓陌走了之后,梓熙忍不住说。 李氏偏心得也太过明显了,兰梓陌这性子真跟人家家里的庶女没区别,还得是不受待见的那种庶女,胆小怕事毫无气度。 水粉听见,说:“要不是郡主在,姐儿也被养的跟她一样了。” 梓熙噗地一笑,还真是,若没有自己两辈子的记忆加上一个大靠山,她还真就是兰梓陌的翻版。   ☆、第19章 吃了几日的药,兰梓熙的身子终于好了。 庄嬷嬷派出去的人也传来了信,说已经找到了古嬷嬷的下落,不出意外,过个十几日就能将她带回来。 总算有一件事顺了心,梓熙心情好,连噩梦的阴影也散了些。 老太太着急为小儿子看媳妇,已然催了好几次。这日终于到了日子,李氏开设花宴,请了各家夫人太太们上门。她们也都明白兰家花宴所为何事,自然也会接着花宴的缘由带着各家适龄的女儿前来。于是像梓熙这样年纪小的,也会跟着沾光凑凑热闹。 这天一早,梓熙打扮停当,又练了一会字,眼看时间到了,这才往肖竹堂去了。 老太太煞费苦心,一心想要找个世家嫡女给小儿子做夫人。好在老天有眼,这回没让她捡着漏,她看上的那些人家,没一个搭理她这茬儿。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寻摸一个家世相当的人家的闺女。 其实说是相看,实际上老太太心中有大概人选的,想要能为儿子将终身大事了了,老太太心情还不错,看见梓熙来,立刻笑开了眼。 “哎哟熙丫头,快让奶奶看看,听说前儿你病了,身子可好些?” 老太太与李氏不怎么和睦,虽是儿媳妇,但三房那边,她是部怎么去的。梓熙生病她也知道,但是没有来看她,而是派了身边的丫头和嬷嬷去问了几回。 梓熙被老太太拉到身边,忍着别扭,笑呵呵地说:“好了,谢奶奶挂心。” “看你这瘦的,都成什么样儿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丫头们怎么也不上心些!真是难为这没娘的孩子,想来你伯娘忙着伺候她她小娘娘呢,哪里顾得上你这个小可怜儿。你住在那边,奶奶伸不上手,若是你爹早日成了亲,你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不过梓熙的确长的很瘦,也不知道是身体哪部分出了状况,脱下衣服看她身上,几乎可以说是瘦骨嶙峋。 梓熙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其实很能吃,但无论她吃多少好像没有一点长成脂肪。庄嬷嬷每每看到她干瘦的模样都很担心,但除了瘦之外,梓熙并没有感觉到身上哪里不适。 因此每次听见嬷嬷叹气,她还安慰她们,这种不发胖的体质不晓得是多少人羡慕的呢。至少上辈子那些为了减肥绝食的女孩子可多得很。 她的乐观态度,并未得到庄嬷嬷的理解。庄嬷嬷常常盯着她看,她小时候跟傅氏幼时很像,一样的远山眉大眼睛,可是据说傅氏一直从小美人长到大美人。而梓熙是越长越瘦,她那小小的脸,几乎装不下她那娟秀的眉眼,这种大五官和小脸蛋的组合,让她看上去就显得有些丑。 老太太摸着她的脸一连串的感叹,梓熙心里非常不适应。 若是没有那些记忆,她肯定感受到老太太言语中的慈爱与眷顾。然而她清楚的很,若不是这位老太太有心,她的亲娘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不成,我定要嬷嬷天天儿盯着你吃饭,这不长肉怎么成!”老太太摸着梓熙细长干瘦的骨节,感觉越发不好。 正说着话,宝姨娘和荀姨娘带着兰梓玉,兰梓穗,兰梓书以及兰卓来了。 宝姨娘是兰耀庭的侍妾,二十来岁,相貌端正妍丽,生了兰梓玉之后,这些年再无生产。又不得老爷欢心,这些年便一直带着女儿和外室生的那个儿子过活,因着这两个孩子,她的日子倒也好过。 与她不同的,倒是以前傅氏的丫鬟荀姨娘后来居上,被兰耀庭收了房之后三年生了两个,兰梓书两岁,兰卓刚满六个月。站在几人身后孤零零的兰梓穗,今年四岁,只比梓熙大了三天,她就是当年那个惹得兰家家宅不宁的外室所生的那对双胞胎中的那个女儿。 话说傅氏的丧礼过后,那外室着实逍遥了好几个月。因傅氏死后外头并未传出什么风声,大家都在传她是因体弱而亡。这样她便安心了,专心等着兰耀庭将自己接进门去。 然而事与愿违,等了几个月,她没有等待兰耀庭的花轿,反而等来了一场大火。 那火烧的格外邪性,只她那个院子着了火,想要逃命,可院子的门却被从外面锁着了,被锁在里面的人烧死了一大大半。刘氏倒是堪堪保住了一条命,然而她那张自以为绝色的脸,却是被全毁了。 兰耀庭得知心上人出事,立刻赶了过来将爱人和孩子送去医馆治疗,小女儿还好没受什么伤,可是大的那个女儿却被焰火呛伤了嗓子。至于刘氏,命被保住了,那张脸却再也不能恢复。整日情情爱爱的兰耀庭,很快就忍受不了面对一个丑八怪,再也不去外室处了,刘氏来若有信,他也只推脱家中管得严,再不让他出去与她见面。 那外室大约也明白了他的回避,没过多久,便留了一封书信,将小女儿放在兰府门口,然后带着大女儿消失了。四年过去,再也没有听到音信。 “老太太,我们来给您请安了。” 宝姨娘荀姨娘笑盈盈地想老太太行了礼,穿着粉红衣裳的兰梓玉,兰梓书也跟有样学样。 老太太笑眯眯地;瞥了她们一眼,笑说“都起来吧,今儿忙,你们好好看着孩子们,别让他们乱跑。” “老太太就是疼孙儿。”宝姨娘呵呵笑着讨趣。 荀姨娘看见了梓熙,眼睛一亮,遂道:“姐儿身子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 “好多了,谢姨娘挂心。”梓熙扯着笑脸,将对付老太太的话又扔了过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梓熙不想理她,荀姨娘却假装不知道,依旧自顾自娣说:“不值什么的,得知姐儿身子不适,我这几日坐卧不宁,今儿看见你好了,总算安心了些。”说完将藏在身后的兰梓书往前推了推,“这是你三姐姐,快叫人。” 兰梓书小声喊了一声三姐姐。 梓熙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三四两房离的虽近,但宝姨娘荀姨娘都是妾侍,万没有日日往自家老爷的哥哥家跑的道理。因此这几个庶姐妹很少见到梓熙。 肖竹堂里说着话,不多一会,李氏也来了。兰梓湘兰梓陌还有兰梓竹也跟着,一进来便听李氏笑呵呵地说:“哎哟,老太太,看您的孙女儿多孝顺,没等我们就自己个儿先来肖竹堂了,害的我们呀,还到怡兰轩去找了一朝,啧啧,平白让我们来迟了。” “浑说,明明是你们自己不长进,何苦怪熙姐儿耽搁你们。” “是是是,老太太说的是。”李氏笑着附和两句,又说:“您可别怪儿媳,为了四弟的事儿,我一晚上没睡好。夫人太太们约快到了,我的去外头瞧瞧,老太太您让着几个小的闹您一会,要是嫌烦,就打发她们自己玩去。” 屋里子的人嘻嘻哈哈一顿笑,果然李氏走了不多一会就派人来传话,说夫人们已经到了,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老太太闻言高兴,自然不再呆在肖竹堂,便对几个孙女们说:“出去玩吧,待会儿咱们看戏,有那花脸的猴子,这个熙儿最喜欢了。” “哼,我要看贵妃醉酒呢。” 老太太不顶喜欢兰梓湘,但多数时候她也不跟她计较,毕竟是自己最有本事的儿子的嫡长女,金贵。听闻兰梓湘的话,老太太说:“贵妃醉酒自然有的,请了戏班子来,喜欢看什么自己点。” 兰梓湘这才满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肖竹堂出去,刚到了华庭,老太太便被李氏迎了上来,很快在福任天堂们的围绕下开始应酬招呼了。 兰梓湘是三房嫡长女,客人们来,她是有任务要接待年纪小的千金小姐们的。 不过她跟旁人不一样,兰梓湘很少在乎旁人的想法,责任什么的,更是没有自己的喜好重要。她此时想看戏,就径直去看搭戏台子的了,兰梓陌兰梓竹当惯了她的尾巴,自然也跟了上去。 梓熙无聊,本打算找个地方猫着,又想到宁秋华说她们今天也会来,便想去看她们到了没有。 然后很快,她就看到了他们。 宁秋华一起来的,还有杨家小姐杨颖儿等人。不久前在宁家就为杨家之事嘲笑杨颖儿,还弄得兰梓湘不快地提前回了家,想来那时候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了杨颖儿的耳朵里。 此时两路人马却撞了个正着,以杨颖儿为首的千金小姐一系与以兰梓湘为首的一系正僵持着,相互打量着对方,哪怕离得这么远,也感觉得到那眼刀子嗖嗖地乱飞。 原来兰梓湘去看戏台子时正好碰上跟着长辈过来的宁秋华杨颖儿等人,至于僵持上的原因,梓熙观察了一下,很快知道了答案:杨颖儿跟兰梓湘今日穿的衣裳,居然一模一样。 真是冤家路窄。   ☆、第20章 “把衣服脱了。”兰梓湘瞪了杨颖儿半天,突然说出这句话。 杨颖儿先是一愣,继而扑哧一笑:“湘儿妹妹在说什么?” 兰梓湘一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兰梓熙,立刻指着她命令道:“让她把衣服脱了。” 兰梓熙:“……”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见梓熙没说话,兰梓湘气急败坏地又重复了一遍。 梓熙一脸黑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时宁秋华也看见梓熙了,有心化解尴尬,便笑着走到她面前来:“梓熙妹妹,上回你说喜欢我家的茶酥,今儿我可专门给你带来了。” 梓熙哪里不明白她跟自己一样是想找个借口脱身,于是惊喜道:“真的?太谢谢你了秋华姐姐。” “你故意假装听不见我说话是不是,兰梓熙,你给我站住!”见梓熙跟宁秋华要走,兰梓湘一个箭步,过来挡在了梓熙面前,“有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眼睛瞎了没看见吗?” “我的确是没有看见。”梓熙装也装不下去了,冷脸道:“杨家姐姐来了就是客,姐姐应当好生招呼才对,在这大惊小怪是要惹人笑话吗?” “明明是人家已经笑话到家里来了,她故意穿的跟我一样,分明就是在落我兰家的脸面。你不是县主吗?你不是能耐吗?怎么也不发发威。” 宁秋华一脸震惊地看着兰梓湘,虽然知道兰家这位大小姐性格不咋地,但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家堂妹扒了客人的衣裳。 梓熙冷笑看着兰梓湘:“我还不知道我兰家要靠姐姐身上一件衣裳来挣脸面。” 撞衫就撞衫了,对女孩子来说撞衫的确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穿的一样具要让人家把衣服脱下来了。 兰梓湘以为兰梓熙分的清里外,即便自家姐妹间有隔阂,但是一到外人身上,总会帮着自己人。因此听见梓熙的话之后,她很是不可思议,兰梓熙居然帮着杨颖儿而不是站在她这个姐姐一边。 所以说,思想不在一个频道上,是根本没有办法交流的。梓熙转头对一直站在那里的兰梓竹说道:“竹姐姐带颖儿姐姐们去花厅玩吧,我跟秋华姐姐说会儿话。”说完拉着宁秋华就走。 宁秋华被梓熙啦出来,松了一口气,问:“咱们去请夫人来吗?” “不用,伯娘正忙着呢,其他人怕是请来也没有用。”梓熙只想自己躲开兰梓湘发神经。可是宁秋华却着急道:“那可真么办?让她们俩在一起,肯定会打起来的。” 打起来? “没那么严重吧?”梓熙有点儿迟疑。 宁秋华道:“你不知道,颖儿妹妹的脾气拧得很。不成,我得去看看。” 宁秋华急急忙忙地又回去了,梓熙想了想,她们喜欢打就打吧,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之后,干脆找个地方乘凉去。 到了凉亭刚往那一坐,胭脂就问:“小姐饿不饿,我拿吃的去?” 梓熙看了她一眼:“是你饿了吧?” “我不饿,怕小姐饿呢。”往常这个时候,梓熙要么开始吃第二餐,要么已经开始吃零食了。 梓熙本来不饿,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有点饿了。 可今天家里这么多客人,她一个人躲起来吃东西也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看见了,还真挺不好意思。 不如回去自己在屋里吃? 李氏从前院过来,找了梓熙好一会,终于看见她跟她的丫鬟躲在亭子里了。 她老远喊了一声:“熙儿,你怎么躲在这了!” 梓熙听见李氏叫,立刻应了声,暂时放下回去吃东西的打算,一边想李氏是不是被兰梓湘告了状才来要跟自己说什么。 不过这回她猜错了,李氏并不是为兰梓湘的事,而是向跟她借一借屏风。 “外头那个不能用,我就想着怡兰轩又一个屏风,抬出去用一用,用完给你还回去。” “我屋子里的屏风小的很,能用吗?”梓熙问。 李氏呵呵笑:“不是你用的那个,你弟妹留下的那个。” “哦……”梓熙迟疑了一下,原来李氏想要借的是傅氏留下的那个双面八美图八联屏风。那东西她一直好好收起来的,自己都没有舍摆,李氏居然想到跟她借。 见梓熙没有立刻答应,李氏笑问:“走吧熙儿,咱们得快点摆出去。”根本不给梓熙拒绝的机会,李氏自顾自的坐了决定。 梓熙不想借,可是不借又实在没有理由,只好点头:“那屏风我锁着没舍得拿出来呢,伯娘要借,自然要给的。” 李氏满意地笑笑,然后叫了两个人来跟这她们去搬屏风。 梓熙亲自检查了屏风,然后又盯着下人们把屏风搬出去,那平凡大得很,两个小伙子根本搬不动,只好又叫了两人来,这才将屏风折叠起来搬走。 梓熙的这件屏风十分珍贵,算是屏风里的极品了,也是傅氏的陪嫁之一。屏风的绣绘出自陆绣的家主陆氏只手,还是大件,十分难得。那陆氏已经去世了十年之久,陆绣到如今还一直为人称道,可她的传人,却比不上她本人了,梓熙的这件屏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之前老太太知道傅氏留了这么一件屏风,跟她要了一回,梓熙眼泪一掉,哭哭啼啼地拒绝了。李氏自然没有敢直接要,但也想了不少时间了。知道梓熙不会给,她没有明白着要,只是借,梓熙却不能说不借的。 搬了屏风,兰梓熙跟着李氏又往外走,她得去看她打算将屏风摆在什么地方。谁知走了不远,到华庭之后,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李氏这次设宴花了一点功夫,为了让大家玩的束缚,因此宴会并不是在一个地方。夫人们喜欢热闹,便都在花园里看花说笑,喜欢冷清的,便可离得远一些,在华庭里说话。 华庭被一丛丛的海棠花环绕着,从后面路过时,虽看不到里面,却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音。梓熙与李氏刚走到下面,就听一女声道:“李氏可威风的很,刚才看见没,见着成姐姐都不带给脸色的。” “就是,说起来,放在以前,她见谁不是点头哈腰的巴结,如今了不得了,人家架子大的很呢。” 又一人说:“架子大得很,人家请你你不要来呀。” 那人嗤笑:“人家请我我为什么不来,看看她趾高气昂得,却要服侍个妾侍做婆婆,寒颤得我开心。” “噗。” 其他人都有跟着笑起来。 李氏脸上变了又变,终于一跺脚拉着梓熙走了。 到了僻静处,梓熙这才发现她红着眼睛,是哭了。 李氏蹲下来,对梓熙说:“刚才说话的,是杨家夫人还有王家那几个。熙儿,你可要记着她们。这些人在背后笑话我,就是笑话你娘,我与你娘命苦,嫁个庶子,不得不服侍妾侍出身的婆婆,这就被他们戳着脊梁骨笑话了。” 习惯性得,每每说道这里,李氏就将自己与傅氏等同起来。其实以李氏的家世,嫁给兰耀家算是门当户对了,她若想要嫁给嫡子的话,肯定嫁不到兰家这样的门第。与傅氏比起来,那可是千差万别的。 不过她这样说,梓熙只得安慰:“伯娘你别哭了,外面还有客人呢。” “也是,我可不能让她们看扁了。”李氏抹了眼泪,不再哭泣了。 梓熙跟着李氏到了前院,看见许多太太小姐们说笑的说笑,谈天的谈天,十分热闹。正指挥着下人将屏风摆起来,却看到兰梓湘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只见她颤抖着声音,哀怨地喊了一声‘娘’,便要当着十几位太太小姐们的面要晕倒在地。 梓熙眼皮一跳,在察觉了她的动作之时立刻冲了过去,在兰梓湘倒地之前一下子撞进了她的怀里扶着她不让她倒下,然后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兰梓湘哎哟一声,疼的装不下去,终于不再晕倒了,梓熙大声问:“姐姐扭到脚了?胭脂,快来扶一把。” 胭脂闻言,立刻上前一把将兰梓湘架了起来。 李氏也急忙过来问:“怎么了湘儿?快,把湘儿扶到屋子里去。” 不等兰梓湘挣扎,几人三两下将她扶到屋子里,梓熙这才松了手,不过立刻迎来兰梓湘的质问:“你掐我!” “我不掐你,难道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晕倒在地丢人现眼吗?” 梓熙的话让兰梓湘跳脚,“你说什么,我丢人现眼,谁丢人现眼?” “你在颖儿姐姐她们面前装蒜也就算了,还当外头坐的夫人们都是瞎眼睛不成?装个晕她们看不出来么?还是你想装个柔若无骨让人家以为咱们一家子的姑娘都是病美人?” “娘。你看她,处处针对我!” 李氏很不高兴梓熙说兰梓湘的那些话,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到最后只能沉着脸看了梓熙一眼,而后问兰梓湘:“你刚才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娘,女儿都要被欺负死了。” “谁欺负你,这是在兰家,这么多人,谁能欺负你了呀?” “杨颖儿那个小贱/,居然穿的跟我一模一样的衣裳,娘,我不管,你得把她们赶出去。” 李氏就愣了,她心肝宝贝的女儿,居然嘴里吐出‘贱/’两个字,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娘,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没有?”兰梓湘很不满意地摇摇李氏,追问。 李氏无奈:“你瞎说什么呢,她们是客人,我怎么能赶她们走。好了湘儿,不就是穿一样的衣服么?娘给你换件更好的,咱们把她比过去。” “这还差不多。” 兰梓湘得意了。 梓熙暗中翻个白眼,决定了,今年去了京城就不回来了。要是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她会被这对母女连累到嫁不出去的。   ☆、第21章 李氏安抚好了女儿,让丫鬟带她回去换衣服。 嬷嬷上来说,“那边儿戏台子搭好了,老太太要戏折子呢。” “不是还早么?怎么这会就要戏折子?” 嬷嬷瞧了梓熙一眼,而后靠近李氏的耳朵,小声说:“宁家太太和朱家太太都没来。王家太太倒是来了,可也只带了个旁枝的庶小姐,老太太很是不高兴。” 李氏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夫人们这样干脆,连面都不露。 平常人家为子女姻亲,大都是私下里商量,若两家都同意,便请了媒人上门说亲。办花宴选儿媳的倒是也有,但那是宫里的规矩。宫里办花宴,那是为皇子王孙选媳妇,自然有的是人趋之若鹜。可兰家是什么身份?就算这些年有些名望,但也万万不到让人家把女儿送上门来被人挑三拣四的地步。 老太太在京城待了几十年,连出门应酬的机会也无。常常听见宫里办了花宴,或者哪家老太君请了各家闺女上门玩耍,心里羡慕的不成。分家之后到了这里,以为自己是京城人,来到金鳞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便也学起了宫里的做派,可惜凑热闹的有,真当一回事儿,少之又少。 给兰耀庭娶填房这事儿也耽搁了好几年了,原本能找上门当户对的,被她这几年折腾下来,也不成了。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正方便她行事。 李氏沉吟一会,说:“过去看看。” 去了前厅,果然见老太太坐在中位上冷着脸,见了她也没有好脸色。 李氏笑着上前,“老太太喜欢热闹,要不咱们这会儿就去看戏去?” 老太太哼了一声,终于没有说什么。李氏忙笑着上前,扶起了老太太,又招呼着其他人王百花园去。 戏班子听说主人家要提前开锣,立刻将拟好的戏折子递了上来。 老太太点了一出‘漯河兵败’专心看起戏来,茶水点心陆续摆出来,李氏坐了一会,与杨二夫人说了会话,见老太太专心听着戏,便悄然起了身。 “琴儿呢?” 奶妈听见李氏问,便道:“刚才还在后头呢,我去找找。” “去吧,找到了带来见我。” 奶妈说了声是,便去找人了。 李氏说说的琴儿,乃是她娘家一房亲戚的庶女,而今十四岁,生的很是漂亮可人。因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性子也柔和。 其实在傅氏过世没有多久,李氏便想到了她。兰耀庭与兰耀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然分了家,旁人能不管他,自己的丈夫却不能不管。傅氏就不说了,有傅氏在,四房的事儿轮不到她说话。可傅氏没了,兰耀庭却不能打光棍的。继室要娶,家事要管,若寻个柔和听话的,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不过后来她想了想,以兰梓熙那性子,太过柔和怕是镇不住,不若换个脾气大的,也让没人管教的兰梓熙受受盘制也好。然而这里又有个关键,脾气大的,管得了兰梓熙,同样也不会听自己的话。李氏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将目标定在了琴儿身上。 这丫头年纪还小,性子尽管柔和却可以引导,想来进了门之后,看到一家大小都把持在兰梓熙那么个豆子大点的小丫头手里,心里也不会高兴。等过两年生了嫡子,知道为自己打算了,脾气便也上来了。 李氏的打算,身边的奶妈是一清二楚,其实她有个法子,要一劳永逸的多,就是冒险一些。 傅氏手中的大笔嫁妆,如今全落到了兰梓熙身上,那小丫头还有个县主的身份,旁人动不得她。虽说把她养家了是不错,可人总是要长大的,那丫头看上去不是个容易摆布的人,等她长大了一嫁人,其他人还不是什么都捞不着?还不如像个法子,让她卧病在床,如此一来她永远逞不了威风,还嫁不了人。若是嫁不了人,人又没有死,傅家也没有理由将嫁妆全都收回去,这样一来,整个兰家还不是把持在她们手上。 不过这个想法尚不成熟,她并未明着告诉李氏。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时机未到。李氏是奶妈亲手带大,她想要将湘姐儿嫁到宫里,还要有个保障,那就得依着兰梓熙些。毕竟若是有了兰梓熙,那位比当今圣上还高了一辈的长公主稍加垂怜,湘姐儿便能受用不尽了。 在湘姐儿站稳脚跟之前,这个法子是怎么也不能用的。 奶妈盘算着,再等个三四年……大约也就差不多了,不过若想万无一失,凡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虽在想事情,可奶妈的眼睛很好,不一会就找到了坐在花丛下逗猫的琴儿。 奶妈立刻上前行了礼,笑说:“琴儿姑娘怎么藏在这处?可让人好找。” 琴儿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刚才大家都在,这会儿也不晓得去哪儿了。” “嗨,快跟我走吧,太太找你呢,是有好事了。” 琴儿家人早就通过气了,听见奶妈说好事儿,立刻明白什么意思。原本红着的脸变得更红了,也没好意思说话,期期艾艾跟跟在奶妈身后往外走。 琴儿虽说才十四岁,之前却是退过一次婚。这事儿说来都是她运气不好,刚刚订婚不久,家里老爷子便过世了,这一守孝就是三年。男方年纪有些大等不住,她们便主动退了婚,两家和和气气把话说开了,旁人倒也没有说什么闲话。 只是年纪终于是耽搁了,虽说好不算大的离谱,可要寻个好的,却不那么容易。 至于兰耀庭,那是他们目前最好的人选。 兰耀庭没什么本事,可好歹是兰家之后。兰家乃是新贵,从主枝儿分出来也才十来年,家中子嗣不算繁茂,可眼看着皇上重用,未来兰家是不会错的。兰耀庭没本事,可凭着老太爷的荫蔽以及兄长的提拔,想要个出身也容易的多。至于年纪,倒是比琴儿大了十几岁,可是奈何兰家人都有一副好皮相,那兰耀庭没本事,却偏偏合了绣花枕头的名号,不管里头有没有货,那副皮相却当真不错。琴儿见过一回,便也被迷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边走,奶妈一边向琴儿嘱咐待会见了老太太要说什么,要怎么听太太的指示一言一行必得从容大度。 他们一走,躲在另一头的人也着急起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着急的不成,“小姐,那便是他们定好的李家小姐,听说是三房太太的远亲,还与宁家有亲,兰家怕是看重她了,如何是好?” 被她叫小姐的女子此时成趴在花坛边儿上捂着肚子干呕,呕了好一会终于消停了。 她用手绢擦了擦嘴,有些气急败坏:“还以为今天能碰上四老爷,谁知他根本不回来,就一群老妈子在一起闲咕咕,烦死了。” “可是,可是咱们得想个法子呀,若是兰家订了亲,咱们就。”小丫头说着觉得声音有点大,又将声音压低了,“咱们就得重新想法子了,您可再等不得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家小姐的肚子上,意思不言而喻。 杨冬儿虽有些迟疑,却并不担心:“放心,我有的是法子。” 今天这一步踏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都怪她那个冤家,说的那样天花乱坠,最后却不能娶她,害得她不得不自寻出路。 整个金鳞,数来数去,最合适的无疑就是兰家四爷兰耀庭。年纪轻轻,长得又好,兰家家世也不错,虽死了个老婆,却没有留下嫡子,一个嫡女身份也高,以后对她的儿子帮扶不小。 再一个,便是兰耀庭本人了,那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好糊弄。如此一来,新婚之夜那一关就好过的多了。 杨冬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大片薄荷叶子塞进嘴里狠狠嚼了一会,吐掉。又问:“杨颖儿呢?” “四小姐,四小姐与兰家小姐们在一起呢,不知道去哪玩了。” “盯着她,别让她坏了我的事儿。” “知道了大小姐。” 梓熙听说老太太在百花园听戏,便去找宁秋华她们玩。 不一会兰梓湘换了衣服来了,又开始跟其他女孩子们攀比起了衣裳首饰,期间有人提议大伙儿对诗,几个女孩子把对诗对得比打仗还紧张。 梓熙对诗词没有天分,她倒是可以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剽窃一点儿来撑门面,奈何自己是学艺术的,上学时背下来的那点儿东西早就还给了老师,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还跟这时的情景没有一丝联系,最后只好推脱自己还没学过诗词呢,不会。 毕竟她年纪小,旁人也相信了她的话,任她在一旁围观打酱油,不时还打发丫鬟收集八卦,回报老太太给她找后妈的进展。 开先一切正常,进展也比较缓慢,不过后来,丫鬟急急忙忙地跑来小声告诉她,老太太看上了一位杨小姐,亲自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这么快?” 梓熙以为,就算今天看上哪家姑娘,按照惯例也应该等过个几日,私下里商量商量,再拜托媒人上门去。 哪里想到老太太这样风驰电掣。 一问清楚才知道,原来老太太起先比较喜欢李氏的远方表亲,在其余女孩子中家世清白,父亲又得力,人也端庄大方。谁知就在与老天说话时,那位李家小姐却突然跳起来一边尖叫一边脱衣服,衣服脱完之后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昏了过去。这李小姐刚晕过去,就见一条巴掌长的蜈蚣从她身上爬出来直接冲老太太爬了过去。 老太太吓得差点晕倒,好在身边一位杨小姐胆子大,硬是当在了老太太面前,一脚踩死了那祸害,救了老太太一命。 老太太心落了地,立刻觉得这位杨姑娘不俗起来。牵着手问了好一会儿话,最后杨姑娘说要回家换衣裳鞋子去,这才被老太太亲自命人送回去。 梓熙听完,觉得简直比看了一出戏还精彩,不过作为‘孝顺’的孙女儿,她得立刻过去问确认老太太安危的。 坐在她对面的杨颖儿显然已经听到了她们在说什么,脸色越来越沉。梓熙这才想起来,水粉说的那位杨姑娘,很可能是今天跟着一起来的杨颖儿的那位庶出长姐。 这可真是够尴尬的,梓熙想来想去,没好意思说什么,赶紧领着丫鬟取看老太太了。   ☆、第22章 老太太虽说对杨姑娘有好感,但之后也还是派人去打听了。 听说杨冬儿乃是杨家长房庶长女,生母虽是个妾侍却很是受宠。而杨冬儿本人也颇有嫡女风范,在老家里老爷老太太面前莫有脸面。 虽说对于这个庶出身份不太满意,可比起那日来的其他姑娘,这身份也不错了。再者,又听说这位庶长女出嫁时,杨家会给一大笔嫁妆,于是老太太的那么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 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大多以为自己能配得上天下定好的男人,成婚之后,更是以为自己的儿女要配个皇子公主才不算辱没。老太太靠着两个儿子安身立命,更加将他们当成了天上的仙童下凡。 不过她自己再怎么想,兰耀庭也是个死了个老婆的男人。好一点的人家是不会愿意将嫡女嫁给人家做填房的,尤其还是嫁给个没能耐的男人。 经过三年多的碰壁纠结,老太太终于面对现实了。 既觉得杨家姑娘不错,自然要早些上门求亲把亲事定下来。 谁知好不容易换了庚帖,算命的又说这杨家姑娘年龄大了一些生辰八字也少见,若错过了下个月的好期之后,就得等到明年才能成亲。 老太太一想自己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连个嫡子都没有,再耽误不得了。因此千求万求,硬是让杨家答应早些将女儿嫁过来。 这边刚定亲,就得准备成亲事宜,李氏忙得脚不沾地。 梓熙这边,也把古嬷嬷接进门了。 古嬷嬷离开兰家之时,梓熙还在襁褓里。几年过去,也早已不记得她的面貌,然而对她的声音,她还是熟悉的。 几年不见,古嬷嬷苍老了不少,一头乌黑的头发业已花白,面上皱纹横亘,双眼也不甚光彩。见到梓熙,她立刻哭了起来。 “熙姐儿,老奴,老奴给你您请安了。” 古嬷嬷跪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梓熙有些心酸,古嬷嬷是她母亲的人,是从小看着傅氏长大的。后来傅氏成婚,她特从京城跟着到了金鳞,最后因傅氏的死,被郡主以伺候不周为由打发了。若不是因为她伺候多年,以郡主的心思,怕是要与其他人一同殉葬的。 离开兰家之后,古嬷嬷便回了老家,她的儿女早都成了家,也都还算孝顺,可惜儿女孝顺,女婿媳妇却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她媳妇刚开始还知道顾个面子,后来便直接拉着脸骂她吃白食了。不仅如此,还在外头宣扬她被主家打发回来,不定是偷了什么东西还是犯了什么王法,害得她被一庄子的人指指点点。 古嬷嬷受不过,又去县城里找了活干,然而她毕竟是后来的,常被排挤不说,加上那些人家别说比不上傅府,就是连兰家比起来,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她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再一个傅氏的死终究成了她的心病,这几年来,古嬷嬷竟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嬷嬷快别哭了,起来吧。来人,快给嬷嬷上座。”梓熙声音嫩嫩的,一边说着一边去扶古嬷嬷。 胭脂也连忙凑了上去,将她扶到椅子上,梓熙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来。 古嬷嬷擦干了眼泪,仔细看了看梓熙,很快又要哭起来,“姐儿怎么这样瘦?可是吃喝上有了亏欠?” 真是难为她了,梓熙长的真是瘦,同龄的小姑娘这时候正是个可爱的肉团子模样,她倒好,干瘦紧巴得跟个柴禾一样,若不是皮肤白净头发乌黑,到真跟受了灾荒的流民差不多。 古嬷嬷以为她没有亲娘,父亲又不喜欢她,因此在家里受尽了盘剥。一脸气愤地要找人理论,梓熙赶紧解释道:“我生就这样儿,吃喝一刻也断不得,偏偏就是不长肉,也没有办法。” 古嬷嬷这才消了些气。 梓熙一笑,问:“嬷嬷一路劳累,这会饿不饿?要不咱们先传膳?” “我不饿,路上吃过了,听说姐儿找我,老奴高兴……”古嬷嬷说着,又擦起了眼泪,“太太死得惨啊,姐儿,老奴这些年,这些年真是……”她说着,又想起郡主发了话,关于傅氏之死不准再提起,于是说到此处,又生生闭了嘴。 梓熙却敛了笑,严肃道:“梓熙请嬷嬷回来,正是为着母亲的事。” 古嬷嬷一惊,不置信地看着梓熙,她以为梓熙肯定对生母一无所知。或者至少,对她的死亡真相一无所知。贸然听她提起,自然有些惊愕。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做梦。”梓熙将糊弄庄嬷嬷的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当然,做噩梦也是事实,不过总比告诉她们自己一出生就有记忆要靠谱一些。梓熙说道:“梦里有间屋子,我就躺在床上,而后一个黑影子进来,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听见我娘在求救,许多回了,如今越来越厉害,大白天都做梦呢。” 梓熙说到这里,幽幽道:“我想着,是不是我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我娘过世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听到这里,古嬷嬷嚎啕大哭:“太太不瞑目啊,姐儿,太太不瞑目啊!” 正在此时,胭脂听到外头有人来,立刻出门去了,梓熙朝古嬷嬷笑了笑,让她暂时不要再说话。过了一会,就听到水粉来问:“小姐,老太太来传话,唐家和李家亲戚都来了,问姐儿什么时候过去见人?” “待会就去,跟老太太说,我跟湘姐姐陌姐姐她们一起过去。” 水粉应了一声:“那我这就去给彩姐姐说一声。” 等人走了之后,梓熙示意古嬷嬷继续。 “母亲身边留下的老人不多了,死的死走的走,好容易还有个贴身丫鬟见雪,如今也成了父亲的侍妾。母亲过世那晚的事儿我也打听过,不过总是问不明白,古嬷嬷是母亲屋里的人,熙儿请您回来,让您帮我想一想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嬷嬷有没有记得什么特别的人和事儿?” 古嬷嬷闻言,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地说:“这四年来,老奴总回想那时候的事儿。”古嬷嬷说:“说起来也真不凑巧,那日天气很不好,早上天还天晴呢,到了下午就下起了毛毛雨,到了夜里,那雨是越来越大。偏偏老太太的娘家来人了,老太太欢喜,硬是要连搭两个戏台子看戏。老太太喜欢看戏大伙儿也都知道,可是那夜雨太大,又是晚上,廊里的灯笼动不动就被封吹的烧坏了笼纸。那戏台子也是,搭好了一回居然塌了半边儿,不得了又得搭一回。外头要搭戏台子,里头要开席,老太太那边人手根本不够,便将几个院子的下人都叫了去帮忙……” 风月阁里还留着人的。 毕竟傅氏的屋子管的严,来了这么多客人戏班子,若是被人不小心撞了进来就不好了。 起先说好的,奶妈要照顾襁褓里的小姐,自然不能出去。还有傅氏,傅氏心情不好,身边也没留个丫头伺候,除了她整个嬷嬷以外,其他人都被叫去帮忙了。 古嬷嬷是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就算外头要借人,也借不到她头上。 那时候太太想要和离,写了好几封信,父母和兄弟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她的心情显然好不了。古嬷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宽慰她。 那天夜里,原本也是在跟太太说话的,后来外头的小丫头来禀告,说雨大得很,什么东西又把库房外面的堰渠给堵住了,水怕是要进库房。 库房里的东西很多,若是受了潮就不好了,傅氏听了就让她去看看,找几个人把水通一通。 古嬷嬷去看了一眼,果然什么人扔了东西,把通水渠给堵了一半,水过不去就漫了上来。 她本想差个丫鬟取找人,谁知回来一看,连奶妈都被叫走了。留下的个丫鬟又是个三等小丫头,说话根本没人听,她只好自己出去,一边去找人同水渠,顺便把奶妈叫回来。 谁知到了外面,她发现人家都忙着呢,奶妈也找不着。古嬷嬷一边走一边生气,要说就是老太太迁翻(矫情+做作),大半夜这么大的雨,居然为了显摆还要搭台子看戏摆宴席。 这样走了一圈儿没有找到人人不说,还遇到了老太太娘家什么表兄弟,那几个人见了她立刻耍起了威风,仗着老太太亲戚的身份当起了主子。等她好不容易摆脱那帮无赖回来之后,就已经听到风月阁出事了。 “那几人长的什么模样?”梓熙听了古嬷嬷的话,问。 老太太的所谓娘家亲自梓熙也见过,老太太还曾想让她认他们做亲自呢,不过梓熙没买账,每回都将大伯和三伯抬出来挡刀。 “贼眉鼠眼,还能是什么样儿,身边还跟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偏水井那里。” “偏水井?” 偏水井那连着后门,比较偏僻,离风月阁也很远,离大厨房倒是很近,想来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梓熙脑子里转了一圈,又问:“那嬷嬷想一想,除了他们之外,还遇到什么人了?” “回来的时候,发现见雪丫头慌慌张张的……” 梓熙还要问话,这时候水粉又来了,跟她一起的是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彩棉。 “熙姐儿,湘姐儿和陌姐儿都过去了呢,老太太让我还问您这是要躲到什么时候?” 梓熙对古嬷嬷点了点头,古嬷嬷立刻起身,站在了一旁。 彩棉进来看了嬷嬷一眼,到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对梓熙说:“姐儿猜猜,这回,是谁来了?” “谁来了?”梓熙笑问:“好姐姐,快告诉我吧,我可猜不着。” 彩棉笑说:“是傅二太太,姐儿您的二舅妈到了。” “舅妈?”梓熙惊讶:“哎呀舅妈怎么来了,没听说要来呀。” “还不是你面子大,快点儿去了,老太太等着呢。” “好的好的,彩棉姐姐你先过去,说我马上就来,我得换件鲜亮的衣裳才成。” 彩棉除了传话,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四老爷成婚,这不前三天客人就进门了,有的忙呢。因此见了梓熙,她很快又走了。 听见二舅妈来了,梓熙也高兴,再看一旁的古嬷嬷,她想了想,问:“嬷嬷想要回家么?若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留下来,我这一屋子的人,乱的很,嬷嬷给庄嬷嬷搭把手管教一下也好。” 古嬷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说道:“老奴愿意留下来,留下来伺候姐儿。”   ☆、第23章 梓熙去了肖竹堂,果然看到二舅妈来了,正在与老太太还有李氏说话。 梓熙蹦蹦跳跳冲了过去,“舅妈,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亲家有喜,我们怎么能不来看看。快过来绾绾,让舅妈看看你长肉了没有。” 这位二舅妈姓周,周氏与傅家其他人一样,都叫她的小名儿绾绾。这名字是她的外祖母翌阳郡主起的,每回在京城,所有人都这样叫她。不过在金鳞不同,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兰耀庭等人,都回避她这个小名,而只从她的大名儿里面挑出一个字来念,便叫她熙儿或者熙丫头。这是两家暗中较劲,梓熙也权当不晓得,听见周氏唤她,便立刻扑进了她怀里。 “舅妈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还要心理准备?这孩子鬼灵精怪的。”周氏笑盈盈地说着,在她身上摸了摸,继而嗔道:“哎哟,怎么还跟个面棍儿一样,一点儿肉都没长呢?” 老太太闻言嗤笑:“这丫头贪得很,喂她点儿东西跟扔进无底洞了般,硬是不见一点效果。” “还是身子虚,再长长也就好了。”周氏说着,对梓熙道:“快去看看,你外祖父和外婆都带了好东西给。” 李氏对梓熙说说:“可不是了,你舅妈赶了几天的路,累着了,熙儿,还不请你舅妈回去休息。” “舅妈去我那儿吧,等休息好了咱们再起来吃饭。” 周氏拧了拧她的脸:“你这坏丫头,也不说让舅妈吃抱了再休息。” “我不是怕你吃了就睡容易长胖么?可是为你好。既然舅妈不怕长胖,那咱们就先吃饭吧。” 众人一顿哄笑。 从肖竹堂出来,梓熙牵着周氏边走边说话。 周氏身量高挑细长,要稍微弯着腰才能和梓熙说话。 “外公和外婆身体好吗?他们有没有说想绾绾呀?” 梓熙呵呵笑着装乖。 周氏宠溺道:“哪里不想,一天三次说起你。这不,听说你的后娘要进门了,立刻差遣我来给你撑腰,要说起来,你那几个哥哥都没有这待遇呢,知足吧。”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我讨人喜欢么?” “是呀,咱们绾绾就是讨人喜欢。”周氏说着,又道:“不过后娘进了门,凡事就要留了心眼儿了。哎,跟你这小人儿说什么呢,得提醒一下庄嬷嬷,好在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有分寸。” 到了怡兰轩,周氏亲自将京里带来的东西一一给梓熙看了,分说哪些是谁给的,哪些要怎么用。归置了之后,这才让丫鬟婆子伺候着洗漱完,在梓熙的庄上歇了。 跟着周氏来的下人们也被嬷嬷细心地安排好,劳累了一路,一来又在肖竹堂劳神说了会话,此时大家都想休息。 梓熙在旁边陪了一会,见周氏很快睡了过去,便轻手轻脚地出门来,叫过黛墨吩咐说:“叫几个人手,去伯娘那里把我娘的屏风抬回来。” “可是……”黛墨有些吃不准,李氏将那扇八美双面屏风借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还回来。梓熙问的时候居然说被丫鬟不小心烧坏了个口子,没好意思跟她说,准备找人补好了再还回来。 于是那会花宴过了一个月了,她的屏风而还在李氏屋里摆着呢。 问一回,都说没有找着上好的工匠,-怕一般的匠人手艺不精把图面而给修坏了。 以前兰梓湘借了东西,也总是用这种法子扣着不还回来,时间久了,便也不了了之了。 一般小东西梓熙倒是无所谓,他们要昧下也就昧下了,然而像八美屏风这样的大件儿,尤其还是绝版东西,她是万万舍不得给人的。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怎么把屏风拿回来,现在二舅妈来了,正好借机行事。 梓熙吩咐黛墨:“伯娘问起来,就说舅妈带来的人中正好有个懂陆绣的,屏风上的那点儿小破坏,能修得好。” 黛墨闻言应了声,而后带着几个有力的妈妈往茹玉堂去了。 李氏安置了老太太的亲戚,好容易得了闲儿正在与娘家人说话,突然见丫鬟来说怡兰轩把屏风抬回去了,她们没有拦下。李氏心下一动,问:“不是还没有修好吗?她抬回去做什么?” “说是傅二夫人一起来的人里,有个好手艺的工匠,能把损坏的地方修补起来。”丫鬟小声解释着:“我原想拦着的,可是人家那么说了,我们也不好拦着,就赶紧来禀告太太了。” 李氏冷笑:“急急忙忙的,那头人一来,她这边儿就开始不将我这个伯娘看在眼里了,若不是那周氏教了她什么,谁信!”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好似我要昧下她的屏风似得,那东西是好,可我也不缺的那一样两样儿。她傅不是世家贵族么?何苦那么点儿小东西都捂得紧紧的?要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一大家子人都那么可恶,合起伙儿来算计一个小奶娃子的东西呢!” 李玲忠见姐姐气的不轻,劝她道:“姐姐你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帮四房养孩子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这回你明白了吧!好在兰耀庭就要成亲了,等继室进了门,姐姐赶紧把这一卦丢了得了。” 他说的轻巧,却一点没有挠到李氏的心上。 李氏平复了一下怒气,叹道:“那就是个养不家的野货,你看看她,每年往京城跑一趟,心眼子全偏向着那边呢。” “好了姐,不要跟哥小孩子置气。那又不是你的话孩子你气那么多做什么?之前你不是说要给湘姐儿她们请先生么?不如等姐夫回来再商量,眼看着昭哥儿也要到了启蒙的时候,这事儿的确该嗨嗨计划计划。” 一说到儿女的事,李氏总算转移了注意力,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孩子更重要了。但李氏有些发愁:“女孩子如何跟男孩子比,昭哥儿的启蒙定要寻一位好先生才行。那些大儒们都有脾性,可不能让女孩子们烦着了。” “看姐夫的意思吧,昭哥儿的事儿姐夫心里有数,对了,等姐夫请好了先生,劳烦姐姐知会我一声儿,元哥儿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呢。说起来你也应当好好管管湘姐儿和陌姐儿,湘姐儿的脾气越来越大了,陌姐儿却是越来越没有脾气了。” 李氏听不得旁人说自己女儿的不好,哪怕那个人是她弟弟。于是胡乱嗯哼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去看看厨房怎么样了,明天客人更多,千万不要出岔子才好。” 李玲忠赞同点头:“那就快去吧,不用管我了。” 与弟弟分别之后,李氏并没有去如她之前所说的去看厨房,而是带着丫鬟回茹玉堂。 来传话的丫鬟畏畏缩缩地跟在身后,听她问:“是熙丫头自己来的还是遣了丫鬟来的?” “熙姑娘没来,是黛墨姐姐领的人来抬走的。” “哼,茹玉堂都快成了人家的菜市场了,随便什么都能进来拿了东西就走。” 丫鬟哑了声儿,实在不晓得结什么话。 李氏为着四老爷的婚事本就不高兴,她费了心思撮合自家表妹,偏偏花宴上出了岔子,让杨家小姐抢了好儿。最后她的目的没有达成不说,还让表妹当着各家太太们的面儿丢了丑。为着这事儿,娘家还来了信狠狠呵斥她一顿,扬言若是往后琴儿的亲事被人挑剔,就要她来负责。 这可真冤枉她了,她哪里想到琴儿那样没用,她可是一想把这事儿办成了。谁知最后她是出力不讨好,还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 琴儿倒是被送回了家,可她这边却不得消停。老太太看上杨家小姐,她就要鞍前马后去打听杨家姑娘的习性,那老太太固执的很,让她去打听杨小姐的脾性,她打听回来了,那杨小姐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了,老太太又不相信,说她是不服气。她只得什么也不说了,好不容易过了这朝,又要请媒人,定亲,成亲……老太太上嘴皮下嘴皮一碰,事儿就出来了,奔前忙后的还不是她。这老的这样黑心。 可是说什么儿子成亲是喜事儿,定要办的热闹繁华,她倒是想好好地操办起来,可谁掏银子呀? 老四好容易愿意当差不再白吃白喝。可他那点俸禄还不够给他那几个姨奶奶买胭脂呢。 说什么婚宴,酒水工钱,哪一样不是她出银子? 傅氏过世才不过四年,她的嫁妆银都被掏出去一半儿了。 假如兰梓熙听话一些,随便儿拿出点儿银子她也宽裕,派去暗示的嬷嬷去了,可不管嬷嬷说什么她就知道装傻,借东西?借,想要银子?天!哪有大人跟小孩借银子的! 让她自己去?她还真开不了那么口。这小的这样难缠。 心里气不顺,还得堆着笑脸讨好老太太给人家办婚事,婚事的当事人兰耀庭却是个端端儿的甩手掌柜。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应事宜全不管,如今要成婚了,也只听了一耳朵自己的夫人姓甚名谁。这大的这样无奈。 这一家子,要把她给害死了。 李氏气呼呼地回到茹玉堂,没见兰梓湘,倒是兰梓陌坐与兰梓竹凑在一起绣花玩儿。 她皱眉,问:“你燕姐姐来了,怎么不去跟他们玩儿?” 李燕是李玲忠的女儿,是兰梓陌的表姐。 兰梓陌听见母亲问话,低着头回道:“他们去花园了,姐姐不让我们跟着。” 李燕是兰梓湘难得关系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们去玩,兰梓湘不让兰梓陌兰梓竹跟着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你就蹲在这里绣花?”李氏眉头紧皱,她倒不是不喜欢女儿绣花,而是觉得兰梓陌作为嫡女,居然日日跟个庶女混在一起,实在有*份。然而作为一个‘和善’的嫡母,她又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说出这话。于是拐了个弯儿,只说她不知招待客人却躲在这里玩。 兰梓陌不说话,李氏看不得她如此懦弱胆小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 或许因为害怕的本能,兰梓陌感觉到若是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又得遭殃了,于是她急中生智,说:“刚才熙妹妹来,说等四婶婶来了之后,嬷嬷便要教她规矩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学,女儿不知道怎么说,便在这里等着娘回来问问。” “真的?” 李氏一听说要学规矩,立刻喜上眉梢。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就不多会儿之前。” “那太好了!”李氏拍了拍手,梓熙说要学规矩,定然是请宫里的嬷嬷,那位黑脸庄嬷嬷说不管这一招儿,这肯定就是周氏的意思。 如此一来,湘儿总算能学规矩了。等到了八月份,顾及也学的差不多了。 刚才满腔的郁气全部消散,李氏只觉阳光明媚春年花开,一波一波的金龟女婿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   ☆、第24章 兰府四老爷成婚,自然是提前三天就热闹起来了。戏台子搭了两个,从京城请来的富贵班子在兰府内宅,专供夫人太太们观看赏玩。金鳞本地的丹华班搭在离兰府不远的东街市口,让没什么娱乐的普通百姓看热闹。 这还是梓熙头一回赶上古代的婚宴,那种浓烈的喜庆气氛要很容易感染别人。这个时代没有前世那样发达的娱乐环境,一场婚宴或者一个戏台,都能让人们津津乐道不少时间,也正是因此,各家婚宴的排场,成了大家攀比的场所。 三天之后,新娘子进门,当天夜里兰家大宅几乎灯火通明。 梓熙吃过饭就跟二舅妈躲在屋子里说话,但跑去看热闹的人回来说,她的新郎官父亲,居然在新婚之夜表现了一把痴心人。 他先到嫡妻傅氏曾经的居所风月阁外对风流泪,吟了好几首凄凄切切的诗。而后在下人的劝说之下才进了洞房,这下好,赢得一个长情的美名。只是写来来他又犯蠢了,这人不晓得怎么想的,居然在新婚之夜洞完房之后,半夜三更又跑到了姨太太的屋子里睡到天亮。 难道是他对这位新夫人不满意? 不光梓熙,就连外人都在猜测这个问题。 可是据肖竹堂的人说,第二日一早,兰耀庭带着杨氏去给老太太请安,两人眉来眼去,亲热无比。 “那父亲半夜跑去住宿的是哪位姨娘?”梓熙好奇地问。 胭脂心直口快,“除了荀姨娘还有谁,听说老爷早上回新夫人处时都是荀姨娘送老爷到门口的呢。” 古嬷嬷闻言,说:“太太在时,见……荀姨娘帮太太管着库房,老爷见天儿来要东西,荀姨娘便日日同老爷争吵。” “可不,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了。”梓熙笑盈盈,旁人根本不能从她小笑眼中看出什么。 这位新进门的夫人梓熙还没有见过,但从杨颖儿的口中得知,她这位后母也不是个好像与的。这一点从她嫁给她的父亲就能看出来。就算是老太太钦点,可两人的辈分差的远呢。不过两家终究不是亲房,自订了亲,辈分的事儿便没人再提了。 这边在议论新夫人和姨太太。 那边新夫人也在议论兰府的小姐和下人们。 杨氏捂着阴疼的肚子,问丫鬟:“说,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跟咱们进府之前听到的差不多,如今老太太不管事儿,有三夫人管着家呢,老爷的嫡小姐也住在那边儿,平日很少回来。” 杨氏揉着肚子,总算不那么疼了,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水,憋着难受一口气喝完,这才说话:“老太太不管家也好,不过两家既然早就分了家,咱们这边儿的事儿,就不能让三夫人,不,三嫂插手了。以前是老爷还没有成亲,如今老爷已经成了婚,三嫂再没有把持着两家的道理。” “小姐说得对,以后就该您当家了。” “你叫什么呢?” “哦,是太太,今后啊,咱们小姐就是太太了。”小丫鬟笑嘻嘻地说。 杨冬儿啧了一声,笑道:“别光急着高兴,咱们这才到哪儿呢,我身边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我要是在兰家站不稳脚,娘家是不会管我的。你看嫡母的好恶毒的心思,那些跟我陪嫁过来的丫鬟,个个骚的跟狐狸有一拼。她们我可以一个一个的收拾,不过老爷的那些妾侍,还有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下人们就要下点儿功夫了。” “他们们还等着听您发话呢。”丫鬟看了外头一眼,小声说。 杨氏坐起来,□□一声:“我这肚子都连着疼了两天了。” “等过些日子,把带子松开就不会再疼了。”丫鬟瞥了自家主子的肚子一眼,心里有些担心。她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也懂得不多。但是主子为了不被人发觉,每日用带子将肚子勒的紧紧的,饭也尽量少吃,这样下去也不晓得会不会出问题。 可是不撑过一个月,她们还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秘密。好在小姐已经成了婚圆了房,不像之前那样惊险了。 虽然肚子疼,杨氏却一点不心疼自己,强硬地从从床上挣扎起来:“帮我换衣服。” “是。” 丫鬟取来了几套衣裳,杨氏一眼就看上那件鲜亮的大红色。 虽是填房,可她如今也是正室。生母一辈子不能穿红色,她要日日穿在身上,穿给那些人看。 在丫鬟的服侍之下,杨氏穿了以上洗漱完,随便用了写点心,便出了门。 兰耀庭的妾侍宝姨娘,荀姨娘,钟姨娘见她出来,立刻行了礼。四房当差的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在姨太太们行了礼之后,也都跪跪下给新夫人请安。 杨氏目光婉转,在几位姨娘中打了一个转儿,笑说:“免礼吧,我刚来,对这里也不熟,有什么你们可要直说。” “太太过谦了,宅子里人少,太太很快便能熟悉了的。”钟姨娘极尽讨好。 杨氏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哪位是荀姨娘?” 荀姨娘听到太太点自己的名字,往前站了一步,小声说:“回禀太太,妾便是姨娘旬氏。” “你是个好的。”杨氏看着她,上下打量一遍,夸赞:“模样也俏,性子也柔顺,我不在时,也多亏了你伺候老爷。蓉儿,赏。” 丫鬟闻言取出荷包,从中拿出几锭银子递到荀姨娘面前。 荀姨娘面色发白,没有接。 丫鬟将银子塞进荀姨娘手中,“姨娘想什么呢?太太有赏。” 荀姨娘这才慌忙抓住差点落到地上的银子,向杨氏屈膝行礼:“谢太太赏。” 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容更加和蔼:“你们都是好的,以后做了好事,我都有赏。”说完指了指跪着的下人们,道:“这宅子里整日打扫归置辛苦的全是你们,今日就一遍赏吧。蓉儿,去取我的匣子。” “是。” 丫鬟进了屋,不一会就拿了一个褐色的木匣子出来,木匣子里面装着大小一样的银裸子。在杨氏的示意之下,银裸子被分发给了每个下人。下人们得到银子,自然高兴道谢。与荀姨娘比起来,他们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荀姨娘颤颤的,咬着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掉一地眼泪。宝姨娘和钟姨娘瞧着她的样子,别提多解气,就差当面道恭喜了。 等发了银子,杨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人记录了名单,随便看了一眼,就将人打发下去了:“我刚来,对家里也不熟悉,不如大伙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还跟从前一样。我到处看看,先熟悉一下环境。” “是,那太太您到时候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 杨氏微笑着点了点头,下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只留了一个带路的婆子远远站着等候差遣。等人走了之后,蓉儿崇拜地对杨氏道:“小姐你好威风,就跟太太似得。”她说的太太便是杨冬儿的嫡母。 杨氏乜她一眼:“我现在就是太太。” “哦,我又忘了。” “看你大惊小怪,成什么样子,以后要沉稳一些。” 丫鬟马上收敛了笑脸,严肃认真地行礼:“是,夫人。” 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之下,杨氏在厨房,库房和花园都转了一圈。瞪到了月牙湾,一下子就被那优雅壮美的假山曲水迷住了。杨氏震惊地看了一会,满心欢喜地想着夏夜乘凉时的光景。 过了月牙湾,前面就是风月阁,杨氏一抬头,就看到假山青柳之上的亭台楼阁。那上面养着一丛一丛的月季,开的十分艳丽。红花绿柳之前,朱红色屋檐走廊显得诗情画意。 杨氏心动不已,早知兰氏新贵,却不晓得内里如此富丽堂皇。 嬷嬷见新夫人喜欢,便介绍说:“这里便是风月阁,那些花草,都是一月一换的。” “哦?走上去看看。”杨氏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上走,可是嬷嬷却迟疑道:“夫人,那里上不去的。” 杨氏停了下来,问:“那要从哪儿上去?” “这……夫人有所不知。这风月阁,是先夫人从前的住所。” “先夫人?傅氏?” “是的,先夫人嫁过来时,兰府还在修建,这风月阁便是先夫人的手笔。后来先夫人去世,风月阁便交给了四小姐。但是老爷没有成婚,老太太上了年纪,四小姐只能跟着三夫人住在那边,不常回来风月阁,四小姐干脆就将风月阁锁了,只每月让人进来打扫清理花草。旁人没有四小姐发话,是不能进去的。” 杨氏听完,之前雀跃的心情渐渐平复,“原来如此。” 嬷嬷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杨氏望着那张翅欲飞的屋檐和远处的攀枝藤蔓,眼中神采波动,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去了。嬷嬷,带我逛逛其他地方吧。” “是。” 嬷嬷鞠了一躬,带着杨氏绕过月牙湾往会走。 离开之前,杨氏回头看了一眼风月阁,那里变得比刚才更加吸引她了。   ☆、第25章 荀姨娘忍了一路,回到荀华阁就哭了起来。 下人们见她哭,都离得远远的,丫鬟想要劝一劝,谁知才问了一句,她却哭的更加伤心了。其他人见此,都没再敢上前。 这位荀姨娘虽说只是个姨娘,可做派却不小,若是熟悉她的古嬷嬷来看一眼,就会发现若是兰耀庭不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没过世的傅氏。 兰耀庭从外边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姨娘捂在被子里哭,眼睛都肿了。一问下人才知道,她居然哭了一整天。 “没事做什么要哭?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男主人发威,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荀姨娘的贴身丫鬟水漫哭着解释:“老爷,您就别问了,您若问了,不是让姨娘在您面前没脸么?” “让你说你就说。” 水漫这才说:“今儿早上您走了,姨娘同宝姨娘他们去给新夫人请安,谁知……谁知被新夫人侮辱了。新夫人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扔了银子给姨娘,份子与赏给其他下人们的一样,姨娘不想让老爷难做,在新夫人面前没说什么,可一回来就哭的跟个泪人儿似了。” 知道了前因后果,兰耀庭果然被触怒,想要立刻去找妻子算账,可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爱妾,他终究没有迈开腿,先去安稳荀姨娘。 旬氏眼睛红肿的厉害,听见男人来了,将自己捂得更严实。 兰耀庭小声小意地哄她:“好了雪儿,我已经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就别哭了,伤眼。” “老爷您如今新婚,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让旁人晓得了,要说您宠妾灭妻呢。” 自从出了傅氏的事,宠妾灭妻就是兰耀庭的禁忌,轻易提起不得。但他也知道荀姨娘这是在说气话,因此道:“说什么胡话,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妻。” 旬氏终于露出面来,伸出纤长细嫩的手指放在兰耀庭嘴唇上,“老爷休得胡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可千万不要让人说了闲话。只要老爷心中有雪儿,雪儿就心满意足了。” “看把你哭成了个泪人儿了。我的雪儿明明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现在越来越可怜了。” “胡说,人家哪里天不怕地不怕了!” 兰耀庭握着荀见雪的手,揉捏着,笑道:“那时候我来风月阁,是谁天天把我当耗子似得往外赶,还打了我好几巴掌,可疼死你老爷我了。” “还说,要不是你太过分,哪里会有人打你。” “好好好,是老爷过分,如今老爷不过分了吧?不要哭了我的好雪儿,听说新夫人给你为难了?放心,老爷替你撑腰。” 旬氏从床上坐起来。“老爷说什么话,新夫人不过是刚进门,急着立威罢了,雪儿只是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而且我是妾,她是妻,妻要发落妾,也是寻常事。雪儿不过受些许委屈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好不容易有空,不如陪陪书儿和卓儿,他们一天都在想爹爹呢。” 说道儿女上面,兰耀庭动容:“辛苦你了。” “不辛苦。” 兰耀庭在荀华阁陪着妾侍和连个儿女享受了一会天伦之乐之后,才离开荀华阁去见自己的新婚妻子。 从荀华阁出来,兰耀庭堆满笑容的脸上立刻冷了起来。 他是个十分感性的人,自己喜欢的人,很不能容忍被践踏,杨氏对荀姨娘的做法让他非常不满。 然而到了新房之外,他那准备爆发的怒火却一下子熄灭了。 杨氏穿着一身红衣,就站在房门口向外张望,似乎正在等着他,而且已经等了许久。一看见他,她那娟秀的面容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一双清泉般的眼睛更是射出烁人的光彩。一转眼间,似乎发现自己表现太过热切,只一瞬间,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又羞射地低了头,而后迈着细碎的小步子走到他面前,说:“老爷,您,回来了。” 杨冬儿年方十六,正是水灵清透的好年纪,与年近三十的荀姨娘比起来,更有一股无辜灵动之气。 兰耀庭喜爱美人,更喜爱恋慕自己的美人,看到杨氏眼中的神色,之前的不满立刻消失了。 杨氏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会跟旬氏一般见识?这小东西猫儿一样,让她欺负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可能,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今天走做了什么?”兰耀庭没有发火,却也没有变现多热情,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自己的新婚妻子。 杨氏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言语中却又不乏雀跃。 只听她说道:“今天老爷出门了之后,想着老太太说这几日不用请安,妾,妾便先认了认人,又到处走了走,熟悉了一下各处环境。”说完满是崇拜地感叹:“兰家可真大呀,比我家大多了,景色也漂亮,还有那些假山和亭子,跟画上去似得。” 杨氏的赞美让兰耀庭十分受用。他笑说:“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不过也不能过于托大,你是嫡妻,嫡妻要宽厚。今天你对荀姨娘做了什么?” “荀姨娘?”杨氏似乎有些奇怪:“荀姨娘怎么了?” “旬氏是我的侍妾,你便是哪里不喜欢她,也不应侮辱于她。” “侮辱?”杨氏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有些惊慌失措:“妾……妾不明白老爷什么意思,妾……妾从未侮辱荀姨娘啊!妾刚刚嫁进兰府,处处小心翼翼。荀姨娘是老爷身边的老人,妾虽是正妻,可年纪小哪里有各位姨娘们人望重,怕不能服人,连对她们说话也不得不琴声细语,生怕得罪了她们。老爷却说,却说妾侮辱于她,妾实在是不明白。” 这一箩筐话听下来,兰耀庭也不明白她们这是谁侮辱了谁。只好明白着问:“那你为何要给她银子?” “银子?”杨氏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妾听说老爷最喜欢她,连新婚之夜也是她伺候的老爷,于是想着她着实辛苦,便想要赏她。只是,妾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银子。” “这便是侮辱!”兰耀庭也听出来杨氏的意思是她不是故意侮辱荀姨娘,但给银子的确让人觉得很不尊重。他正要呵斥几句,杨氏却颤颤巍巍地咬着嘴唇,样子委屈极了。 “下次,妾下次再也不敢了。”杨氏红着眼圈说:“都是妾不好,妾是庶女,没有见识。在家时不能出门,也从未得过什么好东西,待嫁了老爷才得了那么些嫁妆。妾年幼时就是因为没有银子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便以为银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本想让姨娘想着我的好,不料原来姨娘看不上,妾,妾可真是……” 杨氏这样一说,兰耀庭立刻愧疚了。 他是庶子,虽说从未短过吃穿,年幼时甚至可以说过的奢华,然而还有许多东西,是大哥二哥能有,他却不能有的。嫡庶千差万别,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没有什么见识太容易理解了。反观荀姨娘,虽说是丫鬟出身,可她从小就跟在傅氏身边,傅氏那种出身的女人身边的丫鬟都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要风光许多。 兰耀庭看人从来只看表面。 比如傅氏,出身高贵,性子高傲,他觉得她看不起自己看不起任何人,那就是错。当姿态高傲的妻子与出身低微,性格柔软的外室放在一起,他心里立刻偏向了弱势的外室一边。 然而当同样弱势的妻子与同样丫鬟出身的侍妾放在一起时,他就拿不准了。 看到杨氏这样无措,他马上败下阵来,开始安慰杨氏:“好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原来是误会一场。” “可是荀姨娘生气了,那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雪儿大度的很,她知道是误会一场,定然不会生气的。你们以后要日日相处,把话说明白不就好了。”说完牵起杨氏的手:“你是正室,这个家就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了,你要过的好好的,让从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杨氏终于破涕为笑:“真的?那我可以做主吗?” “自然可以,这里的下人们,侍妾们都得听你的,谁若不停你的话,你便狠狠地发落。” “我可不敢。” 看要听哈哈笑:“有什么不敢的,老爷也是庶子,如今还不是当家了。” “既然如此,那妾跟老爷求个恩典,让我去风月阁看看如何?” “风月阁?” “恩,”杨氏点头:“今儿出去逛时,远远看到一处花园,美得跟画上拓下来似的,下人们说那是姐姐曾经住过的风月阁,因为家中没有女主人便一直锁着,如今……如今妾进了门……” 话没有说完,但杨氏的意思很明显,她都进门了,风月阁自然不能再继续锁着了。作为主母,她应该住进去。 然而兰耀庭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个问题。 风月阁的确是整个兰家最好的地方,可那是属于傅氏的。傅氏在世时,连他这个做丈夫的进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等傅氏过世之后,风月阁的钥匙便直接交到了还是婴儿的兰梓熙手中,不论是傅氏的嫁妆财产还是风月阁,都是兰梓熙的人在打点,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做父亲的插言。 “老爷!” 见兰耀庭没有说话,杨氏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兰耀庭假咳一声,说:“这件儿得容我想想,你知道,风月阁是傅……扶摇的地方,她过世之后,钥匙就交给了熙儿保管,为夫怕触景生情,已经许多年没有过问了。” “原来如此。”杨氏叹道:“老爷真是性情中人。可是老爷,风月阁乃是正室的居所,若妾进了门还一直锁着,旁人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以为老爷根本没有将妾当做嫡妻?那些下人们,会不会在背后笑话妾,编排妾?” 兰耀庭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关于傅氏的一切他都不想重提,而唯一的嫡女兰梓熙,也让他回避。杨氏不提起,他都没有想到风月阁那里去。 可另一方面来说,杨氏说的又不错,这是他的家,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 杨氏见有些动摇,立刻再接再厉:“当妾看到风月阁时吗,马上想到老爷的样子,若是能赶在炎夏前搬进去,咱们便有了乘凉的地方了,老爷从前一定非常喜欢在里头乘凉。” 他以前去风月阁就像是做客。 但不得不说,那真的是个好地方。兰耀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去叫熙儿把要是还回来。”   ☆、第26章 周氏在金鳞待了五日,等到杨氏回门之后才启程回京。 确定她走了之后,兰耀庭才向梓熙提了风月阁的事儿。当然,要风月阁的钥匙,不是兰耀庭本来来跟她说的,而是派了管家过来。管家言真意切,说如今老爷也成了婚,新夫人也进了门,风月阁再锁着不太像话。 管家懂得婉转,且说的有一些道理。兰家兄弟早就分了家,傅氏过世之后四房没有主母,这才由李氏管起了家。而与三房比起来,他们那边的宅子就要富丽华贵许多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有个风月阁。老太太跟着小儿子兰耀庭住,除开偏心小儿子之外,另一个脱不开的理由,也是因为跟三房比起来,四房这边更为富丽堂皇。兰耀庭会打风月阁的主意,梓熙早就有心理准备,反正也早就不想在三伯家这边住了,父亲提起这件事,正好中了她的下怀。 大人们将她托给李氏照顾,可说实话,李氏唯一的作用怕就是来给她洗脑。古代人将身份等级看的重,若是没有李氏这样一个当家主母在,她这个身份敏感的嫡女是必须要送到老太太身边养的。 梓熙要搬回风月阁。 几乎是前脚管家除了怡兰轩,她就吩咐下人准备搬家。 李氏听说了之后,连喝了一半的莲子粥的放下了。她当然是不愿意梓熙搬走,如果这个金疙瘩搬走了,她哪里来的一年四季天南海北的时令鲜果?就每年江南白送来的绫罗绸缎都够她省下一大笔银子。 梓熙这边分了两拨人,古嬷嬷带着丫鬟小厮们去风月阁打扫,庄嬷嬷这边锁箱子整理包裹。出去的人刚离开怡兰轩,李氏就急急地赶来了,明里暗里说她不该搬回去。 梓熙一脸天真:“从前看到三伯父与湘姐姐和陌姐姐玩耍,熙儿羡慕的很,但父亲平日繁忙,不能照顾熙儿,如今新夫人进了门,熙儿正应当搬回去,说不定能日日见着父亲。” 梓熙与兰耀庭见面少,自然也不亲。可是李氏纵有千万个理由,也没有阻拦人家父女亲近的道理。这番话不久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直言她孝顺懂事。 不过李氏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梓熙搬家的事儿阻止不了,第二天她立刻贤惠豁达地当起了好大嫂,带着账本亲自去了肖竹堂让人将新进门的杨氏请了过来。 三个账本子一翻,这是要交账了。 如今兄弟成了亲,新夫人也进门了,嫡女也要搬回去住,她这个做嫂嫂的,再帮人家管着家就不应当了。 杨氏欢天喜地,李氏也做足了面子,为了让账面显得好看,硬是自己补贴上了八百两银子。 虽说贴了钱,可一次补偿,以后不用养着四弟一家子,这八百两银子花的很是划算。 她这样明理,老太太满意了,杨氏喜欢了,一切大好。 志得意满的杨氏拿了账本,回了家,没有来得及叫来管事对账,就听说四小姐已经将风月阁打开了,如今正忙着归置东西。 杨氏热心,立刻将身边丫鬟婆子都派遣了过去帮忙。 她这边算盘打得响,梓熙那边也不荒唐。 庄嬷嬷心明眼亮,新夫人的人一过来,就立刻找了人盯着了。 梓熙身边人手足够,虽说要搬家,却丝毫不觉混乱。别的房里的人要来帮忙是不会有人让他们插手的。不过杨氏有心,她手下的人也个个脸皮厚,即便帮忙被拒绝了多次,也依然陪着笑脸往上凑。打扫的,搬东西的,总喜欢插上一手。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姿态放得这样低,他们总不能拿棒子将人家轰出去。 梓熙看在眼里,吩咐了黛墨一声,“让她们盯着就好,人家喜欢帮忙就让她们帮好了。” 果然,等着她这边不再赶人之后,那些来帮忙的,趁着他们搬家忙,开始携带私货。 庄嬷嬷来告诉她说:“院子是每月有人打扫的,也不顶杂乱,春晓阁和白玉轩都已经打扫出来,新夫人的人手脚快,乘机将她们的东西搬了进来,这会儿都堆在院子里呢。” “新夫人太沉不住气了,还没摸着府里的门道,就忙着逞太太威风,哎,这样容易吃亏。”梓熙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 庄嬷嬷暗笑,心道自家小姐的做派是既不像郡主,也不像傅氏,与兰家人更是不沾一点边,也不晓得随了谁。 正出神间,又听她说:“走吧嬷嬷,咱们看看去。我们搬家搬得太突然了,慌里慌张的忙了两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哪个丫鬟不长眼,一不小心吧伯娘家的东西搬过来了。” “是。”庄嬷嬷马上明白了梓熙的意思,抱起梓熙往院子里去。 午间太阳大,下人们却不敢偷懒,要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将一切安排好,梓熙出来时他们正热火朝天里打扫归置。库房是庄嬷嬷一早就清点好了的,早已经上了锁,如今在忙着的,是将各个院子都分出来,各家东西都搬进去 。 杨氏身边的大丫鬟蓉儿也正带着几名小丫头来来往往从新房将太太的东西搬进来。为了安全起见,值钱的都安安稳稳地放在新房,他们搬的全是大件的比如装着布匹的箱子之类。 梓熙是被庄嬷嬷抱着出来的,身边只跟了水粉一个丫头,其他的人都在忙,她根本没有注意。直到听见那嫩生生的声音,蓉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嬷嬷怀中抱的,正是传说中那位非王侯出身,却被晋封了的县主。 她还没有还的几行礼,就听见那软糯的声音问道:“这东西怎陌生的很?是我家的么?” “不是,大约下人们弄错了。”在蓉儿出声之前,庄嬷嬷就说。 梓熙点点头,笑盈盈地说:“定是下头忙得很,不小心错把伯娘家的东西搬来了,快让人还回去。” 小厮们听令,立刻上来搬东西。 蓉儿见人家要将自家太太的东西往三房搬,赶紧上前阻拦,她朝梓熙行了一礼,说:“回禀四小姐,奴婢是太太身边儿的丫鬟,是奉老爷的命前来帮忙,这些东西,不是三夫人那边的。” 不是三夫人那边的,那肯定就是她们这边的,话虽没有说完,可意思再明显不过。作为杨氏的丫鬟,搬的东西除了杨氏的还会有谁的?至于搬出老爷的名号,纯粹是为了保险一些,毕竟她们刚来,这些人还不见得会买账。 可惜她话说完却不见人回应,那位粉嫩小脚的四小姐被嬷嬷抱在怀里,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别说让她起来了。 这种情况,梓熙犯不着亲自跟下人口角,庄嬷嬷早就明白梓熙的意思,只是冷笑着说:“府上何时出了这样没规矩的丫头,来人,给我撵出去。” 婆子闻讯,立刻拉扯着蓉儿往外走,其他人战战兢兢,都不敢上前。杨氏搬进来的东西,被人几趟子送到了梓熙原先的住处。还让人告诉李氏,说她们搬家时匆忙,把她家的东西搬过来了,这会如数奉还。 李氏何其精明,哪里不晓得那边儿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兰梓熙已经搬走了,她乐得看好戏。因此只对奶妈说,她要出门访客,府中的事儿等她回来再处理,说完就带着人出去会友了。杨氏想把东西搬回来,没有主母点头,其他人做不了主,自然不会让他们搬。 兰梓熙搬回风月阁,此事多大的动劲儿,四房后宅里个个支着耳朵呢。杨氏自作多情,不仅自己的东西被扔了出去,连丫鬟也架了出来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 荀姨娘听了之后,很是贤惠地训斥自己的丫鬟:“那边怎么样也是主母,你们可千万别胡言乱语。”说完自己抿了笑,之前被杨氏将了一军的烦闷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下午兰耀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梨花带雨地一个人掉眼泪。 一问发生了什么事,丫鬟蓉儿就嚎啕大哭地将中午的事儿讲了。 兰耀庭听完之后,几乎不可思议。傅氏在时也就罢了,那是他不想见傅氏才不住风月阁。可是现今傅氏都去了,怎么这个家还轮到那四五岁的丫头当家了? 被美人落泪弄得心疼不已的兰耀庭立刻吩咐管家去将兰梓熙叫来问话。 梓熙是笑着过来的,一看见兰耀庭便蹦蹦跳跳地往他怀里冲,边冲嘴里还边叫:“爹爹。” 兰耀庭很少跟这个女儿相处,他忌讳傅氏,对于她生的这个眉眼中都是她的影子的女儿也一向回避,说道喜爱,那是一点都没有。因此见梓熙欢天喜地地冲过来,他居然惊得退了一步。站定之后,才肃穆道:“站住,一个女孩子家蹦来蹦去,成何体统?” 梓熙站定,脸上笑容也没了,开始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他。 兰耀庭对于自己的权威很是满意,他咳了一声,质问道:“说,今日你做了什么事!” “女儿听爹爹的话,回来风月阁住,今天一直都在搬家。” “我是问你为何将你母亲的东西扔出去?还……还送到了三嫂那里。”还得杨氏想要去取回来都不好意思。 梓熙皱眉:“我母亲过世好几年了,真不知道爹爹在说什么。要是爹爹没有其他事,女儿便回去休息了,今日忙了一天,可累了呢。” 梓熙年纪虽小,可是姿态做起来却有模有样。她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显然是不将兰耀庭放在眼里。 作为一个父亲,在新婚妻子和下人面前被女儿拂了面子,他哪里有好脸色。 兰耀庭瞪着兰梓熙,冷声呵斥:“小小年纪,没有教养,为父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遵长重道。”兰耀庭说完,狠狠地指了指地面:“跪下。” “……” 半晌无言。 兰梓熙看了看地面,之前淡淡的脸上慢慢带了笑容:“爹爹说笑呢吧?” “我说话你听不到吗?难道你敢忤逆你的父亲!” 梓熙是个现代人,对动不动就下跪那一套很不喜欢,进个宫也就罢了,宫里是个人品阶都比她高。可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让她下跪?倒不是不可能,但她面前这个只贡献了一颗精子还将她娘害死的男人,就不在此列了。 听见兰耀庭的命令之后,梓熙灿烂地笑了笑,回头对庄嬷嬷说:“嬷嬷,以前祖母说爹爹不喜欢读书,原来是真的呢,那就劳烦嬷嬷就一回,给爹爹讲一讲什么是尊卑秩序吧。” 梓熙虽然年纪小,可好歹是皇帝钦封怡兰县主,正经从二品。 她的父亲有什么呢?在她娘亲过世之前,一直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娘亲过世一年之后,才在三伯的举荐之下谋了个上佐官的闲差。她没要他见面就下跪,已然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思想给了他很大面子了。 庄嬷嬷对兰耀庭无比厌恶,虽表情不显,语气中却凌厉尽现,听见梓熙的话,立刻上前行了一礼,“是,县主。” 说完转向兰耀庭:“请问老爷想从哪里学起?” “……”   ☆、第27章 兰耀庭没有想到梓熙这么不给他脸面,对他这个父亲不仅不恭敬顺从,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让一个老妈子来教训他。他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给她动家法,可惜下人们都比他明白,根本不敢动手。 连下人都使唤不动了,兰耀庭这才隐隐觉得,兰梓熙这个县主的身份,不仅他可以拿到外面去压旁人,她本人,也是可以压自己的。 兰家父兄都是武将,在他记忆当中,就没有谁敢对父亲不恭敬畏惧的。不光兰家如此,放眼整个大烨,哪个人敢公然挑战父亲的权威?男人已经如此,何况一个乳臭味干的女娃。 也正是因此,使得他即便明白兰梓熙身份特殊,他也依旧将她当成了跟所有人一样会顺从父亲的孩子,毕竟这个时代,一个孝道就能压死人。 然而他终究不明白一个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那建筑,他十指不沾阳春碧水,下人们却明白四房的月钱要靠小姐才能发得出来。 他家情况与旁人家大有不同。所谓县主晋封,非王侯之女不可,出了梓熙这个例外,完全是打破了常规。 他可以用父权拿捏梓熙,梓熙同样能以君权反抗父亲。这在旁人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因为除了兰家之外,还没有出现过子女的地位高于父亲的情况。 皇室萧家子嗣疏落,皇上生了三字一女,居然只有太子一人活到成年,不仅如此,就连皇帝本人,也只有一名兄弟。不过梓熙这个县主身份的出现,除了承接于郡主那一点皇家血脉之外,谁又能知道上位者还有没有其他用意呢?兰家矛盾显而易见,就如李氏曾经说的那样,随着她日益成长,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傅氏的死亡原因,也终究会让两家的隔阂越来越大。而对梓熙本人来说,没有人比自己可靠,可相对于父亲,傅家总要靠谱一些。 庄嬷嬷横眉冷对,场面一下子僵持起来。一直哀哀切切的杨氏暗中观察一会,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抹了眼泪变出了笑脸,开始过来打圆场。 她对庄嬷嬷道:“一切都是误会,下人们搬错了东西,我一时生气就没有控制好脾气,惹得老爷发火,原来不该劳动县主。” 她想顺便给嬷嬷陪个不是,可那话终究说不出口。她是新夫人,四房当家主母,尽管如今面子里子都已经掉光了,可那些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往后还要怎么在立足? 兰耀庭梗着身子,端端地瞪着庄嬷嬷,一直没有说出是那么话来。庄嬷嬷听了杨氏的话,笑道:“听说新夫人喜欢风月阁?” “呵呵,嬷嬷说的哪里话,我刚来,见风月阁秀丽华美,自然心生向往。” “既然喜欢,等哪日空闲了,随时欢迎新夫人来风月阁做客。” 做客。 杨氏心中一顿翻滚,脸上却笑容不变。 不仅要笑着说是,还得转过来劝丈夫:“老爷,快别与四姐儿生气了,自家父女哪有讲不明白的道理说不清楚的话?四姐儿又乖巧又孝顺,这么快就从三伯那搬回来,正是为着与老爷的父女之情,老爷可不要误解了姐儿的一片孺慕之心。” 傅氏在时,梓熙排行第二,四房只有兰梓玉比她大。不过外室柳月萍走了之后,她生的那对双胞胎都进府了,梓熙的摆明往后退,成了第四。 杨氏笑盈盈地打圆场,兰耀庭就坡下驴,粗着脖子对梓熙怒道:“哼,看在你刚搬回来份上,今日就先不发落你,回去好好反省吧,不想清楚不准出门。” 这是要禁足了,还生怕梓熙不给台阶下,红着脖子看着她。好在梓熙总算没有再次驳了他的话,说了声是,便带着嬷嬷丫鬟们走了。 “禁我的足,这再好不过了。”梓熙走了几步便被嬷嬷抱起来,她想了想,说:“去查查杨氏带了多少嫁妆来,马上端午了,我看她能撑多久。” 如今李氏交了权,四房的一应开支要全部从自己房里出,而兰耀庭那点儿分家分来的产业梓熙再清楚不过,一年四季能供出一家子的吃喝来,可再想要其他却是不成了。以四房现在的规模,丫鬟下人们的月钱,每月的首饰衣装,加上人情来往,靠那点出产根本供不出来。 虽说迟早都要靠她拿钱,可若不闹这么一出,兰耀庭还将她当做那个清高傲气的娘姨娘,管了他一家子的吃穿还得看他们脸色。 庄嬷嬷听了梓熙的话,回答:“早清楚了,自然陪嫁的不少,否则肖竹堂那位也不会喜欢这门亲事,可是嫁妆单子上的,除了现银布匹之外,只有几亩田地和一间小铺子,能生钱的只有那一间铺子,其余只能坐吃山空。” ……………… 风月阁闹了一出,转眼父女又争锋相对,不到一会整个兰家上下都晓得了。 桂嬷嬷将兰耀庭与兰梓熙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听完之后气个仰倒。一是气兰梓熙不恭顺父亲,气完之后又气杨氏搬弄是非。 杨氏跟兰耀庭提起的风月阁,这事儿瞒不了老太太。起先老太太也没觉得杨氏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儿子已经成亲,再锁着风月阁像什么话,那本来就是他儿子的地方。可是如今被兰梓熙一顿堵,她立刻觉得杨氏太过鲁莽,就算要进风月阁,那如何能刚成亲一进门就开口? 她是新夫人,终究是梓熙的后母,哪个子女不防备后娘的?弄来弄去,还害得她儿子在孙女儿面前丢了脸。 嬷嬷见她气的不轻,忙安慰:“姐儿终究是年纪小,要说也是喜欢亲近老爷的,你看,老爷一成亲就搬了回来,三太太那边儿还不欢喜呢。四姐儿在那边住了几年,常见三爷与湘姐儿们相处,心里自然羡慕。她没了亲娘,如今可不就得靠着父亲。可是在四姐儿心中,风月阁是她娘住过的地方,杨氏一来便要鹊巢鸠占,可不就让她认真起来了?父女两个虽争了嘴,可终究是亲骨肉,等过了也就好了,不见四姐儿还被老爷禁了足吗?老太太赶紧去求个情,让老爷早早免了四姐儿的禁足才好。” “你这老货,知道什么!”听了嬷嬷的劝解,老太太非但没放心,反而冷声道:“没听那下人一口一个县主,不仅压制庭儿,便是我去了,也不能说什么。哼,真是奴大欺主。” 梓熙身边的头号嬷嬷是个硬碴儿,不仅李氏见识了,连她们也尝过她的厉害。梓熙年纪小,手上那些产业若不是她,那会道现在还一点都没有被扣出去。 想到就生气,可是想要除掉她,又不那么容易。那老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除非梓熙开口,否则没人能拿她怎么样,可梓熙偏很听她的话,连她这个祖母的话都没有那么听。 “罢了,杨氏刚进门,也该受点儿教训,不然还会以为进了兰家们,全天下都是她的了,咱们兰家,可与她杨家不同。” “是,老太太想的果然周到。老太太,肩膀酸不酸,让老奴给您捏捏。” 老太太靠在了椅子上,让嬷嬷给她捏肩,桂嬷嬷手法娴熟,很快就捏得她舒服起来,老太太快活地呻/吟一声,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听她轻笑道:“咱们在这生气,可这事儿还有的是人高兴呢。” 之前李氏关着家,她的权利不大,不过两房后宅的事儿,尤其兰耀庭的后宅的事儿,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如她说的那样,梓熙父女间为了风月阁的事儿闹了矛盾,得了消息的几位姨姨娘个个高兴的眉笑颜开。 宝姨娘有心立刻去巴结一下嫡小姐,可她终究是兰耀庭的妾侍,以后也要在杨氏手下讨生活,这么明目张胆可不好。与她相比,荀姨娘就完全没了这个担忧,杨氏一进门就辱了她一回,不找回来她哪里甘心。听见杨氏吃了亏,自然得意万分。当然,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本就是傅氏的陪嫁丫头,与主子的女儿亲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 于是得了消息之后,她立刻带了女儿兰梓书去见梓熙,梓熙见她来了,高兴倒是高兴,可惜与她预想的不同。与兰耀庭闹了矛盾,对梓熙似乎没有一点影响,见着她们来,还笑盈盈地招呼。 当然,梓熙招呼的不是她,而是她女儿兰梓书。 “嬷嬷,快给妹妹拿吃的来。” 梓熙很能吃,一天到晚零食不离口。下人们自然也时时刻刻准备着好吃的给她。 兰梓书刚满三岁,却是个活泼聪明的小姑娘。 古嬷嬷端了两盘果子来,兰梓书刚开始有些拘谨,好在梓熙的热情之下,她很快放开来。 “我是你姐姐,以后你想来玩,随时都可以过来。我这儿什么都有。对了,妹妹身边怎么每个丫头?” 荀姨娘见梓熙亲近女儿,高兴的笑开了花,闻言回到:“原本想着过些日子的,书儿还小,日日跟着我也还成。从前只因为新夫人没有进门,丫头的事儿没有提起来。” “眼看就要启蒙了,等端午过了之后,学堂要重开,那时候妹妹也要上学,没有丫鬟照顾可不行。”梓熙说着,对顾嬷嬷道:“嬷嬷,去把砚台叫来。” “是。”古嬷嬷出去,很快就领着砚台进来了,砚台刚满七岁,跟着梓熙两年,一直在门外伺候。听了主子召见,立刻进来行礼。 梓熙对她说:“往后你就跟着书儿妹妹吧,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可要好生照顾她。” “是。”砚台说完,又向兰梓书行礼。荀姨娘眉开眼笑,兰梓书也高兴地看了砚台好几眼,玉姐姐就有丫鬟,她以前可羡慕得不得了。 这个姐姐对她可真好,给她丫鬟还给她好吃的,风月阁又这么漂亮,往后能天天来玩就好了。 兰梓书满心欢喜地吃着果子,终于记起还有自己的姨娘呢,又想拿了果子去孝敬姨娘,砚台立刻上前,接过新主子的手,问:“姐儿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了。” 兰梓书指了指果子,对梓熙说:“姐姐的果子好吃,我想给姨娘一点儿。” 梓熙满脸堆笑:“当然可以,不过姨娘是下人,你是主子,主子要赏下人东西,吩咐丫鬟就成了,不必亲自动手,明白了吗?” 兰梓书大眼懵懂,荀姨娘笑容未散的脸上已然僵硬破裂。   ☆、第28章 兰耀庭新婚之喜,杨氏温柔娇媚又体贴入微,让他对这位新妻子比较满意。成亲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如胶似漆,很有些夫妻情深的意思。然而自那日因风月阁一事,被兰梓熙下了面子之后,兰耀庭再也不到妻子那去了。 杨氏比她小十来岁,又是个柔弱胆小的性子。兰耀庭雄性荷尔蒙爆发,很是在她面前表现了一把威严强大。然而这威严表现了没几天,就被自己女儿戳了个对穿,让他很是下不来台。 兰耀庭速来好面子,在妻子面前丢了脸,就不愿意再见样式和。他接下来一段日子,是刻意不去妻子屋里了反而住在姨娘屋子里。起先一两日还好说,杨氏还没多想,谁知过了七八日,兰耀庭依旧夜夜宿在姨娘处,甚至连她去请过来吃顿饭都请不动。如此一来,一直心平气和的杨氏,也终于开始气急败坏了。 杨氏是个很会琢磨人的,自然明白丈夫为什么躲着她,她生气,却又不能冲进风月阁教训兰梓熙,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小声诅咒。 “那小贱/人也太过分,她一个做女儿的,凭什么管到父亲房里来?普天之下,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闺女。” 自己刚进门,四小姐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而那个备受丈夫宠爱的姨娘旬氏,先是先夫人傅氏的贴身丫鬟,后到了四小姐跟前自然是四小姐的人。前脚兰梓熙整了她一回,后脚丈夫便去了荀姨娘屋里再也不见她,怎么看都是荀姨娘与四小姐联起手来对付她。 若换做其他人利用姨娘给她穿小鞋倒也罢了,就说宅门阴私重,可也没见过哪家姑娘往自己父亲房里塞人的。杨氏恶心的同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蓉儿想到那日见到四小姐的情景,也很有些担心自己主子会在她面前吃亏。不过跟杨氏不同,她觉得这段时间老爷不到太太房里来反而是好事。太太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之前过夜时杨氏都说不好意思,因此只让兰耀庭摸却不让他看,费了好大心思才糊弄过去。这些日子,正好把事情解决了,等解决了太太的肚子,往后再有什么她们也不用提心吊胆。 然而杨氏与她的想法不同,即便明白男人不到她屋里过夜就不会发现她身体的秘密,可作为妾侍的女儿,她心中的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那便是男人不来过夜,便代表着她会一无所有。于是杨氏想尽了法子,却依然见不到兰耀庭的面儿,只能急的在屋子里撒气,却又不敢闹太大动静,生怕被人听见。 “太太别气了,身子要紧,等,等过些日子您好些了,再请老爷回来也不迟呀。” “过些日子,过些日子老爷早就把我忘光了,风月阁那小贱/人阴毒的很,整个家都被她把得牢牢的。谁晓得旬氏会给老爷吹什么耳旁风?那贱妇生了一男一女,身份地位早就稳固的很了,又有风月阁撑腰,若是任她做大,以后这兰家后宅哪里还有我杨冬儿的落立锥之地。” “可她再有什么人撑腰也好,生了儿女也好,太太,您可是太太。那边儿就算顶了天了也就是也姨娘,别想越过您去。” 蓉儿这样一提醒,杨氏总算不那么气了,也是,她可是太太。 想起自己的嫡母,尽管一点都不受宠,可她还是能轻而易举折腾的她姨娘到有苦难言。想到这里,杨氏好好回忆了一下若是遇上这样的境况,她的嫡母会怎么样做?从前光顾着跟姨娘在背后骂她,很少观察过,这会儿回忆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杨氏想了一会没想出个名堂,肚子先疼起来了。“蓉儿,快扶我去歇一会。” 蓉儿见杨氏脸色煞白,意识到她肯定有是肚子疼了。 杨氏被扶到床上,身后垫了个枕头靠着,好一会那股阴疼还没有过去。 “都这么弄了,它怎么还不掉!” 用带子勒,吃冷的激,跺脚摔跟头,她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偏偏肚子里那块肉能动不动就疼她一回,就是不落。 “太太这胎稳得很,不如……咱们还是请个大夫吧。”蓉儿实在怕夜长梦多。 杨氏也快受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可她还是有些迟疑,“不成,咱们瞒得过老爷,绝瞒不过大夫,若用了大夫,就是留了把柄……蓉儿!”杨氏说着突然惊叫一声:“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蓉儿给吓得不轻:“太太等着,我去拿桶来。” 肚子越来越疼,杨氏脸都白了,却只能咬着嘴不出声。等到蓉儿拿了木桶,将门窗全丢关上之后,杨氏脱了裤子一看,发现渎裤上一大团黑红的血迹。 “难不成……”杨氏心中一喜:“难不成落下来了?” 蓉儿忍着恶心,用手绢裹着检查了一遍,摇头道:“似乎没有,这不是,不是……”不是堕下来的胎儿。 杨氏很能忍耐,即使脸色发白身体发颤,依旧一声不吭。 蓉儿服侍杨氏换了衣裳之后,将换下来的东西放在木桶里,劝她:“太太,咱们情歌大夫吧,就算留下把柄又如何,到时候大不了死活不认账,这样拖着,脱出个好歹来不说,若是被人发现,咱们就完了。” 杨氏沉思一会:“你容我想一想。” “那太太好好想想吧,我去把这些洗了,这东西不能给其他人看见。”蓉儿说完,端着木桶出去,走到门口时听见杨氏问:“那人,有没有递过信儿来?” 蓉儿一愣,沉默良久之后,回答道:“没有,听说那人上京了,马上要科考,想来,想来是一心想要金榜题名了。” “你去吧。”杨氏说。 蓉儿出来将门带上,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想到什么,终于还是压下了心中那股念头。 杨氏在床上躺了一会,肚子终于不疼的那么厉害了,只是□潮湿,又有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这回她没有叫人,而是自己忍着,直到中午了丫鬟妙儿来问在哪儿用饭,她才起来。 穿好了衣裳,仔仔细细化了个妆,杨氏才在蓉儿的傅氏之下去堂屋里用饭。 钟姨娘和宝姨娘她们都站着,见她来了立刻行礼请安。杨氏面带笑容,没有多说什么,直到筷子摆上了,方才看了荀姨娘一眼:“怎么,连布菜也不会吗?” 荀姨娘一愣,立刻走到她身边来,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伺候她用菜。 兰耀庭中午在衙门吃饭没有回来,几个小一些的孩子由奶妈带着不用过来。兰梓熙身份特殊,这时候又在风月阁被‘禁足’自然也不会出现。此时堂屋里,便是杨氏并三个姨娘以及兰梓玉兰梓穗兰梓书三位小姐。一顿饭吃的不言不语,然而饭都吃完了时,却突然出了状况。 就在杨氏准备起身,身边的人一个不留意,她一下子崴了脚。离的最近的荀姨娘想去扶她谁知没有扶住反而将她一撞,杨氏一个没站稳,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啊!” 杨氏一声尖叫,下人们一下子乱成一团。 “太太,您怎么了太太。” 丫鬟们,婆子们,姨娘们前呼后拥上来扶她,然而摔在地上的杨氏却圈成了一团:“蓉儿,我肚子,肚子好痛。” 蓉儿眼皮子一跳,果然发现自家主子身下血已经出来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见杨氏狠狠退了荀姨娘一把,怒喝:“你胆敢推我,是想害死我吗” 荀姨娘刚要熬解释,只是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其他人也看见杨氏流血了,都吓得尖叫起来,有的忙着扶人有的忙着去请大夫,一顿手忙脚乱之后,大夫终于被请来了,只是大夫来的有些晚,等人来时,杨氏已经半昏不醒,血水流了一地。 “这是,小产了。” 大夫是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号脉,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其实在场都是女人,尤其宝姨娘与荀姨娘都是生过孩子的,在看到杨氏流血之际,已然隐隐有了预感,只是没有得到确认,依旧在心中忐忑着没有落地。此时一经大夫证实,荀姨娘首先站不稳了。 其余人各有心思,只都隐忍着,面上表现的悲切不已。 四夫人小产了,兰家上下闻风而动,就连老太太也被惊动了。 兰耀庭年过三十还没有嫡子,老太太不是不着急的。听见杨氏出了事,也亲自赶了过来,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浅粉一群的丫鬟哭着扑跪了过来。 “老太太,求老太太提我们夫人做主啊,夫人是被害的。” 老太太原本还抱着侥幸,以为顶多动了胎气,有大夫来,定然能转危为安。谁知一问大夫才知道孩子已经没了,连杨氏都还有生命危险。 老太太气个仰倒,生气杨氏连个孩子都怀不好,有心呵斥一顿,可杨氏惨白着脸晕死在床上,她想呵斥也听不见。于是一敲手杖,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丫鬟们这才断断续续将之前的情景说了,原来是荀姨娘服侍主母时,居然心生毒计,出手推了杨氏,这才出了大事。 旬氏疾呼冤枉,说她根本没有推杨氏,而且杨氏进门才一个月,她哪里知道杨氏已经有孕在身?而且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她就是犯傻,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主母不利啊! 荀姨娘口齿伶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太太思量半晌,终于没有发落,而是将她禁足,等兰耀庭回来,杨氏自己也醒了之后再做发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IKI的手榴弹,mua!   ☆、第29章 老太太对儿子的妻妾的感官,除了身价之外,其实是以儿子的好恶为标准的。儿子喜欢谁,她也就偏向谁。 将荀姨娘禁了足之后,老太太却没有发落她,正是因为兰耀庭宠爱荀姨娘的原因。下午兰耀庭一回来,照例先去了荀姨娘的住处,荀姨娘一看见他,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向兰耀庭叙述了午间发生的事情经过。 兰耀庭一听妻子怀孕了有些惊喜,又听出了意外小产了,刚才的惊喜马上转为愤怒。荀姨娘还期期艾艾在他耳边哭个不停。 “老爷,妾身冤枉啊,那是妾见太太没站稳,有心扶一把,谁知她就,就倒下去了。老爷,妾哪里知道太太已经怀了身孕。再者,太太身份尊贵,就是妾也不敢轻易靠近的……” 愤怒的男人原本有心教训她几句,然而荀姨娘将自己对老太太的那番话说了一遍之后,兰耀庭竟然也觉得有理,最后终究没有惩罚荀姨娘,而是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去见杨氏。 杨氏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机灵,早在兰耀庭踏进荀姨娘的院子时,就已经有人报告给她了。 杨氏惨白的小脸儿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兰耀庭一进来,就看见他眸中泪光潋滟,好不柔弱可怜。 “老爷。”杨氏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泣不成声。 兰耀庭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依旧哽咽,不过还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兰耀庭解释:“都是妾的错,妾年纪轻,竟不知,不知自己已有身孕,妾对不住老爷。荀姨娘虽说服侍不周,可她也是无心的,求老爷千万不要怪罪她。” 兰耀庭在见她之前,已经见过了荀姨娘,不用想都知道荀姨娘会成撇清清自己的关系向男人求情。可是杨氏不想收拾她吗?不可能,杨氏若不想收拾荀姨娘,就不会在吃完饭之后专门对她发难。 可是荀姨娘已经先她一步向男人告状,她就不能步步紧逼。不仅如此,为了表现得贤良无害,她还要替荀姨娘说好话,反而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这本是牵动男人怒火的策略,谁知,兰耀庭他,他居然相信了。 “原来如此,哎,听到雪儿说你小产之时我十分担心。你也太不仔细了,居然连自己有孕了也不知道。既然雪儿是无心之过,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会去向老太太说明情况,雪儿被吓得不轻,正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呢。” 杨氏:“……” 等男人走了之后,杨氏才从石化中回过神来。 将两人谈话从头听到尾的大丫鬟蓉儿也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这就……这就没了? “蓉儿,蓉儿,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杨氏迷茫。 可是作为一个丫鬟,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安慰杨氏好生休养身体,然后提醒她怀孕一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回过神来的杨氏终于有些心寒,虽然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祸害,可兰耀庭不知道啊!这个男人对待孩子的态度,的确让她齿冷。 这回她是故意陷害荀姨娘,可若不是呢?比如以后她真的坏了兰耀庭的孩子,那时候被荀姨娘钟姨娘或者随便哪个姨娘撞得胎儿不保,作为自己的丈夫,兰耀庭也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算了?还是说,这个荀姨娘分外不同? 杨氏心中百转千回暂且不表,另一边,荀姨娘得知兰耀庭为她说了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了更大的危机感。 是的,作为一个妾侍,她的身份低贱而且卑微。 杨氏是正房太太,想要发落她随时都可以发落。有了兰耀庭的维护,多少还能安心一些,然而风月阁那边,却不得不仔细思量。 她是跟着傅氏长大的,在京城,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有脸面。她的见识,与一般姨娘自然不同。正因如此,她更家明白四小姐对她的厌恶到了什么程度。 是的,厌恶。 之前她一直厚着脸皮往上贴,想着四小姐年纪毕竟小,自己又是先夫人身边的老人儿。等新夫人进门之后,继室嫡女的,总会有龃龉。那时候,她总会知道自己对她的有心。 可她现在看出来了,兰梓熙厌恶她,且态度不会转变。她给她的女儿吃穿费用,甚至还给她丫鬟仆从,这正是她表现对她的厌恶之处。 她的书儿还这样小,她的卓儿是她的命根子,如今日日听佣人们在他们耳边讲嫡出是多么尊贵,庶出又多么卑贱,长此以往,将她这么做姨娘的要怎么摆? 可是,她又不能违背兰梓熙的话,她知道四小姐身边那位嬷嬷有多厉害。 四小姐厌恶她,会一步一步离间她与她的孩子的关系,没有了孩子,她就失去了在兰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仅如此,太太杨氏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作为一个在内宅混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她怎么会不明白今天太太就是冲着她来的。这回仗着老爷的面子,让她侥幸逃过一劫,可是下回呢?杨氏不会轻易放过她,这回老爷越是偏向自己,太太越加不会放过她。 荀姨娘心惊胆战,几番忐忑辗转之后,她终于下了个决心。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为了保存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姨娘身份,她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梓熙吃了晚饭没有多久,肚子又开始饿了。 庄嬷嬷早已习惯她这饭桶一样的胃口,很是淡定地吩咐厨房准备加餐。 胭脂闲来无事,开始给她传八卦。 “这回新夫人吃大亏了,那边的妙姐姐说,每天夜里,那边屋子里的血一盆一盆的端出来。” 杨氏的腰肢非常纤细,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更是注意了外观,用带子将自己的腰腹缠的紧紧的一刻也不松开。她肚子的胎儿自她头一回流血后不久就死了,肚子里藏个死胎,自然不那么容易干净。 不过杨氏十分谨慎,除了蓉儿之外,从来不让其他人近身,因此也没受到怀疑。 胭脂还想说新夫人准备给老爷抬新的姨娘的事,结果被庄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她只好闭了嘴,也是,自家小姐还小呢,这些听多了不好。 有吃有喝还有八卦听,梓熙的‘禁足’生活很是滋润。 兰梓书喜欢风月阁,几乎每天都来玩,派去伺候她的砚台,也时常回来跟胭脂她们说话玩耍。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姨娘们的生活,于是她们的动态在梓熙这里是随时有更新的。 这天夜里,梓熙刚吃完夜宵,还没有来得及上床,就见胭脂急急忙忙地过来向她禀告,说砚台派人传的话,荀姨娘偷偷摸摸往三房那边去了。 梓熙一愣,遂而问道:“去伯娘家?确定么?” “千真万确,砚台亲自跟了去,跟到外院偏厅那里就回来了。” 庄嬷嬷听见梓熙又在关心荀姨娘,但笑说:“姐儿若是烦了荀姨娘,随便打发就是,左右荀姨娘的卖身契还捏在咱们手中,量他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若她发买了荀姨娘,不仅杨氏举手欢迎,恐怕连其他几个姨娘都会暗中称庆。唯一会有意见的只有兰耀庭,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居然纳了女儿的丫鬟,换在哪里也不能说出去。兰耀庭最好面子,不会让自己因内宅阴私被人戳脊梁骨,自然也不会跟梓熙强硬。 梓熙当然可以卖她,只不过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她来说得不偿失,你可以卖出去,明天旁人也可以买回来。而且荀姨娘已经生了两名子女,兰梓书与兰卓会渐渐长大,她无法对小孩子下多么狠的手段,他们以后会有什么境遇也很难说。再者她也不想头一回出名就是因为卖了自己父亲的姨娘。因此庄嬷嬷的这个提议,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嬷嬷开玩笑,我能把荀姨娘卖了,还能将书儿妹妹和兰卓弟弟一起卖了不成?” 庄嬷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梓熙想了想,吩咐胭脂:“派人去,让砚台回自己屋子里待着,然后你再将这消息通给新夫人。我那后妈病了这么就,总要站起来摆一回当家主母的威风才成。” 胭脂退了出去,梓熙并不确定杨氏能抓着荀姨娘什么要命的把柄,于是也不抱很大希望,没有多想,在黛墨和水粉的服侍之下,她很快上床休息了。 夜里风大,荀姨娘等了许久才等到孙管家的口信儿,三老爷不愿见她,可她这回是铁了心,在孙管家面连求情带威胁,总算得了一个见三老爷的机会。 兰耀家平日比较繁忙,就算回来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浪费。而关于荀姨娘这么个人,他记得是记得,可印象实在有限。听孙管家说那女人坚持的很,这才抽了时间决定见一见。 由于两人的身份原因,私下见面实在不好。可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的侍妾,中间隔着一座院子,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想要找个偶遇的机会都难。无奈之下,只有让管家把守,将人请到自己书房来。 书房倒是安静,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次随机的安排,结果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说两句话时,就被兰耀庭的新婚妻子杨氏带着众人冲了进来撞了个面对面。   ☆、第30章 杨氏是个很谨慎的女人,她不会因为下人们的一句话就轻举妄动。 自流产之后,杨氏一直借口休养没有踏出院子一步,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相反,如今的她比以前想的更多。 她已经看出来丈夫不靠谱,想要依靠这个男人在兰家站稳脚跟几乎不可能。而除了不靠谱的丈夫之外,她的对手还有一个性子强硬的继女,以及深受宠爱的姨娘。这个姨娘讨人厌也就罢了,偏偏她若出了问题被人质问时,首先会算到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上。 可是一个姨娘夜里偷偷跑去其他地方做什么? 在杨家内宅见过太多阴私的杨氏头一个想法便是捉奸。 成婚之后她一直处于被动,若能一举除掉荀姨娘,那是再好不过。杨氏当机立断,打着将自己的东西搬回来的幌子往三房去了。 兰耀家见到荀姨娘,听她重提傅氏之事本就诧异,又听她求自己帮她赎身,还没来得及想要怎么应对,就看到妻子梭黑的脸。 “荀姨娘,你怎么在这里?”杨氏唇边带笑,目光冰冷。 光是杨氏,荀姨娘并不担心,然而看到李氏的表情,她立刻心虚起来,正想解释,却被杨氏打断了,只听她冷声道:“来人,将这擅闯禁地的贱婢拉出去。” 跟着杨氏来搬东西的粗使婆子气势汹汹,上来拉着荀姨娘就走,根本不给她一丁点儿解释的机会。 李氏这才算明白,杨氏并不是真的来搬她的那些东西,而是来抓荀姨娘的。 明白自己被利用之后李氏一脸铁青,又想到另一个主角——自己的丈夫,这让她更加生气。 自己的丈夫跟弟弟的妾侍同处一室,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可是生气也没有用,她不但不能质问丈夫,还必须得温和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兰耀家很坦然,说自己也不明白那位姨娘来干什么,他根本不认识。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两人衣衫整洁,看上去不像发生了什么。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让人忍不住多想。 杨氏本就带着目的而来,已经毫不犹豫地给荀姨娘扣上个勾引男人的罪名。 梓熙第二天早上才听说这事儿,有一瞬惊讶,她以为旬氏很会开脱,就算被抓到什么把柄也会求得兰耀庭心软最后逃过一劫,让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谁知杨氏不按常理出牌,既然抓到了把柄,就要一击致命,立刻将脏水一盆子一盆子地泼到了荀姨娘身上。 于是人荀姨娘被关起来,明面上是因为擅闯禁地。而下人们私下里传的却是她不要脸勾引三爷还跟三爷私通。更有甚者,连她生的两个孩子的身世也开始怀疑。 杨氏果然给力,梓熙乐呵呵地等着父亲的反应。果然,下午兰耀庭一回来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男人简直怒不可遏。 兰耀庭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杨氏的话,他一方面觉得是爱妾被抓是杨氏争风吃醋故意陷害,另一方面下人们又是亲眼看到荀姨娘跟兰耀家在一个屋子里。孤男寡女半夜三更,说他们只是在谈谈人生哲学谁也不相信。 杨氏也不辩解什么,只让他自己去审问,审问完了再处置就好。兰耀家左右为难,夜里去了钟姨娘处,被钟姨娘几句枕边风一吹,更加心虚了,干脆见也不愿见荀姨娘。 荀姨娘当初为什么死活不愿意离开兰家? 这自然是由原因的。 对于正室来说,兰耀庭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他软弱,无能,还要靠妻子的嫁妆才能补贴气一家子的家用。然而对于妾侍来说,这样一个男人却是最好不不过的。他耳根子软,毫无城府,想要掌握他只用顺着他的性子来便好。她们是妾侍,是不用管家里有没有米下锅的。 荀姨娘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决定将兰家四房作为了自己奋斗终身的根据地。 她太了解兰耀庭了,傅氏一死,只留了一个女儿,娘家又远在京城,她那丰厚的嫁妆没有人比她更加熟悉。只要她掌握了原本属于傅氏的一切,往后哪怕新夫人进门,也不得不仰人鼻息。至于四小姐,她太小了,只要用心,很好利用。 然而她太高估自己能力,她能利用的东西,旁人同样也能利用。一直以来从傅氏那里继承来的思想,让她在心底非常看不起兰耀庭。不过她不民百的是,兰耀庭并不这样看不起自己。 兰耀庭是个男人,还是个从小被自己的姨娘宠爱着长大的男人,他尽管无能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在他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出在别人身上。 比如远在京城的大哥二哥,若不是他们那几个嫡子太霸道,自己如何会只得了这么一点家产?如果不是家产分的太少,他也就不会出现用度紧张需要娶了傅氏进门的情况。没有傅氏他与心爱的萍儿也不会那样结果。 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个原因便是他的哥哥了,兰耀家。 是的,兰耀家。 尽管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兰耀家与兰家庭的人生际遇天差地别。 兰耀家几岁开始学武,十几岁就跟着父兄到处跑,在家中尤其是在父亲面前,他的地位是远远高过自己的。 分家之后,他们带了金鳞,兰耀家因朝廷平衡的原因只领了一个武官校尉的职,可这也不是他能够企及的。这还不要紧,原本有这样一个哥哥,可以让他在金鳞这个地方横行无忌。可怪就怪在,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宠爱他的老太太心中,他也比不上他的哥哥。 什么都是兰耀家,出了错,要兰耀家管他。想做事,要得到兰耀家的同意。兰耀家对他从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些年他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不是不服气的,听到自己的妾侍跟哥哥同处一室,他忍不住多想,他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没用所以他的妻妾便可以随意染指? 没有节操的男人心中,其他人同样没有节操,兰耀庭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在看到旬氏生的一儿一女,更加不赖烦起来。 他不愿意相信这两个孩子不是自己的种,可想到下人们的传言,又让他十分的膈应。到最后,他干脆两眼一闭,不管了。 杨氏来问旬氏要怎么处理,他居然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想将这件事丢到天边去。 杨氏对这个男人更加轻蔑,虽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柔讨好,私心里,却已经不太想理会他的意思了。 既然丈夫都不打算管,那她直接做主便好。作为一家主母,处置个把不规矩的妾侍,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当然更重要的,是探探风月阁的底线。 将要处置荀姨娘的风声放出去之后,她便等着各方反应。老太太趁她去请安时旁敲侧击,告诉她要贤惠,要宽待妾侍,要事事为丈夫着想。杨氏硬着头皮保持微笑,表示婆婆您说的一切都对,然而不规矩的妾侍就一定要处置,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家就乱了。 老太太想到小儿子的妾侍跟大儿子呆在一个屋子里,的确不是个事儿,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风月阁,从头到尾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别说来替荀姨娘求情,甚至连兰梓书去求救都被嬷嬷呵斥了一顿。听说被罚站了半个时辰,还让人在她耳边上念了半个时辰的家训。 杨氏迷惑不已。 “你说怪不怪?荀姨娘明明是风月阁的人,可风月阁那边儿,却好像在等着咱们处置旬氏似得。” 杨氏道并不觉得风月阁是兰梓熙在做主,那位姑奶奶虽然跋扈,可到底年纪小。说起做主,定然是那个阎王样的庄嬷嬷,那老婆子想让风月阁压着她这个后娘,定会日日在她耳朵旁边教她坏话。 蓉儿也搞不懂,“可那旬氏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上呢,太太想要处置,如何处置的了?”还不是的看风月阁的意思。 杨氏沉默一瞬,说:“明儿派人去问,她们若是要护着旬氏,我便回娘家让父亲来质问,质问他们家里女儿管着父亲的妾侍是什么道理。” 第二天杨氏派的人来了,问怎么处置荀姨娘,梓熙想了想,便让古嬷嬷取了荀姨娘的身契给送过去。 杨氏容不下荀姨娘,正好如了她们的愿。她是做姑娘的,不能随便将父亲生了两个孩子的妾侍弄走,而作为当家主母的杨氏却可以。 不过,在送去身契的同时,梓熙提了要求,她要见见荀姨娘。 荀姨娘虽然被关了起来,可依旧好吃好穿地伺候着,没有人折腾她。这种境地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原以为只要老爷回来,她求了情,就会很快被放出去,谁知没有等来兰耀庭,却等来了兰梓熙。 门外留了人把守,梓熙被嬷嬷抱着到了荀姨娘面前。荀姨娘见到她很是心虚。她以为兰梓熙已经知道她找三老爷的原因,是想要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的卖身契拿回来。正她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 梓熙并没有跟她说这个,她只是问她:“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荀姨娘一愣,震惊于他居然已经开始怀疑傅氏的死。不过再看看旁边的嬷嬷,心理便了悟了,想来这些个丫鬟嬷嬷们跟她说了什么。 不过不管神什么原因,对她来说唯一要做的便是摆脱干系。于是荀姨娘听了梓熙的话之后,迷惑道:“姐儿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知道她不会老是听话,梓熙看了庄嬷嬷一眼,庄嬷嬷将一根细长的丝线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这叫一线牵,姨娘怕是不知道,这是老奴从宫里带出来的。” 庄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荀姨娘。“往常在宫里时,有些大胆的奴才偷了主子的东西,被发现了还不认账,于管事儿的便想了法子用这来寻找赃物。宫里地方大,可想藏东西却不容易,那些个贼人想了法子,居然将东西藏在身子里头,为了把他们抓出来,便有了这一线牵。一线牵细,从肚脐眼儿里扎进去,若身子里有东西,便穿不到后背上去。若没有,便直接传过去了,这能证明人的清白,放心,死不了人,不过就是过程疼一点儿,姨娘咬咬牙不定就忍过去了。” 荀姨娘在震惊中被庄嬷嬷按到椅子上,待听完了她的话,立刻惊恐地跳起来要逃。古嬷嬷马上上去帮忙,荀姨娘很快被制服了。 梓熙看着被按到在地的旬氏,又问了一遍:“母亲是怎么死的?” 旬氏咬着牙关,不开口。 古嬷嬷一巴掌派过去,鲜血一下子从嘴角溅出来。听古嬷嬷骂道:“主子问话,敢不回答,见雪丫头,你可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见雪听雪几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没有想到,这两个丫头居然狼子野心暗害主子,作为傅氏最可靠的嬷嬷,她却没有看出来,这是她一身的耻辱。 旬氏依旧不语,梓熙也不再问了,让胭脂进来,将她抱了出去。房门关住了,梓熙在门外,听到旬氏凄切的哀嚎声。 来时就想到旬氏不会那么容易开口,她本来想用兰梓书与兰卓威胁她,不过庄嬷嬷说那样太便宜她,她有更好的法子。梓熙允了,却不知道嬷嬷准备了什么,听到庄嬷嬷刚才说的什么一线牵,还真的有些毛骨悚然。但愿那只是吓唬人的。 “我说,我说!” 过了一会,旬姨娘终于松口了,古嬷嬷开了门,梓熙又被抱了进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荀姨娘身上没有什么血迹,但脸色发白嘴唇唇青乌,显然受了刑罚。 “你可以说了,不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要想撒谎。” 荀姨娘浑身颤抖,连舌头都在打结,听见梓熙发话,便结结巴巴地说:“那时有一个柳氏,柳氏她……” “嗯?” 梓熙眉一挑,那明显还稚嫩的脸庞,却显得阴森起来。 旬氏心惊肉跳,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夫人留下这位嫡小姐。 她毕竟年纪小,在她的心中,更多想到的是她的背景以及往后的用处,她与傅氏长得很像,由于某种心理,从前哪怕是看她,她的面容在她心中也是模糊的,她没有专心看过。 而此时,她不得不认真地看她的眼睛。 梓熙长的很好,她的五官标致娟美,继承了傅氏七分美貌,还有兰耀庭的三分风情,若是长大一些,一定比曾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傅氏还要好看。 不过,她太小了,身体也非常消瘦,小巧稚嫩的脸蛋,加上大而深刻的眉眼,这样轻蔑而深沉地看着她时,便显得有些可怕。 旬氏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道:“是……是他们,他们知道太太想和离。” “他们是谁?” 荀姨娘一时无言,她不敢说他们的名字,得罪兰梓熙会很凄惨,可是得罪他们,她同样没有好日子过。 见荀姨娘不说话,梓熙问:“是三伯?还有谁?” 旬氏震惊地看了梓熙一眼,错愕与她的猜测。 “看来我猜对了?” “我……我不……”荀姨娘还想说什么,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梓熙再也不想看她,转身就要走。荀姨娘见状,立刻求她:“小姐,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求您,求您能不能允我赎身?” 梓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人害自己的主子,你不仅不护主反而吃里扒外地为虎作伥,让我放你?你在做梦吗?” “我没有,不关我的事!”荀姨娘哭求道:“老太太与三爷都晓得了,我们还能如何,是太太,是太太她不听劝。” 兰家新贵,傅氏世家,为了保存自己的地位,兰家不可能同意傅氏和离,不仅兰家不允许,就是傅家,也不愿意解除姐们姻亲。 兰耀家与兰耀庭虽然分了家,可说根就底,兰耀家才是一家之主。要说一个柳氏想要害死四房主母,哪怕是有老太太暗中默许,他兰耀家会一无所知?开什么玩笑。 荀姨娘是真的觉得自己冤枉,她没有害死太太,如果不是太太硬要和离,如今整个四房还在她的手里。 可是,梓熙无法认同,即便母亲想要和离,那他们就要看着她死? 旬氏姐妹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十几年的相处,哪怕是条狗,也不至于这样无情。 “母亲,可带你们不薄啊!”最后,梓熙只能失望地感叹。 旬氏闻言,目赤眼裂:“太太是待我们不薄,可她有没有替我们想过!”想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痛处,狠狠道:“我与听雪从小跟着太太,尽心尽力。我们年满二十了,太太还不允我们出嫁,这也罢了,可她想要和离,和离之后要如何?青灯古佛去庙里过下半辈子?也要我们陪着她一起去吃斋念佛吗?凭什么!这边是待我们不薄?” “你问她了吗?”梓熙眼神冰冷:“问了之后,母亲说和离之后是要楚家去庙里?” 荀姨娘无言,她们当然不可能去问。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想着这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用去问。也对,你们已经被卖了,人生都不是自己的了,哪有什么资格问什么前途。若要恨,更要恨卖了你们的父母娘亲猜度。说起来,之前对你的怜悯是错的,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也不罚你,便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第31章 回到风月阁之后,梓熙就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她心里闷的慌,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母亲是被害死的,凶手早就被处置,柳氏也得到惩罚不知所踪。然而最主要的幕后黑手,却依旧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作为女儿,她心里多想报仇,可也无能为力。 这个时代的法律使她就算将他们告上公堂,也得不到什么结果。最后不但凶手得不到处罚,作为血缘上晚辈的她,反而会成为被鞭笞的对象。 那么她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吗? 这一点同样没法接受,虽然明明已经过了一辈子,可她终究是那个世界的人。她的道德感情依旧深受上辈子的影响,根本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用粗暴的手段以处死对方来达到目的。 她能做的太少了,性别,身份,年纪,处处限制着她。更加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其实身边的人全都知道。比如庄嬷嬷,她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去查询当年的真相,而不管得到什么结果,她也从不感觉意外。这说明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既然庄嬷嬷就清楚,外祖母还会不知道吗?然而她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装在心里。 梓熙知道,也许她们的选择才是对的,可她终究难以说服自己。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不管谁来敲门,也没能得到回应。下面的人担心不已,胭脂也跟着没吃饭,到了晚上,整个风月阁的人都没声儿了。 她们不知道自家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可园中气氛不寻常,大家都只好小心行事。 庄嬷嬷无奈,只好命人将门从外面撬开,这才端着餐盒进来。梓熙果然趴在床上,她一脸通红,显然情绪还没有平复。 嬷嬷一边将膳食取出来摆到小桌子上,一边对梓熙道:“姐儿,身子要紧,还是吃点儿吧。” “嬷嬷什么都知道的吧。” 庄嬷嬷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梓熙冷笑:“也是,你是外祖母的人,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自然没有凡事向我汇报的必要。” 听她说气话,庄嬷嬷赶紧跪了下来。 梓熙本来也是心理不平衡,却没有打算拿其他人撒气的意思,看见她跪在了地上,觉得很不适应,赶紧让她起来。 庄嬷嬷却道:“老奴万万没有隐瞒姐儿的意思,那些事不想与姐儿知道,也是见姐儿年纪小,怕您多想。后来您想去查,也没人敢拦着,姐儿早慧,郡主实在是,实在是怕姐儿憋着心思弄坏了身子。” 他们都知道,梓熙小小年纪,却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放心不下的事。而且她常做噩梦,她们实在是怕她与有个不好,可偏偏想不出法子,只能尽量由着她去。 梓熙也明白这些,可她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始终姓兰,又是个女儿家。在这个时代,就算你死,也无法摆脱家族的印记。 有个县主的封号又如何?她可以私下嚣张一下,却不得不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于是,她不仅不能将兰耀家跟老太太如何,还得尽量好好与他们相处。他们要是好了,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就连傅家,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嬷嬷你起来吧,我就是难受。” 梓熙是真的一排萎靡。庄嬷嬷起来,走到梓熙跟前,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抱到餐桌前,劝道:“姐儿吃点东西吧,身子要紧。至于其他,老话说风水轮流转,姐儿还小呢,总有机会的。” 是呀,总有机会的吧。 梓熙被庄嬷嬷一口一口的喂饭,脑子里懵懵懂懂的,也不想再乱想了。 荀姨娘终究还是被处置了,杨氏干脆利落,一句话就将荀姨娘关了起来,这回不是禁足,而是直接锁了院门。 原本拿了卖身契,她有打算将荀姨娘直接卖掉,卖到几千里之外去让她一辈子回不来。然而又想到自己名声,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嫁进兰家才没过多久,要是一进门就将丈夫生了两个孩子的妾侍给卖了,传出去别人可要说她善妒。 好在兰家有的是地方,北院最偏僻的院子里,有一间空置的屋子,稍微打扫一下,就将人放进去。几口大锁一挂,门口再顶两块大石,一日三餐有人送,她想要再出来,是没有可能了。 兰卓年纪还小,见不到人了,刚开始几天还哭着找姨娘。被奶妈安抚着,过了几日也就忘了。兰梓书倒是明白些,去杨氏跟前求了几次,被杨氏打发了。又听了下人的话,来求梓熙,梓熙没开口,一旁的古嬷嬷轻言细语地讲了道理,告诉她杨氏才是她的母亲,至于荀氏,姨娘而已,见不到就见不到了吧。 兰梓书没有求个结果,此事终于不了了之。 肖竹堂那边,老太太也听了些风言风语,联系到荀氏的身份和她找到兰耀家之事,便猜测孙女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风月阁水桶一般,派去打听的人也一问三不知,最后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 不久,端阳节就到了。 端阳节是大节,每年都要庆祝一回,赛龙舟,搭戏台,比花魁,要热闹上三天三夜,金鳞全城的人都出动了。 衙门会派遣迅兵白天夜里巡逻防乱,有名望的家族也会鼎力支持,商人们更是抓紧了时机求名的求名,争利的争利。兰家自然也少不了掏一回腰包。不仅要出银子造龙舟,还得添彩头,各家各处的礼节也少不了,虽说也收了不少回礼,然而好处大都是三房的,四房这边,由于兰耀庭官小位低,得到了的好处十分有限。杨氏库房开了两天,就心惊胆战地受不了了。 库里不是没有银子,丈夫的家业以及月钱都记录在册,可跟家中的花费一比立刻见了大小。她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来填补,可一算下来,她那点嫁妆照这么个填补法,迟早要全部搭进去。 去跟兰耀庭说,可男人不愿意听庶务,只觉银钱庸俗。杨氏只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忍着肉痛继续精打细算填窟窿。这回她总算明白风月阁为何那样强硬,原来说话权都在人家那里。 想到被丈夫‘禁足’的兰梓熙,她终于动了心思,看来从今以后,得好生对待这继女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氏给兰耀庭说了什么,那死要面子的男人终于传了话,解了梓熙的禁。 梓熙也乖顺,当天便去了兰耀庭处,低眉顺眼地说了几句好话,父女两的面子上,总算过得去了。 到了端阳节这日,老太太带头,领着两家子的女眷出去玩耍。 洛水河上,早早定下酒楼,供一家子的人歇息。这里视野好,待龙船开赛,正好看的清楚。 姨娘们不能出门,李氏带着几个嫡庶子女,杨氏同样带着没有一个是自己亲生的的儿女以及丫鬟婆子们在楼上吃茶说笑。 外头人山人海,做小买卖的站了街的一半,不远处,角儿们已经拉开嗓子唱起来。咿咿呀呀锣鼓琴声混着喝彩声好不热闹。更远一些,那花楼的老鸨正带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倚着窗子卖弄风情。 花魁比拼要夜里才开始,还有几位要出阁的清倌人也要在夜里嫁人,这白日里,便是她们的清闲的时候了。 兰梓湘端端坐着,一边听李氏说话,一边小口的咬着点心。窗外人多,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的。金鳞富庶,可每到这种大时候就显出不同来,如兰家金家此类,家眷出门,便早早包好了整座酒楼,外人不可轻易进入。如杨氏的娘家,虽不差银钱,却只得包下两间临窗的雅室,更多的人,就只能在街上站着看了。 兰梓湘生性傲慢,瞧见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吵闹不喧哗的人们,满是轻蔑。 “这样吵,待会怎么看龙舟,合该让人将他们清理出去。” 杨氏还没见过兰梓湘,听了她的话,笑道:“那可不成,端阳节过的就是热闹,把其他人弄走了,光咱们可还有什么意思。” 她是有心讨好李氏,见兰梓湘坐在李氏身边儿,且比其余几名孩子要亲切许多,这才亲热搭言。谁知兰梓湘好不客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只有家里的洗菜婆子才拿热闹当情趣,老太太,太太们,哪个不是喜欢清静雅致的?” 杨氏:“……” 喜欢清静还跑来看什么赛龙舟啊?自找呢? 杨氏无语,她不过说了一句话,就从四房太太变成了她家的洗菜婆子一个等级了。 虽脸色不变,却终于没再说什么了。 她好呆也该唤她一声婶婶,这位小姐,居然一点脸面也不给,可比她的继女兰梓熙要强悍多了。 这兰家女儿,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啊。 女儿不敬长辈,说了不好听的话,李氏却毫不在意,就像杨氏根本没有被下面子似得。她宠溺万分地对兰梓湘说:“吵是吵了些,去年你不是就挺喜欢的吗?待会咱们的龙舟出来了,可不也得有人喝彩。” 兰梓湘又撅嘴,不晓得说了什么,惹得李氏又开始哄她。 梓熙坐的无聊,过了一会,对老太太说:“我看见那边儿有卖木鱼儿的,想去看看。” 老太太忙着跟嬷嬷说故事,闻言点了点头:“去吧,多带几个人,小心着点儿千万不要走丢了。” “我晓得。” 梓熙说完,便下了凳子,带着胭脂和水粉出去了。   ☆、第32章 街上人来人往,临河边停了长长一排乌篷船。从河的这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岸,那里同样是一番热闹景象。 梓熙个子矮小,只能从各种长腿间穿行。胭脂怕她走丢,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边低下头来问她想去哪里。 梓熙鲜少外出,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不过是想到处逛逛。古代的街市与她曾熟悉的钢筋水泥林立的繁华都市不同。这里的高楼宝塔,全是木材造就,每一样都除了美观之外,更讲究韵味。抬眼望去,随便选取一个角度,都是一道风景。 去年在京时,梓熙也曾隔着轿帘看过京都街市,那里又与金鳞不同。 跟金鳞相比起来,京都从城墙到住宅,都显得更加高大肃穆。无论实在规格上,还是在位置排布上,都更讲究庄严宏伟。 金鳞就更加灵活精致了,传闻这座城市的名字,是来源于一个传说。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个连接南北的小镇。在不知道哪个朝代时,当时的皇帝要在沿着洛水修一条连接南北的官道,工程很快开始了,谁知施工的人在开山时,居然挖到了龙穴,一不小心把住在此地的龙王给惊走了。前去查探的人还在龙洞里捡了一片巨大的龙鳞。官员和百姓都怕的很,立刻停了工期,将此事上报朝廷,皇帝听闻此事,专门来登门致歉,后来那龙王再没有回来,被捡到的那片龙鳞也被修了庙宇供奉起来。后来小镇改名,便有了金鳞这样个名字。 转眼时光飞逝,当初也小镇已经成了一座汇聚南北的繁华城市,也早有人提出来说金鳞此名岁精巧,却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应该更换一个更大气的名字。不过这提议每每被老人们反驳回去。金鳞的人,也一直延续着这份精巧。表现于它的建筑,便更加在意婉转的意境。比如假山假水,会和着藤蔓花草入驻庭院。 金鳞就像是江南女子玲珑的衣衫,华美而精致。京都便似北方男子的长袍礼服,以厚重显张扬。 两座城,差距便如此之大,不知其他城市,又会是如何景象? 梓熙上辈子天南地北的跑,立志游遍整个蓝星大陆。可惜被中途打断,而这辈子依然向往四海山水。可惜就算同为女儿身,在这个时代,她也只能被束缚闺阁,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像这样能是不是出来游玩,已经是求之不得。而具传说,如金鳞这样对女儿家宽厚,在全国也已经是少数。 玩了不一会,梓熙又饿了。胭脂早知她忍不得饿,出来时便有所准备,见梓熙说想吃东西,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点心递过来。梓熙却不愿意,看见有人在卖醋丸子,便要让水粉去买。 水粉有些犹豫:“这外头的东西看着虽好,可哪里有咱们自己做的好吃?谁知道不干不净的会不会吃出问题来,小姐,还是算了吧。” “没事儿,你就去买,我在这等着。” 在梓熙的催促之下,水粉去买醋丸子了。谁知水粉出门的时候没有换铜钱,身上只装着碎银子,买丸子的老板找不开,两人拉拉扯扯老爷结不好账。 好不容易把东西卖回来,太阳已经很大了,胭脂怕梓熙晒着,开始劝她回去。 江面上小船儿扎堆儿,挂着红花的龙舟已经各就各位,烈日炎炎之下,两岸锣鼓喧天。梓熙还想玩一会,谁知前面却被人堵住路了。 今天本就人多,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大堆的人凑在一起看热闹。梓熙人小,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胭脂差点被挤走,梓熙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免得被挤散了,她可不想遇到人贩子。 胭脂见此,干脆将她抱起来,一边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妇人闻言,告诉她们说:“刚才一个耍猴的老头在耍猴儿,有人朝猴子扔石头把猴子吓到了,那野猴子扑上去伤了人,两边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 “耍猴的?”水粉听见有人耍猴,眼睛一亮,她光听人说过,还没见过耍猴呢。可这回耍猴成了打架,弄得路人也遭了秧。 街道上人挤成一团,各种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梓熙皱了皱鼻子,对胭脂说道:“咱们回去吧,从那边绕过去。” 刚说完,就见两个衙吏走了过来,衙吏强硬冲进人群,将几个闹事的人带走了。 人群慢慢散去,道路也畅通了,她们不用再绕路。梓熙被胭脂抱在怀里,无意间一扫,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心里一跳,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看错了。谁知那人正从对面来,梓熙很快看清楚了。 那眉眼,那说话时的样子,跟她的记忆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梓熙心慌意乱,一时间无法反应,那人没有看见她,还在扯着头踮着脚看热闹。梓熙定定地看着他,好似穿过时光轮回,身边一切成了虚影。 而眼中只有那个面孔,欣喜,激动,酸楚,委屈,一时间全部汹涌而来。 胭脂发现自家小姐的异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问她怎么了,梓熙已经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京昼!” 梓熙离的老远,冲他大喊了一声。 京昼一愣,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小女娃定定地瞪着自己。 那女娃眼睛原本就大,在她那过于小巧的脸庞轮廓的衬托之下,显得尤其突兀。此时她正瞪着她那双巨大的眼珠看着他,好似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京昼吓了一跳,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女娃。 又想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她,现在正好被抓到。 为了保持镇定,他笑了笑,应道:“哎!” 梓熙得到了回应,原先的忐忑变成不可思议的震惊,她心里惊喜,又惶惶地想着,他真的来了,跟自己一样,死掉了,然后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里? 可是现在自己跟上辈子长的不一样,他肯定是不认识自己的。 然后她又想,他们青梅竹马,到自己死时,相熟二十几年,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彼此,就算换了个样子,他也是能认出自己的。 “京昼!” 她又叫了一声。 京昼笑容更盛:“恩,是我。” 京昼的父母京老爷和京夫人都在旁边,看见一个小女娃在叫儿子,还在想问儿子这女娃是谁。 谁知还没有问出口,那女娃就一阵风样冲了过来,扑在儿子的怀里嚎啕大哭。 梓熙委屈极了,也欣喜极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一个人明白她在想什么。她要小心翼翼地了解这个世界,要试探环境的底线,然后一点一点拆掉自己曾经的价值观,世界观,去一点一点地适应它,适应身边的一切。而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告诉她们说自己很孤独很寂寞。 她不止一次希望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父母身边,周围全是熟悉的人,她们跟她一样知道地球是圆的,明白一年四季规律变化的原因。 她以为她将彻底改变自己,跟这里的所有闺阁少女一样,按部就班地长大,嫁人,帮着丈夫管理成群的妾侍子女,然后在年老时,成为被高高供起的老太太,等待死亡。 京昼的出现就好像一块浮木,让她从新生出了希望。就算在这里她依旧不能做什么,但至少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谁,会跟她说话,会明白她的想法。哪怕,哦,哪怕这混蛋在自己死之前传出了绯闻,不愿意跟自己结婚了,哪怕自己那时候气得离家出走,最后遇上了空难。 这个人是可靠的,他跟自己一起长大,像父兄一样耐心且宽容。好像终于有了依靠,梓熙的委屈和心酸全部爆发开来,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抱着他的腰,将这几年的恐慌跟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 京老爷朝儿子喳喳眼睛,想问他究竟怎么了人家的女娃。 京夫人有心说点什么,可是小女娃哭的太惨了,好像受了天大的磨难,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让她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心疼酸楚,最后她只是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而另一个主角,京昼本人,却又是忐忑又是莫名其妙。 这女娃哭的他惨了,可他根本不认识她,想要安慰,有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开始回忆,回忆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惹着他了,他使劲使劲地想,也没想起自己怀里这是谁,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他是第一次来金鳞,之前认识的表妹表姐们都在老家,除了亲戚家的孩子之外,他还真没有跟其他人家的小女娃有过什么接触。 怀里的女孩这样柔弱纤细,她细瘦的手臂圈着自己,那样的依赖跟期盼,让他心软成了一滩水。心中暗恨,究竟是谁欺负她了?他定要替她讨回公道。或者根本是自己什么时候混蛋干了坏事?可再不能混蛋了。 可惜他想破了脑袋,终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许多年以后,当年少张狂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成熟英俊的男人,京昼也依然记得那天,在洛水河畔,穿梭熙攘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女孩,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扑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 那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第33章 梓熙出去逛了一圈,就领了一群人回来,大家都惊奇不已。李氏本以为是梓熙在京城认识的什么人,结果一看她努力隐藏的尴尬表情,立刻猜到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 老太太一听京老爷是从地方调任京城的官员,立刻热情起来。李氏赶紧招呼京夫人母子。经过攀谈才知道,原来京夫人的丈夫京老爷,居然跟兰耀家有过几面之缘,立时大呼缘分。 京家夫妇要去京城,在金鳞只待上几天而已。 这段时间为了见京昼,梓熙把能用的理由都用尽了,这才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此京昼非彼京昼。就算他们有一样的名字,就算他们长的一模一样,但他也不是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自己,更加没有关于自己的任何记忆。 确认这件事之后,梓熙很受打击,一连失落了几天,连他们要离开之前来告别,梓熙都没有出去见人。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京家人在兰家很受礼遇,李氏套关系的手段了得,很快就于京夫人开始姐妹相称。京夫人离开时,她甚至亲自去送了人,胭脂回来告诉梓熙,就连兰梓湘,也因为京家人的离开哭闹了好一大通。 李氏志得意满,杨氏却正好相反。 一个端阳节的花费,简直惊痛了她的小心肝。 拿着账本又核对了一遍,她终于确定没有算错,照这么个程度花费下去,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要往当铺里送家当了。 “从前看到兰家风光,还时常艳羡不已,没有想到内里这样空虚。”杨氏气的头疼,她已经从嫁妆里头贴了两百两银子了。 蓉儿也替自家主子发愁,不久前只觉得老爷家产也忒少了点儿,可再一比家里的用度,家中那点儿收益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杨氏额头,再一看兰耀庭给的单子,更是来气。 “难怪三房火急火燎交权呢,要是我,我也早早把这烂摊子扔出去。看看!这孔雀蝉衣,还有赤金宝剑,这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他倒好,说要就要,倒是给我置办的银子呀!” 想到丈夫那理所应当毫不为意的模样,杨氏深深后悔自己眼睛瞎挑上这么个绣枕男人。 “那现在怎么办?不然直接跟老爷说,账上的银子根本买不起那什么宝剑,若实在想买,就给太太那点银子出来呀?”她也怪不解的,衣裳也就算了,穿上身的嘛,可老爷要宝剑做什么?他一不懂剑术二不去送人,买来又没用,白白浪费银子。 杨氏冷笑:“我到是想去跟他说,可自我进门,这都发生多少事儿了。为着他那个心肝姨娘,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若此时我再去跟他说他穷的连看上的东西都付不起银子,怕是又要恼羞成怒。”想到兰耀庭那窝囊样,恼羞成怒的可能性比拿出银子的几率要高太多了。 可嫁都嫁过来了,那男人就算再没用,作为妻子,她也得恭恭敬敬供着,银子的事,就只能再想法子了。 “过不了几日,就是风月阁那位的生辰,按照往例都要大办的。从前是三嫂一手操持,少不得我去跟她取取经。对了,咱们的荀姨娘现在如何了?” “闹呢,昨夜哭嚎了一晚上,以为老爷回来了,声声说要见老爷。哼,还当是往日了。”蓉儿说道这里,笑起来:“嬷嬷们说,这人呀,在一个地方被关久了,加上本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心里有鬼,过不了多久,就疯魔了。” 想到荀姨娘的下场,因为银子发愁不已的杨氏终于畅快了些。自己新婚之夜,丈夫洞完房居然半夜跑到姨娘屋里去睡觉,这是将她杨冬儿不当东西么?那口恶气,总算出出来了。 “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让疯子跑出来冲撞了老太太老爷还有几位姐儿哥儿。” “那是自然。”蓉儿笑说:“就是可怜了书姐儿,听说这几日一直不肯吃饭,想要向老爷求情呢。” 荀姨娘被关起来了,寻芳阁自然也空了,兰梓书与兰卓姐弟两被塞到了钟姨娘处。钟姨娘自己没有生养,从前嫉妒荀姨娘,对这姐弟两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就算送到她这里来也可以当自己的孩子养,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想要转过弯儿来,一时半会也没有那么容易。 被受冷落的兰梓书姐弟,自然思念姨娘,日日想着向父亲求情,可惜兰耀庭这段日子早出晚归,根本没有见她们的机会。 “小孩子闹脾气,过些日子也就忘了。”杨氏说:“寻芳阁要早些打扫出来,还有,这名字也得改一改,寻芳阁,她怎么不起个日日春呢。” 蓉儿噗嗤一笑,不过想到风月阁的名字也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联想,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荀姨娘倒了,寻芳阁也被封了起来。从前跟在荀姨娘身边的人,也被卖的卖赶的赶,只有两个家生子还留在府里,不过日子也没有从前好过了。 府里的下人惯会捧高踩低,以前荀姨娘受宠,跟着她的下人们也高人一等。如今她们失势了,从前眼红她们的,看不惯她们的,被她们得罪过的,都开始落井下石。 水漫被安排在厨房里帮忙,不过是去了趟茅房,回来来迟了一步,就被王婆子借机寻事泼了一手的热汤,不一会双手就起了水泡。 看火的老妈子非但不让她休息,还变着法儿的使唤她。水漫一边劈柴一边掉眼泪,忙到夜里,好不容易才将一堆本属于别人的活儿干完,回到厨房时,却发现饭早就吃完了,根本连一口冷汤都没有人给她留。 又累又饿地回到自己屋子,同屋的水盈已经睡了,水漫睁着眼睛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次日一早,便去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从前因为儿子喜欢荀姨娘,才对荀姨娘和颜悦色。如今儿媳不喜欢了,她自然也厌弃了荀姨娘。 她都被关了起来,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就没有见的必要。然而传话的来说,那水漫言之切切,说有要事禀告,老太太这才点了头,让人将她带进来。 水漫并不向老太太求情,只说明厉害,向老太太说了荀姨娘去见三老爷兰耀家的理由。 老太太端着一张脸,听了她的话之后,狠狠呵斥了一顿才将她赶了出去。等人走后却又背地里让人去找她,将她从厨房调了出来,去了钟姨娘的院子,借口照看兰梓书姐弟。 等水漫出去,老太太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沉沉地叹口气:“看来熙丫头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荀姨娘前脚才提起傅氏,杨氏后脚就跟来按个罪名把人惩治了,若说只是巧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两个儿子生了儿子不少,可嫡孙只有兰昭一人。其余几名嫡出全是闺女,而在这些嫡孙女中,她最喜欢,最看重的便是兰梓熙。 兰梓熙身份高贵,又有个强力的外家,如论如何也比其他几个有前途。就她自己,虽年纪小小,可无论行止模样,也都是上等的。老太太一心想要与这嫡孙女亲近,可这几年她也看出来了,兰梓熙虽然表面上对她亲热,其实本心里却并不如此。 “傅家果然狼子野心,每年将熙丫头带去京城住四个月,有这时间便什么都教了。让亲孙女与我们离心,莫是想要她连自己的父亲也要一起恨上去。” 桂嬷嬷深以为然:“傅家人也太可恨,熙姐儿才多大,居然尽告诉她些不该告诉她的,这不是害她么?真是其心可诛。” “光抱怨有什么用!若熙姐儿真知道了傅氏的事,往后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兰家一条心了,若不早些想法子,迟早会生出祸事来,耀家和耀庭千万不能被连累。” 若光是一个嫡女还好,可兰梓熙身上还有个县主封号,这就实在是太难办了。 “那咱们如何是好?” 老太太数着念珠,沉吟半晌,说:“咱们先不要动,毕竟是我的亲孙女儿,我也不忍心看她这样一错再错。此事,便交给样杨氏吧。” “杨氏?”桂嬷嬷不太明白。 老太太说:“杨氏是庭儿的嫡妻,理应当家做主,我看她成。熙儿年纪小,如今又受小人挑弄,捏着四房大半的家业,这是万万要不得的,嫡母进了门,自然要让嫡母当家做主才成。”至于当家做主的方法,就看她自己怎么去计划了。 听了她的话,桂嬷嬷心里一沉,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的冷血程度震惊。 兰家两房的家产情况,他们比谁都清楚,就算有杨氏带来的那些嫁妆,可以兰家越来越大的花费,终究是杯水车薪。想要一如既往的风光阔绰,那就只能从风月阁李下手。 风月阁,傅氏那丰厚到让人垂涎的嫁妆,还有兰梓熙封地每年的进项,都让人不眼红都难。 可姓庄的那个老嬷子却将手掐的紧的很,其他人想要插一脚都不可能。兰梓熙更甚,除了一年四季的布料果品之外,居然从不曾向长辈孝敬什么。 守着这样巨大的财富,四房的开支却捉襟见肘,想到儿子连买个画舫都要跟妻子争论半天,她就心疼得不得了。那些本就该属于儿子的东西,却因为傅家,让他们光是看得到,却不得沾手,实在让人无奈,就连李氏都郁卒不已。 好在应对的方法也不是没有,梓熙年纪小,需要别人帮她掌管产业,现在有个庄嬷嬷,可只要将那老嬷子弄走,他们就有的是办法□□人手去。 原本他们想着,兰梓熙总算是兰家嫡女,只要她懂得孝顺,那是大大的好事一件。可现在她不孝顺,那就只能早些动手,不论是老太太还是李氏,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长大,然后带着傅氏那大笔嫁妆,和她自己的封地嫁给别人,让兰家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可她也不能死了,兰梓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傅氏的嫁妆要被收回去,属于她的封地同样也会被收回,那兰家同样一无所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好好活着,但活着的同时,既不能做主又永远不能嫁人,如此一来,便皆大欢喜了。 不过,老太太显然受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并不准备让人查到自己身上。四房的情况他们太清楚,随便让人去暗示一下杨氏,她就能帮她们达到目的。这回,只要了兰梓熙没有死,傅家人也说不了什么。 总归不是要她的命,老太太还是能接受得了这个结果的,大不了以后好好补偿她就好了。老太太深觉自己宽宏大量。 桂嬷嬷领命,开始琢磨可靠的人选。   ☆、第34章 转眼到了梓熙的生辰,兰家上下都开始忙活。地方上送来的贺供提前到了,京城的礼品也紧随其后。傅家依旧是满满一车稀奇好玩的物件,傅家每逢梓熙生辰便有大礼,同在京城的兰氏几房自然也不好假装不知,于是每回都要随着傅家的队伍一起送些贺礼来,就连宫里,也象征性地赐了一只金锁。 一家上下都高兴,尤其下人们每年此时都能收到赏钱,更是将梓熙的生辰当成了小节庆。 除此之外,府中自然还要设下酒席,李氏与杨氏亲自来问过梓熙想要什么,梓熙只说不用太过破费,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就好。 杨氏当然双手赞同,李氏有心大办宴席好收贺礼,但听梓熙这样说,也就算了。 不过尽管如此,梓熙的生辰还是十分热闹。兰家三房四房都聚在一起,将宴席摆在花园,一边吃酒一边看戏。席上大伙儿都其乐融融,兰耀庭像个慈父一般将去年说过一遍的话又说了一遍,其余人也同样说些快快长大平安顺遂的吉利话,老太太还即兴讲起了梓熙小时候的趣事,比如一吃奶就打嗝还有喜欢盯着画眉鸟闹话最后闹出的笑话等等,尽管有着所有记忆的梓熙根本就知道她说着全是假的。 大家都说好笑,就连兰耀家也语重心长指点了几句,好似一家人都盼着她幸福安康万事如意。实际上稍微用心一看,便发现席上人人心不在焉。 梓熙的生辰宴,对兰家两房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除了梓熙之外,其他人没有一个每年生辰大办宴席的。 辈分最长的老太太,年纪不到六十,而且她是妾侍,京中的正夫人还健在,要办寿宴,也要看京里的情况。京里老太太若是大办了,她这里才可以小办一下,可是这些年来,京中正夫人一直提倡节俭,每年寿宴除了聚几个儿女在一起吃吃酒便作罢。金鳞这边,她这个名义上的老太太自然没有大办的道理。于是母亲寿宴都只能在厅堂里小办一桌,兰耀家兰耀庭两个为人子的,自然也没有为自己大办生辰的可能。 其余李氏等人以此类推,最后的结果便是兰家两房都没有办生辰的习惯。至于兰梓熙,那完全是被迫的。因为这一切的行成,完全是因为她的外祖母,翌阳郡主的意思。 翌阳郡主明摆着说了信不过兰家,做外祖母的又远在京城,梓熙要是被她们亏待了如何是好? 于是梓熙周岁生辰时,便送来了满满一车贺礼,还为兰耀庭修书一封,言道梓熙生辰酒席她们来不了,万望不要怪罪云云。兰家人根本没打算摆酒宴,接到这样一封信,也只得硬着头皮办了。从此以后每年都成了惯例,而且因为老太太的原因,成了金鳞兰氏两房唯一办生辰宴的人。 老太太,兰耀家兰耀庭等人都是长辈,兰家这种情景实在让他们心里别扭。 可是没办法,梓熙说服不了外祖母。她曾提起过一回,翌阳郡主直说,告诉她若不时常敲打着兰家,他们怕又要慢待她,将梓熙当做她娘傅氏那般折辱了。梓熙闻言,终于不能再说什么。 老太太兰耀家等都是大人,不管心里高兴不高兴,面上都一派安然喜庆。小一辈的兰梓湘等人就不同了。 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是头一份儿,自从有了兰梓熙,一切都变了个样子。曾经以为自己的够好,有了兰梓熙的对比,方才发现她有的自己根本比不上。看到梓熙过生辰,她也想要,想要比梓熙的更加盛大,可是李氏不允,她为此还发了好大一会脾气,甚至闹到老太太跟前,后来还是被兰耀家训斥了一顿才堪堪作罢。二年梓熙生辰,她便称病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今天本以为她还会如此,谁知超出梓熙的预料,她居然乖乖出现了,就是脸上一如既往的臭。 扮着天真与一群很会演戏的人演戏,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梓熙好不容易撑过了宴席,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老太太喜欢看戏,便没有撤桌子,让人把屏风撤了,带着一群人看戏去了。 李氏吩咐人伺候好了老太太终于可以撤退回去休息。兰梓湘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后头,一步一踢连鞋子都甩出去了。 “湘儿,你好好走路,小心摔着。” 兰梓湘嘴巴撅得老高:“我心里不高兴,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不成。” 厉害听见她说不高兴,赶紧蹲□哄她:“你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有谁,凭什么她生日要设宴还有那么多礼品,我们都没有,这不公平。”兰梓湘叫嚣着,又怕被父亲听到了再受呵斥,只能咬着嘴唇恨恨地将声音降低。她觉得不公平,她心中的公平就是她有的东西,别人都不能有,这才叫公平。 李氏知道女儿心里不顺,也没有办法生气,因为梓熙生辰一事,她自己心里都不顺,何况自己的女儿? 可是事实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温言软语地劝女儿:“快别闹了,你父亲听到了又该生气,她过她的生辰,你过生辰时娘不是也给你过了么?” “那如何一样?”自己过生辰,就是她娘和弟弟妹妹坐在一起,送她一点礼物就行。跟梓熙这种连宫里都有东西的怎么能一样。听说去年,还大办了一场,连知州夫人都请来了。 兰梓湘满心委屈,李氏见她好哭了,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劝:“别哭了湘儿,这娘也没法子,她是县主,旁人都要看傅家的面子,咱们只能忍着了。” “傅家要是我外家就好了。”兰梓湘嘟哝了一句。 李氏一愣:“你说什么?” “傅家要是我外祖就好了,若我是四婶的女儿,这时当县主的便是我,现在那些东西就都会是我的,为什么偏偏我娘不是四婶婶。” 听了女儿的话,李氏几乎心痛如绞,她从来没有想过从女儿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奶妈眼看李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是一闷,继而对兰梓湘道:“姐儿如何说这话?太太日日为你打算,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样伤她。” 兰梓湘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见奶妈让她给李氏陪不是,不情愿道:“我说的又没错,难道不是么?” 的确不错,若她是傅氏的女儿,今日接到礼物的肯定就是她。可要是梓熙知道她的想法,说不定会很乐意跟她换一换。李氏虽自私,可在对兰梓湘身上,却无可挑剔。有个这样的娘,总比无依无靠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被算计要强。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梓熙不得不一边提防被算计一边等待机会为生母报仇。兰梓湘也就不得不享受着李氏的呵护然后愤愤不平地嫉妒梓熙的荣华富贵。 等李氏从震惊从回国身来,兰梓湘已经自己回屋去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来,可面前除了陪着自己的奶妈,就谁也没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不出抒发,只悲痛道:“她,她这是要亏了我的心啊!” 奶妈无奈,只好扶着她一边走一边宽慰。 另一边,梓熙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羡慕嫉妒恨了,她与胭脂往回走,走到荷塘边,突然一个人从旁边撞了出来。梓熙被他一撞,整个人往荷塘倒过去,几个趔杰没站稳,眼看就要栽进水里。 “啊!” 黛墨吓得尖叫起来,梓熙心里一突,暗道一声糟糕。幸亏胭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梓熙的衣角将她往后一甩,梓熙被直接摔再到假山旁。接着又是几个踉跄被直接摔在了石头上。梓熙只听见咔擦一声骨头响,接着传来一阵剧痛,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此外头撞在了石头上,脑袋也被磕破了,殷红的献血盈盈地流下来,弄得她一脸都是血。 梓熙只觉闹到一阵发昏,根本站不稳,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听见普通一声,胭脂把她扯了回来,自己却掉进了水里。 “快叫人,把撞人的给我拿住!” 黛墨终于不光顾着尖叫,开始喊人,那撞了人的发现一击未中,干脆反身从圆门窜了出去。 梓熙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叫人去救胭脂。这荷塘水很深,胭脂不会游泳,若不快点救上来,恐怕会被淹坏。 黛墨嗓门尖利,总算把人叫了过来,来人一看见梓熙满头是血,立刻要来抱她。梓熙挥开手,指着荷塘:“胭脂,救上来。” 几个会水的这才下去,七手八脚拖着胭脂上岸。 古嬷嬷闻讯赶来,看到梓熙受了伤,吓得差点昏过去。好在她还知道轻重急缓,马上抱着梓熙回了风月阁,一边叫大夫,一边派人去给庄嬷嬷送信。 梓熙伤的不太重,除了手臂脱臼之外,就是头上被磕破了,流了不少血。大夫开了药,说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倒是胭脂,被子水里泡了一回,到晚上就开始发起烧来,古嬷嬷细心照顾了三四天时候,才慢慢好起来。 至于那日撞了人的小厮,是很快就被抓到了,这回庄嬷嬷亲自上阵,惊在宫里对付女人的酷刑轮番在那其实男人身上试过了一遍之后,那人终于开了口,坦白自己是受人指使,只是指使的对象,他却死活不说出来,最后受不过刑罚,直接一头撞死了。 古嬷嬷气愤不已,梓熙却毫不在意。兰家左右就这么大,想要自己出事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之前她以为他们看在钱的份上,至少在拿到她的财产之前是不会对她动手的,现在看来,她实在是错估了对象。 等她头上的伤口一结痂能下地,梓熙就让人将水粉拉了出来。 水粉跟在梓熙身边好些时候了,梓熙从来没有罚过她,一被拉出来,就惶恐不已地开始求饶喊冤。 黛墨于心不忍,求情道:“水粉虽是老太太的人,可她历来胆小,这件事肯定跟她没有关系。” “跟她有没有关系不要紧,她若聪明,就知道我想听她指认是谁加害于我就够了。”梓熙吩咐道:“押着去肖竹堂,把所有的人都请过来,今天咱们好好给他们上上政治课。”   ☆、第35章 梓熙从受伤到现在,五天过去,兰耀庭派人来问了一声,老太太看了她一会,李氏也送了点药来,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人提起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就好像那天发生的只是一场意外。 梓熙一之按兵不动,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谁知梓熙突然发难,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风月阁人手充足,梓熙带着一群人,将水粉捆了拉到了肖竹堂。 不过一会,李氏杨氏,都被请到了,兰耀庭不知道她要干嘛,也有限地逛了过来。 见人都到齐,梓熙便对古嬷嬷点了点头,古嬷嬷立刻下令,将水分按在地上。 老太太见状皱眉,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问:“熙丫头这是干嘛,大动肝火的莫要闹出去让人笑话。” “这里都是自己人,孙女儿才五岁,年纪小呢,闹出去也是兰家声名受污,我想爹爹和老太太不会让那种是发生的对不对?”梓熙说着一笑,指着地上的水粉道:“这丫头好大胆子,跟在我身边半年,却没有看出来是个吃里扒外的,竟然联通外人想要置孙女于死地,今日不处理了,还以为我兰家没有家法呢,嬷嬷,打。” 水粉年纪小,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一边哭一边求饶,说自己并未出卖主子,是冤枉的。 梓熙也不说话,古嬷嬷几巴掌扇过去,她便不再告饶了。 水粉是老太太的人,给了梓熙让伺候她,平日里也算机灵。 而这回,梓熙其实晓得她没有故意里通外人,可自己刚到荷塘边就被人冲出来了往水里撞,若不是有心人泄露,谁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哪里? 梓熙根本不稀罕她有没有做什么,可是跟了她半年还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不可能一直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的。 李氏捂着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插手四房的事的意思。杨氏同样木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兰耀庭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觉得无聊,不就是教训教训丫鬟么,何必大动干戈将人都集中起来,实在是小题大做。 只有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水粉是她给梓熙的,当着她的面打水粉,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桂嬷嬷只好替主出头,对梓熙道:“四姑娘,小丫头犯了事儿,处置了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老太太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日正病着,你这是要让老太太劳心么?” 警告她若是把老太太气的病倒了,便是大不孝了。 梓熙却是一脸天真:“前几日孙女儿刚出了事,老太太便病了,熙儿想着定然是老太太为孙女儿担忧所致,这才大动干戈来为老太太治病呢。府中有人暗害主子,这个水粉丫头又是老太太给的人,若不早日有个了断,旁人还道是老太太想致孙女与死地呢,可孙女儿知道老太太不会如此的,对吧?” 梓熙生着一双上挑的内双大眼,眼珠黑黝黝的,十分幽深有神,她说这话时认真地看着老太太,在等她正面回答。 问道这种问题,就是傻子也不会说我的确是想弄死你的,何况老太太本就不想弄死她,这不符合她的利益。 于是她沉声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话,你是我孙女儿,谁敢害你,我定要让他偿命。” “果然是老太太疼我。”梓熙一笑,回头呵斥水粉:“老太太的话你听见没有?还不快从实招来,是谁买通你打听我的行踪的?” 水粉是见识过庄嬷嬷审问人的手段,早已吓得不轻。可是她真没有被收买,主子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可她卖身契被窝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的人问什么,她就不得不如实回答。她早就想着什么时候求小姐将卖身契从老太太那儿要过来。而小姐受伤那日,是有人问过她小姐从哪儿回去了,可对方不是肖竹堂的人,她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因此受了重伤。 然而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嬷嬷,可嬷嬷还不满意,依旧审问她。想到自家小姐的话,她心如擂鼓,小姐想让自己说是谁收买的?李氏?杨氏?老太太?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可她要将他们供出来吗?不,她们都是主子,就算说了,小姐也不能将他们赶出去,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水粉万分忐忑,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了桂嬷嬷,老太太的贴身仆人身上。 她是老太太的人,可毕竟是下人,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她是老太太的心腹,指出了她分量也就够了。还会有一点就是,桂嬷嬷丈夫早逝,自己也没有儿女,认了一个干女儿也不是府里人,她不怕她能翻身报复。 “你说实话不说!” 眼看又要挨打,水粉终于颤颤地抬起手,指在了老太太方向。 “是桂嬷嬷,桂嬷嬷让我做的。” 古嬷嬷终于停了下来:“桂嬷嬷是老太太身边信得过的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无端陷害!” 桂嬷嬷被古嬷嬷抢了台词,只好瞪着眼睛看水粉。 水粉哇哇大哭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嬷嬷是老太太的人,说奴婢若是不听话,便让老太太将我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奴婢怕得很,这才,才 ……” “你胡说,我为什么要威胁你,我可是老太太的人,怎么可能害四姑娘。” “我没有撒谎,是你说的,你说老太太才是这家的主子,还说小姐不知尊长,丈着自己的身份给老太太脸色,迟早要让小姐知道兰家谁在当家……”水粉一提溜将肖竹堂下人们平日里说的话抖了出来,桂嬷嬷脸气急败坏,“你这贱婢血口喷人!看我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扑过来打她。 桂嬷嬷一个挺身挡在了水粉面前,“怎么,被指认出来便要杀人灭口?” “你胡说,无凭无证,单凭一个丫头的一面之词面便要治我的罪不成?” “一个奴婢,治你的罪难道还要见青天老爷?”梓熙笑着看向老太太:“这老奴胆大包天,可千万不能再伺候老太太了,免得哪日发了疯,害了老太太的慈祥名声不说,连老太太的性命也危险呢。兰家后宅女眷众多,这老贼居然放外男进来,若传出去……哼,还以为咱们兰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呢!来人,给我拉出去杖毙。” “救命啊老太太,老奴冤枉啊!”桂嬷嬷开始哭天抢地地告饶。 老太太霍一下站起来,指着梓熙喝道:“你敢!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 梓熙敛了笑脸,冷声道:“老太太息怒吧,这些下人暗害孙女儿,难道您要袒护与她?” “胡说八道,她如何暗害于你?” “水粉都指认她了,还能狡辩?”梓熙说道这里,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我明白了,老太太向来慈祥,又惯不出门,这些下人便奴大欺主,居然一边哄着老太太表忠,一边背后无法无天。这可不成,长此以往整个兰家都要被祸害了去,庄嬷嬷!” 庄嬷嬷躬身上前:“以老奴的意思,把人全都打发出去吧,这肖竹堂,得换些新人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老太太,便是李氏与杨氏都惊了一跳。 这位小姐,今天是打算将老太太给架空了? 肖竹堂若是换了新人,到时候老太太还算什么?想到这里,大家将目光全都转到了兰耀庭身上。 “耀庭,你说句话!你可是一家之主!” 兰耀庭果然皱眉,看着梓熙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奴婢处置便处置了,何苦这样大动干戈,还有,你是小辈,怎么可以这样对触怒祖母?” “爹爹在说什么?”梓熙瞪大了眼睛,“我完全是为了老太太好呀!” 兰耀庭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梓熙见他气的瞪眼,又柔声解释:“我是不想老太太继续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刁奴期瞒骗。再说了,爹爹我也不是要让祖母如何呀?不过是换一些下人罢了。 肖竹堂这些老人,都是混了许多年的老油条,惯会欺上瞒下偷奸耍滑。不仅如此,他们偷窃贪污家里的银子早已顺手的很了,咱们是防不胜防。爹爹您看,咱们平日不采买,不做饭,些人买了一两银子的鸡蛋,回来说十两咱们也不晓得。买菜时往府里送一半一半弄回自己家,咱们也没有人查,府中如今有多大的漏洞了,爹爹怕还不知道吧?这都是这些刁奴做的好事。” 下人们大声喊冤,可兰耀庭庭儿了梓熙的话,却觉得,好像她说的挺有道理。以前没有分家时,他知道家里的日常生活是怎样了。分家之后,他分到了不少的田地商铺,这些里面自然是出银子的,可现如今他的花费越来越少。从前李氏掌家,他去账房支银子的时候,李氏总说没银子没银子,如今自己的妻子管家了,还是没银子,可以前并不是如此的,傅氏在是家里还是从来没有这样紧巴过,果然是这帮刁奴贪污了?” 梓熙早知道他不懂庶务,见自己一句话就让兰耀庭开始动摇,更再接再厉:“所以女儿想着,换一些新人来,新人好□□,不像这些老人胆大包天,油奸水滑。伺候气老太太来,自然更加用心了,您说是不是?” “……既然如此,那……”兰耀庭点点头,赞同了梓熙的说法。 老太太气个仰倒,这个儿子,真是个宝啊! 在老太太的坚决反抗之下,兰梓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肖竹堂的下人从上到下全部换了个遍。李氏胆战心惊地回去了,一回去就躺下了。杨氏倒好,趁机也往肖竹堂塞了不少人,尤其陪嫁来的那几名柔若无骨的美人儿,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兰耀家回来之后,知道家里的事,亲自将梓熙骄傲面前说话。梓熙一派从容,面对男人的威压毫不畏惧。 “小小年纪,这样心狠手辣。” 梓熙笑得天真烂漫:“三伯真是错怪侄女儿了,侄女儿若不是小小年纪,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正因是小小年纪,才要小心谨慎呢,毕竟年纪小的孩子,太容易夭折。” 梓熙的声音很淡,传进兰耀家的耳朵里却是一派强硬冷酷。然而他并不觉得生气,三四两房这些孩子中,除了小的还看不出来之外,其余几人,要么刁蛮任性要门懵懂无知,只有这一个,大约因为父母无靠,才格外早慧些。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置她。 “你母亲的事……” 兰耀家想解释一些东西,然而词到口中,却终于没有能说出来,有些事,解释起来已经徒劳。 最后,他叹口气,说:“你回去吧,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伤还没有好,好好休养要紧。”   ☆、第36章 肖竹堂被从上到下清理了一遍,老太太当天便病了,兰耀家兰耀庭兄弟两人连带着李氏与杨氏,都不得不服服帖帖在跟前服侍。儿子媳妇悉心服侍几日之后,老太太终于才缓过劲儿来。 而府中的下人,都晓得了风月阁的厉害,对梓熙更加服帖温顺,平日连讲话的声儿都不敢大了。 除了胭脂还与从前不同,就是黛墨,也战战兢兢。如今水粉被放到了庄子上,风月阁这边,就只有她一人不是梓熙或者傅家来的人,她是李氏给的。 李氏当初起的什么心思她多少能猜一点儿,以前也想着四姑娘年纪小,不定以后际遇如何,有个三夫人做靠山也不错。可见过主子行事之后,她就开始寝食难安。小姐对胭脂好,那是因为胭脂是她的人,如自己与水粉这样的,便是随时能弃之不顾的。可她再担心,也不知道如何自救,她不过是个下人,是被府上买回来的,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 这么忐忑了几日,也没见梓熙如何正对她,终于慢慢又将心放了下来,想着过些日子求一求,看看能不能让主子去三夫人那里把她的身契赎回来,于是服侍的越发尽心了。 梓熙到没有关心过下边儿人的想法,现在肖竹堂那边被扒了爪牙,短时间之内,她是别想再起什么风浪了。 过了几日,身体好起来的胭脂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开始给梓熙八卦,原来被关起来的荀姨娘,居然发了疯,然后一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此时老太太的身子刚刚好起来,杨氏嫌晦气,便自己贴了几两银子埋了,让兰梓书姐弟磕了两个头便算了结,并未举行法事或者丧礼。 梓熙听了之后,点点头未再说什么。 这日午间,梓熙刚用了午膳正要休息,嬷嬷却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梓熙道:“是京家少爷的信,京公子有心,还带了好些玩意儿来。” 算算日子,京家已经在京城安顿好了,居然还记得给自己写信,实在是难得。想起那天自己失态的样子,梓熙实在是生气又尴尬,那时候她真的把他当成京昼了。尽管一直埋怨他,可她是真心希望再见他一面的吧,至少跟他说,你他/妈想分手就分手,我一点都不生气啊!~ 可惜这终究痴心妄想了,要是穿越的几率这么大,世界可得乱套了。 梓熙叹口气,打开京昼的信,然后她就郁闷了。 这位京兄弟大约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洋洋洒洒好几几页字,尼玛她没一个认识呀! 擦! 把信递给嬷嬷,梓熙说:“嬷嬷帮我念吧。” 庄嬷嬷垂着眼,很快将几页字看完了,然后告诉梓熙说:“京公子说京城很热,很闷,很无聊。然后吃的很难吃,然后问姐儿什么时候去京城。” “没了?” “没了。” 看着好几大页,原来全是废话。 “没了就算了,不回信。” 庄嬷嬷正想说这样不合适,突然耳边轰隆起来,接着一阵天晕地转。 梓熙一惊,感觉坐着的椅子开始抖了起来。 “都藏到桌子底下!”梓熙下意识喊了一声。自己就被庄嬷嬷抱起来,然后往床桌子底下转了进去。 地面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外面丫鬟们的惊叫声不绝于耳。摆在几子上的茶碗茶杯叮叮咚咚掉了下来,又是一阵轰隆声,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到了,下人们的哭声更大了。 梓熙被庄嬷嬷抱着躲在桌子底下一动不敢动,这样过了大约有十分钟,轰隆声终于渐渐停了,地面也不再那么恐怖地抖动。 胭脂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喊:“小姐。” 梓熙赶紧让她蹲下:“别乱跑,说不定待会还有余震!” “什么是余震?” 梓熙:“……” 所有人都吓傻了,连一向冷静的庄嬷嬷都有点发颤,从桌子底下出来,检查了梓熙没哟收到伤害自后,便念念叨叨要去求神拜佛。梓熙无奈,只好自己指挥下人们轻点人数,先检查有没有伤亡,房屋有没有损毁。 这个时代没有钢筋水泥,房屋都是木质的,兰家的屋子还算结实,只有后头柴房倒了一间砸了人,好在只是骨折,并未伤及性命。 确定没有人死亡之后,梓熙下令将人集中到空地上,并且让他们把被子搬出来,晚上都在外面睡。白日一切活动暂时停止,除了将做饭之外,都不准去屋子里。 原本一切停当,谁知管家过来报告,说趁着乱,居然有人想要冲进来偷东西,梓熙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没有解/放/军叔叔,于是只好又加派人手去个个出入口将把手。 索性大动静就这么一回,之后的余震都很小,大伙儿也都不在担惊受怕。 倒是老太太那边,因为被吓得尿了裤子,又正好被伺候的丫头瞧见,老太太羞得没法见人,正铺天抢地闹着要上吊。最后杨氏不得不听兰耀庭的话,承诺等过了这些日子就将那丫头送出去,老太太这才消停下来。除此之外,兰家到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金鳞死了上百人,在这个时代,地震是大事,人们不知道地震的原理,都当做天神发怒,一时间各大寺庙道观甚至小山坡上的野教派,都香火旺盛起来。 由于消息传播缓慢,梓熙不知道除了金鳞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地震了,更加无法判断地震中心在什么地方,只好派人到处去打听,又派人去封地,看看有没有伤亡。 几日之后,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消息,原来除了金鳞之外,南边地震更厉害,尤其是顺城,几乎半座城都被毁了,甚至有好几个村子,被直接埋了起来。 梓熙听了之后,一向不信神佛的她也跟着念了哼阿弥陀佛。不过,随之来的事情更为严重了。顺城遭了天灾,朝廷救济不及时,一大波大难民开始北上,不过半个月,第一批灾民便已经到了金鳞。   ☆、第37章 大批的难民涌到金鳞城外,官府不可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只好开仓放粮。然而金鳞的存粮也很有限,光靠那点存粮根本撑不了几日。官府只好再用老法子,请大户人家出手支援。 兰家自然也跑不了,除了拿出定量的粮食出来,还得掏点银子挣名声。 这种事李氏办起来得心应手,杨氏就遭了秧。 “这端阳节过去才多久,老天爷地动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是捐银子又是捐粮食,我都还想找个人来给我捐点呢!” 本想着再过两个月,铺子里总能支出些银子将之前的亏空填补上,可这一个地动一来,不光摇垮了房子要修补不说,外头那些逃命来的,还得他们给吃给喝。她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了。 “要不,太太去跟姨娘说一声,看能不能借一点儿来?五百两,可真不是小数目。” 她说的倒是个法子,可想到娘家,杨氏的确放不下脸回去跟姨娘求救。“出嫁时他们都盯着我的嫁妆呢,我若这时再回去借银子,可不正好让人抓着了机会好笑话。” “那如何是好?三夫人那边,一早便将银子拿出来了。” “咱们如何比得了?三老爷有功名,自己就挣下不少家业,哪像咱家这位……”想到丈夫,杨氏真是一肚子憋屈。 当初为着好掌控,她千挑万选瞧上了个兰耀庭,谁知到了把自己给坑了个半死。兰耀庭的确如她想得那般好掌控,可正因此才说明了他毫无用处。不仅无能懵懂,更是没有一点儿担当。 就说这回,他地动受了惊吓,旁人害怕一两天也就过去了。他倒好,十天半月依旧大惊小怪,连衙门也不愿去了,因怕进屋子。在家也是同样,不仅白日在空地上吃饭,夜里更是在地上打了地铺睡眠。这还不够,他一定要有人在身边守着他抱着他。 索性老太太因尿裤子一事不好意思见人,否则那老妖婆怕是要抱着男人在场坝里睡觉了。 如今家里赚进来的没有花出去的多,那死人还日日要吃人参燕窝,甚至受了惊,还要买个白玉天母来镇宅,他倒是给银子呀! 蓉儿也很无语,老爷这是没指望的,她试探道:“要不,去风月阁问问?” 杨氏乜她一眼,没说话,蓉儿强笑,说:“太太,我是这样想的,四姑娘身份不一般,她出些银子救济灾民,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不是?而且她又是四房的人,都是一家人……” “她若是再大个几岁,这口我也开得,可那位脾气那样难以捉摸不说,究竟太小了些,我真是开不了口 。”要是有法子偷偷摆弄点银子来就好了。 杨氏叹气,蓉儿也发愁,主仆两人真是左右难为。 梓熙这边,到不是真的不打算管了,毕竟她还是四房的人,若是家里实在穷的连救灾银子也拿不出来,她也没有好处。 不过,在她采取行动之前,先收到了京里的飞鸽传书。 此事非同寻常,平日若有事,都是派人寄信过来,或者直接派人来金鳞。飞鸽传书,除非有紧急事要告诉她。 果然,信上说有大事,让她不可轻举妄动,京里派来接她的人已经上路,不日便到,让她早做准备。 梓熙每年八月便要上京住几个月,但此时离惯例时间还早得很,梓熙不晓得外祖母急着接她进京所为何事。 不过小心为上,她依旧听了信上的话,早早安排了留守人手和跟着上京的人手,也不再外出,只每日深居简出。 直到几日之后,来接她的人果然到了。 来人乃是舅舅身边的一等侍卫,一见梓熙,便道:“主人说早已传书通知县主做准备,不知县主可否即日动身?” “外祖与舅舅这样急着借我进京,不知所谓何事?”梓熙问。 侍卫告诉她说:“顺城地动,牵连甚广,郡主忧心县主孤身在外,万一发生什么事,不好照应。” “顺城地动,金鳞只是稍稍受到波及,外祖母遣你前来,定是听到什么风声吧?” 那人踌躇一瞬,终于小声道:“听闻,听闻顺城地动之后,死伤无数,后传来消息,连活着的人也不太好,仿是生了疫病。下半年之后,南边儿怕是不安稳。” 大灾之后或有大疫,难道已经随着难民传到金鳞了? 梓熙再想问,可也知道侍卫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了,这些都是朝廷机密,若不小心外传,到时候掉脑袋的不止自己一人。 这么想着,梓熙对侍卫说:“辛苦你跑一趟,我早已准备好了,呆一会便去告诉老太太与爹爹,你先去休息,咱们明日一早便动身?” 让嬷嬷去安排侍卫休息,梓熙自己去肖竹堂跟老太太告别,老太太不喜得见她,梓熙也没再讨人嫌,又去了父亲处,禀明自己要提早上京。 兰耀庭已经习惯她每年去京城住段时间,闻言也没有多反对,不过说不高兴,还是有些的。 “家里如今这样,你到躲的远远的。” 梓熙笑:“爹爹若是喜欢,明日便跟女儿一起上路,也躲得远远的。” 兰耀庭不是不心动,他找就想念京城的繁华富贵了,可想到大哥大嫂还有高堂上那位严肃堪比阎王的嫡母,这一点儿心动便死得灰都不剩了。 父亲气呼呼的不说话,梓熙转头,对杨氏道:“熙儿走了之后,父亲便要靠新夫人照顾了,还有下人们的月钱,还靠夫人代发,我已经托付给嬷嬷,每月送八百两银子过来,这边账上记好便是。” 杨氏没有上到天上居然砸了馅儿饼,四房下人不到一百,每月月钱加起来也才不到一百八十两,她一开口就放这么多,自然是别有用意的。想到自己正缺银子,自然喜笑颜开地应承了,一边询问梓熙路上要用的可准备好了。不仅如此,到了下午,还亲自送了一些糕点来,说是在娘家时时常做的,一点心意,梓熙欣然接受。 要上京的消息,不到一会便传遍了兰府,李氏那里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她没有想到今年梓熙会这么早就上京,有些措手不及,可她一直是个果断的女人,心中一动,便决定借着地动的接口,将兰梓湘也塞进她的队伍。 原本有父有母,要给女儿找个在京常久住的借口实在不容易,这回地动,实在是天赐良机。 当机立断,她带着人到了风月阁,将自己的意思说明了。只道:“眼下金鳞乱的很,天晓得明日还不会再地动一回,伯娘我也想着将你们姐妹送去京城住些日子,好歹这几日忙,没有空出手来。这回再好不过,借着郡主的顺风,把湘儿也带上。我这里同样也会派人,等到了京城,送她去大哥家住着便好,到了年底,若是太平了,我便与你伯父去接你们回来。” 她的要求不算过分,梓熙想了想,也没有拒绝:“也好,不过先说开,湘姐姐喜欢哭的很,路上那样难走,若她半路上哭起来,我便让你的人将她送回来。” “你这丫头,说很么话,湘儿就是娇气些,却不是不懂事。你们姐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可要相互照应。” 人生地不熟的是兰梓湘,自己到还熟的很,相互照应什么的,显然是让自己照应兰梓湘,不过,她可不见得会管那么多,梓熙只是笑。 事情就这么敲定,不提兰梓湘得知自己要去京城多么兴奋,就是兰梓竹与兰梓玉等人,听见消息之后,也是一顿艳羡。 倒是兰梓陌,听见姐姐要去京城了,露出几分高兴来。 兰梓竹见此十分不解:“大姐姐要去京城了,却不让你去,不明白妹妹有什么磕高兴的。” 兰梓竹腼腆一笑:“姐姐喜欢上京,那便好了,姐姐若不在家,那时候……”兰梓湘若是不在家,她就不用挨打,不用被她骂,还能获得母亲的看重了,这简直是求之不得。 两人的处境相似,兰梓竹对她的想法深有同感,然而他终究要理智一些,颠了颠兰梓陌的额头,说,“傻妹妹,你懂什么。你以为母亲为何千方百计要送大姐姐上京?还不是为了姐姐的亲事。” “恩?你怎么说这个?”兰梓陌生性腼腆,加上年纪又小,哪里好意思听她说什么亲事。 兰梓竹轻声道:“妹妹不晓得吧,那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皇帝住的地方,繁华富贵,可不是任何地方能与之相比的。京城里十个里面,八个是大官儿,就是父亲,去了京城也不是很大的官儿呢。大姐姐去了京城,在大伯家住些日子,被夫人们看见,可不就留意上了?大姐姐生得好,自然是要嫁给世家子弟……不,还有可能是王侯将相呢,听说皇子们,侯府公子们,都是与京城各家千金结亲,那时候,大姐姐便成了皇子妃侯夫人,咱们呆在金鳞等死吧,我到罢了,你可是太太的嫡亲闺女……” 两个女儿,一大一小,李氏的偏心,连不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回说是金鳞不安稳,送女儿上京避一避,却只送兰梓湘,小女儿兰梓陌硬是没有被她想起来。 兰梓竹一席话,不晓得在兰梓陌心里种下了什么。她年纪还小,亲事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然而当看到家里忙前忙后为姐姐准备行装,兰梓陌有突然觉得,那些事情也许不是那么遥远。 姐姐真的到了京城,便要做皇子妃或者世家媳吗?自己会这样一辈子羡慕她?兰梓陌辗转反侧一整夜,第二天早上一听见母亲房里有动静,她便立刻起来了。 “娘,女儿,女儿也想跟姐姐一起去京城。” 李氏正兴高采烈地为大女儿准备早点,并吩咐仆人路上以及京城里的注意事项,突然听见小女儿跑来跟自己说也想去京城,硬是愣了一愣,然后莫名其妙问一句:“你去做什么?” 兰梓竹心里一冷,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姐姐去做什么?” 兰梓湘是打着躲混乱的幌子,但要说真的担心孩子,怎么会光记着大女儿,小女儿根本想都没想起来? 可李氏实在想不出兰梓陌去了有什么好处。 见李氏不说话,兰梓竹眼圈红了个透,他们说得对,娘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心上,自己这个女儿,连姐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奶妈赶紧劝道:“太太,陌姐儿想去,就让一起去吧,姐妹在一起总有个照应。再说了,若京城问起来,昭哥儿就说年纪小,可怎么光送湘姐儿不送陌姐儿,实在不好看。” 李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大女儿脾气直率,有个人在身边提点一番也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兰梓陌的请求,开始嘱咐她想要去京城,就要时时刻刻提醒姐姐收敛脾气。不过时间有限,她只说了几句,便不得不兵荒马乱地送女儿们上路了。 兰梓熙兰梓湘兰梓竹,乘着两辆马车,带着一队人马朝京城出发,本以为只是待上几个月而已,谁知再次踏上金鳞的土地,已是许多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转移副本,啊哈哈。   ☆、第38章 金氏忙了一上午,正打算躺下眯一会,外面小儿哇哇啼哭,伴着争吵声,硬是将她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回来。 被吵了觉的人脾气暴坏,金氏忍不住喝问:“外头是谁,这样吵闹就没人管吗!” 贴身丫鬟荷叶趁着主子休息,也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想坐一会,被外头吵得休息不了,已经出去看了一回了。 听见金氏喝问,立刻回答说:“是蓉姐儿和虎哥儿,为了一把团扇,从屋子里争到外头来了。” 知道是那两个庶子女,金氏更加不耐烦:“去让人抱走,要吵找个僻静地方去吵,省的惹人没清静。” “是。”荷叶领命出去了。 金氏身边的嬷嬷过来扶着金氏又躺下:“太太再眯一会儿吧,下午可又有的忙了。” “也好。” 金氏再次躺好,却是怎么也睡不了了,想起今日刚送来的橘子,嘴里馋得很,便对对嬷嬷说:“给我剥个金橘。” “太太不睡了?” “都被吵醒了,哪里还睡得着。” 嬷嬷一边剥橘子,一边叹气:“蓉姐儿倒好,过几年大不了嫁出去,可虎哥儿这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长大了还如何了得?” “就要他了不得呢。”金氏冷笑:“他要真是个好的,往后可不得要跟我儿子争?美得他!” 嬷嬷听她这样说,心中忍不住叹气。他承认太太说的没错,若是平常庶子女,随便养坏也就罢了,往后也免得给嫡子女造成威胁。偏偏,自家太太是个不能生的。 成亲都十一年了,请过的大夫早就请了,想过的法子早都想了,偏偏就是没有。 其他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太太自己却还没有放弃,一心觉得自己总有一日能生个一男半女。 作为看着她长大的人,嬷嬷不好专挑伤处撒盐,只好转而言其他。 “县主下午便到了,这回提前了好几个月,不晓得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南边儿地动了,翌阳郡主放心不下吧,说起来那孩子也可怜,摊上那么一家子人。当初傅氏进门是我就说过,老四不是那有福气的,可不?生生把人给克死了。” 最后傅氏留下个闺女孤苦伶仃,好在有个靠得住的外家,否则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一定。 傅氏乃是傅家嫡女,年岁与她差不了多少。她小时候也见过傅氏许多回,还常常羡慕她,一是羡慕她生得好,而是羡慕她长得好。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当初这么想的不在少数,可到了了,傅氏却红颜薄命早早去了。 两人正感叹着女人命苦,不一会荷叶匆匆进来了,对金氏道:“太太,老太太来人传话了,问咱们把屋子腾好了没有,县主已经进城了,大约很快就到了。” 金氏听闻,立刻从床上做起来,让嬷嬷服侍穿衣裳,嘴里念叨:“不是说下午才到么?这才什么时辰,连晌午都还没过呢!” “是提前到了,前头传话的人来说这回不光是县主,还有三爷家的两位姑娘也一起来了。” “老三家的姑娘?她们来做什么!” 金氏莫名其妙,荷叶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道:“虽不晓得为何,但千真万确三爷家的姑娘跟着县主一起来了。” “这不是添乱么!”金氏怒道:“他们家这人是死光了还是全瘫了,好好的把姑娘送到我家来,我是欠了他家的阎王债了还是怎的!” “那,那咱们如何是好啊!” “还能如何,先去收拾屋子,我去见老太太。”金氏气呼呼地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来,“先别收拾屋子,分家多少年了,三房要是来人,凭什么住咱们家,我得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老三与丈夫一母同胞还好说,可他一介庶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四房嫡女兰梓熙每年来京城,那是因为有傅家在。每次来,在兰家住几日也是个过场,大部分时候还是直接住在傅府。可三房不一样啊,她凭什么把自家孩子打包寄过来,难不成也想跟去傅府住着?可就算你要让你家姑娘来,也得提前通了信儿,问问主家方便不方便对吧。他们倒好,冷不伶仃就送来了,这不是为难人么! 到了庄素堂,金氏见老太太正在与大嫂薛氏说话,金氏一脸笑容地问好:“我道老太太起得这般早,原来是大嫂也在。” 薛氏淡笑:“你不是一样早么,忙了一上午,怎么不多歇一会。” “老太太派人来说县主已经进城了,不过会儿就到了。”说完看向老太太,笑问:“而且听说,老三家的姑娘也跟着一起了?” 老太太脸上没有过多表情,金氏看不出她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不过也早就习惯了。只听她说:“已经派人去金鳞送信了,问问那边儿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老三家的几个姑娘你们都没有见过,等到了,看看再说吧。” 听了老太太的话,两个媳妇都没有再说什么。 大家都想着等人来了再看着办,谁知金鳞马车一到,下人们就乱成一团。前去迎接的老妈子回来禀告说:“太太,人倒是到了,可有一位湘姑娘昏倒了,又吐又抖的,看着惊险的很,怕是路上受了磋磨,老奴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薛氏听见老婆子的话,心里一惊,“人到哪儿了?快派人去拦着,先不要把人带进来。” 丫鬟闻言立刻跑了出去,薛氏说:“听闻南边儿地动了,不少难民涌到金鳞,这丫头的样子,怕是在路上染上什么脏病,可千万不能把病气带到宅子里来。” 众人深以为然,只金氏有些迟疑,“那县主呢?县主可有不适” “县主还好,没有与湘姑娘乘一辆车,活蹦乱跳的,就是吃了一天的干粮,给饿瘦了。” 听见梓熙没事,大伙儿都放心了,想来不用将她拦在门外,也不会给傅家留下把柄。金氏笑说:“那咱们赶紧去吧,哎,那孩子本就消瘦的很,这一路又不晓得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猜得没错,梓熙这一路还真的被折腾惨了。她发誓,从今以后,她死也不要跟兰梓湘一起赶路了,她就没有见过这么能折腾的人。 以前在家时,她还以为她的公主病已经算是极致了,现在发现法,她这位美女堂姐,那潜力,真是无限无穷的。 到了兰府门口,梓熙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见彩月哭哭啼啼地跑来向她报告:“熙姑娘,小姐她,小姐她晕倒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都多少回了! 梓熙翻个白眼:“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早上是好好的,可在路上,在路上突然就……” “咱们已经到了,马上让人去请大夫,你先看着吧。” 之前听到她晕倒了,梓熙还亲自去看,可现在她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了。 这一路来,这位大小姐一天一晕倒两天一病危。路上那么赶,她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梓熙自然不同意,她便要死要活,梓熙说想闹就让人把她送回去,兰梓湘这才不闹了,可依旧少不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好不容易到了城外,明明还好好的,一听见下人说已经到了京城了,她立刻又晕倒了。 不用想都能猜得到,这会她正口吐白沫全身颤抖着闹病危呢。说起来也奇怪,要说装病装晕都很好装,可真没有人像她装的那么像,居然真的能口吐气白沫来,不知道跟男人假孕还有暗示是不会一个道理。 “县主,您可来了,老太太和太太们正等着您呢。” 老太太身边的玉嬷嬷亲自到门口来接她,玉嬷嬷算是兰家有脸面的嬷嬷了,梓熙在兰家时,一直住在老太太院子里,跟玉嬷嬷自然熟悉。 她笑说:“多谢嬷嬷,老太太身子好么?” “老太太好得很,昨儿还念叨县主在路上又受累了,咱们赶紧去吧。” 梓熙被庄嬷嬷抱着,从正门进去,又过了圆门,上了另一个轿子,往内宅去。 兰梓湘与兰梓竹虽然在马车里面,但都对外面的事儿上心的很,自然看见兰梓熙被接走了。可是他们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人来接他们,刚才来问话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兰梓竹心里发慌,紧紧拽着衣角,愁眉道:“姐,咱们到哪儿了?会不会被丢掉了呀?” 他们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陌生的犹如另一个世界。 由于要装病,兰梓湘在进城之后就一直躺在马车里,根本没有看见外面的光景,可兰梓竹却好奇心旺盛,早就被窗外的景色震惊到,也吓到了。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来了,一个粗粝的声音让他们继续赶车,从偏门进去。 兰梓湘听见之后一下子气得爬了起来。 “凭什么让我们走偏门,我可是兰家嫡长女。” 那老婆子声音毫无情绪地说:“姑娘说笑,兰家嫡长女去年便已嫁人了,这会正在坐月子呢,可没有听说要回娘家。” 兰梓湘一鄂,还是不服气:“那她凭什么走正门!”她可是亲眼看着兰梓熙被人从正门接进去的。 啦粗壮老婆子面无表情,声音蛮横,冷声道:“县主是县主,姑娘是姑娘。听说姑娘身子不对,怕是在路上染了疫病。家里主子们多得很,保险起见,要请姑娘先到折合院检查,先把病治好了是要紧。” 说来说去,不仅她不能从正门进去,甚至连正主都见不到,还得在个院子里先瞧病。 兰梓湘千万个委屈,立刻哭起来。 那粗壮婆子乜她一眼,没说什么,依旧指挥着下人们赶车。任凭兰梓湘在车里哭得昏天暗地。 这回连彩月也不出声了,因为兰家太大了。 从正门到偏门,他们硬是走了有三炷香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到了,可即便是偏门,那也不是尽量一般人家的正门可比的。 兰梓竹咬着唇,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说话。 兰梓湘一个人哭了一路,见没有人搭理,哭的实在没有意思,终于不哭了。 从马车下来,她刚准备昏倒,就被人喷了一身的药水。那药水大约刚煮出来没多久,还是热的,泼到神将把她吓了一跳,立刻尖叫着呵斥起来。 拿着药碗的丫鬟好声劝慰她:“姐儿莫怕,听说姐儿路上染了病,这是大夫专门熬的药,先去去病气儿。” “我没病,你们走开!” 兰梓湘气急败坏,一边生气一边跳脚,可是无论她怎么样也反抗不了。她的丫鬟和嬷嬷都比她有眼色,知道来了京城便是寄人篱下,不好得罪主家,因此并不像在金鳞一般为她出气,反而劝她要乖乖听话。 兰梓湘被逼无奈,只好安静下来,一边让山羊胡子大夫把脉,一边暗恨兰梓熙告黑状刁难她。 …………………………………………………………………………… 梓熙每年来京城都要先来兰府,虽然只是象征性地住两天,但她毕竟姓兰,是兰家的女儿。 老太太唐氏不是兰耀庭的生母,与梓熙更加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名义上,她的确是她的祖母,而这位祖母虽不是亲生,但见到梓熙,也一向亲热。 “熙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哎哟,果然又瘦了,这可如何是好。” 梓熙瘦得跟干柴棍子一样,看上去实在磕碜。跟其他几差不多年纪的堂姐妹比起来,真真像个被虐待了的小白菜。人家这个年纪,都又白又嫩的可心小包子一枚,梓熙倒好,越发有向擀面杖靠拢的趋势。 梓熙早就习惯他们见一次说一次自己瘦,“祖母,听嬷嬷说您身子健朗,孙女儿可高兴了。孙女儿专门做了一个荷包给您,祖母可千万不要嫌弃。” 梓熙献宝一样将自己的成品拿出来,那是个小巧的荷包,非常简单,上面只绣了一朵兰花几片叶子,尽管简单,但好在用料讲究配色也大方,就算简陋了些,但也不是带不出去的。 老太太拿过来一看,也十分满意,一想梓熙的年纪和身份,给她绣个荷包,的确算是尽心了。 “还是我家熙丫头惦记我。”老太太慈爱地笑说:“走了一路,一定也累了,嬷嬷来,先带熙丫头去休息,等休息好了,祖母再与你说话。” “谢谢祖母,孙女儿可真累了。” 梓熙与大伯娘和二伯娘道了别,又照例去了以前住的屋子。 梓熙在兰家的时间少,因此并且专门准备住处,只从老太太旁边的院子里收拾出一间,梓熙来时便让金氏打扫好,梓熙离开便一把锁锁上。 平日有空,也是与老太太在一起,其余堂姐妹课业重,也都各自住在自己院子,与梓熙来往较少。反而是有时在各家酒席或者聚会场合时见得要多些。 到了兰府,不管是兰梓熙还是下人们,都没有再提起兰梓湘姐妹。他们早就被那位大小姐弄怕了,深怕再与她有什么牵扯。 过了两日,老太太终于发了话,对梓熙说:“你来京城也有几日了,你外祖母十分想念你,我已经派人送了信,你便去看看吧,多陪陪你外祖母也好。” “是,谢谢祖母。” 来京时在兰家住两日再去傅府,离京回金鳞之前也要在兰府住一两日才告别,这已经是惯例,大家都知道她来京完全是傅家的意思,但到底圆了两家的面子。 梓熙带的东西不多,需要放到傅家的,也早就打着送信的招牌提前送到了傅府,梓熙只要自己过去就好。 傅府这边,要比兰家热闹许多。 本来就是郡主派的人去接梓熙,傅家上下也自然早就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梓熙在兰家待了两天,路上的来类与烦闷都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进了傅府,她直接往郡主院子里去。 傅家乃是百年世家,就算近些年稍有败落,但也比一般人家要富贵许多。傅家的宅子更是占了清泉道大半个街,梓熙想到红楼梦里写贾家的规模,想来也差不到个什么。 不过与贾家相比,傅家就要□许多了,傅家已然经历两个皇朝,如今依旧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傅家的主宅,自然也是百年老宅。传说傅家祖先崇尚自然,尤其热爱树木花草,于是远远看去,都能看到傅家庭院内的参天古木。 梓熙最喜欢傅家花园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傅家花园占地很广,不同于一般花园那边以花草为主,傅家花园的风景,却是树木为主。 除了直冲云霄的参天古树之外,就连种植的花草,也大都是多年木本。比如郡主庭院中那几株牡丹,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开花时就算是在楼上也能伸手够到它的花朵儿。还有刁红阁的茶花,整个大烨过再也找不到这般集名贵与规模为一体的茶花园。就连皇上与皇太后,每当花开时,也会过府来观赏一回。 与兰府比起来,在傅府她宁愿走路,也不要坐轿子。时值盛夏,外头太阳大得很,梓熙从穿过花园的青石小径上走过,却丝毫不决闷热,反而十分凉爽。 那些参天树木用她们的叶子将阳光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隔离了阳光与热气,树下的行人只觉惬意。 梓熙头一回到傅府时还不会走路,看到傅家情况,头一个念头就是大叹万恶的封建社会*奢靡,第二个念头就是决定以后也要这样*这样奢靡。 “姐儿,别走得太快,我来抱你吧。”庄嬷嬷见梓熙踮着小脚一蹦一跳十分担心。梓熙长的太瘦了,每做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她那纤细的小胳膊小腿都要被折断了似得,于是大部分时候,梓熙都是被庄嬷嬷抱着。 不过现在,梓熙一点也不想让人抱,有的路,还是要自己走才有意思呀。 “嬷嬷你说,等以后咱们弄个园子,能不能买些这么大的树种起来?”在兰耀庭那些人看来,她母亲留下的风月阁已经十分奢华富贵了,可与傅家大宅比,那就是可先的千金闺阁而已,实在谈不上规模。 庄嬷嬷听了梓熙的话,笑:“姐儿到底是傅家的孩子,同老太爷们一样喜欢大树。姐儿想要种大树还不简单,等那日姐儿安顿好了,便派人去山林里找,保准上千年的大叔也能找回来。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费工夫到还好,关键是古树那么大的个头,从山里弄回来,肯定要被人围观,到时候就有人弹劾她奢靡浪费了。毕竟移植一颗古树那花的可不是一般多的影子,梓熙想了想,还是算了,上辈子钢筋水泥的城市她都住下来了,没必要换个环境就矫情,大不了在傅家多赖几年就是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梓熙吓了一跳,再一看,那哪里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那人在地上跳了两下然后冲到梓熙面前站稳了之后,开始对着她傻笑。 梓熙被这张笑脸闪花了眼,忍不住张大嘴惊叫:“京昼,你!怎么在这!” “嘿嘿,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我给你写信你也不回,我还不能还质问你。” 呃…… 庄嬷嬷也看清了把自家小姐吓了一跳的混小子,心里有些不高兴,“京公子,那树上十分危险,以后还是不要再爬上去为好。” 京昼抓抓头没有说话,这时候跟他一起爬树的人终于下树了。 傅宁一边拍身上的渣子,一边问梓熙:“表妹,你认识她?” “认识,不过他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跟我一起来的。”说到这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拳打在京昼肩膀上,怒道:“好哇,难怪你赖死赖活一定要来我家,原来是来堵表妹的,小心我告诉京大人,让他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京昼对他的威胁一点不在意,“有本事你去告啊,要不要我给你引路?不要你钱。” 傅宁翻个白眼,上来一肩膀将他撞开,然后牵起梓熙的手,说:“绾绾表妹,你可别理他,这小子混蛋的很,连先生都被他气病了。对了,祖母都等了一天了,咱们快点吧,我带你去见祖母。” “表哥你真好笑,他是坏家伙那怎么跟你在一起啊,先生都说近墨者黑,你要是真的觉得他坏就离他远远的。” “嘿,我说什么了我!哥就会提醒你,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 梓熙好笑,傅宁在前面念叨,京昼在后面一惊一乍:“哎,你们这就走啊?去见那老太太?我可不去,哎,那什么,绾绾,傅宁,你们把我扔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去见祖母,你要是喜欢就跟来呀,反正祖母又不会罚你。” 京昼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对于所有上了三十岁的女人,都有一种严峻的畏惧心理,要主动去见她们,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大老远跑来却还没说两句话就算了,这让他很不甘心,明明是兰梓熙先招惹他的,怎么到最后是他当牛皮糖呀,不合理。 “京少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县主刚从金鳞过来,自然要先见郡主和几位舅老爷的,哪里有时间跟您说话。等过几日清闲了,您再过来不迟。” 京昼终于点点头,说:“我还是偷跑出来的呢,又要被爹白打一顿了。哎,我还是回去吧,那小丫头忒没良心。”说完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她哭的可怜的样子,心一下子又软了,觉得梓熙虽然冷淡,但她是个没娘的小可怜儿,对人冷淡也情有可原。   ☆、第39章 翌阳郡主年近五十,在这个平均寿命不高的时代,已经算是上了年纪。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念旧,尤其是初春病了一场之后,更加思念外孙女儿。 翌阳郡主一生顺遂,生了两儿一女,儿子们要被丈夫当狼养,唯一的女儿就成了小心肝。谁知这被她千疼万宠的小心肝是个薄命的,先是姻缘不顺,后来嫁了个山中狼,更是早早丢了性命。而她这为人母的,还不能为女儿报仇。 梓熙是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翌阳郡主每每想起她的扶摇儿,便将梓熙叫到身前好好地看。 这一对母女长的真像,可傅氏年幼时已经纤弱秀气,梓熙比起来,更加荏弱可怜。梓熙太瘦了,看着便让人心疼。 等了半月,终于把她等到了面前,郡主头一声不是问她好不好,却又是惊声,“哎哟你这小猴子怎么又瘦了。” 梓熙刚到荣华堂,发现外祖母已经迎了出来。她立刻扑了过去大叫:“外祖母。” 嬷嬷怕郡主被梓熙扑的趔杰,赶紧来扶,好在梓熙有分寸,没有顺杆子往人身上爬。 郡主抱着梓熙小心小肝儿地揉了一通,直呼:“又瘦了,又瘦了,庄嬷嬷,你这是怎么办事儿的!” 庄嬷嬷躺枪,赶紧告罪。梓熙连忙解释:“不关嬷嬷的事儿,外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越吃越瘦,全长个儿了。” 梓熙是比别的小姑娘长的要高些。 老太太终于还是不满意:“可还是瘦,定是你挑食了,祖母我日后定要日日盯着你吃饭。” 祖孙两这才进了屋子,又是好一顿亲热。老太太抱着梓熙,问她这几个月在金鳞过的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都发生了什么事,有趣的也好,无趣的也好,全要说给她听。 梓熙不是个话盒子,可老太太要听,她只得绞尽脑汁地说给她听。 大夫人王氏与二夫人韦氏也在跟前,可她们两人插不上话,便坐了一会就告退了。反正梓熙每年都来,都不是远客,算不上失礼。 看到老太太开心的样子,王氏与韦氏相视而笑,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王氏道:“县主来了,郡主便开怀了,这是好事。” “那是自然,郡主一颗心都扑在县主身上。南边儿不安稳,离金鳞太近了。别说是郡主,便是我们,放着她在金鳞,也万万不放心的。”韦氏说。 “不过那孩子实在太瘦了,得吩咐厨房多准备些补品。”王氏说完,又道:“老爷子快回来了,县主的洗尘宴也准备的差不多,我再去查看一回,免得临头了出岔子。弟妹你先回去吧。” “还是嫂子细心。”韦氏笑着与王氏告了别。 回了遥水轩,她还没坐稳就看到小儿子像猴子一样飚了出去。 韦氏一把把人抓回来,瞪眼道:“嘿,你干嘛去?” 傅俊被一把抓了回来,急的咚咚直跳:“娘,我听说表妹已经到了,是不是在荣华堂?我得见表妹去。” “见什么见,不准去。” “哎哟,娘,我去去就回来。”小皮猴子忙着挣脱,奈何根本逃不了他/娘/的五指山。 韦氏冷声呵斥:“我说了不准去就不准去,不仅现在,就是以后见了她,也给我绕的远远的,听到了没有。” 傅宁没有想到她这么严肃,有些被吓到了,再也不敢挣扎,只弱弱地问:“为什么呀?娘,表妹是不是,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娘你别气。” “她当然没有惹我生气。”韦氏将儿子拉过来,整了整衣领,吩咐说:“但是你要明白,她是她你是你。她是县主,你看,咱们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被敕封的?俊儿,你是男孩子,往后要安家立业,天天跟表姐妹们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好好读书才是要紧。过些日子县主大约也要跟你们一起念书,你若是再不努力,连姑娘家都比不过,可不就丢人了!” 傅俊听自己老妈说了一连串,就是要让他好好读书,可是他明明已经读的很认真了。而且……“娘,我用功读书,与不跟表妹玩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话你就得听,不要跟我说为什么为什么,听见了没!要是再让我见着你去找她,看我打断你的腿。” 傅俊终于被韦氏的威胁吓到,不敢再造次了。 忐忑一会,终究不敢去荣华堂,便对韦氏说:“娘,那我读书去了。” 韦氏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头笑道:“去吧,待会我让嬷嬷送点心给你。” 训完了儿子,韦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榻上躺下。 嬷嬷将薄荷茶递过来,一边道:“太太何必这样生气,小少爷读书用功着呢,就是要激励他也不该用这法子。” “我可不是激励他,我说的实话。”韦氏抿了口茶,又才说:“嬷嬷,郡主安的是什么心,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这……”嬷嬷有些迟疑,提到郡主,她什么话也不敢说。 在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老爷子,不过郡主的身份不同于一般老太太,就是老爷子,也要忍让她几分。 其余儿女,对郡主自然是毕恭毕敬,他们这些下人,更不敢在背后对郡主说三道四。 下人不敢,韦氏也不敢。但关系到自己的儿女,便没有什么敢和不敢的了。 “大姑子命苦,去的早,郡主对那丫头宠爱有加,都疼到心坎儿里去了。你看看,每年接过来在咱家住那么些日子不说,一年四季的东西就没有断过,不仅这边存着,就是金鳞,一年也要送许多回。郡主嫁了个大姑子,已经嫁怕了,对别人家都不放心,那丫头年岁渐渐大起来,亲事过不了几年便要提上议程。人家说的表亲表亲,把那丫头娶回来可不才是最稳当的?郡主有这么样的想法,但我可不想让俊儿被挑上,虽然还早,可也得提前打算起来。” 不得不承认,韦氏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梓熙年纪小,大家都没有往那方面想,但若真的一想,那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翌阳郡主人还健朗,几个孙子辈的从来没有带在身边过,只有梓熙这个外孙女儿,只要来了京城,便与她同吃同睡。 做小辈们说不得什么,都巴望她太太平平的,可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不满。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傅氏出出嫁,傅家也没有亏了她,那嫁妆,几乎整个京城都没有人能比得过的。 最后她死了,是可怜,可那也不是他们把人害死的不是?兰家又不是没人了,郡主偏偏要将个外孙女儿接过来当亲孙女儿养。 女人心中,但凡成了亲生了孩子,便认为夫家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了。虽老爷子还在,夫家兄弟也还没有分家的意思,可在她们心里,这家里,终究是他们的,若被一个外人讨了太多东西去,那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韦氏分析的有道理,但嬷嬷还是不太明白:“就算郡主的意思是这样,可若俊哥儿真被看中了,也是好事呀,郡主那样疼爱县主,县主的身份又高,对俊哥儿也是一笔助力。” “嬷嬷你懂什么。”韦氏摇头,说:“你今儿是没看见,那丫头干瘦得跟什么一样,一看就不是个有福气的。你说她刚生下来没多久,大姑子就去了,可见……千万可不要妨碍了我的儿子才好。再者,她身份高是高,但终究是个父母无靠的,俊儿往后科考做官,没个得力的岳家怎么成?俊儿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太太说的有道理。”嬷嬷想了想:“就怕郡主那边若真属意了俊哥儿,那咱们也没有办法了。” “还早着呢,那丫头到底年纪小。再说,就算真到了那时候,可不还有个大房么。郡主一向偏心大房,想来有什么好事也想着那边儿才对。” 韦氏这边左右盘算,而大房那边正在准备洗尘宴,不仅傅君岳傅君礼,就是老爷子,也提前回来了。 梓熙被老太太亲自抱着出来,见了舅舅们一个个见礼,又跟表姐妹表兄弟们打招呼。没过一会老爷子也出来了。 “外公。”梓熙笑盈盈地朝老爷子行礼。 傅老爷子笑呵呵地摸了摸梓熙的头:“绾绾有长高了。” 梓熙笑得天真无邪,“还是外公眼光好,其他人看见我第一眼就说我又瘦了,其实我没瘦,就是长高了。” “那是自然,来外公抱。” 梓熙又被老爷子抱在怀里。 人都到齐了,开始上菜,郡主心情好,没再说什么话,只一心一意给梓熙喂饭。 老爷子时不时给梓熙擦下嘴,一边与傅君岳,傅君礼兄弟说话。 傅淼盯着给梓熙喂饭的郡主看了一会,突然说:“祖母,我也要。” 郡主没在意,让下人们给她夹菜。丫鬟把菜夹了,傅淼却不满意。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郡主旁边,抓着她的袖子说:“祖母,你也喂我吧。” 郡主立刻沉了脸,没有发火,也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傅淼被看的胆战心惊,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郡主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虽然对孙子孙女都算慈爱,但绝对不允许他们没有规矩。 韦氏被女儿吓了一跳,赶紧去将她抱回来。一边呵斥她:“不准哭,你在干什么,没看见你祖母正在忙么?” 傅淼躲过了祖母的目光,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可再也不敢往那边看,只躲在娘亲的怀里打嗝儿。 傅老爷子瞧了傅淼一眼,傅君礼赶紧对韦氏说说:“你抱她下去收拾吧,饭桌上大吵大闹像个什么话。” 傅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年稍微好了一些,可以左右交谈,但也不能高声打闹的。 韦氏赶紧告了罪,将女儿抱了出去。 老爷子与郡主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暗道果然还是县主受宠。 可是梓熙却一点不觉得得意,她知道自己又拉了仇恨了。可惜没办法,以郡主的性格,她是装不了低调的。 好容易吃玩饭,大表姐傅玥对梓熙说:“表妹去我那儿玩么?我跟娟妹妹她们约好了一起剪纸粘花。” 没等梓熙回答,郡主便说:“天儿太晚了,你那边离得远,绾绾刚从那边过来,得好好休息。等明日再一起玩耍。” “那好,明天我再来找表妹。”傅玥说。 郡主朝她点点头,吩咐了几句不要玩的太晚,对傅玥的表现,她一向满意。 散了席,老爷子有事,叫两个儿子去了书房,梓熙被郡主抱着,也回去了。 王氏这才吩咐下人们收拾,傅玥也带着小姐妹们回了自己院子。 傅家姐妹不少,但正式宴席时,妾侍庶子女是不能上桌的。因此傅玥与傅娟她们回来,其他几位姐妹都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呀,大姐姐,你们回来了。”傅蕖傅卉一看见傅玥几个回来,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打招呼。 王小姝看也不看她们,走过她们身边,直接在坐到桌子旁,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郡主可真严厉,刚才可把我吓坏了。” 傅玥对傅蕖和傅卉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又转回对王小姝说:“祖母在宫中长大,平日规矩极严,今日绾绾表妹回来,她老人家心里高兴,对淼妹妹已是极为宽容了。” 傅娟瘪着嘴十分不服气:“祖母也太偏心了,明明我们才是她的亲孙女儿,哼,她却拿个外人当宝。”想来傅淼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在席上争风头,却没有先到郡主那样严厉。 “这话妹妹可千万说不得了,绾绾表妹也是咱们的姐妹,咱们要相互友爱才是。”傅玥阻止了傅娟,提醒她小心嘴巴。 傅娟虽不服气,可到底怕传到祖母耳朵里,因此只抿着嘴,再也不说什么了。 傅玥见她不抱怨了,这才招呼傅蕖傅卉两人拿来剪纸。 王小姝却不愿意这就停住话题,又说起刚才宴席上的老爷子与郡主等等,引得傅蕖两人一顿艳羡。 她虽不是傅家女儿,比不上傅家各位嫡小姐,可与其他庶出子女比起来,到底有脸面的多。 只是,就算如此,她想要得到更多的关注,却也是不容易的。 王小姝是王氏的娘家侄女,一年前被接到傅家住,对于傅家的情况,也了解的不少了。严格算起来,她与兰梓熙一样,在这里,也是一位表小姐,可她们这表小姐之间,差距确实十万八千里的。 不过,若是有机会能与她亲近就好了,王小姝想起兰梓熙乖巧瘦弱的样子,深深觉得自己不是做不到,只不过郡主管的太严,根本不让旁人近身。 不过听说,过些日子她也要与大家一起上学了不晓得是真是假。   ☆、第40章 郡主当真兑现了自己说过的话,日日盯着梓熙吃饭,将她当个小猪养。 好在梓熙胃口一向不错,而且不太挑食,在吃东西这方面,从来没有让人不满意的。 可不管她怎么吃,该不长肉的还是不长,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瘦人体质,梓熙对此洋洋得意,暗道这辈子终于不用减肥。 然而在老太太看来,这可是非常不对头的。哪有吃的那么多,还瘦得跟排骨一样的道理?莫不是哪里病了吧?赶紧请了大夫来看。 实际为了这怀疑,大夫早已被请了许多回,然而同往常一样,大夫看过之后,从来都说梓熙身子好得很,没有什么毛病。至于长得瘦?哎呀,那是天生的,可见还有人喝水都胖呢,这是体质问题。 郡主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虽依旧日日盯着她吃饭,却再不愁眉叹气了。 梓熙心安理得地被当猪养,不过猪的生活没过多少日子,便开始上学堂了。 在金鳞时梓熙跟姐妹们一起读书,但总是断断续续。家里的先生总是过些日子就要换,越换越不严厉,梓熙的学也上的很莫名其妙。 而在这边,却要严厉许多,傅家的女儿们教的精细,启蒙时与男孩子们一起,到后来男孩子们主攻四书五经,她们才被分出来加了其他课。 课堂上不能让丫鬟们伺候,不管做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不仅如此,先生们非常不喜欢富家子弟的做派,往往连院门都不让下人们进来,就是最后打扫,也要她们自己动手。 梓熙不能搞特殊,自然也得乖乖遵守先生的规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胭脂不能时时刻刻跟在梓熙身边,闲来无事开始到处听八卦,打听回来当梓熙的耳报神。 比如院子里谁爱喝酒,老妈子们又藏了谁的份例。比如哪位小姐的狗很蠢,又跟哪位的猫打了一架,又比如某位姨太太太过轻佻,某时被太太抓住,狠狠罚了一顿。 左右是些鸡毛蒜皮,梓熙听得无聊,问她有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比如南边究竟如何了,难民是否涌进了金鳞城。 胭脂没想到她喜欢听这个,迷茫一瞬表示会再接再厉,去打听外边儿的事。 梓熙活在郡主眼皮子底下,郡主对她的一言一行自然清楚的很。每每见她问东问西,就要来教训,梓熙每回嬉皮笑脸地应付过去,下次照样打听无误。 有一回打听到郡王押粮南行,老太太终于把梓熙抓回来打了一顿屁股。 “你这人芽儿才多大,那些事哪里是你过问的,多吃饭才是要紧。” 梓熙脸皮厚,被郡主教训一顿,依旧嬉皮笑脸,“我就是听一听,又没做什么,这不是闲的无聊么,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早就完成了。” 梓熙的功课不算轻,但跟经历过高考冲刺经历比起来,终究算不得什么,这个时代,女儿家终究不用为科举奋斗。 “那规矩呢,请教嬷嬷教的规矩听了就忘,哪里有过一点放在心上。”梓熙已经开始学规矩了,不过由于身边的嬷嬷本就是宫里出来的,她从小就被教的一举一动都优雅端庄,根本不必额外再学什么。但她终究是个外来人,梓熙对那一道并不怎么热心,其他人看得出来,自然觉得她学得不好。 而且对于郡主来说,学规矩也只是一种修行,她比较在意的,是梓熙的心思重。 “你是个闺女,不说绣绣花,做做诗,便是与姐姐妹妹们踢踢毽子也好。你倒好,整日想东想西,心思太重。” “我没想东想西啊,老太太,我实在是不喜欢踢毽子,运动减肥,我都够瘦了,再运动一下,更瘦死了。” 歪理,郡主气的瞪眼,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了。 常言道慧极必伤,梓熙早慧,本就比旁的孩子来的聪明冷静,这不是个好现象。她以前想着,是这孩子没娘,凡事要靠自己,聪明些也是不得已。正因为心疼她,便多宠着,想着慢慢将她的重心思改了也就好了。谁知这过程实在曲折,不仅改不了,还得担心不注意说了什么,又惹得她胡思乱想。 “你没想东想西,那我问你,你父亲那妾侍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父亲的姨娘,虽说不是什么行的台面的人物,可终究是你父亲的生母,你都做了些什么?” 梓熙哑口无言,不高兴地看了庄嬷嬷一眼,果然又被告密了。 郡主见她看庄嬷嬷,立刻将她的脸掰过来,教训道:“你不要怪她,你道除了她,我从别的地方就打听不到消息?绾丫头,你要明白,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凡做事,必定三思而后动。你如今年纪小,旁人说不得什么,只当你被人挑唆。可过些年,你长大一些,有心人若扒起旧事,便要说你天生蛮横不顾人伦,若成了众矢之的,你又要怎么办?” “她们狼心狗肺,难道我还办他们不得?”梓熙十分不满。 郡主无奈,“你才多大,心思终究不整齐。你要记着,凡做事,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一击即中。你现在还小,想那么多少反而害了自己。” “老祖宗,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梓熙虽然不以为然,但也知道郡主是为自己好,只能低头认错。 郡主将她抱紧怀里,一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揉着,轻声说道:“绾绾,你要明白,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有些事,不是一日两日能看得到结果的。与其被闲事扰了心神,还不如顺其自然,先保全自己。嬷嬷说你越加爱做梦了,这可不好。若不是你想得多,哪里弄得夜不能寐?况且你不要忘了,我还活着呢,有些事,我还没忘,只是时机不到而已,你这么一个小人儿,究竟能做什么?不过是为难了自己,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外祖母。” “好了,你要听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白日没事,也不要躲在屋子里。你玥姐姐他们办了诗社,你当同她们一起玩,免得落了单。” “我晓得了。” 梓熙虽然不觉得自己喜欢听八卦是个什么奇怪的嗜好,但别人总担心她听得多想得多,被郡主教训了一顿之后,终于收敛了起来。老太太是觉得她不像正常的小孩子天真烂漫,怕她变成个缩小版的林黛玉,梓熙只好隐藏属性,往小孩子那边靠。 果然经常跟傻孩子在一起,人也变傻了很多,郡主也高兴了,觉得她可以变得更加开朗。 又过了几日,傅宁下学,从书院回来了,可以在家里休息两日。这回京昼又跟他一起来了,还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送人的。 梓熙收到了一对画眉鸟儿,那小东西灵动的很,叫声又清亮,很是讨人喜欢。 可梓熙偏生是个俗气人,听来听去,所有鸟儿叫声都差不多,不觉得有何特别,有心将画眉鸟放生,却惹来京少爷一顿气急败坏。 “我可是求了小叔许久,才找到这一对儿画眉鸟,你说放生便要放生,也太不领人情了。” 梓熙问:“可你说这是送给我的。” “是呀。” “既然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自己的东西,想要如何处置,难道不能自己做主?” 京少爷无语了,“但,但那你也不能,不能……” “你到是说说,你是不会送给我吧?” “是。” “那我能不能处置?” “那,那自然是能的。” 梓熙微笑,大摸狗头,回首将画眉交给胭脂:“放生。” “嗷!”京昼悲鸣。 京昼比梓熙大不了多少,也才七八岁的年纪,他来京城没日子不久,却很是混得开。在书院不过几日,就跟傅家大少成了狐朋狗友,成日在书院偷鸡摸狗,被先生狂追猛打。 两人还办了个什么辩论,说要与圣人对话。满口的胡说八道,惹得先生跳脚。可山长终究爱才,舍不得将他们赶出书院,最后只能自己三天两头被气得背过气去。 京家门第不高,京老爷却是个能臣,傅家虽不喜儿子跳脱,却也愿意两家的孩子来往。 京昼脸皮厚,嘴巴又会说话,加上京老爷自己与兰耀家是旧识,在金鳞时与梓熙有几面之缘,自然要缠着傅宁家里来。 虽然自己的见面礼被嫌弃了,但京少爷稍稍受了下伤很快又自行愈合。见鸟儿被放生的命运已是定数无法更改,便也不再斤斤计较,转而挤眉弄眼地与自己说起正经事。 他问:“绾绾妹妹,我就是想问,那日在街上,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的?” 现在盖不认账还来得及么?梓熙暗自叫苦。 “你又没有蒙面,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是没有蒙面,可在那之前咱们都没有见过呀!你究竟是怎么认识我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京昼故意将声音压低,好像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丫鬟在不远处摆弄花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梓熙已经逃避这个问题好几回,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认错人了。因为这个世界里,在她认识的人中,实在没有一个叫做京昼的人,更别说与他那样年纪长相相近。 真是,上辈子坑了自己,这辈子又被这壳子坑一回,京昼那混蛋欠她欠大发了! 梓熙不说话,京昼着急。拿着胳膊推搡道:“你倒是说呀,哎哟,我想了多久都想不起来,咱们究竟在哪儿见过面?可是我问过傅宁,她说你除了金鳞,也就在京城住过些日子,其余地方根本就没有去过。可我呢,从小在芙蓉城,其他地方也没去过呀。” 梓熙:“……” “你倒是说话呀!”京昼抓头:“绾绾妹妹,你该不是……会神机妙算?” “你胡说什么!”梓熙白了他一眼,“不要胡说八道,那天定是你听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有叫你的名字,只不过认错了人,把你当成宁表哥而已。后来没好意思坦白,只能将错就错,谁知你还上心了。 京昼:“……” 这,这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京昼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日的场景,怎么想也不像是认错了人呀。自己又没有眼瞎,耳朵也不聋,怎么会听不清自己的名字? 再看兰梓熙,那是一脸坚定,不管他求证好几次,她就是不说 看来她是铁了心一扛到底了。 京昼砸了咂嘴,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那……那什么,我先去找傅宁了。哈,你自己玩吧,那个画眉鸟没了,你要是喜欢什么,就给我说,我给你弄来。” 不想承认就不想承认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哪一天,说不定她突然就想说了呢?   ☆、第41章 梓熙在京城的生活,比在金鳞要惬意很多。 不用时不时被这个膈应一把,被那个恶心一回,啊还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郡主待她比较严格,每日要亲自检查她的课业。不过只要有机会,还是会让她出去到处玩,就是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热,这才不得已限制了她外出,而梓熙自己也不喜欢大热天出门。 原本每年这时节,傅家都会到山庄避暑。然而今年南方不太安稳,傅家便跟其他人家一样,都留在京里没有轻举妄动了。 郡主虽不喜梓熙到处听些消息来,然后又胡思乱想,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的事儿终究传进了她的耳朵。 原来顺城地动之后,又出了疫病,消息传到京城,满朝皆惊。 这时代没有地壳运动一说,只道是上天不满,在提点皇帝。满朝文武一封一封的进言,皇上开始准备写罪己诏。谁知夜里做了大梦,梦到先帝训示,说南方地动,乃是南边出了大恶,是以上天示警。 皇帝梦醒,立刻着人探查,果然查出魏王勾结妖人屠害生灵,皇上大怒,已然派人捉拿魏王。 说起魏王,梓熙知道的不多。皇家血脉凋零,这魏王正好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爷,镇守南边几十年,声名极盛。 不知皇帝做梦是真是假,梓熙知道,这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皇帝想要镇压魏王,大约正缺少这样一个借口。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眼下要做的是把自己打扮好了,然后跟着大人们去兰家吃满月酒。兰氏五房太太生了嫡次子,兰家与傅家无论内里如何,面上依旧是姻亲,自然要去表示祝贺。 王氏从外面进来,看到郡主正在给梓熙梳头,心里暗道老太太真是将小姑子留下的这孩子当手中宝了,面上却笑意更盛。 “母亲。”王氏远远站着行礼。 郡主看了她一眼,道:“过来吧,给看看,这头发梳的怎么样。” 王氏哪里敢说不好,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走,嘴里道:“母亲手巧,梳的头发哪里会不好看。” 说着到了梓熙面前,伸出一只手将她下巴跳起来,笑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仙童儿呀,把咱们老太太的心头宝绾绾丫头给换掉去了。” 郡主果然被逗的哈哈大笑,梓熙却一脸愁容。“我这哪里像个小姑娘,都可以进宫选妃子去了,这头发梳得也太复杂,花枝招展的,头皮都要扯下来了。” 她一说完,郡主便捏了她的脸:“瞎说,皇上是你表舅爷,太子你也得叫声表叔,哪里就能进宫选妃了,该打。” “哎呀,我不是随便说说么!”梓熙厚脸皮地呵呵笑。 王氏坐了一会,眼看时间不早,便对郡主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咱们得早些出门,待会热起来便不好了。” 夏日天气炎热,天也亮的早。要出门的话,得趁着早上太阳还不烈的那会儿。 郡主左右看了看梓熙,终于满意点头:“恩,去玩吧,要小心着不可乱跑,外面炎热,千万不能中暑。” “知道了,老太太。” 由于天气炎热,这段日子郡主一直拘着梓熙,白天尽量不让她出门,梓熙也怕热,很是懒得动弹,但是兰家做酒,她是得去的。 王氏带着自己的女儿傅玥以及两名庶女,加上一个兰梓熙,乘着马车捧着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她们走得早,到兰家时太阳还没有那么炽烈,不过兰府各个屋子里的的冰盆都已经添满了冰块。只要不去外面,便丝毫不觉得炎热。 “梓熙妹妹,傅家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梓熙他们刚坐下,兰梓潼便从外面进来。兰梓潼是梓熙五叔的女儿,比梓熙大一岁。她高挽着团子头,身上穿着青丝薄衫,一进门就来拉梓熙:“你快来,我有话要说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梓熙问。 傅玥见她们两人拉拉扯扯,便道:“表妹,你们快去说自己的小秘密吧,我们在这儿等母亲。” 梓熙只好出来,兰梓潼把她拉到一边,说:“梓熙妹妹,下午爹爹回来,你跟我一起去跟他说,咱们去山庄避暑去。” “去山庄?”梓熙有些疑惑:“可是今年大家都没有去,似乎不太安稳呢。” 其实受了灾的南边离京城还远,并不影响大家去避暑。只是男人们要扎在京中等一手消息,而女眷们生怕出去山庄人手不够,一旦发生什么事,根本反应不过来,便都没有去了。 可是兰梓潼年纪还小,根本不在意这些,她道:“往年都去,偏今年不去,我实在热得受不了了。” “那你可自己去求五叔叔呀。” “我都求了多回了,爹爹却说我胡闹。梓熙妹妹,爹爹最宠你,你跟他说,他定会同意的。” 梓熙暗中翻个白眼,心道小姑娘呀你真是太天真了,根本搞不清楚宠爱跟客气的差别。 这些不能明白说,梓熙只好胡乱敷衍:“天气是挺热,但只要不出屋子,也没有那么严重。”真心的,梓熙觉得只要不到太阳底下去晒,像她们这样的贵族女孩子,真心没有多严重。 谁知兰梓潼毫不赞同,瘪嘴说:“怎么可能,我这几日都热出痱子了。” “呃……不是有冰么?”梓熙莫名。 据她所知,不管是傅家也好还是兰家也好,每年冬天都要窖许多冰,就是为了夏天消暑用,像兰梓潼这样有许多人服侍的千金小姐,哪里就至于热出痱子了。 兰梓潼知道她怎么想,有些难堪地说:“你不晓得,咱家的冰都被那些人给霸占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往年去山庄上避暑也还罢了,今年人都在家里,可是备下的冰还是从前那些分量,他们把冰占完了,可不得看我们笑话。” 兰梓熙:“……”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兰家人多,家里情况也比较特殊,她这个长期住在傅家的,还真没有插言的资格。 兰梓潼见她发愣,又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好不好嘛梓熙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就帮我一回呗。” “可是,别说五叔不同意,就算同意了,也不敢让你一个人到山庄上去呀,出事儿了可怎么办。” “那那你就别管了,你只要帮我说服我爹爹便好。” 梓熙不敢答应:“我只帮你试试,能不能成不一定,而且我真是觉得这时候去山庄不太合适。” “放心,我心里有数。”兰梓潼兴高采烈地推着梓熙往前走。梓熙赶紧从走廊拐一个弯儿,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先去见见老太太吧,还有你的小弟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到。” “老太太正在见客呢,咱们去大哥招呼就出来,至于你说我弟弟,自从娘生了他,我都一个月没有见过了,我自己都还没有见过弟弟呢。” “哎?你也没有见过三婶婶吗?这是为什么?” “谁晓得,大约是怕热着弟弟吧。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湘姐姐,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那么厉害!” 梓熙都快把兰梓湘给忘了,听她提起还有些疑惑:“她怎么厉害了?” “你不晓得,她一来,吃的穿的什么都要最好的。起先还罢,众人都哄着她,后来不晓得谁跟她说雀屏锦是最好的做束带的料子,她竟信了,让人将自己的腰带束带全换成了雀屏锦。这倒好,被下人偷偷笑话,后来还被她听见了,弄清缘由之后开始上吊,这才来我家多久,都上吊三回了。前几日都还在听二伯娘说,可怕了她了,求神拜佛也想得个机会赶紧把她送回去。” 梓熙震惊,这个兰梓湘还真厉害啊,本以为换个地方她要收敛一些了,谁知她还变本加厉。“上吊?天,她怎么想得出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不是泼妇的行径么!在她的认知中,兰梓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态的,顶多昏个迷,口吐个白沫或者得个病就差不多了啊! 兰梓潼以为她不信,坚定道:“是真的,刚开始她老是生病,二伯娘便将她送到偏院里治病。后来她就不得病了,开始上吊,连老太太都被唬住了,说她要什么就给她去。二伯娘便照做了,现如今咱们家就她最大,这不,我家少的冰,全堆她屋子里去了。” 难怪人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然兰梓湘才是人生赢家,梓熙深深受教。 正说话尖,两人已经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果然有客人在,梓熙跟兰梓潼连个小人,插不上什么话还碍事,便待了一会就出来了。 兰梓潼急于见到父亲,可是问了管家说不晓得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又只好往回走。 梓熙被她拉着跑了一路,出了一身的汗。 到了良华亭,梓熙实在不想跑了,赶紧停下来一边用袖子扇风一边对兰梓潼说:“热死了,你走的太快了。” “怎么样,我说热得很吧。” “照你这么个跑法,到哪里也热。” 说着闻闻身上,“一股汗味儿。” “哈哈,待会换件衣裳就好了。” 两人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话。突然听见女孩子的哭声,再一看,傅玥傅蕖几人都在。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人围着一个哭的要断气的小女孩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咱们还在说那个兰梓湘呢,这马上就就遇上了,还有兰乾,他怎么也在?”兰梓潼说着,直接朝人群走了过去。 怀着疑问,梓熙也跟了上去。傅玥看到她们回来了,朝梓熙招招手:“绾绾,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梓熙点点头,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现场的情况不是很混乱,傅玥傅蕖几人只是找了无妄之灾,纯粹是打酱油。 而事件中心,是那个哭泣不止的女孩和兰乾。 那女孩看上去六七岁年纪,穿着粉红的裙子,脸上因为哭泣不止而显得通红。兰家少爷兰乾对她怒目而视,看样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兰乾是二房最小的儿子,过了今年九月便十岁了,比那女孩要大很多。他瞪着女孩满是愤怒:“你哭什么哭,还不快对湘儿妹妹道歉,不要以为你是客人,我就要对你客气。” “就是,就是。”兰乾身后,兰博附和。 女孩被吓的打了个嗝,哭的更厉害了。 另一名稍长一点的女孩看不过去,走到兰乾面前,将女孩挡在身后,道:“你一个男孩子,好意思欺负比你小这么多的女孩子嘛?这就是你们兰家的待客之道?既然你要对我们不客气,那我们直接走便是,兰家大门,看来是上不得了。” 兰乾气个仰倒:“你想去告状是不是?明明是你们先欺负湘儿妹妹,偏偏还要恶人先告状,当我兰家没人了吗?。” 梓熙一听跟兰梓湘有关系,立刻生出一种诡异之感,她已经产生条件反射了,觉得只要是什么纠葛跟兰梓湘有关系,那错的肯定是兰梓湘。 于是她小声地问傅玥,到底那女孩是怎么惹到兰梓湘,让兰乾和兰博都出来为她出气了。 傅玥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当事人的面对梓熙说起来。 事情的原因,咳咳,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 原来那几名女孩,是顾家的小姐,她们是头一次来兰家做客,便被安排在了离宣竹堂不远的院子,让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们跟她们一起玩耍。 没过多久,年纪也差不多的兰梓湘兰梓陌也来了,跟他们一起的,自然还有兰乾兰博两兄弟。 几人说了一会话,发现最投缘的是几名本地的姑娘。兰梓湘作为一个刚来京城不就的女孩,很难插上她们的话题,好不容易提起金鳞,人家也没有去过,自然不会有共同语言。 如此一来,兰梓湘便不说话了,她一委屈,在兰乾看来,便是自家妹妹受了冷落。 而事情超出控制,原因出现来这位小顾小姐手腕上的镯子上。 顾小姐也名门望族的千金,身上首饰虽不多,却件件有来历。女孩子们惯会攀比,看见了,自然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刻薄起来。 于是几个女孩子说将大家的镯子都拿下来方成一排,找个人来评断。 谁知放位置的时候,兰梓湘硬要让自己的镯子放在第一,而顾小姐的镯子,她硬是不让人家往出来拿。 兰乾见状,便想着说服顾小姐把她的镯子换了,可是顾小姐哪里愿意,她家的东西又不是见不得人。 兰乾说服不了顾小姐,兰梓湘眼泪一掉,头一晕,便要栽倒了。兰乾心疼不已,立刻命令顾小姐按照他说的做,顾小姐不愿意,于是两方争辩起来,最后推搡之间,这位顾小姐被兰乾弄得哭起了鼻子。 梓熙听完,不得不佩服兰梓湘的本事,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兰乾和兰博这样维护她了。 兰梓潼也知道了事情始末,想要去找大人,谁知被兰乾一挡,不让她去。 兰梓潼被拦了下来,兰乾又来问梓熙:“你们说怎么办吧,顾家女这样张扬跋扈,以后别想嫁出去了。” 傅玥闻言冷笑,不过她不是兰家人也不是顾家人,最好置身事外。 兰梓潼本就看不惯兰梓湘,听了兰乾的话,更是气得跳脚。“兰乾,你想找死吗?看我把今天的事告诉老太太,让开老太太打断你的腿。” “兰梓潼,你到底姓不姓兰,怎么可以跟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梓熙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也姓兰,要是不说句什么,肯定要被代表了。 当道兰梓潼前面,她对兰乾说:“乾哥哥,你要是喜欢耍蛮发横,就自己耍吧,千万不要把整个兰家都附带上,我们可没那么不讲道理。” “熙妹妹……”兰乾着急道:“明明是她们联合起来欺负湘儿妹妹,她们明知道湘儿没有贵重镯子还故意在她面前显摆来奚落她……” “她没有,那现在不是有了?”梓熙将自己手腕上一串玛玛瑙手串儿取下来,然后递给兰梓湘,“拿着吧,这下你有好的了,满意了?” 兰梓湘满脸通红。 梓熙冷声道:“这里不是金鳞,没那么多人给你面子,往后你要缺什么,就派人来跟我要吧。”说完回头问兰乾:“乾哥哥这下满意了?” 兰乾愤怒:“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那你问她倒是要不要!” 兰梓湘没有说话,但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伸了手,将梓熙的手串儿接过去了。 梓熙点头:“看,皆大欢喜,现在咱们可以去跟老太太说了吧?” 兰乾气个半死,终于拉着兰博走了,兰梓湘得了玛瑙手串儿,终于能排在第一,可她等了一会,发现大家已经不继续比试了,也没人跟她说话,有些无聊。 见傅玥离她近,便试着向说话。傅玥看着她要笑不笑,却不说什么。 兰梓湘有些埋怨:“刚才是乾哥哥惹哭了顾家妹妹,又跟我没有关系,你们干嘛气我呀。” 众人无语。 兰梓潼已经叫人来照顾顾家小姐,又派人去老太太那里。 刚才跟兰乾争锋相对的女孩过来跟梓熙说话,“这位妹妹从前没有见过,不知是哪一位?” 梓熙笑:“我叫兰梓熙,家在金鳞。” 女孩听了她的话,脸色一变,刚才的笑意陡然消失,过了一会,方才语气僵硬地说:“我姓顾,叫顾扶摇。” 梓熙一愣,居然跟她妈妈同名,真是好有缘。 “扶摇姐姐名字真好听。”梓熙笑着说:“姐姐叫我梓熙就好,或者跟玥姐姐他们一样叫我的小名绾绾。” “绾绾?” 顾小姐生硬地吐出这两个字,冷哼一声,拉着妹妹就走。跟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孩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迷惑不已,但介于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经历,便都没有说什么,只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走了。 梓熙却将顾小姐刚才的表情看的清楚,她有些迷茫地回头看傅玥:“姐姐,我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她了吗?” “好像……没有吧。”傅玥也觉得莫名其妙。   ☆、第42章 中午太阳特别大,顾扶摇坚持要回家,其他人也不好单独留下,于是顶着大太阳出门的后果,是顾家好几位小姐都中暑了。 缪氏与兰家关系微妙,这回兰家满月酒她是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不过为表看重,她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打发去了。本以为他们会待到下午,跟大嫂一起回来,谁知她正在用中饭,两个女儿就都回来了,其中几个还病病歪歪中了暑。 一问丫鬟,才知道是在兰府发生了不愉快。缪氏一边儿生气兰家待客不周到,一边又恨女儿不顾大局,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她居然半途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跑回来了。 更加重要的是,她那大姑娘回了家还拉着脸,好似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似得。 缪氏气的摔了杯子,指着她训斥:“好生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让你去做客,你自己中途跑回来,还连累妹妹们中暑,不慈不孝,传出去以为顾家个个没家教!” “母亲自己怎么不去?”顾扶摇满脸讥讽,“母亲自己没脸见人,就不要怪女儿办事不力。” “你……” 缪氏气个仰倒。 她知道那件事之后,自己这个亲生嫡长女早就跟她离了心,但为了各自的脸面,她们平日表面上以也过得去,就算心里厌恶对方,但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当民讽刺。 顾扶摇见母亲被自己气的说不出话来,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将之前一路的憋屈烦躁都化解了,她突然春光灿烂地笑起来,轻声说:“母亲你猜猜看,女儿今日见着谁了?” “……” 缪氏没有来得及说话,顾扶摇便自顾自地说:“女儿今日见着县主了,那位名唤绾绾的兰家姑娘。母亲您才猜绾绾县主生的是何模样?” 听到梓熙的小名,缪氏的脸唰一下白如蜡纸。 顾扶摇好似没有看见自己母亲的样子,越加兴高采烈地向她形容起来:“说起来绾绾郡主生的可真是玉雪可爱。那眉眼,又俊秀又明亮,那皮面,当真白如飞雪腻如胭脂,还有那头发,又黑又亮。哎,不过就是看着太瘦了,母亲您说,没有娘的孩子,在家吃了不少苦吧,真真可怜。” “你不要说了!”缪氏气急败坏。 顾扶摇终于闭了嘴,她看向自己的母亲,讽刺的目光中暗含一缕悲哀,不过这一丝感情很快烟消云散。她们的确是母女,可除了血缘之外,她们之间早已没有了任何一点感情。 缪氏紧紧地抓着手绢,好似这样可以让她很快冷静,然而当她自以为冷静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气急败坏。她冷冷地看了顾扶摇一眼,嗤笑:“所以你就回来了?如果我记得不错差的话,那丫头如今才五六岁,比你小上不少呢!你不是一向自诩顾家嫡女威风么,今日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不过是露了个面就下回来了?脸都丢尽了吧?” 顾扶摇被戳中了软肋,心里一虚,不过很快又直起腰来:“那又如何?女儿是胆小如鼠,总比某些人连脸都不敢露的好。而且母亲忘了,女儿也才七岁呢,女儿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可受不得惊吓。” 缪氏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叫人来把她拉出去掌嘴,可终于还是记得丈夫的命令,没敢旧事重演。 顾扶摇翻个白眼,看了她一眼,摇摇晃晃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只剩自己一个人,缪氏气的掉眼泪。她觉得自己悲哀,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不但成日与她争锋相对,居然还那样明目张胆地蔑视她。 明明她生下来是那样的可爱,与自己也亲密无间。尤其在五岁之前,她是十分依赖自己的。 是,她的确是做了傻事,那时被气昏了头,差点活生生将亲闺女给掐死。可后来她不是也改了么?她为什么就要一直记着那时候的事儿! 嬷嬷进来,见她愣愣地站着掉眼泪,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对自家太太的软弱十分不理解,劝道:“太太,是又被官姐儿气着了?太太您可真是太慈悲了。要我说,那等不仁不孝的东西就应该好生调/教,让她晓得什么是天地父母,当初若不是您心软,又如何弄到今日的境地。” “闭嘴,你个刁奴,当初若不是你煽风点火,我如何弄得跟相公生分起来!” 嬷嬷翻个白眼,嘴巴里嘟哝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缪氏看的烦躁,忍不住挥挥手:“你下去吧,没事别来烦我。” 嬷嬷闻言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被缪氏叫住。“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太太,这老奴可不知,老爷出门一向不喜欢让人知道行踪的。” “不知道你还不晓得去问?你是死的吗!”缪氏觉得自己快被这一个两个给气死了。 嬷嬷被训斥一顿,终于拖拖拉拉地出去了。 缪氏失力地坐下来,靠在椅背上次喘气。 想到那蠢蛮的老嬷又想到女儿和丈夫,她的心和血就像煮沸了一样煎熬又苦闷。 女儿说的没错,她是不好上兰家的门,那是因为自己的娘家与兰家乃是敌对,这些年来顾家也鲜少与兰家私下来往,可这几年不知怎么了,两家却渐渐走近起来。 顾家有大嫂当家,外面的事她做不了主,加上丈夫对她冷淡,在大事上,她从来说不上话。 不过,她真的还没有到避讳一个小丫头的地步,想当年鼎鼎大名的傅扶摇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一个奶娃娃?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听到那奶娃的名字,她就膈应个半死。 绾绾,绾绾,明明她的女儿才叫绾绾。 “绾绾!绾绾!” 梓熙正在打瞌睡,被人对着耳朵喊了一声,差点给吓死。 一睁眼,看见嬉皮笑脸的京昼和傅宁,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叫魂啊!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我们不是看你睡着了么,是很热吧,咱们去林子里玩去,凉快。”京昼催促。 梓熙打个哈欠:“不去!” “哎,你这人真无聊。” 傅宁也来拉她,“走啦表妹,咱们叫上玥姐姐,大伙儿一起去。” 梓熙伸出手,轻轻将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给拍开,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拿手绢擦了擦,才说:“宁表哥,你自己成天不读书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日日跟这个江湖恶霸混在一起,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哼哼,有你好瞧的。” “你看,我就说吧,绾绾表妹老气横秋跟荣先生有的一拼,你还不信。” 京昼深以为然,却并不死心,他拉着梓熙就要往外走,“走走走,换别人我还不带她玩呢!” 梓熙被拉到门口,刚好碰到嬷嬷进门来。 看见梓熙,嬷嬷眼睛一亮,说:“原来表姑娘在这里,太太让我来请姑娘过去,这会儿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说完又看向傅宁:“少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傅宁随口说:“我也是来找表妹的。” 嬷嬷以为是太太让他来找梓熙一起回家,便点了点头。 京昼觉得很扫兴:“怎么我们刚来你们就要回去了,这不还早么!” 夏日天长,白天又热,因此大部分活动安排在旁晚和前半夜。 这会儿太阳才刚落山,算起来正式的节目才刚开始呢。 “京少爷有所不知,我们今日一早就到了,几位姑娘身子弱熬不得夜,需要早些回去。” 京昼无奈,独自颓丧了一会,很快就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开始伙同同龄人挽起了管抓强盗。 另一边梓熙见了王氏,又去庄素堂跟老太太告了别,老太太看见她,问:“熙姐儿这就走?不如在家呆些日子吧!” 王氏立刻解释:“老太太有所不知,县主这些日子在吃丸药,郡主得时时刻刻看住她,逗留不得。” 唐氏本也没有真心留梓熙,只是觉得作为兰家女,她来兰家居然做客一般,待了半天又走了,实在不好看。 但王氏丝毫没有顾全兰家面子的意思,梓熙自己也没有说要留下来,她只从善如流,只嘱咐梓熙多多注意,不要调皮,便允她走了。 从兰家大门出来,梓熙被王氏抱着上了马车。 傅娟从前面过,一脸通红不晓得在想什么,别人叫她她也不见不见。 马车走起来,抱着梓熙的王氏开始询问上午发生的事。上午兰乾等人与顾家姑娘争吵,已经受了罚,不过顾家暂时没有追究,还不晓得要怎么结果。 梓熙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王氏再没有说什么。想来她早已问过傅玥,反正傅玥比他知道得更加清楚。 兰家满月酒之后几天,南边传来了消息,魏王拒不认罪,不承认自己是招致上天预警的恶徒。 被派去镇压的镇远将军不得已只能使用武力将人捉拿回京,然而魏王胆大包天,居然公然反抗朝廷命令,不仅不认罪,还率领并将与之对抗,不过半个月,两边就打得不可开交,各自经损失了好几千人。天再加上*,南边犹如人间地狱,逃难的百姓成千上万地往北方涌来,金鳞已经开始上奏章折请求播粮救灾。 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有人主张先救灾,又人主张先打仗。本就身子不好的皇帝没多久就病倒了,代理朝政的太子殿下手腕强硬坚决要捉到魏王以谢天下。 傅家父子忙的脚不沾地,女人们生活到没有太大的影响。 除了每日绣花认字之外,梓熙的大部分时间就是靠在香妃榻上打哈欠。她年纪小身子短,那香妃榻让她用起来没有一点该有的旖旎。 期间兰梓潼跑来找过她一回,原因是那日答应好了要帮她去她父亲那里说情,最后没有等到她父亲回来,梓熙却先走了,这让她很不满。 梓熙只好赔礼道歉,保证哪日见到五叔叔一一定帮她说服五叔叔同意让她去庄上。 兰梓潼被她的厚脸皮弄到无语了,天知道郡主轻易根本不让她往兰家跑。而不去兰家,她又哪里见得到他父亲的面?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当然,除了找梓熙麻烦之外,兰梓潼也带来了有关兰家的各种八卦。比如她那个小如耗子的金贵弟弟,比如学堂里分成好几个派系的明争暗斗,再比如下人们从街上带回来的有关某位名角儿的只言片语,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现如今在兰家名声响亮的兰梓湘。 这回兰梓湘是旧病复发,将自己的亲妹妹兰梓陌给打了个半死,然后惊动了老太太,被下令将她绑了手脚塞了口关进柴房饿了一天两夜。谁知刚放出来她又要寻死觅活,于是又被关了进去,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最后终于认了错,还治好了她动不动就上吊的毛病。 难怪她没有带信来找自己要东西,原来是被关起来了,梓熙同情兰梓陌的同时,对老太太唐氏深深感谢 八卦之心得到满足,梓熙好好招待了兰梓潼一顿,并成功地收买她,好为以后继续听八卦打下根基。只要关于兰梓湘,梓熙其实都挺有兴趣,潜意识告诉她,从她那位堂姐身上,她能增长许许多多见识,活了两辈子,她还真没有见过性格这么奇特的人。 兰梓潼抒发了不能去山庄的郁闷情感,又发泄了八卦之魂,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梓熙又继续她绣花练字打瞌睡的有限日子。 这天,久旱的天气终于变了,过晌不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夏日的暴雨是馈赠,至少在两天之内,可以将闷人的高温降下来。 大家终于不用闷在屋里,反而打开窗子数着屋檐上垂落的雨滴。大雨过后,太阳又露了头,很快天上挂起了一道拱圆的彩虹。虹的一脚踩在城市聚落里,另一脚高高架在远处青山上,看上去就像链接天地的桥梁,而人在天地之间,格外渺茫。 所有人都昂着脖子看,或有人说彩虹出来指一指又要下雨,小丫头们便都用手指着彩虹巴望多下几场雨。 不久傅玥傅蕖几人过来了,傅玥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口里,然后说:“下了雨之后,林子里就会长出蘑菇来,我准备今天一早就去才蘑菇,你们要不要你一起去?” 傅蕖跟王晓姝她们自然附和,梓熙不想显得特别,也说想去。 几人很快定了时间并且商量各自拿什么工具,梓熙突然问道:“可是娟姐姐还不知道呢,要不派个人问她要不要一起?” “娟妹妹?她怕是去不了呢。” “哎?这是为何?” 王晓姝不以为意道:“还有什么,走不了路呗,刚裹起来的脚,骨头都是断的,别说走路了,稍微碰一下都疼死人。” “……” “你说什么?在裹……裹脚?”梓熙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确认了一边之后,确实得到了傅娟正在裹脚的消息。 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裹脚,就是将好好的脚掌折成两端,然后用裹脚布抱起来,以后穿鞋子就穿三寸金莲。 可是,那不是上辈子的历史课内容么?这辈子她没见过哪个女人裹脚呀!她以为这里的女人不兴裹脚的,难道自己弄错了? 梓熙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再次受到了挑战,王晓姝见她一脸迷茫,惊讶地叫起来:“呀,绾绾你还不知道呢?那天在兰家,娟妹妹被荣少奶奶笑话了,回来之后不久就决定要裹脚了,她这段日子她一直没有出门,我还以为大伙儿都知道了呢!” “这个,我真不知道。”梓熙疑惑:“可是,就算那什么荣少奶奶说了什么,她也犯不着裹脚呀。” 傅玥噙着笑意一言不发,王晓姝早熟,不好跟梓熙解释什么婚嫁讲究。只有傅蕖哼了一声,说:“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住在咱们傅府,若是在兰家的话……哼,恐怕不仅要裹脚,还得要勒腰呢。” 裹脚也好,勒腰也好,都是为了谈婚论嫁时增加筹码。一般只有家世不好,但又有心高攀的人家才会让女儿这么做,像傅家兰家这样家庭的嫡女,一般是不用那么折腾自己的,她们的身份本就在那里。 而傅娟不同,她是庶子所出的庶女,想要嫁的不比人差,就需要加重其他方面的砝码,而对她来说,裹脚无疑是最直接的选择。 可是傅蕖的话却有些刺耳,因为裹脚的举动虽说婚后受人尊敬喜爱,但是结婚之前,却代表了她出身底下。 梓熙听出来了,不过不想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所以她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谁知傅蕖却不觉得过瘾,又自顾自捂着嘴笑起来:“不过我想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要裹脚的不是绾绾表妹,反而是哪位京公子才对。” 梓熙脸色一变,收敛了笑意冷声道:“蕖姐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开个玩笑。”见梓熙冷了脸,傅蕖摆摆手说。好像她真的只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已。 但是梓熙却一点不觉得有趣,要是放在上辈子,她真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这个世界不一样,女孩子的闺誉比命重要。她跟京昼明明没有什么,可要让她这样‘开个玩笑’多开上两三遍,这辈子基本上就搭进去了。 梓熙看着这位一向站在傅玥身后不怎么出风头的表姐,眼神越发不善:“蕖姐姐不会开玩笑,以后还是少开,免得下人们上行下效,开起姐姐与门房那位小厮的玩笑。” “你说什么!”傅蕖霍一下站起来,又慌又怒地瞪着梓熙,恨不能将她吞进去。 梓熙挑眉:“我没说什么呀,开个玩笑而已。” 傅蕖怒不可遏,她可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跟什么小厮扯上关系,这个小东西,好是恶毒。 一直没有说话的傅玥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终于出声调停:“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这些话传出去让旁人听见可怎么是好。” “放心,只要我不愿意,这话就传不出去。”梓熙自得意满地笑起来。 傅玥脸上僵了僵,很快又笑着说,“你这丫头,就知道仗着祖母名号逞威风。” “那又如何?我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呢,老太太最不喜欢别人嘴巴碎,蕖姐姐你没忘吧。” 想到威严无比的郡主,傅蕖终于恨恨地坐了下来,好一会才扯出个扭曲的笑,说她刚才说错话了,本来是想说没见过男孩子裹脚来着。 梓熙嗯了一声,其他人也没有再搭话,几人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彩虹已经消失了,她们也各自散去。 等人走了之后,胭脂满怀求知欲地跑来问梓熙那小厮的事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没有听说过。梓熙翻个白眼:“我编的,反正她不是也在编我么?” 胭脂:“……”   ☆、第43章 梓熙到底是现代社会长大的人,她的斗争手段从来就简单而粗暴。跟傅蕖争了几句嘴,很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立刻将王氏叫来说了一顿,让她回去好生管教庶女,教训完了王氏,又才拍着梓熙的屁股训她蠢笨不知变通。 “你这老实性子跟你娘一模一样,旁人刁钻你就要拧着头跟人家硬碰硬?”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我这不是把她给碾压了么!” 郡主气不打一处来:“我的蠢丫头,你要明白有些茬儿接得,有些茬儿接不得,别人胡说八道,你不理她也好,撕了他的嘴也好,千万不要自己也跟着胡说八道,要是传出去,一屋子闺女清白全毁了,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什么?” 梓熙摸摸鼻子,真是不好意思,她运用最顺溜的一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她的宅斗技巧果然急需提升。 老太太教训完了梓熙,又冷笑:“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这府里居然还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真是好样儿的。” 不久后傅蕖因顶撞嫡母,被罚抄了一个月的经书。 梓熙想起她们说傅娟在裹脚,想要去看看,结果去了几回都被傅娟回避了,几次之后,她也只好讪讪地不再强求,反正傅玥躲不了一辈子,总要出来见人的。 转眼间一月过去,最炎热的暑天终于结束,气温渐渐降下来。 南边瘟疫被控制住,到处逃难的流民也终于减少了。镇远将军诛杀魏王得胜归来,其家眷被押至京城受审,听说被问斩那日,菜市口的半条街都被染红了。魏王妃指着天诅咒皇帝太子不得好死,那凄厉的惨叫声让听到的人连着好几日都做噩梦。 轰动朝野的魏王案终于告一段落,京城上下,所有人对此事避而不谈。没过多久这件事便被淡去,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天夜里,梓熙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喧哗吵醒。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仔细听了一会,的确有人在哭。 “胭脂。”梓熙喊了一声。 胭脂醒了,起来点了灯,披了衣裳走过来。 “姐儿醒了?想喝水么?” “有人在哭,去看看怎么了。” “姐儿躺好,我去问问。” 胭脂出去,过了一会急急忙忙跑回来,惶恐地对梓熙说:“小姐不好了,是娟姑娘,娟姑娘她,去了。” “什么?” 梓熙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去,去了?” 胭脂点头,“刚咽了气,她姨娘哭死过去,这会儿醒来,正要上吊呢。” 梓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刚刚穿好衣裳庄嬷嬷就进来了。 “姐儿快别出去,那边出事儿了,正乱着呢,可别沾着晦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 庄嬷嬷板着脸:“好好个姑娘,被她老子娘给害死了。” 原来傅娟是因为裹脚给裹死了。 傅娟的父亲傅君谦是傅老爷子唯一的庶子。郡主人本就严厉,对于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自然不会怎么和蔼。 由于傅君谦的生母身份低微威胁不到自己,郡主到没有怎么为难他们,但漠视却是绝对的。 郡主的漠视,自然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傅君谦没有其他庶出兄弟比较,目光自然盯在两个嫡出哥哥身上。跟他们一比,自己不管是什么都要低出好几个等级。 后来娶了亲,自己的妻子比两个哥哥的妻子不管是人才还是门第都差了也不止一点半点,这让傅君谦很是不满,深深觉得是嫡母虐待针对自己。 可就算心里不忿,他却不得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想闹也闹不起来。对于让自己不满意的妻子,他不敢过于冷落,却也不是十分珍爱的,相比起来,还是他陪了他好几年的通房要可怜可爱些。 这通房,便是傅娟的生母苏姨娘。 因生傅娟时苏姨娘受了伤,自此再不能生养。于是在傅君谦的请求之下,还是同通房的苏氏被抬了姨娘,守着这么一个女儿当成了心肝宝贝。 在傅府,傅娟身份不如人,可比起其他庶出女孩来,却还好许多。因为除了傅君谦之外,傅君岳与傅君礼毕竟更加看重嫡出子女。 有了父亲的宠爱,傅娟的生活可谓十分惬意,但她跟她的姨娘都是个有志气的,一心想为自己的男人和父亲挣脸。可女儿家挣脸的法子是什么么?得了老爷子与郡主的喜爱?还是嫁个好人家要容易些。 傅娟是傅家女孩,但与傅玥等人的身份比起来,便差远了。不甘心的傅娟每每出门,总想引起太太夫人们的喜爱,然而大家虽对她和蔼,却不会亲近。尤其上回在兰家,硬是被自恃身份的小荣夫人给嘲讽了一顿。 回家之后傅娟狠狠哭了一回,哭完之后,跟苏姨娘一合计,便决定了裹脚。 不得不说,这是个弥补差距的好办法,然而伴随的风险也太大了。 疼痛煎熬先不说,傅娟裹了脚之后,先是红后是肿。 请了大夫开了药,好不容易消肿了,谁知没过多久,脚却烂起来。 因是从内里烂的,起先没人发现,傅娟疼习惯了,也没有在意。 直到脚上发臭了,这才把伺候的丫鬟吓了个半死。 好容易又把大夫请来,这回却无药可医了。 傅娟的脚烂的一发不可收拾,脚跟上都长了蛆虫,傅娟翻来覆去的发烧身上也长了疙瘩,被折磨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没了。 因缠脚那段时间傅娟不出门也不见人,梓熙从那时就没有见过她。后来传出她病了,苏姨娘更是捂得紧不让见人,郡主更怕自己被染上病气,不让她靠近。 因此梓熙只听说她病重,却没有见到她人,猛然听说她这就死了,很是接受不了。 这才多久,一个活生生的人,硬是被折腾死了? 苏姨娘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本就将她当依靠,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真不明白,就算想裹个脚,她干嘛非得选在大夏天这么热的时候。” 这不是找死么,没有抗生素,连颗阿司匹林都没有,真是用生命在裹脚。 “姐儿起来做什么,这会儿还早,快睡吧。” 梓熙知道自己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可让她睡觉?那是真的睡不着的。傅娟怎么说也跟她相处过不少时间,一下子听见她死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久前人家活蹦乱跳的,现在却要给她办丧事了,真不晓得谁想出来这么折腾女孩子的法子,真该拉去千刀万剐。” 庄嬷嬷叹气:“姐儿说什么话,娟姑娘才十岁呢,哪里能办丧事。还不晓得能不能讨上一口棺材入土呢。” “哎?这话怎么说的?” “姐儿有所不知。”庄嬷嬷一边给梓熙解开她刚刚扣起来的扣子,一边说:“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没成亲,都算是早夭,早夭的之人是不能入土为安的。百姓人家一张席子卷了扔在山坡上,或者砌到人多走的石头路下,要让千人踩万人踏,赎了这辈子没有孝敬父母的大罪,才能转世投胎修个好来世。 咱们家也不是没有过早夭的孩儿,不过脸面够的有一副棺材,没脸面的赏一身好衣裳,却都是不能入祖坟埋到地下的。” 梓熙咂咂嘴,她还真不知道这个。 这个时代医学虽然不发达,但归功于中医的贡献,只要你别得个奇形怪状的病,那么在一般富裕一点的人家想要平安长大还是很容易的。可关键在于,穷人家看不起病死人。富裕人家……它内宅流行宅斗。如此一来不管是高门还是小户,死亡率都非常高。当然区别还是很大的,穷人家大多是死女童,富裕人家,死的多是男性幼童。 不过千人踩万人踏什么的,也太惨了一点。 梓熙纠结了一会,又想到上辈子那个时代,人死了都是烧成骨灰的连尸体都没有,比较起来两方面也说不上哪个比较惨一点,她还是不要再纠结了,人死灯灭,一副皮囊而已。 苏姨娘一头碰在了柱子上,力度太小没死成,额头上连血都没流就是青了些。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将她拉回来紧紧按住,好不容易才让她安稳下来。 “你现在要死要活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心比天高,也要看看自己闺女有没有那个福气,如今好了,一条命都搭进去了,这回你满意了?” 半夜三更睡得正好,被从床上挖起来,看见傅娟的尸身吓了个半死,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儿,这姨娘就开始发疯。她又被闻讯赶来的王氏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回正一肚子委屈,看见苏姨娘,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好了,平日也没见那庶女对她这个嫡母有多贴心,这姨娘更是妖里妖气跟狐狸精有的一拼。可她女儿一死,什么罪责都怪到她这个嫡母身上。 “太太,太太好狠的心哪,我的娟儿死的这么惨,到头连俩副棺材也没有……” “这是祖上的规矩,你若是不满,去跟老爷子说去,跟我说又有何用。”齐三奶奶晦气地拍拍帕子,“你若是对我的处置不满,便去求了老爷给她敛了棺材入了祖坟。”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苏姨娘在屋子里愣了半夜,第二天人来抬傅娟的尸身时,她已经吞金死了。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郡主很是不满。一个姨娘一个庶女,虽说不重要,可这也太晦气了。 “也不晓得是哪里撞了邪,不如去请个得道的大师来看一看。” 王氏不太赞同,“请了大师进门不太合适,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咱们去庙里上柱香再请一尊佛像回来,有菩萨镇着,想来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出头了。” 郡主想想也是,因魏王一事,现在京里对怪力乱神一事十分避讳,加上内宅多是女眷,断然不敢将个大和尚请回家门的。 若是去庙里上柱香请尊佛,还是不错的。傅府长年往寺里填香油,去一回也方便,府里的女孩儿们也在家里憋的久了,正好可以带出去透透风。 王氏得到了郡主的首肯,很快去安排了。 傅娟与苏姨娘一个被埋,一个一卷席子抬出了家门之后,这事便算了了。 老太太不想出门,便由王氏与元氏带着女孩子们去庙里上香。 这个时候来庙里的人有许多,大都是前些日子在家被憋坏了的女眷们,好不容易天不那么热了,出来透透气,是以寺庙外面停了十几顶的轿子马车。 梓熙与表姐妹们被王氏带着上了香,大人们有正事要办,她们这些小姑娘便告了假自行玩耍。 归月寺香火鼎盛,占地面积也广,大约所有的僧人都喜欢五指山压猴子的故事,是以归月寺后山种满了桃树。 若是在春日里,那山上自然是菲菲红红的一片,煞是好看。而眼下炎夏刚过,桃子刚谢市,那些郁郁葱葱的桃树,与其他树木没有了区别。不过梓熙她们不是专门来看桃花的,姊妹几人太久没出门,看见什么都高兴,一边玩耍一边嬉笑。 原本大伙儿高高兴兴,傅卉却突然伤感起来:“说起来娟妹妹也实是想不开,做什么不好,偏要去遭那起子罪。” 往日她们出门玩耍也是少不了傅娟的,如今少了一个人,自然不甚习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怪得了谁呢。”傅蕖嗤之以鼻。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怪得了谁呢。”傅蕖嗤之以鼻。 傅卉很不赞同她:“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即便从前与娟妹妹有龃龉,可如今妹妹都去了,姐姐怎么还说这种话?” “我说的难道错了么?”傅蕖翻个白眼,“那日在兰家,你是没看到她巴着小荣夫人那谄媚样儿,亏得她还有脸说自己姓傅。被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说了一顿,居然还不死心,回来就要给自己裹脚,还当裹个脚人家就能看上她一般。可见人人生来有命,想要高攀,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 傅卉无言以对,傅蕖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看了梓熙一眼,问:“表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梓熙真是躺着也中枪。 傅玥是长姐,一直笑脸盈盈,看着几个妹妹像是农民伯伯看着自己辛苦劳作后长势喜人的大白菜。 几人走到观景石那里坐下来,过了一会,看见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女孩子们过来,走近一眼,原是认识的。 傅蕖立刻高兴起来,“顾家姐姐,原来你们也来了,好巧。”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朝这边挥了挥手,也改变了方向,往这边走来。傅蕖十分高兴,回头小声对她们说:“听说这回顾家几位姐姐都被皇后娘娘嘉奖了,好威风。” 原来这次捉拿魏王顾家也有功劳,顾家男儿升了官,顾家女儿更加尊贵了起来。 傅玥笑说:“妹妹消息可真灵通。” 傅蕖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顾家几位小姐都已经到跟前了,有几个梓熙也认识,其中就有一位之前在兰府见过一面的顾扶摇。 “原来是傅家姐姐,果然是缘分。” 为首的女孩显然也认识傅玥,立刻笑着打招呼,与之前的傅蕖,却只是淡淡点头。 都是年纪相近的女孩子,很快大家就热络起来。 有人好奇梓熙面生,问起来,傅玥也笑盈盈地介绍。 梓熙看得出来,那位顾扶摇似乎真的不怎么喜欢她,大家伙儿说话时,总是绕过梓熙,就是看着她,也要笑不笑地蔑着脸。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梓熙也不多想,大不了自己大家不接触就好了。 可惜她自己想得好,命运却十分喜欢作弄人。 原本他们与顾家女孩们说了会话就分开了,谁知从山上下来时,又遇到了她们。这回不光是她们几位小姐,而且顾家大人也在。 梓熙原以为是巧合,不过从顾家人的表现看来,很明显是从女孩子们的口中得知遇到了她们的消息,这才专门在外面等着。 傅家与顾家来往较少,王氏一看见顾大太太,眼睛一斜便要惯例无视。 顾家长辈对两家旧事都知根底,以前傅家人如此,顾大太太早就识趣地绕开了,不过这回她却不得去腆着脸上来。 “傅大太太。”顾大太太笑盈盈地迎上王氏,笑道:“刚才我家姑娘回来说,她们在后山遇到了你家小姐,十分投缘,我这才晓得原来你们也来了。” 人家黏上来,王氏也不好装作看不见,于是她脸上也挂上笑,淡淡地说:“哦?是吗?我却还不晓得呢。” 她这样态度,弄得顾大太太心里一阵膈应,可想到自家三弟,也就只能继续膈应了。 “听说大太太您也在,我便想着见一见,说起来咱们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说笑了。” 傅氏无奈叹口气,“姐姐,您是知道的,有些事儿,我也没有法子。”她还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材十分高挑,穿着一身灰白的长衫,腰上扎着一掌宽的秀云要带,那人往那一站,便给人泰山压顶之感。再望上看,只见那人一头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他额头宽阔,一对眉毛刀锋一般,眉毛下面,是一双鹰准般的眼睛,他目光冷厉,看着人时仿佛一下子就能将人看透。 梓熙感觉到那冰寒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的她有些心惊,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王氏立刻感觉到了,条件反射般将她藏到自己身后。 “顾三爷,许久不见了。” “她,就是绾绾?”那男人没有看王氏,只是看着躲在王氏身后那个小巧女童露在外面的手指,问。 王氏声音有些僵硬,有些生气地转向顾大太太,说:“抱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今日匆忙,有空再约姐姐一起喝茶。” 顾大太太见此,只好上前对顾晨苏道:“三弟,咱们该回去了。” 顾大太太比顾晨苏年长许多岁,顾老夫人去得早,顾晨苏几乎是顾大太太带大的,对这位长嫂,他也一向尊重,不过这一回,他却没有听她的话。 顾晨苏定定地站在原地,对王氏道:“夫人不必惊慌,顾某只是听说绾绾回来,想见上一面而已。” 梓熙大惑,也不晓得这位顾三爷是什么来头,又干嘛要见自己,她可真是一点都不认识他呀。 两厢僵持实在不好看,王氏有些迟疑。梓熙被王氏藏在身后,心里实在好奇急了。于是她松了王氏的手,自动站出来,直视男人的目光,偏着头问:“这位伯伯找绾绾有事?” 顾晨苏看到梓熙链式一愣,继而眼圈泛红。 “扶,扶摇。” “……” 王氏连一黑,冷声道:“三爷请自重。” 男人立刻收敛了方才外泄的情绪,变脸像翻书一样快。他抬头微笑着对王氏抱拳赔礼:“今日惊扰嫂子了,顾某改日登门致歉。” 王氏怒火攻心,可她终于没有爆发出来,只紧紧抓着梓熙的手腕,拉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了。 这回王氏没有与自己的女儿坐同一辆马车,她将梓熙抱在怀里看,一脸晦暗。 “舅妈,那人是谁?”梓熙问。 王氏沉着脸:“不是谁,跟咱们没有关系,不要多问。” “可她认识我,还知道我娘的闺名。” “绾绾,你还小,别人胡说八道也是长有的,你不要随便听人家讲闲话。” “可是我听说……”梓熙声音越来越小:“听说顾家有一位姑娘,也叫扶摇,与我娘同名。”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所以实践证明,找人帮你更新是一件容易出错的事情。   ☆、第44章 老太太觉着家里不好,着王氏去寺里烧香,主持说如求心安,不如请一尊玉佛,在寺里受香七七四十九日,比进香有用得多。 王氏回来之后,向郡主回禀了住持的话,开始着手准备白玉佛。准备好之后送进寺里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请回来。 如梓熙这样的小女儿,便是玩了一趟就无她们的事了。暑气一过,她们的暑假也正式结束,开始进学堂上课。 不过梓熙好奇的是那天遇到的那个男人是谁,跟母亲究竟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她娘嫁给她父亲兰耀庭是迫不得已,但其他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这个时代对女人的名声要求极高,身边的人也不会跟她说她母亲以前的那些事。 她问过庄嬷嬷,庄嬷嬷不说,其他人要么不晓得,要么知道了没有那么胆量告诉她。 那人说改日登门致歉,果不其然,几日之后,便向傅府递了帖子。郡主拒绝了好两回,顾晨苏依旧不罢休。再拒绝下去也不好看,最后老太太终于松了口,让傅君岳与王氏自己看着办 那日顾家人来,还带着几位小姐,傅家的女孩子们自然要陪着她们玩。郡主将梓熙拘在自己跟前不让去见人。梓熙莫约猜到了顾家大约与自己的母亲有关系,可她问了一回,郡主不什么都说,越是如此梓熙越是好奇,最后被她缠的受不了了,这才总算松了口。 “当年的事我们都不想提了,但是顾晨苏此人,哎!” 傅家这些年与顾家基本不来往,但在以前,两家却是举通家之好的。 已逝的顾家老夫人出身名门,与郡主乃是闺中密友,两人一起长大,嫁了人之后关系依旧亲密。 等到郡主生了女儿,顾夫人更是立刻决定讨过来给只的儿子做媳妇。 顾老夫人开玩笑,说顾家除了已成婚的大儿子之外,其余几个小的,直接列成一排任她挑选。 这话虽是说笑,但顾晨苏却当真是傅扶摇自己选的。 郡主就生了傅扶摇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当成了掌中宝,生怕嫁人以后受婆婆的磋磨,对她的亲事自然不敢轻忽。 后来仔细考察了一圈,还真就是顾家最合适,于是姐妹两人手一拍,就这么决定了。 才四五岁的傅扶摇听说要给自己订婚,手一指就指上了牙还没长齐的顾晨苏。 顾晨苏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媳妇,为此经常被人打趣。不过两家来往密切,他常常见到傅扶摇,也觉得自己的媳妇漂亮的很,就是脾气有些大。 顾老夫人生了一窝儿子,就连家里的姨娘也生猛,硬是没有一个生出女儿的,于是对于这个未来儿媳妇稀罕的没办法。 傅扶摇小时候常常被抱去顾府,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与顾晨苏两人,那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只等拜个天地了。 若是按照这个剧本发展,傅扶摇可能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当然梓熙也许还会穿越,但不晓得生在哪个地方了。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顾老妇人过世时顾晨苏还不满十岁。顾老爷子没有心思在娶填房,加上大儿子已经娶了妻,内宅有人当家,就干脆一直打着光棍。 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日日接了傅扶摇去顾府住了,她也已经十一二岁,开始与男孩子们保持距离。 由于两家的亲事早就说定了,傅家也不着急。到了傅扶摇十五岁,眼看该成亲了,老迈的顾老太爷却突然过世了。顾晨苏要为祖父守孝,亲事自然耽搁了下来。郡主开始担心女儿的婚事拖得太久,可傅扶摇铁了心非顾晨苏不嫁,两家只能继续等着孝期结束。 谁知,顾晨苏越长大人越加俊俏,不仅长得好,他读书也很上进,就连武术一道,也极有天分。书院里的先生都夸他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一不小心抓了个潜力股,两家人美得跟个什么一样。只是这样一来打顾晨苏主意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过大家都知道顾傅两家早有婚约,识趣的,虽然心动却不做那不要脸的事。 可世上总有人不死心,道顾傅两家虽有婚约,可顾家儿子又不只顾晨苏一人,说不准儿傅家千金的的夫君是四少爷呢,于是人家明目张胆地上门提亲了。 当然,顾家表明顾晨苏早有婚约在身,委婉地拒绝了对方。此事一时间惹了不少笑话,然而她们终究是小看了缪家小姐。得知自己被心上人拒了婚,狠狠哭了一场之后,人家立刻决定自己动手将心上人弄到手。 于是某一回顾晨苏去亲戚家做客,喝了点酒睡着了之后,缪家小姐就光着半个身子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众人一片哗然,都道缪家好不要脸,谁都知道缪家求亲被拒,他家女儿居然自己出手了,闯进人家屋子还说人家把她给侮辱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顾家总是躲不过去。 缪大人要将女儿打死,缪小姐是个硬茬子,直道要死也死在顾家门梁上。这丑事被谈论了好些日子,虽然谁都晓得顾家冤枉,可缪长亭不是个好东西,把持朝政许多年,反正名声已经臭了,根本不可能让自家孙女儿这么去死,还不如把顾家弄到自己穿上划得来。 两边相互纠缠了好些日子,最后的结果就是顾家向傅家递了信儿让他们退婚,而后顾晨苏娶了缪氏进门。 这时候傅扶摇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进门的缪氏,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到处传扬傅家嫡女的闺名以及诗作,准备把傅扶摇的名声弄得比自己的还臭。傅府无奈,只能将女儿远嫁他乡。 顾傅两家的关系,这时候开始渐渐淡了。直到傅扶摇过世,两家直接连见面也假装看不见。 顾晨苏大约是心怀愧疚,这些年一直尝试修复两家关系,可傅家人一看到他就想到早逝的傅扶摇,哪里还愿意搭理他。 不过如今事情有变,眼看着缪长亭年纪老迈,顾家却是蒸蒸日上,傅家与兰家又因为傅扶摇之死有了隔阂,他们的态度不得不软了下来。 梓熙听完后大叹一声狗血。暗道难怪顾晨苏带着家人来傅府,却没有带上自己的妻子反而让大太太上门,原因是在这里。 再想到那日所见那位与自己母亲名字相同的顾小姐,难怪对方听了自己的名字就变了脸色,想来就是那位战斗力爆表的缪氏的女儿了。 “老太太,您说那位顾叔叔是怎么想的?他喜欢我娘么?” 郡主立刻瞪了梓熙一眼:“你这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顾家有位小姐与我娘同名呢。” 郡主郁闷:“这就是那滚蛋干的混账事儿!”看样子她非常不满:“扶摇已经过世了,位着她的名誉,那些事儿早该让它过去不要再提起来。可他偏偏给他闺女取了那么个名儿……也不想想,那缪氏能生出什么好玩意儿,哪里配得上叫我闺女的名字。兰家对我们有些不满也是这个原因,不过因为你娘得死,他们也不敢埋怨就是了。” “可他现在这样,会不会对我娘名声不好啊?” “绾绾,你要明白,你娘已经过世了。如今她埋在兰家祖坟里,是兰家的人,与傅家,已经不同了。” 名声岁要紧,但影响却是有限的。而且两家的事情大多人心里有数,该影响的找就影响了,如今再装不认识,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顾晨苏。他当真如先生们语言的那样文武双全功劳彪炳。就连一直忌讳缪长亭的太子,也对他这个缪家孙女婿赞誉有加。 名声虚无缥缈而且可以人为改变,权利才是真实的。 梓熙想到自己的娘亲,那真是命苦。明明有个潜力股未婚夫,却被人横刀夺爱害得她不得不嫁给个草包做妻子,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真是,老天无眼! 顾晨苏没有见到梓熙,却送了许多好东西给她。临走时顾大太太还说让傅家姑娘们有空了就去顾府玩。虽然没有明说,但王氏明白得很,人家请的是兰梓熙。 傅玥送走了依依惜别的顾家小姐,笑了一天的脸早就酸了。看到顾大太太送给自己的东西,又跟送到老太太院子里的一比,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娘,嬷嬷说,以前咱们家与顾家乃是通家之好,为何后来却不来往了?“ 王氏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只道:“自然是因为政见不同。” “哦?为什么政见不同?”傅玥想了想:“顾三太太姓缪,因为顾大人娶了这位夫人,咱们家就不与他家来往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王氏深知自己这女儿聪慧,也不欲多说怕露出破绽。 傅玥对这个答案勉强满意,于是她换了个话题,“这天儿终于不热了,听说金鳞这时候最是凉爽。对了娘,绾绾表妹怕是要过完年再回金鳞了吧,免得过一个月又要回来折腾得很。” “你说绾绾?她大约是不会回金鳞了。”王氏叹口气:“她一个小人儿在金鳞,老太太哪里放心的下,如今她年岁大了,放在眼跟前儿也好安顿。” 傅玥心中一跳,问:“祖母的意思,难道是……” 王氏点点头:“老太太信不过兰家人,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这怎么成!”傅玥嚯一下站起来:“这是万万不可的,娘!您想一想,咱们就算再心疼表妹,可表妹终究是兰家人,往后兰家才是她的依靠和根基。如今姑父刚刚续了弦,咱们就把表妹接过来不说,连回去都不让回去了,你让旁人如何看待兰家?让兰家如何看待咱们?姑姑虽去了,可兰府却是在的,若咱们一意孤行,让表妹与姑父离了心,这不是害她么?” “这个你想多了,三房虽在金鳞,但兰家大房二房却是在京城,就算绾绾往后在京城出嫁,那也是可以的。好了玥儿,娘知道你关心表妹,可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兰梓熙没有了生母,住在外家,或者直接在长房也不是说不过去。傅玥心里转了几转,终于想不到说服王氏的理由,只好憋着一肚子郁闷,强扯了个笑脸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丫鬟将顾家的礼物送到她屋子里,每一样的精致无比。 小花儿一边整理一边感叹:“顾大太太出手就是大方,瞧瞧,这可是红眼白孔雀的羽毛,别提多稀罕了。” “稀罕?真正稀罕的在珠玉阁呢!”傅玥走上前,将自己收到的新玩意儿扫视了一遍,冷笑:“在家里也就罢了,如今连外人都晓得我这个长房嫡女连个外人都比不过了。” “小姐。”小花见主子不高兴,刚才的兴奋之情立刻消散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祖母偏心,父亲不管事,母亲太老实,看来看去,家里现在就得靠自己了。 傅玥想到兰梓熙被留在京城的各种可能。 以祖母对兰梓熙的宠爱和偏心,第一个选择就是将她娶回到自己家来,放在眼前最为安心。尤其家里年纪合适的男孩子不少,条件最好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傅宁。 傅玥想到哥哥成日里表妹表妹的叫,心里越加别扭,若哥哥当真娶了兰梓熙,那以后这个家基本上就被她握在手里了。兰家几位老爷,偏偏就兰梓熙的父亲是个没用的,不管是在仕途上还是人脉上,完全帮不了哥哥。 绝对不行,她不能让她害了自己的哥哥。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祖母还心疼自己的孙子,不让哥哥娶表妹,而是给兰梓熙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可是一提到嫁人这一点,对她哥哥倒是无碍了,可受到最大冲击的,就是自己。自己虽然比梓熙年纪大,但也只大三岁,这个差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说亲时很容易就能忽略掉的。 而作为傅家身份最为尊贵的嫡女,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嫁得最好,别人说亲时,首先考量的应该是自己。 可如果有个兰梓熙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兰梓熙深受郡主的宠爱,虽说是兰家庶子的嫡女,可最为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个县主封号,这一点就大大地超过了她。 如果兰梓熙一直住在傅家,到时候有人想要与傅家联姻,考虑人选时,自己就不是唯一最好的人选,以祖母对她的宠爱,说不定还会逼自己主动让贤。 傅玥想到各种可能,最后发现,解除威胁的方法只有两个。 第一:祖母突然厌恶了兰梓熙,决定将她送回兰家。 第二:兰梓熙自己有了选择,提前退出了竞争。当然,选择的对象即不能是她的哥哥也不能是她的弟弟。 第一个很难做到,第二个也不容易。 傅玥紧紧握着手绢,她得提早想法子。 “小姐!”小花见主子站在那里发愣,忍不住叫了一声。 傅玥回神,立刻温婉地笑了笑:“什么?” “表小姐请您去吃火锅儿呢,您要不要去?” “火锅?祖母准么?” “小姐,不是那位表小姐,是西苑表小姐。” 哦,原来是王晓姝,她差点把她给忘了。 两个表小姐,真是相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啊! “表妹都请了谁?绾绾表妹去么?” “不晓得,要不我去问问?” 傅玥点点头:“别说我让问的,回来告诉我。还有,若是小姝表妹问起来,就是我来不了,今天玩了一天,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呢。” “好吧,那我这就去回她。”小花说完出去了。 傅玥伸手拿起丫鬟刚刚翻出来的红眼孔雀羽团扇,笑了笑,又扔回了盒子里。   ☆、第45章 秋高气爽,蟹肥膏黄。 四五个友人,三两杯小酒,乘着花船儿,听着小曲儿,一边赏着湖上美景,一边谈着江山抱负,好不痛快毫不惬意。 若在往年,这时应是状元游街,高翁绑胥的好时候。然而今年南边天灾*不断,应考的学子少了近乎一半。圣上发愁,太子叹气,连带着,下面人也不小心谨意起来。 兰梓熙每到夏秋交替时便浑身起疙瘩,这些日子被郡主拘在家里不能出门。好容易这会好了,终于才得了准允,跟着舅娘姐妹们一起出来。 王氏在家主持中馈,韦氏带着一行女孩子们游湖。船家指使了老婆子来问要不要上几只肥蟹给小姐们尝尝鲜,韦氏思量半晌,便允了。 “萱合,伺候好姐儿,别别让她们到船边儿上去。” “是,太太。”大丫鬟萱合遵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韦氏和嬷嬷两人。嬷嬷见韦氏似乎不高兴,问:“太太这是怎么了?难得出来,太太似乎不高兴?” “让我怎么高兴?”韦氏烦道:“弟弟的差事一直没有定下来,我问老爷,老爷只说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韦氏家中只剩她姐弟两人,自父母过世之后,韦氏长姐如母,好不容易等弟弟长大,嫁入傅家之后,一颗心依旧不曾闲下来。 如今韦望才年满十六,亲事没定,差事也没定,韦氏都快操碎了心。 嬷嬷从小看着韦氏长大,知她最操心唯一的弟弟,劝道:“太太您别这么样,老爷既是答应要为少爷某个缺,自然说到做到,只要稍等些时候罢了。再说这也不能怪老爷,南边的事儿这才刚结束,老爷忙的事儿多着呢。何况少爷也还小,多等些日子也没什么。” “你说的我哪里不懂,可是咱家不同别家。”韦氏揉着帕子道:“换做别人家,别说十六,就是二十六,那也书不必着急差事,可咱们家你又不是不晓得。自父亲过世之后,眼看着家里一日不如一日了,从前那些亲朋好友个顶个的失了踪影。到我嫁入傅家,又都突然冒了出来。韦氏就剩望才一根独苗,我盼他早日成亲,为家里开枝散叶。可他的差事若定不下来,哪里去说好人家的闺女。” 以韦氏的心,还是想给亲弟弟找个高门千金,最好是傅家老爷子出面,看在过世的父亲的面子上给弟弟做主。可她心里又隐隐觉得,自自己进了傅家的门,老爷子便不准备再全包全揽地管韦家的事儿了。 “少爷青年才俊,哪里就讨不到好姑娘做媳妇,太太心忧心太过。”嬷嬷只能安慰她。实际嘴上劝着,心里还是明白自家太太的意思。但她也觉得,想让韦望才娶个门第多高的女孩,怕是不可能。 主仆两人就韦望才的亲事聊了起来,不一会,突然听到外头吵了起来。韦氏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走了出去。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一会就吵起来了?” 萱合见她出来,立刻回到:“太太,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吵起来了。” 韦氏一看,果然傅淼跟傅蕖红着脸。 韦氏成婚十年,就生了复俊傅淼两个孩子,心疼到骨子里。这回看到一脸通红,脖子上还有几个手指印儿,立刻就生气起来。 “怎么回事?说。” 傅淼一看到自己母亲,马上开始告状:“都是她。”傅淼一手指着傅蕖,说:“我要看绾绾姐姐的玉佩,她跟我抢,还打我。” “明明是你个你我抢,你动手在先!”傅蕖同样不饶人。 兰梓熙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躺着也中枪。 她自己觉得自己很无辜,可在韦氏眼里,她就是罪魁祸首。 傅淼是她的亲生女儿,傅蕖随时庶出,但怎么说也是长房的孩子,她带出来玩,就算跟自己女儿争吵了,却万万没有打一顿的道理。 再看兰梓熙腰上那枚玉佩,通体血红,清润通透,这可是上好鸽血暖玉,而且这么大一块实在少见,显然是郡主给的东西。 本就生气的韦氏更加生气了。 翌阳郡主偏心她是早就知道的,可这也偏的太厉害了。兰梓熙再怎么样,那也是兰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倒好,把人家的孩子当宝,自己的嫡亲孙女完全不放在眼里。她的淼儿再怎么样,可也是傅君礼的嫡女,别说鸽血暖玉,就是块石头,也没见着一块。 再想到自己出身不好,父亲乃是一介武将,职位不高,只是因为曾救过老爷子一命,这才在父亲过世之后,见自己姐弟无依无靠,准允自己进门。 她家不像傅家百年家业,更比不上嫂子娘家有力嫁妆丰厚。她的俊儿个淼儿本就比别人差了一层。老太太,偏心骗到胳肢窝儿去了,如今脸兰梓熙这个死了娘的丫头,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拿着块破玉捉弄她闺女。 越想越是气,不能教训傅蕖,更不敢动兰梓熙一个手指头,韦氏没忍住,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哭什么哭,还好意思告状?你是什么东西,怎的这般眼皮子浅!人家有的是人家的,如今你吃人家的主人家的还要义是拿人家东西,丢不丢人,还不快滚!” 兰梓熙本来看见傅淼被打,想要上去拦住她,谁知韦氏接踵而来的话,让她愣在当场。 什么叫眼皮子浅?什么叫人家的东西,这分明是在说给自己听么?梓熙一顿,站在原地没动了。 傅淼本就一肚子委屈,向自己母亲告状本就是想找个人撑腰,哪知不仅没有得到偏袒,还挨了一巴掌,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狠狠骂了一顿。 又疼又怕的傅淼,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哭,韦氏更气了,嬷嬷赶紧拦住了韦氏,道:“太太,小孩子闹闹也就算了,您快别发这么大的火。” “她这是气死我!”傅淼挨了一巴掌,很快脸上就肿了起来。韦氏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更加生气婆婆偏心给兰梓熙东西让她的孩子眼馋丢人。 “姐儿还小,她懂什么。好了太太,姐儿连都肿了,快请大夫吧。” 韦氏终于不再大怒了,吩咐丫鬟去让船靠岸,又将傅淼包回房间里安慰。 傅蕖等人已经被吓傻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 “二太太她,好凶。” 梓熙没有说话,默默地将玉收了起来。 ………… 画船很快靠岸,韦氏没有在耽搁,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府了。 郡主正跟王氏说话,见梓熙回来了,问;“回来了?怎的这么早?” “玩累了。”梓熙没有多说。 王氏笑道:“累了就歇息一会。” “快,带丫头去歇息。”郡郡主立刻吩咐嬷嬷。 隔间外头,郡主跟王氏压低了声音:“过几日我进宫一趟,带玥丫头和绾绾丫头他们一起去。就说长公主想孩子了,想来皇后娘娘也说不得什么。” “只怕我们悦玥儿得不了太子的青眼,再说她过了年才十岁。”王氏有些担忧。 翌阳郡主摆摆手:“太子主意大着呢,不一定就满意皇后娘娘的安排。再说年纪,太子也才比玥丫头大五岁,也不算什么。” 王氏终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王氏离开之后,苦嬷嬷见郡主叹气,问:“郡主,您是担心皇后娘娘么?” 郡主摇摇头:“这事儿不好办,要是玥儿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您刚才不是说年纪没什么么?而且男子比女子大哥几岁,也是常有的事。” “那是平常人家,太子这事儿不一样。皇上年事已高,膝下就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若是能早些生下皇孙……” 这朝皇帝真是太危险了,生了一辈子,就生出一个儿子,如今皇帝眼看着老爷,若是太子有个万一,这不是断子绝孙的下场么。因此最好的法子,就是早些成亲,早些诞下龙子。所以太子妃的年纪,最好在十七八,比太子大些才好。 可太子的婚事举朝关注,有人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东宫,有梗像让太子什么都生不出来。 傅家重来以科考入仕,翌阳郡主本也没有打算让傅家女孩入宫,可如今太子处境艰险,她少不得多考虑些。 “玥丫头是个聪明的,即便不能……也算是个助力,如今只盼着皇上多熬些日子吧。”皇帝身子状况如何,连太医都不敢说,但翌阳郡主多少是知道些的。 进隔间看了看梓熙,小丫头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翌阳郡主盯着她看了一会,笑说:“这丫头的脾气跟扶摇一点都不像。” “小姐文静,县主要好动些。”苦嬷嬷深感认同。 “就是这长相,可真像呀。”郡主忍不住说,她的扶摇儿,可还没有满二十就…… 苦嬷嬷爬她又伤感起来,正想劝两句,翌阳郡主却自己转圜了话题。 从屋子里出来,她问:“今儿在外头玩的可是不好?回来时一看就不高兴。” 苦嬷嬷把丫鬟禀告的事说了,翌阳郡主冷笑:“这个韦氏,实在怨我呢。” “她哪里敢怨郡主,不过是被小孩子争吵气着了。” 郡主笑笑,不做评价,再问:“刚才看你出去,这会那边又怎么了?” 嬷嬷苦笑:“一点都瞒不住您,二爷回来了,跟韦氏吵起来了。” “吵起来?”郡主一愣,韦氏居然跟傅君礼吵架,不像呀,“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今天那块玉佩的事儿? “二爷今日见同僚,有人送了个戏子,二爷把那戏子给带回来了。” 居然把戏子领回家,实在不像话,不过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原因不会乱来。翌阳郡主摆摆手:“别管他们,吩咐厨房晚些摆饭吧,让丫头多睡会。”   ☆、第46章 “你说什么?戏子?老爷领回来的?”韦氏一口茶还没有喝完,就听到丫鬟的报告,气的把杯子都摔了。 她伺候了姑奶奶们一上午,还被兰梓熙的玉佩怄了一肚子气,回来给好不容易歇歇,老爷居然带个女人回来让她安顿,这是嫌她气得不够么? 丫鬟战战兢兢,知道太太生气了,解释道:“老爷是这么说的,说等太太回来安顿好那位姑娘。现在那位姑娘正在偏院歇着,太太您看……” “给我滚出去!” 丫鬟赶忙退了出去。 韦氏扶着椅子喘粗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胡来,如今是怎么了?竟把个戏子领回家里来了?” 高嬷嬷赶紧帮她顺气:“太太您快别气,若是老爷知道了,以为您不宽厚呢。” “我宽厚?他屋里又不是没有妾侍,还说我不宽厚。”韦氏气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 嬷嬷赶紧提醒她:“太太您小声一些,可别让外人听见了。” 韦氏深呼一口气,终于镇静下来。 “嬷嬷,你替我去看看,那姑娘生的是何模样。” 嬷嬷应了一声,出去了。 韦氏去里间看女儿,傅淼脸上挨了一巴掌,左脸肿得老高。看见韦氏进来,吓得大气儿不敢喘。 “上药么?” 小丫鬟忙道:“上了。” 韦氏点点头,道床边坐下,一手扶着女儿的脸,心疼地问:“疼么?” 傅淼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 韦氏叹口气:“是娘不对,今天下手太重了,还骂你。以后娘再不打你了,但是我儿,今天娘是被你气到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 “不该跟五姐姐争吵?”傅淼试探地问。 韦氏眉一挑:“她若欺负你,咱们自然不能示弱。”说完又道:“但娘不是气这个,而是气你跟人家抢东西,淼儿,那玉佩是兰梓熙的,你跟傅蕖抢来抢去有用么?那是郡主给的,不会给你。” “我就是想看看。” “看也不许!”韦氏怒:“你看看不要紧,人家就要说咱眼皮子浅。老太太偏心不给你咱们就不要,人家拿出来炫耀你就眼巴巴地上钩,丢人现眼。” “娘……”傅淼可怜巴巴地想解释,韦氏打断她:“好了,听娘的话,绾绾的东西,你不要抢,多跟她一起玩,不要跟她作对,处处让着她。若是她去见老太太你便跟着去,见了郡主要机灵,不要说错话,明白了么?” “明白了。” 韦氏满意点头:“好了,那你好好休息。 看完女儿出来,高嬷嬷已经回来了。韦氏问:“那戏子生的美貌?” “桃腮杏眼,的确是个祸水。” “果然。”韦氏一听,就泄气了,“老爷这是厌烦我了,在提醒我给他纳个好看的妾侍?” 高嬷嬷说:“太太您别胡思乱想,那狐媚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来的,您是正房太太,何必将她看在眼里。” “你说什么话,老爷一向不乱来,如今居然把人带回来了,定是十分喜欢的。” 说道这里,韦氏又是妒忌又是悲愤,然而她自知理亏,也无可奈何。 傅家家教严格,傅君礼如今三十有一,不仅才貌双全,家事上也难得的有责任心,成婚近十年,只有两名妾侍并一个通房,还是她亲自挑选的。就连庶女,也只生了一个,不久前还把自己作弄死了。 丈夫如此优秀又顾家,这些年来韦氏是又得意又心虚。得意是,自己一介低门女子高嫁傅家,还夫妻和睦羡煞多少春闺女。心虚是,这门亲事是自己算计来的,而且自己无才无貌,与丈夫在一处实在不般配。 韦氏的父亲是个六品小官儿,还是个武官。到死也没奔出个名堂来,倒是因缘巧合救了傅家老爷子一命,这才被归到羽翼下受傅家庇佑。韦氏的母亲同样小户人家出身,在丈夫去世没多久,便也伤心病故了。 韦氏从小被母亲教养,虽说算得上小家碧玉,但到底没有见过大场面。她荣容貌普通,像她父亲还多一些,使得她如今在妆容上尤为执着。傅君礼比她大四岁,从小就是人中龙凤,生的俊美,到哪里都受先生的夸奖,加上家世又好,与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中人。 当年她一见傅君礼,一颗心便搭了进去,为了嫁给傅君礼,竟是连父亲的救命之恩也拿出来要挟上了。傅家看重名声,加上她父亲过世时,傅家的确是答应过帮忙照看一双儿女,于是傅君礼便这样将她娶进了门。 嫁入傅家对她来说,像是做梦一样,可进门之后,她就梦醒了。 丈夫太优秀,自己太平庸,这让她成日患得患失,身边连个好看的丫鬟也不敢用,生怕丈夫看上丫鬟,与之暗生情愫。妾侍也是她千挑万选,既不能生的好看,也不能丑得厉害,只能两方平衡选个不好不坏的。如今自己年纪越大,越是不安心。须知丈夫年纪越长,人却越是英挺了,这只是其一 其二事关妯娌,嫂子高门千金,表嫂门阀贵女,连个旁枝儿都是拐了几个弯的皇亲国戚,她一个小小武将之女在期间,尤为格格不入。 容貌不如别人,吟诗作对倒是会,但大队生搬硬套。 还有嫁妆,远的不说,大嫂当初十里红妆,六街亭整条道都摆满了。 自己那左拼右凑起来的几台嫁妆,她都不好意思提。好在她生了儿子复俊,总算安心一些,奈何心里有鬼,总觉得人人都知他配不上丈夫时时在背后攻歼她。 高嬷嬷知她心事,只千篇一律地劝:“太太您多想了,无论如何您也是太太,就算哪日有人进门,那也得太太您点头才成,也得听凭您的发落。” 韦氏越听心越烦,一直以来的担忧,似乎就要成真了。 傅君礼见了父亲,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妻子沉着脸坐在屋子里放冷气。 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自己带回来的人的原因。 “你们先下去吧。”傅君礼叹口气,先把人丫鬟嬷嬷打发走。 韦氏还是不说话,傅君礼只好先解释:“夫人你不要生气,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让我宽宏大量好好帮你纳了她?可她是个戏子,这身份也太……” 傅君礼赶紧打断她:“我就知道你要这样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已经跟父亲说过了,让她在家里一段时间,过后就送走。” 韦氏一听他专门为这女人去找了老爷子,终于镇定下来让他说。 原来这戏子是有来历的。今日傅君礼赴同僚的约去酒楼见面,见了之后才只听对方有求于他,为了让他帮忙还提前准备了美人送给他。 傅君礼一向自制,从来不会胡乱答应别人什么,人家送的美女他也没打算收。谁知他刚拒绝完,那人就把美人带上来了,这一看不要紧,美人居然是旧识。 要说到这就不得不说十几年前的四王之乱,十一年前秦王预王成王和鲁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最后两败俱伤,斗得最后胜利的预王也因旧伤复发还没当上太子就暴毙而亡。而在斗争中站过队的官员世家,也有不少收到牵连,这其中就有与傅家交好的何世哲。 何世哲被贬入狱,虽有傅堃帮忙说情,但也只将杀头改流放。何氏子女,一部分被流放去南疆,大都死在路上,剩下被发卖的发卖的,也再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那戏子便是你说的那何大人的千金?” “是,我与她自小相识,自然不会认错。” 韦氏心里不安感更重,面上反而松一口气的模样,不过为了表现得体,她依旧迟疑道:“但她是犯官之女,戴罪之身,我们要是将她留下来,会不会……” “你多虑了,那件事多去多年,如今皇上年迈,也曾说过当时动怒之下发落太过,而且太子也已经为多位牵连其中的大人平/反,何小姐一区区弱女子,还不至于有人故意为难。” 既然老爷子都首肯了,自己也不好反对,韦氏明理地说:“既然如此,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吧,先藤间屋子让她住着,待过些时候,我便给她找个出路。”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傅君礼心情好,跟韦氏说了一会话,等复俊回来,说要考察他的课业,这才带着儿子去了书房。 等人一走,韦氏才收了笑脸。 “去,把那位……何姑娘安排到石墨轩。” “原来那位姑娘不是……而是客人,太太应当高兴才对。”高嬷嬷听到了吩咐,笑着说道。 韦氏冷哼:“说的好听,什么幼年相识,什么两家情谊,这不明白着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吗?若不然别人怎的不见就领回家去,偏偏到了我家。” “太太。”见她又钻了牛角尖,嬷嬷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了。 “太太这么想……可老爷说的话也不能违背,何况连老爷子都知道了,咱们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正是这个道理,要是傅君礼并没有明说要把那戏子受用了,她大惊小怪反而弄巧成拙。可放在眼前终究不安心,总觉得两人暗通款曲。她想相信丈夫的话跟那戏子真没有什么,可又觉得就算丈夫整没那心思,保不定那戏子胆大包天。 “且等等,过些日子不是要找个法子安置她么?正好试试老爷的心意。”韦氏郑重其事地做了决定。   ☆、第47章 由于要进宫,梓熙比平日早起了半个时辰,因此一上马车,就又睡过去了。 从傅府坐马车到宫门口,又换上蓝顶小娇,兰梓熙被郡主抱在怀里,一路睡到静宁宫。 在静宁宫外时,翌阳郡主本打算将兰梓熙叫醒,可看着她酣睡的小脸儿,就没有忍心。想着建荣公主是自己生母,想来不会怪罪小孩,便没有叫醒兰梓熙,就这么抱着进了大殿给建荣长公主见礼。 建荣长公主上了年纪,觉少,夜里睡不到两个时辰,天没亮就又醒了。想到女儿要来,便提前让人准备。好容易女儿来了,却见她抱着个孩子,气喘吁吁。 “这是……绾绾丫头?怎么还在睡?” 建荣长公主年过七十,一头银发,嘴里的牙齿掉了好几颗,但眼睛还算清明。 翌阳郡主抱着兰梓熙,领着傅玥与傅淼,给公主行了礼,这才小声地说:“今儿起得早了,路上又睡了过去,这丫头夜里没睡好,我不忍叫醒她。” “还是睡不好?” 翌阳郡主点点头。 梓熙被噩梦纠缠多年,长公主是知道的。随即叹口气,“让琴姑姑抱她去偏殿休息,睡醒了再过来。” 琴姑姑从翌阳郡主怀里接过兰梓熙抱了出去,长公主这才一个一个摸着傅玥和傅淼的脸,问她们玩的什么,吃的什么。傅淼跟傅玥高高兴兴地回了话,长公主便又吩咐宫女给她们拿吃的。 “要是觉得累,便也去偏殿睡一会。”公主对小辈十分慈爱。 傅玥扬着笑脸:“我们不累,好不容易见着老祖宗,要跟您说话儿呢。” 建荣长公主被她逗乐了,呵呵笑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 傅淼也跟着撒了回娇,祖孙几人说笑一会,公主却先累了,到底上了年纪。 “公主累了,要歇息,两位小姐不如去花园玩一会?一月前下面刚送了一对猫熊上来,那猫熊憨态可掬好玩得紧。” 傅玥聪明伶俐,想公主行了礼,便带着傅淼出去玩了。 “母亲,我扶着您吧。” 翌阳郡主起身,扶着公主回了内殿。 宫女们将公主扶上了床,又搬了湘妃椅过来,让翌阳郡主躺上去。母女两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有限,都累不得。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阿宁说会话。”长公主吩咐完,姑姑便领着宫女们出去了。 建荣长公主咳了两声才慢慢叹口气:“老了,老了,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母亲,您还要活到一百岁呢。” 建荣公主摇头轻笑:“活到我这年纪,便不觉得一百岁好了,哎,就是你们这些小的,让我放心不下。” “女儿又让母亲操心了。” “我去了没什么,我是担心,皇上他怕是……” 翌阳郡主一惊;“母亲的意思?” 虽然早就知道皇帝时日无多,但总期望那日晚些到来,可看母亲的样子,难不成皇帝的日子,比她们预计的还要少了? “皇帝缠绵病榻,太子终究还不够成熟,可为这宫里的事儿,还没完呢。” 翌阳郡主说:“太子殿下已经十五岁了,待成了亲,也就好了。” 建荣长公主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太子殿下,怕是不满皇后娘娘的安排呢。” 皇帝年老,太子刚满十五,皇后娘娘倒还青壮。但太子不是她亲生的,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皇后有心让娘家女儿进宫做太子妃。可如今缪家已经权势滔天,傅家兰家都要联合起来才能与之抗衡一二,若她家再出一位皇后,过不了几年这江山怕都要改姓了。 自皇帝病重,这皇宫就被皇后把持,也是为了太子,年迈的建荣长公主才从自己的公主府搬回宫里来住。这便是皇家子嗣微薄的苦楚,为了上面那个位子,每代皇子们明争暗斗,弄得兄弟反目你死我活,道如今皇族连一个三代内的旁枝儿都没有,五服内到有几个,偏都是不成器的。 “我觉得玥丫头不错,就是年纪小些……”翌阳郡主早猜道了这一点,便说了自己的意思。 建荣长公主低声说:“玥丫头是不错,无论是身份也好,教养也好,都还合适,便是年纪小些,那也不成问题。”要知道就算按照翌阳郡主的想法,让太子娶个年纪大一点的太子妃进门就生儿子。但东宫不是那么好住的,怀了孕不见得能生下来,生下来不见得能养的大,还不如年纪小些先进去不招眼。只是…… “太子的意思是,君家。” “君家?你是说……”翌阳郡主吓了一跳,那君家掌握着大烨王朝一半的军马,可他偏偏是缪长亭的死忠,缪家如今这样权势滔天,君家可出了不少力。太子娶了君家的女儿进门,那跟娶缪家姑娘有什么差别?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心思大,等君家女儿成了太子妃生下长子,就不怕他不跟缪家反目成仇,毕竟野心谁都有,尤其当皇后娘娘把持的后宫与新晋太子妃起了冲突之时。 这想法好是好,可风险太大,先不说君家是否真的能与缪家反目,便是君家为了女儿外孙以及自家前程打压了缪家,可保不定这君家又是第二个缪家,那跟现在有什么差别?翌阳郡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您没有劝他吗?这事儿也太……” “劝不劝也没用。”建荣长公主叹道:“太子并未表露这心思,且皇后如今一心一意想要扶持缪家女儿,便是他有心选择君家千金,怕也成不了事。” 皇后阻挠,想要娶君家千金做太子妃不容易,但封个侧妃却不难,只要君家女孩进了东宫,缪家与君家就算是埋上了生纤细的种子。但缪家不是傻子,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君家女儿进宫。 “那咱们要怎么做?” “再等等吧。”建荣公主叹:“若是当初扶摇加到顾家,那便好了。” 顾家虽无人从军,但顾家曾出过一位兵法大家,那位顾家老祖少年从军,一生征战不计其数,虽战功不若后世彭越将军显赫,但顾氏老祖将一身经历战役集结成册并写下心得,如今已然成为兵法三杰之一。 如今各家将军名帅无论是否同意先人观点,但每学兵法,都少不得研习《顾氏兵法辑录》,加上顾家一向不参与党争,所以在士族,清流,武将之间的声望都颇为不错。 如果当初傅扶摇嫁给顾晨苏,想把傅家拉到他们这边来,就容易得多。而且没有去金鳞而是在顾家的话。傅扶摇也不会那么早就过世了。 往事已矣,现在感叹无济于事。 翌阳郡主迟疑半晌,突然说:“傅家与顾家疏远多年,但那顾三似乎,似乎对绾绾十分上心。” 公主半晌没有说话。 母女两人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听建荣公主用她疲惫中略带慈爱的声音说道:“顾家或许因扶摇对你们心存歉疚,但也仅止于此了,不可奢望更多。再者,与傅家解除婚约之后,那顾家儿郎娶了缪家千金,两家如今是姻亲,荣辱相关,顾家心意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如果玥丫头不能进东宫,那咱们就要做其他打算。他缪家可与顾家联姻,我傅家为何不可,再说,有了顾晨苏这一层,想来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只怕将来玥丫头日子不好过。” “这些年,谁的日子又好过呢。” 建荣长公主没再说话,大约是在想她的提议的可行性。 千方百计,先要把太子保住,这便好了。 翌阳郡主为母亲掖了掖被子,又把宫女叫过来,问绾绾醒了没,得到宫女回复说还睡着,便让她先去了。 建荣长公主听见她句句不离兰梓熙,忍不住劝道:“我知你心疼的很,可也不能看得太牢靠了,扶摇若不是年幼时被你护得那样周全,也不至于这样早早就去了。女孩虽娇贵,但也不能一味地护着什么都不让知道。幼时多摔打摔打,以后才经得起风浪。我老了,你也不能看护一辈子。绾绾这孩子是好,可她终究姓兰不姓傅,你的嫡亲孙女,可有好几个呢。” 翌阳郡主哀戚,“母亲说的女儿哪里不知,可我心里总想着,玥丫头她们父母健在,还有他爷爷看着,总是错不了。只有这小奶猫,天生命苦,家里没一个靠得住,我再不多看着点儿,也实在是可怜。” 长公主叹气:“你这样想得好,可你能看她十年二十年,可要看上一辈子?兰家靠不住,绾丫头长大得靠傅家,可如今你偏心太过,让姊妹兄弟都寒了心,等那日……你走了,她要如何?内宅之事你又不是不知晓,你那两个媳妇都是有心思的人,如今规规矩矩,心里却认定了你偏心,往后绾丫头有个什么,她们倒是让不让儿子为她出头?” “这我也想过,但我也不是没有计较的,如今绾丫头还小,等他日大了,我便好好寻个清净人家将她嫁出去,就是仗着身份,也不会有人为难。兰家傅家就算再有私心,只顾着自己的面子总不能不看着点,想来没人敢磋磨她。” 见她如此,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梓熙命苦,她也是不忍心的。扶摇去了之后,自己这女儿,整个心都丢了半个,要让她不宠着点唯一的骨血,那简直要她的命。“罢了,总算她身上有个敕封,想来就算来日遇到些磨难,也不打紧”   ☆、第48章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梓熙在床上发了会呆,才想起自己是要进宫的,再一看自己所在的房间,果然不是自己熟悉的住处,原来已经到了静宁宫? 兰梓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找鞋穿。 宫女听见动静,知道她醒了,推门进来。 “县主醒了?” “我睡多久了?怎么也没有人叫我。”梓熙真是愁死了,路上困得很,本来想着到了静宁宫时老太太会把她叫醒,谁知她不但没叫醒她,还直接找个地方让她继续睡了。 待会要是见到公主,真是太丢脸。 琴姑姑进来,看见她着急的模样,好言安慰:“县主不用着急,这会公主和郡主都歇着呢,本预备午饭时再叫你,这会儿还早的很。” 听到公主和郡主都在休息,她才算松了口气。 翌阳郡主和建荣长公主是母女,每次进宫都得早早来,中午歇一觉才回去,她们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也属正常。 既然公主和郡主都还在休息,她就不必担心单独去见人了。 “玥姐姐跟淼儿妹妹呢?也在休息么?”要是找到傅玥跟傅淼,待会跟她们一起去见公主,虽然还是会被取笑,但也不那么显眼了。 琴姑姑说:“两位傅小姐不曾休息,去园子里玩去了,公主行得了一对猫熊,可爱的紧,两位小姐都很喜欢。” “猫熊?眼窝是黑的的那种?” “县主见过?” “没有,听人说过。”梓熙有些激动:“那猫熊在哪里?我能去看么?” “县主若是喜欢,便让喜鹊带你去,不过得早些回来,免得郡主又到处找你。” “我知道了,谢谢琴姑姑。” 猫熊,就是大熊猫,兰梓熙穿越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而且也专门去动物园看过。但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是不能像工作人员那样近距离接触的。 也就是说,她见过大熊猫,但没有摸过。可是大熊猫那种萌物,真的让人……好想摸呀! 兰梓熙怀着雀跃的心情,颠儿颠儿去跑去看大熊猫,心里暗想,这回一定要好好抱着全球第一萌宠狠狠揉弄一番。 谁知她看到大熊猫时立刻傻眼了。 尼玛这是大熊猫哦?的确是大熊猫,但那玩意儿是熊不是猫好呀? 兰梓熙刚走到石门边,就看到自己心中的第一萌宠巴掌一拍,将一头不知道是羚羊还是什么羊的大型动物拍晕在地上。在那头羊挣扎着爬起来时,熊猫大人已经咬住了它的脖子。 “王福顺,你怎的这时候喂食,没得吓着了县主。” 宫女见梓熙等着熊猫发愣,以为被吓找了,想要抱着她往回走又不敢,只要转身去训管熊猫的太监。 那太监战战兢兢,“这,奴婢也不知道这会儿县主要来。” “我没事儿。”兰梓熙打断他们,“就是那猫熊这样凶,人能靠近么?” 熊猫,又名食铁兽,是上古异兽,黄帝大战蚩尤的时候还上过战场,自然不可能是温驯的小猫咪。但兰梓熙深受上辈子的影响,想到熊猫第一印象就是会啃竹子的萌货,而将它的本性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对熊猫是真爱,看到它这样凶残的一面还是想摸。 王福顺回道:“这猫熊看着凶悍(看着一点都不凶悍好么?黑眼圈萌物好么?)但却是义兽,只要吃饱了便不伤人,也不吃小动物,县主想要摸一摸也不怕,就是这会儿猫熊刚吃了……脏得很,怕冲撞了县主。” 两只熊猫正大快朵颐,弄得一嘴的血。梓熙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那今日就算了吧,对了,玥姐姐喝淼儿妹妹不是也来看猫熊了么?她们回去了?” “回禀县主,两位傅小姐已经走了,说是要去东沁园看花,不晓得去了没有。” 她走的时候傅玥跟傅淼还没有回来,肯定是去看花了。 “走吧,带我找玥姐姐她们去。” 又跟着宫女绕去东沁园,傅玥跟傅淼果然在。 这月份菊花开的最好,金黄的,银白的,粉红的加上珍贵的翠绿色,将东沁园装点成一片花海。举目望去,尽是争奇斗艳的妖冶之姿。梓熙甚至还看见一座假山上生了一丛野菊花。这种花虽也是菊花的一种,但花朵要小很多,而且不似其他菊花一样一株一株,它是一丛一丛连在一起。小型的花朵云锦似的开得肆意狂野毫无章法。这种花性子野命也贱,放到哪里都能成活,嫩叶还能做菜。也不知道打理这园子的是什么人,居然这样有心。 穿过云锦花海,兰梓熙找到了傅玥跟傅淼,走近才发现,原来不只她俩,还有其他人也在。 梓熙愣了愣,立刻屈膝行礼:“梓熙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绾绾,不必多礼。” 太子萧云泽身高体长,虽才十五岁,却已经十分懂得情绪内敛,说话闲谈表现永远恰到好处。他容貌英俊,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皇室贵胄,这是他身上最明显的标签,未来的君王,这才是最真实的本质。 兰梓熙不由得谨慎起来,“我来找玥姐姐他们,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在。” 太子表现的和蔼,她却不能太过随意。梓熙之前每年都要在京城待几个月,也进过宫,但只见过太子一回。到没有想到他不仅认得自己,连她的小名也知道。 “我正要去向母后请安,不如你们也一起去,听说太师家的小姐也来了,你们女孩子在一起比较有话说。” 梓熙正想着怎么拒绝,就听傅玥说:“好呀,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到缪家姐姐了呢。” 傅玥看着太子,脸颊上一抹薄红。梓熙看在眼里,心中一跳,难道傅玥对太子…… 哎呀两家是亲戚呀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这个时代表亲间都能结婚,傅玥跟太子也算不得什么。但,太子可是要娶太子妃的呀,傅玥能进东宫?还是算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既然傅玥已经答应了,兰梓熙自然不可能跟她唱反调,更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去,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起去坤和宫。 太子走在最前面,傅玥跟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太子陪读林跃和他妹妹在为哪种菊花可做花茶喋喋不休。在最后,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一瘸一拐,缓慢地跟上来。梓熙想他肯定是跟林跃他们一起的,看他走得吃力,有心等一等,谁知林跃的妹妹林巧然一把拉上她,大声说:“别理他,他爹是奸臣,他们一家都没好人。” 林跃马上敲了林巧然一下,“不要胡说八道。”但说了妹妹一句之后,林跃看也没看那男孩,又牵着妹妹往前走了。 梓熙看了最前面的太子一眼,他好像因为钻心跟傅玥说话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梓熙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太子的态度就是这样了。梓熙想了想,不再等他。 不过因为走在最后面,梓熙中途回头看了好几次,那男孩走的很吃力,但却没有掉队,离他们远一点,却一直保持差不多的距离跟着。他身上穿的白衣服,但是上面有几处皱褶和脏污的痕迹,虽不多却比较明显。而他的腿似乎伤得厉害,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让人觉得他随时都要倒下。 看来是被排挤了,梓熙心想。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虽说现在大家都说缪长亭是大奸臣缪家把持朝政,但当今皇后就是缪氏女,如今在宫里,应该没人敢怠慢缪家孩子才对。 那男孩很有毅力,宫女不管他,他就那么一直走,也不吭声也不叫苦,好像一切都是正常一样。他长得很好看,相貌绮丽到有些女相,要不是一身男童装扮,恐怕梓熙都要错认性别。 一行人吵吵嚷嚷,终于到了坤和宫。值班的太监吵太子行了礼,说:“太子殿下请把,娘娘之后太子要来,一早等着呢。” “是太子哥哥来了吗?” 刚从门口买进去,就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很快,一个粉红的身影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窜到太子面前。 “太子哥哥。”女孩一把抓住太子的袖子,撒娇道:“你怎么才来,要是在晚一点,我可要去上书房找你了。” 女孩名叫缪歌,是皇后是侄女,常常被皇后接到宫里来住,跟太子熟悉得很。 “我这不是来了,母后呢?”太子一脸宠溺。 “姑母在里面呢。”说完拉扯这萧云泽的手臂往里走了。 自从缪歌出现,梓熙就发现傅玥的脸色不自然。太子每天要向皇后请安,那么见到缪歌的时间自然不会少,而且看他刚才对缪歌的态度,显然是十分亲密的。这样一来,刚刚芳心暗许的傅玥心里当然不会高兴。 梓熙吐了吐舌头,看来回去之后,得跟外祖母说说了。这时代不比现代,女孩子们婚嫁不由自己,要是一不小心走错路,不仅要影响自己一辈子,对家人也有很大影响,尤其对方事关皇室。 “给母后请安。”太子率先行礼。 傅玥,林跃兰梓熙等人在后面,也一一朝皇后下跪磕头,皇后让他们平身,等梓熙起来之后才发现走在最后的瘸腿男孩,居然跟了上来,一点没有掉队。 “我说云儿今天怎的这么晚,原来带了这一大群呢。”皇后娘娘笑呵呵,十分慈爱。 萧云泽说:“巧然和玥儿她们听说表妹也在,便要跟来,大家便一起来了。” “女孩子们就是喜欢扎堆儿。”皇后笑呵呵地说再要说什么时,却看到了梓熙,她眼中一动,突然惊讶道:“这不是绾绾吗?快过来给我瞧瞧。” 梓熙被突然点了名,有些莫名,但还是听话地走上前,乖巧地行了个礼,嘴里道:“皇后娘娘。” “哎呀,你这孩子,进宫了也不说一声。”皇后亲热地问东问西,末了将手上的玉镯拿下来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玩。” 皇后身份贵重,身上的配饰,自然都不是随便之物。而且那只玉镯还是先皇后送给她的,皇后一直戴了几十年,这会居然轻易给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梓熙跟皇后素无来往,甚至她们彼此的娘家还有不少的恩怨,现在一见面就突然亲亲热热地送东西,不用想都有问题。梓熙又不傻,要是传出去她们一群人来见皇后,最后就自己一个人得到赏赐那还得了? 可人家是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能说皇后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您还是收回去吧,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梓熙笑嘻嘻地将镯子接过来,真真诚诚地感谢了一番,却不后退,而是闪着眼睛盯着皇后看。 皇后笑问:“你这鬼精灵,得了我的镯子还不满,在看什么?” “我在看娘娘给哥哥姐姐们赏赐什么呀?” “他们可不像你,他们没有。”皇后说这话还揉了揉梓熙的脸,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可惜梓熙不是真的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年灵魂,她知道有时候玩笑话才是实话。 梓熙收了闪闪目光,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泫然欲泣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您人这么好,为什么要看不起他们呀?书上说为人长者要一视同仁,区别待之便是歧鄙他人。难道皇后娘娘看不起林家哥哥和玥姐姐她们么?他们也就算了,太子殿下是您的亲儿子,还有缪家姐姐也是您的亲侄女,您连他们也看不起么?这可怎么好?皇后娘娘的上次梓熙也喜欢得很,却又不能分给他们,这可怎么好……” 太子当然不是皇后的亲儿子,但梓熙才六岁,胡言乱语一通顶多说她不懂事。可是看得起谁看不起谁传出去却是能给人无限联想的。皇后本来打算给兰梓熙一点好处,好在建荣长公主跟傅家面前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尤其在这个给太子挑选太子妃的时候,更要让她们不要忘了她的身份,要知道梓熙当年被封为县主,她还是盖过凤印的。谁知被兰梓熙这么一通乱扯,道成了自己跟儿子之间有嫌隙。 皇后气得一脸通红偏又不能发作,只好笑着嗔怪她:“你这小丫头胡言乱语,你是女孩子,给太子他们这些男孩子的东西跟你怎么能一样?既然你想看,便给你看吧。” 最后无奈,皇后又吩咐贴身宫女去取赏赐。由于一开始给梓熙的东西太贵重,那接下来给别人的就不能太差,这回她是出了一回大血,给缪歌一对玲珑玉球,给太子殿下一条白玉腰带,还有傅玥林跃等人,各得了琉璃梳妆盒和墨玉砚台不等,均不是普通物件,都是先皇或者先皇后的旧物。 太子还帮梓熙说话:“绾绾年幼不懂事,母后不要跟她计较。” 皇后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夸梓熙天真烂漫。 从坤和宫出来,静宁宫的人就找来了,原来公主和郡主起来,眼看到了用膳时间却总也等不到三个小丫头,这才急急忙忙到处找。尤其梓熙身子不好,到点是必须吃饭的,那管事姑姑见了梓熙喊了声阿弥陀佛。 傅玥最大,只得先跟太子道了别,然后领着妹妹们往回走。回到静宁宫,少不得又被郡主呵斥了一顿,梓熙把为什么会去坤和宫的原因讲了,收获一顿打屁股。郡主跟长公主虽知梓熙这一不小心又得罪了皇后,但想到她们与皇后立场本就相左,便也没看得多严重。本以为此时到此为止,谁知刚用过午膳,东宫掌事太监便过来了,说太子殿下有话,过两日东宫要代皇上主持狩猎,不如让傅家姐妹跟兰梓熙也一起去。 太子的话公主一向上心,听了传话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由于之间也短,干脆派人回傅府传话,这两日翌阳郡主先带着孙女们住在宫里,等狩猎结束之后再回去。   ☆、第49章 秋日狩猎,对皇家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先要祭天地,再要祭五谷。之后由皇帝带着众皇子女,和官员以及其家眷进山安营扎寨。狩猎时间短则三天长则七日不等。 如今皇帝不能出行,这个任务便有太子代行。 兰梓熙虽每年在京城带一段时间,但她年纪小,没有参加过。不过也不怎么感兴趣,上辈子她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什么荒山野岭都见过,不觉得多新奇,到是傅玥激动的很。 贵族女子少有机会去野外,还是参加皇家狩猎,即便是傅玥,也不能不心动的。 建荣长公主不能去,便让琴姑姑帮忙准备。两天之后,兰梓熙一行人便跟着皇后以及太子行架出发了。 皇家狩猎声势浩大,宫里提前就派人进山准备。皇后娘娘和太子的临时行宫都已经准备好,梓熙祖母几人,也分到一顶精致华美的帐篷屋。 傅淼等不及歇脚便急着出去玩,傅玥更是望着太子那边蠢蠢欲动。梓熙见老太太皱眉,显然已经看出了什么。 “想出去就去吧,不要跑远了。”老太太终究抵不过孙女眼巴巴的神情,放了话。 傅玥跟傅淼一人领着一名宫女出去了,梓熙脱了鞋子往床上一缩,准备睡午觉。 郡主见状,连忙叫人给她弄吃的。 “先吃点东西再睡,省的醒了又吃不下。” “我这会儿不饿,随便给我点点心就成。”梓熙倒是不困,就是白天睡习惯了,到时候不睡觉总觉得缺点什么。 翌阳郡主用被子将她卷起来包子怀里,问:“那日见着太子,你玥姐姐都说了些什么?” 梓熙那时候的确发现了傅玥对太子好像有意思,也准备找个时候跟外祖母说说,但他们一直住在静宁宫,她觉得说话不合适,怕被人听到就一直没有说。但显然老太太敏锐得多,已经发现了问题。 “也没说什么,我遇到太子殿下时没说几句话就去见皇后娘娘,玥姐姐他们走在前面,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见。” 郡主沉思一会,也没再问了。这会宫女端了饭菜进来,郡主就着小桌一口一口为梓熙喂饭。这喂饭都被喂成了习惯,梓熙一线不觉得别扭。 “说道皇后娘娘,那日我没有说你,但你以后万万不可那般伶牙俐齿了。” 那日从坤和宫回来之后,兰梓熙跟傅玥都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说给了公主和郡主听,那时候她们第一想的是皇后的用意,却没有说梓熙什么。毕竟她一个小孩子,身份又微妙,想要被人点出来借题发挥太容易不过。加上又在宫里,很多话不适合说。 现在出了宫,一老一小单独处着,翌阳郡主便开始教育她:“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便是太子,也要恭敬三四分。你这样伶牙俐齿的,定要被记上一笔。” “我自然不愿意跟皇后娘娘争锋相对的,但总不能真的一个人得了她的玉镯子,到时候别说一起去的林家姑娘,就是玥姐姐,恐怕都要多想了。” 还不仅如此,兰梓熙不仅是傅家外孙女,还是兰家四房嫡女,身上还有个皇帝亲封的县主封号。更别说就是她妹妹害得傅扶摇远嫁金鳞,她这个做女儿的要是一个人欢欢喜喜得了她的赏赐拿回去,那是膈应傅家呢还是膈应兰家,还有让那些一直盯着宫里的人会怎么想? 郡主只能说:“好在你不用经常进宫,往后躲着点儿就是了。” 如今太子尚未登基,缪家势力不见颓势,他们只能避其锋芒。 祖孙两用了饭,休息了半个时辰便起来了。刚起来没多久,就见兰梓潼激动地来找她。 “梓熙你终于醒了,我来了两趟了都不让进来,哎你大白天怎么总是睡觉。” “路上走累了,有些困。”梓熙呵呵笑,总不能说她晚上睡不好,时不时做噩梦会一晚上都睡不了么? 兰梓潼不管那么多,一把拉住梓熙的手:“走,咱们玩儿去。” 梓熙跟郡主说了一声,便跟着兰梓潼走了。 秋天野外最是丰富多彩,那些树上的叶子黄的黄,绿的绿,看上去十分花哨。还有些结果子的树,这时候成熟了的野果挂满枝头,看得人垂涎欲滴。虽人人都知道那些果子必然比不上家中的鲜果,可这种亲自从树上摘下的感觉,却是十分让人向往的。 兰梓潼拉着兰梓熙就是直直地奔向一颗桃树去的。 那树又高又粗,桃子都挂在树顶,兰梓熙跟兰梓潼都不能爬上去,两人就在树下跳着脚指挥侍卫上树。 宫女找来两个小布袋子,那侍卫爬上树把挂满桃子的树枝压下来,梓熙跟兰梓潼便抓着树枝将桃子摘下。不一会,两人就摘了满满一袋子。 回来时看到兰乾一个人嫣儿菜一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梓熙还以为他在玩蚂蚁,还想去提醒他小心不要让蚂蚁钻进衣服里。兰梓潼瘪嘴到:“别理他,人家正在伤心呢。” “他为什么伤心?”梓熙还真不觉得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少伤心事。 兰梓潼眨眨眼,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你不知道,你那个……咳咳,姐姐兰梓湘,听说我们要出来一定要跟着,伯娘不许,她就在家上吊,被老太太知道了,狠狠呵斥一顿,一天没给吃饭,之后就说病了自然来不了,为这原本要来的兰博都不来了呢,兰乾没能留在家里陪兰梓湘,自然伤心。” “咳咳,他跟梓湘姐姐的感情可,可真好……” 这就是美人的魅力,哪怕你无耻无聊无理取闹,只要你有一张漂亮的脸,那你就不缺脑残粉。 “县主,快过来,太子要点香了呢。” 伺候郡主的宫女找过来,对梓熙说:“点了香之后,太子殿下和公子们就要出发去打猎了,您没看过,郡主让我来请您过去。” 梓熙对兰梓潼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我去找爹爹,你先去吧。” “那好。”梓熙说着看了兰乾一眼:“你还是叫上兰乾一起回去吧,免得待会找不到他。” 兰梓潼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拉着兰乾去找爹了。 兰梓熙回来时,点香已经开始了,太子骑着白色高头骏马,手持弯弓,一手搭箭,那箭顶端绑着一簇火苗,在十几米开外的铜鼎中央,一支手臂粗的香柱竖在中央,太子一箭射过去,箭矢与香柱擦肩而过,火苗却将其点燃了。 太子身后,骑着骏马的少年青年们立刻高升吆喝着然后策马扬鞭飞奔出去,太子朝皇后挥了挥手,也带着侍卫出发了。 “咱们也去吧。”傅玥满脸红光地望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说。 梓熙侧目:“你会打猎?” “谁说不会,我也会射箭呢。”傅玥这次很是得意,她虽然不会骑马,但射箭还是会的,而且为了这次狩猎,她还跟宫女学了好几种抓鸟的方法。 “是呀是呀,咱们不是也有侍卫么?让他们给我们抓兔子去。”听了傅玥的话,其他女孩子马上附和。 她们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是为了躲在帐篷里听响儿的,自然也要到处去玩一玩。 梓熙上辈子也是个安分不住的,这辈子因为种种原因变得不爱动弹,但别人可不一样。 少数服从多数,打架很快就决定了,梓熙想反正也没事干,好不容易出来也不能真把时间全花在睡觉上,于是也打起精神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七八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看见野花要去采,看见野果子要人去摘,看见兔子要人去逮,听到一点动静,以为附近有小鹿,也要人去追回来。不一会儿,十几个侍卫就全被派出去了。 树林子里虫子多,一不小心碰着个厉害的,咬出一脸的红疙瘩,又哭哭啼啼让丫鬟背回去。浩浩荡荡一群人,没多久就剩下以傅玥为首的四五人。 虽然有不少凶狠的秋蚊子惹人厌烦,但除此之外并不多难走,毕竟是侍卫们提前探查过的。加上山里空气好,景色也新鲜,女孩子们越走越兴奋。 梓熙心情也不错,一会看到几株蘑菇,再走几步看到几丛野菜,再看看同伴怀里抱着的嫩生生的小兔子,多好的食材!若是有一口锅,找个空旷的地方抬起灶台,篝火一燃要么烤肉要么吃火锅,那可真是难得的享受。想到火锅就想到前世,作为大吃货帝国一员,神马四川火锅什么广东火锅,那真是……梓熙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梓熙好吃,这里虽然不是不能弄出类似的来,但这里的火锅好像才发展起来,像前世吃过的那些底料,却是找不到的。 她就这样无限地怀念起前世吃过的美食。 走在前面的女孩突然惊喜地指着前方:“看,野鸡。” 梓熙一看,那不是野鸡,而是一群羽毛华丽的锦鸡。大约有十几只,一大群看上去特别壮观,锦鸡听见人声,立刻飞起来,可惜飞不高只能一边跑一边飞。女孩子们一激动也跟着追起来,梓熙没注意被撞了个跟头。 “呀,兰梓熙你快起来,我们去抓野鸡。” 梓熙爬起来刚想走一步,然后发现,脚崴了。 傅玥着急不已:“要不你在这等着,我们去抓野鸡,待会侍卫们来了,让他背着你走。” 在场的女孩子年纪都不大,仅剩的两个丫鬟都要跟着自己的主子,而且他们着急追锦鸡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梓熙看傅玥着急的样子,说:“没关系,你们走吧,我在这等着。” 之前一路上被指使出去抓兔子抓鹿的丫鬟和侍卫肯定会尽快追上来,所以自己一点都没有担心。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慢慢揉着脚腕,揉了一会试着抻了抻,脚踝咯嘣响了一下,居然好了!梓熙站起来走了几步,果然没有问题了。 可是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去追傅玥她们,又怕找错方向,于是她还是在原地等着。 等来等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有点心虚了,原本以为很快会追上来的侍卫和宫女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树林里比较阴暗,梓熙身上又没有什么可以看时间,深怕自己等着等着天就黑了。被逼无奈,梓熙只好循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虽然不是没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前世的她借助一系列高科技产品获得信息是很容易的,现在倒好,身边一无所有,根本没有办法用常识来判断自己的位置。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梓熙怎么走,都觉得到处都是一样的。可是走来走去,一会她感觉自己的确是走的回去的路,一会又不确定,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好像迷路了。   ☆、第50章 一个人在野外迷路是十分危险的,尤其当你还是个战五渣。 兰梓熙尽量保持镇定,重新辨别方向然后为自己找出路。她相信当侍卫和丫鬟们发现自己没有回去时一定会来找她,但要是自己在被他们找到前被蛇虫咬伤或者遇到野兽就有点不妙了。 小心翼翼地在丛林里转了又转,兰梓熙有些绝望地发现树林越来越密了。而且光线也越来越暗。 没有表,树木又把天空遮了起来,她根本没有办法辨别时间,要是不得不一个人在外面过夜,那就完蛋了。 兰梓熙走到腿酸脚软,终于觉得不是办法,还是找棵树爬上去,先观察一下地形或者看看时间也好。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一颗不高的青杉树。现在短手短脚,这已经是她能爬的最高的高度了。不过这已经足够她看到天色。 不知道具体几点,但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可能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兰梓熙焦急地辨别方向要想看清自己现在在哪里,可是举目望去茫茫一片,丛林波涛中没有人息,根本看不到来处。 正要绝望,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生气一袅轻烟。 “有人?” 兰梓熙兴奋不已,赶紧爬下树往起烟的地方去。 起烟的地方并不远,兰梓熙走了不多一会就发现视野开阔了起来。然后很快,她就看到了正在手忙脚乱生火的人。 “谁!”少年听见动静猛地窜了过来。 兰梓熙吓了一跳,赶紧举手投降:“是我,我……我迷路了。” “是你。”少年收回匕首,兰梓熙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她几天前才见过,他那分外绮丽的容貌和一瘸一拐的走路姿态想让人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迷路了?” 少年看她一眼,没说话。回去继续生他的火。 兰梓熙发现对方好像不怎么待见自己,但现在也没有办法计较什么,干脆厚着脸跟了过去。 少年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将一堆树枝堆在一起,然后两手拿着木头和打火石在艰难地生火。可是无论他怎么烧,那些树枝都燃不起来,只捂出许多呛人的烟。 一看就没有生过火,少年能够跟在太子身边,显然非富即贵,加上这样的年纪,别说生火,恐怕连厨房都没去过。 兰梓熙瘪瘪嘴,将他堆起来的树枝操开,说:“你这样是不行的,这些树枝都是湿的根本烧不起来。” 少年终于不再无视她,但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好像在等下文。 兰梓熙拍拍手:“看我的。” 其实很简单,先去找些干草跟朽掉的树枝,等干柴烧起来再放他刚砍的活树枝,这是很简单的步骤,但没有生过火的少年显然不会。 一个忙一个看,不多一会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兰梓熙得意地摆摆手:“怎么样?” “你在这守着别动,我去找吃的。” “哎?你别走远,要是找我们的人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少年看都不看她一眼,默默地拿着匕首一瘸一拐地走了。 剩下兰梓熙跟一堆火,守着这一片寂静的山林。 太像西坠,天暗下来了。 夜风呼呼吹个不停,高大繁茂的树木随着秋风摇摆着,如同妖怪。 兰梓熙有些担心那个少年,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不如去找他?这个想来想去,正当她准备灭了火去找人时,少年提着一只鸡和一只兔子回来了。 把鸡和兔子往她面前一扔,少年一本正经地说:“做饭是你们女人的事。” 好吧,她虽然外表不大芯子却很老了,被叫女人也没什么。正好兰梓熙自己独自也饿了,借了少年的匕首给兔子剥了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水。” “水就在旁边。”少年拿过匕首,走到旁边,将一块石头掀起来呼呼掏了个坑,水马上就冒了出来,很快就蓄了一坑水。那水刚开始比较浑浊,过了一会,就变得清澈了。兰梓熙有些佩服少年了。 她准备做一个叫花鸡,这个最方便,兔子她准备烤一烤,条件简陋,只能这样。 一边做,梓熙一边找话说,但少年话很少,几乎是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少年除了万不得已才吝啬地赏赐一两个字以外根本不说话。 知道兰梓熙都没话说了,忍不住感叹:“难怪他们不喜欢你,你这性格要是讨人喜欢就奇怪了。” “你说太子?我要是讨人喜欢他就更不高兴了。” 少年终于说话了。 兰梓熙趁热打铁:“你是太子殿下的陪读?” 少年点点头。 “难怪,不过今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应该跟太子殿下他们在一起的才对。” “我跟他们走散了。”少年说。 原来跟自己一样:“不知道找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到,天都黑了。” 少年没有说什么,等兔肉烤好了便沉默地啃起来。兰梓熙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将鸡掏出来。少年见她弄得黑乎乎一个泥巴团,很是嫌弃地皱了眉。不过很快,当兰梓熙将泥巴拨开,那撩人的肉香飘出来,他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会这个?” 少年有些好奇,要知道兰梓熙虽然是女孩子,也许会学学蒸糕点,煲汤什么的,但这种粗犷的烹饪方法,还真是进不到高门大户的厨房。 “以前吃过,就学会了。尝尝。” 少年咬了一口,就眯起了眼睛,虽然只有一把盐,但跟拷的干巴巴的兔子肉比起来,这个的水平显然高很多。 两人将一只兔子一只鸡全部消灭光,天已经全黑了。 白天还好,有太阳。但到了晚上天冷的厉害。尤其这山林里,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兰梓熙有些心焦。 少年将活踩灭,然后说:“找棵树爬上去,今天晚上我们不能睡在地上。” “哎?说不定会有人找我们。” “那也得他们先找到我们。” 兰梓熙无奈,跟着少年一前一后去找树。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现在不说,以后我迟早会知道。” “那等你知道再说吧。” 少年指了指一颗大树:“能爬上去吗?” “顶多,顶多等到那儿。”兰梓熙指了指大树分叉的地方。 少年点点头,“那就可以了。” 兰梓熙不是小龙女,没本事在树上睡觉,而且也怕自己睡着了掉下去。所以一开始就准备熬一晚上。 少年跟她不一样,好像靠在树干上睡觉是很平常一件事,他闭着眼睛,很快兰梓熙就听到他缓和的呼吸,就这么睡着了。 现在的小孩正不一般。 兰梓熙忍不住感叹。这少年看上去最多不会超过十岁,前世这个年纪的孩子娇贵的连一个人出门都不放心呢。兰梓熙打个哆嗦,暗想自己看来又得感冒了。 “你是怕冷还是怕掉下去?”少年眯着眼睛,问。 兰梓熙缩了缩脖子:“都挺怕的。” “过来。”少年伸出一只手。 梓熙莫名:“干嘛?” “不是怕掉下去吗?” 梓熙往他身边坐了坐,。少年居然解开自己的腰带,把她往自己身上一绑,然后两人被固定在了树干上:“这样就掉不下去了。” 梓熙:“……” “你不用谢我。” 由于被绑在少年身上,两人紧紧挨着,梓熙果然不怎么冷了,也不怕掉下去。她有些别扭地靠在少年身上,慢慢地睡着了。 两个小孩像一会鹌鹑一样靠在一起,与这森珃的丛林融为一体。 这一夜有些漫长,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光线射到树叶上,兰梓熙就醒了。 少年依旧抱着她,但表情有些奇怪:“你作恶梦?” 梓熙一愣,她不记得,难道昨天夜里又作噩梦了? “我叫醒过你一次,你忘了?” “我……有么?” 少年默默地看她一眼,“你先活动一下手脚,看看有没有麻痹。” “呃。” 少年先下了树,等梓熙下树之后,说:“我想找我们的人快来了。我们先往下面走。” “哼,过了一夜才找来。”兰梓熙对此很不满,她现在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花里胡哨,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树枝划成了一条一条,跟个野人没区别。 少年说:“可能是昨天没有发现吧。” 他的话平淡得好像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兰梓熙无言。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路上画上记号。 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人声。 少年吹了口哨,不一会,就听到侍卫的声音:“少爷,少爷,是你吗少爷?你在哪儿?” 兰梓熙立刻大叫:“在这边,我们在这里。” 侍卫听到声音,一边用刀坎掉拦路的荆棘丛,一边走过来。待看待兰梓熙和少年,惊喜地叫起来:“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们怎么才来?” “这位是……” “是兰家那位县主。” 侍卫连忙行了礼,说:“县主,少爷,让属下背着您走,我们得快点回去吧。”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找来,出什么事了么”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受伤了。” 兰梓熙一惊:“你说什么?太子殿下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还不清楚,昨夜太子殿下已经被连夜送回宫,我们发现少爷失踪,审问许久才知道少爷是在丛林里走丢的,立刻找来……” “不要废话,我们先回去再说。”   ☆、第51章 出了树林,他们才遇到来找兰梓熙的人。昨天太子受伤,大家乱成一团,郡主立刻跟着回了宫,根本没人发现她走丢了。等到安顿傅玥等人回去之时才发现少了个人,伺候的人吓个半死,立刻找了出来。 想到小主子一个人在林中过了一夜,恐怕凶多吉少,大家都做了回去被处置的心理准备。谁知除了兰梓熙以外,还有人也走丢了,两人还遇到一起了,简直是天意。 为首的侍卫对少年的仆从满满感激。 “多谢你们救了我家县主,不知这是府上是……我们也好禀报家主,以便改日登门道谢。” “我们是定国将军府的人,这位便是我家少爷。” “原来是君少爷。” 君家人将兰梓熙交道侍卫手里便告辞先走了。 琴姑姑一颗心放下来,抱着梓熙好好检查一遍,发现除了衣裳被划破了之外,并未受伤,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宫里这会怕是正乱着,奴婢先送您回傅府。” 梓熙虽然想知道太子伤势如何,但天家之事不可妄议,尤其这紧要关头,太子要是真的伤重,那可是天下大乱的节奏。于是乖乖让琴姑姑抱着自己往回走。 ………… 眼看午饭时候已经过了,丫鬟们还没有把自己的饭食送来,何采薇饿得有些受不住,便厚着脸去厨房讨饭。 饭婆子听了她的来意,将勺子往案板上一扔,大声嚷嚷起来:“到底是下九流出来的,如今府里老爷们主子们各个操心得吃不下饭,有些人反而拿乔起来了。吃吃吃,吃死你!” 何采薇被骂得一脸通红,话也没说就走了。 想当初她也是金金贵贵的千金小姐,父亲的户部主事,母亲是高门贵妇,自己身边多少丫鬟婆子伺候。别说一个煮饭婆子,便是有些千金太太们,见着自己也要亲亲热热叫声采儿。熟料一朝落地凤凰不如鸡,她这些年受尽了折辱,本以为书家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会善待她,哪知不过是换个法子羞辱她。 何采薇一脑子的愤恨,直冲冲地往前走,也没看路,竟走到了内庭圆门处。远远地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宫中打扮的姑姑进来,那姑姑怀里抱着个小姑娘,捧玉一样急匆匆地走了。 “那是谁?”何采薇等人走远了,抓住过路的丫鬟问。 丫鬟被她抓了一把袖子,十分不满。生怕脏了自己一般甩开她的手,然后轻蔑道:“姑娘还是回去吧,府里的事儿也不是件件都该姑娘打听的。”说完摇摇曳曳地走了。 何采薇不死心,又抓了个人,硬送了一对耳坠子,对方这才大发慈悲地告诉她:“那是县主,咱们郡主的亲外孙女儿,自姑奶奶去了之后,便常常住在府里的,郡主心疼的眼珠子一般,轻易不让见人的。” “你说那是扶摇姐姐的孩子?”何采薇惊喜道。 得了她好处的婆子呸了一声:“姑娘闭嘴吧,我们姑奶奶可没您这样的妹妹,主子好心收留你,你可别自己不识抬举。” 何采薇讪讪笑了笑,又回去了。 她屋子里就一个丫鬟,还是韦氏派来监视她的,一行一动就要报告。 今日去了一趟厨房,又愣愣跑了出气,那丫鬟少不了去韦氏跟前讨赏。 韦氏听了丫鬟的报告之后,嗤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罢,老爷心好,收留她几日,如今时候差不多了,找个日子把她嫁出去,也算了了老爷一番好心。嬷嬷,我让你打听的人家如何了?那何姑娘出身不好,可不要嫌弃她才好。” “这,太太,确实已经打听了几家,但,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 何采薇虽然身份不好,但总是傅君礼带回来的人。而韦氏说的找的人家要不能嫌弃何采薇的出身,可也不想想,不嫌弃何采薇出身的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她有些担心老爷不喜欢太太的安排。 韦氏却不这么想,她知道那何采薇跟丫鬟他听了几次老爷的行踪就断定她不是个好东西,自然不会给她个好出路。本来她还想着等老爷彻彻底底把何采薇这一朝忘了再说。谁知上天都帮她,如今太子受伤,府里老爷子老太太大爷自家老爷都忙的团团转,根本没人注意府上如何,她正好趁机会将她嫁出去,等老爷想起来,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韦氏说干就干,立刻吩咐高嬷嬷着手把事情办了。   ☆、第52章 皇上重病在床,太子身受重伤,朝堂后宫人心惶惶。 此时太子受伤元凶尚未查清,皇后突然下了懿旨,说皇上太子接连遭遇不幸,不如为太子选妃冲喜,去去宫中的晦气。 原本太子大好时,还能与她盘桓一二,如今太子一伤,整个宫里由皇后一个人说了算。皇帝病恹恹,听了皇后的话,也没说什么。 倒是不少朝臣认为不妥,一来太子如何受伤尚未查清,现今首要之计应是养好太子身体,期望早日康复。然后查明真凶予以严惩。再者,太子选妃乃是国之大事,太子妃,未来一国之母,怎可如街巷小儿一样取回来冲喜?未免太不庄重。 可没了皇帝太子的制约,皇后更加肆无忌惮,听说有朝臣不同意选妃,她立刻将人叫去呵斥一通,呵斥之后又嘤嘤哭泣,道自己一个女人家,如今丈夫病重儿子卧床,整日忧心不已,不过是什么法子都想试试。再说太子年岁不小,太子妃的选取本就是提上议程的,如今不过精简些步奏,提前一些时日罢了。 反对的朝臣在她的眼泪与威势之下闭了嘴。 于是这日,郡主又带着傅家女孩们进了宫。 兰梓熙看着老太太越加不好的脸色,心里十分担忧:“祖母是担心皇后娘娘为太子挑选的妃子?”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嫡母,自然是处处为太子着想。” 头一句永远是场面话,这个梓熙懂。 翌阳郡主叹口气,轻声说:“只是太子与缪家千金幼年相识,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儿女之情,若是长辈一个不慎,结成一对冤家便不美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反对皇后了。 梓熙揉着老太太的手,安慰道:“祖母您别担心,即便是皇后娘娘好意,但选的妃子定是要太子合心意才成,太子有心仪的姑娘,想来皇后娘娘慈母心肠,定是不会反对的。” “绾绾说得对。”翌阳郡主说完看了心事重重的傅玥一眼,叹气。 自太子病重之后,傅玥整个人便失落起来,也不晓得是在担心太子的身体还是担心接下来的选妃。 翌阳郡主虽有意让傅玥进宫,可太子显然看中的是君家小姐。如此一来,傅玥进宫就不合适了。一来有了君家小姐,傅玥便只能捞着个侧妃,这对他家来说是个十分没脸面的事。再者,就算为了平衡后宫,傅家或者兰家必须送个人进去,那傅玥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首先她年纪太小,再者她心性虽稳但谋略不够,想在宫中站稳脚跟,怕是不易。 如此险恶的环境,作为祖母,翌阳郡主还是不舍得自己的亲孙女进去的,偏偏王氏心太急,在事情没有定论时给傅玥漏了口风,如今对着太子殿下,居然^…… 风光明媚,莺歌燕舞。东沁园里的菊花又开了一波。 各家豪门贵女们穿红着绿,在一旁嬉笑玩耍。她们心里都明白今日是做什么来的,明知身边女孩全是对手,面上也笑微微情同姐妹。 皇后娘娘已坐在中位,翌阳郡主扶着年迈的建荣大长公主也到了。 兰梓熙跟在她们身后,装的一脸懵懂无知。作为一个小孩子,她不需要表现的多么显眼,今天选妃没她什么事儿,不过跟在老太太身边过个眼瘾。 宫妃们见了长公主,都笑着打招呼行礼,皇后更是热情道:“公主您怎么来了?顺子,快伺候好公主。” 公主年纪大,又是这里除了皇后之外品级最高的,哪里有人敢怠慢。 建荣长公主被伺候着入了座,笑道:“宫里长久没有喜事,今日高兴,也来瞧瞧咱们的未来太子妃。” “公主是长辈,太子知道您亲自为她操劳,不知要多心疼呢。” “做长辈的,哪里有不为小辈操心的?为人父母,这一操心就是一辈子,哎,也快活。” 皇后呵呵笑:“公主说的是。”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穿黄衣服的女孩:“瞧瞧,那是木家姑娘,十四岁,心灵手脚,那一手针线,便是李先生要夸赞一番。” 李先生是烨国公认的刺绣大师,当然不可能看得上普通绣件,不过是碍于脸面,随口夸赞一声罢了。不过那位木姑娘的秀活虽比不上专业的刺绣师傅,但在千金小姐们里面也真真是不错了。 公主笑呵呵地点头说好。 皇后又指了指另一位穿绿衣裙的女孩,“那位是刘家姑娘,十五岁,与太子同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少不得的才女。那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我昨天瞧见她的画像,心里就喜欢的不得了。” 兰梓熙看了看皇后指的那两位千金,的确相貌秀美仪态端方。但她都没有见过,而且京中有名望的家族就那个几个,家里有哪些姑娘,这些日子郡主天天掰着指头算,兰梓熙也了解了个通透。这其中,显然没有皇后说的两位姑娘。可见,皇后点名的,都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 建荣长公主又说好:“都是好孩子,太子喜欢最要紧。” “公主说的是,说来说去,还是要看太子的心意。” 不久太子座驾便到了,由于受了伤,太子面容苍白,被太监服侍着半靠在,专门准备的床椅上朝皇后公主行礼。 皇后心疼道:“快躺好,你身上有伤,也就别多礼了。” “多谢母后。” 太太小姐们又向太子行礼,兰梓熙蹲在郡主身边,刚听了个免礼就站了起来。 长公主看着太子,欣慰地说:“哎,太子长大了,我也老了,看到今日,不由想起从前皇帝选妃的时候。”建荣长公主慈爱地说:“那时候我也还是个孩子呢,也是在这里,头一回见到了孝贤皇后,这一转眼,多少日子就过去了。” “都是侄儿不好,让公主操心了。” “你呀,娶了太子妃,便是大人了,往后这江山,这社稷,可就靠你了。” “是,侄儿知道。” 自公主和太子说话起,皇后脸色就不好了。 皇后坐在主位,右手边就是建荣长公主的位置,左边便是太子之位。 翌阳郡主要伺候长公主,自然就在公主身边要了个位子,梓熙缠在老太太身边,离皇后近,自然将皇后的脸色看了个一清二楚。 建荣长公主提起孝贤皇后,皇后娘娘简直就像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梓熙对皇家的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如今的皇后,并不是皇帝的原配。皇帝的原配孝贤皇后过世多年。据说当初皇帝还是太子时,也是这样选妃,然后在这东沁园,对孝贤皇后一见钟情。后不顾先皇帝的意见,硬是选了自己的意中人。 两人婚后多年琴瑟和鸣,直到孝贤皇后过世,皇帝伤心不已,那时候缪氏才刚进宫不久,由于家世原因并不讨皇后的喜欢。 公主和太子话刚说完,缪歌就急不可耐地冲到了太子身边,红着眼睛道:“太子哥哥,你身子怎么样?我好担心呀。” “太医说好好休养便好,表妹不必担心。”太子对缪歌一如既往的和蔼。 皇后终于有了笑容。 端妃连忙凑趣儿:“太子和缪姑娘感情可真好。” “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同一般。”皇后势在必得。 却有人立刻拆台:“是呀,缪姑娘几岁上就常常进宫小住,太子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兄妹情深了。” 皇后千方百计设计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硬生生被她说成个兄妹之情。在场人耳朵不是聋的,哪个听不出烟火味儿。可仿佛没人发现一遍,除了皇后,没一个便脸色的。 倒不是皇后不懂收敛情绪,而是她持掌中宫多年,早就不必察言观色隐藏情绪了。反而旁人要以她的脸色行事,因此为了彰显威势,她倒是常常露出不满。 长公主就像没看见皇后变了的脸色一般,慈爱地朝站在近处的女孩子说:“这是哪家的姑娘伢?生的这样俊秀?” 女孩被公主夸奖,立刻红了脸,屈膝行礼,道:“小女金秀,家父工部侍郎金世成。” “原来是金侍郎的闺女,难怪这样端庄秀丽,好好。”公主夸赞一句,又看向另外一名女孩:“这孩子我见过,是兰家闺女吧?” “是,小女兰梓薇,给公主请安。” 这是兰梓熙的二堂姐,深闺千金,很少外出,兰梓熙在兰家是见只见过几面,从来不跟她们这些小孩子玩,小女孩们也挺怕她,因为她太像她娘了。 “哎呀,这不是绾绾丫头的姐姐吗?绾绾,你怎么不找你姐姐玩呀?” 兰梓熙被问道,撅着嘴哼哼:“待会太子殿下要找姐姐玩的,我可不敢把姐姐霸占。” “哈哈,你这丫头鬼灵精。”公主笑起来。 梓熙朝太子看了一眼,那人笑眯眯,并未有不妥,梓熙松了一口气,太子果然没打算要缪歌。 不过,如此一来兰梓熙就给兰梓薇拉了仇恨,缪歌恨恨地瞪向兰梓薇,兰梓薇眸光微垂,眼皮都没动一下。 缪歌瞪不过兰梓薇又来瞪兰梓熙,兰梓熙假装没看见。缪歌干脆朝她走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克死自己亲娘的兰梓熙?”   ☆、第53章 缪歌轻蔑地看着兰梓熙,哼道:“你就是那个克死自己娘亲的兰梓熙?” 场面一下尴尬起来,皇后恨不得立刻捂了她的嘴。而兰梓熙,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眨了眨眼,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缪歌看到她哭,原本很得意,但当她发现周围人的眼光之后,立刻忐忑起来。 可惜已经晚了,梓熙比她小好几岁,本生又干又瘦像棵柴禾。她一哭,缪歌这趾高气昂的态度一下子显得尤为恶毒。 翌阳郡主沉了脸,将兰梓熙抱进怀里轻抚,一边冷声质问:“缪姑娘,我倒要问问,我们绾绾是如何克死自己的亲娘?是哪个天王老子给她按的罪名?” “我……”缪歌本不怕翌阳郡主,可她不小心看到太子不赞成的眼神,突然就心虚了,她手足无措地看向皇后,想要求助。 皇后抿着嘴,好一会才忍住心中的怒气,干笑着对梓熙道:“绾绾快别哭了,你缪姐姐不是故意的,她有口无心。” “皇后娘娘。”站在下方的兰梓薇突然跪下来:“还请皇后娘娘替妹妹做主。” “你,说什么?”皇后看向兰梓薇,脸上带笑,语气不善。 兰梓薇不卑不亢:“启禀皇后娘娘,妹妹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叔母,叔母自小长于京城,因远嫁金鳞水土不服导致身体虚弱,这才以至于一病不起早早去了。熙妹妹年少失母何其可怜。如今她年幼懵懂,却又要被缪家妹妹按上克亲的罪名。我们女子天生势弱,一生一世唯有小心谨慎方能安享片刻安宁。妹妹年幼,被无辜按上克亲名声,等她长成,外面流言蜚语,那时将要如何自处?缪家姐姐空口一句话,平白让妹妹一生抬不起头来,我兰家虽克己本分,却也不是无人的。” 缪歌一脸通红,生气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后紧了紧手,半晌才笑道:“兰姑娘言重了,歌儿年幼,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经脑子,我罚她就是了,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谢娘娘。”兰梓薇站起来。 皇后瞪了缪歌一眼,喝道:“还不快跟绾绾道歉。” “姑母。”缪歌不乐意。 皇后没理她,再看太子,太子闭着眼睛,似乎因为伤病劳神,根本没看她。 缪歌跺跺脚,走到兰梓熙面前,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绾绾妹妹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梓熙不哭了,笑着原谅了她:“没事,姐姐年幼,说话不经脑子,梓熙不生气。” 缪歌脸一黑,被一句话定义成了没脑子的了。 这个小插曲终于告一段落,大家乐的转移注意力。接下来由皇后主持,让女孩子们分别展示自己的才能。若在往年,这是最主要的一节。女孩子们会作诗,唱歌,弹琴,作画,将自己擅长的一切表现出来。 今年由于太子受伤,所有的步奏精简,皇后分别点了几个女孩子,提了些问题。等他们一一回答了,再看太子的心意。显而易见,太子自君家小姐一出现,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见她弹琴,便仔细地听,见她作诗,便要了手稿,最后还亲自送了自己的贴身玉佩。 除了君家姑娘,太子再没有注意其他女孩。可这次选妃,并不只是选个太子妃,最后由皇后,大长公主,以及各位贵妃一起拟定了两位侧妃的人选,而傅玥和兰梓薇都不在此列。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傅玥几乎哭了起来,兰梓熙假装没看见,问郡主:“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太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吧?” 翌阳郡主摇头:“还早呢,皇后哪里那么容易罢休,这才是个开始,太子妃的人选,终究落在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 坤宁宫。 缪歌一回来就气呼呼地嚷嚷:“姑母,太子哥哥为什么不选我?如今要被君荣宝那丫头抢了先……我,我才是太子妃!” “你闭嘴!”皇后没好气。 “都是那个君荣宝,胆敢勾/引太子哥哥,我要回家告诉爷爷,让爷爷罢了她爹爹的官儿。” “你这个~”皇后气得啪一声扇了缪歌一耳光:“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缪歌挨了一巴掌,吓得连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后一动也不动。从小到大,她都被众人捧在手里宠着,从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打她。现在第一次挨了打,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皇后一向宠爱她,甚至在她心中,这个姑母比她亲生母亲还亲近,现在却打了她。 “姑母,你,你打我。”缪歌委屈极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还有脸哭!”皇后气道:“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瞧瞧你说的那些话,要不是你是我侄女,我真想把你扔到浣衣局好好磨练磨练心性。” “我哪里有不对,那个兰梓熙,她本来就是个扫把星……”缪歌还不服气,被皇后瞪了一眼,立刻哑了声,颤颤道:“姑母,我错了。” 皇后好一会才顺过气来,看着嘤嘤哭个不停的缪歌半晌,终于叹道:“别哭了,今后长长记性,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你这性子,还想当太子妃,你让我如何放心?” “姑母……” “就说那兰梓熙,她就是扫把星也好,天王星也好,她是兰家千金,是翌阳郡主的亲外孙女儿。如今皇家血脉凋零,皇帝跟太子虽嘴上不说,但对这仅剩的几个拐了弯儿的血脉看重的很。再者……”皇后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这些年在顾家日子本就不好过,要是听到兰梓熙在宫里受缪家人刁难,恐怕又要将账算在她妹妹身上了。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一心帮着妹妹逼迫顾家与缪家接亲,对顾晨苏,她可真是看走眼了。 “现在那怎么办?”缪歌抹了眼泪,哀求道:“姑母,你快想想办法,总不能真的让君荣宝那丫头当了太子妃,我不依,我不依。” “快起来。”皇后看不上地将缪歌拉起来:“看你像什么样子?哪家太子妃是你这模样。” “姑母。” 皇后安抚着缪歌,说:“这几日给我好好在家学规矩,太子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姑母说让你当太子妃,这太子妃便只能是你的,快别哭了。” 缪歌这才高高兴兴地站起来,一边想着待会怎么去太子那质问他为何不选自己,一边想着出了宫怎么打压君荣宝。丝毫没讲皇后说让她别惹事的话听进去。 她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皇后也好,父母也好,从小他们都告诉她她将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 因此,不管是行事思考,她全是在照着她的姑母,如今的皇后学习。 可她年纪终究太小了,她不明白自己的位置,与如今的皇后的位置是千差万别的。皇后现在可以一手遮天,可在二十多年前她刚进宫那会儿那不是一般的低调恭顺。 也不想想,太子,怎么会真的喜欢她这样性格,她这样背景的女孩。 …… 太子心意已定,太子妃的人选也有了,第二天,宫里的旨意就送到了君家府上。 君家一时间门庭若市,各个上门道喜。君家上下也一样感谢天恩,欢天喜地地准备女儿的亲事。 钦天监的人上门合了八字,开始拟定太子大婚准确日期,然而就在这个档口,君家却出了事。 未来的太子妃,她居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了。 这下非同小可,若是身子不好,君小姐是万万不能嫁进东宫做太子妃的。 可是那君小姐的病来的奇怪,据说只是在门庭里站了一会便遭了邪,第二天就浑身起了疙瘩,还满脸流脓。君家将太医院的太医们请了个遍,各个无能为力,最后居然还道街上贴了榜文,以期能够找到民间能人异士治好女儿的怪疾。 名医是找到了,可那名医是个和尚,说君家小姐是中了红尘蜃气,要出家侍奉佛祖才能保住性命。 君家岁不愿意女儿出家,可看到自己孩子气若游丝的模样,终于不忍心,不多久,便将君小姐送到了郊外尼姑庵里。 说起来也奇怪,那君小姐被送到尼姑庵之后,怪病居然好了。君家见状,有心将她接回来,谁知接回君府没几天便又犯了病,最后只好再次将女儿送进尼姑庵,然后向皇上皇后上奏,肯定收回成命,另选太子妃。 “皇上准了?”梓熙听完君家的事,简直目瞪口呆,这一套一套的,简直跟小说似的。 翌阳郡主冷笑:“不准还能如何?太子总不能娶个尼姑做妃子。” “可是,那君家姑娘……是君家自己的意思,还是缪家故意刁难?”君小姐无故得怪病,谁都知道里面有问题。 可缪家跟君家是穿一条裤子,就是不知道是君家不愿意让女儿进宫。还是缪家授意或者干脆缪家下了黑手。 “是不是缪家的意思,又有什么关系?缪家除了缪歌之外,再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孩,如今缪歌已经被定为侧妃,再想做太子妃,便没有可能了。” 果然,过了几日,皇后便宣布要重选太子妃,不过由于太子伤重,不便操劳,便决定直接从之前选定的两位侧妃中挑选一人做太子妃。这显然是要将缪歌推上妃位。 此时建荣大长公主也发了话,妾不为妻,侧妃身份再高,那也是妾,坚决不能做太子的正妻。这是先皇帝曾经说过的话,长公主说起来理直气壮。 据说皇后听了这话之后,在坤宁宫发了好大一台火,因为她就是从妃子升为皇后的。建荣长公主显然就是在针对她。 “那现在怎么办?”梓熙比较关心,总觉得太子这事儿很危险。 不过比起梓熙,显然傅玥就要关心多了。 她成日缠着翌阳郡主,想说什么有不明说,整日欲言又止。 梓熙被她幽怨的眼神煞到,只好硬着头皮帮她问:“祖母,你觉得这事儿最后会怎么样呀?” “还能如何?拖呗,反正这选妃一事一开始就是皇后提出来的,最好拖到太子伤好。” 不过最终,太子妃一事并未长久拖车下来,不久之后,由建荣大长公主下了懿旨,重新选妃。   ☆、第54章 第二次选妃由建荣长公主亲自主持。太子称身体不适没有露面,但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公公亲自上门感谢。而皇后却是一病不起,一日三次地宣太医。 眼看这遴选进行不下去,看不过眼的老尚书终于跑到皇帝病床前参了皇后一本。言道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不慈无能,连太子的婚事都办不妥当,实在不行不如好好养病把凤印交给别人妥当。 皇后一听,哪敢再装病,第二天就见好了,开始‘强撑着’为太子婚事奔忙。 宫里闹得又是风又是雨,缪家从头到尾没开过一次口。 梓熙冷笑,太子选妃这一台戏唱下来,太子受伤一事,便真的不了了之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皇室宗亲里就剩一群老弱妇孺,就算熬,也熬不了多久。为了太子能顺利登基 ,只能忍着。 不过皇帝被惊动之后,终于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的婚事也有责任,于是颤颤巍巍将建荣长公主叫来,要请傅家女孩进宫。 太子迎娶君氏女的希望皮灭,那么退而求其次,只能重新权衡。而皇帝本人更有心的,自然是傅家。一来傅家不论是名望人才都不差。二来,傅家子弟身上终究因翌阳郡主而有一部分皇室血脉。皇帝在亲族这上面吃了大亏,如今心中第一个信任的便是宗亲。 可傅家女孩年纪都不大,堪堪能匹配的,只有一个傅玥。 傅玥在进宫之前,几乎激动得整个人飘起来。兰梓熙以为她随时要昏过去。 不过,建荣大长公主并不太赞同皇帝的看法,虽不知道她是如何考量。但在大长公主与皇帝密谈一回之后,显然也说服了皇帝,因此没有立刻定下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傅玥虽然没有马上被定下来,但如今关注太子婚事的人都知道,皇帝对她很看好了。据说就连太子殿下本人,也在傅玥进宫时找机会单独与她说了几句话。 “太子妃殿下,以后就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了。”王晓姝这几天格外殷勤,对傅玥几乎比亲姐姐还亲。 傅玥羞红了脸,嗔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该打。” “我错了,我的好姐姐,您可得原谅妹妹。如今与往日不同了,姐姐现在打了我,妹妹还得谢主隆恩呢。” “你……”傅玥假装生气:“你这丫头不知好歹,小心改日我让嬷嬷没收了你的点心去,看你还快活。” 王晓姝又嘻嘻笑着求饶。 傅蕖笑眯眯地看了她们一会,突然道:“这样一来,往后咱们家就不是绾绾妹妹品级最高了。” 躺枪专业户兰梓熙真是无可奈何。 “姐姐你弄错了呀,咱们家明明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品级最高,下来也是大舅舅跟二舅舅,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 傅蕖微微一笑,还想说什么,傅玥已经不乐意地打断她:“好了,我今天的针线还没做完,你们先回去吧。” 从傅玥那里出来,傅淼问她。“绾绾姐姐,你说大姐姐真的要当太子妃了吗?” 兰梓熙当然没有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要看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的意思了,不过咱们还是不要太提及的好。” 傅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梓熙分别回去了。 韦氏正在跟嬷嬷说闲话,看到女儿回来,问:“今天姐姐们都说了什么?” “大姐姐要学规矩,绾绾姐姐在学着看账本呢。”傅淼把跟傅玥等人说了什么话一一告诉了韦氏。韦氏想了想:“你也不小了,不然明日开始也学着认字吧。” 韦氏武将家庭出身,家里的男孩从小舞刀弄枪,女孩子倒是学学针线,但对读书也不怎么上心。她生了一男一女,会日日督促儿子好好读书,对于傅淼读书学习之类倒是没有上心过。 听到兰梓熙小小年纪已经认了那么多字,便隐隐有了急迫感。 傅淼也很高兴,她现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哥哥教的。 “那我明天就可以跟绾绾姐姐一起读书了?” “不成。”韦氏想了想:“虽说读书要紧,但规矩也要紧,今儿晚些我给老爷说说,让你明天跟着大姑娘一起学规矩。” 自传出皇帝有心点傅玥做太子妃,王氏便开始抓紧了傅玥的规矩。好在家家里就有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而且也是从小就学过的,学起来也容易。不过就是以前学的简单,如今按照太子妃的礼仪要求,要细致的多了。 傅淼年纪还小,韦氏想要女儿学规矩,与其另找人,好不如直接跟着傅玥,反正都是一家人。 想到此处,韦氏嘱咐道:“听着,等我跟你爹爹说了之后,你便要日日跟着你大姐姐学规矩,要听话,不可冲撞了你大姐姐,你大姐姐说话做事,你要长眼睛看,好好学。” “可是,娘您不是说让我跟绾绾姐姐学吗?” “那是以前。”韦氏道:“今时不同往日,娘说什么你照着做便是。” 傅淼虽然不懂,但还是乖乖滴答应:“哦,我知道了,娘。” …… 郡主精神不好,午膳后没多会便休息了,到了下午才起身。梓熙练了一下午的字,等她醒了,才拿着自己的作品给她看。 翌阳郡主仔仔细细地看了梓熙写的字之后夸奖:“好,我们绾绾的字儿写的好。” “那是,等我多练练,说不准还能成为书法大家。”她得意地自我夸奖。 翌阳郡主摸摸她的小脸儿:“那你可的多用功,你比起你娘这个年纪,还差得远呢。” 郡主又想起她娘了。 兰梓熙撅嘴:“那还是算了,我怎么练也比不上我娘的。” “你呀。” 梓熙越长大,轮廓越朝傅扶摇靠近,不过比起傅扶摇本人,她还是要差很多的。 传说她娘傅扶摇,当年是京城第一美女,学琴时拜了烨国最有名的衡芜大师为师,棋技更是高超,连老爷子都常常甘拜下风。书画比不过其他两项,但在别的千金小姐面前,也能秒杀一大片了。 梓熙没有听她娘弹琴,但隐隐记得她的确是常常研究棋谱。不过在金鳞无人对局,所以无人知晓罢了。倒是她的书画,不管是金鳞还是京城都留存不少。以兰梓熙这可怜的鉴赏力,只能顶礼膜拜。 她现在学琴棋书画学的用功,倒不是准备成为另一个京城第一。一来对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来说,琴棋书画乃是寻常科目,大家多多少少都得学,二来她看得出来,郡主希望她学。她期望她更像她母亲,这样可以从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兰梓熙私心里并不愿意做什么人的影子,但翌阳郡主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可怜,这些年来,对自己也是满心疼宠,她不忍心看到她眼中期盼的神色落空,于是只能咬牙学习,尽量像她那过世的娘靠拢。 反正技多不压身,就当陶冶情操了。 “对了,我正有话要跟你商量。”郡主把梓熙抱道怀里,说:“绾绾快长大了,也该学着管家了。” “我早就在学着看账本了。 “光看账本还不行,内宅,店铺,田产,人情世故,这些都得学,身边的丫鬟也得学校调教,这都是长久的事儿。” “那祖母的意思是?” “我昨儿想了想,左右西苑的屋子也已经腾出来了,等过些日子就让你先试着一个人住,先管管自己的屋子。” 其实梓熙在金鳞就基本上是自己住的,现在也并不紧要学那些。 但她还是点点头,兴奋道:“好,我听祖母的,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我本绾绾最乖了,最有能耐了。”郡主搂着梓熙的小身子,心里又开始不忍,这小东西瘦的跟柴禾一样,夜里又总是做噩梦,自己正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才千里迢迢将她从金鳞接来,如今……不过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千里之遥的金鳞好。 兰梓熙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再说独住时身边还有丫鬟嬷嬷,离老太太也就隔了一个院子,跟现在也没有多少不同。 而且她明白,郡主这么做,主要也是为了自己。她有那么多孙儿孙女,结果只将自己一个带在身边,肯定有人不高兴。而且为了不让自己心存芥蒂,还不能明说,只能这样找个借口,梓熙很知道她用心良苦。 祖孙两人虽然说好了,但真的要搬出去,还得过些日子。毕竟太子的事儿还没落定,郡主还得时不时进宫,有时候还要住在宫里。 过了两日,钦天监再次计算太子成婚日期,这回宫里再没有传出其他消息。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傅玥将是未来的太子妃,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 这天兰梓熙接到兰梓潼的信,约她一起去商量商量举办诗社的事。 京城世家千金圈子里有好几个诗社,大都是自家姐妹或者关系相近几家女孩子们举办的。梓熙以前没参加过,如她这个年纪,也顶多是凑个惹恼。不过兰梓潼很有野心,她立志成为一代女诗仙,因此对这些事情极为上心,虽还没有到能加入诗社的年纪,但也准备提前约几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办个预备班了。梓熙是她最重要的社员,她哪能不赏脸,自然应约去了。 谁知刚出门没多久,便被以蓬头垢面的女人拦住了轿子。 “扶摇姐姐,扶摇姐姐,救救我……” 兰梓熙听见女人的声音,疑惑。 “外面是谁?” “一个疯女然叫着太太的名字喊救命。” “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嬷嬷出去了一会,很来回来了:“县主,这女人的确是太太的旧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十几年前便获罪被贬了。” 梓熙想了想,这女人要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为什么不直接敲傅府大门,那可比在半路上堵她要容易多了。 良久,她摇了摇头:“先别管她,回去之后查查怎么回事。” “是,县主。” 何采薇以为自己喊出傅扶摇的名字,早年丧母的兰梓熙一定将她带回去然后在询问她。 谁知那黑脸的老嬷子扔下几两银子便走了,她还被路人撞得滚到墙根,连刚得了的几两银子都被盯着的乞丐抢走了。 “县主……” 何采薇想要追上去,却被巡逻的捕快当成疯子推到一边呵斥了一顿。 好不容易逃出来,她一定要再回傅府。 何采薇盘算着,等兰梓熙回来的路上再堵一次。 “这位……夫人,你认识傅府上的人?”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男人走到她面前,问。 何采薇抬头看了一眼,青年温文尔雅,十分俊秀。 她点点头,承认:“是,旧识。” “哦,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不过夫人您现在的样子……要是想要进傅府的话,恐怕会惹人误会,不才做点小生意,在附近就有一家布庄,不如夫人先到店里去换一身生衣裳。”   ☆、第55章 太子殿下的成婚日期已经定下来,所有人都以为选妃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傅家嫡长女傅玥将是未来的太子妃,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老爷子傅堃却被狠狠参了一本。 弹劾他的罪名很简单也很严重:收容犯官之女。 说简单,因为这事的活动空间很大,傅家要是咬住了不承认或者只称买了个仆人便了了。说严重,是因为如果有心人利用,完全可以扣上一顶不满皇帝的大帽子。 皇帝病重,太子只是监国,而且正在养伤,朝堂上主政几位大臣为此事吵个天翻地覆,从为人臣的本分再到傅氏家风,甚至连兰梓熙长年居住外家都被拿出来说明傅家跋扈,吵了两三天之后,傅玥的太子妃,就这样被吵掉了。 傅堃因治家不严,被罚在家思过,令将犯官之女何采薇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京。而当大家都以为又要选一回太子妃时,皇帝亲自下了圣旨,为太子聘娶顾家嫡次女顾娉婷为太子妃。 傅玥值了消息之后,在家哭个半死,好几回想不开差点一根绳子把自己挂房梁上自尽。 王氏赶紧安慰自己的女儿,日日看着连一眼都不敢错开,深怕一不小心没看住她就把自己小命折腾没了 韦氏原本还在为傅玥当不成太子妃幸灾乐祸,谁知等傅君礼回来,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都是你干的好事!”傅君礼从来没有对韦氏发这么大的火,她被他的怒气吓到了。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释,“相公,是你说让我安置她,我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找个好人家?”傅君礼冷笑:“赌鬼,流氓,这就是你找的好人家?而且还专门找打死了妻子的男人?” “相公,我错了,我只是……我想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别说了。”傅君礼叹口气,道:“此时根源也不在你,是我一时心软将人领进家门,这才惹了祸事,我,去向父亲请罪,你,自便吧。” 傅君礼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小气,但他想着韦氏进傅家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处世之道。一个小小的戏子,好好安置了便是,那知她弄得让人到大街上堵人。他之所以将人带回来,是听到风声,皇帝已向太子叮嘱过,等他去后为何大人昭雪正名。可这是终究还没放上台面,如今这一来,却把父亲和整个家都连累了。 一旬之后,顾家女被迎进东宫,那日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被震天的礼乐笼罩着。 乾清宫,皇后穿上大服,修好妆容,被宫女扶着从寝殿出来。 缪歌已经摔了触手能及的所有东西,看到她出来,立刻扑了过来:“姑母,快想想法子,不能让太子哥哥真的娶了别人做太子妃。” “好了,别闹了。”皇后头疼不已。 缪歌哪里肯依,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我不依我不依,我才是太子妃,顾家那贱/人坚决不能进驻东宫。” “歌儿。”皇后安抚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不过你放心,有姑母在,一定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姑母你怎么能这么说!”缪歌气愤道:“我不准,我就是不准她进宫,姑母你快下旨呀,下旨不准顾娉婷进宫,就说你不喜欢她,不然我回去找爹爹,让爹爹参他一本……。” “……”皇后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她了,要换在往常,她这样大呼小叫,她一定早就喝止她了。不过今天想到她本就心情不好,便忍了她。 缪歌见皇后不说话,只看着自己什么也不做,原本对太子妃的愤怒变成了对她的怨恨:“你们这些骗子,是你告诉我我要当太子妃,现在却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哥哥娶了别人。还封我做侧妃,什么侧妃,我才不稀罕,我是太子妃,我要当皇后要当皇太后,我找爷爷去……” 缪歌跳着脚,像只蚱蜢一样,皇后一巴掌扇过去,缪歌被打得摔倒在地。 “皇后?皇太后?”皇后冷笑:“你可真是尊贵。” 她将缪歌接进宫,想方设法地帮她成为太子妃,如果计划成功,她成为皇后皇太后也是顺理成章的。可即便这是事实,却也不能明说出来,就算缪歌是自己的亲外甥女,皇后也绝对容忍不了她在自己这个皇后面前吆喝着要当皇后皇太后的。 缪歌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傻了,再看到皇后的脸色,终于惶恐起来,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哭着道歉求饶。 皇后没理她,径直越过她的身边走了,她还要接受太子与太子妃的跪拜呢。 尽管太子身上受了伤,但自己的婚礼上,他还是喜气洋洋。即便行动有些不便利,中途却也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皇后走了该走的礼节,给太子太子妃吩咐了话,之后演戏开始,她称不胜酒力,早早起驾回宫了。 弟妹李氏陪着她一起,离了人多处,才歉疚就道:“听说歌儿又发脾气了,哎,那孩子被宠坏了,皇后娘娘您虽然疼她,但也要时时敲打她才好。” “歌儿年纪小,遇到不顺心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那孩子是伤心,她跟太子殿下从小在一起,如今有了太子妃,她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那傻丫头,哪有那么大的福分呢。” 皇后讽刺一笑:“弟妹在说什么,我们缪家女儿,竟会没有福气?” 李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讨好道:“歌儿是有福气的,可福气再大那里能跟娘娘比。” 这下皇后终于高兴了,微笑道:“歌儿还小,长长也就懂事儿了,这次也是咱们没有考虑周到,谁能想到皇上会突然下旨迎娶顾家姑娘呢。” 要是换个别人家,她都能想法子给她弄掰了,可顾家那是铁打的营盘,她动不得的。再说,自己的妹妹便是顾家媳妇,若自己搅和了顾家女孩的婚事,自己妹妹的那两个女儿,往后将如何自处? 不过,虽然缪歌没能当上太子妃是个遗憾,可顾家也与缪家是姻亲,这门亲事,自己还是能接受的。 李氏看了看皇后的眼色,迟疑道:“皇上,有皇上的考量吧,只是怕歌儿往后……” “弟妹放心,有我在,太子妃也拿捏不了歌儿,且今日我看咱们的太子妃也不是个心胸不宽广的人。” 心胸宽广,便不能责罚丈夫的妃妾,心胸宽广,妃妾们将庶子生在前头便不能吃味,心胸宽广,便要容忍别人的一切错处。 有了皇后的保证,李氏满意了。 其实女儿能成为侧妃,她虽不满意,但还没有放弃希望,毕竟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皇后在,想让自己的外孙成为未来的小世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身份上总是差了一些,说起这个都是傅家的错。 “大长公主可真是手段了得,这回,算是被她得逞了。”太子娶妻一波三折,这背后没人一手操作谁会相信,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自己女儿的孙女的名声也可放弃,这魄力也不小了。 皇后想到建荣大长公主就厌烦的很,那老不死处处与自己作对,偏偏仗着身份,自己还拿她没办法。 “长公主年纪大了,为小辈们操心的很。”年纪大了,也该死了。 李氏点点头:“翌阳郡主与建荣长公主对兰家那位封了县主的小姐十分上心,听说连自己的亲孙女也不能较其一二呢。” “你说绾绾?那孩子我见过,的确……玉雪可爱。”就是瘦的像柴禾。 李氏点点头:“可惜年纪太小。” 皇后见她意有所指,很快知道什么意思。她心里一动,笑道:“也不小了,如今太子成了婚,正是一件大喜事。不如借着喜庆,我也学皇上赐一回婚。” “兰家一定感激涕零,只是不知娘娘看上哪家?” 皇后眼神一暗,很快想到了人选。   ☆、第56章 皇后一诏懿旨传到兰府,赐婚怡兰县主兰梓熙,将她嫁给君家嫡子君清明。太监宣完旨却并不急着离开,笑眯眯地道了喜,说:“咱这儿恭喜大人了,娘娘说咱们县主与君少爷天生一对,缘分天定呢,呵呵。” 兰家毕恭毕敬接了懿旨,等传旨的太监走了,大太太薛氏方才迷茫问:“君家嫡子?不是说君家嫡子与顾家姑娘定过娃娃亲吗?这君家到底几个嫡子?” 兰耀宗沉着脸:“马上派人去傅府将熙丫头接回来,还有,将皇后懿旨告诉翌阳郡主。” 薛氏赶紧派人去了,又想到那太监口口声声什么缘分天定,十分蹊跷。等关上房门,嬷嬷才提醒道:“太太忘了,太子受伤那一回,大伙儿都在为太子担心,后来才发现县主走丢了,据说是被君家下人找着的,当时熙姑娘正跟君家少爷在一起,两人在野山林里过了一夜呢。” 薛氏拧着手帕,怨道:“那又如何?熙丫头才几岁,那君清明,也不过□□岁,小孩子家家的总没有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皇后娘娘这是故意呢?” 嬷嬷没说话,薛氏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她哪里还不明白,皇后这是因太子妃一事在提醒人呢。 兰梓熙正在整理房间,因为准备搬到隔壁院子,她一直在忙着规划新居布局。突然听到有人把自己给嫁了,吓了一跳。 尼玛她才六岁好吧,就算在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也太小了不是? 翌阳郡主更是马上摔了杯子,怒道:“皇后果真是一国之母,这全天下的事儿都让她一个人管了?我倒要问问皇帝,这拆人婚姻算是怎么个礼法。” 翌阳郡主气呼呼地备轿子进宫,可她没有见着皇帝就被皇后拦在了上清宫外头。 皇后早就料到翌阳郡主对赐婚不满会找皇帝告状。但皇帝缠绵病榻,之前因太子婚事强硬了一回,太子婚事刚过,皇后便急不可耐地宣称皇上再次病危,一般人等根本见不到。 “翌阳郡主可是对我不满?” 皇后昂着头,笑盈盈地说,明知对方本就不满,她还偏偏这么问,就是断定翌阳郡主不敢明说。 果然,翌阳郡主行了礼,说:“皇后娘娘哪里话,老生不是担忧县主年纪太小,而且据我所知,君家嫡子可早就是与顾家小姐定过娃娃亲的,娘娘赐婚虽是县主洪福,然而坏了别人的好事便不美了。” 皇后轻笑:“郡主言重了,那外头传说与君家子定亲的便是我那妹妹的孩子,不过本就是大人们口头上的玩笑,并未有人当真,外头说风就是雨,被人误会而已。再者,比起别人,绾绾与君家子才是缘分匪浅,我自然要成全一二了。” 郡主气的老脸通红,却不能发作。 皇后抚了抚鬓角金簪,道:“时候不早了,皇上病重不宜见人,郡主还是回去吧,乘着时间,定亲的事儿也该筹备筹备。” 翌阳郡主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气病了。 梓熙去了一趟兰府,被兰耀宗与薛氏审问一通,仔仔细细将那日在山林与君清明遇见之事说了,没有一点遗漏。 好不容易通过审问,兰梓熙赶紧回了傅府,她知道老太太进宫了,得等她的消息。 回到傅府时,老太太已经回来了,而且显然被气着,还请了大夫。看情况显然是没有达到目的甚至可能连皇上都没有见着。 梓熙有了心理准备,笑眯眯地道郡主床边为她顺气。 “祖母,您不要生气了,不就是赐婚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而且那个君清明我也是见过的,长得比孙女还漂亮呢。” 翌阳郡主是梓熙的外祖母,但为了显得亲近,在傅府时,梓熙一直省略了外字,直接跟着傅玥他们叫祖母,这也是翌阳郡主自己的意思。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没好气,“生的再好也是个瘸子,他顾家不要了扔给你,拿咱家当乞丐,还是以为我们傅家的女孩子嫁不出去?” 好吧梓熙根本不是傅家女孩,但也没法分辨这个了。 梓熙笑道:“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在太子殿下刚刚成婚,外公又因为那个戏子的事儿被参了,要是再因为我……她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后,法理上咱们说不过人家,与其跟她对着干,还不如往好处想。皇后赐了婚,君家是什么态度咱们知道么?” 缪家与君家是铁杆盟友,可以说,在朝中,君家一向以缪家马首是瞻,可是她就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毫无私心。好,就算一个人真的毫无私心,可一个家族呢?那么多后辈分支,不可能各个一条心。尤其从皇后的行为风格上,就能看出缪家和何其强势,与这样的人相处,君家就没有一点怨言? 梓熙不太会玩政治,但是三国故事还是听了不少的。皇后这样胡乱安排君家嫡子的婚事,连个招呼都不打,君家是个有骨气的人心里都不会高兴。 翌阳郡主叹口气:“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君家与缪家同气连枝,而你到底姓兰,尤其还是金鳞兰氏,皇后这个么做,一来掏我的心窝子,二来是打算把兰家与他们绑在一起呢。” “联姻从来都是互相的,他们想把我们绑在一起,难不成我们就不是一样把他们绑在一起了?祖母,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孙女也不想您为难,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咱们再不愿意,真能抗旨不尊不成?” “抗旨不抗旨的,得要有个态度,绾丫头你可知道,这君家嫡子是订过亲的,而且情亲对象便是顾晨苏的长女顾扶摇。” 梓熙一愣,“娃娃亲?” 郡主点点头。 梓熙就风中凌乱了,这顾家怎么回事儿,老爱搞什么娃娃亲,这都吃过一回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不过又想到顾晨苏的老婆就是皇后的妹妹,她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翌阳郡主告诉梓熙,君家之所以对缪家言听计从,乃是因缪长亭对已逝的君老太爷有救命之恩。不过自老太爷去后,这情分便不如以前了,不过两家还是同穿一条裤子。 对于君家,缪长亭还是知道轻重,可对缪家其他人来说,却因君家的言听计从,堪堪要将君家当家奴了,为此还闹过不愉快。而后被缪长亭训斥,这才设法弥补。加之那君清明几岁上就显出天分,就连缪长亭也夸赞一声天降之才。 那时已嫁为人妇的缪氏一听便动了心思,自告奋勇要将长女顾扶摇嫁给君家嫡子,这娃娃亲,便这样定了下来。只是谁知没过几年,那君家小子却出了意外,一不小心伤了腿,之后便成了个瘸子。这瘸也就罢了,偏偏伺候他性情大变,再也不是往日的少年天才了,反而阴沉与小老头无异。 梓熙回想了一下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的确不像个普通孩子。 “如此说来,有可能是顾家想要摆脱这门亲事?” 翌阳郡主不置可否。 那日之后,翌阳郡主便称病卧床了,不出门不见客,家里也在无人提起赐婚一事。与此同时,同样被赐了婚的君家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顾家先出了事,顾晨苏决意休妻,顾老爷子阻拦不住,干脆不管了。缪氏一哭二闹三上吊,无论如何不能挽回丈夫的心,最后进宫求皇后做主,皇后召见顾晨苏。 皇后位高,缪家强势,自以为能拿捏顾晨苏,可顾晨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软小青年了,如今硬骨头一块,宁愿出家为僧也不远再遇缪氏女同处一室,一顾家的声望,连皇后也不敢轻易拨弄他。结果不知顾晨苏说了什么话,把皇后也给气的一病不起了。 她不仅没能阻止其休妻,甚至让顾晨苏当场宣布要与缪家势不两立,最后缪长亭出面,才堪堪打个圆场,最后让缪氏与顾晨苏和离,从此各自婚娶两不相干。 据说缪氏死活不愿意和离,那日是被人硬抬出的顾家大门。没过两天又自己跑回去,谁知差点被当做贼人打一顿。 顾家缪家这些恩怨不少人知道,都等着看好戏,知道缪长亭亲自发话将缪氏送去庙里,和离之事这才尘埃落定。 这一闹,皇后赐婚一事倒是彻底被遗忘了,皇后虽下旨赐了婚,可碍于被赐婚对象年纪都小的很,她懿旨上也没好意思写到底要人家什么时候完婚,于是两家看样子都当不存在,就这样干耗着。 转角隆冬将至,傅扶摇的生辰到了,梓熙为母亲祈福,亲自去东山寺还愿。 东山寺供着傅扶摇的灵位,翌阳郡主每年都会亲自上山祭拜,不过介于此时她还在‘病’中,梓熙便由韦氏陪着去了。 韦氏因戏子一事与丈夫有了嫌隙,心中一直不安宁,一到寺里便于禅师说话排解。 梓熙给母亲上了香,见山上红叶满山,便想带着丫鬟出去走一走。 东山寺后有一个小斜坡,斜坡翻过去就是一条深沟,坡上沟里长满了枫树,每到深秋便火红一片。 如今冬日快到,书上叶子飞絮般哗啦啦往下掉。 梓熙看的欢喜,深恨没有照相机,只能望着蓝天红海痴痴地看。胭脂到不觉得这风景有何特别,只跟着她闷头行走,两人边走边看,不一会就走远了。 谁知风云突变,明明晴空万里的天色,突然雷鸣电闪。 疾风骤雨闪电雷鸣在夏日较为常见,但像这样的秋日是很少的。加上出门时天气好得很,便没有什么准备,此时暴雨突然而至,一下子将流连在外的主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胭脂反射性地拉着她树下跑,梓熙哪里敢跟着走。反而抓着她往空旷处走。胭脂见她挣扎急得不行:“小姐,咱们到树底下躲雨。” “你想被闪电击中吗?去空地上。” 胭脂比她大,保护她习惯了,见她淋雨也顾不得什么,强硬抱着梓熙要网苏吓跑,梓熙一边呵斥一边挣扎,一来二去两人都摔在了地上,只听卡擦一下,梓熙脚又扭到了。 她这小胳膊小腿,自从之前秋猎时扭过一回,之后便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倒像成了习惯。 梓熙气得不成,终于摆出主人架子,呵斥道:“我的话你听不见?听不见就滚!” 胭脂被吓得跪了下来,淋着雨瑟瑟发抖。一边还想解释:“小姐,您,您淋着雨了。” “已经淋雨了再躲有用吗?还不快去找人来接我。” “那,那小姐您……” “扶我去那边空地上,我在哪等着。” “小姐,我扶您道树底下去把,淋不着……” 梓熙气个仰倒,天上闪电还没完呢,她可不想再穿越一次,“照我说的做。” 胭脂没法只好扶着梓熙到旁边空地上,然后急匆匆跑去叫人。 顾晨苏从山上下来,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呆瓜一样在空地上淋着雨,好傻兮兮念着什么奈何今日雨滂沱。   ☆、第57章 深秋的雨水夹杂着凌冽的寒风,很有一种彻骨之感,兰梓熙苦中作乐,想着自己这算是领略了一番雨中风情。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雨中疾行。显然又是一个没带雨伞的,看在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儿上,梓熙有心提醒他不要往树底下躲,谁知那人走近了才发现,自己居然认识。 顾晨苏在梓熙面前停下来,一边为她挡着雨一边问:“绾绾,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丫鬟去叫人了。”梓熙尴尬地指着脚腕,表明自己行动不便。 顾晨苏左右看了看,附近没有人,于是将梓熙抱了起来。 梓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道:“那个,顾大人,丫鬟很快就来找我了,您这……” 她想说自己不用麻烦,可男人已经迈开长腿大步朝前走了。 “顾大人,送我去寺里就好,我舅娘看不到我会担心……” “雨太大,我先带你去避雨。”男人不由分说地抱着梓熙,几个起落到了山顶,山顶没有寺庙,却又一个柴夫落脚的茅草亭。顾晨苏将她放下来,又去取了柴生了火。 有了火堆,梓熙终于不冷了,顾晨苏看了看她的脚问:“疼的厉害么?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 “不用,只是扭到了,回去抹点药就好了,谢谢。”梓熙实在是不知道跟这个人说什么,自己母亲的前未婚夫,这感觉还真别扭。 听见梓熙这么说,男人点点头,便算了。虽然梓熙年纪小,但这个时代到底讲究男女大防。可就算心里明白自己应当避嫌,但他还是盯着梓熙不转眼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面前的女孩年纪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但他就是觉得,他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样。第一次见到她时,顾晨苏只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是傅扶摇的女儿,她们长得像。 当时只是惊鸿一瞥,现在仔细观察了才发现,其实她们相像处非常有限。 梓熙被他看的别扭,干脆胡乱找话说:“顾大人为什么在这里?” “跟你一样。”男人说:“今天是你母亲的生辰。” 梓熙立刻就后悔了,尼玛这什么话题呀。不过为了掩藏内心的尴尬,她只好傻笑:“谢谢顾大人挂念。” 这个人,真的对母亲很痴情呢!她这么想。 男人好像看出来她在想什么,摇头笑道:“不是那样,我对扶摇,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话一出,梓熙就震惊了。 她瞪着眼睛,小巧的脸蛋儿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看上去十分诱人。 顾晨苏心里软软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让他很舒服。于是情不自禁地,跟她讲起了他跟她母亲的事。 梓熙这才知道,面前这个曾经差点成为自己的父亲的男人,要比她母亲傅扶摇要小三岁。 他们家兄弟四人,当初顾老夫人去傅家做客,一眼就喜欢上了还是可爱萝莉的傅扶摇,于是萌生了给只儿子娶回来当媳妇的想法。 放到现代来说,顾老夫人是个绝对的萝莉控,她生了四个儿子,就对别人的女儿眼热的很,尤其喜欢长的漂亮的女孩,简直恨不得偷回来自己养。 而傅家,在看到顾夫人对傅扶摇的热情之后,经过商量,也同意了顾家结亲的想法。 但那个时候,顾晨苏还是个刚刚学着说话的人嫌狗憎的豁牙肉团子。两家就算有心结亲,也不会将个吃奶娃当做第一人选。也就是说,当时顾傅两家的意思,是将来等傅扶摇长大了,嫁给顾家长子做嫡长媳。 因此傅扶摇从小是被当做顾家长媳培养长大的。 不过世事难以预料,两家当初只说了结亲的话,但就像顾夫人说得,将几个儿子排成一排任傅家人选,却但并没有说定是哪个。两家默认的是长子,于是敏锐地感受到长辈意思的顾大少爷小小年纪就知道害羞了,害羞得根本不敢见傅扶摇。他成天躲着傅家人,倒是几个弟弟成日被顾老夫人带去傅家刷存在感,这刷来刷去,情窦初开的傅扶摇,居然看上了顾家三子顾晨苏。 非常坑爹地,由于太害羞而躲着人的顾家大爷就这样被自己的亲弟弟抢了未婚妻。 傅扶摇的心思有了,两家便正式把亲事定了下来。不过,还是个泼皮猴子的顾晨苏对成亲什么的可没有概念。他几乎跟傅扶摇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了,听说自己将来得娶扶摇姐姐,也觉得没什么。不就是成亲呢,反正大家都这样。至于什么爱情,什么初恋,那会儿还没生出来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缪氏看上他,缪家威逼利诱要将女儿嫁给他时,他挣扎一番就同意了,不想父母和家族为难是其一,对傅扶摇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是其二。如果当时他真的爱傅扶摇的话,以他的性格,顶多跟家族脱离关系,然后死皮赖脸去傅家做上门女婿去了(顾老夫人说过这个话,要是傅家愿意,她可以牺牲一个儿子给扶摇做上门女婿)可惜,凡事没有如果,他以为就算没有了自己,以傅扶摇的高贵出身,随便找个更好的丈夫也是信手拈来。直到傅扶摇远嫁金鳞,而且在见过兰耀庭之后,他才觉得惭愧。那时候他终究还是年少天真,根本不明白这世界于女人是何其严苛,身份尊贵又如何,就连皇家,如今也不是被别人撰在手里么? 后悔的同时,跟妻子缪氏本就没有感情的婚姻也越加难以维持。后来有了第一个女儿才算有了改变。长女出生时,他想起傅扶摇十分喜欢绾绾这个名字,便将这个名字给取给了女儿。他那时还想着,既然没有缘分,那么只希望傅扶摇能生活的好一点,想来以傅家权势以及翌阳郡主对她的宠爱,兰家那个庶子不敢对傅扶摇不好。谁知刚听说傅扶摇生了女儿,还没有来得及为她高兴,便传来了她的死讯。 这还罢了,经过查探他才知道,原来扶摇并不是病逝,而是被人杀害。自此所有的愧疚与后悔都集结于心结成了心魔。 “如果不是我不懂事,你母亲也不会远嫁金鳞没人害死,绾绾,你想报仇么?” 顾晨苏看着梓熙,问。 梓熙扬着脸,问他:“顾大人觉得我没有了母亲,再没有了父亲是不是会过的更好?” “正是因此我才迟迟不肯动手。”男人一脸颓丧:“扶摇姐姐她,跟你一点都不像。” “我娘是什么样子?” “要是你娘的话,她肯定早就想尽办法报仇雪恨了。” “然后再让兰家与傅家关系破裂,最后被缪长亭各个击破,然后再让太子殿下与皇上孤立无援?然后我着县主就胡乱扔在哪个地方自由长大?” 顾晨苏哈哈笑起来,好像心情很好,笑完了之后,他认真地看着梓熙:“所以说,你跟她不一样,你要聪明要冷静得多。” “谢谢夸奖。” 男人不笑了,从身上摸出一个匕首地给她:“这是我的信物,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云疆钱行所有分店,见到它都可提取十万两白银。” 梓熙被吓个好歹,这种东西她哪里敢收,连忙推拒:“我自己有钱,你不用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我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所以……” “不过是以防万一。”男人将匕首塞进她手里:“雨要停了,我送你回去。” 梓熙不能拒绝,只好收了顾晨苏的匕首,那匕首十分锋利,上面镶了两颗紫色宝石,一看就价值匪浅,但更加无价的,是它背后所代表的东西。梓熙没敢让任何人看见,一回家便将匕首藏了起来,连翌阳郡主也没有提起。 …… 几日之后,郡主身子有了‘起色’,不再卧床不起了。 小荣奶奶递了请柬,请郡主带着女孩子们赴宴。 翌阳郡主应了约,便打扮好孙女们带着上门做客。 傅玥不愿与梓熙同乘一车,硬是让门房多准备了一定轿子。甚至在看到自己与梓熙一样颜色的衣裳之后,又跑回去换了一件。 自从太子大婚之后,傅玥伤心欲绝,好不容易认清了现实不再伤心,却将罪责怪到了梓熙身上。 只因那日戏子冲到她面前来,她没有搭理才被有心人利用,傅玥便将她当做阻碍她前途的扫把星。 梓熙被赐了婚之后,傅玥倒是幸灾乐祸了几天,却在得知郡主为了她专门进宫还与皇后发生冲突时,狠狠发了一回脾气。 梓熙只能假装不知,依然装傻充愣。她不觉得就算没有自己和那个戏子,傅玥就能成功进宫做太子妃,对于这种女孩子的小脾气,她完全不想放在心上。 翌阳郡主没有带庶女出门的习惯,因此一行依旧是梓熙傅玥傅淼几人。 到了荣府,专门有人领她们去各处,大人们在一处闲谈,女孩子们有自己的小姐妹玩。 等大伙儿闲聊的差不多,荣少奶奶这才找个机会对翌阳郡主道:“君夫人听说郡主要来,高兴的什么似的,说要跟您讨教讨教苏红酒酿的事儿,一定让我引荐,这不,我便泼着脸厚,来跟您求情了。” 笑容奶奶笑呵呵,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君家夫人想私下见翌阳郡主,怕是关于赐婚的事儿有话要说。 翌阳郡主自然不会避让,她笑了笑,道:“说起酒酿,我倒是多日不碰了,不过君夫人若是真的有兴趣,我也不藏私,我不久前我刚得了一个方子,道可以给她研究研究。”   ☆、第58章 梓熙再次见到君清明,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树荫里,不远处闹成一团的男孩子们没一个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不合群还是别人嫌弃他,反正看着十分可怜。 等玩闹的男孩子们都去了别处,梓熙才走上前去。 在他身边坐下,梓熙将自己藏的糖果分给他:“我自己做的,别处吃不到。” 这是实话,因为这时代制糖工艺很不发达,常用的只有红糖和蔗糖两种。蔗糖还不是她记忆中洁白晶莹的样子,而是带着一种土黄色。嗯对,还有麦芽糖,但那种糖很不好吃。梓熙喜甜,想了好久才弄出的果糖,味道一般,但贵在垄断。 君清明看了眼她手中的糖果,并没打算接过来,但想到什么,他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接过梓熙的糖果捏在手里,便不做什么了,不好奇这没有见过的东西,也不尝尝味道。 天生没有好奇心,梓熙十分不满地判断。 “你怎么不跟他们玩?” 少年淡淡地说:“我看上去跟他们一样傻?” 梓熙:“……” 真不是一个愉快的聊天对象。 梓熙不想做前文铺垫了,开门见山地问:“你就没有话要说吗?” “你想我说什么?” 少年声音清冷,看了梓熙一眼,道:“我说什么有用吗?” 梓熙举手欢迎:“你知道这一点简直是太好了,我正好跟你一样,也是说什么都不管用,所以你看,要是这事儿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可不能怪我。” 不用明说,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赐婚的事。 君清明秀气眉眼一挑,说:“皇后赐婚让你很为难?” “你不为难?” 少年想了想:“是挺为难的,不过……”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你们女的不是都不好意思谈这个吗?你这么火急火燎跑来找我,难道你,很着急?” 梓熙翻个白眼,“我是听说你跟别人有过婚约,怕你被突然赐婚了不高兴连累我。” “你说两家联姻的事?那是男人们的事,跟你没关系不用想那么多。” 兰梓熙:“……” 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家之后,梓熙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郡主说自己跟君清明见面了,觉得那小屁孩实在欠揍。 而翌阳郡主,却突然做了决定,她同意了梓熙跟君清明的婚约。 梓熙这才知道她们去荣府,是见了君夫人,而荣府小荣奶奶是个中间人。 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梓熙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但对外直说皇恩浩荡,皇后赐婚乃是梓熙的福气。 虽然梓熙曾经表达过不想让老太太为难,所以既然皇后赐婚,那他们就顺势而为。,但她没有想到翌阳郡主做决定时丝毫没有跟她打过招呼。这让她好几天都觉得不适应,然后才接受过来,这个时代结婚从来是父母之命,没结婚本人什么事儿。 又想到赐婚一事本来就没有办法转圜,所以也就接受了现实。她是有封地的人,就算跟丈夫日子过得不好,也不至于吃不上饭被人扫地出门,所以对未来,她还是不怎么担心的。尽管她曾经的愿望是把年龄拖延到十七八岁,然后找个美貌温柔的美男子娶回来,过上金屋藏娇的美满生活。 现在想想,君清明那小模样只要不长残绝对不差了,就算腿脚不便,但站在那里也还算风景优美。 同意了婚事的翌阳郡主很快就将梓熙打包送回了兰府,因为梓熙跟君清明两人年纪都太小,现在只用先把婚事定下来,等过个十年来年个人长大了再说婚事。梓熙到底姓兰,因此订婚也要在兰府跟君府。 梓熙搬回兰府准备订婚,这表明傅家与兰家做了妥协,皇后高兴了,病也好了,当日送了一对玉如意以及四只金狗过来。 订婚仪式相比结婚仪式要简单得多,两家换了子女生辰八字,又写下契书,再在公人的见证之下交换了信物,这婚事就算定下了。 梓熙被打扮的像个花孔雀,被薛氏抱着见了君夫人。之后大人谈大人的事,自己尽到责任,便可以撤退了。 兰梓湘一刻不停地跟着梓熙,一会问为何皇后专门赐婚,一会问君家何许人也,问了君家当了多大的官儿,又问君家有多少家资,比起兰家与傅家是否有个高下。 梓熙不厌其烦,一应回答不知道,兰梓湘越加不满:“也不怕丢人,家里姐姐哥哥们没一个成亲呢,倒是你先把自己嫁出去了。” “订婚而已,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难道姐姐觉得皇后娘娘荒唐?” 兰梓湘立马闭嘴了。 梓熙以为这就算了,谁知她嘴一撅,立刻哭了起来。 她一哭,梓熙就晓得接下来要上演什么剧目,懒得同她周旋,干脆拔腿就走。 兰梓湘见她走了,哭了一会发现没有一个人看见,觉得无聊,便收起了眼泪。正准备去找兰乾告状,却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外边过来。 那些人穿着士兵才穿的银色盔甲,各个威武帅气,他们簇拥着一名少年,那少年穿着银边白底的华贵衣衫,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兰梓湘心里一紧张,正想着待会这少年与自己说话时自己应当说什么,谁知他们走到面前,却视线也不斜一下地走了过去。 君清明找到兰梓熙,将一枚玉佩丢给她,说:“这是我的信物,保管好,可别丢了。” 梓熙愣愣地拿着一块巴掌大的土豪玉佩,无语地看着那嚣张的少年在银甲士兵的护卫之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第59章 七年后 京都 “急报……” 信兵策马绝尘而来,马喷白沫,汗透重衣,背上几面鲜艳小旗迎风招展。城门宫门纷纷敞开放行,五百里加急军报直接送到上书房,皇帝握着新到的奏报脸色煞白。 “漠北军,真的,反了?” 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咳喘连连。 皇帝登基五年,可自从七年前出猎受伤之后,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登基五年来,为了公事每每殚尽竭虑,是以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羸弱。 皇后担忧不已,每日亲自侍汤喂药,却总是不见好。 “皇上,此事重大,要不要宣缪大人和荣将军觐见?” 皇帝摇头:“不,宣顾卿和兰卿。” 卢公公领命出去,吩咐了传旨太监。 几乎同一时,坤和宫就得到了消息,皇太后冷笑:“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先把歌儿打入冷宫,如今是要将整个缪家都赶出朝堂呢。” 太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过了河才想拆桥,哼,没那么好的事儿。” 自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之后,她就越发不顺心。 皇上既不是皇帝长子,也不是嫡子,若不是自己,他如何能顺利登基? 还是太子时尚好,等级之后,就直接不将她这嫡母放在眼里了。如今这么大的事儿,偏偏连他父亲也不过问一声。如今事事越过她父亲,过不了多久,怕是要逼她父亲告老还乡了,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 太后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思量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招嬷嬷附耳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嬷嬷脸色白了一白,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神色,行礼出去了。 太后的心思是个人都知道,嬷嬷虽然震惊,但很容易接受现实。 五年前先皇与建荣大长公主相继去世,皇后终于能够一手遮天。然而皇上七年前成婚,五年前登基,登基之后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提拔新秀清流,缪家被他明里暗里地打压,这几年来,动作更大了,好似急不可耐。 两方几乎都触及了底线。 缪氏女缪歌七年前进的东宫,皇帝登基之后,便封了皇贵妃,地位仅次于正宫皇后。 两年前因容妃怀孕,她生气不已,仗着太后的宠爱与皇上的纵容去找容妃的麻烦,居然生生将皇上的头一个孩子给打没了。 皇室和血脉本就淡薄,失了凰儿的皇帝心痛不已,一气之下将缪歌打入冷宫,就连太后亲自求情,也没有松口放她出来。 缪歌受不住冷宫煎熬,没多久便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太后自此越发对皇帝不满。如今皇后也有了身孕,太后心机一动,便有了其他心思。 * 梓熙听说有人造反又要打仗了,第一反应就是找地图,她得知道打仗的地方在哪儿。 可等她在书房翻了一圈之后才想起来,这时代地图是战略资源,轻易不能外泄。平民老百姓是不能私自拥有的,几比那时自己,也没资格收藏一份。 胭脂见她唉声叹气,也不知道她在愁什么。 不一会小丫头来传话,说君家少爷到了,是专门来送猫熊的。 梓熙一听,立刻将之前的事忘在了脑后,“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君少爷来了您自己问吧。” * 君清明一进门就见她等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心理一动,将手上的篮子递给她:“你要的东西,给你弄来了。” 梓熙一愣,莫名其妙地问:“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 结果打开篮子一看,一团黑白分明的毛绒球在里面呼呼大睡。 兰梓熙骇得差点把篮子摔出去,又是震惊又是惊喜。她语无伦次地问:“你哪儿找的?怎么把熊猫抱回来了,偷猎是犯法,哎呀这么小它爹妈找不到怎么办……” 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手里捧着熊猫爱不释手。 君清明自从发现兰梓熙对熊猫这种生物的热情之后,就放在了心上。从前为了看猫熊,她时常逮着机会就进宫。之后长公主身子不行了,见她喜欢的紧,便将那对猫熊送给了她。梓熙将它们从宫里接出来,伺候天王老子一样伺候了一年,后来居然依依不舍送去放生了。 虽不说什么,可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那两只猫熊的,可惜它们性子凶悍,轻易近不得身。君清明记在心里,想着有机会再给她弄一只小的来。这回从南地回来,路径青冥山,心里一动,就带着几个手下进山了,他运气不错,果然遇上一只没成年的。 “喜欢就养着吧,别给它喂活物便不会伤人,想养多久就养多久。”君清明冷着脸,说着命令一般的话。 梓熙好不容易才将注意力重新聚道青年身上。一边抚摸着滚滚柔软的体毛,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天。” “听说漠北造/反,是什么原因?漠北离京城远不远,咱们能平定叛乱么?” 青年面无表情:“这是男人的事,你不必操心。” 梓熙不依:“就说说呗,便是不能泄露军情,随便说说地方在哪儿从成吧?” 君清明不说话。 梓熙瘪瘪嘴:“不说算了。” “过几日我又要去南地了,有事写信给我。” “我写信你又不回,何必麻烦。” “那不写算了。” 兰梓熙:“……” 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梓熙不高兴,不再搭理他,君清明一向话少。梓熙不问他,他就原地干坐着,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个下午,感觉时间差不多,他就走了。 第二天同一时间,人家又来了。还是没什么话说,好像来这里纯粹是来坐着喝茶的。 梓熙无语问苍天。 两家商定的婚期还有不到两年时间,想到从今以后都要跟这个磨盘一样的人相处,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这人虽然无聊无趣,却有一长漂亮的脸,看着这张脸她就不觉得亏了。 君清明小时候就长得好看,不过过于绮丽的相貌让他显得□□又中性,好在他并没有长残。七年之后,已经十六岁的他尽管还是有些绮丽,但眉眼之中,已经有了一股慑人心魄的英气。 君清明十三岁就去了军营,听说遇到了神医,将他的腿治好了。因此现在的他,不再是梓熙曾预想的会被人轻视的弱质美人,他是跟他父亲一样骑马征战的未来军人。想着他这样一张脸扛着几十斤重的军刀的样子,实在有些冲击力,反差萌什么的,最让人受不了了。 如果说最初兰梓熙的愿望是当土豪养美人的话,现在四舍五入可一算是愿望成真了。就是学上辈子正正常常谈个恋爱的可能性很小。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路上小心。” “我知道。” 皇上忌讳君家,君家子弟,大部分都被分散打发得远远的了。 次日,君清明离开时,梓熙专门去送了他一程。她有点伤心,因为他提醒他不要去光顾妓寨,就算要去的话一定要找个干净的,结果被狠狠敲了头,回到家还隐隐作痛。 * 君清明离开没两日,京城便开始人心惶惶。因为漠北军造反,从一个叫长林的地方一路北下打到了彭辉,势如破竹。而朝廷的镇压军因为粮草不足,抵抗不过三日便一退再退。 不少流言蜚语席卷而来,京城贵圈的太太们聚会的越发勤了,都想从别人那里听到一点可靠的消息,最后流言却愈演愈烈。什么圣上无德什么妖魔作怪层出不穷。 直到天人坛一声钟响,所有人的都懵了。 皇上,驾崩了。 梓熙几乎吓傻,这个当头,皇上死了,这不是天下大乱的节奏? 翌阳郡主当场就晕倒在地,梓熙赶紧扶着她道床上,然后指挥嬷嬷道:“快宣太医,派人去通知伯娘还有玥姐姐他们。准备丧服丧灯,全府戴孝。” 太医被匆匆请来,扎了一针,翌阳郡主终于醒了。一睁眼看到梓熙身上披麻戴孝,眼中一恸,梓熙以为她会嚎啕大哭,谁知她猛地从床上做起来。 “来人,备轿,我要进宫。” “祖母,您身子要紧,先把药喝了吧。” “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要紧的,我大烨江山,危矣!” 梓熙劝不了她,只好顺着,陪着进了宫。 皇宫早已换上白帐,宫女太监妃嫔们,俱都跪在大殿里哭得寸断肝肠。 皇太后一脸憔悴,坐在中位一边抹着眼泪安抚皇后,一边吩咐宫人们准备丧葬事宜。 看到翌阳郡主出现,她愁苦着脸正要说话,却被翌阳郡主走上前去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你这毒妇,如何害死了皇上!” 太后被打得一个趔杰,好容易被太监扶住,立刻反应过来,怒喝道:“翌阳郡主,你敢欺君罔上?” “如今哪里还来得君?若不是你心存歹念,皇帝如何好好的就没了?” “你……” “太后,祖母伤心过度,还望太后大事为重,如今皇后怀有身孕,这宫里宫外还指望太后您呢。”梓熙扶着翌阳郡主,对太后说。 太后恨恨地瞪了兰梓熙一眼,道:“皇帝新丧,郡主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来人,送郡主回家休养。” 梓熙与郡主两人被强行送出宫,过了三日,才跟着傅家父子再次进宫。 由于太后的连饭阻挠,除了缪长亭,再无人能见皇上的遗体。 翌阳郡主不相信皇上因病暴毙,一定要查个清楚,同样傅家兰家也坚持彻查,一步不肯退让。 风雨,来也。 …………………………………………………… 太后卸了妆,换上平日穿的常服。御膳房的点心上来,她今日胃口好,比平日多用了几块。 用完点心之后,方才靠在贵妃椅上让宫女给她锤肩按摩。 “祖父和父亲怎么还不来。” “大约快到了,今日缪大人哭昏了过去,在太医院歇着呢。” 太后点点头,只好继续等。 半个时辰之后,缪登总算来了。年过五十的男人黑着脸朝太后行了礼。 太后将宫女嬷嬷全部打发走,这才请自己父亲就坐。 “父亲不要伤心太过,皇上他乘龙归去,往后这里里外外还得靠您呢。” 缪登表情扭曲,好似强忍着怒意。 偏太后没看出来,依旧自顾自道:“对了,祖父为何没来?听说今日祖父哭的昏了过去,可让太医瞧过了?嘱咐上了年纪,要注意点身子。” “你还知道父亲上了年纪!”缪登终于忍无可忍,轰一下站起来指着太后骂道:“你这蠢妇,老夫做了什么孽,居然生出你这样愚不可及的女儿!” 太后被骂得变了脸色。 不服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女儿虽不聪明,却孝敬父母,时时刻刻为家里着想,父亲就算心情不好,也没有必要这样辱骂女儿。” 就算他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对自己这样无理,要知道现在自己是皇太后,未来还要是太皇太后。 只女莫若父,正因为缪登知道这一点,他才快被气个半死。 “你这蠢货,脑子是被购吃了吗?你倒是告诉我,皇上好好的,怎么就得了恶症,怎么就突然没了!你说!” “皇上旧疾突发,就连太医也没有法子,父亲,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可!可那也没有人让你……让你……哎,现在这个档口,到底要怎么收手?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这毒妇,要害的天下大乱了。” 太后被缪登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却是如此,她越是倔强。 辩白道:“国是不可一日无君,可皇后肚子里不是正怀着太子么?等太子一出生,便立刻登基,爹爹您还是辅国大臣,天下有父亲您和祖父,怎会天下大乱?” “皇后是怀着身孕,可谁知道怀的是什么?” “皇后还能怀什么?当然怀的是太子。”太后坚定道:“绝对是太子。” 不管皇后生出了什么,就算生出个老鼠,被抱出产房的,也依然会是一名健康强壮的小太子。 太后的态度,显然是早有准备,缪登忽闪着胡子,怒道:“愚昧妇人,不知所谓,先不说傅家与兰家如何肯罢休,再说现在正是漠北大乱之时,民心本就不稳,若是有个万一……” “漠北叛军,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患,再者,君将军不是被皇帝束空多时,如今正好调遣回来,父亲您再派他去镇压叛军,等将军得胜归来,我们有了他的助力,如何还怕太子不能平安登基?” 缪登依旧怒不可言。 “父亲不乐意,难道甘心被皇上一步一步打下深渊,甘心让我缪家一朝坠入尘埃?” 这句话总算是说尽了缪登的心里,他没说话,良久之后,方才叹道:“即便如此,你也太过想当然了。” “难道父亲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缪登无奈,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部,唯一的期望,就是皇后能后平安诞下龙子,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 傅家和兰家闹着查出皇上死因,坚决不让皇帝尸身下葬。缪长亭以漠北破叛乱急需镇压为由,让朝臣们分清轻重急缓,一力排开众议,在党羽的支持之下,强硬将皇帝归葬帝陵。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快马加鞭被送去南地,接到密信的君将军,却不曾按照缪长亭的要求即刻启程回京。 三日之后,镇守南地的江预大军,打着恢复正统肃清超纲的大旗挥师背上。 * 漠北因不满朝廷压制起义造反,南军又以皇帝被害之名要求斩杀缪长亭傅堃等朝廷大臣为皇帝报仇。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缪长亭病急乱投医,急急忙忙飞鸽传书道东岭域王处调兵,可惜最后杳无音信,域王甚至连皇帝暴毙都假装不知。 江预大军虽扬言为皇帝报仇,但北上之路既长且艰,反而漠北叛军,提前打倒了京都城外。 镇守京城的御林军养尊处优,多年不曾上过战场,头一回遭遇战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之后只敢紧闭城门小心纠缠。虽偶有胜利,京城百姓却早已失去了信心。 * “祖母,咱们走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必须趁着城外流寇没有混进来……” “我不走。”翌阳郡主意志坚定:“我乃烨国郡主,如何能像丧家犬一般弃城而去?” 傅君岳急的没办法:“母亲,这城守不住几日的,不如早些离去,等到赶走叛军,儿子立刻接您回来。” “不行,老生要进宫,要去陪公主,君岳,你带着孩子们走吧,我老了,是个拖累。” “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 “是呀祖母,咱们一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不过是战略撤退。”梓熙想哭的心都有了,明明穿越开启的是宅斗养猪模式,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打仗求生模式,简直适应不能。 再一个,梓熙的印象中,中国历史上每每改朝换代,所谓的前朝遗孽都会被清洗殆尽,自己这个本以为是金饭碗的县主封号,一不小心居然就成了催命符,人生命运多舛哪!偏偏老太太还是个死硬派,硬是不愿意离开。 “是呀母亲,再不走就走不了。”韦氏都要急死了,丈夫不在,现在一切都要靠别人,她心里虚得跟什么一样。 可惜他们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翌阳郡主,最后还是傅堃亲自出马,才强行让翌阳郡主上了马车。 繁重的东西都不能带。所有人都上了车之后,却发现傅堃还在原地。 傅君礼催促道:”父亲,您快些上车。” “你们先走,我去找童先生跟他们一起,很快赶上来,你照顾好你母亲。” “那父亲小心,大禄,你照顾好父亲。” 大禄道:“您放心吧。” * 傅家出去之后,就与兰家回合,逃难的人蜂拥而出。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惜命。所有人仓皇着迷茫着奔向城外,丝毫不见从前端贵高雅的模样。人群奔丧,城门依旧巍峨坚定,多少年来,这座辉煌庄严的成,见证着人类花样百出的丑态。 梓熙也是逃难人群中的一员。跟傅玥傅淼等人挤在一个马车里,大家一言不发,个个诚惶诚恐。 “咱们要去哪里?” 傅淼问。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答案。 突然外面有人大喊起火了,街上的人更加混乱,马车被撞的砰砰作响,傅淼被吓得嘤嘤哭起来。 “别哭了!”傅淼呵斥道:“要哭出去哭。” 傅淼不敢做声了,小心地往梓熙身边靠了靠,梓熙抓着她的手轻轻安抚她。 隔壁马车里兰梓湘因为不愿意让别人跟自己同乘一辆车,正在跟人争吵,声音若隐若现,梓熙听着听着就听不见了。 在御林军的护卫之下,人们躲开叛军出了城。为了赶路,马车跑得很快,十分颠簸。不过半个时辰,梓熙就感觉骨头被抖得快散架了,傅淼再也忍耐不住又一次哭起来,傅玥抿着嘴唇,也开始泪水涟涟。 “从前不是总闹着要出去玩么?咱们就当这是出游吧,也就颠簸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梓熙强笑着说。 傅淼哭的更厉害了:“可是我害怕,我想爹爹和娘。” “你娘跟你哥哥就在前面车里,别怕,你想呀,咱们这么多人,多热闹。马车跑的快一点,咱们不是就到的早一些么?我猜咱们的目的地可能是桐城,也可能是凤城,听说凤城有个羊角楼,里面供着羊角菩萨,但凡有人许愿,便能心想成真,可灵验了。” “真的吗?” “真的。” * 马车一刻不停,从早上跑到晚上,翻过了松山岭,终于才停了下来。 郡主在树下休息,傅君岳指挥下人们伺候太太小姐们规整自己然后清点人数,厨师在地上搭起灶台做了饭,大家吃完休息一会,又准备继续赶路。 小孩子们不情不愿,大人们也受不了了。韦氏揉着酸痛的腰肢和肩膀,说:“咱们已经出城了,不如,今天夜里就在这里歇一歇?” “这里还不够安全。”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逃难的人,大家都是歇了歇脚就马上走了。 傅君礼在各家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童家人也没有看到父亲,很是担心。 “大家快上车,官家,你带着他们,跟在大队伍后面先走,我得去找父亲。” “老爷,不如派个下人去就得了。” “让下人去我不放心,听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照顾好郡主,知道吗?” “老奴知道,大爷您也小心些。” 目送母亲妻子儿女启程之后,傅君礼又急匆匆往回走,一边打听父亲的消息。 天上月亮很大很圆,路也很宽,加上人也多,因此没有打火把。 所有人都沉默着,以在夜里所能有的最快速度向前走。 梓熙靠在车里,努力让自己舒服一点。 马车嘎吱嘎吱作响,没有人说话。 漫漫长夜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这路,也如同链接着天荒地老。 傅淼再一次哭泣起来,梓熙却打不起精神安慰她了,只任由着她的哭声源源不绝地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前面一声惊叫。紧接着马匹嘶鸣,马车碰撞,沉寂的夜色一下子被打破了,有人吆喝起来:“劫匪,快跑啊!”   ☆、第60章 突然遇到劫匪,本就没有什么纪律可言的队伍马上混乱起来。 马车相互碰撞,行人严重踩踏,由于光线不好,人一乱起来,马上就失去了方向,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家人。 那些劫匪见人就抢,有人刚要抵抗,就被狠狠打倒在地。又有人想要破财消灾,谁知穷凶极恶的匪徒们看到娇美的小姐丫鬟,立刻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梓熙躲在车里,已经吓得不行。傅淼哇哇哭着要下车去找韦氏。梓熙赶紧将他拉住,一把按着她不让她出声,一边对赶车的车夫道:“还楞着干嘛,赶车,径直往前走,冲出去。” 劫匪们都是徒步,她们靠着马车还有可能逃走,要是下了马车,那就只有遭殃的份儿了。 车夫听了她的话拼命地赶起车来。车轮撞上了另一辆马车差点翻到在地。好在最后总算稳住,她们趁着劫匪们兴奋之际,找个出口突围出去。 “停车,我要找我娘。”刚刚逃了一段路,将劫匪们甩在了后面,傅淼便哭闹着要回去。 梓熙没理她,依旧催促车夫快点赶车,傅淼哭闹不止,傅玥受不了地呵斥:“你回去能干嘛?你能打得过劫匪?再说,刚才那么多人逃走,若是母亲跟婶婶他们已经脱险了呢?” 由于劫匪出现的突然,现场混乱一片,倒霉的被劫匪逮住,运气好点的趁机逃走,往哪个方向的都有。 “你听,劫匪好像追来了!” 大量呼喊声和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传来,梓熙吓得大气不敢出,马车飞快地奔驰着,梓熙发现看物不再费力,天色渐渐亮了。 “跑快点,选大路,劫匪不敢走大陆。”这是梓熙唯一能做的选择。 跟她一样,前面逃出来的两辆车也选择走大路。 本以为已经收获颇丰的匪徒们会知难而退,事实证明她们终究是小看了匪徒。 这些长年上山下水的劫匪们身手矫健,奔跑速度也很快。但是光靠这个速度追不上马车,他们居然用了梭子,那是一种由绳子绑着铁钩的奇怪暗器。为首的劫匪猛地将梭子扔出去,一下子卡在了前面的马车尾。随后劫匪们齐心协力拽着绳子,被卡住的马车便翻倒在地。 梓熙心恨劫匪,却不得不先考虑自保。旁边的马车被拉得开始减速,眼看就要被得手了。梓熙趴在车里,将给后面挡板砸开一个洞,然后拿着刀以防万一,若是他们的马车也被梭子被卡着,她就用匕首隔断绳子。 就在这时,旁边那辆被卡着的马车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绾绾,救命。” 梓熙猛然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皇……娘娘。” 皇后!她怎么在这里? 此时她穿着青蓝色的宫女府,挺着硕大的肚子,一脸痛苦地望着她, 怎么办,怎么办? 梓熙挣扎不已。 最后,她终于无法漠视皇后那巨大的肚子,做出选择。 “马车往右边靠近一点。”梓熙吩咐完车夫之后,爬到窗边,伸长着手,想将匕首递给皇后。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高速飞驰的马车,无法平衡的距离,稍不注意就能掉下去。 好在梓熙手长平衡感好,总算让把匕首递给了皇后。 女孩们被要求贤良淑德,匕首刀剑绝对不是常备之物,所以她们两边,居然除了顾晨苏送给她的匕首之外,连一个能隔断绳子的东西都没有。 剪刀?那不在逃亡时必带物品之列。 皇后娘娘割断了绳子,马车总算再一次跑起来。 一番拼命之后,匪徒终于被甩掉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们还是没有敢停下来,直到跑了太长时间而疲惫过度的马匹轰然倒地,她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 下了车,所有人几乎都瘫软无力。傅玥甚至爬在树丛边呕吐了好一会,看样子忍了许久了。 另外一辆车中,皇后也被扶了出来。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脸煞白,艰难第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换过气,然后吩咐陪伴她的宫女将匕首换给她。 呕吐完的傅玥也看到了她,脸色更不好了,逃亡路上遇见情敌,真是冤家路窄。 ………… 休息一会之后,大家都缓过劲儿来。 梓熙清点了人数,一共十一人,梓熙傅玥表姐妹三人外加一个车夫,皇后跟她的贴身宫女外加一个小公公。另外一辆马车是一家四口,夫妻两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队伍实在是又弱又残,能算得上靠得住的,就只有梓熙她们的车夫跟那个带着妻子儿女的年轻丈夫。 原本大家都有心一起走,可那对夫妻看了一下他们这边的人手,便不乐意了。除了孕妇就是孩子,稍微强壮一点的又是个如花似月的美貌小姐(傅玥),跟他们一起走绝对是拖累。于是夫妻两人没有打招呼,休息了一会就提前走了。反正大家也不认识,虽算得上共患难,可到底没有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拖累自己。 那一家四口离开之后,就剩下孕妇小孩和太监。 皇后身子不适,被宫女扶着,动一下都艰难。 * “这马实在也跑不动了,我们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见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梓熙只好率先开口。 那宫女有些为难:“可是我们……我们太太怀着身孕,走不动了。” 梓熙看看傅玥,傅玥在看风景,根本没开口的意思。梓熙只好问皇后:“那夫人的意思是……” “我没事,咱们走吧,不过我可能走得慢一点。”皇后现在谁也靠不住,只能强忍着坚持走路。 梓熙无奈,叹口气,说:“不如这样吧,咱们把这马车改装一下,多余的东西都拆了减轻一下重量,然后夫人坐在上面,我们一起推着您走。” 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跑出来,身边还没有一个侍卫,但先不管她的身份,她始终是个孕妇,梓熙也不忍心假装看不见。想到傅玥可能不愿意,她又道:“而且我们多少要带一点行礼,正好放一起放在上面。” 这样说了之后,傅玥总算同意了。 傅玥傅淼梓熙都是从来没有干过活儿的人,虽说了拆车,却谁都不会动手也不愿意。皇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碧水,尊贵得什么一样。梓熙只好指挥着她们的车夫,与架子大的不得了的宫女跟太监手忙脚乱地改装马车。 期间宫女还弄伤了手指,更对梓熙这个明知皇后身份却还指挥她们干活的罪魁祸首极度不满。 花了好大功夫,她们终于再次上路,一辆改装的木架子车,一个孕妇,三个千金小姐,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剩下一个马车夫。 皇后坐在车上,身边放上能放的行礼,加起来重量不小,那太监和宫女都不是有力气的,梓熙本想着除了皇后之外,大家都出一点力推着车走,可傅玥傅淼都当不明白,每一个愿意伸手。也是,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哪里会干这样的粗活。梓熙也没办法,谁让她们的丫鬟默默全都走散了呢,她自己心里还在担心胭脂跟庄嬷嬷她们。可事到如今,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其他办法,傅玥他们不帮忙,自己只好跟着太监宫女车夫一起推车。 由于速度太慢,她们走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人烟,倒是毒蛇野猪的碰上不少。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找个地方休息,所有人都颓丧着脸望前望后,希望碰到些年轻力壮的人好给钱让她们帮忙。 梓熙心想人家看到她们这一群老弱病残不发歹心就不错了。除此之外,她更加担心的是皇后的身子,那圆滚滚的大肚子看着也太危险,要是不小心早产或者直接要生产了,那她们该怎么办?这里可没一个会接生的,如今皇帝没了,皇后这肚子何其重要。 “我们走吧。”休息的差不多,梓熙站起来,催促:“前面说不定有村庄或者驿站。” 傅玥揉着酸痛的脚腕,默不作声。傅淼又开始哭,她饿极了,可是她们的身边没有食物,皇后她们同样也没有。 皇后娘娘看了看自己劳累不堪的贴身宫女和太监,说:“我们就在这休息吧,看看能不能等到其他人,大家好一起走。” “要是等不到呢,天黑了就麻烦了。” “我们没有吃的,大家都饿了,就算走,也走不了多久,还不如在这里等一等缓缓力气。要是有人来,说不定还能帮个忙。” 皇后发了话,梓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人家是皇后,即便落难身份也在那里,而兰梓熙,她又不是姐妹中年纪最大的,傅玥不发话,傅淼不愿意走,她也没办法一个人走。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安,她可是全球化时代穿越过来的,见过的人怎么样也比这些不是在深闺就是在深宫的小姐夫人们多。 她不是担心等不到人,担心反而是整等到什么人。 虽说她相信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淳朴,但在大时代背景下,这种东西就很难说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现在天下大乱,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再看她们这一群孕妇加少女,简直就是闪着‘来抢我呀’的超级肥羊。 * 梓熙小心地戒备着,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期间陆陆续续地,的确路过不少人。但要么是体困身乏的老人女眷,要门是行走不便的伤残青年。大家境况相当,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直到后面来了几个横眉髯须大汉时,一直坚定等待帮助的皇后和傅玥都害怕了。 大家都是女眷,除了亲人基本不能见外男,之前那些老弱伤残也就罢了,如今这些人显然不坏好意。 梓熙的担忧成真了。 介于青天白日,此时又有不少后面逃出来的人,那些人并没有明目张胆动手。他们在离梓熙几人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时不时哈哈大笑着看她们一眼。 “咱们怎么办?”傅玥终于害怕地小声问梓熙。 梓熙道:“咱们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他们在等天黑。” 傅玥吓得要哭起来。 皇后吵傅玥兰梓熙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默默起身开始赶路。那些人便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就连其他人也看出来了,纷纷加快脚步拉开与她们的距离。   ☆、第61章 皇后朝傅玥兰梓熙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默默起身开始赶路。那些人便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就连其他人也看出来了,纷纷加快脚步拉开与她们的距离。 她们走得快,那些人也加快脚步,她们走得慢,那些人便停下来休息。有时看到哭啼不停的傅淼,便扯着嗓子哈哈怪笑。 这样溜猫逗狗搬追追赶赶了一下午,眼看天色将晚,梓熙都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她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小破庙。 庙里已经有先到的人生起了火。梓熙跟傅玥将车架子上的所有东西搬进庙里,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休息。 那些人没有跟进来,她们庆幸今天算是逃过一劫,梓熙等人又累又饿,可她们没有任何食物,又不敢出去找吃的,最后由皇后身边的小太监出面,用随身携带的银子以昂贵的价格从别人那里换来了一张饼。 梓熙花的代价更高,她一对玉镯子才换了四块馒头。傅玥有心从包袱里用她母亲藏的金条换人家的烧鸡,被梓熙制止了。要是知道她们身上钱多,到时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梓熙不敢睡觉,别人都睡了,她还睁着眼睛,只在受不了时才闭上眼睛眯一会,还要控制自己不能睡死过去。 可惜由于太累了,刚闭上眼睛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迷蒙中听见声响,梓熙警惕,立刻醒了过来。 没有火光,破庙里还是黑暗一片。守在外头的那几个男人骂骂咧咧还不知道在为什么争吵,不过很快,他们就不见了。梓熙爬起来悄悄走到门后,想要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然后她就听到了马蹄声。 梓熙没有实际经验,所以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马。在这个时代,马匹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一般人无法承受其昂贵的饲养费用,更不要说大量蓄养。唯一能够大量蓄养的就只有……军队? 梓熙惊得跳起来,对方会是哪路人马?漠北叛军,准备转移的御林军还是派来追皇后的人? 赶紧去把皇后傅玥她们叫醒。 “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什么人?”皇后脸色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梓熙摇摇头:“不知道,很多马蹄声,好像是军队。” “军队?”皇后惊得叫起来,其他人也被吵醒了。 “不行,我们得躲起来,县主,快想想法子,我,我一定要保住我的儿子。” 皇后惊慌失措,梓熙头皮发麻,她能想出什么法子? 庙里这么多人,她们躲哪儿也会被发现的。就算跑出去,这黑天半夜的,要是遇到什么野兽毒虫,也危险得很。 可皇后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忙忙就往庙外跑了出去。傅玥跟傅淼下意识也想跟去,走了两步发现梓熙被动,小声问:“还不快走,要是那些军队来了怎么办。” “我腿疼,走不动。” 梓熙心里想的是,就算要走,那也不能跟皇后在一起,她的身份和她的肚子就是个定时炸弹,她们自己虽然也危险,但跟着这么个一动炸弹,那是随时没命的节奏。 傅玥还想说什么,破庙半开的木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了。 穿着铠甲的士兵来着火把,在所有人脸上照了一圈之后,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都没有人说话。那士兵随手抓起一个目光闪烁的男人狠狠踹了几脚,又问:“说实话,有没有看到孕妇?” “有,有一个孕妇,刚才跑出去了。” 士兵又踹了一脚:“去哪儿了!” 那男人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从没被人打过,此时已经被后面一排的大兵吓得腿软,加上挨了打更加胆小,被士兵喝问,立刻颤颤地指着傅玥说:“她,她们知道,她们跟那大肚子女人是一起的。” 士兵这才扔下男人,深深地将傅玥姐妹几人大量一遍,吩咐道:“跟我出来。” 傅玥吓得当场晕过去。傅淼就傻了,一下子躲在梓熙身后呜呜哭起来。 那士兵看了看地上晕厥的傅玥,半晌无语,然后对梓熙道:“你,跟我出来。” 梓熙总不能也学着傅玥晕过去,只好让傅淼看着昏过去的傅玥,然后跟着士兵走了出去。 外面骑兵打着火把,将夜里照的通亮。 梓熙被领到首领面前,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正低着头想着待会怎么回答皇后的去向。 那人问:“你和那位夫人一起的?” “不知道大人您说得是哪位夫人?” 梓熙想着先探探底再说,谁知她说了话之后,男人便没再说话了。 好长一会,没再听到首领的问话,梓熙心里忐忑,难道这人看出自己准备耍赖皮?这要是把人给惹急了一刀把她给咔擦了就完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什么人权生存权可言。 梓熙抬起头,准备讨好地解释自己的确实在路上遇到一个孕妇,但不知道是什么人,然后再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男人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绾绾,你怎么在这里?” 梓熙一愣,继而一喜,是认识的人? 还没来得急说什么,那人就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梓熙一下子从地上被抱到马背上,这下,她终于看清男人的脸。 “顾大人,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顾晨苏沉着脸,问。 梓熙松一口气,解释道:“我跟祖母还有舅舅从城里出来,结果路上遇到了劫匪,然后就走散了,我跟表姐她们准备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想法子联系他们。”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大人您是来找皇后娘娘的么?她刚才听见马蹄声就吓得多躲起来,这会肯定还没有走远。” 顾晨苏立刻下令去找。 士兵们四散开去,梓熙却还被男人抱在怀里,尴尬不已。 “顾大人,放我下去吧,表姐被吓晕了,还在里面呢。” 顾晨苏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将梓熙放在地上站好。 “去把傅小姐叫醒,我们找到人之后,我们马上走。” “是。”刚在找到梓熙的士兵领命又进了破庙。 没有了生命危险,说不定顾晨苏还能借几个人帮她们找到家人,梓熙有了人安全感,心里踏实了。她忍不住问顾晨苏:“京城怎么样了?我以为你是文官,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带兵。” 顾晨苏笑笑:“我们一家子都是文官,不过因为我家老祖宗的关系,每次一遇到用兵之时,便被抓壮丁,如今……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难道叛军已经攻进城内了?” “哼,缪长亭那老贼,胆小怕死,居然撤了一半的护城军官保护他自己的府邸跟皇宫,城门守备空了一大块,居然让漠北叛军转了空子……” 而且就在这时,顾家得知皇后逃出了皇宫的消息,本来还在拼死顽抗的顾家人一起加他官兵,立刻收敛军队出城找人去了。 皇帝已死,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江山稳固的基石,才是他们拼命的根源,皇后和未来的皇太子都逃走了,他们还守在城内干什么?至于皇宫里的皇太后和外戚缪家,管他们死活! 于是护城军一退,本就被漠北军浸透的皇城一下子陷入瘫痪。后面的事,他们也不知道了。 * 士兵们的效率很快,不过半个时辰,隐藏在树林里的皇后就被找到了。 皇后娘娘被小心翼翼地扶出来,一看到顾晨苏,便嚎啕大哭:“叔叔,叔叔。”皇后顾氏是顾晨苏大哥的女儿,见到亲人,所有的委屈与恐惧全部爆发开来。 哭了好久,皇后娘娘才放开顾晨苏湿透了的衣袖,哽咽道:“叔叔,太后,太后害死了皇上,他们想要谋反,我好不太容易逃出来,本想跟爹爹联系,谁知遇上叛军攻城,只好先逃了出来……” 皇后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顾晨苏听完之后,方才安慰道:“娘娘别哭了,对身子不好。” 想到肚子里的小太子,皇后终于仍住了哭泣。 “我们必须马上启程,争取在天亮时赶到前面镇上,走吧。” 让太监和宫女把皇后扶上马车,顾晨苏才问梓熙:“马车只有一辆,你跟皇后一起乘马车还是骑马?” 梓熙看了看已经苏醒却轻飘飘马上要倒下的傅玥和眼睛红肿的傅淼。说:“我骑马吧,娘娘身边需要人照看,我就不添乱了。” 话刚说完,顾晨苏就翻身上马,然后再一次将她抱上了马背。梓熙尴尬不已,想说声男女授受不亲,可这时候顾晨苏已经下令启程。 队伍开始移动了,傅玥跟傅淼两人同骑一匹马,顾晨苏拿了几件原本给皇后准备的披风和面纱分给傅玥表姐妹几人,兰梓熙当然也少不了被他亲自下手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反抗不了,那就沉默吧,反正不就骑个马么,现在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第62章 坤和宫 太后高坐正位,沉着脸不发一语。 宫妃太监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正当大家被这低气压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人冲了进来。1 太后猛然站起身,急切地问:“找到了?” “回禀太后,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皇后,皇后娘娘不知所踪。” “混账!”太后大怒:“不知所踪?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派人继续找!” 回话的太监一动不动,把头垂得更低,太后柳眉一竖:“还有什么话?说!” “回太后的话,咱们的人出不去了,宫门,宫门被叛军夺了。” “胡说八道,拖出去砍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太后娘娘,快想想法子吧!”那太监好哭起来:“顾家得知皇后出了宫,竟然扔下城门不顾,去找皇后。叛军趁虚而入,一举攻下了城门,缪大人无力回天,如今整个皇城,已经落入叛贼之手了。太后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妃子们闻言,即刻惊慌起来:“太后,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强作镇定,立刻派人出宫去找缪大人,妃子们害怕,一个个呜呜哭起来。过了不一会,派出去的人便回来禀报,说各宫门已经被堵了,一大队人马冲外面冲进来。 太后失力地瘫坐会座上,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爹爹呢?顾家人呢?君家人呢?那么多的大臣们呢?” “太后,快想想法子吧。” 太后能有什么法子,这时候她已经乱透了。 很快,上清宫的方向就烧起火来,太后被嬷嬷扶着,惊慌失措地找地方躲。 没有了主心骨,宫女们各顾各地准备逃跑了。有那进宫多年的老太监,更是连藏了多年的宝贝都塞进衣裳里准备偷出去养老。有人看见,也有一学一地顺手藏了宫殿里的摆设,只要留得命在,总得吃口饭呢。 太后穿上嬷嬷找来的宫女衣服,准备换上带着太后趁乱逃出去,可惜她们动作太慢,太后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叛军就已经将坤和宫围了个严严实实。 * 太后,太妃和公主们,被连拉带拽地集合到坤和宫中央的空地上。 叛军士兵举着火把满身的血迹,过于兴奋使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守卫宫廷的侍卫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整个宫中,剩下的除了女人就是太监。 一辈子没有见过什么凶险场面的女人们嚎哭不止,太监们弓着腰背,战战兢兢地蹲在墙角小心地偷看在他们眼中如同恶鬼一样的铁甲士兵。 坤和宫,静宁宫,水月宫,砸的砸,抢的抢,士兵们还觉不尽兴,拿着火把跃跃欲试准备像上清宫一样全部烧了。 好在王数适时赶到,这些宫殿才避免了被大火焚烧的命运。 “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此处了?”杜墨青问。 王数吼了一嗓子,旁边还在盯着宫女傻笑的大头兵立刻回答:“是的将军,咱们来的时候这些小娘皮和二椅子都准备往外跑呢,被我们一个网兜虾,全部给抓住了,嘿嘿。” “胡闹,皇后娘娘千金之体,怎容得你们肆意冲撞?跪下。” 士兵们不明所以,却都听从地跪下了,只剩王数一人站着,杜墨青看了他一眼,王数嘴里骂骂咧咧道:“世道如今还有什么好在意的,什么皇后绿后统统……” “闭嘴。”杜墨青呵斥一句,王数变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此时,叛军首领杜墨青才朝着被围起来的人群深鞠一躬,朗声道:“微臣杜墨青,乃是漠北郓城杜将军之子,臣与家父为国尽忠,镇守边关四十余年,勤恳克己,感泣皇恩,多年不感懈怠丝毫。然,此前忽闻皇帝病危,奸臣当道,遂起兵回护,铲除奸佞,匡扶正义,之中惊扰凤驾,还望娘娘责罚。” 无人做声。 皇后早就逃跑了,刚刚进城的漠北军当然不可能知道。 杜墨青再三请罪,依旧没人说话。 王数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吼道:“兀那小娘皮,我家将军敬你身份,尔敢故意刁难,不知好歹,不如统统砍了。 这回杜墨青没再阻止他,王数脖子一横,随手拉过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就要砍。 嘴里还骂:“老子们在边关拼死拼活,你些个皇帝老儿花天酒地还克扣粮草,老子宰杀了你些个肥鹅祭去阎王殿的兄弟们。” 那女人眼看小命不保,也顾不得其他,大声求饶道:“将军饶命,皇后娘娘早已逃出宫去,实在是,这里没有人敢回话呀。” “皇后逃出宫了?”杜墨青不信。 那女人不住点头:“千真万确,太后为了把皇后找回来,派了许多人出去,到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太后?”王数总算抓住了重点,将人仍在地上,问道:“你说的那太后,在这里?” 女人不说话了。 被狠狠踹了几脚,才终于哭哭啼啼朝太后方向看去。 直销一眼,杜墨青便认出了人群中的太后缪氏。即便落到如今田地,依旧比旁人高傲。 杜墨青走过去,人群纷纷退让出一条道来。 “微臣杜墨青见过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着皇太后,杜墨青行了大礼。 太后心中不安,可看到杜墨青这样的态度,她突然又直起了腰杆。 是的,她是堂堂烨国太后,区区叛军而已,哪敢触犯天威。 太后昂着头,尊贵地朝杜墨青说了声平身。 杜墨青直起身来,说:“刚才有人说皇后早已逃出宫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你好大胆子,硬闯宫门,还敢如此质问哀家。” 杜墨青冷笑:“看来是真了,既然皇后已经跑了,那留你们何用,来人,统统砍了。” 皇室血脉稀薄,现在皇帝死了,唯一名正言顺的皇嗣只有皇后肚子里那团肉,如今没有了皇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没了用处,还不如一把火烧干净再想其他法子。 太后一听他要杀人,吓得心胆俱裂,刚才直了一点的腰杆立刻虚了。大难临头,难得聪明了一回,忙喊道:“将军要什么?皇后最要紧的就是她肚子里的那团肉,如今皇后没了,可那团肉要多少有多少。” 杜墨青这才扬手,阻止了正挥刀欲杀人的王数,笑道:“太后英明,不知太后有何高招?” 很快,太后就将她藏起来的几名孕妇找了出来。 “皇后娘娘这一胎不知是男是女,预备着她们,便是以防万一。” 杜墨青深深地看着太后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杜墨青笑得停不下来,太后越是心凉,生怕他笑着笑着一刀砍了过来,忙道:“你若是胆敢谋害皇家子嗣,天下人定然不会放过你,如今皇后不在,只有我方能指正谁是皇子,才能够救你于水火。” 太后说完,杜墨青终于不笑了。他敛了敛笑容,道:“太后所言极是,微臣这里,便多谢了。” 既然要干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事情,那知情太多的人当然不能留着。于是除了太后跟那两个孕妇之外,其余所有宫妃太监嬷嬷宫女全部被灭口。 等所有人都杀完了,杜墨青才道:“太后今日受惊,便早些休息吧,微臣还有事,先去忙了。” 太后早已被他的杀人不眨眼骇得心胆俱裂,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反应。 王数却盯着太后舔舔嘴,嘿嘿笑:“老大,你说这皇太后吧,那就是皇帝的娘,皇帝的娘,那就是先皇帝的女人,你说这皇帝的女人搞起来是什么滋味儿?” “想知道?这不是有现成的么?只小意着别弄死了就好。” 太后闻言,骇得惊叫起来:“我是太后,谁敢放肆!” 可惜谁能听她的话!王数眼睛一亮,立刻嘿嘿笑着朝太后走了过去。 杜墨青走了。 两个孕妇被安顿下来并让人好好看着。而身份尊贵的皇太后,被许久没闻见女人味儿的男人们按在大殿上撕光了衣裳狎玩起来。太后起先尖叫咒骂,到后来也失了声儿。 太后年过四十,但保养得精细,看上去十分年轻。那用最好的药材保养出来的皮肉,比一般年轻女人的摸上去都要柔滑。男人们豺狼一样又揉又啃,几个回合,皇太后便被/插的昏死了过去。 翻来覆去,昏了又醒,太后从未受过如此巨辱。可惜如今身不由己,连求死都没有可能。 恍惚中,她还在想,究竟是为何就到了如此境地。 这些低贱肮脏的畜生样的男人们,居然如此冒犯她,他们那恶心的肉柱在她的身体里面翻搅,她疼痛不堪生不如死。 而明明,她是皇太后,是整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她正要掌管天下,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讨人厌的皇后死了,不爱她的皇帝死了,不亲生的儿子也死了,差一点,她就能抓住未来的小太子掌控一切,明明就差一点。 恍惚中,她想起那两个被安顿起来的大肚子的女人,她们不是妃子,不是太妃,不过是身份最底下的宫女而已。她们却被好好安顿起来,而自己,却在这个遭受牲口的折磨。 终于,她想起自己刚进宫是嬷嬷给她说过的话,没有皇帝的喜爱,你就什么都不是。 没有了皇帝,她们这些宫里的女人,就什么都不是。   ☆、第63章 顾晨苏带着兰梓熙她们在天亮之前到了小镇,在小镇上休息了一个白天,天黑之前又上路了。由于皇后身子重,他们不敢走快,三天之后,才过了终山岭到了桐城。 桐城有重兵把守,到了这里,他们总算暂时安全了。 桐城太守亲自出城迎接,并让出自己府邸给皇后做行宫,然后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岳丈家里住。兰梓熙跟傅玥姐妹三人被安排在离太守府,也就是现在皇后的临时行宫不远的府邸中。 顾晨苏不放心她们几个女孩子,在安顿好了皇后之后,又亲自过来看她们的住处安排的怎么样了。 “要是有哪里不满意,可以告诉他们,让他们马上去办,现在处境不好,比不上在家里,但也不必太委屈自己。” “这里已经很好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祖母她们。我们在路上走散了,也不知道现在她们在何处。”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想来不就就会有消息。”顾晨苏说完,又道:“皇后受了惊吓,精神一直不好,你若有空,抽时间去陪她说说话,我这个当叔叔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梓熙这才羞愧起来,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想到为人分忧,还要人家亲自跑来请求才想起来,实在该打。 不过为了面子好看,嘴上还是要说的漂亮些,梓熙面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我本来也想去的,又怕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我去了打扰了她。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怕自己做不好。” “无妨,你是女孩子,只陪她一会便好,不用勉强。” * 梓熙给顾晨苏打了保证,自然就要履行责任,于是当天下午,她收拾一番然后就跟着顾晨苏去皇后行宫了。 其实按照年龄,傅玥来做这项工作更加合适,但大约就连顾晨苏都还没忘当年选太子妃一事,所以根本没有提起这一茬儿。傅玥也乐得轻松,能不见皇后她就高兴了。 梓熙到时顾娉婷正在吃茶点,这些日子颠簸劳累,一直没有吃上什么东西,好容易安顿下来了,她胃口大涨,还极为嗜甜,一天吃喝没离过。 看见兰梓熙来,她放下茶点,又看了眼护送兰梓熙上门的顾晨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绾绾怎么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绾绾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高兴道:“正想找人说话呢,可巧你来了,坐吧。” 梓熙站起来,也不客气,径直在旁边坐了下来。 顾晨苏对她们点了点头,说:“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等顾晨苏离开之后马皇后娘娘才问:“绾绾的住处收拾的如何了,可还适应?” “拖娘娘的福,住处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绾绾无需勉强,这里终究不比家里,你们姐妹年纪又都还小,下面要是有什么怠慢的,处置就是。” “不敢。” 皇后叹气:“如今时局艰难,也只能委屈你了们,叔叔已经派了人去打听你叔伯舅兄的下落,大约等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 “谢谢娘娘。” 梓熙大汗,顾晨苏让自己爱安慰皇后,结果她来了发现皇后状态好得很,反而还来安慰自己。 好在她们都不是爱说场面话的,聊了几句,就说起小太子的事。一提到肚子里的孩子,皇后马上忘了其他。如今出了宫,皇后心胸反而开阔了。桐城不是京城,行宫也不是皇宫内院,如今守着自己的是自己的亲叔父,而不是不知道来历的皇宫侍卫,这让她连睡觉也踏实了不少。 从前每行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太后和其他妃子的道儿。她贵为一国之母,居然过的比平常百姓来艰辛,成婚前三年,连怀上皇子都不敢。 就连她的丈夫,那尊贵非凡的九五之尊,也要事事小心,宫里的日子,那是一步一浮屠。如今丈夫死了,她也从宫里逃了出来,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但她总算还有孩子,而且只要父亲叔叔们还在,她就能保护好她与皇上的儿子,杀死奸贼,评定叛臣,让他们的孩子登上九五之位。 两人一说就是一下午梓,熙陪着皇后用了晚膳,等走廊上挂气了红灯笼,才起身告辞。 顾晨苏已经回来了,仿佛掐好了时间,正好送她回去。 兰梓熙提着灯笼,顾晨苏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不发一语往回走。 到了门口,梓熙正要道别让顾晨苏回去,那人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兰梓熙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想抽回手,顾晨苏劲大,她没抽回来。 “顾大人?” 男人默默地站着,好一会,才道:“绾绾你,早些休息。” 梓熙:“我知道。” 梓熙说完,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兰梓熙立刻转身进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手心里湿湿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汗,梓熙心里打鼓,这个顾晨苏,莫不是……恋童癖? * 接下来几天,兰梓熙再也没有见过顾晨苏,不知道是他太忙本就没有遇上,还是故意躲着彼此,总之,不管是她去陪皇后说话,还是拜访太守夫人时,顾晨苏偶没有再出现过,直到传来翌阳郡主的消息,顾晨苏才亲自来告诉她。 “翌阳郡主也一直在找你们,她们正在榕树县安置,因为没找到你们,一直不敢走远。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们来桐城,过不了多久,你便能与她们团聚了。” 得到郡主的消息,并且听到她们平安无事,兰梓熙终于高兴起来。 对于忙了大忙的顾晨苏,自然是感激不已:“是在知要怎么感谢你了,顾大人,请受梓熙一拜。” 以前她还算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现在天下大乱,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先把恩情记在心里,她还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顾晨苏做这些自然不是为了要她感激,兰梓熙礼还没有拜下去,就被扶住了。 “绾绾,我要怎么做你猜不这么见外?” 男人叹口气:“谢谢的话就不要说了,等翌阳郡主她们一来,我可能就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顾晨苏讽刺地笑笑:“如今京城落入叛军之手,江预大军又极力拖延,若在无人设法周旋,这天下,怕是要山崩离析了。” 梓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天下大事,谁能左右? * 顾晨苏对梓熙可谓是尽心尽力,就连傅玥跟傅淼,都看出什么了。不过傅玥以为顾晨苏是因为梓熙是傅扶摇的女儿的关系,这才着意补偿,也就没有想太多,傅淼是年幼无知,只觉得这顾家叔叔对表姐偏心太些,比祖母都要偏心。 只有梓熙自己,心中有了一股隐隐的感觉。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看得出来男人们眼中特别的神情。她不明白顾晨苏是因为母亲的原因移情,还是纯粹是个恋/童/癖。但她不能明说,也不能对他恶言相向——尤其在受了他那么多的帮助之后。 所以,她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尽量让自己行为不出格,以免让人多想。毕竟,她可是定过婚了的,君清明才是她认定的那个人。 人的感情实在很奇怪,穿越之前她觉得自己爱京昼爱的不行,然而穿越之后,她看着同名,同一张脸的京昼,却再也想不起曾经爱着青梅竹马二十年的京昼的那种感觉。 在这个时代谈爱情是很奢侈的,梓熙本打算将婚姻当做一份事业来对待,这样一辈子也就好过多了。不过好在,作为一个颜控,君清明的外貌很容易捕获她的爱美之心。更加重要的是,在君清明身上,有一种特别强大让人依靠的特质。明明他的年纪并不大,尤其对于兰梓熙这个穿越者来说,君清明几乎还是个孩子。可是,大约由于生活时代不同,他比她所知道的人都要早熟,他给你京昼完全不一样。君清明是个十分容易让人爱上的人,至少对兰梓熙来说,七年的时光,足够她爱上他,如此一来,这份不由自主的婚姻变成了一件好事。 * 过了一个月,顾晨苏的人终于把翌阳郡主接到了桐城,王氏韦氏当然也在一起。当她们看到失散多日的傅玥和傅淼,立刻抱着哭成了一团。 梓熙同样被翌阳郡主抱在怀里摸了又摸,确定她没有少一块肉,这才放下心来。 “你救了绾绾她们几个,老身还有傅家,感激不尽。” 放开梓熙之后翌阳郡主向顾晨苏道谢。 顾晨苏道:“郡主不必见外,遇到绾绾姐妹,也是刚巧。若是傅大人遇到我家摇儿,也定会出手相助。” “是。”翌阳郡主原本因为见到梓熙而高兴的笑容,慢慢又消失了。 顾晨苏发现自己说的话让她不高兴,有些不解。 王氏垂泪道:“大人有所不知,老爷子他,去了。” “什么?”不光是顾晨苏,就连兰梓熙也愣住了,老爷子傅堃,去世了? “当日出城时,老爷子让我们先走 ,说要去找同僚一起,当时时间紧急,大家都是一起往出逃,我们也没有想太多,谁知路上遇上了劫匪,我们与玥儿她们走散,逃出来了之后,到处打听她们的下落,谁知没有打听到她们的消息,到是打听到了老爷子的消息,原来那日送我们出城之后,老爷子便回了城墙上,与叛军决一死战,可惜最终,还是……” 原来是这样,对于傅堃来说,弃城逃走,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他宁愿以身赴死。 梓熙心中一空,想到那个话不多的老人,心里又酸又痛。 翌阳郡主打断王氏的话,道:“别说了,如今找到了几个孩子,正是喜事,先安顿吧。” 话是这么说,翌阳郡主却在第二天就病倒了。 原本家破人亡,这些天为了打听傅玥梓熙几个的下落,她一直强撑着,听到丈夫过世的消息,更加迫切想找到三个走失的女孩。 如今她们找到了失散的孩子,也终于团聚,强撑着翌阳郡主的一口气一散,整个人,也就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动不动就断了,以防更不上,提前放上来,要是没断网,我替换最后部分,要是网断了,明天联网了再换,苦逼的作者按。   ☆、第64章 病来如山倒,翌阳郡主这一病,就再也没能好起来。全城的大夫都请了一遍,都说郡主是体虚心乏,只要好生将养便无事,可惜无论怎么伺候,郡主还是一天一天病下去,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这些日子梓熙一直守在郡主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郡主清醒的日子也越发少了,梓熙心里害怕,只巴望哪日奇迹出现郡主突然就好了。然而奇迹没有拍出现,郡主越发不好了。 这日郡主终于清醒过来,梓熙尚未来得及高兴,便听她道:“来人去把他们都叫来。” 梓熙心里咯噔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什么也不敢说,生怕自己一开口,这坏预感就成真了。 王氏,韦氏,几个孙子孙女都被抱了进来,翌阳郡主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咳嗽一声,说:“我怕是不行了。” 此话刚一出,王氏便哭道:“老太太您要长命百岁,千万不要说这话,这些日子是路上劳累了,大夫都说了,等歇一歇,也就好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翌阳郡主声音虚弱,却口齿清晰:“老身出身京城望族,母亲贵为大长公主,几十年受天恩泽被,谁料皇上受奸人所害,我傅氏杜氏两门,却无能为力。如今社稷垂危,奸贼夺势,不诛灭了狼臣贼子,无以报天恩,平民愤。如今夫君去了,君岳君礼都不在面前,王氏,你是长媳,等君岳兄弟回来,便由你替我传话,傅家世代书香,到头来吹亏却吃亏在这上头。往后傅家子弟,必须学武从军,望他以傅家家主之名,立下这家规。” “是,母亲。”王氏哭哭啼啼地应了。 翌阳郡主说了这么多话,人又疲惫下来,回头看到梓熙惨白的小脸儿,眼泪却止不住掉下来。 “外祖母怕是看不到你成人了,我的儿,苦了你了。” “祖母。”梓熙抓着她的手摇头:“祖母不必胡思乱想,您很快会好起来的。” “好,祖母很快会好起来的。”老太太说着,又躺了回去。 韦氏见她这就把话说完了,很是不甘心,想问这家要咋么分,她的那些值钱物件要怎么分,可老太太不提,她长了几次口,也没能问出口。最后只好弃呼呼地回屋子对着桌子撒气。 * 那次清醒,就像是回光返照,翌阳郡主之后越来越糊涂,最终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还是去了。傅家成年男丁都不在,最后还是在顾晨苏的帮助之下,在城外山上买了一块坟地,简洁地办了葬礼,将翌阳郡主埋了,计算他日等回到京城之后,再迁坟回去。 丧事一办完,本就因为翌阳郡主病重耽搁了的顾晨苏,终于离开了桐城。临走之前,他将手下得力一侍卫叫到身边,认了认人,然后将兰梓熙托付给了他。 若在平常,他断然没有将闺阁千金托付给一个武人的到底,可如今兵荒马乱,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眼下桐城虽算安全,可皇后在这里,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引来各方人马的刺探。到时候所有人都顾着皇后,怕是没人在意别人如何。傅家虽有人,可如今翌阳郡主去了,兰梓熙毕竟又隔了一厚层,那几位夫人,怕是没有郡主那样上心,留个人手,也是以防万一。 * 翌阳郡主的葬礼过后,顾晨苏走了,梓熙也病了。庄嬷嬷担心的不得了,夜里守着她睡觉,一发现她做梦便把人叫醒,白天又想方设法做饭熬汤,希望她能够多吃几口。韦氏眼看着兰梓熙瘦成了皮包骨,也担心得很,干脆将库房的钥匙给了庄嬷嬷,让她要什么就自己去找。 这一下,却热了韦氏的眼。 见庄嬷嬷得了库房钥匙,她也找借口也想要一把,王氏说备用钥匙本就只剩一把,就没有给她。 韦氏没得到钥匙,面上不说什么,回去就砸了桌子。 “娘,这桌子都被砸坏了两个了,这个要是再坏了,又得换新的,我可不喜欢哥哥屋子里的那张桌子。” 她们是逃难来的,资源有限,现在什么都得省着点儿来,若是砸坏了东西,那换上来的,只有更差的,没有更好的。 傅淼不说还好,她一说,韦氏更加生气。 “一张桌子而已,你这么没出息,看看人家,一个奴才都能把库房的要是捏在手里,你算什么,我算什么!” 韦氏已发火,傅淼哪敢再说什么,只好抿着嘴站在一旁努力地减少存在感。 可是韦氏越想越是气。 “老爷子死了,老太太临终前没发话,现在家里管家的是大太太,家里究竟有多少家业我也不清楚。过不了多久,整个傅家就要落到他们手里了,你爹爹什么也得不到。分不到家产,你跟俊儿要怎么办?这还罢了,如今家里还贡着个姑奶奶,咱们逃出来时身上总共带了多少银子,被那丫头这样挥霍,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给挥霍光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睡大街……” 从前老爷子跟翌阳郡主在时还罢了,长辈要怎么偏心小辈,她也说不了什么,可现老爷子和郡主都没了,兰梓熙一个不事生产的黄毛丫头,吃喝用度比几个姐妹甚至比她都好,这就戳了她的脊梁骨了。 “哼,如今皇帝都没了,我看她还能尊贵道几天。” 韦氏骂骂咧咧,骂完了王氏咒梓熙,骂来骂去也不解气。 傅淼低声辩解道:“绾绾是身子不好,等她好了,便,便……” “好了便要如何?”韦氏很不高兴地瞥了自己女儿一眼:“从前在家里她身子可没有不好过,那吃的用的哪里比人差了?也就是你,什么都捡旁人剩下的。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没用的东西,你看看人家。” 傅淼委屈极了,想说明明是你让我什么都跟着表姐的,现在却又说她捡她剩下的。可她不敢说,只能委屈地掉眼泪。 若在往常,韦氏即便是不满或者生气,也顶多在心里埋怨或者嘴上抱怨几句,断然不会连着自己的女儿也一起骂了。可现在不同,经过多日来的颠簸流离胆战心惊,丈夫又没了音信,好不容易在桐城安顿下来,可这过的日子比从前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她的心气儿就没顺过。 房子小了,大冬天的没有地龙连炭盆都得省着点用,吃饭穿衣就更不说了,简直连以前仆人都没法比。再加上路上丢了银子,现在想置办一点东西都得朝王氏伸手,而老太太临走前一点没提起分财产的事儿,还要让她的儿子孙儿去当兵打仗,想想都暴躁。这一暴躁,她的脾气变收敛不住了。 傅淼被她娘骂了一顿,眼泪掉得更凶了。韦氏看她一哭,更加生气。一生气,呵斥起来更没限度,最后把胆小好哭的傅淼给生生骂得要昏过去。还是嬷嬷看着不行,赶紧求了请把傅淼抱回屋子里安慰去了。 * 等女儿被抱走了,韦氏才稍微有些后悔自己骂的太重,可现在她心烦,只觉得女儿也太不懂事,明知自己心情不好,不知道为母亲分忧还一个劲儿的胳膊肘往外拐。 说了太多话嗓子干,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立刻喷了出去——这茶叶也太次了,自从嫁入傅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这么次的茶。 “馊水也拿来给我喝?来人,来人~” 韦氏叫了几声也没见人来,这才想起如今不是在家里,路上逃难时几个丫鬟走丢了,现下伺候的人都不够用。 正气愤间,一个穿着绿衣红裙的女孩子进来了。 “太太,您有事吩咐?” 这女孩瞧着眼生,定然不是她家佣人。韦氏更加来气,自己的屋子居然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了,这下边的人干什么吃变的。好在她已经想起现今环境,不好再拿家里的标准。于是沉着脸,问:“你是哪儿的丫头?怎么之前没见过。” “太太您忘了,我是绿萍,是太太您在路上救了我,绿萍无以报答,便来了府上,希望能报答太太的救命之恩。” 韦氏这才想起来,路上遇到流民,的确是有几个丫头小子一路尾随跟着来了的。 绿萍见韦氏不高兴,便问道:“刚才听见太太为那位表姑娘生气?太太是否有什么难处?若用得着绿萍的,请太太尽管吩咐,绿萍定然万死不辞。” “你这大胆的丫头,偷听主人说话,还敢肆意揣测?” “绿萍不敢,绿萍只想为太太分忧。” 韦氏难得被人这样奉承,只觉顺心服帖。她笑道:“罢了,你一个外面来的丫头知道什么,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生事便好。” “太太说的是。”绿萍腼腆笑道:“绿萍报恩心切,因此口不择言了,还望太太饶过绿萍这一遭。绿萍这才想起,那表小姐身子不好,太太只是替她担心而已。若等表小姐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与家人团聚,想来身子便好了,太太也就放心了。” 韦氏不置可否地打个哈欠。 绿萍又道:“只怕到时候太太又舍不得表小姐了呢,不过表小姐毕竟是别人家的人,总不能不与父母亲人团聚,总呆在舅家,礼法上确实说不过去的……” 韦氏眼中一亮。 她怎么就忘了呢! 以前兰梓熙住在傅家,那是因为老爷子默许,翌阳郡主偏心。可如今老两口都没了,这兰梓熙,哪里还有赖在傅家的道理? 兰家一来接人,那时她便能开口要王氏做主分了郡主留下的那些好物了。最好能顺便把家给分了…… 想到此处,韦氏看了眼站在门口一脸憨笑的绿衣少女,这丫头看着蠢笨,却实是合她的胃口,而且自己于她有救命之恩,她定然会对自己忠心耿耿。正好如今身边人手不够,不如就把人留下来使唤吧。   ☆、第65章 梓熙得了一场大病,生生自己扛了过来,刚刚能够下地,韦氏便捧着药碗来看她了。 女人装扮比从前朴素不少,她一边抓着梓熙的手,一边抹眼泪,道:“老太太才刚刚去了,你便一病不起,知道的是你伤心太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怠慢你了,可幸你终于好了,我和你大舅娘这颗心终于能落地了。” “让你们担心了。”梓熙虚弱地说。 “这可不是应该的么!你这孩子从小身子不好,招人疼,我们呀,生怕你哪里不好,这些日子一直紧着派人出打听,总算是联系上了兰家人。你父亲有心接你回去,兰家老太太也来了信儿,怕郡主这一去,你在这里触景伤情,问是否将你送过去。哎,我们哪里舍得,这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梓熙听她的话,这是准备赶她走了? 她才不相信那个连续八年没有给她来过一封信的父亲会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想起自己这个女儿,更别说老太太了。如今到处都乱的不行,光兰家大大小小,都不知道怎么安置呢。 想到此处,梓熙眼睛一红,啜泣道:“舅娘是要赶绾绾走么?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想跟淼儿妹妹还有玥姐姐分开。” 看她一哭,韦氏立刻哄劝起来:“哎呀,你这孩子哭什么,不走咱们就不走,舅娘不过是怕你想家人。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呀,先好好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韦氏没达到目的也不在意,嘱咐了一通好好休息之类,便摇曳着身姿出去了。她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准备去找王氏。不过刚到王氏屋子外面,就听到傅玥的哭闹声。 “母亲,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这么做忍心吗?” 傅玥作为女孩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加上郡主新丧,又要守几年的孝,再一耽搁,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王氏急的没办法,好在此前有人上门提亲,说对方家里男孩子年纪也不大,不在乎等几年。王氏一琢磨,便想把这事儿口头上定下来,等到傅玥守完孝,便正式定亲成婚。 可是傅玥一听,马上不干了,对方不过是个桐城乡绅的儿子,虽说家中富裕,可到底根基浅薄,让她一个堂堂傅家千金嫁入寒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其实这些年来,向傅家提亲的不知凡几,可傅玥是差点当上太子妃,差点当上皇后的人,无论哪家提亲她也不顺眼,便这么一直耽搁了下来。 原本郡主健在,对孙子女都很宠爱,加上傅家的身份门第,原也耽搁的起。可谁知道突然就变天了呢?如今天下一乱,皇后都只能弃宫逃亡,她一个千金小姐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王氏为此愁的没办法,傅玥口上说愿意听从父母意愿,可每到听了提亲对象的家世才能,就又不愿意了。 今日之事,便是因王氏还没能联系上丈夫,心中忧虑之下,开始数落女儿,母女两人便这样争吵起来。 韦氏听了一会,觉得不好上前打搅,便心情良好地转身回去了。 * 天气越来越冷,新冬第一场雪降下来,桐城往外的路更不好走了。 梓熙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然后指挥着庄嬷嬷熬汤煮火锅。 庄嬷嬷见她愿意吃饭,自然是高兴的很。 “天儿这么冷,多吃些是对的。如今外面也乱,桐城这小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这要是在京城呀,嬷嬷保管给你把你说的什么酱什么香全部找出来。” “没那些也是一样的,咱们把汤弄香些就行。” 一边赏雪,一边吃火锅是梓熙的最爱,可惜现在太冷,也没有玻璃,只能躲在屋子。但这也不错了,心理上是差不多的。 自从郡主过世之后,梓熙伤心太过,病了一场,本就干瘦的甚至更加枯瘦了。为此嬷嬷丫鬟们都忧心不已,好在病一好,她精神也缓过劲儿来了。如今她们就想着,怎么帮她把消下去的肉给补回来。 主仆几人在屋子里支起了锅子煮上了火锅。然后梓熙又派人去请傅玥跟傅淼。 傅玥为了亲事心情不好,没来,傅淼病了,也不敢出门,于是梓熙只好让庄嬷嬷跟胭脂坐下来跟自己同桌一起吃。 庄嬷嬷哪里肯,直道主仆有别,被梓熙下了命令才一脸无奈地坐下来。 汤里辣椒放的多,梓熙吃着吃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起来。 嬷嬷看得心疼,想要加汤不要那么辣,偏偏火锅的奥妙处就在这里,又辣又香才是真滋味。 几人正吃得高兴,院子外头突然有人骂将起来。 “吃,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自己噎死。如今兵荒马乱,一碗小米也值一两银子,主子们都减省了又俭省,你倒是吃得肠饱肚圆……” 如今的院子小,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梓熙将筷子一放,冷声问:“外面是谁?” “二太太身边的刘婆子,在骂猫呢。” “骂猫?”梓熙冷笑:“骂猫用的着大老远跑到我这儿来骂?胭脂,盆儿里的水凉了,泼出去。” 胭脂立刻起身准备端着盆儿往外走,庄嬷嬷赶紧把人拦下,继而劝梓熙道:“小姐,别为这点儿小事生气,今时不比往日。” 现在出了京城,翌阳郡主又没了,老爷子过世,傅君悦不知下落,傅君礼还在旻南回不来。这个家里,兰梓熙的地位一降再降,在这乱世之中,哪怕她是皇后呢,没人当她是什么她就什么也不是。县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说不定被叛军抓住还要去一条命。 庄嬷嬷知道梓熙现在的处境,唯一的办法是伏低做小依附着王氏,对于其他人的挑衅,前部视而不见。 然而梓熙并不是个吃的了亏的。这世道,人总是欺软怕硬,只要你弱一回,下回便有人将你踩到地上当抹布了。 梓熙不听嬷嬷的话,吩咐胭脂:“我的话你听不见么?泼水去。” 胭脂赶紧端着水出去了,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女人尖叫怒骂的声音。胭脂准头好,满满一盆冷水,被她从头浇到了脚。 那刘婆子被灌了一身的冷水,咒骂几句,马上被扶回去换衣裳了。 胭脂完成了任务,端着盆儿回来了。 梓熙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噪音没有了,咱们继续吃,这个味道好。” 庄嬷嬷愁苦不已,生怕惹火了韦氏会让梓熙受委屈。 兰梓熙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庄嬷嬷只能叹气。 * 那刘婆子被泼了一身冷水,第二天就得了伤寒,听说在屋子里哭天抢地的,逮住人就诉苦。韦氏赏了药钱,到没来梓熙这边问话。 在京城时,傅家除了老爷子和郡主,就属兰梓熙的花销大。到了桐城之后,在顾晨苏的故意安排之下,各项用度虽比不上京城,但也只比皇后差一点。等郡主来了还是一切照旧,可等郡主过世之后,在傅家其他人看来,兰梓熙的花销用度就太过巨大了。 明明这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可王氏,韦氏那原本没有在意的心思,立刻浮了上来。以前他们不在意那是有郡主还有兰梓熙自己的食邑供奉呢。可如今兵荒马乱,郡主没了,封地那边根本没法联系上兰梓熙,供奉也送不上来,这么一来,兰梓熙就要靠傅家养着? 这傅家,可是她丈夫的呢,她一个小女孩,当个娘娘一样养着,这让她们如何甘心。 不光生活花销,兰梓熙不愿回兰家,那以后,还不得有意大笔的嫁妆钱? 换在以前还好说,如今在外面逃难,什么时候能回去还不知道,临走时带着的那点儿银子,可不得一个当做七个花,这算盘霹雳哗啦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于是几天之后,兰梓熙发现,管家再也没有主动送饭食和月钱了。 梓熙并不是个挥霍无度,过于奢侈的人,因为就算在这个时代,无论你怎么奢侈,跟上辈子的生活一比,那也是贫困落后无处比较。 在京城时,所有店铺的收益是自己收着,封地送来的供奉都是由君主帮忙收着的,梓熙自己也没有管过自己的花销怎么算的。 如今情况有变,既然韦氏不高兴了,那以后各算个的就是了。她这边本就开着小厨房,不过是多出一两个采买的事儿而已。 * 眼看到了年底,涌往桐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州府老爷为了救灾,强令所有商家大族捐银子捐棉被。傅家逃难而来,州府老爷因顾晨苏的关系,对他们有照应,但为了名声好看,傅家还是捐出了一笔银子。 随着新年越近,各项物资也就越发匮乏,州府压了又压,桐城的粮食价格,菜蔬价格都翻了两番。 傅家坐吃山空没有进项,还得到处派人去打听傅君岳的消息,银子哗啦啦水一样往出去流。王氏自郡主过世之后就不爱管事,将一应事宜都交给了韦氏,韦氏高兴了没几天,之后不得不一边俭省,一边想方设法变卖首饰。 “十两银子,才买了不到八十斤的大米,这么下去,咱们还怎么过。”韦氏拿着账本,烦躁不已,一时觉得手上这管家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想要扔回给王氏去当家,可仔细想想她又舍不得,这么多年,这还是自己头一回管家呢。 嬷嬷道:“太太不必担心,兴许过了年就好了。再兴许,过了年咱们就能回京城了呢。” 要是能回京就好了,可如今叛军还盘踞在京城,陆新均的保国大军还未过江,谁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呢。 韦氏叹着气,正准备再算一算能从哪里再省出一笔开销,这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丫鬟喜滋滋地回道:“回太太的话,是县主办的年货送上门了呢,满满两车,都在往院子里搬呢。” “年货?还两车?”韦氏立刻扔了账本:“她哪来的银子?” 嬷嬷干笑:“太太忘了,顾大人那边随时往过来送呢。” 韦氏这才想起来,虽没了郡主,可顾晨苏那态度那么明显,何况订了婚的君家也还在。兰梓熙身后,并不是没有靠山呢。   ☆、第66章 兰梓熙过了这辈子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 王氏和韦氏带着几个孩子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过年了,就连往回一定要守岁的规矩,都暂时扔砸了脑后。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外面的消息,都盼着早日平定乱军,也好不用再提心吊胆。 大年初一,战事消息终于传到了桐城,保*终于过了江,刚一过江就遇上了漠北军,两方一场恶斗,最终谁都没能讨得便宜。 战事前景一下子模糊起来,桐城也开始人心惶惶。若是保*胜了还好,桐城便是护主有功,可若是最后赢了天下的是漠北军,那藏了皇后的桐城,怕是要受不小的连累。 有些知道点内情的人家开始设法离开,可刚出了城,就被顾家军堵了回去。 顾晨苏留下了几万人,专门在桐城保护皇后。只要皇后在,她就占着正统,打败漠北军就有希望。顾晨苏自己,已经带着贴身侍卫,独自去与保*汇合了。 兰梓熙听道保*过了江,心里就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用掉脑袋了。 虽然到处都说保*一过江就跟漠北军打了一仗没讨得便宜,还损失惨重。但梓熙却知道,只要保*过了江,那就代表漠北军气候将尽,被打败也就四迟早的事了。一喝之隔却大有乾坤的。只是皇后年轻,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若是保*首领陆新君不愿一人之下,那也是以后的事,他如今打着保国的旗号出兵,就要顾全脸面,自己这个小小的县主,是不会比为难的。 兰梓熙松了一口气之后,便开始设法联络封地。她是个自私的人,也有自知之明,天下大事无论怎么变,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重生一世,她把自己养活好就成了。 这边兰梓熙心情好了些,那边厢傅玥却又出了事。王氏派出去寻找傅君岳的人回来了,说想尽办法,也没找到大爷的人,只有人看到他回城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王氏一听,立马昏了过去。如今京城是叛军的天下,傅君岳回了城,那不是小命不保的节奏。如此一来,没消息道成了好消息。 只是傅玥的婚事,怕是不得不咬牙做决定了。 桐城离京城不算太远,好在有天险隔断,这才使得漠北军不至于势如破竹地攻进来。但凡是有个万一,若真的保*战事不利,那这天下,将要彻彻底底改姓了。 傅家乃是前朝遗臣,与皇室又关系匪浅,若被牵连,怕是掉脑袋的命。但傅玥这样的女儿家,只要嫁出去,便算别家的人了,总不会受到牵连。 王氏焦急地盘算着,如今兵荒马乱,也没人顾得上什么忌讳礼节,先把傅玥的人家定下来要紧。 王氏这回下了死命,傅玥如何不满都没有办法,居然找到自己的住处,求她帮忙跟皇后娘娘要个懿旨。 梓熙吓了一跳,这姐姐,是要她命么? “你说你想让皇后赐婚?”兰梓熙震惊。 “你小声些。”傅玥一把捂了梓熙的嘴,说:“母亲被鬼迷了心窍,硬是让我……绾绾,你要帮帮我,那些人趁咱们落难痴心妄想,若我没嫁好,接下来就轮到妹妹们。绾绾你知道我家女孩子中,就你一人说定了亲事,你该不会看着姐姐妹妹们跳入火坑,自己享受荣华……。” 梓熙赶紧打断她:“玥姐姐,我没明白你的意思,皇……那位夫人如今在桐城,除了少数人,根本没人知道她在这里,顾大人为确保那位夫人的安全,下了死命封口,姐姐如何才能说动……赐婚?” “我们与她有救命之恩。”傅玥坚定道:“何况也不需她下旨,只口头赐婚,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在下旨也不迟。” 兰梓熙默然,看来傅玥是铁了心了,可她为什么就看不清现状? 傅玥以为说动了兰梓熙,便央求道:“姐姐就拜托你了,你与……那位夫人亲近些,姐姐日后定会重谢。” “那么……”梓熙迟疑道:“不知姐姐心仪的,是哪位公子?” 傅玥面上一红,之后扭捏地抓住梓熙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顾字。梓熙一愣,然后,傅玥在她怀疑的目光中写下顾晨苏三个字。 梓熙猛地将手收回来紧紧握住,说:“我这里太冷了,姐姐先回去吧,今日姐姐的话,绾绾就当没听过。” “你不愿意帮我?” 兰梓熙无语:“姐姐明明知道傅家与顾家的渊源,顾大人的私事,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尤其,就算旁人能够置喙,却万万不是我能够插手的,姐姐若当真有心,可以自己表明心迹。” 傅玥一时间无话可说,她当然知道顾晨苏跟傅扶摇的那些事。当时做这个决定时,自己心里忌讳的,也是这件事。 但,在目前来说顾晨苏是她最优的选择。 傅家老爷子和郡主相继去世,父亲不知所踪,叔叔什么时候能联系上还不一定。她们现在是一众妇孺,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寻求一份庇护,是非常必要的。桐城如今全部掌握在顾晨苏手中,这是她能看到,并且能有可能达到目的的唯一选择。 顾晨苏的条件并不优越,他跟自己的姑姑有过婚约,年纪也比自己大了很多岁,连女儿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不过他的家世以及目前的权势,是无可挑剔的,尤其当皇后成功生下皇子,等他们回京之后,几乎注定了顾晨苏将要权倾朝野。 无论傅玥怎么想,也比母亲所属意的,那个还不知道什么样的乡绅的儿子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顾晨苏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但男人的相貌在那里,甚至比起年轻人来说,更有一股成熟稳重的气势,某种程度上来说,傅玥还算高攀。 她想来想去,想到母亲无论如何不会支持她的这个决定,而且就算支持她,皇后和顾晨苏也不见得会看在母亲以及傅家的面子上接纳自己。于是,她立刻就想到了兰梓熙。 傅玥自认玲珑心思,只看顾晨苏对兰梓熙的态度,便知道他对她十分看重。顾晨苏一直对姑姑的事心存愧疚,要是兰梓熙帮她去向皇后提议,而顾晨苏看在她的面子上,很可能就会默许了。毕竟,郡主过世之后,兰梓熙在傅家算是没有了依靠,如果自己跟他成亲,那么顾晨苏便是兰梓熙的表姐夫,她便能接替郡主的位置,成为兰梓熙的新的庇护。 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傅玥觉得自己算的很清楚了,偏偏兰梓熙不为所动。 “姐姐的意思是,外祖母过世了,傅家便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梓熙笑笑:“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本身就不是傅家的人。我姓兰,总不能在傅家过一辈子。虽然感谢舅舅舅娘这些年的照顾,但梓熙人小言微,断不敢在姐姐的婚姻大事上横加干涉。” “你……”傅玥气急:“你当真不帮我?” “不是不帮你,是妹妹无能为力。” 傅玥见状,便开始流眼泪哭求,可兰梓熙始终不松口,傅玥终于不再浪费时间,气急败坏地跺脚出去了,梓熙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庄嬷嬷悄悄告诉她,傅玥同意了王氏属意的婚事,与李乡绅之子定下了口头婚约,相互交换了信物,说好待孝期结束便正式订婚成亲。 据说傅玥同意这门婚事之前,央求王氏带她去州府老爷府上做客,见了某位夫人,可回来之后,便躲在屋子里不见人,狠狠闹了一会脾气之后,才算是松了口。 自太子成婚之后,傅玥便一直心气不顺,每每提到皇后,便觉她是捡了自己的便宜。现在能亲自腆着脸上门求人,傅玥也算是舍得□段了。可惜,皇后现在心心念念是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其余的事,全要往后排。现如今没有了皇上,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得到他应得的皇位,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是顾家,她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档口不顾叔叔的意思为他的终身大事做主。 傅玥的婚事有了着落,这算是了了王氏一块心病。此时,她终于缓过神儿来,开始关心家里上下。 韦氏管家管的上心,现在王氏要权了,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偏偏王氏管家多年,在后宅积威甚重,她不放权也没用。首先从家里跟来的下人们都听王氏的,跟本不向着她,只有逃难路上投靠来的新人,急于站稳脚跟,才对韦氏处处奉承。 韦氏有心争一争,却到底是没有根基。自傅玥与李乡绅之子定了口味婚约之后,李家便每隔一段时候就送一回东西。李家送的大多是菜蔬粮食,却也是这个时候最稀缺的。如此一来,她们的开销总算好了起来。但,李家送东西全是送给长房的,与韦氏没有关系。 另一边,兰梓熙能随时拿着顾晨苏的名帖去州府甚至皇后那里拿东西,韦氏眼红的要命,却因为之前对兰梓熙的刻薄根本哄不了兰梓熙给她一份好处,连帮她去借货都不成。 韦氏自认逃难一来,在管家上她是尽心尽力的,虽有些不足之处,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生活比不上从前,下人们觉得是她能力不行。王氏之前撂挑子,如今放话要捡现成,还对她不满,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最总还是被王氏要回了管家权,韦氏气苦不已回了屋子对着虾仁发了一台火,好不容易才被新来的小丫头绿萍给安抚了。   ☆、第67章 王氏重新开始管家,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内务。 下人们被集中起来重新点名分配工作。老人们该奖赏的奖赏,该提升的提升。逃难路上跟来的新人,便要安排专门的人手教规矩,学了规矩才能安排差事。 兰梓熙这里,自然也要好好安抚。王氏虽一段时间不曾管家,但家中上下发生了什么事,却逃不过她的耳目。韦氏刻薄兰梓熙一事,她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王氏不仅恢复了兰梓熙的用度,还代替韦氏跟她道了谦。 梓熙并不是个奢侈的人,更加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的过于与众不同,于是对王氏说:“舅娘心疼绾绾,绾绾心里明白,不过我的一应用度还是不用照从前的比例了了,姐姐妹妹们如何,我就如何今时不同往日,城外的难民连稀粥都吃不上,我们若是再比照京城的吃穿,那的确是不应该的。二舅娘并不是刻薄绾绾,她不过是心里着急罢了。” 韦氏能着什么急?着急立不了威罢了。 王氏笑着揉了揉梓熙的头,宠溺地说:“我们绾绾呀,真是格外贴心。” 话是这么说,当她发现恢复了兰梓熙的月例用度之后,兰梓熙居然立刻停止去顾府取钱粮,她还是气了个仰倒。 “这丫头可真是……养不熟。” 王氏跟韦氏都气愤她不为家里着想,兰梓熙自己还觉得冤枉,顾家顾晨苏再怎么大方,那也是外人,自己要不是实在有需要,也不会厚着脸吃人家的。可韦氏不满,王氏也不满,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联系上封地或者兰家,让他们先送些银子和粮食来时要紧。 * 正当梓熙期期艾艾掏出小金库准备雇人去往宜兰县时,胭脂突然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小姐,君……君公子来了。” “君清明?他来桐城?” “是呀是呀。”胭脂欢喜道:“人已经到城外了,先递了名帖,最迟下午就要来见小姐呢。” 这果然是一个好消息,梓熙得到通知时,王氏同样准备起来。 为了招待君清明,王氏费了好些心思打听他的喜好,可惜问来问去,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也不怪王氏,说来傅家与君家一向没有来往。君家手握军权,却一直是缪长亭的左膀右臂。像傅家这样自诩忠君的世家,一向视其为走狗,平日不骂一句为虎作伥已是厚道,更别说与君家交好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下子天下乱起来,这缪长亭的走狗,却成了保皇党。如今战事吃紧,为了打败叛军,君家算是一大主力。君清明出现在桐城,显然是因为君家已经跟顾晨苏取得了联系。 乱世之中,谁手上有兵,谁就是老大。傅家一众女眷,若不是有顾晨苏的庇护,谁也不晓得会遭遇何种险境。如今君清明要来,自然是被奉为贵宾。 王氏忍不住想,辛亏兰梓熙与君清明订了婚,若是事成,以后君家扶摇直上,兰梓熙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傅家,恐怕都要托庇这层关系了。 王氏忍不住感叹一回兰梓熙运气好,可当真见到了君清明本人,这感叹,却又变成了浓浓的妒忌。 君清明如今年纪不过十四,却已经生的高瘦硬朗。由于层跟着太子陪读一年,又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浸淫,阅历并不一般,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其他读书少年人没有的坚毅沉稳,同时也有军人所没有的温雅从容。 从临江一路敢来,虽风尘仆仆,却没有丝毫萎靡困顿。他的相貌更是俊秀端美,再过几年,定然会成长成一位英俊不凡的美青年。就连少时受过伤的腿,也好的看不出痕迹。 王氏将他与自己未来的女婿前后一对照,心下立刻不舒服,突然也对自己的决后悔起来。那没娘的丫头都能嫁给个这样的人,自己的女儿,傅家嫡长女,居然只配个乡绅之子? “夫人,不知绾绾在何处?小侄有事要与她商量。” 君清明问了王氏一声,王氏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刻掩饰地笑笑,说:“绾绾在西边院子呢,知道你来了,一早就盼着,这会定是等着你过去。你们先说说话,席面马上摆上来了,赶了一路,想来也饿了。” “多谢夫人。”君清明朝王氏抱了抱拳,便径直往梓熙住处去了。 梓熙此时正在听米河哭诉一路的详情。 米河是梓熙封地的管事,是郡主在时亲自分派下去的,对翌阳郡主忠心耿耿,更是看着傅扶摇出嫁的。如今郡主去了,他的这一份忠心,自然就转移到了兰梓熙身上。 “那时候刚准备秋收,突然就听说北边儿反了,老奴虽担心,却不敢对朝廷大事评头论足,只想着早些将收成归置好,好向郡主与县主交差。谁知那贼人居是冲进了京都,老奴心急如焚,将事情交给我家那木盆儿,便带了几个人亲自上京,想着遇事能为主子尽些牛马之力也好。谁知走到半路上,便听说京城被烧了一大半,又遇上了流寇,带着的人死了一个,两个不敢再往京里走,老奴只好与剩下几个胆大的继续赶路,到最后终于是进不了城,在城外打听许久,听说京中大部分人家在叛军京城前就出城了,老奴想着郡主与县主吉人有天相,不定就出城了呢,于是又一路往南走,可好遇上了君小将军,这才让老奴找着了县主……” 米河四十多岁了,身材高大坚朗,留了一寸长的花白胡子,自见到兰梓熙,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知郡主已经过世时,更是哭天抢地恨不得以身殉主,梓熙好不容易才劝好了,他才抹了眼泪坚毅道:“如今世道乱了,郡主让老奴为县主守着封地,如今县主正要用人,老奴不敢轻易言死,老奴定要,定要好生提县主守着封地。” 说着又将身上穿的衣裳脱下来,将夹层撕开,从里面取几张银票,又把鞋子撬开,拿出几根金条。 “禀县主,这些便是去年半年的收成,往常是连着部分出产一起送到京城。如今外面乱的很,老奴走时不知县主的下落,便将大部分收成变卖成银子,想着找到县主也好急用。君小将军说,过不了多少日子,丁庄道便能通了,到时候封地的出产就能送进来,咱们有军将军和顾大人的名帖,无人敢哄抢阻拦。” “谢谢管事。”梓熙感动不已:“米管事一路辛苦了,快快下去歇息吧,等明日一早,再去祖母那里磕头。” “谢县主。” 管事退下之后,兰梓熙才看到君清明,明明不是多久没见,却仿佛隔了好几年。看到他,她空荡不安的心里,才总算踏实起来。 “你,怎么来桐城了?临江那里,走得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梓熙只好笑眯眯地问些不相干的话题。 君清明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嘴上说的话却充满了甜言蜜语。“我担心你,正好有任务去京城打探消息,便顺便来看看你。” 梓熙觉得世上再没有比我担心你这四个字更贴心的了。她满心欢喜地请他落座,然后又谢谢他将米管事来过来,这帮了她的大忙。 君清明一直看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 梓熙虽然现在才十二岁,芯子里确实个三十好几的怪阿姨,看到美少年就流口水,要不是上辈子就早恋,这辈子年纪也小,她真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个恋/童/癖。 翌阳郡主和傅堃的基因好,傅扶摇当初就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她的女儿兰梓熙的容貌,自然也不在话下。君清明看着她秀美道让人心疼的眉眼,突然间生起气来。 “听说你之前就病了?” “是的,不过早就好了。”梓熙以为他是关心她,很是感动。 她在君清明面前,一向不怎么掩藏情绪,于是心里怎么想,脸上就看得出来。君清明见她一脸感动,却更加生气了。 他猛地站起来想走,走了两步却又坐了回来。 “你,”他想说什么,突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本就身体不好,自己要注意。” “我知道。”梓熙说:“之前祖母突然过世,我,没注意上,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好在有嬷嬷在,请了大夫吃了几剂药,休息几日便好了。” 君清明抿着嘴,紧紧地盯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一阵烦闷,不过最终,他垂下眼帘,收敛了眼中情绪。过了一会才再次看向梓熙,声音总算柔和了些:“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知道。” 梓熙个子比同龄高一点,瘦的很,冬天尤其怕冷穿着多,总算显得胖些。梓熙看出君清明不高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他总算叹了口气,不再训她了。 君清明带来了南边平定的消息,在桐城得不到安置的部分难民,开始往南继续迁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树上抽了枝条,地上长出青草。农民们开始春根,桃花,也打起了花疙瘩。一切,似乎都渐渐好起来。 君清明一路奔波,带的一队人马也舟车劳顿,他准备在桐城多待些日子,等到队伍修整好再回去。 王氏是个有成算的人,抓住机会,便借着儿子傅宁的名义日日邀请君清明到家里做客。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傅家内宅里,突然响起了有关兰梓熙的传言。 那传言是悄悄起来的,待庄嬷嬷和胭脂听到时,已经流传到大部分人耳朵里了。 “她们说小姐您,您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守妇道不要脸,日日跟外男厮混一处,还……还说……” “还有什么?直说。” “还说有个和尚给您算过命,说您是孤星命格,天生克亲克夫。先是您母亲,后是郡主和老爷子……” “够了。”庄嬷嬷打断胭脂,然后对梓熙道:“小姐万不可往心里去,这是有人故意作践您呢。” 梓熙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恐怕不止如此,还要说我在傅家傅家就家破人亡了,我没在兰家,兰家就没事,对吧?” 嬷嬷和胭脂都不说话了。 梓熙把玩着小指甲,道:“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这种事自我出生就有人说,如今么……哼,我看他们能传多久。”   ☆、第68章 初春一场雨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丁庄道总算通了,桐城不再是座孤岛,有了对外联通,外面的物资能够运进来,聚集在城外的难民们,总算能够分流离开。 桐城的状况得到缓解,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为了让紧绷了好几个月的家人换换心境,王氏提议全家出去踏春。 这个提议得到了上下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于是这天一早,傅家上下便准备充分出发了。 王氏选定的,是一个叫做黄楝树坡的地方。它的得名来源于一颗巨大的黄楝树,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可黄楝树有四五百年的树龄了,如今依然生机勃勃,跟着其他树木一样,抽出了嫩绿的枝条。可是整个黄楝树坡上,除了这这颗巨大的黄楝树之外,就全是梨树了。黄楝树坡正是乡绅李家的一处产业,这片坡地不适合种地,便全部种上了梨树,整个桐城只有他一家这样大面积栽种梨树的,每到雪梨成熟时,便是不小的一笔收成。而在春天,梨花满树盛开,更是难得的踏春去出,因此除了傅家之外一路上还看到不少出来散心的人。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那空闲和心情出来踏青散步的,要么是读书郊游的书生,要么就是清闲杀时间的富贾贵人。普通百姓这个时候要么忙着种地要么忙着养家糊口,哪里分得清闲心出来看花,所以李乡绅也乐得开放黄楝树坡净赚个好名声。 梓熙的心情也不错,之前一路逃亡,到桐城之后,除了郡主下葬那次就没有出过门。看到焕然一新的景色,连日来因流言蜚语积压的郁闷都消散了。 这次郊游,君清明这个这段时间的傅家常客自然跟着一起了。兰梓熙,傅玥她们这些女孩子在后面,傅宁傅俊几个男孩子在前面陪着他说话。 傅玥一路上心事重重,别人跟她说话时才勉强笑笑,根本看不出一点喜色。她的确没有什么可开心的,自从与李家婚事确定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要完了。 傅玥拧着手帕,沉沉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弟弟妹妹。 傅宁跟君清明有说有笑,可他在路上伤了脸,从额头到太阳穴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虽不深,却到底破坏了面相。这些日子母亲一直不让弟弟出门,更是严禁任何人讨论他的事。因为傅宁这辈子,由于脸上这道疤,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了。他身边的傅俊,却没有这些妨害。 想吧,等回京之后,自己继续守孝,孝期一完,便嫁回到桐城来,彻底与京城没有了什么关系。而傅淼兰梓熙,甚至就连庶出的傅蕖和傅卉,等个几年之后都会嫁的比自己好。她堂堂傅家嫡长女,被提起时不晓得多少人在背后笑话,而她那上不得台面的相公连见岳父时,甚至可能与妹妹们的丈夫连话偶搭不上。 越想越悲愤,越想越不甘,傅玥几乎将手绢都撕烂了。 * 到了地点,王氏和韦氏借了李家的屋子和厨房,开始指挥下人们布置。 小姐少爷们被嬷嬷们看着在梨花林子里玩耍。等到午饭准备好,王氏便吩咐丫鬟:“去请少爷们回来,这会不早了,吃了饭再玩。” 傅玥闻言,毛遂自荐道:“母亲,让我去吧,我看见弟弟在那边亭子里。” 王氏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女儿一直不称心,此时见她主动说话了,只道果然是出门放松了心情,便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吧,娘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藕荷,待会多吃点。” 傅玥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傅宁和傅俊他们的确是在亭子里,不出意外的,君清明也在。 傅玥将王氏的吩咐说了,便由傅宁做引往回走。傅玥瞅着间隙,问君清明:“听说君公子是从临江过来,不知战事如何了?” 如今所有人都关心保*与漠北军之间的形势,她问这话原也并不突兀。然而君清明回答了一个问题之后,傅玥便有了新的问题,她不但有问题,还会根据君清明所表述的情况发表自己的见解。傅玥是个从小被严格要求的大家闺秀,从来循规蹈矩不会轻易做任何与傅家嫡长女身份不符的事情。要是放在从前,别说与一个外男说这么多话,便是来叫人,也不会自己来,傅玥此时,身边可连个丫鬟都没带。 别说傅宁,就连傅俊都感觉到了什么,傅俊若有所思地看了傅玥一眼又看了傅宁一眼,低下了头。 傅宁越听傅玥说话,脸色越是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与君清明分开,他立刻拉了傅玥道偏僻处质问:“姐姐你不晓得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傅玥被自己的亲弟弟这样质问,很是不满。 傅宁气急:“你不要装傻,君清明怎么说也是外男,你不仅不知避讳,反而还处处以示亲近,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若是外男,为何跟着咱们一起来踏青?母亲说了小将军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母亲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若不是绾绾妹妹,母亲拿什么说自家人?如今父亲生死不明,我家形势你又不会不知,人家不过是看在绾绾妹妹的面子上才与我家来往,自家人不过是母亲口头上的场面话,你何必要明知故犯。” 在自己的心中,姐姐一向是高贵优雅的,然而傅玥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若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换在别人身上,他定要骂一句不知羞耻。 可是他气愤,傅玥却比他更加委屈。 “难道他是绾绾妹妹的未婚夫,我便连话也不能与他说一句了?”傅玥呼啦了掉起了眼泪来。“母亲的意思,我何曾不明白,母亲将我嫁给个不知所谓的乡绅之子,我明白的很。将来便是回了京,我也是见不到家人,抬不起头来的命,我更是明白的很。” “你……姐姐。” 她这样一说,傅宁立刻心软了。 关于姐姐的亲事,他也不是不知道,但自古儿女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母亲做了决定,他则个做弟弟的,也实在说不了什么。他心里也觉得那李乡绅的儿子配不上自己的姐姐,可他也跟母亲谈过,知道母亲的心思。姐姐年纪到底大了,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加上老爷子和郡主相机去世,孝期一叠加,就是两三年,即便天下太平他们回了京,等到孝期结束,姐姐也要二十岁了,二十岁的闺女,整个皇城,哪里有人敢上门求娶? 傅玥心中委屈,傅宁也是心疼,可…… “可那到底是绾绾妹妹的亲事,而且是太后赐婚,姐姐便是无论如何,这也,这也改变不了的呀 “太后,太后那是大烨罪人,她赐的婚如何能做主?再者,君小将军还不见得真心同意呢。” “快闭嘴。”傅宁气急败坏地打断她:“越说越离谱,你再说一句,我便恳请母亲将你关起来。” 傅玥被他呵斥一顿,愣了愣,然后突然嚎啕大哭。 “那你说,要姐姐如何是好。” 傅玥痛哭不止,傅宁满心愁苦,只能抱着姐姐的肩膀,任她哭个够。 * 跟弟弟起了争执,又心中委屈,傅玥没吃饭就躲进屋子里去了,哭了一中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开始午睡了。 傅玥随便吃了两口给她留的午饭,没有胃口。丫鬟担心不已,劝说也没有用。她们都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对着她小心翼翼生怕一不注意就触了霉头。 心中烦躁不已,傅玥干脆甩脱了丫鬟独自出门散步。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李家早就做了准备,所以黄楝树坡这附近除了她们,不会有其他人,傅玥也就不担心会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东西。 看着满树梨花,再想到京城家中的牡丹树,又想到与自己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们,她们各个都在自己前面就嫁人了,还总是打趣她眼光高,若是最后自己只能留在桐城……若是这样,还真不如死了算了,傅玥有些绝望地想。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走到一处高坎边上,突然看到两个人影。傅玥一惊,看清楚那两人中一个是兰梓熙,她居然正跟一个丫鬟样的女人缠在一起在相互推打。 傅玥反射性地准备叫人,可她刚张了嘴,突然想到什么,又把嘴闭上了,反而左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过来。 兰梓熙身材干瘦,那绿衣女人虽也不甚高壮,但兰梓熙那小身板,却不是她的对手,她对着兰梓熙又打又踢,眼看到了崖壁边上,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将她推下去。而兰梓熙不甘示弱,居然紧紧抓着绿衣女人的衣裳不放手,在被推下去时,使劲一拉,两人居然一起掉了下去。 傅玥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消失在眼前,心跳的快要破胸而出。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急急忙忙地走了回去,将自己紧紧锁在屋子里,恐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她终于做决定,三两下脱了衣裳,裹进被子里装睡了。   ☆、第69章 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 中午午睡,她又做了噩梦,干脆出来走走,谁知道这一走,差点丢了小命。 在家里困了几个月,难得出来,梓熙本是站在高处看看风景。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那人没出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就感觉到身体被猛地一推。好在在被推下去的那一刹那,她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而现场里自己最近的就是凶手。 “你是谁?”梓熙震惊地看向来人。 穿着绿衣服的女人见一计不成,狠狠地骂道:“兰梓熙,你的报应来了,去死吧。”她一边说,一遍朝着兰梓熙踢打,想要将她抓着自己的手分开。 梓熙哪里肯放手,两人缠斗一会,由于靠边缘太近,居然一起从坡上滚了下去。 黄楝树坡并不陡峭,但从坡上滚下去,底下就是一个十几米高的峭壁,没有树木生长,小小的几丛藤蔓灌木根本不能做任何缓冲。 兰梓熙死死不松手,两人摔跤一样滚了下来,被石头磕的全身都通,但她比绿衣女人要矮小,所以紧紧将自己的头脸往女人的胸里埋进去。最后当她们终于停下来时,梓熙身上受了伤,脑袋和脸却并不严重,到是被她八脚鱼一样缠着的女人,已经被磕得鼻青脸肿。 忍着全身剧痛,梓熙踉跄着爬起来,抢在女人爬起之前骑到了她的身上,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照着她的脑袋给了一下,准备挣扎的女人倒了回去,痛苦地呻吟。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杀我。”她质问。 女人抿着嘴,恨恨地盯着她,并不说话。 梓熙又照着肩膀给了她一下,“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没关系,你要是不说,我就不会让你死。让我猜猜,能摸到我身边来的,想来是家中的奴仆。而我以前没有见过你,那你就是这回逃难路上跟来的对吧?伤害救命恩人的家人,再以奴仆之身意欲弑主,你猜猜你会得到什么惩罚?到时候官府都不会过问,我自己就可以发落你。” “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女人不为所动,依旧出口谩骂。 梓熙冷笑:“我们一家会不会好死不知道,但你放心,你是死不了的。我想你这卑贱的奴仆一定没有听说过一种刑罚,刑罚的名字叫做猫美人。你知道猫美人这名字怎么来的吗?就是把犯了错的女人那雪白细腻的皮肤一块一块的剥下来,然后抓来一岁左右的猫,将猫皮剥下来,趁着血还没流干净就缝道剥了皮的女人身上,天长日久,猫皮就会跟人长在一起,等到女人全身的都换上猫皮,那活脱脱的一个,猫美人……” “你……你不能这么做。”女人被梓熙阴森森的形容词给吓住了。惊叫道:“我是你姐姐,我是你亲姐姐,要是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 “砰!”照着她的脑袋,梓熙又给了她一下。 女人被砸的头昏脑涨,还要面对兰梓熙的质问:“我问一句,你回一句,要是我不满意,猫美人的第一张皮,就从你这脸蛋上往下来揭。” 自称是她姐姐的女人呜呜两声,算是认命了。 “说,你的名字。” “绿……绿萍。” “你怎么跟来的。” “路上……遇到二夫人,便跟着进了府,在身边伺候。” 看来她一早就冲着自己来的。 “听你的话,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女人突然激动起来:“你和你娘害死了我娘,害的我不能与爹爹相认,我本应是兰家四房庶长女,却被逼得为奴为婢……” 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女人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愤恨,愤恨地看着兰梓熙,她一出生就尊贵非凡,全身上下没一处不透着高高在上,反观自己……绿萍又一次激动地想要掐死这个盯着小孩模样却满心恶毒的少女。 梓熙身板小,深怕她一站起来自己就要遭殃,干脆使劲了全力,狠狠照着女人的脸砸了下去。她手中的石头并不大,却带着几个尖角,梓熙又使了大力,一石头下午,生生敲掉了女人好几颗门牙。 血水混着唾沫从她嘴里喷出来。兰梓熙还嫌不服气:“我母亲乃是当家主母,谁要进门得她点了头喝了茶才算数。母亲不承认,你还想当什么庶长女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罢了。父亲多少妾室陪房,他若当真有心,怎么会不给你们身份?不过是没上心而已,不要再此自作多情了。” 想到自己的飞来横祸又是被那个*年没见的男人连累,她简直气个半死。 兰耀庭无能无下限,除了在女人们面前逞威风也没有什么本事了。女人的争夺才能让他找到存在的价值,于是他乐得一房一房的纳妾。听说在金鳞,她庶出的妹妹弟弟已经不晓得有多少了。 可她觉得气愤,别人却不这样想,这世道只有女人为男人们要死要活的,哪怕后宅不宁,那也是女人们的事。绿萍更是对她的话全不相信。 “你胡说,我娘和爹爹乃是真心相爱,爹爹要娶我娘进门,那个毒妇居然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将我娘的脸毁了……” 听到这里,梓熙总算想了起来,兰耀庭当初的确跳着脚要将个女人弄进门,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萍儿? 梓熙盯着女人的脸,问:“你娘叫萍儿?” 女人眼神一闪,她果然猜对了,于是了然:“原来你便是那青楼女子带走的那个女孩?那之前你的弟弟妹妹都被老太太做主领进了门,为何只有你一个人被带走了?你以为,造成你这样的,究竟是谁?” 绿萍没有说话。 她已经十九岁了,打扮的年轻,但生育过两个孩子,孩子们都死了,生活掏空了她的身体,十九岁的她,看上去与年龄并不相符。 “不过,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今天你档胆敢对我动手,我便饶不了你了。” 梓熙说完,操起石头猛的一顿敲,将她砸的晕了过去,确定她暂时不会醒来之后,才站起来,吭吭哧哧将人搬到坎边,推了下去。 之后,她望了望四周,没有一条能走的路,少有的平坦处,也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让人轻易不敢下脚。可她必须离开这里,靠自己开辟一条路回去。 君清明找到兰梓熙时,她身上的外衣已经划成了条状,头发被树梢藤蔓甚至荆棘丛勾成了鸟窝,而她的脸…… “你……这是?” “戳到了蚂蜂窝。” 看到君清明,梓熙终于知道自己得救了。鼻子一酸,立刻呜呜哭起来。 可现在她的脸肿成了两个大,眼睛更是挤在一起,流个眼泪都有些刺痛。 “你来救我了,呜呜。” 梓熙又是高兴,又是尴尬。 她庆幸君清明找到了自己,可是,她现在这个模样,的确不适合让自己的结婚对象可看到呀。 要不是觉得君清明已经看到了,已经来不及了,她都有心把脸蒙起来。 不过君清明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被马蜂蛰了而已,不是中毒就好。”少年说完,从身上掏出一瓶药准备给她抹上。 梓熙赶紧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坐好别动。”君清明一脸严肃,认认真真地为她的脸抹药。 梓熙感受到他落在自己的目光,羞愤欲死。 “你看见了我这样子,以后肯定看不上我了。” “你不是这样子我也看不上。” 兰梓熙:“……” 尼玛要不要这样直白?委婉点会死呀? 兰梓熙刚刚经历了梦魇,被谋杀,逃命,被马风蛰这一连串的打击,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正处于严重脆弱的状态。听见君清明这样一说,干脆哇哇哭了起来。眼泪像是没关闸门的水龙头一样,简直不收自己的控制。 君清明实在没奈何了。“打住,刚抹上的药被你眼泪冲没了。” “你都看不上我了,还不准我哭了?” “看不上我也会娶你的。” “是呀,皇后下得旨意嘛,你当然不敢抗旨。” 梓熙话一说完,发现本来在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的少年突然不动了。 他静静地盯着梓熙,目光严肃无比。 梓熙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刚开始还理直气壮,被看着看着就心虚了,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过了好一会,君清明突然站起来:“走吧,到处都在找你,我们早点回去,让大夫给你看一看。” 梓熙哦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 没走几步,便见前面的少年蹲下/身子说:“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走得动。” 君清明没说话,还是那样蹲着,梓熙没办法,只好趴了上去,乖乖让他背着。 虽然才十四岁,但君清明个子已经一米七几,加上从小练武,有一身力气。背自己这么个干瘦小身架,没有一点吃力。 不过跟来时不一样的是,背着一个人,他没办法在树上跳来跳去了。 趴在君清明背上,看着他白皙的耳廓和腮鬓,梓熙突然想问他。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君清明没有说话。 梓熙吸了吸鼻子,道:“你知道我是被谁推下来的么?我父亲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女儿,她觉得她没当成我家庶长女,是我娘和我的责任,害得她在外流落这么多年。” “我娘不得我父亲的欢心,所以我父亲找了很多的女人,有纳进门的妾室,有没名分的通房,还有养在外面的外室。父亲最喜欢的,便是一个青楼女子,父亲为了她不惜败坏我娘的名声,甚至与所有人作对,可惜老太太不准青楼女子进门,所以她生了三个孩子,也没能得到个正式名分。” 君清明听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会。” “我不会找那么多女人,女人都是麻烦,有你一个就够我烦的了。” 兰梓熙:“……”   ☆、第70章 庆宁宫。 太后正在睡觉,听见房门被推开,她猛一下就醒了,惊得从床上摔下来,然后一滚,居然躲到了床底下。 高壮凶悍的军汉走了过来,吩咐她道:“今天凌晨,咱们的皇上已经降生了,太后请吧,该你下旨封帝了。 太后哪敢发表什么意见,也不能发表意见——她的牙齿已经被拔光,根本不能说话了。 从皇后那里扣来的凤印,早就在叛军闯进宫来的第一天就被收走了。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照着被他们胁迫的大臣们的版本,写一封差不多的懿旨,盖印是别人的事。 她甚至不敢问孩子是谁生下来的,究竟是谁的种。 惶恐地写完懿旨,军汉满意了,她才算逃过一劫。 临江一百里之内,漠北军与保*打得不可开交,而在京城,在太后与叛军的扶持之下,居然立了新皇帝。 漠北军显然是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只要有脑袋的人都在怀疑那新皇帝的来历。可不论如何有太后承认了,那小皇帝,要真有可能是真的呢? 不少人,尤其是平民百姓也有些迷茫起来。 保*,保*,如今皇帝有了,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打仗?怎么继续名正言顺地打呢? 这个消息,同样没多久也传到了桐城。 其中反应作为剧烈的,当然是顾皇后。 在听到京中叛军联合太后封了个不知来历的皇帝之时,皇后气的几乎昏过去。 “来人,快来人。”顾娉婷一气之下,只觉腹中隐隐作痛,她那本就硕大的肚子,仿佛要掉下去一般。 宫女见状,立刻反应过来,皇后怕是要早产了。 *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了白天。过了这么久,皇后还没能生出来。 顾晨苏本是掐算好了皇后的预产期,把时间算的宽宽裕裕的赶回来,谁知道皇后居然早产。好在他适时赶上了,否则这里乱作一团,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听道皇后要生了的消息,王氏早早带着韦氏和梓熙赶了过去。 若是在往常,皇后生产当然没她们什么事儿,宫里有太后有总管,还有宗亲家的夫人们,关心也轮不到她们。 但如今身在桐城,皇后身边可没一个有见识的夫人坐镇。顾晨苏到底是男人,若是临时有事,他总不能进产房去。 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王氏心焦不已,皇后是头胎,又是早产,要是不小心除了岔子……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 现在里头老是生不下来,拖得越久,大人和小孩就越是危险。 所有人都焦急,一向稳重的顾晨苏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梓熙是个没出阁的闺女,却被王氏拉来围观女人生孩子,这也太不合适。所以王氏虽然带她来了,却将她放在客厅里,没让她跟着去产房外边等。所以皇后到底怎么样了,她是不知道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后的声音从嘶哑到几乎喊不出来,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迟迟不肯出来。 院子里打起了灯笼,没有一个人敢睡觉。所有人都等待着,或者是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 这等待像是一众酷刑,将本就漫长的黑夜拉的更长,将本就浓黑的夜色,挤压得更加粘稠。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向地面,死寂良久的产房里,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生了! 如蒙大赦,有人激动地哭了起来。 * 皇后劳累不堪,可她不敢昏睡,在可以休息之前,她必须看一眼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 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积蓄了一点力气,等有力气说话,立刻抓着贴身宫女的手,说:“快,让我看看太子,让我看看我的皇儿。" 宫女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却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皇后心中一沉。 焦急道:“怎么了?你哭什么?难道,难道我的皇儿出事了?这不可能。”挣扎着就要起来。 宫女立刻按住她:“娘娘,您,您刚生产完快歇息吧。” “不,把太子给我,我要看看他,你们不让我看,是不是我的皇儿他出事了。” 明明刚刚生产完,可此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抻着身体坐了起来。 宫女呜呜哭着说:“娘娘,您歇息吧,公主,公主她健康平安。” “公……公主……” 换购恍恍惚惚地听见了她的话,迷茫半晌,突然尖叫起来:“不,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公主,我的皇儿呢,你们骗我,这不可能!” “娘娘,娘娘您别激动,顾大人在外面呢,还有许多人。” 皇后被按了回去,终于失了力,对着沾满血迹的床单,嚎啕大哭。 命运总是很残忍,它有时候会宠爱你,有时候会毫不犹豫,一刀一刀割裂你的一切。 国破,家亡,她经历了多少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情。 还是豆蔻年华的懵懂少女,她因朝堂斗争,被天上砸下来的圣旨封为太子妃。 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后处处针对她折磨她,妃子们明争暗斗捧高踩低,丈夫身体虚弱却不得不为了前朝后宫殚尽竭虑。 甚至,为了保住皇帝的命,她与她那作为九五之尊的丈夫,不得不像个小人一样算计妃子们的肚子,并且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在不合适的时候怀上身孕。 可多少年的算计筹谋,终究还是一场空算。 她以为,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磨难,只要除掉了缪家,只要让自己和皇上的儿子登上皇位,然后匡扶正统,那么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上天是要亡萧家皇族么?皇上最后的骨血,居然是一位公主。 命运加诸于她的重担,已经让她不能负荷了,顾娉婷悲伤地叫着丈夫的名字,一边哭泣着呼唤母亲。 谁来帮忙她呢?她要怎么办? 她没能替丈夫生下他们的儿子,没能生下大烨王朝的继承人。而明明以前,有好几名妃子有可能生下皇子的。 她是烨国的罪人,她辜负了丈夫的期望。 可是丈夫死了,还有谁能明白她的悲苦。 “母亲,娘……” 年轻的,刚生产完毕的皇后,像个孩子一样呼唤着自己的母亲。要是能回到母亲身边就好了,只要有母亲在,一切苦难都不是问题,她能帮助她,能告诉她要怎办,她会宠爱她,不会让她受一点苦。 可是那年老的妇人,在她被浩浩荡荡的皇家排场抬进宫门之后,便拜在佛前做了俗家弟子,她说要为她祈福,用余生侍奉佛祖,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她的女儿,垂帘她千娇万宠长大的心肝儿。 可佛祖终究没能垂帘她,她受尽了磨难,却还是失去了一切。 正统,将因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而被叛军掌控。家族,将因自己这个皇后受人胁迫。 为自己的过去,为未来的命运,皇后哭的肝肠寸断。而趴跪在地上的宫女,伤心比她并不少几分。 顾娉婷哭的嗓子都哑了,想到自己那个刚刚出生的女儿,她心中一动,突然抓住宫女的手,道:“公,公主在哪里?” “禀娘娘,公主被顾大人亲自守护着,定不会有事。” “都有谁,都有谁见过公主知道公主,见过公主的身子?” “这……除了产婆之外和伺候的下人之外,便只有顾大人本人知道娘娘生了位公主。公主生产时在娘娘肚子里待的太后,哭声有些柔弱,因此没来得及给人看就被顾大人抱进去给大夫检查了。” 皇后闻言,突然坐了起来,吩咐她道:“去,立刻去请顾大人来。” “可娘娘您现在……” “你扶我去隔壁。” 皇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便靠在榻上等顾晨苏。 顾晨苏被请来之后,她挥退了所有人,然后挣扎着起身,在自己的叔叔面前跪了下来。 顾晨苏当然不可能让她跪下去,可即便是轻叔叔,他也是外臣,不能去扶皇后,只能恳请道:“请娘娘保重身体,你这是做什么?” “请叔叔辅佐皇儿,辅佐他登上皇位,辅佐他匡扶正统。”皇后跪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 她的眼中清明,一派坦然。 顾晨苏没说话,皇后生了个公主,他知道她已经了解事实了。 可是皇后仿佛像是坐在庆宁宫吩咐内务一样,说:“我刚刚为皇上生下了烨国嫡出皇长子,实乃社稷幸事一件。可如今江上破碎,皇室凋零,顾家时代忠良,这个重任,还请顾大人能者多劳,为国尽忠了。” 顾晨苏久久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最后,终于叹口气,清袍理袖,在皇后面亲跪下,三叩首行了大礼,说:“微臣定不负先皇与皇后重托,辅佐小皇子早日登基。” 皇后红了眼睛,哽咽不已。 离开之前,顾晨苏回头问了一句:“皇后要不要见见小……皇子,今日之后,怕是没机会了。” 皇后眼泪砸在地上,有千斤重。 可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见他时,便要给他江山重托,给他传国玉玺,她……还是好好的吧。” 几日之后,皇后下旨昭告天下,嫡皇子已经降生,于桐城封太子并计划于同年登基为帝。 皇后所出,乃是嫡皇子,正统所在。京城那位小皇帝,自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除了嫡出皇子之外,皇后还有一个更重的筹码,那就是:传国玉玺。 结果显而易见,虽有了太后,但漠北军手里的册封的皇子,根本站不住脚。   ☆、第71章 “少爷,已经确定了,皇后娘娘生产的不是皇子,而是一位公主。” 听道属下略带激动的回报,君清明皱了皱眉:“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产下皇子,乃是天下正统。那么……公主呢?” “被送去了一户乡绅家抚养,但具体在何处,暂时还没查出来。我们的人已经安排下去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君清明点点头。 “少爷您看,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原本是做了两手计划,如今皇后生下了公主,对外宣布生的是皇子这一点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很快,他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少见地噙着微笑,吩咐:“叮嘱下面的人,若是找到了小公主,定要好生照顾,皇家血脉,怎能流落在外呢。”停了一下,又道:“悄悄地办,定不能让顾晨苏察觉。” “那少爷您……” “我明日就起程回去,父亲等消息要等急了。” * 君清明要离开,这本就在兰梓熙的预料之内。 临别时他来辞行,梓熙有点难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家小未婚夫长得多漂亮呀,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被毁容了那可怎么好哟! “路上要小心一点,下次回来记得提前送信。”梓熙没话找话。 君清明摇了摇头:“战事吃紧,在诛尽叛军夺回京城之前,恐怕是不会来桐城。” 等夺回京城时,包括梓熙她们所有人就可以回京了,他也没有必要来桐城了。梓熙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本来就挺没水平的。 “哎,看来这几树桃子成熟时,就要靠我一个人消灭它们了。” 梓熙的院子里头,有六颗桃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花开的比较迟。外面的桃花已经谢了,它却正在开花。此时六棵桃树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热热闹闹挤了满树,一股风吹来,时不时掉落几枚花瓣,美丽如同画卷。 “真美呀。”梓熙忍不住感叹。 君清明看着满院子的鲜花,也深以为然:“是很美。” “不是花,我说你。”梓熙笑嘻嘻地盯着他。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被梓熙大胆的调/戏给取悦了,一向严肃少言的少年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说:“下次来接你,就封你做将军夫人。” 说这话时,少年唇边带着温柔浅淡的笑意,这是梓熙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此时的他很……幸福。也许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也许是因为他的这个笑容,突然间,梓熙也觉得无比幸福。 天地间好像再没有其他,只有这树,这花,这人。 等君清明离开了。梓熙依旧站在原地。 她仔仔细细地将君清明的话回味了几遍,又害羞又惭愧地在心中唾弃自己花痴。 然后突然,她就想到了京昼。前世她认识京昼,比这辈子订婚还早,跟他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就连订婚,也觉得是水到渠成了。所以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他会在马上要结婚的时候跟自己分手,说爱上了别人。 也许在什么时候,有一个人也像君清明那样,让他觉得幸福呢? 那么离开自己,或许并不是不可原谅。不管怎么样,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已经死了,希望他喜欢的那个人,能给他幸福。 * 联系上了封地,梓熙将之前从顾晨苏的货行里拿来的货物折算成银子还了回去。为此顾晨苏亲自来见她,问她是不是太过见外。梓熙只是不想欠他太多,可她知道顾晨苏不接受这个解释,就只好将傅家和兰家都抬了出来。顾晨苏这才不再计较,但临走时依旧吩咐下人,下回送东西,可以连整个傅家一起送。梓熙赶紧拦住了,并且狠狠言明他要是再固执己见,她便将她送的信物还给他,顾晨苏这才作罢。 而没过多久,兰家的信就到了。 破城哪日,兰家大房和二房整家逃了出来。不过他们走的早,而且一路南下,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金鳞投奔三房和四房。谁知好不容易到了金鳞,没住几天,几房就闹得差点分了家。 大房和二房在金鳞呆不下去,本打算重新购置田地分开另过,谁知桐城传来了好消息,皇后逃出来了,而且生下了小皇子,皇上有着落了。 大房和二房几乎是立刻租了决定,马上举家搬到桐城。 金鳞虽比桐城大,可皇后在桐城,哪日天下大定,皇上回京,他们应当伴随左右才是。而三房和四房得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赶紧收拾行当,也要跟上来。与此同时,也将信寄到了兰梓熙的手上。 “县主,您看老爷的意思是……” 没错,梓熙手上这封信,是以兰耀庭的名义写的,毕竟兰梓熙是他的女儿,要来桐城,怎么着他也得开口说句话才行,他得问候了女儿,才好说其他事。 “不必理会,等大伯和二叔他们到了桐城之后,我们再去拜访就好。我是小辈,难不成还要为他们购置房屋办好田舍迎接他们不成?何况,这信上除了通知说他们要来桐城之外,可没有说其他的。” 庄嬷嬷想了想,也是。 不过等到兰家到了桐城之后,他们主仆,却不能再继续与傅家人他们住在一起了。不管在傅家待了多少年,梓熙毕竟是兰家人,而且郡主也已经过世,若两家离的远了还好说,如今世道不太平,不能让一个小女孩子肚子上路回家。但兰家来了桐城,为了兰家的面子和傅家的名声,梓熙都得回兰家生活,他们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梓熙回了信,将自己听到他们将要来到桐城消息时的激动和期待之情狠狠滴抒发了一遍。 没过多久,兰家第二封信也到了,言道他们已经在路上并询问她桐城有关物价。 梓熙立即回信,说自己对桐城物价民生全然不知,等她问了王氏,下回再告诉他们。 这一来一回,等他们收到信,人也已经到桐城了,物价就该自己上街打听了。 桐城的所有客栈都被包圆了,兰家派去打前站的管家在成了转了一圈,最后只能高价买了基座民房收拾出来。 过了二十几天,兰家浩浩荡荡地进程。这光景放在往年,桐城百姓定会沿街观望,可这半年来看得多了,便也没什么稀奇了。 新买的民居比较小,家什也少,比起原来的房屋,只能算是堪堪能够住人。 而刚一安顿好,李氏便将兰梓湘锁进了屋子,开始质问:“外头有人送房屋地契来,那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回在往桐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从顺城派往桐城保护太后和皇上的保*。 兰家递上名帖便跟在军队后面一路随行,李氏这些女眷,自然在最后的马车上,没有见出去抛头露面。谁知他们刚到了桐城,那位姓孔的将军便派人将一座大宅的地契送了过来,与大宅一起的还有近郊处的两百多亩土地。孔降军指名道姓地送给兰家三房,这任谁一想都有问题。 兰耀家好不容易暂时推拒了,回头立刻着李氏审问女儿。 兰梓湘犹自装傻:“想来那位孔将军,是仰慕爹爹在朝中的名声,这才赠以宅院。” “胡说八道。”李氏呵斥兰梓湘:“你父亲早早弃武从文,早就与军队没了来往。人家便是要送,也送的是大房和二房,你大伯和你二叔都在军中,论声明威望,哪里是你爹爹能比的?” 兰梓湘听她这么说,很是不服:“大房二房,娘就知道说他们的好话,咱们怎么就比不得了?哼,如今这世道,谁晓得大伯他们能不能回来呢,到时候看她们还得意什么。” “快别说了,先不管大房二房,单说那孔将军,你给我讲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梓湘也懒得装傻了,下巴一台,骄傲道:“娘您就别问了,去告诉爹爹,让他呀,就等着做将军的岳丈吧。” 王氏被气得头昏脑涨。 在金鳞时,兰乾兰博那两兄弟成日围着兰梓湘争风吃醋,幸亏给她看出了问题。那可是亲堂兄弟呀,吓得李氏赶紧向丈夫吹耳旁风,想把那兄弟从女儿身边隔离开。谁知好不容易弄得大房二房在金鳞呆不住了,桐城却传出皇后生了皇子的消息。 他们跟着来桐城,便是为了丈夫,以及家中儿女的前程,可哪里料得到,这一路管得严严实实,把兰乾兰博到是给防住了,可自己这红颜祸水办的女儿,却又被什么孔将军给看上了。 “娘,您快别气了,又不是女儿不自爱,谁知那孔将军砍了女儿一眼,便说要上门求娶呢……” 李氏直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家要是说说而已,不上门求求娶呢?再者,那孔将军一大把年纪了,听说家中妻子都死了两个了。她心中的女婿,可不是这样儿的。李氏怄的一口气憋在胸扣,只想上门质问老太太和大嫂二嫂,问她们到底是如何帮她教养的女儿。 然而,兰梓湘的自信是有缘由的,没过几日,孔将军便派人上门求亲了。 李氏松了一口气,如今即便是不愿意,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绝,外头说不了闲言碎语。  而兰梓熙,在兰家进城的当天,便接到了来自皇后的懿旨——如今皇后所有的懿旨都用的是皇上的玉玺。她所在的住处,也被建成了临时行宫。 顾皇后请她去行宫住一些日子,一来陪陪她,二来,作为现存唯一有封位的女性,还要陪她接待进宫觐见的女眷。这是皇家女眷的本分,如没剩下什么公主郡主,自己这个县主,只好顶着头皮硬上。   ☆、第72章 兰梓熙提前进了行宫,陪皇后说了会儿话,到午时一刻,千里迢迢赶来的女眷们,才在宫女和太监的引领之下向皇后请安。 这些官家女眷们,大都是以前就见过的,此时历经磨难再次相见,却已经是人事两重天。 说起前事,皇后忍不住掉眼泪,女眷们有感而发,也跟着哭了一场。 皇后好不容易被宫女劝好了,终于露出笑颜,也体恤兰梓熙,让她陪着兰家女眷们在一处说话。 兰家老太太和大夫人以及二夫人,都是在京时就常见的,到是李氏和继母杨氏,却是实打实的九年没有见过。亲人见面,分外伤感,碍于到底是在行宫,大家只稍稍问了句好,便罢了。如今大家相聚桐城,要说话,出了行宫,随时都可。 见了女眷之后,自然还要见外臣。 如今先皇已去,皇后新生下的年幼婴孩却成了天下共主,武将文官们,自然要见见自己的主子。 临江战事吃紧,陆将军和君将军都不能亲自前来,便派亲信送上贺礼,言道战事稍稳,便亲自觐见。皇后自然不会为此在意,到是那位孔将军,隔着珠帘,前前后后问了皇后许多话,直到顾晨苏亲自打断他,这才罢休。 1 孔将军从行宫出来,咂咂嘴,说:“皇后娘娘年纪轻轻,这就要守寡了,当真可惜。” 随从笑说:“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怜香惜玉,不过皇后娘娘身份高贵,又有顾家的支持,当真是天下第一人呀。说起来也真是命大,本以为皇城一破,那皇后娘娘便要一命呜呼……到底是天命所归,居然给她逃了出来。皇室血脉本就凋零,此次动乱死的七七八八,仅剩的一个端清公主,听说也就这些日子了。” 听到这里,孔将军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停下来,问:“刚才我瞧见那珠帘背后,皇后身边似乎还有一位小姐,不知是哪一位?”3 “哦,将军是说那穿着水粉色衣裙的少女?那位正是宜兰县住,虽不是正统的皇家血脉,但却是先太谦皇帝亲笔御赐的县主。如今除了端清公主之外,也是仅剩的在封贵女了。”说到此处,随从笑了笑,“说起来将军还与这位宜兰县住有亲呢。” “我?”孔将军一愣,继而急问:“此话怎讲?” 随从道:“将军不是已经向兰家那位三房嫡女提了亲么?这位宜兰县住也姓兰,正是未来将军夫人的堂亲妹妹,乃是四房嫡女。她的生母,便是傅家唯一的嫡女,翌阳郡主的亲女儿,建荣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儿。当初傅家小姐早逝,翌阳郡主思念女儿,便将宜兰县住接到身边教养。说起尊贵,如今……” “失策!快赶紧回去。”正当随从滔滔不绝正想将兰家傅家的关系理清个二五三道时,孔将军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他,然后了按着他就朝行馆跑了回去。 一回到行馆,孔将军便急急地把军师叫过来问:“送与兰家的聘礼,兰家收了么?” “禀将军,兰小姐对您痴心一片,兰家虽有意刁难,但终究还是收了聘礼,不才正准备询问将军何时交换名帖递上八字,好请高僧前来核算好日期。” 孔将军闻言,双手一拍,道:“听我令,明日一早,便奉上双倍礼品,送到四房,我的生辰八字也一并奉上,记住,要合的是四房嫡小姐的生辰。” “您说什么?”军师有些纳闷儿,四房兰耀庭虽也是兰家子,可那人他们都见过了,简直是无一才能,丝毫没有用处,比不得他兄弟丝毫。 孔将军呸了一声,道:“老朽与我一样在南边荒蛮之地呆久了,丝毫不知京中大事,那兰耀庭无赖,却有个万分尊贵的女儿。” 三言两语便将刚才随从的话说了。 随从听完,大叫不好,赶紧给自家将军泼一盆冷水:“将军不可,您有所不知呀,若当真有这么好的事,当初将军提议与世家大族联姻时,小的便会提醒将军了。可这位县主身份好是好,却并不是合适的人选。她,她早就订了亲了,还是皇太后亲自赐的婚。” “这……”孔将军不太相信:“看那女娃,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真就订了亲?” “是!”随从叹口气:“将军有所不知,京城那些世家大族,几乎都是各族之间相互联姻。家族中的女孩子,养的比公子哥们还尊贵。她们大多是在七八岁时,长辈便开始相看女婿,到了十二三四,便将亲事定了下来,十六七岁,便好成婚了。而这位宜兰县主又有特殊,竟是在七八岁就被太后赐了婚,赐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君家嫡子君清明。” “君家白脸小儿?” “正是。” 孔将军听闻大烨仅剩的有封位的县主居然订了婚,十分泄气不满。订婚对象君家如今手握几十万大军,也着实不好惹。可他终究不甘心,在临时书房里想了一下午,终究还是将随从和军事都招了过来。 “我想来想去,这要娶,还是得娶县主。” 军师和随从都觉得这事太说不过去,可是孔将军有自己的理论。 “君家尽管势大,如今实力最大的却还是陆新均。君家至少在陆新均倒台之前,是不会与我作对的。 而且现今谁不晓得如今天下大乱全是因为缪长亭那老贼作恶多端。赐婚给县主与君家的是谁?正是害死皇上的缪氏老妖妇。如今天下大乱,正统流亡,那老妖妇却还在皇宫里准备另立新君,谁人服气?她是大烨罪人,她赐的婚,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随从却还是不认同他的想法:“虽说是那缪氏老妖妇赐的婚,可到底是君家未来的媳妇,如今君家尽管不愿与将军为敌,可抢□□无异于掘人祖坟。带到哪日君家腾出手来,便会找将军的麻烦了,陆新均一介莽夫,怕不是君家的对手,君家父子都极有城府。” “哼,到那时,他想找我麻烦也晚了。”孔将军冷笑道:“萧氏江山为何飘摇不定?正是因为皇族血脉凋零。待到尽灭漠北叛军,皇上回归正统,便是你我腾飞之时。你想,如今陆新均权势滔天,咱们这些被忘在天边儿的武人也有了扬威立万之机。 但如今正打仗时,顾家与那小皇帝用得着咱们,可皇帝归了正统之后呢?那日的陆新均,可不就是当初的缪长亭?小皇帝如何容得了他?再有,皇帝虽然年幼,可顾家却一心一意地支持他,这黄毛小儿,便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左右,陆新均绝对会被打压。而顾家到底是外戚,刚靠他顾氏也并不能与陆新均作对。到时朝中想要用人,小皇帝头一个想到的是谁?自然是宗亲血脉。 那宜兰县主虽不是萧氏嫡亲,可到底是建荣长公主的血脉,且是唯一仅剩的赐封县主,身后又有兰氏与傅氏的支持……我便可以趁机而动,到时候顾氏,傅氏,兰氏都站在我一边,他君家又能如何? 如今皇家宗室凋零,宜兰县主可比小皇帝辈分高。若宗室重建,我不仅有半分宗室身份,封侯拜相,还有兵权,到时候,朝中上下,谁与我争?” 随从被说的哑口无言,军师思来想去,他也觉得自家将军说的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他们现在虽然手中有些兵马,也立了一些功劳。可比起如日中天的陆新均,蛰伏而动的君家,以及根基深厚的顾家,都有差距。想要不被鸟尽弓藏,最好的法子就是与世家大族联姻。而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要牢牢地掌握主动。 富贵险中求,虽有得罪君家的风险,可他们本就与君家没有多少交情,而一旦事成,有了傅家的支持,再与兰家一联合,便不怕他君家兴风作浪。 “此事,或许可行!”军师拍板定论,马上,孔将军便吩咐人连夜准备。 * 次日一早,兰家出门买菜回来的下人就开始议论,说孔将军向兰家求亲,前日聘礼刚送进来,后头又是几大车的东西连夜从外面拉,正往兰府送呢。 嬷嬷们听到风声,自然立刻报告李氏。 李氏闻言一笑,这孔将军,当真知情识趣。” “恭喜太太,这姑爷对咱们小姐呀,可当真是一百个上心。” 李氏叹口气:“虽年纪大了些,湘儿嫁过去也只能做继室,可到底是个知冷热的。如今天下大乱,天下正需着他们,哎,这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按照李氏的心思,自己的女儿,怎么着也得配个世家豪门中的嫡长子,若再运气好些,等年纪到了,宫中选妃,那也是能捞一个名分的。可湘儿的运气到底差了些,皇帝身子不好,当初为了太子妃的人选闹得满城风雨,好不容易登了基,却推说身子不好,竟一次不曾大选。不过祸福相依,若当初兰梓湘真的进了宫,那如今,还不晓得是怎么个光景呢。 如今外头乱的很,世家在这乱世中力量有限,如今武人们正是为国效力之时,待到赶走叛贼,皇上归回正统,那么为国立了功的将军们定然会大肆封赏。孔将军为国有功,她的女儿以后呀,说不定能捞个侯夫人,甚至王妃当当。 李氏满心骄傲,想着待会看到隔壁院子大房二房的脸色,心里就得意。 可刚高兴没多久,丫鬟红梅便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太太,不好了太太。” “一惊一乍做什么呢?没得让人笑话。”跟大房二房离得近了,李氏尤其看重脸面。 红梅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急乎乎地道:“太太快出去看看吧,孔将军送礼来了,可他们送,送到四房去了。说,说县主身份高贵,兰家虽同意了他的提亲,可担心自己配不上县主,因此亲自上门道谢。” 李氏手中的簪子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她猛地站起来:“去,请老夫人,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凡祉逍遥的地雷,破费了。   ☆、第73章 梓熙在行宫待到晚上才回家,次日一早,才与王氏一道带着礼物上兰家拜访。 不过兰家下人看到她,个个表情奇怪。愣是兰梓熙想象力丰富,也想不到还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为自己的亲事操心。 此时兰家大堂里,孔将军最信任的军师正在口若悬河地据理力争。 “老夫人,将军敬重您,敬重兰家乃是当世有名望的清贵世家,因此我们将军才有心与兰家缔结姻亲,结两姓之好。然兰家打算出尔反尔临时换人,这一点,我们将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你,你胡说八道!”李氏气得跳起来:“分明是你们出尔反尔,欺我兰家无人!” 军师一笑,说:“夫人此言差矣,我家将军对县主仰慕已久,因此路上遇到兰家亲眷,便一路小心护送。一到桐城,更是立刻上门提亲,谁知会让夫人理解错了将军的意思。夫人口说所说的那位小姐,将军从未耳闻,怎么会贸然上门提亲?夫人是不会……误会了什么?” 王氏当然不能反驳他的话,不能说是她女儿与孔将军私定终生在先。只能气得一脸通红向老夫人唐氏求救:“老夫人,求您一定要为湘儿做主呀。” 唐氏乜了李氏一眼,方才悠悠叹气:“个中缘由,老身已然清楚了。不过这其中,想来定是有误会。一来,孔将军提亲上的是三房的门,这自然而然的,便是向三房提亲,这是其一。这其二嘛,你家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县主虽然排行较小,却早就订了亲了,所以这门亲事,怕是做不成了,先生请回吧。” 军师本就是有备而来,没有达到目的,怎会轻易离开,于是对老夫人说道:“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兰家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家将军的提亲,如今我们巴巴地送来了更贴,怎么能因老夫人一句弄错了便空手而归,这传出去……不仅是你兰氏有言无信,人还道我家将军软弱可欺。” “你……”兰耀家猛地站起来,甩一甩衣袖,气道:“事实真相如何,你我皆心中有数。你们若以为威逼胁迫,便能将我兰氏耍弄与鼓掌之中,那便是你们打错了算盘,来人,送客。” “大人且慢。”军师脸上也收敛了笑意,强硬道:“分明是你兰家有心李代桃僵作弄我家将军,如今却还反咬一口,老夫虽明白大人一片慈父之心,可大人也是在军中待过的人,要知道我家将军虽正直讲理,却也是个暴脾气,若因被愚弄而怒发冲冠,一不小心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威胁意味就再明显不过了。 现在桐城驻扎的军队,除了顾晨苏手上的几万人,就是孔将军带来的人马最多。兰家兰耀宗兰耀祖都在军中,但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且现在大势未定,陆新均对兰家顾家一样顾忌,但与这孔将军却有来往,要是出了事,他们当真不能将孔将军如何。 兰耀家哪里受过这样的威胁,当即憋屈得要拿剑砍人。正在此时,下人来报,说傅王氏与兰梓熙到了。 唐氏沉着脸,吩咐:“县主来了,还不出去迎接。” 一直看戏的薛氏和金氏只好带着还未消气的李氏等人一起出去迎接。这里只有老夫人唐氏位份比兰梓熙高,因此可以坐在原地等着见礼。 唐氏看一眼还没打算离去的军师,笑说:“家里要招待女客,县主与夫人都是内宅女眷,不宜见外男,还请先生暂避。” 那军师脸皮比她想象的还厚,闻言不仅不走,反而叹一声缘分,说:“正好我家将军有一样信物,着老夫亲自交予县主。” 于是梓熙刚一到,还没有明白叔伯婶婶们脸上奇怪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干瘦男人谄媚地向她送信物,言语中将他家将军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 傅氏当即皱了眉:“不知你家将军是哪位?我们这些妇孺常年深居内宅,对外事一无所知,还请先生言明为何无缘无故便要送信物。” “我家将军对县主仰慕已久,一到桐城便上兰家提亲,老夫人也已经同意了将军的提亲,所以将军着老夫将新宿送到县主手上。” 梓熙没有说话,只悄悄地审视这个说话的男人。王氏看也没看他手上的所谓信物,转而问老夫人:“众所周知,县主自几年前便于君家订了婚,不知今日之事从何说起,我们实在疑惑,还望老夫人解释一二。” 唐氏这才将孔将军先向兰梓湘提亲,昨日进了一趟行宫,出来之后便狡辩提亲对象是兰梓熙的事情说了。 那军师当然不同意唐氏的说法,再三打断老太太的话,将责任推诿给兰家,甚至暗暗指向兰家三房准备李代桃僵有骗婚之心。 听完之后,王氏心中有了计较。这显然是那将军临时起意,准备悔婚另娶才耍的戏法。作为傅家长媳,王氏对兰家几位夫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原来是孔将军有心与兰家缔结两姓之好,我一个外人是无法插言的,此事还要老夫人做主才是。不过绾绾早有婚约在身,我作为她的亲人,不得不提醒一句,孔将军怕是要另选他人了。” “夫人此言差矣。我家将军提了亲,兰家点了头,这亲事便是做成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万万没有另选他人的道理。” “你家将军提亲,兰家点头答应了,这亲事的确是做成 ,可兰家子女不少,兰家仁义,万万不能一女许二夫,将早有婚约的女孩许给将军的,不是么?还是说,将军一开始就有心准备陷兰家,与我这可怜的外甥女儿于不仁不义?” 王氏这一说,军师便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他就算不在乎兰家的名声,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但想到他家将军,甚至自己以后的前程,便不得不继续周旋。 取个仅剩的县主,和娶个庶子嫡女,这中间的差别,可不是一般般的。 “夫人哪里话。”军师叹口气:“我家将军岁远在顺城,但京中之事,也是多有耳闻的。县主的确是早有婚约在身,且将军还知道,这下旨赐婚的,正是那奸贼缪长亭之女。那妖妇下旨赐婚可不是好心,当初不过是为了胁迫太子迎娶缪氏女为太子妃罢了。后胁迫不成,才对县主赐婚撒气。如若不然,如今的皇后,未来我大烨最为最贵的皇太后,便不是姓顾而是……” 军师没有说完,但隐射明显,若不是当初皇后横加干涉,太子妃的人选便不是顾娉婷,而是她傅王氏的女儿傅玥才对。 王氏沉着脸,没说话。军师继续说道:“皇上身虚体弱,那缪长亭便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那妖妇更可恶,竟为一己之私害死了皇上,实乃大烨千古罪人。这千古罪人吓得旨赐的婚,如何能作数?” 男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偏偏现在她口中的妖妇正在京中推出了个假皇帝,为了保证顾皇后所生嫡子的正统之位,他们没有任何人敢不承认皇太后是大烨罪人。 一众女眷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今天要真这么被这男人搅和成功,自己恐怕就真的要换老公了。梓熙暗中翻个白眼,终于呵呵笑了一笑:“这位先生真真好笑,不知从哪里听来一排歪门邪说,便要在这里颠倒伦常。哎,不过是以为我们这一群女眷见时浅薄容易诓骗罢了,但这话可不能真传出去,若是传了出去,先生您和您家的将军,怕是要贻笑大方的。” 军师从一开始就注意着兰梓熙。此时听她开口说话,便有心挑拨一二。 于是道:“不知老夫哪里说得不对,还望县主指点。” 梓熙看了他一眼,问:“先生可有见过本县主的赐婚懿旨。” 军师愣了愣,道:“不曾。” “既然不曾,那在这里本县主便指点指点先生,免得先生贻笑大方。所谓懿旨出黄门,用的是明黄锦帛,盖的是大烨凤印。先生,赐婚于梓熙的,并不是您口中的缪长亭之女,而是我萧氏皇后,您明白么?” 军师脸色变了又变,直言道:“缪氏女也好,皇后也好,都是同一人,且若不是她把持后宫,暗害皇上……” “《礼记》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先生口口声声缪氏之女,这意思是说女儿家即便嫁人,也代表着父家,而与夫家无关?” “……”军师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梓熙漫不经心道:“小女子自小被教导忠义贞贤,忠,便是终于萧氏皇室,小女子只知道接到的赐婚懿旨出自萧氏皇后之手,盖的是萧氏凤印,因此莫敢不从。小女子的赐婚懿旨上未有一字与缪氏相干。先生固执己见,这难免让人疑惑,您今日前来,是要逼迫我兰家抗旨不尊,还是根本否认我萧氏正统,或者您心里认为女子为□□后,代表着父家而不是夫家?” “……” 简直是强词夺理,这三样不管哪一样他也不敢应下来呀!良久之后,男人终于咬了咬牙,说:“老夫不敢。” “既然不敢,那先生便回吧,祖母,该送客了。”   ☆、第74章 军师回去之后,将在兰家遇到的情况,以及见到兰梓熙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一五一十地跟孔将军说了。 孔将军听完之后大大大笑:“好!我就喜欢这样儿的。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军师有些不忍直视:“将军,县主芳龄,还不满十三呢。”比他小了整整三十岁。 “不管,照原计划办,这老婆,我是娶定了。” 军师点点头:“只怕三房那位小姐要伤心了。” 孔将军也想起了兰梓湘,那美貌妖娆的少女让他十分怀恋。不过他到底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很快忘掉兰梓湘,说:“听说县主的生母,当初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想来的容貌比起湘……比起三房那位小姐,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师比较了一下兰梓湘和兰梓熙的容貌,没法告诉他家将军,由于年纪小,到底还没长开,加上身材干瘦,兰梓熙的相貌,其实比不上兰梓湘。 但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只县主一个身份,将军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决定。所以他笑了笑,称将军的话有道理。 而此时的兰府,正是一片愁云惨雾中。 薛氏有些忧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母亲,不如咱们写一封信,将此时告诉老爷。” 老夫人想了想,摇头:“男人们在干大事,还是不要让他们分心的好。” 王氏见状,说:“老夫人,我是小辈,又是外人,原本不该参言兰家家事。可事关绾绾,便忍不住问一句,这孔将军初来咋到,大家对他没个了解,如何就轻易许了亲事呢?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望夫人说出来,咱们人多一些,说不定还能想想法子。” 老夫人瞟了一眼心虚的李氏,叹气:“家丑不可外扬,今天让你见笑了,哎,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孽。时候不早,亲家媳妇先去休息一会。孔将军一事,我们万万不会连累上熙丫头的。”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王氏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兰梓熙下去了。梓熙今天到兰府见长辈,当然得见见自己的父亲。待会自己还要留着精神,观察观察杨氏——兰梓熙的继母呢。 * 王氏跟梓熙一出去,李氏便哭起来。 “这天煞的混物,但真实居心叵测,这要是传出去,湘儿一辈子不是就毁了么。老夫人,老爷,求您们快想想法子吧。” 老夫人没好气:“知道要脸,早干什么去了?” 李氏一噎,不服气道:“湘儿也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你还有理,在京城我兰府可没闹出这等丑事。”若不是三房一心坚持,她哪里管得着一个分了家的庶子的嫡女。如今要她重来收拾烂摊子,却还有理了。 李氏犹自不满,还想说什么,被兰耀家瞪了一眼,只好呐呐地闭嘴了。 老夫人挥挥手:“我乏了,都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得好生想想,没个万全之策,怕是了不了。” “那母亲早些休息,媳妇们便退下了。” 薛氏领着金氏,李氏众人相继告退。 从大堂出来,金氏便一改刚才的愁容满面,幸灾乐祸地望了往湛蓝的天空,感叹道:“哎哟,我就说这天上怎么能掉馅儿饼呢,原来是掉了一团牛粪,这回可把那些不识货的人给熏着了。” 金氏世家出身,身份比长媳薛氏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遗憾是成婚二十年来,一直无所出,为此她常常受到耻笑,还连累的娘家姐妹也备受指点。 在金鳞那几个月,李氏更是明里暗里挑她的刺儿,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把柄,她可忍不住狠狠讥讽一番了。 李氏羞得面红耳赤,偏偏这个档口,她只能忍气吞声。 薛氏没理她们,目不斜视地绕过两人径直走了。她膝下还有两个女儿,要是兰梓湘出了岔子,少不了他的女儿也要被连累。因此现在,她心里对李氏十分不满,自然不会浪费口舌为她解围。 李氏被金氏狠狠讥笑一通,正是满心愤恨。谁知走着走着,就看到兰乾兰博两兄弟在那探头探脑。李氏气不打一处来,抓着他们便狠狠呵斥一顿:“你们在做什么?” 兰乾一看到李氏,便低眉顺眼地解释:“三婶,我们听说湘儿姐姐不高兴,想看看她。” “看什么看,一个小爷们儿日日缠着家中姐妹,丢不丢人?大事儿小事儿不能做下一桩,成日混吃等死跟个废物有什么两样?若当真是有种的,如何不给家里人把腰撑起来……”李氏口不择言句句尖酸,硬是将两个男孩子说的哭起来。 出了气,李氏好受了,哼了一声便走,也不管兰乾和兰博在背后哭闹着要去找父亲。 恢复了理智的李氏终于被兰乾和兰博提醒,想起兰家除了她女儿之外,其他几房还有不少小姐呢。要是她的湘儿的婚事这回处置不好,少不得别的女孩子也要被连累,如此一来,就不怕她们不上心了。想通了这一遭的李氏,松了口气,准备去看女儿。听到孔将军悔婚,她的湘儿定然要伤心死了。 果然,刚到院子,就看到兰梓湘穿着单薄的衣裳,妆容也没打理,就那样披散着头发怔怔地站在院子里发呆。 李氏刚准备呵斥下人怎么不好好照顾小姐,便听兰梓湘道:“母亲,人生好生无趣,女儿真不如去了算了。” 李氏心下大恸,赶紧搂着兰梓湘劝道:“我苦命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这事儿还没了呢!” “不,母亲,让我去吧!”兰梓湘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往地上一倒,昏了过去。李氏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丫鬟去请大夫,不意外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隔壁屋子里,兰梓陌剪着花枝,无聊地啧啧一声:“那边又昏倒了?” 丫鬟干笑道:“小姐料事如神,大小姐她,的确是不太好。” “她呀,容不得一点不如她的意。在京城时,几位婶婶都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嫌烦了干脆处处供着她,她还不满。如今家里大不如前,她还当大伯一句话,她就能带抬进将军府呢。” “可大小姐要是真的被……那对小姐您也不太好呀。” “所以说呀,这就是命,有这么个姐姐……”兰梓陌剪完最后一枝花□□花瓶里,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这才站起来,说:“走吧,去看看姐姐,不然我这妹妹又要被指责不知礼数了。” 兰梓陌从屋里出来,慢慢地走,到了兰梓湘房门外才换上焦急的神情。 她到时兰梓湘已经醒了,正流着眼泪,一脸愤恨。 “兰梓熙,你等着,我要让你好看。” 兰梓陌脚下一顿,找个角落站着没出声。 李氏没发现她来,正一脸心疼地安慰兰梓湘:“湘儿,娘保证,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我不要!”兰梓湘斩钉截铁地说:“姓孔的不是要悔婚另娶吗?哼!我要让他后悔。母亲,您现在就去给大伯写信,让陆新均的长子上门来提亲。” 李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兰梓湘的嘴:“我的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兰梓陌暗中翻个白眼,她这姐姐,可越来越出格了。 可兰梓湘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出格,她一脸认真地说:“实在不行,让爹爹亲自往临江一趟,定要在五月之前,把亲事定下来。不过不知那小陆将军相貌如何,母亲,那陆将军到底有几位公子?” 陆新均有五个儿子,可人家五个儿子全部都有家室了,而且儿子都有儿子了呀! 李氏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子跟不上女儿的趟子,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 兰梓湘兀自激动:“姓孔的不就是看上她的县主之位么?她无德无貌,又不是皇家血脉,占着身份着实没有道理。等陆将军打败了叛军,定要向小皇上上疏,将她的县主之位捋了,看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兰梓陌目瞪口呆,她这姐姐,定认识得了失心疯了。这么想着,兰梓陌站了一会,默默地退了出去。 “敏儿,你去看看梓熙妹妹在做什么,若要走了,便回来告诉我。” “是。” 兰梓熙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正在跟自己的父亲大眼瞪小眼。 九年不见,兰耀庭相貌改变了一些,但变化并不明显。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操过一点心地过来的。他几乎忘了这个女儿长得什么模样。要不是她那像极了傅扶摇的容貌,他很可能认不出她来。但尽管如此,父女两人除了干巴巴几句问好之后,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杨氏见状,立刻插言调节气氛。 “县主多年不在家,定然有些陌生了。书儿,快把弟弟妹妹们带进来见过县主。” 早就等在外面的兰梓书闻言,立刻牵着弟弟妹妹们的手走了进来。 除了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兰梓书和兰梓玉,其他的人梓熙几乎都认不出来。她父亲战斗力强悍,九年不见,给她添了十五个弟弟妹。 十五个!加上兰梓书兰梓玉这几个大一点的,一共二十一个!二十一! 梓熙震惊地看了眼杨氏,作为继母,作为这家中名义上和实际上的主母,这些庶出子女的存在,简直就是打她的耳光。梓熙实在不知道杨氏到底是不爱孩子还是爱孩子。 杨氏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贤惠地说:“老太太说多子多福,家中孩子,还是多一些的好,反正又不是养不活。哎,就是没有料到这天下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梓熙马上明白了,老太太坐镇,杨氏就算想要动手脚也没那胆量。 到这里,梓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见过老太太呢。 “老太太还好么?怎么今日没有看见她?” 杨氏解释道:“母亲身子不爽,正在修养,不宜见人。” 老太爷过世之后,兰家虽然分了家,但兰家真正的老夫人是唐氏而不是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可老太太在金鳞享受惯了老夫人的待遇,兰家嫡枝一来,她立刻要在唐氏面前伏低做小不说,还要在小辈们面前一遍一遍被提醒自己的妾室身份。一个郁闷之下,便称病不见人了。 梓熙想都想得到老太太的心思,于是点头道:“既然身子不适,好好歇息是应该,我就不去看望了,免得惊着老太太。” 兰耀庭闻言,立刻皱眉道:“你是小辈,得知祖母病了,居然不去探望,成何体统?” “父亲说笑,女儿刚才已经见过祖母了,怎会不成体统?” “你……”在兰耀庭心中,自己的生母才是母亲,至于唐氏,那不贵是个仗着身份压迫他们的老妖婆罢了。所以,今天孔将军悔婚上门,他才故意没有出面。他就是要老夫人好看,让他们秦楚地知道现在谁的身份最为尊贵。 可惜兰梓熙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若是没事,女儿便现行告辞了,皇后娘娘那边还有事,女儿得进宫一趟。再者,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孔将军那里定不会善罢甘休,还得想法子周旋才是。”梓熙说完,便起身走了。 老太太等着兰梓熙来见她,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最后得知她居然直接走了,气得差点爬不起来。   ☆、第75章 兰梓熙和王氏刚回家,管事便来禀告,说孔将军送了礼品来,全堆在门口。 王氏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真是岂有此理。” 梓熙虽然是兰家人,但到底是在傅家长大。她早就跟君清明订了婚,要是半途上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不仅败坏了兰家的名声,就连傅家,也要被连累了。而这个孔将军,显然是不拿他们当做一回事。 “来人,把东西全部扔到大街上去,我看他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兰家好歹还有几个人在军中,傅家却是一直从文的。如今自己丈夫不知所踪,一屋子的妇孺弱小,她就不信当着新太后和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敢明目张胆逼他们就范。 梓熙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当真没有想道自己这辈子还能遇上这么一朵烂桃花。 “这位孔将军看上去脾气似乎不好,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他家的情况。” 庄嬷嬷想了想,道:“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再问问顾大人,说不定顾大人了解一些。” 梓熙点了点头:“派个靠得住的人,小心一些。” 吩咐完之后,梓熙回到屋里,想来想去,还是给君清明写了封信。 君清明在临江,而这位孔将军似乎跟陆新均关系匪浅,他那里说不定有对策。 顾晨苏正在城外练兵,孔将军上兰家提亲的消息他早一步就知道了,但也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终究是高估了孔拜录的品行。因此听说兰梓熙遇到了麻烦,他条件反射地准备回去,但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卫兵姓陈,跟了顾晨苏十几年,对自己主子的心思是再明白不过的。因此催促道:“大人还在迟疑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让县主对您感激涕零,晚一步可就不美了。” “然后呢?解决了这个麻烦就让她乖乖嫁人?哼,兰家和傅家可不会领我的情。” “那大人的意思……” 顾晨苏来来回回走了踱了几步,问:“兰家可送信到临江没有?” “似乎没有,老夫人怕是不想让儿子们分心。” “她不想闹大。”顾晨苏沉吟道:“不过,好端端的被人抢了亲事,想来三房那位小姐心里不好过,一定不会甘心。” 陈马马上明白了,“让三房那位小姐把事情闹大,以孔拜录的脾气,定然会更加坚持己见,到时候兰家和傅家不得不大动干戈甚至惊动君家。” “碍于兰家和傅家的压力,孔拜录一定会找陆新均,陆新均一直不放心君家,定会借此机会支持孔拜录压制君家,到时候绾绾的亲事,一定会出变故。” “那时候大人的机会就来了。” 顾晨苏咬了咬唇,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拍了拍陈马的肩膀:“这件事交给你,你亲自去办,务必不能出现纰漏。恩,我现在得去见绾绾。” “得嘞,大人,我办事,您放心。” * 梓熙收到君清明的回信,让她不要担心,孔拜录那里,他会处理。谁知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出事了。兰梓湘居然偷偷跑了,一个人带着俩丫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跑去了临江,找到兰耀宗和兰耀宗大闹了一场。虽然很快就被送了回来,但所有人都知道孔拜录悔婚另娶的事了。 而得到消息的孔拜录,气势汹汹冲到了兰家撂下了狠话,与兰梓熙的婚事,他们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现在名声已经闹出去了,他兰家不怕丢人得罪人,他怕什么!不仅如此,他没有经过兰家和傅家的商量,直接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时间,算是给他们的准备时间。 这下不光是兰府,就是傅府也跟着乱了套。王氏当机立断进宫见太后,结果在宫里待了半日,还是无功而返。现在太后和襁褓中的小皇帝都只占着名分,手上一点权限也无。顾家虽然有力量且全心全意支持她,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能与孔拜录翻脸,儿女事,在这一切面前,不过都是小事。 礼品家具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梓熙的小院子已经被堆的严严实实。 庄嬷嬷急的团团转:“县主,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去求求顾大人,看在郡主的面儿上,看在已故的小姐的份儿上,求他帮帮咱们。” “顾晨苏有事出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梓熙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她忍不住想,要是郡主还在就好了,哪怕父亲稍微靠谱一点也好呀。可这个时候兰耀庭恐怕正高兴地在家做将军岳父的美梦呢。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梓熙沉吟半晌,道:“嬷嬷,派人立刻去临江,将孔拜录制定的成亲日期告诉君清明。哼,不就是结婚么,谁怕谁。”她有皇后懿旨在手,成亲当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来跟君清明走,她就不行他姓孔的敢否定凤印权威。 * 临江 一场遭遇战刚刚结束,君清明清点完伤兵,刚刚回到临时搭建的指挥帐,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将军。”在军队里,君清明一向不直接称父亲,而是跟所有的士兵一样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将军。“难道叛军还有增援?” 护*过了临江,战事一下吃紧起来,叛军千方百计想将他们赶回江对岸,护*竭尽全力想要向前推进。可惜天时地利双方各占一半,如今已经僵持一月有余,双方都不能让对方后退一步。 君清明另辟蹊径,放弃了大路,带着一部分人马翻山越岭准备插入敌军后方,敌人显然猜到他们的想法,立刻派人阻截。于是在一条小山沟里,几万人突然遭遇,这一场仗,杀死的敌人还没有踩死的,摔死的多。不过虽然惨剩,但只要插入后方,他们就胜券在握。 君将军将一张纸书扔给他:“你自己看。” 君清明将信从地上捡起来迅速看完,深深皱了眉。 “陆新均欺人太甚,也不看看他那外甥一把年纪,居然觊觎我家儿媳。” 自从端清公主一死,他就对自己儿子的媳妇上心起来,大烨仅剩的在封勋位,等一回京,兰梓熙的身份就是宗室里面最高的,他几乎能看到自己和自己儿子权倾朝野的日子。 可是这一点,显然别人也看到了,姓孔的居然准备抢人,也不问问他君家答应不答应。 “儿子,你立即带一队人马回去,哼,要让他看看什么是天高地厚。” 姓孔的癞□□想吃天鹅肉,君家不会同意,兰家和傅家都不会同意。陆新均就算再权势震天,也不敢一意孤行。 君清明却没有动,低着头一言不发,眼中神情莫测。他紧紧地握着信纸,将它揉成了一团。好一会,才抬起头,说:“父亲,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逞一时意气。” “你什么意思?”君将军莫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陆新均这就是打我君家的脸,我们要是不吭声,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再说,你不是一直挺稀罕兰家那小娘子的吗?” “那又如何?”君清明笑了笑:“父亲您当真以为,陆新均跟你想的一样?” “你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直。”君清明叹口气:“这件事您不要管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将漠北军赶出长马关。” “那你媳妇……” 君清明摩挲着指尖,良久方道:“陆新均不会甘心居于人下,在夺回京城之前他是不会露出本来面目的,而在此之前,我们不得不向陆新均低头。” 年过五旬的男人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小儿子,心中转寰良久,这儿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连作为父亲的自己,也动摇不了他。对着这样的儿子,他也只能叹息一声而已。 * 三月十七日,护*突然冲进了叛军安扎在岭云岗的营所,一把火烧了军队粮草物资,又被陆新均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溃退回了凉新湾。至此,护*终于取得了相对优势,一路往前势不可挡。 大概是眼看失守在即,叛军狗急跳墙,开始围攻桐城。连太后的行宫,也差点被刺客闯了进去,好在顾晨苏营救及时,终于有惊无险,不过这时候桐城不得不开始封城。 而孔拜录选定的婚期,也到了。 兰梓熙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矮城墙外高建的柴堆上,手持火把。 “君清明不会来了,县主,孔某佩服您的忠贞赤诚,待你我成婚之后,定会一心一意待你,也绝不纳妾娶侧室,您看如何?” 得到了陆新均的支持,君家也没有吱声,在他的胁迫威逼之下,连兰家都屈服了,傅家更是连个屁都没放。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道这小丫头一根筋,居然宁死也不从。被她一个不小心爬上了烧尸体用的柴堆上,言之凿凿要等君清明。 柴堆上浇了菜油,稍微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一个小小的兰梓熙,一眨眼就能烧成灰烬,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孔拜录不得不在下面跟她谈判。 “孔将军不是想娶县主么?死了的县主也是县主,把赐封玉蝶娶回去就成了。至于梓熙,只要活着,便该等自己的夫君才是,君清明一定会来的。” 她跟君清明通过信,也认识他很多年了,他从来不撒谎,说会回来接她就一定会来,梓熙十分肯定。 庄嬷嬷,胭脂,王氏,李氏,甚至她那位一向不着调的父亲都在下面着急地劝她。可梓熙不为所动。 天阴沉沉的,越压越低,好像要掉下来。 风越吹越大,城门上的柴琦被吹的呼啦啦作响。 梓熙站得高,感觉要快被吹得飞起来,她紧紧抓住一旁的木桩,将自己的身体稳住。手上的火把被吹灭了,又被吹得燃起来。到了中午,天上居然噼噼啪啪下起了冰雹。 那雹子米粒样大小,打在人身上,木愣愣地疼。 士兵换了班次,姓孔的也被属下用伞遮了起来。 有人乘乱准备爬上来拉梓熙下去,被她一火把打过去,再也敢上来。 冰雹下了大约有一刻钟,总算停了,不过很快,天空便飘起了雪。 春末的天气,眼看就要热起来,这会儿偏偏下起了雪,众人啧啧称奇。 雪越下越大,远处野草红花上,很快盖了厚厚一层。 孔拜录一直没有离去,兰梓熙也一直没有妥协的意思,手上的火把要烧完了,她蹲下/身子捡了一块木柴点燃代替。 围观的人越拉越多,他们都等着看这一场好戏将如何收场。 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惊呼起来:“君家那位小将军来了。” 梓熙冻得全省发硬,听见呼声一喜,满怀希翼地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看去。果然,在河对面的矮山上,身穿铁甲的军队扛着白底红边彩旗,浩浩荡荡地出现了,军队正前方领队的,不是君清明是谁?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成婚】 顾晨苏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鹅毛大雪柳絮般飘扬翻飞,站在高处的少女红衣似火。 离得那样远,他仿佛也能庆庆处处看到她眼中的亮光,那样明亮,那样轻灵。当君清明的队伍远远地出现,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都凝聚于她的身上。 很久以后,已经话语身孕的兰梓熙曾笑盈盈地说起旧事,她说女孩子们的心里都是一样,相信自己的爱人四个大人物,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日子里出现,踏着七色云彩来娶她。 说这话时她笑嘻嘻的,好像在打趣谁,她说她早就不在意旧事,但顾晨苏旧事知道,实际上她很在意。 因为他亲看到,在那个大雪翻飞的日子里,她眼中的神彩,由希翼明亮转为暗淡。 其实那时他一早就知道,君清明根本就不会来接她。从桐城路过,是为了缓解前线的压力,保住太后和小皇帝。时间紧急是一方面,不会与陆新均作对是另一方面。甚至还有可能,他的出现时陆新均有意安排,让兰梓熙心甘情愿从了孔拜录而已。 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完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然而那时候,他也有一瞬间心软了。 她还那样小,没有母亲,外祖母已经过世,父亲根本无靠。君清明是她的希望,她将她的后半生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可轻而易举地,它就那样被他们这些深谙计谋的人们破坏了。 赐婚的皇太后也好,兰家傅家也好,君清明也好,孔拜录陆新均也好,没有人在意她如何。因为她是县主,这个身份已经如同一道枷锁捆绑在她的身上。孔拜录的逼迫让了兰家和傅家不喜,但谁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有没有为此高兴呢?不管是兰家还是傅家,在这个时候都太需要孔拜录这样一位手握军权的保障了。 君清明出现了又消失,他的军队在呼呼风雪中,只剩下浩荡庄严的背影。 站在高处的兰梓熙,隐去了唇边的笑容。那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明亮眼睛,暗淡深沉。她像是一尊小小的雕像一样站在原处,落寞萧索如同被尘封多年的水墨美人画像。 孔拜录哈哈大笑:“县主,及时到了,请吧。” 静立良久的兰梓熙终于动了,她笑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孔拜录,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朗声问:“将军以为梓熙站在这里是在开玩笑?” 孔拜录沉了脸。 梓熙挥了挥手中的火把:“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记得自己好像在医院。也许我还没死呢?不过是重伤成了植物人什么的,要是现在我死了,说不定可以回去。还是家里好呀,有老爸有老妈,还没有变=态恋-童癖似火要娶个小学生当老婆。恩,至于京昼,喜欢上别人就喜欢别人去吧,我原谅他了。” 名人明白她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所有人都惊恐起来。因为兰梓熙,她真的点燃了柴堆,大火呼呼地烧了起来。 一直照顾梓熙的嬷嬷和丫鬟们吓得差点晕过去,反应过来赶紧设法救火。底下的人忙的乱作一团,孔拜录脸上黑的要滴出水来,兰梓熙宁愿把自己烧死也不愿意与她成婚,这让他的脸上分外过不去。他没说话,他手下的人也没动,他宁愿眼睁睁看着兰梓熙被自己烧死。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出现了,顾晨苏带着人冲到面前。 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青色铁甲,披着可笑的红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根红缨枪,一个纵身跳上了大火焚烧的柴堆上。 “翌阳郡主二十五年前选定顾某为婿,顾某前来赴约。” 梓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顾晨苏的手,道:“哎呀你怎么现在才来,吉时都快过了,咱们赶紧走吧。” 她随按放了一把火,但心底是真的很怕死呀,更加怕疼。她不过是因君清明的舍弃一事那一接受变得消沉无可留恋,也更加不愿意让姓孔的得偿所愿。但不过一会她就缓过来了,当火越少越大,对死的惧怕也一下子警醒了她。现在有人来给她台阶,她当然要顺阶而下。 于是时过十几年,顾晨苏再一次成亲,娶了当初未婚妻的女儿。 身材高大的男人抱孩子一样将兰梓熙从火堆上抱了下来,然后纵身上马,当着所有人的面策马离去。 * 顾家显然还没有准备,好一番手忙脚乱,才将宅子不知起来,临时挂上的红帆灯笼看上去十分简陋,就连媒人和客人都是临时拉来的,好在顾晨苏本就管着几万护城军,虽然没有多少贵客,但还算热闹。 梓熙在外面冻了半天,整个人都僵了,被顾晨苏抱回来之后胡乱拜了堂就被送进了新房。 肚子饿得咕咕叫,顾晨苏也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想起给她送点吃得来。 还是庄嬷嬷和胭脂后脚跟着进了府,这才去厨房要了完热汤给她喝了,梓熙连打了几个喷嚏,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这个月份眼看着就要立夏,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下起雪莱,宅子里早就没有烧地龙了,连炭盆也早早收了起来,此时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好不容易烧好炭火端进来,梓熙已经裹了三层被子在床上抖成了棉花。 庄嬷嬷一遍为她挫脚,一遍抹眼泪:“老天有眼,亏了顾大人救里您,县主,您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便是那姓孔的逼迫,也万不该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呀,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老奴如何去见郡主?” 梓熙呵呵笑:“这不没事了么,嬷嬷别哭了,今儿我成亲呢,你应该高兴,这样哭来哭去,把我的福气都哭没了。” 庄嬷嬷闻言,果然不哭了,只红着眼睛呵斥:“就你胆大包天,下次再不敢了!” “不敢了,真的,今天把我冻坏了。” 他们再也没有提起君清明。梓熙不说什么,她们谁也不敢提。 炭火燃起来,屋子暖和了,梓熙也终于不再发抖了,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居然昏昏欲睡。 梓熙闭上眼睛,说自己有点累,便将嬷嬷谴了出去,翻了个身闭目养神了。 虽然真的累,可其实身替根本不能睡着,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流下来。 她君清明找了很多理由,他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有可能今天看到的人是别人假装的,也可能他在路上根本没能赶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太相信他了。 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他。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个字,记得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前世的她是个乐天派,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就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像前世的世界里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活。所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适应。 婚姻不会有自己,那么就努力爱上将要过一辈子的人。 也许被伤害又如何呢?人的一生总要有个寄托。 而君清明,实在是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人。几乎不用怎么努力,她就迷恋上他了。他那俊秀美丽的容貌,他那强悍彪炳的武力,他那沉默寡言却说一不二的性格。 他很美好,梓熙想,就算他们成婚之后,就算君清明像所有男人那样纳了妾,有了通房,他也会是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丈夫,在看过了兰家和傅家的男人们之后,她实在不敢拿前世的丈夫标准来衡量此世的男人。所以她与快递想,等妾室进门了之后,她还可以磨练磨练宅斗技巧,反正女人不能有事业,那就将后宅当事业了。 然而,所有坐好的心理准备,全部被大乱了。 她的美少年,也许很好,但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县主,那姓孔的来找麻烦了。”庄嬷嬷推门进来,幸灾乐祸地说:“不过被顾大人狠狠打了一顿,给撵出去了。” 梓熙没动。 庄嬷嬷哪里不知道她在偷哭,所以才找些话来安慰她。 “这次呀多亏了顾大人,说起来,当初顾大人可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每回出门上街呀,都惹来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围观,要不然那姓缪的……咳咳,县主,您说着事实天意,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梓熙吸了吸鼻子,做起来:“是呀,天意,嬷嬷你想太多了,顾大人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而且她觉得愧对母亲才帮我一把。” 顾晨苏比她娘小两三岁,比她可大了一轮半,这糟糕的,跟自己老娘的旧对象处对象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时胭脂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顾晨苏要来了。 梓熙一个跟头爬起来,随眠整了整揉皱了的衣服,庄嬷嬷立刻把被子叠了,然后帮梓熙盖好盖头,让她坐好。 顾晨苏一进来,就看到瞩目几人如临大敌一般站的站,坐的坐。 “这么冷,怎么不躺着?” 庄嬷嬷笑:“大人哪里话,新婚之日,新郎没来,哪有新娘先躺着的道理。” 顾晨苏点点头,让她们都出去。 庄嬷嬷和胭脂看了梓熙一眼,不大放心,但还是出去了。 男人在屋子里站了一会,然后拿起杆子将盖头挑开。 过于青涩的面庞上面画着浓妆,经过一天的折腾,已经有些花里胡哨了。 顾晨苏有些心热,他温柔地握着梓熙的手问:“吃东西了没?” “喝了鱼汤,不饿。” “那就好。”顾晨苏想了想,说:“孔拜录那里你不用担心,他虽然会心存怨恨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我娘,我知道,今天谢谢你。”梓熙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谢谢你救我一命。” “不要这么说,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顾晨苏不介意表白自己的心意,但兰梓熙却无法平白接受,她直直地看着顾晨苏的眼睛,说:“可是,我不是母亲的替身,我跟她一点都不像。恩,虽然容貌上有那么一点相似。” 说着说着,她就不自信了梓熙只奥,作为母女,她和傅扶摇在长相上,还真的很有一致性。 这这也是为什么,无论顾晨苏在对她的态度上的任何一点暧昧,都在提醒她那是对她母亲的怀念一样。 不仅容貌,就连命运,她们也太相像了。 今天君清明所做的一切,其实与多年前的顾晨苏有何不同呢? 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但当年她的母亲傅扶摇,一定是日日期盼着顾家的花轿进门。而那时候顾家顾忌缪家的胁迫,终究舍弃了她,然后赢取了缪氏进门。 也许有很多的万不得已,也许有很多的苦衷,但错过就是错过。今天顾晨苏看到她,可能因为贵她母亲的愧疚而出手相助,但渴望他的那个人早就死了,即便作为女儿,她也不是她。她是另一个人,另一挑生命,要过的死另一个人的人生。她无法感受她的回忆,无法体会他的感情,无法爱她爱的人,他们是两个个体。 顾晨苏很想松开了梓熙的手,他想说不是,他分得清对她和对她母亲的感情。但是有些事,说不明白,就算说明白,别人也不见得会相信尤其,梓熙还这么小。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知耻。可是,他现在可以让时间来给他证明了。 所以良久之后,顾晨苏道:“虽然中间有很多误会,但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妻子,就是这样。”   ☆、第77章 新婚之夜,没有什么旖旎的故事发生,顾晨苏哄孩子一样哄着梓熙睡着了,她睡的不安稳,第二天,梓熙不出意外地感冒了,还很严重。 顾晨苏哪儿也没去,就守着给她端水喂药,顾晨苏是个大忙人,不过现在情况虽然特殊,但一两天的婚假还是能请到的。 不必服侍公婆,也不用管理家事,梓熙婚后的生活无比简单轻松。 “家里人都被送去了金鳞,这里也比较简陋,你要是觉得缺什么,就跟陈马说。” 这里不是他的家,不过是军队的驻扎处而已,本来一切都以军队标准来打理的,现在突然有了老婆,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好在梓熙自己带的有人,不然他得立马抓瞎了。 789 梓熙头昏脑涨,流鼻涕掉眼泪,喝了一天苦药,捂了一身汗之后,总算轻松了一些。 以前设想过要是嫁人后在君家要怎么为人处世,但这些准备现在已经完全不适应了。顾家与君家情况完全不同,就他们本人,也是天差地别。比如作为主母,她将不得不面对一件事,那就是顾晨苏的前妻以及他和他前妻的孩子。 “那我需要到金鳞拜见你的长辈么?” “不用,等回京了再说。” “那……你。恩,孩子们呢?以后见了面,总要送点见面礼,他们都喜欢什么,你说说呗,我也好早作准备。” 顾晨苏有一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嫡长女,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嫡次女,还有年纪更小些的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更加关键的是,人家亲娘还活着呢。缪氏虽然被休,被休回家之后也进了庙里,但她到底是顾家小姐正正经经的亲生母亲。 后娘不好当呀,梓熙无比纠结,她无比惨烈地设想了一下顾扶摇管自己叫母亲的场景,简直不忍直视。 “无妨,扶……恩,她们都与我嫂子亲近,以后便跟姐姐妹妹们住在她们那里。” 能不用相处就最好了,但那好像不可能,她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不管丈夫前妻的孩子。不过缪家跟她家的关系,她稍微冷淡一些也无所谓的吧,太后不杀她都算仁慈的了。 不想那么多了,梓熙纠结累了,还是觉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首先,嫁了人的她得回门。其次,回门之后,她得搬家。她成亲可是一点嫁妆都没有,自己的财产可是一定要带上的。 吃了药,又休息了一天,梓熙终于好了些。 回门当日,梓熙装扮一新,穿上原本准备与君清明回门时穿的新衣服,在顾晨苏的陪伴之下去兰府见老太太和父亲。 桐城不大,街道比起京城更是狭窄不堪,顾晨苏骑着高头大马,梓熙后面乘着小轿,一路上惹来不少人围观。 整个桐城都知道孔将军逼婚不成,被顾晨苏英雄救美的故事。那天的冰雹,和三月飞雪的现实给了人们无限的遐想和谈资。短短几天,两人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传奇人物,甚至有人连梓熙她娘都被扒出来了。 大家掰着手指算日子,知道今天回门便在路上等着,没见过那日城门外场景的人,都要一睹这英雄美人的风采。 人群中,孔拜录没好气地瞪着意气风发的顾晨苏,眼里要喷出火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中途出个程咬金,被顾晨苏给截了胡。可现在,他拿顾晨苏没办法,而且顾家出手,陆新均不会帮他,因为顾家是外戚,外戚娶个县主,对他没有什么威胁。 师爷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将军,生怕他气得狠了,一时冲动跑出去跟姓顾的打一架。谁知孔拜录瞪了一会,突然转头,道:“走,上兰家。” 师爷心里一跳,自家将军果然要最冲动了,果然夺妻之恨不可恕呀,哎呀老夫不能让他冲动无事。“将军,兰家这会怕是忙得很,咱们过去,可能不太……” “老/子说去你就给我去准备。” “那将军,咱们去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提亲,老子聘礼都下了,县主没了,嫡小姐得捞一个吧!” 师爷深以为然:“也是,咱们决不能亏得太狠了。” * 梓熙拜见了老太太,又去见父亲。兰耀庭见到她跟顾晨苏,便捋着胡子嘱咐她几句相夫孝子开枝散叶等等,还红着眼睛掉了几滴眼泪,十分慈祥模样。 对梓熙来说回门本就是走个过场,她实在厌烦兰耀庭这作态,随便应付几句便要走,不料刚从院子出来,就看到了兰梓湘站在那里。 只见她身穿一身纯白色的单衣,脸上妆容清淡,一头乌发顺直地垂在后腰,一举一动如弱柳缠藤。她一看到兰梓熙,便梨花带雨,柔弱仿佛风中之烛,随时有可能伴风而去。 她静静地看了梓熙一眼,说:“兰梓熙,你为何这样对我?”说完一转身,便要离去了。她身后翻飞的白色裙裾飘带,使她转身的动作格外优美翩然。 “拦住她。”梓熙可不管她转身的动作有多好看,一句话,胭脂便几个跨步,将正准备离开的兰梓湘给抓住了。 梓熙踱步上前,靠近兰梓湘,问:“姐姐到是说清楚些,妹妹都对你做了什么?” 兰梓湘一脸的失落柔弱:“妹妹心里有数,何必多此一问。” “呵呵。”梓熙好笑:“我心里的确是清楚的很,比如姐姐身为兰家女,却罔顾家族声名姐妹闺誉,竟然私会外男,最后引狼入户,害得我兰家为人耻笑。” “你……你胡说八道。”兰梓湘高升反驳一句,继而又耸着肩膀哭泣起来:“你我姐妹一场,如今谁人不知我被人悔婚抛弃,你得偿所愿却还来嘲笑我,这样……” “我得偿所愿?全天下都晓得我可是早有婚约的,姐姐,谎话说多了,菩萨会当真的。再者,你那丫鬟办事虽牢靠,行事却到底不够缜密,我既然能把话说出来,就是有证据手的,怎么?你送孔将军手帕时,以为那东西不会被人看见?” 兰梓湘一脸通红,她想要反驳她,可兰梓熙直视自己的目光,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这咄咄逼人的凶残模样,好让她被人唾弃,可来来往往的仆从,却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她紧紧握着拳,眼泪掉得更狠了。他知道马上顾晨苏就会来,然后他会发现兰梓熙是多么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会立刻厌弃她,然后惊鸿一瞥地对自己一见倾心。可是碍于双方身份,他们终于无法相守,于是顾晨苏将终生思念着自己,终此一生再未对别人心动。 然后君清明会回来,因为兰梓熙另嫁他人,君清明便迎娶自己。那时候她才知道,其实他一早就爱慕着自己了,不过是因为与兰梓熙的婚约在一直不敢表明心迹。等到他们成婚,他们便会成为整个大烨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兰梓湘越想越多,甚至脑补到以后见了兰梓熙,怎么让他嫉妒愤恨,怎么让她气急败坏。 然而现实中不过过去了几分钟,顾晨苏是出现了,可这过程中看也没看她一眼。君清明还不知道在哪里,当然不会天神一样降临再解救他,他甚至不晓得还有人把他当丈夫意淫了个遍。 “不说话了?”梓熙见兰梓湘眼神飘忽不定,淡淡地说:“那我就走了,姐姐好自为之吧。” 梓熙话刚一说完,就看到兰梓湘柔弱不堪的身子缓缓倒在了地上。 丫鬟们吓得想要去扶,被梓熙制止了:“姐姐是觉得天气好,躺在地上舒服,你们都在这看着便好,不必打扰姐姐休息,待姐姐休息够了,自会起身。” 听了她的吩咐,丫鬟们自然不敢去扶人,梓熙说完就走了,留下衣裙丫鬟盯着地上的兰梓湘一动不敢动。 李氏得了消息,立刻派人来想将兰梓湘接回去,可管家说了梓熙的话,不准任何人扶她起来。 现如今兰梓熙的品级比她们都高,她说的话真论起来比老太太唐氏还要有分量,别人轻易不敢违抗。李氏着急之下,去求老太太发发慈悲。结果老太太眼睛一闭,说孩子喜欢在地上躺着,就让她躺着吧。兰梓湘动不动就昏倒,她可早就见识过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老太太不搭理,于是,兰梓湘此生头一次在地上躺了一个时辰,后来实在躺不住了,终于才呻/吟一声,柔柔弱弱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回,她终于不再要死要活了,家里说话算话的不是自己的母亲,别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而且有父母在身边,兰家其他人也不用怕单上苛待庶子嫡女的名声。她想上吊,说不定还有人帮忙准备棺材呢。 兰梓湘惜命的很,当然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可她不甘心,还想想个法子让兰梓熙后悔,让她跪在自己脚边求饶。可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孔拜录就上门了。 没娶着兰梓熙,就还照原计划娶兰梓湘吧。 这种挑萝卜一样的态度,让兰梓湘疯狂地在屋子里砸了触手所及的所有东西,“不嫁!他当我兰梓湘是什么东西,随随便便能挑挑拣拣的!让他给我滚!” 兰梓熙看不上孔拜录,要让自己捡兰梓熙剩下的东西?坚决不可能! 兰梓湘又是一顿大呼小叫,可惜孔拜录是个牛脾气,根本不讲道理,也不在乎名声或者兰家女孩的死活。现在,兰家想要回绝,还真没那个胆子。   ☆、第78章 梓熙搬家只用了半天时间,原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加上又比较近,她也不能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搬走,让傅家脸上不好看。 顾晨苏在家呆了五天,就又忙了起来,梓熙一天难见他一面。 上无公婆需要侍奉,下无子女需要教养,连丈夫也不用她费什么心。比起在家时,梓熙暂时甚至不用应付什么兄弟姐妹,婚后生活比她想的要轻松多了。 到是兰家传来要与孔将军订婚的消息。 梓熙听了下人传来的信,心中诧异:“孔拜录最先看上的不是兰梓湘么?什么这会订婚的是兰梓陌?” “谁说不是呢!”嬷嬷道:“他们家的事儿谁清楚,听说那姓孔的逼迫县主不成,的确是想回头迎湘姑娘的。可湘姑娘死活不愿意,最后是莫姑娘毛遂自荐。” “梓陌自己愿意的?” “说是那么说,但谁晓得私底下怎么回事儿。不过这也不干咱们什么了,到是四老爷,听说又不安分了。” “父亲又去找顾晨苏了?”梓熙一听到兰耀庭,心里就不痛快。 嬷嬷叹气:“这不是蓉姑娘来时不小心说起的么,顾大人贴心,没告诉您。” 自从梓熙成婚之后,兰耀庭便活泛起来,不仅自己时不时让人把顾晨苏叫都跟前训话,还想方设法将兰家子弟往军队里头塞。顾晨苏与自己的妻子傅扶摇的关系,他这会终于全部忘光了。 可他能不要脸,自己却不能不要脸,梓熙沉吟一声,道:“嬷嬷,去准备准备,陌姐姐定亲,做妹妹的总要有所表示。” “县主,县主好消息。” 正在此时,却见胭脂急急忙忙跑回来:“天大的好好戏,县主,京城传来消息,打了胜仗,叛军被赶出去了。” “真的!”梓熙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胭脂气喘吁吁:“自然是真的,这事儿好几天了,消息传到桐城慢了些。” 嬷嬷道声阿弥陀佛,赶紧吩咐:“老天保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明芽儿,赶紧的,快去取鞭炮来,这可得好生去去邪气。” 再也没有比大胜叛军的消息更为振奋人心,所有的事情跟这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事儿了。梓熙也是激动万分,赶紧拉着胭脂问:“快说说,消息是京城的传信兵传来的?都是怎么说的。” 胭脂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气,这才道:“小姐不是让我日日留心外头的消息么,今儿王妈妈出去买菜,我就跟着去了。一去就碰到传信兵,说京城打了胜仗,叛军被赶走了,咱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说那叛军凶残万分,吃人喝血,简直是三头六臂,护*打了整整三天,才破了城门。说那日飞沙走石,天神助阵,一团大火从天上落下来,那火追着叛军就烧。那叛军首领见状拔腿就要逃走,最后被君小将军单枪匹马……”胭脂说的兴奋,说着说着就被嬷嬷捂了嘴,这下她才想起来,这大英雄君小将军,可不就是抛弃了她家县主的负心汉么,她听的时候光顾着激动了,传信兵没说名字,光听着君小将军,她也没仔细想。 嬷嬷黑着脸,原本喜庆的,听见君清明,这会怎么也喜庆不起来了。 梓熙愣了一愣,继而道:“无妨,这本就是大喜事,君小将军为国立功,原就该大肆传扬。” 可下人们哪里还有心思说。 这会鞭炮响起来,很快整条街都开始放鞭炮挂灯笼了。 回到屋子里,嬷嬷气呼呼道:“可真是老天无眼,让那天煞的立了功名。” 梓熙摇头劝道:“嬷嬷,他是男子,天下事为重本事应该。我是小女子,做不了助理,再平添阻力便不应该了,这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庄嬷嬷闻言,只好叹口气,不说话了。 桐城得了消息,举城欢庆。不过两日,更确切的消息到了。叛军被赶出皇城,临走时放了一把火,烧了半个城,连天被被烧红一半。 可大家本以为陆新均会乘胜追击,打败了叛军好早日迎太后和皇上回京。谁知陆新均夺回京城之后,便按兵不动了。 传言陆新均受了伤,暂时不便行军。可不仅如此,他自己没有动静,也不让其他人出兵将叛军赶尽杀绝。 如今漠北军驻扎在知马关,随时准备杀回来。而外面,流言也渐渐起来了。 “如今太后青壮,皇上年幼,这可不是同当初的缪太后一个样儿么!陆将军打败了叛军为国立功,可功高震主,如今已经糟了忌讳了……这,不是天下大稳之势呀!”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自然逃不过顾晨苏的耳目。顾太后更是着急,连下三道圣旨,赐封陆新均为定国将军,又加封固和亲王。谁知没能破了流言,反而使得流言愈演愈烈,这背后,就像又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在悄悄推动着。 梓熙越想心里越惊,这陆新均野心不小,莫非他是要……逼迫皇上退位? 兰梓熙能想到的事,顾晨苏不可能看不出来。 顾晨乾连夜赶到桐城,就是为了跟顾晨苏商讨对策。兄弟两人在书房商讨半天,最终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奋力一搏保住萧氏皇庙,或者退一步保存顾家氏族。 陆新均赶走叛军收复皇城,如今不仅实力浩大,声势更是前所未有。他存了野心想要篡取皇位,但给了他们一条退位让贤的后路。 皇室式微,太后姓顾,现在的选择权,就在顾家手里。 如果顾家决定保全萧氏皇庙,那将要面临的便是陆新均的全力围捕。顾家就算占据正义天理,却也不见得能与陆新均全力一拼,就算能够争取到其他世家的支持,最后恐怕也免不了动摇根基,被人渔翁得利。 “大哥的意思是……”顾晨苏沉思半晌,终究下不了决心。 顾晨乾道:“哥哥说,作为顾家长子,他势必要与顾家共存亡。” 意思就是宁愿放弃萧氏皇族,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保全顾家根基不受损。 当初皇帝迎娶顾娉婷,提防缪家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就是争取顾家的支持期望当遇到存亡之时,顾家能看在顾太后的面子上,站在皇室一边,保存皇家宗庙。 可惜对于氏族来说,忠君也许重要,但要为其拼上整个氏族,是绝对不可取的。 现在形势如此险恶,顾家也依然没有拿出全部力量。顾家私库动用了不到一半,还有一部分隐藏势力依旧在潜伏。更加重要的,是顾家少年子弟一个都没有出动。 君清明小小年纪,便在此次光复京都之战中立了大功。可顾家比他出众的子弟不在少数,却依旧被保护的严严实实。这便是氏族与新贵的区别。如君家这样的新生势力,想要长久站稳脚跟,就必须抓住所有机会全力以赴。而氏族最重要的,却是保留火种,确保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在成年之前不会早夭。可如果真要保存萧氏皇族的延续,这些珍贵的子弟们必将提早出巢,在面对陆家军的反扑中,损失不知凡几。 顾晨苏走来走去,他知道既然大哥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精密计算过的。 “那二个您的意思呢?太后是大哥的嫡女,也是你我看着她长大的,若是顾家这么做……” “太后是顾家女,我们自然会努力保全她的性命,想来陆新均只要达到目的,便不敢落人口实赶尽杀绝。” 公主一事虽然保密,但顾家兄弟三人心里还是清楚的。现在养在顾太后膝下的小皇帝根本不是萧家的种,他们心里也不甘心为一个冒牌皇帝拼上一切,换个方向想想,这难道不是天意么! 顾晨苏叹口气,“那就照大哥的意思,不过我们也不能这样让陆新均得偿所愿,他不是推说怕太后牡鸡司晨么,那就让太后下旨让位给青壮就是。” 顾晨乾眼睛一跳,“你的意思……” 顾晨苏示意顾晨乾摊开手心,在他手心里慢慢地,写下一个‘君’字。 “还是弟弟思虑深远。”顾晨乾哈哈一笑,“哥哥今日便进宫,将眼下形势说与太后,想来太后虽然悲恸,但也能够明白当下形势迫人。”   ☆、第79章 “陆新均,他怎么敢!”顾太后激动万分,“就算他立了功,势力滔天,可我们几大家族联合起来,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能容他肆意妄为……当我顾家无人么?” 顾晨乾皱了皱眉,这侄女想让他们拼上整个顾家去保全一个假皇帝,实在是异想天开。 任凭太后暴怒发火,顾晨乾终究是一言不发,等她发泄够了,方才道:“我们与你父亲做这个决定终究是万不得已,实在是别无他发。如今陆新均咄咄逼人,只在看太后的态度,若是太后宁死不从,我们自然会以死相拼,只怕那时,皇上连长大的机会也没有了。” 顾娉婷对于小皇帝的性命根本不在乎,那并不是她和皇上的亲子,她在乎的是这天下姓不姓萧,还是不是她深爱的丈夫的那座江山。然而大势已去,皇室式微,她要处处依靠外臣。若是陆新均顾忌声明,便会留着她与皇帝携天子以令诸侯,她也能等皇上长大成人再伺机而动。可陆新君若不在乎这些,想要处死皇上也不是难事。世家大族们联合起来或许能与其一拼。可世家大族们,会联合起来么?不会的。这一点,本就出自氏族的顾娉婷比谁都清楚。 经过最初的震怒惶恐,最后,顾太后只能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顾太后哭起来:“我知道了,一切还望父亲与叔叔们替我,替皇上权衡。” 顾晨乾松了一口气,这才将他们的打算说出来。 陆新均是向外散播流言逼迫小皇帝退位,就是借口皇帝太小母家太壮将赴缪家后尘,终会导致社稷不稳。可是太后要下旨让位所能选的,却不只有他陆新均一人。 选择君家,会是很好的一步棋,不仅能让君家与陆家反目,而新生的君家想要站稳脚跟保住皇位,就必须依靠氏族的支持,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陆新均,便很快处于劣势。 顾太后听完父亲的打算之后,久久不言。顾晨乾也不逼她,只静静地等着。许久之后,终于听她道:“父亲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待我沐浴焚香,向先皇进香之后,便下旨传召。二叔您先回去吧,明日我自会宣你进宫。” 顾晨乾叹口气:“哎,娉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要想不开。” 等他离开之后,顾太后方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宫女守在门外,不敢上前劝慰,等她哭的差不多了,宫女宜枫才将她扶起来。 “太后,地上凉,别弄坏了身子。” 顾太后已经生无可恋,惨笑道:“先皇已去,如今连皇上也保不住了,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好珍重的。” 宜枫心中一惊,悄声问道:“刚才看到顾大人出去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顾太后摇摇头,不欲多说。 宜枫道:“奴婢从宫里到行宫,陪伴太后多年,太后有什么心事可告诉奴婢。奴婢人卑位浅,虽不能为太后解忧,但替太后打听打听消息还是行的。” 顾太后心中抑郁,有伤心难纾,被宜枫一劝,便将皇上不得不退位让贤一事说了。 宜枫更是心惊,暗道君小将军果然料事如神。 “那陆新均果然是狼子野心。”宜枫愤怒地骂了一声,又道:“可是太后,皇上才是天下正统,若是当真皇位被夺,咱们如何有脸去见先皇呢?” 正是如此,顾太已经想好了,一写完诏书自己就以死谢罪。 宜枫现实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说:“再者,皇上还那么小,若是没有人庇护,如何能够长大成人?他是先皇唯一仅剩的血脉。如今形势所迫,因陆新均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君家平白得了好处自会感激太后与皇上。可等君家人坐稳了皇位呢?皇上毕竟是天下正统,等到君家坐稳了皇位,皇上便成了他们的眼中刺肉中钉了,必定欲除之而后快。 ” “不,父亲和叔叔们会保全她的。”顾太后麻木地说。 听宜枫口口声声皇上是天下正统,顾太后心虚,加上现在的小皇帝的身份叔叔们是清楚不过的。所以她一点都不确定顾家到时候会真的愿意保全他,当然,这一点她也根本都不在意。 她不在乎了,宜枫却不能让她不在乎,要是皇位真的在这个时候落到君家身上,那君家会立刻成了众矢之的,顾家挖了这么大个坑,她却不能真的让君家掉进去。于是她道:“再者,外头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奴婢也听了一耳朵,总的来说,不就是陆新均借势逼人么!他既然说皇帝年幼太后青壮,想迫皇上让贤。咱们势弱让谁都是让,太后怎么不想想,为何不让贤给会将皇位还回来的人?” 会将皇位换回来的…… 顾太后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会将皇位还回来的人?” 是呀,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陆新均是狼子野心,只是苦于无法集合起来与之抗衡,若皇上让贤于一位对萧家忠心耿耿的人,等到灭尽漠北军,驱逐了陆新均,那时他便可以将皇位还回来。 她越想越激动,因为这个人选,简直是近在眼前。 宜枫见她被说动了,压着笑意,小声道:“不知道太后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不过我想那位愿意将皇位还归正统的人一定对皇上忠心耿耿。但正因为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才越加不会同意登上皇位,太后若是有了决定,那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顾太后激动不已,一把抓住宜枫的手,急道:“那要怎么办?如今我无人可用,凡事只能依靠叔叔……” “奴婢元效犬马之劳。”宜枫靠近顾太后的耳朵,将她的计划说了出来。 于是三天之后,全天下都知道顾太后代皇上下圣旨,将皇位传于顾晨苏,举国震惊。而远在桐城的顾晨苏本人,却在两天之后才得到消息。 兰梓熙当时正在准备兰梓陌的订婚事宜。庄嬷嬷和胭脂正在计划什么时候回京。当皇上退位让贤的消息传到耳朵里,她真个人都懵了。一反应过来,立刻派人去找顾晨苏,自己立刻进宫见太后。 顾晨苏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梓熙要早,但他还没有赶回来。梓熙到了行宫,一见到太后便一头跪下,道:“请太后收回成命。” 顾太后面色不怎么好,却依旧带着笑意,让宫女将她扶起来,梓熙却不为所动,直言道:“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顾太后这才挥挥手,将宫女遣走,问兰梓熙:“县主不必惶恐,三叔年轻力壮,又才智卓越,正是担当大任的唯一人选。” “顾大人他生性耿直,对皇上和太后更是忠心耿耿,太后怎可只为一己之私陷他于不仁不义,如今天下大势诡迥莫测,还望太后不要意气用事。” 顾太后听她说前面几句还挺高兴,可听到后来,却变了脸色。 “兰梓熙,哀家正准备恭喜你将成为一国之母,你却开口闭口质问哀家,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梓熙也不跪了,径直站了起来。朗声道:“顾大人一心为国,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依旧奋不顾身保全皇上保全太后。如今正有奸佞小人诬陷顾家外戚专权,太后生为顾家女,却为虎作伥,合着外人陷害母族,此乃其一。其二,也是事件根本,太后开口一张嘴,趁着皇上年幼,竟将萧家江山拱手让人,其心可诛,若太后不收回成命,本县主作为大烨仅剩的赐封宗亲,便要代先皇废后了。” “你……”太后气个仰倒,她没想到先皇帝都死了,还有人跑到她面前来替先皇废后的。一时之间竟被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顾晨苏也赶到了,没有通过禀报就闯了进来。顾晨苏见面也不像从前一样见礼,而是走到顾太后面前,直接给了一巴掌。 顾太后被扇得一个趔趄刷到在地上,鼻孔和嘴角立刻被鲜血染红了。 宜枫尖叫一声扑倒她身上,“太后,来人啦,顾大人要对太后不利!” 可她哪里能叫来什么人,整个行宫都在顾家的把持之下。 而顾太后本人,也已经被打蒙了。 “三,三叔……”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挨打,动手的还是自己最为信任,且是现在仅剩的依靠的亲叔叔。 “顾娉婷,你好大的胆子。”顾晨苏表情冷酷,盯着顾太后就像在盯着一团死肉。 顾太后从没见过叔叔这个样子,在家时她是受宠的嫡小姐,出嫁后她是尊贵的太子妃皇后太后,哪怕在宫里处境艰辛,也没人敢扇她耳掴子。 顾晨苏没说话,顾太后也是一脸的震惊于惶恐。 梓熙见他们都不动作,便吩咐道:“来人,将行宫所有的宫女抓起来,太后的贴身宫女宜枫等人徇私枉法假传圣旨,立刻杖毙。另外,还请太后重新下诏,宣陆将军来行宫亲,亲自宣旨退位让贤于陆将军。” “你敢!”顾太后终于清醒了,一下子冲到顾晨苏面前推了他一把:“叔叔你为什么生气?陆新均狼子野心,我们怎么能这么容易让他如愿以偿?那君家本就是陆新均的走狗,君家谋夺了皇位之后,会把我们怎么样你想过没有?与其如此还不如……” “还不如选个你相信的人?”顾晨苏冷笑:“你在宫里待了几天,跟几个女人过了几招,就以为自己能左右天下大事了?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顾家愿不愿意!” “如今已成事实,叔叔若生气,娉婷便一死赎罪。”说着就要亡柱子上撞。 都说女生外向,顾娉婷为了亡夫的江山,早就不在乎母家如何了。在她心中,顾家是她的依靠是支持她的力量,但要她为顾家设身处地的想,已经不可能了。 顾晨苏冷眼看着她寻死,梓熙却不能真的放手不管,赶紧让人拦了下来。 “她要是死了,我们就更有口说不清了。胭脂,你留下,好好看着太后娘娘,不准任何人靠近,不要跟她说一句话。” 说完跟着顾晨苏出去了,太后宫殿被封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梓熙很是忐忑,其实她一路风风火火闯进行宫,根本不知道顾晨苏的想法,要是他很高兴能够当上皇帝呢?可她不能有那些顾忌,她的身份早就限制了她的立场,所以只能假设顾晨苏是理智的。好在,她赌对了。 只是,现在要怎么办?圣旨已经贴到京城,全天下都知道皇上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顾晨苏,现在她们把太后的行动一限制,就更容易坐实罪名了。 顾晨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沉思半晌,道:“不用担心,我立刻跟哥哥商讨对策,你先回家。” 圣旨能从他得意眼皮子底下跑出去,这行宫里暗藏的细作不可谓不心思缜密,他要立刻将奸细找出来,手段定然温和不了,梓熙在场当然不方便。 梓熙心里着急,但知道他想把自己支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第80章 梓熙回家时,李氏和王氏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们一个代表兰家,一个代表李家,在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之后,立刻到她这来看情况。 她们都在桐城,离太后这么近也没有听到过太后准备替皇上退位让贤的风声,反而是京城率先传来了消息,不用想都知道里面一定有猫腻。 可是梓熙能跟她们说什么呢,她现在也一片迷茫,好不容易将王氏和李氏送走,便等着顾晨苏回来好跟他仔细谈谈,而这一等就等了一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清晨,顾晨苏方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梓熙什么也没问,服侍他洗了澡吃了饭,让他好好休息。 顾晨苏显然累极了,往床上一躺就睡到晚上,等他醒了,梓熙才问:“细作找到了?” 顾晨苏点点头,但并不显得高兴,细作找是找到了,但也已经晚了。 嬷嬷来问在哪里摆饭,梓熙没有胃口,跟顾晨苏再屋子里随便吃了一点就算了。 “现在怎么办?太后旨意下出去,外面已经快翻天了,如今就算把旨意收回来也没用了。” “我准备进京。” 梓熙一愣,便听顾晨苏道:“我已经与兄长商量过,世道如今就算我们再无心,也脱不了干系,有这一道圣旨在,以后不管谁登上皇位,都不会放过我,更加不会放过顾家。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全天下都以为他狼子野心了,哪怕他把自己的爪牙都拔了也没有人相信他是只猫,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顺应他们的心意得了。兰梓熙也知道世道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退路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起程?” “尽快吧。”顾晨苏顿了顿,说:“京城情况不明,我先走,等那边安稳了再派人接你回去,我把陈马留给你,他会保你安全。” “恩,你要小心一些。” 梓熙乖巧懂事的样子让他心中一热,一起身就将她抱了起来。梓熙身子一僵,她感觉到男人在她身上抚摸的大手,十分热切。可她现在还是个平胸萝莉呀,他也提得起兴趣? 梓熙一把按住男人不规矩的大手,“顾大人,我背不疼,不用揉。” 男人哪里管她那么多,干脆将人扛回床上,整个人压下来,梓熙差点被压得喘不过气。 顾晨苏很是激动,吮住她的嘴唇又吻又舔。 梓熙缩着肩膀,等她亲够了才用被子捂着头蜷成个大虾米。 顾晨苏抻着双臂,好笑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女孩,“你相公没那么可怕吧?” 梓熙支支吾吾:“顾大人,你难道没觉得自己在猥/亵/幼/女?” “你是我夫人。” “你夫人还不满十四。” 好吧,的确有点小,要是一不小心有了,这个年纪恐怕生不出来还弄个一尸两命。 顾晨苏叹口气,拉过被子,将女孩捞进怀里:“等你长大了,会不会嫌弃我老了?” “会。” 顾晨苏:“……” “不过看在你英俊潇洒老了也会是个帅老头儿的份儿上,本小姐就勉为其难跟你好吧。” * 顾晨苏刚一决定上京,君家父子的上疏便到了。君家不仅表示对新帝的服从之意,还请求顾晨苏尽快登基,以便早日下旨击杀漠北军,漠北军已丧心病狂与关外狄人勾结,准备联手反攻大烨,若不早日部署,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君家的行为让人着实看不透,但有了他们带头,其他家族纷纷表示了对顾家的支持。不日,顾晨苏便带着顾太后以及尚在襁褓中的马上要变成亲王的小皇帝在顾家军,以及孔拜录的护送之下往京城进发。 京城一被夺回来,所有人都心动了,等到顾晨苏和太后一上路,后面也开始准备回京。 兰家傅家正在此列,他们料想顾晨苏进京不会太过顺利,因此并未一同上路,但在顾家离开十几日之后,并未传来什么变动的消息,便再也等不住了,都将回京提上了日程。 不过,相比傅家一众女眷,兰家的心思要活络多了。 如今顾晨苏进了京,如果顺利登基,那么兰梓熙便是未来的皇后。 最重要的是,这个皇后姓兰,有朝一日母仪天下,她的儿子便是未来的皇帝。兰家是万万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兰耀祖蓝耀宗兰耀邦都在军中,桐城只有兰耀庭和兰耀家两兄弟,他们不愿意扔下兰梓熙先行离开。经过梓熙的奉劝,大房和二房先行起程了,尤其老太太唐氏,是经过大风浪的,这个时候先回京了解京中风向,对家里有帮助,兰耀家与兰耀庭便留下来保护兰梓熙,等京中一切妥当,再与她一起回京。 送走了大房和二房之后,兰梓熙一直关心着京城的消息。 得知顾晨苏确实在世家的支持之下登基,并且立刻下令追击叛军,而陆新均没有明显起兵谋反,梓熙终于松了一口气。 所以,她才有机会吩咐下去,准备祭祀外祖母和母亲。 梓熙头一次宣布这么重要的事,大家都很看重,兰耀家兰耀庭更是一早就到了顾府。先陪着兰梓熙到了翌阳郡主的墓前磕了头,回来已经是中午,梓熙也不觉疲倦,径直带着人到了兰家,她母亲傅扶摇的牌位供奉之处。 梓熙的身份今非昔比,加上局势较为混乱,她所到之处,一直有侍卫保护,到了兰府也同样。 唐氏与大房二房已经先行离开,此时的兰家住所,只剩下三房四房两房。除了丫鬟仆人之外,她们没有多少看家护院的伙计,梓熙一来,整个兰府就在陈马的严密掌控之中。 傅氏的灵堂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上头只放了未曾见过面的老爷子和英年早逝的傅氏的牌位。 梓熙就着垫子,向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之后,看着香炉悠悠道:“这些年,女儿一直噩梦连连,总以为这噩梦到等到多年之后才能消失,不过母亲在天有灵,心疼女儿,如今给机会,让女儿早早治好这恶疾。” 兰耀庭对兰梓熙做噩梦一事一无所知,听她这么说,便一脸心疼地说:“改日请个好大夫来看看。” 老太太到是知道一些,此时也叹气道:“都是扶摇心狠,走的太早了,可怜了熙丫头。” 兰耀家和李氏没有说话。 梓熙看了李氏一眼,说:“伯娘您先出去吧,我这里有事与伯父还有父亲商量。” 李氏以为她们说的是大事,便顺从地出去了,等她走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老太太,兰耀家兰耀庭,以及梓熙和她的护卫。 房门被关了起来,外面有人把手,庄嬷嬷站在梓熙身后,陈马端来一张椅子请她坐下,梓熙坐好之后,方道:“过不了多久,咱们便要回京到了京城,有些事处理起来不方便,不如就趁现在,好好了一了吧。” 兰耀家感觉道不对,老太太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闻言询问:“县主说的是什么事儿?” “老太太记性真差,不过也难怪,我母亲过世已然十几年呢,梓熙这些年夜不能寐,不过看着老太太,却是睡的极好。” 兰耀庭尴尬,他不明白梓熙怎么今天翻来覆去提起傅扶摇,正要说什么,兰耀家已经被按倒在了地上。 庄嬷嬷将汤药和白绫端上来,“自己动手还是由陈大人来,三爷自己选吧。” “你敢!”老太太眼见她端出来的东西,吓得惊叫起来。 兰耀庭更是整个人都懵了。 兰耀家道镇定,可脸上也很不好看。 “熙丫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可是你伯父,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唾骂,天打雷劈?” “呵呵,伯父都不怕天打雷劈,梓熙自然也不会怕的,至于传出去,这一点就不由伯父担心了,伯父是被匪类所伤,与梓熙有何干系?” 老太太整个人已经跳起来:“好你个小贱/人,刚得一点势就要犯上了呀!你敢……” 话还没说完,梓熙已经一把上扇过去,老太太被打的滚到在地,兰耀庭离的近,早已被兰梓熙的气势唬住,哪里敢去扶她。 梓熙冷笑道:“不必着急,待我处置了兰耀家,立刻便轮到你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儿子害死我母亲,我便让你今日继续看着,我倒瞧瞧你这母亲多伟大。来人,请伯父上路。” 陈马得令,一步上前,将兰耀家按住将毒药往他嘴里灌。 兰耀家身材健壮,并不肯乖乖受死,立刻挣扎起来。 可他如何挣扎,也不是几名侍卫的对手,很快就被制服了。 只是毒药已经在挣扎中被撒光,陈马只好退而求其次,用白绫勒住他的脖子,开始用力绞杀。 兰耀庭早已吓得瘫坐在地,眼见自己的亲哥哥给围殴困住,却不敢上前帮手,只抖着双腿往老太太身后躲。 老太太倒想救自己的儿子,却有心无力,只好高声尖叫着来人,想要招来救兵,却被庄嬷嬷塞了一团布在嘴里,再也喊不出来。 兰耀家眼见出逃无妄,终于不再挣扎,哀求道:“我错了,我早已后悔,可是,可是我对扶摇是真心的……我不想害死她……” 他的话显然让兰耀家震惊了,对扶摇真心,自己这哥哥,居然对自己的揭发妻子真心…… 突如其来的一顶绿帽子砸在他头上,兰耀家几乎气得晕过去。 “逼奸弟妻不成,怕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兰大人好威风。不过,你既然口口声声对母亲真心,那便亲自下去同她说吧。” 兰耀家气绝身亡,下户大开,尿液流了一滩,骚臭味在房间弥漫开来。 梓熙确定他确实气绝,这才转头问老太太:“好看么?当日母亲去世,也是这样一般无二,孙女思虑多年,以为不能亲手为老太太重现当日情景,好在老天开眼,让老太太大饱眼福。” 老太太被按在椅子上,堵着嘴巴,呲目欲裂。 兰耀家抖的站不住,也早已瘫坐在地上。发现自己看他,立刻惊叫道:“不关我的是,那日我不在家,确实不知你娘被害,而且我已经受了罚,被二哥打了一顿……” “父亲不用害怕。”梓熙和蔼道:“女儿知道母亲的死父亲并不知情。” 兰耀庭刚要松一口气,又听她道:“那时父亲不在家,是因这双腿实在喜欢乱跑,如今就将它们废了吧,往后定不会再乱跑误事了。父亲放心,陈大人手段了得,不会让你性命有碍。” 兰耀庭尚未来得及尖叫求饶,又被捂了嘴,只需陈马两脚,便折断了兰耀家的双腿,男人受不住疼痛,当场晕了过去。 之后,梓熙方才命嬷嬷将老太太口中布团取出。 此时她已经无力嚎叫,只恶狠狠等着兰梓熙,用要吃人般的口吻道:“你就不怕兰家找你算账?” “老太太真傻,你道为何大房二房都先行离开,偏只留下你们?” “你……这不可能!我的耀家和耀庭可都是兰家子。” “是呀,他们的确是兰家子,可这与唐氏嫡系有何关系?做了错事的庶子而已,你们也真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老太太终于失了力,猛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庄嬷嬷一看,惊讶道:“莫不是羊癫疯了?” “带出去请大夫,可别让她死了,老太太福大命大,要长命百岁呢。” 说完又看了看香台上的牌位,梓熙道:“母亲,您的仇走正常途径行不通,女儿只好这样给您报仇了,您就安息吧,外祖母也终于能够瞑目了。” 说完抬起手,点燃寻姨娘和管家的证词。 梓熙迈出房间,刚刚搭建的灵堂便烧起了大火,兰家一下子兵荒马乱设法救火。 次日桐城都知道有恩闯进兰家意欲不轨,兰家走了水,烧死了当家的兰三爷,四爷为护着女儿被横梁被砸断了双腿,老太太惊吓过度瘫痪了,好在未来的皇后福大命大没有受到丝毫损伤。皇上闻讯,不放心她一人在桐城,立刻派人前来迎接,梓熙惊魂甫定,便要准备起程回京了。   ☆、第81章 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经过长达半月的舟车劳顿,兰梓熙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京都巍峨的城门。 其上污迹斑驳,是被火焰熏过的颜色,而城门是一扇陈旧一扇簇新,不用想,便知道这城不久之前遭受了什么。 “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呢。”胭脂望着熟悉的接到激动不已。 梓熙也很高兴,但是也有些紧张。顾晨苏经过一个简单的仪式,已经登基为帝,自己以后也不得不住在皇宫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宫,所以并不确定自己拥有足够的成为皇后或者妃子的技能。 人生在世,没有人能猜到你将遇到什么。所以在紧张之余,梓熙已经竭心竭力地回忆自己能想起的历史上的皇帝的女人们的命运,然后纠结地发现名声好的皇后大多早死。 胭脂见自己家主子径自出神,便没再吵她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宫门。 在首领太监的迎接之下,兰梓熙下了马车换上轿辇,从端肃门往出云宫去。 一路上老太监解释道:“皇宫烧了一把大火,好多宫殿都烧没了,如今皇上只能暂住出云宫,等乾宁宫修缮完毕在搬过来。娘娘也委屈一些,咱们也同皇上住在出云宫。” 出云宫以前是冷宫,正因为地处偏僻才逃过一劫,现在条件不允许,等叛乱平定之后整个皇宫都要重建。 “皇上住哪我便住哪,这是为妻本分。” 梓熙笑笑,说。 而很快,她就见到了顾晨苏,两个月不见,男人消瘦不少,看到梓熙,尽管脸上满是笑意,却依旧掩藏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他伸手扶着梓熙,跟她一起走道他们临时居住的宫殿,问:“一路上还妥当么?” “有陈大人护送,一切顺利。” “那便好。” 两人手挽手走着,太监和宫女离着几步远,不远不近地跟着。 梓熙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距离安全,方才小声问顾晨苏:“一路上走的顺利,却不小心听到一些流言,不知皇上注意到没有。” “什么?” “流言说。”梓熙迟疑一瞬,才道:“说公主被找到了。” 顾晨苏停了下来,梓熙见他没哟说话,便将自己听到的流告诉他:“这流言传的小心,我想定是有人别有用心私下传播,说太后当日所生并不是皇子,而是一位公主。但为了保把持皇位,这才换了别人的儿子来养,如今的晋亲王,并不是先皇亲子。” 梓熙并不清楚换太子一事,只当这又是陆新均心有不满而故意散播流言。.哪里知道顾晨苏已然动怒,太后身边的细作早就将消息探了出去,却偏偏等到近视仅此才散播,现在有备而来。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道:“此事我已知晓,不用担心。” * 由于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顾晨苏为梓熙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接风宴。第二天,便告诉她她的皇后册封日期已经选好,只等下旨。 “现在事情这么多,何必这样着急?” 梓熙是知道的,现在局势不稳,顾晨苏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来用,皇后册封与她不过是个过场,在这个时候花费时间很不值当。 顾晨苏却有他的考量:“你不在意世人却在意,何况,等你册封礼过后,我便要御驾亲征,没有凤印,你怎么管着偌大一皇宫?” “你要亲征?”梓熙一惊,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顾晨苏点点头道:“陆新均表面上服从朝廷,实际上已经开始行动,若不早日歼灭叛军,我根本分不出手来料理内事。” “有把握么?”梓熙十分担心:“你虽然已经登基,但天下人多不认同你。军中更是各家势力横杂,若是不听从调令……” 男人知道她在担心他,心中一软,安慰道:“放心,我早有打算,你册封当日,我会立晋亲王为太子,再有兄长连同几大家族坐镇京中,必定万无一失。只要太子在,他们便不会铤而走险。” 关键是只晋亲王占着烨国正统身份,如今被封为太之,自然就表明了顾家的态度,就算陆新均铤而走险欲行不轨,没了顾晨苏还有太子在,他得不了太大好处。 梓熙虽还是忧心,但也知道,这些都是局势使然。 * 还没完全习惯宫里的生活,不久之后,梓熙便迎来了自己的皇后册封礼。 跟顾晨苏登基时一样,一切尽量从简,只保留了必要的步骤,但就是如此,也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 梓熙的凤冠礼服全是连夜赶出来的,比起之前皇后们的凤冠,并不显得富丽堂皇,好在造型还算精巧,而且梓熙虽年少纤细,但有个个子高挑的优势,穿戴之后并不显得头重脚轻。 张贴圣旨,昭告天地,添玉蝶,赐凤印。 梓熙见到了已经带发修行的顾太后,在晋亲王被封太子时哭的肝肠寸断。 梓熙跟她从未有什么纠葛,但现在见到她就觉格外厌恶。 好不容易行走完了所有的步奏,回到寝宫已经明月高悬。 顾晨苏喝了酒,脚步有些飘飘然。他抓着梓熙的手,笑道:“先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我总算略有所悟。” “嬷嬷,上醒酒汤来。”梓熙累得很,懒得听他发酒疯。 庄嬷嬷知道宴席上少不了喝酒,一早便准备好了醒酒汤,梓熙没用上,这会正好给顾晨苏。 男人豪气万丈地干了一碗醒酒汤,然后笑盈盈道:“绾绾以为我醉了?” “皇上怎么会醉?皇上清醒着呢,不过明日还要早朝,耽误的,赶紧休息吧。” “不,你错了。”顾晨苏摇头道:“我醉了,醉的厉害。” 说完一下子将仔细扛起来进了内殿,往床上一摔,喃喃道:“到是绾绾从不醉酒,实在可惜。” 梓熙被摔的头昏脑涨,过了一会才换回来。她被男人压着,想要起身,却推不动。顾晨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梓熙终于在他如水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绾绾,我对你母亲总是愧疚,却从无暨越之心。” “我相信你。” “那你信不信我对你爱慕有加?” “你……”梓熙想说你有恋/童癖,可又想起这时代没有恋/童一说,何况自己现在也不算儿童了。 又见男人笑盈盈地低下人头,轻声道:“我的绾绾绝色无双……”说完含住梓熙的唇…… 次日梓熙醒来,整个人乱糟糟一团窝在男人怀里。 顾晨苏抱着她,粗壮有力的臂膀占有欲十足地横在她腰上。 梓熙全身酸软发疼,动一动就感觉全身想要散架一般。罪魁祸首睡得却很是香甜,她忍不住揪了两把泄愤。 男人被揪了,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梓熙,立刻想到昨夜之事。一向厚实的脸皮突然泛起了红晕,看上去十分可笑。 “起来,我饿死了。” “身上痛不痛?你别动,我抱你去沐浴。” 梓熙本想叫嬷嬷来,但一想自己这样子,还是算了。有个壮劳力,就暂时用一用吧。 结果当日顾晨苏什么也没干,就黏糊着兰梓熙黏糊了一整天。不过这样悠闲的日子毕竟是少有的。那日一过,顾晨苏又忙了起来,梓熙常常见他彻夜不眠。有时顾大人一进宫,他们兄弟便闭门议事连梓熙也见不上一面。 梓熙自己也开始学习管理宫廷的各项事宜和规矩,虽然繁忙,但一切看上去还算有条不紊不久之后,顾晨苏便传令三军,御驾亲征的日子到了。 那日艳阳高照,梓熙站在城门上,远远地看着男人穿上金黄色盔甲立于九龙御銮之上,他是那样英武豪迈,当大军开拔,御銮转动,男人远远朝她挥了挥手。梓熙从未想过,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第82章 梓熙前脚回到宫中,李氏后脚便来求见。 “宫里人少,冷清的很,不如让湘儿进宫来陪你,你们姐妹日日说话,也要热闹些。” 自从兰梓陌订婚之后,在家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兰梓湘习惯了她以前顺从规矩的样子,依然对着她颐指气使,可蓝直播脾气突然一变,再也不愿忍让了。姐妹两人在家争锋相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兰耀家一过世,家里就剩李氏当家,但自到了京城,便与大房二房住在一起了。老太太唐氏将兰梓陌带在身边亲自教规矩,自然不能让兰梓湘如从前一般对她颐指气使。甚至,唐氏乐意见兰梓陌与兄姐生嫌隙,这样她就有了她插手的余地。 兰梓湘在家里讨不了好,事事不顺心,李氏灵机一动,便想将她塞进宫来。如今顾晨苏御驾亲征,等到大胜回朝,自然是要广选秀女。她家湘儿的年纪正好合适,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梓熙虽然为后,但一人在宫中也难免单薄,有了姐妹的扶持,自然如虎添翼。 无论李氏怎么想,这都是两全的好事,因此也不避讳着梓熙。 可兰梓熙却不这么想。 顾晨苏现在没有姬妾也没有妃子,但以后肯定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跟别的女人们共分一个男人已经够恶心的了,这其中一个还是自己杀母仇人的女儿,有着血缘关系的堂亲姐妹,这就更让人恶心了。 再者,李氏竟然天真的以为,以兰梓湘那个脾气,居然能跟人相互扶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要笑不笑地看着李氏,道:“伯娘的好意梓熙心领了,不过这宫里尚未修葺完毕,姐姐来了怕是不习惯。” 李氏想了想女儿的脾气,也深以为然,不过她依然说道:“如今我们也是在兰家借住,环境并不多好,相比起来,出云宫到要好得多了,湘儿不会介意。” 梓熙笑了笑,突然问:“听说梓陌的日子选在明年三月份?” “是。”李氏不知为何她突然转了话题,下意识回答。 梓熙说:“梓陌是妹妹,若是成亲在姐姐前头,也实在不好看。伯娘还是用心些,早日把湘姐姐的事儿定下来吧。听说这些日子,她与几位堂哥走得近,虽说大家是亲戚,可大家到底都大了,不太好看。” 李氏脸上一红,这回真是羞着了,她以为她瞒得紧,原来连在宫里的兰梓熙都知道了。 这事儿也在不久前,实际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兰梓湘收到了一份情书,上面赋诗一首,那诗写的十分华丽缠绵,可坏就坏在,此信的作者是兰家子。 李氏气得差点晕过去,当即找了薛氏理论一番,薛氏也不敢让自己儿子的荒唐事流出去,于是双方都将此时按下来,捂得紧紧的,他们以为外人不会知晓。 见李氏半晌不说话,梓熙开始下逐客令,李氏没脸,逃也似地走了。 * 乾宁宫和御书房都要修缮,梓熙挑挑拣拣,从废墟中找出不少好东西,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几个地宫入口,梓熙没有声言,只命令所有人保密。 这日,一年老宫人突然来禀报,说他带着几个宫女在打扫,结果打扫着打扫着,却发现一藏在地窖里的女人。 梓熙本没放在心上,结果那宫人告诉她,那妇人看着与不知所踪的顾太后十分相像。 梓熙不得不亲自确认一番。 不多时,那女人被带到她面前,只见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太监衣裳。那衣裳破破烂烂,堪堪遮住了她的身子。 女人刚开始惶恐不已,直到被待到兰梓熙面前,方才疯疯傻傻地笑着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臣妾已有了皇上的龙种,太后让臣妾搬出冷宫吧,臣妾必定好生教养皇儿……” 一看她肚子,果然鼓起一团,显然已经怀孕四五个月的模样。 庄嬷嬷走上前,撩起她的头发,又用毛巾将脸给擦干净了一看,果然是缪太后。 只可惜,如今的她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尊荣华贵。她肌肉干瘪,目光涣散,一边说话一遍留着口水,俨然是神志不清了。 “丢人现眼,落入叛贼之手不知以身殉葬却怀了不知什么人的野/种,萧家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庄嬷嬷啐了一口,然后问梓熙:“娘娘,这太失脸面,不如交给王贵,让他好生处置了吧。” 梓熙也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不好听,不过现在缪太后成了这个样子,梓熙也做不到对个孕妇下手。思量半晌,方才说:“现在她神志不清,先找个地方安置起来,便说是之前被困在宫里的宫女……等她生下来之后,便将孩子送出去,给个好人家教养,至于太后,还是留在宫里颐养天年吧。” “娘娘,您就是太心软,这若是被人知道,不仅是先皇先皇后,便是您与皇上,也要受人耻笑,说不得还有人生了其他心思借机生事……” “照我说的去作罢,如今这光景,就她一个女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不必四面楚歌。” 庄嬷嬷无奈,只好亲自将人安置,病派了可靠的宫女日日警惕着。 时光飞转,前线战事连连,经过几个月的战事,前线终于传来获胜的消息。漠北军被全书歼灭,叛军首领被砍头示众。 正当宫里欢天喜地等着皇上凯旋归来时,公主事件却愈演愈烈。 陆新均居然拿出了证据。 当日为顾太后接生的产婆中,有人逃过灭口。她亲口证实当日顾太后所生的确是一位公主,不仅如此,几日之后,陆新均居然将流落在外的小公主找到了。 当日在桐城,顾晨苏紧密地保护着出逃在外的顾太后,如今他自己却成了皇帝,当公主真身出现,顾晨苏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在陆新均的有心引导之下,所有人都认为顾晨苏以子换女其心叵测,根本不想一想如果顾晨苏当真有心为敌,何苦将好好的公主换成皇子。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毕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用男婴替代龙种,本就是大错。 梓熙日夜担心,终于在听到陆新均突然起事,致使顾晨苏身受重伤的消息之后,晕倒了。 自从顾娉婷私自下旨帮小皇帝退位让贤于顾晨苏之后,梓熙心中便一直隐隐担心,如今这担心终于成了现实。 梓熙这一晕倒,吓坏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嬷嬷。 好在经过太医诊治,不久便醒了过来。 梓熙醒来时,看到庄嬷嬷欢天喜地的脸,以为是顾晨苏没事甚至已经回来了,却听她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刚才太医诊断,娘娘已经坏了龙种,真是老天爷保佑……” 庄嬷嬷开心得不得了,整个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梓熙却是一愣,怀孕…… 这也太快了,又没有心理准备,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不过虽然是意外,但的确算是一件好事,梓熙立刻坐了起来。 “嬷嬷,去取笔墨来,皇上只身在外,我们应该让他知道这个消息。” 嬷嬷这才拍拍脸,说:“是,这是应该,等皇上得了这好消息,必然珍重身体,早日回宫。” 梓熙握着笔,思索良久,才婉转表达了这个意外之喜。 她写得一手梅花小篆,淡雅清俊,这是她学写毛笔字以来最喜爱的字体,顾晨苏以前见过她的字,还曾笑言可装裱悬堂。 谁也没有想到第二次看到她写的字,却是告诉他她已怀有身孕的消息。 顾晨苏背后受了刀伤,伤口不算大,但这时代医学并不发达,伤口最容易感染。而顾晨苏并不十分幸运,虽有军医紧急处理,但伤口此时已经溃烂发炎。 他高烧不退,全身滚烫,尽管意志力坚强,也抵不住身体进一步虚弱。 陈马捧着京中来信,一字一句念于他听。 “皇上,您一定能扛过去的,皇后娘娘已怀有身孕,正等着您回去呢。” “绾绾怀孕了。”顾晨苏脸色红的不正常,带着少有的狂热与欣喜:“来人,朕要为我儿赐名。” 陈马拿来纸笔,看着男人颤巍巍攥着笔,吃力无比却坚定不移地写下他与心上人孩子的名字。 他的绾绾呀,年纪幼小,又仁慈又狠毒。 他知道她不爱他,他对她来说太老了。在她心里,他是爱着她母亲的那个男人,她跟她在一起,是万不得已。 她从来不相信他能分辨自己的感情,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一点一点倾诉自己的心意。而现在,她有了他的孩子。他很高兴,却更担忧,她自己都还是孩子呢。 她无依无靠,命运多舛。幸运的是,他比她年长许多岁,这样他才能保护她。不幸的是,他比她年长许多岁,他再也不能让她爱上他。 他从未想过称王称帝,他不过是想做好自己。因为犯了很多错,他曾发誓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可命运跟他捉了一次迷藏,不给他重来的机会。 她那样柔弱,她那样单薄,没有了我,她将怎么办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做恶梦了怎么办? 顾晨苏穿上衣服,命令道:“陈马,准备拔营,我们立刻出发,务必尽快回京。” “可是皇上您的伤……” “无事。”顾晨苏心意已决,他的伤势他自己清楚,留在这里,不过是耗时间罢了,还不如尽快回京,还能见到绾绾,和他们的孩子。 营地火把亮起来,大军准备拔营起程。正在这时,陈马接到士兵来报,君清明求见。   ☆、第83章 梓熙接到顾晨苏的来信,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这个消息让她松一口气,开始安心养胎。 顾太后在宫里代发修行,消息并不灵通,不过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梓熙怀孕了。 原本在儿子被立为太子之时,她已经别无所求,一心吃斋念佛只等眼看着儿子登基之后去先皇那里报道。但在得知兰梓熙怀孕之后,她的心不可避免地起了变化。 顾晨苏结过一次婚,膝下有两个嫡女一名庶子。那个庶子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兰梓熙生了儿子,就不一样了。 兰梓熙生下皇子,那便是顾晨苏的嫡子。以顾晨苏对兰梓熙的宠爱,她要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呢? 也许现在叔叔心意坚定,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当叔叔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越长越大,会不会改变心意这一点谁也保证不了。 她相信叔叔忠心耿耿,可……叔叔知道太子的来历。 顾太后越想越不安心,心里不安,拜佛时便开始祈求兰梓熙肚子里的是女儿,甚至希望她难产而死,这样就不会有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太后日日关注着出云宫,可惜无论她找什么理由,都无法近梓熙的身。 梓熙身边个个人精,有不少还是在宫里见惯了世面的老人,顾太后能想到的,旁人未必想不到。尤其庄嬷嬷,自梓熙怀孕之后,更是绷起了十二根神经,对关于兰梓熙身边的一切,都格外敏感。当顾太后头一次打着探望的旗号来看梓熙时,她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顾晨苏虽然立了太子,但那太子毕竟不是皇上的亲子,而且年纪那般幼小,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在她们心中,梓熙肚子里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未来太子人选。 而对于顾太后来说,无论是兰梓熙还是以后皇上的任何妃子生出皇子,只要是皇帝的亲子,那么现在这个太子的身份都会变得无比尴尬。以她的立场,必定不会希望作为皇后的兰梓熙顺利生下嫡子。 正因如此,庄嬷嬷更加紧盯着顾太后,而顾太后看到出云宫的态度之后,越加认定自己的猜测成真了。深思一番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为太子扫清障碍。 梓熙根本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掰着指头算顾晨苏回来的日子,等来的却是陆新均叛变谋反的消息。好在当时君家军正好在附近等待接应皇上,双方合围,将陆新均活捉了。然而本就身受重伤的顾晨苏终于没有扛过来,在赶回京城的路上,驾崩了。 皇帝即位不久便驾崩不仅对兰梓熙,对其余支持他的几大世家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懵了。 而对顾太后来说,这可谓是自先孝皇帝去世之后唯一的好消息。 漠北军已经被歼灭,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陆新均被活捉,自己的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顾晨苏一死,太子就必须马上即位,此时再也没有人能妨碍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兰梓熙肚子里那个不知男女的婴孩,也变得无足轻重。 这简直是上天保佑。 顾太后马上放弃了去除兰梓熙肚子里的孩子的打算,转而开始与各大世家联系,着手准备让太子即位之事。至于兰梓熙的孩子,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她准备留它一命。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梓熙还是被软禁在了出云宫。 这是几大世家何在一起商讨了一天一夜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虽然愿意支持皇上,但如今皇上驾崩,天下又将面临着动荡的风险。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又不知是男是女……太子好歹还是皇上亲自立定的太子,又是先孝皇帝仅剩的血脉……”所以经过一番争吵之后,他们做出了选择。 梓熙被软禁在出云宫,但生活事宜并不受慢待。作为顾晨苏的妻子,顾家是不会让顾晨苏连个后都留不下。 不过这样一来,梓熙想要探听外面的消息,就不容易了。 庄嬷嬷担忧不已,成日求神拜佛,甚至连胭脂也跟着神神叨叨起来。 “娘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胭脂看着明明吃不下饭,却还在强迫自己吃东西的兰梓熙,心酸不已。 庄嬷嬷摸了眼泪,强颜观笑道:“常言道好事多磨,娘娘福大命大,总会时来运转。” 她们尽管小声,梓熙还是将话听到了耳朵里。 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皇上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现在外面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也不知道,胡乱猜测,不过是评增烦恼。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这小东西健康的生下来。真后悔,以前怎么没努力把自己给吃胖一些,哎,现在吃什么吐什么,真怕把这小东西饿坏了。” 庄嬷嬷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跟她讲怀孕头几个月都是如此,然后将当初郡主怀她娘如何如何,怀几个舅舅时如何如何讲与她听。 梓熙身材消瘦,年纪又小,随着日子渐长,鼓起来的肚子便尤为显眼。好在孕吐的日子过去之后,她终于开了胃口,什么都想吃,也什么都吃得消,不多日子,便胖了起来。 宫中无岁月,宫外天地长。 顾太后紧罗密布筹算这太子登基,但无论她多着急,却一定要等到皇帝下葬。 顾晨苏的尸身是被君家父子亲自护送回京的,北伐军十几万人守护着顾晨苏的棺椁,羁押着陆新均,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有流落在外的小公主。 陆新均野心勃勃,虽然有人怀疑现在养在宫里的太子是不是真的是被换进来的。但因为各种原因,就算他们怀疑,也不能查证更不能承认。而当君清明将那年幼的小公主抱到大众面前时,所有人都相信这小公主的确是先孝皇帝的亲生女儿了。 虽然年纪幼小,但她的眉眼轮廓,像极了先孝皇帝。每个见过先孝皇帝的人,都吓了一跳,谁也不敢断言说这女孩不是先孝皇帝的孩子。便是有人喃喃一句不过长得相像,也被顾太后惊恐的表情驳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胭脂千方百计出去打探消息,得知皇上真的已经驾崩,几乎不敢将真相告诉梓熙。但庄嬷嬷总是个有主见的,如今皇上已经去了,外头形势不明,她们不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便是为了还未出生的小皇子,也得早日打算起来。 梓熙听到消息之后,愣了好半晌,她觉得眼睛发疼,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母亲情绪波动,立刻不安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梓熙知觉附中坠痛不已,这疼痛终于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自此她便一哭不可收拾。 庄嬷嬷骇得不轻,急匆匆将太医请来,太医一看她情形不好,有小产的危险,冒险扎了一针,梓熙这才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也是深夜,屋中点着烛火,嬷嬷和丫鬟却不在场,梓熙有些口渴,想起身找些水喝,却见一手将水杯递了过来,梓熙抬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很久不见得君清明。 不知在房中坐了多久,君清明看上去有一些疲倦,见梓熙醒了,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轻声问她:“太医就在门外,感觉哪里不适,我叫他进来。” “君将军。”梓熙没有想到在此见他,出声质问:“这里是后宫,将军怎会在此?” “皇上临走之前留了书信,托我带给你。” 梓熙一听顾晨苏的书信,心中一紧,然后便听君清明道:“不过你现在情况不好,还是好生休息,等孩子生下来,再给你吧。” 梓熙抿着嘴,没说话。 当初俊秀的美少年,已经长成成熟威武的青年,他轮廓依旧俊美,眉目依旧秀丽,却再也无法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这是一个城府极深手段狠辣的男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曾经的简单,不过是伪装而已,如今的他,在风起云涌的争夺之后,已立于不败之地,他再也没有了伪装的必要。 男人静静地看着梓熙,然后再次将目光移至她隆起的腹部,眼中晦涩不定。 “皇上怎么死的?”终于,梓熙开口问他。 “被奸细偷袭,刀伤,医治无效。” “凶手是谁?” “陆新均,已被羁押,只等开封府审理宣判。” 男人依旧少言,却对梓熙的疑问一一回答。不管梓熙相不相信,反正如今他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梓熙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想问幕后黑手是不是他,想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和她的孩子,但成王败寇,她的丈夫死了,人人觊觎那个位置,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对后来人是威胁,就如同顾太后一样。 所以她问不出口,她不敢。 之前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眼前这人,曾是她以为的一生的依靠,而死去那人,是她不久前以为的自己的依靠。如今她不敢再将任何人看做依靠,却不得保全腹中幼儿。正因如此,有些真相,她不能去追寻,至少在孩子长大之前。 君清明见梓熙不在说话,便站了起来,道:“你好好休息吧,成婚事宜,我已经命人准备,登基之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 说完之后,他便起身离去。 梓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站住,停了停,回头道:“我说过,等我回来便会娶你,现在时间到了,我来娶你。”   ☆、第84章 君清明从宫里出来,刚回到家,管家便来禀报,说老爷在书房等他。 知道父亲想要说什么,君清明洗了把脸,用参汤漱了口,这才去书房见父亲。 君将军已经年过五旬,不久前在活捉陆新均时被砍掉一条手臂,现在伤好了,却只剩下一条胳膊,尽管如此,也依旧威势不减。 他沉着脸,见儿子进来,冷声问:“你决定娶兰皇后?” “是,父亲。”君清明坦然地承认。 “我不准。” “父亲。” “我知道你的心思。”男人叹口气,“但是兰皇后毕竟是个……她肚子里孩子都有了,怎么能再做我家儿媳?为父失了手臂不算健全之人,不能登上高位。我们多年筹谋已然实现,我儿将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如何能娶个……娶个残花败柳为后?” 君清明沉默良久,道:“她是我心仪之人。” “可她是顾家儿媳。” “顾晨苏已经死了,她很快会成为我的妻子,而且,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那当初你……我以为你那时的决定是放弃她。” “怎么会?”君清明笑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狠下心就一无所有。父亲,我知道您并不同意我的决定,不过绾绾必须成为我的皇后,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原本的婚约。如今顾晨苏已死,假太子被废,世家的目光都盯在绾绾的肚子上。我想要顺利登基,不取得世家支持,绝无可能。然而经过这些年战乱,国家元气大伤,急需休养生息,根本容不得再生战乱。只要兰皇后依旧为后,世家便有所顾忌,皇后代表着世家利益,他们必将顶力支持她。” 君将军一直知道儿子所谋远大,听完分析之后,虽依旧不满,但总算开始动摇。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尤其作为一个父亲,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看重,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娶个怀了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这让他实在接受不了。那可是正妻,要是个妾,那倒没什么了。 男人商量到:“不然这样,你一定要娶她也行,不过以她的身份,给个皇贵妃当当算了,皇后就……” “以她的身份,全天下,还有谁比她尊贵?” 萧家皇族直系都死光了,有封位的只剩兰梓熙一人,而且又是顾晨苏的发妻。顾晨苏可是死在皇位上的,按照规矩他若是不将兰梓熙娶回来当皇后,那就不得不让她当太后,除非他不想继承烨国的疆域传承,彻底改朝换代。当然这也不是不行,但目前顾家和氏族的势力不小,天下还依旧念着萧氏正统,想要彻底改朝换代,他必须付出更多代价。更何况私心里,他认为自己的妻子除了兰梓熙以外,再没有其他人选。 君将军说服不了他,只好反问:“说来说去,这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兰……皇后性情刚烈,不见得愿意改嫁。” “关于这一点,父亲不必担忧。”君清明笑了笑:“她自己也许不能立刻接受得了,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同意。同样,就算她真的下了决心,世家之间,也不会给她多余选择的机会,她只能重新穿上嫁衣,再次成为皇后。” * 梓熙大腹便便,又郁结于心,即便再怎么强迫自己多吃点,却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这让她的肚子显得更加突兀,甚至有些畸形。 庄嬷嬷担忧不已,只好成日变着法儿的给她弄好吃的。 随着皇上葬礼的临近,梓熙连觉也睡不着了。 君清明听到消息,干脆进宫来陪她,梓熙根本不想看到他的脸,对着他,情形越加不好了。 不过这次,性格干脆的青年脸皮却厚起来,明知自己不受欢迎却依旧在她面前晃悠。看见庄嬷嬷盛了参汤来,他起身接过,亲手喂给梓熙喝。 梓熙不张嘴,他也不在意,只道:“你我成婚之后,这孩子身份尴尬,如今你一心不想他长好,也是为了你我的将来。不过这样一来引得你伤身就不好了,不如请太医来,开上一剂汤药,喝下去便不这么麻烦了。” 梓熙气结,想想也是,自己吃不下东西害了孩子,这混蛋指不定多高兴。这样她可亏大发了。 于是一咬牙,自己接过参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君清明天天到出云宫报道,定要看着梓熙吃几碗饭才走,有时她吃完那就吐,青年也毫不留情,等她吐完继续喂,过了十几日,梓熙居然又好了起来。 与此同时,顾晨苏的葬礼终于到了。 顾晨苏登基背景特殊,加上公主换太子一事颇受非议,所以不少人反对他葬入帝陵,甚至有人指出可以干脆不承认他的帝位。 然而不管怎么说,顾晨苏稳定了局势,集合军力消灭了漠北军却是事实。功过难以一刀錾断,最后君家父子力排众议,为顾晨苏正了名并追字为定葬入帝陵。 梓熙身子不便,不能送葬,只在宫中送了一程,那日她没见顾太后,更加没有见到废太子,不知道已经被送出了宫还是去了哪里。 棺椁被抬走,梓熙会了宫便全身乏力,干脆躺了下来。出云宫气氛沉重,连爱说话的胭脂也一天没说几句话。 下午兰家老太太唐氏团进了宫,送葬的人已经回来了,老太太代表兰家,来看她。 “听说这些日子娘娘胃口不好,我亲自做了些味浅的点心,尝尝看合不合口。”唐氏说着,将谭金木盒交给了庄嬷嬷。 梓熙抚着硕大的肚子,略显无奈:“先前已经不吐了,前些日子受了点风胃口才差了些,现在好多了。” 不是受了风,而是顾晨苏的死给了她重重一击,老太太心里明白。 唐氏点点头:“那便好,如今你一个人在宫里,太医的嘱咐要时时上心。” 说着看了嬷嬷一看,梓熙点点头,庄嬷嬷便出去守门。 屋中只剩下梓熙和老太太两人,唐氏这才问她:“娘娘,您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梓熙抚着肚子,叹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伺候这位,等它平安生出来,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可君小将军的怎么想呢?”唐氏忧虑道:“君家的意思,我们也都知道了,为表明诚意,君家会接受这孩子。可男人的心思到底是……” “老太太有话直说,梓熙现在也六神无主了。”梓熙浅笑着,猜测兰家的佳话。 唐氏这才慢慢地说:“君家不想再生事端,自然说愿意接受这孩子。可娘娘,这孩子毕竟是先皇的骨肉,你又是大烨正统,若是位公主还好,可若是位皇子,便是嫡长子,是未来的太子甚至皇上。君小将军虽然现在愿意接受它,可哪个男人愿意让别人的儿子继承江山,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肉。” 这个道理,梓熙明白,所以她才一直犹豫不定。不过看来,兰家已经替她想好了后路。她摸了摸鬓角,问:“那么以老太太的意思,梓熙要如何?” 沉默良久,唐氏方道:“这孩子来的到底不是时候。” 君清明愿意娶她,不管换谁处于这个位置,都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不是地位,而是生死的问题。 而兰家的态度果然是让她堕/胎。 梓熙看着自己的肚子,良久方才抬起头,说:“老太太的担忧梓熙明白,不过皇上已经去了,若不是为了肚子里这小东西,我也早不在这里了。每个人都不会心甘情愿让别人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一切,梓熙心里清楚得很。因此梓熙想着,等它出生,梓熙便离开皇宫,带着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们并不有意于权势,天下之大,总会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 “这怎么成!” 老太太立刻驳了她:“你是大烨县主,又是先皇皇后,如今君将军也有意娶你为妻,你……你以为你想走,便能走得了的么?” 她想说你不能光顾你自己,却又想到兰家对她恩义有限,只好硬生生改了说辞。 如今君家得势,君将军身体残疾不可为帝,君清明登基在所难免。然而这对父子行事风格实在让人难以捉摸。而且兰家与顾家牵连太深,他们又不知道君清明怎么看待兰家,若是梓熙为后,这对兰家来说,是不小的助力。因为以梓熙的身份,今后她将不得不依靠兰家。同样,梓熙的儿子,未来的太子甚至皇帝,可是兰家外孙。 “那以祖母的意思,梓熙便只有带着孩儿去见先皇一途么?” 唐氏被她气得不轻,见她执迷不悟,也懒得说了。反正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就算生了儿子,对兰家的影响也没有到那个地步,说起来,有人比兰家还要着急。 老太太对梓熙说不通,坐了一会便走了。她前脚刚走,顾二夫人后脚也到了。 顾二夫人回京不久,梓熙以前见过她,但没有怎么接触,自与顾晨苏成婚之后,也没有跟顾家人相处过,所以对她十分陌生。 同样看得出来,顾二夫人也是硬着头皮来见她,目的依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85章 顾二夫人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不少滋补品,问了梓熙一些怀孕症状而后道:“三弟就这样去了,这孩子是他嫡亲的骨血……哎,娘娘要好生将养身子,其余事也不必担忧,顾家定会竭力保全你们母子。” “夫人回去转告顾大人,就说梓熙感谢你们的好意,至于这孩子,我自然不会让它有事。” 顾二夫人得了答复,满意地走了。 顾家的态度很明显,他们不打算放弃这个孩子,甚至,他们不打算放弃皇位。 梓熙坐在窗前,静静地想了很久,直到嬷嬷端来夜宵,这才收回心绪。 次日君清明进宫,监视她吃了饭,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闲情逸致地端来了棋盘,准备在宫里消磨时间。没人理他,他一个人还很自得其乐。 梓熙突然问他:“如果我们成婚,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孩子。” 君清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淡然地回答:“是儿子就立为太子,是姑娘就封端华公主。”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他总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样你的其他儿子也会知道他的来历,到那时,他还能坐稳太子之位么?”更何况,他自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将大位拱手相让吧,他的权力*是何其巨大。 “我的其他儿子,也是你的亲生子,他们的未来如何,全看绾绾你的态度。” 梓熙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他。 良久,君清明轻喟一声,说:“我知道你恨我,防我,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我既然做了决定,就是做了准备。我并不在意他是谁的血脉,因为只要他想要继承大统,就必要称我为父亲。我留下他,养大他,天下人必须记得这个恩情,必须替他记住这个恩情。至于兄弟反目,这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这是你要担忧的事情。绾绾你可知萧氏为何血脉凋零?皆因两代后宫争夺,皇子年年出生却鲜少能够长成。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因此所有皇子必须是嫡出。” 梓熙心中动了动,却依旧无言。 君清明把玩着棋子,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这是他从小见过不少次的风景,如今物是人非,却有了另一番韵味。 大约被这熟悉的场景勾起了谈性,从来少言的青年开始讲起了往事。 “自我有记忆开始,我便背着走狗之子的名声。我父亲是缪长亭的亲信,缪长亭是奸贼,父亲便是奸贼的走狗,我自然是奸贼走狗的儿子。奸贼走狗的儿子必然不会是行为端正为人正派的好人。 记得那年,父亲带着我进宫见太子,原来皇上有意让王家,傅家以及缪家的嫡子做陪读。缪家嫡长子天生骄纵,自是不愿意被拘束,我便被送来替了他的位置。当日,王家长子便以不与奸贼共戴天为由愤然离去,次日傅家嫡子也称病不来,皇家势弱,皇上有气说不出,只好忍了这口气,还得送去礼物安慰两家公子。于是我便成了太子身边唯一的陪读,太子视我为小人处处提防,缪家视我为眼线,不时拷问太子动向。直到两年之后才又有人被送了进来,我的腿,也是在那时被伤的。他们运气不好,若不是我跳进粪坑逃过一劫,如今天下姓陆,绾绾也不必烦扰要不要再做皇后了。” 换了陆新均,梓熙当然不必烦恼做不做婚后,她要面对的不是一倍毒酒就是一条白绫了。 梓熙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来,梓熙不仅要谢你厚爱,还要谢你不杀之恩。” “不必谢我,此是应该。” 兰梓熙:“……” “明天之后,我不会再来出云宫,乾宁宫已经修葺完毕,登基事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按照规矩,成婚之前双方不得见面,待成婚那日,我再来接你。” 说着看向兰梓熙的眼睛,想要等她说句话,然而眼中的人只静静地看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君清明等待半晌,终于笑了笑,起身离去。 这日夜里,梓熙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所有的事在脑中一幕幕闪现。 翻来覆去的计算谋划,却找不到一条两全其美的出路。最终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作为女人,哪怕你有多高的才能,多么尊贵的身份,你的一切,都要依靠男人才得以实现。 这个决定做的太过艰难,但为了顾家,为了这个孩子,她不得不早做决断。 天还没亮,梓熙就让胭脂拿了对牌,早早出宫了。不到午间,便把京昼带到了她的面前。 几年不见,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如今虽依旧年少,却稳重了不少。 大约是因为这张脸,梓熙不由自主地信任他,哪怕这些年不曾见面,也时时不忘留意他的消息。 京昼的父亲是个十分正派的人,继承了他脾性的京昼,也是个少有的正直青年。 他不知道梓熙请他进宫做什么,却有些激动,多年不见,他依然能从她眼中看到那种仿佛很熟悉的,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人的信任和依赖。他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不过梓熙叫他进宫,当然不是为了闲聊解闷,她有要事托付他。 “登基的事你听说了?” “此是我大烨福祉。” “我有要事托付你,不知京公子可愿为我分忧。” “娘娘尽管吩咐,草民只当竭尽全力。” 梓熙轻抚着滚圆的肚腹,轻声道:“公主就要出生,宫中虽备了乳母,可我担心不够,希望京公子你那个帮忙在宫外再寻一名乳母。” 京昼额头一跳,下意识地看了梓熙一眼:“公主……” “是呀,公主调皮的很。” “那定要让乳母提前进宫给娘娘亲自验看才好。” 梓熙摇了摇头,“不必,我信任京昼的眼光。” 若当真生了儿子,外头也不必找人家的女儿来替换,因为宫中本来就有一个:缪太后快生了,以庄嬷嬷的眼光,已经断定她会生个女孩。当然,要是自己到时候直接生个女孩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京昼抿了抿嘴,郑重道:“请娘娘放心,草民必将全力以赴,保公主万无一失。” 京昼急匆匆地出了宫,庄嬷嬷目送京昼离开之后,对着梓熙欲言又止。 梓熙叹口气:“若是公主才能留在宫里,否则,必定灾祸不断。为了保他性命,保下可能受牵连的数万人的性命,只能如此了。” 若她生出一个儿子,顾家必定倾力将其送上皇位,可君家不会坐视不理,一场斗争无可避免。顾家不服君家,她不能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君家那里同样信不过,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这个人选。 几日之后,胭脂出宫给梓熙买零嘴儿,遇到京夫人,说乳母已经打望的有了,只等将养验看些日子。 再一转眼,君清明的登基大典正式来临,与此同时,还有梓熙的封后大典。 那日她穿着厚重繁琐的云景凤袍,坐着龙凤长辇,从出云宫出发,一直走到太庆殿。 长辇之下,宫人侍卫们朝臣命妇顶礼跪拜,一直到太庆殿,是参加庆典的朝臣命妇。他们着大服,行大礼,每一个都庄重肃穆。 梓熙看到了兰耀祖,蓝耀宗,还看到了傅家父子,傅君岳终于回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庶出长子。 梓熙看到了顾家人,顾晨苏的兄弟,还有他们的妻眷。而他们深深地将头埋得更低,以示臣服,没有人抬头看她,没有人看她的眼睛。 这是皇权的力量,梓熙第一次切身感受,这种万人之上的尊贵,于一个热爱权势的男人来说,会是多么具有吸引力。 然后,她看到了他。 那个新生的君王,穿着黄金龙袍,带着九龙冕冠,冕旒之下,他朝着自己微笑。 千万人中,所有人都在,只有他看着她。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其余皆为尘土。 多少年前,她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然而他亲自抛弃她,又回来说要让她尊荣天下。 可是时光飞转,她对他的迷恋,早已不似从前。 他是君王,不是丈夫,更不是爱人。甚至在不短的余生,他都将是她不得不依靠的,那个敌人。 梓熙觉得肚子里动了动,小东西活动了,它踢了她一下。 等它活动完毕,梓熙方站起来,由宫人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年轻,而俊美到异常的君王,她的丈夫。   ☆、第86章 顾晨苏从昏睡中醒来,发现天色熹微,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陈马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见他醒来,连忙惊喜道:“陛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晨苏只觉浑身发烫,口中更是干涩难忍。 陈马见状,立刻捧上温水为其润口。 顾晨苏感觉自己比昨天好些了,一边让御医为自己把脉,一边问:“我们现在在哪里?战事如何了?” “回禀皇上,陆新均被擒,君家父子立了头功。” 男人点点头,又疲乏地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尽管有御医的悉心照料,但还是开始溃烂发臭。 太累了,顾晨苏很不甘心,可身体和精神的乏力让他明白自己可能时日无多。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他想要实现的野望尚未完成,他还有年幼的妻子以及他还没有出世的孩子。 他不放心。 “请君将军进来。” “是。” 陈马吩咐下去,不多会人就被带到了,不过来的不是君将军而是他的儿子君清明。 “父亲受了重伤,断了一条手臂,此时昏迷不醒,现在不能见驾,请皇上恕罪。”青年面容沉静,看不清眼中情绪。 顾晨苏挥挥手,让陈马出去。 陈马不太放心,但也只好守在帐外。 “回京之后,你打算如何?” 帐中,两个男人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君清明不卑不亢,正声道:“自然是鞠躬尽瘁,为国尽忠。” “嗤~”顾晨苏笑了一声:“我撑不回去了,我一死,这个天下便是你们父子的,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什么心思,瞒不过我。” 终于,君清明抬了抬眼,看着眼前衰败失落的男人,带着笑意,说:“皇上圣明。” 顾晨苏紧紧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尽管年少,却无人能够看透。而他的妻儿要在这样的人手下保全,是何其艰难。 “我与你说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但绾绾是无辜的。” “微臣明白。”军清醒笑意更深:“在孔拜录刁难之前,微臣便收到绾绾的来信,那时我准备即刻转回桐城解围,谁知突然却被陆新均扣住,并被派往京城。 那时暂时吃紧,陆新均一心打败叛军早日夺取京城,哪里会注意到千里之外桐城的一件小事。必定有人从中作梗,可见皇上……用情至深。” 顾晨苏激握拳:“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无所谓,反正天下乱了十几年了,也不怕再乱上几十年,您说是吧,陛下?” “你下去吧。” 最终,顾晨苏放他走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很长的梦,梦见兰梓熙,梦见傅扶摇,梦见自己早逝的母亲。 天快亮时,他突然醒来,朦胧中有所预感,于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笔,写了最后一封信给他的小妻子。 文字已经无法表达他于她的思念与不能再见一面的遗憾。他颤抖着手,尽力将自己的资产,各处隐藏的势力,甚至各家族之间的利害关系写下来。这些之中,说不定就有能给她们母子多一线生机。 把信折好好给陈马,顾晨苏吩咐:“这封信是给皇后的,先将它交给君清明之手,由他转交给绾绾。你要小心应对,若是这封信到了皇后手中,你便暗中保护她们。若君清明扣下这封信,你便带着她们母子远走高飞,定要护她们周全。” 陈马红了眼,坚定地结果信封:“臣,遵旨。” 当天,登基刚满一年的顾晨苏闭眼之后,再没有醒来。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