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小农种田日常 作者:于隐   ☆、第1章 蠢丫头配怪物 傍晚时分,山底下的桃花村升起了袅袅炊烟。 田石榴在灶屋里忙着做一家子的饭菜,她将袖管高高撸起,手执铁铲在锅里炒得噼里啪啦,熟知她的人知道她是在炒菜,不熟知的还以为她想砸锅卖铁呢。 正值盛夏,做饭可是一件苦差事,石榴挥汗如雨,汗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背上。在锅里炒了一阵后她跑到灶下狠狠塞几把柴火,可能是塞多了且用力过猛,不小心将灶膛里的火给塞灭了。 她抬袖抹了把汗,然后鼓起腮帮子对着灶膛口一阵猛吹,吹得浓烟在灶膛里乱窜,她才一收气,烟便窜了出来,熏得她满脸,眼睛也睁不开了。 她揉了一阵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但火已经着了,她抹了把眼泪然后乐滋滋地去灶上把锅里的青菜铲出来装盘。 当石榴往锅里倒菜籽油准备再炒一盘韭菜时,她的娘林氏进来了。 林氏瞧了一眼锅里,顿时咋呼起来,“哎哟,你倒这么多油干啥,这些油足足可以炒三盘菜了!我咋养了你这么个不会过日子的蠢丫头,要知道这油金贵着呢,一斤油是五斤粮食的价钱!” 石榴嘟嘴道:“娘,多放些油炒菜好吃。” 林氏瞧了瞧石榴那张包子脸,再瞧了一眼她那高高耸起的胸脯和浑圆挺翘的大屁股,说:“吃吃吃,你就惦记着吃,你都快吃成咱家大母猪那模样了!” 林氏放下肩上的锄头,赶忙将锅里的油铲起来,一边铲一边说:“你要是到婆家去了也放这么多油,你婆婆不骂你才怪,肯定会骂你是个败家娘们!” 石榴听了嘿嘿直笑,说:“听说钱家种了两亩油菜,不缺油吃的。好了好了,娘别再铲了,再铲锅里连一滴油都没了!”她言罢便把切好的韭菜倒进了锅里。 林氏把锅铲交给石榴,自己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干净,然后坐在灶下烧火。 石榴偷瞄了她娘一眼,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她娘刚才铲出来的油又往锅里倒了一半,然后咧嘴开心地笑,手里挥着铲子将菜与油搅拌在一起。 林氏听到锅里噼里啪啦,忍不住皱眉头,“石榴啊,你轻点,别把锅给铲破了,一口锅得要二十五文钱哩,铲成漏锅了咱家哪有钱去买新的?就是补一补也得花三文钱!” 石榴撅着嘴,手里的力度轻了些。 林氏又道:“你知道娘为何让你从今日起不必下地干活么?” 石榴嘻嘻笑着说:“娘是怕我晒黑了,手也做粗糙了,做新媳妇会不好看,好些人家的待嫁姑娘都是这样,出嫁前半年都不下地干活的。” “嗯,还算没蠢过头,比咱家新下的猪崽要强些。不过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娘是有意让你在家里多练练做饭炒菜和收拾家,这几年你都是跟着爹娘下地干活,比男劳力都不差,若是再能做一手好饭菜,还能把家收拾得利利索索,到时候去了婆家,你公婆也挑不出你的错来。”林氏说话时眉头微蹙,心里一直隐隐为石榴将来在婆家的日子担忧。 石榴听了有些不耐烦,道:“娘,这些日子你十句话有九句都不离婆家,整日婆家这个婆家那个的,好似我这几日就要嫁去婆家一样,我不是明年开春才出阁么,还有小半年呢。” 石榴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探了进来,笑眯眯地说:“田家的,你从地里回来啦,哟,石榴在炒菜啊。” 林氏瞧见是钱家村的媒婆来了,忙起身将媒婆请进了屋里,给她搬了一个小凳子坐,说:“你可真是稀客哟,好久不见你来桃花村了,今日你能来这儿莫非是钱家有什么话要你捎给我田家?” 媒婆一拍大腿,说道:“可不是么,钱家有大事想与你家商议一番呢。” 林氏微怔,石榴也停下了手里的锅铲,母女俩皆紧张地看向媒婆。她们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大事,不会是钱家想悔婚吧?石榴今年已经十八了,好不容易有钱家愿意来提亲,若是钱家要悔婚,石榴这脸可丢大了,以后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媒婆见她们母女俩那般神情,大概能猜出她们在害怕什么,顿时笑道:“是大喜事,大喜事!”她说时鼻子一嗅,“哎呀,菜烧糊了!” 石榴回过神来,赶紧搅动着锅里,嘴里憨笑着,只要是大喜事就好。 林氏听后也放心了些,忙问:“有啥大喜事?喜事不是来年开春才办么?” 媒婆瞅了石榴几眼,说:“石榴可是咱们远近几个村里年纪最大的姑娘了,你瞧瞧你家石榴的大胸脯和大腚,那可是极好生养的,若是现在就嫁到钱家去,来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钱家等不及想把石榴娶回家哩,说……说能不能下个月就办喜事?” “下个月?”林氏惊呼,“不是已经定好了来年开春二月初九办喜事么,两个孩子订亲才刚满三个月,这么快就嫁过去怕是要被人家笑话的,以为我家石榴等不及了要嫁人哩。” 媒婆眼珠子滴溜一转,暗道,你家石榴本来就是等不及了要嫁人啊,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金贵啥?何况十里八乡的个个都知道石榴是个蠢的,有人要她已经不错了。 媒婆心里虽这么嘀咕,嘴上却跟抹了蜜似的,拉着林氏的手说:“田家的,你可是不知道哟,枫哥儿想娶石榴都想得等不及了,成日闹着要来看石榴哩。钱家老两口就寻思着还不如早点让他们俩成亲得了,枫哥儿要是哪日真的等不及跑过来看石榴,叫外人瞧见了那就贻笑大方了。枫哥儿和石榴年岁都大了,急着想……想圆房那也没啥,别人像他们这般年岁孩子都两三岁了。” 石榴完全不知羞,而是眨巴着眼睛,抿着嘴憨笑,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她没啥心思,以为枫哥儿真的是很想来看她。 林氏心里却犯嘀咕,钱枫和石榴以前是认识的,因为桃花村和钱家村离得也不算远,石榴以前时常下地干活,而钱枫也是个干农活的好把手,他们俩在路上偶尔也碰过面的。既然他们订亲之前就认识,钱枫还想着来看石榴,莫非是……钱家想打歪主意早点将石榴娶了回去,这样就省了中秋节和春节的两回礼了? 钱家见石榴不好嫁人就想贪这个便宜,这也太过分了! 转念一想,好像不太对。钱家虽不富裕,但钱家老两口为人好像没那些小气,订亲时钱家给彩礼钱出手也蛮大方的,过端午节时挑了一担粮食来过礼,没瞧出他们是想贪小便宜的人。 难道……是钱枫的怪毛病又玩出啥新玩意了? 今年四月初,钱枫为了摘香椿爬到了树上,没想到树枝承不起他的重量,咯吱一下断了,他也跟着摔了下来,当场昏迷。当他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钱家村的人都说他从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下地干活肯出力,他一人可以顶三个,好些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而且钱家也有意想托媒人来向桃花村的梨花提亲。 可是钱枫这么摔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懒虫,从来不肯下地干活,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挣大钱,在黄土里刨食没出息。 懒就懒吧,还一身的怪毛病。他七岁的侄子养了五十多条蚕玩,结茧后,钱枫把活生生的蚕蛹放锅里炒着吃了,害得他的侄子在家里哭了好些日子,因为他侄子养蚕玩就是为了看破茧成蛾的那一日,结果全被钱枫吃进肚子里去了,他侄子能不哭么? 村民里压根不知蚕蛹能吃,所以背地里都说钱枫是被摔坏了脑子。钱枫乱吃东西的毛病愈演愈烈,有一次他在一棵大树下抓到十几只蝎子,放水里冲一冲便直接扔油锅里炸,蝎子挣扎着爬到锅沿上了,他直接拿起来放嘴里吃了起来,还咬得咯嘣响,吓得他娘倒退三尺,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还有,据说他很爱干净,此逢盛夏,别人一天洗一个澡就已经算是穷讲究了,他到好,一日洗三回,还叫什么冲凉。 他还三番五次吵着要把头发剪了,说一个大男人每天起床竟然要梳几尺长的头发,还要扎上头巾,简直是变态。 大家不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所以在背地里都叫他怪物。 就因为这样,钱家托媒人去梨花家提亲被拒绝了,然后向周边几个村的姑娘家提亲接二连三地被拒绝,后来没办法便托人跑到百里开外的县北去提亲,仍然没人愿把自家的姑娘嫁给钱枫这个怪物。 钱家实在着急,就托媒人来了桃花村的田家向石榴提亲,因为石榴不仅身子长得圆滚滚的,脸也圆得像个大包子,偏偏脑子也是不灵便的,所以一直嫁不出去。但她那身板至少是个好生养的,所以钱家觉得钱枫要是能娶上石榴也行。田家应下后,钱家就给了很体面的彩礼钱,一个月后的端午节钱家又挑来了一担粮食来过礼。 石榴得知自己终于要嫁人了,这三个月来一直傻乐着,人家问她怕不怕那个大怪物,说钱枫可是连蚕蛹和半活的蝎子都敢吃的。她却笑着说,我不怕,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众人皆摇头,石榴确实是个蠢丫头,她和钱枫凑成一对,将来的日子会过成啥样啊,真的是难以想象。 这时田老爹和石榴的弟弟石伢子两人各挑着一担花生回来了,林氏便对媒婆说:“我家老头子回来了,你问问他吧,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第2章 枫哥儿吵架 石榴已经把烧得有些发黑的韭菜盛了盘,现在锅里在煮鸡蛋汤。她见她爹和弟弟都回来了,便欢快地跑了出去,用手在箩里搅动着从地里新收回来的花生,然后拿几个在手里剥着吃。 她边吃边嘻嘻笑道:“爹,今年咱家的花生个头真大,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田老爹已经五十出头了,其实他十八岁就和林氏成亲了,只是林氏前十来年都一直未生育,本以为这辈子他们俩都不会有孩子了,打算两口子就这样相伴着到老,没想到在田老爹三十多岁时林氏忽然怀孕了。 石榴的出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乐趣,他们把石榴当大宝贝疙瘩一样疼着,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两年后他们又有了儿子石伢子,两年之间竟然儿女双全了。 田老爹从此扬眉吐气了,和林氏一起辛苦劳作抚养着两个孩子,因为石榴不够聪慧,经常被村里人取笑,他们就更加疼爱石榴了,生怕她被村里人欺负,比对儿子还要疼爱。在他们的眼里,石榴可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愚蠢,其实也就是不太机灵罢了。 田老爹为人憨厚老实,对一双儿女向来都是极慈爱宽厚的,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施展过父亲的威严,或许他心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严厉。 他听石榴说家里的花生长得个头大,两眼便笑成了一条缝,说:“咱家花生能长得这么好,那是因为你平时施肥很勤,这些可都是你的功劳,我的好闺女石榴的功劳哟。” 石榴听她爹这般夸她,她高兴地跑到她娘林氏面前炫耀,“娘,爹说咱家花生长得好是我的功劳,我很会种花生的,今年咱家的花生能卖上大钱!” 林氏和钱家村的媒婆一起从灶屋里出来了,林氏骄傲地对媒婆说:“你瞧,我家石榴不仅勤快,还很能干的,种田种地可都不比男人差!” 媒婆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你们家愿意把石榴许配给钱家,那可是枫哥儿的福气,是钱家烧八辈子的香才烧来的。” 林氏和田老爹听媒婆这么说,都眉开眼笑的,谁都爱听别人夸自家的闺女,就连石伢子在旁听了也咧嘴直笑,他也觉得姐姐很不错。 媒婆紧接着把钱家提出下个月就想将石榴迎娶过去的事说给田老爹听了。田老爹立马顿住,问:“不会是钱枫又犯什么怪毛病了吧,他好好的怎么想着要见石榴,他们俩订亲前就见过面的,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媒婆忙打圆场,“田老爹,你可别想多了,枫哥儿最近好着呢,可没有什么怪毛病,就是……就是那个啥……,哎哟,田老爹你也是打年轻过来的,也知道男儿血气方刚的,想急着见婆娘也没啥。钱家二老就是担心枫哥儿哪日突然一个人跑过来见石榴闹出笑话,所以才想着赶紧让小两口成亲圆房。钱家还找算命先生算过了,说他们俩下个月初九若是办喜事,将来过日子定能顺风又顺水。” 田老爹一屁股坐在了自家土道场上的一个磨得光滑的石凳上,他抬头瞧了瞧闺女石榴,又沉默了一会儿,见林氏眼巴巴地望着他,看来她也是没个主意的。 田老爹有些犯愁,从大袖兜里掏出一个土烟斗,石伢子便飞快地从灶屋里弄出火星来给他爹点旱烟。 “啊呀!”石榴突然一声惊叫,她见弟弟从灶屋里走出来才想起锅里还煮着鸡蛋汤呢。 田老爹和林氏平时听多了石榴一惊一乍的,都没多大反应,只是把在旁的媒婆吓了一大跳,她忙捂着心口揉了揉,感觉石榴简直要把她的心病给吓出来。 石榴慌忙跑进去揭开锅盖,发现鸡蛋汤已经被煮干了一半,她赶紧将剩下的装起来,捧着汤碗仔细瞧了瞧,也能有个半碗鸡蛋汤。石伢子看了直笑,说:“姐,这半碗汤你自己喝吧,等会儿我和爹娘喝水就行。” 石榴这等冒失的举止对于田老爹和林氏、石伢子来说都极为正常,左右不过是少了半碗鸡蛋汤的事,他们屁股都没挪一下,心里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答应钱家。 媒婆心里不禁打鼓,这个石榴到底行不行啊,刚才把韭菜烧焦了,现在又煮干了半碗鸡蛋汤,她这样嫁到钱家去怕是要被枫哥儿捉弄死的。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媒婆而已,可不管这些的,她跑这一趟也只不过是来传个话,然后回家就能收到钱家给她三斤白糖的,她揉了几下心口后便道:“钱家说了,若是你们二老同意了,他家明日就送大礼过来,把中秋节礼和春节礼都给补上,你家不吃亏的。” 田老爹狠狠地抽了口烟,说:“礼不礼的我倒不在乎,钱家送来多少礼我都会给石榴当嫁妆陪到钱家去,是不会留着给儿子的。虽说我家石伢子过两年也要成亲了,但我家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和粮,娶房媳妇不是难事,我家又不像别人家养了四五个儿子,到了分家时能为一把椅子一个瓷碗都能打起架,我家就一个儿子用不着分家,而且我和石榴她娘还特意存了一些细软给石榴打首饰,就是希望她到了婆家能被人瞧得起。若是下个月就着急办喜事,我怕别人会笑话石榴,被人说三道四,指不定钱家将来也会因为这个不看重我家石榴,还以为我家石榴盼着嫁人哩。” 媒婆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真的没想到田家竟然舍得给女儿这么多陪嫁,虽说每个村里都有几户人家存了一些细软,但都是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要给闺女当嫁妆的。 她双掌用力一合,拍得“啪”的一声响,“哎哟,田老爹,你可得把那颗心放进肚子里去,钱家绝对是看重石榴的,咱们殷山镇乃到至整个清河县,只要是乡下的人家,能请大红轿去迎亲的可是少之又少,钱家说只要你家同意了,他家就会请四抬大轿来抬石榴过去,风风光光的怎么会被人家瞧不起呢?” 田老爹和林氏听了心头一喜,石榴若是能坐大红轿嫁到钱家,那的确是够风光的啊!要知道桃花村那么多姑娘,因为模样大都长得好看,嫁的人家可都算富足的,但也没哪个能坐得上四抬大轿的,有的是坐牛车,有的干脆是走着嫁到婆家。 媒婆瞧见他们俩那般喜色的神情就知道这事说得差不多了,便趁热打铁地说:“枫哥儿脾性可好了,他逢人都是笑眯眯的,还动不动就说‘你好,你好’,他这可是随时都在祝福大家能把日子过得好呢,多善良的孩子。” 经媒婆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田老爹和林氏就点头了。石榴得知爹娘同意了,现在才有了一点羞涩之心,都不太好意思出来送媒婆了。 媒婆抬腿走时,听见石榴跑出灶屋对她的爹娘说:“咱家今晚煮花生吃好不好,煮三斤!” 媒婆回头远远地瞧了瞧石榴那浑圆的身段,忍不住小声道,“还真是个吃货。” 媒婆到钱家村时天已经黑了,钱家人正围在桌子边吃饭,钱家一共有七口人,除了钱家老两口和钱枫,再就是钱枫他的大哥一家四口。钱枫大哥名叫钱桐,他八年前就娶了婆娘,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钱枫听媒婆说田家已经同意下个月把石榴嫁给他,他顿时一下跳了起来,“谁说下个月我要娶那个什么田石榴了,还甜葡萄呢,我得去看一眼她才行,婚姻大事可不能当儿戏的!” 媒婆见钱枫长得高高大大,还一脸的怪神情,吓得她直后退。钱老爹见媒婆怕钱枫,便去房里拿了三斤白糖给媒婆,媒婆搂着糖便跑了,一边跑一边慌神地嘀咕,天哪,这桩媒可真是不好做,一个是又憨又蠢的吃货,一个是一身怪毛病的懒骨头,她这个当媒婆的还真是了不得,竟然把这两个人凑成一对了。 钱枫放下碗就要出门,被他的爹娘和大哥钱桐给拉了回来。 钱枫他娘杨氏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儿啊,你以前见过石榴的,之前你也同意娶她,怎么现在又寻思要去见她?左右不过一个月的事,待她进了你的洞房,你想怎么见都行的。” 钱枫跳脚,“哎哟我的老娘,你还不兴我记性不好啊,石榴长成啥样我早忘了,上回是听你和爹说她已经十八岁了我才点头的,因为你们说别的姑娘都只有十四五岁,还未成年呢,而且人家爹娘也都不同意。可现在我一想,不对啊,我连石榴长啥样都忘了,哪能稀里糊涂地就把她娶回家?” 这时钱枫的大嫂葛氏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二弟,你还让不让一家人吃饭了,哪有还没成亲就去见人家姑娘的?啥叫未成年不成年的,姑娘有个十二三岁就洗了身子,十四五岁早就是大人了。再说了,难道你当订亲是放屁啊,既然订下了迟早是要成亲的,晚成亲不如早成亲,你这一身臭毛病有人愿意嫁给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干啥?你赶紧娶亲,娶了后就分家,跟你这种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真是受罪!” 钱枫听了不服气,一脚踩在凳子上,纳闷地问:“大嫂,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怎么就受罪了,这盘大盘鸡还是我做的呢!” 葛氏站起来双手叉腰,“你还好意思拿鸡说事,这只母鸡是家里唯一能下蛋的,你趁爹娘不在家竟然把它下锅煮了,家里以后连鸡蛋都吃不上,这过得叫什么日子?” 钱枫急赤白咧地说:“家里都半个多月没开荤了,我煮只鸡又怎么了,我瞧着还算你吃得最多呢!” “好了好了!”钱老爹瞪着钱枫,“哪有小叔子跟大嫂吵架的,真是不像话!” 钱桐也拉着葛氏,小声地说:“你别吵了,刚才你不也说这鸡做得好吃么?” 葛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钱桐一脚,钱桐疼得直咧嘴,然后没吭声了。 杨氏拉着她儿子钱枫坐下了,说:“你先把自己做的大盘鸡吃完再说!”然后她瞥了一眼葛氏,“分家就分家,老二娶了石榴后未必就会比你们过得差,听说石榴干活抵得上一个大男人哩!” 葛氏撇嘴没说话,钱枫却惊得张大了嘴巴,一个女人干活能抵得上一个大男人,那会长成啥模样啊,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大力士的形象,接着又想象出一个女汉子的模样,好像无论怎么想象都不太像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 他有些忐忑。   ☆、第3章 张牙又舞爪 吃完饭后,钱枫拔腿就跑,不去瞧一眼石榴的话他心里不踏实。 钱枫暗忖,他这是娶老婆又不是买头猪,买猪只要猪的重量够秤了且能吃能睡就行,娶老婆至少要看着顺眼吧,哪怕是相亲也得打个照面才是。 没想到他的大哥钱桐早有准备,几个疾步就追了上来,把钱枫给抓住了。紧接着四十八岁的钱老爹和四十五岁的杨氏也飞快地跑上来揪住钱枫,老两口腿脚都十分灵便,跑起来就像三十多岁的人。 钱枫被他们三人死死拽住了,他烦躁得很,拼命乱挣也挣不脱,便双脚直跺,“你们一个个地想干嘛呀,我又不是犯人,我只是想去瞧一眼那个甜葡萄……哦不……那个田石榴而已,我就是去看一眼,又不去招她惹她,更不是去调、戏她,你们有啥好担心的?” 钱老爹和钱桐听见钱枫连调、戏二字都说出来了,他们俩一人架着钱枫的一只胳膊,使蛮劲把他往屋里叉,杨氏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笤帚跟在后面打钱枫的屁股,边打边骂道:“你个臭崽子,可千万别去田家丢人现眼,若是惹出事来人家要悔婚,那你这辈子都只能打单身了,再也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你!” 钱枫胳膊被架住了,没法躲也没法捂住屁股,只能浑身胡乱扭动,嘴里求饶道:“我的老娘啊,你别打别打!我都多大了,竟然还挨老娘的打,这也忒丢人了!” 他这么一嚷,杨氏更是下狠劲抽打了几下,嘴里还骂道:“臭崽子!臭犊子!你也知道丢人啊,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有城墙厚呢,你要是敢在成亲之前跑去见石榴,我就抽烂你的腚!” 钱老爹也跟着训道:“你放着好好的‘娘’不叫,叫什么‘老娘’,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娘没老都被你叫老了,再这么叫就让你娘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啊?别啊老爹!哪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钱枫苦着脸求饶。 钱老爹吹胡子瞪眼,“不许叫我老爹,要叫我爹!” 钱枫已经被叉进屋去了,杨氏拿着笤帚也打进了屋,只能听见钱枫一阵嗷嗷地喊疼声。 钱枫的七岁侄子松球和四岁侄女穗儿在院子里拍手叫好,“噢!噢!二叔挨打喽,二叔的腚要被阿奶打烂喽,二叔的嘴也要被缝上喽!”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高兴得又蹦又跳,葛氏一人在收拾着碗盘。她越想心里越生气,把手里的碗筷狠狠地往桌上一放,然后气冲冲地跑去屋里拿出一把柴刀。 本来杨氏和钱老爹打算坐下来好好训一训钱枫,他最近闹得确实有些没谱了。这下忽然见葛氏拿着柴刀跑出去,他们都跟着跑出来看,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因为她这副凶悍的模样有点像是要拿刀去砍人! 松球和穗儿也被他们的娘那架式给吓坏了,都瞪大了眼、张大着嘴愣在院子里看他们的娘。 葛氏跑到那棵又粗又高的香椿树下,咬着下唇,挥起柴刀就要砍树。她的男人钱桐见势慌忙跑了过来,“桃花,你这是要干啥,这棵香椿树长得好好的你砍它作甚?” 葛桃花高高举起柴刀,吓得钱桐直抱脑袋。 葛桃花吼道:“你给我闪开!都是因为这棵触霉头的香椿树二弟才摔成这样的,以前他多勤快多能干啊,一百五十斤的担子他一上午能来回挑十几趟都不带歇息的,知道节俭顾家,是个会过日子的。现在倒好,整日好吃懒做且不说,还净惹事,我瞧着就是这棵香椿树惹出的祸,把它砍了说不定就能去了二弟身上的那股邪气,二弟就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因为大家都跑出来看葛桃花砍树,钱枫手脚没被拽住,他也跟着跑了出来,嚷道:“别砍别砍!大嫂,其实我比你更讨厌这棵树,要不是因为它我根本就不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忽转话锋,“我现在好好的,哪里惹事了?这棵树待明年春又能长许多香椿,炒鸡蛋或炒虾酱可香了,难得的美味佳肴!” 葛桃花听他满脑子惦记着吃,更是火冒三丈,她抡起柴刀乱挥乱甩,吓得钱桐和钱枫抱头跳开,哪里敢上前去拦。钱老爹牵着松球和穗儿坐在旁边,也不去拦,只是叹着气。 眼见着葛桃花就要朝树砍下去,不怕死的杨氏跑来拉住了葛桃花,“桃花啊,这树确实砍不得,这棵树都有八十多个年头了,是枫儿的太爷爷种的,以前算命先生说这是咱家的福树,我担心你这一砍下去枫儿不但好不起来还会……还会更不济事了。” 杨氏说时眼泪已滚了下来。 钱枫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可个个都说他跟个怪物似的,他实在是不解,不耐烦地说:“我到底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娘你哭啥呀,大嫂你哪怕把树削成木屑我也是这样,我身上哪里有什么邪气?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挣来大钱,看谁还敢嘲笑我!” 钱老爹听了直摇头,走过来把他往屋里拉,垂头丧气地说:“你好吃懒做已经没人管得了你,你就别再吹牛皮了!” 钱枫梗着个脖子,“我不是吹牛皮,到时候你们等着瞧好了!” 杨氏把葛桃花手里的柴刀给夺了下来,说:“好了,你别吓着孩子。” 杨氏把柴刀放在了灶屋外面的柴堆上,然后也进了堂屋,对钱枫苦口婆心地说:“枫儿啊,娘求你了,你就别再闹了,让爹娘省省心,也让你大哥大嫂过个安心日子成不成?” “娘,我到底怎么不省心了?”钱枫有些急眼。 杨氏掰着指头一一数道:“你闹着要剪头发不是闹事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是大逆不道,村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也就我和你爹还容得了你!还有,吃蚕蛹和蝎子不算么,吃死人了怎么办?一日冲三回澡把家里的柴都快烧没了这不是闹?这些还是小事也就算了,你还嚷着要远走他乡跑买卖,就凭你这稀里糊涂的脑子,不被人卖了就算是万幸了,你会跑啥买卖?才刚安静几日,你又吵着要见石榴,我和你爹寻思着,既然你这么想见石榴那就早早成亲得了,左右不过一个月的事,你怎么又嚷着要去见她,这一个月都等不及你这是丢人现眼要丢到整个殷山镇整个清河县去,我和你爹都快没脸见人了!也不怪你大嫂闹脾气,你最近好吃懒做从没下过田地干活还时常闹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钱枫无奈,摊手道:“那我怎么做才不算闹?” 杨氏回道:“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明日一早我和你爹去镇上买大礼,你跟着去镇上做一套新郎服和量体裁几身新衣裳吧,待下个月你成了亲,再和你大哥大嫂分了家,你和石榴分得了田地你可不能再偷懒了,要下地干活养家,指不定来年还会有孩子呢!” 钱枫无语了,他可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种田种地,眼见着一家人跟疯魔了似的,他只能先应付着,否则闹出了人命来可不好,他甩了甩袖子,“好好好,我听你和爹的。” 杨氏和钱老爹听了略有喜色,想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难得。钱枫说完就跑灶屋里去了,经过刚才这么折腾一下,他早已是一身臭汗了。 葛氏正在锅里洗碗,见钱枫往靠里面的一口锅里上水,就知道他是要洗澡。她皱眉嚷道:“二弟,你一日洗三回我也不拦着,好歹你去上山砍些柴回来,家里的柴堆已经被你烧去了一大半!” 大哥钱桐朝葛氏使眼色,“桃花,你就由着二弟吧,他才刚答应爹娘不会去见石榴了,我明日从地里干活回来就去砍一担,我砍柴快。” 葛桃花朝自己的男人直翻白眼,“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嫁给你我算倒八辈子的血霉了,家里养着一双儿女已经够难了还要养一个大……” 坐在灶下的钱枫站起来撸袖子,想好好和葛桃花理论一番,他什么时候要大哥养了? 大哥钱桐忙打断葛桃花的话,说:“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下个月就分家。” 钱枫见大哥打圆场只好又放下袖子坐了下来烧火,暗笑道,分就分,他还巴不得分呢,将来他可是要挣大钱的人,大嫂你就等着眼馋吧,到时候可别来求我,嘿嘿! * 次日,钱老爹和杨氏走在前面,钱枫背着手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来到镇上后,钱老爹和杨氏拿出家里的小半积蓄来买肉、糖、布料、银项圈和银手镯,还特意买红纸包了八串铜板,然后老两口就赶紧去了田家,留下钱枫自己在裁缝铺选布料做衣裳。 钱枫选了大红布做新郎服后,又选了几尺蓝色布料做新衣裳,他两眼环顾着墙上挂的布,忽然指着紫色布料说:“用这种布料也给我做一套吧。” 老裁缝笑眯着眼说:“哟,小哥儿眼光不错,这种布料可是缎子的,能穿得起这种布料的人将来定能大富大贵!” 钱枫十指悠闲地敲着柜台,昂着头道:“那是一定的。” 老裁缝紧接着又讪讪笑道:“就不知你口袋里的钱够不够?” 钱枫眉头一挑,“多少钱一尺?” 老裁缝伸出五指。 钱枫嘴角一翘,“五文钱一尺我能买不起?”他说着就从袖兜里掏钱。 “五……十……文一尺!”老裁缝拉长了声音。 钱枫的手顿住了,五十文一尺岂不是一件衣裳要五百多文,他觑着老裁缝,“你打劫啊?” 老裁缝见钱枫那眼神有点凶还有点怪,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你可不许耍横。做一套新郎服一百文,刚才那套蓝色的八十文,你就先做这两套得了。” 钱枫将两串钱拿在手里掂得叮当响,两眼还时不时瞅着墙上挂的紫色布料。 老裁缝斜眼瞧着他,暗忖道,买不起就别惦记着,整个镇也就两户地主和一户富农能买得起这种布。 这时一位姑娘走了进来,老裁缝正因钱枫杵在这儿烦着呢,便上前迎道:“姑娘,你也是要买布做新衣裳?” 石榴迈着大步子走到了离钱枫的不远的地方,欢欢喜喜地朝老裁缝点头道:“嗯,我要扯布做嫁鞋。”   ☆、第4章 又闹事了 石榴眉开眼笑的,当她看到老裁缝拿出大红喜布时,更是笑得喜庆。 老裁缝见她眉毛弯弯、双眼眯眯笑,顿觉眼前一片敞亮。虽然她脸庞圆了一些,脸蛋鼓了一些,身形也浑圆臃肿了一些,但看上去却挺招人喜欢的。 看来老裁缝是被石榴的笑感染了,他也跟着开心地笑,做买卖的人平时最爱看顾客的笑脸了,心情一好,他开价也低,指着大红喜布说:“这喜布九文钱一尺,若是你买五尺以上,我就送你一副绣花彩线如何?” 石榴双手轻抚着大红喜布,喜欢得很,说:“好大叔,我买五尺,你送我两副绣花彩线好不好?” 石榴甜甜地叫老裁缝好大叔,叫得老裁缝开怀大笑,因为一般人都是叫他老裁缝或是掌柜的,还从来没有哪位叫他好大叔的。虽然石榴叫他时有些傻里傻气,可她脑子却一点儿也不傻,知道多讨要一些绣花彩线哩。 本来送一副绣花彩线老裁缝也就只能挣石榴六文钱,再多送一副的话估计还得赔上三文钱,因为这种彩线的价钱并不便宜。可老裁缝实在不忍心拒绝石榴,便爽快地应道:“好,我瞧着姑娘是要嫁人办喜事了,我就赔钱沾些喜气吧。” 老裁缝竟然赔钱做买卖,真是破天荒了。 石榴听了嘻嘻直笑,“多谢好大叔,多谢好大叔!”她道谢时右手已经伸进左袖兜里掏铜板了。 钱枫在旁瞧了这一幕不禁发笑,暗忖道,也不知是哪个男人要娶这位丑萌丑萌的姑娘,她估摸着有一百好几十斤吧。哎哟!还有那高高的胸脯,比现代社会女人丰的胸还要不可思议,也不知穿D杯能不能罩得住。他双眼再往石榴身后一瞅,啧啧啧……真是好大的屁股,肉乎乎的、圆滚滚的,要是腰身别这么粗就好了。 老裁缝见钱枫竟然盯着人家姑娘的胸脯和腚部细瞧,立即咳了几声,朝钱枫斜眼鄙视。 钱枫知道老裁缝的意思,却仍然毫不在意地往石榴身上瞧,他又不是眼馋大美女,只不过是瞧一瞧眼前的姑娘觉得有趣而已。他想瞧就瞧,谁管得着他的眼睛? 瞧过石榴后,钱枫终于收回了视线,笑问:“老师傅,你这不是重色轻友么?哦……不对……你我还算不上友,你这是重女轻男。我要做一套新郎服和一身蓝色袍子,咋不见你送我东西?” 老裁缝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石榴一声惊叫。她刚才一直看着喜布,压根没注意旁边站的男人是谁,因为她娘平时教过她,见了男人千万不要随意去看,她也默默记下了。这时她听见钱枫说话,觉得他说话有些不稳重,她便侧脸瞧了钱枫一眼,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她吓得“啊”的一声尖叫,随即往后跳开了好几大步,手里的铜板也散落了一地。 钱枫都被她一声尖叫唬得也倒退一步,遂问:“这位姑娘你瞎叫什么?你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啊!” 石榴本来是又羞又惊,现在听钱枫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她又生气,指着钱枫说:“你……你你……” 钱枫把她的手打下去,“我我我……我怎么了,你口吃啊?” “你你……你不认识我了?”石榴惊愕地看着他,“我是……”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又赶忙捂住了嘴,一双新月般弯弯的小眼这时却睁得挺大。 钱枫觉得自己不认识她真的没什么好稀奇的,平时他走在路上经常遇见有人认识他但他不认识别人的事,他才来几个月当然会有很多人还没认全。他哼笑道:“对不起姑娘,贵人多忘事,我实在不太记得你是哪家的姑娘了。”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说话也……”石榴这时有些懊恼,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他看上去像个懒汉,说话时又像个二流子,早没了钱枫当初那般憨厚的样子。虽然她早闻钱枫从香椿树上摔下来后变得有些怪,但实在没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钱枫见石榴刚才还布满喜气的那张脸此时已经鼓成了大包子,他不禁坏笑道:“我变成啥样是我的事,也犯不着你来操这个闲心,对吧?你这么爱操心咋也不见你瘦呢,哦……若是论斤卖,你这身肉估计能卖不少钱的,猪肉是七文钱一斤,你的肉也只能值这个价,那你就能卖……” 钱枫伸出十指有模有样地算了起来,“哟,你能卖一千多文钱呢!” 钱枫只是觉得逗一逗石榴很有意思,因为看见她这副模样他就忍不住想寻她开心,所以说话完全不管顾轻重。 老裁缝见石榴红着脸、咬着唇,恶狠狠地瞪看着钱枫发愣,他有些为石榴打抱不平,说:“好了好了,这位小哥,她是一位即将要嫁人的姑娘,你若是再惹她欺负她,到时候他的夫家不要她了,你就得把她娶回家去了!” 钱枫刚才还在发笑呢,听到这番话他吓得戛然而止,慌忙捂住嘴,暗道,好险啊,这种姑娘他可不要! 石榴见他一听说要娶她就吓成这个样子,更是气得胸前起起伏伏。她蹲下来把刚才散落在地上的铜钱一一捡起来,边捡还边往另一只袖兜里掏着什么。 钱枫没在意,不料石榴站起来后往他眼前一挥,不知是什么粉末落得他一身一脸。 “什么呀这是?啊……辣死了……辣死了!”钱枫拼命地揉眼睛,双脚直跳。 石榴得意地双手插腰,扬着脸道:“这是我刚买的胡椒粉,辣死你!” 钱枫在旁疯叫,石榴也不管他,而是把手里的铜钱交给老裁缝,老裁缝一边担心地瞧着钱枫一边量出五尺布裁给了石榴,还送给了她两副绣花彩线。 石榴买完后拿着布和彩线已经走出门了,寻思了一下还返回来踢了钱枫一脚,骂道:“你才一身猪肉呢!”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钱枫双眼辣疼,根本睁不开眼,也不知石榴到底在哪个方向,他就双脚乱踢,石榴早走开了,他哪里能踢得着她。 老裁缝赶紧端来一盆冷水,拉着钱枫来洗眼睛,“这位小哥,要我说你真的是活该,你平白无故欺负一个就要出阁的姑娘干啥,她若是回家告状,她的娘家和夫家可得扛着家伙来收拾你,你怕是要被他们拍成肉酱了。” 钱枫把整个脸都浸个清水里,好半晌才能睁得开眼睛。他瞧见盆底映出了自己红肿的眼睛,气得肝脏皆疼,揪心道:“掌柜的,你也忒夸张了,我只不过跟她开个玩笑,至于么?哼,她把我的眼睛害成这样,下次要是再被我碰到,我可跟她没完!” 钱枫用袖子胡乱揩了揩眼睛上的水,掏出钱给老裁缝,说:“就给我先做新郎服和那身蓝色袍子吧。” 老裁缝见钱枫走出门后还不停地用袖子揉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心里不禁发笑,忖道,对付这种小痞子,还就得用撒胡椒粉的法子治一治他! 钱枫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恼,本来他是闲得慌想逗一逗那位胖姑娘,没想到差点被她害瞎了眼睛。她到底是哪个村的,得了空一定得把她给寻出来好好教训一顿,这种姑娘可真是黑心啊,下手没个轻重。 钱枫回了家,家里只有松球和穗儿蹲在院角玩泥巴,他的大哥大嫂都下地收花生去了,爹娘去了田家还没回来。他唉声叹气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春凳上,松球和穗儿就围了过来。 “二叔,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松球好奇发问。 钱枫眨眨眼睛,又揉揉眼睛,懒懒地说:“进沙子了。” “咱们殷山镇没有沙子啊。”松球很认真地纠正他。 钱枫一愣,“呃……被马蜂蜇了。松球,你给我打盆水来。”他仍觉得眼睛疼,还想在水里浸一浸。 松球跑进厨房,没有端来水,却从厨房的一个小碗里抓来一把蒜泥,趁钱枫坐在那儿不注意,往他眼睛上一糊,说:“我娘说了,被马蜂蜇了要涂这个。” 钱枫辣得腾地一下跳起来,“哎呀!你这个小混蛋,你想把你二叔的眼睛给辣瞎啊!”他慌忙跑进厨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脸浸在了水缸里。 松球跑着跟进去瞧。在旁四岁的穗儿见二叔这般狗急跳墙的模样,咯咯直笑,“二叔的眼睛要瞎喽,二叔的眼睛要瞎喽!” 钱枫边浸眼睛边懊恼,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他咋这么倒霉啊,这是捉弄别人不成,反被别人给捉弄了,今日这双眼睛可真是遭大罪了。 钱老爹和杨氏回家后见钱枫在井边打水,然后又提进厨房往缸里倒,他们俩很是惊喜。 钱老爹放下一担箩,赞道:“不错,枫儿终于知道要干点活了。” 杨氏喜形于色,附和道:“那是,就要娶婆娘了,他自个儿也知道要治一治懒病了。” 这时松球却跑过来告状,“阿奶阿爷,二叔刚才把脸浸在水缸里,然后又把一缸水都舀出来倒了。” 穗儿小跑着过来,仰着头奶声奶气地说:“二叔眼睛差点瞎喽。” 钱老爹和杨氏瞠目结舌,他们的小儿子今儿个又闹事了?   ☆、第5章 嫁人像赌博 石榴嘟着嘴回家了,一路上都气鼓鼓的,见了小石子就踢,见到路边的野菊花就折。她攥着野菊花,然后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往地上扔,一边扔一边自言自语地骂道:“钱枫你个大混蛋!大痞子!大……大淫贼!恶棍!臭不要脸!” 再想到钱枫嘲笑她长了一身猪肉,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虽然她也想早点嫁人,这样爹娘就不必再为她的亲事着急了,她也能有疼爱她的男人了,可是钱枫看起来哪里像是个会疼人的,明明就是个专门欺负人的! “哼,我才不是好欺负的呢!”石榴抹了一把眼泪,想到自己朝钱枫撒了胡椒粉,辣得钱枫直抓狂的模样,她又暗自得意起来。 回到村里,她见梨花和芍药两位姑娘坐在一棵老树下做针线活。她们俩都是年底要出阁的,两个月前就开始呆在家里不下地干活了。 石榴虽不聪敏,但也知道自己是不讨梨花喜欢的,她就没吭声,从旁边走过。 没想到梨花今日却很有兴致,她和芍药见石榴拿着大红喜布回来了,便一起过来拉着石榴坐下了。 梨花一直对石榴很是不屑,因为当初钱家是托媒人来向她梨花提亲的,只不过她的爹娘不同意,她自个儿也是不答应的。如此说来,石榴可是捡了个她不要的男人。 这几个月来,她一看到石榴那股优越感就油然而生。她瞅见石榴手里拿的大红喜布,便笑话道:“石榴,你咋买的全是红布,一般姑娘出嫁至少要做八双鞋,春夏秋冬各两双,难道你要一年四季都穿红布鞋?你瞧,我是各色的布都买一些的。” 石榴瞧见梨花的小筐里有红布、绿布、紫布、蓝布,她却觉得这些各色的布并不太好,说:“当新嫁娘不是都要穿大红色的么?一年四季穿红的也挺好啊,我只需把每双鞋上绣的花色不一样就行。” 梨花没想到石榴竟然这么说,她翻了个白眼,嘲笑道:“难道你给钱枫也做红布鞋?哪有男人穿红鞋的,你这脑子还真是被草给塞住了。” 石榴平时听多了人家暗讽她笨,以前她大都是嘟着嘴没回话,但今日她可是有话回的,“我不给钱枫做,我只给自己做。” 芍药怕她们俩会吵起来,赶忙插话道:“没事,你先给自己做,待有空闲可以再去买些布来给钱枫做。无论哪家的姑娘出嫁都会给男人做几双鞋的,这个可不能少,否则婆家会挑理。” 石榴想到钱枫就生气,哪里肯为他做鞋,她捏着手里的红布,仍然坚持道:“我真的只给自己做,我不会做钱枫的鞋,我又不知道他的脚有多大。” 芍药又道:“刚才我瞧见钱枫的爹娘去你家送大礼了,他们应该已经把鞋样留给你家了。石榴你可别犯傻,一定要给自己的男人做鞋的,这是图个吉利,以后在一起过日子他就不会打你骂你。” 芍药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听到不少钱枫的传闻,以石榴这笨笨的样子,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去了婆家少不了要挨打挨骂的,所以劝石榴为钱枫做鞋,这样婆家也少挑一个错。 石榴嘴笨,说不过芍药,只好点头道:“好吧,下次等我爹去镇上,让他再带些布回来。” 这时梨花见石榴腰间鼓鼓的,便伸手去摸,“你这是买了什么?” 石榴正要拿出来,可梨花的手更快,她伸手便从石榴的宽腰布带里抽了出去。 梨花赶忙打开抽出来的小香囊,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对银耳坠和一支银钗。梨花惊道:“你这是自己买的?” 石榴眨巴着眼睛,“这是我娘上回去镇上让人打的,今日我只是去取回来,我娘说这些要给我做陪嫁的。” 梨花瞅着不眨眼,喜欢得不得了,摸了又摸,眼见着她就要把银钗往自己头上试戴,一下被石榴夺了过去。梨花恼了,“哟,又不是金钗,我戴着玩会儿也不成么?” “不成,我娘说了,自己的嫁妆别人可以看可以摸,但绝不能让别人戴,否则就不吉利了,男人会生外心的。”石榴很认真地说,然后用袖子把银钗和银耳坠擦了擦,再小心翼翼地放进小香囊,塞进腰带里。 梨花揶揄道:“别人家都是男方打首饰,哪有女方自己打的,难不成还要哄着男人娶?我家也打了一副银首饰,但那些都是留给我三个弟弟娶亲用的。” 石榴不藏不掖地说:“我家还有几千文钱哩,我爹娘说足够石伢子娶亲用的。” 在旁的芍药听后很是羡慕,而梨花已经嫉妒得脸都发青了。梨花有三个弟弟,她的嫁妆肯定会少得可怜,因为她娘说男方送来的那些彩礼,得留下一大半给几个弟弟以后娶亲用。 芍药家境也不好,她有一个已经成了家的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家里是不会舍得给她多少嫁妆的。 芍药忍不住羡慕说:“石榴你带这么多嫁妆去婆家,哪怕你以后做了些错事,婆家也不好意思说你的,真好。” 石榴听后傻笑着,她也没想到要安慰一下芍药。 梨花阴阳怪气地说:“芍药,你和石榴都是要嫁到钱家村去的,嫁妆多少不打紧,以后日子过得好不好才是紧要的。有些姑娘出嫁后在婆家得没命地干活,还常常受挤兑被挖苦,没几年就折磨得人老珠黄了,若是再没生个男娃,那就等着被休回娘家吧。但有的姑娘出嫁后比在娘家过得还要滋润,好吃好穿的,有男人心疼着,还儿女双全,公婆也待见。这些啊,不仅要看命,还得看嫁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芍药听后更是忐忑不安了,因为她要嫁的男人虽然都说是个能干活的,但听说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对谁都没个好脸色,也没个热乎的话,以后要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她有些害怕。 石榴听不出梨花在暗讽钱枫这个男人不是个好货色,是她梨花不要的。但石榴自己已经往钱枫这个人身上的各种毛病方面想了,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心里不免有些忧愁。 这时有一位七十岁的老婆婆拿着个蒲扇过来乘凉。她一坐下就说:“哟,咱们村里今年要嫁的姑娘全齐乎了,到时候也不知谁日子过得最好,要说嫁人啊,就跟赌博似的,谁也说不准。石榴,今儿个上午钱家来送大礼了?听说你下个月就要出阁,钱家会请四抬大轿来迎亲?真是了不得哟,咱们村的姑娘还没有谁坐过大花轿哩!” 石榴觉得四抬大轿来迎娶她很是风光,就嘻嘻笑着点头道:“嗯,钱家托媒人来是这么说的。” 梨花和芍药刚才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此时都睁着大眼睛直往石榴身上瞧,就她这样一直嫁不出去的姑娘还能有四抬大轿来迎娶,相比之下,她们俩有模有样有脸蛋有身段,可是她们的夫家顶多能拉牛车来迎亲。 芍药羡慕得说不出来,梨花干脆抬起屁股掸了掸,匆匆地说了句,“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家准备午饭,先走了。”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从她的背影似乎都能瞧出嫉妒和愤怒来。 当然只有芍药和老婆婆瞧得出来,石榴却没觉得。她抬头望了望天上挂的太阳,纳闷地说:“时辰挺早的啊,梨花这顿午饭做得也忒早了。” 芍药只是笑了笑,低头绣花没说话。 老婆婆拿起芍药做的嫁鞋瞧,直夸她做的好。石榴见了就赶紧跑回家拿针线筐,坐在芍药身边学,老婆婆还在旁边教着,石榴学得很开心。 直到太阳快移到正空中时,石榴才和芍药各自端着针线筐回家了,然后去屋后的菜园子里摘菜,准备做午饭。 当石榴做好了一桌饭菜,田老爹和林氏、石伢子也回来了。 林氏一回家就拉着石榴去卧房里看钱家送来的大礼,“闺女你瞧,钱家真的是舍得花钱,买这么些东西,你嫁到钱家肯定不吃亏的,既然他们家舍得在你身上花钱那就是愿意对你好!” 林氏拿出钱家送来的银项圈和银手镯往石榴身上戴,看合不合适,“哟,钱家老两口还挺会买的,知道我家闺女胳膊粗,买的银手镯也格外的粗,戴上去正好呢。对了,你有没有把银耳坠和银钗取回来?” 石榴点头,从腰间取了出来递给林氏,林氏把这些一股脑儿全往石榴身上戴,还喊着田老爹和石伢子过来瞧。 他们都直夸石榴戴这些好看,石榴却苦着个脸。 “石榴你这是怎么了,不喜欢么?”田老爹问。 石榴摇了摇头,摸着手腕上的大粗银手镯,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去镇上碰到钱枫那个大混蛋了!” 林氏惊道:“你这个傻丫头,你咋能叫他大混蛋呢,他是你的未婚夫,你的男人!” 田老爹却笑问:“他是不是跟你说话了?他知道你就要嫁给他了,找你说几句话也是情理之中,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叫他大混蛋。” 石榴寻思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钱枫说她长一身猪肉和她撒胡椒粉的事还是不说为妙,免得爹娘担心。她只是跺脚道:“他好像不认识我了,可他以前明明是认识我的!” 田老爹和林氏、石伢子皆怔,钱枫怎么可能不认识石榴?肯定是石榴搞错了吧。 田老爹有自己的想法,他笑道:“石榴啊,他可不是不认识,他是不好意思说认识你,这是人家在害羞呢,你可真是个傻丫头哟!” 石榴正要解释,林氏也跟着说:“就是,人家钱枫肯定是脸皮儿薄,你可不能大大咧咧地去找他说话,叫人见了笑话,你没跟他说话吧?” 石榴怕被爹娘骂,只好含糊地说:“没……我没跟他说话。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吧。”石榴把首饰一一摘下来,都交到了她娘的手里。 一家子都去隔壁围着桌子吃午饭,吃完后林氏就准备来腌肉,因为钱家送来了好几斤,这正值大夏天,若是不腌起来会坏掉的。林氏打算腌起来放进坛子里,然后吊到井底里,这样能放好久都不会坏。 “石榴啊,我让你买的胡椒粉呢?”林氏在厨房里找半天都没找到,她想在腌肉上面撒一点胡椒粉。 石榴坐在门口裁红布,听她娘这么一问,她含糊地说:“我……我忘买了。” 林氏知道石榴时常丢三落四,也没当回事,忘就忘了吧。 石榴却很心虚,平时她极少跟家人说谎的,可今日她好像说了好几回谎,老天爷会不会布雷来劈她呀? 林氏腌好了肉后,又兴致勃勃地拿出钱枫的鞋样递给石榴,说:“这是钱家送来的鞋样,你给钱枫做几双,一定要做得登样些,叫钱家不能小瞧你。” 石榴鼓着腮帮子说:“我只买了红布,我不想给他做鞋!” 林氏却跑进屋里拿出一大块蓝布,说:“钱家想得真是周到,连这些布都准备好了。” 石榴拿起剪刀,真想把钱家送来的这块蓝布给剪成碎渣,只是她娘在旁边瞧着,她不敢剪而已。 这时她的大伯突然跑了过来,大声嚷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家的牛脱缰跑了,我回来时见它在河边呢!” 石榴和林氏皆大惊失色,田老爹和石伢子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石榴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出去,她有一身的力气,以前也和爹娘一起抓过牛的。紧接着林氏、石伢子也狠命地跑了出去,牛可是家里的大牲畜,一头牛值一千五百文钱哩。 田老爹脑子最清醒,没糊涂地跟着跑,而是先从屋里找出穿牛鼻孔的缰绳,才向河边跑去。   ☆、第6章 当真是稀罕   石榴虽然长得笨重,可是跑起来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把林氏远远甩在了后面。石伢子倒还不错,紧跟而上,他好歹也是十六岁的小伙子了。   石伢子虽然是石榴的弟弟,可长得却和石榴截然相反。石榴是包子脸,他却长了一张清俊的脸,很是养眼,石榴的身段浑圆饱满,说得好听一些是丰腴,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有些小肥了,而石伢子却瘦削如竹竿。   石伢子瘦归瘦,身子倒是康健得很,从小到大和石榴一样极少生病,好养活。   姐弟俩跑向河边,瞧见自家的牛已经游到了河对面,这时正在那儿吃草吃得欢着呢,尾巴直甩甩,屁股直颠颠,洋洋得意,好不自在。   这头公牛精明得很,它已经瞧见石榴和石伢子来了,便一阵小跑,跑到山脚下一块绿草地那儿吃了起来,一双牛眼还时不时盯着河这边的动静。   石榴和石伢子只好下河,这条河并不深,也没有湍流,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石榴的脖子,何况姐弟俩都会凫水的。石榴小时候时常和男孩子一样在河里玩耍,六岁时就会在水里游来游去了,不过等到八岁后她不敢再下河了,因为村里的女孩子都不下河,有些人说闲话,说她都那么大了还和男孩子在水里混,田老爹和杨氏训了石榴一顿,石榴就不敢去了。   虽然十年没下过河了,她照样游得很好。当她和石伢子游到了河对面,这时林氏也赶来了,林氏个子矮不少,她也知道水有多深,便立在岸边干着急,石榴在对岸喊道:“娘,你别过河,有我和石伢子围住牛就行,爹在后面,马上就来了。”   林氏因小时候差点掉进河里淹死,所以现在见水就怕,根本不敢过河。   石榴和石伢子跑到山脚下,一前一后围住自家的牛,这会子田老爹也麻利地淌过河,赶了过来。   田老爹来到牛的面前跃跃欲试,拿着缰绳想穿牛的鼻孔,要知道想抓住牛最难的就是穿牛鼻孔了,因为牛怕疼,指不定会一脚将眼前的人给踢飞,或许干脆用牛角攻击人。   石伢子见牛的眼睛都红了,它还低着头将牛角向前示人,他忙道:“爹,你快闪开!”   田老爹也有些害怕,忙退了一丈。   这时石榴的大伯和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都来了,他们一人手执一个粗棍,团团围住牛。没想到这头公牛不仅是个鼓里鼓气的,还是个淘气的,它见大家都来了,便抬起前后脚展示给大家看,意思是,你们要敢过来,我就踢飞你们,哼哼!   大家都不敢上前,眼见着牛眼在乱转,有想逃跑的嫌疑,大家万分焦急。若是牛跑得远了,就不好找了,可惹怒了牛的话难免会有人受伤。听说去年有一个村的小伙子为了给牛穿鼻孔结果被牛角穿透了胸膛,死了!这无疑是给了大家一个警示。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之时,石榴突然绕到牛的背后,趁其不意,一下爬上了牛背。无论牛怎么扭动身子,石榴都掉不下来,因为石榴坐上去后就双手抓住了它的两个牛角。   平时见石榴笨笨的,没想到她行动起来竟然这般灵便,她这样可是把大家给逗乐了。   田老爹忍不住赞道:“我家的石榴就是能干!石榴,你抓紧点,若是被牛甩了下来,它可饶不了你。”   石榴竟然还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摸牛背,牛似乎没刚才那么暴躁了。   “爹、大伯,你们过来吧,可以穿牛绳了!”   石榴一边抚摸着牛背,还一边用脸贴在牛脊背上,说:“牛啊牛,你要乖乖的哦,你要是跑了,不留在我家,会被人捉住杀掉,会有人拿你的肉去卖,然后被人吃进肚子里,那就没有你了!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让你每顿吃饱喝足,哪怕你老死了也不会拿你的肉去卖。”   石伢子听了直笑,“姐,牛哪里听得懂这些?”   “你咋知道它听不懂,它听懂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是吧,牛牛?来,我帮你挠痒痒。”石榴这时已经双手在牛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石伢子见牛真的乖了,他也走近了些,笑着说:“我也来挠挠。”   石伢子的手还没挨着牛呢,就听见田老爹和田大伯笑道:“好了好了,绳子已经穿上牛鼻孔了。”   这头公牛还在一心享受着石榴的安慰和挠痒痒,都忘了反抗了。   “噢!噢!我家的牛真乖!”石榴坐在牛背上得意了起来。   田老爹把牛绳交给石榴握着,石榴高兴地拍了拍牛背,“驾!咱们回家喽!”   牛乖乖地往前走,还驮着石榴过河,其他人跟在后面说说笑笑,说这次抓牛真是够顺利,一点力气都没白费。   石伢子骄傲地说:“这都是我姐的功劳!”   “是是是!”大家都笑着应道。   林氏见牛回来了,闺女还坐在牛背上唱着一句都不在调上的曲子,她也跟着心花怒放。   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石榴平时和动物相处就比跟人相处还要好,本村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可不知是谁的嘴巴长,竟然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两日后就被钱家的人知道了。   这日傍晚干活回家,钱老爹和杨氏听说石榴连大公牛都能驯服,确实很能干,他们也是得意地很。这时钱枫正在院子里劈木头,说是要在屋外搭一个鸡棚,因为平时鸡都进堂屋的一个小鸡窝里睡觉,他嫌鸡到处拉屎,弄得满屋子都是,走路还得跳开着走,他实在不能忍,若是能在屋外搭一个,家里就干净了。   本来他想把家里的鸡都煮了吃了,就没鸡屎这个麻烦了,可是鉴于上回吃鸡时大嫂那般强烈的反应,他还是放弃了。   杨氏也不管乎儿子到底在忙啥,而是上前说道:“儿啊,你听说没,石榴可是把脱了缰绳的大公牛给驯服了,连她爹都做不到的事,她却能做到,你娶了她肯定得福,她当真是个能干的姑娘,说不定将来会是咱家一个重劳力呢!”   钱枫听后高高举起斧头狠狠地劈了一下竖在眼前的粗木,有些担心地说:“她这么彪悍啊,不会打男人吧?”   “瞧你想哪儿去了,石榴怎么可能会打男人?我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说有女人敢打男人的事。”   钱枫扔下斧头,嘻笑着脸向杨氏央求道:“娘,这门亲事还有商量余地么?我听上去咋不怎么靠谱呢,都说她干活像个男人,现在连大公牛也能治得服服贴贴,怎么听她都有可能是个泼妇,你就不担心到时候她进门了整日和你过不去,她稍稍手一推,你就会倒地不起的。”   杨氏气得直瞪眼,指着他的脑门骂:“混帐儿子,女人没有打男人的,就更没有打婆婆的,你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杨氏本是想在钱枫面前说说石榴的好话,没想到被儿子几句话就给惹生气了。   她一骂完就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跑到旁边接连恶心了几下,然后一下吐了。   钱枫有些懵,跑过来说:“娘,我只听说有人会气得头疼或气晕的,了不起也是气疯了的,可这是头一回见人气得呕吐的。”   杨氏捂着胸口,本来她就难受,现在听儿子这番胡说,已经气得无语了。   钱老爹和钱桐、葛桃花都跑了出来,问杨氏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杨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说应该是晚上睡觉着凉了。   钱老爹犯疑,“大夏天的,你晚上还盖了一层薄单,应该不会受凉的。”   杨氏摆手道:“没事,若不是着凉的话,那就是吃坏了东西。”   可是家里人和她吃的一样,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啊。   因为杨氏也有四十五岁了,在这个乡下也算是年纪大的了,有不少人年过四十就或病死或老死了。   钱老爹心里害怕,担心老伴得了不治不症,若是比他先入土,他真的不知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不顾杨氏的阻拦,跑去找本村的一个赤脚郎中。   赤脚郎中过来瞧了瞧杨氏的脸色,没瞧出什么,再给杨氏把把脉,这一把可把他给吓得一大跳,说:“大……大……大婶,你这……这是喜脉啊!”   “啥?”一家人跟着惊叫。   杨氏直接黑脸了,生气地说:“说你是个赤脚郎中没啥本事吧,你平时偶尔也能给村里瞧瞧病,至少没治死人,怎么今日口吐胡话哩,我的癸水这几个月都少得可怜,估摸着这两个月就要断了,哪里来的什么喜脉,你这不是丢我的脸么!”   赤脚郎中被骂得有些糊涂了,刚才还觉得一定是喜脉,现在又不敢肯定了,直说:“你这个脉我……我不太会把,还望你们另请高明,镇上的魏大夫向来把脉准,你们还是……还是请他为妙。”   赤脚郎中吓跑了,一家人都有些傻眼。特别是葛桃花神色有些怪,她讪讪笑道:“指不定娘真的是要再生个娃哩。”   “胡说什么,没大没小!”杨氏一声喝斥。   葛桃花缩了缩脖子,拉着钱桐回厨房做饭去了。   钱老爹害怕杨氏得了怪病,说:“他娘,要不咱们到镇上瞧瞧去?”   杨氏看了看天色,“天都快黑了,明日再说吧,指不定明日就没啥事了,不就是吐了一回么,或许就是冷了肚子。”   钱老爹不放心,因为有许多人在得病前都有各种奇怪的症状,就是当时没在意,治得晚了才丢了命。既然杨氏不肯去,他干脆去镇上把魏大夫请过来,也就是多花十文钱的事。   杨氏见钱老爹倔强地要去请大夫,也懒得管他。   当她和葛桃花一起将晚饭做好后,钱老爹已经把魏大夫请回来了。   没想到魏大夫给杨氏把完脉后,他和村里赤脚郎中的表情是一样的,说的话也是一样,“你这是喜脉!”   杨氏脑袋一轰,眼见着要吓晕过去,被钱枫一下扶住了。   钱枫呵呵笑道:“四十五岁的老娘还能有喜脉,当真是稀罕,娘你这是要老来得子啊,不对,或许是老天爷见你一生没个女儿,想赐你一个女儿呢。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有一个小妹妹了?”   杨氏朝儿子翻了个白眼。   钱老爹只是在旁傻呵呵地笑,钱桐有些不知所措,现在黑脸的是葛桃花了。葛桃花怎么寻思都不得劲,婆婆竟然有了身子要生娃,连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这几年都不生娃了,竟然轮到一把年纪的婆婆生娃了,岂不是整个殷山镇的大笑话?难道以后她还得伺候婆婆坐月子?   天啊!好没天理啊!   这时松球跑过来仰头问:“阿奶,要是你生了娃,他该叫我什么?是和穗儿一样叫我哥哥么?”   杨氏再次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这次是真的气晕了。   ☆、第7章 不要当老姑娘 杨氏有身孕了。 晕倒的杨氏被钱枫没命地狠掐她的人中,她不愿醒也得醒了,否则得被傻儿子给活活掐死。醒来后大家围桌吃晚饭,她根本吃不下几口,便躲进屋里去了。 四十五岁的婆婆要生娃了,这种事是藏掖不住的,一夜之间便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赤脚郎中从中作的梗,还是松球和穗儿两人童言无忌。在小村庄哪家有点什么事一般都不会等到隔夜才知道,平时大家吃个饭都要把碗端来端去,吃顿饭的功夫就能把整个村里各家各户的事扯上一遍。 次日清早,葛桃花去河边洗衣裳,村妇们都心知肚明,却还故意问道:“桃花,平时不都是你在家做早饭,由你婆婆来洗衣裳么,怎么今早是你来洗?” 葛桃花并不知道大家都已知晓了此事,她手里忙着用棒槌捶打着已经搓了皂角的衣裳,闷头闷脑地说:“我婆婆年纪大了,不宜多沾水。” 其中一位年轻的新妇忍不住笑道:“大夏天的哪里不能多沾,你好像不太高兴,不会是生你婆婆的气吧?” 葛桃花冷脸道:“我哪里不高兴了,洗衣裳又不比烧火做饭要累多少,我生哪门子的气?” 葛桃花嘴里说不生气,那张脸已经在表示她可不是一般的生气了,若是给她一把干草,她的火气估计能当即把干草给点着了。 村妇们开始是一阵阵偷笑,此时见葛桃花这般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更是笑得欢。 在家里做早饭的杨氏羞得不敢出门了,钱老爹大清早挑一担花生去镇上卖,回来时正好赶上吃早饭。 钱老爹还特意从镇上买回来一斤瘦肉,递给杨氏,小声地说:“这几日你做饭时每顿都煮一碗肉丝汤吃吃,补补身子。” 杨氏臊得满脸通红,“你一担花生才卖几十文钱,花钱买这个做啥?我又不是新嫁娘,说出去都丢人。” 钱老爹瞅了瞅院门,见并没有过路之人,便说:“有啥好丢人的,女人生娃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只许那些小媳妇们生娃,就不许你生娃了,什么道理?” 杨氏朝钱老爹直瞪眼,“你不觉得丢人为啥还怕别人听见?都怪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都多大岁数了夜里睡觉还不老实,净惦记着那事,害得我在儿子和儿媳妇面前都不得脸。” 钱老爹被杨氏说得满脸羞红,逃也似的跑出去喊:“枫儿、松球、穗儿,快回来吃早饭喽!” 松球和穗儿在院子外玩,听到喊声都进来了。钱桐早上还去地里干了一通活,这时也快到家门口了,葛桃花也拎着一篮子衣裳走在半道上。 她远远就听见公公喊大家吃饭的声音,她冷哼一声,都是你这个老头子干的好事! 回到家后,葛桃花在院子里晒着衣裳,杨氏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问:“枫儿呢,他去哪儿了?” 葛桃花懒懒地应道:“谁知道啊,他整日没个正形,好吃懒做的,不吃早饭也罢,还省一顿粮食了。” 杨氏知道儿媳心里有气,她也没话回,确实是自己的事让一家人都羞着了。 钱老爹往桌上摆好咸菜,“咱们先吃吧,别管枫儿了。” 杨氏端出几碗肉丝汤,说:“大家一人吃一碗吧。” 钱老爹朝杨氏直使眼色,意思是,我是买给你一人吃的,你咋一顿全做了让大家都吃呢? 杨氏斜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要是我一人吃独食的话,你儿媳妇那张脸拉得快有丝瓜长了! 松球和穗儿见大清早的就有肉丝汤,吃得那个带劲啊。葛桃花也吃得呼啦啦响,眼见着桌上还给钱枫摆了一碗,葛桃花就想把这一碗和钱桐分着吃,反正那个让人头疼的二弟又不在。 钱桐却道:“桃花,这是二弟的,给他留着吧,他整日都在馋荤的,这碗肉丝汤也好让他解解馋。” 钱桐正说着话呢,钱枫兴冲冲地跑回来了,左手拎着竹竿、右手拿着竹篓子。 “爹、娘,你们瞧我钓啥回来了!”钱枫把竹篓子往杨氏面前一递,“娘,你若吃了这些,来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娃,嘻嘻。” 杨氏本来是坐得正正的,这一瞧,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个四仰八叉,还是坐在旁边的钱老爹反应够快,把老伴给扶住了。 杨氏叫苦连天,“儿啊,你这是从哪里钓来的大怪虾啊!这个可吃不得哟!” 钱枫伸手抓出一只虾给大家瞧,“这哪里是什么大怪虾,是大龙虾!可以做成香辣龙虾、酱爆龙虾、红烧龙虾、椒盐龙虾等等等,美味着呢,大龙虾你们没吃过?” 钱老爹紧张地直嘘声,“你小声点,什么龙虾不龙虾的,只有皇上才能称‘龙’,这样的大怪虾你给它取这么好听的名字干啥?若叫人听见了,没准里长就要上门来问话了,再送你去县衙打板子可有你受的,你可不许给咱家惹祸!” 钱枫无语了,抓几只龙虾也叫惹祸?这可是美味的大龙虾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竟然还扯到皇帝的头上去了。 葛桃花瞧着直恶心,嚷道:“二弟,你赶紧将这些怪物给拿远点,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钱枫把龙虾扔进竹篓子里,再从里面捞出一条小鲫鱼,“这个你们不怕了吧!” 钱老爹忙点头,“这条鲫鱼不错,留着中午你娘煮着吃,你娘平时没吃啥好东西,也该补一补了。” 葛桃花低头吃饭,翻了个白眼,还趁机伸筷子往钱枫那碗肉丝汤里夹了几根肉丝塞进了嘴里。 钱枫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早饭,吃完后钱老爹、钱桐、葛桃花都要去地里干活了。 杨氏想去又不好意思出门,就说:“我在家看着松球和穗儿吧。” 葛桃花想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你老人家看着,钱枫不是在家里么?两个孩子还得两个大人在家守着么?就她葛桃花命苦,一日到晚干得累死累活! 钱枫打来一盆水,说:“娘,你就坐在这儿瞧着,看我怎么洗大龙虾,哦不……洗大怪虾。” 杨氏直恶心,差点就要呕出来了,连忙退开,“我不瞧,我瞧了这早上的饭就白吃了!” 钱枫拿着刷子对着龙虾身上和腿上直刷刷,松球和穗儿蹲在旁边瞧着哈哈大笑,葛桃花跑过来拉开他们俩,“瞧什么瞧,你二叔犯傻,你们俩也跟着傻成堆?把这些脏东西当衣裳一样刷刷洗洗,这个世上啊也只此咱们一家!你们俩跟着我一起去上山扯花生,这么大了也该学着干点活了!” 杨氏知道葛桃花是暗指钱枫整日胡闹不去干活,才故意说两个孩子也该干活了。杨氏只好站起来,“我也去地里吧。”自己有身孕的事丢人不丢人她也管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迟早会被大家知道的,其实整个村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钱枫却坐在那儿刷得很带劲,也懒得理大嫂的冷言冷语,他还朝杨氏离开的背影说:“娘,明日我钓一些去镇上卖,说不定能卖上不少钱哩!” 杨氏没好气地回道:“卖个屁钱!你倒给钱人家,人家都不敢要!” 钱枫却说:“哼,等中午我做好了,让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大怪虾的香气,看你们还有谁说不敢吃!” 杨氏怀有身孕的事上午就传到了林氏的耳朵里,因为石榴家的邻居到钱家村去抓猪崽,正好听到了这件大家都认为有些啼笑皆非的事。这位邻居回来后就去地里干活,又途经林氏和田老爹的地,当然是立马告诉了林氏。 林氏缓好半天的劲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有些烦闷地对田老爹说:“他爹,这样会不会不吉利啊,石榴下个月就要嫁到钱家去了,可她的婆婆却怀上了娃,若是等到来年石榴也要生娃,而她的婆婆却恰巧赶在石榴的前面生,会不会犯冲啊?” 田老爹却不以为然,“有啥好犯冲的,各生各的,这样石榴还不用伺候婆婆坐月子了,只不过是她的那位大嫂要忙活死了。” 到了中午,林氏回家后没忍住就把这事告诉了石榴。 石榴呜呜地哭了起来,“爹、娘,我能不能不要嫁给钱枫啊?” 林氏忙道:“石榴啊,没事没事,你爹说了,不会犯冲的,到时候各生各的,你倒省心不用伺候婆婆了,你着啥急?” 石榴抹泪,“娘,不是婆婆生娃的事,今儿个上午我和芍药、梨花在村口的老井旁做嫁鞋,听二虎子说,早上他从镇上卖花生回来,见钱枫他……他用蚯蚓钓大怪虾,还说要煮着吃呢,呜呜……,我好害怕……我……” 林氏听了也大惊失色,无奈地瞧着田老爹。 田老爹却安慰道:“你上回不是说了么,只要吃不死人就行。再者,等你嫁过去后,那些你不敢吃的就别吃,枫哥儿也不至于非往你嘴里硬塞的。” 石榴仍呜呜哭道:“爹,你再重新给我找个婆家行么?” “不是不行,是不好找啊闺女!日子都说定了,就在下个月,若是悔婚,就更没人敢来咱家提亲了,你这辈子真的只能在娘家当老姑娘了。” 林氏眼眶也湿润了,“石榴,你怕不怕在家当老姑娘被人笑话?” 石榴一想到以前村里人见到她就掩嘴发笑,说她没男人要,她只好鼓起勇气说:“我不要当老姑娘,我不怕吃大怪虾!”   ☆、第8章 如何钱生钱 上午,石榴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氏出门前让石榴把家里的地扫一扫,她扫过后还用铁锹将凸出来的土给铲平了。因为夏季潮,家里被踩来踩去,难免会不平。被她这么囫囵地铲一次,各间屋子的地倒平整了。 林氏让她把桌椅、衣橱、厨房里全都擦一擦,还说中午回来要仔细查看,看能不能过关,若是过不了自己亲娘这一关,将来肯定也过不了婆婆的关,那可不行的。石榴便打几桶水,将这些地方全洗一遍,再拿草木灰抹一遍,然后拿刷子刷呀刷,最后再洗一遍。 黑黑的污垢全被洗掉了,黑衣橱变成老黄木衣橱了,黑桌椅变成老黄木桌椅了,厨房各处也都是一尘不染,连窗台她都刷洗了一遍。 看着洁净清爽地家,她双手叉腰,傻乎乎地笑着,可是干了半上午的活,她身上已经全被汗水给湿透了。她忽然想到听人家说钱枫一日要冲三次凉,冲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就是用凉水往身上冲? 她从井里打来一桶水,躲在屋里用凉水洗澡。 “哎呀娘喂,冰死个人了,这怎么洗啊!”石榴从澡盆里跳了起来,用巾子稍微抹抹身子赶紧穿衣裳。 她边穿还边嘀咕,“真是个害人精的钱枫!要是一日三次这么洗,岂不是要洗出一身病?” 穿好衣裳后,她就端着针线筐去村口的老井旁做嫁鞋,因为昨日已经跟芍药约好了,以后每日上午和下午都去那儿做针线活,还可以说说闲话、解解闷。 老井旁边就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榆树,荫大好乘凉。在这个狗吐舌、猫藏荫的盛夏,这里当然是最好的去处。石榴一去,发现梨花也在那儿,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是和芍药约的,又没和梨花约。梨花说好听的话她就听,说不好听的她就当没听见,反正梨花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都琢磨不透,听了也是白听。 意想不到的是,今日梨花倒是沉默得很,一心低头做针线活,眉头直蹙,估摸着心里有不开心的事。 芍药坐在旁边和石榴闲聊着,还教石榴怎么绣鸳鸯。 “石榴,你别把针脚绣得这么稀,密实一些才好看。你这是做第几双嫁鞋,怎么手还这么生?”芍药见石榴笨手笨脚的,她见了都有些着急。 石榴确实只适合干粗活,这种绣花的细活她有些做不来,她红着脸说:“这还是第一双。” “第一双?”芍药惊叫,“你还有一个月就要出阁了,你怎么做得完?” 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娘说晚上她也帮着我做一些,她手快。” “那你也得赶紧着点,虽然说给自己至少做八双,给男方至少做两双,但是做得越多越好的,有些人家的姑娘一下做二十多双呢。来,我教你绣梅花吧,鸳鸯太难绣了,再耽误下去,你连一双都做不完了。” 石榴认真地跟着芍药学,学了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睛累,这时见几个小孩子在旁边搓草绳,然后甩起来跳绳玩。石榴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和孩子们一起玩跳绳去了。 一直不说话的梨花这会子终于发话了,对着旁边玩得正欢的石榴和孩子们嚷道:“你们小声点,吵得我脑袋疼!” 一群孩子和石榴朝梨花吐了吐舌,梨花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用手遮眼睛看了看天色,“罢了,我回家做饭去。” 这次时辰是真的不早了,芍药也赶紧回家,石榴只好不玩跳绳了,端着针线筐回家做饭。来到菜园子里,她为中午到底做什么菜吃而发愁,每日都是吃这几样菜,实在有些提不起劲了。 她想起早上听二虎子说钱枫抓大怪虾,莫非钱枫中午要吃那种可怕的东西? 钱枫确实在家里做香辣大龙虾,满屋子香气,他足足做了一盆,这会子刚盛出了锅,他坐在那儿品尝呢。就在这时,他瞧见松球手里拿着什么藏在背后,还避着他跑进了屋里。 他好奇,跟过去看,“松球,你弄什么回家了,给二叔瞧瞧。” 松球赶忙往被子里藏,“没有什么,二叔不许看!” “既然没有什么,又为何不许二叔看?你不会是抓条蛇藏在被子里吓穗儿吧?” 松球仰着脖子辩道:“才不是呢,穗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抓蛇来吓她?”为了急于证明自己,他就掀开了被子。 钱枫得意一笑,他就知道松球会着急,而且一急就准藏不住东西。松球把一张布满蚕子的草纸露了出来给钱枫看,然后又赶紧捂住,“二叔你不许要,你要吃蚕蛹你自己去找蚕子,这是我从牛蛋那儿求来的。” 钱枫刚才已经瞧见草纸上密密麻麻的蚕子了,便问:“除了牛蛋,咱们村里谁还有蚕子?” 松球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了想,说:“咱们村好像就只有牛蛋家有了,但是别的村子里不少人家有呢,好多小伙伴都爱养蚕玩。” 钱枫最近正在为挣大钱的事而发愁,最初他想走南闯北跑买卖,譬如把这个地方盛产的东西拉到北方去卖,应该能挣不少钱,可是钱老爹和杨氏如何都不同意。既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他们的儿子,还是不要把他们老两口气死为好,这个办法只好放弃。 早上他出门抓鱼抓虾时,路上瞧见了不少桑树,现在又见松球能找到蚕子,他便寻思着养蚕是不是能挣钱。丝绸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么?自古以来不都有养蚕的么?为何这里只有小孩子养蚕玩,却没人想到养蚕挣钱呢? 松球见钱枫在寻思什么,忙说:“你可不能想歪主意偷我的蚕子,谁偷谁就是王八蛋!” 钱枫把手里正在吃的大龙虾递给松球,“乖侄子,我煮了虾给你吃,从明天起你带我去各个村里找蚕子好么?” 他可不是怕找不着各个村子的路,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大家肯定会以为他弄蚕子回去是为了养蚕吃蚕蛹,这样的话谁还敢把蚕子给他? 想到过些日子就可以养秋蚕了,他记得当初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说蚕龄才四五十天,周期短,很好养的。要是蚕茧能卖钱,他不是要发财了么? 蚕还没养呢,他已经开始想象着数钱的日子了。 可是松球却盯着手里的大怪虾不敢吃,更不敢答应带二叔去找蚕子,他是这么说的,“我怕你被人打,我也跟着挨凑。” 钱枫从袖兜里掏出一串铜板,“我有钱,买可以吧?” 松球惊得张大了嘴巴,“二叔你是个大吃货吧,为了吃蚕蛹那种可怕的东西,你还要花这么多钱去买啊!” 钱枫得意地掂着手里的钱,“嘿,你个小毛头懂啥?这叫钱生钱!” 松球歪着个脖子,确实不懂。 钱枫回到厨房,吃了几只虾,然后再炒几个菜,还把鲫鱼给煮了。 一家人从地里回来后,见钱枫今日还算勤快,竟然把一家子的饭都做好了,杨氏和钱老爹终于有了些笑脸。可是葛桃花见松球和穗儿坐在那儿啃大龙虾的腿肉,吓得她跑过来伸手要把孩子嘴里的东西给掏出来。 松球拿着虾跑开了,说:“娘,开始我也不敢吃,可是我瞧着二叔吃着也没事就试一试,真的好好吃!娘,不信你自己尝尝。” 穗儿被她娘的架式吓哭了,“娘,我要吃!” 葛桃花直接把那一盆大龙虾端在手里,要出去倒掉,被钱枫给拦住了。葛桃花只好把盆往桌上一摔,叉着腰站在钱枫面前,吼道:“孩子要是吃出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钱枫呵呵笑着,端出鲫鱼,说:“你放心吧,大嫂,来,你吃鱼好不好?” 葛桃花白了钱枫一眼,端着鲫鱼大汤碗就要喝汤,又被钱枫给接了下来。他倒出一半汤在另一个碗里,还把一条只有几寸长的鲫鱼用筷子夹断,把其中一半也夹进另一个碗里,递给杨氏,“娘,这碗是你的,你肚子里不是还有娃么?” 杨氏和葛桃花同时狠狠瞪了钱枫一眼。 一盆大龙虾只有钱枫和两个孩子敢吃,其他人都吃饭菜。难得钱枫做一回饭,味道还不错,杨氏喝着鲫鱼汤说:“枫儿啊,反正你也不下地干活,成亲之前的这些日子你就把家里的午饭和晚饭包揽了吧,早饭我做。” 钱枫啃着龙虾肉,眸子一转,说:“好啊。那个……娘你给点钱我好不好?” “给自己家做饭你还要钱?”杨氏眉头拧成疙瘩。 钱枫还没接话呢,松球在旁就道:“阿奶,二叔是要去买蚕子,然后养大了可以吃蚕蛹。” 杨氏一呕,吃下去的鲫鱼涌到喉间,她实在不舍得鲫鱼就这样呕出去了,只好硬生生地再吞了下去。 钱枫见娘差点呕了,哥嫂和爹也都咧着嘴吃不下去饭,对他们来说,吃蚕蛹比吃大怪虾还要恶心。钱枫赶紧解释,“娘,你别听松球瞎说,我养蚕是想挣钱,蚕茧可以做成丝绸啊,娘你肯定知道丝绸有多昂贵吧?” 杨氏把碗放下了,叹道:“儿啊,你能不能想点正经事?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若还是这个样子,可别把石榴给吓着了,到时候她要吵着回娘家怎么办?好好种田种地就行,咱家又不是揭不开锅?前年镇上老伍不就是琢磨着养蚕么,可是根本没贩子来收,几担蚕茧卖不掉只能放在家里搁着,他儿媳妇把蚕茧的丝拉长,说要弄成丝织成绸布,结果眼睛都快拉瞎了,最后连块手绢大的布都没织出来,这不是劳财伤命么?” 钱枫却觉得自己肯定有办法能卖掉,没有人上门来收,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拉到几个繁华的城里去卖?所谓的丝绸之乡苏州不就在几百里开外么?想来也是,这里的老百姓大多连殷山镇都没出过,邻镇邻县是啥样的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几百里开外的邻省了。 当然,这些对他钱枫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他心思已定,这个蚕一定要养!   ☆、第9章 好事将近 钱家这些日子很忙乎,钱老爹将村里的老木匠请到家里来打新床和桌椅、衣橱,新房得赶紧着手布置了。 因当初给了田家丰厚的彩礼和端午节礼,这次为了提前迎娶石榴又送去了大礼,钱家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剩下的这些钱得留着请四抬大轿去迎亲,所以请木匠来打家什的工钱都要赊着,所用的木头都是钱老爹和钱桐从山上砍来的粗树。 村民们打家什时常赊账,有的人家会等到第二年还清,有的人家则要拖个三五年才还。老木匠知道钱老爹是个实在人,应该不会拖账太久,所以每日来钱老爹家的院子里尽心打制,十分卖力。 每到黄昏老木匠要收工时,就见杨氏一回到家就端着个针线筐做婴孩的衣裳和老虎鞋。 “枫哥儿娘,你可真是心急,枫哥儿还没成亲呢,你就开始为他的孩子准备上这些了。”老木匠憨笑着。 他见杨氏当即沉下了脸,双颊还红得跟鸡冠似的,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啥,这一紧张就更是错上加错了,“那个……枫哥儿娘,咳咳,还是……还是自己肚子里的娃要紧些。” 杨氏听了胸闷得紧,搬着椅子坐到屋里去了,之后老木匠便再也没见到杨氏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了。老木匠在心里直喊冤,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欠账不还啊! 为了弥补过错,为了能早日收回账,老木匠干得更卖力了。除了将钱老爹要求的那些家什个个打得精致,他还送上两对小凳子,真是天地良心啊! 钱枫见怀有身孕的老娘都去地里干活了,他也不好意思太偷懒,除了做午饭和晚饭,还负责放牛的活儿。每日放牛只需一个时辰就搞定,他还是有很多空闲的。鸡棚他已经搭好了,就在自家院子的一个偏角,以后屋子里就不会再有鸡屎了。 现在一得了空,他就带着松球和穗儿去各个村子里找蚕子,自家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他这个当二叔的也不容易啊,两个孩子他要随时带在身边。松球已经七岁了倒好些,压根不需他管的,带松球出来是为了更方便找蚕子,可是四岁的穗儿他得费些劲,若是让她受伤了或是走丢了,葛桃花得跟他拼命。 他啥时候成了一个带娃的叔了,穿越大神不给力啊。 为了让松球和穗儿跟着他走村串巷不哭不闹,他可是花了四文钱去镇上买了两串糖葫芦哄住的。 钱枫开始想得挺美,若是松球从那些小孩子们的手里哄要一些蚕子就好了,这样不需花钱,因为他手里总共也只有二十文钱,实在不能出手太大方。可是松球一语成谶,那些小孩子听说钱枫要蚕子,都吓得躲起来了,哪里肯把蚕子给他,谁舍得把自己的蚕子贡献出去让钱枫养着吃蚕蛹啊! 钱枫找蚕子的事被这个村里的一位老头知道了,他从钱枫身边走过,捋着白胡子揶揄道:“难怪你名叫钱枫,这个名取得还真是应景,以后叫你家人别喊你枫儿了,直接喊你疯子得了。” 钱枫听了生气,上前质问,“嘿,你个老头,我怎么得罪你了,有我这么求财若渴的疯子么?” 老头见他说话口气蛮横,一点儿也不尊老,还真怕惹了他没完,便慌忙走开,边走边说:“好好好,是我得罪了,我得罪不起总躲得起吧?” 老头转眼不见了。钱枫气岔,他有那么可怕么,怎么活了一辈子的老头儿见他也如见瘟神般躲之不及? 钱枫无奈,知道靠这个法子是寻不来蚕子的,就换了一个村子,他自己带着穗儿蹲在路边,由松球拿着钱去村子里跟小孩子们哄要,要不到就花钱买,一张大草纸的蚕子花两文钱。 其实养蚕玩的孩子并不多,他带着两孩子跑了十几日,一共找了十几个村,最终才买来十张大草纸的蚕子,他的二十文钱也花了个干净。 不过瞧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蚕子,他还是有些欣喜,偷偷地藏了起来,等出了蚕,他就开始忙自己的大事业了。 他的这些事自家爹娘和哥嫂都是知道的,有松球和穗儿两个把不住嘴门的孩子,实在是瞒不住多久。只是大家现在也没那个精力去管他,只要他把饭菜做好了、牛没饿着渴着、两个孩子也看住了,这已经是阿弥陀佛,让他们庆幸不已了。 眼见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田家筹备嫁妆的事也越赶越急,幸好地里的花生赶着收回家了,芝麻还得过一个多月才能收,林氏有空在家里帮着石榴一起做嫁鞋、被面、手帕之类的了,由田老爹和石伢子父子俩给芝麻锄草、浇水、施肥就行。 家里也请来了一位木匠,因为要打嫁妆,虽不用打大家什,那些是由男方家里准备的,但一些陪嫁的小家什是不能少的,譬如嫁箱、洗脸洗脚的木盆、水桶、春凳,这些每样都得打一对的。 林氏和石榴一起坐在老井旁,边乘凉边做针线活。这会子趁梨花和芍药不在,林氏说:“石榴啊,钱家说要请四抬大轿来迎亲,这在咱村里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到时候你是风光了,可是咱家在嫁妆上也得给足钱家脸面才好。咱家里准备了一些小家什、首饰及咱母女俩做的嫁鞋、被面,你爹还说要准备两担粮食和糖、肉、面各八斤,可是怎么听上去还是少呢,你觉得咱家还能添置点啥?” 石榴左思右想,再右思左想,忽然灵感突至,喜道:“咱家母猪下的猪崽子已经有二十日了,快要出窝了,到时候抓一只猪崽当陪嫁,岂不是好极了?” 林氏抚额,想象了一下迎亲的场面。前面有人摇头摆尾喜气地吹着唢呐、敲着锣鼓,紧随其后的是石榴坐在喜轿里嘻嘻哈哈傻乐,旁边是钱枫骑在牛背上耀武扬威,后面跟着几人吭哧吭哧地抬着几抬嫁妆。 再后面就是两人嫌恶地抬着一头猪崽,猪崽还嗷嗷惨叫,随着迎亲队最前面唢呐声锣鼓声的节奏作一应一合之状,还真是……好极了。   ☆、第10章 成亲大喜 盛夏过后,便是浅秋。这一日,桃花村格外热闹,因为石榴要嫁人了! 村里的孩子们早早围到了石榴家的院子前,有热闹瞧、有新娘子瞧,指不定还能混些好吃的,孩子们当然是不亦乐乎。可不,林氏忙里偷闲从屋里捧出来好些葵花瓜子给孩子们分着吃,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嚷道:“石榴要当新娘子喽,石榴要当新娘子喽!” 石榴却在屋里被喜婆倒饬得要哭了。洗澡就洗澡吧,喜婆却要石榴坐在热乎乎的澡盆里泡着,烫得石榴直叫唤,“喜婆啊,这不是洗澡是泡猪!” “多泡一会儿才能把身上的污垢泡软,这样好洗。”喜婆把石榴摁在澡盆里不让她起来。 泡了好一会儿,喜婆拿一根去了皮的老丝瓜在石榴身上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石榴直求饶,“喜婆,搓这么久了还没好么?” 喜婆搓得大汗淋淋,还边搓边说:“瞧,搓了这么多污垢下来,今夜里枫哥儿要和你同房,你当然要洗得干干净净才是。” 喜婆终于放下了老丝瓜,石榴以为折腾完了,没想到喜婆冲外喊一句,“快来人,换一盆干净的洗澡水!” 再换了一盆水洗了洗,石榴终于可以爬起来了。她穿上了大红喜服,脚穿红色袜套和嫁鞋,然后干干净净地坐在一面巴掌大的旧铜镜面前。 喜婆正在琢磨怎么给石榴打扮,梨花和芍药就双双进来了。梨花瞧见石榴穿着喜服仍显臃肿,不禁偷笑。而芍药却是羡慕地撩起石榴的裙角,看着上面绣的花色,说:“这些花儿鸟儿绣得真好看,用的全都是上好的绣花彩线。哟,腰带上还绣着富贵牡丹花哩,这喜服是谁给做的?” 石榴不善掩饰,回道:“是钱家送来的,喜服不都是由男方家准备么?” 芍药心里不得不唉叹一声,她成亲还有小半年,可是男方家已经让人带话,说她的喜服还是由她娘家准备吧,说什么怕不合身,又怕做得不好看,还怕绣的花不合她的心意,总之是找各种理由。可是以石榴这身样,钱枫家不照样准备了合身又好看的喜服么?人家就是愿意花这个心思,有这个心意。 只要有这个心意,肯花心思,又怎么会不合身,怎么会不好看? 经芍药这么一说,梨花这才发现石榴这身喜服确实做得十分精细,这时喜婆把首饰拿了出来,除了石榴自己家准备的银耳坠和银钗,还拿出钱家送来的银项圈和银手镯。 梨花忽然后悔当初没同意钱家的婚事了,让石榴捡了这个大便宜,因为她发现钱家送来的银项圈可真是够闪眼的,足够粗沉,还足够精致,上面雕了牡丹花,刻了“百年好合”的字样。 那只银手镯也是按照石榴的手腕打制的,这么粗的手镯她们还是头一回见呢。梨花心里不禁嘀咕,钱家这是为了娶一房媳妇而倾家荡产么? 喜婆为石榴梳了个新妇头,然后把首饰一一佩戴上。石榴刚才被热水烫得圆脸红扑扑的,又身穿大红喜服,这时再戴上四样银饰,喜气洋洋的。无论大家平时认为石榴怎么不好看,这时她们也不得不承认,石榴这模样也挺讨人喜欢的。 喜婆瞧着石榴的脸蛋够红了,也就不需扑什么胭脂了,农村的姑娘出嫁很少在脸上涂涂抹抹的,不像城里的人家,舍得给姑娘买脂粉。农村姑娘要打扮就得靠一些随手即拿的东西,喜婆跑去厨房,从灶里抽出一根烧了半截的棍子放在一处凉着。 过了一会儿,喜婆便拿出棍子被烧黑的那一头给石榴画了个眉,再给石榴搭上红喜帕,新娘子的妆容就算了准备妥当了。 梨花和芍药坐在屋里陪着石榴说说话,院子里已是热闹一片了。田老爹和石伢子在忙着把嫁妆抬到院子中间,然后一一贴上大红喜字,围观的村民们都说田老爹嫁女真舍得花钱,竟然准备了这么些嫁妆,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不屑的,觉得嫁女儿陪这么多嫁妆,那石榴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赔钱货了。 石榴的大伯家两个儿子一来,田老爹就招呼着他们一起去猪栏抓猪崽。林氏闻之跑了出来,“老头子,你还真的打算给闺女陪上猪崽啊?” 田老爹道:“那当然,还得陪上两头,办喜事就要成双成对嘛。” 林氏不是不舍得两头猪崽,而是担心猪崽嗷嗷惨叫,不太喜庆。田老爹早想到这个了,他有好办法。他找出一担箩,每只箩里各放上一只小猪崽,然后再在每个箩里放上一堆新嫩的小萝卜。猪崽们吃得欢呢,哪里还愿意叫。 田老爹为了喜庆一些,拿出红绳给猪崽的每条腿都系上,猪崽都乖乖地受着,一点儿也不闹腾。大伙们都称田老爹真是奇了,整个殷山镇第一家啊! 到了半下午,喜宴开始了,村民们都围桌而坐,喝着喜酒,吃着喜菜,大口吞咽,囫囵吞枣。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郎骑牛来了!四抬大花轿来了!” 村民们竟然都舍得放下手里的筷子跑出去看,一是想看看钱枫到底会打扮成啥模样,大家都说他变得怪诞得很呢;二是想瞧一眼大花轿是啥样子,他们都是乡下的土老冒,确实没见过。 只见钱枫身穿大红喜服,胸前还戴朵大红花,骑在牛背上显得高高大大,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村民们瞧他那神情都忍不住发笑,钱枫有些纳闷,他又哪里不对劲了,他可是当新郎的,耍耍酷装装帅不行啊? 这时石伢子跑了出来,甜甜地仰头叫道:“姐夫!” “嗳,好兄弟!”钱枫听了那叫一个心欢喜啊,不为别的,就为石伢子这副清俊的相貌他就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石榴相貌的保障啊。都说姐弟大都长得像,石伢子长得不赖,那石榴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嘿嘿,他暗喜了一下,然后高兴地掏出一串铜板给石伢子,“来,兄弟,给你的红串钱!”给完后,他还笑眯眯地拍了拍石伢子的肩头,好不亲热。 新郎来迎亲,自然是要给新娘的兄弟姐妹们红串钱的,因为石榴只有一个弟弟,不像别人家得准备好几串钱,所以钱家就在这串上多穿了十个铜板。石伢子见姐夫大方,还对他亲热得很,他便朝姐夫灿烂一笑,然后跑回院子里告诉爹娘了,“姐上回还说姐夫不好,我瞧着觉得好得很哩!” 村民们瞧过了钱枫,就都围着大花轿细瞧了起来,“哟,轿子里里外外全是大红绸布啊!” “里面的小凳子也都是用大红绸布包起来的,上面还放着一个软垫,坐起来肯定舒服着呢!” “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呀!” “鸟呗,全都是鸟!” 钱枫听了实属不忍,道:“那叫百鸟齐鸣!” 瞧过了热闹,村民们又都跑进去填肚子了,每家送了十文的份子钱,可得全吃回来啊。 跟着钱枫一起来迎亲的小伙子们里有自家哥哥钱桐,还有几个是堂兄弟,另外一些就是村里的哥们。在大哥钱桐的提醒下,钱枫才跳下牛来,进去向乡亲们作辑,然后等着良辰一到,好接石榴回家。 眼见着太阳已经很偏西了,村民们也把盘啊碗啊风卷残云般扫干净了。喜婆也吃饭喝足了,欢喜地说道:“良辰到,新娘子出阁喽!” 石榴由芍药和一位堂嫂给搀了出来,因为伴娘得一个是未出阁的、一个是出阁的,所以梨花就用不上了。 钱枫见石榴出来了,感觉有些不妙啊! 虽然瞧不见石榴的脸,可是身材是啥样的,还是躲不过钱枫刁钻的眼睛的。这个这个……石榴是不是有点胖啊?没事没事,丰满摸上去手感好,总比摸一身骨头要舒服。 可是……好像不只是丰满怎么办? 算了,先迎回家再说,反正又不能退货。 田老爹和林氏还对着石榴叮嘱个没完,无非就是嘱咐她在婆家要嘴甜、要勤快,不会说好听的话就干脆闭嘴,干活要走点心,别像在娘家那样丢三落四、嘻嘻哈哈。 叮嘱完了,钱枫奉上迎亲礼钱,亲热地喊了一声,“爹、娘!”就转身要走了。 石榴被扶上了大花轿,坐着那叫一个舒服啊。反正轿子里没人,石榴掀掉喜帕,左摸摸右瞧瞧,好不欢喜。别人家的姑娘出嫁时是哭哭啼啼,她是欢欢喜喜。 当钱枫见石伢子挑着一担箩,箩里还放着一对猪崽,他忙道:“好兄弟,你这是干啥?” “我去送亲啊!”石伢子高兴地答道,当弟弟的自然要给姐姐送亲了,姐夫不懂这个? 石伢子怕别人不愿挑猪,所以他自己挑着。 钱枫傻愣了一会儿,说:“好……好吧。”他心里暗道,田家还真是够意思,连这对活物都当陪嫁了! 一阵炮竹响过,迎亲队起程了,林氏和田老爹依依不舍地瞧着那顶大红轿越走越远。 瞧着远去的迎亲队,林氏不禁感慨,这场景还真是和她想象得差不多,前面吹唢呐和敲锣鼓的确实是摇头摆尾,钱枫也确实是耀武扬威好不得意的模样,就不知自家闺女在大花轿里有没有傻笑,可千万别摘掉喜帕呀,那样洞房之夜就不顺利了。 林氏着急了,道:“老头子,我忘了嘱咐石榴别自己摘掉喜帕了,这可怎么办?” 田老爹安慰道:“没事,咱石榴傻人有傻福,你别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田老爹也有担心的事,若是钱枫嫌闺女身上肉太多,不肯和她圆房怎么办? 田老爹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哪有当爹的着急盼着男人碰自家闺女身子的,无论圆不圆房,反正自家闺女不吃亏。以钱家那么着急娶亲的架式,是绝对做不出退亲或写休书的事来。 林氏这时又在庆幸一件事,一对猪崽是自家儿子石伢子挑着,并没有听到猪崽嗷嗷惨叫。嗯,这婚事应该是顺利的。 迎亲队在路上走着,这时该钱家人着急了。钱老爹和杨氏在村口翘首望了半天也没见大花轿过来,心急如焚,因为天色朦朦胧胧,已经快黑了。 桃花村到钱家村也就五里路,怎么走到天黑还没走到?这儿子是迎亲去了,还是当上门女婿去了,好歹你现个影啊!   ☆、第11章 揭个喜帕真费劲 都说盼星星盼月亮,大家还真是把月亮给盼出来了,星星也有几颗当空闪耀。来喝喜酒的人快散去之时,大伙儿们终于听到了越来越热闹的锣鼓和唢呐声。 “来了来了!他爹,快回家准备炮竹!”杨氏将刚才的焦急挥之而去,满脸的欣喜。 葛桃花一手牵着松球一手牵着穗儿,暗道,哎哟娘喂,迎亲队终于找着回家的路了,再不来我就带两孩子睡觉了。两孩子更是欢喜得直蹦直跳,他们比大人更想看新娘子,为了瞅一眼婶婶的模样,他们已经望眼欲穿了啊。 杨氏和一伙围观的村民从村口往家里跑,迎亲队的步子也走得十分着急,耽误了这么久,现在得赶紧入村啊。 钱老爹已在家门口点了火,炮竹噼哩啪啦响彻了整个村庄,连几个邻村都能听得到。 “落轿!” 大花轿停在了钱家院子门口,钱枫也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杨氏上前问道:“儿啊,你迎个亲咋耽误了一个时辰呢?” 钱枫抹抹额头又擦擦汗,累得够呛,说:“你还是问大哥吧。” 杨氏又来到钱桐面前问了一遍,钱桐也是一身汗,喘着粗气说:“你还是问枫儿的小舅子吧。” 这时石伢子将一担箩放下了,新娘子的弟弟来送亲,石伢子就是今日最大的客了,杨氏赶紧迎了过去,笑眯眯地说:“小伙子,今儿个真是辛苦你了。” 石伢子也是累得满脸流汗,忙道:“钱家婆婆,不辛苦不辛苦。” “那个……你们咋这么晚才到啊?” 石伢子尴尬地瞧了瞧箩里刚才才被捆起来的猪崽,说:“送来的陪嫁礼半道上跑了,大伙儿就跟着去追,所以晚……晚了。” “啥?”杨氏听懵了,再一瞧见箩里一对可爱的小猪崽她才明白过来石伢子在说什么,顿时惊喜,满眼直冒光,“哎哟喂,还有这么一对叫人心疼的东西啊。” 杨氏忘了招待客人,也忘了大花轿上还坐着石榴呢,她欢喜地蹲下来把捆猪的绳子给解了,然后一手搂一头小活物往猪栏里放,笑得无比灿烂。 钱枫见娘这般他忍不住笑了,你是娶儿媳妇又不是娶两头猪,咋连大花轿都没瞧见呢。杨氏把猪崽放进了猪栏,葛桃花和两个孩子都围过去瞧,村民们也都稀罕地围上去瞧,这时杨氏才慌道:“哟,赶紧的,把新娘子扶下大花轿啊!” 石榴坐在大花轿里一直没盖喜帕,而是把喜帕拿在手里转着玩,听到杨氏这么一嚷,她才将喜帕搭在了脑袋上,由芍药和堂嫂将她扶着出来了。 还有人朝她手里塞一根大红绸,她握着红绸的一端,钱枫走过来拉着另一端,牵着她往前走。 过火盆,跨门槛,他们小两口顺利进了堂屋。杨氏掸了掸身上的萝卜叶,和钱老爹板直地坐在了堂屋上方的两把大椅子上,笑眯眯地瞧着这对新人。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钱枫早就熟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流程,带着石榴完成了这些,他就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新娘牵进洞房里去了。 杨氏见钱枫那着急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道了一句,“还真是猴急。” 这时松球和穗儿更着急了,拉着杨氏说:“阿奶,我们想进去看婶婶。” “刚才不是已经瞧过了么?” “婶婶戴着个红帕子,我们没看见婶婶长啥模样。” 葛桃花走过来拉走两孩子,说:“走,睡觉去,明儿再看。” “娘,我们想看!” 钱枫在里面就听到外面两个孩子闹,他直接把门给拴上了,两个小家伙想进来扰事,没门! 拴上了门,钱枫乐呵呵地坐在了石榴的身边。 按照往常他人娶亲的步骤,新郎应该是要给客人一一敬酒的,特别是要把小舅子和媒人给招待好了,然后再进来揭新娘的喜帕。一对新人吃了饭,洗了脸洗了脚,再喝合卺酒,就可以上、床了。 因为迎亲队到家已经晚了,酒席早散了,媒人也回家睡觉去了。现在由钱老爹和大哥钱桐另摆一个小桌在招待石伢子呢,葛桃花陪着芍药和石榴的堂嫂,先是给她们红串钱,然后招待她们吃饭,等会儿钱桐这个当大哥的送小舅子和芍药等人回家。 送小舅子回家是男方必须要做到的礼数,还得往那一担箩里添上礼呢,可不能由着小舅子自个儿回家。 本来钱枫如何也得来给小舅子敬酒的,可他耗在洞房里不出来了。石伢子哪里在意这些,已经被钱桐几杯酒灌得晕晕乎乎。 钱枫这会子忙着呢,他坐在石榴的右边,先用鼻子嗅了嗅,嗯,她这个澡肯定洗干净了,身上还留有清淡的皂角味。他再朝石榴身上瞅来瞅去,感觉好像真的是胖了点,她站着的时候,他只觉得石榴有那么一点儿胖,她这一坐下来,就更显胖了。 钱枫挠了挠头,看来他与婀娜多姿的窈窕淑女是无缘了,不打紧不打紧,胖归胖,不过新娘穿着这一身好看的喜服,头盖喜帕,怎么瞧都是美的,钱枫仍然是一脸的高兴。身材这东西,可以改变的嘛,瘦了就多吃点,胖了就少吃点,有他来调、教,还怕自己的娘子没有好身材?他对自己的调、教能力很有信心。 桌上放着挑帕杆他也不去拿,但他也不用手去揭石榴的喜帕,而是斜倾着身子、弯着腰、勾着个脑袋从喜帕底下往里瞧。 他还没瞧清楚石榴的脸,石榴已经从喜帕底下瞧清楚他了,石榴扭着身子,偏向了左边。钱枫又绕着坐到石榴的左边去,再像刚才那样勾着脑袋往喜帕里瞧。 石榴又往右边一偏,钱枫还是没瞧见。 钱枫干脆再跑到右边来坐着,石榴烦了,直接自己伸手把帕子给揭了,说:“钱枫,你我又不是不相识,闹啥?揭个喜帕也这么费劲?” 钱枫两眼愣直了,她……她怎么是那日撒他胡椒粉的女人! 愣着看了石榴几眼,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门边抽开门栓,慌忙夺门而出。 石榴哑然,然后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镜子照了照,忖道,今日自己不是打扮得挺俊的么,他为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钱老爹和钱桐正在高兴地陪石伢子喝酒呢,见钱枫从洞房里跑出,神情很不淡定。钱老爹和钱桐赶紧追了出来,只见钱枫叉腰仰看着天,一副怨恨老天爷不长眼的样子,他们父子俩在旁看了有些吓住了,感觉枫儿这是又要发病了! 这可咋办呀,他们父子俩正慌着呢,钱枫又吁了口气,去了厨房。钱老爹和钱桐纳闷,怎么?他这是没事了么? 钱枫来到厨房,杨氏以为他是要盛饭菜给石榴吃,高兴地说:“我来盛,多盛点,好让石榴来咱家吃一顿大饱饭!” 钱枫没作声,双手在橱柜里翻腾着。 “你找啥?”杨氏凑过来问。 “咱家胡椒粉呢?” “今儿个办喜酒用完了,只剩一些昨日刚磨出来的辣椒粉,你要胡椒粉作甚?”杨氏还以为石榴在洞房里告诉了儿子,说她爱吃胡椒粉呢。 钱枫暗喜,道:“辣椒粉更佳!” 杨氏颇头疼,“好吧,你把辣椒粉拿过来,我给石榴炒个辣菜。”这个儿媳妇也真是,才刚来就给她这个当婆婆的添麻烦,要知道她还是个孕妇呢! 没想到钱枫拿着辣椒粉就出去了。 杨氏追了出去,“儿啊,你这是要干啥?” 钱老爹和钱桐也堵着他问:“你这是要干啥?” 就连喝得醉醺醺的石伢子也东倒西歪地走了出来,问:“姐夫,你这是要干啥?”   ☆、第12章 满口的血 娶门亲花了这么多钱,哪能血本无归?眼见着儿子怪病又发作了,钱老爹和杨氏害怕儿子会吓着石榴,更怕他把石榴给吓跑了,老两口便一话不说就叉着儿子到另一间房,将他五花大绑给捆上了。 大哥钱桐则赶紧往石伢子那担箩里添置好些礼,然后送石伢子和芍药、堂嫂回家,家丑不可外扬啊。 石伢子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芍药和堂嫂好像知道钱枫不太正常,可是之前早闻他是这样的性子,也没怎么当回事,她们从来就没觉得石榴嫁给钱枫会有安生日子过,更不觉得石榴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葛桃花拽着两个看热闹的孩子进自己屋睡觉去了,懒得理这个二叔没完没了地闹事,家里有他,甭想清静,等明日就跟婆婆说分家的事吧。 钱老爹和杨氏开始苦口婆心劝钱枫了。钱老爹说:“今夜是你的洞房之夜,是你人生最大一喜,你赶紧收敛点吧。只要今夜你把石榴给睡了,她就不会寻思跑回娘家了,失了身子她跑了也不好再嫁人。你今夜啥事都别做,就是睡石榴,这也不会?” 钱老爹在想,儿子不会真的连这个也不会吧,平时他虽爱闹事,但瞧起来也是个机灵的啊,这种事……他这个当爹的还真不知道怎么教。 钱枫对老爹侧目,原来老爹还有这么粗鲁的一面啊,动不动就是睡睡睡!难怪娘一把年纪了还会怀孕。 杨氏瞪了老头子一眼,怎么在儿子面前说话这般不堪入耳,她才相信儿子不会睡女人呢。平时儿子会把狗配成对,还说放牛时自家的公牛把别人家的母牛给那个啥了,她儿子才不会这么蠢呢。 她觉得儿子肯定是被大喜事冲昏了头脑,所以才闹起来,看来得用重话说他,否则他是不知道轻重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儿啊,咱家的钱都花空了,还欠了老木匠一屁股债,爹娘只图你早些成家,有了婆娘说不定能把日子过安稳了,可你这般闹腾,若是把石榴给闹跑了,你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再也没有姑娘肯嫁给你了,你这不是要了我和你爹的老命么?我和你爹的命也不长了,你就让我们再安生过几年吧,若是我们俩入土了,你还打单身,整日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你大嫂也容不下你的,你莫非还要沦落到无家可归?那样我和你爹死也不瞑目啊……” 钱枫听了脑袋疼,好好的大喜日子扯什么死不死的。他想揉脑袋发现胳膊被捆着动弹不得,只好求道:“爹、娘,你们快给我松绑吧,我一定会好好奉养你们,让你们长命百岁!我好好的没闹事啊,我就是……就是准备拿辣椒粉逗石榴玩玩,看把你们吓的。” 杨氏见儿子说话有条理得很,不像是糊涂的,就说:“真的?那你知道今夜里要干啥?” 钱枫忙道:“知道知道,爹不是说了么,睡石榴!” 杨氏和钱老爹顿喜,赶紧将儿子给松了绑。杨氏还找出一块白帕子递给钱枫,“你知道这个是用来干啥子的么?” “知道知道,验处女身的是不?”钱枫忖道,自己风流倜傥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怎么就被爹娘当成发病期了?真不知道是他们理解有问题,还是自己行为有问题,能造成这么大的错觉,他也够不容易的。 钱老爹寻思着儿子还没吃晚饭,便说:“来,儿子,咱爷俩一起坐下喝个几盅。” 钱枫把白帕子往袖兜里一塞,“好勒!” 石榴肚子饿得咕咕叫,半天没一个人进来,更没人给她送饭吃。要不是爹娘一再嘱咐她说次日早上才能出洞房,否则她早就开门出去了,看这家人到底在干嘛,怎么把她一人撂在这里不管了? 她是真心饿了,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她索性掀被准备睡觉,却发现被子里拼了一个大桃形图,是用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拼成的,都是好吃的啊。她想也没想便伸手抓几个吃了起来,越吃越想吃,不用多久这些摆品就全被她吃了个干净。 她打了个嗝,见桌上放着水壶,便自个儿倒了碗水喝。 吃了个半饱,终于有人推门,她慌忙来到床边坐下,一副乖顺的模样。杨氏端着个大碗进来了,笑眯眯地说:“石榴啊,你肯定饿了吧,来,吃饭。” 杨氏把大碗递给石榴,一双眼睛一直在石榴身上打量。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石榴生得不太俊,但很有福相,杨氏就喜欢这样相貌的姑娘,也喜欢石榴这样好生养的身板。平时听别人说哪家娶的媳妇多么俊俏,在她看来,大都是瘦得一脸刻薄相,那身子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有啥好的。 石榴却在想,这饭要是早点送来就好了,只见上面一层全是好菜啊,可是她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肯定吃不完了。 石榴盯着碗半天,忽然想起爹娘嘱咐她要嘴甜,就赶紧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嗳!嗳!”杨氏高兴地答应着,儿媳妇这一甜笑,她也跟着满心欢喜。 “石榴,你快吃吧,我就不在这儿看着了。枫儿和他爹在吃饭呢,等会儿就会过来的。”杨氏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还忍不住再回头瞧了一眼石榴,这个小儿媳妇,比大儿媳也不差的。 虽然刚才吃了那么些东西,石榴还是把这大碗饭菜吃了一半。 钱枫终于进来了,他瞪着石榴,石榴也瞪着他,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大眼的是钱枫,小眼的是石榴。 瞪了一阵后,钱枫揉了揉眼睛,瞪久了眼睛也会累的。他心里是真的苦啊,本以为要娶的人会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那么叫人想吃干抹净,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是这个叫他一直念叨的想教训一顿的野蛮胖姑娘。 正在他和石榴四目相瞪之时,杨氏突然进来了,她拎了一桶水,还拿了一个木盆,笑眯眯地说:“石榴吃好了?那你们赶紧洗洗睡吧!” 她端起桌上剩的半碗饭出去了,暗道,别看小儿媳一身肉,饭量不大啊,挺好,能为家里省些粮食了。 钱枫坐了下来,拿巾子洗了把脸,然后准备洗脚。忽然,他瞅了一眼石榴在旁呆看着的模样,他肚子里的坏水又憋出来了,他高高翘起腿,“来,婆娘,给我脱鞋袜洗脚!” 石榴嘟嘴,“干嘛要我帮你洗,你自己没长手啊?” 嘿,这个婆娘嘴还挺厉害,□□不好你,我还是钱枫么?钱枫清嗓咳了咳,认真地说:“你爹娘是不是忘了嘱咐你,来到婆家一定要给自己男人洗脚的?” 石榴摇头,纳闷地说:“没有啊,从来没听说还有这样的规矩。”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不给自己男人洗脚,将来这日子就过不好,会挨婆婆打骂的!” 石榴质疑,“我娘也没给我爹洗过脚的。” 钱枫心里一梗,又说:“他们年纪大了当然没必要了,成亲头三年可一定要洗的。我大嫂就给大哥洗,每日都不落的,不信你去问大嫂。”反正大嫂已经睡了,想问也问不着了。 石榴皱着眉头,真的有这个规矩?大嫂给大哥洗,那她不给自己男人洗是不是不好,婆婆会不会真的打骂她? 石榴再看着钱枫,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只好搬把小凳子坐在钱枫的面前,先把温乎的水倒进盆里,帮他脱鞋脱袜,再把他的脚放进盆里用巾子洗着。 钱枫闭着眼睛享受着,好不得意,说:“按按脚底,舒服!轻点轻点……” 石榴抬头瞅一眼钱枫,见他满脸陶醉的样子,她不禁纳闷,别人帮洗个脚有那么舒服么?她也想试一试呢,便道:“等会儿你帮我洗脚好不好?” 钱枫眼睛一睁,“那怎么行,哪有大男人帮女人洗脚的?被娘知道了,她会饭都不给你吃的!” “哦。”石榴瘪着嘴,钱枫一会儿说婆婆会打骂她,这会子又说婆婆会不给饭吃,这个婆婆肯定是个恶婆婆,可是刚才瞧着也不像啊,可能是自己才刚嫁进来,还没做错事吧。 石榴帮钱枫擦干了脚,钱枫就滚到床、上舒服躺着了,有女人伺候的日子很不赖的嘛。 忽然想起一事,他赶紧起身趿鞋跑出去了,等石榴已经洗完了自己,他才跑进来,还拿着一个石榴不认识的小东西递给她,“来,刷牙!” 刷牙是干嘛?石榴不明白,她跑去倒了杯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几下,说:“我漱口了。” “只是漱口怎么行,必须得刷牙!”钱枫瞪着她,一副不刷不行的样子。他在想,她不刷牙,他今晚怎么和她亲热,怎么睡她啊,他可是一个讲究干净的人。 石榴看着手里一根小棍子的头部绑着不知哪里来的毛,苦着脸说:“怎么刷?” 钱枫只好手把手教她,这个可得教会了,他可不愿和一个不刷牙的女人亲嘴的。 “你瞧好了,我只教一遍哦。”钱枫拿着自制牙刷在他带进来的盐盒里醮了一下,“这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刷,就像刷衣裳一样,用力地刷,还有舌头也要刷的。” 因为是洞房之夜,新娘子本不能出门的,可石榴被钱枫这么一扰,早忘了规矩,她跑到门外像钱枫教的那样狠命刷。 钱老爹和杨氏正在收拾院子里的东西,见儿媳妇竟然跑出来刷牙,就知道是儿子惹的事。出都出门了,他们二老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怪自家的儿子名堂多,一出又一出。 钱枫又脱了鞋,躺在床、上舒服地伸展着四肢等着石榴呢,他还在寻思,等会儿让石榴给自己捶捶背、捏捏腿,这还真是大老爷们享受的好日子啊。 正想得美着呢,石榴哇哇大哭地跑进来。 “怎么了?”钱枫被她那哭声吓得坐起来。 石榴跑到他面前,张开嘴,满口的血,哭道:“好多血,我从来没流过这么多血……”   ☆、第13章 太想了… 看到石榴满口的血,钱枫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叫她用力刷,可没叫她这么不知轻重啊,她把自己刷成这样,不知道疼? 他明白了,他娶了个貌似不太聪慧的姑娘,说的好听是实心眼,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蠢啊,还动不动就使一身的蛮力。 看着石榴哭,他也想哭了,自己这么一个聪明优秀的男人,家里怎么为他娶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姑娘当婆娘啊。想来也是,大家都把他当成脑子有毛病的人,是个娶不上亲的人,当然只能配石榴了。在大家的眼里,肯定觉得石榴配他还绰绰有余呢。 钱老爹和杨氏听石榴哭,好一阵惊吓,跑到门口来问,“枫儿啊,石榴怎么哭了?” 钱枫飞快地起床将门栓上,说:“没事没事,她就是刷牙时把牙给刷疼了,你们去忙自己的吧。”要是被爹娘知道他害得石榴出这么多血,肯定又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钱老爹和杨氏摇了摇头,走了。 杨氏忍不住叹道:“都说石榴脑子不会拐弯,是个蠢笨的,我瞧着还真是,枫儿叫她刷牙,她就蹭蹭地跑出来刷啊刷,比刷衣裳的动静还要大。” 钱老爹却说:“这不叫蠢笨,这是实诚,实诚有啥不好?找个机灵的儿媳整日跟你玩心眼,你就乐意了?” “老头子你说啥哩,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我对石榴还是挺满意的,她这样服枫儿的管教,多好!要是找个厉害的,那就该枫儿遭殃了。” 钱老爹点头,“就是,以后由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咱们甭管了。” 杨氏揉了揉腰,她现在是想管也管不动了。 钱枫听爹娘的脚步走远了,便走过来瞧着石榴,见她这副样子,还真是挺惨的。罢了罢了,石榴才刚嫁过来,在洞房之夜哭得这么委屈,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倒杯温热的水给石榴,“来,你多咕噜咕噜几次,一会儿就好了。” 石榴接过水来灌进嘴里咕噜咕噜,钱枫还端着木盆为她接水。来回咕噜了几碗水,嘴里的血水终于洗干净了。 钱枫把她拉到喜烛旁,两手扯着她的嘴角,对着亮光朝她嘴里瞅,“你把嘴张大一点,我瞧瞧。” 石榴张大了嘴,“啊……” 钱枫仔细一看,好嘛,牙龈和腮帮被刷破了好几处,不出血才怪。她虽然笨了点,可还是很乖的。钱枫也不忍心骂她,倒有些心疼她了。 刚才还想让她给自己捶背捏腿呢,现在还是算了吧。他把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两盅酒端了起来,递给石榴一杯,“来,咱们把这合卺酒喝了吧。” 本来两人的胳膊要交绕在一起,然后两人几乎面贴面喝的。没想到石榴动作够快,根本没等钱枫与她交绕胳膊,自己端起酒盅就仰脖子一喝,还吐了吐舌,说:“好辣!” 钱枫直眼瞧了她一阵,无语凝噎,只好举杯邀窗外的明月,说:“嫦娥美女,你肯定寂寞了吧,咱俩喝一杯。” 石榴顿愕,“长鹅?月亮也叫长鹅?”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钱枫痛拍脑门,“好了,你赶紧脱衣裳上、床吧。” 石榴朝钱枫嘻嘻一笑,“好。” 她先走到桌旁将发髻拆了,把首饰都一一摘下来放进红木妆奁里,然后来到床边坐下,脱下大红喜服,里面穿着一件粉红里衣。 只穿着里衣的她,胸前显得更加高耸了,而且随着她脱衣裳的动作,胸前两个圆鼓鼓的东西还一颤一颤的。钱枫站在她的面前,看得眼都直了,不停地吞口水。 石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双手抱胸,“你……你干嘛看我脱衣裳?” 钱枫恬不知耻地说:“你脱衣裳本就是要给我看的呀,难不成还要给别的男人看?” 石榴听得稀里糊涂,自己是钱枫的新娘,当然不能给别的男人看了,他这话说得好像没错。她咧嘴一笑,爬上、床钻进被子里,说:“你也脱啊!” 钱枫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一身里衣亵裤,石榴还要他脱,她够奔放的啊! 好吧,钱枫将衣带一解,露出了亮亮的胸膛。石榴见了吓得直惊叫,“别脱别脱!” 钱枫简直要被她的惊叫声给吓死,他跳上、床捂住石榴的嘴,“嘘,你小声点,叫爹娘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果然,杨氏在房里对钱老爹说:“这个枫儿也真是猴急,都等不及要脱石榴的衣裳了。” 钱老爹靠着床头嘿嘿直笑不说话。 另一间房里,葛桃花本来都睡着了,被石榴这么一惊叫给吵醒了。她忍不住骂道:“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叔子,没见过女人啊,脱个衣裳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弟媳也是个没皮没脸的,以为别的女人没圆过房是怎么的?” 新房里的石榴把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钱枫不敢看,小声地说:“你把里衣穿上吧,睡……睡那头去。” 钱枫本想钻进被子里抓石榴的白馒头吃呢,听石榴这么说,他不明白了,“我为啥要睡那头去?” 石榴理直气壮地说:“我爹和我娘就是各睡一头的,两人睡一头多挤啊。” 钱枫钻进被子里,手已经摸到石榴身上去了,说:“你放心,我不怕挤。” “你不怕挤,可我怕挤啊。啊……痒死了痒死了!”石榴拼命地打他的手,还抬起双腿,朝钱枫一阵猛踢。 “你……”钱枫一下被踢到床下去了。 一眨眼,钱枫又爬上来了,气哼哼地问:“你到底哪儿痒,我帮你挠挠好不好?” 石榴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一挨着我,我就浑身痒痒。” 什么怪毛病?钱枫气呼呼地去那一头睡了。好吧,人家姑娘没见过这阵势,浑身痒痒也没法做那事啊,等会儿再说。 两人各自睡了一会儿,钱枫还在热血澎湃,那头已经没动静了。 钱枫在被子里用脚踢了踢石榴,“婆娘,这样痒不痒?” 那头没动静。 钱枫再踢了踢,“婆娘?娘子?石榴?” 那头还是没动静。 他从被子里钻到石榴的一头,正要问她,却听她“呼噜……” 她竟然睡着了,还打起呼噜来了,钱枫抓狂,枉他一人在那儿热血澎湃,不能自抑啊!这个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竟然呼呼大睡了起来,眼里根本没有他! 钱枫看着她那张包子脸,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无奈,钱枫只好与石榴并头躺着,伸手搂着她的大粗腰。她痒个屁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这一晚上,钱枫几次欲压到石榴身上去,又几次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人家睡着了,他这么扑上去,这算不算犯了强J罪啊,他钱枫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已经嫁过来了,是自己的女人了,迟早会缠着他要她,他不亲她咬她,她还会生气呢,哼哼! 压抑了一晚上,直到清早钱枫才睡了个回笼觉。 别的新婚夫妇经过一夜的洞房,都是男人容光焕发、精神倍儿爽,而女人被折腾得两眼乌青、软绵无力。当杨氏见石榴红光满面地跑过来帮她一起做早饭,而儿子起来时是两眼乌青时,她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昨晚上不是儿子睡了石榴,而是石榴把自家儿子给睡了? 看着石榴那强悍的身板,杨氏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钱枫蹲在院子一角刷牙,越刷越郁闷,因为昨夜没吃上白馒头。 早饭已经做好了,这时他见石榴从厨房里走出来,来到井边打水。他扭头嚷道:“石榴,快过来刷牙。” 石榴退了一步,眼巴巴地望着他,“不刷成不成?” “不成,不刷就不能吃白馒头。” “白馒头?可是我和娘做的是白粥和油饼。”石榴见钱枫一副很馋的模样,问他,“你真的很想吃白馒头?” 钱枫再瞅着她的胸,“想……太想了……” 石榴转头向厨房跑去,“娘,钱枫说他想吃白馒头。”   ☆、第14章 抢啊抢菜吃 石榴跑进厨房嚷着钱枫要吃白馒头,婆婆杨氏还未开口回话,葛桃花便斜剜了石榴一眼,没好气地说:“油饼都做了,怎么又想吃什么白馒头了?他还真当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了,想吃啥就有啥?” 石榴见大嫂一脸的不高兴,说话的声音也是尖锐刺耳,她便赶忙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白馒头的事了。 杨氏瞥了大儿媳一眼,转头对石榴说:“咱家虽不富足,但是白面还是有一百多斤的,明儿个早上就做几个白馒头吃吃,吃一顿好饭难不成就能把家给吃穷了?” 葛桃花知道婆婆是针对她说的话,顿时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这婆婆是啥意思,刚有了小儿媳就给大儿媳脸子看?偏心眼不要太厉害啊,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钱桐干的,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钱枫算个屁! 她这个大儿媳也是里里外外忙活着,从来就没惦记着吃或惦记着玩,婆婆凭啥偏心啊,一碗水都端不平你这个婆婆就不怕被村里人骂?何况石榴是个蠢的,钱枫整日闹疯病,婆婆偏心得完全没道理啊,什么玩意儿!葛桃花气都喘不匀了。 石榴似乎感受到了葛桃花压抑的怒气,赶紧退了出去。 钱枫冲石榴喊了一句,“快,过来刷牙!” 石榴乖乖地过去了,拿起钱枫为她准备的牙刷,醮上盐,想到昨夜出血的事她还心有余悸,不太敢刷。钱枫见她磨磨蹭蹭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道:“你要得劲地刷,就像昨晚上给我洗脚那样不轻不重的,知道不?” 石榴懵懵懂懂地直点头,而杨氏和葛桃花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啥?石榴给钱枫洗脚! 杨氏得意了,满脸喜色地瞅了大儿媳一眼,那意思是,哼哼,你瞧见了吧,我的小儿媳可是给我儿子洗脚的,你呢?可别不服气! 葛桃花嘴角一抽,忖道,石榴你这个蠢丫头恶心不恶心啊,还给男人洗脚呢,你怎么不给男人洗那个啥! 这时钱老爹和钱桐一人挑着一担柴回来了。石榴匆匆刷了牙,赶紧去倒茶,给公爹和婆婆一人倒一碗,还跪下来甜甜地喊爹娘。杨氏和钱老爹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一起扶石榴起来,茶也喝得干干净净。 在旁的葛桃花直翻白眼,手里摆着碗筷,说:“吃饭啦!” 小桌子挤一挤也能挤得下六个大人,两个孩子就端着碗在屋外吃。 油饼一人只能吃一个,多的可没有。石榴吃了一碗粥再吃了一个油饼,感觉不太饱,又跑去从锅里盛了一碗粥,这时锅已见底了。大家都没吭声,她能吃就能吃吧,左右就是多一碗粥的事。 葛桃花见石榴多吃一碗粥,那盘里的菜可不能再让她多吃了。早上总共也就只炒一盘韭菜炒鸡蛋,另加一盘咸菜。咸菜家里有好几坛,葛桃花倒不在意,但这盘韭菜炒鸡蛋她是很在意的,因为家里没了下蛋的母鸡,这鸡蛋就珍贵了。要不是因为家里办喜事,有几位亲戚送来了鸡蛋,家里根本就没鸡蛋可吃。 葛桃花见石榴的筷子就要伸过来了,她直接把盘子端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往自己碗里全倒了,却被一只大手把盘子给接走了。 那只大手是钱枫的。钱枫把盘子里的菜往石榴碗里倒了一半,剩下的才递给了葛桃花,其实刚才已经被大家吃了去一大半,总共也没剩多少,再这么一折腾,盘子里也就剩几口菜了。 钱枫呵呵笑着说:“大嫂,你可不能让石榴吃寡粥。” 葛桃花的脸都要绿了,什么叫寡粥啊,那里不是还有咸菜么?她气哼哼地把盘子里菜倒个干净,再狠狠地瞪了旁边自己的男人钱桐一眼,暗道,你弟弟知道疼自己婆娘,为石榴抢菜吃,你咋从来就不知道护着我,也不知道护着两个孩子,嫁给你真是倒血霉了! 钱桐知道葛桃花的意思,他赶紧埋头喝粥,至于桌上发生了什么,他全当没瞧见。 杨氏和钱老爹也都装傻,见儿子抢下葛桃花手里的盘子倒还觉得挺解气。石榴见钱枫给自己抢菜,更是开心,呼啦呼啦喝着粥。 葛桃花实在受不了石榴这动静了,她将碗里吃干净了后,就抹抹嘴说:“爹、娘,我记得你们说二弟成亲后就要分家的,啥时候分啊?” 杨氏早料到大儿媳是等不及要分的,就说:“分分分,少不了你的。” 钱老爹也放下了碗,沉思了一会儿,说:“分家不是张嘴说分就能分的,等明日枫儿和石榴回了门,后日一早我就把村里的祥大爷请到咱家里来作证人,怎么分可不只是由我说了算,也好叫祥大爷出出主意,他是咱村里唯一上过学堂的人,懂的可都是大道理。平时哪户要分家都是找他的,分完后还要请他帮着立个字据,以防将来扯皮说不清楚。” 葛桃花听了暗喜,她巴不得找祥大爷来监场子呢,她本来非常担心公婆会偏心小儿子,怕他们把肥田肥地都分给了小儿子,而把干涸贫瘠的田地分给大儿子,现在听公爹说要请祥大爷,那岂不是更好?都说祥大爷分家是十分公道的,平时给村里的人分家几乎都是满意的。 她爽快地应道:“好,那就等后日吧,也就两日的事。” 大家都吃完了,石榴也终于放下了碗。杨氏吩咐道:“石榴,你今儿个就在家里收拾收拾家、做做饭,明日回娘家。等后日分了家,你和枫儿就得过自己的日子了,田、地和菜园子都得你们自己侍弄。” “嗳。”石榴答应着,在她看来种田种地都是小菜一碟,她一直以自己是把干农活的好手而自豪呢。 杨氏偷瞅了一眼小儿子钱枫,忖道,他愿不愿下地干活可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能做得了主的,到时候就看你这个新媳妇的本事了。若是没本事能让钱枫自己下地,石榴你就只能自己干了,当然,他们当公婆的也会偷偷地去帮着干一点,但绝不能让大儿媳瞧见。 婆媳三人抬着把碗盘收了。之后葛桃花拉着钱桐去山上摘野棉,说要留着到冬天好给孩子们做棉袄,她可不舍得让自己的男人再为家里多干一点儿活,省点力气等到后日为自己的小家干岂不是更好。 杨氏只好自个儿去菜园里抓虫,钱老爹得留在家里砌个土灶。厨房里有里外两口锅,可以够两家同时做饭的,但分家后就有三家了,所以还得在院子里砌个简易的土灶才行,至于到时候谁分到这口灶,那就抓阄吧。 石榴从井里打出几桶水,准备对家里的各间房开刷和擦洗,钱枫拿出布满蚕子的草纸一瞧,出蚕了! 松球见二叔的出蚕了,他也把自己的草纸拿了出来,欢喜地叫道:“我的也出蚕喽,我的也出蚕喽!” 叔侄俩准备带着小穗儿一起去摘桑叶,被杨氏给叫住了。杨氏把钱枫拉到一边小声问他,“那个……昨夜里你给石榴垫白帕子了么?” 钱枫一愣,没有垫啊,即便垫了也白垫不是?杨氏见儿子愣着不说话,又道:“你拿出来给我瞧瞧,我看到底有多红。” 钱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顿觉让石榴今夜里就主动投怀送抱的好机会来了!   ☆、第15章 好乖的婆娘 钱枫从屋里把白帕子找出来给了杨氏,苦着脸说:“你应该罚你儿媳妇三日不许吃饭的。” 钱枫说完就跑出去了,笑呵呵地偷瞄了一眼在那儿卖力干活的石榴,然后就带着松球和穗儿摘桑叶去了。他一边摘桑叶还一边吹口哨,不需多想,今晚上石榴肯定会求着他吃她的白馒头。啧啧,那种场面……太美他不敢想啊。 杨氏见白帕子没落红,先是脑袋一嗡,然后如发疯的母鸡朝石榴那边扑了过去,将白帕子往石榴怀里一扔,气得两眼猩红,颤着嗓子说:“你……你……,哎哟,造孽哦!我可怜的枫儿哟!” 钱老爹见老伴大声嚷嚷,还说什么造孽,赶忙把院门给闭上,然后过来问:“你咋了,大呼小叫的干啥?” 石榴被吓得往后直退,背靠在墙上不敢说话,身子直缩缩。 杨氏掩面哭道:“咱俩糊涂啊,给枫儿娶了个不干净的女人,圆房了都没落红,枉咱家将钱粮都花空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钱枫还在外面开心地吹口哨呢,他只是想让杨氏知道他昨晚上还没有碰石榴,杨氏肯定会以婆婆的威严逼石榴今晚上无论如何都要落红的。他哪里能想到,他这位老娘竟然认为石榴不干净,害得石榴此时被吓得直贴墙,要是有缝她肯定钻进去了。 钱老爹捡起地上的白帕子,再瞅着被吓坏了的石榴,觉得不太可能,不是说石榴脑子愚笨没人敢娶么,没有男人愿意要她么,怎么可能会不干净? 他把杨氏拉进屋,说:“你瞎嚷瞎哭啥,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张口就说石榴不干净作甚,你没瞅见她的脸都被你给吓白了?” 杨氏仍然捶胸顿足,“都没落红,当然是不干净了!现在可好,休又不是,不休又不是。休了咱家枫儿以后也难娶了,何况咱家欠了债也没钱再娶,可不休的话……那枫儿都受多大的委屈啊,呜呜……” 石榴在外面傻愣愣地想,她很干净啊,喜婆给她洗澡时差点把她洗掉几层皮呢。 钱老爹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动不动就哭,你肚子里还有娃儿呢,咱把石榴叫进来问一问,说不定他们昨夜里压根没圆房。” 杨氏甩泪,“怎么可能,昨夜里你又不是没听到,那动静大着呢。” 钱老爹懒得跟她争执,而是转身出去把石榴给叫进来。石榴一步步地往屋里挪,她害怕,婆婆这架式不会是要打她吧?或许是公婆两人合起来揍她? 石榴不禁搓了搓掌,暗道,他们要是敢打她,她就还手!她可不是好欺负的,爹娘都没打过她呢,怎么能一嫁人就挨打?若只是婆婆一人打她的话,她就忍忍算了,听说婆婆肚子里有娃娃,要是把娃娃给打死了,说不定要蹲大牢的。 若是公婆两人合起来打她,她就跟他们拼了! 思定了后,石榴便硬挺着身板杵在他们二老面前,刚才害怕的劲也没了,只是留意着他们俩是不是有想打她的意思。 杨氏见了她便把脸一撇,不看她。 钱老爹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可是杨氏不问,也只能他问了,他咳了咳,“石榴啊,昨夜里,你和枫儿有没有……有没有……” 好吧,他这个当公爹的真是问不出口啊。 这时杨氏见老伴连个话都不会问,便正过脸来,朝石榴喷道:“枫儿有没有把你衣裳脱光,有没有压在你身上……直哼哼?” 石榴见公婆并没有打她的意思,只是问她几句话,她不紧张了,还带着笑说:“没有啊,他没有欺负我。” “啥?”老两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钱老爹对杨氏直瞪眼,“我说你瞎嚷嚷吧,瞧你,一点儿小事就哭天喊地的,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咋还沉不住气呢?” 杨氏也不顾钱老爹的埋怨,跑过来对着石榴瞧了又瞧,半信半疑地说:“石榴啊,你可不许说胡话,到底有没有你得告诉我们真话。你放心,哪怕你……你之前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我们也不会休你回娘家的。” 休不休到时候再说,眼前得把真话给套出来! 石榴一听到休不休的,赶紧回道:“娘,我没有说胡话,昨夜里我真的没有脱光,钱枫一碰到我就浑身痒痒,像有好多虫子在身上爬,他就睡另一头去了。不过早上不知怎么回事,他又跑到我这头来睡了,都快把我给挤扁了。” 杨氏听了心头顿喜,她把钱老爹给推了出去,这时她才恍悟,这个儿媳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害得儿子遭了一夜的罪,难怪枫儿早上两眼乌青,看来是想要女人没要成,给憋成那样的。这儿子也傻,人家说痒痒,你就直接上呗,她是你婆娘,你还怕什么,竟然还要偷偷摸摸挤到一头去睡,丢不丢脸啊。 石榴一头雾水,不知道婆婆为啥刚才气成那样这会子又高兴了,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杨氏拉着石榴的手说:“好儿媳,刚才娘错怪你了。枫儿也是,这种事咋能听你说痒就不干了呢。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在白帕子上落红,你明儿个回娘家肯定会被你爹娘骂的,还会被你村里的人取笑,以为你和别的男人搞过破鞋呢。” “啥……啥叫和别的男人搞破鞋?”石榴听不懂,平时她也没少穿破鞋的。 “就是别的男人脱光了你的衣裳……” 杨氏还要说下去,石榴惊呼着打断她了,“没有没有!谁敢这样,我早打断他的腿了!” 杨氏听了很满意,便附在石榴耳边告诉她怎样才能在白帕上落红,哪怕再痒也不能反抗,不仅不能反抗还得主动,得让枫儿满意了才行,否则她明日回娘家就要出大事了! 石榴十分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满脸通红了,感觉那种事怎么听上去好让人害羞啊。 杨氏又说:“这种事你只能跟枫儿做,要是敢和别的男人这样,会被乱棍打死的。” 石榴听后觉得婆婆简直把她当三岁小孩了,说:“娘,我不傻,我知道钱枫是我的男人,除了他,不许和别的男人私自相授。从小爹就告诉我了,要是哪个男人敢挨到我的身子,我就可以打得他七窍流血!” 杨氏一听,笑了,“不傻不傻,我的儿媳怎么会傻呢。那你可要记着,要对枫儿好,晚上要让他舒舒服服的,这样他也会对你好的。” 石榴之前怕嫁给钱枫会被他欺负,怕他打骂她,也怕他给恶心的东西她吃,可是自从昨日嫁过来,钱枫并没有欺负她,早上还帮她抢菜吃呢,她当然会对钱枫好啦,便对杨氏直点头,满口答应了。 石榴欢欢喜喜地出去干活了,杨氏也要出门去菜园捉虫,钱老爹一边砌灶一边斜眼瞪着杨氏说:“你个婆娘,以后可千万别瞎咧咧,要是把好好的儿媳给吓傻了,枫儿准跟你没完。枫儿可知道心疼石榴了,早上为她抢菜吃且不说,我还瞧见枫儿把石榴的嫁鞋拿出来晒哩,要是石榴身子不干净,枫儿还会对她这般好?你可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想到石榴刚才被杨氏吓得身子直缩缩,钱老爹还止不住心疼。 杨氏脸红,知道自己理亏,赶紧挎个篮子出门跑了,边跑边骂自己的儿子,这个混小子!话也不说清楚,扔个白帕子就跑了,害得老娘白气一场,还哭了一遭,养个儿子真是不容易啊! 到了中午,一家子围坐着吃饭时,石榴一直不敢抬头看钱枫。钱枫见石榴羞答答的模样,就知道有戏了。还是娘亲好啊,肯定是几句话就把石榴说开了窍。 下午,钱枫把桑叶铺在簸箕上,把蚕宝宝往桑叶上一条条地抓,然后蹲在旁边欣赏着他那些可爱的蚕宝宝。石榴本来也想过来瞧瞧,而且还想问问钱枫以后可不可以不让她吃蚕蛹,她害怕吃那个。 可是一想到婆婆教她的那些,她又不好意思凑到钱枫面前去了。 到了晚上,石榴低着头乖乖地过来给钱枫洗脚,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钱枫见她坐在自己对面一副丫鬟伺候主子的模样,反而心有不忍了,说:“石榴,我自己洗,你洗得太……太痒了。”其实一点儿都不痒,舒服得很啊。 “你不是说要洗三年么?”石榴终于抬头了,那张脸红得让钱枫很想亲过去。 钱枫自个儿搓着脚说:“只要你不说出去,谁知道你没洗?” 石榴高兴地点头,还暗搓搓地说:“好好好,那我跟谁都不说。” 钱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嗯,乖婆娘。” 钱枫上|床后,装模作样地睡到另一头去,还闭眼装睡。石榴惦记着落红的事,一开始只是满脸含羞地等着钱枫来摸她。可是钱枫不理她,她着急了。 她钻到钱枫的那一头躺着,推了推他,“钱枫?” 钱枫闭着眼睛懒懒地说:“叫我好相公。” “好相公。”石榴甜甜地叫着。 …… 钱枫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身子也要化了。不过他仍硬僵着身子没动静,说好了要石榴主动投怀送抱的。 石榴实在着急,今夜一定要落红啊。她又推了推钱枫,“我不痒了,你摸……摸我吧。” 天啊,找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福,还求着他摸她啊。钱枫差点就扑上去了,但他还是撑住了,故意瞅了一眼石榴的身上,不满意地说:“你穿那么多衣裳,怎么摸?” 钱枫才一说完,石榴便钻进被子里利利索索将自己剥了个干净,一件都不剩。 钱枫不得不佩服自己,他竟然没有钻进去将她压住,而是说:“你顺便帮我的也脱了吧。” 石榴怔了一怔,果然听话地趴在他身上帮他也脱了个干净,脱完了还扑在他身上不走了。 钱枫要流鼻血了,这是碰到女流氓了么?“谁……谁教你这样的?”钱枫喘着粗气,咬上了他昨夜里惦记了一晚上的白馒头。 “娘说了,若是你不肯压在我的身上,我也可以压在你身上的,还说这样你肯定会高兴的。” 他的老娘……真的能干极了。 钱枫双手捧着又吃又咬,这个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啊! “石榴……你轻点……”钱枫震惊,他这是要被石榴吃干抹净么?   ☆、第16章 上当了 翌日,日头已爬上了三竿头,石榴和钱枫还在房里你搂着我、我搂着你,呼呼大睡。 杨氏蒸了白馒头。她见小儿子和小儿媳还没起床,就知道昨夜圆房之事应该成了。她尝了尝冒着热气的白馒头,喜形于色地说:“嗯,香!” 葛桃花已经洗了衣裳回来,还把院子给打扫了一遍,钱老爹和钱桐也都从地里回来了,就连松球和穗儿也早起来了,两人坐在门槛上玩石子。 一家人还没坐齐呢,葛桃花就赶忙抓了两个大一些的馒头给松球和穗儿一人一个,然后自己也拿着一个馒头坐在那儿吃了起来。钱桐坐下来时,见葛桃花手里的馒头都快吃一半了,说:“瞧你急的,一人一个,又少不你的。咦,二弟和弟妹呢,他们干啥去了?” 葛桃花咬着馒头边吃边说:“人家新夫妇还赖在床|上粘粘乎乎呢,哪里像我,大清早的就起床,都干了一个时辰的活了。以前家里只有懒汉一个,现在是懒成双了,嘿,家里养了一对大活宝。” 钱桐小声嘀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杨氏听了也不乐意地瞧了葛桃花一眼,心想,她的小儿子昨夜办了正事,睡个懒觉也没啥。 葛桃花气呼呼地猛咬馒头,暗道,好,我不说,我吃!吃完手里的馒头,又去盛了一大碗粥,再把盘里的菜也夹去了三成。她觉得自己多干了活,那就得吃回来。 钱老爹也坐了下来,说:“桐儿,你也吃吧,别等了,他们俩还不知啥时候起得了床呢。” 钱老爹和钱桐都开始吃早饭,杨氏也坐下来吃,才吃了几口,她忽然放下手里的碗筷,要出门。 钱老爹问:“你要干啥?” “我去瞅瞅小两口是在睡觉还是在……那个啥,今儿个是他们俩回门的日子,去晚了我担心亲家不高兴。”杨氏说着就出去了。 钱老爹急了,想说,一个孕妇可不能听那种*之音的,想制止她可是当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的面又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他只好把话噎在嘴里。 杨氏来到钱枫这间屋的窗户边,贴着耳朵听,什么*之音倒是没听到,但呼噜呼噜声却听得真切。她立马跑去敲门,“枫儿、石榴,快起来,还要回门呢!” 钱枫和石榴同时惊醒,钱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石榴浑身不着一缕,他双眼愣直,说:“婆娘,你……该……减……肥……了。” 石榴慌忙找到自己的肚兜和衣裤,一边穿一边嘟着嘴说:“你昨夜里还说摸着我好舒服,才过一个晚上你就嫌我肥了,大骗子!” 钱枫回忆了一下昨夜里的那般惬意,嘻笑道:“好好好,你不肥,不减不减。” 他见石榴胸前又是晃来晃去的,忍不住一下扑过去,掀起石榴的肚兜就要吃。石榴捧着他的脸,看他吃倒开心得很。 杨氏又在外面喊,“白馒头可香了,快来吃!” 钱枫要疯了,娘你咋还在啊?那个白馒头能有这个白馒头好吃?他还不放手,石榴却将他往边上一推,迅速整理衣衫,说:“我要吃白馒头去了,可别被大嫂抢吃光了!” 石榴撒腿跑了出去,她都好久没吃过白馒头了,昨早上抢菜她还记忆犹新,现在抢白馒头她可不能输啊。 钱枫被她推得头往床头一撞,他疼得揉了揉脑袋,“嘶……疼死我了,真是个没轻没重的野蛮婆娘。喂,别忘了刷牙!” 石榴先跑去厨房,见还有两个馒头在盘里没人动,她终于放心了,呵呵笑着叫了爹娘,再叫大哥、大嫂,还顺便把松球和穗儿也叫了一遍,才去刷牙。 杨氏趁机赶紧溜进钱枫的屋,她得去看白帕子上有没有落红,这整个早上她都在惦记着这事呢。钱枫正在穿衣裳,见他娘进来了,他吓得往被子里一钻,“娘,你注意着点,进来敲门啊,我裤子都没穿呢。” 杨氏撇嘴笑道:“哟,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瞧见了又有啥,石榴能瞧,我就不能瞧了?” 杨氏说完就来掀钱枫身上的被子,钱枫吓得搂着被子嚷道:“娘!娘!不能瞧啊!” “我才懒得瞧你呢!”杨氏将被角一掀,瞧见那块白帕子已被染得鲜红,十分开怀,“哟,好好好,我的好石榴,还真是听话。” 她开心地拿起白帕子放进了木盆里,等会儿她还要亲自给石榴洗呢。 钱枫想到自己并没有放白帕子,看来是石榴自己放的,忖道,谁说她傻呀,一点都不傻好不好,昨夜里她那动作与各种表现,样样都很出色呢,谁要说她傻,他钱枫可得跟谁急! 杨氏出去了,钱枫穿好衣裳出来刷牙,瞧见石榴坐在屋里吃得欢,他不禁朝她一笑。石榴手里晃着白馒头回应他,还做招手的动作,意思是,你快点啊,这白馒头真的好好吃。 钱枫再次确信,他的石榴不傻也不蠢,就是有点憨,在床|上还有点猛,这可都是优点啊。 吃完早饭,杨氏和钱老爹已经准备好了一担回门礼。钱老爹还挑在肩上试了试重量,然后把钱枫叫过来,“枫儿,这只有不到百斤的东西,到桃花村也就五里路,你可得挑好了。” 钱枫凑过来一看,是几十斤谷子和几斤糖、挂面,便说:“送这些东西又沉还不值钱,还得挑五里路,不如直接拿钱得了。” 钱老爹叹气,“儿啊,我也想拿钱啊,可是咱家真的没几个钱了,还欠着不少债呢,而且挑着担子好看,你揣着几十文钱在兜里谁瞧得见?别人还以为你空着手去见丈人呢。” 钱枫揉了揉肩,说:“我好久没挑担子了,我怕挑不了那么远的路。” 葛桃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叫唤道:“二弟,你以前一百五十斤都挑得动,现在不到一百斤的担子还在那儿唧唧歪歪,你对你岳丈家还有没有诚意啊?” 石榴跑过来撸起袖子,说:“没事,我来挑!” 石榴说着就拿起扁担要挑,葛桃花瞧着可开心了,等会儿钱枫空着手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石榴挑着担子晃啊晃,男的是个废物,靠女的来撑腰,可得成为整个殷山镇的笑话了。 钱枫已瞧出大嫂想看笑话的那张脸,他接下石榴的扁担,说:“我知道有什么好礼可送了,不仅值得上这一担礼的钱,拿在手里还轻便。” 一家人都很好奇,因为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也就只剩下谷子可送了,至于白面,杨氏可不太舍得。 钱枫说着就去鸡棚了,葛桃花嗖的一下冲了过去,“二弟,不行!咱家就只剩四只公鸡和六只鸡崽了,你不能再抓了。要抓你也得等分了家后抓你自己家的,快放手!” “咱们要分成三家,这四只公鸡不好分啊,我抓走一只,剩下三只岂不正好?”钱枫说着就抓到了一只大公鸡,拿绳子捆起来。 钱枫寻思着那首歌是这么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个……”呃……胖娃娃是不会有的,鸡和鸭还是能准备齐全的。 他放下鸡,就跑去养鸭的叔叔家了。石榴满心欢喜,也跟着钱枫后面跑去了。 葛桃花捡起地上掉落的公鸡毛,咬牙切齿地对她的男人钱桐说:“二弟要把家里的东西挥霍光了,你咋也不管一管?” 钱桐结结巴巴地说:“二弟他……他现在不听我的了。” 钱老爹和杨氏赶紧撤,两人一道扛着锄头开溜了。 钱枫从叔叔家借来了一只大肥鸭,石榴帮忙系着鸭子的腿,钱枫又跑到自家油缸里舀油去了。 葛桃花发疯地跑过去,“哎哟,天哪,你这是要舀多少走啊,家里只剩这小半缸油了。” 油价是米价的五倍,葛桃花心疼得要吐血了。 “大嫂,娘不是说家里马上就要种油菜了么?咱家的这些油可以熬到明年春收,你别这么小气嘛!” 钱枫舀了一斤又一斤,葛桃花瞧着心肝都疼,直推在旁观看的钱桐,“你快把二弟拦住啊!” 钱桐愣着不动,葛桃花干脆自己来,眼见着她伸手就要来抢,石榴跑了过来。 “大嫂,穗儿在外面摔着了,你赶紧去瞧瞧!” 葛桃花一听,赶紧和钱桐跑出去瞧穗儿。 钱枫舀好了油,问:“穗儿摔哪儿了,你咋不去扶她一下?” 石榴偷笑,“我骗大嫂的。” 钱枫一惊,又一笑,“我的好石榴,真聪明!” 钱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出门了,石榴背着个篓,篓里放着一大罐油,两人开开心心地走上大路。 葛桃花和钱桐跑出去找穗儿,见穗儿和松球在叔叔家数鸭子玩,根本没摔着。 “上当了!明日要是不分家,我就……就把房子给拆了!”葛桃花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钱桐帮她拍背,顺顺气,“一定分,要是不分的话,我帮你一起拆!”   ☆、第17章 钱枫护石榴 石榴和钱枫欢欢喜喜地回娘家。 田老爹、林氏和石伢子三人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正在寻思这小两口咋还没来,便远远地瞧见他们俩的身影了。田老爹赶紧跑进院子拿炮竹出来点,林氏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了,她的女婿手里拿着啥呀,怎么还能听到咯咯叫和嘠嘠叫的声音呢? 石榴家炮竹一响,整个村的人都知道石榴带男人来上门了。虽然有不少人此前已经见过钱枫,但是他这个人最近因为行为乖张怪异,名气可不小,所以大家听到炮竹一响,好些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石榴和钱枫一进田家的院子,院门外就围满了人,还有些人跑进院子里来瞧。钱枫没想到自己这么招人待见,他摸了摸头发,嗯,梳得应该很整齐,再瞧着自己的穿着打扮,都是新做的衣裳,还不错,他这模样肯定不会给石榴丢脸。 石榴刚一身大红新妇衣裳,脚穿红嫁鞋,首饰全戴在了身上,而且她一直笑容满面的,看起来也是精神得很。 小两口这般容光焕发还喜气洋洋地回娘家,这让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石榴去了钱家肯定会被钱枫欺负,还猜测着石榴来回门时估摸着要跟田老爹和林氏诉苦了,没准石榴还会哇哇大哭呢。 没想到这小两口这么欢喜,好像过得非常如意,钱枫竟然不嫌弃石榴,石榴似乎对钱枫这种不靠谱的男人也很满意,真的让大家有些匪夷所思。 梨花也来了,她之前见过钱枫的,她便认为钱枫是一定识得她的,再想到曾经钱枫家托媒人来向她梨花求亲,那肯定是钱枫心里对她有意思。 梨花毫不顾忌自己是个待出阁的姑娘,径直走进田家的院子里,拉着石榴的手说:“哟,才两日不见,你好似又长肉了。” 石榴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一翘,“有么?” 钱枫哪里还记得什么梨花不梨花的,他见梨花一进来就拉着石榴的手,还以为她是石榴的好闺蜜呢,这会子见梨花开口便说石榴长肉了,看来不是什么好闺蜜,而是来找存在感的。 钱枫走过来说:“石榴,你别听她瞎说,你没长肉,哪怕长肉了也是好看的。”他说话时还帮石榴卸下篓子,把一罐油拿出来。 梨花有些尴尬,红了脸,她真没瞧出石榴哪儿好看了,这个钱枫不会是眼睛生歪了吧?不对,肯定是因为自己不肯嫁给他,钱枫就故意说这种话来气她。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梨花故意和石榴并排站着,让钱枫知道到底谁美谁丑。钱枫暗道,奇了怪了,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位厚脸皮的姑娘,还故意挺着胸脯让他看,她还想不想嫁人了?若是哪个男人娶了这么个骚包,家里岂不是要大乱了! 钱枫才懒得看她,离她远远的,可千万别沾得自己一身骚。石伢子先端来了茶给姐夫喝,准备再去倒一碗给姐姐喝。钱枫直接把石伢子递上来的茶给石榴喝了,还说:“婆娘,背了十来斤油是不是累了?” 石榴喝了几口茶,说:“不累,十几斤的东西背起来就跟玩似的。” 梨花见自己完全被忽视了,只好绷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 田老爹和林氏给乡亲们发了喜饼,就过来瞧着自家的女婿。林氏见旁边还放着这么一大罐油,心里甭提有多欢喜了,因为家里的油不够吃。 但收了亲家这么多礼,林氏又有些不好意思,说:“钱枫啊,你家办这门亲事已经花了不少钱,送一只鸡和一只鸭就足够了,咋还背这么多油过来,你爹娘真是客气了。” 钱枫可不会说这是自己从家里抢来的,直说:“小意思,小意思。” 村民们都议论开了,十斤油值一百五十文钱,再加上鸡和鸭,那就是两百多文钱啊,别人家的闺女上门能送上值一百文钱的礼那就让不少人家眼红了,这钱家出手真够大方的,娶个石榴至少花了五千文钱吧? 田老爹和林氏觉得钱家肯定是很满意石榴的,所以才愿送这么多礼,他们二老可都乐得合不拢嘴。 林氏蹲下来舀出约两斤重的油在一个葫芦里,说:“钱枫、石榴,来,把这些送给你们大伯家,这算是随礼的。” 石榴和钱枫高兴地出门了,围观的村民们也大都散了,只有一群小孩子爱跟在后面瞧热闹,这时梨花仍不死心,她无法相信钱枫不肯正眼瞧她一下,她又跟在石榴的旁边,问:“石榴,你公婆对你好么,他们没有嫌你吃得太多?你得像我那样,每顿只吃一碗饭,这样既不惹人嫌,身板也纤细好看。” 石榴有些忐忑,答道:“我……我不知道。钱枫,爹娘有没有嫌我吃得多?要是嫌的话,我以后就少吃点。” 钱枫觉得这个梨花压根就是来找茬的,她话里话外都在挖苦石榴且不说,还顺带着夸她自己一番。钱枫哪能容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来欺负他的石榴,他顿时就恼了,高昂着头,还绷着脸、抱着胸、抖抖脚,说:“喂,你是哪根葱啊,敢说我家石榴吃得多,你是想找揍吧?你订亲了没有,订的是哪家男人?快告诉我,我去把他叫来,让他好好揍你一顿,然后退亲,另娶别人家的姑娘!” 梨花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都在哆嗦,然后一下跑开了,哭着回家。 石榴扯了扯钱枫的袖子,“你刚才的样子好凶,梨花好像被你吓坏了。” 钱枫立马又嘻皮笑脸的,还摸了摸石榴的头,说:“你别怕,我对你绝对不会这样的。” 石榴刚才确实有点被吓到了,听钱枫这么说,她又高兴了,嘻嘻笑着往前走。 给大伯家送去了油,他们俩就赶紧回来了。林氏和石伢子在厨房忙活着做丰盛的午饭来招待女儿女婿,田老爹坐在院子里笑眯眯地抽着旱烟。 钱枫走进厨房,见石伢子在烧火,林氏在切肉,他卷起袖子说:“娘,我来,你歇着去吧,我会做回锅肉!” “哟,哪好让你干活,你可是来回门的女婿。”林氏抢着刀,她既是不想让女婿干活,也是觉得女婿肯定不会做饭。 钱枫却直接把林氏往门外推,刚才他见林氏切肉那架式就不像是个很会做菜的,所以他抢着来做,他的嘴还是蛮叼的,既然有肉吃,那就得把肉做得好吃一些,还对林氏说:“没事没事,我是烹饪高手,我在自己家也时常做饭的。” “啥?”林氏没听懂钱枫在说什么,不过见他这么勤快,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她见田老爹和石榴坐在院子里说话,她也搬把小凳子坐了过来,说:“石榴,你公婆待你好不好?钱枫待你好不好?他没欺负你吧,有没有骂你蠢?” 石榴还没回答呢,田老爹就抢话道:“你瞎说什么呢,钱枫像是个欺负咱家闺女的?以前那些人说钱枫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全是瞎传,我瞧着他哪哪都好,比咱村里哪家的女婿都要好!” 林氏笑道:“瞧你这个老头子得意的。” 田老爹应道:“可不是么,你没瞧见咱村里人刚才那羡慕的模样,我可得脸了。” 石榴忽然想起婆婆昨日说的话,说什么白帕子没落红会被娘家人骂,赶紧禀道:“爹、娘,我在白帕子上落了红!” 林氏立即伸手捂住石榴的嘴,“傻闺女,你小声点,这种事哪能这么大声嚷嚷,你咋不知道害羞哩。” 田老爹感慨道:“嗯,好,落了红就好,指不定来年我就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小外孙了,这日子真是过得快啊。” 石伢子一边烧火一边崇拜地看着姐夫做出了六道菜,在他看来简直是“宫廷六宝”,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钱枫见石伢子那惊呆的样子,就忍不住直笑。 做好后,一家子围着坐下来吃饭,田老爹还拿出藏了好久的一壶酒,和女婿一起喝了。菜好吃、酒好喝,吃完这顿饭,田老爹对女婿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他早就说傻人有傻福,现在更是觉得石榴嫁给钱枫肯定没的错。 岳父和岳母这么热情,钱枫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还有小舅子满脸崇拜的神情,也让他有些扛不住啊。 等半下午时,钱枫和石榴要回家了,田老爹和林氏赶紧准备回礼。女婿送来了礼,他们就得回礼。眼见着女婿这么好,他们也大方得很,一只箩里放了一袋五十斤的白面,另一只箩里放了约五十斤的花生、冬瓜、南瓜。 钱枫吓得直说不要,这么重的担子他怕自己会挑得累趴。 田老爹和林氏以为女婿是客气,说他若是不肯要,那就是不给他们二老面子,钱枫傻了,那就要吧。 出村时,钱枫咬牙挑着,可不能让岳父岳母小瞧他,可是一出了村,他就有些受不住了。这可是他来这儿第一次挑重担,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挑担子,肩膀疼得快要了他的命了。 上午来时躲过了挑担的活,没想到回家时还是躲不过啊。 石榴见钱枫挑得龇牙咧嘴,很是心疼他,便抢下来自己挑。她倒是挑得轻松,一口气走了好远的路。眼见前面来人了,钱枫又立马自己挑着。 在路上两人换了好几次,到了钱家村的村口,钱枫又咬牙一口气挑到了家。 钱老爹和杨氏迎了上来,问:“儿啊,你岳父岳母待你好不好?” 钱枫喘着气说:“好,太好了,盛情难却啊,快把我给压死了。”   ☆、第18章 欢喜分家 钱枫第一回挑担,累得够呛,他去厨房拼命喝水,石榴也跟着进去了。 杨氏扒看着箩里的白面,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哟,亲家还真是大方,连白面都舍得回,还有花生、冬瓜和南瓜呢,今晚上就做烧冬瓜吃!” 钱老爹摇头笑道:“你个婆娘,眼皮子真是浅,没见过东西啊,你别只看着东西,你得记住亲家的这个情。” “记着呢,记着呢。”杨氏说笑着就要把五十斤的白面从箩里搬出来,吓得钱老爹赶紧去接。 “你还当自己二十岁啊,你肚子里还怀着娃呢!”钱老爹瞪了杨氏一眼,把箩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来。 葛桃花今日本来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见钱枫从丈人家带回了这么些东西,她总算消了气,心里舒服多了。 晚饭由婆媳三人抬着做,果然烧了冬瓜,还煮了花生吃,一家子人吃得很欢乐,气氛也融洽。 吃完晚饭,钱枫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给石榴讲故事。石榴趴在他的身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若是坐在飞机上,从咱们这儿到京城只需一个时辰就到了。”钱枫边说边感慨这里的落后啊。 “飞机是什么?”石榴发问。 “就是……就是像鸟一样的东西,也有两个翅膀,你就想象成一只大鸟吧。” “哈哈……”石榴又笑开了,“人这么重,坐在鸟身上,岂不是把鸟给压得从天上掉下来,啪唧!人鸟皆亡,哈哈……” “大鸟大鸟,你当是只小麻雀啊!” “再大的鸟也只能驮一个人啊,听说仙鹤也只能驾一个仙翁呢,你说能坐一两百个人,鸟早就被坐扁了,鸟毛都要成渣渣啦,哈哈……爹没说错,你是个吹牛皮大王,哈哈……” 钱枫见石榴笑得在床上打滚,他摊手,这很好笑么?他要是把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讲给她听,她岂不是要笑瘫?不过这样也挺好,反正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以后他每次憋得慌想吐槽这里的落后时,就可以在石榴面前过过嘴瘾了,就当每晚的睡前一乐吧。 钱老爹蹲在自己屋里的地上,用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 杨氏坐在灯下补一双破了的袜套,她瞄了一眼地上,问:“明日就要分家了,你是不是在寻思着怎么分田地?” 钱老爹还在地上划来划去,叹道:“是啊,一碗水要端平,这田地可得分匀喽。可咱家的田地都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要想分匀还真是难,看来到时候还得带个长竹子去田间量一量了。” “量啥量啊,你小儿子又不肯下地干活,就石榴那样,像是能管得了你儿子的?光靠石榴一人哪能种得了多少田地?你给大儿子稍微多分那么一点,大儿媳准能喜得上天。” “这不太好吧,给大儿子多分?” 杨氏小声说:“你傻啊,小儿子种的田地少,收成肯定也少,咱俩偷偷帮衬他一点,平时没事给他们小两口一点小钱花花,不就成了?” 钱老爹摇头,“你就惯吧,你疼小儿子,疼他他一辈子不肯下地,你能一辈子帮衬他?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杨氏也叹气,“那你说咋办?枫儿他不肯下地啊,你没瞧见他今日担那一副担子,跟要了他命似的。若是他成日不干活,石榴一个人去地里忙活,咱村里人不得骂咱俩欺负石榴好说话?” 钱老爹扔掉手里的木棍,真的是发愁了。 这时他们俩听到石榴在那边哈哈大笑,开心得很。钱老爹听了不禁一笑,“好,听你的,只要他们俩过得开心就好,那就少分他们一些田地,等咱们还了债攒了钱,就偷偷塞他们一点吧。” 次日一早,吃过了早饭,钱老爹就把祥大爷请到家里来了。 要分家了,葛桃花兴奋得满脸红光,坐着那儿不停地搓着手掌,有些急不可耐了。钱老爹和祥大爷在一一商量着,杨氏在喂猪,钱桐领着一双儿女在院子里玩。 钱枫和石榴蹲在那儿铺桑叶呢,今日一早又出了不少蚕。钱枫满心欢喜,石榴却满满脸忧愁,“钱枫,到时候你吃蚕蛹别拉我一起吃好么?” 钱枫抬眼瞧了瞧石榴那担心的模样,不禁好笑,说:“好,到时候你想吃我还不给你吃呢,我要让蚕蛹变成蚕蛾,多产子,来看咱家就有更多的蚕了。到时候若是蚕茧卖了大钱,我也给你做一身绸布衣裳,如何?” “好啊好啊!”石榴拍掌叫好。 在旁边带着孩子玩的钱桐实在忍不住摇头一笑,吐了一句,“做白日梦吧。” 这会子钱老爹在屋里面嚷着,“你们快进来吧,我和祥大爷商量得差不多了。” 一家子都进来坐好了。白胡子祥大爷拿起刚才议好的分家明细,说:“这些是初议的,你们若是有意见,可以再商量,全都分好后,我再写成字据,那就不能反悔了。” 因为钱老爹不会认字,也不会写字,所以这些只能由祥大爷来做了。钱枫坐在那儿一直寻思蚕的事,至于分家他完全没兴趣。家里就那么点东西,再怎么分也是那样,又不能多分出几大贯钱来。 石榴勾着头看祥大爷手里的那张纸,只觉得祥大爷好会写字,每个字都端端正正的,没有歪也没有倒。 祥大爷喝了口茶,就开始念了,“猪有三头,一房分一头,大猪归钱老爹;每房分得一只公鸡两只鸡崽;每房分得四只碗,三个盘;每房分得两条长凳,三个小凳……” 祥大爷这段话还没念完了呢,便听得在旁边喝茶的钱枫一声“噗哧……”,他笑得把茶水喷得石榴一身一脸。石榴抬手抹了把脸,也跟着傻笑,其实她不知道钱枫到底在笑啥。 连碗、盘和凳子都要分,钱枫能不笑么,简直要笑破肚皮。可是只有他一人在笑,一家人还都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他只好极力敛住了。 祥大爷接着把这段话念完,葛桃花和杨氏、石榴婆媳三人就出去了,把猪呀鸡呀弄得满院子叫唤。她们婆媳三人将这些分好了,葛桃花还在自己分得的那头小猪和几只鸡的脑袋上都抹了一道黑烟灰,怕弄混淆了。 然后她们三人又去了厨房,分好了锅碗瓢盆,葛桃花跑过来说:“钱桐啊,有空的话把碗盘都刻个记号。” “知道了。”钱桐应着。 这些小东西分好了,祥大爷又念,“谷子约九百斤,每房分得三百斤;米约三百六十斤,每记分得一百二十斤;白面两百零六斤,每房……” 葛桃花一听白面有两百零六斤,那意思就是从石榴家带来的白面也都算进去了,她笑得满脸开花。祥大爷将这段念完,现在可不只是婆媳三人去分了,因为米面什么的都得称重量,所以钱老爹和钱桐也都去了。 钱枫才懒得去呢,坐在那儿悠哉悠哉。 他们速度还挺快,一会儿功夫就将粮食、油、花生、豆子分得一清二楚,就连家里的几坛咸菜和冬瓜、南瓜都分了。 钱枫除了感叹还是感叹,说:“嗯,就差没分柴火了。” 没想到听他这么一说,杨氏和葛桃花同时站起,赶紧去分柴了!钱枫两眼圆睁,这还是不是一家人啊?不仅分了柴,就连针啊线啊布头啊,都分了。因为杨氏并没有偏石榴,甚至还有意把稍微好一些的分给了葛桃花,所以葛桃花完全没有意见,心里还一阵阵暗喜。 杨氏这么分,心里就是想着以后偷偷多帮衬小儿子这一边。 现在该分大头了,那就是钱和田地。家里只有几十文钱,这个好分,关键是欠了一千文钱的债,这个有点难办。祥大爷念道:“家里欠债一千文,钱老爹和钱枫各占两百文,剩下的六百文由钱桐一房还……” “啥?”葛桃花立马跳了起来,“这钱是钱枫娶亲欠下的,干嘛大头还要我这一房来还?祥大爷、爹,你们……你们可不能这么偏心眼啊!” 钱桐把她拉着坐下来,“还没念完呢,你急啥?” 杨氏和钱老爹也有些担忧,不知祥大爷念完之后葛桃花还会不会闹。祥大爷念道:“钱老爹分得西丘那边的三亩田、一亩地;钱枫一房得东丘那边的两亩田、一亩二分地;钱桐一房得后丘那边的四亩田、两亩三分地;菜园每家三分地。” 祥大爷念完了,大家都看着葛桃花和钱桐。钱桐忙说:“我家得的田和地是不是多太多了?” 葛桃花掐他,“多啥多,咱们比他们要多还四百文的债呢。” “可是咱们比枫儿多两亩田和一亩一分地呢!”钱桐说。 葛桃花心里也觉得占了便宜,四百文钱的债,只要多种一年的田地,这些就挣出来了。往后几年,她家就能过得比钱枫一房好多了。她笑着说:“这是爹和祥大爷商量分的,咱们听着就是了。” 这下杨氏和钱老爹放心了。 石榴大概知道是自己这一房分得少了,她便望着钱枫。她见钱枫张口要说话,还以为他是要力争多分一点呢,结果钱枫却说:“我不要那么多田和地,你们都分了吧,只留几分菜地就行。” “啊?”石榴想哭了,“钱枫,没有田地以后咱们吃啥?” “我不是说了么,养蚕挣的钱肯定比种田种地要多,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可是咱们是泥腿子,难不成还要像城里人那样去买粮吃?何况你一个人养蚕就行,我不是还闲着么?” “我不愿种田种地,你一个人干活多累啊!”其实钱枫不仅是不愿意,他也完全不会种田种地。 “我不累不累!我一个人干就行,你别管了,我肯定能种好!”石榴急着说,农家人哪能不要田地呢,这个钱枫真是疯了吧。 祥大爷笑着说:“钱枫,该是你的,你就得着。听说来年,咱们镇里还会调田地,钱桐一房有两个娃,肯定会多分到一两亩田。钱枫,若是你来年生了娃,你家也能多分一些的。当然,钱老爹,你家肯定也会分到的。” 杨氏摸着自己的肚子,红了脸。 这时葛桃花嚷道:“灶还没分呢!” 钱老爹从兜里拿着两个纸团,说:“来,抓阄。”   ☆、第19章 一对小迷糊 钱老爹将两个纸团撒在了桌上,至于为啥是两个纸团而不是三个纸团,那是因为钱老爹和杨氏毕竟是长辈,若是他们二老却被分到院子里做饭吃,这样会叫村里人笑话。 钱老爹招呼着两个儿媳,说:“来,你们一人抓一个,抓到上面画了一个圆圈的就共用厨房里有两口锅的大灶,抓到上面啥也没画的就用院子里我新砌的小灶。” 此时是初秋,在外做饭吃倒没啥,也不怕下雨,因为钱老爹还在上面搭了个草棚,可是一到寒冬,做饭肯定是个受罪的活。 葛桃花和石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想分个外面的灶。葛桃花盯着两个纸团发懵,到底哪个上面画了圆圈啊。这时石榴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抓了一个,她打开时葛桃花也凑着脑袋过来看,上面有个小圆圈! “啊!我抓到了,我抓到了!钱枫,我抓到和爹娘共用的大灶了!”石榴高兴地扑到钱枫面前又蹦又跳。 葛桃花苦着脸拿起另一个纸团,打开一看,确实啥也没有。她撅着嘴不乐意,见石榴在那儿欢喜得直得瑟,她更是拉着长脸。 钱枫笑道:“大嫂,愿赌服输,你可别生气啊,是你自己杵在那儿不抓,石榴可没抢你的。” 葛桃花无话可说,其实她开始准备抓石榴的那个,可她又犹豫了,结果就被石榴给抓了去,她心里那个悔啊。钱桐安慰她,“没事,等咱们攒了钱就买砖将灶给围起来,盖个大灶房!” “还欠了六百文钱呢,哪有钱去买砖?”葛桃花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 石榴见大嫂竟然要哭了,不知该怎么办。钱枫惊讶,问:“大嫂,不会吧,你这么输不起啊?得得得,让石榴把纸团跟你换一下,行不?” 葛桃花觉得自己若真的输不起,去要石榴的纸团,会叫人瞧不起的,她抹了一把泪说:“鬼才要你们的呢,在院子里做饭菜吃更香!” 祥大爷听了一笑,对葛桃花说:“不怕,你多分了那么多田地,来年有了收成,就能还上债,也有钱买砖,钱桐种田仔细,肯定会有好收成的。” 葛桃花想了想,觉得祥大爷这话有道理,又笑了。 祥大爷见这样分家大家都没有异议,就立个字据,还要让钱桐和钱枫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钱桐哪会写几个字啊,他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个“钱”字,“桐”字不会写,他就打了个叉叉,这就算是写上自己的名字了。 钱枫瞧了直笑,“哥,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啊?” 钱桐见弟弟嘲笑自己,笑着反问:“臭小子,难道你会?” “我当然会了,我……”钱枫顿住了,他应该不会写才对啊,难道以后在家人面前他必须装作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太痛苦了吧!“那日……我去裁缝铺做衣裳,看见老裁缝记下我的名字,我就学会了。” 钱枫拿起笔,故意歪歪扭扭地写下“钱枫”两个字,就像两条蚕虫在爬。 一家人都稀奇地凑过来瞧。 钱老爹拿在手里看了看,说:“你写的啥呀,怎么这么丑?” 其他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嫌钱枫写的太丑,只有石榴觉得很骄傲,说:“爹、娘,钱枫会写就很不错啦,大哥他还不会呢。” 钱桐脸红,葛桃花朝石榴瞪眼珠子,暗道,咦?你还挺会捧自己的男人,那也别顺便踩别人一脚啊! 祥大爷笑道:“来,我教你们哥俩写。”他在另一张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了钱桐和钱枫的名字。 钱桐接过笔,“谁说我不会?”他立马照葫芦画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很不赖,葛桃花在旁得意地直瞧石榴和钱枫。 钱枫故意写得比哥哥差一些,说:“好吧,我甘拜下风。” 钱老爹瞧着很高兴,说:“好,你们现在都会写自己名字了,我还不会写呢,我也来学学。”大家皆笑。 等钱老爹也学会写自己名字了,杨氏便拿来一斤白糖给祥大爷,作为感谢。 分好了家,此时已临近午时。葛桃花走到院子里的小灶前,切开一个刚分来的南瓜,招呼着钱桐,“快来烧火,咱们赶紧做饭吃了下地去,现在已经可以翻地种油菜籽了。” 石榴和钱枫也进了厨房。钱枫见石榴只拿出两个白萝卜和一把青菜,就开始洗锅,便问:“石榴,中午咱俩只吃白萝卜和青菜?” 难道这是在养兔子么? “还有咸菜啊!”石榴笑眯眯地指着地上的两个坛子。 钱枫将柴抱到灶下,坐下感叹道:“只有白萝卜、青菜和咸菜吃,人生咋这么苦哇!” 杨氏在洗着外锅,见钱枫发牢骚,便说:“你们就两个人吃饭,有白萝卜和青菜吃还嫌不够好?你没瞧见你大嫂一家四口也只做南瓜和青菜么?对了,你们俩下午去自己那片菜地把辣椒给摘回来,再把大个的箩卜也拔回来,留一些这几日吃,剩下的都腌到缸里,若是不多腌一些,到了冬季就真的没菜吃了。” 钱枫把石榴拉到灶下去烧火,他自己上来切菜,边切边说:“石榴,你先别烧,等我切完了菜你再烧。”转而又问杨氏,“娘,你的意思不会是整个冬天只吃咸菜吧?” 杨氏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今日才出生的,以前咋过日子的你不知道?每年冬季不是能留些土豆么,只不过放久了会烂掉一大半。大白菜经常拿出来晒晒烂得少一些,节省着吃有时候能熬到来年开春,熬不到就只能吃咸菜了,不过也就那么一个月左右苦些,待开了春就能种许多蔬菜了。” “要不咱家挖个地窖吧,这样既然存放土豆,还能存放果子呢?” 杨氏干笑,“哼,你倒是会出主意,挖地窖是那么好挖的?咱们不懂,挖了会塌,请人来挖那得花钱!至于果子,咱家连果树都没有,哪来的果子?” 钱枫笑着说:“嗨,这些都不叫事,到时候我去找果树苗,什么桔啊梨啊枣啊,每样种几棵。土窖也不难,得了空我和爹、大哥一起琢磨琢磨,准能挖好。” 杨氏懒得理他,“你就吹吧。” 钱枫可不是吹,这些已经在他心里有安排了。 虽然只是白萝卜和青菜,但他炒得也不单调,白萝卜里放些几只红椒,青菜里放了蒜泥,盛出来好看一些,也好吃一些,两人端着菜回自己卧房里的小桌子上吃饭。 石榴吃得很香,说:“钱枫,以后咱家就一直由你来炒菜、我来烧火,好不好?你炒菜好吃。” “好,你悠着点,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钱枫的吃相可比石榴斯文多了。 钱枫心里苦啊,没有肉吃,这饭吃得不怎么香。现在分了家,将来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就看他和石榴的了。他在寻思着,除了养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挣钱。 “钱枫,你咋不好好吃饭,在想啥呢?”石榴大口大口地吃,还往钱枫碗里夹着菜,催道,“快吃快吃,下午咱们还要去地里收菜呢。” 忽然,石榴想到钱枫说过他不要下地干活,也不知他愿不愿去菜地,便问:“你……去么?” 钱枫想了一下,只是去菜地里收菜,应该不累的,他实在不好意思让石榴一个人去干活,而且两个人一起有个伴,边干活边说说话,也挺有意思的,便点头道:“去。” 石榴听了很是欢喜,不都说钱枫从来不下地么,他连自家菜地都找不着么,他竟然同意去了! 钱枫边吃边寻思,觉得要干的活真的好多,说:“石榴,咱们收了菜,明日就要去砍竹子了,我想做十几个簸箕,蚕越出越多,没有簸箕可不行。以后每日都得摘桑叶养蚕,我还想挖地窖,看来有的忙了。” 石榴不以为然,“就这么点活,忙啥忙,有我呢!对了,咱们也要播种油菜籽,不种来年这个时候咱家就没油吃了。” 钱枫头也不抬,说:“不种,种那些太累了。我在想能不能做点小买卖挣点零花钱,有钱还怕没油吃?” “做小买卖?”石榴着急了,“别啊,咱们祖祖辈辈都是从地里创食,哪里会做啥买卖?你不想种油菜的话,我一个人种就行,一点儿都不累的,你别管了。” 钱枫见石榴着急,也就不说了,等寻思定了再跟她说,免得她跟着着急上火。 石榴见钱枫不说了,以为他刚才只是说着好玩,再说他也没有本钱,石榴就没放在心上。 两人吃完饭后,就一前一后往菜地里去,钱枫走在前,挑着一担空箩,石榴走在后面,背着个大筐。 迎面走来了一位中年男人,是钱枫的叔叔钱大柱。石榴嘴甜,连忙上前喊道:“叔!” “嗳!” 钱枫也喊了声叔,钱大柱稀奇地说:“哟,枫儿,你肯下地干活啦?” “就收点菜。”钱枫笑了笑,他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钱大柱大笑,“敢情还是娶了婆娘好,才刚成亲就知道要下地干活了,好好好!你别忘了还我家的大肥鸭啊,还钱也行。” “放心吧叔,准能早早还你大肥鸭的钱。” 钱大柱笑眯眯地走了。可他刚走,他们小两口又遇到不少村里的人,大家见钱枫竟然肯下地,个个都好奇,夸了钱枫夸石榴,夸了石榴夸钱枫。 夸得钱枫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忽然,钱枫问石榴,“咱家的菜地在哪?” 石榴一愣,停住了,“我……我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来过,你也不知道?” 钱枫茫然地摇头。 这时村里的一位大婶挑着担子要过路,问:“你们小两口堵在路上干嘛?” 石榴憨直,说:“大婶,我们俩找不到菜地。” “噗……找不着菜地?那你们俩出来干啥?”   ☆、第20章 欢喜夫妻 挑担的大婶带着石榴和钱枫去河边,本村的菜地大多数都是在河边的,这样种菜浇水比较方便。 快到河边,石榴远远就瞧见大嫂葛桃花在菜地里了。挑担大婶笑着走了,石榴跑向菜地,“大嫂,你不是要去种油菜籽么?” 葛桃花抬头瞧了一眼石榴,说:“我先收一担辣椒和萝卜回去,晚上腌起来,等会儿就去种油菜籽。收菜就一眨眼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她说话时双手快速地拔萝卜,干活跟一阵风似的。别看她手速这么快,挑出来的萝卜个个是大头的,她只需看萝卜叶,就知道地底下长的萝卜是大还是小。 这时她瞧见钱枫也来了,直起腰来感叹道:“哟,老天爷怎么现在才开眼,等分了家才遣二弟下地干活?” 钱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蹲下来准备拔萝卜。 “等等!这是我家的,你们的是那三厢!”葛桃花指着紧靠河边的三厢。 石榴和钱枫高高兴兴地去自家的菜地了。钱枫随手拔了一棵萝卜,竟然小得跟胡萝卜似的,他再瞅准一棵萝卜叶又大又绿的拨了起来,仍然是个头不大的嫩萝卜。 这是怎么回事?钱枫朝那头的大嫂说:“大嫂,是不是你那几厢种的早啊,怎么你拔的都是大萝卜,我家的都是小萝卜?” 葛桃花抬头,鄙夷地瞧着钱枫,“你说你长这么个大块头,难道只是个饭袋?这萝卜是我和娘同一日种的,还能偏偏就你家的长得小?” 石榴听了哈哈大笑,来教钱枫,“你不能拔那种叶子正绿的,这些都还正在长呢。你得拔叶子发黄了的,有的叶子掉得几剩一两片了,这种要么是大萝卜,要么就是不长的萝卜了,都可以拔。你拔的这种,适合生吃,特别甜。” “真的?”钱枫以前还真没生吃过萝卜。 石榴从筐里拿出柴刀,三下两下就把钱枫拔出的两棵水嫩萝卜削了皮,一人拿一棵坐在地梗上吃了起来。 钱枫咬了几口,“嗯,真的很甜啊,跟吃果子似的。” 石榴跟着呵呵笑,嘴里咬得脆响。 葛桃花嘴角一抽,暗道,你们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钱枫边吃边说:“小萝卜生吃、中萝卜炒菜吃、大萝卜腌咸菜吃,腌咸菜时可以腌成辣萝卜、咸萝卜、酸萝卜,还可以腌成萝卜片、萝卜块、萝卜条、萝卜丝,嘿,萝卜可是宝啊!” 石榴拍掌,“钱枫,你好会说啊,绕来绕去的。” 葛桃花听了简直受不了了,没好气地说:“喂,二弟,你有这本事还种啥地啊,干脆跑镇上摆个桌,说书去吧!” 葛桃花说着就将拔的萝卜和摘的辣椒一股脑儿搂到箩里,挑着就走了,她觉得跟这小两口在一起干活,简直就是受罪。 葛桃花图嘴上痛快,说完就走了,而钱枫听着却愣了,然后猛地双掌一击,说:“石榴,大嫂这个主意好啊,我真的可以镇上摆摊说书!” 石榴却笑得打滚,“钱枫你真蠢,大嫂是跟你说着玩呢,你还当真?” 竟然轮到石榴骂他钱枫蠢了,钱枫不服气,咬了一口萝卜,说:“哼,你别笑,等着瞧好了,明日我就去镇上试试。” 吃完了萝卜,现在真要干活了。钱枫才拔十几棵萝卜,石榴已经拔出了一箩。一担萝卜拔够了,再摘辣椒。 “钱枫,你小点力气摘,别把上面的小白花碰掉了,那些小白花还要结辣椒的。”石榴见他摘得小白花直往下掉,甚是心疼。 最后仍是钱枫摘那么几十个,石榴却已经摘满了一筐。 现在是怎么弄回家的问题了,钱枫知道自己若是咬着牙也能将一担萝卜挑回去,可何必遭这个罪呢,难道自己这么智慧的一个人,竟然想不出一个省力的办法?虽然石榴挑起来轻轻松松,可她一个女人,整日挑重担,不用几年就会磨老了,他不忍心。 看来得做一辆四轮板车了,不行,四轮板车只能在大土路上走,这种田地间的小路是走不了的,得做独轮车。嗯,要把独轮车和四轮板车全都做出来,这样以后无论去哪儿都不用挑、不用扛了,而且拉的东西还多。 可是,眼前这副担子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石榴,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挑啊,我有好办法!”钱枫说着就往家跑。 石榴好奇,就坐下来等着,顺便拔一棵嫩萝卜削着吃。 等再吃了两棵嫩萝卜,石榴一回头,吓了一跳,钱枫竟然骑着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大麻袋和几根麻绳。 “钱枫,这点东西我能挑得动的,你干嘛赶牛来拉啊?” 钱枫把箩里的萝卜往麻袋里腾,说:“你知道为啥农妇比城里的女人看起来要显老么,有的才三十出头,可看起来跟城里四五十岁的女人差不多,这都是干粗活和重活给累的。到时候我还是风流倜傥的,你却是老婆婆的模样,你不怕我嫌弃你?” 石榴身子僵了僵,说:“怕,你不要嫌弃我,我很能干活的!哦不,我少干活,不让自己变成老婆婆!” 钱枫摸了摸石榴的头,“嗯,好样的。” 石榴又呵呵笑了。 麻袋够大,萝卜全腾进两只麻袋里还有空间,他们俩又把辣椒全倒进去,然后让牛驮着。钱枫挑着一副空担,牵着牛绳,嘴里哼着没有歌词的曲调。 石榴将刚才吃萝卜时削下的几棵萝卜叶放进筐里背着,家里的小猪崽可是很爱吃萝卜叶的。 “钱枫,你哼的是啥曲,我咋没听过,怪怪的。”石榴跟在后面欢快地走着。 “神曲。”钱枫脱口而出。 石榴不知道啥叫神曲,但她跟着哼起自己会的小曲。 到家后,两人配合着先是把大半的萝卜和辣椒洗干净腌进缸里。剩下的切成条,放在簸箕上晒着,到时候做辣萝卜条。挑出的大红辣椒用刀剁细,做成剁椒放进小陶罐里腌着。 夫妻两人做完这些,石榴去煮些萝卜和叶子给猪崽吃,钱枫开始研究做独轮车和四轮板车了。 幸好这里的树可以随便砍,不用担心没有木头,院子里就有一棵粗木呢。他听说祥大爷家里有一辆四轮板车,还特意去细瞧一番,回来他便削了一个自制木尺,蹲在那儿量来量去。 这时天快黑了,家里人都回来了,钱桐见钱枫蹲在那儿砍木头,便问他是在干嘛。钱枫实话实说,把他大哥吓得不轻。 “大哥,你别这样大惊小怪的,这些都好做,就是轮子复杂了一些,其他的地方就是把木板给拼起来,简单!” 钱枫见大哥不信他能做好,他也不管乎,说:“你去院子后面挖地窖吧,我已经画出了一个圆圈,你先往下挖就行,等过几日挖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怎么往下挖。” 钱桐愣愣的,“你……你能行么?” 葛桃花跑过来,“二弟,不许支使你大哥干活!” 这时钱老爹插话进来,说:“无论能不能挖成,咱们先试试吧。桃花啊,这也不算枫儿支使桐儿干活,枫儿不是在做板车么,做好了咱们都可以用,我瞧着祥大爷家的板车真的挺好,我早就想请木匠做了,可是嫌工钱太贵没舍得。” 葛桃花不好再反对了,说:“我也不指望二弟给做出什么板车,只要别把家里的木头都做废了就行。”说完她就去做饭了。 忙活了这一下午,钱枫也累了,他进厨房炒菜,石榴烧火,这可是中午就说好的,不能食言。杨氏见钱枫终于肯干些活了,满脸的高兴,也不在乎儿子是个大男人不该围灶台转这件事了。 钱老爹和钱桐在后院开始挖地窖,个个都有活干。 松球和穗儿跑进厨房,看着钱枫炒菜。 “二叔,我和妹妹在家玩没意思,明日你去哪儿干活,我和妹妹一起去好不好?”松球和穗儿平时都是跟着钱枫后面跑来跑去的,今日下午兄妹俩在家玩,觉得二叔不在家就没意思了。 钱枫想了想说:“明日上午我和你婶要去山上砍竹子,你们俩去不去?” “去!”松球和穗儿欢跳着。 杨氏说:“你们俩干嘛不跟着自己爹娘啊,去地里玩比山上好,要是上山被蛇咬了怎么办?” 坐在灶下的石榴嘻笑着说:“娘,没事,只要有我在,他们不会被蛇咬的,我敢抓蛇!” 杨氏吓得咧了咧嘴。 钱枫又说:“明日下午我去镇上摆桌说书,你们两个小家伙愿不愿去?” “啊?去!去!”松球和穗儿高兴地又蹦又跳,然后一个跑去告诉娘,一个跑去告诉爹了。 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枫儿,你刚才在说啥?你要说书?” 钱枫炒着锅里的菜,说:“娘,你别一副小瞧我的模样好不好?要是明日我挣了钱,就买两斤肉回来吃。” 杨氏朝儿子睁大了眼。 钱枫又道:“你放心,买回来分给你一半,你吃了好养肚子里的娃!” 杨氏气得直翻白眼。   ☆、第21章 挣到钱没? 次日太阳高高升起,家里人都干活去了,石榴也把早饭做好了,钱枫还没起床。 石榴过来拉他,“快起来,你不是说要砍竹子么?” 石榴没把钱枫拉起来,反而被钱枫用力一带,一下扑在了钱枫身上。钱枫搂着石榴亲了起来,两只手也不老实,到处乱摸。 “昨晚不是亲过了也摸过了么?”石榴摇头晃脑的,不让钱枫亲。 “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钱枫说着就要脱石榴的衣裳,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个小家伙跑了进来。吓得钱枫一下钻进了被子里,石榴慌忙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裳。 “二叔,你的蚕宝宝没有桑叶吃了!”松球来掀被子,穗儿也来帮忙掀。 钱枫听说没桑叶了,腾地一下坐起来,胡乱穿好衣裳,就跑出去看他的蚕宝宝,松球说得没错,桑叶被吃得只剩梗了。钱枫拿起一个筐,就带着两个小家伙跑出了院子,石榴喊道:“钱枫,你还没吃早饭呢!” “等我摘完桑叶再回来吃。”钱枫不觉得自己饿着了,但他心疼蚕宝宝挨了饿。 摘桑叶快,半个时辰就摘来满满一筐了,松球和穗儿虽然是小孩子,也能帮着摘不少。等他们回来时,石榴已经去河边将衣裳洗好了,屋子也打扫了,猪也喂了。钱枫洗脸刷牙吃早饭,石榴和两个小孩子一起铺桑叶,还把蚕宝宝抓在手里玩。 所有的蚕子都出了,密密麻麻地爬了一簸箕。钱枫端着碗边吃边看,说:“看来至少要编十五个簸箕。” 石榴惊问:“啊?怎么会要那么多?” “这个时候它们都跟蚂蚁差不多大,可等它们长大了都会很胖的,若不多准备一些,住得那么挤不舒服。” “哦,那咱们得砍好多竹子才行啊。” “不急,每日砍一点,它们又不是一夜之间就能长大。”钱枫匆匆吃完两碗粥,就和石榴带着两个孩子上山了,还顺便把牛也牵去了。这样既把牛放了,回来时还可以让牛帮着驮竹子。 这片山的竹子很多,老百姓除了砍一些编筐编篓,就没多大用处了,平时砍的少,砍回来又不好当柴烧,没人愿意要这个,所以山上的竹子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石榴干活快,一会儿就砍完两大捆,钱枫只砍两小捆。 “石榴,这些竹子能编几个簸箕?”钱枫心想,这些应该能编两个吧。 石榴看了看说:“应该能编六七个了。” “能编这么多?”钱枫不太相信。 “当然了,这些竹子劈开成一片片的,就有很多了,编一个簸箕要不了多少竹片的。”石榴虽不是很聪明,但这些还是懂的。 “那好,收工,回家!”钱枫高兴地把竹子吊在牛的身上。 松球从山上摘了一些难吃的野果子,和穗子一路吃一路扔,好吃的早被人摘完了。 “石榴,下午你就在家编簸箕,我要去说书了。”钱枫昨晚睡觉时还想着这事,已经想好要讲西游记的故事,觉得应该有人爱听的。 石榴可不想错过这个新鲜,“我也想听你说书,我要跟你一起去!” 钱枫挠了挠头,他觉得要是自己说得不好,或是一文钱没挣来,在石榴面前多没面子啊。可是看着石榴那么想去的样子,他只好答应了,然后凑在石榴耳边小声说:“要是没挣到钱,你可不许跟爹娘说,不要跟任何人说。” 石榴迷糊地点头,“为啥不能说?” “你听我的就是了,若是挣了钱给你买东西吃。”钱枫把石榴当孩子哄了。 松球和穗儿嚷着,“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好,都有份!”钱枫心里开始在酝酿故事了,一定要把故事讲得精彩才行。 回来时正当午,炒菜的时候钱枫脑子里想的是故事,吃饭的时候想的也是故事。吃完饭后,他就把一张小桌子和几把小凳上平衡吊在牛背上,再罐上两葫芦水,要出发了。 葛桃花瞧见后脑袋又疼了,“你怎么走哪儿都要带着牛?” 钱枫笑道:“大嫂,你心疼牛了?你放心,等我把板车做好了,就不用牛了。” 这时钱枫见石榴还把两小捆竹子往牛身上吊着,“咱们是去镇上说书,你带竹子干嘛?” “我一边听一边编簸箕啊,不然干坐着多闲啊。” 杨氏见儿子真的要去说书,唉声叹气,“你们折腾啥啊,油菜籽没种,芝麻也没收,你们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钱枫忙说:“不急不急,过两日就种油菜籽和收芝麻。” “一日拖一日哪成,播种和收割都要跟着日子的。油菜籽种晚了的话,要是一打霜,出苗就少好多。还有芝麻,若是等开了壳,芝麻都掉在地上了,莫非你们还要在土里找芝麻?石榴,要不你去种油菜籽,由他一个人去闹吧。” 石榴撅着嘴,她真的很想听钱枫说书。 钱枫拉着石榴就走,说:“娘,你放心,耽误不了活,晚个两三日没事的。” 他们俩跑了,松球和穗儿也跟着跑。 杨氏一脸愁容,对着钱老爹埋怨,“你看你,怎么也不管一管?儿子整日不干正事,儿媳也是个糊涂的,跟着瞎闹,你这个爹咋当的,真要看着他们俩把地都给荒了?” “看把你急的,地荒不了,石榴干活快,你说的这些活她两三日就能全干完了。至于说书,这个不靠谱,你放心吧,明日你赶着枫儿去,他都不想去了。” “为啥?”杨氏不解。 “等晚上儿子回来你不就知道了,你这样越拦着他越要去,让他尝试一下也好,知道钱可没那么好挣,他就老实了。”钱老爹说完就去挑火粪了,去地里施肥。 钱家村离镇上不算太远,但也得走半个时辰的路,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镇上就摆桌、摆凳子。松球、穗儿端端正正坐在下面,等着二叔开讲。 石榴坐在边上,手里劈着竹子,“钱枫,怎么还不讲啊?” 钱枫站在那儿左看看右瞧瞧,“没人来听怎么讲?” 这个镇子很小,虽然住在镇上的有两百多户人家,但也都是种了地的。做买卖的也就二十多家,来往的行人很少。老百姓若是要买东西,大都是大清早来的,这个时候多数人都下地干活去了,没人来镇上闲逛。 钱枫知道这么干等着可不行,谁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他跑去捡了一块石头,放在桌上当惊木拍了拍,“来一来看一看啊,说书啦说书啦,唐僧领着三徒弟取经,经历九九八十一磨难的故事,精彩不断,走过不要错过啊!” 松球和穗儿仰着脖子哈哈大笑,石榴也笑得捂肚子。 钱枫这么嚷了几遍,还真有两位行人凑过来了,说:“这不是钱疯子么,他还会说书?” 钱枫忙拉住他们俩,“两位兄弟,你们若是不信就在这儿听着,包你听了不会后悔!” 这两位是来镇上走亲戚的,吃过了午饭要赶着回家干活呢,见钱枫这么热情拉着,他们俩只好不走了,那就听一听吧,当图个乐子。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人上街买东西,各个铺子里就有不少掌柜的跑出来看热闹了。没过多久,围上来十几个人,钱枫觉得人太少了。可是这些人不依,催道:“你不是说书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开口,你到底会不会啊?” 好吧,那就讲吧,人少也要讲啊,钱枫拿起葫芦喝口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东胜神洲傲来国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一日,仙石崩裂,从石头缝中滚出一只石猴,猴眼射出一道道金光,向四方朝拜。石猴在所居涧水源头寻到名为“水帘洞”的石洞,被群猴拥戴为王。在那里有吃有喝,整日玩耍,过得十分快哉,可是每隔几日都会有几只老猴子死去,石猴十分感伤。如此过三五百年,猴子们都换了几十代了,石猴觉得人生无常,为不得久寿而悲啼。根据一老猴指点,石猴经南赡训洲到西牛贺洲,上灵台方寸山,入斜月三星洞,拜见须菩提祖师,被收为徒,起名曰孙悟空……” 老百姓们虽然平时也听过孙悟空的故事,但都只知道个大概,知道它是唐僧的大徒弟,和猪八戒、沙和尚是一伙的,专门打妖怪。至于具体的细节他们都没听过的,他们见钱枫讲得这么详细,还十分生动,都听得全神贯注。 过路的行人都围了过来,铺子里的掌柜连买卖也不做了,听了都不想走了,围上了七八十个人。钱枫暗喜,一人哪怕给一文钱,也能挣上七八十文钱啊! 钱枫一口气讲到了孙悟空拜了唐三藏为徒,太阳已经西斜了,两个葫芦的水也喝尽了。钱枫将石头一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大家一听到这句,都扭头走了。 钱枫赶忙上前拉住他们,“喂喂,都别走啊,还没给钱呢!”   ☆、第22章 折了就完蛋 钱枫拉住了两个人,结果人家的反应让钱枫瞠目结舌。 “听个段子还要钱?你开头又没说清楚,早知道要钱我才懒得听呢,耽误了我一下午的活!”这位健硕大汉甩开钱枫的手,走了。 钱枫忖道,你丫的,我是说书,又不是乞讨卖艺。 一位瘦小伙挣脱不了钱枫,哭丧着脸说:“我没钱,真的没钱,不信你搜!”他把破褂子和破裳都脱了下来,要不是钱枫拦着,这位小伙就差把里衣亵裤也给脱下来了。他左掏右掏给钱枫看,真的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唉,也是穷人一个,钱枫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走吧。” 钱枫再上前紧追几步,拉住了两位掌柜,哼哼,你们做买卖的敢说没钱试试! 掌柜一讪讪笑道:“为了听你说书我连买卖都没做,回去还得挨婆娘骂哩!听你这空口白牙瞎咧咧,还容易上瘾,我再也不敢听了。”他扯出衣袖,跑了。 掌柜二是位年长的大爷,他呵呵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两文钱,放在钱枫的手心里,说:“小伙子,咱们这个镇啊,都是穷人,一文钱巴不得当十文钱花,谁舍得花钱听书?大家可都要忙着干活哩,好些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衣裳也穿不暖,若是有钱还不如买个包子吃吃,这样更实惠不是?不过你说书还真是不赖,肚子里有货,你倒是可以去县城试试,那里有钱人要多一些,你赁个屋子,再设些座,让人在门口收钱进场,指不定能养家糊口。” 掌柜二捋着胡子走了,要不是见钱枫实在是有些口才,他才不舍得给这个钱呢。当然,也只给这么一回,钱枫下次若是还来说书,他也是没钱给的。 其他人早跑得没影了,哪怕去人家店里要钱,人家未必承认刚才听了。 钱枫掂着手里可怜的两文钱,暗叹,县城里的人虽然比镇子里的要稍稍有钱一些,可他哪有钱去租赁场子和设座?以今日这形势他是明白了,只有闲人和有钱人才愿意听书,哪怕县城也未必有多少这样的人,若是租了场子他真担心挣的钱还不够交租的。 钱枫叉腰叹气,挣钱咋就这么难? 石榴小跑着过来,扒着钱枫的手掌瞧,“哟,挣到两文钱啦!” 钱枫苦着脸,“这就两文钱还是人家施舍的呢。” “两文钱也是钱,可以买半尺麻布,也可以买两个包子,或是买一大串糖葫芦也行。”石榴觉得光靠嘴说说话也能挣钱,就是一件很得脸的事,虽然挣的有点少。 松球和穗儿对着不远处的枣糕铺子直流口水,钱枫拿两文钱过去了。掌柜的婆娘刚才也凑过去听了书,可她见钱枫走过来便直摇头说自己没去听,生怕钱枫问她要钱。钱枫也懒得提这茬,拿两文钱说买枣糕。 两文钱只能买到一小块枣糕,掌柜在切枣糕时被他婆娘把刀抢去了,切了一块稍微大些的枣糕递给了钱枫。估摸着她是瞧着钱枫没有挣到钱,觉得也挺可怜。 钱枫把枣糕掰成两半分给松球和穗儿吃。两个小家伙还挺懂事,各自从枣糕上揪下一小半给石榴和钱枫。 钱枫不要,穗儿还不肯呢,一副要哭的样子,她也心疼二叔说书辛苦了。钱枫只好吃了,其实也就两口,咬吧咬吧就没了。 掌柜的婆娘扯了扯掌柜的袖子,小声说:“瞧见没,这年头,挣钱真不容易,一下午只挣上一块枣糕,四个人分着吃。” 掌柜的感慨道:“挣钱哪有不难的?今日咱铺子里总共就来四个人,才挣上八文钱,刚才还赔上一文钱的枣糕,要不是咱家也种了地,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松球和穗儿大口吃着枣糕,连手上的渣子都不放过,小嘴不停地在手上舔。 钱枫抽了抽嘴角,“你们俩别这么恶心好不?咱们赶紧回家,天色不早了,回家就天黑了。” 他把桌椅绑在牛身上,石榴再把编好的簸箕放在牛背上,然后用手扶着。钱枫牵着牛往前走,两个小孩跟在后面,还不时舔舔手。 半个时辰后到家,钱枫第一件事不是卸牛身上的东西,而是冲进厨房舀一大瓢冷水喝,边喝边说:“快渴死我了。” 杨氏正在做晚饭,纳闷地问:“你不是带着两葫芦水么?” “说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的,两葫芦水哪够?” 杨氏上前笑眯眯地问:“挣钱了么?” 钱枫躲避他娘的眼光,应道:“挣了,买枣糕吃了。” “挣了多少钱?好不容易挣了钱咋还花掉呢?”杨氏以为至少挣个十文八文的吧,还暗忖道,儿子不是说要买肉回家吃么,咋连肉影也没见着? 钱枫红着脸说:“娘,你别问了。我靠嘴挣钱,挣来的钱再买东西喂进了嘴里,一来一去,没吃亏啊,嘿嘿。” 杨氏见儿子傻笑,正要说什么,钱枫便朝外嚷道:“石榴!咱们该做饭了,饿了。” “嗳,来喽!”石榴卸下牛背上的东西,然后跑进去和钱枫一起做晚饭。 杨氏把饭先做好了,她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听见穗儿说二叔只挣到两文钱,还是强拉着人家伸手要来的。杨氏先是噗哧一笑,接着又是一阵心酸,她心疼儿子啊。 钱枫和石榴吃过晚饭,再洗了澡,两人就躺上了床。 钱枫趴在床|上闭目沉思,在想着其他挣钱的法子,石榴坐在他的腰上,双手为他揉肩。 “石榴,你好重啊,把我的腰都要坐折了。我没挑东西,不用揉肩,来,你也躺着。” 两人并排躺着,钱枫时不时伸手捏着石榴的包子脸,说:“我又想到一个挣钱的法子了,觉得这个应该可行。” 石榴惊的一下坐了起来,“咱们就好好种地成么?明日上午砍竹子,下午去种油菜籽,后日再种个半日,剩下半日施点火粪,大后日就开始收芝麻了。” 钱枫忙道:“好好好,听你的。”他心里在寻思着,要做这个买卖就得先把板车给做出来,不急不急。 他瞧着石榴那副乖模样,一时兴起,拉着石榴坐在自己的腰身上,石榴嘟着嘴说:“你不是说我太重,把你腰给坐折了么?” “刚下我是趴着,现在是躺着,当然不一样了。”说完钱枫就脱石榴的衣裳。 石榴大概明白他要干啥了,羞道:“你下午不是累了么,哪有力气干这个?” 钱枫嗤笑一声,“我是累了,这样吧,我躺着不动,你来。” 石榴掐钱枫的肚皮,“我才不呢!” “你乖不乖,若是不乖,下次我出去的话就不带你了。” 石榴鼓着腮帮子说:“我乖。” “好,乖婆娘,脱衣裳吧,还要帮我脱……。”钱枫闭上眼睛享受着,“喂,我的好石榴,你慢点慢点,腰折了不打紧,这个要折了就完蛋了!” 接下来一个月,他除了养蚕,还和石榴一起种地。之前他虽然说自己不下地,可他还是没能做到,他实在不好意思让石榴一人忙活。不过下地他也没干多少活,大都是石榴干的,但有他陪着石榴,石榴也是开心的,干起活来风风火火。 一个月后,已是十月金秋了,把麦子种了下去,田地里都没啥活干,只需时不时去给油菜地和麦地锄锄草,再打理着菜地,还需把过冬的柴给砍回来,便没有其它什么活了。 这一日,钱枫把板车做好了,不仅自家人十分得意,还惹得村里不少人来围观。 钱枫觉得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一心寻思着他的蚕,眼见着这些蚕就要结茧了,他就兴奋不已。他可以先把这些蚕茧卖了,挣点钱改善一下生活,再做点小买卖,而且他寻思的这个买卖几乎不要本钱的,成了就挣,不成也毫无损失。 他正寻思美着呢,村民们围观了他的板车后,又来看他养大的肥蚕。 “钱枫,你打算把蚕茧弄哪儿卖去啊,咱们镇上没人收,整个清河县也没人收。镇上的老伍当年可是白养了一场,你咋就不吸取教训呢?” 钱枫得意地吹着口哨,“你们就瞧好吧,我要拉去益城卖,若是益城卖不掉,就去苏州,蚕茧可是金贵的东西,哪能卖不掉?” 这时祥大爷笑了,“钱枫啊,我在县里上过三年的学堂,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县里,益城没去过,苏州更没去过。听说益城离咱这儿有两百多里地,你找得着么?苏州则更远,可足足有三百多里地啊,我担心你还没到苏州,人就走丢了,都找不着路回家了。” “不足为惧,不足为惧,只要我想去,这世上还没有我找不着的地呢。”钱枫笑得直摇头,忖道,才三百多里地,看把他们给吓的。 石榴现在是钱枫的跟屁虫,哪怕钱枫要走丢,她也要跟着一起走丢。她晃着钱枫的胳膊说:“钱枫,你一定要带我去。你若不带我去的话,我以后就不坐你的……” 钱枫生怕石榴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他们俩的房事,忙道:“带!带!” 村民们听了嘻笑,腹诽道,这是要丢就丢一双啊。   ☆、第23章 防强盗 接下来几日,每日都有一批蚕结了茧。大多数是乳白色的茧,也有少数是金黄色的茧。平时看着十六簸箕的蚕还不觉得多,这一结茧,钱枫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养了这么多。 才十日的功夫,他就收了五麻袋的蚕茧,蚕蛾产了五十多张草纸的蚕子。若是全收了,应该有六麻袋的蚕茧。钱枫暗喜,觉得肯定能卖上不少钱。 这一日,钱枫眼见着草纸上的蚕子实在是够多了,就暗搓搓地把最后一批还没变成蚕蛾的蚕蛹给放进油锅里炸了。 没办法,上一回吃荤还是成亲那日,离现在都五十日了。他也知道多吃蔬菜好,可是动不动就是一两个月不沾荤,他感觉肠胃不太舒服,做和尚的还偷吃荤呢,他这日子过得可是比和尚还要清苦啊。 他炸好了蚕蛹,偷偷把松球和穗儿叫进来吃。小孩子好哄,一开始有点害怕,尝过后觉得好吃就啥都不怕了。 杨氏撞进来,看见他们三人吃得津津有味,直接跑出去吐了。 钱枫嚷道:“娘,你这是心里作怪,你肚子里怀着娃,缺的就是这种高蛋白。” 松球问:“二叔,啥叫高蛋白?” 嘿,这小屁孩还挺好问。钱枫随口道:“哦,我说错了,我是说这里面的肉像鸡蛋白一样,味道好,多吃还会长身子。” 穗儿吃得香,说:“二叔,蚕蛹比鸡蛋白好吃!” “哈,英雄所见略同啊。”钱枫再塞一个在穗儿的嘴里。 这时他们听到葛桃花在外面喂猪的声音,钱枫慌道:“快快,把嘴擦干净,千万别让你们的娘知道了。” 两个小家伙用袖子抹着嘴跑出去了,葛桃花走进来问:“二弟,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油香味,你在炸东西吃?” 钱枫把蚕蛹收进了柜子里,直摇头,“哪有,你鼻子出问题了吧?你要想炸豆子吃就自己炸呗。” 葛桃花嘴一歪,扭头走了。 钱枫暗道,大嫂的鼻子可真灵! 石榴从河边洗衣裳回来了,钱枫帮着一起晾衣裳,说:“石榴,咱们明日就要出发了,这些衣裳能干得了么?咱们就这么几身衣裳,要全都带去才好。” 石榴每次一听说要出门就兴奋,说:“你放心好了,出这么大的太阳,肯定能干得了。” 杨氏刚才呕了一阵,现在又听儿子说明日就要走,她双眼发红,“儿啊,益城离这两百多里地,你这一路上去哪儿住啊?” “娘,你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么?遇到客栈就住客栈,没遇到客栈就住睡袋,我已经让石榴做了两个大麻布睡袋,你别操心了。” 杨氏以前从没听说过什么睡袋,担忧地说:“两个袋子怎么睡觉,若是遇到强盗,人家正好把你们俩塞进袋子里扛去卖了!” 钱枫噗哧一笑,“娘,你别逗了,没有那么多强盗。再说了,我和石榴准备好了防身武器呢,谁也动不了我们一根汗毛。” “啥防身武器?” 钱枫跑进屋里拿出两把磨得光亮光亮的柴刀,“瞧,把柴刀插在腰上,谁敢欺负我和石榴?长了豹子胆也不敢啊。” 杨氏叹气,“两把柴刀有啥用?对了,你说住客栈,你哪有钱?你们只有三十九文钱,在外面又要吃又要住的,这根本就不够。都说钱难赚shi难吃,好不容易攒下三十九文钱,你还要拿去挥霍掉!要我说,这些蚕茧就放在家里,家里若是没有细线用了,就抽些蚕丝搓一搓,不知能不能搓成线,……” 杨氏还在一直说着,钱枫溜进屋了,他听多了头疼。他早就算过了,去益城才两百多里路,徒步走一日能走百里路,哪怕在路上耽搁了或多歇歇也能走七八十里路,也就是三日的事,出门才三日有啥混不开的?哪怕不吃不喝也饿不死人。他还在想,若是去益城卖不掉蚕茧,还要去苏州呢。 好男儿走四方,一切不足为惧。 他去了厨房,把炸的那盘蚕蛹的外皮弄掉,只剩里面的肉,然后倒进粥里再煮一煮。 待石榴进来时,他拉着石榴坐下,“来,快吃粥。” 石榴一话不说,哗啦啦地吃起来,“这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钱枫揉了揉眉毛,“你先吃,吃完了我再告诉你。” 杨氏坐在外面唉声叹气,儿子祸害了松球和穗儿,现在又来祸害石榴了,唉。 石榴很听话,一口气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问:“还有没有?” “有!”钱枫起身,去把一大盆蚕蛹端了过来,全倒进油锅里炸。 石榴的脸先是刷的一阵白,再是一阵青,现在是满脸通红了,感觉恶心却又呕不出来,再想到刚才吃的时候,觉得还蛮好吃的。 钱枫嘻嘻笑着说:“我早就说好吃,你现在信了吧?把这些都炸了,我们好带在路上吃,现在天气凉了,这些带在身上也不容易坏。咱们这一去也不知几日能回来,才三十九文钱可不能乱花,最好留着住客栈,不能全花在买吃的上面。石榴,你去舀几斤白面,多做些饼,带路上吃。” 一说到出门的事,石榴又兴奋了,跑去舀白面,至于吃蚕蛹的事,已经不叫事了,让她吃多少都乐意。 他们俩把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再把六麻袋蚕茧绑在板车上。次日天还没亮,他们俩就起床了,只为了白日多赶些路。 钱枫把牛牵了过来,然后把绳子拴在板车上,再套在牛身上。 葛桃花揉着眼睛披着衣裳出来了,“二弟,你们推着板车去不就得了,干嘛还非得连累咱家的牛?这一路上得吃多少苦啊!” 杨氏和钱老爹也起来送儿子儿媳,听大儿媳可着劲心疼牛而不是心疼钱枫和石榴,杨氏回道:“咱家的牛从来没出过咱们村,就让它出去见识见识吧。” 钱枫笑着接话道:“娘说得对,说不定外面的草比咱们村的草要香呢。大嫂你也别心疼牛,我们只要不是特别累就不坐牛车,跟在后面走就好了。” 葛桃花进屋去了,推了推身边的钱桐说:“娘说让牛出去见识见识,现在真是不得了了,连牛都要大开眼界了!” “娘说的也没错,让咱家的牛出去见识一下别的地方的牛过得有多苦,它回来干活就更带劲了。”钱桐含糊地说了一句,翻身睡了。 钱枫和石榴出发了,杨氏追在后面说:“你们把钱收紧些,可别丢了,若是遇到强盗,你们就把蚕茧给他们,可千万别逞强。要是找不着去益城的路就赶紧回来,咱家不缺粮食吃,不挣钱也能过一日三顿吃得饱饱的……” “知道了知道了!”钱枫和石榴快步跟在牛后面走。 牛可能也知道要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精神得很,拖着板车都走得飞快。 东西都放在了板车上,钱枫和石榴两人都是空着手走,腰间别一把柴刀。石榴还在路边拽下一根草在手里挥舞着玩,边走边唱,“牛儿走,虫儿飞,石榴跟在后面悄悄追……” 钱枫笑,“这是啥歌?我的石榴还会编歌了!” 石榴得意地走一走跑一跑,说:“这是小时候娘教我唱的曲,我把‘狗儿’换成‘石榴’了。” 这个……,钱枫笑无语了。 才刚出村走上大道,钱枫忽然叫道:“等等!” 石榴吓得顿住,牛也被吓停了。钱枫拉着牛绳,掉转方向,说:“益城在南面,咱们朝北走干嘛,这不是南辕北辙了么?” 石榴有些慌,这是才刚出门就走错了方向么,她紧张地问:“啥南啥北?钱枫,你找得着益城么?” “刚才出村听你唱曲太兴奋了才忘了方向,你放心,有我在,咱们丢不了。”钱枫吹着口哨,再看看天,找准东南西北。不就是个益城么,小意思。 走了近三个时辰,已是正午当头了,他们已经走出了殷山镇,现在是洞水镇。钱枫让牛去旁边吃草,他和石榴坐在路边上吃饼和蚕蛹。 “石榴,你现在不怕蚕蛹了?” 石榴大笑着摇头,“不怕。钱枫,原来洞水镇这么美啊,四面都环着水。” 钱枫惊愕,“你从来没来过洞水镇?” 石榴摇头,“你来过么?” 钱枫梗了一下,也跟着摇头,他没来过很正常啊,可石榴作为殷山镇的人竟然连邻镇都没来过,这真的是让人吃惊,哦,她是女孩,没出过远门正常,虽然这也不算是远门。 接着石榴又道:“我爹娘也都没来过,咱们殷山镇好多人都没来过呢。” 钱枫已经无话可说了,只需走三个时辰的路就能到得的地方,竟然有那么多人没来过,难怪爹娘担心,村里人也都觉得稀奇,他们过得也太闭塞了。 石榴吃饱了,打开葫芦喝着水,问:“出了黄水镇是什么地方?” 钱枫摇头,他也不知道。 石榴吓得一下跳了起来,“你……你也不知道,那我们去哪儿?” 钱枫摁着她坐下,“你镇定,镇定!往南走就没错了,等会儿我们再问问路,走不丢。” 这时正好有一位过路人,钱枫便起身去问路,可他才靠近几步,那位过路人便吓得拼命往前跑。钱枫只好停下,大声喊道:“喂喂,你位兄弟,你跑啥啊?我只是问个路!” 那位过路人跑到老远才停下来,远远看着钱枫腰间的柴刀不敢说话,特别是正午的太阳一照,那把柴刀更是明晃晃的刺眼。 钱枫明白了,他们带柴刀本来是为了防强盗,结果被人把他们俩当强盗防了。 “兄弟,我真的只是问路,不是打劫的。我想问,再往南走是不是大石镇?”钱枫平时听村民们说南面有洞水镇和大石镇,他觉得差不多是这样的。 那位过路人怔了怔,说:“对,南面是大石镇,再往南好像就要出清河县了,我也没去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过路人说完就跑了,生怕钱枫追上来。 钱枫算是服气了,这些村民个个活得跟井底之蛙似的,啥都不知道。 石榴紧张又兴奋,“咱们明日是不是就要出清河县了,那是不是可以进咱们清河县城逛一逛?” 钱枫真是败给她了,“县城在北面,咱们现在是往南走,出了清河县应该就是渭河县了,过了渭河县就是益城了,咱们可以去渭河县城逛一逛倒是真的。” “钱枫,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石榴觉得钱枫好厉害啊,什么都懂。 钱枫可不会告诉她,他对中国地图还是蛮了解的,只说:“猜的,只要往南走,就不会错的。” 石榴迷茫地抬头看天看地看左右,说:“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分不清我分得清,看太阳。” “要是遇上阴天怎么办?”石榴认真地问。 钱枫噎住了,打趣道:“要是走丢了,我就把你卖了,得了钱就雇懂路的人送我回来,嘿嘿。” 石榴吓得跑上去搂住钱枫,“不行,那样你就没有婆娘了。” “我再娶一个啊。” “不行!不行!不行!”石榴死死搂住钱枫的腰,急得要哭了。 “好好好,我不卖你,你卖我好了,真是傻婆娘。”钱枫开心地笑。 石榴破涕为笑,“我娘说男人卖不掉,不值钱。” 嘿,一点儿也不傻嘛!   ☆、第24章 谁保护谁 太阳落了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出了大石镇,要进渭河县的边镜了。 石榴又蹦又跳,兴奋异常,说:“钱枫,咱们走出清河县了!我石榴也算是行走天下的人了!” 钱枫却站在前面发呆,然后回头朝石榴招招手,“你过来瞧瞧,咱们现在该往哪儿走。” 石榴欢喜地说:“你不是说往南走就行了么,我听你的。” 钱枫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太阳落山后,咱们刚才又绕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山,我已经不知道哪边是……南了。” 石榴一怔,抬头看,夜幕已降临,刚才她也被绕晕了,再往前一看,她傻眼了,“一、二、三,前面有三条岔道,这可怎么办?”她再左右环顾,“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人可以问路,呜呜……” 钱枫走得有些累了,坐在地上,仔细分析着,“我觉得吧,那条狭窄的路应该只是通向某个小村子的路,这两条宽一些的才是正路。”他说着又站起来,感受一下风向。 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嗷……” 此声凄厉又恐怖。 “什么声音?”两人同时一惊。 石榴抖着嗓子说:“好像是……豺狼的声音。” “啊?”钱枫有些腿软,“走!咱们快走!” 石榴比钱枫还要镇定些,说:“你小声点,别惊动了豺狼。” 钱枫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豺狼会不会追上咱们,把咱们给吃了?” 石榴抽出柴刀,说:“别怕,它要是来了,我跟它血拼!” 钱枫心惊,狼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石榴哪里拼得过狼,他觉得石榴这是傻得不知天高地厚,他赶着牛走上中间一条道,然后拉着石榴的手拼命往前跑,“咱们走中间的道,应该没错的。” 跑了好一阵,实在跑不动了,钱枫不小心栽了个跟头,被石榴给扶了起来。 “钱枫,你别害怕,以前我见过豺狼的,个头就跟家里的狗差不多大。” 钱枫有些惊魂未定,想到这个时候还得靠石榴还安慰他,他不禁惭愧起来。站起来喘了喘气,现在听不到豺狼的嗷叫声,他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些。 浅白色的冷月出来了,星星也出来了,钱枫边喘气边抬头看天,再根据直觉,他觉得这条道应该是朝南的,没有走错,而另一条宽道是朝东的。虽然哪怕走错了最后也可以绕到往南的道上,但是那样会耽误很长时间。 只是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些了,而是晚上住哪儿。“石榴,你说这里怎么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连一户人家都没有,想借宿都找不着房子。” 钱枫一边说着一边从板车上拿出葫芦来喝水,才喝一口他便两眼发直,然后呛得直喷水,撒腿跑了起来,“石榴,快跑啊,蛇!好粗的蛇!” 石榴不但不跑,还站在那儿问:“在哪儿?” 钱枫从来没见过这么粗的真蛇,吓得有些意识混乱了,见石榴还不跑,他又跑回来拉石榴,急得语无伦次,“石……石榴……我求你了,快跑啊!” 石榴伫立不动,还说:“你别跑,你跑不过蛇的!” 眼见一条黑蛇扭到石榴面前,钱枫已经吓得腿迈不动了,捂住双眼不敢看,直呼:“救命啊!救命啊!……” 石榴弯腰一手掐住蛇的脖子,一手拿出柴刀,将蛇砍成了两半。 等她回头一看,钱枫已经倒在了她的身后,人事不省。不会吧,一条蛇而已,他竟然吓昏死过去了? 石榴赶紧将手里两半蛇朝远处一扔,她扶起钱枫的上身,让他靠在她的胸前坐起来,她也不知道要掐人中,而是在钱枫身上和胳膊上乱掐乱挠,“钱枫,你快醒醒!一条蛇有啥好怕的,又不是你讲的什么白蛇精和青蛇精,你也不是许仙啊!” 掐来掐去钱枫都没反应,石榴直抓狂。本来只要有钱枫在,她啥都不怕,哪怕这是这荒山野岭的,还是黑夜。可是钱枫这样昏死的样子,她忽然害怕得直发抖,一阵风吹来,她更是觉得毛骨悚然,她好怕钱枫再也醒不过来了。 石榴哭了几声,然后抬起手来狠狠地掌了钱枫一掴。 稍等一会儿,钱枫睁开了眼睛,顿时又喊叫起来,“蛇!蛇……” 石榴搂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别怕别怕,蛇都被我砍成两半了,没有蛇了。” 听说没有蛇了,钱枫清醒了七分,“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扔在那边的,不信我带你去看!” 钱枫忙道:“不去不去不去!”好吧,连死的蛇他也不敢看,平生他最怕的就是蛇了。虽然刚才听说有豺狼他也害怕,但远远没有见到蛇这么害怕。 钱枫搂着石榴的粗腰,“石榴啊石榴,你就是我的法海啊。” 石榴哈哈直笑,“平时看你胆大包天的,没想到是个胆小鬼。” 忽然,钱枫一下跃起,“石榴,咱们赶紧砍些柴在空地上架起篝火,这样什么野兽和蛇虫之类的都不敢靠近了。我本以为走这么久肯定会有村落的,晚上花点钱能借个宿,没想到人是一个也没见着,什么豺狼和蛇精倒是见着了。” “好。”石榴应了一声便风风火火在旁边砍下好多粗柴,还将旁边不算高的树也砍了。 钱枫砍了些茅草,从板车上找出火折子,一边点火一边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带了这个,否则今晚上要被野兽给瓜分了,古代虽然山好水好空气好,可是处处都像原始森林也够恐怖的,唉,不知徐霞客有没有被蛇咬过……” 石榴扛着树过来了,一会儿全都劈成了柴,钱枫先架粗棍子再架粗木,没多久就篝火燎燎,映得他们俩脸上通红。 忙完了这些,两人开始吃饼吃蚕蛹。 “钱枫,你不怕吃吞蛹,也不怕吃蝎子,为啥这么害怕蛇?” 钱枫咬着饼说:“这能一样么,它们的块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么?” 说到这里,钱枫忽然心生愧疚,遇到事了他不但保护不了石榴,还得靠石榴来保护他,他把她带出来,真的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自己不愿做井底之蛙想出来闯一闯,这无可厚非,可是石榴在家呆得好好的,过得也很开心,要不是他折腾,石榴根本用不着吃这种苦。 看着石榴吃着又干又冷的饼,还吃她曾经那么害怕的蚕蛹,钱枫有些心酸,说:“石榴,你嫁给我没享到福,净是吃苦。在家里,地里的活大多是你干的,比男人干得还要辛苦,我还不安分,带着你出来受这个罪。” 石榴嘻嘻直笑,“我不觉得是受罪,这一路上多好玩啊。” 又是豺狼又是蛇的,真的好玩么? 钱枫哽了哽,“石榴,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保护不了你。” “那我保护你好不好?我力气很大的,以前我和弟弟还抓过野猪呢。跟着我你别害怕,你平时说的什么牛鬼啊蛇神啊,我若是见了肯定也敢抓。”石榴把水递给钱枫喝,“以后你别动不动就晕倒好不好,那些野兽鬼妖的我并不害怕,但我好害怕你一动不动的样子,我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石榴说话时眼睛湿润了,她刚才见钱枫人省不醒时,真的好害怕,好像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有那种非常害怕又无助的感觉。 她只想做钱枫的跟屁虫,要是钱枫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钱枫坐近了些,搂着石榴的肩膀,朝她笑了笑,两眼盯着篝火,“石榴,为了你,我也要变得勇敢起来,不让自己轻易倒下,不让你害怕。” 石榴听了好开心,点头道:“好。” 吃了东西,钱枫就把石榴做的麻布睡袋拿出来,“来,石榴,你钻进来。” 石榴钻了进去,钱枫拿出几件衣裳叠好,给她当作枕头,这样靠在火旁睡,一点儿都不冷。 “钱枫,你不睡么?”石榴打了个哈,她困了。 “我不困,先数数星星,你快睡吧。” 其实钱枫也困得不行,但他必须守着火,也得防备着有坏人或野兽袭击。 石榴笑着说:“我来数,我来数,一、二、三……”数到二十几下她就睡着了。 在这荒郊野外,她竟然能这么快入睡,钱枫笑着感叹她的好睡眠。其实他知道,因为有他在旁边,石榴才会睡得这么安稳。 在石榴的心里,他是她的依靠,而他,一定要让她依靠得住才行,否则自己就不是男人了。 半夜,睡着的石榴突然喊道:“钱枫,你别害怕,我来砍豺狼、砍蛇精、砍老虎、砍狮子、砍妖怪、砍……” 钱枫坐在那儿打着盹呢,一下被石榴惊醒了,他摇头笑了笑,接石榴的梦话说:“这样的山里是不会有老虎和狮子,更不会有妖怪。” 石榴嘻嘻笑着,眼睛仍然是闭着睡。 钱枫俯身亲了下她的脸蛋,说:“石榴真勇敢,好样的。” 石榴一脸骄傲的容颜,然后又打起了呼。   ☆、第25章 倒大霉了 黎明时分,这对小夫妻又开始赶路。一直走到中午,才看到有零散的几户人家,这个渭河县真是人烟稀少得可怕。 到了下午,突然阴天了。 石榴瘪着嘴说:“钱枫,难道我是乌鸦嘴么,昨日才刚说要是遇上阴天怎么办,今日太阳就躲起来了,等会儿又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着路了,这可咋办?” 钱枫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我在你还怕找不着南?你瞧,前面那座就像是依靠在天边的白头山就是正南。” “你咋知道的?”石榴好奇。 “刚才路过那户人家的老婆婆不是说了么,她家的屋子是坐北朝南,当时我就隐隐约约看见了,那座白头山正好在她家的正南面。其它的岔路咱们都不要走,一路朝白头山去肯定没错的。” “可是那个老婆婆脑子不好使了,你问前面是啥地方,还有多远到渭河县城,她啥都不知道,只是不停地说她家的屋子是坐北朝南,她的话能当真么?” 钱枫拍着胸脯说:“你听我的准没错,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她唯一能记得的事应该是正确的。” “哦哦。”石榴相信了,屁颠屁颠地跟在钱枫后面走,还问,“等我老成那样了,唯一能记得的事会是啥?不会是……‘白馒头好吃’吧?” 钱枫咧嘴笑,“才不是呢,你肯定会逢人就说,‘我的男人叫钱枫,我喜欢死他了!’” 石榴臊得很,拿起赶牛的竹条在钱枫身上抽,钱枫在前面跑,石榴在后面追,一路欢笑。 跑了一段路,他们瞧见不远处有一位大爷在放牛,钱枫忙说:“石榴,咱把柴刀收起来,免得又被人家把咱们当成强盗了,我去问个路。” 钱枫跑上前,客气礼貌地作揖,“这位大爷,渭河县城是在正南的方向么,是白山头的那边么?” 这位大爷瞅了瞅钱枫,再瞅了一眼远处的石榴和牛拉的板车,看起来像是良民,才放心地点头道:“这位小哥,白山头那边确实是渭河县城,不知你们要去那儿干啥?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县城这些日子乱着呢,好像县令大人的闺女被人先奸后杀,却查不出行凶者,官府就到处胡乱抓人,听说牢里都关了上百名男子呢。” “谢谢大爷提醒,我和我娘子不在县城里待,只是从那儿过趟路,我们是要去益城,从县城到益城还有多远的路?” “哦,你们要去益城啊,从县城往正南走就是益城,两城之间估摸着有六十里路。去益城确实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怕是没法绕过县城了,不过我也是听说的,我自己可没去过,我只是去过渭河县城,你们从这儿到县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呢。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们今夜里是到不了的,往前走十几里路有个小镇子,那里新开了一家小客栈,你们去那儿歇一夜吧。” 终于遇到个明白人了,钱枫满心欢喜,不停地道谢。这位大爷还不忘提醒,“你们从县城路过千万不要停留,若是被抓进牢里了,就不知何年何月能放出来了。” “谢谢大爷,我记住了。”钱枫再三道谢,然后跑过来把这些告诉石榴。 石榴高兴地转圈圈,“咱们今晚上可以去镇上住客栈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从来没住过客栈呢。”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已全黑,他们也赶到了镇上,找到了那家新开的客栈,也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住一晚上花了十五文钱,晚上是吃的饼和蚕蛹,第二日早上又花了四文钱吃顿早饭。 这一下花掉了十九文钱,石榴心疼地说:“钱枫,以后咱们还是睡麻布袋吧,住客栈太贵了。若是蚕茧没卖掉,咱们身上只有二十文钱,得留着买东西填肚子,咱们的饼快吃完了。” 钱枫也花得肉疼,其实这家客栈真的是良心价,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穷了,他安慰着石榴,“你放心,蚕茧肯定能卖掉,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就有钱住客栈了。” “嗯。”石榴乖乖点头,只要是钱枫说的话她都信。 走了半上午,他们到了渭河县城。钱枫记住了那位大爷的话,他不敢进城内,而是从边郊的地里过,一路上牛和车碾坏了好些人家的油菜,他们俩抱着头挨了一路人的骂,终于绕到了城南。 钱枫吐了口气,赶着牛车,带着石榴从地里拐上了朝南的大道。 钱枫挥着鞭,高兴地说:“石榴,这条道宽,也平整一些,咱们再攒着劲走快点不歇息,天黑之前应该就能赶到益城了!益城是咱省最繁华的城,肯定有收蚕茧的地方,卖了钱咱们第一件事就是去饭馆里吃顿好的!” “好!我从来没吃过羊肉,我想……”石榴的话还没说完,见迎面来了一群穿着蓝衣高靴的人,个个手中执剑,她吓得捂住嘴,慌忙躲在钱枫的身后走着。 钱枫暗惊,不会这么倒霉吧,好不容易绕过了县城,难道还是没躲过官差?他稳了稳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牵着牛绳,悠闲地往前走着,石榴低着头跟在后面。 这群蓝衣人气势汹汹,个个黑着脸,他们扫了一眼钱枫,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往前走着。 等他们走了过去,钱枫轻轻吁了一口气,暗道好险。他和石榴刚放下心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站住!” 石榴吓得“啊”的一声叫,忙往钱枫怀里钻,钱枫安慰她道:“没事,没事,有我在你别怕,人家只是过来问个话。” 官差的领头带着那群人走到了钱枫的面前,他们仔细打量着钱枫和石榴,再看着牛和板车上的东西,几位小差役还打开麻袋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啥东西。 领头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肥胖中年男人,他拿出一个蚕茧在手里捏了捏,趾高气昂地问:“你们是哪里人,欲往何处?” 钱枫见他们这一副嘴脸就厌恶,不卑不亢地说:“从清河县殷山镇来,欲去益城卖蚕茧。” 领头眉头一挑,“哦?外地的。” 他再绕着钱枫仔细打量了一圈,觉得钱枫的身板确实像个庄稼汉,可是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却不太像。这时钱枫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应该像一位老实巴交战战兢兢的泥腿子才好,可是现在好像已经迟了。 那位领头冷哼一声,“自己养蚕,还有胆走这么远的路拉蚕茧去益城卖,头脑倒是不简单。” 他抬手朝身后的人一招,“将他抓起来!” “等等!”钱枫喝住,“你们平白无故抓人,是何道理?” 领头抖着一脸的肥肉,怒道:“本官抓人从来不讲道理,凡是可疑之人我就抓,特别是外地人!” 石榴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她突然伸开双臂护在钱枫的前面,“你们敢!他是我的男人,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们若是敢乱抓人,我就……我就跟你们拼了!” 领头大笑,“哟,哪里来的娘们,还知道护自己男人,不赖不赖。”他瞅着石榴圆滚滚的身子直发笑,完全忘了他自己更是一身肥肉,“臭娘们,这样吧,我将你和你的男人关在一起咋样?” 钱枫一把将石榴拉到身后,吼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连无辜的妇人也要抓?” 人家官差才不管无辜不无辜、妇人不妇人呢,十几个人差役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拿剑架着钱枫的脖子,另外两人拿出绳子要捆钱枫。 石榴一急,从衣襟里拿出柴刀挥舞着,要和那群人拼命。 钱枫知道这些差役毕竟都是有点功夫的,何况他们手里的剑又长又锋利,他和石榴只要稍稍反抗,就有可能毙命。 眼见着石榴真要和官差挥刀,钱枫喊了一声,“慢!” 钱枫认怂了,他嬉皮笑脸地朝领头说:“官爷,刚才是我婆娘不懂事,冒犯了您。其实我也知道你们为啥要抓人,你们不要抓我们夫妻俩进牢房,我帮你找凶手如何?” 领头哈哈一阵笑,笑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搂肚子了,“就凭你?你能抓到凶手?” 钱枫挤眉弄眼地说:“官爷,我若是帮你抓到凶手了,你可就在县令大人面前立了大功一件啊,转眼就能升大官!” 领头才不相信钱枫能抓到凶手的鬼话,但他还真想陪钱枫玩一玩,反正钱枫是逃不了的,摇头晃脑地说:“好啊,那你们小两口跟我们走,我不关你们大牢。” 石榴大喜,以为钱枫真的能抓凶手,在她眼里钱枫可是聪明绝顶之人,否则他怎么能讲出那么多神奇的故事。她牵着牛,牛拉着车,跟在钱枫后面走着。 钱枫都觉得自己够荒唐,他连案情是咋回事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抓凶手?唉,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找到机会就赶紧溜!   ☆、第26章 如此妙计 钱枫和石榴跟着这群官差进了一个小院,其实这个小院就在县衙的旁边,官差们平时办差回来就在这个小院子里歇歇脚。 因为已经到了午时,正是吃午饭的时辰,小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特别是一股肉香直袭钱枫的鼻尖。这对于许久没有吃过肉的钱枫来说,简直是诱惑啊。 钱枫一进来就闻到了羊肉香味,还有鱼香味,早已饿透了他,此时肚子里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咕噜一声接一声。而石榴见一位老师傅往院子里端大盆的饭菜,她简直想直接扑上去,刚才在路上就饿了,何况这几日只吃干粮没正经吃过饭菜,看见这一盆盆热腾腾的肉、鱼、米饭,馋得口水都出来了。 钱枫暗搓搓地想,要是他和石榴能吃上这一顿饱饭,那才叫过瘾!至于怎么逃跑,等吃饱了饭再说。 领头可能是太胖的缘故,走了这么一路竟然出汗了,他一边脱外裳一边对身边的小差役说:“快,盛碗饭菜给我老娘送去,可别为了办差把我老娘给饿死了。” 这位小差役赶紧忙活去了。 接着又有一位小差役走过来小声问领头,“贾爷,咱们该怎么处置那一对?”此差役说话时还瞥着钱枫和石榴,钱枫站在那儿冥思苦想着有没有啥妙计,而石榴一直盯着桌上的饭菜,根本挪不开眼。 领头瞅了瞅厨房旁边的那间柴房,说:“把他们俩关进……” 他话还未说完,钱枫突然一下窜到领头的面前,两眼冒光地盯着领头脱了帽子露出来的大脑额,说:“大老爷!大老爷!” “去去去!”领头不耐烦,他见多了巴结他的人,“什么大老爷,我只不过是一个小领头。大伙喊县令大人为老爷,你喊我大老爷,难不成我比县令大人的官还大,瞎了你的狗眼!” 钱枫急道:“官爷,您此言差矣,凭您这宽大的脑额和这一脸的福相,将来定是要做大老爷的,您这大富大贵的面相可是千里难寻啊,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做人上之人的!” 领头坐了下来,哼笑道:“你还会看面相,你哄我呢?” 钱枫拉把椅子在领头的对面,不请自坐,毫不惭愧地说:“看面相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我走南闯北可不是靠卖蚕茧度日,完全靠我看面相和算卦养活一家子,否则我的婆娘哪能吃得那么胖?” 钱枫说话时还指了指石榴,大家朝她看去,石榴赶忙双手捂胸,气哼哼地忖道,钱枫,你又嫌我胖! 钱枫还顾自伸手倒了一碗水喝,接着说:“凡是由我看过面相和算卦的,没有一个说我算得不准的。前年,我路遇一位官人,他说他是太|子党,我当时就劝诫他,说太子命格不好,近来必遭大难,叫他赶紧追随二皇子,二皇子命中带福,定能坐拥江山,他不相信,还说我妄论朝廷之事要治我的罪,结果他到了衙门来不及命人来抓我,他自己就被人抓了起来,一个月后二皇子继了皇位,这位官人也被砍了头!” 钱枫暗喜,看来知道的那点历史知识也能用得上。 领头听了浑身一紧,“当真?” “这种事我哪敢糊弄您,在官场上若是跟错了人,被砍头那是眨眼之间的事!” 领头睨了睨钱枫,看着钱枫那眼神有灵气,觉得他像是个有智慧的人。他半信半疑,说:“你若是给我算对了,我就相信你,你说说我三十三岁之前的事吧。” 钱枫一声暗笑,这可难不倒他,“大人,您是前半生吃尽苦而后半生享大福之人啊,您和老夫人两人相依为命,过得孤苦,兄弟姐妹皆无,父亲又早逝,如今老夫人又卧病在床,无人侍奉,您心里苦啊!” 领头身板僵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稍滞片刻,他抓住钱枫的手,激动地说:“准!算得准!可怜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好不容易才混上个小领头当当,呜……”领头哽咽了起来。 一群小差役们无不动容,既好奇钱枫为何能算得这么准,又得在领头流泪之时跟着一起费力挤出眼泪来应景。 石榴在旁呆呆望着,钱枫真的会算卦?原来她的男人还有这本事啊,平时咋没听钱枫说过呢。 领头抓住钱枫的手不放,哽咽地说:“你再说下去,说下去。” 钱枫暗道,这糊弄人的活当真不好干啊,再说点什么呢?钱枫都快憋得内急了,他苦着脸正着急不知该怎么说下文,没想到这一苦脸,竟然来了灵感。他由苦脸变成要哭的脸,“大人,你前半生命格不好,克妻,以至于三十三岁了还独身一人,漫漫长夜熬得辛苦啊。” 领头刚才已经抹掉了泪,这时泪珠子又滚出来了,“可不是么,我先后娶过两房婆娘了,都病死了,我还道是她们没福,没想到是我命格太硬克妻,这可如何是好啊,将来我还能娶女人么?” “能啊,当然能!您把手掌打开,我给您仔细算算。”钱枫打算胡诌下去,这个领头简直太好哄了。 领头赶紧伸出右手。 “左手左手,男左女右!”钱枫摆着脸道。 领头恭恭敬敬地收回右手,伸出左手。大伙们全都凑近了看,他们平时只见过看面相的,今日可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看手相。 钱枫翻过领头的手背,看他的掌纹,“大人您看,您的姻缘线……”说到这里钱枫顿住了,末梢开叉好像不太好,可领头这条线开了好几个叉呢。 领头急道:“我的姻缘线咋样?开这么多叉是吉兆么?” “大吉!您瞧,开这么多叉,将来定是婚姻美满,儿女成群!恭喜大人!” 钱枫说完,一群差役全都跟着恭喜领头,领头大喜,说:“好,等这件案子办完了我就去城外杨家村提亲!” 钱枫真怕他祸害了人家姑娘,忙说:“你若是不想再克妻,就得对人家好,不但不能打骂,还得听她的话,听婆娘的话将来你的官运才能通达。” 领头忙点头,“大师,我肯定会对她好的,好不容易才娶上一房婆娘,我哪能打骂她,宠她还来不及呢!” 钱枫挺直腰杆,“嗯,能这样想就对了。” 钱枫正在想怎么应付他说寿命线和命格线呢,这时从院外跑进来一个差役,火急火燎地说:“贾爷,县令大人找您呢,快!” 领头赶紧站了起来,吩咐着小差役,“你们好好伺候这位大师和他的夫人,还有他们家的牛,好吃好喝的都端过来!” 领头跟着传话的差役跑出去了,钱枫朝石榴招了招手,让她也坐过来。差役们摆好桌,备上羊肉、鱼和几样小菜,还有人特意跑进屋拿好酒。 差役们自己坐在几条长凳上呼啦呼啦吃着,这张桌子平时是领头吃饭用的,现在是钱枫和石榴坐在上面吃。 钱枫喝了口酒,拿起筷子夹羊肉吃,嗯……美味啊! 石榴吃得香,说:“钱枫,我记得你说你上知……上知……”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和!”钱枫接着话,然后朝石榴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多吃饭少说话。” 石榴见钱枫那眼色,懂了,不敢再说话了,闷着头吃。 那群差役们听钱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中知人和,当真是大师啊,都是一脸的敬畏相。 钱枫和石榴吃饱了喝足了,领头也回来了。 刚才他还是一脸兴奋地跑出去,这会子却是愁眉苦脸的,他坐下来唉声叹气地吃饭,说:“大师,你会看面相会算卦,能不能算出谁是凶手?之前你好像说过能帮忙找回凶手,县令大人催得急啊。” 钱枫心里一梗,这是……大难题啊,他去哪儿找凶手?可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嘴上也不能说软话,只好先顾着眼前再说,便大言不惭道:“只要大人提供必要的线索,这就是小菜一碟,难不倒我!” 领头又惊又喜,放下了筷子,饭也不吃了,说:“这几日那几位捕快都挨了县令大人的骂,他们出去查案还没回来。其实查案本与我无关,我是管城内秩序的,可县令大人却揪着我不放,说他闺女是死在城内瑶湖边上的,我对那块儿的百姓比较熟悉,县令大人见捕快们查不出案,就给我施压。你说我这个从来没查过案的人怎么抓凶手?我只好抓了一批又一批人,因为瑶湖附近有不少是外地人,所以才将大师给抓了过来,还望大师海涵!” 钱枫摆手道:“无妨无妨,大人将来可是大富大贵之人,不必跟我客气。县令大人将此案交给您,那是寄望于您,只要您抓到真凶,官职必定会有升迁,将来一路亨达,这是老天爷给您扭转命格的最佳时机。” 领头听了两眼愣直,然后突然起身朝钱枫鞠躬作揖,“大师肯定是我的命中贵人,我无以回报,就……就给你磕个头吧。” 领头说着就要跪下来,吓得钱枫连忙把他扶起。钱枫心里直叫苦,这是上了台阶下不来了,怎么办? 石榴乐呵呵地坐在旁边嗑瓜子,她觉得钱枫肯定能帮得上这位官爷的忙,完全不知道钱枫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急着想怎么从热锅上爬下来呢。   ☆、第27章 骗吃骗喝 领头在细讲案情,钱枫边听边琢磨着金蝉脱壳之策。 “大师,听了这些你能算出谁是凶手么?”领头眼巴巴地望着钱枫。 “嗯?哦……”钱枫回过神来,他挺直腰板,昂着头,“差不多了。” “真的?啊呀呀,我贾大胖时来运转遇上您这位大师了,我……我……”领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忽然又问,“那……那……凶手是谁?” 钱枫将桌沿上的酒盅挪到桌中心,用手指弹了弹酒盅,发出清脆的响声,看似十分悠闲说:“凶手是县令大人的家院之人。” “啊?”领头一声惊呼,继而面露尴尬之色,“不……不对吧?” “怎么不对?”钱枫扬着眉毛,“你说出个一二来。” 领头点头哈腰,结结巴巴地说:“县令大人和……和几位捕快都说十有□□是……是外地人干的,而且还是穷凶极恶之人。据说县令大人的闺女名叫玔儿,我这几日才得知的,因为玔儿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出了这种事,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她长啥模样。我干这差事都三年了,从来没见过玔儿小姐,就连这守县令大人家院的都没几个人见过。前些日子玔儿小姐过十五岁生辰,得县令大人的准许,带着丫鬟和六位小厮去瑶湖玩,没想到从来不出门的她,这一出门便遭……遭……,肯定是凶手见小姐长得美貌,便起了淫心,然后又怕被官府抓到,就杀……杀了小姐。” 钱枫摆手道:“差矣,这些已足以表明是熟人作案。” 他故意摆弄着五指,掐来掐去算着,然后细细道来,“你刚才说过,玔儿身边的丫鬟长得并不比小姐逊色,凶手为啥只对玔儿起淫心,而丫鬟相安无事?还有,跟随的那六位小厮干嘛去了?” 领头想了想,说:“听那些小厮们说,当时是小姐不让他们跟上前的,他们就在一棵柳树下打牌。等到傍晚,他们觉得时辰不早了便上前去寻,才发现丫鬟在哭,小姐已经遇害了。” 钱枫觉得既有可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干的,也有可能是熟人干的,可是为了脱身他只能坚持说是熟人干的,便问:“县令大人是如何处置丫鬟和六位小厮的?” “以侍候不周之名都被打入了大牢。” 钱枫点头,再掐指算了算,说:“你现在就带人去县令大人的家院,仔细盘查,再找那位丫鬟和六位小厮一一问话,定有意外的收获!” 领头有些懵,“能有啥收获?” “你去了就知道了,你要想查清此案,就要听我的话,否则……” 领头见钱枫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道:“好!我这就带人去!” 他带着一干人就要走出院门,钱枫追上来嘱咐道:“你千万别跟县令大人说是我说的,这样得了功劳就全是你自己的了。” “好,好!”领头笑眯眯地走了。 钱枫看着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连做饭的老师傅都出去买菜了,正准备喊石榴赶紧一起逃,却意外发现门外还有人。领头怕钱枫偷偷走了,他这案子就没法查了,所以派四个人在外面守着。 钱枫气急,这位贾大胖还防一手,他奶奶的! 石榴跑过来悻悻地说:“钱枫,你干嘛不让他告诉县令大人是你说的呢,若是你帮忙抓到了凶手,县令大人肯定会论功行赏,指不定还会赏银子呢!” “你个小财迷!”钱枫把她拉进一间小屋,小声说,“我是想趁此支开他们,咱们正好逃走,你竟然还想着赏银,你的心可真宽。” 石榴鼓着腮帮子,“你能帮他们的忙,为啥不要赏银?” 钱枫倒茶自己喝,叹道:“唉,我是糊弄他们的。” “啥?”石榴一惊,“你……你不是会算卦么?” “你的男人还没那么厉害,那是糊弄他们的。”钱枫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茶,又在想着计策。 石榴傻看着钱枫,手里的瓜子也不敢吃了,说:“你意思是说,刚才咱们是在骗吃骗喝,还把人家给骗出去了?” “是啊,可惜人家还派人守在外面,咱们逃不了了。”钱枫见石榴害怕,忙安慰她,“没事没事,骗吃骗喝咋了?咱们又没害他们,说不定他们跑一趟真能查出点线索,你不是还吃了从来没吃过的牛肉么?” “那个大盆里的是……是牛肉?”石榴咂巴着嘴,“真的好好吃哦!” “好吃是吧?那咱们就留在这儿,晚上再吃一顿,既然骗都骗了,咱们也不怕再骗几次。”钱枫放下茶杯,斜着身子靠在大靠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石榴呵呵直笑,又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说:“咱家牛也跟着混上了好吃的,我瞧见他们给喂了好多草料,这会子咱家牛在外面的树底下睡得香着呢。” 忽然,石榴又大声咋呼道:“你耍赖,你明明会算卦,知道他老母得了重病,还知道他克妻且没有爹没有兄弟姐妹。” “嘘……,你小声点,院子外守着人呢。”钱枫起身去把屋门关上,再坐过来,“昨日贾大胖说若是没人送饭给他老娘,他老娘就会饿死么?他老娘若是没得重病,肯定会自己做饭,不至于会饿死,要是他有爹或兄弟或婆娘,更不至于撂下老母亲,哪怕有个姐妹啥的,知道自己老娘重病在床,也会过来侍候几日的。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给糊弄对了。” 石榴呆了,手里的瓜子抖了一地,颤着嗓子问:“那咱们能糊弄出去么?咱们赶紧想办法逃吧,若是被县令大人知道咱们在这骗吃骗喝,那就真要被关进大牢了!” 钱枫忽然一下坐直了,拍案道:“有了!” “有了啥?” “妙计啊!”钱枫把石榴拉在身边,凑着她耳朵小声说,“等他们回来,我就说算出了凶手就躲在咱们来时路过的那座白头山里,还说县令大人一定会给每位进山搜凶手的人封赏,这样所有的人都会抢着去了。” “能行么?”石榴听着觉得不靠谱。 “当然能行,那么一大座山,不多派些人去,怎能抓得到凶手?”钱枫说完就将几把大椅拼起来,再从自家板车上拿出带来的衣裳,然后躺上去睡觉,还递给石榴几件,“石榴,你也拼几把睡一睡,晚上咱们得跑路,赶紧养足精神。” “哦。”石榴也学他睡了起来,她心宽,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这一路走得实在辛苦,钱枫丝毫不受呼噜声干扰,也睡着了。 领头带人回来时,已是傍晚。 “大师!大师!您算得真准啊!”领头跑着推门进来。 钱枫迷糊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咋了?” 领头兴奋得手舞足蹈,拍了掌又拍大腿的,“有一位家丁三日前说他母亲过生辰,要了三日的假回家,而我仔细盘问,其他几位小厮回忆说大前年春季他母亲来看过他一次,好像无意中说起她刚过生辰,可现在是秋季,这日子没对上啊!还有,三日假已过,他还没回府!我们在他的屋里还搜到了小姐平日里穿的肚兜,他连这个都偷,真是下作!” 钱枫心里又惊又喜,表面上还故作镇定,笑了笑说:“我早就意料到会是如此,这位家丁肯定是平日里见过玔儿,喜欢她而不得,这次他便一路尾随玔儿去了瑶湖,而玔儿和丫鬟见他是熟人也没防备,更没有喊叫,所以那六位小厮一心打牌啥也不知道。家丁找借口把玔儿叫到隐秘处说有事要禀告,将玔儿强J后又害怕了,因为玔儿认识他,他只能杀人灭口。若是外地人,强J之后跑了就没事了,姑娘家失了身谁敢到处张场?再若是穷凶极恶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他干脆把玔儿掳回去当妻妾得了,何必杀弱不禁风的美貌姑娘,估计还要把丫鬟一起掳了去呢。” 领头喜形于色,“县令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还大大褒奖了我呢,这会子已经派人到这位家丁的老家丘子村抓人去了!” 钱枫却摇头,“县令大人糊涂啊!人家都跑三日了,怎么可能还在老家?” “这个……,对啊,人家肯定早跑了啊!”领头景仰地瞧着钱枫,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他朝钱枫拜了拜,“依大师所言,他会逃到哪?” 钱枫再掐指算了算,说:“深山里。他肯定害怕去外地的各条大道小路都被官府安排了人搜查,所以不敢乱跑,而是带着干粮打算在深山里先躲一段时日,待到各条道路已无人查守,他再跑到外地去谋生。” 领头一个劲地点头,“大师说得是,他家离白头山近,会不会躲在那里面?” 钱枫笑道:“聪明!你官路通达的机会到了,你带自己所有的差役都去吧,不要告诉县令大人,否则功劳就被别人抢去了,而且此山又大又深,人多才好搜查嘛。” 钱枫一说完,领头就带领着所有的差役跑去抓人了。 做饭的老师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但大家都办差去了,一大桌子的饭没人吃。他来招呼钱枫和石榴,“您们二位趁热吃吧,我先回家了。” “好,大爷回去吧。” 老师傅一走,石榴赶紧拿起桌上的一个大鸡腿,然后拖着板车往外去牵牛,钱枫拉住她,“你急啥,吃完晚饭再走。” “啊?要是他们回来了,咱们就跑不掉了!” 钱枫悠闲地坐下来,还为自己斟上酒,“快,过来吃啊,他们明日早上都未必回得来。”   ☆、第28章 无人能比 夜幕降临,钱枫已经吃饱了,石榴还在啃鸡腿。 钱枫见旁边的书桌上有笔墨,纸上还写了好几个“恩”字,写得笨拙幼稚,看来这是贾大胖平日里闲时练的字。 钱枫觉得自己就这么跑掉的话,难免会让人怀疑,若是他们一直没有搜到人,或许会悟过来是受了骗,将来得了空闲四处搜查他和石榴,还要把他们小两口抓起来可就不妙了。 既然贾大胖拜自己为大师,那就得留下点什么,让他永远觉得自己是大师才行。 钱枫坐了下来,拿笔醮墨。古代不是流行测字么,他就给贾大胖来一手。他盯看着这个“恩”字琢磨了一阵,便提笔写了起来。 “恩字乃由一、人、口、心合成,不久您就会娶得贤妻,得一心上人。”钱枫写到这儿在想,贾大胖说过此案一结就去提亲,娶妻之事应该不久远了,他这不算是瞎说吧,嘿嘿。 接着他又写,“再者,恩字口中有大,只要您用心行事,将来必成大事,且成为名副其实之大人。口象形为国,若干年后,您必然为国之栋梁,是圣上心中那个唯一信任之人。‘心’乃最为重,切不可做违心之事,更不可泯灭良心,否则物极必反,切记切记!” 这时石榴跑了过来,吃惊地看着钱枫,“你不是不会写字么,怎么……怎么写了这么多?” “那个……前些日子我跟祥大爷学的。”钱枫赶紧放下笔,“石榴,咱们快走,再不走还待何时?” 钱枫将板车推出院子,石榴去牵牛,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渭河县城的夜幕中。 出了县城,他们俩又来到了早上碰到官差的地方,钱枫精气神皆十足,迈着大步朝前走,嗓音洪亮地说:“石榴,咱们下午睡了一觉,刚才又吃了个大饱,今夜里就不歇息了,一口气走到益城好不好?估摸着天亮就能到。” 石榴耷拉着个脑袋,愁眉苦脸的,默默地点了个头。 石榴也有心事?这真是奇了!钱枫走过来,嘻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石榴的肩,“咋了?羊肉和鸡腿还没吃够?” 石榴瞥了他一眼,撅着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咦?我没欺负你呀?”钱枫伸长胳膊搂着石榴的肩膀,“石榴,我的好石榴,有什么心事快快告诉我嘛。” 石榴站在那儿不动,突然敞开喉咙哇哇大哭了起来。 钱枫吓得不轻,“咋……咋了?你是不是不舍得走,还想在那儿骗吃骗喝?那好那好,咱们这就调头回去。” 石榴忽然一下扑过来,紧紧搂着钱枫的脖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你不要卖我,不要卖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什么都听你的,我还能帮你抓蛇……” 钱枫懵了,“谁说我要卖你了?之前我是跟你说笑的,你咋还记在心里?真是傻婆娘。” 石榴仍然紧搂着钱枫哇哇哭,看似十分伤心,“你这个时候不卖我,迟早会卖掉我的。连官差都被你唬得团团转,他们还称你为大师,你说你是糊弄他们的,可我好害怕你只是在糊弄我一个人,或许你是真的会看相会算卦还会查案,对不对?虽然我不识字,可我也看得出刚才你写的字比祥大爷写的还要好看,平时我压根没见你跟他学过字,哪怕学了也不可能写得比他还要好。” 钱枫有些呆,不知石榴到底是傻,还是不傻。他只好呵呵笑着解释,“我真的是跟祥大爷学的,有时候你去地里了,我就抽空学了那么一会儿。你男人是多聪明的人呀,当然是一学就会,而且无人赶超喽!” 石榴在乎的不是这个,她越哭越伤心,“在嫁给你之前,都没有男人愿意要我,嫌我长得不好看,还蠢笨。你这么聪明有本事的人,肯定会有美貌的姑娘喜欢,或许还有会懂琴棋书画的小姐喜欢。我哪能跟她们比,你迟早会嫌弃我,会把我卖掉的,哇……”她又敞开嗓门大哭了起来。 钱枫还是头一回见石榴哭得这么伤心,像她这样大大咧咧不走心的人,竟然能想这么多事,真是难为了她。 她是真的害怕钱枫会卖掉她,钱枫被她这么一哭,心里悸动了一阵,差点也要哭了。 钱枫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哄道:“哎哟喂,瞧我石榴哭的。要是我想卖掉你,在半道上我早就卖了,干嘛现在还把你当宝贝搂着?我真的是糊弄他们,我说自己聪明有本事那不是想在你面前显摆一下么,想让你觉得自己男人有出息。你是我的婆娘,和我一起拜过天地的,我卖你干啥?” “这世上有那么多美貌的姑娘,还有那么多富贵人家的小姐,哪日你瞧上她们了,嫌我碍眼,肯定就会寻思将我卖掉,哇……” 石榴哭得还没完了,钱枫真是哭笑不得,看来这世上无论是聪明女子还是愚笨女子,估计真找不出一个不喜欢吃醋的。眼前石榴这醋吃得真够味儿的,把所有美貌富贵的姑娘都假想成情敌了。 钱枫把钱袋子拿出来给石榴看,“婆娘,你瞧,就我这样的男人,只剩二十文钱,还穿着粗布衣裳,谁能瞧得上我呀,也就你把我当回事。” “你不是会骗人么?有多少姑娘都能被你骗上!”石榴甩着泪。 “瞧瞧,瞧瞧,你都快哭成猪了。”钱枫抬袖给她抹眼泪,“你放心,我不骗女人,若是你见我骗女人,你就打我好不好?或是拿蛇来吓我也行。” “真的?”石榴眼巴巴地望着钱枫。 “当然是真的,反正你知道我怕蛇。” 石榴终于傻笑了。 钱枫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咱们村子里的男人不都是娶一妻然后与妻相伴一生一世么,我肯定也会这么对你的,别的女子哪有你好,她们没有你能干,没有你力气大,也没有你勇敢,哪里比得上你?” 石榴忽然也顿觉自己无人能比了,因为她想起村里的那些女人真的没有谁比她力气大。 走着走着,她突然又是一惊,“若是有姑娘喜欢上了你,还非要缠着你怎么办?” “你就抽她!”钱枫暗笑,也就石榴把他当成宝,别的姑娘可不会这么没眼力劲。 “我抽她你不生气?”石榴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我干嘛生气,你才是我婆娘,你狠狠地抽,没事。” 石榴这下开心了,拉着钱枫的手又蹦又跳。 钱枫笑得直摇头,娶了石榴这样的女人还真能增添生活乐趣。 次日,日头高照之时,钱枫和石榴已经行走在益城的大街上。这个益城不愧为本省最为繁华之城,街市热闹,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店铺数都数不清,道上摆小摊的贩子更是多如牛毛。 石榴看得眼花缭乱,若不是钱枫拉着她走,在一个卖小玩意的摊上她都能呆上一个时辰,根本迈不动腿。 “钱枫,我想吃那个,那个!” “哪个?” “插在棍子上那个像小鸟模样的东西。”石榴指着一处角落上的小摊。 钱枫跑过去买了回来,花了两文钱,“石榴,咱们不能瞎逛了,咱牛在街上拉shi,刚才你没瞧见有人嫌弃地瞧着咱们么?咱们得先去找有没有收蚕茧的地方,卖了钱后,你想吃啥我都给你买。” “好!”石榴不再留恋街上的小摊了,乖乖地跟在钱枫后面。 钱枫一路问了好些人,终于问到了东街有一个铺子收蚕茧。 钱枫难掩心中的激动,赶着牛车急急朝东街而去。他远远地瞧见一个店铺面前停了好几辆牛车,他兴奋地跑上前去捏了捏别人牛车上的袋子,果真是蚕茧! (作者说:明天10月10日,我请一天假,好么好么?我就当大家同意了哈,么么哒~~)   ☆、第29章 打歪主意 钱枫数了数,总共来了七辆牛车,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在院子里排着。有两个小伙计在抬着袋子称重量,还有一个账房在拨着算珠。 有人上前问价,账房便伸出四个指头。 石榴也瞧见了,扯着钱枫的袖子嘀咕道:“才四文钱一斤,咋还没猪肉贵,粮食都卖三四文钱一斤呢,你不是说蚕茧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么?” 钱枫蹙眉寻思了一下,忽然两眼闪光,“不对,应该是四十文钱一斤!” 这时他们听见账房说道:“张三柱,白茧两百斤,八贯钱,黄茧二十斤,四百文。”账房说完,那位叫张三柱的人就欢喜地上前领钱去了。 钱枫和石榴都伸长了脖子看人家领钱,张三柱拿个大布兜装钱,铜板撞得叮当叮当响,真的有好多钱啊! 钱枫小声问石榴,“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对不对?” 石榴看人家领钱看得不眨眼,钱枫碰了她一下,她才恍神过来,点头道:“对!” “那就是白茧四十文钱一斤,黄茧二十文钱一斤。”钱枫坐在板车上开始算起自家蚕茧能卖多少钱。 石榴在旁激动地跟念经似的,“咱们也要发财了,咱们也要发财了,咱们也要发财了……” 钱枫仔细算了一下,五大麻袋的白蚕在家已经称过,是一百二十斤,因为蚕茧极轻,这一大麻袋也只有二十多斤,若是装粮食,一袋能装一百好几十斤呢。黄蚕还不足一袋,只有十六斤。只要重量上差的不是太多,这些就能卖上五千一百二十文钱,真的是一笔不小的财! “钱枫,那个张三柱又不要铜板了,要换银子呢。”石榴拉了拉钱枫,“你瞧,他把八贯钱换成了八两白花花的银子!咱们等会儿也换一些银子好不好?” 钱枫瞧见张三柱用牙咬着银锭子,每一个都要咬一遍,他呵呵笑着,“好,咱们也要几锭银子。” 前面的七个人都卖了蚕茧,高高兴兴地揣着钱拉着牛车出去了。这时一个瘦啦吧唧的小伙计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着钱枫从牛车上搬麻袋,他一边搬一边瞧着钱枫,忽然停住了手,来到钱枫面前仔细打量他。 钱枫乐了,“怎么了,你们这儿收蚕茧还要看长相?” 小伙计确认自己没看花眼,说:“这位客官,你的蚕茧我们不能收。” 钱枫脑袋一嗡,“啥?难道我的相貌不过关?” 小伙计憨笑,“你长得不……” 钱枫抢话道:“哟,我长得不好看入不了你的眼?刚才那七个人个个都是歪瓜裂枣的,我瞧着也就我一人长得登样一些!”他挺直了腰板,“我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钱枫!我是缺了鼻子还是瞎了眼睛,哪里不过关了?” 小伙计讪笑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认识你啊。” 钱枫一怔,“你们认识蚕茧就够了,干嘛要认人?” 小伙计赔笑道:“我们就是要认人啊。” 钱枫窝火了,“真是奇了,你们做买卖的不看蚕茧,咋净看人呢,你们是蚕茧贩子,又不是人贩子!” 小伙子被钱枫这气势给吓着了,“我们不是人贩子,不是人贩子。” 这时另一位稍胖些的小伙计拿着扁担和杆秤过来了,“咦?这个人不像是歪嘴子。” 那位瘦个子的小伙计连忙应道:“对啊,他不是歪嘴子,咱们不能收。” 石榴见人家不肯收,急道:“钱枫,人家只收歪嘴子的,你嘴没长歪,人家就不肯要,怎么办?” 钱枫站在两位伙计面前,将嘴斜着一咧,“瞧,这不就是歪嘴子了么?” 两位伙计先是一怔,继而捧腹大笑,笑得石榴莫名其妙,明明是他们说只收歪嘴子的呀。 钱枫这才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微红着脸说:“你们为啥非要收歪嘴子的,既然他没来,你们收我的不也一样么?我家的蚕茧肯定不比他家的差。” 这时账房先生已经对完了账,他绷着脸走过来,“你们俩真是废物,跟他啰嗦啥,叫他赶紧出去不就得了!” 钱枫见这位账房先生摆着好大的架子,便道:“喂喂!都说做买卖的要笑脸迎人,你干嘛还赶人?我卖蚕茧,你收蚕茧,大家都有钱挣不就得了,你们非要收歪嘴子的不收我的,这是为何?” 账房先生不耐烦地说:“你私自养蚕我没去官府告你就不错了,你还撒泼?滚滚滚!” 石榴见自己男人受了气,上前凶狠狠地说道:“我们就不滚!我们就要赖在这儿!你想怎么招?” 账房先生瞥了一眼石榴的身段,冷笑道:“跟我耍横没用。”他甩袖走了。 钱枫见两位小伙计态度还不算恶劣,便问:“小兄弟,我养蚕与官府何干?” 瘦个子小伙计回头瞅了一眼账房先生,小声地说:“官府规定我们东家只能收二十家的蚕茧,别人家的不能收,昨日收了十二家,今日就差歪嘴子一家了。若是为了收你的蚕茧,害得我们东家被官府查问,那我们就不能在东家干活了。” 钱枫听了直皱眉,说:“官府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么,这种事也管?” 瘦个子小伙计立马嘘声,还直使眼色,“这种话你可不能瞎说,官府也是为了老百姓好,蚕茧价钱这么好,若是家家户户都养,不就乱套了么?那样价钱上不去且不说,那些作坊也用不了这么多的蚕茧。要知道这些养蚕户大多是与官府有些干系的,我们东家也不敢得罪。” 钱枫长叹一气,往后退一步坐在板车上,暗道谋生咋就这么难?忽然他又问:“小兄弟,你们东家收了蚕茧是不是拉到苏州去卖?若是我也把蚕茧拉到苏州,那儿的官府应该不管吧?” 瘦个子小伙计想了想,说:“你拉那儿去卖也成,不过价钱还不及这里的一半,那儿确实有好多作坊收蚕茧,但人家明面上也只能收官府规定的那些养蚕户的,若是遇到私自去卖的,那些作坊老板就趁机压价,反正你不卖也得卖,总不能扔了吧。虽然价钱低了一大半,但多少也能卖些钱不是?” 石榴刚才还在愁眉苦脸的,这么一听又来劲了,“钱枫,要不咱们就去苏州吧,哪怕只卖十几文钱一斤也好啊,咱们这些也能值一千多文钱呢。” 钱枫站起来笑眯眯地跟两位小伙计道了谢,然后和石榴一起将牛车拉出院子。 出了院子,钱枫便把牛系在一棵大树下不走了,招呼着石榴,“你在这儿守着牛车,我去买点吃的,这就快到午时了,你也饿了吧?” 石榴拉住钱枫,“算了,咱们就饿一顿吧,反正昨日吃得够饱,咱们现在只剩十八文钱了,还得去苏州呢。” 钱枫左右张望了一阵,贼溜溜地说:“咱们干嘛要去苏州?卖不上价钱还要走那么远的路,怕是还没到苏州,咱们就饿得没力气走路了。你在这儿歇着,我去买几个包子来吃。” 钱枫说完就跑了,石榴傻愣着,好吧,那就吃包子,都好久没吃过包子了,一想到热腾腾的包子她就馋得不行。至于钱枫到底在想啥办法,她也不管了。 没过一会儿,钱枫买来四个大包子,一人吃两个。 石榴吃完后才问:“这种大包子多少钱一个?” “两文一个。” 石榴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怎么这么贵?不是一文钱一个么?” “你也不看这包子有多大?”钱枫再数了数钱,“现在咱们只剩十文钱了,一个子也没得多。” “那怎么办呀,咱们赶紧去苏州吧,快点赶路估摸着后日早上就到了。”石榴说着就到树下解牛绳。 “等等!”钱枫见远处有一人赶着牛车向这边驶来,车上还堆了好些大麻袋,他眯眼一瞧,此人果然是嘴巴长歪了,那应该就是歪嘴子了。 钱枫慌忙笑着迎上去,“大哥,大哥!” 歪嘴子跳下牛车,一脸的蛮横相,上下打量了钱枫一番,嚷道:“谁是你大哥?” 钱枫不跟他计较,爽朗一笑,“哟,你火气可别这么大,我可是你命中贵人,今日是来助你发一笔小财的!” 歪嘴子仰头大笑一声,“瞧你灰头土脸的,还一嘴的包子味,啥命中贵人啊,怕是个饿鬼吧,闪开闪开,我还要卖蚕茧呢!” 钱枫拍了拍身上的灰,再用手理了理头上的发巾,笑着说:“大哥可别狗眼看人低,今日我若是不能让你挣一笔钱,我就不姓钱!” 石榴跑过来紧张地拉着钱枫,她见歪嘴子长得蛮横,还一身的横肉,她和钱枫两个人合起来也未必是人家对手,她附在钱枫耳边嘀咕,“你要是有办法让咱们自己发财不好么,为啥要助他发财?若办不到的话,他可是要揍咱们的。” 她虽然是小声嘀咕,却被歪嘴子听了去,歪嘴子笑得更猖狂了,“好狗不挡道,你们赶紧给我闪开,还助我发财呢,什么玩意儿!” 钱枫不但不闪开,还伸开双臂拦住他,“今儿个我就把话搁在这儿了,若是不能助你发财,哪怕你打死我,我都不还手!”   ☆、第30章 乖乖过来 钱枫放下了这样的狠话,歪嘴子半信半疑,再瞅着钱枫和石榴的身板,觉得他们俩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没啥好担心的,便坐在了自己的牛车上,悠闲地说:“小兄弟,你说吧,怎样才能让我挣一笔钱?” 钱枫觉得有戏,又亲热地喊起大哥,“大哥,我瞧你虎背熊腰的,平时除了养蚕,还靠啥谋生计?” 这么一问,歪嘴子唉声叹气起来,“以前我是打铁的,干了两年,买卖不好,黄了。现在给粮铺扛活,但人家粮铺生意也不大好,活儿不多,隔三差五的才有那么几趟活干,每个月能挣上一百文就算是烧高香了。若不是我远房表兄是个小官差,罩着我养蚕,我哪里能养活一家老小七口人?可是养蚕也难,益城有四家收蚕铺,共八十户养蚕的,但桑叶少,每年为了抢桑叶都出打破头的事。” 钱枫心里纳闷,既然这里桑叶少,难道就不知道去外地采桑叶,或者直接种桑树?估计是官府不允许,蚕业都受官府监管呢。 钱枫过来数了数歪嘴子车上有几袋蚕茧,“哟,大哥,你咋才七袋,我瞧见别人少的有十几袋,多的则有二十几袋呢。” “别提了,那几日粮铺掌柜的让我去粮铺扛活,说活儿急不能推,结果桑叶就被别人抢得差不多了,能养得活这些蚕已经不错了,唉。” 钱枫指了指自己牛车上那几袋,笑嘻嘻地说:“要不你把我那几袋给收了,白茧三十五文一斤,黄茧二十文一斤不变,你倒一下手就能挣六百文,够你扛六个月的活了!” 歪嘴子站起来瞧了瞧,“哦……我说小兄弟是干啥的呢,原来是外地来的养蚕散户,你这样只能拉去苏州卖,二十文一斤都卖不上呢。” “大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你我都有钱挣,你不会跟六百文钱过意不去吧。”钱枫笑呵呵地说,他觉得歪嘴子肯定会答应,一个靠卖苦力养家的人,不可能有钱不挣。 歪嘴子却摇头,“我不收。” 钱枫一愣,“为啥不收,跟钱有仇?你放心,没人知道,我自己挣了钱,绝不会说出去的。” 石榴上前甜甜地叫道:“这位好大哥,你就收了吧,收了后我给你买包子吃,刚才我吃了两文钱一个的包子,又大又香!给你买十个,咋样?” “我才吃饱午饭,不饿!”歪嘴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再咧嘴一笑,那嘴巴歪得都快倒竖起来了,得瑟地摇头晃脑,“高于三十文一斤,我不收!” 钱枫一下蹦跶起来,“三十文一斤?你这一倒手,毫不费功夫就想挣一千多文钱,你是强盗啊!” 歪嘴子站起来推着板车,“不行就算了,我还要去卖蚕茧,没空跟你在这儿干唠。” “成交!”钱枫也累了,只好妥协。 歪嘴子转头嘿嘿一笑,“爽快!” 一百二十斤的白茧是三千六百文钱,二十斤的黄茧价钱不变,仍然能卖四百文钱,总共就有四千文钱了。钱枫和石榴帮忙把麻袋扛到歪嘴子的牛车上,然后坐在树底下等着,由歪嘴子拉去卖。 石榴靠在钱枫的肩膀上打着盹,一片树叶掉落在她的脸上,她一下惊醒过来,见歪嘴子还没出来便着急了,她推了推钱枫,“那个歪嘴子要是不承认刚才收了咱们的蚕茧,他非说是他自己家的咋办?” 钱枫摸了摸石榴的头,“嗯,不傻。你放心,他不会的,若是他想耍赖,刚才就不会跟咱们讲价了。再说了,他要真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怎么还要靠扛粮挣钱,还常为抢桑叶打破脑袋?凭他那身板,真动用蛮力的话,没几个人抢得赢他。” 石榴呵呵直笑,“也是,他看起来挺凶,长得也丑,其实是个良民。” 正说着呢,歪嘴子赶着空牛车出来了,他远远地就跳下牛车跑了过来,“小兄弟,小兄弟,成了!那两个伙计和账房压根就没瞧出来其中六个袋子不是我家的,嘿嘿!” 他从大布袋里拿出四贯钱,忒沉忒沉,全都交给了钱枫,然后又从牛车上把钱枫的六个空麻袋拿下来,紧接着他就跳上牛车,挥鞭抽牛,转眼就跑了许远。 钱枫想起一事,跟在后面追,“大哥!大哥!你等等!” 歪嘴子见钱枫竟然追上来了,吓得猛抽了牛几鞭子,牛跑得更快了。 钱枫拼命追着跑,“大哥,你停下来,我有十分重要的话跟你说!” 石榴虽然不知道钱枫为啥要追歪嘴子,但她见钱枫在追,她也跟着追,“大哥大哥,我还没给你买包子吃呢!” 歪嘴子越赶越急,可一回头却见钱枫跑得快断气了,他有些于心不忍,再听到石榴说包子的事,最终还是停下来了,紧张地说:“小兄弟,说话要算数,价钱是早讲好的,你可不能反悔!若是闹到官府,我倒了霉,你也会受罚的!” 钱枫跑上来,喘着大气,“这位大哥,你跑啥呀,我赤手空拳的又不会抢你的钱。我是想跟你说,明年卖春蚕,咱们还搭伙这么干,咋样?” 歪嘴子一惊,欢喜地跳下车,“我还以为你反悔了,想多要钱呢!来年卖春蚕也能这么干?” 钱枫反问:“怎么不能?你家在哪,到时候我去你家寻你。” “我家就在城西的宜子庄,那儿的人都认识我,你说找歪嘴子就行了,大伙都知道我家在哪儿。”歪嘴子嘿嘿直笑,看来多挣了那一千两百文钱快把他给乐傻了。 “好,大哥,来年我一定找你。”钱枫客气地作揖。 歪嘴子赶忙扶他,“小兄弟,客气了客气了,不过……来年你也不要养得太多,那个账房先生精着呢,宜儿庄的人也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被识破了可不好。” 钱枫拍着他的肩,“嗯,我记下了,到时候我去找你也不会让你的左邻右居看见我拉了蚕茧,人多口杂我懂。” “嘿嘿,就是这个理儿!”歪嘴子笑呵呵地跳上牛车,这回是真走了。 石榴又追问:“大哥,你不要我给你买包子了?” “不要不要。”歪嘴子回头憨笑一声。 看着歪嘴子的身影越来越远,钱枫忽然笑问:“石榴,他是你亲大哥吧?” 石榴歪着个脑袋,“不是啊,我只有一个亲弟弟。” “那他咋跟你这么像呢?” 石榴撅嘴,“哪里像了,我的嘴又没歪!” 钱枫捏着她的包子脸说:“我瞧着像极了,都长了一身蛮力气,其实憨得可爱。” 石榴听了立马憨笑起来,“嘿嘿……” 钱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要是我早知道他跟你这么像,刚才就该坚持三十五文一斤,他肯定磨不过我的,那样咱们就能多挣六百文钱了。” 石榴忙道:“人家大哥也挺不容易的,一家老小的有七口人要养呢。” 钱枫瞧了一眼石榴那憨厚的模样,笑道:“下回你喊他亲大哥。” 石榴傻乎乎地点头,“好!” 钱枫嗤笑。 两人赶着牛车去益城正街,钱枫一脸的春风得意,说:“石榴,咱们这回挣钱了,虽然不是大钱,也足以让爹娘惊喜,咱们去买些好东西回家吧,让爹娘开开眼界,也送些去你的娘家,你爹娘肯定会说,‘我的闺女嫁得好啊,才两个月就挣上大钱了!’” 石榴乐得一个劲地大笑,“哈哈……哈哈……”惹得来往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傻女人。 当然,他们的声音很小,钱枫和石榴都没听见。 他们买了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和几支时兴的发簪,还买了好看的细花布和各色棉布,等到了冬季大家可都要添置衣裳的,买了这么多,连过年做新衣的布都够了。再买了好些干果和炒货,都是大家平时没见过的。 两人一路都在吃,见到烧的烤的,他们都买点尝尝。晚上还去饭馆里点了几道好菜,平时钱枫想吃荤想得头发晕,这回算是吃过瘾了。 吃过饭再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这家客栈住一晚虽然要三十文钱,但人家侍候周到,还给牛喂草喂水呢。 洗漱过后,钱枫就和石榴躺在干净的床|上数着钱,数了几遍后,石榴还把铜板抛来抛去玩,铜板不小心掉在地上就是一阵叮当叮当响。 钱枫赶紧拾起来,“石榴,你动静别这么大,要是遇到打劫的咱们可干不过人家。” 石榴搂着铜板,小声地说:“咱们不是把柴刀藏在床底下了么?” “若是真遇到强盗,咱们的柴刀也干不过人家的大刀。” 石榴身子一缩,把钱全塞进了钱袋子里,然后收在铺盖底下。钱枫舒服地躺着,说:“今日咱们买了这么些东西,各色布都有好几匹,还好吃好喝好睡的,才花了五百文钱,这物价真是够便宜!” “这还便宜啊,你要是跟爹娘说,咱们半日花掉五百文,可得把他们吓死!” “嘘……,你小声点,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腰缠万贯呢。乖乖,过来,给揉肩按摩。” 石榴还扭扭捏捏不肯靠近,钱枫招手,“过来嘛,过来嘛。” 石榴红着脸,“哼,你每次都说是揉肩按摩,最后你都要我坐在你身上,还要我……” 钱枫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摸着她脸坏笑道:“因为我想吃石榴了嘛,石榴好看又好吃,甜甜的,百吃不厌呢。” 石榴被钱枫这么一哄,就豪放地把衣裳脱了个干净,一下爬在了钱枫的身上。 钱枫正陶醉着呢,忽然听到隔壁有人一阵尖叫,“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上吊了!”   ☆、第31章 该挨千刀的 钱枫和石榴闻声吓得赶紧穿衣裳,隔壁有人上吊,他们再好的兴致也被一扫全无了。 他们俩来到隔壁一瞧,只见一位姑娘用床单子悬梁自尽了。石榴尖叫一声,躲在了钱枫的身后。 钱枫哆嗦着转身和石榴搂成一团,忽然他又放开了石榴,冲进屋去踩在椅子上将上吊的姑娘给抱下来。 他用手摸一下姑娘的鼻息,惊道:“她还没死呢,怎么那些人见了就跑,这不是活活让人吊死么,都缺心眼吧?” 石榴听钱枫说这位姑娘还没死,她便把架子上的洗脸盆端过来,对着这位姑娘的头猛地一泼,泼得姑娘满头满身全是水,床|上也湿透了一片,还溅得钱枫前襟湿了一大块。 钱枫忙站起来拧衣襟。 石榴解释道:“每到过年杀猪经常有猪昏死过去,杀猪师傅就这样给泼一大盆水,猪立马就嗷嗷叫了起来。” 钱枫不解,“为啥非要猪叫起来,昏死过去了不是更好杀么?” “猪不叫怎么杀,杀昏死的猪可不吉利。” 钱枫忽然想起这不是讨论杀猪的时候,他再瞧着寻死的姑娘,“可她咋还没动静呢?” “我再去打一盆水来!”石榴跑出去了。 石榴前脚刚出去,这位寻死的姑娘便缓缓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的人模模糊糊,气若游丝地说:“阎王爷,你就当我是猪给杀了吧,我不想做鬼。做人都没法活,何况做鬼呢。” 钱枫冲着她的耳朵大喊,“我不是阎王爷,我是人,是救你的恩人!你好好的干嘛寻死,活着有饭吃有觉睡多滋润,死了可只有黄泉水喝。” 姑娘努力再睁了睁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钱枫,她忽然两眼冒着恨恨的光,幽幽吐着气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喂,你怎么说话的,我救了你,你还骂我不是好东西?得,你接着去寻死吧。” 钱枫转身出来,石榴端着一盆水过来了,钱枫拦住她,“石榴,不用再泼了,她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石榴大声欢喜地嚷道,“我进去瞧瞧!” “别瞧了,她不想做人也不想做鬼,怕是想做妖精,咱们离她远点。”钱枫把石榴端的盆给接下来放在门口,然后拉着她回屋睡觉。 两人才刚脱掉衣裳,隔壁的姑娘就嚎了起来,“爹、娘,我的命咋这么苦啊,男人个个都是该挨千刀的,活不让我活,死又不让我死,就让我去黄泉之下陪着你们二老吧,……” 钱枫两手堵住耳朵,烦闷地说:“刚才她说句话都使不上劲,怎么一会儿就长力气嚎上了?” 石榴钻到钱枫的怀里,仰头问:“她为啥要寻死?” “八成是让男人给甩了,咱们别管了,睡吧。” 可是那位姑娘又哭又嚎地根本没完,刚才店里的伙计都吓跑了,这回听见姑娘在哭,知道她是被人救了没死成,就劝她赶紧歇息,别吵着大家都没法睡觉。 伙计们一走,这位姑娘不再嚎了,可仍然有一段没一段地哭着,扰得钱枫和石榴压根没法睡觉。 石榴忽然坐了起来,“钱枫,那位姑娘的床都湿了,她没法睡觉就只能哭了。咱们这里有两床被子,我去给她送一床。” 石榴抱着被子过去了,姑娘还在哭着,石榴帮她把湿铺盖揭下来,铺上被子,“姑娘,你快睡吧,别哭了,你没有了爹娘可以嫁个男人啊。” 姑娘瞧了瞧石榴,见她一脸的福相,就说:“好姐姐,这世上哪里有好男人?” “怎么没有?我的相公就是好男人!”石榴挨着姑娘坐下了,“你叫什么名字,为啥要寻死?” 石榴这一问,姑娘眼睛里像是决了堤,泪水一串又一串地流,“我叫秀儿,从小就没了爹娘,在大伯家过日子,整日受大伯母的打骂,她为了贪钱把我嫁给了一个老头。我不肯与老头同房,老头每日都变着法打我。”她撸起袖子给石榴看,“你瞧,我满身都是伤,没一处是好的。” 石榴瞧着心里直发紧,“那个老头子咋这么狠心,你怎么不和他对打,把他捆起来,他不就没法打你了?” 秀儿心里难过至极,却差点被石榴这番话逗笑了,“好姐姐,我哪里打得过他?何况他家还养着一群家丁呢。” “哦……那你这是逃出来了?这不是更好么,你为啥要寻死?” 秀儿听石榴说这么几句话就感觉到她不是个聪明之人,脑子一根筋,这样的女人应该没有多少麻烦。秀儿羡慕地说:“好姐姐,若是我当时像你这样不瞎想就好了,其实跟着老头也能过好日子,他家里有吃有穿。可是当时我心有不甘,就一直拗着不肯同房,后来他家的管家偷偷地说喜欢我,愿意带我跑。管家才三十出头,相貌也端正,我就跟着跑出来了,没想到他……他……” 石榴气愤地说:“他把你给卖了?” 秀儿狠狠咬着唇,眼泪吧唧吧唧地往下掉,“何止是把我卖掉?他开始说要娶我,结果睡了我后就不肯娶了,把我卖到窑子里,幸好我当日拉肚子,鸨母没让我接客,反而让我给逃出来了。可是那个杀千刀的管家,我一逃出来又被他找到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说那个男人明日早上来接我,还说若是我敢逃,他就再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活着这么痛苦,被男人们卖来卖去,我还不如去死呢!” 秀儿又大哭了起来,石榴也跟着掉了许多眼泪,说:“你怎么碰到这么多坏男人,不是打你就是卖你,难怪你说这世上没一个好男人呢。你别坐在这儿哭了,更别寻死,赶紧逃啊!” 这时钱枫在自己屋里喊道:“婆娘,快过来,陪我睡觉。”   ☆、第32章 石榴发威 钱枫在隔壁连喊了石榴两遍,石榴赶紧起身说:“秀儿姑娘,我男人喊我过去睡觉,我不跟你说了。” 石榴跨过门槛,回头见秀儿还坐在那儿悲戚戚的,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她急催道:“你快逃啊,到了明日就没法逃了!” 秀儿抽泣地说:“我无处可逃,逃到哪儿都是被男人卖来卖去的命。” “你……”石榴跺了跺脚,帮秀儿把门带上,然后回自己屋钻到钱枫的怀里睡觉去了。 钱枫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搂着石榴,石榴在心里将自己与秀儿做了个对比,觉得自己的命简直太好了,因为钱枫不仅不卖她还疼着她,她便乐呵地凑上去亲了钱枫一口。 钱枫困得眼睛睁不开,嘴里含糊地说:“婆娘你这是想强吻我还是想诱|奸我?” 石榴呵呵傻笑,“都想。”她说完就脱了衣裳,还将钱枫也脱了个干净。 钱枫本来被瞌睡虫缠得厉害,这会子被石榴一闹又清醒了几分,他便兴致顿起,顺水推舟地和石榴做起了房事。钱枫才不顾忌是否有人听到呢,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而石榴也是个不知遮掩的。 隔壁屋的秀儿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寻思着逃还是不逃,可是接下来却听到钱枫和石榴的交|欢混靡声。若是放在平日里,她早就烦躁地跑过去踢门了,可是现在她却麻木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起身的劲都提不起来。 她呆滞地听着,想起刚才石榴那一脸的喜庆与豁达,现在又听着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她羡慕极了,羡慕得有些嫉妒。自己明明有着一副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却是被男人欺负的命,而石榴憨啦吧唧的,模样也不好,偏偏有男人疼着。 她越想越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她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也是受罪。她挣扎着起了身,又扯起床单子准备悬梁自尽,可是身子虚得很,双腿绵软,好不容易爬上了椅子还滚了下来。 她坐在地上捂住嘴又哭了起来,咋连死都这么难呢? 到了半夜,钱枫和石榴两人睡得正香,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钱枫翻了个身,石榴挪动了一下腿,两人又接着睡。 外面安静一会儿,紧接着又响起沉闷地咚咚声,钱枫醒了,吼了一句,“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睡了?” 石榴警醒地坐了起来,小声道:“不会是强盗来抢钱吧?” 她正欲翻下床拿柴刀,却听到外面秀儿虚弱娇软的声音,“好姐姐,我是秀儿。” 钱枫不耐烦地嚷道:“有话明日再说,大半夜地敲门干啥?” 秀儿被钱枫嚷得有些害怕,鼓起勇气说:“待……待明日就来不及了。” 石榴觉得秀儿可怜,便要去开门,被钱枫给拽了回来,“你光着身子怎么开门?” 石榴低头一看,惊得赶紧缩到床|上穿衣裳,朝外说:“秀儿姑娘你稍等一会儿。” 钱枫只好也穿上里衣,倒头接着睡觉。石榴点上灯,准备出去和秀儿说话,没想到秀儿却往里走,还一进来便跪下来了。 石榴吓退了几步,“秀儿姑娘,你这是要干啥?” 秀儿跪着往石榴跟前膝行几步,“好姐姐,你救救我吧,让我当你的妹妹可好?” “当妹妹?”石榴懵懂不知秀儿是何意,“好……好啊。” 钱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秀儿,你这是几个意思,啥姐姐妹妹的,我们夫妻俩要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妹妹成何体统?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逃,等着人贩子抓你去卖?” 秀儿朝石榴磕了个头,又对着钱枫的方向磕头,“你们收留我好不好?我没有地方可去,一个失了身的姑娘,又没有男人保护,无论去了哪里都会被人欺负。我这么逃出去,不是饿死就是被男人拐着卖,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我伺候你们一辈子,我啥活都会干的。” 钱枫后悔得捶脑袋,“我这是救人救出祸害来了!秀儿,你有两条腿不逃干嘛赖上我和石榴了?我们俩每日为吃顿饱饭辛苦着呢,可没闲钱养你。去去去!你不愿逃就等着被卖吧,不想被卖去寻死也成,上吊、投河、服毒哪样不能死?石榴,让她出去,咱俩睡觉!” 石榴要扶秀儿起来,秀儿却将脑袋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大哥、好姐姐,你们就收留我吧,我一顿吃半碗饭就成。大哥,我会尽心伺候好你的,伺候你吃饭穿衣,伺候你洗脚穿鞋……” “等等!”石榴打断了她,“秀儿姑娘,钱枫他不喜欢人伺候,他只让我给他洗了一次脚,哪里用得着你?” 秀儿可怜巴巴地望着石榴,“好姐姐,你心地善良,不会容不下我的是么?” 石榴双手扶她起来,“你给我当妹妹多好,我怎么会容不下你。”石榴转头看着钱枫,“咱们就收留秀儿妹妹吧,你瞧她多可怜啊。” 钱枫叹道:“我的傻婆娘,她的意思你没听懂么?她一个*的姑娘,将来也嫁不上一个正经男人,她想给你当妹妹做我的填房呢!你愿意让她跟你抢男人?” 石榴惊道:“啥?秀儿姑娘你……” 钱枫又道:“她这是欺负你憨,以为你肯定会答应,又以为我是个色|胚子,上赶着想要她。秀儿,你好好地不想着跑路,怎么琢磨起这个来了?” 秀儿满脸羞红,小声地说:“大哥,难道我这模样给你当填房都不配么?” “当然不配了,我有一个婆娘就够了,要你这个失了身的姑娘干啥,谁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我嫌脏。” 秀儿被羞辱得又直磕头,哭着说:“大哥,只有管家碰过我的身子,除了他再没人碰过。你若真的嫌我脏,我就给你们当丫头好不好?”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钱枫烦得慌,“我家穷得很,有点钱有点粮留着养爹养娘养婆娘多好,干嘛养你这么一个丫头?我自己都是个泥腿子,竟然还养一个丫头,岂不是让村里人笑掉大牙,你当我是地主啊?我不是观音菩萨,不会施舍有手有脚的人,你若是有能耐就赶紧逃,自己谋生去,真喜欢给人当丫头的话你去那些大户人家门前跪着,跪我可没用。实在没能耐的话,你就等着被卖吧,反正被卖来卖去的也不至于饿死,人家会给你几口饭吃,走吧走吧!” 秀儿见钱枫嫌弃她,就伸手拉住石榴的手,“好姐姐,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 “谁是你的好姐姐?你都要跟我抢男人了!哼,我最讨厌跟我抢男人的女人,谁也不行,再可怜都不行!”石榴甩掉秀儿的手,气哼哼地将秀儿拽出去。 秀儿哭道:“好姐姐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想跟你抢男人,我是想伺候你和大哥……” “不行不行,你离我男人远点!”石榴将秀儿拽了出去,再拴上门,气呼呼地来到床|上躺着。 钱枫笑道:“怎么样,还想不想收这个妹妹?” 石榴瘪着嘴,“她好好的干嘛想跟我共着一个男人?” “你放心,别人抢不走你的男人。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我刚才说那些难听的话是故意想激一激她,她但凡有点廉耻心和志气就会自己谋生,若是个不争气的,就随她去吧。”钱枫去吹了灯,然后一手将石榴放倒睡觉。 石榴郁闷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睡着。 次日清晨,钱枫和石榴吃了早饭就赶路,打算早些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着急。现在牛车上是空的,钱枫就让石榴坐上去,他跟在旁边走着。 两人一路哼着小曲,惬意得很。 走了估摸二十里路,他们瞧见前面有一条小河就牵着牛过去河水。钱枫不经意一回头,发现远远有一个人跟着,“嘿!这个秀儿还阴魂不散了,她竟然跟着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 石榴着急了,“她不会是赖上咱们了吧?” 钱枫叹道:“我算是明白了,这年头可不能乱救人,这姑娘真是个死心眼,我昨夜里都那么羞辱她了,她还跟着,脸皮咋这么厚?” 秀儿低着个脑袋走到了跟前,眼巴巴地望着钱枫和石榴。 石榴鼓着腮帮子憋着气,然后叉着腰,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话不说抡起胳膊就“啪”的一声搧了秀儿一巴掌。秀儿体弱,身上旧伤加新伤,哪里经得起石榴这猛劲,眼见着她踉跄一下倒了地。 钱枫被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吓得一震,又见秀儿倒地,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石榴,再左看右看,生怕被人瞧见了,小声地问:“你……你搧她嘴巴子干嘛?” 石榴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说过么,要是有别的女人缠着你,我就搧她!” “是,是,我好像说过。”钱枫发笑,朝她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强!” 秀儿倒在地上懵了片刻,才哇哇大哭起来,“好姐姐,你干嘛打我呀,我跟过来只是想给你当丫头,我只伺候你,离大哥远远的还不成么?” 石榴见秀儿脸上留下了一个大红手印,也吓着了,发傻地望着钱枫,“这可怎么办?”   ☆、第33章 回家喽 钱枫知道不破点财是打发不了秀儿了,他从钱袋子里拿出一百文钱,十分肉痛地丢在秀儿身边,说:“你拿着这些钱跑路吧,一百文钱应该能够你撑个十日的,实在找不到大户人家收留你,你就去当尼姑得了,往北走半日的路就能看见一座尼姑庵,虽然又破又小,至少旁边有几块田地,饿不死人。” 钱枫说完就拉着石榴去赶牛车,转眼跑了许远。秀儿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手捂着胀疼的脸,一手拿着那串钱,没有再跟上去,心里默默念着三个字,“尼……姑……庵?” 一路赶到渭河县城,已是傍晚时分。 钱枫担心那个贾大胖领头仍然没抓住凶手,若是在路上被这群官差碰见了不知是会敬着他们夫妻俩,还是直接把他们俩给抓起来。以防万一,钱枫像来的时候一样,带着石榴从边郊的地里过。 刚过了一片油菜地,钱枫见前面的大土路上有一群人设了个香案桌跪拜。此时天色昏暗,钱枫仔细瞧了又瞧,才发现就是贾大胖那一群人,周围还有不少百姓观看,吓得钱枫赶紧拉着石榴躲在一个大土坳后面,还拉着牛绳让牛侧躺着。 石榴紧张地说:“他们是不是没抓到凶手,就在这儿求菩萨来了?咱们不会被他们抓到牢里去吧?” “嘘,你在这儿蹲着,我走近一些听听他们在说啥。”钱枫猫着个身子,躲在前面不远自己的一个草堆后面,竖起耳朵听着。 贾大胖上香拜了拜说:“大师,你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寻不着你,只好朝你清河县的方向拜一拜算是谢恩了。今儿个早上我把凶手给抓着了,凶手自己也供认不讳,县令大人立马提携我当了渭河县的总校尉,管着两百多号小差役呢,还说来年举荐我到苏州去当差。你给我测的字我也谨记着,我一定好好办差绝不会泯灭良心、不会倒行逆施,还望大师一路顺遂!” 贾大胖带领着一群差役都拜过了才让人收案桌,然后打道回府。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散了,他们往自家走时瞧见了钱枫,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只是赶他和石榴赶紧着把牛和板车拉走。 钱枫带着石榴上了大土路,得意地说:“石榴,你说我回去摆桌给人算卦测字怎么样,肯定能挣大钱!” 石榴拍掌,“好啊好啊,说不定还能混吃混喝!” 钱枫忽然又蔫了,“你别老记着混吃混喝呀,你说我这样去骗人钱财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不会算卦也不会看相,只会瞎编,而且我从来不信鬼神不信老天爷,更不信命,自己都不信却骗着别人信,挣了钱怕是花得也不舒坦。” 石榴懵懂地点头,“那我也不跟着混吃混喝了,我爹娘说了,做人要厚道!” “哟,我石榴不错,还懂这个理儿。那我就不骗人了,等回家去了就种种地,再做点小买卖,我已经想好一个能挣钱的小买卖了,是靠力气和智慧挣钱,踏踏实实的。” 石榴听说能做小买卖挣钱就兴奋,“啥小买卖?” 钱枫卖起了关子,扭着脖子哼哼道:“等回了家再告诉你。” 两人赶路到深夜,到了来时住的那家镇上的客栈,花十五文也能睡得舒舒服服。再赶一日的路又到了来时的那块空地歇了一夜,完全按原路走回来。 第三日傍晚,他们俩终于回到殷山镇了,去镇上买了几斤肉和豆腐,就飞快地赶车回村。还没进村口,钱枫就瞧见他娘带着松球和穗儿在路上张望。 石榴撒腿跑了过去,“娘,你咋在路边呆着?” “哎哟,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杨氏双手拉着石榴,“我的石榴,我的枫儿啊,你们去这几日可把我给担心死了,这几日夜里不是梦见你们被强盗给抢了就是梦见你们得罪了官差被关进大牢,我左眼皮跳右眼皮也跳,是幸是祸也分不清,都快急死我了!” 杨氏说着眼泪就出来了,这几日一直担心都快要了她的老命。 钱枫从车上拿出好些小玩意和吃食让松球和穗儿先回家去告诉他们的娘,然后过来搭着他娘的肩头往家走,“老娘,你急啥呀,你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遇妖杀妖、遇佛杀佛!” “呸!呸!呸!你赶紧给我把话呸出来,佛也是能杀的?快点快点!”杨氏催着儿子,生怕儿子得罪了佛。 钱枫嬉皮笑脸地笑道:“好,我呸!呸!呸!娘啊,你肚子里还有娃呢,你以后就多花点心思顾着肚子里的这块肉,我你就别操心了,你只等着我给你买肉吃就成。” 杨氏打掉钱枫搭着她肩膀的手,“咋走了这么一趟,还是没个正形?你说个正经话,那些蚕茧卖掉了么?” “当然卖掉了!没卖掉哪有钱买东西,你没瞧见刚才我给松球和穗儿那么些好玩意?” “真的?”杨氏两眼直眯眯,射出一道闪亮的光,“卖了多少钱?” “哈哈,瞧我娘,大财迷!我说出来你可别吓着,你赶紧把心口捂着。” 杨氏揪了一下儿子的胳膊,“快说!你当娘没见识啊,你要说挣个十几两银子都吓不着我!” 钱枫唬了一跳,“哟,娘你好大的口气,十几两银子可没有,就只有四千文,值四两银子。” 杨氏猛地捂住心口,“四两银子?真的有四两银子?” “对啊,你嫌少?” “我的儿啊,你这几日的功夫就挣回四两银子啦?哎哟,老天爷总算开眼了,让我这个好吃懒做的儿子挣了一回大钱。”杨氏双手合什朝老天拜了又拜,“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开眼!” 钱枫哭笑不得,“娘你这话可不对了,我咋就好吃懒做了?我挣的可是辛苦钱,跟老天爷开没开眼没关系啊。” 跟在后面牵牛的石榴听了哈哈大笑。 杨氏乐得合不拢嘴,还不忘训道:“你这小子,快把嘴闭上,可别挣了点钱就把老天爷给得罪了。” 石榴牵牛去了牛棚,钱枫和杨氏一起拉着板车回到家门口,葛桃花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迎接,她笑眯眯地说:“哎哟,我能干的二弟回来啦!” 钱枫心里发笑,大嫂平时总说他是好吃懒做的二弟,不干活只知道吃的二弟,败家子的二弟,现在就改口成能干的二弟了。 他乐呵地点头,“大嫂,我说我能挣钱你不信,还说我把咱家牛给累着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百文的串子往葛桃花手里一塞,“这是给咱家牛的辛苦钱,咱家的牛你也占份子,所以这钱就给你了。” 葛桃花两眼愣直,搂着一串钱傻了,结结巴巴地说:“二弟挣了钱还有我的份?” 杨氏哼道:“瞧,把她给乐傻了。” 葛桃花傻笑一阵,然后数起铜板来,“一个、两个、三个……” “嗯哼,够你数的了。”杨氏瞅了一眼,然后坐在松球搬好的凳子上。 钱枫从板车上拿下糕点和干果,还有各种小东西,他随手拿出两支簪子,一支往他娘头上胡乱一插,再递一支给正在数钱的葛桃花。 杨氏摸着头,“这是啥东西?” “石榴给你们买的簪子。” 杨氏从头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哟,我一个老太婆要这么好看的玩意干啥,留着给石榴吧。” “娘,她给自己买了,老太婆难道就不能用好看的簪子?” 葛桃花还没把钱数清楚,又急着看簪子了,然后乐呵呵地往自己头上插着,接着再数钱,“咦?我刚才数到哪了?” 钱枫笑道:“大嫂,你别数了,那是一百文,我早数好了。” “你给我这么多啊?”葛桃花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了。松球和穗儿把那串钱抢了过去,蹲在边上一起数了起来。 钱枫再把布匹拿下来,杨氏和葛桃花看得眼花缭乱。 杨氏看着虽然喜欢,可心里又着急了,“枫儿啊,你买这么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五百文。” 杨氏身子晃了晃,“五百文?你……你……,有你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的么?” 钱枫来扶他娘,“有钱就花呗,又不是守着这一点钱过日子,以后还要挣呢。” 杨氏喘了喘气,“那你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钱?现在还剩多少?” 钱枫呵呵笑道:“这个娘就别管了。” 杨氏揪着他不放,“你放心,娘不要你的钱,我就问问。” 钱枫坚持不说,“没花多少钱。娘,你看你喜欢哪种布,让大嫂给你做一身,她手艺不赖。” 这时石榴已经系好了牛,跑进了院子,杨氏又去揪着石榴,“石榴啊,你们身上剩多少钱回来?” 石榴张口就说:“娘,还剩三千两百文,够花很久呢。” 杨氏听了心肝疼,“哎哟,你们咋这么不会过日子,才挣四千,转眼就花掉了八百!” 葛桃花心肝也疼,暗道,我的老天爷啊,还剩足足三千两百文哪!   ☆、第34章 各人有各命 钱枫将买回来的东西留了一些打算明日送到石榴的娘家去,剩下的都分了分。 葛桃花见二弟和弟媳大方,不仅给她钱还给了布、簪子和一斤猪肉,对两个孩子也不薄,小玩意和吃食买了不少。她也不好意思小气了,从自己拾的十斤野棉里拿出四斤给二弟。做一件棉袄有两斤棉足够了,这四斤正好够钱枫和石榴每人做一件。 钱枫再拿五十文钱去还给叔叔,算是上回借的那只大肥鸭的钱。 回家后,他和石榴正欲烧火做饭,杨氏在灶台上边切肉边说:“你们累了这么些日子,今晚上就别做饭了,和我们老两口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了。”钱枫拉着石榴进了自己的屋。 他拿出四百文钱递给石榴,“你把这钱给娘,上回分家时爹娘背了两百文的外债,咱们也有两百文的外债,这四百文就让娘一起去还了。” “好。”石榴接过钱准备出去,忽然又回了头,“大嫂背了六百文的债,需咱们管么?” “不必了,咱们不是给了大嫂一百文么,她和大哥多分了田和地,来年就能还清了。咱们也要过日子,何况都已经分家了,不可能替他们全还了。” 石榴嘻嘻笑道:“其实我也不太舍得呢。” 钱枫嘴角往上一翘,“哼,我是瞧出来了,娘是大财迷,你是小财迷!” 石榴嘻嘻傻笑着搂钱出去了,钱枫在衣橱里找干净衣裳,准备等会儿洗个澡,将这些日子身上落的灰尘洗个干净。 这会子钱老爹和钱桐一起从地里回来了,钱老爹见杨氏和石榴坐在灶下数钱,灶上还放着切好的肉。他还没来得及问呢,杨氏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挣了钱的事说了。 钱老爹乐得胡子都要翘了,觉得儿子终于出息一回,以后他走在外面也扬眉吐气了,谁再说他的儿子是好吃懒做的废物,他就跟谁没完! 杨氏拿着四百文钱在钱老爹面前晃荡,“瞧见了吧,你儿子出息了,还知道孝敬,替咱们把两百文的债给还了!” 钱老爹笑着点头,“好好好!” 钱老爹正要去看儿子,钱枫闻声已经出来了,这会子他大哥钱桐也喜气地过来跟二弟道谢。这父子三人便坐在院子里神侃起来,当然,主要是钱枫在讲他的一路见闻,钱老爹和钱桐只有听的份。 石榴在里边的灶烧水,是为她和钱枫准备洗澡的水。 杨氏在外灶炒肉,肉香扑鼻,杨氏边炒边吸鼻子,“真香!” 石榴笑道:“娘,我和钱枫在外面还吃过羊肉呢。” 她还口无遮拦地将钱枫骗官差的事全说了,吓得杨氏一惊一乍的,“哎哟,以后可不能再让枫儿出远门,他一张嘴就胡诌,若是闯下大祸,被官府盯上,那可就完了!” 石榴慌忙捂住嘴,不敢再多说别的了,来年春季他们还要养蚕的,要是娘拦着不让他们出门可就不好了。 石榴见水已经烧热了,就自己打水去屋里洗澡,然后再唤钱枫洗。洗完之后,四口人围桌而坐,钱老爹还拿出以前剩的半壶酒来喝,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 酒饱饭足之后,钱枫和石榴便躺床|上去了,钱枫有些醉意,脸上绯红,搂着石榴说:“明日咱们俩一起去趟你的娘家,后日就可以着手做小买卖了。” “做啥小买卖现在应该能告诉我了吧?” 钱枫半醒半醉,也不卖关子了,说:“乡下人都没啥闲钱,能吃饱饭就满足了,但乡下人手里有东西啊,养了鸡鸭鹅,还有粮食和蔬菜,到了夏季还有瓜果,这些都可以拉去卖。去镇上卖确实不行,镇上的大部分人家都种了田地和菜,得拉去县城里卖。咱们可以从村民手里低价赊入,卖了钱后再还给他们,这样连本钱都省了。若是卖不掉,就把东西拉回来还给他们,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石榴嗤笑,“你是不是说醉话呀,县城里有好多铺子呢,卖啥的都有,干嘛买咱们的?”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只要卖得比铺子里的价格低,人家肯定是买咱们的呀。那些铺子掌柜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他们没有田地,只靠这个营生,所以不会卖得很便宜。但咱们不同,只要能挣钱,哪怕一日挣个十文八文的也比在家闲坐着强,反正咱家那点田地对你来说不在话下,是不是?” 石榴不懂生意经,听钱枫说得像那么回事,可是她觉得去县城太远了,“听说清河县城要往北走四十里路才到,挣个十文八文的岂不是还不够住客栈的?” “瞧,你这就死脑筋了吧,我是说可能挣十文八文的,但不一定真的只挣这么多。我可以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发,半上午就能到了,卖完后下午再往回走,夜里准能到家。若是挣的钱够多,在县城里花钱住客栈也行。当然,地里活若是忙的话,我就在家跟你一起下地,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县城卖东西,咋样?” 石榴听钱枫说让她跟着一起去就高兴,笑眯眯地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折腾了这几日确实累了,现在躺在自家舒适的床|上,两人相拥而睡,一会儿鼾声你呼我应的。 次日吃过早饭,钱枫和石榴一起去娘家。田老爹和林氏见女婿带来了这些好东西都傻乐呵着,直夸钱枫是个好女婿,不仅能干还能吃苦,也孝顺,一个女婿抵半个儿啊。 石伢子还嚷着说下次姐夫再出门也带着他去呢,他要跟姐夫学本事。 钱枫觉得每次来岳丈家都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平时受过许多人的嘲笑和挖苦,但岳父岳母和小舅子却特别喜欢他,不嫌他话多,也不嫌他爱吹牛,只觉得他好亲近,脾气也好,不嫌弃老人家,现在还夸上他能干了。 这时有不少村民从他们家门口路过,都会进来瞧瞧热闹,但芍药和梨花都没有来。 石榴便起身说:“娘,我去找芍药玩一会儿。” 林氏忙拦住她,“石榴啊,你别去了,这几日她家乱着呢,因为分家的事都快打起来了。芍药她哥去年不是成家了么,昨日商量着分家,他们的爹娘寻思着芍药下面还有未成家的弟弟和妹妹,就没分多少钱给大儿子。大儿媳说芍药定了亲,男方拿了彩礼,让公婆把彩礼一部分钱拿出来分给他们。他们爹娘心里是想留着给小儿子成亲,也就不同意,结果婆媳俩闹了起来,家也没分成。听说芍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自己躲在屋里抹眼泪,唉,她也个可怜的人。” 石榴听得肺都要炸了,张牙舞爪地说:“芍药她爹娘和嫂子也太过分了,这是芍药定亲得来的彩礼钱,不应该用来给她陪嫁么?怎么她爹娘想着给小儿子成亲,她嫂子又想着给自己呢,得了彩礼却不给闺女陪嫁,到时候芍药去了男方家会被人瞧不起的。不行,我要去替芍药出气!”她说着就往外跑。 林氏一把拉住她,“你个傻闺女,这是人家的事你掺和啥?哪个村里都有这样的事,又不只是她一家,你若去的话,她娘和嫂子指不定还要骂你呢!” 钱枫怕石榴去了会被人欺负,而他一个男人可不能去参与别人的家事,也跟着林氏一起劝石榴,“听说芍药下个月初就要嫁到钱家村了,就是二喜家,到时候你想找芍药玩也就是走几步路的事。” 石榴撅着嘴,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平时村里只有芍药一人对她好一些,梨花及其他的姑娘都与她不交好,现在她却不能帮一帮芍药,心里非常难过。 钱枫见石榴不开心,就说:“待芍药出嫁前几日,你去镇上买点东西送给她,凑着当陪嫁,她肯定高兴。” 石榴立马喜笑颜开,“真的?你可要舍得多给些钱我。” 钱枫大方地点头,“嗯,我说话算话。” 林氏见石榴不再吵着要去了,又说起梨花的事来,“梨花这几日也不好,本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嫁人了,却听说镇上李家小儿子病了,每日早晚都咳啊咳,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肺痨病,这喜事能不能办都不一定呢。” 石榴哑然了一阵,“要是梨花一嫁过去李家小儿子就病死了咋办?” “病死了的话梨花就得当寡妇呗,她这样想再嫁人也行,但肯定嫁不到好人家了。”林氏说着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谁叫她当初挑三拣四想攀老李家,眼馋他家在镇上有个铺子,她家里人有事没事就嘲笑你是嫁给她挑剩下的男人。哼,现在好了吧,要嫁给一个病秧子,也不知能活几日。” 钱枫在旁发笑,原来还有这等事啊,幸好梨花没嫁给他,他记得梨花那姑娘,一看那眼神就不像是个本分的。   ☆、第35章 做小买卖 林氏觉得村里这些姑娘算自己闺女最有福,就比来比去的,将村里各家姑娘都比上一遍。 这一唠就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后,钱枫和石榴就打算回家了。忽然,钱枫见院子里有几只鸡跑来跑去的,就说:“娘,你卖几只鸡给我吧。” 林氏以为钱枫是馋鸡肉吃了,“啥卖不卖的,抓一只去吃就行了。”她忙招呼着石伢子,“儿啊,快抓一只鸡来,给你姐夫带上!” 钱枫朝石榴使眼色,“快,跟娘说说咱们要做买卖的事。” 石榴便将昨晚钱枫跟她说的事细细道来。 林氏这一辈子都只会在地里创食,哪里懂得做小买卖的事,不过她信任女婿,啥也没说就让石伢子把家里六只肥一点的鸡给抓起来称了重量。 钱枫从袖兜里掏钱,林氏忙拦着不收,说:“你们不是打算先赊再卖么?卖不掉再还回来。对别人家是这样,对我家也要这样,否则以后你就赊不到东西了。” 岳母这般通情理,钱枫也不客气了,说好了算四文钱一斤,挣了钱就还过来。村里的人见钱枫竟然赊鸡去卖,立马就有好些人家送鸡过来了。 傍晚,钱枫和石榴轮流挑着满满一担鸡回家了,一共有二十六只。 杨氏和葛桃花见钱枫竟然挑了一担鸡回来,不知他这是又要干啥。鸡的腿都被绑着,躺在院子里咯咯咯咯叫个不停。 杨氏听了头皮都疼,“儿啊,你说要做的小买卖就是这个?不需我说,你肯定一只都卖不掉,县城旁边就有许多村子,哪家哪户没养鸡?人家走半个时辰就到了,没事就拎鸡去卖,干啥非要买你的鸡?幸好你都是赊来的,明日就挑去还了吧。” 钱枫才不听呢,“娘,至少得让我试一试嘛,卖不掉再还回去也不迟,也就是费几把谷子的事。石榴,快喂点谷子给鸡吃,饿得奄奄一息可就不好卖了。” 石榴一听便去屋里舀谷子去了。 葛桃花以前是绝对不相信二弟能做小买卖的,不过现在她有些半信半疑了,便好心地对石榴说:“你少喂点谷子吧,到时候没卖掉也不至于赔太多谷子。” “好勒!”石榴呵呵笑着点头,可是她端着个葫芦瓢一个劲地往地上撒,她不舍得鸡挨饿。 杨氏摇了摇头进了屋,她就由着儿子去闹腾,知道儿子不尝试一次是不会死心的。 钱枫寻思着既然要去一趟县城,就不能只是卖鸡,所以还把自己分家时得的花生拿出来。有两袋是带壳的,还有半袋是剥了壳的,他和石榴两人吃不完这些,就打算把剥了壳的带去卖。 晚上钱枫和石榴早早睡了觉,次日天还没亮就起床做饼吃,然后牵牛拉板车上路了。 四十里路可不近便,中间还要歇息,足足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到,到了清河县城已经快午时了。这是钱枫和石榴第一次来这里,有些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卖才好,找来找去才走到一条比较热闹的街,街道两旁到处都有小摆摊,卖菜的、卖小吃的、卖炒货的、卖鸡鸭的,行行都有。 这时他们听到一位老汉吆喝,“大黄鸡啰,七文钱一斤!” 钱枫小声对石榴说:“他卖七文钱一斤,咱们就卖六文钱一斤。” 石榴张开嘴正要吆喝,钱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咱们别在这儿卖,这儿卖的人多,若是咱们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指不定要跟咱们吵架。” 石榴四处瞅着,“那咱们去哪儿卖?这儿人多,去人少的地方谁买呀?” “人少的地方也会有人来往,咱们往前走走。”钱枫带着石榴边走边看,一直出了闹市,再往前走就是一些饭馆和客栈了,若是朝北走一阵就是大户人家的聚集地。 这边来往行人虽然少一些,但摊贩也少,关键是没有卖鸡的。 钱枫把一担箩从板车上搬下来说:“石榴,你吆喝吧。” 石榴先拿着葫芦喝口水润一下喉咙,然后敞开嗓门吆喝着,“卖鸡喽,黄毛鸡黑毛鸡,公鸡母鸡,全都是六文钱一斤喽!” 来往几个行人听了瞧都不愿瞧一眼,钱枫觉得吆喝得不对,“石榴,你就说这是殷山镇的鸡,肉嫩味香,全县最低价。” 钱枫不太好意思吆喝,可这对于石榴来说根本不叫事,她又敞亮地吆喝起来,“殷山镇的鸡喽,肉嫩味香,全县最低价,公鸡母鸡都是六文钱一斤!” 这么一改词,还真有一位大婶上来问:“这真是殷山镇的鸡?你们大老远的赶来就是为了卖鸡?” 石榴直点头,“大婶,你听我们的口音就知道殷山镇的人了,我们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才刚到这儿的。” 钱枫忙道:“大婶,我们不仅卖鸡,还卖花生米,价钱都便宜得很,前面有几个卖鸡的,都是七文钱一斤呢。” 这位大婶兜里没带多少钱,鸡是买不起了,瞧着有花生米就心动了,平时买的花生都带壳,回家还得自己剥,手疼。这里有现成的花生米就省力了,她抓一把在手里瞧了瞧,“嗯,个头挺大,多少钱一斤?” 钱枫寻思了一下,平时带壳的卖三文钱一斤,那花生米至少翻倍吧,“也是六文钱一斤,和鸡的价钱一样。” 这位大婶犹豫了好半晌,终于舍得拿出三文钱,“给我来半斤吧。” 钱枫赶紧拿秤来称,虽然才半斤,这也叫生意啊。这位大嫂一走,石榴又吆喝起来,声音响亮,老远的人都能听见,有不少人是被她那嗓门给唬住才往这儿瞧的。 有两位妇人正要过来瞧呢,对面一家饭馆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伙计,凶神恶煞地说:“嚷啥嚷,这大中午的我们饭馆里有客人呢,你们这么吵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们不知道在这儿不能瞎吆喝的么,要卖东西去前面那条街,别在这儿碍眼!” 钱枫客气地站起来说:“兄弟,你行行好,帮我问一下你们掌柜想不想买我的鸡和花生米,这些可都是殷山镇的,平时你们买不到,价钱还便宜,都是六文钱一斤。” “去去去!像你们这种人我可见多了,若是个个挑着来卖我们都要收,哪里能收得过来?赶紧走,再不走我就把你这担鸡和花生米全给踢了!” 钱枫可被惹火了,“你凶啥凶?不就是一个伙计么,有啥好了不起的,真当自己是掌柜的了?” 那位伙计直瞪眼,撸起袖子,“怎么,还想打架不成?” 石榴慌忙把东西挑到远一些的地方去,要是花生米被伙计踢了一地,还不知道要拾多久呢。等她再跑回来时,她见伙计和钱枫都抡起胳膊要打架了,她上前一下挡在钱枫面前,对伙计直龇牙,“你敢动手试试,二对一你打赢我们?” 钱枫把石榴拉到一边,“石榴,你可别小瞧我,对付这根干豆芽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位伙计确实长得干瘦,见石榴长得壮,而钱枫看上去也是个大块头,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俩的对手,便气哼哼地说:“殷山镇来的人也敢耍横?”他扭头朝饭馆里张罗,“青牛、秧子,快出来!” 他并没把青牛和秧子给唤出来,倒是把掌柜地给嚷出来了。掌柜是一位老头,他站在门口冷脸道:“不懂事的臭小子,让他们走远点不就得了,瞎吵吵啥,还让不让客人吃饭了?” 小伙计被训得脸红,颔首低眉地跑了进来。 钱枫和石榴往前走了十几丈远的路,来到自己小摊前席地而坐。刚才吵架都吵饿了,钱枫拿出饼来吃,还拿一块大的递给石榴,“来,你也吃,虽然只卖三文钱的东西也得吃饭啊,到哪都不能苦着自己。吃完了饼我就去买肉串吃,要知道咱们还了债也还有二千八百文钱呢。” 石榴大口吃着饼,说:“我不觉得苦,小时候有几年闹干旱,河底和池塘都干得裂缝,一家四口人共喝两碗粥,那才叫苦呢,整晚都饿得睡不着觉。现在咱家有粮还有钱,比村里好些人家都过得强。” 钱枫瞧着石榴吃得有滋有味,觉得像她这样容易满足真好,在这一点上他可远远不如石榴。 钱枫吃完了饼就站起来要去买肉串,却见刚才那位伙计又跑过来了。 钱枫昂着头,斜眼瞧他,“怎的了,我们现在没吆喝也没在你家饭馆跟前蹲着,你还想来打架?你个猴样打得过谁呀?” 小伙计绷着个脸,悻悻地说:“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家掌柜说了,若是你的鸡和花生米卖五文钱一斤,他倒是愿意赏脸买个几斤。” “呸!你当我们是来要饭的?别人都卖七文钱一斤,你们想五文钱一斤买去,哪有那么好的事!” 钱枫话才说完,小伙计扭头就走,还撂下话,“不卖你就留着自个儿吃吧,撑死你!”   ☆、第36章 石榴花痴 钱枫买来了肉串,他和石榴一人两串,坐下来吃得津津有味。 石榴全都吃下肚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咱们只卖了三文钱的花生米,却吃了十二文钱的肉串,岂不是赔了九文钱?” 钱枫不以为然,咧嘴一笑,“啥赔不赔的,就当咱俩出来玩顺便买点吃的就成。咱们再候一个时辰,若是还没人买就收摊,一起逛闹市好好玩一玩。” 有的玩石榴当然乐了,“好!要不我再吆喝几声?没卖出钱来以后娘就不让咱们出来了。” 钱枫见这条道上也有几个人来往,就点头道:“吆喝吧,你小声点,免得那些势利眼又来找茬。” 石榴不敢再敞开嗓门使劲喊了,她见来了一位穿着比较讲究的妇人带着一个小丫头路过,便甜甜地喊道:“夫人!夫人!你买不买鸡和花生米?殷山镇来的,六文钱一斤,整个清河县最便宜的呢!” 妇人见石榴说话时那憨模样忍俊不禁,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石榴又甜笑道:“您肯定是官太太吧,这身衣裳真贵气,您的眉毛是不是画过?细柳柳的真好看!” 石榴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平时她见到长得好看又会打扮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看到这样的女人她觉得赏心悦目,想必男人见了应该更是喜欢吧。 妇人停下了脚步,清清浅浅地笑了一笑,“这位妹子嘴还真甜,我哪里是什么官太太,也就是家里开了个酒楼罢了,相公忙着生意,我就带着丫头出来散散心。” 钱枫没想到这位妇人竟然愿意搭理石榴,看来这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石榴嘴甜招人喜欢,而这位妇道人家又闲着没事干,就搭了一句话。 石榴见这位妇人和颜悦色的,便喜庆地说:“那你就是老板娘了?真好看的老板娘!” 妇人抿嘴而笑,她的小丫头更是拿帕掩嘴直笑。 石榴也不知她们为啥笑她,她忽然又想到自己的买卖了,说:“夫人,你买不起鸡和花生米?你要是想买,我就给你最便宜的价,五文钱一斤!” 钱枫朝石榴直使眼色,意思是五文钱一斤太便宜了。 石榴看懂了钱枫的眼色,说:“这位夫人一看就是好人,咱们就便宜卖给她吧,刚才那家饭馆子的人那么凶,咱不卖给他。” 钱枫寻思着鸡是四文钱一斤收来的,五文钱一斤卖也不会赔钱,若是卖掉一只鸡挣个三四文钱权当挣个路费。他尊重石榴的意思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瞧出人家并没有太想买的意思。 妇人只是出来散心的,压根就没想到要买东西,可她见石榴憨厚,就说:“你们把东西挑到前面悦朋酒楼吧,跟他们说是我让你们去的,让掌柜全买了。” 石榴和钱枫听愣了,这位妇人朝他们柔和一笑,梨涡浅现,便带着小丫头走了。 石榴怔望着妇人的背影,痴痴地说:“这位夫人肯定是名门大小姐出身,你瞧她走路那模样真好看,刚才笑得也好看,连她的丫头都好看。” 钱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花痴啊,你花痴的对象不应该是女人吧,难道是性向有问题?” 石榴回神,“啥……星象?你会看天?” 钱枫失笑,“咱们赶紧去悦朋酒楼吧,这次可没算白来!” 往前走了不到一里路,果然见到一家悦朋酒楼。钱枫进去找小伙计,客气地说:“你家夫人看中了我的鸡和花生米,说让你们全买了。” 小伙计屁颠屁颠地跑到掌柜面前,“夫人又在外面行善好施了,让咱们把小贩子的鸡和花生米全买下!” 掌柜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夫人说买就买吧,反正酒楼里每日都要买这些。” 小伙计朝钱枫招了招手,“跟我到后院来吧。” 钱枫高兴地跑出去,他挑着一担鸡,石榴扛着半袋花生米,一起跟着小伙计从旁边的小门进了后院。小伙子拿出秤来,“得用我家的秤,以前遇到不少人在秤上捣鬼,我们可不能吃这个亏。对了,你家的鸡和花生米各是多少钱一斤?” 石榴想也没想便顺口地说:“五文钱一斤。” 钱枫寻思着刚才在那位妇人面前已经说是五文钱一斤了,现在也不好改口抬价,做人要厚道嘛,便点了点头。 小伙计一滞,心想他们怎么会卖得这么便宜,平时那几家送货的可都是六文钱一斤的,还是大批量的要,若是量少,价钱则更贵。 钱枫笑着说:“小兄弟,我们见夫人菩萨心肠,所以就便宜卖给你们。” 小伙计一边称秤一边说:“我家老板娘就是这样,见谁顺眼就帮谁。虽然你家的东西便宜,但我家掌柜的也未必肯收,因为有几家送货的每日清早按时送来,重量都是称好了的,从来不短斤少两,不需我们费一点心思,直接给钱就行。你的虽然便宜一文钱,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又不是每日都来,还得我们费劲来称,再算钱,麻烦。” 称完了重量,小伙计再拿算盘拨弄好一会儿也算不明白,他又不敢去打扰掌柜的,在那儿拨来拨去好一阵,钱枫摇了摇头,暗道,不会算数真可怕! “小兄弟,鸡是八十一斤,花生米四十斤,总共六百零五文钱。” 小伙计还不信,在那儿磨磨蹭蹭地拨着,石榴神气地说:“小兄弟,你要相信我家男人,他可会算账了,几千文钱的账他都一会儿就心算出来了。” 小伙计收了算盘,“好吧,我去跟掌柜的说。” 小伙计跑进前堂,说收了一百二十一斤的东西,都是五文钱一斤,总共六百零五文钱。掌柜随手拨了一阵子算盘,拿出六百零五文钱给了小伙计。 小伙计数了数钱,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一个乡下的泥腿子还这么会算账,都快赶上掌柜的了。” 钱枫接过了钱,和石榴一起道了谢,还让小伙计代他们俩向老板娘道谢,才出了后院。 钱枫默算了一下,除了花生米是自家的,这八十一斤的鸡就挣了八十一文钱,刚才还嫌便宜不舍得卖呢,因为他以为人家顶多会买一只,哪里知道那个妇人张口便是全要了。 细细一想,八十一文钱可不算少,扛大包的一日顶多挣个二十文钱呢。 “石榴,若是咱们每次收来的东西当日就能全都卖掉多好,这样积少成多,咱们每个月也能挣不少钱了,一个月跑个十来趟,就能挣一千文钱。可是……咱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会碰到好心的人。”钱枫想想还是有些忧愁的。 石榴并不为以后的事着想,只是问:“咱们今日是不是挣了八十一文钱?好多啊!” 钱枫回之一笑,“嗯,是挺多的,但下次就不一定能挣这么多钱了。走,咱们去前面的街上玩一玩,给你买好吃的。” 石榴露齿而笑,“我不想买吃的。” 钱枫见她脸上还飞起了红晕,不禁笑问:“那你想买啥?” 石榴嘻嘻笑着,嘴皮子嗫嚅了一阵,含羞启唇,“给我买画眉的东西好不好?” “哦……,我明白了。”钱枫瞅着石榴那张绯红的脸直发笑,“我的石榴也想画眉了是不是?行,买!人人皆有爱美之心,这有啥?走!” 石榴开始还怕钱枫嘲笑她,刚才那位妇人长得模样好,画眉是锦上添花,可她这副臃肿的身子,又长着一张包子脸,还画什么眉呀,可别成了他嘴里常说的什么施什么颦了。但钱枫不但没嘲笑她,还答应去买,她乐得乖溜溜地跟在钱枫后面。 这只不过是个县城,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还真不多,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家。钱枫和石榴进去后就东瞧瞧西望望,里面好些东西可都是没见过的。掌柜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丝毫没有招待客人的热情。 钱枫知道掌柜狗眼看人低,见他们的穿着不像是富贵人家,掌柜就懒得搭理。说来这也不怪人家,钱枫来了这么久,难得见有一个女人化妆,即便是城里的女人,若不是新妇或贵妇,也都是素面朝天的,掌柜以为他们只是进来瞧热闹,并不打算买。 石榴凑上去问:“掌柜的,你们铺子里有没有画眉的东西?” 掌柜懒懒地说:“有啊,这里不是摆着么?你连画眉的东西都不认识,还买它作甚?” 石榴呵呵笑道:“买了不就认识了?” 钱枫掏出一个钱袋子,往柜台上一放,“掌柜的,我们带了钱,是真想买,别以为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第37章 石榴爱美 掌柜见那个钱袋子鼓囊囊的,看似真的有不少钱,他那张冷脸总算是缓和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几个小盒子,打开给石榴和钱枫看,“这里有石黛、青黛、铜黛,最好用的是螺子黛,不过我铺子里可没有螺子黛,价钱太贵没人买,听说京城才有的卖。” 石榴随手拿出一支在手里瞧着,“真好看啊,是……是这么拿的么?” “哎哟,你拿反了,你得手执黄木这一头,那头青色的是画眉的。这是青黛,也就是青雀头黛。”掌柜哭笑不得,心想你都不知哪头是用来画眉的,你买它作甚? 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这个得多少钱一支?” 掌柜见石榴头上插的簪子还挺不错,看来他们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舍得花钱的,不过他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只是开个平常价,“六十文钱一支。” “啥?这么贵?”石榴怂了,赶紧还给掌柜,扭头拉着钱枫就走。 “别急啊,我钱袋子还在这儿呢。”钱枫来拿钱袋子,再瞧了瞧其他几盒,“掌柜的,那两种多少钱一支?” 掌柜把盒子一一盖上,说:“你们还是别买了,一般女人家买了这个还得买胭脂水粉,备齐了至少一百多文钱,你们挣钱不容易,就别费这个钱了,反正你的婆娘也……”他抬头再瞧了瞧石榴,觉得也没有打扮的必要。 钱枫心里着了气,这个掌柜嫌他们不是有钱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嫌起他的婆娘来了,他自己都没嫌石榴呢,哪能轮到别人家来嫌弃? 他哼笑一声,“我婆娘怎么了,她若打扮起来可不比谁差。你就说吧,那两种到底多少钱?还有胭脂水粉多少钱,都拿出来给我瞧瞧!” 石榴过来拽着钱枫的胳膊,小声地说:“咱别买了,今日才挣八十一文钱,挣的还不够花的呢,我也就是瞧着新鲜,平时根本用不上的。” 钱枫不听她的,冲掌柜说:“快拿出来呀。” 掌柜讪讪一笑,知道是激怒钱枫了,便拿出最便宜的一套,“这石黛最便宜,四十文钱一支,胭脂和桃红色擦脸的粉都是五十文钱一盒,总共一百四十文钱。” 钱枫毫不犹豫地说:“好,我全买了,不过这个价应该还有商量余地吧,一百二十文咋样?” 掌柜赶紧将东西收起来,“这可不行,我给你开的价本来就低,我做买卖的多少得挣点,这些可是从苏州那边进来的,来回路费都要花不少呢。” “那就一百三十文吧。”钱枫在想着若是能还掉十文钱也不错,毕竟钱是一文一文挣来的,十文钱能买五个大包子呢。 石榴急了,“钱枫,我真的不要!”今日累死累活挣的钱还不够买这些,她寻思着就觉得亏得慌。 掌柜一看就知道钱枫是当家的,石榴得听她男人的话。既然钱枫要买,那就是一定要买的了,掌柜稍作犹豫,就说:“好吧,便宜给你们了,买回去就要用,可别费了。” 钱枫正要从钱袋子里掏钱,石榴一下把钱袋子抢了过去。 钱枫哄着她,“咱们不是卖了六百多文钱么,这才一百三十文,又不是买不起?咱们赶紧买了,现在时辰不早了,还得给芍药买东西呢,你不是说要送她东西当陪嫁么?” 石榴寻思着把这些送给芍药也行,便点头了。 付了钱,石榴将买来的这三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子里,走出铺子她就说:“钱枫,咱们不用再给芍药买东西了,把这些送给她就行。” “那不行,这可是买给你的,你都不舍得用,怎么能送给她呢?”钱枫可没这么大方,好的东西当然得留着自己婆娘用才好。何况芍药要嫁给的可是二喜,二喜的名字虽然带着喜字,可他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喜庆,冷冷清清的,整日板着个脸,他娘也是个难说话之人,芍药一个农家女,用这些胭脂水粉怕是还要招婆婆骂呢。 石榴撅着嘴,“买都买了,咱们可不能再花钱了。上回花掉那么多钱,娘都唠叨个没完,这次又花这么多钱,挣得少花得多,娘若是知道了,肯定又……” “那就别告诉她。”钱枫忽然认真地看着石榴,“石榴,其实说来我也是个无用之人,什么都不会,挣不了大钱,我就是会写……” 说到这儿钱枫忽然一激灵,“石榴,我又想到一个可以挣钱的办法了!” 石榴眨巴着眼睛,“啥法子?” “我不是会写字么,上次你也看见了,不过这个你可千万别跟家里人说!到时候我们从村民手里收东西来卖时,你在旁边吆喝着卖东西,我就摆个桌替人写信或写状子如何,到了过年还可以写对联。等咱们以后挣了大钱,就来这里赁个场子说书,咋样?” 石榴欢喜拍掌道:“好啊好啊,你的字写得可好看了。对了,你还寻思着说书呢?” 钱枫挠头笑了笑,“这个嘛……以后再说,咱们赶紧去给芍药买东西吧。” 两人一起来到闹市,这里铺子多,也杂乱。钱枫寻思着还是买些大件东西好,便对石榴说:“咱们买一面像样的镜子和一对春凳吧,再买一担喜箩,咱们有板车也方便拉回去。芍药把这些东西陪到婆家去,婆家人瞧着也高兴,你若是把刚才买的那些石黛和脂肪水粉送给芍药,二喜一家子不但不高兴还会生气说芍药不贤惠呢。” 石榴仔细一寻思,觉得钱枫说得太对了,她崇拜地看着钱枫,“你这么能干的人,以前钱家村的人为啥都说你脑子摔坏了?” “他们脑子才坏了呢!”钱枫哼笑了一声,“他们败坏我名声,我都没跟他们算账。算了,以后还得从大家手里赊东西来卖,我就大方一点不跟他们计较了。” 石榴认真地点头,“嗯,肯定是他们脑子坏了!” 钱枫摸摸她的头,笑了。 两人花了八十文钱为芍药买好了东西就立马赶车回家,这个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回到家后天已经大黑,家里人都吃过了晚饭,这时都已经上|床睡觉了。他们俩一进家院,杨氏和钱老爹就都起了床,葛桃花和大哥也跑过来打听。 钱枫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说一日就挣了八十一文钱,至于其中的辛苦他只字不提,和饭馆子里的小伙计差点打起来的事他更是不可能说出来,在路上就让石榴守口如瓶了。 杨氏和葛桃花一阵唏嘘,原来做买卖这么容易呀。 葛桃花进屋躺下后便小声地对钱桐说:“要不咱们也试试,也拉点东西去县城里卖?” 钱桐在田地里干活习惯了,他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让他做买卖他就打怵,“我哪里会做买卖,一不会说话,二不会算账,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不是还有我么,我跟你一块儿去!”葛桃花实在是眼红了,二弟只要出去就能挣钱,为啥她就不能? 钱桐翻个身,背对着她说:“你还不如我呢,你也就会瞎嚷嚷,二弟给的那一百文钱你说你数多少遍才数清楚?做买卖得会算细账,譬如有人要买一只鸡,称出来是四斤七两,价钱是六文钱一斤,这一共得收人家多少钱?哪怕拿个算盘给你,你都不会使,你说你要算多久才能算出来?” 葛桃花嘴里开始嘀咕着,“四斤七两……六文钱一斤,那就是……”她琢磨不出来,干脆坐起来掰着手指,掰了好半天都没算清楚。 钱桐催道:“快睡吧,就你这算法,买鸡的人都走出一里远了。” 葛桃花泄了气,暗忖道,这活还真不是好干的,罢了,她只好乖乖地钻进被子里睡觉。 杨氏留了饭菜,钱枫和石榴在锅里热了热吃。等吃完晚饭再洗漱,时辰已经很晚了。 石榴钻到床|上睡觉,钱枫还坐在灯前记账。他准备了两个账本,一本是记着从各家赊来的东西,哪家几只鸡,各是多少斤,另一个本子上记着挣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 做买卖的都得记账,否则就是一摊糊涂账了。石榴见钱枫坐在桌前认真地记账,她躺在床|上伸展四肢,懒洋洋地说:“钱枫,咱们明日要赊些啥?” “明日上午咱们就在家歇着,下午去菜地里把大白菜系起来,听娘说再不系到时候就长散了,最近霜又重,打黄了就不好吃。” “嗳。”石榴听说明日上午能歇着,就喜滋滋地寻思着可以在家画眉了,“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娘和大嫂咱们花了一百三十文买石黛和胭脂水粉,就说只花三十文好不好?” 钱枫记好了账,过来趴在石榴身上,“没瞧出来,你心眼还挺多的嘛。” “嘻嘻,我是想让嫂子也跟着我一起画,我不小气,我全都借给她用。”   ☆、第38章 大哥要烧炭 次日钱枫和石榴睡了个大懒觉,杨氏和钱老爹都吃了早饭,他们俩还没起床。 杨氏知道他们俩昨日肯定是赶路累了,并没有去催他们俩起床,而是多煎了几块饼子。钱老爹吃完早饭就去山上砍柴了,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一日冷过一日,他要多砍些柴回来备着过冬。 现在地里没啥活干,杨氏又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就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手里还在忙着给肚子里的娃做小衣裳。 葛桃花是个勤快之人,大清早的就吃了饭,然后去地里将最后一担萝卜给拨了回来,打算全都腌成咸菜,为冬天做准备。钱桐本来是去山上开荒了,这会子不知为啥他忽然又回来了。虽然分家后他家有四亩田和两亩三分地,但他还是觉得少,因为养了两个孩子,还想来年多挣些钱盖厨房和还债,所以就去山上开荒,心里还盼着明年村里调田时自家能再添个一两亩良田。 葛桃花蹲在那儿剁萝卜叶,打算煮些喂猪,她见钱桐忽然回来了很是好奇,“咋了,你回家有事?” 钱桐蹲在葛桃花面前,满脸喜色地说:“刚才我在开荒时听塘哥兄弟几个和二喜在商量着烧炭,说待天寒了拉出去卖。他们肯定是见二弟拉东西去县城卖挣了钱就眼馋了,便寻思着这事,但是他们又怕自己不会卖,因为从来没做过买卖不会算账。他们就拉着祥大爷入伙,等卖的时候有祥大爷算账就行。他们见我也在那儿就问我愿不愿跟着一块干,说我只要出力干活就成,别的啥也不用管。” 葛桃花怔了怔,脸上一点高兴的颜色都没有,“听说烧炭不仅要砍大树,还得呆在山里没日没夜地看住火候,火候欠了烧出来的炭就全是烟,火候大了会烧过头,就没多少炭了,这可是个辛苦活。” 钱桐呵呵笑道:“农家人干啥不辛苦,我本来就是靠力气养家嘛。” 葛桃花瞧了钱桐一眼,忧心地说:“炭价贱得很,挣不上几个钱。我娘家就有人烧炭,一个冬季烧个几万斤,足足在山上烧了一个月,然后还得拉着出去叫卖,整整折腾了近两个月,最后一人也只分得两百文钱。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跟着二弟干呢,几日就挣回来了。” “二弟那活用不上我,我只会干力气活,别的可不会。你就让我跟着塘哥和二喜去试试吧,你娘家那里的人烧炭都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炭价涨了不少,不可能还只挣那么些钱。这段日子我也开出了一亩多地,再多开了村里人也不同意,反正也是闲着,还不如挣点钱,从明日就开始上山砍树,半个月后才开始烧炭。” 葛桃花闷着头不出声,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这时钱枫终于起了床,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出来。钱桐立马过来跟弟弟说起这件事,还说这两年炭价涨了,应该能挣些钱。 钱桐说话时向弟弟挤眉弄眼的,钱枫机灵得很,知道大哥这是想让他在大嫂面前说烧炭好,还要满口赞成大哥去。 钱枫对烧炭的事一窍不通,但也知道烧炭得时常呆在山里,便说:“哥,再过些日子就得穿棉袄了,若是要留在山里看住火候晚上不能回家住,那得多冷啊?” 钱桐笑道:“守着火还冷啥?” 钱枫一怔,继而大笑,“也是,我这脑子真是睡僵了。我只是觉得这个活太辛苦,也不一定就能挣到多少钱。” 钱桐见弟弟不为他说话,太不够义气了,直朝钱枫瞪大眼。 杨氏刚才一直没发话,这会子却开口了,“你们别拦着桐儿,他想去就去吧,他现在也是一房之主了,有婆娘有孩子要养,靠几亩瘦田薄地虽然能挣一口吃的,但终归过不上好日子。男人总得寻条适合自己的路,待攒了钱就送松球去学堂读书,像祥大爷那样识文断字多好。” 一说到读书,葛桃花就来兴趣了,“我还想让松球以后能多读几年书,可不只是识文断字,还得做文章呢,将来当个秀才可就了不得了,指不定还可以中举。” 钱桐忙道:“那你就让我去烧炭吧,没钱怎么送松球上学堂?” 葛桃花只好答应了,“好吧,哪怕挣的少也是挣。” 大嫂都同意了,钱枫也不好拦着他哥,或许烧炭也能挣钱呢,反正他哥也不怕累。 钱桐高兴地走了,钱枫蹲在杨氏身边笑问:“娘,没想到你脑子里想的东西还挺多,那你当年咋没让我和哥上学堂呢?” 杨氏狠狠戳一下儿子的脑门,“我能把你养到这么大就不错了,那些年哪能跟现在比,先是兵荒马乱的村里人整日往深山里躲,后来又闹干旱,饿得眼冒金花哪有钱去上学堂?祥大爷能上学堂那是几十年前他爹去县里给张员外当仆人,把祥大爷养在了身边,让他陪着少爷一起读书,才跟着上了两三年学堂。你快去吃早饭吧,都在锅里盖着呢。” 钱枫本来正要打算去做早饭的,听杨氏这么说,他跑来勾了一下他娘的肩,嬉皮笑脸地说:“还是娘疼我,又给我留了饭。” 葛桃花剁好了萝卜叶,朝这边瞅了一眼,叹气道:“娘可是越来越偏心了,总是给二弟一家留饭,啥时候也给我们留啊?” 杨氏咳了咳,“若是你也孝敬我两百文钱,我给你留一个月的饭都成。” “这可是娘亲口说的,总有一日我和钱桐也能挣来大钱,你就瞧好吧,准备着一个月的饭,还得有肉别忘了啊。” 杨氏应道:“嗯,我就等着那一日呢。” 葛桃花信心满满地去墙边的小灶上煮萝卜叶了,她觉得自己和钱桐都是舍得出力气之人,两百文还怕挣不来? 这会子石榴才从屋里出来,在梳着长长的头发。葛桃花回头瞧了石榴一眼,“哟,弟妹真是懒人有懒福,这都啥时辰了才起床,咱们钱家村也就找得出你这么一个睡大懒觉还不被婆婆骂的。” 石榴还没开口呢,杨氏又回道:“只要你能挣来钱,哪怕你睡到中午起床我都不骂。” 葛桃花挑着眉头,“娘,二弟说你是大财迷还真是没错,张口闭口就是挣钱挣钱。” 石榴憨笑,“钱枫说了,娘是大财迷,我是小财迷,我们俩有得一拼!” 杨氏听得脸都绿了,钱枫正在刷牙呢,忍不住一喷。 石榴梳好了头发还跑到葛桃花身边去小声地说:“大嫂,等会儿我给你看几样好东西,咱们一起用。” 葛桃花稀奇了,“啥好东西?” “等我吃完了早饭再告诉你。”石榴神秘地笑了一笑就去刷牙了。 葛桃花见他们小夫妻早也刷牙晚也刷牙,忍不住吐槽,“牙齿整日那么刷呀刷,不会被刷掉么,老了没牙吃肉可咋办?你们可别学城里人那般讲究。” 杨氏听了又要开口,蹲在旁边喝粥吃饼的钱枫抢先学着杨氏的口气对大嫂说:“只要你能挣来钱,你也可以这般讲究。” 杨氏打了一下儿子的头,“去,别学我说话。” 葛桃花笑道:“二弟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当然知道娘想要说啥了。” 石榴边刷牙边哈哈大笑。 吃完早饭,钱枫去院子后面看地窖挖得咋样了。这几日钱老爹和钱桐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但只是直着往下挖,一往两边挖就掉土,他们就放下了等钱枫来,因为钱枫之前夸下海口说他懂这个。 石榴将葛桃花拉进了屋,还把门关上了,她怕婆婆见了骂她瞎捯饬,想等会儿画得美美地再出来让婆婆瞧一眼,她石榴可也不丑的。 葛桃花进屋后见石榴竟然还关门,“你干啥?不会是你从县城偷了东西回来吧?” “我怎么可能会偷人家的东西,是我买回来了好东西!”石榴兴奋地把石黛、胭脂和粉都拿了出来,“大嫂,你闻闻,都香着呢。” 葛桃花拿起来闻了闻,又摸了摸,“这好像是往脸上抹的东西,你买这些回家干啥,花多少钱?” 石榴嘻嘻笑着,“才三十文钱。” 葛桃花嘟囔一句,“这也不便宜呀,有这些钱买好些布呢。” 石榴端来一盆水,“咱俩好好洗个脸,然后好好捯饬一下咋样?” 葛桃花当然乐意了,当年成亲时她都没用上这些呢,现在是石榴让她跟着一块用的,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妯娌俩先后洗了脸,然后拿着镜子忙活起来。葛桃花拿着那盒粉纳闷道:“不是说擦脸就是想让脸变白么,怎么这盒不是白粉而是有点黄又有点粉呢,不会是你买错了吧?” 石榴愣了愣, “是啊,应该买白粉才对,可那个掌柜说这就是擦脸的,难道他糊弄我?” 葛桃花忽然又悟了过来,“不对,若是白粉还用买干嘛,用家里的面粉不就得了?”   ☆、第39章 一家财迷 石榴觉得大嫂说得也在理,“不管了,咱们先往脸上擦了再说。” 石榴迫不及待地先擦,葛桃花在旁叹道:“真是奇了,这粉瞧上去不是白色的,可擦在脸上就变成白的了。弟妹,你现在瞧着好白好白,比坐了月子的女人还要白。” 石榴听了高兴,再往脸蛋上擦胭脂,然后画眉。她本来是想画出昨日在县城里碰到的那位夫人好看的模样,结果对着镜子一照,她觉得好像哪哪都不对劲。 这时葛桃花也捯饬好了,她还朝石榴咧嘴一笑,“弟妹,你瞧我现在俊不俊?” 石榴直点头,“俊!就是有点像唱戏的。” 葛桃花笑靥如花,说:“你也像唱戏的,这样挺好看,人家唱戏的都画成这样不就是因为好看嘛。” 屋门咯吱一声响,穗儿推门进来了。她瞧了瞧她娘,又瞧了瞧婶子,稀奇得不得了,“娘,我也要画!” “好啊,先来洗把脸。” 葛桃花和石榴一起帮着穗儿使劲擦使劲抹,等她们三人喜气地出了门,从杨氏面前走过时,杨氏身子一僵,“站住!你们三个给我过来!” 三人走过来站成一排,石榴憨笑着,“娘,你瞧我们仨俊不俊,要不我把东西拿出来给你也用一用?” 此时阳光正灿烂,照在她们脸上更显绚丽多彩,杨氏瞧着倒吸一口冷气,“俊啥俊,活生生三个女鬼似的!我说你们躲在屋里折腾啥,原来是捯饬这么些鬼玩意,这不是糟蹋钱么?” 葛桃花听了不服气,因为她自个儿在镜子里瞧着觉得挺好看。 石榴走上前哄道:“娘,只花三十文钱,不贵的,我这就去拿……” 石榴话还未说完,杨氏赶忙摇头道:“我不要!我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这么早当女鬼。你们赶紧去洗了,瞧着瘆得慌。” 她们三个没一人愿意去洗,这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折腾成这样的,洗了多可惜。 这时恰巧钱枫从后院走了过来,准备找根竹子去比量着地窖。 杨氏忙招呼着他,“儿啊,你快过来瞧瞧稀罕物。” “啥稀罕物?”钱枫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瞧这大小三个娘们像啥?”杨氏朝她们三人瞥了一眼又一眼。 钱枫站在她们面前一瞧,当场石化了。 石榴见钱枫看呆了,高兴地说:“是不是很好看,这钱花得值。” 钱枫僵笑,“嗯,好看。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三个可以搭个台子唱大戏了!这么浓烈的妆,你们这是打算一次就把粉给抹完?” 石榴以为钱枫是珍惜东西,忙说:“还剩好多呢!你觉得我们三个谁画得最好看?” 钱枫瞅来瞅去,“我觉得算穗儿最好看。石榴,你跟我来,我给你捯饬。” 杨氏跺脚,“你个大男人会啥,赶紧干活去!” “娘,就一会儿功夫。”钱枫拉着石榴进屋了,还回头对葛桃花说,“大嫂,等我帮石榴弄好了,让她再教你。” 葛桃花的嘴张成一个大圆圈型,二弟还有这嗜好? 钱枫在前世虽然不是化妆师,但对化妆也颇懂一些,以前在学校时常表演节目,男人也要化妆的。他现在站在石榴面前就像是一个造诣非浅的造型师一般,先是给石榴化了淡妆,眉毛描得还不错,然后还把她的麻花辫给拆了。 他拿起剪刀要给石榴剪流海,吓得石榴一缩,“不行,头发是不能剪的。听我娘说,若是剪了头发就是夫妻之间断情断义,这可使不得。” 钱枫挥舞着剪刀,“那是迷信,我就给你剪几根,没事的。” 石榴抱着脑袋,“不行不行!” 好吧,钱枫放下了剪刀,过来给石榴扎了一对辫子,“瞧,我帮你打扮得好看吧。” 石榴拿起镜子使劲瞧,“好看……好看。这眉毛画得跟昨日见到的那位夫人有些像,真好看。这种辫子叫啥,也好看。” 钱枫哪里知道这个辫子叫啥,只知道在前世见很多小女孩扎成这样,一个辫子叫马尾辫,那两个呢?“呃……应该叫双马尾辫吧,上回在益城见到有人这么扎的。” 石榴在益城可没见过,她以为是自己粗心没瞧见,也没管乎这么多,放下镜子就冲出去给杨氏和葛桃花瞧。 杨氏瞧了瞧,“儿啊,你把石榴打扮成妖精了,那辫子甩一甩的干嘛,甩臭蝇子呢!” 钱枫赶紧拿着竹子偷跑后院去了,免得招杨氏骂。可葛桃花不肯放过石榴,拉着要石榴为她重新画脸,也要扎那样的一对辫子。 到了半上午,葛桃花和石榴、穗儿三人得瑟地在村里走来走去,显摆她们的脸和时兴发型,辫子甩来甩去的,可带劲了。 到了中午,钱枫再到前院来,瞧见大嫂也梳成这样的发型,他看得有些晕眩。要说石榴才十八岁,梳成这样倒没什么,可大嫂都二十五六的人,怎么瞧上去都不伦不类。 可是大嫂特别稀罕,在那里一边炒菜还一边摸着自己的辫子。钱枫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上前去说她梳这种辫子不好看,由着她去吧,只要她自己认为好看就行。 下午,钱枫和石榴去地里系大白菜,从家门口出来走到菜地里,一路上总共也就遇到那么几个女人,十之七八都梳成了石榴那发型。这还不是最新鲜的,葛桃花把松球也梳成这种发型,结果满村跑的男孩女孩全都甩着一双马尾辫。 这也太夸张了吧,钱枫都要看花眼了,村里人平时瞧着挺古板,怎么梳个辫子能跟风成这样? “石榴,看来大中午的大家都忙着在家梳辫子去了,我就是随手那么一梳,真的有那么好看?” 石榴搓着草绳,然后把散开的大白菜叶给系拢,笑嘻嘻地说:“好看,若是不好看大家干嘛跟着学。我跟大伙儿说了,益城的人都梳成这样。” 钱枫明白了,之所以大家跟风成这样,全是拜石榴所赐,她这最后一句话足以让所有人效仿。 小女孩梳这种发型倒是好看,中年妇女和男孩也梳成这样,钱枫哪里看得下去。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大老爷们没人梳成这样,否则他真要成疯哥儿了。 忽然,钱枫觉得将来发财有望了!若是哪一日他能让整个殷山镇的女人都时兴穿一种款式的衣裳,或是戴同一种饰品,他就去进货来卖,应该能挣大钱。当然,这得足够便宜才行,否则没人买得起。 这回石榴买了石黛和胭脂水粉,很多姑娘和妇人都瞧着眼热,可是三十文钱对她们来说可是不小的数目,不太舍得买。 “石榴,下回咱们去县里买几根好看的头绳和绢花,我再给你变着花样梳发型,会不会有很多人跟着你学?” 石榴听了一下蹦了起来,“真的?那得好些钱吧?” “我觉得用不着多少钱,估摸着就几文钱。你不是说只见过镇上的姑娘嫁人才戴绢花或系好看的头绳而乡下的新娘子极少有么?近来成亲的人多,咱们买些回来试一试。若是价钱够便宜,即便不成亲的姑娘和妇人或许都想买呢,反正咱们要去县里卖东西,弄这些回头也是顺便的事。咱们也不必拿出去叫卖,就放在家里,大家知道了会来咱家买。” 石榴直点头,她那一双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今儿个上午二喜他娘还问咱们啥时候去县里,让给她带盐呢,她说镇上是卖二十五文钱一斤,若是县里能低于二十五文,就让咱给带一斤。” 钱枫惊愕,“二十五文钱一斤?咋这么贵?”在他看来,一斤盐三文钱应该够了吧。 “本来就是二十五文钱一斤,这事你不知道?从我记事起盐好像就是这个价。” 钱枫想起来了,古代的盐是很贵的,但是好像也不能随便买卖,大量地贩卖肯定是不行,但为村民们少量带一些应该没问题。 “石榴,说不定县里还真有稍微便宜一些的,否则镇上的那家盐铺子靠啥挣钱。到时候咱们多费点心思好好找一找,若是以后常有人让咱们给带东西,从中能挣些钱也不错。” 石榴哈哈大笑,“你说娘是大财迷,我是小财迷,我瞧着你也是个财迷。” 钱枫应道:“一家财迷!” 两人花了半个下午就把大白菜系完了,然后又一起去山上砍柴,傍晚回来,钱枫挖地窖,石榴做饭。 吃过晚饭,好些人家手里都拎着东西过来了,有的拎鸡,有的拎花生,还有人提一篮子鸡蛋的,叔叔拎了三只大肥鸭,都说愿意赊给钱枫,让他送到县里去卖,卖不掉再还给他们也没啥。 钱枫乐得合不拢嘴,这都不用他亲自跑腿了,全都乖乖送货上了门,只赚不赔的买卖完全可以坚持干下去嘛。   ☆、第40章 石榴玩游戏 睡觉前,钱枫又在记账,这么多村民都把东西送过来了,必须记清楚才行。 石榴坐在旁边做棉袄,她大大咧咧惯了,针线活做得不怎么好,但这些年来跟着她娘学也能将就做出来,只是样式不太好看罢了。 钱枫抬头瞧了一眼,“石榴,你别做了,咱们现在已经攒了一些钱,去裁缝铺里做多好,样式好看,你也不需累眼睛。” “可是大嫂给了咱们四斤棉,放着多可惜。还有,咱们买了这么好的布,得用上才行。”石榴爱不释手地瞧着手里的花布,这可是她亲自选的。 “这好办,咱们把野棉和布都带到裁缝铺里,让老裁缝用这些料做,咱们只付工钱就行。” 石榴觉得这个法子好是好,但又有些顾虑,“娘和大嫂都是自己做,村里的人也都是自己做,若是我偷懒会不会被说成是懒婆娘?我可不要做懒婆娘。” 钱枫伸手摸一下她的包子脸,还捏了捏,说:“大家不会说你是懒婆娘,只会说还是有钱好过日子。再说了,你又不是偷懒,而是为了穿上样式好看的棉袄。咱们为啥要挣钱,不就是为了改善生活么?穿好一些吃好一些,想买啥就买啥,待得了空咱们还可以去听戏。我瞧见县里有一家梨园,以后咱们也可以成为那里的常客,喝喝茶、嗑嗑瓜子、听听戏,这日子多美。” 石榴越听越向往了,“想进梨园会不会要好多钱?” “明日去打听打听,再贵咱们也花得起,不是还有三千多文钱么?”钱枫说着又低头记账。 石榴满脑子都在想象着戏,手里的活也放下了,她听钱枫的,棉袄不做了。忽然,她跑出屋捡了一堆小石子回来。 钱枫好奇,“不会吧,石榴你这么大了还喜欢和穗儿一样玩石子?” 石榴嘟着嘴,“才不是呢,我想学数数。”她把石子整齐地排开,一个个地数起来。 钱枫记好了账,过来蹲着逗石榴玩,“石榴,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吧,若是你输了,我就惩罚你,若是你赢了呢,我就奖励你,咋样?” 石榴最喜欢钱枫陪她玩了,“好啊,惩罚啥?奖励啥?” “嗯……”钱枫眸子转了转,坏笑一声,“等会儿再告诉你。来,咱们一起摆石子,看谁先算清楚四个七是多少。” 石榴听了脑袋一懵,“四个七?这么多啊!” 钱枫催道:“快点算,我可不等你。” 钱枫眨眼就摆好了四行,每行七个石子,然后看着石榴。石榴压根就不是摆成四行,而是摆成一行,从屋门口摆到床前去了,长长的一行。 钱枫把她抓过来,“你摆长龙啊!我已经算出来是二十八,你输了,该我惩罚你了。” 石榴乖乖地伸出手,“你打吧,听说先生惩罚学生都是打手掌的,你打轻一点。” 钱枫伸手做出要打她的手势,可他没打下去而是握住她的手,凑脸过来吻了一下石榴的唇。石榴满面羞红,呵呵笑着说:“你不是说要惩罚我么?” 钱枫暖暖一笑,“已经惩罚过了呀。” “哦?”石榴恍悟,继而又惊又喜,“亲嘴就是惩罚?还有这么好的惩罚呀!” 钱枫发笑,看来这婆娘很喜欢被他亲。他拉着石榴过来,教她怎么算四个七,“比如有人买四斤东西,每斤七文钱,意思就是四个七,来,你数一数我刚才摆的这些。” 石榴一个个地数,数完后高兴地说:“二十八个!我会了我会了,咱们再比四个七,若是我赢了你要奖励我!” “好。”钱枫让着她,故意慢慢地摆放。石榴有模有样地学起钱枫刚才摆的那样,然后又伸出手来,“一共二十八个,我赢了,快奖励我!” 钱枫可没有东西奖励给她,而是一把将她拉近,这次他是用力地吻着石榴,石榴先是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闭上享受了。待钱枫放开了她,她才睁开眼睛说:“哼,你耍赖,惩罚和奖励是一样的。” “哪有耍赖?明明不一样的,要不你惩罚我也行。”钱枫才说完,石榴一下扑过来,狠狠地惩罚他。 玩了好一会儿,他们俩亲够了,石榴也有长进了,已经背住了二七十四、三七二十一和四七二十八的口诀了。钱枫举几个买菜的例子,她磨磨蹭蹭地也算出来了。 之后钱枫又教她认自己的名字,钱枫拿着棍子在地上写出大大的“石榴”两个字,“石榴,你可得记住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是没法在外面闯荡的,很容易上当受骗。” 钱枫再写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你男人的名字,你也得记住。今天只是认,明日我再教你写。” 石榴蹲着仔细看,还拿棍子在旁边比划着,虽然学得慢,但她非常认真。钱枫在想,笨鸟哪怕不能先飞,慢慢地扑腾也行,瞧着石榴那认真模样,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琢磨了好一会儿,石榴才跟着钱枫一起上|床。她躺在床|上自豪地说:“我会算账喽,我认识自己的名字喽,还认识我男人的名字,我也算是大才女了,钱家村第一大才女!” 钱枫也不打击她,让她自我陶醉,说:“等哪日我教穗儿去,让她也当才女。” 石榴翻身一下压在钱枫的身上,捶他的胸膛,“不行不行,你不许教穗儿,等我多学一点我自己去教她,否则她赢过了我,那我就太丢脸了。以后每个晚上你都要教我一些,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教穗儿,只教你。”钱枫抱着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睡。 第二日他们像上回那样起了个大早,钱枫牵着牛,牛拉着板车,板车上有一担箩,箩里有鸡、鸭、花生、鸡蛋、鸭蛋等,还有半袋芝麻。另外还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笔墨,钱枫打算给人写对联、信和状子,今日他都要付诸行动。 石榴跟在旁边走着,说:“我把野棉和布也带上了,你说这个时辰从镇上过,那位老裁缝开门了么?” “这个时辰太早人家没开门,待晚上回来时又太晚人家肯定打烊了,咱们还是在县城找个铺子做吧。”钱枫想起镇上的那个老裁缝,他忽然过来揽住石榴的肩,“你那次为啥要往我眼睛里撒胡椒粉,快老实交待!” 钱枫不提还好,这一提石榴就撅起嘴来,“哼,你还有脸说呢,你骂我是猪,那你干啥还要娶我?” 钱枫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那之前石榴早就认识他了,“哦,你这是想谋害亲夫,正好可以不嫁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是气你嫌弃我。”石榴忽然想起什么,瘪着嘴说:“你是娶不到别家的姑娘才肯娶我的,你说我和梨花谁更好?不许像哄那位官差那般哄骗我!” 钱枫发现石榴这脑子可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当然是你更好了,上回我不是帮你训她了么?”钱枫正说着呢,见眼前来了一位姑娘,他吓了一跳,“见鬼了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石榴大笑,“哪里是什么草草,那是梨花!咦?这大清早的,梨花这是干嘛?” 石榴上前跑了几步,“梨花,你这里从哪里来?” 梨花红着眼眶,瞥了一眼石榴,不说话。钱枫也跟上来了,“咋了这是?” 梨花见钱枫神清气爽的,穿着也得体,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坦。她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当初为啥就不同意嫁到钱家呢。 她再瞧瞧石榴,石榴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外裳,大红色的裤子,脚上穿着大红绣花鞋,还是一身新妇的打扮,最显眼的是石榴那一对马尾辫和一脸开心的笑脸。 梨花咬着唇,目光冷洌地瞧着石榴。她知道石榴嫁给钱枫后日子过得好,平时在村里时常听到林氏夸钱枫,还说石榴从来没挨过打骂,钱枫和婆婆都对石榴好着呢。 梨花最初的想象落了空,以为石榴跟着钱枫会受穷,还会受欺负被打骂,然后经常哭着回娘家,她就可以看好戏了。可是现在眼见着钱枫会挣钱,待石榴也好,以后要哭着回娘家的是她梨花了! 梨花听说她的未婚夫得了病,有的人说病得重,有的人又说没事正在治,待成亲时她的未婚夫应该就好了。她寻思着还是眼见为实,便趁天还没亮就偷偷爬起床,赶到镇上躲在李家的屋后听着。 因为她听人家说她的未婚夫是早晚咳得厉害,所以她才起个大早来瞧虚实。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她是彻底失望了。她躲在李家房屋的后面呆了那么久,屋里的咳声就一直没断过,有时候她都感觉里面的人咳得要断气了。 她还听到屋里有老妇人的哭声,估计是未婚夫他老娘在哭。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哭,当初她和爹娘都是图人家的铺子,觉得有个铺子不用种田种地,那可是乡下人求之不得的。可是这个铺子还得人家哥兄弟两人对半分,若是男人死了,这个铺子也不会有她的份。 梨花瞧着钱枫,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是有苦说不出。 石榴还刨根问:“梨花,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哭了?” 钱枫拉着石榴往前走了几步,“你别问她,不需问也知道她是探消息去了。李家小儿子八成是不行了,看来梨花是真的要当小寡妇。”   ☆、第41章 石榴入迷 钱枫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根本不怕被梨花听见。 梨花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又听见石榴问钱枫,“梨花可不可以不嫁过去,把彩礼都还给李家不就行了?” 钱枫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估摸着李家还想娶梨花过去冲喜呢。” 梨花知道钱枫说的是对的,她一路跑着回家一路哭,她宁愿不要铺子也要个男人啊,像石榴那样有男人疼着多好。她做梦都想有个男人疼着,娘家她早就不想呆了,爹娘只疼三个弟弟,简直把她当下人养。 石榴回头见梨花跑远了,她也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走着走着,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钱枫还真没瞧过石榴这副忧愁的样子,“石榴,梨花对你不好,你和她玩得也不要好,你干嘛为她操这个心?有些人啊,你对她好她不但不记在心上,还反过来咬你一口,你不记得秀儿的事了?她后来都要赖上咱们了。” 石榴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担心梨花成了寡妇后会缠着你,她肯定会后悔没嫁给你。听说很多寡妇守了几年就主动勾搭别的男人,根本不要脸。” 石榴这一番话还真让钱枫刮目相看,“哟,我的石榴还有忧患意识了,你放心,镇上离钱家村有几里路,她怎么缠着我?再者,你不是很会搧人嘴巴子么,到时候施展出来!” 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又心生愧疚,“上回我把秀儿打了,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也不知她有没有当尼姑。” 钱枫叹道:“各人有各命,秀儿但凡有一点出息,她都能走出自己的路,你别为她操心。梨花也一样,两家已经订了亲,她就不能随便反悔。说不定李家小儿子不会死呢,哪怕真的会死,梨花守寡后也完全可以再回娘家另嫁人,好男人虽然由不得她挑,光棍还是不少,只要是聪明能干的女人,怎样都能把日子过好了。怕就怕她到时候舍不得李家的铺子,然后又去祸害左邻右舍的有妇之夫,那她就真成大祸害了。” 石榴听得似懂非懂,其实她不只是担心梨花会成寡妇,心里多少有些可怜梨花,说来梨花还帮过她呢,若不是梨花当初不肯嫁给钱枫,她怎么能捡到这个漏? 石榴说道:“到时候梨花若真守了寡,我就劝她另嫁好不好?” 钱枫忙摇头,“不行,她若是嫁了个不好的男人,到时候怪你一头包。她精着呢,这些不需你提醒,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交合适的朋友,像芍药那样的人你可以和她亲近,梨花你要离远点,知道么?” 石榴乖乖地点头,“嗯,以后我不理她。” 钱枫刮她的鼻子,“这样才乖嘛。” 临近午时到了清河县城,他们在上回的原处摆开了摊子,这附近几家铺子没人出来赶他们,不像前面那个饭馆子的伙计那般刁难人。 石榴坐在摊子前吆喝着,钱枫去买了红喜纸和写信的纸,路过一家书铺他还买了几本书。 因为钱枫不想让石榴吃凉了的饼,这样对胃不好,所以早上没带干粮出来,他买书时顺便买了几个热腾腾地包子回来,和石榴一起吃过后就开始摆桌坐好。 石榴在旁吆喝着,钱枫坐在那儿没事干,他觉得石榴这么一直吆喝着肯定口干舌躁,就在纸上写了“殷山镇”三个字卡在箩上,然后还附上一个价钱单子,什么东西卖什么价钱,写得大而醒目。 虽然大多数人不认识字,但人家看见他们会写字也会过来瞧热闹,石榴也省省口水了,只需偶尔吆喝那么一两声,这样还能把识字的人给招过来。 写好了这些,钱枫就坐在旁边看看书,还挺悠闲。 只是没悠闲多久,石榴这边就有顾客过来买东西了,钱枫得帮着算账收钱。这回比上回要热闹多了,时不时有人上来问价钱,能成交的也不少,至于是不是钱枫写的字起了作用也不得而知。 这时有一位老头子瞧见钱枫的桌上摆着纸笔,走过来问:“这位小哥,你会写喜联么,我儿子快要成亲了,我想要三副喜联。” “会呀。”钱枫暗喜,他当然会了,他摆这个桌不就是为了做这门生意么,“大爷,你说吧,写什么。” 钱枫摊开了纸,研好了墨,等着大爷开口。这位大爷却说:“我没读过书哪知道该怎么写,你是写喜联的,难道你不会?” “呃……会会会,我是怕你不喜欢我写的才这么问。”钱枫心想,他好歹读过十几年书,编个喜对子应该没问题。 大爷又担忧地问:“你这里写一副喜联多少钱,不会很贵吧?” 钱枫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定好价钱呢,他对这个行情也不了解,便说:“大爷你放心,我这儿只会比别家便宜,不会比别家贵,你就说说别家多少钱吧。” 大爷这个人也老实,说:“有十文一副的,也有八文一副的,我瞧上去都差不多,看不出哪家写得好,你就说说你要多少钱一副吧,贵了我可不在你这儿写。” 钱枫卷起袖子,“大爷,我给你算七文钱一副成不成,写出来包你满意。” 大爷听说便宜就高兴地点头,“要不你再给我省一文钱,二十文钱写三副成不?” “成!”钱枫提起笔要写了,石榴也凑过来看,她知道钱枫会写字,可不知道他还会编喜对子。 钱家村和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是找祥大爷写喜联和春联,但他根本编不出来,而是抄一本书上的,给每家写的对子都差不多,几十年来就那么几对。 各村的人虽然不识字,但瞧了几十年也瞧出祥大爷没变过花样,可是去镇上也只有一家写的,还死贵,所以就图祥大爷写的便宜,一副才四文钱,年年都是找他写。祥大爷儿子多,田地少,每年就是靠这个挣些钱添补家用。 钱枫也知道这事,瞧着自己成亲时门上贴的喜联他就想笑,院门、堂屋门和自己的卧房门上全是一样的内容。 不过他可不敢在家里露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也不想抢祥大爷的生意,所以就只能在外面摆着写了。他略作思考就想出来了一对,边写边念,“珠联璧合配佳偶,鸾凤和鸣喜成双,横批,天作之合,怎么样?” 大爷和石榴听了直叫好,之所以觉得好是因为看着字写得流畅大气,听上去也顺口。 钱枫知道,无论写得好与不好,大爷都不懂。听大爷喊好,钱枫也就放开写了,接下来连写两对,“秦晋联姻结连理,比翼双飞共栖息,横批,喜结良缘。新婚燕尔心相印,夫唱妇随永同心,横批,百年好合。” 钱枫发现自己写这种东西,一口气能写出几十对来,看来这种买卖太好做了,关键是大多数人都看不懂,好糊弄。当然,既然是喜联,可不能写成春联,更不能写成普通的对子。 钱枫一气呵成,眨眼功夫就挣了二十文钱,除去喜纸的两文本钱,也还挣了十八文,让石榴瞧了不禁咋舌,她刚才卖了那么些东西才挣十五文呢。 待大爷走了,石榴景仰地望着钱枫,“还是读书人有用。咦?不对,你没读过书,你咋会编这些?” 钱枫随意地翻开手里的书,“我刚才不是一直在这儿看书么,我就是从这里面抄下来的。” 石榴更好糊弄,钱枫这么一说她就信了。钱枫心里直感叹,在这里就是好混啊,说啥都有人信,写啥都有人称好,痛快! 可能是刚才那位大爷回去跟左邻右舍说这儿写喜联便宜的事,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要写喜联,一个是要写春联,说是为过年准备的。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这个人也忒心急了吧。 到了傍晚,钱枫已经挣了一百文二十文钱,看来是因为年前成亲的人多,他要的价钱又低,再加上有些人心急要写春联。 石榴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挣了五十文钱,加起来比上回挣的还要多出不少。可是天色已晚,已经有点黑天了,上回是半下午就起程回家的,到家就已经很晚了。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再回家,怕是要接近凌晨才能到家。 钱枫觉得挣了钱就没必要苦着自己,便带着石榴一起去找客栈住,因为还有好些东西没买,给人带盐的事还没办,还要找裁缝铺做棉袄,那担箩里还剩小半篮鸡蛋也可以留着明日早上卖。 最让钱枫期待的是,他想带石榴去看戏,梨园是晚上开场子的,白日大家可没功夫看。 花二十文住客栈,再花二十文吃晚饭,钱枫便带着石榴去找梨园了。石榴一路上兴奋不已,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过梨园呢,只是小时候看过几场戏,那是县里的戏班子去乡下搭台子唱,一人收一文钱就可以看一整日,但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梨园门口有一位小伙计收钱,他瞅了一眼钱枫和石榴,面无表情地说:“一百文一人,你们两个就是两百文。” 石榴张大了嘴巴,暗道坏了,今夜是看不成戏了,这价钱简直是贵得离谱。她把钱枫那句常说的话给记住了,对小伙计嚷道:“你打劫吧,这么贵谁愿看啊!” 钱枫失笑,石榴不仅学会了他的话还把他的语气都学得活灵活现。 本来钱枫也是看不惯这位小伙计脸色的,打算调头走人,但他知道石榴对看戏十分向往,她从小到大应该没见过啥好玩的,这回一定要让她玩尽兴了。 钱枫也是个自来熟,他笑眯眯地上前勾肩搭背,“小兄弟,一百文一定是雅座的价钱吧,我们既然来了就打算进去看。咱们第一次见面也算是有缘,我常来县城做买卖,以后你有啥事找我,哥罩着你!” 小伙计是个好哄的人,他这是第一次见人这么亲热地跟他搭讪,他也热乎地叫起来,“哥,有八十文的平民座,也有七十文的边座,所剩的票不多了,老板让我留着卖给有钱人,我偷偷卖你们两张,你可别进去跟老板说。” 钱枫拍拍小伙计的肩,“好兄弟,够意思!”他掏出一百六十文钱,“来两张平民座的,边座就不要了。” 小伙计没想到钱枫这么爽快,要知道平时来看戏的人几乎都是有钱人,有头有脸的才买雅座,一般有钱人也只买平民座,钱枫这样的人竟然不愿要边座。 小伙计把两张写着“平”字的纸票给了钱枫,暗道,这位哥们不会是个败家子吧。嗯,应该是败家子,越看越像,走路的样子都像,不过这不打紧,这位哥讲义气,以后有事会罩着他。 石榴揪着钱枫的袖子,“不行啊,咱们……” 钱枫还不等石榴说完,就把她给拽进去了。石榴见左右无人,便说:“咱们挣一百七十文,却花了两百文。上回挣了八十一文,花了……”石榴一时没算出来,“给我买的是一百三,给芍药买的是八十,那就是……” 钱枫应道:“两百一。” “对啊,两百一,每次花的都比挣的还多,长久下去,岂不是越花越穷?”石榴虽然想看戏,但她更想顾着家。 钱枫搂着石榴的胳膊左晃右晃,“好婆娘,你不听我的话啦?” 石榴瞧着钱枫这模样真好玩,特别像松球跟他娘撒娇,便点头快速答道:“听!” “那不就得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挣钱就是用来花的,咱们又不是每回来都要看戏,只不过今日来瞧个新鲜。钱攒在那儿也是躺在钱袋子里睡懒觉,拿来花就派上用场了不是?你刚才吃猪蹄开不开心?” 石榴回味着那香味,嘻嘻笑道:“开心。” “客栈那间房你满不满意?” 石榴一个劲地点头,“满意,当然满意了,比咱家的屋要好多了。” “那你想不想跟着我进去看戏?” “想!” “那就赶紧进去啊。”钱枫拉着石榴进去,石榴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钱枫的话给绕晕了。 进了一道拱门,钱枫才发现这钱花得太值了,里面有亭子有假山,各种各样的灯笼挂了满院,地上都是铺的青石板,来到这里大半年了,还是头一回瞧见像样的娱乐场所。 石榴刚才是绕晕了,现在是看晕了,眼花缭乱的,根本看不过来。 这时还有小伙计上前领着他们进第二道拱门,这里有一个大池塘,里面养了火红色的金鱼。因为戏还没开场,许多客人都趴在栏杆上看,石榴乍乍乎乎地嚷道:“这是小鲤鱼,小鲤鱼!” 钱枫小声道:“这叫金鱼。” 来的客人也有不少是第一次进来,都赞石榴踩钱枫,说:“这位娘子说得对,这就是小鲤鱼,好像也叫红鱼。” “就是。金鱼是什么鱼,金疙瘩做的鱼?这位小哥你咋还没自己婆娘识货,想金子想疯了吧?” 接着有不少哄笑。 钱枫呵呵笑道:“是,是,我真的不识货,做梦都想金子,见了鱼也希望是金鱼,呵呵……呵呵……”钱枫感觉自己都快呵笑傻了。 大家见他一模憨傻的样,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特意围过来瞧钱枫。钱枫感觉自己这时特别像平时的石榴,而石榴像平时的他,站在旁边一副得意忘形又开心的样子,能哄得石榴这么有存在感真心不容易啊。 进第三道拱门才是看戏的地方,戏台子搭得挺大,布置得还算华丽,其它三面都是看戏的座位,还是上下两层楼的。 石榴看呆了,一直噎着嘴不说话,若不是钱枫扶着她,她差点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小伙计收了票,领着钱枫和石榴坐在戏台子正前方的第二排,桌子上还有茶水和瓜子、糕点。 小伙计走后,钱枫小声地对石榴说:“你瞧见了吧,两旁是边座,坐在边上看戏不舒服,需斜着身子,而且只有茶水没有瓜子和糕点。咱们这个位置多好,正前方,看戏带劲!” 石榴四处张望,兴奋又紧张,嘴里不停地说:“真好……真好……,那一百文的雅座在哪儿?” 钱枫指了指头顶,“在咱们楼上呢,他们居高临下地看,而且人也少,没有旁人打扰。” 石榴瞧过了瘾,想伸出手来拿糕点,又缩了回去,“我能……能吃么?” “当然能吃,这都是咱们花了钱的。”钱枫拿一块递在石榴的手里,钱枫自己也拿了一块。 石榴朝临座一瞄,发现人家都把糕点吃完了,比她还心急,她这才大口吃了起来,“钱枫,这糕点真好吃,是啥做的?” 钱枫前世吃的东西多,一口就尝出来了,“应该是栗子糕。” “栗子也能做糕?”石榴觉得够新鲜。 这时他们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往台上一瞧,见有一位小丑上来了,在上面搞怪,伸舌头歪脑袋的,大家都一阵哄笑。 石榴笑点最低,所以她笑得最欢,后来搂着肚子直喊疼。小丑终于下去了,钱枫不再担心石榴的肚子了,因为这时上来的是一位旦角,她一开唱,钱枫就知道她唱的是《窦娥冤》。 令钱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里大多数人是没读过书的,可是他们都能听得懂戏,就连石榴也能听个半懂,还跟着窦娥流了好一通泪。钱枫跟她水平差不多,也只能听个半懂,至于为什么大部分人全都能听懂,他真的想不明白啊。 好些人都是泪流满面的,来看戏的大部分是男人,只有少数妇人,还都是跟着自家男人一起来的,姑娘家一个都没有。 妇人们听着流泪,男人们也跟着流泪,石榴也流泪,除了钱枫,这里简直成苦海了。钱枫感慨,这些人代入感也太强了,他没觉得这位旦角唱得有多好,更没觉得她演得有多逼真,相反她还时不时摆弄衣裳出了戏。 石榴看入了迷,钱枫感觉她都快忘了身边还有她的男人了。 钱枫捧一把瓜子在石榴手上,石榴才恍过神来,抹掉眼泪,朝钱枫呵呵一笑,小声地说:“这戏真好看!” “好看你也别只顾着哭了,吃点东西,都说大虐伤身,小虐怡情,这台戏太伤身。”钱枫可不敢说,他之所以流不出眼泪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有好些词他没听懂。 他在石榴面前向来是无所不能的,是她崇拜的偶像,钱枫可不想让她失望。 《窦娥冤》完了后是《醉打金枝》,这个是带有喜剧色彩的。刚才大家还哭得唏哩哗啦,现在又捧腹大笑,个个都跟变脸似的。 在这个古代,看戏是大家平时十分难得的娱乐,一般人家一年也难得舍得花钱来一回,所以个个都十分投入,情绪高涨。 直到戏都结束了,好些人都不舍得离开,石榴就是其中的一个。钱枫笑问:“咋了,你想在这儿过夜啊?” 石榴大口大口地喝着茶,“这是小伙计刚才换的热茶,我得把这一壶都喝完,这可是咱们花了钱的。” 瓜子和糕点的份量都很少,早就吃完了,石榴这是连茶水都不肯放过。钱枫也不催,就坐在那儿瞧着,还顺便帮着喝几口。 其他客人有在喝茶的,也有在院子逛荡看风景的。 石榴咕咚几下把茶水喝完了,然后跟着钱枫在院子逛亭子看假山,“钱枫,刚才戏里那位公主住的地方是不是和这个院子差不多?” 钱枫摇头,“差太多了!” “公主住的还没这里好?” “我是说这里差多了,公主出嫁之前住的是皇宫,嫁人后住的是驸马府,比这儿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人家那是奇花异草香满园,亭宇楼阁皆环绕,厅殿多得数都数不清,若是你走进去了肯定绕不出来。” 石榴听得晕晕乎乎,“你咋知道的?” 钱枫一噎,“那个……我猜的。” 石榴纠正他,“不是,是你从书上看的!” “哦,是是是,瞧我这脑子,竟然给忘了。” 逛了一会儿,时辰已晚,客人们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石榴不停地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钱枫出来了。 走到半路,石榴见前面有一幢两层楼的房子装扮得特别好看,各个窗台上都摆着花盆,还有不少好看的姑娘在门口说说笑笑,楼上也有打扮妖娆的姑娘往下看。 石榴驻足,“这里是啥地方,怎么这么热闹?这么晚了,她们为啥还不睡觉?” “这是男人花钱买醉、女人卖笑的地方,你别看了。”钱枫拉着她赶紧走,“看了会长针眼的。” 石榴驳道:“我娘说看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才长针眼。” “你娘说的太对了,她们就是见不得人,咱们看不得的。”钱枫拽着石榴走,石榴还使劲回头看。 石榴不但不觉得她们见不得人,还羡慕地说:“她们打扮得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个个跟妖精一样。” 钱枫朝大门那儿只瞧了一眼,就见一位姑娘吓得突然转身跑进去了,钱枫说:“你瞧见了么,我说她们是见不得人吧,我一看她她就躲。” 石榴怔住了,“哪呀,她是秀儿!” “啥?”钱枫惊呆了,“怎么可能?” 石榴跺脚,“真的是秀儿,我瞧清楚了,但她一看见咱们就跑进去了!” 石榴说着就要冲进去找秀儿,“钱枫,你别拉我呀,咱们去找秀儿问一问,她怎么到这么好的地方来了。上回我打了她一巴掌,我还想跟她赔不是呢。” 门口几位姑娘见钱枫和石榴在旁边拉拉扯扯,就有一位姑娘上前说:“哟,这位大哥,来这个地方咋还带女人?” 钱枫瞥了她一眼,直接把石榴扛了起来,快速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众姑娘们见钱枫扛起胖女人,都惊呼了起来,“哇……好男人!” “要是他能这么扛我就好了,我好歹比那个女人轻些。” “我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好男人了,来咱们这儿全是混账男人,没一个是疼他自个儿婆娘的。” 接着又有人叹气,“但凡是好男人都不会多瞧我们一眼的。” 石榴在钱枫肩上四肢乱弹,“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路!” 钱枫以为她还想进去找秀儿,嚷道:“不放!” 石榴急得两条腿在空中打架,“不行,我会把你压扁的。”原来她是在心疼钱枫。 虽然钱枫已将石榴扛出了一段距离,众姑娘们仍听到了石榴说的话,都掩嘴发笑。秀儿见钱枫和石榴走了,又钻了出来,站在一位姑娘身后偷瞧着石榴和钱枫。她心里愧疚,来这青楼并不是别人把她卖到这里,而是她自己寻到这儿来的,她不想当尼姑。 只是才扛了一小段,钱枫就累了,把石榴放了下来,喘着粗气说:“你还真是差点把我给压扁了。” 石榴赶紧过来为他捏捏肩,“你为啥不让我进去看秀儿?” “秀儿拿着咱们一百文钱不走正路,跑到青楼里来当妓|女,你还跑进去找她干嘛?” 钱枫越想越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她一百文钱了,她饿着肚子走不了远路,就只能去尼姑庵,真是白瞎了咱们一百文钱,这样可以够你看一晚上的戏呢。” 石榴听得有些傻愣,“你是说刚才那个地方是青楼?是女人给男人随便睡的地方么?” 钱枫惊讶,佩服地看着石榴,“你解释得太精准了。” 石榴坐在路边一个石头上,撑着脑袋寻思不明白,“秀儿就是不想跟老头睡觉才跑出来的,怎么她又到这种陪各种男人睡觉的地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大家,今天入V为上榜所以发早了些,从明天开始还是中午十二点十分左右发。 有你们的喜欢与支持,我信心满满啊,我会将自己这个爱好坚持下去,好感谢你们,亲~~~~~~~~~~~~   ☆、第42章 石榴的担心 石榴坐在那儿嘟着嘴闷闷不乐,想到上回秀儿求着要做她的丫头,她没答应还搧了人家一耳光。若不是因为这样,秀儿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钱枫挨着她坐下了,哄道:“石榴,其实秀儿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石榴脸一偏,“我不信,你刚才还说她们见不得人。” “至少她不需挨饿了是不是?她不像你,你能吃苦,还能保护我。可她既不愿吃苦,又不想过穷日子,想嫁好男人又失了身,所以只能去青楼这样的地方了。她在这里比你吃得好、穿得好,你不用再为那一巴掌愧疚。” 石榴有自己的道理,说:“只有和自己男人睡觉才叫好,和别的男人睡觉那是不要脸!她连脸都不要了,你还说她好?” 钱枫噎住了,石榴越来越有长进,没以前好糊弄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这个当相公的调|教得好啊,那他自己只有提高自己忽悠的水平才行,“秀儿在这里说不定也能遇到喜欢她的男人,然后把她带回家,过普通人家的日子。” “会有这么好心的男人么?”石榴半信半疑。 “怎么不会?她和男人睡觉,睡着睡着没准就睡出感情了。自古以来有许多才子喜欢逛青楼,然后喜欢上了青楼女子,就花钱把她赎出来纳回家去为妾。书上这样的故事多着呢,难道那些青楼女子个个都孤独终老么?她们有许多人会从良嫁人的。” “书上真有这样的故事?”石榴好像已经很相信了。 钱枫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不信你看。”他心里得意着呢,反正石榴看不懂。 石榴接过来翻了翻,突然一下兴奋地跳了起来,“这书上有个‘石’字,石榴的石,对不对?” “对,我婆娘已经会认字了。石榴的石,石头的石。”钱枫乐了,石榴转眼就把秀儿的事给忘了,挺好。 石榴蹲下来拿棍子在土上写了个大大的“石”字,然后把棍子一扔,掸了掸手上的灰,半蹲着身子说:“来,我背你。” 钱枫有些迷糊,“你为啥要背我?我很重的。” “来嘛来嘛,刚才你都扛我了,我现在也要背背你,看你有多重,我力气大着呢。”石榴半弯着身子等着钱枫。 “不行,把你压坏了怎么办?你想玩的话,就我背你吧。”钱枫刚说完,石榴不由分说就把他背了起来。 她力气大,背着还往前跑。钱枫窘得不行,再看到有两位行人驻足看着他们,钱枫平时脸皮快有城墙厚的人都忍不住脸红了。 钱枫还听到那两个人在议论,“那个女人真有牛劲!” “可不是么,她长得壮实,那个男人肯定是吃软饭的。” 钱枫听得简直要哭了,“石榴,你行行好,快放我下来,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要么就以为我是个瘸子不会走路。” “就不!”石榴背着钱枫一路走到客栈门口才将钱枫放下来,幸好路途不算远,否则石榴再壮实也吃不消。 钱枫拿袖子给石榴擦汗,“你真傻,我长着两条腿呢,你干嘛非要背我,看把你累的。” 石榴转着黑眼珠子,忽然坏笑一声,“我现在对你好了,是不是?” 钱枫有些摸不着头脑,点头道:“好,你对我最好了。” “真的?”石榴开心地笑,“既然我对你好,那你就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去逛青楼,更不许把青楼女子纳来为妾,好不好?” 钱枫惊呆了,原来石榴背他是有目的的,可是不知为何钱枫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了。石榴用她特殊的方式表达对他的爱,只希望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虽然她不会用好听的言语直接说出来,但她的行为更能代表她的心。 “到底好不好?”石榴眼巴巴地望着他,生怕他不同意似的。以前没人愿意娶她,她心里特别害怕钱枫哪一日也会嫌弃她,不要她了。如今在她心里,钱枫就是她的一切,她想一个人霸占着他。若是钱枫喜欢上别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会心痛而死。 钱枫抑住了心里的触动,笑问:“你怎么想到说这个?” 石榴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我……希望秀儿能在青楼遇到愿意要她的男人,但我不希望你进去遇到……缠着你的女人。” 钱枫伸手抚摸她的辫子,看似笑得很不正经却十分真诚地说:“你放心,我只要你一个人缠着我。” 石榴咧嘴甜笑,钱枫站在她面前弯下腰,背着她进客栈。石榴趴在他的背上,心里甜如蜜。至于秀儿的事,她也不去想了,因为钱枫说了,会有男人要秀儿的。 洗漱上|床后,钱枫搂着她说:“石榴,以后你不许再瞎想了,更不用害怕哪一日我会抛下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啥叫心肝宝贝?” “人没有心没有肝还能活么?” 石榴摇头,“不能。” “所以你就像我的心我的肝那般宝贵,没有你我就活不成了。”钱枫怎么觉得这话说出来这么酸腻呢,但是只要石榴能懂就好,否则她会时常没有安全感,就像小孩子出去玩害怕找不到爹娘那样恐惧。 石榴紧紧搂住钱枫的腰,心里踏踏实实的,再也不担心钱枫不要她了,因为她是钱枫的心钱枫的肝,他能不要自己的心和肝么? 因为不急着赶路,次日他们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花六文钱吃了早餐,就开始去卖剩的鸡蛋了,可能是上午逛街的人少,钱枫一副春联和喜联都没写上。幸好碰到一个卖煎饼的人见石榴卖的鸡蛋便宜,才把半篮子鸡蛋都买去了,除去本钱,也挣了十文钱。 接下来钱枫就带着石榴去找卖盐的铺子,一路问来倒是有三家,可价钱有二十四文的,也有二十三文的,还有二十二文的,钱枫想多买几斤盐回家好挣些钱,觉得应该还有更便宜的,所以转悠了一上午才终于寻到一家卖二十一文的。 钱枫喜出望外,冲掌柜的说:“给我来十斤。” 掌柜瞅了瞅他,“你要这么多能吃得完么?” 这里的盐都是大粗盐,钱枫用手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嚼着,感觉确实够咸,才说:“我家路远,我家还得腌咸菜,这次来有好几位邻居也让我帮着买,十斤都不一定够分呢。” “哦,你不是县城里的人吧?”掌柜能卖盐都是有官府发的盐引,他怕钱枫私自卖盐给他惹事,所以得问清楚。 钱枫点头,“我是殷山镇的。” “是挺远的,你来一趟不容易。以后你村里有人需要买盐,你就来我这儿买,二十一文钱一斤,清河县里就数我家的盐最便宜。既然你村里有那么些人家,还得管到过年,那你就多买些吧,二十斤够不够?” 钱枫大喜,“好啊!”他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这次出来多带了些钱。 买了二十斤盐,他们又去小铺子里买了好些头绳和绢花,这些都便宜,头绳一两文钱一根,绢花也都是三五文的。路上遇到卖糖的,钱枫觉得这个村里人也会买,因为一到过年送礼,都爱送白糖,他就死命还价,买了十斤。 然后再寻裁缝铺,放野棉和布放在铺子里,让师傅量了身,做两身棉衣棉裤也只需要五十文的工钱,钱枫还觉得挺划算。 要办的事都办完了,钱枫买了四个包子,和石榴一人吃两个,然后赶路回家。 回到家正好到了傍晚,是该做晚饭的时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家都从外面回来了。钱枫把盐给二喜他娘送去,说二十四文钱一斤。 二喜他娘姓高,高氏见钱枫还真的带来了盐,竟然比镇上便宜一文钱,她高兴地去拿钱,说:“枫哥儿,下回我想要点啥,你还帮我带成不?你从中挣点钱我也不说你,只要比我去镇上买要便宜就行。” 钱枫暗笑,这位大婶还挺精,心里啥都知道。 钱枫笑着说:“我是个生意人,自然得挣个跑路的辛苦钱。我家还有糖呢,你若是需要就过来买。” “真的?好,我这就去!我家二喜快要成亲了,我得买几斤糖当迎亲礼。镇上的白糖是五文钱一斤,你要卖多少?” “四文。”钱枫从县里买来是两文半,这么说来,平时镇上那家铺子卖五文钱一斤那就是对半挣啊,太狠了! 总共才十斤糖,二喜他娘就买去了四斤。转眼间就有许多人在他家院子里围着,买糖的买糖,买盐的买盐。这些都是每家每户生活必需品,又比镇上便宜,都抢着买。 轮到葛桃花来买竟然没有货了,她站在那儿心里急得火燎火燎的。 石榴安慰她,“大嫂,过些日子再给你带,不挣你的钱,比卖给他们要便宜。” 葛桃花听了喜上眉梢,这么一算,她也能省些小钱呢。 杨氏见大家把糖和盐都买光了,连渣子都没给她剩,她两眼愣神,“儿啊!你别把你老娘给忘了呀,我也给钱,不白要你的。”   ☆、第43章 是祸还是福? 刚才钱枫卖糖时特意留了几块,准备给石榴当零嘴吃的。 这时他听见他娘在那儿叫唤,便拿一块冰糖过来,往他娘嘴里一塞,笑问:“甜不甜?” 杨氏这下高兴了,嘴里唆着糖,两眼眯成缝,直道:“甜!甜!” “娘你放心,下回我去县里再多买些回来,准留够你和大嫂的。我只收大嫂的钱,不收你的钱,成不成?” 杨氏听说不要钱更是开心,笑得跟小孩子一般,“好,好,不要钱当然好了。” 松球和穗儿见杨氏吃糖,都跑过来了,钱枫便去房里把剩下的三块再拿出来,往松球嘴里塞一块,往穗儿嘴里也塞一块,再往石榴嘴里塞一块。 石榴早等着呢,钱枫没把她漏掉,给她吃了糖,她便开心地说:“娘,我和钱枫这回挣了好多钱呢!” 杨氏嘴里的糖不舍得咬,只是慢慢唆着,含糊不清地说:“好多钱是多少钱,有上回多么?” “昨日挣了……”石榴忽然想到钱枫不让她说写对联的事,再想到看戏花了那么多钱更不能说了,便结巴起来,“挣了……,你让钱枫跟你说吧,我去洗菜做饭。” 石榴跑了,留下钱枫在这儿跟他娘交差了。 钱枫刚才把盐和糖都卖完了挺高兴,现在只剩头绳和绢花有一些没卖完,但他不着急,过几日给石榴换个发型就会有人找上门。他坐下来得瑟地说:“娘,我一一说出来,你若是能算清楚了,你就知道我挣多少钱了。” 他如数家珍地说:“昨日挣了五十文,今日早上卖小半篮鸡蛋挣了十文,刚才卖盐挣了六十文,卖糖和头绳、绢花挣了三十一文。我们俩住客栈花了二十文,做两身棉袄棉裤五十文,吃饭花了……” 杨氏赶忙打断,她的脑袋都听晕了,“停!停!你就说个总数成不成?” 钱枫大笑,松球和穗儿跟着笑得打滚,还不忘评价一句,“阿奶不会算账!” 大家正乐着呢,杨氏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啥?棉袄和棉裤都花钱去做?你让我给你们做呀,那样我不就挣五十文钱了么?” “财迷!你眼睛不好,哪能累着你,怀孕的人不能总是做针线活。”钱枫说完就去厨房帮石榴做饭,免得他娘心疼那五十文钱,纠缠个没完。 他刚进厨房,钱老爹就挑着一担柴回来了,还急三忙四地说:“快!枫儿,快去菜地,把大白菜和剩的一些萝卜全拔回来!大儿媳,桐儿还没回来?你赶紧去菜地吧!还有,等会儿你们都赶紧把咸菜缸抬进屋,别放在院子里,待晚上把鸡也都赶进屋,可别让鸡宿在院子里的鸡棚里。” 钱老爹放下柴就着急地去猪栏看,寻思着猪该往哪儿藏。 石榴饭也不做了,挑着一担箩就拉着钱枫往外跑。杨氏和葛桃花也都如风声鹤唳,惊慌失措地赶紧忙活。 钱枫被大家搞得莫名其妙,莫非鬼子要进村了,这个年代哪来的鬼子? 石榴催道:“快点跑啊,丐帮一来,啥都被他们扫光了!” “丐帮?”钱枫大笑,“还真有丐帮啊?” 要知道他从十岁开始就看武侠小说了,他虽然不爱看电视剧,但武侠剧他可没少看。他以为丐帮都是杜撰的,没想到在这里还真能遇到丐帮,“石榴,你说的到底是要饭的普通乞丐,还是丐帮?” “你怎么比我还傻呢,前年丐帮来过你不记得了?他们结成帮派,还举个破旗,听说还有一个头儿,他将小乞丐们呼来喝去的,他们自称是丐帮的。” 钱枫听着稀奇,“你瞧见他们有打狗棍么?” “打狗棍?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瞧见他们每人手里都拄着一个拐杖,估摸着是用来打狗的。芍药家的大黄就是被他们打死的,还在路边搭个锅煮了吃,芍药哭了好几回呢。” 钱枫这么一听,觉得不对劲呀,这个丐帮怎么像土匪! 这时钱老爹和葛桃花都挑着箩出来了,钱老爹催道:“你们咋还有心思在这儿说话哩,还不赶着去菜地,这可是过冬的菜,若是没了就只能吃咸菜了。” 石榴挑着空箩大步地跑起来,钱老爹和葛桃花随后,钱枫也只好跟上,边跑边问:“爹,丐帮偷抢东西官府不管么?” “想管可管不了啊,前年他们来一回,估摸着有三四十号人,凡是他们走过的地,连根菜叶子都不剩,全都拔去了,鸡鸭被抓去不少,连猪都被偷去好几头。待第二日下午官府来了人,那些人就全跑了,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山那么大,就那么三四十号人,藏进去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钱枫明白了,村民们大多都老实,不敢跟人家硬碰硬,所以今年丐帮又来了大家就只能寻思着把东西都收回家。可是村里有上百人,这个破丐帮才三四十号人,到底有啥好怕的? 之前钱老爹在山上砍柴时看见山那头有一群人似乎在爬山往钱家村这边来,他挑着柴一路回家一路喊,“丐帮来了!丐帮来了!” 现在往菜地里跑,他仍然一路喊,葛桃花和石榴也跟着喊,村民们全都出动去菜地了。庆幸的是,那些人不碰油菜,因为油菜还是苗儿不能吃,他们总算有点良知。 钱枫瞧着这动静,跟鬼子要进村了真没啥区别。大白菜前日才刚系起来的,里面还没开始长呢,这就全收起来,个头小且不说也不好吃啊。 村里人都发疯似的收大白菜和萝卜,来回两三趟就全收回家了,然后把院子里的东西全往屋里搬。 大家忙活这一阵子,丐帮已经从山那头的脚底下到钱家村的后面了。 这时钱桐跑回了家,说:“来了!来了!丐帮来了!” 钱老爹打开猪栏的门,“桐儿、枫儿,赶紧过来,把猪都搂到屋里去,婆娘,快把院门栓上。大家都躲进屋,把门关死!” 猪浑身脏臭,钱枫可不想去搂着,结果石榴上前往怀里一抱,这可是她娘家陪过来的,她得保护好了。回到屋里,石榴把猪放下来,猪就满屋子乱窜,钱枫直往床|上躲,石榴被猪闹得无处可藏,只好脱下脏外裳也跳到床|上来。 两人在床|上窝着,猪在屋里乱拱乱叫,钱枫头皮都发麻了,“石榴,这样藏在屋里丐帮就不抢了?” “他们不敢进屋抢,只敢偷菜地里的,也有人敢跳进院子里偷东西,前年他们就把好些人家的咸菜都从缸里捞出来偷走了,好些人家的猪也被他们抓去了。你别担心,咱们躲在屋里没事。” 钱枫看着小小的一间屋里塞进两大缸咸菜,还有几个坛子,两担装满菜的箩撂得比人还高,一头猪还在凳子上蹦下窜,受惊不小。 钱枫越想越窝囊,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要这么躲在屋里,莫非丐帮还敢把他人也偷走? 钱枫下了床,小猪来到他脚下拱了拱。 “石榴,你在屋呆着,我出去瞧瞧。”钱枫穿鞋要出门。 石榴大惊,鞋都没穿便跑过来拽钱枫,“不行不行!现在菜地里都空了,院子里也空了,丐帮没东西可拿,他们会不会打人?” “没事,他们是丐帮又不是鬼子,不会打人的。你在屋里呆着,我就在门口瞧瞧。” 石榴见钱枫执意要出去,她拦不住只好跟着去,她可不舍得让钱枫一人出门,若是被人打了她也好上前护着点。 钱枫出来了,石榴悄悄地随后。钱枫站在院门口左右瞧了瞧,一个人影也没瞧见,回头一瞧,见石榴跟出来了,“你出来干啥,男人他们不要,你是女人可得藏起来,若是他们见色起了坏心思可不好。” 石榴跟他并排站着,“我也不怕,好些人都说我长得让人放心,坏男人见了我也不会打歪主意的。” 钱枫生气了,“这是谁说的?你快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石榴不知钱枫为啥忽然生气,“我娘家那边人说的,好多人都说过,我也记不清了。啊!他们……他们来了!” 石榴拽钱枫的胳膊,“快进去啊,我害怕!” 钱枫把石榴推进屋,他却端把凳子坐在门口,候着那群穿着破衣褴衫的人过来。石榴躲在里面从门缝里往外看,若是钱枫有危险她就冲出去。 家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钱枫天不怕地不怕在外候着丐帮,除了松球和穗儿关进屋里,其他人都来到院子里,和石榴一起从门缝里往外瞧。 钱老爹和钱桐还一人手里拿一把锹,只待随时出去跟人拼命。 钱枫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还从院墙边上扯下一根枯黄的草在手里玩着。 什么破丐帮,才那么几十个人,只要村里人把他们一围,准能把他们打个半死。可是村里人不知为啥都这么怂,只是躲着不敢跟人家硬拼。钱枫叹了叹气,看着朝他这边走来的人。 丐帮现在已经有五十号人了,他们兵分马路去搜拿东西,这时只是一个头儿带着六个人朝钱枫这边走来。 “头儿,头儿!竟然有人!你瞧他那得瑟的样,八成是在等咱们呢!”小乞丐顿住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头儿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壮汉,他瞧了瞧钱枫,将手往身后一挥,身后的人都不敢前进了。 头儿觉得钱枫这个人有些匪夷所思,“这小子不会是在给咱唱空城计吧?” 钱枫还在那儿朝他们招手,“有种你们就过来呀!” 头儿犹豫了一下,朝身后的人说:“你们跟上来,有啥好怕的,以十对一咱们怕个屁。九乞儿,你去把大伙儿全都叫过来,吓死他!” 九乞儿喊人去了,头儿带着几个人来到钱枫面前站定。 钱枫抬头打量着他们,个个又脏又臭,衣裳破了也没缝补,全是窟隆,确实都是乞丐的模样。 钱枫眯起眼睛看着那位头儿,纳闷地问:“前年你们偷拿了那么些东西,咋还这么穷?” 头儿见钱枫这么镇定,他反而有些心虚了,回答说:“我们五十号人,每日光吃饭都不知要费多少粮食,还得养家,当叫花子哪有不穷的?” 钱枫蹙眉,“那你们为啥要当叫花子,在家里好好种田种地不就得了?” 头儿蹲下来和钱枫平视,“小兄弟,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我们要是有田有地干嘛要当叫花子?我们这些丐帮子弟都是失了田地的,每年都有那么几户没了田地,这些年来积少成多,阵势就越来越大,说来说去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你家若是有余粮,就拿点出来供一供我们呗,这一路来发现各个村的菜都被收了,一只鸡崽子都见不着,这肚子饿得慌可不好受啊。” 钱枫先不说余粮的事,而是问:“你们是怎么失了田地?” 头儿可能是一路走累了,这会子见钱枫也不像是唱空城计的人,便随地而坐,和钱枫侃了起来,“要说田地的事啊,那话就长了,我就长话短说,先说说我自家的事吧。当年大旱,我哥和邻村的人为抢水灌溉田,把那人给打死了,我一大家子就都被抓到县里关了七日,最后官府把我家的田地全赔给人家了。我一家老小没田没地靠啥生活?我一不会做买卖二找不到干苦力的地方,只能出来要饭了,后来路遇几个同道中人,就一起结伴要饭,最后就弄出这么一个大丐帮了,还能捞到粮食送回家养一家老小,嘿嘿。” 钱枫见这个头儿还挺得意,不禁笑道:“哟,还挺荣耀的嘛,一个人管着五十号人,比官差都威风。其实我给你们十几斤粮食倒也行,我可不是小气之人,可你们这么多号人,一人也只能分到一碗饭呀,吃了今日没明日的。” “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往前找,继续拿、继续偷,总能有点收获,我们可不是强盗,绝不干杀人放火的事。”头儿说得口水直喷,似乎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钱枫就像和丐帮这群人是哥们一般,还说起知心话了,“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官府一来你们就东躲西藏,当乞丐的本该光明正大地要饭,根本用不着躲,只要你不到村里来拿老百姓的东西,官府也不会管你们的。” 头儿哈哈大笑,“光靠端着碗上门要饭,能要到几口饭?小兄弟,你别说多了,我们既然有缘,你就赶紧拿点粮食施舍给我们吧,我瞧你这穿的衣裳还不赖,不会是穷得没饭吃的人。” 钱枫转身对院子里喊,“婆娘,把咱屋床头的那袋米给扛过来!” 石榴一听,一袋?人家明明显说了“拿点粮食”,既然是一点,几斤应该就差不多了,干嘛扛一袋? 石榴虽不舍,但还是很听话地进屋了,钱老爹直跺脚,这个败家子,咋还和乞丐套近乎了。 杨氏和葛桃花也跟着石榴进了屋,这时那头猪也蹦跶累了,躺在床底下睡着了。满屋子臭气,石榴捂鼻子去床头扛米。杨氏赶紧拉住她,“你傻呀,还真拿一袋米?这些可是你和枫儿的口粮,你们接济丐帮,自己饿肚子?” 葛桃花一话不说,就上前帮着从那袋子倒出一半米出来,让石榴扛半袋子出去。 石榴扛半袋子米开了院门,放在了钱枫的旁边。钱枫拉着石榴的手,说:“这是我婆娘,她也乐善好施,你们瞧见了,我一叫她扛米,她就毫不犹豫地扛出来了。你们知道我为啥敢让婆娘出来,还敢让她敞开大门不怕你们进去抢么?” 头儿摇头,“不知道。小兄弟肯定知道我们不是恶人,不会抢你们的呗。” 钱枫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他在县城里写对联时闲着练的一些字,现在可派上用场了。他把这张纸递给头儿看,“你瞧瞧吧,我是官府的人,前段日子刚被他们认命为官差的。” 这些人哪里认得字呀,但凡认得几个字的人也都去谋出路了不可能当乞丐。 头儿纸都不敢接,便吓得站了起来,和大伙儿往后直退。这时九乞儿也把大伙儿都叫过来了,院前挤满了人。 头儿脸色涨红,“你……你可别告官,我们啥也没拿啊,只是在路上捡了几棵你们掉落的萝卜。” 钱枫打着官腔说:“我若是告官,还能坐着这儿等你们?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你们这么还真的以为能藏得住?官府说了,只要我能摆平你们,就不抓你们,随我自行处置,所以……你们就跟着我干吧。” 对方还没被吓着呢,可把石榴吓得一惊,还有钱老爹和杨氏、葛桃花、钱桐四人一排儿站在院子里,脸都煞白了。 这个败家子啊,难道他要养五十号人?家里岂不是要被啃得连根草儿都不剩? 杨氏和葛桃花都有点承受不住,浑身打颤。她们想把钱枫给叫进来,可又怕这么一大群里冲进来抢东西,更怕他们打人。村里的人都听到动静了,躲在自家竖起耳朵听这边说什么,其实什么也听不见。 丐帮头儿笑了,“这位官爷,你不会是想当丐帮头儿吧,抢我的位子?你好好的官差不当,当乞丐有啥好的?” 钱枫感觉此事能成了,笑眯眯地说:“你们跟我干,肯定能有饭吃,还能养活一家子人,最关键的是,你们不需再当乞丐了,像我这样穿一身干净衣裳岂不是更体面?” 那帮乞丐们谁不想正正经经过日子,整日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经常有人得病而死,可是他们不知道该干啥呀。 头儿有点兴趣,又凑过问:“我们跟着你能干啥?” 钱枫已经摸准了,这些人很好指挥的。他突然十分气势地站起来,自信且神气地说:“干买卖!” 头儿一滞,愣了半晌,忽然来了精神,“干啥买卖?我们只会出力气,别的啥也不会。” “你们只要肯出力气就行,干啥买卖且先保密。大哥,你把柴刀拿出来给他们,让他们先去山上砍树搭棚子住下。” 钱桐站在那儿不动,钱枫回头朝他直使眼色,钱桐也不知弟弟到底要干啥,只好乖乖地拿柴刀去。 “石榴,你进屋拿一些箩卜出来,再捞些咸菜给他们。” 石榴飞快地进去了,她不想别的,只觉得这些人都听她男人的话,她就觉得很了不得,钱枫让她拿啥,她都愿意。 转眼她就提一个篮子出来,里面放着十几棵萝卜和好几斤刚从缸里捞出来的咸菜。 钱枫吩咐着那帮乞丐,“你们把这些都带去山上,这半袋子米也扛去,应该够你们吃两顿的了。你们搭棚子住下,我明日再告诉你干啥。干这个买卖呢,由我来经营,你们啥都不用操心,只需出力就行。” 那帮乞丐如同在黑暗的夜里看到了曙光,都跪下来磕头,“多谢官爷,官爷是大恩人啊!” 乞丐头儿也作揖打千儿,高兴地说:“成,那我们去山上搭棚子住,等着官爷发话,你说啥我们都听!” 钱枫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说:“嗯,你们安顿好了后可不许再来拿村里的东西,谁拿了我就赶谁走。” “不敢不敢。”头儿领着大伙儿兴奋地跑到后面山上去了。 这些人一走,杨氏就嚎起来,“哎哟,我咋养了这么个儿哟,才挣几日的钱就惹事,那股子疯病又犯了,家里就那么点粮食,不需几日就要糟蹋个干净,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看来只能跟这些人一起去当乞丐了!我的老天爷呀,你开开眼,我家才过几日安稳的日子,您就别祸害我家……” 钱枫耳朵都被杨氏嚎得嗡嗡的,杨氏刚嚎完,葛桃花又一屁股子坐在地上,哭道:“这日子没法活了,我咋嫁到你们这样的家里来,二弟啊,咱们可都是分了家的,你要是敢动我家一斤粮,我就……我就跟你拼命!” 石榴扶了杨氏又去扶葛桃花,她心想,她都不着急,咋这两人急成这模样,要死要活的。 钱枫把院门关上,将杨氏扶着坐下来,“娘,我跟你说,咱家挣大钱的机会来了!这么五十多号壮劳力,干啥不能挣钱?” 杨氏嚎道:“要是能干活挣钱,他们不早就去挣了么,还用得着要饭?我这命真是活长了哟,要亲眼见这个家被你给毁了哟,我……我……这就去死!”   ☆、第44章 金光银光 钱枫知道他娘不是真的想寻死,肚子里还带着个娃怎么死? 但他不能由着娘这么闹下去,动了胎气可不好。钱枫扶着杨氏踩在井边的一块大磨刀石上,“娘,你瞧前面是啥?” 杨氏满脸糊着泪,顺着钱枫的手指朝前面远处看去,“哪里有啥,不就是一座荒山么?” 钱枫微笑,“山上有啥?” 杨氏抹了抹眼泪,“还有些枯黄的草呗,又没有粮,顶啥用?” 钱枫又笑,“还有啥?” 杨氏恼了,“你跟我打啥马虎眼,现在不是看山的时候,你得想办法怎么把那些要饭的给支走,咱家没有粮养那么多张嘴!” “别急嘛,你再看看,山上到底还有啥,那可是满满一山的宝啊,你咋就看不见呢?” 杨氏揉揉眼再看,一家人都跟着往远处的山上看。此时是傍晚,除了昏暗的山头,啥也没有啊。 杨氏又敞开喉咙哭嚎起来,“看瞎了眼也看不出一粒粮食来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我看什么破山,有本事你让娘看看金山银山是啥模样,除了金山银山,啥山我都不想看……” 葛桃花也过来哭着帮腔,“等家里的粮糟蹋完了,咱们一家子就当饿死鬼吧,也不知阴间有没有金山银山。” 这会子石榴突然说:“这座荒山里全是大石头!” 钱枫猛地击掌,“对喽,还是我的石榴最聪明,你们就知道哭哭哭,石榴可是一声都没哭,她这叫大智若愚!” 石榴得意地嘻嘻呵直笑,“因为你教过我石头的石,我就想到了这事。可是……这种石头不能当粮食吃的,你上回给我讲过点石成金的故事,难道你能把石头变成金子?” 钱枫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仙翁,哪里会什么点石成金。” 他再扶着杨氏来到墙根坐下,眼见着一家子都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下去呢,他也不卖关子了,“我跟你们说,我早就发前面那座山上是一满山的大理石,石榴,你有没有发现县里好些有钱人家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的?” 石榴想了一下,然后直点头。 杨氏焦虑地说:“不就是石头么,乡下缺啥都不缺石头,啥搭理不理的石头,只要是石头,它就不值钱,你说说,这破石头能干啥?” “这种大理石可以盖房子,可以铺地面,可以建塔、可以搭桥,可以雕像……用处太多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卖钱!娘,它可以卖好多钱啊!这种石头为啥只有有钱人买得起,因为它值钱啊,咱们乡下人只能土砖盖房子,因为咱们太穷买不起这种石头。这满山的石头,把它开采出来咱们不就挣钱了?” 钱枫说得激情澎湃,他早就想干一番大事了,之前就发现这座山是石山,他还特意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是上好的大理石。 可是找谁来开采呢,村民们肯定不行,他们有田有地,若是荒掉了田地来开山却没挣到钱,岂不是跟他钱枫没完?若是由他雇村民们来开,每日给二十多文的工钱,他也给不起,没这个本钱,而且成本也太高,要是销路不好还得赔钱。 现在有这么一群乞丐来了多好,在卖出钱来之前不需给工钱,只需管饭吃,等挣了钱后再给他们一人发一笔钱就成,这样可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钱枫将这些跟家人陈述一番,还做了个比较,“你们想啊,若是我雇五十位村民干活,每日就得给一千多文的工钱,我哪有这么多钱?到时候大理石卖不掉,那就真的赔得没裤子穿了。现在这些乞丐在后山搭棚子住,咱们只需管饭吃,一人吃一斤半的粮足够了吧,那也只要四文钱,五十个人总共才要两百文。菜就更便宜了,十几文钱能买一担大白菜和箩卜或咸菜。等卖了钱,每人分些钱回家过年,他们肯定欢天喜地的,万一没挣到钱,我管了他们这么久的饭,他们也不会有怨言。哪怕有怨言,我也能对付得了。” 一家人都听呆了,杨氏现在没话说了,她已经不懂自己的儿子了,不知道他脑子里整日在想啥。想必他在外面见过世面,知道这种石头能卖钱,那就由他去闹吧,大不了就是吃光自家的粮呗,儿子不是还能去县里卖东西挣钱么,应该不会让一家人当饿死鬼。 想到这儿,杨氏便说:“儿啊,你这几回出去都挣了钱,你咋还不知足,你这不是耽误了你的买卖么?” 钱枫见他娘语气柔和了许多,就知道她已经赞同他干这个了,“娘,我又不用亲自去开采石头,我平时只需去看看就行了,我还可以像平时一样去县里做小买卖的,正好顺便出去打听大理石的销路,找好了石材贩子,以后就财源滚滚了!” 石榴听得满脸开花,葛桃花也消停了,扭头去屋里把猪和鸡都放出来,否则就是一屋子的臭味了。 钱老爹和钱桐虽然都是老实巴交的泥腿子,根本不懂这些,但他们觉得钱枫说得有道理,应该不是发疯病在这儿瞎闹。 大家呆了一阵,见葛桃花把猪抱进猪栏里,鸡也被抓进了鸡棚,杨氏和石榴这才想起自己屋里的东西,赶紧进屋忙活去。 钱枫见大家一下哄散了,自言自语道:“嘿,我说了这么久,咋连声喝彩也没有?” 他也来到屋里和石榴一起挪东西,猪已经被石榴抱进猪栏了,他和石榴一起抬着大缸,边抬边问:“石榴,你觉得我的想法咋样,你刚才不会也以为我是在发疯病吧?” 石榴使着牛劲抬着缸,“我才没有这么认为呢,你好好地怎么会发疯病,咱们成亲这么久我也没见你发过疯病呀。我知道你本事大,上回在渭河县你把那位官差头儿和一群小差役支使得团团转,他们可是官差!这群乞丐罗罗哪能跟官差比,你管着他们或是想打发他们肯定跟吃饭睡觉一般容易。” 石榴说得可带劲了,钱枫听得笑逐颜开,赞道:“还是我家石榴大气!咱们家也只有你是我的知心人了。” 石榴被夸得满脸堆笑,“那当然,我是你的婆娘嘛。” 吃过晚饭,钱枫就去村后面的山看一看那群乞丐。这些人都是农家人,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钱枫过来时,他们已经搭好了一半。 乞丐头儿叫王青头,他带着这帮人也有三个多年头了,平时也摆摆臭架子,把这些人管得服服贴贴。他也懂得分工,十几人砍树,十几人割茅草,十几人在那儿支架子,还有五个人在旁边架五口锅做饭。 他打算搭出五个棚子,一个棚里住十个人。选的地方还是在山坳里,这里避着风,冬天也不会太冷。当棚子搭好了一半,就差在顶上搭梁和盖茅草了,他就让大伙儿先过来吃饭。 钱枫见他们在吃饭,就在他们旁边坐下。所谓的椅子就是砍下来的粗树桩子,将就着能坐。 大伙儿都端着用来讨饭的破碗大口大口吃着,见钱枫来了,他们全都围着坐成了一圈,边吃边听钱枫的吩咐。 钱枫打听了乞丐头儿的名字,就直呼其名,“青头,我虽然是个官差,但是个小官差,就是管着这一地带的山。村子前面的那座荒山也归我管,那是一满山的大理石,官府说了,若是我能找人把大理石开采出来卖钱,可以让大伙儿跟着有口饭吃,那就是造福百姓了,所以我觉得你们这些没田没地的人来干最合适了。你们说只会干力气活,那你们就出力气,我管饭够!挣了钱呢,到时候每个月我都给你们发钱,要是倒霉赔了钱,这也跟你们没关系,我会再找别的活给大家干,反正不会让大家跟着饿肚子。” 大伙儿听说挣钱后有钱发,都喜气洋洋的,再听说哪怕赔了钱,钱枫也会再为他们找活干,这不等于钱枫会一直罩着他们么?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啊! 王青头一高兴就直呼钱枫头儿,“头儿,以后你就是头儿了,我是小头儿。” 钱枫发笑,“你是头儿,我不抢你的,以后你们就叫我……坊主吧。咱们要办的是石坊,我是坊主,你们是坊工,以后咱们就像一家人,是饱是饥就看咱们怎么干了。” 王青头哈哈大笑,“坊主?坊主好听,那我还是头儿了。坊主放心,我会好好干,还会管着大伙儿不偷懒!” “好!不过我也不会让大家太累,每隔六日会让大家歇一日,歇息好了才有劲干活嘛。” 大伙儿听说还可以放假,那就可以回家看看了,都鸡啄米般直点头,眼里都闪着期待的光芒。 钱枫虽然想挣钱,但绝对不想自己像地主那样去挣钱,他知道这里面很多人都是因为问地主借了钱,累积多了还不清只好把田地给地主抵债。大家心里都对地主没好印象,所以钱枫是不会让他们跟地主家里的长工那样没命地干活。 王青头粗糙干裂的手端着碗猛喝了一口热萝卜汤,大咧咧地说:“给地主干活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几日可以歇息,我们想去当长工还没有地主肯要,坊主竟然让我们每隔六日歇息一日,真是大方义气!” 钱枫见大家一点异议都没有,还都这么热情高涨,心里踏实多了,他便跟大家唠起家常来,谁叫啥名字,家里有哪些人。才这么一会儿,大家就混得跟一家人似的。 时辰不早了,钱枫站了起来,“你们赶紧把棚搭好,早点歇息,明日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一趟,跟家人说一声自己在哪儿,不要让家人担心。我明日就去买开采石头要用的家伙,后日就要干活了。” “好勒!”大伙儿齐声答道。 钱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明早我再让人送粮和菜过来,你们可千万别去村里拿东西。” “记住了!记住了!”大伙儿赶忙应着,脸上似乎都写着“不敢”两个字。 王青头笑着大声应道:“坊主放心,有我呢,他们不敢乱来。” 钱枫并没有回家,而是去里正的家。 清河县除了县令大人,还有功曹、主薄几位小官,另外就是一些办事的小官差及几个捕快,再往下的小官就是里正了。 县城里的里正就是一里之长,一里之内有好几十户人家,所以清河县城内有二十位里正。每个集镇会设一位里正,清河县有十五个集镇,就有十五个镇里正。 但在乡下,里正可不只是管一里之内的百姓了,因为村子都不大,村与村之前相隔也挺远。若是一里路就设一个里正,就等于是一个村子得有一个里正了,清河县有上千个小村子,根本供不起上千个里正,所以一般都是十个村子只有一个里正。 里正管着这十个村子的大小事宜,其实主要还是催交赋税粮和退换田,然后处理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每个村里都有一位户长协助里正办事,但户长没有俸粮,也就是名义上好听一些。 其实里正领的俸粮也都很少,而乡里的里正跟城里的里正更是没法比。城里或集镇上有铺子,里正挑挑毛病,掌柜们就给里正送点礼。但乡下的里正靠俸粮根本养不活一家人,大多数都种了几亩田地添补家用。 钱枫知道,要想顺顺利利地开采石头,得把里正给哄好了,所以他趁夜里到了里正的家。 这位里正姓张,不到三十岁,家里已经有四个孩子了。钱枫去找他时,他还在编藤筐,他的婆娘坐在灯下做棉袄。 张里正见钱枫来找他,很是惊讶,虽然他也听说过钱枫,知道他的一些怪诞行为,不过他觉得钱枫好像不至于发疯病发到他家里来吧。张里正的婆娘见来了人,就去卧房睡了。 钱枫一进来就笑眯眯地套近乎,“张里正,张大哥,你可是一位好里正啊,个个都夸你是咱们殷山镇五个里正之中最得人心的里正,对村民们和善,办事公道,从来不摆官架子。瞧你,这么晚了还编藤筐,像你这么好的里正真不该吃这个苦啊。” 张里正被这么没头没脑地夸一阵,还真的自满起来,“小兄弟说得是,他们几个里正每日游手好闲的,听说种几亩地还常让村民们帮忙去种。我可从来不做这种事,我家的田和地全都是自己种的,我编藤筐也是因为我有一位表舅在县里时常支个小摊卖筐和篮子,我没事就编几个让他帮着卖,挣几个小钱花花。” 钱枫感叹道:“远近几个镇都寻不到你这么好的里正啊,要说几亩田地的事,得了空我找人帮你种,你好歹也是里正嘛,这么辛苦叫小兄弟看得过意不去。” 张里正忙摇头,“不行不行,十个村子的村民们都长眼看着呢,我要真这么做,岂不是和其他几个里正一个德性?” “那我夜里找人帮你干咋样?你养着四个孩子,俸粮又少,靠卖几个藤筐能挣几个钱?” 张里正寻思了一下,“夜里干也不行啊,第二日村民们起床一瞧,还不是知道有人帮我干了么?” 钱枫暗喜,张里正不是不想占便宜,而是怕村民们知道了名声不好,只要能偷偷摸摸地给他好处,村民们无论如何都不知道的话,他就敢要这个好处。 钱枫叹道:“张大哥,你说连夜里帮你干活都不成,你这日子过得也忒辛苦了。哦,对了,钱家村前面有座荒山你知道吧?” 张里正手里还在编着藤筐,藤条绕来绕去地很是熟练,他一边绕藤条一边说:“知道,那座荒山连几棵大树都长不出来,否则也能让村民们砍下来烧烧炭。” 一说到炭,钱枫就来主意了,“张大哥,估摸着还过十几日就要生炭火取暖了,你可千万别去花钱买炭,我大哥正在烧炭,到时候我寻个夜里给你拉一板车来,够你过一个冬的。” 张里正双眼顿时黑亮起来,脸颊微红,“这……我咋好意思收呢。” “有啥不好意思呢?我可不是拍马屁想从你这儿得啥好处,我是真的见你日子过得不容易,我天生就是这种见不得别人吃苦的人,特别见不得你们当官的还要受苦。”说到这儿钱枫都不好意思脸红了。 接着钱枫又道,“就在吃晚饭之前,我还接济了五十号乞丐呢,给他们米和菜,让他们在我们村后山搭棚子住,以后我就想办法让他们有吃有喝,别再去偷拿村民的了,让百姓安居乐业多好。” 张里正又惊又喜,手里的藤筐腾地一下落了地,一只大掌朝钱枫的肩膀上拍过来,“好兄弟,你干得好啊,我正为此事发愁呢!前年这群乞丐把地里的东西一扫而光,待我去县里禀报让官差来抓人时,他们早跑没影了。今儿个傍晚你们村的户长跑来告诉我,说乞丐们今年又来了,但我也懒得去县里禀报,反正逮不着人,还白累了一双腿,只是这样保不准会有其他里正去告我的状,说我连乞丐都对付不了,我正为这事愁得慌。” 张里正说着正兴奋,忽然又纳闷了,“好兄弟,听说你已经分了家,就你们小两口那点粮食估摸着也只够自己吃吧,虽说你做小买卖挣了钱,但也养不活五十号人啊,你这岂不是用不了一个月就……” 张里正没好意思说下去,感觉钱枫是不是真的犯疯病了,这么多人吃饭,一个月就能将他家的粮食吃空。 钱枫心中大喜,这可是张里正先扯到这件事上来的。他忽然顿悟般拍着大腿,“是啊,我咋就没想到呢,我一心想着帮他们,竟然忘了我家就那么点粮食。” 张里正凑上前说:“你养他们几日,他们也感激你,然后你再想个办法把他们支走不就得了。” “可是我都答应好他们了,说要一直养着他们。” 张里正觉得钱枫这疯劲又上来了,无奈地瞧着他。 钱枫故作思虑,忽然双掌一击,“张大哥,刚才不是说我家前面有座荒山么,连树都不长,但是有石头啊,我让乞丐们帮着把石头弄出去卖卖,说不定能养活这么些人呢。” 张里正心里发笑,石头能卖啥钱,但他也不好打击钱枫,就让他去折腾吧,便点头道:“好啊,这也不失为一个谋生之计,实在卖不掉再想办法撵他们走。若是真能养活这么一群乞丐啊,我都算是有功绩了,说不定将来还能腾个位子,去镇上或县里当里正。” 张里正只不过这么说说而已,可没指望真能得这个功绩。 钱枫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张里正这么一说就是同意他开采山上的石头了,他便再火上添油说:“我爱揽这些闲事还望张大哥莫笑话,刚才差点把我娘给气死了,她闹着要撞墙呢。” 张里正暗道,若是他有这么个儿子,他也要撞墙。 钱枫再接着说:“若是我运气好,真能将石头卖出去,还能让乞丐们有几个小钱花花,到时候我也不会忘记张大哥的善心,只要你同意让乞丐们靠山吃山,挣了钱我也会拿些来孝敬张大哥的。” 张里正听说还有钱孝敬他,心里一乐,“好啊,就怕你们卖不出钱来还白费力气,这座荒山啊也是白占地,你要想用,哪怕用一百年都没人管。” “可是我怕周围的村民说我私自开山,要不你给我写个字据,村民们一问,我就拿出来给他们瞧瞧,他们就没话说了。” 钱枫诚恳地望着张里正的眼睛,张里正站起来便去桌上拿草纸和笔,“这有啥难的,你说的也在理,有个凭证也好。” 钱枫赶紧上前去研墨,张里正提笔正要写呢,忽然尴尬一笑,“我会写的字不多,平时收赋税粮遇到不会写的字还常找你们村的祥大爷来帮忙,怕是这个字据我也写不出来,我来这里好几年了,可从没写过这类的字据。” “没事,我跟着祥大爷学了一些字,去县里卖东西也跟着旁边写对联的大哥学了一些字。这个字据我应该能写出来,我写好,你照着抄一份成不?” 张里正毫不犹豫地点头,“成!成!” 钱枫故意将字写得东倒西歪,“地契从即日起,殷山镇钱家村前面的大理石山归钱枫所有,由钱枫带领开采建石坊,所获之利归钱枫和丐帮共有,一百年不变。 ”然后再附上日期。 他让张里正抄下来时,还让张里正把他自己的名字写在日期的前面。张里正也识得一大半的字,他念了念,还夸钱枫,说字虽写得丑,但能将意思写明白,已经很了不得了。 张里正写上自己的大名之后,还像平时往县里交赋税总粮时那样用手指抹了旁边的红泥,往纸上摁了一下指印。 钱枫再和张里正说了好些敬慕景仰的话,张里正都快被他夸上天了。 时辰已晚,张里正还亲自送他出门,钱枫在回来的路上乐得一直哼着歌,都快扭腰跳起舞来了。 待他回来时,石榴已经睡着了,他按捺了好久才忍住没把石榴叫起来,这等好事除了跟石榴能细说,可不能跟别人说。想到时辰实在不早,他就搂着石榴睡了。 晚上做梦时,他都差点笑出声来。 次日,石榴做早饭,钱枫叫王青头带人来扛粮和菜,还特意给了他们几个鸡蛋。杨氏瞧了又是一阵心疼,可是见儿子一身干劲,好像要干大事一般,她也忍住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吃过早饭,钱枫又带着石榴去县里。 这回他们只带着叔叔家的几只鸭去卖,因为钱枫得去买开山的土炸药和开山用的大捶和凿具,没太多时间在街上摆摊。不过他还是带上了桌椅,想顺便写几副喜联和春联,挣点钱可以多买些粮。 这一路上他都哼着小曲,还把昨夜与张里正议好的事告诉了石榴,“石榴啊,张里正把这座山给了我,以后咱们要靠石坊过日子了,去县里卖东西这种小买卖咱们偶尔也要做,家里的田和地也得种,哪怕挣了钱也不能露富,知道么?” 石榴憨笑,“是怕有强盗来抢么?” “对啊,不仅怕强盗,也怕官府见咱们挣钱了就眼馋来要钱。不过也不打紧,我揣着地契呢,到时候我能跟他们周旋。” 石榴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模糊的荒山,“钱枫,这山上的石头真的很值钱么?” “当然值钱,娘说她只想看金山银山,其实她看的就是金山银山呀!”钱枫也回头瞧着,感觉那座山已经在闪着金光银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抽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出来。 亲爱的,今天只有这合并的两更,看明天能不能爆发,么么哒   ☆、第45章 过于亢奋 像钱枫这种性情不够沉稳又想干出一件大事的人,在开始着手要干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加亢奋。 钱枫此时就是斗志昂扬,一切阻力在他眼前都如浮云,他觉得自己踮踮脚再伸伸手就能将这些浮云一一拨过。 往县城去的路上,他走起来如一阵风,平时爱走在他前面的石榴这次却掉了队,跟在他后面小跑着。前几回他们的牛都是不紧不慢溜达着,今日也跟着钱枫后面哒哒哒地小跑起来。 早上钱枫明明只喝两碗粥,为了赶路连饼子都没来得及做,可他现在却感觉自己吃了三大碗干饭似的,浑身都是劲,劲大了没处使,就使在脚力上了。 今日比上回出门要晚一些,但却提早到了县城,此时还未到午时,钱枫先和石榴摆好摊,叫石榴在那儿坐着不要乱挪动摊子。因为四只鸭的重量在家就已经称好了,每只能卖多少钱钱枫都一一告诉了石榴,还在鸭身上做了记号不易混淆,这样就不必担心石榴收错了钱。 安顿好这些,钱枫就去上回看戏的梨园附近。上回他见有几个人在一户大院前抬着长石条铺台阶,这院子是谁家的他不知道,想必是大户人家。 当他跑到此地的时候,只有一位泥匠老师傅在抹泥填石缝。 钱枫上前作揖,十分礼貌客气地问:“师傅,你知道这些石头是从哪儿买来的么?” 老师傅头也不抬,认真谨慎地干着手里的活,口齿不清地说:“咱们县城不就一个南门石铺么,还能去哪儿买?” “南什么石铺?在哪儿?” 老师傅听钱枫心急火燎的声音,抬头瞄了他一眼,说:“南门石铺!就在城南,离这儿约五六里路,你往南走就是了。” 钱枫道了谢就往南的方向跑,老师傅接着干活,嘴里嘀咕一句,“又不是大母鸡赶着要去窝里下蛋,至于这么急么?” 南门石铺虽然在城南,但它在偏西的地方。钱枫跑到东南去了,再跑到西南,这会儿劲终于使完了,跑不动了,来到南门石铺旁坐下了,坐在一块大麻石上一边抹汗一边傻笑看着这些凿得平整的大石条。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几位满头大汗的壮汉在那儿凿平一个大圆石板,看起来像是要做成石桌。钱枫正要上前去问一问壮汉他们手里的这些凿具和大锤从哪儿买的,这时忽然从铺子里走出一位小伙计来。 “这位客官,你是要买石条么?” 钱枫寻思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买,但我想卖,你这儿收么?” 小伙计哼笑一声,“你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有石条,我们这铺子里的可都是从苏州有名的云涧石坊拉运过来的,整个清河县也只有我们一家石铺。你不买拉倒,别在这儿瞎晃荡,我们还要做买卖呢。” 小伙计扭头进去了,钱枫也懒得和他计较,偷偷地溜到几位石匠壮汉蹲着,小声地问:“这位大哥,你手里的凿具和大铁锤从哪儿买来的?” 壮汉抬头咧嘴一笑,“怎么,你也想干我这行?这个铺子已经不要人了,你买来也是白搭。” 钱枫搭讪呵呵笑着,“我不在这儿干,我去苏州找活干,不是听说苏州有云涧石坊么?” 壮汉点头,“哦,你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山开采毛石?苏州离这儿有三百里路呢。我告诉你实话吧,我手里的这些不是自己买的,是掌柜买的,听说好像在三里堡有个打铁铺,他家专门为云涧石坊打制这些东西,但是路远着呢,至少有三十里路。” 钱枫本来就累得喘息不匀,听说还得走三十里路去找什么三里堡,他被吓得往地上瘫坐下来,“这么远啊,在哪个方向?” “连三百里开外的云涧石坊都去他那儿买,三十里路算啥?这家铁铺名气大得很,咱们县里的大半农具都是从他那儿出的,就连县衙捕快的刀和剑都是出自他们的手。听说苏州有好几个铁铺,但是云涧石坊舍近求远,非要慕名而来买三里堡的。你往西走,一路问去吧,很多人都知道三里堡在哪儿。” “谢谢大哥。”钱枫喘着气告辞。 钱枫再来到石榴这儿,把买来的包子递给石榴两个,自己手里拿着两个,着急地说要去三里堡,可能到夜里才能赶回来,叫她傍晚就去上回住的那家客栈歇下来,他夜里回来直接去客栈找她。 石榴见他满头大汗又气喘吁吁的,“钱枫,你干嘛这么着急啊,慢慢走不就好了,那家铁铺又跑不了,刚才你一直跑来跑去的,好像赶着要去救命一般。” 钱枫猛地一怔,“是啊,我干嘛这么着急,左右不过晚一日或早一日的事。” 石榴哈哈大笑,“刚才看你疯跑的样子,好像晚一日那座荒山就能长腿跑了似的。” 钱枫拍着脑门,暗道,这脑袋一直这么热着,咋一下都不冷静呢。 石榴笑着跑到远处一棵大树下把牛牵过来,“你骑着牛去找三里堡吧,到了傍晚我推着板车去客栈就行了。” 那家客栈就在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钱枫不担心她会迷路。 钱枫爬上牛背,冲石榴眨眼逗笑,“石榴,我发现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娘,若是别的女人,昨日肯定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就是没吊死然后收拾东西回娘家。像今日这样,估摸着早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 石榴不经夸,钱枫这么一夸她,她就憨笑不止,然后说:“我不太会骂人。” 钱枫也跟着憨笑,“到时候我不仅教你算账和认字,还教你骂人!你赶紧吃包子吧,现在肯定饿坏了。” 石榴笑眯眯地拿起包子吃了起来,她确实饿得够呛,因为早上没怎么吃饱,钱枫刚才跑来跑去耽误了时辰,她守着摊子又不好走开。 钱枫挥鞭赶牛,边吃包子边寻三里堡去了。 在走路的时候,钱枫就在想,三里堡这家打铁铺如此有名气,连三百里开外的云涧石坊都慕名而来,那肯定是这家不仅铁好,工匠手艺也过硬。因为用来开采石头的工具可得结实耐磨,否则没几日就缺了口。 钱枫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家铁铺存货有一百多副,是为云涧石坊准备的。云涧石坊每年都收新人,这些既为新来的人准备,也是为了替换磨损的旧具。 钱枫从打铁铺的师傅嘴里得出,云涧石坊卖的是麻石。钱枫暗喜,麻石和大理石纹理与质地都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这样他的大理石就不会和麻石有太大的竞争,等以后自己的石坊建起来,人家也不至于来打压。 可是这位师傅要的价钱高,钱枫要买五十副凿具和锤,得花三千文钱,再买上几副土炸药,还得加上一百文。 钱枫总共也只有二千九百五十文,这是他所有的积蓄。打铁师傅一文都不肯少,说这些本来是为云涧石坊准备的,给了钱枫后,他和几位徒弟就得连夜打制,这活可辛苦得很,一般人干不来。 钱枫无奈地蹲在地上琢磨着,过了一会儿忽然走到打铁师傅和几位徒弟面前将外裳和裤子一脱。 打铁师傅直后退,“喂,你脱衣裳我也不能少一文钱的,若是女子脱光我们几个还能瞧一瞧细皮嫩肉,你个大老爷们脱了谁看?” 钱枫失笑,“你们想看我还不给看呢,春光不可外泄,我得留着我婆娘看。” 他穿着寝衣里裤走近,将脱下来的外裳和裤子抱着放在旁边的柜台上,“这件厚外裳是三层夹衣,裤子也厚实,值个一百五十文,你们就把这五十副铁家伙和土炸药给我吧。” 打铁师傅和几位弟子见他连衣裳都脱了,都哈哈大笑起来,也不难为他了,同意把东西卖给他,毕竟这身衣裳确实还不赖。 幸好钱枫是骑牛过来的,这都是石榴提醒得好。他将几袋沉甸甸的铁家伙绑在牛身上,牛顿时两眼黯然,“哞……”地叫了一声。 钱枫抚摸着它的背,“老牛兄弟,今日我对不住你了,以后我再带你出远门玩,不骑你,也不让你拉东西,见了母牛就让你过去套近乎,好不好?” 牛的眼皮子眨了眨。 牛背上绑了这么重的东西,钱枫不好意思再骑它了,他就牵着牛往清河县城走。 途经一个镇,看见有卖吃的,这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辰了,他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便走到了摊前,他伸手往身上一摸,才想起自己浑身一个子都没有,不要说铜钱了,就连装铜钱的袖兜都没了,啥都买不起。 他再低头一看,这是穷得连裤子都扒下来给人家了。若不是一路走来身上发热,他穿这点衣裳肯定要感冒。 来往的人见他穿成这样,都忍不住大笑,他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笑,还以为他是早上起床忘了穿衣裳。 钱枫忽然意识到,平时不少人说他发疯病,看来今日真的是发一回疯病了。少买两副半的铁家伙他就不必连裤子都脱了,可他就是这么拗。 他饿着肚子走到半夜才回到客栈,大老远的他就见到一个人影在客栈门口晃荡,走近一瞧,是石榴! 石榴也看见了他,撒腿跑了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你这是咋了,裤子都让人扒了?” 忽然她又敛住了笑,紧张地问:“你被人打劫了?” 钱枫走过来一下将她拥入怀,“婆娘,我刚才做了一件蠢事,为了买东西,把裤子都脱下来给人家了,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疯了,别人说我疯,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好不好?否则我真的以为自己脑子不正常。若是对自己都保持怀疑,这种感觉可不太妙,想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怀疑自己聪明的头脑呢,是不是?” 石榴没仔细听他的话,却听到他的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咕噜……” “你没吃晚饭?” 钱枫故作可怜相摇了摇头,“没钱吃,你赏我一口饭呗。” 石榴见他这模样,顿时母性大发,抚摸着他的头说:“枫儿乖乖,赶紧进去,我赏你好多好多吃的!” 他们把牛牵进棚,拉了草料喂牛,然后两人先后搬了两趟才算把铁家伙弄到房间里去。钱枫刚洗了手,石榴便拿来好东西,揭开一层纸,露出厚厚的一大块乳白色的糕。 石榴闻了闻,“很香呢,就是凉了。这叫米糕,是一位卖米糕的婆婆给的,她买一只鸭,还差八文钱,就拿糕来添上。” 石榴把米糕放在桌上又去拿另一个纸包,“这里还有四块烤饼,也是一位客人买鸭钱不够,就用这个来添的。” 钱枫见这些才刚拆纸包,顿时一阵心疼,“你都没吃?” “我等你一起吃啊。本来四只鸭要卖一百三十六文钱的,抵了这些就只有一百二十文了,我数了好几遍都是这个数。除去给叔叔家的本钱,是不是只挣二十文钱?” 钱枫赶紧将糕一分为二,递给石榴一块,“赶紧吃,再不吃就把我家石榴饿瘦了。是挣二十文,我家石榴不但会卖还很会算账了。” 石榴饿得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钱枫瞧了心里有些发涩,感觉自己这么闹腾让石榴跟着吃苦。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待开了山,他就勤跑县城做小买卖和写对联,不仅为了能养活五十号人,更要养活自己的女人,否则这叫什么干大事的男人?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趁着来做买卖好寻买主,没人买那些石头还不如呆在山上呢。不过他不是很担心没人买,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点子,不愁卖不掉。 至于从张里正手里哄来的那张凭证,以及将来如何面对官府的事,且等挣了钱再说。 虽然这一日累掉了半条命,他仍然雄心满志,幸好石榴不是爱操心的人,一点也不将来忧虑,可能是太晚又太累,她一倒床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钱枫还摆桌在外面写了两副春联挣了十四文钱才和石榴往家里赶。 回到家已是中午,钱枫趁家里没人注意,他先溜进家里拿厚外裳和裤子穿,然后又跑出去和石榴一起大摇大摆地走进家里。 葛桃花来到院子里的灶台上做饭,她听到动静扭头一看,感觉哪里不对劲。 葛桃花使劲眨了眨眼,感觉没看错,“咦?二弟,昨日清早我好像瞧见你是穿蓝布外裳和黑裤子出去的,咋回来变成灰外裳和灰裤子呢?” 钱枫故作吃惊,“大嫂,你才这个年纪眼神就这么差了?我昨日就是穿这身出去的呀。” 石榴在路上已经被钱枫调|教过了,自然不说,呵呵偷笑地进厨房做饭。 葛桃花有些迷糊,“哦,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时杨氏从厨房里走出来,愕道:“你咋出门一趟,衣裳褪色成这样了?” 钱枫赶紧拉着她进厨房,转移话题,“娘,我买来了好东西,马上就可以开山啦!” 钱枫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后山去,让王青头带着大家来领干活的东西。 石榴和杨氏都在厨房里做饭,杨氏便问石榴,“枫儿的衣裳咋成那样了,到底咋回事?” 石榴急了,实在不会编借口,就说:“县城下了一场大雨,他的衣裳就淋成那样了!” 杨氏手里的铲子停下了,目瞪口呆。 吃过午饭,钱枫便挨家挨户相告,说他要开山了,叫大家都离前面的荒山远点,不要靠近,然后就带着那群乞丐去村前的荒山了。 他们先检查山上有没有人,这座荒山不要说人了,连只鬼都躲不住,光秃秃的,连矮小枯黄的草都是这儿一小块那儿一小团的。 带领这么些人一起查看过后,钱枫就准备开山了。在前世他见过人开山,也见过怎样凿石条和石板,他让大伙儿们站得远远的,躲在山下的河对面,而且是躲在高高的田梗下窝着,以防石头炸碰出来伤了人。 距离足够远,大伙儿躲得也够隐蔽,钱枫便埋好炸药,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伸手将线一拉,便听到“嘣!”的一声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钱枫早有心理准备,没怎么吓着,可这群乞丐们的胆子都快吓破了,抱着头在田梗下嗷嗷直叫。 村里人有的在外面干活,有的在家做棉袄,听到这么一声巨响,以为天塌下来了,全吓得一路哭喊着往家里跑。 钱枫跟家里人说过要去炸山,也挨家挨户相告了,而且他觉得这种巨响还可以承受,就跟礼袍声响差不多。 可这些乞丐及村民们哪里听过这动静,哪怕之前知道他要去炸山,也没想到会像天要塌地要裂一般。钱枫带着王青头他们开始开采石头了,教他们如何注意安全,怎么开砸,再怎么凿平。 可家里已经被村民们闹开了锅,一群村民围在家门口埋怨,葛桃花择路逃了,去后山砍柴。 “你们家枫儿发疯病,你这个当娘的咋也不管一管,把那群乞丐留在后山不说,还要炸什么荒山,要是把土地公惹毛了,咱们钱家村可要招大祸了!” 石榴气哼哼地说:“我家钱枫说这世上没有土地公。” “你这傻婆娘懂啥,你们这小两口一个疯一个傻,这日子咋过的?” 杨氏刚才还受着,这会子听得不乐意了,嚷道:“你们可别这么说,他们俩要是一个疯一个傻,怎么还能去做买卖挣钱?你们不是还想把东西送来给他们小两口去卖么,那你们自个儿去县城卖吧!” 村民们都不吭声了,他们也想卖呀,可是像钱枫这样又买又卖的,零零碎碎来来往往的账他们不会拿笔记,超过五斤以上的东西想算清楚账得费半天的劲,而且他们在村里干活习惯了,害怕出门做买卖,就像钱桐那样,宁愿上山烧炭。 村里人活一辈子都没进过县城的大有人在,估摸着是十之□□,他们不是去不了,而是压根不想去,想去一趟镇上都是隔月去的。家里没啥钱,啥也买不起,去镇上也是干逛。 可是为了卖几个小钱花花,还想让钱枫从县里带些比镇上便宜一文钱的东西,他们又想哄着钱枫一家。 杨氏这么一嚷,村民们安静了一会儿,这时二喜他娘高氏和气地笑了笑说:“枫哥儿他娘,要我说啊,枫哥儿前段日子病好了,他这一病好就能干着呢,会挣钱脑子也机灵。可这两日没准真的是犯了,前日我在家里都听到你嚎着说儿子犯病,这可不是我们瞎说的。你说那么座破山,一堆破石头,炸出来它也是石头,又没藏着金子银子,带那么多人去捣鼓那破山干啥?” 杨氏赶忙说道:“二喜他娘,你放心,大伙儿都放心,他好着呢,没犯病。他不会每日都炸,他跟我说了,隔好些日子才炸一回,到时候每回炸山我家都会挨家挨户说一声。” 高氏赔着笑,“我们被吓这么一回也没事,以后知道了也不会害怕。只是你家枫儿最近好不容易想到做买卖过安稳日子了,他突然又来这么一出,你咋就不管管?他养这么多人是要赔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村民们接着起哄,“就是,这样一个月后你们家就没饭吃了。” 高氏又道:“有没有饭吃还是一个月之后的事,现在紧要的是你家枫哥儿这样惊动了土地公,你家可得花钱去买纸钱烧给土地公,给土地公好好赔罪,估摸着每日都得烧一回,这么一大群人每日都要在上面敲敲打打扰了土地公的清静,他能饶得了枫哥儿?若是等到土地公找上你们家,可别怪左邻右舍的没提醒。说实话,咱们乡里乡亲的在一个村子里活了一代又一代,我们也怕土地公一发怒,也牵怒到我们头上。” 杨氏觉得二喜他娘说得也在理,便没话回了,石榴鼓着腮帮子生气,这些人都在说钱枫干坏事,说他发疯病,她能不生气么?她知道钱枫最不喜欢有人说他发疯病的。 她便叉腰上前粗声粗气地说:“我家钱枫说这世上没有土地公,没有就是没有,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世上就是没有!” 二喜他娘高氏招呼着大伙儿,“咱们散了吧,该说的都说了,石榴是个傻的,跟她扯不清。” 石榴气得追问:“谁是傻的?我家钱枫说我最聪明了,我识得好几个字了,还会算账呢!” 大家见她追上来问,赶紧跑了,这个傻婆娘,惹不起但躲得起。 钱枫在山上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毕竟才刚开始干,大伙儿都不懂,钱枫自己也是边琢磨边教。 待天要黑了,钱枫就带着大家回来了。 他一进门,杨氏就坐在那儿候着他呢,石榴怕杨氏打骂钱枫,凑过去亲热地叫着,“娘,我给揉肩好不好?” 杨氏抬头瞥了石榴一眼,石榴突然咋呼道:“娘,你这鬓边的头发前几日还是白的,怎么现在都变黑了,真好看!娘这是越来越年轻,比二喜他娘俊多了,她头发都快全白了,一脸的褶子,难看死了。” 杨氏刚才紧绷着脸瞪着钱枫,手里还握着笤帚,眼看着就要发作,这会子听石榴这么咋呼了一声,她将手里的笤帚放在了地上,摸了摸鬓边,问石榴,“真的变黑了?” “当然是真的,这两边全都是黑的!” 杨氏神色缓了许多,但忽然想起还要训儿子呢,正欲开口骂钱枫,石榴又甜甜地喊道:“娘,你前些日子说想要生个闺女,等她长大了要把她嫁给读书人,将来做官太太。我昨儿个就做了这样的梦呢,梦见小姑子长得跟仙女似的,好多大官人来咱家提亲,送来的礼都堆得比人还要高了!” 杨氏两眼矍铄,拉着石榴坐下来细问:“你还梦见了啥,有仙人托梦么?听说做梦时若是你开口说话了,梦中人也回答了,此梦就能成真!若是你没开口说话,也没仙人托梦,那就成不了真。你好好想想,赶紧给我细说。” “好!我这就仔细想想。”石榴感觉婆婆是把一件万分重要的事交给了她,她郑重地直点头,然后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钱枫走过来蹲在旁边瞧着热闹,这石榴啥时候也学会忽悠人了,还忽悠得这么像,这是后浪推前浪,将前浪拍在沙滩上么?   ☆、第46章 夫妻小较量 石榴开始还能绘声绘色地向杨氏描述她做的梦,但是一说到自己在梦中说了什么话,又有谁来托梦,她就结结巴巴起来。她说反正自己问了好些话,仙人回答说婆婆来年要生个小仙女,至于其他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杨氏欢喜得笑眯了眼,这表明此梦能成真啊,她拉着石榴的手亲热地夸道:“你真是我的好儿媳哟,做了这么个吉利的梦,仙人托梦给你不给我,肯定是仙人喜欢你,你是咱家的福旺之人!” 之后她又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我的小仙女哦,娘整日想着你呢,你二哥整日气我,等你出来了你要帮娘狠狠治他,好不好?” 钱枫发笑,也伸手摸她娘的肚子,“好,小仙女妹妹,我等着。” 杨氏打掉他的手,“娘的肚子也是你能摸的?” 她心情大好,刚才的火气早没了,“枫儿啊,今儿个下午你炸山,山崩地裂的,吓得村里人全哭喊着跑回来,然后堵在咱家门口闹呢,说你惊动了土地公,你明日赶紧买些纸钱来烧给土地公,求他不要怪罪你,你这也是为了一大帮叫花子填饱肚子呢,他既然是土地公,应该懂得你的心意。” 钱枫刚才回来时碰到不少村里的人,可他们见了他都连忙躲闪,好像生怕他染了瘟疫会传给他们一般,原来是以为他得罪了土地公怕跟着受牵连。 钱枫摇头笑了笑,“娘,哪里有什么土地公,既然我都炸他了,他怎么还不站出来跟我理论理论?” 杨氏直瞪眼,眼见着又要生气,钱枫忙道:“好,我烧我烧,这总行了吧,反正纸钱也不贵。”钱枫暗道,至于他到底烧没烧谁知道?到时候他说烧了,那就是烧了吧。 杨氏瞧出儿子是在敷衍她,跺脚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为了那座荒山连土地公都不认那可不行,你现在不会连买纸钱的钱都没有了吧?昨日你穿的那身衣裳拿去换钱买炸药了是不是?” 钱枫脸红,窘笑道:“娘,你咋知道的?” 在旁的石榴慌忙解释,“我可没有说啊!” 杨氏哼道:“娘不是傻子,没那么好蒙,石榴说你淋了一场大雨,蓝色外裳和黑色裤子就变成灰色的了,你当娘是穗儿啊,连这个也相信?” 钱枫瞅着石榴直笑,“你咋说出这么不靠谱的瞎话来。” 杨氏蹙眉,叹了一气,“你还有心思笑,你这是丢脸丢到清河县城里去了。唉,这日子过的,你们小两口还有多少钱?” 钱枫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地说:“还掉叔叔的鸭子钱,就只有三十四文了,不过有这些钱买纸钱足够了,十文钱就能买好些呢。娘你别着急,我还能去县里挣钱。” 杨氏忧心忡忡,“大家都说咱家将就能养活这五十号人一个多月,那还是把我和你大哥家的粮食都算进去了,要是只吃你们小两口的粮食,半个月都支撑不下来,靠你去县城挣那些钱能撑几日?你大嫂若是知道你在打她家粮食的主意,她真能跟你拼命。” 钱枫心里早算了这笔账,并不是很着急,“娘,半个月后就能凿一些大石条出来了,卖了钱不就可以买粮食了?咱们村里别的没有,还怕没粮食买?” 杨氏疑惑,“真的假的?不会是哄我的吧。谁答应买了?你打算拉到县里去卖?” “娘,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若是儿子真能把你和爹的粮食都糟蹋了,到时候你就把我卖了吧。” 杨氏推了他一把,“去!又说混话。” 钱枫虽然手里没有多少钱,但还是及时去把叔叔家的钱还了。吃过晚饭,钱枫寻思了一番他的大事业,再在账本上记下这两日的进账和开销。 “石榴,明日上午我还要看着大家凿石头,明日下午咱们就去桃花村一趟吧,把枕头底下的钱还给你娘家和其他几户人家,他们愿意赊东西给咱们,咱们就得讲信用赶紧把钱还上,另外把芍药的东西给她送去。对了,还得把剩下的那些头绳和绢花带过去,看有没有人买。待回来时,咱们再花十文钱从你娘家买一担大白菜和萝卜来,咱们村的那些根本没法买,还没长大就都收回家了。” 石榴坐在那儿洗脚玩着水,“我娘家的不用买,挑来就是了。” “那可不行,那样我会被人笑话是讨债鬼女婿的,哪能总是占岳父岳母的便宜,我得让岳父岳母和小舅子都以我为荣才行。”钱枫记好了账,来到石榴旁边坐下,脱掉鞋袜也放一双脚放进去。 一个小木盆里挤着两双腿,钱枫踩着石榴脚丫子玩,说:“你现在长本事了,连娘都敢糊弄了,什么白发变黑发的,还梦见娘生小仙女呢,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别压着我脚,你脚臭!”石榴把自己的脚从底下抽出来,反压在钱枫脚背上一个劲地踩。 钱枫再反压上来,“你脚这么大,得蒙起来。” “我脚哪里大了,比你的脚小多了,你瞧你瞧,小很多呢。”石榴伸脚比划着。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的脚要是跟我的一样大,那就成大脚妇了!咦?不对啊,我刚才问你从哪儿学来糊弄人的本事,你不许打马虎眼。” 石榴这时又用脚拨着水花玩,“我跟你学的呀,你上回说过,若是我不想惹娘生气,就得时常哄着娘,要多夸娘年轻好看,这样娘就喜欢我比喜欢大嫂多一些,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嘻嘻。” 钱枫摸摸她的头,“嗯,不错,有长进。不过……做梦的事以后就不能瞎编了,倘若娘到时候生出个小子来,她会不高兴的,说你做的梦不准,以后的就不相信你了。” 石榴忽然双脚用力跺着钱枫的脚背,“我没有瞎编!我昨晚真的做了一个娘生小仙女的梦!” 钱枫觑着她发笑,“真的假的?你连我也敢糊弄?” “当然是真的了!”石榴才说出这句,忽然又呵呵傻笑起来,“那个什么仙人是编的,那是因为娘她……她说若是我没有问话,也没有仙人托梦,梦就不能成真,我是被娘逼的!” “嗯,是娘逼你的。”钱枫歪着嘴笑,“哼哼,你跟着我不学好,学会编瞎话了,来,快给我擦脚。” 钱枫把脚抬起来让石榴擦,石榴拿着巾子往他嘴里一塞,“擦脚布,臭死你!” 钱枫一嘴的擦脚布,堵着熏得慌。石榴趿上鞋,哈哈大笑地躲到床|上去了。 钱枫一手扯掉巾子,将脚随意一擦,洗脚水也不倒,便爬到床|上压住石榴,“你这个婆娘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谋杀亲夫了,你要是没了男人会成寡妇的,夜里谁给你暖床?” “啊……你的嘴别碰我,你刚亲了擦脚布又来亲我,臭死了!” 两人纠缠在一起,石榴闹不过钱枫,被钱枫狠狠地吃干抹净,然后躺在钱枫的怀里喘息,还自豪地说:“我刚才在数数呢,一百已经能数得很顺溜了。” 钱枫本来已经闭目歇息,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睁开了眼,惊问:“数数?啥时候数的?” 石榴憨笑,“就在刚才数的呀,你动一下我就数一下,数到一百之后我就……我就忘了数,和你……” 石榴难得脸红一次,钱枫见她这模样,简直哭笑不得,他捏着石榴的包子脸,命令道:“以后咱们做这种事的时候不许数数!” “疼,你别捏我脸,为啥不能数?”石榴还正正经经地问起来。 “这是你男人的命令,我说不能数就是不能数,你做这事都不认真,你这不是糊弄我么?”钱枫故意生气,背着她睡。 石榴双手用力将他扳过来,哄道:“你别生气嘛,我不数了还不成么,来,我现在不数了,肯定认认真真的。” 钱枫惊道:“还来?” 石榴推搡着他,“来嘛来嘛,我现在肯定不数了。” “不行不行,待明日再来成不?”钱枫求饶。 石榴跃上来坐在他的腰上,“不,就现在,我现在不数了。等完了你还教我算数,不许忘了啊!” “救命啊……”钱枫呐喊。 ※※※ 睡了个舒服觉,第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石榴就准备去砍柴。钱枫带领着大家准备去石头山干活,王青头见石榴是坊主的婆娘竟然还要砍柴,忙上前拦住,“我去替你砍吧!” 石榴摇头,“不行,我哪能让你帮我家干活,你不是要去石头山么?” 王青头扭头看着钱枫,“坊主,你就让我去吧,我一会儿就能砍满满一担。” 钱枫觉得自己的女人若是能跟着他享享福也好,便对王青头点头道:“成,你去吧。石榴,你回家把芝麻晒一晒,明日咱们带到县城去卖。” 石榴见钱枫都发话了,她就把柴刀和用来挑柴的棇交给了王青头,高兴地回家了。 钱枫带着大家去石头山,虽然昨日大家已经干了半日活,他还是不太放心,仍要去看着。这时王青头砍柴去了,钱枫还拿着王青头的凿具和锤亲自上阵,大伙们边干活边吆喝,时不时还唱上一两段,虽然累但气氛很融洽。 石榴回家后晒了芝麻,就开始坐下来做棉手套。她想着天越来越冷了,钱枫时常要出门,到时候还得卖石头,不仅得做一双厚棉手套,还要做一个棉帽呢,她可不舍得自己男人挨冻。棉鞋倒是有几双,那是她和她娘林氏一起做的陪嫁鞋,她和钱枫都有两双。 王青头干活肯下劲,一上午砍了满满三担柴,还都是粗柴,冬天用来烧火熬粥最好不过了。 到了下午,钱枫已经放心大家在山上干活了,反正炸药在自己手里,要炸山他都会亲自动手,然后嘱咐王青头平时多留意着弟兄们的安全,只能在平场上干活,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王青头直点头,“坊主放心好了,我会留意的,他们都胆小着呢,被昨日那一声轰响差点吓掉了魂,都巴不得躲远一些呢,哪敢往近处凑。” 钱枫放心地和石榴去桃花村了,给芍药带的那些东西还得偷偷从家里搬出来,不能让杨氏和葛桃花瞧见,否则她们肯定会骂他们俩一对败家子。 石榴只有芍药这么一个要好的姐妹,钱枫为了让石榴开心绝对不会小气的。来到桃花村,也有不少人避着钱枫,大概也是知道钱枫炸山的事。 但林氏和田老爹都没有怪女婿,而是为女婿着急。钱枫还的钱他们也不要,说让钱枫留着买粮食。 钱枫只好把钱塞到了石伢子的手里,说:“爹、娘、石伢子,你们先把钱拿着,等我没钱了再来借成不成?其实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指不定我就能挣大钱呢,五十号人干昨日一下午和今儿个一上午,就凿出十几块上好的大石条了。” 石伢子凑到姐夫的身边,嘻嘻笑着讨好地说:“姐夫,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挣钱,能养得活那么些人。你……你让我也去石头山干活好不好?现在家里根本没啥活干了,柴都砍了几十担,烧都烧不完,我跟你去干活说不定以后也能挣些零钱花花。” 田老爹一直坐在那儿抽旱烟,这时他收了烟杆,叹道:“儿啊,你姐夫养那么些人就够辛苦的了,你去岂不是要费更多的粮?” 石伢子忙道:“我早晚在自家吃,就中午在那儿吃一顿,这还不成?” 钱枫瞧了瞧石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你这身板太瘦弱。” 石伢子急了,“姐夫,我虽然长得没有我姐壮实,可我力气并不比她小,不信你问我姐。” 石榴果然猛点头,“你就让他去吧,他想挣钱想疯了,估摸着是想娶婆娘了。” 石伢子脸红,“姐,你啥时候也学会取笑人了?” 钱枫得意地笑道:“这还需问么,肯定是跟我学的呗。你想跟着我干也成,不过不需你上山,因为没有那么多凿具,一副多的都没有。你就在钱家村的大路上搭个棚子,然后我让大家把石头拉到棚子里,你在那儿守着就行,说不定能守到买主呢。没有买主也不打紧,我的石坊总得有个联络点才好,到时候我再取个名、挂个牌子,这也算是有名有地的石坊了。” 石伢子僵着脸,“我就干坐着?那有啥意思呀。” 钱枫摇头,“当然不能闲坐着,我教你做板车,到时候拉石头需要很多辆板车,你没事就砍树做板车,做得越多越好。” 石伢子这下终于满意了,高兴地跑到石榴面前显摆,“姐!姐!我也是石坊的人了!” 石榴也跟着又蹦又跳,田老爹和林氏坐在旁边满脸的担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榴把东西带给了芍药,然后和芍药一起坐在老井旁唠家常,好些人都稀奇地围着石榴问钱枫炸山的事。 石榴见人多,就把头绳和绢花都拿出来,问大家买不买。这些妇人和姑娘见石榴头发扎得好看,也带了绢花,都觉得自己比石榴长得好看又比她聪明,怎么能比她过得差呢,有不少人咬咬牙就买了。 石榴拿着钱回娘家时,钱枫正在院子里教石伢子做板车,钱枫抬了头,“东西都卖完了?” 石榴拿着钱袋子在钱枫面前晃来晃去,“瞧见了没,卖了六十二文钱,那就是挣了……” “挣了十二文钱,石伢子,你可亲眼瞧见了,你姐跟着我学会了不少本事呢,你跟着我干肯定不会吃亏。” 石伢子嘻嘻笑道:“我知道,我姐跟着你连绢花和簪子都是买新的戴,我跟着哪能吃亏。” 钱枫说花十文钱买一担菜,结果林氏和田老爹去地里收了两满担,能帮女婿一点是一点吧。林氏在收菜时还担忧地说:“老头子,咱女婿要是弄石头没挣着钱,还把家里那点粮都败光了,那可咋办?” 田老爹叹道:“能咋办,咱们接济一点呗。挣不着钱的话,咱女婿自然会让那些人走,咱们再送些钱和粮去就是了,他们小两口能吃得了多少?” “也是,咱家虽不富足,供他们俩的口粮还是供得起的,再拿点钱他们过个年,反正石伢子娶亲还不着急,不紧赶着要钱花。” 为了不推却岳父岳母的好意,钱枫只好和石榴一人挑着一满担菜回来了。家里的地窖挖得虽小,但也能放得下不少东西,钱枫送一些菜去后山,然后把剩下的菜都放进地窖里。钱老爹也把菜放进来了,葛桃花把自家的菜都用草绳捆着放进来,她怕和大家的搞混了她会吃亏。 当日夜里,钱枫数了数仅有的钱,总共是八十六文钱,“石榴,明日我去县城,你就别去了。村里的人现在不敢把东西赊给咱们,也就今儿个下午桃花村有人赊给了咱们三只鸡,再加上咱们自家的一袋芝麻,我一个人去卖就行了。写写对联,再卖这点东西还是忙得开的,这几回你跟着来来去去太累了,我瞧着你都瘦了。” 石榴摸了摸脸,“真的瘦了么?瘦了才好呢,我想要变瘦!” 钱枫瞧着她的脸,“你这样不是挺好么,你为啥想要变瘦?不多遭罪根本瘦不下来,而且瘦了也未必好看,瘦了摸上去不舒服,搂着还硌得慌。再说了,你这模样我放心,若是真成大美人了,我还得多忙乎一件事,那就是出门在外我要为你防着各形各色的男人。” 石榴眨巴着眼睛,“你为啥要防着那些男人?” 钱枫拍了拍她的脸,“你瞧,就你这没心眼的,稍不留神被男人拐了去可咋办?你不记得秀儿被男人卖来卖去的事了么,还不就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那些男人觉得她能卖得上几个钱。你这样多好啊,反正我看着顺眼,夜里搂着睡也舒服,多省心。” 石榴听了个半懂,“我才没秀儿那么蠢呢,要是有人敢抓我去卖,我不打死他才怪!” 她说话时撸袖叉腰,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钱枫忙道:“好,我信你,你准能打得人家喊你姑奶奶。” 石榴扑到钱枫的怀里撒娇,“那你就让我跟着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喜欢走路,我带着针线筐去,没事我就坐在摊前给你做棉手套和棉帽,咱俩还能说说话,多好!” 钱枫知道石榴离不开他,她现在就跟粘皮糖似的,“好,你想跟着那就跟着吧,我多买些东西给你吃,不能让你瘦了。你也给自己做棉手套和棉帽,再过几日就进腊月了,在外面坐着真的很冻手脚。” 两人躺在床|上搂着说话,钱枫又教她认字和算账,还教她一些防骗术和防身术,譬如有男人敢靠近她敢摸她,就踢人家的命根子。 石榴还特意爬起来摆开腿,猛劈几下,别看她长得壮实但不像灵便的人,没想到劈腿的力道狠着呢。 钱枫想试试她到底厉不厉害,便站起来想和她较量较量,他先嘱咐清楚了,“你千万别踢我的命根子,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许踢,倘若把我给踢坏了,你就只能当活寡妇了,记住了么?” “活寡妇和寡妇不一样么?”石榴很纠结这个问题,平时她也听别人说起过活寡妇,但一直没明白是啥意思。 钱枫走过来对着她耳朵说:“就是男人夜里和女人做不了那事了,命根子坏了怎么做?女人舒服不了那就是守活寡。” 石榴心中的迷雾顿开,“我可不要守活寡!” 钱枫朝她伸大拇指,“不错,有觉悟!你要记住了,除了我,别的男人敢碰你的话,你都可以狠狠地踢他们的命根子,绝不能心软。” 石榴点头,“嗯,我记住了。女人缠着你,我就搧她嘴巴子,男人缠着我,我就踢他命根子。” 钱枫乐了,“我的婆娘越来越有长进了!” 两人站在床|上比试起来,石榴记住了不能踢钱枫的命根子,但别的地方应该没事。她以前可是连公牛都敢驯服的,钱枫在她眼里好对付。 钱枫怕伤着她,可不敢用劲,结果石榴一腿劈中他的肩膀,钱枫瞬间歪倒在床。 “哎哟喂,我的石榴,你这是不想守活寡,而是想当真寡妇啊!”钱枫搂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他心里倒是满意了,石榴有这狠劲,跟着他在外面跑他也能放心。 石榴还站在床|上晃晃胳膊、踢踢腿,“还来么?” 钱枫哀嚎,“不来了,不来了,再来就得死在你手里。”   ☆、第47章 馊主意 又得去县城,钱枫和石榴带着三只鸡与一小袋芝麻出发了。 石伢子更是情绪高涨,大清早的就来到钱家村的后山砍树去了,准备花两日用心搭一个像模像样的棚,树棚与树棚也是有区别的。既然叫做石坊,就不能太寒酸。 早上还没起风,到了半上午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县城里上街的人比平日少了许多。钱枫和石榴摆好了摊,发现实在是冷得呆不住,只好把摊子挪到避风的地方去。早上出门时没想到会变天,两人都没穿棉袄,钱枫冷得牙齿都咯咯响,石榴可能抗冷一些,她只是缩着身子。 钱枫跑去上回做棉袄的铺子,裁缝说他铺子里的生意好,手上的活很多,钱枫和石榴的棉袄要再过两日才能做出来,钱枫只好又跑回来了。 钱枫看着行人缩手缩脚地往前走,再看着躲在一家院墙后面避风的石榴,她手里还在忙着缝棉帽呢。 钱枫坐下来感慨道:“石榴,咱们这买卖风吹雨晒的且不说,到了冬天还得受冻,这几日还能撑得住,等再过半个月,估摸着要下小雪了,咱们俩在这大街上根本没法呆。要是石头能挣上钱,咱们以后就别来了,这样太苦着你了。” 石榴瞧着远处也有摊子,再想到刚才从闹市过来,摊子并不比平时要少,便说:“别人能来咱们为啥不能来?要是石头没挣上钱,咱们更得来了,否则得饿肚子。我不怕吃苦,这点算不了啥。” 钱枫看着远处几个小摊,摊主个个晒得黝黑,还皮糙肉厚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为了生活那双手和脸宠都粗糙得快不能看了。他们时不时站起来跺跺脚,或是用嘴朝手上呵着热气,两眼还巴巴地瞧着来往的行人,没人买东西个个都焦急得很。 钱枫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这会子还真是触动颇深,叹道:“男人吃这般苦也就算了,女人也跟着遭这份活罪那就是男人没用,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谁忍心看自己的女人守在摊前都快被吹成风干萝卜了。” 他再看着石榴那神色,这附近所有守摊子的也就只有石榴一人脸上没有焦虑之色。尽管这样,钱枫仍然不忍心石榴跟着他遭这份罪。 眼见着风越来越大,尘土飞扬,迷得大家都有些睁不开眼。钱枫决定厚脸皮一次,把芝麻和三只鸡放在板车上,带着石榴去上回那家悦朋酒楼。到了那里虽然这次没碰到那位好心的妇人,但酒楼的伙计还认得他们俩。 钱枫点头哈腰说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来了,还望贵店帮帮忙把这些东西收了,在外面呆着实在太冷。钱枫在想,反正酒楼也用得上这些,应该不会太为难他,毕竟那位好心的妇人是这里的老板娘。 钱枫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面,就像死皮赖脸地想粘上人家一般,不过他平时也厚脸皮惯了,不怕人家给冷脸。 小伙计做不了主,跑过去问掌柜,掌柜的点了头,说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收了吧。就这样,三只鸡除了本钱挣上了二十四文钱,芝麻是自家地里收的,五文钱一斤,卖了两百文钱。 钱枫拿着这些钱数了数,说:“石榴,还是芝麻值钱,才四十斤就卖了两百文。” “这两百文挣得可不容易,娘说这是家里种了两亩地才收的一百多斤芝麻,咱们分得了四十斤,都忘了留些过年打糖块吃了。” “没事,娘那儿有,过年问娘要几斤来吃。石榴,这风太大,吹得身上透风寒,像没穿衣裳一般,咱们赶紧买几个热包子吃吃,再买些纸钱就回家吧,今日夜里不在客栈歇了。”他抬头瞧了瞧天,“指不定明日还会刮大风,比今日更冷。” “你不摆桌写对联了?” “不写了,把你吹坏了可得不偿失。” 两人买了包子,一路走一路吃,因为这个时候才刚过午时,走到傍晚他们就回到家了。杨氏见他们俩回来了,听钱枫说除了卖芝麻的钱,只挣二十四文钱,还花了八文钱买包子吃和花六文钱买一大叠纸钱。 “枫儿啊,你赶紧去石头山上把纸钱烧了,好好拜一拜土地公,就因为炸山,大家都不把东西赊给你卖了,这往后你得靠啥挣钱?还有,你找到买主了么,有人愿买你的石头?” “娘,这事办得差不多了,肯定有人买,你千万别跟着瞎操心,我都不急,你急啥?” 钱枫哄好了娘,便去山上烧纸钱,顺便看看大伙儿把活干得咋样了。此时天色昏暗,已经快黑天了,但山上仍是叮叮当当作响。钱枫不在,这些人竟然也不知道早些收工。 钱枫招呼着王青头,“天色已晚,你们赶紧回去做点热饭吃吧,今儿个天太冷了。以后无论我在与不在,你们见太阳落山就可以回去了。” 大伙儿却都在抹汗,说一点儿也没觉得冷。想来也是,他们干这种重体力活,哪怕下大雪的天估摸着也感觉不到有多冷。 钱枫带着大家一起烧了纸钱,还有模有样跪下来拜了拜,为了让大家安心,也为了给村民们一个交代,他这个不信神也不信鬼的人认认真真地拜了一回土地公。这第一回当然得认真点,以后烧不烧就另说了。 拜完后天已经黑了,钱枫和大伙儿一道回家。他们一路高兴地哼着曲,没一个喊苦喊累的,钱枫知道他们都指望干这活能养活自己,还盼着能挣些钱拿回去养家。 钱枫不想辜负他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挣到钱,便说:“青头,再干十几日,咱们就要拉着石头去卖了,但是板车不够,晚上你能不能带着弟兄们一起帮着做板车,我也跟着一起做,我教你们。” 王青头搓着手说:“好啊,吃过晚饭后我就在棚子外面点上火把,大伙儿一起干,连坊主都亲自干了,我们哪能偷闲。” 钱枫拍着王青头的肩,“好样的!咱们最好做出十几辆板车来,这样每半个月就可以拉十几车去卖。倘若石头不好卖,咱们有这么多板车和壮劳力,还可以当一支运输队去给人家铺子拉活,挣份工钱也不错。” 王青头听着新鲜,“啥叫运输队?” “就是咱们出力气和板车,给一些大铺子拉货,人家给咱们工钱。我上回瞧见县城里南门石铺的石头可都是从苏州拉来的,他们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工钱用来拉货呢。既然人家费这么高的本钱都能挣钱,咱们离县城要近便许多,应该也能挣上钱的。” 王青头咧着大嘴笑道:“好,我虽不懂这些,但我听坊主的,跟着坊主有饭吃。”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跟着坊主有饭吃,坊主叫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钱枫暗道,自己留下这些人太明智了,去哪儿找这么一群实心眼的人啊。既然他们忠心,他也得为大家着想。 吃过晚饭,钱枫就去后山了,还把自己成亲时备的两床棉被带着,另外再让石榴把留着过年吃的几斤花生给炒了,他要送去给大伙儿过个嘴瘾。 大伙儿见钱枫连大红喜被都拿来了,还送炒花生,他们都不敢接受,钱枫可是他们的坊主啊,现在一文钱没挣,吃坊主的喝坊主的,现在难道还要用坊主成亲的棉被,他们都摇头说夜里不冷,还说大老粗们身上脏,哪里能盖这么干净的喜被。 钱枫也不多说,就把棉被放下了,和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会儿花生就开始干活做板车。 这么多人一起干活,一个多时辰后就做出两辆板车,钱枫心里一阵欣慰,人多耗粮多,但人多力量也大。 接下来几日天气骤寒,不仅风大还阴冷蚀骨。钱枫没再去县城做小买卖了,想等风停了再去,哪怕下雪也比刮大风好。这几日他要么跟大伙儿一起凿石头,要么就和石伢子在路边的树棚里做板车。 已经有不少凿得平整的石条放在树棚里了,这里极少有外地人来往,本镇的人从这儿路过时也只是好奇地瞅几眼,没一个人上前问价钱的。 如此过了十日,很多人家都开始在家里生火取暖。农家人用炭不多,都是从灶里把烧得透红的粗柴铲出来取暖,等火盆里实在没啥热气了才舍得加那么两根炭。 钱桐和二喜他们已经烧出第一批炭了,钱枫跑去赊了几筐,和几个人夜里偷偷送到张里正家。 张里正见钱枫说到做到,心里还是蛮感激的,就和钱枫唠几句话,“钱枫啊,你这石头能卖得掉么,是要拉到县里去卖?我觉得你们若是不怕吃苦的话,就拉到苏州去卖吧,那儿大户人家多。” 钱枫摇头,“去苏州不行,那儿有云涧石坊。石头这玩意儿忒沉,能拉去县里就不错了,太远了大伙儿也吃不消。再说了,要是拉石头去苏州,这石头山不就没人干活了?” 张里正瞧着都心急,“可是我听祥大爷说你家已经快没有粮食了,不会是你心里有啥主意吧?” 钱枫呵呵一笑,“有个馊主意。” 张里正怔愣,“哦,是馊主意啊,那我就不问了。若是你的馊主意行不通,你就去镇上找曹地主,他家过了年就要起个屋子,说是给大儿子盖房,他家有的是钱,估摸着要这样的石头,你可以去问问他要不要,能卖一点是一点。” 钱枫点头道谢,其实他心里根本不想去,他不想和这些地主打交道,虽然那样能卖些石头,可是靠卖那么一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些地主都是欺压长工的,若是看到钱枫善待坊工,指不定还要煽风点火闹出什么事来,所以钱枫根本不想与地主有任何来往。 再过了一日,风停了,天气虽阴冷但能出门。钱枫和石榴又去了县城,这回他们俩去铺子里拿回了棉袄,将厚实的新棉袄穿上,暖和极了。 因为明日就是腊月初八,想必会有很多人上街买做腊八粥的料。钱枫给土地公烧了纸钱,村里已经有少数人愿意赊东西给钱枫了,这回钱枫和石榴拉了好些花生米、芝麻、绿豆、豌豆等来卖。 腊月初八离过年也不远了,很多人趁买料做腊八粥还多买了一些留着过年吃,这一趟还没白来,街上熙熙攘攘的,虽然摆摊子的小贩子比平日里多,他们俩的摊子也有人光顾,钱枫还写了不少春联。 钱枫忙里偷闲跑去南门石铺瞧了瞧,他躲在一旁听伙计跟客人谈价钱。县里就只有这么一家石铺,客人想还价可没那么容易,因为他不在这儿买也没别家可去。伙计听掌柜的话,咬紧了牙说一文都不能少,结果客人还是掏钱买了,然后就有几个小工帮着拉货送到这位客人的家里去。 因为明日得在家里吃腊八粥,钱枫和石榴卖完了东西连夜赶回了家,这时已是深夜了。 ※※※ 次日,也就是腊八。这一日的大清早,钱枫就让石榴煮一大锅的腊八粥,还让杨氏也煮一大锅,他要请坊工们来家里吃腊八粥,图个喜庆热闹。 石榴将家里最后几斤粮全倒进锅里煮了,杨氏垮着脸,“枫儿啊,你和石榴已经断粮了,明日打算怎么办?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沉得住气?” 钱枫用锅铲在锅里拼命搅动着,“娘,今日我们吃一顿你锅里的腊八粥,然后就拉石头去卖,卖上了钱就还你粮钱,你别小气嘛。” 钱枫见锅里的粥煮得差不多了,就要去后山喊人,还不忘嘱咐一声,“娘,这些还不够,你和石榴把两个锅里的都盛出来放在盆里盖着,再煮两大锅!” 杨氏呲牙,还瞪大了眼,钱枫哄道:“一定还你钱,明日就能见到现钱,你别这样嘛。粥里多放些芝麻和花生啊,这样煮着才好吃。” 钱枫笑着跑了,杨氏瞧着石榴一点儿都不着急,见她把粥都盛出来后,还呵呵笑着催婆婆去拿粮,然后攒着劲把米和芝麻、花生往锅里倒,好像家里根本不缺粮,要有多少就有多少似的。 一会儿功夫,五十位坊工都拿着碗过来了,院子里顿时蹲满了人,一人端着一碗热粥吃起来。 杨氏躲在屋里烤火,不肯出来,她怕自己瞧了上火。松球和穗儿也过来蹭粥吃,还和坊工们打闹,两个小家伙估摸着平日里跟石榴学着喜欢叫人,叔叔伯伯喊得甜着呢。 石榴和钱枫跟着大伙儿一起吃,钱枫还把饭桌搬出来,将炒出来的一大盆咸菜和萝卜放在桌上,喊着大家多吃菜。 大家都正在吃着呢,石榴是个爱热闹的人,见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她吃得更带劲,嘴里喝粥喝得稀里哗啦,一点儿也不讲究吃相。坊工们见了都忍不住发笑,觉得石榴这人够憨实够爽快,这样的人当老板娘好,不抠门。 这时葛桃花挑着一担空箩进院子,石榴忙招呼着,“大嫂,快来吃腊八粥,我家煮了好些呢。” 葛桃花瞅着屋里这么多人,紧张地瞅来瞅去,然后放下了箩,说:“我家煮得早,已经吃过了。” 石榴还大声招呼着,“再来吃点呗,松球和穗儿说你煮得少,他们都没吃饱。” 松球和穗儿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碗,边吃边玩,还跑过来夹盆里的菜。 葛桃花讪讪笑了笑,“这对小崽子又在吃你们的,我这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石榴心里有些纳闷,咋觉得大嫂这说话神态和平时不太一样,要放在平日里,她说话也是大嗓门,一副泼辣劲,怎么今日瞧起来扭扭捏捏还客气得很,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眼见着葛桃花进屋了,石榴问钱枫,“大嫂她怎么了?” 钱枫笑了笑,叹道:“大嫂忙了一大早上呢,这么个大冷天,她头发都汗湿了。” 石榴刚才倒没留意到这些,她好奇地张大着嘴巴,粥也不喝了,“大嫂大清早的干活去了,干啥活?” 钱枫凑在石榴耳边小声道:“她藏粮食去了。” 石榴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她……她……” “她知道咱家断了粮,怕这么一大群人没饭吃去抢她屋里的粮,大清早的就忙活着把粮食往秋菊家里挑,她和秋菊都是从营山村嫁过来的,相处得还不错,就把粮食往她家里藏了。你可不要说出去,大哥都不知道呢,大哥早上吃过腊八粥就出去了,你和娘还在灶房里忙着煮粥,我就瞧见大嫂挑着粮食像长了飞毛腿一般来来回回地跑,可带劲了。” 石榴惊了一阵,将碗里的粥喝完了。大伙儿也都吃了两三碗,饱了,就去山上拉石头装板车,等会儿听钱枫的吩咐去县里卖。 钱枫去屋里拿钱,“石榴,我得把咱们这两回挣的钱全都带在身上,也就四百多文钱,中午肯定得在县城吃饭,得花钱买吃的。” 石榴见钱袋子空了,心里也有些慌了,“难怪大嫂会藏粮食,若是石头卖不出去,你会去借大嫂家的粮食么?” 钱枫寻思了一下,“她若是肯借一些也好,不肯借也不会勉强,她都藏起来了,想借也是白搭,咱们赶紧走吧,今日可得干大事,卖石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一共十五辆板车的石头,用草绳捆得紧紧的,前面一人拉着板车,后面两个人跟着推。早上吃饱了腊八粥,大家都攒足了劲推,这样比空手走路肯定要慢许多,已经过了午时才到。 钱枫让大家把石头拉到南门石铺对面停了下来,他再把提前做好的“殷山石坊”的木架子支在路边,然后教石榴吆喝。 石榴便敞开嗓门喊了起来,“大理石喽,上好的石头,盖房子、建院子、做石桌、铺台阶都用得上,全都凿得平平整整,花纹可好看了,还便宜着呢,三十文一块,每块石头都有一百多斤!” 石榴在吆喝着,钱枫坐在那儿悠闲着翘着腿,五十号人蹲在旁边瞧热闹。 昨日在南门石铺买石头那位客人从这儿路过,听说只要三十文钱一块,而且他瞧这石头可比他昨日买的要大,价钱却比南门石铺便宜十文。 客人上前摸了摸石头,仔细瞧了瞧,问:“你们这是什么石头?” 钱枫起身客气地应道:“大理石,你瞧我这石头好看不?” 这位客人也不懂大理石和麻石哪个贵哪个便宜,就是觉得自己买的价钱比这高,感觉亏得慌,幸好他昨日只买一车,还差一些,便爽快地说:“给我来半车吧,十块就够了。” 以钱枫的了解,觉得麻石应该比大理石要稍稍贵一些的,因为麻石比大理石质地要坚硬,但在这个古代百姓未必了解,至少表面看上去大理石比麻石要好看,瞧着舒服,花纹大气。 这位客人也是瞧着大理石比麻石好看,就痛快地买了。 大伙儿见有人要买石头,都满脸堆着笑,好像已经看到粮食在朝他们招手。 十块就是三百文钱,钱枫接过客人的钱,让王青头带两个人拉十块石头跟着客人去了。 石榴又吆喝起来,因为刚刚挣了钱,她吆喝得更起劲了。 平时买石头的人就少,这个季节买的人则更少了,刚才只不过是碰巧遇到这么一位客人。不过只要有人有这个需要,肯定都会来这儿买,因为都知道只有这么一个南门石铺,钱枫就借着这个地来卖了。他知道谁都有货比三家的习惯,自家的石头比对门的好看还便宜,肯定更有优势。 对面南门石铺的人将刚才这些情景全瞧在了眼里,若不是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临时抢生意的殷山石铺,刚才那位客人肯定还会买进他们南门石铺去买的。 南门石铺的掌柜和伙计全出来了,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别嚷了别嚷了,谁让你们在这儿卖石头的?” 钱枫上前笑着迎接,“也没有谁敢不让我在这儿卖石头啊,这儿是偏僻的城南,眼前就是农田,我占的这块地方是空地,又不是你家的。”   ☆、第48章 一碗水要端平 南门石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气得急赤白咧,指责钱枫蛮横不讲理,而钱枫反驳起来口若悬河。 石榴还理直气壮地帮腔,“这块地你们没买去,我们就能在这儿卖!” 南门石铺掌柜是个精瘦的老头,他颤着手指了指钱枫,又指了指石榴,“你们……你们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跑我的地界来撒野,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钱枫伸手将掌柜指着他脑门的食指给摁下去,然后讪笑着慢条斯理地说:“老人家,不好意思,我今天就是来撒野的。不是活得不耐烦,而是想活久一些,混口饭吃嘛。瞧你这样,莫非是想跟我们打一架?” 钱枫朝身后招了招手,几十个猛汉齐齐挺身往前一站,都磨拳擦掌起来。 掌柜老头吓得倒退几步,再回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人,也就两位小个头的伙计另加三位帮工,对比悬殊,打起来的话他这条老命都保不住。 石榴以为钱枫是来真格的,她撸起袖子问道:“真打啊?那就让我来对付掌柜的吧。” 掌柜老头脸色煞白,再往后退几步,“喂,这位娘子,你一个女人家打什么架?谁说我要跟你们干架了?” 石榴见他吓得直往后退,哈哈大笑起来,“掌柜的,你是不是怕我踢你呀?” 掌柜气得直翻白眼,他和伙计们无奈,只好退回自己铺子里去。 待王青头和几个兄弟送货回来,钱枫便拿出四百多文钱交给石榴,“你和青头、九乞几个去买包子吧,买大肉包子!大伙儿们辛苦了半个月,得犒劳一番。他们一人四个包子,咱俩一人两个,多跑几家买,一家肯定没有这么多包子。” “嗳。”石榴接过钱,和王青头、九乞丐几个跑着去了。 其他人都席地而坐,听说每个人都有四个大肉包子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些人其中有好多都两个月没沾过荤腥了,做梦都馋肉吃。跟着坊主有肉吃,这日子过得还是有奔头的。 钱枫把刚才卖十块石头的三百文钱拿出来,放在手里无聊地数了又数,就这点钱,能买一百斤粮,只够熬一日半。 趁包子还没买来,钱枫举着“殷山石坊”的木牌子,另外挑出二十名相貌登样一些的人站成两列,跟在他身后。 “走,我们上街吆喝去,边走边吆喝还要热乎些,这样蹲在这些冷得慌。你们跟着我学,嗓门敞亮一些。”钱枫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便宜又好看的大理石,尽在殷山石坊喽!” 身后的兄弟们跟着哄笑起来,钱枫回头笑道:“没事,不丢脸,走一段喊几句,不必一直喊着。” 这二十人先是蚊子般声音哼着,后来见钱枫越喊越带劲,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守着石头的众兄弟们先是笑得前俯后仰,笑着笑着嘴里也跟着吆喝起来。 对面南门石铺的人本来就气得不行,再听见钱枫带着二十号人去街上吆喝,他们几个都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掌柜老头又气又急,简直要捶地了,“完了完了,咱们南门石铺要毁在殷山镇的那小子手里,他这一吆喝,大家为了图个新鲜也图便宜,想买石头的全都要去他家。他还就堵在咱家铺子对面,想来咱家买的人都要被他拦路截去,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心急如焚,他还打算将这铺子传给儿子呢,儿子每日游手好闲的,若是没有这个铺子挣些钱养家,待他死了儿子将来怕是连饭都没得吃了。 两位伙计和三位帮工也都没招了,只是寻思着这铺子要是黄了,他们去哪儿谋营生,对面那个殷山石坊会要他们么,想来应该不会要的,人家有几十号人,不缺人手。 其中一位小伙计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上前劝老头,“掌柜的,你别着急啊,你不是说这铺子都干了十几年么,怎么能毁在那小子手里呢,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 掌柜的唉声叹气,“能想啥法子?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是说不过争不过也骂不过,更打不过。若是去告官府,他们只是占着空地,又没犯事,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小伙计眸子一转,“那就只有求和了。” “求和?”掌柜老头一惊,“怎么求和?” “咱们斗不过他们,他们根本不讲理,现在又绕着街到处吆喝,若是吆喝个几日,而且来了个客人他们还拦到对面去,咱们这铺子真得歇歇了。要我说,干脆把他们的石头买下来!他们不是三十文钱一块么,咱们压压价二十五文买过来,转手就能卖四十文,不但能挣钱,还能将他们赶回家,双赢!” 掌柜哼道:“我干嘛要帮他,他的石头咱们收过来,他就可以带着一干人回家了,我还得在这儿候着客,什么道理?这点小钱我不愿挣!” 掌柜老头神气了十几年,哪里肯放下这个姿态。 小伙计急道:“掌柜的,你不想挣这个小钱,指不定连挣大钱的机会都没了。前些日子县衙门里有位官差不是说了么,省里的巡抚大人要县令大人建驿站,就在前面林庄修建,这驿站建得可大可小,往来的官员路过时都得在驿站歇脚和吃住,若是建大了就要从咱们这儿要很多石料。这么大一笔生意,掌柜的难道想被对面那个臭小子抢去?” 掌柜跳脚,“那是官差都跟我说好了的,难不成还反悔去买那个乡巴佬的?” “哎哟,掌柜的,啥乡巴佬不乡巴佬,待他穿一身好衣裳那就是大爷!官府为了省银子,哪里还记得跟咱们说过这事,掌柜的要么把对门的那伙人赶走,要么就得把他的东西收下。他一走,咱这儿就清静了,想买的不还得来咱们这儿么?” 掌柜老头眯着一双小眼瞅着小伙计,“嘿,你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啥,咋跟猴一样精?” 小伙计嘿嘿直笑,“不精明一点怎么能揽住客人又怎么把石头卖得上价呢。” 掌柜老头坐在那儿抿了口茶,说:“你去对面让他们把那个臭小子给我找来!” 小伙计出去了,这时石榴和王青头已经买了包子回来,正在那儿吃着呢。小伙计走过来点头哈腰地笑着,一改之前瞪眼睛、喷口水等各种想干架的模样。 “你们都在吃肉包子呢,呵呵……香!我家掌柜想请你们家坊主进去烤火喝茶,你们派几个人去把他找回来呗,这大冷天的喝热茶烤炭火,多舒坦!” 石榴听说可以让钱枫进去享享福,赶紧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来说:“好,我去找,刚才我还瞧见他们在吆喝呢!” 石榴跑着去了,王青头边吃边跑着也跟上去。 钱枫还扛着个木牌子带着二十号人在街上吆喝着呢,声音洪亮,气势浩荡。无论是街上来往行人还是摆摊的小贩,还有铺子里的掌柜们及住在小街小巷子里的老百姓们,听到这么响亮粗犷的喊声都围过来瞧。 还有不少人一直跟在后面凑热闹,钱枫带着大家往前走,后面还跟着不少小尾巴,路两旁也有不少人围观。凡是他们走过的街道都拥挤热闹,钱枫感觉自己成了大家眼中的猴了,无论是谁都稀奇地跑过来瞧一眼,还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钱枫知道这样做确实是在逼南门石铺,自家的石头卖相好还便宜,还偏偏在人家对面摆着,这会子又大张旗鼓地上街吆喝,也不排除自己这帮人会强行抢客,不需多久就能把南门石铺的生意全都抢过来。 其实钱枫也不想为了自己就让南门石铺没生意可做,掌柜那老头看起来这些年应该也不容易,钱枫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才出这个馊主意,否则这两日就没粮下锅了。只要那掌柜想明白一个道理,此事就能很好地解决。 这时石榴跑了过来,“钱枫,你带大家这么吆喝着能行么?” 钱枫得意地说:“怎么不行?这叫广而告之,刚才我们走过了两条街,你说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咱们的殷山石坊?” “真的?那你也得和大伙儿歇一歇,包子还在那儿呢,不吃就凉了。对了,南门石铺的伙计说,他们掌柜想请你去喝茶烤火!” 钱枫身子一怔,继而眉头一扬,“我早就猜到他们会请我去的。” “你猜得到?”石榴嘻嘻直笑,以为钱枫是吹牛,“我能跟着你一起进去么,我刚才吃包子渴了,想喝口热茶。” “当然能了,我不仅让你跟进去喝热茶,我还让他们多烧几壶开水,送给咱们大伙儿一人喝一碗,都要解解渴,刚才喊这么一通,嗓子都快冒烟了。”钱枫回头对着大伙儿笑问,“你们想不想喝热乎的水?” “想!”大伙儿们异口同声,他们想吃大肉包子想喝水都快等不及了。 这会子王青头也追上来了,紧张地说:“坊主,南门石铺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要是他们把你给抓起来送进官府,那可不得了,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乞丐,没那个本事去大牢里捞人呀。” 众人听了一惊,他们听到官府两个字就害怕。 钱枫笑道:“青头你别担心,我没杀人没放火没偷没抢没打架,甚至连脏话都没骂过,平白无故地他们不敢乱抓人。大伙儿赶紧跟我走吧,等会儿就有钱数了!” 青头呵呵一笑,心里却十分着急,暗忖着哪里有钱数啊,只要别出事就好,坊主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五十号人就是无头的苍蝇,又得过流浪的日子了。 来到南门石铺的对面,钱枫并不急着去找掌柜,而是先吃包子,等南门石铺的伙计再来请一趟,他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进去,石榴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掌柜老头还真的请钱枫和石榴上座,让人奉上热茶。钱枫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等他喝了两小口放下茶杯时,见石榴咕咚咕咚把一碗热茶喝完了,她也不嫌烫。 钱枫神情自若地对掌柜说:“还望掌柜的能请伙计多烧几壶水,给我那些坊工送去,他们累了大半日,也都渴了。” 掌柜老头心里气得够呛,但脸上还算绷得住,让小伙计烧水去了,然后客气地说:“这位小兄弟,既然咱们为同行,我有肉吃也得给你们分杯羹嘛,你就别费那口水满街吆喝了,也别守在我对面冻着了。我这个人向来大方,我把你石头都收了,你们赶紧回家吧,若是你们不赶早回去,夜里可没地方睡去,住客栈你们这么一帮人得花多少钱啊。” 钱枫伸手烤着火,再抬起脚板也烤一烤,“掌柜你此话差矣,我们这帮大粗人哪儿都能睡,搭个棚子一个时辰足够,不用住啥客栈。若是价钱合适我就卖给你,不合适的话我肯定还得守在这儿卖。” 掌柜老头脸僵,然后一手伸出两个指头,一手伸出五个指头,问:“这还不够么?” 钱枫扫了一眼便摇头,“不够,必须得三十,我拉四十多里路来卖不就是为了图价钱好么,要是便宜我在殷山镇就卖了。” 掌柜心里盘算着,哪怕按三十的价收进来他也能挣钱,为了早点打发钱枫这帮人走,只好拍板同意了,“行,你让你的人赶紧把东西搬到旁边那间石头房吧,我这就给钱!” 石榴惊得睁大了眼直瞧钱枫,暗道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这不是不用卖了就可以揣着钱回家? 钱枫朝她眨了眨眼,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招呼大伙儿们把石头搬进来。等大家把石头都搬进来了,小伙计给他们倒水喝。因为碗不够,还得排成五队,轮流着拿碗喝。 掌柜取出八贯钱,再拿七串钱,总共八千七百文,装进一个布袋子里,让钱枫数去。 钱枫一边烤火一边数钱,掌柜老头紧绷着脸,寻思了一阵,说:“这回我替你们收了,至于我能不能全卖掉还不好说,若是我卖得好,下回你还拉货来。若是卖得不好,我肯定不能再收了,但你也不能再耗在我对面,你这茶也喝了火也烤了,总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吧?” 钱枫正好数到一个整数,停下来说:“掌柜的,你放心好了,我也巴不得你生意好能把货全都卖出去。实在不行的话,下回我拉货去城北卖,这样总行了吧?” 掌柜一滞,“这不行啊,你在城北卖也会影响我的生意,若是你再满城吆喝,不等于我今日白收了你的石头么?” “怎么会白收呢,你若卖得好,我就继续送货,反正我们送的也不多,半个月才十五车,有些大户人家一次就得买这么多。即便你卖不了那么多,你少进些苏州的货不就行了,你从苏州拉过来费不少工钱吧?这样还不成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我在城北也卖四十文呗,和你一样的价,买主想去哪家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掌柜老头没话说了,他从苏州进的石头价钱虽然更便宜,但拉过来费的工钱很高,这么一算进去,其实也不比从钱枫这儿收的便宜,“那好吧,这事以后再说,先收眼前的。” 钱枫见掌柜听进去了,他又接着数钱,把钱都数清楚了,他便向掌柜道谢,然后带着石榴出来。 钱枫让五十号人排好队,给他们每人发一百文钱。这些人好久没挣过钱了,手里拿着这些钱都是摸了又摸,咬了又咬,宝贝得不行。这半个月来没饿着肚子,还挣了一百文钱,待过年拿回家去也可以马马虎虎过个年。 钱枫手里只有三千七百文了,加上之前那位客人付的钱总共也只有四千文,不过有这些他也满意了,高兴地对大伙儿们说:“我手里这些钱足够买一千斤粮食了,够咱们吃半个月的。半个月后咱们再拉一批石头来,到那时就要过小年了,你们领些钱回家,和家里人好好过个年。来年过了正月十五,只要不怕吃苦受累,大家都可以再来。” “来,一定来!”大家齐声答道,心想不来这儿能去哪? 钱枫招呼着大家推着空板车回去,他还顺路买了几斤肉让王青头拿着,“晚上你们做顿肉吃,光吃素可不行。” 王青头拎着肉掂了掂,估摸着有五六斤,“坊主,买这么多得花好些钱呢,我们中午不是吃过大肉包子了么?” 钱枫自己手里只拎着一斤肉,这是拿来孝敬老娘的,“青头啊,你们干这半个月的活,也就今日三餐能吃得像样一些,几斤肉算得了什么,待以后每隔几日就让你们吃上一顿肉。” 王青头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坊主,你能省还是省一点,下回的石头还指不定能不能卖掉呢。” 钱枫爽朗一笑,“你得相信我嘛。” 王青头咧嘴笑道:“相信相信,先吃了肉再说。” 回到家已天黑,钱枫拿出三千文钱在村里各家各户买粮,一家买个百八十斤的,买了十几户就够一千斤了,再拿出四十文买了四担菜回来。 他让王青头带人先扛五百斤粮和两担菜去后山,他再拿一小袋子粮给他娘,“娘,我早上就说过,一定能还上你的粮,我没有食言吧,瞧你早上急得那样。” 他再拿出一斤肉在杨氏面前晃着,“还有额外惊喜呢,做顿红烧肉吃。” 杨氏在家里焦虑了一整日,这下总算舒开了眉头,小声问:“那你挣了多少钱?” 钱枫拎着钱袋子在杨氏面前掂得叮叮当当响,“还有九百文呢!” 杨氏现在眼界高了,可没钱枫那么高兴,“才九百文?之前你们卖蚕和做小买卖挣的三千多文钱都花完了,只挣九百文回来,你还高兴成这样?” “娘,这能一样么,我还买回了一千斤粮!另外我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百文钱呢,这才刚刚开始,待以后学会做石桌石椅,会把厚石削成薄块,以后还能卖上高价挣更多的钱,你就瞧好吧!” 石榴已经在洗锅做饭,钱枫过来帮忙。杨氏将这斤肉洗了洗,切一半递给钱枫,“你和石榴也要补一补,整日在外面忙活,我瞧着你们俩都瘦了不少。” 钱枫正要回话,石榴坐在灶下顿时就蹦了起来,高兴地欢呼道:“娘,我真的瘦了?是不是变俊了?” 杨氏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没发现变俊,就是觉得你那腚上的肉不晃动了。” 钱枫噗哧一笑,手里的刀差点切到手了。 石榴瘪着个嘴,“我的腚以前有那么肥么?” “怎么没有,走路的时候那肉晃来晃去的,一看就是极好生养的身子。”杨氏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石榴,你最近来癸水了么?” 石榴顿时脸红,“娘,你问这个干啥?” 杨氏放下手里的菜刀和肉,掰着手指算日子,“哟,你都来我家三个多月了,怎么你肚子没啥动静呢?” 钱枫将肥肉倒进锅里煸油,一阵香味袭来,好闻得很,钱枫边吸鼻子边说:“娘,才三个多月能有啥动静,哪家的儿媳是一嫁过来就怀孕的?” 杨氏嚷道:“怎么没有?二喜他哥去年腊月成亲,今年正月他婆娘就断了癸水怀上了娃,还有祥大爷他四孙媳,才嫁过来两个多月,昨日就听说好像有身子了呢。” “好吧,就算有些女人身子不禁事,睡几觉就有身子了,但那样有啥好的?小两口好日子还没过够,肚子里就多了一块肉,多不方便。” 钱枫炒着锅里的肉,被杨氏狠狠敲了一下脑门,“傻儿子,有啥不方便的,妨碍你干坏事了?石榴嫁过来三个多月身子还没啥反应,娘是担心她身子不宜孕,这可是传宗接代的事,是天大的事,你咋一点都不上心呢?” 钱枫见他娘是真动格的,好像真的十分在乎这件事,便认真地说道:“你刚才不还说石榴长着一副好生养的身子么,怎么可能不宜孕?我们两人过得正舒服着呢,晚个一两年要孩子正好。对了,大嫂说她嫁给大哥都九年了,松球才七岁,这么算来她当年也没有一嫁过来就怀孕,你干嘛偏要石榴这么快怀孕,这样可不公平啊,一碗水你得端平!” 杨氏被儿子噎得没话说,愣了一阵才想起反驳的话,“当年你大嫂是一嫁过来就生病了,她……” “娘,你在说我生病的事干嘛?”葛桃花端着一碗芝麻进来了。   ☆、第49章 乐疯了 杨氏没有回答葛桃花的问题,而是瞧着她手里端的一碗芝麻,紧绷着脸问:“你这是端来给枫儿的?” 葛桃花将芝麻倒进灶上的一个空碗里,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二弟把芝麻都卖了,就端来一碗。哟,你们这是在炒肉吃呢。” 杨氏冷哼一声,“可不是么,我们今晚都有肉吃,等会儿叫松球和穗儿过来尝几块,可没你和桐儿的份。” 葛桃花红着脸笑了笑,看来自己藏粮食的事婆婆已经知道了。 杨氏瞥了她一眼,又道:“你赶紧把藏在秋菊家的粮食挑回来吧,可别被秋菊他男人偷偷舀去几斤粮。你怕自家人占了你的粮,但也别让外人占便宜啊!” 葛桃花刚才想去挑来着,又怕被家里人撞见,还打算夜里趁黑去挑呢,听婆婆这么一说,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既然此事她做得出来,她也不怕被大家说,便直言道:“娘,你也别生气,二弟用你的粮煮腊八粥给叫花子们吃,你不是和我一样着急么?” 钱枫听了赶忙应道:“大嫂,你可不能再叫他们叫花子了,他们现在是我石坊里的坊工,听上去咋样,好听不?” 葛桃花敷衍地笑了笑,“好听,好听!” 然后她又向婆婆解释,“娘,你寻思寻思,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每日都得要粮填肚子,可不能像二弟那样顾了今日不管明日的。倘若二弟今日真的没挣来钱,他明日不就得发愁没米下锅么?” 杨氏慢条斯理毫无表情地说:“你说得也在理,但我这个当娘的会接济他,不至于眼看着他和石榴饿肚子。你呀,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过得好我也高兴,过得不好呢,将来也别指望枫儿能帮忙。反正已经分家了,各过各的,在你眼里估摸着也没我这个婆婆。” 葛桃花窘迫地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话。 钱枫知道婆媳之间唧唧歪歪最容易使一家人离心,便和稀泥,“大嫂,娘她只是嘴上说说,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你和大哥真有啥难处,娘难道会置之不理?娘,你也别怪大嫂,大嫂上回说她小时候挨过饿,最怕的就是饿肚子,她当然得护着自己那点粮食了。” 钱枫说完就朝外喊道:“松球、穗儿,快过来吃肉,一人只有四块肉,多了不给吃。” 石榴刚才见婆婆和大嫂两人说话好像有股不对劲的味儿,她一直坐在灶下不敢插嘴,现在见钱枫说娘是刀子嘴,又说大嫂不容易,她更是有些懵了,不知钱枫到底帮着哪一边。 这时松球和穗儿跑了进来,葛桃花也不想和婆婆杠的,就下了个台阶,对杨氏说:“娘,我听你的,这就去把粮挑回来。” 葛桃花说着就出去了,石榴见杨氏那张脸还垮着,便从锅里夹一肉往杨氏嘴里硬塞,“娘,香不香?你的脸这么一垮着可没笑的时候好看。大嫂刚才还端来了一碗芝麻,她也不小气的。” 杨氏被石榴硬塞的肉烫着了嘴,“哎哟,石榴你……你想烫死我啊。” 松球和穗儿见了哈哈直笑,石榴吓着了,“娘,你没事吧?” 杨氏缓了一会儿,说道:“我呀,也没真生你大嫂的气,就是嘴上图个痛快。这么些年了,我和她可没少拌嘴,可转头就忘了,还不是照样说话。说来说去到底是一家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计较不过来。咦?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被你大嫂这么一搅和,我把正经事给忘了。” 钱枫遂问:“啥正经事啊?” “怀孩子的事啊!你大嫂当年一嫁到咱家来就闹病,去河边洗个衣裳都能晕倒,吓得我和你爹还以为她命不长了,但也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她治病,请镇上的郎中来瞧,还托祥大爷去县里找郎中。后来家里的钱花空了,你大嫂身子竟然也慢慢好转了,大半年后她不就怀上松球了么?你瞧你大嫂现在身子多结实,这都是因为在家能吃上饱饭。” 松球立马仰头应道:“我娘说是在姥姥家饿病的。” 杨氏笑道:“可不是么,肯定是饿出毛病的。” 转头她又对钱枫说:“枫儿啊,你瞧石榴身子长得这么壮实,每日吃得下也喝得下,没怀上身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你们俩常去县里,得了空找个好郎中仔细瞧瞧,买些药回来喝喝调理一□子。” 钱枫暗道,没病喝什么药,药哪里能混瞎喝的,为了应付杨氏,他忙点头:“好好好,下回去县里一定带她去看郎中,这总行了吧?” 杨氏这下没话说了,再瞧了瞧石榴那身板,觉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毛病的呀。 ※※※ 天渐渐寒冷,钱桐和二喜等人在山上已经烧出好些炭来,这两日忙着编篓子,把炭装在篓里,数了数,足足有两百多篓,若按重量算,可有一万好几千斤呢。放在是前几年,一篓炭只能卖十文钱,这两年涨了价,一篓能卖上二十五文。 上回钱枫赊了四篓炭给张里正送去了,这回他手里有了钱便还给他大哥。 钱桐掂着一百文钱,说:“这一百文钱我得先交给祥大爷,等炭全卖完了再分钱。我们几人算了,一共能卖五千多文钱,总共十六个人,除去到时候在路上吃点喝点,估摸着一人也能挣上两百文钱呢。” 钱枫得意地说:“哥,你这都干半个多月了,还得花十几日出去拉炭卖,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能挣上两百来文钱,还不如跟我干呢,我的坊工们半个月就挣了一百文,还一日三餐全都是吃我的,你这半个月一直是吃自家的吧?” 钱桐却觉得挺满意,“若是炭能卖完,两百多文钱能拿到手也不错了,也能过个好年。对了,我们一人能分到六篓炭呢,这不就等于挣来的?明日我拉回来,给你和娘一人两篓,这个冬就不冷了。” “那待开了春呢,你和大嫂就只顾着那些田地?听说半年的束修要一贯钱,镇上的私塾好像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你啥时候才能送松球去上私塾啊?来年天暖了你也不能烧炭,你边种地边跟着我干,说不定能挣些钱,早些送松球去吧。” 钱桐见钱枫说得好像他是大财主一般,便笑道:“你那些石头过几日还不知能不能卖掉呢,就在这儿装大财主了。” 钱枫嘿嘿笑着,“只要是好东西就不愁卖不掉。” 钱桐无法理解弟弟怎么会这般宽心,若是他,早就急得睡不着觉了。他想起弟弟说私塾的事,便道:“其实我也打听私塾的情况了,四个孩子有三个是李地主家的,还有一个是镇上方掌柜的儿子,咱家松球若是去了会不会受欺负啊?” “谁敢欺负他?也不瞧瞧松球的二叔是谁!哥你先别操这个心,赶紧挣上两贯钱再说。” 钱桐见弟弟现在手里有五十个大粗汉,确实没有谁敢欺负他家的人。 次日钱桐把分的炭拉回来了,葛桃花见她男人给了两篓婆婆,又给了两篓钱枫。她在院子里喂鸡时就说:“娘,你养了两个儿子,也不只是二弟孝敬你,现在你的大儿子也能孝敬你呢,你可真是有福。” 杨氏在那儿拔拉着炭,仔细瞧了又瞧,“嗯,我大儿子也不孬,挑的都是好炭,比买的还要好,去年买了两篓炭,熏得眼睛疼。你呀,总算是大方了一回。” 葛桃花满面红光,总算在婆婆面前得脸一回。 石榴和钱枫着急,这一有了炭就赶紧生火烧了起来,架了好几根粗炭。杨氏瞧了心疼,“瞧你们俩,巴不得一日就烧掉一篓炭,这得管到出了正月才行。” 石榴忙招呼着,“娘,你和爹过来跟我们一起烤火吧,这样既省了炭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话,多热闹。” 杨氏这才露出些笑容,“嗯,你说得倒也是。” 葛桃花凑过来说:“我也一起吧,这样省出来的炭就可以卖钱了。” 石榴把烧得够旺的火盆端进睡觉的屋,杨氏和葛桃花、钱枫,还有两个孩子全围了过来,这间小屋子暖和了起来,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确实够热闹。 钱桐和二喜他们卖炭去了,钱老爹是个闲不住的人,刚从山上砍了些藤条回来。 杨氏在屋里喊着,“老头子,到枫儿屋里来烤火吧,炭烧得可旺了!” 钱老爹便把藤条也搂了进来,坐在旁边烤着火,手里还忙着编藤筐,他说要多编些给两个儿子家里用。 钱枫烤了一会儿火就去山上,还带了两壶水给坊工们喝。这几日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山上看着,时不时帮着抬石头,有些人累着歇下来,他就拿着凿具很卖力地干起来,这样身子暖和一些,在山上也不觉得冷了。 最近他还琢磨着怎么做石桌石凳,他知道很多大户人家到了夏季就爱躲在凉亭里,若是有冰凉的大理石凳坐,那可是十分惬意的。他便偷偷去了县里一趟,躲在南门石铺旁瞧着那几位修整石面的工人是怎么干活的,然后再去三里堡铁铺买了几副削磨石面的工具。 回来后,大部分人还是开采石头,钱枫则带着三个人磨石面和石檐,磨得平滑光亮,好看极了。坊工们见了都说等将来有钱了,也给自家买一副这样的石桌石凳回去。 转眼过了十四日,粮食又见底了,钱枫想到后日就要过小年,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再让坊工们带些钱回家,上回发的一百文拿回家过年还是太寒酸了。 这日下了大雪,风雪交加的,钱枫不让石榴跟着去,让她在家好好呆着。杨氏本还想让石榴跟着去找郎中,可是外面确实下着大雪,心想还是等过了年再说吧。 钱枫拿上棉手套和棉帽出去了,石榴忽然追上来,拿出几副棉手套和棉帽,“这几日我就缝了四副,娘也帮着缝了两副,你瞧着大伙儿谁怕冷就给谁吧。” 钱枫拿在手里细瞧了一番,“娘平日里总是唠叨着我不该留下这么多人,没想到她还肯下这个功夫。不过娘眼睛不好,你叫她别做了,这一副也就值个十几文钱,若是这回挣了钱,我就给他们一人买一副。” 钱枫正要走,石榴忽然想起一事,赶紧从袖兜里掏钱,“再过几日二喜不是要娶芍药么,二喜他娘让你帮着带两包爆竹回来,镇上要十二文钱一包,她嫌贵,她给了二十二文钱让你帮他带便宜的。” 钱枫接过二十二文钱,“二喜他娘咋知道二十二文钱就一定能带两包回来?” “她说若是买不了两包就买一包,但不能比十二文还贵,待成亲那日二喜把芍药接过来时放一回,芍药娘家来送亲的那些人回去的时候就不放了。” 钱枫笑道:“她还真会想办法省钱。” 石榴又说:“她还说了,为了准备这门亲事,还有给芍药家的彩礼钱,可是把她家攒了五年的钱全都花空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也不知二喜他娘会不会喜欢芍药,我咋觉得二喜他娘那张嘴忒厉害,上回你炸山,村里人围过来七嘴八舌,但数她最会说,娘都说不过她。” 钱枫帮她掸掉头上的雪,“你快回屋去烤火吧,芍药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石榴点头,跑回屋去了。 钱枫带着五十号人又要走四十多里路了,虽然雪堆积着并没有结冰,但这一路拉着板车可不容易。这回除了拉十五车的石头,还拉了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钱枫想好了,非高价他绝不卖,因为这副桌凳可是花了他大力气的,若是贱卖了一回,那以后就一直卖不上价了。 要知道他的这副大理石桌凳可比南门石铺麻石桌凳不知要好看多少倍,他的是大云纹,还略带富贵黄色,只怕是有钱人见了都会眼馋。 石伢子也跟着来了,之前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守在路边的棚里,只有人看没有人买,他也有些蔫了,这回正好跟着来出点力。 走到半道,正巧遇上钱桐和二喜十几个人拉着四辆板车在村里卖炭,祥大爷也在,他要一路跟着算账。可能是炭不太好卖,走了两个村他们才卖掉两篓,按这样卖下去,两百多篓卖到过年也卖不完了。 钱枫便大声吆喝着,“哥、二喜、祥大爷!你们也去县城卖吧,咱们搭伴着去。乡下人都不舍得买炭,在家里架柴烤火就行了,为了省钱他们不怕熏眼睛,还是城里人会过日子,花二十五文钱买一篓炭也不觉得贵!” 祥大爷和他们在那儿商量了一会儿,便立马拉着板车跟在钱枫的队伍后面,只要能卖得快,走远路他们也乐意。 因为有积雪,路很不好走,从早上出发,直到下午才到。本来是寒风刺骨、风雪交加的天,这么一路走来,个个都出了一身大汗,钱枫和几位带棉手套和棉帽的人全都买这些摘了下来。 一到城里,二喜和钱桐他们便吆喝着卖炭,钱枫则带着大伙儿们来到南门石铺。板车都还没放下来呢,掌柜老头便小跑着迎了上来,“钱坊主,你总算来了,我都盼了你好几日了。” 钱枫愣神,上回掌柜老头生气时喊他臭小子,客气时喊他小兄弟,这回忽然就变成钱坊主了,听这称呼,莫非是有好事? 钱枫嘿嘿笑着,“吴掌柜,你盼我干啥,你收我的那些石头都卖完了?” 掌柜老头拉着钱枫,“先进屋喝口热茶再说。” 钱枫跟着进来了,朝伙计说:“再像上回那样,给我的人多烧几壶热水喝吧。” 小伙计也笑逐颜开的,把茶递给钱枫就赶紧去烧水了。 掌柜老头一坐下来便说:“钱坊主,这回我还想收你的大理石,而且过了年我还想多收一些。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在林庄建驿站了,他们说就咱们这点石头根本不够用,说是要建大驿站。听说苏州城越来越繁华了,京城里不少王爷和大官们都想来苏州瞧瞧呢,既然有这么些贵人要住驿站,可不能建小了,更不能差了。” 他见钱枫两眼冒光,忙说:“县衙们的官差都跟我说好了,让我张罗着买石头,他们不愿费力气折腾这个,你可别寻思着找他们,他们不会搭理你的。” 钱枫笑着摇头,“吴掌柜,你放心,其实我想过了,卖给你我省心,虽然让你从中挣了不少钱,但我不是没铺面么?这大冬天的在外面耗着确实受罪。我刚才是在想啊,咱们的大买卖来了!” 掌柜老头眯了眯眼睛,“啥大买卖?建个驿站估摸着也就要一百车左右,够我们挣两三个月的,这也算不上大买卖吧。” 钱枫喝了口茶,兴致勃勃地说:“你刚才不是说了么,会有很多达官贵人在驿站歇脚,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王爷。咱们赶紧把好石头弄过去啊,他们若是瞧见了,说不定以后京城会有不少人竞相来买呢。” 掌柜老头觉得不靠谱,“钱坊主,你是不是不知道京城离咱这儿有多远啊?那可是有上千里路呢,京城的人跑这儿来买石头,有钱没处花吧。” 钱枫大笑,“人家就是有钱没处花啊,只要东西好,哪里远隔万里他们都想买回去。” 钱枫说着就带掌柜老头去看他的大作,就是那张石桌和四个石凳,“你瞧见了没,这大云纹好不好看?这颜色富不富贵?比你那麻石做的看上去不知要高贵多少。” 掌柜老头近看着,眼睛就差贴上桌面了,还用手摸了又摸,赞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我卖了这么些年的石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富贵的石桌石凳。” 忽然,他抬起头来,“你卖给我吧,送到驿站去后,指不定真有哪位达官贵人见了喜欢,会派人来买呢。” 钱枫双手抱胸,得瑟地抖着脚说:“便宜了我可不卖,要卖就卖大价钱!而且官府有钱,花大价钱买这么一副好东西,他们也乐意。” 掌柜老头笑呵呵地说:“你开价,只要不太离谱,我都收!” 钱枫在路上就寻思好了,是想卖两千文的。现在听说要给达官贵人们用,那两千文就太低了,才值二两银子,好东西也被他们看成是贱东西了。他伸出两根指头给掌柜老头看,“少了这个数我不卖。” “要两贯钱?”掌柜老头嘴上咋呼着,其实心里在想,才两贯钱,他稳赚啊! 钱枫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二…十…贯!” “啥?”这下掌柜老头是真的吃惊了,“二十贯?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我那麻石桌才卖一贯钱,你这卖两贯钱就够贵的了,怎么还扯上要二十贯了?不行不行,这么贵我可不收。” “哦……不收?那行,我自己去林庄找官差。”钱枫转身就要走,掌柜老头赶紧撵上来,“你别走啊,先商量商量嘛。” 掌柜老头伸出十指,“十贯钱总够了吧?” 钱枫摇头,“不行,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一文都不能少。你二十贯收过来,转手卖人家二十五贯,你不也大挣了么?” 掌柜有些焦虑,他不想错失这些的好东西,但又怕太贵官府不会要,“官府虽然有钱,但也不是瞎花钱,贵了他们也不会要。” “人家正想哄着达官贵人呢,只不过二十多贯钱的东西,他们怎么会不舍得?若是他们不肯收,你再把东西退给我,成不?” 掌柜老头双掌一击,“成!” 一副桌凳卖了二十贯,十五车石头才卖九贯。钱枫拿着二十九贯钱,简直要乐疯了,立马带着大伙儿们逛街去买东西。 他拿出十贯钱,给每人分了两百文。还拿出五贯钱给大伙儿买年货,这样他们就有东西带回家过年了,另外再买棉手套、棉帽。 石伢子跟了出来,钱枫也不想亏待他,给了他一百五十文,还买些年货让他带回家去,好让岳父岳母开心开心。 他自己揣着十三贯多钱,打算回家先囤个一个月的粮,剩下的钱就是自己挣的了。买东西时正好撞上钱桐和二喜,钱枫把二十二文钱交给了二喜,“你娘不知你会来县城,让我帮着买两包爆竹呢,你自己买吧。” 二喜和钱桐见钱枫这般疯狂地给坊工们买东西,便凑上来问:“钱枫,天上掉下银子被你捡着了?”   ☆、第50章 过小年 都说有财不可外露,二喜他们都围着钱枫,钱枫便低调地说:“也没挣多少钱,就是给大家买一些年货回家,另外每人发了两百文钱。” 至于他要囤一个月的粮,还有买粮后能剩七贯钱算自己挣的他可没说出来。 其实挣的这些钱他还得拿出一部分去买十几副削磨石面和雕刻的工具,就在来买东西的路上他已经寻思好了,他得选出十几名心细手巧之人来做细活。 因为能做成石桌石凳的石头比较特别,都是很大且花纹好看的,这些好石头可不能卖出去,得做为自己殷山石坊的招牌。另外,他也知道偶尔能开采出十分别致的石头,可以做石屏、雕花画屏、砚台、笔筒、花盆等等。 因为这些大理石的花纹实在是好看,做出这些精致的东西肯定能把那些爱玩附庸风雅的大户人家给吸引住。在这个古代,那些公子哥和小姐们,还有达官贵人及富贾们,他们平时可娱乐的东西太少了,能做出一些精致的东西让他们互送礼物,也挺不错的。 当然,这些凡是能做出好东西的石头都不能卖,只卖花纹普通与一般规格的石头,这样他的石坊就是有特色且无人能效仿的殷山石坊了。 二喜和祥大爷上回就听说坊工们分了一百文,这回又分了两百文,吃喝且不说,另外还有年货带回家,他们几个都十分眼馋了。就连平时不看好弟弟的钱桐,这会子都羡慕起来。 钱枫瞧了一眼他们拉炭的几辆板车,问:“你们的炭卖得咋样了?” 祥大爷叹道:“走街串巷卖了这么久也只卖二十一篓,不过比在村里卖还是要强多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明日再卖吧,正好跟着你们一起回去,路上全是积雪,还不知子时能不能到家呢。” 因为后日要过小年了,无论是挣到钱的,还是没挣到钱的,都拿些钱出来买年货回家,只不过买多买少的事,赶着买完后就急着回去。 路上的积雪比来时更深,钱枫带着坊工们倒好走一些,因为板车都是空的,而二喜他们则艰难许多,因为还得拉着炭回家。钱枫便让坊工们帮帮忙,跟在后面推炭车,即便是这样,也过了子时才到家。 石榴为了等钱枫,根本不敢上|床,怕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她生了盆炭火,坐在旁边纳鞋底,就这么纳着纳着,她手里的鞋底都往地上掉好几回,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可是一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板车会不会拉不动,钱枫会不会回不来?那么多人又没钱住客栈,他们不会在外挨一夜的冻吧? 她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心疼,便时不时跑院门口来张望,往返几次,她都失望地回自己屋里了。 就在她冲动得穿好棉袄准备出去寻钱枫之时,院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石榴顿喜,飞快地跑出去开院门。 石榴根本没看清来者是谁,便往来人的身上一扑,“你回来了,我都等急死了,生怕大雪积得太深,板车会拉不动。” 钱枫愣了愣,“你咋穿这么厚的衣裳,不会是打算出门吧?” 石榴点头,嘿嘿笑了笑。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钱枫身后还站着大哥钱桐,她吓得一下离开了钱枫的怀抱,“大……大哥,你也回来了?” 钱桐见他们俩刚才抱着,他都看得脸红了,幸好是黑夜,谁也看不见他的大红脸。 这时葛桃花也出来了,说:“钱桐啊,你说你卖点炭可把我给担心死了,生怕你被大雪给埋住了。” 钱桐身子一僵,这女人和女人还真不一样,石榴是给弟弟一个大拥抱,他的婆娘张口就是不吉利的话。不过他还是比较习惯葛桃花这样,太腻乎的女人他可受不了。 钱桐应道:“这么晚你咋还没睡?” 葛桃花帮着钱桐一起拎篮子,里面装了一些年货,她用手扒拉几下,说:“我躺着了,就是一直担心你,睡不着。你买这些年货花多少钱,贵不贵?” “咱们回屋再说吧。”钱桐拉着葛桃花赶紧进去了。 钱桐是怕葛桃花看到院门外有一堆好东西会眼馋,这些都是钱枫买回来的。钱枫和石榴往屋里搬了两趟才算搬完,关上卧房的门,石榴蹲下来翻了翻,“你咋买这么多东西,糕点、瓜子、干枣,还有莲子,这些都很贵吧?” 钱枫坐在火盆旁烘了烘手,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石榴,“咱现在有钱了,买这些没花多少钱,石桌和石凳就卖了二十贯呢。” “二十贯?”石榴将钱全倒在桌上,傻眼了,“这得数多久才能数清楚啊,你们抢来的钱?” 钱枫发笑,“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可能抢钱?” 他把今日的事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石榴,石榴听个半懂,先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一阵,然后问:“你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再也不必为粮发愁了?” 钱枫点头,“应该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先过眼前的日子,你再去看看那只袋子里有啥。” 石榴再跑过去翻腾,“哟,还有年画呢。咦?这是什么?” 石榴打开一个小木盒子,见里面是乳白色的东西,再闻了闻,“这个味儿怪怪的。”她伸手就挑了一些要往嘴里送。 钱枫忙喊住,“这个不能吃!” “为啥不能吃,这有三盒呢,我就尝一口嘛。”在石榴的眼里,这种东西必定是吃的,否则用来干嘛? 钱枫向她招手,叫她坐过来,然后把她手指上挑的那些乳白色的东西涂在她的手背上,“你看,你的手都冻裂了,多疼啊,每日涂几次这种膏,过几日就能好了。” 钱枫帮她涂了手,再涂一些在她脸上,“你的脸也被风吹皴了,以后到了秋冬你每日都抹一些,皮肤就好看了。” 石榴恍然大悟,“哦,这是猪油!猪油留着炒菜吃多香,每日往脸上擦太可惜了。” 钱枫嗤笑,“我买了十斤肉回来过年,少不了吃猪油,看你馋的。这里或许有一些猪油吧,但可比猪油贵多了,这里还有棕榈油和……和什么脂,我也不记得了。那个掌柜的说,平时只有贵妇人才舍得买,我就买了三盒回来,你和娘、大嫂、松球、穗儿都得擦擦,你们一个个的脸都皴得难看死了。” 石榴用手摸了摸脸,再摸了摸手,“那我也当一回贵妇人了?” 钱枫笑,“嗯,你是……村里的贵妇。” 石榴被抹了这些很不适应,感觉脸上和手上被糊了一层粘乎乎的东西,“那我能躺床|上睡觉么?” “能,一会儿就干了。我也困死了,赶紧睡觉。”钱枫说着就脱鞋往床|上爬。 “你还没洗脸洗脚呢。”石榴说着就要去厨房烧水。 “算了,你手上刚抹东西就别再沾水了。我就偷懒一回不洗了,都说男人是臭男人嘛,那我今日就臭一回。”钱枫钻在被子里睡了,还笑着说,“我身上臭,你等会儿别打我主意啊。” 石榴瞪眼珠子,“谁打你主意啊,是怕我往你身上爬么,我脸上和手上都抹东西了,才不方便呢!” 石榴把火盆端得离床铺远一些,再瞧了瞧手,感觉温润了许多,她吹了蜡烛,欢喜地爬上|床,搂着钱枫睡,她一会儿就忘了手上抹东西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坊工们来向钱枫拜别,都要回家过年了。钱枫叫他们过了正月十五再来,在家好好过个年。 王青头咧嘴呵呵笑着,“坊主,我们肯定全都会来,这么些年了,平时我们连过年都在外面要饭呢,这是几年来我头一回能过个安稳的年。这次回家去一下能住二十多日,还有吃有喝的,估摸着身上还能长几斤肉。” 大家哄笑,然后各家回家。 葛桃花刚才瞧见那些坊工们都带着年货,瞧着很是眼红,待这些人都走了,她便来到石榴的屋,正巧见石榴再往手上抹东西。 石榴忙拉着葛桃花过来,“大嫂,你也抹一些,这是钱枫从县里买回来的手膏,脸上也能抹,钱枫说多抹几日就不皴了。” 葛桃花瞧着稀罕,往手上和脸上抹了许多。石榴又拿了一盒出来,“这是给你的,还是一盒是给娘的。” 葛桃花伸手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我的呀,二弟还真是心细。” 她当宝贝似的揣在手里,然后坐下来问:“二弟呢,他出去了?” “他跟大哥一起卖炭去了,你不知道?” 葛桃花吃惊,“二弟也去了?我只知道你大哥急忙出门,说去祥大爷家里和大家会合,明日就要过小年了,他们今日还得去卖炭。我见二弟出去,还以为他是去哪家玩呢。” 石榴再捧出瓜子来给大嫂嗑,“钱枫说大哥他们卖炭不会吆喝,就知道喊‘卖炭了!卖炭了!’不喊自己的炭好,也不喊价钱便宜,这样买的人少。还说有人来买炭,动不动就还价,大哥他们心急,很多炭都便宜卖了。钱枫说这么好的炭被糟践了可惜,他就跟着去了。” 葛桃花这下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我收你们的东西,二弟还帮着你大哥去卖炭,上回我藏粮食的事,你和二弟不会生气了吧?” 石榴忙摇头,“没有没有,若是我,我也会藏的。” 葛桃花见石榴大大咧咧笑着,才放心了。这时杨氏喂了猪,也过来烤火,“石榴啊,就数你家这火生得大,娘就来蹭蹭。” 火盆里架了好些粗炭,烧得旺旺的,还不时听到噼哩啪啦的声音,杨氏坐了下来,“烧这么旺的火,真舒坦!” 石榴又抓出好些东西给婆婆吃,“娘,钱枫买了好些年货,等会儿我们来分分吧。” 杨氏摇头,“我不要你的,枫儿早上给了我两百文钱过年,你爹已经去镇上买年货去了。” 这时石榴想起还有一盒手膏,赶紧拿过来给杨氏。杨氏打开瞧了瞧,“哎哟,哪有把猪油把脸上和手上抹的,这也太糟蹋东西了。” “娘,这不是猪油,你脸和手皴得不好看。”石榴强硬的往杨氏脸上和手上直抹,杨氏被石榴折腾得叫苦连天。 松球和穗儿进来后,抢着往自己脸上和手上抹。 杨氏呼天喊地,“枫儿这又是折腾的啥玩意,这么好的东西不留着呢,净往脸上和手上抹,老天爷瞧见了都会说咱们不会过日子哟。” 大家哈哈大笑,满屋子吵得热热闹闹,已经开始有年味了。 钱枫帮着大哥他们一路的吆喝,以前刚做小买卖的时候是石榴吆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的脸皮厚多了,吆喝什么的不在话下,这一路吆喝,还没到县城就卖了十几篓。 到了县城,钱枫才一吆喝就围上来好些人,不少人都认得他。上回他扛着木牌子带着二十人在街上喊口号,大家还记忆犹新呢。 这回见钱枫又来卖炭,有需要的都凑过来买,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带来的五十篓炭就全都卖完了。 钱枫乐了,“大哥,你瞧见没,我现在成了县里的名人。” 钱桐和二喜他们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把上回的事说了。祥大爷可惜地说:“要知道这样,我们来时就该多带些炭来,家里还有一百多篓没卖呢。” “祥大爷,不急,等过了小年我再出来帮着你们卖个两日,应该就都能卖完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路又也不好走,还是赶紧回家吧,昨夜里大家都睡得太晚,没歇息好,明日可是过小年呢,就别这么累了。” 祥大爷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是坊主,还是县里有名望的人,我们哪好总让你帮忙卖炭。” 钱枫笑喷了,“什么有名望啊,我这指不定还是臭名呢,大家围过来就是来看看热闹,要过年了,大家也图个乐呗。” 大家哄笑,然后拉着空板车准备回家。 ※※※ 小年到了,一家子大清早就开始忙活,上午熬糖做,下午做糖块。傍晚就开始做丰盛的饭菜,虽然是小年,没有大年那么隆重,但一家子也是在要围在一起吃的,因为等会儿还要祭灶王。 葛桃花就没在外面的灶上开火,而是来到厨房一起帮着切菜。 有三个女人在厨房里,钱枫就没来凑热闹,而是和他爹、大哥、松球几人在自己屋里玩纸牌,穗儿趴在旁边看热闹。 这副纸牌还是钱枫自己做的,就是用纸折成的“一网二象三狮四虎五牛六狗七猫八鼠”。 这些大家都不会,钱枫学是从县里学来的,就认真地教他们玩。本来他想做象棋或扑克牌什么的,可那些都太难,家里人一时学不会,他就弄这种最简单的。 平时他爹和大哥都是一年到头的干活,到了过年能歇歇,也就是坐在火盆旁发着呆。这下他教大家玩这个,钱老爹和钱桐还玩得挺带劲。 钱枫见他爹和大哥笑得跟孩子一样,此时跟松球真没啥区别了,看来他们也找到了童年的欢乐。 钱枫想好了,以后没事再想点别的什么玩法,人活着不能总是干活挣钱,总得有娱乐才是。先玩小的,再玩大的,让村里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天快黑了,钱老爹端着馒头和肉、菜放在灶台上,灶台上还贴了由祥大爷写的一副小对联。 一家人站好后,钱老爹字正腔圆地念起来,“灶王在上,望保护我家年年有余、顿顿有肉,不缺吃不缺喝,不生病不闹灾,长命百岁!” 钱枫暗道,这词念得好,都是老百姓的愿望啊。 大家朝灶一齐拜了拜,然后开始把小桌拼成大桌,把菜都摆上了。钱老爹再出去放爆竹,一家子围着吃饭,热热闹闹过小年。 钱老爹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说:“我和你娘过了大半辈子,过了那么多次年,哪怕是大年,桌上最多也只摆过六道菜。今年过小年竟然能摆上八道菜,还全都没有重样的,咱家的日子好过了!” 钱枫拍着胸脯说:“爹你放心,等过大年时,我再买几样菜来,凑成十二道。” 钱老爹笑眯眯地说:“成,今年咱家就过个年年有余的年。桐儿,这都是枫儿的功劳,你和枫儿喝上一杯吧。” 钱桐忙端着酒盅,“来,二弟,我敬你。” “啥敬不敬的,咱们哥俩干一个。”钱枫和他哥碰杯。 石榴忙给自己倒了一盅,站起来说:“爹、娘,我敬你们二老一杯,祝你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来年生个小仙女!” 这些可都是钱枫之前教她的,说这样爹娘肯定高兴。 钱老爹和杨氏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可没有儿媳妇敬过他们,杨氏还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葛桃花见了有些心急,暗忖道,也不知是谁说石榴傻,明明精得很,嘴甜会哄人,还会来乎事。可她做为长儿媳,被小儿媳比下去了可不好,她也得有点表示才行。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那儿只是胡吃海喝可不行,一时想不出法子,她就那么看着石榴仰脖子喝酒,钱老爹也高兴地把整杯喝净了,连从来不沾酒的杨氏为了给石榴面子,也打算喝一杯。 钱枫忙拦住,“娘,你肚子都大了,可不能喝酒,你就抿一小口意思意思。” 杨氏瞧着石榴,越看越满意,就端起酒盅抿了抿。虽然才抿一口,她都辣得两眼直眯眯。 葛桃花越来越感觉她这个大儿媳被小儿媳给压了下去,这可怎么办?   ☆、第51章 开抢喽 在这个节骨眼上,葛桃花不想输给石榴,大口吃了几样好菜,便到自己屋里拿钱去了。 钱桐卖炭的钱还在祥大爷手里,要等卖得差不多了才能开始分钱。枕头底下也就只有八十多文,若不是钱枫上回给了他们一百文和分家时得了点钱,他们只能等着分卖炭的钱过年了,手里根本没有零钱花。 葛桃花先拿出六十文,觉得拿太多了,又放下四十文。可是还没出房门,她又折回去了,孝敬公婆才二十文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本来她来拿钱就是想让自己面子上好看一些,倘若只拿二十文出去,怕是反倒叫二弟见了笑话她,所以她咬咬牙又加上三十文。 最终她拿出五十文钱出来了,把钱放在杨氏的面前,“爹、娘,二弟孝敬你们两百文钱,我和钱桐没本事,挣不上几个钱,就只能拿五十意思意思一下,还望爹娘别嫌少。” 杨氏刚才抿了一小口酒,竟然脸红了,这下她见大儿媳还拿出钱来,就知道是见石榴和钱枫在他们两位老人面前得了脸,大儿媳也想撑个面子。 “桃花呀,咱们正在吃菜喝酒呢,你咋突然想到去拿钱了。你和桐儿日子过得难一些,这钱我和你爹不能要,我们老人家也花不了啥钱。” 钱桐见自己婆娘还舍得拿钱出来给爹娘,倒是高兴的,便对杨氏说:“娘,你就收下吧。我和二弟可都是你的儿子,他孝敬了,我和桃花可不能干看着。现在他是比我能挣钱,保不齐将来我也能挣不少呢,你若是不收,肯定就是嫌少了。” 杨氏听了直笑,“你这是跟枫儿学的吧,都会耍嘴皮子了。” 钱老爹也搭腔道:“桐儿也跟着枫儿学得有长进了,不仅知道要去烧炭卖炭挣钱,还比以前会说话了。以前啊,可是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 钱桐听了脸红,“瞧爹说的。” 钱老爹又道:“你娘是觉得我们两个老人家用不上啥钱,没必要收你们的。” 葛桃花见公婆都笑了,那就是她的心意二老已经收下了,笑道:“咋用不上钱,来年就要生小仙女了,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到这杨氏一下把钱揣在了袖兜里,“好,我不嫌少,留着给我的小仙女花。” 一家人欢笑,葛桃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些存在感。她才坐下,石榴又来给她敬酒,她想到自己又没有怀身子,连忙端起来一饮而净,钱桐和他们的两个孩子都看愣了。 石榴也不示弱,一口干。 钱枫被这两个女人弄傻眼了,竖起大拇指说:“不得了不得了,咱家有两个女英豪,堪比穆桂英了!” “谁是穆桂英?”石榴和葛桃花齐问。 钱枫夹一块红烧肉吃着说:“等咱们吃饱了饭,我摆一个桌子,你们边烤火边听我说书,说的就是《穆桂英》,咋样?” “好!”一家人齐声应道。 钱枫开怀而笑,还是自家人肯捧场啊。 ※※※ 过了小年,钱枫在家闲着也没事,便和大哥一起去卖炭。 因为腊月二十六是二喜成亲的日子,大家就让他这两日在家忙着布置洞房和准备办喜酒的菜,别跟着去卖炭了。 有钱枫帮忙,这炭卖得就快多了。他在县城大声吆喝,还耍嘴皮子和客人讨价还价,二十五这一日炭就卖得差不多了,说等到二十七日再去卖一回就全都能卖完。 二十六日大家可都得在家呆着,因为要喝二喜的喜酒。 女方嫁人是中午喝喜酒,而男方娶亲得请两顿,中午请女客,晚上请男客。这一日钱枫闲着没事做,就给石榴盘了个头,虽然盘得四不像,松松散散的,可石榴喜欢得很,根本不舍得拆,还戴上绢花,另外还擦手膏,并且抹粉描了妆。 钱枫来到火盆旁刻着象棋,瞧了瞧石榴,“今日是芍药嫁人,你打扮得这么显眼是不是不合适,都说抢新娘的风头不太好。” 石榴拿起镜子照了一下,“没事,芍药傍晚才能到二喜家,我是中午喝喜酒,和她撞不到一块的。村里总有人当我的面说我不像桃花村的姑娘,说桃花村的姑娘个个水灵秀气,应该像芍药和梨花那样才好看。今儿个中午咱们村里的妇人估摸着要坐齐了,我就想让她们瞧瞧我也不丑的。” 钱枫点头,“行,你就去显摆显摆,把首饰都戴上,穿上新做的衣裳,看谁还敢说你不像桃花村的姑娘。” 这时葛桃花进来了,她想蹭蹭石榴的东西描个妆。 钱枫憋着笑,这些女人真是有意思,凑到一起去难道不是喝喜酒而是比美? 妯娌俩都打扮好了,两人拿着镜子照个没完,之后又给穗儿打扮。 葛桃花忽然想起送礼钱,便问:“二弟,咱们都是分了家的,三家全都得送礼钱,娘是长辈,她说她要送二十文钱,因为你成亲时二喜他娘也送了二十文,娘就拿二十文还礼。那咱们和二喜是平辈,送个十文钱够不够?正好我能把它吃回来。” 钱枫知道大嫂平时花钱省,炭钱还得过两日才能分,便道:“大嫂你随意吧,我让石榴带二十文钱去,她和芍药是多年的好姐妹,送太少了说不过去。” 葛桃花脸一僵,“你们也送二十文?才刚分家的人不需送那么多,虽说石榴和芍药是好姐妹,但今日是送给二喜家,和芍药没关系的。要不你们少送一些,这样也不显得我送得太少。” 钱枫为了迁就大嫂,只好同意了,“石榴,要不咱们就送十五文钱,咋样?” 石榴当然听钱枫的话,嘻嘻哈哈地说:“好,就送十五文。” 葛桃花这才笑了,“那我也添上五文,凑够十五文,反正过两日你大哥就能分钱回来。也不知我能不能把十五文钱吃回来,对了,我得把穗儿带去,晚上再让你大哥把松球带上,全都吃回来!” 钱枫不禁发笑,才十五文钱你一家四口人去吃,估摸着二喜家还得赔钱。 到了午时,杨氏在家里做了一顿饭,让钱老爹、钱桐、钱枫、松球凑一桌吃。她和石榴、葛桃花婆媳三人要去喝喜酒了,后面还跟着个小穗儿。 杨氏瞧着两个儿媳都抹了粉画了眉,就连穗儿都跟着描了妆,这回不像上次那般吓人,而是淡妆,确实是好看多了。 她得意地说:“嗯,今日我两位儿媳能出风头了,我孙女穗儿也是百里挑一的。” 才说着她们就撞上了来喝喜酒的秋菊,她就是和葛桃花从同一个穷村里嫁过来的。秋菊远远就笑着打招呼,“哟,你们婆媳几个打扮得跟年画上的人似的。” 秋菊先瞅瞅杨氏的肚子,然后又瞅瞅葛桃花和石榴,再低头瞧着她自己一身破旧衣裳,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本来是想跟着杨氏婆媳一起走的,这会子她却故意把葛桃花拖住,单独和她说话,“桃花,咱俩从小就在一处玩,又嫁到同一个村子里,平日里处得跟亲姐妹似的,你跟我是不是比跟石榴还要亲?” 葛桃花眼眸闪了闪,“你不会是有啥事吧?” 秋菊掩嘴一笑,“瞧,好姐妹就是好姐妹,我一开口你就知道我是啥意思。不是听说你小叔子那石头山上能挣钱么,你帮我在他面前说一说,让我家那死男人也去干活挣点钱咋样?” 葛桃花僵住了,“我……我家钱桐都没说跟他弟弟去干呢,我那小叔子说了,待过完年,让他大哥把田地都侍弄好,闲时才能去他那儿干活,他会看活干的多少给他大哥钱。我也没听他说要村里的男人帮忙干活的,他手下那么多人,用不着吧?” 秋菊撅着嘴,“我知道他手下人多,咱们不是好姐妹嘛,你就递个话求个情,不就成了?那些坊工才一个月就能挣三百文钱回家,还发了好些年货,我家那死男人夜里都念叨着睡不着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田地里的活大都是我干,他就搭个手而已,成日想着出去挣钱,他去镇上的豆腐坊干一个多月,才挣八十文钱回来,谁知道他这是怎么干的。” 葛桃花知道秋菊的男人好吃懒做,可好姐妹一场,她又不好抹人家的面子,只好说:“我回去跟我小叔子说一说,若是不成你可别怪我。” 秋菊大喜,忙从兜里拿出钱来,本来她是准备送十文钱到二喜家的,这时她拿出两文钱给葛桃花,“这是给你的好处钱,要是说成了,我还多给,每个月给你五十文成不成?” 葛桃花听说每个月能有五十就心动了,半推半就地收了两文钱,“你送八文钱给二喜家够不够?” “咋不够,去年哪家娶媳妇都是送八文钱的,今年不知是谁带的头,个个送十文,真是没事找事,难道钱多了没处花?” 葛桃花想到自己可是要送十五文的,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没说出来。 来到二喜家,杨氏婆媳三人把礼钱给了二喜他娘高氏。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堂屋摆了两张,总共有六桌的女客,这就是全村的妇人了。没出嫁的大姑娘大多是不能来喝喜酒的,除非是替她娘或嫂子来喝才行。 杨氏婆媳三人一落座,便被其他妇人包围住了,一会儿看石榴一会儿看葛桃花,觉得她们打扮得比平时好看多了,这可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枫哥儿他娘,你家枫哥儿到底挣了多少钱能透个底么,好让咱村里的人羡慕一下嘛。” “就是,说一说嘛。石榴,要不你来说吧。” 石榴正要张口,被杨氏狠狠掐了一下,石榴立马闭嘴了。 杨氏故意叹了叹气,“你们是瞧着我两个儿媳妇面上打扮得好,哪里能挣上什么钱。身上的新衣服是我家枫儿上回卖蚕茧换来的布做的,就挣那么点钱啊全都买了开山的铁家伙。我家上回都断粮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葛桃花把粮食藏在秋菊家的事,被秋菊传得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有葛桃花自己不知道罢了。 大家都点了点头,听杨氏接着说下去,“我家枫儿是什么性情你们还不知道么,他是有一文花两文,有一百花一千,他挣的那几百文钱啊,全都用来买年货了,买一堆吃的用的,还有往脸上抹的,唉,糟践钱啊。现在他身上已经空了,待过了正月十五,你们每家赊点粮食给我家吧,待卖了石头我家枫儿再还钱给你们。” 女客们本来是想听听钱枫到底挣多少钱,结果杨氏开口向大家借粮食。她们可不敢轻易答应,这得回家问自己男人才行,都呵呵笑了笑,然后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过一会儿开席了,菜盘子还没端上来,个个已经拿好了筷子,等着开抢。葛桃花还小声嘱咐着穗儿,“等会儿你站起来夹,要夹好菜吃,多吃点啊。” 穗儿直点头,“好!” 石榴早上吃得少,故意留着肚子吃中午的,这会子饿透了,也拿起筷子。第一盘油煎糍粑一上桌,大家便挥舞着筷子抢上来。 不只是石榴,几乎个个都是留着肚子来吃的,一盘只有十二块油煎糍粑,一桌本来是十个人,每个人应该都能吃上的。但好多人都带着孩子来,结果就有人吃不到了,所以大家才会抢。 石榴这桌除了穗儿,另外还有两个三四大的女孩,大家一开抢,结果就有一位小女孩没抢到,大哭了起来,她娘只好咬一半在女儿碗里,哄着她吃。 石榴和葛桃花看样子虽然是比较厉害的,但比起那些常年抢菜吃的悍妇,还是差一些,都只是最后才抢到。 杨氏边吃边感慨,“每回吃喜酒大家都抢着吃,啥时候能过上不抢的日子哦。” 葛桃花应道:“娘,这平时吃萝卜青菜吃惯了,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好的,谁能不抢?” 秋菊边吃边说:“听说这是二喜他娘亲自做的,真好吃,我家粮刚够,就没打糍粑,听说买得五六文钱一斤呢,忒贵。” 石榴忙道:“我家买……” 杨氏在桌底下踩了石榴一脚,石榴顿住,那句“我家买了十几斤”的话被噎了一大半在嘴里。 杨氏接着她的话说:“枫儿是说要买,可是他没钱啊,买啥买?” 石榴和葛桃花都明白了,婆婆是想让大家觉得钱枫没挣上钱,怕大家眼红会使坏,也怕个个都找着想去石头山干活,那样就给钱枫惹麻烦了。 每盘菜端上来大家都抢,一共八道菜,每桌十几个人吃,最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吃完,杨氏担心的事来了,有不少人拉着石榴一旁说话,也有人拉着葛桃花,还有人拉着杨氏。虽然杨氏一再强调钱枫没挣到钱,可是给坊工们发的钱那都是摆在眼前的,想让人家不知道都不可能。 这些妇人都想让自家男人去石头山干活,说家里的田地由她们女人干就行,虽然那样很辛苦,到时候肯定得起早摸黑没命地干,但她们为了钱也乐意。不是说每隔六日能歇一日么,有这一日男人也能帮家里干点活。 石榴被几个妇人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回答,“我得听钱枫的,我做不了主。” “那你跟他好好说说,吹吹枕边风呗,在床|上多使点劲,他肯定能同意的。” “就是,以你这身板,没少让钱枫舒服吧,你若是说动了钱枫,我家男人挣来了钱我就送一只鸡来给你补身子,你嫁过来这几个月都掉肉了。” “你家送一只鸡?石榴,我家送两只,咋样?” 大家觉得石榴头脑最简单,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找她的人最多。 结果石榴还没开口,这些妇人之间开始闹起来了。 “你这不是跟我抬杠么,我说送一只,你就说送两只?你想干嘛?” “还有她们,我说送二十斤粮来,她们就说送三十斤粮。三十斤粮顶九十文钱呢,能不能挣上这些钱还两说。” “你们谁都别跟我争,我就送三十斤粮。石榴,你听我说,到时候只要钱枫同意我家男人去干活,我家每个月都送三十斤粮过来。每个月呢,你要记着跟钱枫说,好不好?” 这些妇人吵成一堆,石榴感觉这场面好可怕。 反正已经都吃完了,新娘得傍晚才来,杨氏便拉着石榴和穗儿赶紧回家,葛桃花也紧跟在后,她也被吵得晕头转向,两耳一直嗡嗡的。 回到家,杨氏来到钱枫的屋里,把一家人都叫齐,问这事怎么办,个个都想去石头山干活,哪里用得上这么些人。 “枫儿啊,你可一个都不能答应,那五十号人都是吃你的,村里人都得吃他们自己家的,能不能挣钱且两说,到时候可别因为这个说你给的钱不公道,大家都扯皮打架可不好了。” 钱老爹也说:“是啊,本来一村子的人处得还算和睦,因为这事闹僵了可不好,你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来吃你的粮吧,那你买再多的粮都不够。” 钱枫早料到这些,“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收他们的。大哥是我亲哥,我也只同意他农闲时干一干,石伢子是我小舅子,我也不能说不照顾着他。他们俩是我至亲的人,我让他们帮忙,谁也没话说。其他人我一律不收,我那五十号坊工都听话得很,若是弄村里这一帮人,他们都自恃是本村人,肯定会欺负坊工这些外村人的。” 杨氏有些发愁,“可他们都是邻里乡亲的,就怕他们暗地里使坏。” 葛桃花见机插话,“要不就让秋菊她男人去吧,我和秋菊处得好,要是二弟不同意,她肯定会生我的气。” 钱枫摇头,“大嫂,这可不行,答应了秋菊,到时候又有春桃、夏荷、冬梅可怎么办?” “咱们村哪里有春桃、夏荷?也就有一个冬梅而已。” “大嫂,我这是打个比方,要了这个不要那个,岂不是自找麻烦?”钱枫见大嫂面露难色,“大嫂你也别怪我,你想想啊,你若是帮秋菊说话,你将来是不是还得帮你亲哥哥亲弟弟说话?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是咱村的还是你的兄弟,或是咱们叔伯堂兄弟,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男人,或是石榴家的叔伯侄等人,我真的一个都不能收。只收我哥和我小舅子,否则人一多,我没钱会被他们扒皮的。” 钱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葛桃花不好再强求。 回到自己屋后,葛桃花就跟钱桐说收了秋菊两文钱,还说秋菊答应事成之后每个月都会给五十文钱,这数目可不少呢,现在该怎么去回绝? 钱桐听得直跳脚,“你赶紧把两文钱还回去,说什么以后给咱家五十文,要是有人说给你一个月八十文,你不更得收了?二弟若是知道这事肯定生气,快!赶紧去还!” 葛桃花被钱桐这么喝斥着也觉理亏,便去秋菊家把钱还了,说这事帮不上忙。 秋菊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咱们好姐妹一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葛桃花拉着她的手说:“不是我不肯帮,我那小叔子刚才说了,连我娘家兄弟他都不会收,还有他亲伯亲叔亲堂兄弟等人他都不敢收,就连石榴家的叔伯侄等人也一律不要。只要我家钱桐和石伢子两个人,说他们俩脾性好,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能处得来。” 秋菊没话说了,心里却憋着气。 傍晚时分,男客们都去二喜家喝喜酒,妇人们也有一部分人在家吃了晚饭就去看热闹,想看新娘和新郎怎么拜堂。 石榴得去看看芍药,自然心急,早早在家做了饭吃便去二喜家等着了。 这会子还没开席,石榴来到钱枫旁边坐着,她东张西望,“二喜他娘说家里把几年攒的钱全花了,咋看上去啥也没准备齐全呢。刚才我进他们新房瞧了,桌椅和衣橱都是旧得不像样了,也就梁床和棉被是新的。还有,他家怎么没砌灶,到时候怎么够用?” 钱枫扫了一眼坐在墙角边苦着脸的初喜,也就是二喜他哥,“他们家根本不用分家,砌什么灶?二喜他哥是哑巴,娶不上婆娘,二喜的妹妹来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他家就剩四口人,伙着过日子呗,还分什么家?他们家不舍得将钱全花完,估摸着是想攒钱到时候给初喜买婆娘,就不知能不能买得到。” 石榴懵懂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买个女人来当婆娘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钱枫不太看好芍药和二喜这门亲事,因为芍药会有个嘴皮子厉害的婆婆,还有个哑巴他大伯,二喜平时不爱说话,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疼女人的人,也没主见,啥都听他爹娘的。 正寻思到这,迎亲队伍来了,芍药是骑着牛来的,二喜牵着牛在前面走。可能是二喜他爹娘为了省钱,只请一个人敲着锣,打鼓和吹唢呐的人都没请,迎亲队显示不够热闹,甚至有些冷清。 芍药进院门被搀扶着跨火盆后,石榴就高兴地喊道:“芍药!芍药!” 芍药穿着一身粗棉布喜服,寻着声音往石榴这边偏了偏头,就被搀进去拜堂了。 大家都小声夸芍药的身段玲珑好看,就是娘家太小气,陪嫁太少。 若不是有石榴送的那点东西撑个脸面,芍药真要被大家瞧不起了。 这时二喜的哑巴哥哥却忽然大哭了起来,因为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他含糊的一声声“啊……啊……啊……” 他在旁边地上躺下,四肢乱踢乱蹬,就像小孩子耍赖一般。 大伙儿们全都围了上来,“哟,初喜这是不高兴了,家里给他弟弟娶上了婆娘,没给他娶。” “是啊,家里把好些钱都花在了老二身上,他这个老大没有个女人,将来这日子过得真可怜哦。” 二喜将芍药牵进了洞房,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跑了出来,他爹娘也都束手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抹眼泪。 二喜去扶他哥,“哥,你别生气,爹娘说了,再过几年攒够了钱给你去买一个女人回来。” 他哥不但不听,还在地上打起滚来。初喜虽是哑巴,可一点儿都不傻,他知道自己都二十出头了,再等下去年纪大了更难买到好女人。 眼见着他哥这么大闹,都没法开席了,二喜和他爹、娘都傻看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二喜他娘高氏忽然蹲下来凑在初喜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初喜腾地坐了起来,不但不闹了,还开心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过来将桌椅摆整齐,用手朝厨房那头一招呼,端菜的人就过来了。 终于可以开席了,大家都坐下来议论高氏到底跟她大儿子说了什么,议论了一顿饭的功夫也没个结果。 二喜给大家敬完酒,就跑厨房去问他娘,“娘,你跟大哥说啥了?” 高氏神秘地说:“这是好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二喜也懒得追问,又出去敬酒。 喝完喜酒,钱老爹和两个儿子、松球一起回家,在路上他猜测着说:“不会是二喜他娘攒足够了钱,不久就要给初喜买婆娘吧?” 钱桐和钱枫都迷糊,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吧。 回到家后,石榴又缠着钱枫问这个问题,钱枫也觉得蹊跷,“二喜他娘这人不简单,真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第52章 混仗…〔捉虫) 钱枫虽然是个只顾过自己小日子的人,不太爱管别人的闲事,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睡觉前,他趁上茅房的时候,还特意跑到二喜家的屋后听了听,没听见他家发生什么大事。 钱枫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便回家睡大觉。 第二日清早,钱枫又起了个大早,因为要和大哥出去把最后一批炭给卖了。他和钱桐一起来到祥大爷家等着其他一些人,发现二喜也来了,还满面红光的,精神倍儿爽,看来昨夜里过得不错。 钱枫凑过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臭小子,昨日洞房了,今日不好好在家陪着新娘,干嘛还要跟着去卖炭?我们不缺你一个,你快回家吧。” 二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了一声,点头道:“好,那就麻烦枫哥了。” 他跑出去时,大家还跟着起哄,“二喜,你不会是大白日的也要摸婆娘的胸脯吧?” 二喜怕大家追上来笑话他,他跑得更快了。 因为炭剩的不多,去县里吆喝了一个时辰就卖个精光,傍晚时分大家就全都回来了。祥大爷知道他们有很多人都靠这些钱过年,一到家就招呼着他们分钱。 钱枫见没自己啥事了,就赶紧回来陪石榴说说话,和她一起玩玩自己做的“一网二象”,石榴学这个很慢,钱枫教了好半天,她才学个半会,连松球都能顺溜地玩了。 吃晚饭的时候,钱桐拿着两百一十文钱回来了,他先是高高兴兴地去告诉他的爹娘,然后跑到弟弟屋里来说一声,还要拿三十文给钱枫,钱枫才不愿要呢,钱桐也不强求他收下,也就算了,最后才回自己的屋跟葛桃花说。 钱枫见他大哥跑出去时那欢快的身影,觉得挺好笑,“大哥肯定是头一回只花一个多月就挣到这么多钱,瞧他乐的,跟松球一样。” 石榴嘻嘻笑着说:“大哥没你挣得多,你比他有本事。” 钱枫昂着脖子说:“这是必须的。” 石榴又偷笑道:“昨日喝喜酒有不少人说我以后可以像地主婆那样不用干活,只需在家里玩了吃、吃了玩。可是在家呆着有啥意思,我才不要当什么地主婆呢,咱家的田和地我肯定都要种的。” 钱枫知道石榴也闲不住,她愿意种就种吧,到时候忙不过来的话,他就让坊工们去帮帮忙,那么一大帮子人,只需一日的功夫就能把活干得差不多了。 ※※※ 二十八这日,是芍药回门的日子,也是梨花出嫁的日子。 傍晚时分,石榴和钱枫去菜地拔大蒜,他们俩都爱吃大蒜炒腊肉,家里腌了好几斤肉呢。大蒜还是这个月种的,当时钱家村所有的菜都抢着收回家了,后来乞丐们被钱枫收了,各家各户就都种了大蒜,这时正好可以吃了。 石榴边拔边说:“今日桃花村肯定热闹,本来我想回一趟娘家的,可是想到大年初二就要回娘家了,左右不过只有四日的事,我就等等吧。” 钱枫看了看天色,“你想回娘家咋不早说,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去啊。现在天色已晚,来不及去了。” 石榴却没回答,而是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她欢喜地喊了一句,“芍药,你就回门回来啦?” 芍药跟在高氏身后走着,可能是高氏带她来找菜地。芍药在她婆婆面前不敢大声回答,只是朝石榴点了点头,给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钱枫见高氏走到她自家的菜地,带着芍药一些拔大蒜,婆媳俩相处得还行,没啥问题。或许前日高氏是为了哄住初喜,就随便说了一句初喜爱听的话吧。 钱枫也不再寻思着这事,回家后和石榴做饭吃饭,再烤火玩牌,惬意着呢。正在他们打算上|床睡觉时,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石榴动作快,赶紧跑了出去,“谁呀?” “我,芍药!石榴,你快开开门,救救我!”芍药在外哭着说。 石榴赶紧打开门,让芍药进来后,她再拴上门,“你怎么了,干嘛哭啊?二喜欺负你了?” 芍药却像受惊的小鹿,毫不顾忌石榴屋里还有钱枫,便一阵风跑了进去,然后浑身发抖,哭着说:“等会儿我婆婆过来,你们不要让她进来好不好?” 钱枫披上棉袄,“到底是你婆婆欺负你,还是二喜欺负你?若是二喜,我这就去帮你教训他,才刚成亲,怎么就开始欺负婆娘了。” 芍药拼命摇头,“不是二喜,是我婆娘和……和……” 石榴催道:“你婆婆和你公公都欺负你?” 芍药仍然摇头,钱枫试探地问:“你婆婆让初喜进你的房?” 芍药没有回答,而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钱枫脸色铁青,他开始就是担心高氏会出这种馊出主意,没想到她还真的做得出来。 石榴还不明白,“初喜要进你的房作甚?” 芍药大哭了一阵,然后一哽一咽地说:“我婆婆说,让二喜他哥每隔十日来我房里一次,直到二喜他哥买到婆娘为止,若是买不到,以后这日子就这么过了。还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要是我敢说出去,她就要打断我的腿。” “啊?”石榴吓得往凳子上一坐,“还……还有这种事啊?” 芍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说:“我不同意,就撒腿跑了出来,外面黑着呢,他们到处找,估摸着等会儿就要寻过来,你们千万不要开门!” 芍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捂住嘴,怕被外面寻她的人听见。可是她刚才进来时哭哭闹闹的,钱老爹和杨氏、钱桐和葛桃花全都听到了,他们才刚上|床,都还没睡着呢。 他们穿好衣裳过来问到底出了啥事,石榴刚才被吓坏了,正要向杨氏说说这件恐怖的事,芍药急得拉住石榴,这种丢脸的事芍药不想要更多的人知道。何况她婆婆说了,她要是敢说出去就打断她的腿,她也害怕挨打。 钱枫抢着说:“爹、娘,没啥事,芍药和二喜吵架了,她就跑这儿来找石榴诉诉苦。” 钱老爹和钱桐都当真了,转身回屋睡觉去。 杨氏和葛桃花却有点不太相信,女人心思都细密一些,芍药才刚嫁过来,怎么可能就和二喜吵成这样。但也不好多问,正准备回屋睡觉去,院门就被敲得咚咚直响。 芍药听到外面敲门声,吓得浑身打个哆嗦,“钱枫、石榴,你们不要去开门,不要!” 芍药嫁过来才两日,开始她还是满心欢喜的,因为二喜和婆婆对她还不错。娘家人把她当根草,婆婆家的人至少把她当人看,吃饭的时候还催她夹菜。没想到才过完两日,婆家人就打她的主意,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主意。 娘家人把她当一盆水泼了,只要二喜家给点钱,他们肯定就不会管这事,这个时候芍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钱枫和石榴,因为只有他们给她送礼陪嫁,他们肯定愿意帮她。 芍药听到外面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她慌里慌张,打开衣橱就要钻进去。 石榴把她拉过来,“芍药,你不用钻衣橱,我不会开院门的。哼,看我不收拾他们!” 石榴说完就跑了出去,钱枫也不知石榴要干嘛,跟着跑出来。 石榴不但不开院门,还从院子里捡两块石头扔了出去。 “哎哟,谁朝我扔石头!”这是高氏的声音。 二喜的头也被一块石头砸中,但他只是闷嗯了一声,用手揉着脑袋。他心里十分难过,想帮芍药反对他爹娘和大哥,可是觉得那样太不孝,又觉得他大哥实在是可怜,只好勉强同意了。 高氏在外嚷道:“芍药,你快出来,你连自己男人都砸,你反天了还?” 石榴火大了,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要扔出去,吓得杨氏和葛桃花跑过来抢她手里的石头。石榴劲大,杨氏和葛桃花竟然还抢不下来。 杨氏毕竟挺着大肚子,钱枫怕他娘伤着,赶紧过来帮忙抢了下来,“石榴,你不能用这么大的石头砸,出了人事那是要吃官司的!” 杨氏舒了口气,“石榴啊,这是二喜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他们小两口床头吵床头尾合的,到时候他们还怪你多管闲事呢。”杨氏说着就要去开门。 石榴拉住婆婆,“不许开,他们会欺负芍药的。” 屋里的芍药以为他们要开门,吓得还是钻进了衣橱,缩成了一团。 钱枫来到院门边上,对外面的喊道:“二喜,你在么,既然你和芍药吵架了,今夜里就让她在我家呆着吧,你和你娘先回去。” “哦。”二喜应了一声,准备走。 高氏却嚷了起来,“枫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芍药是我家才娶过来的新媳妇,大半夜的她呆在你家算怎么回事?莫非芍药还没嫁过来时,你就和她有一腿?反正石榴和芍药在娘家就要好,石榴又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芍药是不是趁机偷|人了,还是躲在石榴娘家偷的?” 钱枫气得浑身血液都涌上头顶,脑袋都要崩裂了,他将门打开,“你胡说什么呢,这么瞎嚷嚷可是丢你一家子的脸,我才不怕被你抹黑呢,你以为你这样诋毁我,我就能让你们欺负芍药?” 高氏见门打开了就冲了进来,然后说句软乎话,“枫哥儿啊,不是我喜欢胡编乱造,芍药夜里留在你家也说不过去,哪怕我不说闲话,别人也会说的,就让她跟我们回去吧,何况这是我家的事,你干嘛插手?” 不仅高氏进来了,二喜也进来了,二喜他哥也进来了。二喜他爹可能觉得此事是他家不占理,就不好意思过来。 钱枫冷哼一声,“本来我不想插手,但这件事我是插手插定了,谁也拦不住我。” 高氏狐疑地说:“哪件事啊?不就是他们小俩口拌了几句嘴么,是不是芍药跟你说了什么?哎哟,这个小贱人,竟然跟外面的男人胡说八道,我……我要去撕了她的嘴!” 高氏说着就要冲进房去,被钱枫双手拦住,“芍药没跟我说什么,她只说她和二喜吵架了。但是你们一家子打什么主意,我心里都明白着呢,,你以为就你精明会占人家便宜,别人都是傻子?” 高氏怕被大家识破了他家里的事,顿时跳脚起来,“你知道啥呀,芍药她偷我两百文钱,我让二喜问她要回来,怕她偷偷送娘家去了,结果她却不承认!刚才我从她兜里搜出两百文钱,还是我用红绳子串起来的,她抵赖不掉,就羞愤地往外跑。” 钱枫知道高氏这是故意找借口,便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她赶紧跟我们回去,否则就让二喜休了她,竟然连婆婆的钱都敢偷,我家留不得!” 二喜拉了拉高氏的袖子,“娘,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能休她?” 高氏直跺脚,拉着二喜到院门外去说话,“二喜你傻呀,她都被你睡过了,她回娘家还不是千人厌万人嫌啊,她娘家都容不得她,到时候咱家再去说个好话,说既然你要休了她,但你哥愿意要她,让她给你哥当婆娘。” “啊?娘,不成,我要芍药,我不休她。”二喜急得要哭了。 高氏狠狠掐一下儿子的胳膊,“你不聋又不哑的,可以再娶一个呀,你人老实,又肯下力气干活,还怕没有女人?咱家攒了些钱,来年再挣些,过不了两年就能为你娶一房,娶个比芍药还要好看的成不成?” “娘,你不是在攒钱给哥买婆娘么?为啥非要芍药?” “你哥想女人都想疯了,你还不知道?再这样想下去,他真会疯的!年前倒是找了一个哑巴女人,还带你哥去瞧了,你哥根本瞧不上她,可那哑巴女人见媒人给她找了你哥,竟然跳河差点出人命了,幸好救了上来。当时怕传出去不好听,你又在外面卖炭,我和你爹都没跟你说,还让媒人也瞒住了。现在芍药这么好的姑娘配给你哥,你哥也满意了,以后再为你娶一个更好的,咱家不就都好了么?” 二喜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高氏踢了他一脚,“你个没出息的,哭啥哭!谁叫她不肯让你哥碰?既然她今夜里不肯,那你还非得休她不可!你听清楚了,把她赶回娘家后,咱家送些钱哄住她家人,再把芍药给接回来,然后告诉她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嫁给你哥,你另娶;要么就让她再跟着你,但得同意你哥每隔十日睡她一次。再不让你哥睡女人,他脑子就要坏掉了,你知不知道?” 二喜抱着头抽噎,“要是村里人知道哥想睡芍药,那得多丢人啊。” “只要咱家人不说出去,丢啥人,你哥又是个哑巴,想说也说不出去。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钱枫一家人此时都在拦着初喜呢,可能初喜见芍药长得好看,之前又听他娘说他也能睡芍药,所以这两日他一看到芍药就两眼愣直,已经神魂颠倒了。现在见芍药竟然躲在钱枫家,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芍药给抢回去。 初喜自己虽是个哑巴,但心气还高,缺胳膊断腿的女人他不要,上回找个哑巴女人,他倒是乐意去瞧,可是他嫌人家长得太丑。即便他觉得那个女人丑得没法见人,也想将就着娶回去暖床,没想到人家还嫌弃他,转身去跳河,气得初喜够呛。 现在哪怕给他一个哑巴女人他也不要,就非芍药不可了。 钱老爹和钱桐也早都出来了,帮着一起拦住初喜。 这个初喜像是被激怒的疯牛,要么上窜下跳,要么就狠狠地往里冲,石榴本想踢他命根子,但没踢准,只是踢到了他的肚子。 一般人若是被这狠劲踢了肚子肯定会疼得嗷嗷叫,初喜却咬着牙再接着撞上来。 杨氏肚子里有娃不敢上前,在旁喊道:“你们别拦了,就让芍药回去吧,瞧这事闹的,不就是偷了两百文钱么?” 石榴嚷道:“娘,芍药没偷,芍药从小到大都没偷过别人家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偷她婆婆的钱?” 这时高氏又进来了,二喜蹲在外面哭,懒得进。 高氏上前拉了一把她的大儿子,“初喜啊,你别管了,芍药不愿跟咱们回去就算了。二喜说要休了芍药,咱们回家吧。” 初喜拼命地摇头,高氏又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初喜便不说话了,跟着他娘走了。 等钱枫和石榴跟出来看时,二喜也耷拉着个脑袋跟在他娘和他哥后面走着。 杨氏走过狠狠拧了一下钱枫的耳朵,“现在惹事了吧,本来二喜家只是想把芍药叫回去骂一骂,顶多会打一顿,现在被你和石榴这么一搅和,二喜要休了芍药,你们这不是惹了大祸么?” 杨氏又转身对钱老爹和钱桐、葛桃花嚷道:“还有你们,干嘛要跟着拦初喜,现在芍药要被二喜休了,她娘家指不定还要上门骂呢。” 石榴想到芍药要被休,忍不住哭了起来,“娘,他们不仅要打芍药,还要……” 钱枫拉着石榴往屋里去,回头说:“你们都去睡吧。大嫂,等会儿你过来和石榴、芍药一起睡,我和大哥睡。” “好。”葛桃花应了声。 钱枫和石榴一进屋,芍药就从衣橱里爬了出来,往钱枫面前一跪,“钱枫,你帮帮我在二喜面前说好话,让他不要休我好么?我若被休回去,我娘家不但不向着我,肯定还要打骂我,我呆不了几日可能就要被娘家人扫地出门,会随便给我找个聋子、瞎子或哑巴嫁了。二喜待我好,我只想跟着他。” 钱枫见芍药实在可怜,叹惜道:“二喜人虽好,可他太老实,什么都听他娘的。他要是真待你好,他就不该让他娘和他哥这般对你。要我说,你还是先回娘家,以后我为你做媒,找个好男人嫁了。” 芍药却哭着摇头,“被休回娘家的女人怎么可能找到好男人?钱枫,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帮我去求求二喜,求他跟我公婆说,只要不让二喜他大哥碰我,我啥都愿意,我给他家当牛做马都行。我知道二喜他喜欢我,哪怕我在公婆面前受了气,明面上他不敢帮我,暗地里他也会对我好的。你让二喜给他爹娘下跪,给他哥下跪,好不好?” 钱枫觉得此事不是靠去求二喜能成的事,二喜根本做不了主,下跪有个屁用。 可是见芍药哭得这么可怜,钱枫只好答应走一趟了,石榴怕钱枫说不过高氏,会被她欺负,也跟了上去。 来到二喜家,钱枫站在院门口叫了一声,“二喜?” 可能是他一家人都在屋里说话,二喜没听见。 二喜家平时都不爱拴院门,钱枫不知道这个,只不过用手撑着门,没想到院门一下就被推开了。 他和石榴在商量着等会儿这事该怎么说,最好能用什么话威胁住高氏,譬如说芍药寻死觅活,要是闹出人命来,她高氏也脱了不干系,说不定还要被抓进大牢。 钱枫正寻思着这般威胁到底有用没用呢,没想到初喜忽然冲了出来,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挥拳朝钱枫揍了过来,估计他倒想骂钱枫几句,可他骂不出来。 钱枫顿时被他揍得眼冒金花,他根本没想到来人会话都不说一句就伸手打人,尽管高氏不讲理,但二喜和他爹还是讲理的。只是钱枫忘了初喜这个人,要说初喜平日里瞧着也挺憨厚的,可这次为了芍药他真是要疯了,刚才他在钱枫家想抢芍药但也没敢出手打人,钱枫认为他毕竟不是个蛮横之人。 人总有疏忽的时候,钱枫就这么无缘无故被打了。 初喜力气大,钱枫又丝毫没准备,被初喜突然给了一这么拳,人还没站稳,然后又被初喜打倒在地。 这时钱枫终于恍过神来,两人便在地上扭打。石榴急了,想帮忙却又没法下手,怕不小心把钱枫给打了,只好时不时见机狠踢初喜几脚。 这时她见旁边有一根粗棍,便捡起来见机朝初喜身上狠狠地抽。 高氏和二喜、二喜他爹、二喜他妹妹闻声全都出来了,他们见石榴和钱枫二对一打初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都冲上来打钱枫和石榴,当然除了二喜。 高氏和二喜妹妹两人打石榴,石榴厉害,把她们俩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拽,疼得好她们娘俩嗷嗷直叫。 二喜他爹和初喜打钱枫,钱枫打不过,但有二喜来拉架。 初喜和他爹朝钱枫打的时候,二喜都上前拦着,拦着拦着实在拦不住了,四个男人又缠在一起在地上打了起来,最后都搞不清谁打谁了。 二喜突然爬了起来,然后双膝一跪,哭道:“爹、娘、哥、妹妹,你们都别打了!枫哥和嫂子是来找咱们说事的,你们干嘛以多欺少打人家呀。” 这时大家才都散了架,高氏眼睛高肿、蓬头垢面地走过来,“二喜你怎么这么傻,哪里是咱们一家人打他们俩,明明是他们俩先打你哥的!” 钱枫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鼻血,“扯蛋!我只是来为芍药传话的,我还没进你家院门呢,初喜就冲出来打我,我鼻子都快被他揍掉了。” 初喜也被钱枫打得满脸是血,腿还被石榴刚才抽得都快残了,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恨恨地瞪着钱枫,没有狡辩,想狡辩也狡辩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我得把留言中带“共||妻|二字”的评论给删了,真是对不住了,原因是……,你们懂的~~ 喜欢大家踊跃发言哦,嘻嘻,么么哒~~,   ☆、第53章 被打坏了? 他们打了这么一架,动静实在够大,把左邻右舍的人全都招来了。 二喜下跪求他的爹娘,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事他也说不出口,只是求别再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高氏趁机说:“二喜啊,娘没怪你,芍药偷了娘的钱,娘没打她也没骂她呀,是她自己抵赖不成嫌丢脸就跑到钱枫家去的。好了好了,你赶紧起来吧,芍药不愿回来就不回来吧,看她在外面能呆多久。待她回娘家了,她若悔改你就把她接回来,要是还梗着个脖子不肯低头,那就把她休了!” 高氏这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让人知道钱枫和石榴多管闲事,还私藏芍药。 高氏跑到院门口,把自己头发掀开给大家看,“你们瞧瞧,瞧瞧!石榴狠不狠毒,把我的头发不知拽掉多少,这头皮都出血了!还有我家铃儿,她还没嫁人呢,乌黑的头发也被石榴扯掉几把,你们说石榴咋这么狠毒呢,还拿粗棍抽我家初喜,腿都快抽瘸了!” 她怕大家说她家五口人打钱枫小两口,以多欺少,所以这么说想让大家觉得打架之错全在钱枫和石榴。 祥大爷也来了,他感慨道:“石榴平时就力气大,你们娘俩还真打不过她,但你家三个大老爷们把钱枫也打得够呛吧?哦,二喜没出手,这还差不多,否则就真没良心了,要不是钱枫,咱们一干人现在还在外面卖炭呢,哪有功夫在这儿打架呀。左右不过是两百文钱的事,芍药可能是觉得没脸见人,就让她先在石榴那儿歇着吧,犯点小错只要知道悔改你家也别主计较了。大家也都别看了,回去回去!” 祥大爷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围观的村民们瞧够了热闹就都要散开了。 钱枫拉着石榴出门,大家也不知谁对谁错,只见钱枫这副惨模样,都掩嘴发笑,当然也有人听进了高氏的话,认为钱枫仗着自己挣点钱,就爱多管闲事起来。 也有人说,二喜家走了运,因为坊工们都回家去了,若是这五十号人在这儿,知道他们的坊主被打成这样,估摸着得把二喜家的房子都要拆掉了。就不知道过了正月十五,那些人全回来后会不会来找二喜家算账。 杨氏和钱老爹、钱桐和葛桃花都感觉到外面似乎有动静,他们也都赶紧跑了出来,准备去瞧个究竟,害怕是钱枫去二喜家惹了事。因为他家在村东,离二喜家挺远,所以来晚了,走在路上正好撞见钱枫和石榴回来。 路上暗黑,他们都没看见钱枫和石榴受伤。 “枫儿,刚才是怎么了,村里闹哄哄的,不会是你和二喜家吵架了吧?”杨氏跟在后面问。 钱枫没吭声,不明不白地被这么打了一顿他是越想越气,他可见不得二喜家行这种卑劣地强迫芍药侍二夫之事。关键是初喜还把他一张帅气的脸给打花了,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先护着不让二喜他娘和他哥欺负芍药,至于如何解决这件事,他会慢慢想招。 一起回到家后,家里人见钱枫颧骨高高肿起,鼻梁也肿了,鼻孔还在流血,就知道刚才是打架了。再瞧见石榴一头的乱发,脸上还有几道爪印,杨氏便扔给石榴一块巾子让她擦把脸,再从针线筐里揪出一缕野棉往钱枫手上一塞,“赶紧堵住吧,再流下去这几日的肉都全吃了!叫你们别管芍药的事,非不听,这下好了,和二喜家结下怨了!” 其他人都不说话,见他们俩这样也知道刚才打得不轻。 石榴把擦了把脸,见钱枫已经堵住了鼻子,她就过来帮钱枫脸上的血迹抹了抹。 杨氏见他们俩不吭声,又道:“要是为自家的事和二喜家结怨也就算了,你们为一个不相干的事和二喜家闹事,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么?咱家向来与村里人相处和睦,上回他们来找事,说你不该炸山,我都隐忍着没跟他们吵。都在一个村子里过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撞见了难不成还都得别过脸去?” 石榴听了不服,气哼哼地坐下来,“娘,你不知道,都是那个初喜,本来我们俩是去商量事的,没想到他一冲出来就打人!要不是他先动手,我们根本不会打起来。” 钱枫安慰她娘,“娘,真的没事,你瞎咋呼啥,大家都长了眼睛,他们一家子打我们两个人,谁对谁错一目了然。既然你说不管芍药的事我就不管了,石榴,你明日陪芍药回娘家去。哥,我去你屋里睡觉。石榴、大嫂,你们劝劝芍药,让她别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钱枫和他哥睡觉去了,葛桃花跟着石榴进旁边的屋,只见芍药缩在墙角抽泣,那模样甚是可怜。刚才芍药不敢出去问是怎么回事,但大家在隔壁说的话她模糊地听到了一些,知道钱枫和石榴被二喜家的人打了。 她抬头见石榴脸上有几道血迹,棉袄也被扯破了,愧疚地说:“石榴,你被打得疼不疼?都怪我,不该往你家跑,也不该让你们去找二喜,他们家的人是不会同意的。”芍药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石榴大大咧咧地将棉袄一脱,“我不疼,疼的是你婆婆和小姑子,棉袄也只是破两个口子而已,补一补就好了。你别哭了,既然你和我一样都嫁到钱家村来了,我肯定要护着你,钱枫也说了,绝不能让二喜他家的人欺负你!” 葛桃花朝石榴使眼色,她也希望钱枫和石榴不要管别人家的事。 芍药瞧见了葛桃花的眼色,她知道葛桃花也以为她是贼,便哭着解释道:“桃花大嫂,我真的没有偷我婆婆的钱,我哪里知道她钱放在哪儿?我才来两日,连她的房都没进去过。她这是故意害我,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贼。” 葛桃花心想,若你没偷,你婆家人至于闹成这样么?便敷衍地笑了笑,“我没有这么认为,我知道都是你婆婆瞎嚷嚷,他们一家子打钱枫和石榴两个人,真是太不讲理了。好了好了,咱们赶紧睡吧,明日石榴送你回娘家,你婆婆想通了就会让二喜去接你的。” 三个女人挤一床睡着,但芍药哪里能睡得着,她害怕回娘家,怕被村里的人笑话。可她又无路可走,知道回到娘家也改变不了什么,要么低头再回婆婆家让初喜睡她,要么只能嫁给更不像样的男人。 钱枫倒说愿意给她做媒,可是真有好男人谁愿要她?且不说她和二喜入了洞房,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她现在还顶着一个臭名声呢,才刚嫁过来就偷婆婆的钱! 在床|上辗转了一夜,她根本就没有睡着过,早上起来眼泡红肿,眼睑又是暗沉的。早饭她是和钱枫、石榴一起吃的,此时芍药也觉得必须赶紧回娘家了,自己住在人家小两口家里实在是不像话,可别真传出什么流言说她和钱枫有一腿。 钱枫和石榴对她这么好,她不忍心让别人这么说。吃过早饭,她就跟着石榴一起回娘家了,果然如她所想,她的大哥大嫂冷嘲热讽,她亲娘一上来就揪她的头发,然后狠狠地踢她,说她嫁人了还不省心,跑回来丢全家的脸么? 石榴拉开芍药她娘,“大婶,你干嘛这么打芍药,她没有偷钱,是她婆婆家的人欺负她。” 芍药她娘猛地将石榴往边上一推,“关你什么事?昨日芍药和二喜回门还送来了好些礼和钱呢,她婆婆欺负她还舍得送这些东西?” 林氏和田老爹、石伢子听人说在路上见到石榴和芍药一起回来了,他们便都赶了过来。 石伢子见芍药她娘推石榴,他跑上来喝道:“不许你打我姐!” 芍药她娘瞧见石榴这么一家子都来她家了,气哼哼地说:“我教训闺女关你们家什么事?是要来打架么?” 她这么一说,她的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全撸袖过来了。 石榴双手插腰,“打就打,我还怕你们不成,你们是芍药的娘家,她不回娘家能去哪?你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打芍药,难不成她是你从河里捡来的?” 芍药想到昨夜里石榴为了她已经被人打过了,今日可不能再让石榴被她娘家人打,便上前拦开,“石榴,算了,我知道回娘家只会受欺负,根本没人为我出头,你快回去吧,免得又挨打。” 芍药又对林氏和田老爹说:“大伯、大婶,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没啥事了。” 石榴看了看芍药她娘和哥嫂,再看芍药那可怜的模样,“那你就留在这里被他们打骂?” 芍药摇了摇头,泪眼婆娑,“我出去讨饭,不呆在这儿了。” “啊?你……”石榴睁大了眼睛,“那怎么行,你一个女人家跑出去,会被人欺负的。” 芍药她娘又冲上来,揪住芍药的头发,“你个没用的货,家里人虐待你了么,你还想跑出去招惹野男人啊?你弟弟还没成亲呢,家里的名声要是被你败坏了,他去哪儿找婆娘?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赔钱的货!”说着又是对芍药一阵踢打。 二喜家的人虽然欺负芍药,但还没人打过她,这一回娘家就被这么又打又骂,石榴和林氏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把芍药她娘拉开了。 石榴拉着芍药的手就往外走,“以后你别回娘家了,也别去要饭,就住在我家!” 林氏追上来说:“石榴,住在你家也不成啊,这要传出去可不好听,你说这事闹的。芍药,你娘只是一时气头上,今日打骂过了,明日就好了,你还是呆在娘家吧。” 石榴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娘,我家后山不是有树棚么,坊工们都还没回来,就让她暂且住在那儿吧。那里避风,也不太冷,再生个火堆,这日子也能过。” 林氏跺脚,“石榴啊,你这是出的啥馊主意,大过年的你不让芍药在娘家呆着,难不成她一个人在树棚里过年?” 芍药却听了眼前一亮,“大婶,我不怕一个人在树棚里过年,石榴没事了还可以去那儿陪我说说话。” 芍药她娘听见了又冲过来嚷道:“你先在那里住个两日,过大年那一日你去向你婆婆和二喜赔个礼、求个情,他们就不会说什么呢,花这么些钱娶一门亲,他们难不成还真的不想要?你这个浆糊脑袋!” 没有人理芍药她娘。 石榴和芍药又回到钱家村了,还直接去后山的树棚里住,钱枫听石榴讲了芍药娘家人的态度,气得无语了。平时他也听说过很多人家不把女儿当人看,只是让女儿当丫鬟一样干活,嫁女儿就是为了索要男方的聘礼,至于女儿过的咋样根本不管,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没人还希望她能回来。 现在钱枫是终于知道芍药为啥那么害怕回娘家了,可是芍药住在树棚里也不安全,若是她婆婆又带着初喜来闹怎么办? 树棚里烧火做饭的家伙都有,还有好几个坑,都是坊工们挖出来用来架柴烤火的,就连柴火都有好几堆。钱枫让石榴从家里抱一床干净的棉被给芍药,然后他就去找二喜了。 其实二喜得知芍药又回来了,他便在一处躲着瞧。见钱枫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他就追了上来。 钱枫看见是二喜,一句话不说就搧了他一个大耳光,“你是废物啊,连自己的婆娘都护不住,你活该没有女人!我告诉你啊,你娘和你哥若是敢来找芍药麻烦,你必须给拦住,要是你再听他们的话,让你大哥行禽兽之事,我跟你没完!” 二喜捂着脸,“我娘刚才说了,芍药住在这儿她和大哥不会来扰,等过大年了,芍药自己就会回我家的。” 钱枫听后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二喜倒了地,钱枫再上去猛踢了他几脚,“你娘说你娘说,你就知道听你娘说,我咋就没瞧出来你还是个没断奶的男人呢!芍药若是没办法只好再回你家,你娘还是会让你大哥去睡芍药的,对不对?” 二喜爬着坐了起来,鼻血往下淌,眼泪也往下流,“我答应我娘了,让芍药嫁给我大哥,我过两年再娶一个。我不会强迫芍药跟着我又让她跟我大哥的,只让她嫁一个。” 钱枫气得又是一脚,将二喜踢翻倒地,“你还真是大方!可芍药她说她只想跟着你,不想跟你大哥。你把她让给你大哥,她估摸着只能寻死了。算了,等我的坊工们都回来后,我问他们有没有谁想娶芍药,他们可个个都比你强 !” 钱枫甩袖走了,二喜追上来,“枫哥,不行啊,芍药无论如何也只是我家的人,不能嫁给外人!” 钱枫回头又是一拳,打得二喜直踉跄,“你醒醒吧,要我是你,就和你爹娘、大哥断绝关系,自己过自己的!算了,你也不叫个男人,说了也白说。” 钱枫回到自己的家,石榴也从后山回来了。 小两口坐在火盆旁炖着药,钱枫的脸又青又肿,不喝点药的话,到时候大年初一拜年都没法见人了,何况大年初二还得去石榴的娘家。钱枫用筷子在瓦罐里搅了搅,“石榴,既便我喝了药,等大年初一拜年时也好不了,我这张脸是不是特难看?” 石榴瞧了瞧,想笑又笑不出来,“是有点难看,不过大家都知道你挨了打,难看就难看吧。可是芍药她……住在那儿……” 钱枫盖下瓦罐的盖子说:“她没事,明日就要过大年了,到时候夜里你去陪她睡,二喜他家的人不敢怎么样的。等过了正月十五,坊工们都回来了,给芍药从他们中间找一个她中意的,然后在旁边搭一个小棚子住着,这样不挺好么?” “啊?你真要让芍药重新嫁人?一个女人一个月之内先后嫁两个男人,芍药她……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钱枫知道石榴内心也是个保守的人,认为一个女人先后嫁两个男人很丢脸,便说:“你别管大家怎么说,丢脸的应该是二喜他家的人,而不是芍药。每个人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只要过得好就行,没必要为了流言蛮语而委屈自己。” 石榴撅着嘴说:“可是大家都以为芍药偷了钱,芍药以后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到时候我替她辟谣,等她再嫁人了就让她男人去辟谣,让二喜他娘和他哥被唾沫淹死!药好了,来,你也喝一点。不知你脸上这几道印会不会留疤,若真会留疤,咱们哪日想个办法,让二喜他娘和铃儿脸上都留疤!” 石榴发笑,“她们已经留疤了,肯定满头都是!” “这还不够,得让她们脸上留疤,头上别人都看不见的。”钱枫把药倒进碗里吹了吹,端给石榴。 石榴呵呵直笑,“你真坏。” “我哪有他们家的人坏。”钱枫想到一个坏主意,便凑在石榴耳边说了。 石榴哈哈大笑,“好,就这样办,让二喜他娘和铃儿满脸是疤!” 两人端起药碗喝了起来,钱枫被这草药苦得直吐舌,石榴却喝得直恶心,一下吐了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太苦了喝不下去?”钱枫赶紧去拿铲子,准备弄火灰掩盖吐物,然后铲出去。 可石榴直反胃,才喝一口药,这下吐个没完了。 钱枫吓着了,“不会是昨夜里被打坏了吧?你哪儿疼?” 石榴喘了口气,“我没哪儿疼啊,就是早上起来头有些晕乎乎的,刚才就喝一口药而已,胃里就翻腾了起来。” 钱枫快速铲走了吐物,便说:“你在家里呆着,我去找郎中,要真的是被打坏了,我跟二喜家没完!” 钱枫跑出去了,石榴还一个劲地恶心。虽然她从小到大极少生病,要说喝草药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可是她以前也没说喝药能喝吐过,难不成真是哪儿打坏了?石榴想起昨夜里高氏和铃儿捶她的肚子,完了,肯定是被她们给捶坏了! 二喜被钱枫打了一顿后,满脸是血,鼻血也一直堵不住,他就坐在地上一直仰着头。以前他从来没敬佩过谁,自从见钱枫做小买卖挣钱,后来又开山,他就开始敬佩钱枫起来,很听钱枫的话。 这回被钱枫打了,再想起钱枫刚才说的那些话,他越想越痛苦。在家里,他爹娘、哥哥妹妹或许还觉得他小气,昨夜没帮忙打架,在钱枫这里,他又被看做是个没用的男人,是个废物。 不仅这些,他心里还特别想芍药。鼻血不再流了,他便爬了起来,偷偷地往后山去,想躲在哪儿瞧一眼芍药。 芍药在树棚里坐着,门是关上的,她一个人发愣地坐在火堆旁边烤火,这火堆还是石榴刚才帮着架起来的。 二喜看不见芍药的人,只见烟从树棚里薰出来。他想到家里还有好些分的炭,便跑回家,趁家里人都在厨房做麻花,就偷偷地抱着一篓炭出来了。可是他不敢见芍药,就把炭放在树棚门口,然后躲在一个角落里。 芍药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木门,见一篓炭在外面放着,“石榴?是你么?” 她左右张望也没见着人,以为石榴送炭来就走了,当她拖着炭篓准备进去时,她的余光却瞧见树棚边上有一只脚,而脚上穿的鞋还是她做的,是她在娘家做的陪嫁鞋,是为二喜做的鞋! 芍药放下炭篓,快步走到树棚边上,“二喜,你来作甚?” 二喜见芍药恨恨地瞪着他,那双眼睛既忧怨又愤怒,她还咬着唇,嘴唇都被咬出血丝了。二喜自知有错,他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僵了一阵,他忽然撒腿跑了。   ☆、第54章 比谁会泼粪 钱枫把村里的赤脚郎中找了过来,郎中为石榴仔细把着脉,可是半天都把不出个名堂来。 这位郎中是个半吊子,只是从他祖父那儿学了一星半点的本事,行医从未出过殷山镇,估计所懂的医术还不如钱枫多呢。因为此郎中平时说话结巴结巴,大多数人都叫他结巴郎中。 结巴郎中见钱枫怀疑石榴是昨夜里被打坏了,他便说还真有这个可能,说不定是把石榴的肚肠打坏了。结巴郎中就这么随口一说,可把钱枫吓得不轻,倘若真是肚肠打坏了那还了得。 石榴哈哈大笑,“你个死结巴,胡说八道啥?若是我的肚肠被打坏了,早上我怎么还能吃得下三碗粥?我只是早上起床脑袋有些晕乎,现在都好了。” 钱枫见石榴状态还行,不像有大事的样子,便瞪着结巴郎中,“刚才我们喝的药是上午从你那儿买来的,不会是你的药里有毒吧?” 结巴郎中吓得更结巴了,“不……不可能,这明明是……消……消肿去淤的药,你们还是……去……去找镇上的魏大夫吧。” 结巴郎中说着就跑了,他不太敢惹钱枫。 此时已是中午,正是家家户户做午饭的时辰,而且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若想去把魏大夫请到家里来是不可能的。 钱枫便要带着石榴去镇上找魏大夫,“石榴,魏大夫家就在李掌柜家的后面,虽然快过年了他不出诊,但咱们亲自上门他应该不好意思拒客。咱们不做午饭了,先去看病,之后就在镇上找家饭馆子吃咋样?” 石榴摸了摸钱枫的脑门,“你没发热啊,怎么说的话都是糊话呢,已经二十九了哪里还有饭馆做买卖,都歇业了。芍药心情不好,我们做饭吃了给她送去一点吧,别让她自己做了。” 钱枫呵呵笑了笑,感觉自己比石榴蠢多了。 待做好饭,石榴打算先给芍药送饭再回来吃,只是到了后山时见芍药已经端着一个碗吃了起来。 芍药见石榴竟然还端饭菜过来了,心里很过意不去,“石榴,我已经够麻烦你和钱枫了,你干嘛还给我送饭,上午不是已经给我送菜和米来了么?我正准备要做呢,那个窝囊废二喜就偷偷给我送饭来了。” “真的?”石榴坐过来神叨叨地说,“二喜他偷偷地给你送饭,他娘肯定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想跟你好?” 芍药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然后放下碗筷,失神地说:“他想对跟我好有啥用,他连面都不敢露,只敢偷偷地送炭送饭,倘若我跟他回家,他还不是要听他家里的,他根本不敢不听跟他爹娘和大哥的。都怪我命不好,以为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好过日子,没想到太老实巴交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废物!” 石榴见芍药说着又要哭了,就不敢再提这事,“芍药,夜里我来陪你睡,那个初喜见了你两眼就发绿,巴不得把你给吃了。钱枫说怕就怕初喜半夜来摸门,他已经叫二喜来护着你,若是二喜拗不过他哥,那你睡在这里可就凶险了。” 芍药心里也是害怕这事,石榴愿意夜里来陪她,她当然很开心,可又觉得太麻烦石榴,自己命不好遇到这种糟心的事,却连累石榴跟着受苦,“石榴,我这辈子或许都躲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了,至于过好日子想都不敢想,你对我这么好我就不能连累你和钱枫,你夜里来陪我睡我很高兴,但你可要嘱咐钱枫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婆婆昨夜里就想坏我的名声,还想趁机毁掉钱枫的名声,说我和钱枫有一腿。也是你大大咧咧不往心里去,可是咱村里的人说不定就有人相信呢。反正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死,但是我不能为了自己让你和钱枫跟着倒霉,你记住,千万不要叫钱枫来这儿看我,更不要再为我的事去我婆婆家,他啥都不要做,你也要劝他不要再管我的事。” 石榴大概明白了芍药的意思,“那好,以后由钱枫在家里给我出主意,我出面来护着你。” 芍药放心地点了点头。 石榴突然又惊叫了起来,“你刚才说啥,大不了一死?你不会……真要寻死吧?” 芍药眼神躲闪着,强颜笑了一声,“哪有,我就那么打个比方,要是真想寻死我刚才还吃饭干嘛?” 石榴瞧着地上那个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点头道:“哦,也是。钱枫说了,活着有饭吃多好,死了就只能喝黄泉水,难受着呢。我先回去了,我和钱枫要去镇上一趟。” 芍药送石榴出门,然后回屋看着那只吃空的碗发呆。 钱枫和石榴来到镇上魏大夫的家,魏大夫正在和家里人一起腌肉呢,他的家境在镇上算是不错的,所以每年都能腌上几十斤肉。 魏大夫对钱枫也有所耳闻,但并不知来者是钱枫,他瞧了瞧钱枫,再瞧了一眼石榴,“你们俩被人打了?我这儿不看打架的伤,你们在家好好养着,出了正月十五就差不多能痊愈了。” 钱枫听魏大夫这么一张口,就感觉他是个靠谱的,忙上前作揖,“魏大夫,外伤虽然有损我形象,但我暂且也只能养着呢,问题是我的婆娘好像被人打出内伤来了,中午喝药时她一个劲地吐,这可如何是好?” “哦?”魏大夫眉头一挑,再瞧了瞧石榴,不太像是有内症的模样啊。 魏大夫的婆娘立即端出两把凳子,一个给魏大夫坐,一个给石榴坐,让魏大夫好好给石榴把脉。 钱枫在旁瞧着稀奇,古人都是通过把脉来看病,这样会不会误诊?现代有一堆高科技仪器,医生都是让病人先检查再下定论还经常出错呢。但钱枫见魏大夫把脉时眉头时不时触动一下,似乎还真把出来了什么,或许人的经脉更能反应身体的状况吧。 魏大夫松了手,捋着胡子说:“你这脉象不太稳,若不是吃坏了肚子,那就是有喜了。这位娘子,你今日吃了哪些食物?” 钱枫听到“有喜”两个字已经呆住了,石榴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是乖乖地回答魏大夫的话,“我早上喝了三碗粥,香香糯糯的白米粥,可好吃了,另外吃了腌的萝卜条。中午胃口差了一些,只吃一碗饭,吃的菜是……从叔叔家买来的鸭蛋和家里存放在地窖里的大白菜。” 魏大夫微微点头,“你是吃午饭之前吐的,和中午吃的饭菜无关。” “哦。”石榴憨笑着应道。 “你和你男人吃的早饭是一样的,他没事你却呕吐,应该不是吃坏了肚子,很可能你是有喜了,但因日子还太短,喜脉还不够明显。待明早你自己留意一些,若还有这般症状,那就确定是有喜了,倘若再无此症状,或许是你早上吃得太多,一下喝三大碗粥,肚子很容易撑坏的。” 石榴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早上经常喝好几碗粥的,有时候还喝四碗呢!” 魏大夫听了只是呵呵笑着,他家里的人全都向石榴看过来,暗道,难怪这位娘子长得这么圆乎呢,敢情是吃得和猪一样多。 魏大夫平时看过太多有喜脉的人,所以对石榴说她可能有了喜也是用极平稳的语气,更没有说恭喜之类的话,毕竟这里的妇人一生都得生好几个孩子,怀孕了也不算是多大的喜事。 钱枫愣了许久,一把抓住石榴的胳膊,“你有喜了?肚子里真的有孩子了?” 钱枫学着魏大夫那样把起石榴的脉来,“真的有喜了么,喜脉和平常的脉有何不同?” 石榴这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啊?我……我肚子里有东西了?” “不是有东西,是有孩子了!”钱枫提醒她。 魏大夫被石榴这么一惊一咋地吓得不轻,抚了抚脑额说:“这位娘子你别咋呼,这还不一定呢,或许是你撑坏了。若真是有喜了你就更该安稳一些,你这怀的是孩子又不是妖精,你这么上窜下跳的干嘛,就不怕把孩子也跳没了?” 石榴一听,连忙坐了下来,抚摸着肚子呵呵直笑,“我不跳了,不跳了。” 钱枫心头涌起一股热流,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来到这里一直就没认真思考过要如何规划自己的人生,总是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从来不计后果,就好像他并不会永远属于这里,只是来这儿体验古代乡村生活一般。 现在听说有孩子了,他才意识到,他已经真正属于这里的人,而且还要传宗接代扎下结结实实的根,他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后代,越想越觉得此事意义重大。 魏大夫见这小两口没一个反应正常的,倒觉得挺好笑,“你们还愣在这儿干嘛,可以回家了。” “哦,好好。”钱枫扶着石榴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一家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厉的哭喊声,吓得钱枫和石榴腿倏地一软,魏大夫家的人也都被吓得心脏突地一跳。 “我的儿啊,你怎么能死呢!老天爷啊,你索谁的命不好,非要索我儿子的命,我儿子昨日才刚成亲,每顿饭都能吃下一小碗,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老天爷啊,你这个没长眼的老天爷……”前面院子里的妇人尖厉哭嚎,紧接着她家院子里响起一阵阵混合交杂的痛哭声,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声音。 钱枫稳了稳心绪,说:“前面就是梨花嫁的老李家,难道梨花她男人……死了?” 魏大夫面露惶恐之色,“怎么可能,前日我还给他把过脉,脉象还稳着呢,我还给开了方子,里面有不少上好的药,只要每顿喝一碗,一年到头这么喝下去,还能有个几年的寿,怎么会突然……” 他的婆娘慌忙掐他的胳膊不让他说下去,魏大夫明白了,他的婆娘是怕李家人会怪到他的头上来,说是他写的方子有问题,到时候就逃不了干系,还得赔命呢。 魏大夫有些气喘地坐了下来,脸色十分苍白。 钱枫见魏大夫家里的人也跟着紧张,就赶紧扶着石榴出去了。 石榴甩了甩胳膊,“我不用扶,娘挺着大肚子走路都跟一阵风似的,我壮实着呢,干嘛还要扶?你说……梨花死了男人,她明日还需回门么?” 钱枫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得看梨花她自己的。” 钱枫和石榴从李家门前过时,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只见李家人全都扑在李小郎的身上痛苦,但谁也没有梨花哭得惨,她是“啊啊……”扯着嗓子嚎哭,一口气没喘上来,歪倒在侧,厥过去了。 她这一倒,李家就更乱了,还得腾出人来把她扶进屋里去,紧接着有人跑出来去找魏大夫。梨花厥过去了也得魏大夫去抢救啊,否则一日死两个岂不是更惨。 钱枫本来得知石榴可能有喜了,心里正兴奋着呢,被梨花家这事一闹,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石榴走着走着,忽然说:“咱们刚得知有了喜,李家却死了人,你说不会是李小郎死了投胎到我肚子里来了吧?” “啥?”钱枫一惊,赶忙“呸!呸!呸!” “石榴,你也赶紧呸出去!”钱枫这是跟他娘学的,不管准不准先呸了再说。 石榴听话地也连呸三声。 钱枫说:“瞧你想哪儿去了,且不说人死了根本不会投胎,哪怕投胎李小郎也是刚投胎的。可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一个月了,他没赶上。” 石榴恍然大悟,“也是,他晚了好些日子呢。你上回说梨花以后可能要当寡妇,没想到她才嫁过来一日就当了寡妇,这也忒快了。你说……梨花和李小郎圆房了没有,梨花会不会也有孩子?” 钱枫寻思了一下,“这事可不好说,圆没圆房也只有梨花自己知道,至于孩子应该不会有吧,哪怕真的圆房了,李小郎那个病秧子没那么容易下种的。咱们不管他们的事,过好自己的就行,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石榴跺脚,“不要,魏大夫说我有可能是撑坏了,再吃岂不更要撑坏。” “好好好,不吃不吃,你别动不动跺脚,这样容易伤到胎气。”钱枫在想,当石榴的孩子也挺不容易,在她的肚子里就得时常忍受剧烈的晃动。不过呢,经过这般锻炼,将来肯定是个身手矫健的孩子。 回到钱家村,还没进院门钱枫就嘱咐好了石榴,叫她先别跟家里人说,待过几日确定了再说,若是根本没怀上让杨氏白高兴了一场,钱枫还真担心他那个挺大肚子的老娘会承受不住。 吃过晚饭后,石榴要去后山陪芍药,钱枫非跟着一起去。 石榴忙拦住他,不让他去,还把芍药的话全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告诉了钱枫。钱枫不以为然,“那里有五个棚呢,我就在旁边棚里睡,你指不定有身子了,若是初喜半夜跑了过来,你又上前和他打架,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昨日打了那么一架,你险些被他们打坏了,若是把我的孩子打掉了,我就得扛着家伙跟他们拼命去。” 石榴又跺脚,“你要是非跟着去,芍药就更难过了,她怕村里人瞎编排你和她,她受不住说不定还要寻死呢。” “寻死?”钱枫怔了怔,“她这是……,那好,我不去了,你别再跺脚了,若不谨记着我的话,等你回来我可得收拾你啊!” 石榴嘻笑着点头,然后跑了。 “喂,你别跑啊,慢慢走,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钱枫见石榴跑起来的架式,那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石榴回头还朝他傻笑,然后又跑了。 钱枫只好再去找二喜,他可不放心石榴陪着芍药,若是平时倒没什么,石榴强悍没人欺负得了她。但现在石榴说不定肚子里揣着个球,一人两命,钱枫无论如何要护他们母子安全。 来到二喜家,正撞见二喜贼溜溜地把他哥拉到屋后面的树底下说话,还见他掏出钱来给他哥,他哥便笑呵呵地回去了。 钱枫见初喜走了,便过来问二喜,“你给钱你哥,他就答应不再骚扰芍药了?” 二喜苦着脸蹲在地上,“我爹娘都商量好了,说芍药既然不肯同侍二夫,就让她嫁给我哥。我为了拖延日子,就给钱我大哥叫他过几日去县里的青楼找姑娘睡,让他这几日夜里不要去找芍药。听说县里青楼啥样的姑娘都有,就是价钱贵,我把卖炭得的钱全都给他了,也不知能管几次。” 钱枫暗忖着先拖延日子也好,便踢了踢他,“那你夜里也得去后山看着,谁知道你哥讲不讲信用。还有,咱村里有两三个年纪大了没娶上亲,要是有谁起了歹心,你家芍药可要遭殃,而且我家石溜还在那里陪着芍药呢,她肚子里好像已经有了娃,你要是不护着她们俩,让石榴有个意外,我要了你的命!” 二喜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然后飞快地往后山跑去。 钱枫回家后躺在床|上琢磨了好一阵子,觉得此次他若不出手,即便芍药愿意听他的答应嫁给坊工,将来也要被高氏泼粪,这事就会没完没了。那还不如……他先给高氏泼些粪,再给初喜泼些粪,然后……,哼哼! 钱枫再想到自己可能有孩子了,又是一阵兴奋,寻思着孩子是会长得像他还是像石榴,倘若像石榴的话,那模样肯定招人逗。 “扎根喽,要在这里下崽子喽……”钱枫自言自语唠叨着,然后带着笑容睡着了。   ☆、第55章 出个损招 大年三十的上午,钱枫踩着凳子贴对联,贴好之后准备跳下凳子,却在不经意间瞧见村前的大路上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朝村里的小道上走。 咦?那不是初喜么,他这是从哪儿回来?他不会是昨夜就耐不住跑到县里的青楼去了吧? 钱枫脑袋一嗡,机会来了! 他赶紧跑了过去,拦住初喜,双臂交叠在胸前,审视地看着初喜,“初喜大哥这是从哪儿来啊?” 初喜瞪了他一眼,暗忖着你个钱疯子之前还没被打够么,瞧你那一脸的青瘀紫伤。 钱枫在想,反正初喜是个哑巴,无力狡辩,想到自己被初喜打过一顿,现在也该是报仇的时候了,而且还可以让他名誉扫地。 钱枫扯着嗓子嚷道:“大家快来看喽,初喜逛青楼回来喽,那个地方可是啥样的女人都有!” 因为是大年三十,没有人去外面干活,全都在家里。钱枫这么一嚷,各家各户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钱枫见大家都来了就更带劲,“你们瞧,初喜这满脸红光的,昨夜里还不知睡了几个青楼姑娘呢。初喜,你去这一趟花了多少钱啊?” 初喜恼怒,想回家却被钱枫硬拦着,这么多人瞧着他又不好动手打人。 这时初喜他家的人和钱枫家的人也都跑过来瞧,高氏叉腰骂道:“你个疯子可别乱咬人,我家初喜是走亲戚回来。” “屁!”钱枫啐了一口,“明明是你家初喜问二喜要的钱去逛青楼,昨天下午我就看见了。我问二喜是怎么回事,二喜说他哥想去后山找芍药,芍药是二喜新娶的婆娘,怎么能让自己的大哥去睡呢,所以二喜只好把卖炭的钱全都给了他哥,哄着他哥别欺负芍药。没想到这个初哥竟然昨夜里就拿钱去逛青楼了,这都要过年了都等不及,哎哟喂,真是猴急啊!” 村民们都嫌恶地看着初喜,他竟然还想睡自己的弟妹,又要弟弟的钱,还去逛青楼,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初喜想说这是二喜主动给他钱的,是二喜提醒他去逛青楼的,可是他根本没法解释。 正好这时二喜也过来了,钻进人群里看是怎么回事。 钱枫立马将二喜拉过来,“你是不是把卖炭的钱给了你哥?” 二喜不知怎么回事,直点头。 “你哥昨夜里是不是逛青楼去了?” 二喜知道他哥昨日一接过钱就往县里跑了,觉得应该是去青楼不会有错,又点了头。 钱枫双手一拍,“这不就对了!大家听见了,这可不是我瞎掰的。” 二喜家的人都瞪着二喜,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听钱枫的摆布。初喜还过来要揍他的弟弟,钱枫拦在中间,“初喜,瞧你手上全是紫疮,不会是得了花柳病吧?这是第几回去青楼的?听说这花柳病可会传染的!” 众人听了吓得慌忙散开,胆小的都赶紧往家里跑,生怕初喜把病气传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高氏跑过来拧二喜的耳朵,“这个疯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二喜疼得咧嘴说:“娘,我说的都是真的呀。” 站得远远的村民七嘴八舌起来,“二喜他娘,做错事的是初喜,你打二喜干嘛?你这初喜也忒不是人了,弟妹碰不着就去青楼,咱们村可没这么下作不要脸的人!” “就是,咱们村的人可都是堂堂正正做人,你家初喜简直是把咱钱家村的脸都丢了。” “丢脸事小,可别把一身烂病传给了村里的人!” 接着又有一些人吓得跑开了。 初喜气得脸都绿了,直接扑到钱枫身上要揍他。祥大爷和钱老爹、钱桐,还有几位壮小伙全都上来了,将初喜架到了一边。大家都嫌初喜脏,将初喜架到一边后就有几个人跑回家洗手去了。 初喜气哼哼的,这么多人护着钱枫,他是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出来。 高氏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谁叫她的二喜胳膊往外拐,替人家说话呢。初喜哭着往家里跑,高氏跟着后面追,怕他想不开会出事。 二喜他爹过来甩了二喜一巴掌,“你个浑小子,你就不知替你哥掖着点?” 大家都散了,二喜坐在地上垂泪,“枫哥,你为啥要丢我哥的脸,刚才我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现在我这样哪有脸回家?” 钱枫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个笨蛋!他干嘛要回家,不回那个家才好呢。” 二喜哽咽道:“枫哥,你不明白。我爹娘并不是只疼我哥不疼我,他们只是觉得我哥没个女人不行,说过个两年会为我另娶,不亏待我。现在我为了芍药和家里人唱反调,以后我还怎么在家里呆?” 钱枫左右瞧了瞧,见大家都散了,连他爹和大哥也都回去了,他便说:“你回家去向你爹娘道个歉,说你刚才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就中了我的套,其实这也是真话。你爹娘肯定也不会真的赶你,今日大年三十谁都想图一家子和乐,然后……你就把你娘那串两百文钱给偷来,记住,必须是红绳串的那两百文!” 二喜懵了,“枫哥,我干嘛要去偷我娘的钱?” “你知道她把钱放在哪儿的么?” 二喜点头,“知道啊。” “你去偷来!你放心,这钱还是你家的跑不了,就是偷来用一用。你娘不是冤枉芍药偷了她的钱么,难道你不想帮芍药洗刷冤屈?” 二喜摇头,“这事我真的不能干,而且我娘那日就把话都散出去了,说已经把钱从芍药身上搜了回去,我再偷来也没用的。” “我自有用处!二喜,你若是肯听我的,你就能和芍药好好过日子,你爹娘和大哥都不会再逼你把芍药让出来,而且芍药也不再是大家眼中的贼,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多好!” 二喜听说他可以和芍药俩过自己的日子,便心驰神往,眼露希翼之光。忽然,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怎么可能,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 钱枫站起来拍拍屁股,“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二喜赶紧冲上来拉住钱枫,“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真的没法做到,何况你还让我去偷我娘的钱,我……” “你是你爹娘的儿子,哪怕真生你的气也只不过这几日的事,将来过一段时日就不会和你计较的,哪有当爹娘的恨自己儿子一辈子?将来等你和芍药把日子过好了,好好孝敬你爹娘,他们很快就会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喜有些心动,“可是……” “可是什么?若是你不听我的,转头我把就芍药嫁给我的坊工,让你和你哥一个都得不到!” 钱枫说着又要走,二喜跑上来死死揪住钱枫,“枫哥,你别呀,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钱枫笑了,“这还差不多!你大哥现在名声臭了,你爹娘和你大哥生你的气大家也都看到了,到时候你真的和你家闹起来,村里的人也都会说是你家里人的错,不会怪到你头上。你先回家向家里人赔罪,见机把你娘用红绳串的那两百文钱偷出来。记住,偷不出来这事就办不成,一定要得手!” 二喜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钱枫再凑在二喜耳边说:“哥是为你好,事一成,芍药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还有,事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钱是你偷的。” 二喜稀里糊涂地点头,见钱枫走了,他便耷拉个脑袋回家了。 石榴见芍药状态还不错,早上还有心情煮粥喝,她也不担心芍药会寻死了。其实芍药已经打算好了,她是大年初二过生辰,便打算在大年初二这一日自尽。她查看清楚了,这树棚的横梁足够结实,而她身上的衣裳撕成条后也能吊得住脖子,不就是一死么,她不怕。 吃完早饭后石榴就一个劲地恶心,芍药想起她的嫂子以前怀孕时也这样,大概猜到了什么,“石榴,你这是有了身子吧?” 石榴羞羞答答,“好像是,昨日下午魏大夫说过,若今日还这样想呕就不是吃撑了,可能是有喜了,嘻嘻。” 芍药羡慕地说:“真好,一家子和和乐乐地过日子,生儿育女,将来子孙满堂。”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流下一串眼泪,“以前咱村里有不少女人嫁出去后还时常往娘家跑,哭着不是说被婆婆打骂,就是被男人欺负。那个时候我还在想,只要自己干活勤快,孝敬公婆,用心伺候男人,怎么会被打骂被欺负呢?现在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自己做得够好,人家就会善待你,过得好不好全都看命,命不好,做啥也是枉然。” 石榴倒没细听她说这么一堆,只是哄道:“你这是暂时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芍药摇了摇头,“命是如此,谁能改变得了?就像梨花,你不是说她昨日死了男人么,她这一辈子将要怎么过呢,哪个寡妇日子过得不苦?唉,她和我一样,没个好命。” 石榴不会说大道理哄人,只好就这么听着。芍药苦笑道:“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泄气的话,你肚子里有娃了,还公婆还不知道吧?你赶紧回去告诉他们,我这儿又没啥事。” 石榴笑眯眯地跑回来,见钱枫不在家,便来到公婆的屋,“爹、娘,钱枫呢?” 杨氏叹道:“石榴啊,你快去找枫儿找回来,他刚才不知抽什么风,把初喜羞辱一顿。初喜去逛窑子了与他何干,他还真是个惹事精!” 石榴听了却大笑,“真的?初喜那日打了他,他正好出气了呢,这口气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杨氏一听,又是叹气,“大过年的谁家不想图个和和睦睦?和村里人闹僵了也不好,你这个当婆娘的不想着怎么劝自己的男人还火上浇油,你说你这是……,唉,不说了,你在芍药那儿睡着冷不冷?” 石榴笑着摇头,“娘,不冷。” 杨氏见石榴在她面前这副乖乖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说了,本来想埋怨她一顿,说她不该去陪着芍药,不该去管这闲事,可是她知道石榴这么做都是经过钱枫允许的,她听自己男人的话也没错,杨氏便将火盆旁熬的一碗糖水端起来,“石榴,你把这糖水喝了,然后去把钱枫给找来,我有话跟他说。” 石榴见婆婆对她好,又是乐呵呵地笑着,接过碗一口喝下了,然后跑出去找钱枫。 石榴把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也没见着钱枫,最后还是在村口边上的树棚里找到了他。这个树棚是石伢子花好几日的功夫才搭成的,前前后后都绑着厚厚的藤条和干稻草,棚顶上也铺得厚实,密不透风。 石榴见钱枫坐在这里生了堆柴火,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鳏夫钱大嘴也在这儿。 石榴走进来问:“钱枫,大嘴叔,你们俩在这儿躲着干嘛?” 钱枫将旁边的一个粗木桩子递了过来,让石榴也坐下,“大嘴叔被他儿子和儿媳气坏了,不想和他们住一块了,可他没地方住,就来咱这棚子里呆着,我也是刚才从这路过才瞧见的。大嘴叔刚才答应了要帮二喜一把,说二喜从小到大是个老实孩子,得为他保住芍药。” 石榴憨笑着,“咱们都帮不了二喜,大嘴叔怎么帮得了?” 钱枫朝石榴挤眉弄眼,“这个等我回家再跟你说,大嘴叔没地方去了,以后就让他住咱家的树棚吧,待过了正月十五,石伢子来这儿守着石坊摊子,不也有个说话的人么?” 石榴高兴地嚷道:“好啊,上回石伢子还唠叨呢,说一个客人都没守到,整日一个人干坐着怪孤单的。” 钱大嘴是个坦诚的人,说:“我反正是个没婆娘的人,也没啥豁不出去的,只要能帮到二喜,哪怕你们不给棚住,我也会帮他的。要说二喜他娘,平时她见了我还挺热忱的,跟我没少单独说话哩。” 钱大嘴说话时还羞红着脸,石榴完全没听懂。钱枫在一旁暗喜,看来自己昨夜里想的这个主意还真能成。损是损的点,但为了二喜的大事,只能这样了。 聊了一阵,石榴就说婆婆在家等着钱枫呢,钱枫便起了身,对钱大嘴说:“大嘴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晚上冷,你别忘了回家拿棉被,还有这张木架子床也不够结实,待有空我来帮你钉结实一些。” 钱大嘴忙道:“这哪里用得着你,我自己动手就行了。我儿子和儿媳若不过来给我赔不是,我大年三十过除夕都不回家,气死他们!” “那我们先走了,下午我来给你送钱。” 石榴和钱枫走到半道上,忽然问:“你刚才说要给大嘴叔钱,为啥还要给他钱?” “他愿意帮二喜,总得给些好处不是,否则他哪肯尽心尽力帮?”钱枫寻思着这事差不多成了,一路上都能笑出声来。 但他不能现在告诉石榴,怕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坏了这事可就白折腾了。 回到家,杨氏便绷着个脸,“枫儿,你赶紧和石榴一起将芍药送回娘家吧,她在这儿若真出点啥事,她娘家人肯定要来咱家讹钱,你别把祸事往自己身上揽了!” 钱枫怕他娘一个劲地纠缠,会没完没了,正想开溜,石榴坐到杨氏的身边去小声地说:“娘,我肚子里有娃了。” 杨氏身子一颤,“有啥了?” 钱枫现在又不想开溜了,坐下来得瑟地说:“只许你有小仙女,就不许我家石榴有娃?” 杨氏一下蹦了起来,“哎哟,这是真的?我刚才还和你爹在说这事呢,正愁得慌,担心石榴空有一副好生养的身子却结不上果,没想到还真怀上了!你们昨日下午去镇上是不是就为了这事?你们这对小糊涂,咋不早跟我说!” 钱枫得意地抖着腿,笑着说:“魏大夫怕石榴是撑坏了,让我们等今日再看看情况,其实我早料到不可能是撑坏了,而是被肚子里的娃给闹的,嘿嘿。” 钱老爹立马起身要出去,“我去镇上多买一包爆竹,到了傍晚家家都要去祠堂那儿比着放爆竹呢,我寻思着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打算家里有几口人就得放几包,咱家现在多了一口人,可不能少放!” 钱枫喊住他,“爹,还是算了吧,外面冷着呢,还在肚子里的娃也算?” 钱老爹嚷道:“你个浑小子真是不懂事,在肚子里咋能不算?那可是我的小孙孙,我得赶紧买去,再冷我也乐意。” 钱老爹乐呵呵地出去了,连钱都忘了拿,杨氏又追上去给钱,再把这事告诉钱桐和葛桃花。 一家子都围过来烤火,喜庆地说着孩子的事,杨氏早把芍药的事给丢在一旁了。 松球和穗儿抢着来摸石榴的肚子,觉得很有意思。 穗儿嘻嘻笑着对葛桃花说:“阿奶肚子里有小仙女妹妹,那婶婶肚子里有的是啥?” 杨氏刚才还在笑,这下脸一僵。 葛桃花忙道:“是小仙女姐姐!哦……不对不对,是小仙女姑姑!” 石榴紧接着说:“穗儿,小仙女姑姑现在有弟弟或妹妹了。”她说话时还摸着她的肚子,其实现在还是一叠肉,娃儿还啥都摸不着。 杨氏黑脸,“啥弟弟或妹妹,是小侄儿或侄女!” 钱枫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完了,一家子的糊涂虫,连辈份都搞不清了。” 到了午时,二喜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在钱枫家门口吹了个口哨,钱枫便跑出去,把二喜偷来的两百文钱接了过来。 二喜想问钱枫到底出的是啥主意,钱枫就是不肯说,只让他等着就是了。 待没了人,钱枫又溜出去把这个红绳串的两百文钱送去给了钱大嘴,还另外给了他两百文钱的酬劳。 到了傍晚,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做好了年夜饭,各自端着一盆供品去祠堂祭祖宗。因为来祠堂祭祖宗只能是男丁,女人一个都不能来,所以来全是大男人、小男孩,还有抱在手里的男婴。 先是在祠堂外比放爆竹,一家比一家放得响亮,一家比一家放得多。钱老爹有了钱也大方,把杨氏和石榴肚子里的娃都进去了,所以放了十包爆竹,这可是花了一百多文钱呢。 一年难得风光一回,钱老爹就趁这个机会搏个头彩了。这可不只是有脸面的事,都说哪年谁家放的时间最长最响亮,来年就过得顺遂兴旺,这也是为一家人祈福。 比完之后,大家都进祠堂跪拜祖宗。 钱枫和他哥并排着跪在他爹的身后,钱大嘴就在旁边。因为要三跪九叩,在起身又跪下来之时,钱大嘴身上就掉出来了用红绳串起来的钱。 在跪拜结束之时,钱枫忽然嚷起来,“大嘴叔,你这钱不是二喜他娘的么?上回二喜他娘说芍药偷了她的钱,她搜了回去,还特意拿出来给我看过,就是这串钱!” 钱大嘴红着脸不说话。 钱枫又惊叫了起来,“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和二喜他娘……” 满祠堂的男人都张大了嘴巴,二喜他娘和钱大嘴有啥……见不得人的交情? 二喜他爹和初喜、二喜都傻眼了,全挤了过来。 二喜他爹和初喜亲眼瞧过这串钱,确定这是高氏的没错,他们的脸顿时绿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喜揪着钱枫的胳膊,“枫哥,你别瞎说!” “我哪里是瞎说,你个大傻蛋!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和芍药回门那日,我和石榴还瞧见你娘带着芍药去菜地收菜,那时她们婆媳俩还好着呢。为啥你娘会突然翻脸,根本就不是芍药偷了你娘的钱,而是芍药撞见了你娘和大嘴叔……那啥,所以就故意说是芍药偷了她钱,然后煽风点火让你把芍药休回去!” 初喜冲过来要打钱枫,被大伙儿拉开了。 二喜他爹平时就是个愚钝之人,啥都听高氏的,自己从来没有主见,这下听钱枫这么一说,他还当真了! 他将手里端的一盆供品往地上一砸,过来揪着钱大嘴,“你个王八蛋!你……” 他伸手就要揍钱大嘴,又被大伙儿拉开了,二喜他爹脸都气歪了,然后跑回去找高氏算账。   ☆、第56章 没用的男人 在祠堂已经祭了祖宗,大家见二喜他爹跑回家,就都跟着跑过来看热闹,还有些人是想过去拉架的。毕竟这是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哪家出人命。 初喜捡起地上他爹摔的盆,再把钱大嘴手里的那串钱抢了过去,也跟着跑回家。 钱大嘴下午已经另收了钱枫的钱,这两百文钱他已经料想到会被要走的,他也不在乎,站在那儿呵呵直笑。他可不敢跟上去,在这个当头他若是出现在高氏的面前,搞不好会被二喜一家人熊揍。 钱大嘴的儿子刚才一直在旁瞧着,眼睛都睁圆了,“爹,你还有这本事啊,人家乱搞是男人给女人钱,你这是女人也搞了,女人还得往你身上贴钱,真的假的?” 钱大嘴踢了儿子一脚,“去!与你何干?” 他儿子还咧嘴直笑,“嘿,我爹比我还有本事,他这一把年纪还有女人养啊!” 二喜和钱枫已经出了祠堂,但没有急着跑去看热闹,两人心里都挺愧疚的。 二喜跟在钱枫身后慢慢走着不说话,钱枫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便回过头来,“二喜,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太过分了,可是你娘也不是吃素的,她不会承认,不会闹出多大事来,只是名声……已经毁了。可是为了挽回芍药的名声不得不这样做,现在芍药在大家心里肯定是个受害之人,以后不会再有人说她是不要脸的家贼了,这样多好,你也不希望你喜欢的女人被人指指点点吧?” 二喜抹着眼泪,“都是我蠢,去偷我娘的钱,现在我都没脸回家了。” “那怎么行,你现在不回家就很有可能露馅,到时候你娘说是芍药鼓捣你出这个馊主意,芍药就惨了!” 二喜吓得颤了颤,赶紧往家里跑。 这时二喜他爹和高氏已经扭打在一起,别看二喜他爹是个大男人,可打起架来除了发狠,一点儿机灵劲都没有,被高氏趁机从墙角拿出扁担拼命朝他身上抽。 “我抽!我抽!我抽死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就信别人胡诌,自己婆娘都要打,你越来越蠢了!大嘴那个臭鳏夫我才瞧不上呢,我要偷人也要偷个长得好的,偷个有钱的,哪能偷那么个大丑人还倒贴钱,我活了大半辈子可还从来没做过这等赔钱的事!你个蠢货,我今儿个就要抽死你,这个年也不过了!” 二喜他爹被抽得躲避不及,就伸手抢扁担,嘴里还骂咧咧地说:“臭婆娘,你说这些谁信啊,你那串钱难道还能长腿跑到钱大嘴身上去?平时你动不动就骂人,嫌我没用,原来你是看上了那个大嘴,一顿要吃三四碗干饭的大嘴,你个臭娘们!” 高氏怒了,两人又撕打在一起。这时二喜已经赶到了,他和初喜铃儿全都冲上去拉架,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高氏还不解气,又跑上去对着她男人好一顿拳打脚踢。 祥大爷看不过去了,说:“二喜他娘啊,我也不管你们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可你冤枉芍药偷钱就不对了,她可怜一个刚过门的媳妇还躲在树棚里呢,这大过年的多不像话。还有二喜,你别在这儿拉架了,有你哥和你妹就成了,你赶紧去接芍药,到我家去过年吧。” 这时几乎全村的人都拥到高氏家门口了,连那些在家里候着男人的女眷们也都来了。 杨氏也以为这是真事,再想起钱枫被他们一家子打的事,便说:“二喜他娘,你把芍药冤枉成那样,我家的枫儿还挨一顿痛打,看来上午我家枫儿揭初喜的丑这事没做错。以前虽然觉得你这个人泼辣厉害了些,原来还是个不要脸的,祥大爷说得没错,二喜啊,你就接芍药先到祥大爷家去过年吧,你娘怕丢脸就折磨儿媳妇,这叫什么事啊!” 高氏张牙舞爪地跳过来,“你乱喷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要脸了,我这是遭人陷害!要么就是钱大嘴跑到我家来偷钱了!” 祥大爷拦住她,“你别上窜下跳又想打人,你这一大家子人守着家还能让钱大嘴溜进来偷钱?大家也不管你到底做没做不要脸的事,你这个当婆婆的欺负新媳妇就是不对!” 高氏嚷道:“我哪有欺负她,本来就是她偷了我的钱!” 石榴好不容易从外围钻到前面,大声回道:“芍药说了,她没偷你钱,她连你的房都没进过,她才刚嫁过来根本就不知道你的钱藏在哪儿!” 现在大家都相信石榴说的话,没有谁再信高氏了,都对着高氏直摇头然后走人,还有人朝她家门口吐痰。二喜想过来安慰他娘几句,就被祥大爷和钱枫给架走了。 二喜暗忖着,既然事已至此,他还是听祥大爷的话,去接芍药到祥大爷家过年吧。 芍药一人坐在树棚里发着呆,看着火苗一闪一闪,火势越来越旺,她不禁又流了一通泪,连火苗都知道往旺里窜,只有她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想到还有两日可活了,她突然起身,将石榴送过来的年夜饭猛地往嘴里扒。 这是她要过的最后一个年,当然要吃好吃饱,不能委屈着自己。 就在她大口吃着饭菜,满脸糊着泪,一边吃一边泪流的时候二喜推开了门,祥大爷和石榴也跟进来了。钱枫为了避嫌,怕大家怀疑这事是他在作祟,所以他跟着他爹娘回了家。 芍药被他们吓得手一抖,手里的饭碗一下掉落在地,剩的半碗饭全泼在了地上。 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对二喜凶道:“你来干嘛,赶紧滚!” 石榴上前挽着芍药的胳膊,兴奋地说:“你别赶二喜走啊,他是来接你去祥大爷过年的,你们俩成亲没几日,这个年必须在一起过。” 祥大爷也走近了些,说:“芍药,这几日真是委屈你了,现在没几人相信你偷了你婆婆的钱,都是你婆婆作孽,她……,唉,不说了,你跟二喜一起去我家吧。二喜,你快跟你婆娘说几句话呀。” 二喜一面觉得对不起他娘,可又不想委屈芍药,这时脑子跟浆糊一样,糊得一塌糊涂,“芍……芍药,这事都怪我娘和我哥……不对……也不全怪他们,其实我娘她没错……。都怪我,我没能耐,还坏心眼,还……” 芍药转身背对着二喜,懒得理他。 祥大爷拍了一下二喜的后脑勺,“你这小子,怎么连一句利索的话都不会说?” 二喜被祥大爷这么一打,脑子才清醒一些,鼓起勇气说:“芍药,你跟我一起去祥大爷家过年吧,等会儿我再来陪着你一起守除夕夜,以后咱们过自己的,不和我家里人搅和在一起,成不成?” 祥大爷笑了,“这才像话嘛。” 石榴扯了扯芍药的胳膊,“你听见没,你不是说只想跟着二喜过日子么,这样多好啊!” 芍药苦笑一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有用么?说了跟没说一样。” 祥大爷忙道:“芍药,二喜这话肯定算话,有我来帮你,你还怕啥?平时村里人都是找我去作证分家,然后立字据。你和二喜先去我家吃个年夜饭,若是愿意住我家,我立马腾出一间房,若是不愿意呢,你们小两口就这树棚将就着住。等到初二,你先别回娘家,反正你娘家也不容你,干脆跟着我一起去找你公婆,把这家分了,以后各过各的。” 二喜拽了拽祥大爷的袖子,“我爹娘能同意分家么?” 祥大爷跺脚,“你怎么长着一个木榆脑袋,你爹娘怎么会不同意?你娘已经被全村的人笑话了,所有人都知道芍药是被你娘逼到这儿来的。现在你要和芍药一起过自己的日子,想和爹娘分家这是情有可原,你娘若是不同意,岂不是更要被村里人唾骂?” 二喜心里愧疚之及,但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分家吧,分了后我会努力挣钱盖房子的。” 芍药转了身,仍觉此事有些不可思议,她这一下不仅恢复了名声还能和二喜过小两口的小日子,想想都觉得像是做梦。 祥大爷催道:“快走吧,时辰不早了,你们听听,各家各户都在放爆竹吃年夜饭呢。” 二喜过来拉了拉芍药的衣角,芍药抿嘴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着。石榴欢快地跑回家,一家子都坐好了在等着她呢。 她一坐下便眉飞色舞地把二喜和芍药的事说了,钱枫坏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杨氏狐疑地看着他,“不会是你从中捣的鬼吧?” 钱枫立马辩白,“娘,哪能呢,你儿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坏,是吧?” 杨氏点头,“也是,咱家的人都是实心眼,才不会去瞎折腾这种事呢,哪怕真的想帮芍药一把也没那个心眼。他爹,快去放爆竹,吃年夜饭!” 钱枫心虚地伸了伸舌头,看来他就是他娘心中那种坏心眼的人啊! 钱枫和石榴对了一下眼,他再拼命朝石榴使眼色,石榴便施展她擅长的嘴甜会哄人的招术,把杨氏和钱老爹哄得开开心心,再加上他们二老知道石榴怀了身子,不用哄他们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这顿年夜饭吃得比过小年时还要热闹,欢声笑语的,钱枫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做了坏事难免会有些心不安,但在这欢乐的氛围中,他已经把那件坏事忘得差不多了,权当事实本来就是那样吧,活该高氏倒霉,谁叫她碰到他钱枫这么个不省心的人呢。 高氏一家子的年夜饭根本就没法吃,她和二喜他爹也打累了,两人坐得开开的,一个坐桌子的东头,一个坐西头,你不愿看我,我也懒得瞧你一眼。 初喜和铃儿把年夜饭热了热端上来,一家子就这么冷冷清清地吃着,没有人吭声。 高氏越吃越觉得嘴里无味,这些饭菜是她和铃儿忙乎一下午才做成的,当时炒菜时还馋得不行,现在吃起来如同嚼蜡。 她越想越不对劲,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初喜、铃儿,你们俩有没有偷我的钱?” 初喜和铃儿慌忙摇头,铃儿还说:“娘,我们当儿女的不可能偷你的钱去害你啊,是不是你自己带在身上弄丢了?” 高氏匪夷所思地说:“我没带在身上啊,那么多钱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平时我身上最多只装二十文钱的。” 高氏再寻思着二喜,可二喜是家里最老实的孩子,初喜和铃儿都不会偷,二喜就更不可能偷了。她再瞪着她的男人,二喜他爹也把筷子一摔,“瞪我干啥?难不成我还会偷你的钱?你别自己做了丢脸的事往我头上栽赃,到了大年初二你赶紧回你娘家去,我家没你这样不守妇德的女人!” 高氏拿起筷子朝二喜他爹头上狠狠扔过去,“丢你臭娘的脸!丢你祖宗十八代的脸!你个窝囊废,自家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还在这儿窝里斗,我咋嫁了你这么个蠢男人!” 二喜他爹揉着被筷子戳痛的脑门,“你这个恶婆娘,别再狡辩了,你别以为这样我就相信你!” 高氏恼火地拿起碗就要朝二喜他爹头上扔,初喜和铃儿一下扑过来摁住高氏的手。 铃儿哭道:“爹、娘,你们别再闹了,我之前就在想,做坏事会不会得报应,现在还真的灵验了。娘,当时我就说不要害二嫂,她不同意大哥睡她就算了,可你还非得逼二哥休二嫂,想让二嫂无路可走只好乖乖就范。害得二嫂被她娘家人打骂,现在又住那个破棚子里,这肯定是老天爷觉得咱家人做错了,想惩罚咱们呢。” 二喜他爹哼道:“屁!明明是你娘……” 高氏狠瞪着他,又要朝他扔碗,他才算是闭了嘴。 铃儿接着说:“二哥现在被祥大爷拉扯走了,祥大爷还叫二哥接二嫂一起去他家过年,祥大爷是咱家说话有分量的人,村里的人肯定都觉得祥大爷做得对。娘,这事就算了吧,让二哥跟二嫂好好过,你越想着占便宜的事最后就会越倒霉,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高氏叹道:“祥大爷也是个多管闲事的,既便咱家不想占芍药的便宜,可我的名声被毁了呀,这事到底是谁撺掇的?” 二喜他爹气哼哼地道:“这事你得问你自己的良心呀!” 高氏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再编排老娘,老娘跟你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铃儿又哭了起来,“爹,你别再说了,娘,你也别嚷了,好好吃年夜饭吧。” 初喜不能说话,可心里很不好受,听他娘和妹妹这意思,事前说好的让他娶芍药这事是泡汤了,而且以后也别想着睡芍药的事了。这么好看的芍药以后他只能干看着,他越想越难过,端起酒盅就喝个没完。 二喜他爹见大儿子这般,就知道他心里在想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和大儿子碰了一杯,说:“女人算啥,即便你有个女人也未必管得住她,你不是去窑子玩过女人么,以后有钱了每个月去一回,多痛快!” 高氏瞥了他一眼,“有你这样教儿子的么?你说女人算啥,离了女人你们男人能活么?去窑子是痛快了,若真的惹一身病来,那就祸害得一家子人等死!” 二喜他爹回道:“谁说窑子里的女人个个都有病?要都有病,那些男人还不全死光了,怎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往那里钻?” 铃儿突然灵机一动,说:“爹、娘、大哥,你们别愁,听说青楼里的女人都想嫁男人呢,大哥你去找一个没得花柳病的女人娶回来不就好了?” 高氏眼珠子一转,“你出的啥主意,那里的女人想娶回来得要好些钱呢,咱家哪有那些钱?再说了,人家姑娘又不傻,谁愿嫁个哑……” 高氏见初喜黑着脸,她没再说下去。 二喜他爹却赞同铃儿,“对呀,我姑娘脑袋瓜还挺顶事嘛,不管事成不成,让初喜去试一试呗,指不定就有姑娘愿意跟着初喜呢,至于钱的事……咱家把猪呀鸡呀都卖掉,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了,这点虽然还是不够,再让人家姑娘自己出点,干这个的姑娘手里多少有些钱的。” 高氏翻了个白眼,“你咋这么门儿清,你去过?” 二喜他爹平时在高氏面前说话都是低声下气的,今日因觉得高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的嗓门格外敞亮了起来,“我没去过难不成还不会听人家说?即便我去过,你还想把我咋样?” 高氏嘲讽地哼了一声,“看把你能的,你连县城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初喜忽然放下了酒盅,开心地夹菜吃了起来,因为他觉得铃儿说得有道理,指不定就有姑娘愿意跟着他呢,想起昨夜里陪他睡的那位叫秀儿的姑娘,他还挺惦记的。   ☆、第57章 扯大谎了 大年初一,村里的人吃过早饭就要开始拜年了。 钱枫和石榴也起了个大早,一家子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衣裳,围在一桌吃了个吉利的开春饭。 杨氏和石榴、葛桃花在家待客,钱老爹去几位比他年长的家里拜年,而钱枫和他哥则带着松球、穗儿去每家每户拜年,顺便吃一吃各家的零嘴。 家家户户都是趁这个机会展示家里最好的吃食,哪家有钱没钱,只要看大年初一各家盒子里摆的吃食就能看出来了。 杨氏瞧着自家三个盒子里全都摆满了,而且还有好些是往年从来没吃过的,她乐得合不拢嘴,和石榴、葛桃花坐在一起唠着往年怎么穷,怎么馋嘴,再一一和今年这情形对比,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收敛过。 本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才会有人来他们家拜年,因为他们家的位置在最西头,而依往年的习惯,村民们都喜欢从东头往西头开始拜。 可今年和往前不同,杨氏和两个儿媳才说笑了一会儿,就见村民们来拜年了。 石榴不知往年的习惯,倒是热情地迎客,给来拜年的人拼命抓东西吃。而杨氏和葛桃花心里都有些不安,因为她们大概猜到村民们今年为啥这般殷勤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跟着钱枫干。 但村民们都来得这么积极,她们俩也不好绷着脸,还是得装着一张笑脸迎客。 石榴在那儿忙着倒茶和抓吃食往人家手里塞,“你们多吃点,吃完了还有,我家买了好些呢!” 这些来的村民们说话时明里暗里都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开春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得春耕,他们这些人家的田地都不多,即便忙着春耕也还是挺闲乎的,若是在哪儿能找着活干就好了。 因为这些人都是男人,不好意思像妇人那般直白地缠着石榴,也不好抢着说到时候给多少好处,但话意都是不用戳就快破了。 石榴还笑呵呵地应着,没啥反应。 这时钱老爹给几位年长的家里拜过了,他一回来,那些男人便拉着钱老爹拉家常,都不急着去别家拜年。 来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堂屋都挤满了,钱老爹也知道大家的意思,可他除了装糊涂还是装糊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大年初一的若是说过于生硬拒绝的话似乎也不太好。 杨氏寻思着这样可不行,若是等到钱枫一回来,他没准不小心就把村里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杨氏瞅着旁边的石榴,觉得还是得靠她了。 杨氏碰了碰石榴的胳膊,再使个眼色,让石榴跟着进她的房里去,小声地说:“石榴啊,你也看见了,大家这都是想跟着枫儿上山干活呢,明面上倒是客客气气的,可他们这么久还不走,那就是想赖在咱家,你公公不开口不点头,他们就不走!” 石榴恍然大悟,她刚才还在纳闷呢,怎么这些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咋还不肯走,原来是想着这等好事。 “娘,那咱们该怎么办?我……我去轰他们!”石榴说着就往外走,被杨氏给拉住了。 “大过年的你跑去轰上门来拜年的人可不行,要想和村里人和和睦睦的,咱们就得把事情好好摊开跟大家说。若是由我和你爹出面说,难免会得罪人,但他们知道你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他们不会生你的气,所以这话得由你去说。” 石榴笑了,“好啊,我去说,可是……我说什么好呢?” 杨氏附在石榴耳语嘀咕了一阵,石榴点了点头,便跑出去了。 她先给大家抓东西吃,然后装作随意问了一句,“你们都想找活干?听说纪庄的纪地主家在雇长工呢,你们咋不去?” 大家立马七嘴八舌地应道:“长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歇几日,这活没法干,而且整整一年也只能挣个□□百文钱,家里的田地还一丁点儿都顾不上。” “就是,去纪地主家干活的都是穷得快没饭吃而且家里田地又少的人,若是能找个干几日还能歇个一日的活多好,当然,钱也不能太少了。” 石榴忽然愁眉苦脸起来,“若是钱枫还能多要些人就好了,那样你们就不必发愁了。可是他说石头山快干不下去了,为了不给大家惹麻烦,所以他只同意让大哥和石伢子帮着干。” “啥麻烦?”大家齐声紧张地问。 “钱枫不让我说,但我放在心里憋不住,他跟我说……” 杨氏这时故意跑过来打断她,“石榴,枫儿不让你说,你就不许说!” 石榴挑起眉头,“娘,这有啥不能说的,瞒着大家也没啥好处。我跟你们说,其实就是我家钱枫得罪人了,上回不是送好些石头去县里卖么,那些可都是要送到林庄去建驿站的,听说建驿站时好些石头都裂了,还砸死了干活的人,钱枫害怕的是,官府会不会来找他算账,若是将这五十多号坊工全抓起来那就完蛋了!” 大家一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觉得这苗头不妙,可别赖着去干活没挣上钱,还反而跟着倒霉被抓进大牢。 他们知道石榴是个直肠子的人,是不会骗人的,所以都相信她,然后一窝蜂走了,说还要去别家拜年呢。 钱老爹还以为当真,吓得脸色发白,“石榴,枫儿真的跟你这么说的?” 石榴见人都走光了,忙摇头,“爹,这是娘让我这么说的。” 杨氏坐在那儿得意地吃芝麻糖块,“你个老头子,我不这么说,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堵在家里不走了可咋办?” 钱老爹吁了口气,忽然又紧张起来,“春节的头一日你就扯谎,会不会不吉利?到时候还得枫儿来圆谎,挣钱了也是个麻烦事,唉。” 葛桃花刚才也以为是真的,还在为钱桐去不去干而琢磨着呢,这会子听说是假的,她立马眉飞色舞地说:“能唬一阵是一阵呗,反正二弟有的是主意,不怕。” 石榴自豪地附和道:“大嫂说的对,我家钱枫可有主意了,他说他会兵来什么挡……土来什么掩,厉害着呢。” 杨氏眉头一蹙,“他说的这是啥玩意呀,听都听不懂,他呀,吹牛倒是在行,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钱枫家和初喜家算是结了怨,所以钱枫和钱桐是不会去给他家拜年的。 这时二喜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家,受他的爹娘数落了好一顿,怪他昨夜里去陪芍药连家都不回。 二喜毕竟是他们的儿子,而且二喜也牢记着钱枫的话不会承认钱是他偷的,所以高氏数落他一顿也就算了,然后摆好吃食等着村里人来拜年。 可是等到半上午,村里的人都互相拜完了年,他们家才迎来寥寥的几个人拜年,大多数人家都恶心他们家,不肯来了。 初喜和二喜开始还出去一家一家的拜,走半道上被他爹给叫回去了,说没有人来他们家,他们兄弟俩也不必给人家拜了。谁上了他们家的门,他们兄弟俩就去谁家拜,其他的一概不去。 二喜他爹本来要去拜那些比他年长的人,可他现在也不去了,嫌丢脸,主要是嫌高氏丢了他的脸。 二喜一家子围坐在火盆旁拉着脸,觉得这个年过得太糟心了。二喜突然站起来,“我刚才给祥大爷已经拜过年了,但还没去枫哥他家……” 高氏一把将他摁下,“你去他家作甚?钱枫昨日上午丢你大哥的脸,你转眼就不记得了?” 二喜嚅嚅地说:“芍药住着他家的棚子,我昨夜也是在那儿住的,若是不去给他家拜年,枫哥赶我和芍药怎么办?” “咱家有地方住,你干嘛那么没志气去住他家的破棚子?你把芍药接回来吧,你哥待有空了去窑子娶个姑娘回来,不会再要芍药的,你放心好了!” 高氏气哼哼地说着,她是想起钱枫一家子就有气,若不是钱枫说初喜得了花柳病,也不至于一家子无论是谁走出去,村里都有好些人会躲避不及,生怕染上了病。 忽然,高氏尖声咋呼道:“不会是钱枫来咱家偷了钱吧?” 二喜心里有鬼,急忙为钱枫开脱,“怎么可能,昨日咱家人都没出门,他哪能进来偷钱?” 高氏寻思着也是,便对着三个儿女和她的男人一个个地瞅,感觉还是出了内鬼。 二喜他爹始终认为高氏这是在为她自己找借口,他反正是吵不过高氏,便站起来背着手出去了。 “你干嘛去?”高氏吼道。 “你管得着么?”二喜他爹冷哼了一句,其实他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觉得自己这王八当得实在憋屈得慌。 钱枫回到家后,杨氏便把刚才家里的情形说给他听了。 钱枫过来搂着他娘的肩膀,“哟,我娘不得了了,看来是得了我的真传呀,连这种谎都能编得出来,可为咱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娘,你这也算给我帮了一个大忙,到时候我的小仙女妹妹出生了,我就送她一个好看的摇篮,上回在县城里看到有卖的,比找木匠做的要好看多了,冬天能捂蓬,夏天能罩账,还能吊许多小玩意在上面玩呢。” 杨氏一听到这个就开心,“好,你说话可得算数,不买来我可跟你没完!对了,要买两个,你自己的孩子下半年也要出生了。” 石榴撅着嘴说:“那是,钱枫你可不能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忘了。” 钱枫再伸手搂石榴的肩膀,“你放心,这事我怎么能忘呢。” 钱枫一手搂他老娘,一手搂他的婆娘,把娘哄好了,婆娘也哄好了,这日子怎么会过得不顺心。 钱老爹看不下去了,对杨氏直哼哼,“我是看明白了,枫儿的脾性就像你,歪主意多,还整日没个正形。” 杨氏梗着脖子说:“我的儿子像我不好么?” 葛桃花见婆婆要生孩子了,弟妹也要生孩子了,到时候忙活的只有她。她用棍子拨了拨火盆里的炭,感叹道:“要是我也能再怀上一个孩子就好了。” 杨氏一惊,忙道:“可别,最好还是等个一两年吧,否则咱家到时候真的忙乎不过来了。” 葛桃花瘪着嘴,这事可不是她想等就能等的事,当然也不是她想生就能生的事,得肚子争气呀。 ※※※ 大年初二,石榴要回娘家了,她在前头走着,钱枫跟在后面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好些礼。 “石榴,你别走那么快,你肚子里现在有孩子,做什么事得悠着点儿!” 钱枫在后面喊着,石榴只好乖乖地停下来等着。 “钱枫,你说二喜他家今日分家能顺利么,不会闹出啥事吧?” 钱枫嘴里吹着口哨,跟了上来,“你别操心了,二喜你还不知道么,他愿意吃亏,不会跟他哥哥抢,只要有人肯吃亏,这个家就好分。” 二喜家确实在忙着分家,本来高氏和二喜他爹还不想这么早分家,可是祥大爷上门了,说他们一家净欺负二喜和芍药,再不分家的话村里人都看不下去,高氏只好勉强同意了。 二喜心虚,分家时哪里还敢多要东西,他说只要自己成亲时卧房里的那些东西和几担粮就成了,田地他也只得家里的三成。 初喜还没成亲,铃儿也没嫁人,所以还是跟着爹娘一起过,只是二喜和芍药单独分出来。 因为芍药不敢再来家里住,她只是过来给公婆拜个年,然后又回后山的树棚了。 二喜说他以后挣钱盖房子,所以他打算也搭一个树棚住着,不过他不会搭在后山,因为那样和坊工们住得太近不方便,毕竟芍药是个女人,他便打算搭在祥大爷家的旁边,这也是祥大爷允许的。 初喜见弟弟连家里的那间房都不要了,开心得很,立马帮着把东西往祥大爷家里抬。 祥大爷的几个孙子见二喜可怜,便帮忙一起搭树棚,希望他和芍药第二日就能住进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二喜啥时候能有钱盖房子,他们都觉得是件很渺茫的事。 钱枫和石榴已经到了桃花村,石榴一到家就和她娘唠家常,村里还有一些妇人及姑娘过年闲着也凑过来玩。 钱枫得去给桃花村的每家每户拜年,现在他对桃花村已经很熟悉了,从东头往西头拜,该称呼哪家为爷,哪家为叔伯,哪家为平辈,哪家小辈,他都清楚着呢。 来到梨花家,他见到梨花穿一身大红新妇装、头上又戴着白色孝花,这副不搭调的打扮不说,她还坐在堂屋里,一点儿也不避讳着客人。 钱枫不禁纳闷,按理说,镇上的老李家正在办丧事,梨花不得守着她男人的灵前么? 梨花她娘红着眼眶说:“梨花啊,你赶紧回你自己的房吧,今日各家女婿都上门来拜年,客人来来往往的,你这副模样坐在堂屋里多不好,这样人家瞧着都觉得不吉利。” 梨花腾地一下站起来,把头上的那朵白色孝花往地上一扔,“娘,你现在嫌我不吉利了,当初你和爹明明知道李小郎得了痨病你们还让我嫁,不就是想图人家的铺子图人家的钱么?” 梨花她娘恼了,“不是你自己也想嫁么,说他家有钱,能吃得好穿得好,现在怪到我头上来了?” 梨花她娘一回头,见钱枫来了,立马闭嘴,然后朝梨花瞪眼,让她回房去,可梨花反而一屁股坐下,根本不管顾这些。 钱枫给梨花她娘拜了年,也不打算坐下来喝茶或吃东西,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梨花怎么回来了?” 梨花她娘心里后悔当初没把梨花许配给钱枫,现在每回看到钱枫都眼巴巴地望着,总觉得钱枫要是她的女婿该多好。 钱枫这么问,她也一点儿都不隐瞒,叹气说:“李家说我家梨花克夫,把她赶回娘家来了,……” 她还没说完,坐在那儿的梨花便嚷了起来,“他家说我克夫,我就真的克夫了?我还没说他儿子得了痨病会传给我呢,我可不能白白嫁了一回得痨病而死的人,我明日就回去!” 梨花她娘直跺脚,“你还回去干啥,他家不是给了钱么?” “我现在成了一个寡妇又不好嫁,那点钱有啥用?再说了,那钱我又花不着,你还不是要留着给三个弟弟?”梨花越说越来气,直接起身出了门,大步往前走。 她娘喊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不等明日了,我现在就回去!我和李小郎可是成了亲也入了洞房的,我若说我有可能会怀上孩子,我看李家还赶不赶我走!”梨花说着这么大步走了,她娘跟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就算了。 她娘知道自己管不了女儿,随梨花作去。 钱枫还真是佩服梨花,若是芍药,估计只能等着哭了。他拜完了年就回到石榴家,和岳母、小舅子、石榴一起在灶屋里忙着做午饭。 饭熟了,菜也差不多炒齐全了,一家子正要端菜上桌开吃呢,这时钱枫的大哥钱桐却跑了过来。 只见钱桐气喘吁吁的,匆忙给石榴的爹娘拜了个年,他便拉着钱枫要往外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家里来大客了,还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钱枫被他哥这般紧张劲儿弄懵了,“哪位大客啊,你先坐下来歇口气吧,又不是天王老子来了,至于么?”   ☆、第58章 化险为夷 钱桐拉着钱枫赶紧走,钱枫问他哥家里到底来了什么客人,他哥稀里糊涂地说不清楚,就知道应该是县里来的,而且那个人笑得阴阳怪气,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石榴见钱枫要走,她也不在娘家呆着,跟着钱枫一起回家。 她忽然想起昨日早上公爹说婆婆在春节的头一日清早就扯大谎很不吉利,便惊道:“完了完了,不会是娘昨日教我的话成真了吧?” 钱枫一怔,“不可能吧,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别自己吓自己,把肚子里的孩子吓着了可不好。”他说话时还过来抚一抚石榴的肚子给孩子压压惊。 石榴却憨笑道:“不怕不怕,娃在肚子里多吓一吓,长大后胆子就大了!” 钱枫习惯了石榴的思维,只是呵呵笑着。他哥钱桐对这位弟妹可是越来越另眼相看了,敢情石榴就是在她娘肚子里被吓多了。 三人赶着路回到家,远远就见杨氏在门口张望着,然后迎了上来,小声地说:“枫儿啊,那个人坐在那儿翘着个腿,眼睛贼溜溜地瞅来瞅去,他穿着一身长袍,还穿锦靴呢,不知道是官差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派头可不小,不会是找你麻烦的吧?” 钱枫寻思着自己没犯事啊,“娘,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着呢,我在外面没惹事,就不会有麻烦。” 钱枫大步迈进自家的院子,杨氏和钱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石榴先去瞧了瞧猪栏里的猪,还跑回院子拿了几棵大白菜扔进猪槽,才进堂屋来看是怎么回事。 钱枫向客人作揖时见此人摆着官架子,他便礼貌地自我介绍,“在下钱枫,刚才去了丈人家,不知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那位客人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要不是穿着显富贵,其实长相还挺猥琐的,而且那双眼睛极滑溜,嘴里还在嗑瓜子呢。 他边嗑瓜子边说:“你就是钱枫?嗯,看样子倒是个机灵之人。你犯了大事你知不知道?本来县令大人命我过了正月十五开始办案来抓你,但是我今日正好回丈人家,就顺便来瞧瞧你是何等人也,我丈人家就是镇上的老李家,卖盐的老李你知道吧,他前两日刚死了儿子,唉,我那可怜的小舅子就这么蹬腿儿了。” 此人这话的信息量太大,钱枫好不容易才完全吸收,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李小郎的姐夫,还确实是个官差。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官差竟然说他犯了大事,县令大人要抓他! 家里人都被吓得一脸的惶恐,站在一旁呆了半晌,杨氏忽然反应过来,扑通一下朝官差跪了下来,“大人,我家枫儿可没做杀人放火的事啊,县令大人为何要抓他?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的泥腿子,我家枫儿也就是这几个月才做点小买卖,其实挣的也都是辛苦钱,没偷又没抢的……” 钱枫不容他娘说完,就将她扶起来,“娘,你别着急啊,等这位大人把话说完,只要我没犯事,官府也不会无缘无故抓我的,县令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哪能胡乱抓人。” 官差哈哈大笑起来,“嗯,这位小兄弟说得倒是在理。” 他抬手朝杨氏等人挥了挥,“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钱枫说。” 他可能是指使小差役习惯了,动不动就挥袖赶人。杨氏和钱老爹也不敢再立在屋里,赶紧听话地退了出去,一起来到石榴的小屋。 石榴在屋里转着圈儿走来走去,急得坐不住。 杨氏抹着眼泪,“都怪我,昨日大清早的不该扯大谎,这下老天爷来报应咱家了。老天爷呀,你要生气就抓我,可别抓我的儿子啊。” 钱老爹本来心里一阵烦躁,被杨氏这么一哭,他反而镇定了下来,“你别瞎哭瞎嚷了,你现在已经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就不怕动了胎气?要我说,肯定没多大事,倘若枫儿犯了大事,官差怎么还敢提前通风报信,他就不怕县令大人治他的罪?” 杨氏一怔,“对呀,官差没有直接来抓人,而且这位官差只身一人,并没有带小罗罗,靠他一人也抓不走枫儿。” 石榴不在屋里乱转了,凑过来说:“这个官差肯定是来要钱的!” “你怎么知道?”杨氏和钱老爹齐声问。 石榴十分肯定地说:“肯定是的,因为钱枫说过,官差来找百姓,不是抓人就是要钱!” 杨氏和钱老爹垮着脸没说话,这官差来要钱,那必定是狮子大开口! 葛桃花和钱桐在他们自己屋里吵起架来,“二弟也知道去丈人家,可你就是不肯去我娘家,爹娘还不让松球跟穗儿和我一起回娘家,不就是嫌我娘家穷么?” 钱桐心里正在为弟弟担心,听葛桃花吵个没完,他实在恼火,没好气地说:“谁说是因为你娘穷才不去的,只是你娘家太远,还得翻山越岭,路上的冰雪还有好些没化,爹娘是担心松球和穗儿在路上走着危险,每年过年有多少人在那山上摔伤了,你难道不知道?等雪化了再去你能掉几块肉还是怎的?” 葛桃花来掐钱桐的胳膊,“你就知道对我凶,现在二弟惹事了,官府要抓他,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你呢。你要是跟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官差今日来就见不着你,你不就没事了么?” 钱桐瞥了她一眼,“平时你还说石榴蠢,我发现你比她蠢多了!官差就一个人来的,就凭他那身板还能一人抓俩或是一人抓咱全家?你个蠢娘们,再闹你一个人回娘家去!” 葛桃花气得直翻白眼,平时钱桐可不会对她这么凶的,这会子竟然敢说她比石榴还蠢,她扑上来拼命地掐钱桐,钱桐胳膊一甩,将她甩到了墙角边。 葛桃花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赢,只好坐在墙角呜咽起来。 钱枫和那位官差正在堂屋商量大事呢,他景仰地对着官差又作了个揖,“久仰久仰,原来你是鼎鼎大名的曲大人啊!” 其实曲大人到底是哪只鸟钱枫压根不知道,“曲大人,听你这意思,只要我每年上交一些钱,县令大人就不会管这事了?” 曲大人看着钱枫拿出来的那份地契,上面还有张里正摁的手印,“嗯……你有张里正给的这份凭证,罪证就轻了许多,只是张里正哪能随意给村民写地契,他这不是脑抽了么?” 钱枫赶忙打马虎眼,“曲大人,你是不知道张里正的苦心啊,他是可怜那五十个乞丐没饭吃,成日在外游荡。张里正心善得很,见我想开荒山,就让我收留了他们。一座荒山而已,放在那儿连几棵树都长不起来,他为了哄我开山才肯写地契的,现在能有这般为百姓着想的里正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不要我一文钱!” 曲大人感慨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个张里正确实比其他里正要清廉得多,听说他还自己种田种地呢,不肯让老百姓帮忙种,上回我在县里还碰到过他,他和他表兄在街上卖藤筐,真是可怜见的。” “可不是么,他给了我这个地契,我才敢开山。我根本就没犯事嘛,曲大人刚才那么一说,可把小的腿都吓软了,我是良民,哪敢私自开山,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曲大人见钱枫一脸的奉承,把他当作大官待着,他便自我膨胀,感觉十分良好。既然钱枫把他当个大人物,他也敞开心扉跟钱枫说几句实在话,“钱枫啊,你说你压根没挣上什么钱,这事我会跟县令大人说清楚,让你每年少上交一些钱。但是……你没钱这只是暂时的,林庄建驿站这事你是知道的,你家那张石桌和四个石凳,还没送到驿站在路上就让不少人眼馋得很,将来你肯定是要挣大钱的,所以……” 曲大人捏了捏五指,钱枫立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曲大人,你放心,小的怎么能把你给忘了呢,以后每年给县里交一份钱,我另外再给你打包一份,好好孝敬你,以后我的路也宽了不是?” 曲大人拍着钱枫的肩哈哈大笔,“嗯,不错,小兄弟够意思,痛快!”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他便站了起来,“本来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这场牢狱之灾的,即便你有张里正的地契,那也得先抓进大牢关几日吃点苦头,然后再受审或受刑,反正得受好些罪最后才会放了你。我这人讲义气,只要得了你这些话,无论啥事我都能为你摆平。” 钱枫赶紧去屋里拿出一方颜色鲜艳花色大气的大理石砚,另外再给曲大人一百文钱,“曲大人这么肯帮我,小弟实在不知怎么感谢为好,这些是点小意思,还望曲大人笑纳。” 曲大人拿着这方砚仔细瞧着,稀罕得很,且不说这些值多少钱,若是当礼送出去,可是非常有面子的。 他赶紧将它揣在了怀里,钱也收在了袖兜里,“小兄弟如此大方,大哥以后肯定会罩着你。大家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你现在这是县里有人好做买卖嘛,以后无论遇到啥麻烦,你去找我就行,谁叫咱们都是殷山镇的女婿呢。” 钱枫心里也乐呵,就这么点东西,县令大人手下的大官差就被收买了,还跟他称兄道弟的,他可不吃亏。 曲大人往门外走时,忽然回头说:“你刚才从桃花村来?你的婆娘和梨花都是桃花村的?” 钱枫点头,“对呀,曲大人想去桃花村玩?” 曲大人慌忙摇头,“我对桃花村可没兴趣,可是这个梨花不简单啊,我小舅子都死了,我丈人也给她一笔钱叫她回娘家,她命硬克夫,李家不想留她。可她又跑回来了,还说她和李小郎同了房,若是有了孩子,那就是李家的种,你说这事闹的,大过年的都不清静。” 钱枫敷衍地笑了笑,“那就随她去呗,李家又不缺她那口饭。我的婆娘和梨花从小到大处得都不太好,所以我们跟梨花真的不熟,可没办法帮你劝她回娘家。” 曲大人眼珠子转了转,既然钱枫的婆娘和梨花处得不好,那这事就更好办了!他小声地说:“我平时办的案子可不少,总觉得这事蹊跷,我小舅子本不该死得这么快的,我怀疑他的死跟梨花有关。这个女人可毒着呢,八成是怕我的小舅子把病气过给了她,她就把他给害死了,可她又不舍得李家的盐铺,所以又跑回来了,拿自己的肚子来糊弄李家人。我岳父岳母竟然还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但我的婆娘不相信,她为她弟弟的死都哭得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她让我暗地里查一查,最好把田梨花给送到大牢里去,然后治她一个死罪!” 钱枫听得目瞪口呆,“梨花会害她的男人,这……不太可能吧?” 曲大人嘴角扯了扯,“你想象一下,你愿意跟一个得痨病的人过日子么?难道你不怕她把病气过给你,然后你也陪着她一起死?何况我小舅子本来还有几年寿的。” 钱枫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大哥,这事你可得帮帮我,……” 曲大人还未把话说完,钱枫着急地连忙摆手,“大哥,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可这无凭无据的,我帮不上忙的,真的帮不上!” 曲大人笑了笑,“小弟,我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你找人盯着点梨花,但凡她回娘家,就让人紧盯着,看她有没有和别的男人苟且。镇子上我会安排人盯着,她在李家是作不了祟的。只要她这一个月内怀不上孩子,她在李家呆不去只能回娘家,然后我就可以大胆地查案了。若是她找野男人怀上了孩子,这事就麻烦着呢,我那丈人是个浆糊脑袋,还妄想着我小舅子能有个一儿半女的。” 曲大人说着把刚才那一百文钱拿了出来,硬塞在钱枫的手里,“这事我就拜托你了,既然咱们俩已经称兄道弟了,希望小弟不要推却。” 钱枫见他态度诚恳,只好点了点头,钱也收回来了。这事至于帮不帮忙,还得自己说了算。 曲大人走远了,一家子全都跑进堂屋问钱枫情况。钱枫开心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拍着胸脯说:“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远近闻名的钱枫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钱枫,左右不过一个曲大人而已,没啥事。” 钱枫把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但只说了个大概,只要家里人不操心就行了。 杨氏终于缓了口气,“儿啊,爹娘跟着你过日子,感觉总是提心吊胆的,这钱挣得可不容易。” 钱枫笑道:“还不是你们自己要大惊小怪的,像我这样处变不惊多好。不过你这样多吓吓也好,小仙女将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被吓习惯了嘛,这是石榴说的!” 石榴哈哈笑着,杨氏和钱老爹也眉开眼笑。 葛桃花早已经不哭了,她见一家人整日被钱枫折磨得受惊吓,被吓过后又不责怪钱枫,还跟他一起疯,便上前说:“爹、娘,我想回趟娘家,路上滑我就不带松球和穗儿了,我和钱桐两个人去好不好?” 杨氏和钱老爹对望了一眼,不知大儿媳这是咋回事,即便大人翻那座大山,也是很危险的。 葛桃花又说:“我一年到头只回一趟娘家,今日我没回去,我爹娘心里肯定不好受,指不定还做了饭等着我们呢。” 钱桐扯着她的袖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呢,大人翻山也危险得很,今年秋菊也没回娘家,你晚些日子回去你爹娘不会说你的。再说了,往年你回娘家,也没见你爹娘多高兴。” 葛桃氏绷着个脸,就是非要回娘家不可。 杨氏叹道:“好吧,你想回就回吧,松球和穗儿给我看着。你们俩走在路上要互相扶着点,今年雪下得大,那冰雪厚实得很,可别从半山腰滑回了原地,去年就有人爬上去又滑回来,再爬上去之后还是滑回来了,直到天黑也没翻过去,最后还是回了家,腿受了伤在家躺了好些日子。” 本来杨氏只是描述一下翻那座山的艰难,钱枫听了却眼冒绿光,“娘,你是说那座山可以滑雪?” 杨氏怔了怔,“你啥意思?” “我想去滑雪玩,多刺激啊!”钱枫赶紧跑回自己的屋,找一块木板,拉着石榴说,“婆娘,去看我滑雪玩!” 石榴听说有玩的很开心,欢呼道:“好哦,好哦!” 松球和穗儿也要跟着,钱枫将他们俩赶回去,“你们俩还太小,不能玩那种高难度的。” 杨氏追上来嚷道:“儿啊,你别闹了,别人害怕连娘家都不敢回,你咋还上赶着要去滑雪玩呢,你快回来,石榴肚子里还有娃,不能乱来!” “娘,我不让石榴玩,她就在旁边看着。”钱枫拉着石榴走了,根本不顾杨氏在后面喊。 葛桃花在自己房里找出钱来,拿出一串放在袖兜里,钱桐往篮子里放些糖和面,还有两斤腊肉。 他瞅了一眼葛桃花,“你不会是想着给你娘家送钱等不及了吧?” 葛桃花见公婆在院门口喊着钱枫,她撅着嘴小声地说:“怎么,只许钱枫往桃花村送钱,就不许我往娘家送点钱?” 杨氏还在门口喊钱枫,钱老爹将她拉回屋,“别喊了,他要玩就玩去吧,他都要当爹了,心里有数。” 杨氏坐在火盆旁叹气,“别人家养七八个儿女都没咱家一个枫儿让人操心。” 钱老爹烘着手背,“谁叫他是咱们的儿子呢。” 杨氏拿起旁边的针线筐,给石榴的孩子做老虎鞋,“也不知石榴肚子里的娃将来会是啥样的性子,要是和他爹一样让人操心,咱家这日子就更闹心了。” 钱老爹咧嘴笑了,“让咱们的小仙女治他们爷俩!”   ☆、第59章 出事了 钱枫在前世可是一个极限运动爱好者,到了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他都快憋死了。现在能有这么一项刺激好玩的活动,他当然得要尝试一回。 他们所说的那座山是整个殷山镇最高最大的山,也是去葛桃花她娘家的必经之路,若想绕着从山底下走,那得绕整整一日都绕不过去,所以大家为了图快都得翻山。 葛桃花和钱桐在小心翼翼地爬山,钱枫却身姿灵便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然后坐在木板上,双手各拄着一根短棍。 他朝山下大声喊道:“石榴,你等着啊,我就要滑到你身边去了!” 石榴在下面仰望着,“好,我等着!” 不远处的葛桃花嚷道:“二弟,你小心一点,别撞到石榴了!” 钱枫意气风发,嘴里呼着热气说:“大嫂,你别担心,这个我在行着呢,撞不到她。” “你在行啥呀,以前又没玩过,你这是脑袋一热,又要发病了。你们俩要是有个啥事,我在爹娘面前没法交差了,爹娘肯定怪我吵着要回娘家才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 葛桃花话一落音,就见钱枫用手里的棍子一撑,整个人就滑下去了。 “啊……!”葛桃花惊叫。 “噢!噢!……”石榴在山下欢呼。 见钱枫大笑着安然无恙地停在石榴身边,葛桃花惊魂方定,刚才一直在旁观看的钱桐拽了拽葛桃花,“没事,二弟心里有数,咱们赶紧走吧,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到你娘家。” 葛桃花回头见钱枫在山下和石榴又搂又蹦的,赶紧走了。 钱枫见石榴包着头布还不够暖,而他自己却出了一身汗,便把棉帽给石榴戴上,“婆娘,你想不想玩?” 石榴翘着嘴,“想,但我不敢,娘知道了会骂人的。” “我在平地上推着你玩。” 钱枫扶着石榴坐在木板上,石榴有些紧张,“这样不会摔着吧?” “不会,在平地上不用担心,不还有我护着你么?你用棍子撑着地。” 钱枫说完就用力往前推,石榴用棍子在地上一撑一撑地像划船一般,“噢……好玩好玩!” 钱枫一会儿推石榴玩,一会儿又爬上山往下速滑,两个人在山上玩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两人都大汗淋漓才回家。 他们俩一进家门,杨氏就唠叨了起来,“大过年的,你们俩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山上去玩雪,刚才你叔还来说,你这是吃饱了撑的!” 钱枫笑着应答:“我没撑着,我现在饿着呢。” 石榴凑过去说:“娘,滑雪可好玩了,要不你也去试试,我推你。” 杨氏气嘟嘟地说:“我一把老骨头才不去呢,没的把骨头玩散架了,你们俩真是一对不省心的东西!” 这时钱枫从灶房里找出一个破铁锅,对着它敲敲打打。 杨氏几步跨过来,“儿啊,你这又是要干啥?” “娘,你别一惊一乍的,这大过年的不就图个喜庆么,我做个烤架,其实就是一个铁槽,等会儿用炭火烤串吃。石榴,你去切肉,还要切些菜。娘,你去做些饼吧,烤着可好吃了。”钱枫庆幸过年之前有先见之明,买了好些胡椒粉和其它几种调料。 杨氏扭头进屋了,见钱老爹还坐在屋里悠闲地烤火,手里摆弄着钱枫新做的象棋。他不会玩,就瞎摆弄着,杨氏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你儿子又折腾新玩意呢,你去做些饼吧。” 钱老爹笑眯眯地起身,“你也真是,你管枫儿折腾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由着他去呗。做饼就做饼,我去做。” 钱老爹起身去灶房了,他见石榴在切肉,便把活全揽了过来,“石榴,你去歇会儿,跟你娘说说话,她还在生枫儿的闷气呢。” “好嘞。”石榴跑过来和杨氏一起坐着烤火做针线活。 石榴见婆婆肚子已经很大了,再看看自己,和以前并没有啥不同,便问:“娘,你肚子里怀的是小仙女,那我肚子里怀的是啥,是男娃还是女娃?” 杨氏想也没想便答:“你怀的肯定是男娃呀。” 石榴吃惊,“娘,你咋会知道,难道有仙人给你托梦?” 杨氏摇头,底气十足地说:“这不用仙人托梦,我的孙儿肯定是男娃。我当年嫁到钱家时,家里穷得饭都吃不饱,我也能接连生下两个男娃了,你大嫂头胎也是男娃,咱家有菩萨保护,头胎都会是男娃。就连枫儿他爹也只有兄弟三个,所以枫儿连个姑姑都没有。” 石榴有些担心了,“娘,若我生下的是女娃,你不会不喜欢吧?” 杨氏一滞,她可从来没想过石榴会生女娃,但嘴上却笑着说:“生女娃也好,以后还可以再多生几胎嘛。只要不像村里的虎仔和铁柱那样生一窝女娃就行了,你是没去铁柱家里瞧过,哎哟,那真是造孽,家里齐整整地站着六个女娃,婆娘还挺着大肚子,还不知要生到哪年哪月去。虎仔家里也有四个女娃,不过他的婆娘现在生不出来了,估摸着这辈子是不会有男娃,所以他整日游手好闲的,田地里的活大多是由他婆娘下地去干,一家子只能吃个半饱,只要饿不死他就那么混过着。” 石榴眨巴着眼睛,“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像长葡萄那样生一串女娃,肯定会生大胖小子的。” 杨氏刚才还在生钱枫的气,这会子又被石榴惹笑了,还教石榴怎样才能做出好看又暖和的老虎鞋。 钱枫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敲敲打打之后,还真把一口破铁锅敲成了一个七歪八裂的铁槽,再在下面支几根木头,一个烤架就成了。之后他就开始生炭火烤肉,肉还没熟呢,松球和穗儿站在旁边就嘴馋了。 晚上一家子还真吃上了烤串,有肉串、菜串,还有烤饼。味道还不错,杨氏再不吵着说钱枫瞎折腾了。 次日是初三,很多人家还要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钱枫没有姑姑,但有两个姨,本来钱枫是要带石榴去两个姨的家里拜年,但往年是和钱桐、葛桃花一起去的。 杨氏便寻思着还是让钱枫等明日再去吧,“往年你哥嫂都是大年初二回娘家,当日夜里就能赶回来,初三再和你一起去你大姨家的。今年,昨儿个他们去晚了在那儿歇了一夜,等到午时他们才能回来,再去你大姨家就迟了,明日再去。” 石榴听说不用去了,就跑去地窖里捡发芽的土豆。 “钱枫,咱俩今日把土豆切了去种上吧,今日太阳这么好,一点儿都不冷。以前我在娘家都是大年初几就种土豆的。” 钱枫哪里会种土豆,更不知道大过年的还要去干活,“雪还有好些没化呢,怎么种?” “山上的雪没化,但地里都化得差不多了,你瞧瞧外面的大日头,等咱们上午把土豆都切好了,下午地里肯定就没有多少雪。你帮我把土豆搬上去,你不去种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了。”石榴干劲十足,因为她很爱吃土豆,想到种土豆就开心得很。 钱枫虽然不爱干这些,但是石榴现在都怀孕了,他哪能让石榴一人干,便说:“我来干,你在旁教教我就行。” 钱枫把一担土豆挑到院子里,然后坐下来开始切。 石榴坐在旁边指手划脚,“你切大一点,大小了不行!” “每一块上必须有芽,没芽的长不出来!” “不行,你这个大太了,可以切成三块,上面有三个芽呢!” 杨氏见他们俩玩归玩,但没忘记要干活,总算是满意了一回,她也支使着钱老爹切土豆,趁今日天气好去种上。 上午切好了土豆,下午就去地里种。钱枫开小沟,石榴把土豆往小沟里摆。 钱枫越干越有劲了,“以前我讨厌干农活,现在发现干起来也没那么累,还能让身子暖起来。” 石榴仰着头,看着他说:“那是因为有我在,你才愿意干的。” 钱枫嗤笑,“你怎么知道?” 石榴得意地说:“因为爹娘和哥嫂跟你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们总说你胡闹,只有我能跟你玩到一块儿去呀。” 钱枫哈哈大笑,“有道理!” 不远处钱老爹和杨氏也在种土豆,就连松球和穗儿两人都会往小沟里摆土豆了。不需说,他们俩长大了都是会种田地的。 干到半下午,正在他们收工的时候,葛桃花回家了,还跑到地里来找他们,“二弟!二弟!你快回家看着你哥,我去镇上找魏大夫,你哥把腿给摔了!” 钱枫愣了,还没开口说话,杨氏便在那儿惊叫起来,“你说啥?桐儿摔了腿?” 葛桃花哭着点头。 杨氏顿时哭嚎了起来,“哎哟,我叫你别去别去,你非要去,这下闯了大祸,你个蠢娘们,不听话的娘们,你……” 葛桃花吓得掉头边哭边跑,还是先去找魏大夫再说。 钱枫和钱老爹赶紧往家里跑,去看钱桐到底伤得怎么样了。杨氏和石榴有了身子不敢跑,就扛着锄头再挑起空箩往家里大步走着。 杨氏一边疾走一边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个臭葛桃花,蠢东西!我叫她别去,她非要逞能,这么急着要去,她娘家莫非有整猪整牛等着她?若是桐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她没完!” 石榴见婆婆骂骂咧咧的,跟在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钱枫和钱老爹已经到家了,钱桐躺在床|上,右腿根本动不得。其实不是他摔了,而是下山时,葛桃花脚一滑,眼见着她要滚下山去,下面还有一块大石头呢。 钱桐怕她滚下去撞着头,便自己快速冲下去挡住,结果他是挡住葛桃花了,自己的膝盖骨却撞得生疼,感觉要裂开了,一个大男人都疼得眼泪直流。 葛桃花力气还算大,把他背了回来。 钱枫仔细瞧了瞧他哥的膝盖,从外面瞧着都肿起来了,觉得很有可能是骨折,若不好好治成了瘸子那可就完蛋了。钱枫寻思着这才是大年初三,魏大夫未必在家,或许会去走亲戚,大嫂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他便把钱桐背起来,然后让他坐在板车里,他在前面拉着,钱老爹在后面推着。 “哥,你忍着点,魏大夫夜里应该能回家。若是他也不会治,咱们就去县城,县城里有两三个名气不小的大夫呢。”钱枫心里隐隐担忧,以这里落后的医疗条件,他哥这腿还不知能不能治好。 坐在板车上的钱桐却不知轻重,说:“爹、二弟,我没多大事,疼个几日就会好的,平时在地里干活也偶尔受伤,我又不是女人,受点伤就呼天喊地的。” 钱枫不好说什么,只说:“若是没事就好,不过还是要看大夫的,用些药能好得快些。” 走到半道,他们就见葛桃花跑回来了,果然是没找到魏大夫。 葛桃花心急火燎地说:“魏大夫不在家,他婆娘说他去县里的表叔家了,估摸着明日上午才能回家呢,这可咋办?” 钱桐立马接话道:“那就回家吧,我没事。” 葛桃花和钱老爹真以为没多大事,就准备回家。钱枫拉着板车继续往前走,“咱们去县城,夜里就能赶到。哥,我不是要吓唬你,好些人腿受伤了不当回事,后来都成瘸子了,干不了重活,这一辈子都只能窝囊着过。” 他们听钱枫这么一说,都吓住了,葛桃花更是紧张得有些哆嗦。 钱枫见他大嫂那副模样,又道:“我只是说有可能,你们也别吓着,赶紧使点劲推,咱们最好早些赶到县里,越早治越好。” 葛桃花立即跑到板车后面,和钱老爹一起使劲推着,钱枫在前面小跑着,板车便快速地向县城驶去。 钱枫现在对县城已经很熟悉了,哪里有药铺,哪里有大夫坐镇,他都清楚着呢。天刚黑下来,他们就赶到了一家名气还算不错的甄大夫家。 甄大夫家里还有客在吃饭,见他们这般急切,客人就催甄大夫还是看病人要紧些,甄大夫这才撇下客人来给钱桐看腿。 他一摸钱桐的腿,钱桐便疼得大叫起来。 甄大夫看了好半晌,最后神色凝重地说:“里面的骨头怕是裂了,你这一伤至少要百日才能养得过来,而且百日之后能不能恢复如初还不一定呢,指不定还会有点瘸。” 葛桃花大惊失色,“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就那么摔一下,哪能把骨头摔裂?” 甄大夫见葛桃花怀疑他的医术,立马变脸,“你不相信就去别家看!对了,再不赶紧上药把腿固定住,那就等着瘸吧。走吧!走吧!” 钱枫赶忙迎上来,从兜里掏出钱,“甄大夫,我大嫂是个乡下娘们哪里懂这些,你别听她的。我大哥就在你这儿治,听说你可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夫,医术高明着呢,不在你这儿治,难不成还要找个二流大夫?” 甄大夫这么一听,心里舒服多了,“可不是么,你哥这伤耽误不得,再折腾来折腾去,非得残了不可。你们都出去坐着,我来给他上药。” 葛桃花半信半疑,还担心甄大夫是想讹些钱,她见公爹和钱枫都这么相信甄大夫,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插嘴,再一想到钱桐很有可能会腿瘸,她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坐在那儿垮着个脸发呆。 钱桐在里面疼得惨叫好几声,可能是上药疼,后来他干脆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了,他不想让外面的家人听了担心。 钱老爹心疼儿子,便埋怨起葛桃花来,“我和你娘都说了叫你们晚几日再去,你就是不听,那座山是咱们殷山镇最高的山,每到过年那几日都有人摔着,他们还都只是轻伤呢,真没哪个摔得骨头都裂开了。你说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花钱且不说,百后日还不知道桐儿他……” “二弟还特意去滑雪玩呢,他不也没事么,我哪知道钱桐他会……”葛桃花自己也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时她就觉得别人都回娘家,她为啥就不能回?别人家都有闺女送礼上门,暖暖爹娘的心窝,凭啥她的爹娘就只能在家干等着,说不定他的爹娘还会埋怨她这个闺女不孝顺。 不说别人,石榴就能开开心心地回娘家,她觉得就是公婆偏心,认为石榴的娘家日子好过些,公婆就愿意让二弟去。而她的娘家穷,公婆便不待见。 没想到这一去,她不小心滑倒,还害得钱桐伤了腿。 再被公爹这么一埋怨,她便泪水扑簌簌的。 钱老爹又道:“这大过年的,哪家不是喜气洋洋的,无论有钱没钱,过年都是开开心心的。你这一闹倒好,桐儿现在连亲戚走不了且不说,还得养三个多月,家里的田地都得荒,石头山上的活儿也干不了,你说你这是……” 钱枫见大嫂哭得都成泪人了,便打断他爹的话,“爹,算了,现在埋怨也没用,指不定没那么严重呢,干活挣钱的事以后再说。” 葛桃花哭着说:“二弟,这位大夫不会是骗人的吧,腿摔一下能有这么大事?” “甄大夫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大夫,你得相信他。你要是不让他给大哥治,耽误了可就真完了,不过甄大夫也说了,百日后有可能恢复如初,也有可能会有一点瘸,以大哥平时那结实的身板,肯定会恢复如初的,你就放心好了。” 钱枫自己都不敢这么想,但为了让他爹和大嫂放心,只好这么说了。 葛桃花哭了一阵,又结结巴巴地说:“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我家现在没几个钱了,怕是不够,这……该咋办?” 钱老爹皱着眉头,“你们咋会没钱?炭钱不是挣了两百多么,之前你们也还有好几十的,还有我给松球、穗儿一人三十文的压岁钱,这总共不是有三百多么?” 葛桃花咬着唇不说话,钱枫猜测着她八成是送了不少给她娘家。 钱老爹还在说:“三百多也算是一笔大钱,不可能不够,你不会是不舍得拿钱给桐儿治病吧?要说这钱大都是桐儿挣来的,你可不能把着钱不给花。” 葛桃花被逼地不得不说了,紧埋着头不敢看她的公爹,“我给了娘家一百多,现在只剩……一百五,我……” 钱老爹睁着大眼,觉得这个儿媳妇也忒大方了,自家才三百多,竟然舍得给娘家一半,她不想过日子了么? 钱枫忙道:“先别说钱的事了,我兜里带着钱呢。甄大夫在里面忙乎了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吧,咱们进去瞧瞧。”   ☆、第60章 两家闹掰 甄大夫把钱桐的腿给包扎好了,里面还绑着他自己做的木托。现在钱桐的腿更不能动弹了,得钱枫背着他下床。 甄大夫还开了副方子,钱桐得一日喝三顿的汤药,还得每隔五日要把腿上的东西拆下来敷药,再换上新的包扎布带。 因为路远,他们不可能每隔五日都来县里一趟,甄大夫便教葛桃花怎么做,还让钱枫伸出腿来当靶子,甄大夫边包扎边教葛桃花。这样不仅葛桃花学会了,钱枫也学会了。 不能动弹的钱桐在旁边听得越来越焦躁,他一个大男人不能干活得回家躺着,他哪能受得了?甄大夫嘱咐他一个月内不能下床,一个月后可拄拐杖,百日后才可以扔掉拐杖行走。至于以后腿瘸不瘸,就看这几个月内将养得好不好,当然还得靠他自己的造化。 钱桐暗想,当大夫的都危人耸听,先就这么听着吧,到时候他肯定能在十几日后就行走自如了。 葛桃花和钱桐身上只带三十多文钱,但看病和买百日的药得花三百五十文钱,所以这钱只能是钱枫出了。钱老爹虽然在一旁没说话,但心里气着呢,他觉得若不是葛桃花吵着要回娘家,大儿子根本不可能摔到腿,更不需多花三百多文钱,而且这钱还是小儿子当冤大头,要知道小儿子挣钱也不容易的,不是村里人来闹,就是县里官差来找麻烦。 钱枫背着他哥坐上板车,一家子连夜往家里赶,因为钱枫身上带的钱已经花完了,没钱住客栈。即便有钱,钱桐和钱老爹也不同意住,他们不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夜里寒风刺骨,他们一行人在黑夜里默默赶着路,谁也不说话。葛桃花现在都不敢看公爹,因为她一瞧去,就见公爹对她紧绷着脸,对她成见大着呢。她只好埋头推板车,使着浑身的劲。 待回了家,早已过了凌晨,家里人等了他们半宿都没等到,就各自睡了。 钱枫累得快虚脱了,也懒得洗漱,就爬上|床睡,搂着正在打呼噜的石榴。 次日一早,钱枫和石榴是被杨氏的骂声给吵醒的。杨氏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大儿子出了这种事,她不骂人是出不了这口气的。 葛桃花蹲在门口给钱桐熬药,杨氏就叉着腰站在她旁边骂,“葛桃花你这个扫帚星,你害得我儿得在家躺个百日,你……你造孽啊你!” 葛桃花仰着头,红着眼眶说:“娘,我哪知道会出这种事,难道我巴不得钱桐摔断腿?” 杨氏气得真想搧葛桃花一掌,可她从未伸手打过儿媳妇,最终还是忍住了。村里不少做婆婆的把儿媳当做出气筒,有点啥事就揪着儿媳打一顿。平时她也看不惯那些人打儿媳妇,谁不是从小媳妇熬成婆的? 她不伸手打人,所以只好骂了,见葛桃花顶嘴,她更是生气,吼道:“那我叫别去你为啥非要去,你眼里还有公婆么?平时我待你可不差,以前钱枫发病被村里人笑话,你给我们老两口摆脸子我们也都受了,该哄你的时候也哄了。你弟弟成亲,你爹跑来问我借两百文钱,现在都有四年了吧,也不见他们来还,说是没钱。没钱就没钱,我也不指望着那两百文钱过日子,那你总得心里有数吧,钱桐烧炭卖炭,起早贪黑,累了一个月才挣两百多文钱,你倒好,一转手就给你娘家一半!” 葛桃花没话回了,她娘家的确是还欠公婆两百文钱没还,钱桐挣这个钱也确实辛苦。 杨氏接着骂道:“你个臭娘们,你要给你娘家钱我也不拦着,你也别猴急着非要昨日去啊,现在闯下祸事了,你娘家能管么?我可怜的桐儿,他……” 杨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钱桐心里本来就憋屈,现在躺在屋里听他娘又骂又哭,早就撑不住了,掀起被子就要起来,“娘,你别哭了,我好着呢,这就能下地,等会儿我还能和二弟一起去大姨家呢。” 隔壁的钱枫飞快地爬起床来,只穿着一件薄里衣趿着鞋就冲了过来,摁住他哥,“你疯了,你想当瘸子你昨日该早些说,那就不用送你去县里看病了!你真当甄大夫是说着好玩的,他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咱们说笑,他也不缺咱们那点钱,你再瞎折腾,那就等着当瘸子吧,你下地啊,把腿上的东西都拆掉啊,我不管了!” 钱枫说着扭头就走,他冷啊,得回屋穿衣裳。钱桐被弟弟这么骂一顿,不敢动弹了。 杨氏也不骂了,免得大儿子又受不住要爬起来,估摸着大儿子还在心疼葛桃花挨了骂呢。这时石榴也起了床,过来扶杨氏坐下,“娘,你刚才骂的声音真够大的,那样容易动了胎气,小仙女会不高兴的。” 杨氏唉声叹气,“石榴啊,我是生你大嫂的气,她不听我的话,害得桐儿摔了腿,我不骂她一顿不解气啊。唉,她要是像你这般听话就好了,你不仅听公婆的话,也听自己男人的话,这样多好,家和才百事兴嘛。可你大嫂呢,她不听她男人的,公婆的话也不听,只是自己想怎么招就怎么招,这样日子不就过得邪乎了么?” 杨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葛桃花听的,葛桃花涨红着脸,若是平时婆婆这么说她,她早就站起来顶嘴了,现在理亏,她只能忍着。 石榴倒没听出这些门道来,只是安抚着婆婆,“娘,你别气了,大哥是大嫂的男人,是她两个孩子的爹,她不知有多心疼大哥呢,只要她细心照料大哥,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石榴说着就去灶屋做早饭,钱老爹知道他婆娘气得没心情做早饭,他只好在灶屋里忙着做。石榴进来见她公爹在做早饭,觉得稀罕得很,因为她嫁过来这么久还真没见公爹做过早饭,“爹,我来做吧,今儿个我和钱枫跟你们在一个锅里吃。” 钱老爹摘掉手上的面团,“好,你来吧,锅里已经煮了粥。我去地里瞧瞧雪都化了没,估摸着再过十几日就可以犁地了。” 钱老爹扛着锄头去地里了,杨氏坐在门口发呆,葛桃花一边做早饭一边熬药,钱桐在自己屋里唉声叹气。 钱枫穿好衣裳,再生了盆火,端到他娘面前,一起坐着烤火。 “枫儿啊,你说你哥现在这样,田地里的活该怎么办?”杨氏刚才骂葛桃花把力气都耗掉了,现在说话都是软绵绵的。 钱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己不会种田种地,可不能揽着这活,他连自己田地间的话还大多靠石榴呢。若说让坊工们帮着干也行,可是人家是来挣工钱的,使唤他们给自己干活还行,因为石榴怀孕了,到时候不能出大力气,但是哥哥干家里的活也让他们干,这样影响自己在坊工们心中的印象。 他正犹豫着,葛桃花丢过来一句,“娘,这些活我一个人就能干得完,顶多累些。” 杨氏斜了她一眼,“你家分的田地最多,过些日子张里正可能还要给咱们多调些田地,你一个人干得完?” “能!”葛桃花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管能不能,她也得咬牙扛着了。 杨氏叹气,“好吧,到时候你忙活田地里的活,我帮着熬药,在家看着桐儿。刚才我算了一下日子,待桐儿将养了差不多百日我才要生孩子,不耽误事。只是……你家本来就没啥钱,桐儿又不能干零活挣钱,松球读私塾的事不又得耽误了?” 钱枫忽然灵机一动,“娘,大哥他一个月后就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我那儿不还有几十张蚕子么,连簸箕都是现成的,蚕子还得等差不多两个月才出,就让大哥养蚕吧。我上回都跟收蚕的人说好了今年春要去找他呢,养好了可能挣个三四千文呢。” 葛桃花听了顿时两眼直冒光,惊喜地瞧着钱枫,杨氏却摇头道:“这可不行,你上回不是说今年你还要养么,说你山上的活儿不忙,只需看着坊工们干活,你闲的时候还是挺多的。你把这么好的活让给你哥,你自己石头山还不知能挣多少钱呢,那个什么曲大人还想从中揩些油水。” 葛桃花听婆婆这么一说,她的惊喜又给敛住了。 钱枫见杨氏还挺为小儿子着想的,不禁笑了,“娘,你就是瞎操心,我当然是有活要干才这么说的,而且我一定能挣上钱。我得挑选一些心细之人做花盆、笔筒和砚台呢,石桌石凳更要做,这些都是精细的活,得我亲自带着他们干。” 钱枫见松球在旁边玩,便说:“松球,快去我屋把蚕子给你爹瞧瞧,就在我衣橱的抽屉里,那些可都是好蚕子呢。” “嗳。”松球跑着进去找蚕子了。 杨氏没再说话,小儿子知道帮衬着他哥,这是好事,她也不拦着。葛桃花眉开眼笑的,“谢谢二弟,这样松球今年夏季就能读私塾了。” 此事议好了,石榴跑出来招呼大家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就得去大姨家拜年,因为钱桐躺在床|上,他是去不了大姨家的,葛桃花现在也没心思去,只好由钱枫和石榴带着松球和穗儿去。 钱枫和石榴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杨氏便对葛桃花嚷道:“药已经熬好了,赶紧端给桐儿喝。还有,明儿个石榴的娘家人要过来吃饭,你到时候得殷勤点,枫儿把这么好的活给你们了,得知道好歹。” 葛桃花揉搓着手,“娘,我知道了。” “对了,你娘家人啥时候来吃饭,你哥嫂和弟弟们来不来?” 葛桃花嗫嚅着嘴,小声地说:“我娘说……他们全都要来,但要过几日,待山上的雪……雪都化了才来。” 杨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蠢不蠢,你娘也知道等雪化了才来,你咋就不知道?” 葛桃花见婆婆又扯回这个话题,赶紧端着药进屋了,现在能躲就躲,她知道就着这件事,婆婆还不知道要埋怨到什么时候才消停呢。 钱枫和石榴去了大姨家,因为离二姨家不是太远,他们还顺便去了二姨家,再回到大姨家吃饭。两位姨自然要问钱桐和葛桃花怎么没去,钱枫只好实话实说,结果吃完午饭后,两位姨及表兄弟们全都跟着钱枫一起来钱家村,要看看钱桐。 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哪家有人受重伤或病了,都得来看一看,顺便送些礼。 就因为这样,晚上杨氏和石榴、葛桃花忙乎地转不开身,要招待这么多人吃一顿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日中午,除了石榴娘家的人全都来吃饭,还有一些来看钱桐的亲戚也来了,反正他们迟早要来拜年吃饭,这些亲戚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林氏和田老爹到了这里才知道钱枫的大哥出了事,可他们只带来拜年的礼,没给钱桐带礼。眼见着时辰还早,田老爹吩咐石伢子跑去镇上买,钱枫拦都拦不信,那就由石伢子去吧。 林氏拉着石榴在小屋里说话,“石榴啊,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别抢着干活,抻着身子可不好,那样你婆婆不但不会夸你干的活多,还会骂你不懂事闪着孩子。做女人的,可得矜贵着自己,你不矜贵自己,别人就更不把你当回事了。” 石榴撇着嘴说:“娘,当初我嫁过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我多干活少吃饭呢。” 林氏有些脸红,“那个时候我不是担心你公婆和钱枫嫌弃你么,现在我瞧着啊,他们不但不嫌弃,还挺喜欢你的。我生的闺女嘛,自然是好的,哪能不讨喜呢。” 石榴得意地挺着肚子,“他们可都很喜欢我呢,得知我肚子里有娃就更喜欢了,我婆婆整日都夸我比我大嫂好!” 林氏蹙着眉头,“你婆婆当着你大嫂面这么说?” 石榴点头,“嗯,这两日总是这么说,当着亲戚的面都这么说。” 林氏叹道:“你大嫂也挺不容易的,要是一般人哪能受得了婆婆这般放在嘴上比着。还有,你得记着,千万别得罪了你大嫂,你这个没心眼的,哪日惹你大嫂生气了,她害你一把可完了。” 石榴鼓着腮帮子生气了,“娘,你说啥呢,我大嫂不是那种人,她心肠一点儿都不坏。钱枫把养蚕的活给大哥了,大嫂说她夜里没事就多给我的娃做小衣裳呢,她的针线活可好了。” 林氏听说钱枫竟然把养蚕的活给钱桐了,顿时砸舌,“哎哟,瞧你们这小两口大方的,这么好的活怎么说给就给了?” 这时葛桃花推门进来,给林氏端来一杯糖水,笑眯眯地说:“婶,我放了好多糖呢,你喝口试试,看甜不甜。” 林氏尝了一口,笑着点头,“嗯,甜!桃花啊,当初我听你名叫桃花,我就觉得你和石榴有缘分,因为石榴是从桃花村出来的姑娘呀,所以你们才能成为妯娌。你娘家在营山村,离得远一些,以后得了空就和石榴常去我家走走,我们桃花村一到春季可美着呢,我给你炸蚕豆吃,石榴说平时最馋的就是我炸的蚕豆。” 葛桃花觉得林氏说话比她亲娘还要贴心,感激地点头应着。其实她心里苦得很,她的爹娘啥时候能对她说些贴心的话呢,每次她回娘家,只要带了钱,她爹娘就高兴,没带钱就没什么好脸色,至于她在钱家过得咋样,他们从来不问。他们的心思都在儿子媳妇头上,她这个当闺女的哪怕给了钱娘家,在他们心里也永远是个赔钱货。 石伢子从镇上回来了,花了好些钱买礼,还特意找郎中寻问伤了腿的人吃什么好,结果他花了六十文钱买补药,再花四十文钱买了好些大棒骨。 葛桃花见石榴的娘家人做事这么周到懂礼,她心里则更难受了,怕过些日子她娘家人来丢脸。 果然,到了大年初十,葛桃花的娘家人来了。她的爹娘和哥嫂,还有弟弟、弟妹及未成亲的小弟,再加上侄子侄女,一共来了十四口人,把堂屋都坐满了,孩子们还在院子里闹哄哄的。 本来过年就是图个热闹,杨氏和钱老爹倒也没觉得不妥,人家来拜年吃饭是看得起钱家。可是他们心里有些不痛快的是,这么多人来了,就只带两斤糖来送礼。 若说礼轻情义重也行,可他们情意也不够重,得知钱桐摔了腿,他们也没当回事,说过些日子就好了。去屋里瞧了一眼钱桐,就出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点儿也不为钱桐担心。 至于欠钱家的两百文钱,他们只字不提。 更让葛桃花觉得丢脸的是,她娘还和杨氏吵架! 杨氏本来没想和亲家母吵架,但她这些日子埋怨葛桃花都埋怨习惯了,所以当着葛桃花她娘面前也没忌口,动不动就说:“我家桐儿受这么大的罪都是桃花惹的,当初我和他爹就让桃花过几日回娘家,别着急,她偏不听,结果就出这事了。倘若我家桐儿百日后腿好不起来,以后他们家的担子就只能桃花挑着呢,日子过得好不好我都不管,谁叫桃花不听话呢。” 葛桃花她娘当场就没好气地回道:“亲家母,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桃花回个娘家难道也不对,你怎么能埋怨她呢?怕摔了腿难道就不走路,莫非怕吃东西咯着牙,你就不打算吃饭?这种事谁能料得到啊,你怎么能说以后他们家的担子全落在桃花身上呢!” 杨氏在嘴上也从来不饶人,便道:“你家桃花不听公婆的话难道还有理了?出这么大的事了,我可没打过她,我家小儿子还把养蚕的活给了她。桐儿要是以后真的干不了重活,他们家的重担子不是桃花来挑着,难不成还要我们老两口帮着去干?” 葛桃花她娘顿时甩下一句话,“你儿子要是成废人了,那可是拖累我家桃花,你们还得求着我家桃花呆在你家呢,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埋怨?” 杨氏急眼了,“我只说桐儿以后可能干不了重活,又没说是废人,你怎么瞎说呢,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张口就说。” 葛桃花撂脸子出门了,“儿啊,我们走,钱家根本不待见咱们,咱们是来拜年吃饭的,又不是来挨埋怨的!” 杨氏追出来说:“我说几句实话都不行?你闺女错了难不成还要我夸她做得对做得好,是我家儿子犯贱要跟着去白摔了腿?” 钱老爹和葛桃花他爹赶紧上来圆话,可这位妇人都吵得红了脸,再怎么圆话她们俩也都是气哼哼的,谁也不服谁。 葛桃花她娘接着嚷道:“你们咋还不跟我走,咱家又不是没饭吃非要赖在钱家吃一顿饭?快走!” 葛桃花上前拉着她娘,“娘,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能走呢?大过年的这不是让旁人瞧见了笑话么?” “傻闺女,你爹娘在你公婆面前受了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帮爹娘说几句话?我把你拉扯这么大,让你嫁钱了钱桐,前些年你跟钱桐吃了那么些苦,也就这两年日子稍微好过了些,直到今年才算是挣到了钱,家里有点余头。你有相貌有力气,能干活还孝顺公婆,就因为你去一趟娘家让钱桐跟着摔了腿,你婆婆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们可是亲家,是来拜年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 葛桃花都被她娘说哭了,她娘仍然招呼着家里人赶紧走,无论钱老爹和钱枫怎么拦都拦不住。 杨氏来气了,“成,你们想走就走,不想走这门亲以后就别走了!” 钱老爹扯了一把杨氏,“你瞎说什么呢!” 葛桃花她娘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不走不走,要再走这门亲除非我死了!” 现在连葛桃花他爹也跟着生气了,然后她的哥嫂也嘀嘀咕咕说杨氏不对,都跟着葛桃花的爹娘身后走了,那些孩子们把盒子里的吃食全抓进兜里跟在后面跑着。 钱老爹平时是个和善之人,最怕和人家闹别扭了,他跟在后面追,“亲家公、亲家公!你们别生气,我那婆娘这几日闹脾气,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们的,你们别走啊!” 葛桃花他爹倒是有些心软,想留下来,毕竟钱老爹很有诚意。可是葛桃花她娘觉得刚才连那种狠话都撂下了,还跑回去,不是咒自己死么,所以就拽着她老头子走了。 葛家人都走了,钱老爹背着手僵着脸回来了,钱枫刚才还跟在后面拉人呢,之后知道两家已经闹掰了,也就没有去追。 葛桃花坐在墙角抹眼泪,石榴在旁哄着她,“大嫂,他们吵他们的,跟你又没啥关系。” 葛桃花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这是爹不疼娘不受,公婆也不疼不爱,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石榴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哄,便道:“我疼我爱呀,我疼你爱你成不成?”   ☆、第61章 意料不到的事 葛桃花见石榴一脸的真诚,蠢得真诚,那模样倒是挺可爱的,让她想哭又想笑,抽泣地说:“石榴,你真的心疼大嫂么?” 石榴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当然了,见你哭我也想哭了。” 葛桃花抹了把眼泪,小声地说:“你要真的心疼我,你就帮我去哄哄爹娘成不?叫他们别生我的气。” 石榴点头,忽然又摇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呀,你教我说吧。” 葛桃花的弱点就是哄人,她寻思了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钱枫最怕的就是婆婆妈妈的事,他带着松球和穗儿在一旁玩,本来不想搭理这事。这时他见石榴和大嫂在那儿嘀嘀咕咕,听了一大半去。他朝石榴招招手,石榴便跑了过来。 他附在石榴耳边说了些什么,石榴便跑进堂屋去找公公婆婆。 杨氏和钱老爹两人还在赌气呢,他们俩面对面坐在火盆旁,你朝我瞪眼,我朝你偏脸。钱老爹嫌杨氏做人太不讲情面,好歹葛家是他们的亲家,连过年的饭都没吃就走了,将来不知道要被别人笑话成啥样。 杨氏心里也不痛快,老头子都跟着追那么远去了,亲家还不回头,她就怪钱老爹多事,人家要走就走呗,追啥追。她觉得自己没错,是亲家母说要断这门亲,以后不来往就不来往,叫人说去骂去,她受得住。 石榴笑眯眯地走过来坐下,神秘兮兮地说:“大嫂让我来给你们赔不是,还让我好好哄你们呢,她说……” 杨氏本来心里憋着气,把对葛家人的气都一起攒在葛桃花的头上,现在听石榴这么说,她还有些不相信,“她说什么?不会是你在扯谎吧?” 石榴脸红了,这话确实是钱枫教她说的,但她想到这是大嫂求她办的事,便撑住脸面呵呵笑着,“才没有呢,大嫂刚刚跟我说的,让我进来传话。她说她心里清楚着呢,还说你和爹有时候待她比她的亲爹亲娘还要好,这回真的是她错了。” 杨氏和钱老爹对望了一眼,咋觉得这话不像是葛桃花说出来的呢。 他们俩再齐齐看向石榴,石榴拼命地点头,“不信你们去问大嫂。” 葛桃花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她觉得钱枫教石榴说的这话多少有些损她的面子,不过她细细一想,觉得这样说也没错,她现在是在钱家过日子,公婆平日里虽然有些偏心二弟和石榴,但待她确实不差,相比村里其他的媳妇,她算是摊上了还不错的公婆。 现在自己亲爹亲娘被气走了,他们以后不仅不和公婆来往,估摸着也不想和她这个闺女来往,她总得有爹有娘来疼着才行。 更重要的是,若婆婆觉得不解气,让钱枫把养蚕的活要过去,那她和躺在床|上的钱枫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送松球上私塾。 想到这些,她觉得还是认个错为好,她低着头走了进去,“爹、娘,你们别生气了,石榴刚才说的话真的是我想说的。” 杨氏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葛桃花这么一说,她便心软了下来,拉把椅子到葛桃花面前,“你坐吧,我把你娘家人给气走了,你不怪我?” 葛桃花含着眼泪,极力不让它流出来,摇头道:“我知道我娘的脾性大,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这不怪娘。” 杨氏自责地说:“也怪我,我这张嘴说话从来不知轻重,他们就这样气走了确实不太好看。” 钱老爹见她们婆媳俩经石榴这么一传话就好了,便道:“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别闹了,好好过日子,再这么闹下去,桐儿也不肯静心养病。桃花,你去把饭菜热热,我来摆桌吃饭。” 葛桃花笑了笑,去灶房了,石榴也跟了过来。 “大嫂,刚才那话是钱枫教我说的,是不是说得很好?” 葛桃花哪怕不觉得好此时也得说好,点头道:“还是你会哄人,就凭这一点,我也比不上你。” 石榴是一旦有人夸她就高兴,她和大嫂一起热着饭菜,然后一家人围桌吃饭,若不是钱桐上不了桌,这样的气氛倒与平时差不了多少,好似之前吵架之事压根没发生过。 下午,葛桃花在家门口切了土豆,她一个人干活风风火火,然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地里种,两个孩子也能帮着干点活。 杨氏见葛桃花干活不怕吃苦,再想到她嫁到钱家这么些年,还真没享过什么福,心里的气也荡然无存了。 正月十六,张里正就开始给各村的人调田,而钱枫已经带着坊工们上山干活了。 午时,大家都回家吃饭。钱枫一回家,石榴就拉着钱枫说:“钱枫,咱们吃大亏了!” 钱枫不明所以,笑道:“吃啥大亏了?吃亏是福!” 石榴急嚷着,“啥福呀,这可亏大发了!我肚子里明明有了娃,可祥大爷说张里正没给咱们多调一口人的田,还把本子翻给我看,我还真看懂了,上面写着‘钱枫’二字,后面再写一个‘无’字,这都是你教我认的。” 钱枫早料到如此,“没给咱们调就算了,你现在已经干不了多少活了,我也没空干。” 在石榴的心里,田和地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叹了叹气,“那可是一亩二分的田和三分地呢,哪怕自己种不了给别人家种也能收也几担谷子的好处。下回调还不知是哪一年的事,这一下得吃好几年的亏!” 钱枫扯了扯她的辫子,“我的石榴大气着呢,不在乎这些小利,是不是?” 石榴撅嘴,“我不要大气,我要当小气鬼!” 葛桃花正在洗菜,她擦了擦手走过来,“张里正把松球和穗儿的田地都给补上了,我家一下多了两亩多,要不我让出……三分田给你们?” 钱枫知道葛桃花也是把田当命的人,忙道:“不要不要,要了我们也没空种。”他赶紧拉着石榴进灶屋。 而灶屋里的杨氏又开始骂骂咧咧,“这个张里正,平时看起来倒是个好的,这回咋不办人事呢!他到底急啥,迟几个月调不行么?再晚三个月我肚子里的娃就出来了,他偏偏这个时候调,害得咱们家一下少了两个人的份!” 钱枫刚安抚了石榴又得来安慰他的娘,他的活还真不少,他过来帮他娘切菜,“娘,你别生气,生多了气不好,娃还在肚子里的人又不只是你和石榴两个,张里正管的这十个村里,估摸着有好几十个人怀着娃呢,而且有的人明日就要生娃今日都分不到。再说了,去年过世的老人不多,空出来的田地不够分,张里正就抢在这个时候给分了,他当这个里正也不容易的。” 杨氏听说有人明日就要生娃今日都分不到田地,心里顿时平衡了,也就不再埋怨。 二喜和芍药这会子在他们的小树棚里兴奋得吃咸菜都觉得像是吃肉,因为大年初二那日分家时二喜只得了他一个人的田地,这回祥大爷在张里正面前说了这事,张里正也知道,哪家娶了媳妇就得分田地,所以就把芍药的这一份分给他们了。 二喜往芍药的碗里夹咸菜,“芍药,现在开春了,咱们多种些菜,到时候再细心侍弄着咱们的两亩田和几分地,待收了粮咱们就能顿顿吃饱饭了。” 芍药高兴地吃着,忽然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二喜,你也知道,咱俩能在一起可是钱枫和石榴帮了大忙的,现在他的大哥在家里躺着,村里还有人说是因为钱枫挣多了钱给他大哥惹来的祸,我听着心里不舒服,要不……” 她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钱,“咱们分家得了一百文钱,这十几文钱你拿去买糖和面,送到钱枫他大哥的家里去,也好表一表咱俩的谢意。” 二喜有些为难,“要是娘知道了肯定要上门来骂咱俩呢,现在爹娘和大哥已经把枫哥一家子当大仇人了。” 芍药斜了他一眼,“你傻呀,就不知道避着点,不要让人瞧见?桃花大嫂也是个心细之人,她不会到处去说的,她懂这个理。” 二喜忙点头,“是是,还是婆娘说得对。” 下午二喜没去干活,而是去镇上买了些东西送到钱桐这儿来。 家里只有钱桐一个人,葛桃花带着两个孩子去地里了,石榴和杨氏也去菜地里忙活,钱老爹要放牛还要挖沟,钱枫在石头山上忙着。 钱桐平时不希望家里人守着他,所以他把两个孩子也赶走了,让他们俩跟着葛桃花,可现在一个人在家里,他又觉得烦闷得很,这每一日简直比一个月还要长。 二喜送东西过来,他倒有些吃惊,“二喜,你不怕你爹娘知道了?” 二喜在门口瞅来瞅去,才放心地坐下来,“没事,我偷偷过来的。桐哥,你好好养着腿,年底咱们几个再去烧炭!” 钱桐苦笑,“这日子熬得忒难受,你说的年底好像离得不远,我却不敢想,总觉得那是好几年后的事。” “桐哥,平日里谁没受过伤,养养就好了,不会落个毛病的,你别多想。” 钱桐点点头,“可不是么,我现在安心地养着呢,就是桃花得吃好几个月的苦了。” “大嫂她向来是个能干的人,这点苦不算啥,你不是还有枫哥帮忙么,听说他让你养蚕呢。” 钱桐笑了,“要不是我二弟帮衬着,我连治腿的钱都没有。” 二喜怕耽搁太久被人知道了,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再说几句感谢钱枫的话就赶紧走了。 ※※※ 一个月后,钱桐可以拄着拐杖下床,没事就去外面摘桑叶,和两个孩子一起玩,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他还长胖了不少。 可是这会子钱枫却发愁了,这一个月结束,那就到了给坊工们发工钱的时候,粮倒是提前存了不少,但拿不出钱来分一分,稳不住大伙儿们的心。 这一个月来他拉了两套石桌石凳和一些精致的花盆、笔筒去了县里,粗糙的大石条已经由南门石铺的掌柜收了,但只卖到一千文钱,因为钱枫带着大家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做小东西上了。 石桌石凳和小东西也都被南门石铺的掌柜转手卖给官府了,官府要把这些都放进林庄的驿站里去。可是官府收了东西就赊账,说库里没这么多银两。 南门石铺的掌柜跟钱枫坦白了,说他这一转手也只挣五贯钱,真心不多,但是官府要赊账,他也没办法,他也一文钱都没拿到。 以他的为人,本是不想让钱枫接触官府的,怕钱枫以后越过了他直接把东西卖给官府,他就一文钱都挣不到了。可是现在不让钱枫去接触官府也不行,因为官府赊账很有可能会一直拖着,拖个几年都有可能。 钱枫并没有去找掌柜点名的那位官差,而是直接去找曲大人。 曲大人明面上还算是个低调之人,家里的摆设都很朴素,跟小百姓家里没啥两样。 钱枫带来了一只鸡和一只鸭,另外拿出两百文钱放在桌上,他接过曲大人婆娘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说:“曲大人,官府怎么可能拿不出钱,县里和各个镇上总共有多少铺子你还不知道么,每年收上来的钱不知有多少,还有农户上交的赋税粮,那可是堆积如山啊。” 曲大人叹了叹气,“小弟呀,不是我为县令大人说话,你别看收上来的钱和粮够多,每年得往上面交一半呢,剩下的一半还得给差役们发俸钱。本来这也足够了,这些年来库里也攒了不少钱,可是这回在林庄建驿站那可是一笔大花销啊。” 钱枫有些不相信,“不是听说朝廷拨了一笔钱下来么?” “朝廷倒是还算大方,拨了五千两银子下来,命下面将驿站建好一些,将来不知有多少王爷和皇子要从这儿过呢,听说皇上都有可能来,想去苏州那儿玩一玩。若是建了驿站,那不就省了建行宫的钱么,朝廷可都是会打算的人。可是……这五千两银子到了县令大人的手就只剩三千两银子了。” 钱枫吓了一跳,“曲大人的意思是……中间有人贪了去?” 曲大人点头,“这事你可不许说出去,否则连累了县令大人,那是要砍头的!” 钱枫不禁唏嘘,看来每朝每代都少不了贪官,五千两竟然只剩三千两,这中间贪银子的人得有多大的胃口才敢吞下去啊,他们还真是不怕死。当然,说不定县令大人自己也贪了一份呢。 钱枫唏嘘了一阵,又说:“三千两银子也不少嘛,咱县库里这几年应该也攒了好几千两银子吧?我那些钱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官府没必要拖着我那点钱不给呀。” 曲大人咳了几声,“你那些钱也不少,听说值七十多两银子呢,南门石铺的掌柜从中挣个五两,你也还有近七十两银子,现在建驿站花钱如流水,你这些也不算少。” 钱枫明白曲大人的意思,“虽然听上去不算少,但我还养着五十号人呢,每个人都要发几百文,这七十贯钱也剩不了多少。曲大人,哦不……大哥,只要这钱拿到手,上回议好的要每年给县里上交二十贯钱我立马交上,大哥的那一小份也少不了。” 曲大人眼珠子转了转,“这事呢……确实不好办,不过我会去跟县令大人说一说,看管账的先生能不能从别处挪些钱,但是……上回我交代的事你怎么没音了?” “啥事?”钱枫有些懵。 “梨花的事啊!过几日我的婆娘就要回娘家了,若是听说梨花怀了身子,她不知要气成啥样,我家还有几个孩子呢,可不能没了娘。梨花最近是否回了娘家,她有没有和哪个野男人不三不四?” 钱枫早把这事给忘了,当时家里因为他哥的事都乱了好些日子,谁还记得梨花的事呀。 但他不敢说自己没管乎这事,而是拍着大腿说:“天地良心啊大哥,这事我一直让我婆娘的娘家人留意着呢,大哥交待的事我怎么敢不用心去办?我丈人家离梨花的娘家就几步的路,我岳父岳母和小舅子不知盯着有多紧,梨花就回过一次娘家,大门都没出!” “真的?”曲大人瞧着钱枫那样,不像是说假话。 “小弟哪敢糊弄大哥,我之所以没来告诉大哥,那是因为没啥事就以为不必来说了,若是有事,我早就上门来了!” 曲大人这下放宽心了,“那好,既然是这样,过几日我陪我婆娘去一趟殷山镇,梨花没有怀上娃,我丈人爹也会把她赶回娘家去,这回我婆娘就不必再为这事忧心得睡不着觉了,我也好差人去查案子,若是梨花真是害人的凶手,她就只能等死了。” 钱枫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这不会弄成冤案吧? “大哥,大嫂她疑心归疑心,但这案子还是得细细查办才好。梨花虽然想赖在李家,不过她也是个可怜人,她是没路可走了,回娘家她也嫁不上个好男人。若是错了案,这也有损大哥的……” 钱枫欲言又止,虽然他也讨厌梨花,但并不希望她锒铛入狱或成死囚,觉得她不至于会杀人。 曲大人瞅着钱枫,“梨花那娘们长得不错,小弟你不会是对她有点那啥……” 钱枫一惊,“大哥真能说笑,我对她厌恶得很,巴不得避之不及呢,她以前可没少欺负我的婆娘,我瞧着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妇道人家而已。” 曲大人大笑,“小弟真有趣,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你还当真。行,你且先回去吧,待我找了县令大人,若是他能松口还你钱,过几日我去殷山镇正好把钱带给你。” 钱枫觉得这钱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拿到手,便说:“有劳大哥了,钱若到了手,我当即就会把上交的钱送到县里来的。” 曲大人连忙摆手,“不必麻烦,若真是能拿到钱,县令大人肯定会把那二十贯钱直接扣下的。” 钱枫愣了愣,这位县令大人办事的风格倒是……挺爽快的,直接扣下! 在回来的路上,钱枫心里不太痛快,驿站还有两个月估摸着就建成了,以后会有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即便他们看中了他殷山石坊的东西,达官贵人们也只会跟官府们说,然后官府再来采买他的东西。 这样一来,以后每回讨债都是件麻烦事。官府动不动就以库银紧张赊账不给,他也不能每回都来找曲大人啊,找头一回或许有用,也不可能回回都有用,他曲大人又不是县令大人。 看来还得想个法子,那就是让达官贵人直接找他才行。可他住在殷山镇钱家村,人家也没法找他呀,何况人家都是贵人,不爱和平民老百姓打交道。 钱枫就这么一路寻思着,什么留名片在驿站里啊,或是插个牌子立在驿站外面做广告啊,还有就是派人蹲守之类的,可总觉得这些法子都行不通。那些官差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或许他压根就进不去驿站,没法留名片或插广告牌子,派人蹲守也会被人赶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石榴端上来热腾腾的饭菜,大大咧咧地问:“钱要得回来么?这个月能给坊工们发钱么?” 钱枫挤出些笑容,“应该能,除去上交这一年该给县里的钱和打点曲大人的,估摸着能拿回四十多贯,到时候给大家每人发个三四百,再给每人添置两身新衣裳,干这活格外费衣裳,他们的衣裳都破得不成样子了,跟以前当乞丐时都没啥两样。” 石榴给钱枫夹菜,笑嘻嘻地说:“好!那样咱们也能剩下不少钱,可以给他们买好些肉送去,还能存不少粮。” 钱枫知道石榴是个不会发愁的人,哪怕真有烦心事过一夜她就忘了,但她经常会有很奇怪的想法,与常人相异,有时候她的奇思妙想都能赶超他钱枫了。 “石榴,若是每个月都去问官府讨债,咱这日子也过得艰难,人家爱给不给,但咱们养着这么些人根本不能等,你说咱们怎样才能不过这种讨债的日子呢?”   ☆、第62章 石榴撒娇 石榴见钱枫都发愁了,那肯定是很棘手的问题,她气愤地说:“那些当官的敢克扣咱们的钱,真不要脸!” 钱枫摔筷子应道:“就是,太不要脸了,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哼,无耻之徒!咱们给他们套上麻袋,然后狠命地揍他们!”石榴说得咬牙切齿。 钱枫凌乱了,“这个……好像行不通,咱们打当官的会被抓进大牢的。” 石榴不服气,“你不是说过惩治敌人就要狠狠揍他么?” 钱枫拾起桌上的筷子吃饭,“咱们打不过呀,官府有那么多差役,打不过就得被抓去。” “那就打入敌人内部!你上回给松球讲故事还说打入敌人内部,消……什么敌人意志,然后……” 石榴在冥思苦想,有些记不起来了。钱枫刚才无奈的神情却渐渐凝固,再慢慢绽放成笑容,然后一击掌,“对呀,打入敌人内部!” 石榴懵了,“怎么打入?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动手打人么?” 钱枫神秘地眨眨眼,“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不需打人。” 石榴下位跑到钱枫旁边,搂着他的脖子直晃荡,“你快告诉我嘛,到底有啥好法子?” 钱枫从菜盘里夹了一块菜,转身往她嘴里一堵,“先吃饱再说,等事成了才能告诉你,事没成的话告诉你也只会让你白高兴一场。” 石榴吃着嘴里的菜,仍趴在钱枫身上撒娇,边咬菜边含糊地说:“不行,快告诉我嘛,你不说我就不跟你好了。” 钱枫一惊,“你想跟谁好?” “我跟我的娃好,不理你了!快说,再不说我让娃也不理你!”石榴是个急性子,根本就等不到几日后。 钱枫闹不过她,就对着她耳朵说了一阵。石榴张大了嘴巴,又惊又喜,半晌都缓不过神来,“这……这样能行?” “试试呗,快,赶紧吃饭,再不吃把我的婆娘和孩子一起饿着可不好。”钱枫给石榴盛上饭,“这主意是你提醒我的,若是事成了我给你买好东西。” 石榴摇头,“我不缺啥,不用买。” “不缺也要买,我喜欢给你买!你不是喜欢吃肉么,那就买肉来做你爱吃的红烧肉!”钱枫把饭端给石榴,看着她大口地吃,钱枫感到很满足,被自己女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三日后。 钱枫去了镇上,因为他知道这一日曲大人要来殷山镇了,他一是为了拿钱,二是想把自己想的主意说出来,这事要想办成,还得通过曲大人才行。 他一来李家大院,便见到李家闹得满大院哭哭闹闹,好几个女人在地上哭着打滚,但李掌柜坐在旁边冷着脸不吭声,梨花梗着个脖子站在一旁,好似刚才赢了一个大仗。 钱枫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两眼乱瞅着寻找着曲大人。忽然,曲大人几步冲上来把他拉出了院子,气愤地说:“小弟,平时我待你如何?” 钱枫稀里糊涂地点头,“大哥十分厚待小弟呀,到底出啥事了?” “既然你知道我待你不薄,你为啥要糊弄我?我信你是个可结交之人,才接连好几个夜里都跑去县令大人那儿为你说话,好不容易把钱给要了回来,可是你办的这是啥事,还说把梨花盯得死死的,可她竟然怀孕了!” 钱枫脑袋一嗡,梨花怎么可能怀孕呢?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梨花真的只回一趟娘家,前些日子我问过我小舅子,说她只在娘家吃了顿午饭就走了。你想啊,桃花村全都是田氏人家,他们是本族人,梨花想找野男人也找不到啊,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外村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她接触?何况她是一个刚死男人的寡妇,一般男人还真不想找那个晦气。” 钱枫说得头头是道,曲大人有些相信了,焦虑地说:“她在这镇上更没法找野男人了,前前后后我都安排了好些眼线呢,可梨花她是真怀孕了,魏大夫刚才给她把过脉!你刚才瞧见了,我的婆娘和她的妹妹,还有我大舅子的婆娘,她们全都不相信梨花会怀上我小舅子的孩子,只有我那岳父岳母相信。家里要养一个野种不说,还得分好些家产出去!” 钱枫扯了扯曲大人的衣袖,“大哥,指不定梨花真怀上李小郎的孩子呢,洞房之夜他们难不成干坐一夜?你也别为这事操心了,好好哄着大嫂才是正事,别让她为这事哭坏了身子。” 曲大人垂头丧气,事已至此,他也束手无策,想到钱枫是来拿钱的,便说:“你在这儿候着,我进去拿钱。” 曲大人进去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给了钱枫一个小布兜,“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另外还有三十贯铜板,你数好喽!” “大哥给的钱,小弟哪里还需数。”钱枫从布兜里拿出十个银锭子装在自己带来的一个小荷包里,转手递给了曲大人,“这十两银子是小弟孝敬你的,大哥你可别再为李家的事上火了,就随他们去吧。” 曲大人以为钱枫顶多给他三五两银子,没想到钱枫出手这么大方,一下就给十两! “小弟,你不会是……还有别的事求我吧?” 钱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真是逃不过大哥的眼睛,小弟确实有一事相求。听说驿站建成后,就要有一位驿丞和一位驿差、两位厨子守在驿站,掌管驿站中各等杂事,来了官人就得迎送官人,照料好官人的车马。还听说……驿丞是不入品的,驿差其实连官府的差役都不如,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来当个差?” 钱枫寻思着,只要自己能在驿站谋得一职,哪怕是个驿差,或是个厨子也好,能接触到达官贵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的买卖就有望了。 曲大人莫名其妙,“你的石坊那么忙,难不成你还想当个驿差或厨子啥的?驿差一个月才一百五十文的月钱,也就是在驿站里饿不着肚子,还不如你的坊工挣得多呢,厨子的月钱则更低,也就一百二十文,你凑这个热闹干啥?” 钱枫不好直说,因为一旦说出来,官府就没法从中捞到更多的好处,只能每年收到钱枫上交的二十贯钱。 曲大人忽然大笑,“你不会是想巴结一些大官人,好混些赏钱吧?” 钱枫呵呵笑着点头,“混些碎银子且不说,我也好见见世面不是,我一个泥腿子到现在还未出过省呢,而且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大哥了,想瞧一瞧那些从京城来的大官人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曲大人摇头笑道:“小弟还真是有意思,你以为伺候大官人是好差事?可别混不到赏钱,倒时常要挨那些大官人的骂,他们可挑剔着呢!不过小弟若真想去,我倒是能帮上忙,县令大人说了,驿丞的人选他已经有了,驿差和厨子都还没定,我就举荐你去当驿差吧。” 钱枫这一高兴,又拿出二两银子往曲大人手里塞,“小弟遇上大哥真是有福了!对了,驿站大半时候都是没有官员来的,我和驿丞可以轮流守在那儿么?我的家还在殷山,隔三差五地想回去一趟,石头山也时常需要我去照看着。” 曲大人掂着手里的二两银子,颇为开心,觉得钱枫这个人还真可是长期结交,平时他只想从钱枫这位坊主身上多捞些油水,所谓称兄道弟也只是喊着好听,现在他见钱枫这个人实在,觉得或许还真能拜个把子。 不过拜把子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现在一收钱就说这种事,就跟他是看着钱的份上似的,便说:“好兄弟,当然可以了,好些驿站都是驿丞和驿差轮流候在那儿的,若是一年到头呆在那儿谁呆得住,林庄那地方可是连个酒馆子都没有。” 钱枫拜谢,正要转身回家,曲大人忽然追上来说:“下个月初一,你就去驿站。那个……以小弟这机灵劲,到时候若与哪位大官人结交上了,可别忘了在大官人面前说说我的好话,我在这里也呆腻了,都五年没涨过俸钱了,还有……我担心县令大人将好些见不得人的事往我头上栽赃,哪日出了事,我这颗脑袋都保不住了。” 钱枫连忙点头,“大哥放心,反正我去了也不是官府的人,这一辈子都当不了官,有啥好处当然尽量给大哥揽。” 曲大人听了十分满意,拍了拍钱枫的肩膀,“好兄弟,大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钱枫拿了钱回家,得赶紧给坊工们发工钱,这都晚了好几日。 曲大人一进李家院子,又听见他的婆娘又哭又骂,“田梨花,你个狐狸精,你肚子里怀的到底是哪家的野种,快说!” 梨花冷哼一声,“当然是小郎的!”她说完一个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李掌柜走过来对着自己两个女儿和大儿媳说:“你们别再闹了,她怀的若不是小郎的娃,那还能是谁的?你们别开口一个野种闭口一个野种,你们这样小郎在黄泉之下都闭不了眼,这可是他留在人世上的根啊!” 李掌柜说话时已老泪纵横,他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就这么离开人世了便伤心不已。他的婆娘也跟着抹泪,“两个闺女你们赶紧回自己家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操心。还有大儿媳,快去铺子里照看着点,你别想着占小郎那一份家产和铺子,早就说好了要对半分,难道你想一个人吞下?” 曲大人拉起他的婆娘就走,反正岳父岳母一门心思想着他们的小孙子,根本听不见这些人的话。 李家两个女儿都走了,她们啥也不图,就是觉得娘家被梨花也唬住了,她们心有不甘。 李家大儿媳更是气恼,可是公婆这么一心向着梨花,她也只好起身去铺子里做买卖。这个盐铺生意很红火,整个殷山镇有那么多村子,那么多户人家,每顿都得吃盐,想买盐全都得到这里来买,所以每日进账十分可观。 她来到前面的铺子里,见他男人在卖盐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曲。她冲上去就拧他的耳朵,“家里都出这么大事了,你还有闲心思哼曲,这个盐铺就要一分为二了!要说分给你的亲侄子也成,可梨花怀的可是一个野种啊!” 李大郎收了客人付的钱,便转身过来掌了他婆娘一掴,“你再胡说,我打死你这个臭婆娘,谁说那是个野种,连爹娘都承认是小郎的种,你还在这儿瞎嚷嚷,平时惯的你!赶紧干活!” 李大郎自己坐下来抽着旱烟,他的婆娘被打懵了,愣了好半晌才敞着嗓门大哭了起来。 李大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你还哭,再哭小心我休了你!成日没个清静的臭婆娘,把两个孩子都快带坏了,你再这样就赶紧滚回娘家,我给两孩子重新找个娘!” 他的婆娘满脸糊着泪,手指着李大郎的脑门,“你……好你个李大郎,你竟然嫌弃我,你……!” 李大郎瞪眼珠子,“我什么我,你也不照镜子瞧瞧你那丑模样,还不到三十就人老珠黄,老子早就看烦了!” 他的婆娘简直要气疯了,害怕李大郎真发疯要休了她,她只好掩面大哭,跑了出去。 她的公婆坐在墙角烤火商量着事呢,见大儿媳哭成这种跑进屋也不知为了啥事。 李掌柜直叹气,“不就是小郎有了个遗腹子么,她就整日闹事,唉!” ※※※ 钱枫回到家已是傍晚,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石榴,然后就跑到山上去让大伙儿们收工。 因为现在他手里也只有八两银子和三十贯铜板,还得花钱给大家买粮买肉买菜,另外答应好的给每人做两身衣裳也得赶紧置办,所以他还是给每人发三百文钱,剩下的十五贯拿去东西。 至于那八两银子,算是他挣下的,相比起来,他还没有曲大人从中挣得多呢,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一旦去了驿站,以后自己石坊的路子就宽了。 他回家吃晚饭,家里正在做红烧肉,这些肉都是他从镇上买回来的。 他走进灶屋,见他娘和石榴正在说说笑笑,他凑了过去,“娘,下个月初我就要去驿站当驿差了,可能每隔两三日才能回家歇个两日,到时候留下石榴在家我有些不放心,你和爹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动不动就地里干重活。” 杨氏刚才已经听石榴说这事了,她正为这事高兴呢,“枫儿啊,咱家往上数几十代都没一个当官的,没想到到了你头上还能混个小官当当,爹娘以后在村里可是有面子的人喽!” 钱枫忍俊不禁,“娘,你能不能别这么张扬,我这哪里是当官呀,而是去伺候当官的。就连驿丞都不入品,算不上芝麻官,那我就是只能算个蝼蚁了。” 杨氏却仍眉飞色舞的,“你这就不懂了,驿差怎么就不是官了?只要每个月能领官府发的钱那就是官,石榴刚才说你以后每个月能领一百五十文钱,还能每隔几日就回家一趟照顾石坊上的生意,这多好的事啊!” 钱枫点头,呵呵笑着,“是好事,是好事。” 吃过晚饭,洗漱完毕,石榴就躺到床|上去了。钱枫纳闷,“你不想学认字了么?就困了?” 石榴手里揪着手绢,有些闷闷不乐,“本来你去驿站当差是件好事,可是你以后就不能每晚都陪着我了,我一个人在家会没意思的。” 钱枫爬上|床来,拨弄着她的头发,“哦,我差点忘了,我家的石榴是个跟屁虫,离不了男人。” 石榴揪他的耳朵,“不是离不了男人,是离不了你!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真的没意思。还有,你现在好歹也是坊主了,你到了驿站要伺候那些当官的,以你这脾性,你干得过来么?” 钱枫不以为然,“那些当官的都是大老爷们,能有多少事?他们来了,我就迎上去,他们要走了,我就送送,驿差干的就是迎送之事,然后顺带着照料好他们的车马。若是我实在不想干了,还可以回来呀,又没有谁管着我非要我一直干下去?” 石榴咬着唇不说话,钱枫知道她还是舍不得他,她不喜欢一个人在家。 钱枫忽然心血来潮,“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石榴早就等着这句话了,拍掌道:“好啊好啊!” 可是钱枫仔细寻思着,又觉得这事似乎行不通,“石榴,驿站是不能让家眷住进去的,你一个女人,驿站里全是男人,连厨子也都是男人,这样很不方便,何况你还怀着孩子,驿丞怕是不会答应让你跟着一起去。若是大家都把自己的婆娘和孩子带进去,那驿站就乱套了。” 石榴苦着脸,“说的也是,我还想在家把田和地都种上呢。” 钱枫哭笑不得,“你咋还惦记着这些,田和地完全可以让坊工们帮着种,他们刚才还问起这事呢,他们人多力量大,咱家那点田地干起来就是眨眼的功夫,你一个孕妇怎么总想着干活的事呢?你就在家好好养着身子,我每隔两三日就能回来住个两日,又不是一去就是半个月或一个月的。” 石榴嘟着个嘴,“好吧,只能这样了。想来坊工他们每隔六日才回家一趟呢,在家住一宿天还没亮就得往咱们这里赶,他们的婆娘能受得住,我也受得住。” 钱枫凑上去亲了石榴一口,“我家的石榴就是乖,待你把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或许那个时候我不想在驿站干了,已经回家了呢。” 钱枫只不过是亲了一下石榴的脸蛋,可石榴却翻过来压在他的身上,要亲他的嘴。 钱枫慌了,“不行不行,你这是又要引|诱我么?你就不怕我耐不住要……要了你?” 石榴脸颊绯红,耍赖皮说:“我不怕,我就要亲亲!” 她说着就亲上来,钱枫招架不去,没几下就沦陷了。两人纠缠在一起正热烈之时,钱枫的脑袋像是被什么激了一下,他忽然坐起来穿里衣,“石榴,这真的不行,你肚子里有孩子。” 石榴缠搂着钱枫,“有孩子为啥就不行?” 钱枫觉得跟她讲大道理她可能听不懂,“因为……孩子有你的肚子里,他能看得见,他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啊?”石榴吓了一跳,“真能看得见?” 钱枫煞有其事地点头,“嗯,真看得见,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石榴狐疑地看着钱枫,“不对,你骗我,孩子看不见的。娘说了,孩子在肚子里都是闭着眼睛。哼!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以后去了驿站,你正好可以眼不见为净!” 她说着就捶打钱枫的胸膛,拳头飞舞,“你快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钱枫都快被捶死了,求饶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怎么女人都一个样,动不动就吃醋,动不动就想歪!” 石榴的拳头落得更快更狠了,“还有哪个女人是这样的?” 钱枫往被子里钻,“我只是打个比方嘛,石榴你别再打了,打坏了你就没男人了。” 石榴仍不饶他,“你就是不喜欢我了,就是想离我远点!” “不是不是!”钱枫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躲着。 石榴便隔着被子捶他,“就是就是!” 钱枫一把将石榴拉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堵住她的嘴,狠狠亲了一口,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嘛,你不记得了?” 石榴这下终于满意了,嘻嘻笑道:“嗯,我现在记住了。”然后缩在钱枫的怀里安心睡觉。   ☆、第63章 石榴很忙 眼见着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钱枫已把这个月的粗石条拉到南门石铺家卖了,得了一千五百文钱,正好够发工钱。 他再把磨制精致的器玩搬上板车,准备拉着去驿站开始当差了。 石榴做了钱枫最爱吃的芝麻火烧,她要看着钱枫吃完才放他走。钱枫吃着热乎乎的芝麻火烧,越吃越香,还往石榴嘴里塞,让她咬几口。 杨氏瞧着都想捂眼睛了,“你们俩别在我眼前腻腻歪歪,都要当爹娘的人了,羞不羞?” 葛桃花早就背过脸去了,坐在那儿搅动着瓦罐里的药。她知道这种肉麻的举止整个殷山镇恐怕也就石榴和钱枫做得出来,一个大大咧咧憨蠢不知羞,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他敢跳起来去顶着。 钱枫和石榴终于把芝麻火烧吃完了,拍了拍手,他真的要启程了。 石榴送他到院子外,钱枫依依不舍,给了她一个飞吻,石榴也学着钱枫那动作,来个飞吻,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钱枫直发笑。钱枫正要往前走呢,却见初喜牵着一头牛往村子里走。 钱枫和初喜最近是避而不见,若是不小心碰见,那就是分外眼红。只是今日有些不同,因为牛身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呢。 石榴也瞧见了,惊讶地大声喊道:“秀儿,你怎么来了?” 秀儿见到钱枫和石榴,更是诧异,坐在牛背上的她,不由得身子一颤,“大哥、姐姐?你们……,初喜,你停一停。” 初喜只好松了牛绳,停下来看秀儿到底要干啥,秀儿和石榴怎么会认识? 钱枫懒得过去打招呼,他已猜到初喜把秀儿娶回了家,秀儿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办喜事也无需张扬,估摸着初喜就这样把她牵回来,然后两人可以直接入洞房了。 石榴却跑了过去,钱枫一把抓住她,“你悠着点,你揣着娃别动不动乱跑。” 石榴稳住身子,“哦”了一声,便大步走了过去。秀儿也从牛背上跳了下来,面红耳赤地看着走过来的石榴,“姐姐,原来你也住在这个村子里呀。” “秀儿妹妹,你怎么跟着初喜到这儿来了?上回我在青……我在县里见过你,你在那里不是挺好的么?”石榴再瞅了一眼初喜那得意的眼神,“你这是要嫁给初喜?” 秀儿清浅一笑,点了点头,“嫁人就有个家了,无论嫁个啥样的男人,总比在那个地方被臭男人当玩意儿耍要强些。” 石榴再瞅了瞅初喜,觉得他除了是个哑巴,确实不比一般男人差多少,干起活来肯下狠劲,就是……那脾性有些暴躁,也不知秀儿能不能受得了。 石榴还为上回打了秀儿一巴掌有些过意不去,带着些许歉意笑着说:“你现在是我好姐妹芍药的大嫂了,以后没事咱们三个就凑在一块儿处着玩。” “芍药?”秀儿笑了笑,“这个名字真好听,她是我的弟妹?” “对呀,不过她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她住在祥大爷家旁的小树棚里,咱们这就去……” 石榴话还未说完,初喜便走过来拉一把秀儿,让她跟着赶紧走。秀儿觉得石榴这个人也忒急了,她这刚才来没见公婆呢,哪能急着先去见弟妹。 秀儿朝芍药摆了摆手,跟在初喜后面走了。 石榴撅着嘴,对着初喜的背影拳打脚踢。这时钱枫走了过来,“石榴,你若真想跟秀儿一起玩,也不要去初喜的家里,咱家和他们家已经结下怨了。你想玩就去芍药那儿,秀儿想找你玩自然也会去找芍药,她不去就拉倒,你别上赶着找她。” 石榴似懂非懂地点了头,钱枫笑着捏了一把她的包子脸,再挥了挥手,走了。 石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钱枫拉板车的背影,直到他的影子变得只有蚂蚁那么大,她才回了家。 拉着一板车的东西,虽然不算重,钱枫走了这么几十里的路也累得够呛,直到午时才到林庄驿站。钱枫寻思着,过年前挣的那些钱和上个月挣的钱加起来也就值十几两银子,不知能不能买匹马,那样以后就可以骑着马回家了,马跑得快,应该一个时辰就能跑到家。 才刚想到马的事,他便在驿站门前看见了一匹壮马,他跑过去摸着马背,马似乎还挺享受,没有受惊地跳起来或狂跑。 这时从驿站大门走出来一个人,不咸不淡地说:“哟,小兄弟,没想到你和这匹马还挺有缘的,你是……” 钱枫一回头,和这位说话的人同时惊叫了起来,“你……贾领头?” “大师!” 钱枫迎了上去,“你不是在渭河县的县令大人手底下当差么,怎么跑到我们清河县来了?” 贾大胖高兴地直跺脚,“我说我怎么能被支使到这个破地方来呢,原来是要来会大师的,老天爷罩着我呢!” 钱枫窘得脸颊泛红,挠着后脑勺,这是要露馅了么,当初骗吃骗喝骗得欢,现在要遭报应了?“贾领头,我……我是来当驿差的,算哪门子的大师,你再这么说可得羞煞我也,你是来当驿丞的吧?” 贾大胖满心欢喜,“我昨日见过了清河县的县令大人和曲大人,他们说驿差是一位石坊老板,是个有能耐的人物,没想到是你啊!你都是大老板了,叫你一声大师有啥,以后你就可以时常给我算命了!” 钱枫心里发笑,他若是能算得准,贾大胖怎么没当大官,反而跑到这个疙瘩地方来了。可瞧着贾大胖这副神情,仍没察觉当初他受了钱枫的骗。 钱枫寻思着,难道以后自己还可以一直骗下去?这不太合适吧,他做人大多时候也是有原则的呢。 钱枫谦恭地拜了拜,说:“驿丞大人,你以前当领头也是入不了品的,现在当这个驿丞还是没入品,莫非……我算错了?” 贾大胖忙道:“没算错,没算错!我真娶了杨家村的那位姑娘,也如你所说,她贤惠得很!我现在也不克妻了,她都嫁给我两个月了,身子还皮实得很,而且在我来上任的前一日,还得知她怀上我的娃了呢!” 钱枫笑道:“这么快就有娃了,你这炮打得真准!” “啥炮?”贾大胖没听懂。 钱枫憋着笑,“没啥,我是说真凑巧,我婆娘也怀上娃了,再过十几日,就满上三个月了。” 贾大胖拍掌,“哟,还真是巧,看来咱俩是老天爷安排的缘份啊!快,快进院子说话!” 贾大胖跑过去帮着把钱枫的板车拉进驿站的院门,进了院子后,贾大胖拉着钱枫坐下,他跑去沏茶,再给钱枫倒上,“这一路辛苦了吧,来,这是上好的茶,你润一润嗓子。” 钱枫在路上琢磨着如何与驿丞相处,是不是得给驿丞端茶倒水,想来他是必定要做的,他是来当差的嘛,又不是来享福的。 没想到眼前的贾大胖倒是把他想做的演绎得极为淋漓尽致,可是……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到底谁是驿丞,谁是驿差? 钱枫端起茶杯大喝了几口,“驿丞大人,你也坐呀。” 贾大胖呵呵笑着坐了下来,“大师,你以后别喊我大人,我听着都不敢应了。” 钱枫怔了怔,“好,那你也别喊我大师,以后你我就称兄道弟吧。” 贾大胖紧张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一个大俗人哪能跟大师称兄道弟呢,这……这不合适。” 钱枫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确得摆起派头来,让贾大胖敬重他,这样表面上看来贾大胖是驿丞,他是驿差,但以后接待大官人时,实际上他才是驿丞,贾大胖做着驿差的活,以贾大胖这般简单的头脑,如此轻信于人,确实不适合当驿丞。 这样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是生生把人家的位子给抢了过来呀! 再一想,钱枫又觉得也不算过分,反正好处都给贾大胖,自己就是为了接触大官人好做生意,至于升官的好处都给贾大胖就是了,当然也不能忘了曲大人。 钱枫咳了咳,“既然驿丞大人不肯和小弟称兄道弟,那以后你就叫我钱枫,我叫你大胖,如何?” 贾大胖笑了,“好啊!只是……我直呼你姓名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大家都这么喊我的。”钱枫不想再在称呼上纠结,便问,“两个厨子来了么?” 贾大胖指着远处的一排小屋,“都来了,这会子正在灶屋里蒸馒头呢!” 钱枫站起来看着这个大院子,院墙都是用他殷山石坊的好石头砌的,一看那花纹就显高贵,院子里的主道上也全是铺着他家的大理石,只是旁边几条小道上铺的是南门石铺的麻石。 院子摆了不少花盆,还栽了几排小树,只是树枝上才露出零星的几个小绿牙。旁边还有一个小亭,里面摆的就是钱枫头一回卖给南门石铺的那套石桌石凳。 贾大胖拉着钱枫进了一间大屋,“这里面还有一套呢,比外面那套更显富贵!” 钱枫瞧着这间大屋,摆设讲究,铺陈雅致,而最显眼的就是他上个月卖的这套石桌石凳,还有上面摆的一个花盆,里面种着春兰,闻上去一阵清香,微微沁鼻。 钱枫得意地坐了下来,“外面的那套,还有这一套,可全都是出自我殷山石坊的。大胖,你觉得我石坊的东西够不够上档次?” 贾大胖睁大了眼,“这些全是你石坊的?哎哟,大师,你太有能耐了,竟然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 钱枫摆手道:“其实这也算不了啥大本事,你怎么又喊我大师?” “钱……钱枫。”贾大胖结结巴巴地叫着。 钱枫带贾大胖出来看他板车上的东西,贾大胖掀开布罩,看着这些东西样样都精致好看,忍不住拿几个在手里把玩。钱枫随手拿一块颜色和润的压纸石递给他,“大胖,这个就送你了。” 贾大胖有些不好意思,“可我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呢。” 钱枫笑着拍了拍他,“你就我最好的见面礼!” 贾大胖笑得大圆脸成一块大银盆了,这时他才想起带钱枫进他们自己的卧房。他扛着钱枫捆的被子,在前面带路,“咱们睡的地方可差了不少,刚才进去那间最好的屋子是留着给一品以上的大官和王爷等人住的,其他八间屋子也都是按品级来的,什么品级的官住什么样的屋子。县令大人说了,不够品级的官可以进其它几间屋子观赏,但绝不能让他们住。” 说着他们俩就进了一间小许多的屋子,摆设简易朴素,但也干净得很。贾大胖放下被子,“这间屋子本来是我的,现在给你住了,我住隔壁那一间就行。” 钱枫好奇,跑隔壁去扫了一眼,这是一间更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啥都没有。不过能为一位驿差准备这些,也足够了。 钱枫有些为难,“大胖,这不太好吧,毕竟你才是驿丞,我……” 贾大胖慌忙把自己的被子往小屋里搂,再来为钱枫铺好被子,“钱……钱枫,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我是驿丞,你是驿差,但我知道你是有生意要忙,所以才肯屈就,而我是渭河县令大人举荐给你们清河县令大人的,说将来这里必定会有很多大官人来往,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我自己的了。这几日我心里紧张着呢,我怕自己一不留神把大官人给得罪了,现在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有你在啥事都能解决!” 钱枫心里压力大呀,贾大胖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人了,要是自己扛不了事,将来接待达官贵人出了错,不但罩不了贾大胖,还有可能连累他。 可是贾大胖这副样子,他在钱枫面前是如何也挺不起腰杆来,钱枫也只好先这么将就着了,“大胖,你这般推辞,我就暂且住这间,以后夜里没事咱们就在这一间屋子处着,打打牌下下棋,拉拉家常,这日子就这么熬着过了。” 贾大胖坐下来说:“我就知道和你一起处着有意思,之前我还怕会来一个愣头青,啥也不会玩,整日两人大眼瞪小眼,那多没意思!那两个厨子都是四十多岁的人,我跟他们更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俩昨日就来了,住在柴房边上的小屋子里,两人挤一间住着。不过他们的手艺确实不错,早上我来时尝过他们做的饼,够味!” “那是,他们这手艺是要拿来伺候大官人的,咱们顺便享口福了。” 他们正说着厨子的事呢,两位厨子就把饭菜端上来了,三菜一汤,有米饭,还有馒头。 钱枫和贾大胖坐下来吃,“大胖,这伙食还不错嘛,听说驿差一个月只有一百五的月钱,你这位当驿丞的应该多出不少吧,否则都不够养家的。” 贾大胖摇头叹道:“我这么一个当差的,比你当大老板的可差远了,驿丞又没入品,能有多少月钱。我在渭河县一个月拿五百五十文,到这里拿六百文,差不离。平时我家每个月省着点花只需三百五十文买柴米油盐,每个月能攒个两百文,现在我在这里吃喝,应该能攒得多些,家里现在有婆娘,不久还得养娃,日子也富裕不了。” 钱枫递给贾大胖一个神秘的眼神,“别急,你跟我着干,能不能升官得看你的造化,但不出意外的话,能发点小财,你这一个月才攒两百多文,做一件像样的衣裳钱就花没了,这日子确实苦了些。” 贾大胖闪着黑眸,“是能混到赏钱么?” 钱枫小声地说:“靠赏钱发不了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我听你的!”贾大胖拼命往钱枫碗里夹菜。 钱枫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大胖,你别这样,咱们现在是自己人了,我自己来就行。” 他们俩边吃边唠,还商议好了一件事,平时没官员来时,他们俩就轮流每人当三日的差再歇两日,第三日两人就都在驿站了。若是官员来了,两人就都得候在这里,好生招待着官员,做好迎送之事,照料好车马。 钱枫在这里顺利着呢,石榴在家却遇到了小小的麻烦,因为婆婆快要生了。 钱桐养着蚕,腿已经差不多好了,已经扔掉了拐杖,但还是有些瘸,只是不显眼而已。葛桃花说是因为还差十几日才满百日,指不定一过百日就不瘸了。 钱桐养着蚕,比钱枫去年养的多很多,光伺候这些蚕他都快忙乎不过来了,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在家帮忙,他光摘桑叶都得累死,所以他没有空闲帮着葛桃花去地里干活。 而这时正在忙着春耕,葛桃花家里的田地那么多,她每日只顾着在外面拼命干活,婆婆要生孩子的事,她怕是没空帮忙了。 石榴本想自己去地里忙春耕,可是婆婆这两日总是肚子疼,她也不敢出去,只好请坊工们帮忙春耕播种,钱老爹也要忙着他自己地里的活,何况杨氏肚子每日都疼那么一阵又不生,他不可能一直在家守着。 照顾婆婆的担子就落在石榴身上了,邻村的稳婆来过一趟,说要留意着有没有破水,破水了就让石榴去喊她来接生。 石榴就像领了圣旨一般,每日都问杨氏好多回,娘,你破水了么?娘,你肚子疼么?娘,你是尿尿还是破了水? 杨氏都快石榴问得晕乎了,脑袋一直嗡嗡的。 第三日上午,家里只剩石榴和杨氏,钱桐和两个孩子摘桑叶去了。她们婆媳俩坐在院子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话呢,杨氏突然又肚子疼,疼得嗷嗷叫一阵,一会儿她又不疼了。 “石榴,你快去邻村喊稳婆,我这是要生了!”杨氏生过两个儿子,很有经验。 石榴眨着眼睛,“娘,你还没破水呢,稳婆说……” 这时杨氏肚子又疼了起来,“这真的是要生了,破不破水都是要生了,你快去!” 石榴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邻村离钱家村只有一里路,石榴跑过去喊了稳婆,之后她就不敢跑了,因为刚才跑得肚子有些闷,只敢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等她回到家,还在院门口呢,就听到屋里有婴儿的啼哭声,石榴哈哈笑着跑了进去,“娘,你生了!” 稳婆在为婴儿裹襁褓,“我一来你婆婆就生了,我过来就是剪个脐带,你娘生孩子真够快的。” 杨氏躺在床|上一脸的骄傲,“我以前生桐儿和枫儿就是生的快,这都第三胎了,自然顺遂得很。石榴,快,瞧瞧是不是小仙女?” 石榴双手急着来打开襁褓,稳婆笑道:“瞧你们急的,人家都是盼生男娃,你们这是盼着生小仙女。我刚才已经瞧过了,是俊俊的小仙女一个!” 石榴非得打开自己瞧过后才放心,然后抱着递给杨氏看,“娘,真的是小仙女,我那个梦没有做错吧!” 杨氏笑眯眯地直点头,“没错没错。” 她用手摸着婴孩的小脸,“我瞅着我的小仙女咋跟枫儿小时候像得很呢?” 石榴凑过来仔细瞧,“不像,小仙女比钱枫好看。” 杨氏瞥了石榴一眼,笑道:“要是长得跟枫儿一样,那还能像小仙女么?” 石榴瘪着嘴,“长得像钱枫也不丑么,我觉得咱村里就数他好看。” “在你眼里他哪儿都好,在我的眼里啊,就我的小仙女好,你瞧她这眉眼,多俊啊。”杨氏乐得合不拢嘴。 石榴仔细瞅了瞅小姑子,眉毛都淡得看不出来,眼睛也是闭着的,怎么就能瞧出小姑子眉眼俊呢? “娘,你好好歇息着,我来抱着小仙女。”石榴接过来抱在手里仔细瞧着,觉得小婴孩真好玩,还用手在她脸上轻轻弹着,“小仙女,小仙女,你睁开眼睛让我瞧一瞧,看到底俊不俊。” 杨氏见石榴竟然用她那肥肥的手弹她的小仙女,顿时急眼了,“你别欺负我的小仙女小,长大了她可厉害着你,你赶紧把她放下来!” 石榴嘻嘻笑着放下襁褓,跑灶房为婆婆煮东西去了。 稳婆为杨氏收拾好了血水,收了杨氏从枕头底下掏出的二十文钱,就掂着钱走了。 现在有石榴忙的了,先是为杨氏煮一碗鸡蛋面,再烧热水给婆婆和孩子洗一洗脸,再把婆婆刚才脱下来的衣裳泡在水里,留着等会儿洗。 忙完这些,她再煮粥,盛碗稀米汤放在边上凉着,等会儿喂给小仙女喝。杨氏又叫石榴端些米去祥大爷家磨成米粉,杨氏知道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不会有奶水。 石榴忙得满头大汗,来到祥大爷家时正好碰到了芍药。 “石榴,你婆婆生了?瞧你忙活的,以前你不是说你婆婆的月子由你大嫂伺候么,怎么轮到你这个孕妇了?”芍药有些心疼她,帮着过来一起磨米粉。 石榴用袖子擦着汗,“钱枫说过,有些事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大嫂地里的活太忙,她一日三顿的饭都是急抢着吃,生怕耽误地里的活。我在家里闲着,就伸把手干些活,也不累的。”   ☆、第64章 取名很难 石榴和芍药在磨着米粉,秀儿东张西望地找过来了。 石榴招呼着她,“秀儿,快过来!” 秀儿闻声进来了,她瞧了一眼芍药,见芍药长得秀气温婉,似乎胜过自己了,便再多瞧了芍药几眼,“姐姐,这就是你说的芍药?” 石榴哈哈大笑,“瞧你们妯娌俩,到现在还不认识,秀儿你都来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和芍药见过面?” 秀儿抿嘴而笑,柔声细语地说:“我这几日都没出过门,对村里也不熟悉,就没过来找弟妹。” 芍药听村里人说秀儿是从青楼里出来了,她退了几步,离秀儿远远的,疏淡地说:“石榴,你和……大嫂是如何认识的?” “去年我和钱枫去卖蚕茧,住客栈时……”石榴正说着呢,秀儿走过来在她背上掐了一把,石榴立马闭嘴了。 秀儿盈盈笑道:“弟妹,我和姐姐是在路上偶遇的,那个时候我身上没钱吃饭,大哥和姐姐就给了我一些钱,他们俩是我的恩人呢。” 石榴用力推着磨,转着圈儿走,边转边说:“秀儿,你别张口闭口就是大哥和姐姐的了,你就叫我石榴吧,芍药也是叫我石榴的。你是芍药大嫂,芍药叫我石榴,你却我姐姐,听上去怎么感觉怪怪的。” 秀儿掩嘴轻笑,“那好,我也叫你石榴。”然后她又看着芍药,“不知弟妹今年多大了?” 芍药低着头把米往石磨洞里一点一点地放,小声答道:“大年初二那日刚满十六。” “哦,那我比你大半岁,难怪我是大嫂呢。”秀儿走过来和芍药站在一起把米往洞里放,芍药将手缩了回来,退了两步站在旁边看着。 秀儿感觉到了芍药是有意不和她靠近的,看来也是嫌她从青楼里来的,她倒不在意,继续和石榴说说笑笑,“石榴,你肚子也不大,就准备着磨米粉么?” 石榴兴奋地说:“我婆婆生了娃,是个小仙女呢!” “你婆婆那么大年纪还生娃,还能生个小仙女?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石榴怔了怔,“不行,你最好不要去我家,钱枫和你男人打过架,不对,是你男人先打的钱枫,两家已经结下怨了,你男人和婆婆若是知道你去我家,肯定会骂你的。” 秀儿一头雾水,“还有这等事?” 芍药走过来说:“石榴,我也想去瞧瞧,等会儿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石榴寻思着芍药反正不和她公婆住在一起,而且她和公婆关系本就不太好,村里人也都知道她和石榴是最要好的姐妹,所以她去应该可以的。 石榴点头道:“好啊,咱们赶紧磨,我的小姑子还在家等着要人带呢。” 秀儿插不上话,默默地帮着干了一会儿活,磨好后,石榴和芍药相伴着出门了,秀儿也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回家去了。 芍药还特意跑回家拿出一斤糖和十只鸡蛋,然后追上石榴一起过来。 杨氏刚才生孩子已经很累了,又兴奋了好一阵,这会子没扛住就睡着了,孩子躺在旁边的摇篮里,也睡得香喷喷。 芍药跟着石榴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扒开摇篮的被角,偷看着里面的孩子。 芍药瞧着稀罕,“石榴,你婆婆年纪那么大了还能生出这么水灵的孩子,真是有福气。你总是小仙女小仙女那么喊着,你公婆没提前给孩子取大名?” 石榴怕吵醒了婆婆和孩子,把被子轻轻盖好,再拉着芍药去灶屋了。 时辰不早了,石榴着手准备做午饭,手里洗着锅,说:“芍药,我跟你说,我婆婆就打算把这个孩子当小仙女养了,她盼闺女都盼了几十年呢,她说取一个凡人的名字和小仙女不搭,可又想不到更好的名字,所以就一直没取出来,待钱枫回来了婆婆肯定会问问他的意思,他的脑袋瓜好使。” 石榴说完嘻嘻一笑,神秘地说:“我肚子里的孩子,钱枫早就给他取好名字了。” “是么?”芍药对这个十分感兴趣,“取了啥样的名字,钱枫取出来的一定不会俗了。” 石榴眨眨眼说:“男娃就叫钱多多,女娃也叫……钱多多。” “啥?钱多多?”芍药一下喷笑了出来,“钱枫想钱想疯了吧,怎么能把孩子名字叫钱多多呢?” 石榴瘪着嘴,“怎么啦,不好听么?我觉得很好听啊,钱多多,他长大了就一辈子不缺钱花了,多好!” 芍药笑得止不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是很好,简直太好了,咋不叫钱好多呢。” 芍药也得赶回家做饭,笑了好一阵就跑回家了。 石榴边做饭还边哼着曲,“钱多多啊钱多多,我的娃儿钱多多,钱多粮多认字多,啥都多多的……” 饭一熟,钱老爹就回来了,紧接着葛桃花及钱桐、松球、穗儿全都回来了。 钱老爹见杨氏果真生了个闺女,都欢喜得不知怎么好了,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杨氏见了直瞪眼,“你个脏老头子,快把我的小仙女放下来,别把她弄脏了。” 钱老爹把孩子放进摇篮里,松球和穗儿两人围在旁边摸小仙女的脸。 杨氏又嚷道:“你们连姑姑的脸也敢摸,没大没小的,赶紧出去!” 松球和穗儿笑着跑出去了。 钱老爹坐下来说:“你生了娃咋不叫石榴去告诉我一声呢?” “石榴都忙得稀里糊涂的,这里抓一把,那里抓一把,哪有空闲去告诉你,你知道和不知道不也那样,你莫非还能跑回来接生?” 这时石榴端着一碗热腾腾地饭菜过来了,“娘,你饿了吧,快吃饭。” 杨氏接过碗,“其实我不饿,刚生完孩子你不是给我煮了一碗鸡蛋面么?” 她嘴里说着不饿,端起碗来倒还是很想吃。石榴又跑去热了一小碗米汤端过来,“娘,小仙女只喝米汤么,这样哪能吃得饱?” 杨氏边吃边说:“才刚生下来的孩子可不能吃多,下午你再泡一些米粉搅成稀糊糊过来就成,我来喂她。” 钱老爹把米汤接了过来,“石榴,你忙活累了,先吃饭去,我来喂孩子喝米汤。” 杨氏也催道:“你快去吃吧,别人都是婆婆照顾儿媳妇坐月子,咱家倒反过来了,让你个儿媳妇来照顾婆婆坐月子,说出去还真是不好听。” 石榴拍着胸脯说:“娘,这是我头一回伺候人坐月子,我伺候得还好吧?” 杨氏笑道:“好,好!” 石榴手舞足蹈地跑去灶屋盛饭吃,杨氏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咦?桃花呢,她咋进来瞧一眼就不见人了?” 钱老爹坐在那儿细细吹着米汤,“你管她作甚,她田地那么多,桐儿又忙着养蚕,她刚才只是把早上剩的粥热着吃,就跑地里去了。” 杨氏愠脸,“她自己喝几口剩粥就去地里干活没人管得了她,但她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喝几口粥啊,现在家里都有粮了,哪能这么饿着?” 恰巧这时钱桐端半碗粥进来了,他呼啦啦地喝着,再瞧着小仙女那小模样,他又乐呵呵地直笑,坐下来说:“娘,我瞧着小妹妹和二弟模样有些像,都长得像爹,只有我长得像娘。” 杨氏瞥了大儿子一眼,“你长得是像我,但性子一点儿都不像我,咋管不住自己婆娘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大中午的就喝这点粥?” 钱桐发窘地笑了笑,“桃花她忒忙,而且家里的粮剩的也不多,省着吃正好能接上夏季收稻子。” 杨氏叹气,“瞧你们这日子过的,粮剩的不多就不知借一些,你家那么些田,一到夏季还不知要收多少担谷子呢,到时候还给人家不就是了?老头子,咱们的粮有没有余的,借他们一担谷子吧。” 钱老爹点头,“估摸着咱家正好能剩出一担谷子来,桐儿你等会挑过去。”然后他朝外喊道,“松球、穗儿!快去灶屋,叫你们婶子给你们盛些饭吃!” 两个小家伙都没吃饭,听钱老爹这么一喊,都跑进了灶屋,石榴正吃着饭呢,眼见锅里已快见底了,只剩一碗饭是留给公爹的。她就用力铲出锅巴泡米汤,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端起碗来抢着吃。 钱桐喝完了粥,心里也有些郁闷,“爹、娘,我这腿……怕是好不了了,我在桃花面前也没有底气,她爱把日子过成啥样就啥样吧。” 杨氏眉头一蹙,“啥?这不过还没过百日么,你咋就知道这腿不能好了?” 钱老爹也吃惊,“我瞧着你腿已经大好了呀,瞧上去就是有一丁点儿不利索,过几日肯定就会好的。” 钱桐摇了摇头,“好不了了,离百日也就差个六七日,我心里有数,腿就这样了,反正不耽误干活。二弟这几日应该要回来一趟了,我养的头一批蚕也快结了蚕,到时候让二弟带我去一趟益城,卖出钱来这日子就好过了,再送松球去上私塾。后几批蚕我自己一人去就行,去过一趟能找得着路,养完蚕我就帮着桃花一起下地干活。” 钱桐轻描淡写说着,却透着些许心酸,谁都想两条腿利利索索的,像个大男人能顶天立地。即便现在只有一点跛,不是很明显,也不耽误干活,可终归还是和正常人有点差别。 杨氏和钱老爹都沉默了,若是以前杨氏肯定又要大骂一顿葛桃花,说是她害得钱桐成了跛脚,现在杨氏刚生了孩子,哪怕为了孩子图个吉利,也不好将难听的话骂出口。 她将碗放下,没好气地说:“我吃饱了,想睡会儿,你们别吵我。” 钱桐出去了,钱老爹抱起小仙女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米汤,忍不住偷亲了她几口。 下午,石榴泡了稀稀的米糊,杨氏自己仔细地喂孩子吃。石榴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听见路上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很好奇,难不成是哪家的牛脱缰跑了? 她起身跑到院门口瞧,惊呆了,因为她看见路上跑着一匹马! 让她吃惊的不是这只马,而是马上坐的人!她飞快地跑了过去,“钱枫!钱枫!” 钱枫立马勒住跑,“石榴,你别跑,小心着点。” 钱枫跳下马来,跑着迎了上去,然后将石榴抱起来坐在马上。这可是石榴头一回坐马,她坐在上面扭来扭去,欢喜地喊道:“驾!驾!” 钱枫拉紧缰绳,仰头看着石榴欢喜的模样,他也跟着乐呵,“你别驾了,再驾马跑起来了,你都没法让它停下来。” “谁说我不会,去年我可是连牛都能治服的。钱枫,这马是哪儿来的?” 钱枫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得意地说:“这马是驿站的,你男人可有本事了,虽然我是个驿差,但把驿丞拿捏得死死的,不对,不是拿捏死死的,而是驿丞对我心悦诚服,他心甘情愿跟着我干,唯我马首是瞻。我们议好了每人轮流值三日的差,他就先让我回来歇个两日。” 石榴咋呼着,“谁那么傻啊,这么傻的人还能当驿丞?” 钱枫回头笑道:“他不是傻,他是崇拜我!他就是渭河县的贾大胖,那回抓咱们俩的那位领头。” “啊?”石榴惊呼了一声,然后又捶着马背哈哈大笑起来,“上回咱们把他骗得团团转,没想到你们俩又碰到一起了!对了,娘她生了,生了小仙女!” “你咋不早说?”钱枫牵着马跑了起来,来到院子里,他把石榴从马上抱下来,再冲进他娘的屋子里。 “娘,小仙女呢?” 杨氏正抱着孩子,小声地跟孩子说话呢,她朝钱枫招手,“你过来瞧,跟你小时候模样还有点像呢,你说话小声点,别把她给吓着了。” 钱枫凑过来瞧,傻呵呵地笑道:“我小时候也有这么好看?” 杨氏已经不太记得了,都二十年前的事了她哪里还记得清楚,她随口应道:“你比小仙女差远了呢,只说有些像,又没说你有她好看,你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钱枫哼笑道:“偏心眼的娘,有小仙女就不要儿子了。对了,你不能老是小仙女这么叫着,别人听了笑话,爹没给妹妹取个名字?” 说起这事杨氏就生气,“你爹能取出啥好名字?他说叫钱梅,钱都没了,岂不是要穷一辈子?然后又说叫钱梧,钱无和钱没不是一样的意思么。实在不行他又说叫钱桃,家里都有一个桃花了,还叫桃作甚,听上去就是钱逃了!钱都逃了,拿啥过日子?” 钱枫仰头大笑,然后搂着肚子说:“钱桃?那岂不是成‘潜逃’了!真是难为爹了,竟然能取出这么些好名字。” 石榴也进来跟着傻笑了一阵,附和道:“还是我家的钱多多好。” 杨氏绷着脸,“不许再笑了,有本事你们帮着取一个好听的,寓意又好的,取不出来就一直喊小仙女得了。” 钱枫接过石榴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说:“娘,你若想要好多的钱,那还不如给妹妹取名叫钱柜得了,一柜子的钱!” 杨氏伸手狠狠敲了一下钱枫的脑袋,“跟你说正经的,不许拿妹妹的名字取笑!” 钱枫抱着脑袋大方地说:“要不我把钱多多这个名字给妹妹得了。” 杨氏还瞧不上,“我才不要呢,俗气,想要钱多也不能取在名字上啊。” “那你就在钱柳儿、钱杏儿、钱柯儿、钱棯儿、钱柑儿、钱栩儿之中选一个吧,个个都好听。” 杨氏一个都没听懂,“啥?你再说一遍。” 钱枫跑去找纸笔写出来,再一个个地念给杨氏听,“娘,你觉得这些哪个好,你跟爹好好商量吧。” 杨氏颇为震惊,“儿啊,你咋突然会写这么多字?” “你儿子聪明呗,这几日跟着驿丞学会好些字呢。”钱枫说着就跑开了,“我去石头山看看,这些日子没去山上,我心里痒痒的。” 钱枫跑出去时还朝石榴脸上亲了一口,“我等会儿就回来和你一起做晚饭。” 石榴憨笑着用手摸了摸脸,看着钱枫跑出去的背影。 杨氏刚才慌忙闭上眼睛了,这时睁开眼睛啐道:“这儿子咋跟小淫贼似的,大白日的瞎亲啥?” 石榴脸颊略红,羞得跑出去了。 钱枫往山上跑时,正好路过他大哥家里的田,看见葛桃花在田里忙着。 “大嫂,大哥呢,他腿好些了么?” 葛桃花直起腰来,“二弟回来了,你哥他……唉,他的腿好是好些了,但还是有些跛,这会子他应该摘桑叶去了。” 钱枫想起一事,觉得在家里当着人多的面不好直说,便道:“大嫂,石榴有了身子,帮着娘带孩子和做饭这没啥,但她不宜多弯腰。娘现在要坐月子,你……能不能多帮着洗洗衣裳和尿片啥的?” 钱枫刚才回家时,见院子里泡着好一大盆衣裳,这些都是石榴要干的,钱枫瞧着有些心疼她。 葛桃花顿时脸红,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你瞧我,都忙乎忘了。”   ☆、第65章 谁离不开谁 钱枫见大嫂都脸红了,他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上山去了。 来到山上,王青头带着大伙儿干得正带劲呢。他们见钱枫来了,都围过来问坊主当驿差过不过瘾。 钱枫把放在地上的水壶拎起来给大家倒水喝,笑着说:“过瘾!不过还没有当官的去过,只要有人来,能看中咱石坊的东西,咱们石坊的买卖就能越来越红火了,你们也好多攒些钱,没娶上婆娘的赶紧娶一个。” 钱枫只是无意中提起这事,王青头听了心里有意,便讪讪笑着凑过来,还一个劲儿搓着手,想说什么似乎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钱枫递给他一碗水,“咋了青头,平时我可没瞧过你还会像妇人一样扭扭捏捏起来。” 大家一阵哄笑,王青头更不好意思说了。九乞儿过来起哄道:“坊主,他看中了村里的铃儿,就是二喜他妹妹,想让你帮着说媒呢。他都三十出头了,再不娶亲这辈子怕是都没指望了。” “啥?铃儿?”钱枫不禁大笑了起来,“青头啊青头,你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竟然看上了这么个小丫头,她好像还不满十五岁吧。” 王青头羞涩地说:“坊主,我也就是那么一想,估摸着这事成不了,坊主要是去帮我说一说,她爹娘若是不同意,我就死心了。” 钱枫犯难了,“青头,我和铃儿他家结下了怨,过年前两家都打快打破头了,我去说肯定会被轰出来,嗯……我帮你找祥大爷去说一说吧。只是……你为啥想娶这么个小姑娘,都还没长开呢。” 青头嘻嘻笑了笑,“我平时也没见过多少姑娘,就是上个月收工时恰巧在河边碰到她摘菜,听周围的人喊她铃儿。我觉得她那模样挺好看,看她个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所以……就惦记上了。坊主你也知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若真要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就只能找寡妇了,可是寡妇们不都得为她们的男人守节么,哪有愿意再嫁的?” 钱枫寻思着也是,寡妇再嫁的实在太少,青头想娶亲只能找小姑娘,可这年纪悬殊太大,铃儿她娘又是个极挑剔的,此事怕是很难。 他拎起水壶,招呼着大家收工,一群人浩浩荡荡下山。 “青头,这事我会找祥大爷帮忙说一说,至于成不成可难说了。若是不成,以后我留意着帮你找一个,只要你不嫌弃,想找个女人也不难。” 王青头听了很高兴,“那我的亲事就拜托坊主了,只要长得能见人,年纪也不比我大,还能生娃,我都不嫌弃。” 钱枫又朝身后的大伙儿们喊道:“你们还有谁想找婆娘,我都帮你们留意着!” 王青头拽了拽钱枫的袖子,“坊主,你就别为他们操心了,他们现在回家可都是村里的香饽饽了,有媒人上门为他们说亲,好些人过年在家就定了亲,心里正美着呢。他们都年轻,不像我一把年纪难找。” 钱枫眉头一挑,“是么,好啊,这是大好事!” 钱枫心里很是痛快,看来他不仅养活了这么多人,还能让他们娶上亲,怎么说来他也是办了一件利人又利己的好事。 过了河,又路过葛桃花那块田,葛桃花正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 王青头为了哄钱枫尽快为他找个女人, 便道:“坊主,我看大嫂她一个女人忙乎那么多田和地,要不明日上午我们大伙儿歇半日工,帮大嫂把活儿都干了吧。上回我们帮坊主家干活连半日功夫都不到就全干完了,你家的田地太少。” 钱枫觉得这样确实能为大嫂解决问题,可是又觉得不太好,“青头,我哪好总让你们给我自己家里人干活,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瞧坊主说哪儿去了,在山上干也是干,给大嫂干不也是干么?” 钱枫一拍脑门,是啊,或许干地里的活比干山上的活还要轻省一些呢,反正山上的活也不差这半日,便道:“那就辛苦你们了,以后你们需要买啥就跟我说。” 青头笑着说:“瞧坊主客气的。” 大家也都想换个活干干呢,还都挺高兴的。 钱枫跑上前追上葛桃花,“大嫂,坊工们说明日歇半日工,帮你把活儿都干了,你可以歇好一阵子了。” 葛桃花惊叫道:“真的?他们那么多人都帮我干?” “我还能骗你不成?”钱枫招呼着王青头过来。 王青头跑过来说:“大嫂,明早你带我们找好每一块田和地,有什么活儿你都告诉我们,我们人多,半日就能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 葛桃花高兴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不停地点头,“好,好,真是麻烦你们了。” 回到家,葛桃花便跑进灶屋做饭,石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上前说:“大嫂,你家的灶不是在院子里么?” 葛桃花笑眯眯地说:“我这是帮爹娘还有你做饭呀,石榴,娘的月子由我来伺候,你就安心养胎。以后不仅爹娘的衣裳由我来洗,你的衣裳也脱给我洗,你带着身子不宜累着,更不能多弯腰,容易抻着孩子。” 石榴张着嘴,“这……这不合适吧?” “咋不合适,钱枫说让坊工们明日上午帮我把活儿都干了,我不就闲下来了么?”葛桃花扶着石榴坐下来,“你就好好歇着。” 石榴心里甜滋滋的,原来是钱枫在心疼她呀。 葛桃花手里切着菜,嘴里还感叹道:“石榴,你命真好,自从你嫁给钱枫,家里就没缺过粮,这几个月还都是穿好的吃好的喝辣的,不像当年我嫁到钱家来,经常喝粥,肚子饿得都快着火了。我怀松球那会儿,时常饿得睡不着觉,但白日还照样下地干活。这女人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啊,全都是命!” 石榴嘻嘻笑着,也没想着安慰大嫂,而是沾沾自喜地说:“前年我算过命,胡瞎子就说过我的命好呢!” “是么?”葛桃花手下用劲咚咚咚地切着菜,“过些日子我也找胡瞎子来给我算算命,还给松球和穗儿算一算。” 钱枫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路边的树棚,因为他瞧见石伢子还没有回家。 钱枫见石伢子在磨着大理石,走过来问:“石伢子,你咋也学会做花盆了?” 石伢子抬头一瞧,高兴地跳了起来,“姐夫,你快来瞧瞧,我这几日上山跟着青头大哥学了一阵,你瞧我磨得咋样?” 钱枫拿起来瞧了瞧,“还成,但还得再磨光滑一些,手摸上去感觉滑溜溜的不扎手才行。” 这时钱大嘴扛着锄头过来了,他还在这里住着。 “哟,钱枫你回来了,你现在可是咱村里的大人物,不仅有了个石坊做大买卖,现在还当上官了。对了,你这小舅子可是个好相处的人,比我那儿子不知强多少。” 钱大嘴坐下来抽着旱烟,忽然又神秘兮兮地说:“你小舅子最近心里装着事呢。” “哦?”钱枫蹲下来瞅着石伢子,“啥事,快跟姐夫说说。” 石伢子脸色涨红,“姐夫,你别听大嘴叔瞎说,没啥事。” 钱大嘴踢了石伢子一脚,“你咋这没出息呢,说出来又能咋的,昨日铃儿从这儿过,你还眼巴巴瞧着她呢。” 钱枫听着不对劲了,“石伢子,你不会也看中了铃儿吧?” 石伢子红着脸问:“姐夫这是啥意思,还……还有人看中了铃儿?” 钱大嘴哼道:“你赶紧找人去说媒吧,虽说铃儿她娘和她大哥大嫂名声都臭了,去她家提亲的人少了许多,可她的模样和她大嫂二嫂有的一比。也不知她家是咋回事,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还净出美人儿。” 石伢子盯着钱枫看,紧张地说:“还有谁看中了铃儿,他家很有钱么?” 钱枫拍着石伢子的头,“你干嘛非要看上铃儿呢,我没觉得她哪儿好啊,一个小姑娘家的太精明可不是啥好事。你也知道我和她家打过架,我也没法帮你去说亲。你若托媒人去说,指不定高氏还会轰人呢,她家里的人对你姐都恨得牙痒痒,你姐扯过铃儿和她娘的头发,头皮都扯出血了!” 石伢子也知道这档子事,便低着头说:“姐夫,那就算了,反正我今年才十七岁,也不着急。” 钱大嘴忙道:“咋不急,都十七了!说了亲还得订上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年纪就不小了。铃儿模样好,错过了就寻不到这样的姑娘了,听说你桃花村倒是有几位水灵的姑娘,可你们都姓田,是一族的人,你只能在外村里挑了。钱枫,你刚才说还有谁看中了铃儿?” 钱枫实话相告,“是王青头,他也相中了铃儿。石伢子,你回家让爹娘托媒人去铃儿她家提亲,王青头呢,他会找祥大爷帮忙去提亲。到时候就看铃儿他爹娘的了,他们愿意把女儿许给谁就是谁,我估摸着你和王青头都没这个运气。说来都怪我,因为铃儿她爹娘和大哥都恨我,而你和王青头又都是我亲近的人,他们心里怀着恨,怕是不会同意的。” 石伢子心里有些难受,不过他还是大方地让给王青头,“姐夫,那我就算了,不让爹娘托媒人去说亲了,就让青头大哥找祥大爷去说吧。青头大哥待我好着呢,我哪能跟他抢女人。” 钱枫见石伢子挺懂事,说:“行,先让王青头去说,若事不成,你再托媒人去说也不迟。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好嘞。”石伢子掸了掸身上的石头灰,站起来瞧了一眼钱家村,就大步走了。 吃过晚饭,钱枫和一家人围在一起给小仙女取名,钱老爹说钱杏儿好听,但杨氏不同意,说邻村有个杏儿,干嘛要跟人家同名,最后大家只好听杨氏的,从钱枫写的那一串名字里挑出钱柳儿来,说钱柳钱柳,钱都留住了,图个好意头。 大家也不和杨氏争,就暂且叫钱柳儿吧,但大家还是都呼小名,叫小仙女都叫习惯了。 葛桃花今晚表现得很勤快,杨氏心里的气也消了。 夜里,钱枫掀开石榴的里衣,摸着她的肚子,然后趴过来对着肚子说:“钱多多,你老子叫钱枫,你老娘叫田石榴,你听得见么?爹不在家的时候,你可得听娘的话,否则等爹一回来就揍你屁股。” 石榴好奇地说:“你怎么揍他的屁股,他还在我肚子里呢。” 钱枫眼眸一转,“那就揍你屁股。” 钱枫伸手捏石榴的屁股,石榴痒得咯咯直笑,两人闹着闹着就滚一块儿去了,一个没忍住就把房事给做了。 事后钱枫仔细算了一下日子,幸好石榴已经怀孕差不多三个月了,应该不会出事。 钱枫搂着石榴说:“在驿站挺没意思的,贾大胖这个人虽好,可他是男人啊,而且他也不太风趣,啥都听我的,要是你在就好了,这日子就能过得有趣多了。” 石榴紧搂着钱枫的脖子,“你还说呢,你不在家这几日,我也没趣得很。” 钱枫感慨道:“过日子总不能那么遂自己的心意,要是能早些有大官人看中咱们石坊的东西,以后买卖能稳定下来,我就不必在驿站呆着了,可以每日都在家陪着你。” 石榴缠着钱枫不放,“要不你带我去驿站住吧,有人来了我就躲起来,反正这个驿丞是贾大胖,他听你的话,不会反对的。” 钱枫也正在寻思这事呢,若是没有拉到更大的顾客,每个月只能给南门石铺送些货,这样只够养活坊工,但他们挣不上工钱,他自己就更挣不上钱了,可要想拉到源源不断的生意,就必须候在驿站。 只要生意稳定了,他就不必在驿站看来往官员的脸色,可以回来过安逸的日子了,他还想在村里盖大别墅呢,带着石榴和孩子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可是这几个月正是石榴挺大肚子的时候,撂下她在家里确实委屈了她。 他左思右想,觉得石榴这个想法可行,那就满足她吧,说:“行,后日下午我带你一起去驿站,那里有两间小屋子是给我和贾大胖住的,听说他的婆娘也有了身子,到时候叫他也把婆娘带去,咱们两家挨着住挺好。若来了官员,你们俩就在屋里别出来,官员都有好屋子住,对咱们那小屋子不感兴趣,应该是不会进去看的。” 石榴只是说着好玩,以为肯定是不行的,现在听钱枫这么一说,她一下坐了起来,推搡着钱枫,“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吧?” 她说话时还掐着钱枫,“你疼不疼,这是不是在做梦?” 钱枫疼得直咧嘴,“你掐错人了,你应该掐自己才对。” 石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嘶”了一声,然后大声欢呼道:“我要去驿站喽!我也要当驿差喽!” 钱枫把她拉进被子里躺着,“瞧你,光着身子手舞足蹈,也不怕受凉。” 石榴趴在钱枫胸膛咬了一口,“钱枫,你真好。” 钱枫抚着她的头发说:“我哪儿好?” “嗯……,我咬你,你都不喊疼。” “还有呢?” “你去哪儿都愿意带着我。” 钱枫含糊地说:“那是因为我离不开你嘛。” “你说什么?” 钱枫忙改口道:“我是说……那是因为你离不开我。” “嘿嘿……”石榴傻笑着,紧搂着钱枫的腰,两腿夹着钱枫的腿,好像睡觉都怕钱枫跑了似的,然后才安心地闭眼睛睡觉。 次日一起床,她缝人就说她要去驿站了,钱枫要带着她一起去。她对公婆说了,还对大哥大嫂说,在松球和穗儿面前都说了好几遍。 松球和穗儿都羡慕得眼巴巴望着,葛桃花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有多羡慕,驿站虽然不是官府,但去了那里肯定不用干啥活的,就像官太太一样过清闲的日子。 杨氏听了却有些不悦,“枫儿、石榴,你们过来!” 钱枫和石榴乖乖地过去了,杨氏瞪着钱枫,“你好不容易谋了个官职,心里应该寻思着好好当差,你把石榴带去作甚,你就那么离不开女人?” 钱枫早练就了一副臭脸皮,石榴都红透了脸颊,他却嬉皮笑脸的,“娘,我是去当差,又不是去当和尚,我带石榴过去让她跟着享享清福不好么?大嫂的活儿我都让坊工们干,到时候我多给他们发些工钱,大嫂腾出空来伺候你坐月子,和你一起带小仙女,这不是挺好么?你放心,我每隔几日就回家一趟来看你,我还得顾着石头山呢,又不是不回来了。” 石榴也帮腔说道:“钱枫说了,待买卖红火了,我们就回来,他可不想一直呆在驿站里伺候别人。” 杨氏急眼了,“哎哟,伺候大官人是多大的福气啊,你咋还不愿意呢。石榴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你带她过去搞不好还要闹出事来,被县令大人知道了,把你这个差给免了可咋办?” 钱枫不以为然,在逗着小仙女玩,回头给了他娘一句话,“免不了,我和曲大人现在都称兄道弟了,和驿丞更是好哥们,他啥都听我的,能闹出啥事?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正说着话呢,门外有人在和葛桃花说话,石榴出去一瞧,“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林氏进了屋,田老爹是男人不好进女人坐月子的屋,便去堂屋和钱老爹打招呼。 林氏拎着一大篮子的东西进来了,笑眯眯地说:“你婆婆生了娃,我当然要来看看了。” 杨氏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大年纪还坐月子说出去不好听,现在还闹得亲家母带礼来看她。她腼腆地说:“亲家母真是客气,我在家坐月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去,所以不让石榴去告诉你,你和亲家公咋知道的?” 林氏坐下来说:“我家石伢子回家说的,瞧你,生娃这么大的喜事,哪能藏着掖着?” 说着她又起身去摇篮旁看小仙女,“哎哟,亲家母你真是能干,咋生出这么一个粉团儿来,真是好看。钱枫,瞧瞧你的小妹妹,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钱枫用手捏着小仙女的小肉手,“娘,我娘说了,她生的这是小仙女,不美可不行。” 林氏大笑了起来,“我知道,先前石榴就跟我说过。” 为了让杨氏高兴,她还煞有其事认真地说:“确实长得像小仙女,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娃呢。” 杨氏瞪了钱枫一眼,红着脸对林氏说:“亲家母,你别听钱枫瞎扯,我这闺女名叫钱柳儿。对了,石榴要跟着钱枫去驿站呢,我叫她别去,可这小两口不听我的。” 林氏却惊喜地说:“真的?钱枫你真的要带石榴去驿站过日子?那好啊,让石榴见见世面,也好享享福!” 林氏开始担心石榴在家要伺候婆婆坐月子,怕石榴累着,毕竟石榴自己还挺着肚子,现在听说石榴要跟着钱枫去驿站享福,当然高兴了。 可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喜形于色,因为杨氏不同意石榴去。 她忙敛住笑容,“亲家母,钱枫他……他想带石榴去的话,你就随他们吧,那个……” 林氏想找一个让石榴跟着去的理由,一时语结,这个理由还真不好找。   ☆、第66章 又闹事了 杨氏见林氏这般欢喜,觉得这个林氏也是不懂事的。 杨氏用十分柔和的语气说:“亲家母,不是我硬要拆散他们小两口,听说驿站是官场上的人来来往往的地方,保不齐还有从京城来的大官,以石榴这性子,惹出大事就不好收场了。” 林氏面露尴尬,有些心虚地说:“我家石榴有时候是有些莽撞,但她……很听话的,钱枫让她在屋子里呆着,她就不会跑出去惹事。” 林氏见杨氏似有不悦,有些为石榴着急,急得满脑子胡乱地转,忽然,她转出了一个好主意,摆出一张苦脸说:“有些事亲家母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十六岁就嫁给石榴她爹了,可是婚后十一年都没孩子,那个时候我心里苦啊,受公婆的气,还受妯娌的嘲笑,村里的人更是指指点点。石榴她爹见我平时操持家也算尽心,不忍将我赶回娘家去,那十一年我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时胡瞎子给我算过命,说我要在田家过一轮才能有孩子,没想到这个胡瞎子算得还真准,十二年一过,我不就怀上石榴了么,后来又生了石伢子,儿女双全了,你说这事奇不奇?” 林氏听得眉头上下不停地挑动,“胡瞎子这么会算?那得了空我让他爹把胡瞎子请来,给我家里的人都算上一遍。” 林氏笑得眉眼弯弯,“成,胡瞎子家离我家不远,我今日回去后就跟他说一声,让他过来。前年胡瞎子给石榴算过命,说她越往北去就越有福运,驿站不正好在北方么?我盼着石榴给钱家生个大胖小子,或许这次去驿站就是得福运的时候。头一胎若生了个男娃,咱们也就放心了,以后生男生女也不打紧,亲家母说是不是?” 杨氏这下不再反对了,忙点头,“好好好,那让石榴跟着去,她越去北方越有福运,那指不定就是得了去驿站的机会要生个男娃呢!” 林氏笑着拍杨氏的手背,“可不是么,所以刚才我听石榴说要去驿站,我就乐得很。” 钱枫听了直发笑,也不知胡瞎子真这么给石榴算过,还是林氏胡诌的。石榴见婆婆终于肯答应了,高兴过来给杨氏捶背,“娘,以后每次钱枫回家,我就跟着他一起回来,帮你带小仙女,好不好?” 杨氏忙说:“那可不行,你这身子哪能跑来跑去,别累着身子。” “有快马呀,钱枫是骑马回来的,娘你坐月子呆在屋里不知道,那匹马可壮实了,驮两个人没问题!”石榴说着想起她自己的亲娘也没见过马,便拉着林氏出去看马了。 杨氏也就随她们去,对旁边哄小仙女玩的钱枫说:“你哥说再过几日他的蚕要结茧了,到时候你带他跑一趟益城,你有空么?” 钱枫算了一下日子,“成,到时候我回家一趟,带他去找一回路,这回去不像我头一回那样瞎摸路,费不了多长时日,三日之内应该就能赶回来了。” 这时葛桃花端着一小碗稀米糊过来了,要喂小仙女吃。杨氏招呼着她,“把碗拿过来,我自己来喂,我坐在床上也没事干。” 葛桃花把碗递给了杨氏,钱枫把小仙女抱到杨氏的怀里,他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小嘴一张一合地吃东西,觉得挺有意思,看得很入神。 葛桃花却坐在旁边耷拉着脑袋。 杨氏抬头瞅了她一眼,“咋了,石榴要去驿站你不高兴?” 葛桃花叹了一气,“娘,我没有不高兴,现在我没事在家歇着,石榴确实可以去驿站享福。我只是羡慕得很,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出过殷山镇呢。” 钱枫觉得大嫂这日子过得当真是不容易,便道:“待娘满了月子,你和大哥抽空去驿站找我和石榴玩一回吧,还可以去县城逛逛。” 杨氏这会子也感叹她自己来了,“桃花啊,你才二十多岁,没出过殷山镇有啥稀奇的,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也从来没出过殷山镇呢,咱村有不少人一辈子都没出去过。” 钱枫忙道:“哎哟,你们这一对婆媳是在比谁更苦么?你们自己一年到头就知道瞎忙,长着两条腿到处去走走多好,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一起出去玩玩!” 杨氏和葛桃花这下都开心了,可不能只让石榴跟着钱枫享福,她们也要沾沾光。 林氏和田老爹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午饭也不吃,说家里还有好些活要干。 下午,钱枫要带着土炸药去炸山,石榴先挨家挨户去通告,其实大家现在都习惯了,知不知道都那样,反正没人敢去石头山附近闲逛,也没那个空。 钱枫见石榴都通告了,他便去了山上。 石榴欣喜地跑到芍药家,说她要去驿站了,芍药也是羡慕得很,说:“石榴,咱们桃花村嫁出来的人,也就数你过得好,当初梨花还嘲笑你呢,说你嫁给钱枫是因为没人敢嫁钱枫,钱枫是她挑剩下的。现在倒好,钱枫出息了,你过上了好日子,她梨花却当了寡妇,以后回娘家,你碰到她可得高高昂起头,气一气她。” 说起梨花,石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的肚子肯定比梨花肚子大一些,我比她早一个月怀上孩子。” 芍药惊道:“梨花她……她也怀上孩子了?” 石榴点头,“你不知道?镇上好些人到处传呢,钱枫也回来跟我说了,说梨花和李小郎只过一个夜就有孩子了,说不定还是李小郎投的胎呢!” 这时秀儿突然来门前了,她被山上轰隆隆的声音给吓过来了,“石榴,这是大哥在山上放土炮?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地要塌陷了呢。” 芍药淡淡一笑,“呆久了你就会习惯的。” 秀儿不请自坐,瞅了一眼芍药这个小树棚,觉得简陋至极,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她知道芍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也懒得多和芍药说话,只顾着对石榴说:“你这会子有空么,咱俩一起去镇上好不好?我想买些盐,还想买几尺布做新衣裳,我嫁到这里来连一身嫁衣都没有呢。” 石榴瞧着秀儿身上穿的细布绣花衣裳,说:“你身上穿的够好的了,还花那个钱干啥?就你这身衣裳,咱村里都没人穿得起呢。” 秀儿在青楼虽没呆多久,但还是挣了些钱,当时就做了几身好衣裳,可是她穿着这样的衣裳在村里显得不伦不类。“石榴,我是想买些粗花布做两身衣裳,这样也好去菜地里种种菜啥的。初喜去田地间干活都不让我插手,我寻思着总不能一直在家呆着,种种菜还是行的,我小时候在娘家也是要种菜的,这样整日闲着婆婆脸色不好看。” 石榴寻思着自己明日下午就要和钱枫一起去驿站了,以后和秀儿很少在一起玩,便笑着点头同意了。 芍药正好想去田里和二喜一起干活,就起身来关门。 石榴本想骑马去,可是钱枫在山上,她自己又不会骑,秀儿也不会,两人只好走着去镇上。 石伢子见他姐和铃儿大嫂走在一起,觉得不妥当,谁都知道他姐和铃儿母女打过架的。他追了上来,“姐,铃儿大嫂,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 秀儿在风月场里混过,这一下就听出端倪来,掩嘴直笑,“小弟真是有趣,你直接叫我大嫂就成,干嘛要呼我铃儿大嫂?” 石伢子脸一红,无语作答。 石榴敲着弟弟的脑门说:“回棚子里干你的活去,我和秀儿去镇上买东西,你管女人的事干嘛?” 石伢子将石榴拉到一旁,小声说:“铃儿大嫂和你走在一起,她不怕回家被她公婆骂么,初喜肯定也会骂她的。” 石榴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秀儿才不怕呢,她在钱家村没有好姐妹,我跟她作伴去一趟镇上有啥不行?” 石伢子没话说了,看着他姐和秀儿胳膊挽胳膊向前走了,钱家村离镇上不算远,走这么一趟路也不累。 秀儿因衣着显眼,干净又鲜艳,来往的男人瞅见了忍不住会多瞧她几眼。或许是石榴身段圆乎些,加上现在有孕了,就更显福态,而秀儿却是玲珑身段,还画了淡妆,石榴就这样不知不觉成了秀儿的陪衬。 石榴自己当了陪衬还不自知,秀儿却一脸的得意,见有男人瞅她,她更加挺起胸脯,微微带笑,很是迷人。 石榴左瞧右看,“秀儿,你干嘛一直笑着,看见啥好玩的东西了?” 秀儿拿手帕掩嘴轻笑,“和你一起出来玩我很开心嘛,还不许我笑了?” “哦。”石榴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先是去铺子里买了一些粗花布,秀儿现在花的是自己的钱,所以她也不精打细算,还买了几包糕点和瓜子,然后来到李家铺子前买盐。 还没到铺子跟前呢,石榴就大声叫道:“梨花!你怎么在卖盐?” 石榴拽着秀儿大步走过去,梨花并没有多瞅石榴,而是朝秀儿多瞧了几眼。这两个女人都颇有姿色,所以互相瞧着都不太顺眼,梨花觉得秀儿那神情太浪荡,而秀儿觉得梨花太傲气。 石榴又问:“听说这个铺子现在是李大郎在打理,你怎么跑出来卖盐了?” 梨花用铲子铲了几粒盐让石榴尝尝,笑着说:“我大嫂回娘家去了,昨日下午她和大哥打架,脸都被打肿了,就赌气回了娘家。我大哥这会子和我公婆都在小郎坟上烧纸钱,我有了身孕,我婆婆说去坟上不吉利,就让我在铺子里卖盐。” 秀儿轻哼一声,心想梨花只不过是一个肚子里带娃的寡妇而已,那么心高气傲的作甚,指不定她心里怎么想男人呢! 秀儿指着面前一堆盐,“我要这边的,来个三斤吧。” 梨花手法还挺熟练,很快就称好了盐,包起来递给秀儿。 秀儿便伸手在袖兜里掏钱,就在她掏钱之时,李大郎回来了。他老远就见一位穿着十分显眼的女人在买盐,便凑近来看。 秀儿掏钱之时,露出了莹润的皓腕,李大郎站在一旁瞧着不眨眼,都快看痴了。 梨花见李大郎这副没见过女人的模样,心里便着了气,要知道昨夜里李大郎还摸进她的房,说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呢。 梨花是个心气高的人,哪里看得下去这一幕,她伸手一扬,便把手里的铲子砸了出去,正好砸在李大郎的脑门上,李大郎疼得“啊”的一声大叫,脑门上顿时鲜血直流。 石榴和秀儿被这阵势吓得往边上一跳,不知梨花这是要干嘛。 梨花故作惊慌,“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俩了,我……我打蝇子,刚才有一只臭蝇子在这面前飞来飞去,若是被臭蝇子叮了盐,这盐就不好卖了。” 她还从铺子里跑了出来,扶着李大郎,“大哥,你没事吧,你怎的这么不经打,一个铲子而已,怎么脑门就出血了?” 李大郎捂着脑门,“你个小娘们,你疯了!你打臭蝇子咋把铲子往我头上砸?” 其实李大郎也猜得出梨花为何要打他,他嚷了一句便捂着脑袋往后跑去,找魏大夫去了。 秀儿把钱放在柜台上,拉着石榴赶紧走了。石榴还不停地回头看,“梨花把李大郎打成那样,她的公婆不会打骂她吧?” 秀儿哼笑道:“得了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这一对瞧着都不对劲,哪里来的臭蝇子,我咋就没瞧见?” 石榴完全听不懂,没有臭蝇子梨花干嘛出狠手? 她们俩才刚回到钱家村的村口,就见高氏冲了上来,一把将秀儿拉了过去,对石榴凶道:“石榴,你把我小儿媳给带坏了,现在又想来带坏我大儿媳?我跟你是不是在上辈子就结下了大仇,怎么我两个儿媳都跟你走得这么近乎?” 石榴可不是好惹的,叉着腰说:“我和芍药从穿开档裤就在一起玩,要不是看在你是她婆婆的份上,我还要扯你头发呢!我和秀儿也是早就认识的,她还没嫁给初喜就喊我姐姐呢,我就和她在一起玩怎么了,你还想打架呀?” 高氏撸起袖子,“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你现在肚子里都有种了,难不成我还打你不赢?我告诉你,以后离我两个儿媳妇远远的,不许你再去芍药家,也不许你再跟秀儿说一句话,否则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啥?你见我一次就想打我一次?” 石榴伸手就拉住高氏的头皮,两人扭打在一起了。秀儿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赶紧拉架,“娘,不是石榴找我,是我找她的,我在村里没个姐妹,只认识她。” 高氏被石榴揪得生疼,吼道:“秀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娘们,你拉我干嘛,你拉石榴啊,她揪着我的头发呢!” 秀儿慌忙又来抠石榴的手,“石榴,好姐姐!算了,别打了,你肚子里还有娃呢!” 一提到娃,高氏忽然灵机一动,就伸手要捶石榴的肚子,恰巧石伢子跑了过来,他刚才在棚子里就瞧见她们要打架了。 他一冲上来便把高氏往边上一推,高氏被推得往后一个趔趄,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你个石伢子,你们姐弟俩合伙打我一个是不是?” 石伢子护在石榴面前,“刚才我瞧见了,是你冲上来找我姐吵架的!” 秀儿怕两家越闹越僵,她以后还想和石榴及钱枫在一起玩呢,整个村也就他们俩见过世面,所以她赶紧扶起高氏,硬是把高氏给拉扯着往家里走。 高氏甩着身子,“秀儿,你拉扯我作甚,你咋这么没用,你该冲上去帮我踢石榴的肚子!” 秀儿还是拼命拉扯她,“娘,石榴明日就要去驿站了,她家现在和官府走得近呢,和她打架对咱家没好处,我以后少和石榴来往还不成么?” 高氏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咧着嘴说:“好家伙,这头发又被石榴揪掉不少!” 石伢子见她们婆媳走了,对石榴说:“姐,你们要去镇上的时候我就说了吧,叫你别和铃儿大嫂走在一起,现在可好,又打了一架,以后两家还怎么处啊?” 石榴整了整衣裳,再理理头发,“不处不就得了,下次她再惹我,我就打暴她的头!” 石榴气哼哼地回家了,石伢子感叹一声,也是,不用处了,反正他也不寻思铃儿的事了,何况刚才他还把高氏推倒在地,就让青头大哥去碰碰运气吧。 石榴一回家,就见胡瞎子坐在婆婆的屋里拉扯着二胡。因为胡瞎子是个瞎子,看不见人,所以杨氏才肯让他进卧房的,何况还有葛桃花和几个孩子都在。 杨氏见石榴回家了,便咋呼着说:“石榴,刚才已经给桐儿和枫儿算了命,他们俩都是好命呢!” 葛桃花却在旁补了一句,“钱桐没有二弟命好,钱桐只能是一辈子安稳福乐,而二弟却是洪福齐天,这能一样么?” “洪福齐天是啥意思,不会是要当齐天大圣吧?”石榴问胡瞎子。 胡瞎子哈哈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齐天大圣,我记得齐天大圣好像是猴子吧?” 杨氏赶紧连呸三声,“石榴,可别瞎说,洪福齐天就是和老天爷一样有福,扯什么猴子。还有,我和你大嫂也算过了,虽无大福,但也都能安享晚年,有寿!你在娘家已经算过了,今日就不给你算了,这会子正给小仙女算着呢。” 胡瞎子早对这一家子的事情知晓差不多了,也知道他们对小仙女寄予厚望,便扯着二胡唱道:“诗词歌赋懂一二,琴棋书画信手来,命中注定遇贵人,此生必做人上人!” 杨氏乐得合不拢嘴,“我家小仙女会遇到贵人,那意思是将来肯定会嫁到一个好人家。” 葛桃花附和道:“可不是么,看来爹娘还得送小仙女去上私塾才行,否则怎么能懂诗什么赋,还会什么琴呀画呀的。” 杨氏顿时一滞,“女娃哪有读书的?” 这时钱枫跨进门来,大声笑着说:“女娃咋就不能读书?” 胡瞎子听到钱枫的声音,赶紧起身要走,他觉得钱枫这个人不好糊弄,还是先走为上,不过他还是没忘伸手要钱。 葛桃花急道:“你别急着走啊,我家两个孩子还没算呢!” “一日之内算多了会不准,待过些日子我找个好时辰再来算为好。”胡瞎子说话时将手再伸长了些,大家都知道他是要钱。 杨氏赶紧从枕头底下拿出钱来数着,“总共算了五个人,那就是二十五文钱。” 葛桃花接过钱来递给胡瞎子,胡瞎子赶紧走了。 钱枫看着胡瞎子的背影直摇头,“这个算命的还真是怪,见了我就像遇到鬼一样,灰溜溜地走了。” 杨氏瞪了他一眼,“不许瞎说!” 钱枫瞧见石榴脖子上有一道血梗,便拉着她回自己的屋子,坐下来半生气半心疼地说:“石榴,听石伢子说你刚才又和二喜他娘打架了?” 一提这事石榴便气呼呼的,“是她冲上来找我吵架,还说以后若是见我和芍药或秀儿在一起,她就会见我一次就打一次,还不让我去芍药家玩,你说她可恶不可恶?” 钱枫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别气了,以后你要和她打架也得先找我呀,我帮你一起打,你一个孕妇打什么架,倘若伤着孩子怎么办?” 石榴摸了摸肚子,倏地一笑,“我会护着肚子的。” 钱枫斜了她一眼,“打架的时候都是往狠里打,哪里还护得住?幸好你明日就要跟我去驿站了,若是让你在家里呆着我还真不放心,动不动就打架哪成?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后见了她还是绕着走吧。” 石榴瘪着嘴,“绕着她走倒是可以,我还懒得见她呢,可是……难不成我还要绕着芍药和秀儿走,以后回了家我也不能和她们俩一起玩么?” “这个……还是少和她们来往为妙,除非以后两家和解了,去了驿站你可以和贾大胖的婆娘一起玩嘛,我叫贾大胖把他的婆娘也接过来,听说他的婆娘可贤惠着呢,肯定好相处。” 石榴听后又乐了,晃着脑袋得意地说:“好,我又有新姐妹了。”   ☆、第67章 石榴的秘密 在家呆了两日,钱枫要带着石榴去驿站了。石榴收拾出两大包袱的东西,都是她和钱枫平时要用的。 一匹马驮两个人就够累的了,还驮两个大包袱,马跑了一阵后,石榴要下来自己走路,她心疼马。在她眼里,牛儿马儿和人一样重要,不能让它们累着渴着。 钱枫下来陪她一起走路,“石榴,等会儿到了驿站,你喊贾大胖为大哥吧,若你不喊他为大哥,他肯定就会喊你为大嫂的。他年纪比我大不少,我们还是要敬着他为好。” 石榴想起贾大胖当初那模样就笑了起来,“好,虽然他是个好糊弄的人,但咱们以后还是不要糊弄他为好,待他把婆娘带过来,我就喊他的婆娘为大嫂。” 因为他们下马走了好一阵子,到了驿站就没赶上晚饭。贾大胖让厨子给钱枫留了饭,当他听到马蹄声便出来迎钱枫,没想到钱枫把石榴也带过来了,他上来帮着拿东西,正要开口喊大嫂,石榴却抢先开口了,“贾大哥,你还记得我吧?” 贾大胖哈哈笑道:“咋能不记得,我还记得你爱吃牛肉哩。” 石榴脸一红,憨笑了起来,“大哥你就喊我弟妹或石榴吧。” 贾大胖还觉得似有不妥,钱枫把马牵进马厩便走过来说:“大胖,你明日回家把大嫂也带过来吧,大嫂她怀了身子一人在家你也不放心,咱们两家就好好在这儿过日子,待有官员过来,让她们俩呆在屋子里别出来就成。” 贾大胖听了顿时就跳了起来,“我也能把婆娘带过来?” 石榴立马应道:“为啥不能,我都能来,大嫂咋不能来?” 贾大胖欣喜得满脸红晕,然后挠了挠头走到钱枫面前,“那我能现在就回家么?” 钱枫大笑,“瞧你个大胖,想婆娘想得受不住了?快去吧。” 贾大胖一蹦三尺高,高兴地往马厩跑去。忽然,他想起什么,又跑进驿站的院子,让厨子赶紧给石榴做一份晚饭,刚才留的饭只够钱枫一个人的。 石榴来不及欣赏驿站,就跑到马厩先给马喂草料和水,还轻抚着它的脑袋,“马儿马儿,你赶紧多吃点,等会儿又要干活了,真是辛苦你了。” 喂了马,她才饶有兴趣地欣赏起这个驿站来,“钱枫,这个院子真大,真好看,里面还有这么多房间,得往多少人啊!” 钱枫感慨道:“这些房间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咱们住在后面的小屋子,比这里差远了。” 两人把东西放下,钱枫拿出钥匙打开前面两排房屋,带着石榴一间一间地瞧,石榴看着眼馋得很,觉得每一件摆设都是极好的东西,看来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去哪儿都住好的吃好的。 他们回到后面自己的小屋子里,厨子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 两位厨子都四十好几了,平时默默地干活,不爱说话。石榴见自己被人这么伺候着还很不习惯,“两位大叔,以后我没事就帮你们一起下厨吧。” 郭厨子点头哈腰呵呵笑着说:“夫人说笑了,你哪能跟我们一样干粗活呢。” 何厨子也附和道:“要是让夫人干活了,我们俩在这儿岂不是白拿钱?” 石榴羞得赶紧站起来,“我是哪门子的夫人,你们以后就叫我石榴好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们干些活多好。” 钱枫这时想起贾大胖说要雇两位洒扫的人过来,前面八间屋子虽然大多时候是空着的,但必须每日打扫,要擦得窗明几净才成,因为谁也不知道哪日会有官员要来,雇洒扫的费用也是经过县令大人同意的。 钱枫便道:“我知道你们两位厨子在这儿干也挺不容易的,虽然活儿不多,就是做一日三顿饭,但月钱太低,一个月才一百二,而且每隔半个月才能轮流回家一趟。要不我跟驿丞说一说,就别再另雇洒打的人了,把这些活儿给你们干,你们每个月就能领到两百二十文的月钱,这样就能多攒些钱养家糊口。” 两位厨子就是盼着多挣些钱,听说有这么好的事哪能不高兴,就差要磕头谢恩了,吓得石榴赶紧将他们俩扶起来。 石榴还惦记着帮他们干活,说:“你们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帮着你们干,放心,我不要工钱的。” 两位厨子见石榴这么爱笑,都跟着笑起来,他们俩下去了,钱枫和石榴才开始提筷子吃饭。 “钱枫,两位大叔真会做菜,比益城饭馆里的大厨做的都不差,他们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会愿意在这儿干领这么低和月钱,去饭馆里当厨子不好么?” 石榴从来不注意吃相,更不理会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她一边吃一边问,兴奋着呢。 钱枫叹道:“他们是奴籍,平时只能被官府任意安排,安排他们去哪家做饭就得去哪家,听说来这之前他们都在县令大人府里干呢,而且他们的婆娘和子女也都是奴籍,在一些官员家里当奴仆,专门伺候主子,所以他们俩张口闭口叫你夫人,他们平时习惯了这么称呼主子。” 石榴听着觉得他们很可怜,“那以后我更要帮他们干活了。” 钱枫给她夹了一块菜,笑道:“好,我知道你闲不住。” 吃过饭后,两位厨子又来收碗筷,石榴还帮着他们一起收盘和擦桌子,然后去厨房和他们一起扫地拉家常,两位沉默寡言的厨子也变得爱说笑了,觉得来了石榴这么一位主子真是好,平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怪沉闷的,现在来了石榴顿时就喜庆起来。 石榴让他们把她当自家闺女看待,他们当然不敢,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干起活来就更带劲。 钱枫在屋里看书,上任之时贾大胖带来了一本县志,还有县令给他们俩的几本官员录,就是各位官员的背景,是哪里人,几年来的各种履历,平时有哪些喜好,以及和哪些官员来往密切。 这些可是县令大人自己在官场滚爬多年,才从别人手里弄到的,他舍得让人把这些抄录一份给贾大胖和钱枫,也是怕他们俩不小心得罪了官员,会把他给连带进去。 贾大胖识字不多,也不爱看书,所以这项任务就由钱枫来完成了。 钱枫还算是个称职的驿差,看得很认真,待石榴进来时,他已经看了不少。他知道石榴爱认字,便把石榴认识的一些人的名字都写下来,然后给石榴纸笔,让她在旁边没事练去。 石榴还有模有样地写了好一会儿,神情十分专注。 钱枫看书也累了,便过来看石榴的字练得如何。石榴见他过来了便慌忙用手捂住草纸,神神秘秘地笑道:“不许看,这个不能给你看!” 钱枫不禁好奇,石榴还有啥秘密,他指着窗外,“咦?谁来了?” 石榴信以为真,探过来看,“不会有大官人来了吧?” 钱枫趁机把她写的东西抢了过来,高高举着看,只见上面写的全是女人的名字。石榴胳膊没钱枫长,跳起来也抢不到。 钱枫念道:“小仙女、梨花、芍药、秀儿、铃儿、穗儿、大嫂、秋菊、石榴,咦?你干嘛把你名字写在最后,这是什么排名?” 石榴急得两手乱抓,“不告诉你!” 钱枫再仔细一瞅,发现石榴在小仙女名字前面写了个东倒西歪的俊字,而且这个俊字还写错了,在她自己的名字后面却写了不俊两个字。 钱枫明白了,石榴这是将她特别熟悉的人按照相貌排了个名,老一辈的人她没写进去,因为钱枫刚才没教她写老一辈女人的名字。 钱枫哈哈大笑,“石榴,你这样可不行,都说人不可貌相,你不许按照模样好坏来排名,这样不好。” 石榴抢不过,只好放弃,还把桌上另一张纸给钱枫看,这下钱枫更是大笑了起来,因为这又是另一种排名,他大声念道:“喜欢石榴、小仙女、穗儿、芍药、大嫂、秀儿,不喜欢秋菊、铃儿、梨花。” 钱枫简直要笑坏肚子,念了好几遍。石榴跺脚,“这有啥好笑的,你快教我钱字怎么写,你都教我好几回了,我还是不记得。” 钱枫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石榴学着仿写了几个钱字,然后在喜欢谁的那张排名纸上加了一个人的名字,结果就是“喜欢钱枫、石榴、小仙女、穗儿、芍药、大嫂、秀儿……” 钱枫将石榴抱在怀里,得意地说:“你这是故意哄我的,还是真心话?” 石榴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了,我把大嫂排在了芍药后面,大嫂不会生气吧?我是真的更喜欢芍药一些,芍药脾性特别好,从来不发火,对我也好。” 钱枫摇了摇头,“对这个我倒是没意见,只要你将我排在第一就好,其它的我不管。” 钱枫将石榴抱起来转了几圈,忽然把她放下,拿出那张相貌排名的纸,“石榴,你干嘛把自己放在最后,你可不能这般不自信,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 钱枫提起笔来将石榴名字划掉,要将石榴的名字写在小仙女的前面。 石榴惊愕地张大了嘴,“我比小仙女还要好看?娘知道了会揍你的!” 钱枫在小仙女的名字前写下大大的“石榴”二字,还拿起来吹了吹,“在我心里你最美,谁也替代不了。” 石榴一下扑在钱枫的怀里,撒娇耍赖,两人闹了许久才睡觉。 贾大胖是个急性人,本以为他会在家玩个两日才来,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就带着他的婆娘过来了。 钱枫和石榴出门相迎,帮着卸行李。石榴一见到贾大胖的婆娘杨惠儿就大大咧咧地喊道:“大嫂,你小心点,我扶你下来!” 杨惠儿人如其名,一看模样就是极贤惠之人,她下马后恭恭敬敬地给钱枫和石榴行了大礼,然后面带羞涩,柔声软语地说:“你们这般盛情叫惠儿如何受得住?” 石榴向来是自来熟,她挽着惠儿的胳膊往院子里走,“这哪里是盛情,你是贾大哥的婆娘,那就是我的大嫂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惠儿见石榴这般热情,有些惶恐,在路上她就听贾大胖说石榴这个人极好相处,会真心真意待她,一点儿心眼都没有。虽然她在心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石榴会这么大大咧咧的,对她这般亲热,看来以后这日子确实能好过了,不会有勾心斗角之事,这样她也放心多了,因为她也不擅长和别人玩心眼。 惠儿比石榴年纪还要小上一岁多,但被石榴一直大嫂大嫂地叫着,她就当自己比石榴大好了,“弟妹,听大胖说你的名字叫石榴,真好听。” 石榴傻笑着,“真的好听?那你叫啥名字?” “惠儿,贤惠的惠。”惠儿有些脸红,“爹娘给我取名时希望我长大了做一名贤惠的女子,我怕是要让大家笑话了。” 石榴惊道:“惠儿?好贴切的名字啊,你爹娘真会取名,比我的名字还要好听。” 钱枫和贾大胖跟在后面拎东西,见前面两个女人一见面就这么热闹,忍不住一阵发笑。 “大胖,你咋不在家多歇个几日?” 贾大胖笑得那张脸肥嘟嘟的,“在家也是闲着,来这儿还能和你及弟妹一块儿处着。惠儿平时就说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着,现在能和弟妹在一起玩,热热闹闹的多好。” 石榴帮着惠儿摆放东西,然后拉着她把每一个房间都转个遍,还去了厨房和两位厨子打个照面,再拉着惠儿出了驿站,绕到驿站后面,“大嫂,你瞧,这里有好一块地,我早上起床时才发现,以后咱们在这儿种菜吧。郭大叔和何大叔每日起早去买菜也不容易,若是咱们种了菜,以后他们俩就不必每日去镇上买菜了,这个林庄离镇上也有好几里路呢,离县城好像有十几里路,太远了。” 惠儿欣喜地蹲下来扯着地上的小草,“好,我喜欢种菜,我娘家也是农户,我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呢。成亲以后我没下过地,感觉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说起身子,石榴便瞧着惠儿的肚子,“大嫂,听贾大哥说你也有了身子,咋一点儿也瞧不出来,身段还是那么瘦溜。” 惠儿腼腆地说:“我成亲才三个多月,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不显怀的,我瞧着好多妇人都是要等四五个月才显怀呢。” 石榴顿时脸红了,“那我才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这肚子咋就大了不少呢?” 惠儿掩嘴而笑,“那是因为你的娃儿大,将来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她们俩说风就是雨,才刚说要种菜,就一起相伴着去林庄的镇上买菜籽和菜苗。钱枫还有些不放心,怕她们俩找不着路。 贾大胖找出钱枫上回就已经带过来的象棋,“咱俩来下棋吧,由她们俩去,从这儿到镇上也就一条大道,她们想迷路都难。”   ☆、第68章 哪路的神 石榴和惠儿从镇上买来了好些菜籽和菜苗,等她们赶回来已经快午时了,她们俩又走进厨房,和两位厨子一起做午饭。 下午,钱枫和贾大胖一起喝茶侃大山,两位厨子在打扫前面八间屋子,石榴和惠儿在后面种菜籽和菜苗。大家都在说说笑笑,惬意着呢,贾大胖突然竖起耳朵,有些紧张地说:“钱枫,我好像听到马蹄声,莫非有官员来了?” 钱枫静听一阵,“没想到你耳朵还挺灵的,真的有马蹄声,咱们赶紧去迎接!” 贾大胖担心来者会是品级很高的官员,他害怕自己肥头大耳的被人嫌弃,也怕自己做事会出错,就让钱枫骑马去迎接,他自个儿站在院门口候着。 钱枫骑马向前去,才骑出半里路就见到有两位骑马的迎面而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官员,倒像是两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钱枫不确信他们到底是来住驿站的,还只是从这儿路过去游玩的,不好冒然上前迎接,便勒住马停在原处。 两位公子哥见钱枫停在前面,其中一位便大喊一句,“喂!你知道驿站在哪儿么?” 钱枫一听,果然是来找驿站的,竟然有这么年轻的官员,而且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傲气,理所当然的傲气,平民想装都装不出来的。平时人家喊钱枫小哥或小兄弟都挺常见,这回竟然连称呼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喂!” 钱枫赶紧骑了过去,跳下马作揖,“在下就是林庄驿站里的驿差,前来迎接二位大人。” 两位公子哥年纪都不大,一个估摸着和钱枫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岁左右,另一个顶多十七八岁,面相嫩得很。他们两位年纪虽不大,气势倒不小。 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位公子哥瞅了瞅马下的钱枫,“哦,驿差,很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钱枫,冷峻地说:“记住,我们的身份不许向他人透露,否则……你会掉脑袋!带我们去驿站吧。” 钱枫看着纸上的印戳,惊得两眼愣直,他这是头一回接待官员就遇到这么两个神级的人物!难怪他们俩穿着看似低调,却透着一股尊贵之气。 钱枫赶紧爬上马,带着他们俩去驿站。 贾大胖见真有官员来了,小跑着上前要扶他们下马,但人家显然是练家子,身形矫健地往下一跳,姿态煞是好看。贾大胖不知如何应对他们,就牵着马去马厩,由钱枫带着他们俩进驿站。 钱枫自然是会带他们俩进最好的两间房,然后亲自来沏茶,为他们把随身带来的包袱放进衣橱里,再把长剑挂在墙上。 钱枫还在想,这种剑鞘都打制得如此流光溢彩,里面的剑肯定更不一般,怕是能削铁如泥吧?看来自己得小心点,可别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脑袋都保不住。对他们来说,杀个驿差或许真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两位公子哥喝了茶后,便在各自的房里躺着睡觉,看来在路上劳累了。 钱枫在门外守着,贾大胖屁颠地跑过来,小声地问:“这两位是哪路的神?” 钱枫“嘘”了一声,附在贾大胖的耳旁耳语道:“这两位是天大的神,是皇子!人家还是练家子,你小声说话指不定他们也能听得见呢,快去叫厨房准备糕点和果品,再去买好菜,还得把他们的马给伺候好了,言行举止都得小心着点!” 贾大胖两眼圆睁,双腿发软,紧捂着嘴巴,然后颤巍巍地忙乎去了。 石榴和惠儿还在栽菜苗呢,栽得一大半后,惠儿寻思着浇些水,这块地有些干。她还未进院子,就发现马厩里多了两匹,不敢再进院子了,紧张地来到后面找石榴。 “石榴,不好了,来人了!” 石榴忙得满身都是土,她站起来掸了掸,“来人了?当官的?” “肯定是啊,大胖也真是的,他咋不出来告诉我们一声,不会慌得忘了吧?”惠儿紧张得小脸涨红,“怎么办,我们还能进去么,不会被撞见吧?” 石榴咧嘴笑道:“这有啥好怕的,钱枫说过,当官的未必都是恶人,哪怕看见了咱们又能怎样?不怕,咱们这就进去,若是没撞见,咱们就进屋躲着,若是撞见了,就说……咱们是厨娘。” 惠儿点头道:“你说得对,他们兴许不知道这个驿站只有两个厨子的。” 说归说,惠儿还是紧张,她跟在石榴后面走着,来到大门前,石榴伸头往里探了探,远远地只见钱枫立在门口,并没见着其他人。 石榴往身后一招手,和惠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正巧碰到两位厨子要出门,他们得去买菜。贾大胖小跑着去亭子里摆糕点和果品,见到她们俩进来了,便上前小声地说:“你们俩还在这儿晃悠啥,赶紧回屋去!” 石榴好奇地打听道:“来者到底是啥官啊?” 贾大胖急得跺脚,“弟妹可别再问了,反正是天大的官,你们快去躲着,别再出来了!” 石榴朝他伸了个舌头,心想他至于么,紧张成这样了。钱枫在门口见贾大胖那般神情和石榴说笑,心里直发笑,虽然听不到贾大胖在说什么,但也猜得出他是在叫石榴和惠儿躲起来。 她们俩沿着大道正要往后院走,钱枫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吓了他一大跳。 这位年纪稍长一些的皇子刚睡醒,他眯着眼睛向外瞧着,正好瞧见石榴和惠儿在道上走着。 他并不支使钱枫,而是朝石榴和惠儿嚷道:“打水来伺候爷洗脸。” 石榴和惠儿吓得一怔,停在原处,傻愣着。看来这位皇子把她们俩当仆人了,钱枫跑过来说:“惠儿,你别紧张,快去打热水吧。石榴,你进厨房帮忙,别到前头来了。” 钱枫知道石榴大大咧咧,嘴上没个把门,所以让惠儿上前伺候皇子更妥当一些。 惠儿没见过啥大世面,紧张得不行,只好快步去后院打热水。贾大胖也跑到后院来了,说:“叫你们俩赶紧往后走,现在好了吧,被撞上了。” 石榴往盆里舀热水,说:“大嫂,你别怕,我瞧着那个人年纪跟钱枫差不多大,想必不是什么大官,哪怕是大官也不怕,他又不会吃人。” 贾大胖并没有把两位皇子的身份告诉她们,怕把她们给惊着。惠儿端着热水往前头来,贾大胖就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走着。 他们俩来到大皇子的门前,钱枫敲了敲门,惠儿就端着水进去了,贾大胖和钱枫一起立在门边上。 大皇子见惠儿进来了,只是扫了她一眼,坐在桌前看着一本书。惠儿见他并不来洗脸,只好自己打湿巾子,然后走过来递给大皇子。 大皇子接过巾子洗了把脸,再擦了擦手,然后把巾子还给了惠儿,惠儿双手来接。他见惠儿双手都有些抖,不禁蹙眉,“你以前没有伺候过人?” 惠儿颔首垂目,慌道:“没……没有。” 大皇子瞅了瞅这个屋子,“这个驿站看来是新建的,在我来之前有哪些官员来过?” 惠儿颤着嗓子道:“两位大人是……是头一批来的。” “哦。”大皇子朝她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惠儿如得了解救令,赶紧端着水出来了,待她出门时,头上已是一层细汗。贾大胖跟着惠儿来到后院,才敢出声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惠儿便把刚才简单的对话告诉了贾大胖,贾大胖放松了些,觉得这位皇子问的话挺正常。 大皇子忽然又拿着书出来了,去亭子里坐着,钱枫只好又跟着立在亭子旁。大皇子倒挺悠闲,伸手拿着果子吃,眼睛盯着书看,还时不时莞尔轻笑。 钱枫站得远,也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书,这本书真的这么有趣? 石榴和惠儿在厨房忙着做千层饼,因为厨子买菜去了,两位皇子说不定在路上既劳累又饥饿,所以先做点东西出来,免得人家要吃的,却啥也拿不出来。 做千层饼还是石榴提出来的,她回味着说:“那回我和钱枫去益城,就吃过千层饼,后来回家我一直馋这个,就自己琢磨着做,做了几回,发现味道越做越好了。他们当官的平时吃大餐吃惯了,或许就爱吃这种饼呢。” 贾大胖在旁瞧着点头道:“地道的千层饼只有益城有,他们或许真没吃过,你们好好做。” 惠儿抬头道:“你咋不去前头候着,躲在这里干啥?” 贾大胖搓了搓手,“有钱枫在呢,他长得周正,在两位大人面前站着也像那么回事。我这一身浑肉,大头小眼的,若是两位大人看不顺眼找我麻烦可就不好了。” 惠儿噗哧一笑,“瞧你没出息的。” 没过多久,小皇子也出来了,钱枫赶紧去后院让惠儿再打热水来,见她们还做出了千层饼,顺便给端了出来。 惠儿再伺候小皇子洗脸,然后端来两杯茶,就去厨房不打算出来了。 两位皇子见钱枫端来热气腾腾的千层饼,挺感兴趣,一人拿一块吃了起来。 大皇子吃了几口,对小皇子笑道:“小弟,没想到这饼还挺好吃的,咱这一路上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饼。” 小皇子应道:“那是因为你饿了,咱们还是上午吃的饭,这都傍晚了,能不饿么?” 大皇子忽然瞅向钱枫,“你是驿差,咋不见驿丞呢?” 钱枫上前作揖道:“刚才和我在门口一起立着的就是驿丞。” 大皇子喷笑,“就是那个大胖子?咋瞧上去他像驿差,你像驿丞呢?” 钱枫微笑道:“我们俩亲如兄弟,他说怕自己相貌不好登不了台面,所以让我来伺候大人,他干跑腿的话就成。” 大皇子笑道:“有趣,竟然还有这样的驿丞,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你忙你的吧,我和小弟有话要说,你别候在这儿了。” 钱枫作揖后退,一路向后院走来,吁了口气,总算是得解放了,一直站在那儿还真够累的。 石榴见钱枫来了,往他嘴里塞着饼,说:“之前你还说让我和大嫂躲进屋里呢,现在根本不用躲,人家当官的才不管这些事呢。” 钱枫坐下来吃着饼,再喝几口水,“现在才发现伺候人的活真是不好干,光站着一动不动就浑身酸疼,还得聚精会神听着,怕人家吩咐。” 贾大胖叹道:“可不是么,以前我在渭河县也是从一个小差役干起,最初每日候在领头身边,脖子酸、腰酸、两腿酸,回家后只想躺着,啥活也不想干。对了,他们有没有问房里摆的大理石笔筒和砚台,还有花盆也挺显眼的。” 钱枫摇头,“石桌和石凳那么显眼他们瞧了都没问,更别说那些小东西了,说不定在人家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根本没在意,何况人家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来买东西的。” 贾大胖应道:“也是,你别着急,以后来些小官你干脆直接问人家,这次人家来头太大,咱们还是不要多嘴才好。” 石榴听了便问,“什么来头?我瞧着他们年纪轻轻,八成也就是刚上任的小官吧?” 钱枫笑道:“你别问这些了,待他们走了我再告诉你。” 石榴撇嘴,“哼,我还懒得知道呢。” 惠儿掩嘴轻笑,她也不想知道,只要自己小心伺候好了就行。 钱枫吃了饼,便去马厩瞧一瞧,再给马添了水和草料,然后才回到后院。不多久两个厨子也回来了,他们俩可是挑着担子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两位皇子肯定要进屋了,钱枫便去前面给两间房都点上蜡烛,每间房都点了六对大蜡烛,屋子里亮堂得很。 钱枫把蜡台放在屋里的石桌上,正要转身出去,被大皇子给叫住了,“你给我说说,这附近有没有啥好玩的地方,等会儿我和我小弟吃过晚饭就去逛逛,这里太冷清,没意思。” 钱枫犯难,这里又没有夜市,哪里有好玩的。他寻思了好半晌,才道:“大人,这里是林庄,也就是乡下,还真没啥好玩的,农户们一吃过晚饭就上床睡觉的。这儿离县城有十几里路,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那儿有梨园,倒是可以逛一逛。” 大皇子眉头一挑,“梨园?行,吃过饭后你带我们俩去。” 钱枫领命,退出去了。 这么多人在厨房忙着,很快就做出一桌子菜来。钱枫在旁伺候着倒酒,两位皇子胃口还真好,之前已经吃过千层饼了,这会子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在宫里吃多了大菜,对外乡的小菜格外青睐。 他们吃饱喝足了就要去梨园,钱枫只是随便吃几口饼,就带着他们去了,三人都骑着马,一路向县城而去。 两位厨子收拾了外面的饭桌,然后在厨房里的小桌上又上了一桌简单的小菜,石榴和惠儿、贾大胖三人坐着吃。 石榴一边吃一边讲着她和钱枫去梨园听戏的趣事,“大嫂,待两位大人走了,咱们几个也去听吧,就是价钱贵了一些,不能常去。” 惠儿满面红晕,“好,我还从来没听过戏呢。” 贾大胖心里却不太舒坦,说:“我躲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啥事都让钱枫出头,希望他们不要为难钱枫才好。唉,这个驿站的活儿还真不是好干,生怕出个错就完蛋。” 石榴忙道:“大哥,你别担心,钱枫去过梨园,这会子肯定正和两位大人在听戏呢,不会有啥事的。” 钱枫确实和两位皇子在听戏,而且还是坐在楼上的雅间,有专门的小二伺候。不过钱枫还是站在两位皇子的身后,他可不敢坐下来。 听了一会儿戏,大皇子挥手叫小二出去,然后朝钱枫招了招手,“你坐过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钱枫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大皇子的眼睛是看着台上的戏,嘴里却在对钱枫说话,“你平时听过官员欺压百姓的事么?” 钱枫愣了愣,莫非这两位皇子是一路玩,再一路顺便微服私访,探查民情? 钱枫可不敢瞎说,稍顿了顿,便说:“在下只是一介小小的驿差,未与县官正面打过交道,只是听差罢了,不过平时倒没听过什么县官欺压百姓的事,我们清河县这一带,还算是安居乐业。就是前一段时日听说渭河县涌进一些流民,他们干了不少坏事,偷抢百姓的东西,渭河的县令大人抓了不少人,近来没再听到什么。” 大皇子点了点头,“你们这儿的农户每年交多少粮,商铺子的赋税几何?” 钱枫这个也不敢瞎编,根据自己得知的一一禀告了。 大皇子又点了点头,看来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妥不处,钱枫见大皇子神情没啥异动总算是放心了,都说祸从口出,他还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正在听着戏呢,楼下忽然躁动起来,钱枫站起来往下看,见有几排人不知是不是发生了口角,都抡起椅子要打架。戏台上唱戏的伶人见这阵势,都吓得躲到后台去了。 大皇子眉头一皱,“这些人在闹什么?” 钱枫回道:“应该是发生了口角,就……打了起来。” 大皇子招呼着小皇子,“走,我们下去瞧瞧!”   ☆、第69章 石榴多嘴 唱戏的人都退后台去了,大皇子很不悦,他是来听戏的,却被楼下这一群人搅了雅兴。 他下了楼,小皇子跟在身后说:“这几个粗鄙之人来听什么戏,把他们抓进大牢得了。” 大皇子抬手一摆,示意他别说话。 钱枫在想,大皇子不会是下去想跟人家动手吧,人家在闹腾,你突然去插一手真的好么?钱枫赶紧跟随在后,若是大皇子被打伤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走过来一听,才知道这群人为何发生口角,原来是唱戏的刚才唱着李氏是明君,如何为天下谋福,如何爱惜百姓,接着又唱杨氏是昏君,如何贪恋美色,如何好大喜功。 结果听戏的客人里有兄弟俩姓杨,一个义愤填膺地骂道:“屁!什么狗屁李氏!” 另一个应道:“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戏,净往姓杨的头上泼脏水,姓李的算个鸟。” 偏偏前面一排的人姓李,听到他们骂李氏,就站起来理论,这种事哪里是能理论得清楚的,结果就抡椅子要动手了。唱戏的伶人听下面的人吵闹是因为她唱的词引起的,生怕他们跳上戏台闹事,便逃到后台去了。 大皇子来到他们跟前时,两群人正要开打。大皇子便站在他们两群人中间,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们。 一位粗汉怒吼道:“哪里冒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给爷闪开!” 见大皇子不但不闪开还轻蔑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人忍不住了,搬起大椅子就要砸大皇子的脑袋。 大皇子哼笑一声,并没有急着伸手夺椅子,而是打算身子一闪,让人家砸个空,顺便让人家趴倒在地。小皇子也是练家子,自然知道他哥的意图。 可是钱枫不知道啊,见大皇子没抬头,还以为大皇子不知道有人要砸他呢。 钱枫一下冲过去,“慢!” 他说慢,人家却快,一椅子砸过来,正好砸到他的脑袋。钱枫两眼愣直,然后倒了下去。 大皇子一惊,怒了,腾跃起来将刚才砸人的粗汉一脚踢到戏台上去了,吐血不止。 其他人吓懵了,刚才还准备打架闹事呢,现在见来了这么一位看起来像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玉面书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身武艺,哪里还敢动手。 小皇子踢了旁边一干人几脚,冲他们吼了一句,“还不快滚!” 所有人都爬起来抱头跑了,还有几人将戏台上的人给抬了出去。 大皇子蹲下来看了看地上昏厥的钱枫,抬头对小皇子说:“弟弟,你掐醒他,然后背他上马,回去用我们的药给他抹一抹,过几日就好了。” 大皇子说着就往外走,小皇子还真蹲下来狠狠地掐钱枫一下,钱枫迷糊地睁开眼,感觉脑袋生疼,伸手一摸,还有血,幸好流的血不多,但被砸出一个大包来,这有损他的形象啊。 小皇子一话不说,背起他就走。 来到外面上马时,小皇子说:“你还能骑马么?若是不能,你坐在我的后面,让你的马跟在后面跑。” 钱枫还没开口呢,大皇子便道:“这点小伤算什么,若是在战场上,还得接着杀敌呢。” 大皇子说着就挥鞭抽马,跑出去了,小皇子随后跟上。 钱枫揉着脑袋,骑着马跟上,暗忖道,你们有点良心好不好,我这是为谁受的伤啊?皇家的人就是这般冷漠无情,算了算了,爷不跟你们计较。 回到驿站后,这位大皇子终于有点人情味了,他给钱枫抹上药,再为他包扎好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 钱枫闻了闻药味,“我叫钱枫,大人,你给我抹的是什么药?” 大皇子嘴角上扬,轻笑道:“皇家人用的药,莫非你还嫌弃不够好?” 钱枫摇头,“在下哪敢嫌弃,只是觉得药一般都是苦的,这药闻上去却有一股花香,好奇而已。” 大皇子挑眉道:“这一瓶药太医院得花好几个月才能调制出来。”他把药递给钱枫,“送给你了,以后有个小伤什么的,一日抹个三回,不出几日就好了。” 钱枫平时就愁买不着这样的药,人家要送给他,他也不扭捏,伸手接了。 待他回到后院,石榴和贾大胖、惠儿全围了上来。 石榴摸了摸他脑袋上缠的纱布,“你咋搞的,怎么出去听个戏还能把头给打破了?” 钱枫瞪眼,“哪里破了,瞧你夸张的。” 贾大胖愧疚道:“刚才我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见你骑着马进院子,我还以为没啥事正要庆幸呢,没想到你脑袋被砸伤了。” 钱枫笑道:“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石榴赶紧去灶上热饭菜,因为钱枫走之前还没吃饱呢,只有吃饱了病才能好得快。她坐在灶下烧着火,嘴里嘟囔道:“才当一回驿差就受伤了,这些大人果然是不好伺候的。” 钱枫吃完晚饭上了床,石榴为他轻轻地按摩脑袋,还为他揉肩捶腿。 “钱枫,这两个人啥时候走啊?”石榴巴不得两位皇子明日一早就走。 钱枫被石榴揉得正舒服着呢,闭着眼睛说:“你放心,人家呆不久,这里没啥好玩的,他们呆在这里干嘛?” 石榴眼睛滴溜一转,“他们再不走,我就抓几条蛇来放在院子里,把他们给吓走!” 钱枫吓得脖子一缩,“别!你这样吓不到人家,倒是会把我吓个半死。” 石榴叹气,“那好吧,希望他们能早点走。” 次日早上,石榴来给马喂草料,贾大胖被两位大人吩咐去抓蟋蟀,惠儿和厨子在厨房忙着。钱枫头疼,还在床上躺着,大皇子吩咐他不必起来了,歇着吧。 石榴喂马料时途经前院,见两位年纪轻轻的大人在练剑,石榴好奇地跑过去瞧。 “你们当官的还需要练剑?”石榴蹲在旁边瞧着有趣,便问了一句。 大皇子停下手里的剑,瞅着石榴,不禁一笑,“很奇怪么?” 石榴点头,“当然奇怪了,当官的都有好多人护着,什么衙役呀捕快呀,哪里需要自己练剑,听说当官的平时没事就读书呢。” 大皇子大笑,“我们也读书,早上起来读了好一会儿呢。” 石榴觉得他们年纪小,肯定不是啥大官,便上前套近乎说:“你们从哪儿来的,是什么官,怎么年纪这么小就考上了,是中了举么,难不难考?” 大皇子忍俊不禁,“你问这个干嘛,你家里有读书人?” 石榴得意地说:“我男人钱枫就会认很多字,随手拿一本书都能看得懂,还会写信写文章呢。他只是不想去考而已,若是真要考,想中个举肯定不难。” 大皇子失笑,“钱枫是你男人?” 石榴点头,“对呀,怎么啦?” 这时连小皇子都停了下来,一起大笑,原来钱枫还有这样一位婆娘,倒是蠢得可爱。 石榴瞪眼,“咋了?他有我这样的婆娘不好么?他对我可好呢,还教我认字写字,只不过女人家不能考,若是能考,或许几年后我都能去试一试呢。” 大皇子笑着摇头,他出宫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种妇人,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你可别大言不惭,你会写什么字,在地上写给我瞧瞧。” 石榴拿起棍子就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这是我男人的姓,姓钱,是不是很好的姓?连姓都带钱字,将来肯定能挣好多的钱呢!” 大皇子和小皇子蹲下来看石榴写的字,见她写得十分笨拙,跟小孩子写出来的无异,就这点本事还扯什么考试。哥俩简直笑无语了,觉得石榴这个人脑子肯定是缺根筋。 大皇子笑了一阵,问:“钱枫只不过一个小驿差而已,他能挣什么钱?若是姓钱的就能挣钱,岂不是一堆姑娘抢着嫁给姓钱的人,都要抢得打破头了。” 石榴不服气地说:“别人姓钱不能挣钱,但钱枫能挣。他在我们殷山镇开了个石坊,养着五十号乞丐呢,你们屋里的石桌和石凳,还有笔筒、砚台、花盆、花瓶,全都是从我们殷山石坊出来的,这些样式也都是钱枫自己寻思出来的呢,在外面根据买不到这种样式的。” “哦?”大皇子和小皇子异口同声,他们没想到钱枫还有这等才能,从明面上还真瞧不出来。 他们以为这些好看的摆设与器玩都是官府花大价钱从外面买来的,虽然看上去觉得很不错,但并没多留意。经石榴这么一说,他们才感觉这些东西确实有不平凡之处。 石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的话太多了,钱枫不让她跟两位大人说话的。 她立马站了起来,“那个……两位大人接着练,我……我去喂马。” 吃过早饭后,两位皇子将贾大胖抓来的蟋蟀放在院子里斗,可这种野外的蟋蟀太没战斗力,才斗一会儿都奄奄一息。他们俩觉得没趣,就商量着什么时候走。 大皇子十分向往地说:“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里离苏杭应该不远了,等吃过午饭,咱们就出发吧。” 小皇子玩着桌上摆的花瓶,点头道:“好,吃过午饭就走。你瞧,这花瓶简直比这插的花儿还要好看,这个钱枫倒是个有能耐的人,竟然会琢磨这些东西。” “你喜欢?喜欢的话我们就买一些,让人给送到京城不就得了。” 小皇子又拿起笔筒和砚台,“这些我也都喜欢,连这石桌和石凳也挺喜欢的。宫里的那些虽然都是好东西,可是看多了也厌烦,倒不如这些瞧着有趣。” 大皇子摇头,“你呀,一路上买的东西真够多的,一路尾随我们的那些暗卫还得花好些精力给你送东西回京城。” 小皇子嘻嘻笑道:“这回就别让暗卫们送了,待我们走后一个月,让钱枫找官府派人去送就行,咱们给他留个文书。”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你是怕暗卫们回去禀告了父皇,父皇会骂你吧?” 小皇子被他皇兄猜中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哥俩正说着话,外面来了一群人,其中带头的人还穿着衙役的衣裳。贾大胖迎了上去,“不知你们来所为何事,这里住着两位大人,你们最好不要扰了大人的清静。” 带头的衙役也不敢胡乱得罪人,听贾大胖一口一个大人的,他就更不敢闯进来了,而是客气地作揖道:“听他们说,昨夜有三人在梨园闹事,把一人打残了,县令大人便命我来查一查,便查到这儿来了。驿丞大人,还请你告知我一声,里面两位大人到底是……是何身份?” 贾大胖听衙役恭敬地喊他一声驿丞大人,他倒是挺欢喜的,但他绝不敢实情相告,小声地说道:“昨夜是两位大人带着驿差去梨园听戏的,打人的不是驿差,而是两位大人,他们可是……是……二品官员,就连县令大人见了他们都不敢正眼相看,你就别管这事了。” 衙役听得吓白了脸,赶紧说道:“在下打扰了。” 他说完就带着那群人走了,生怕惹祸上身。 大皇子踱步走了过来,“他们是为昨夜的事而来吧,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贾大胖紧张得结结巴巴,“大人,小的说……你们是二品官员,他们就吓跑了。” 大皇子略微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到了午时,两位皇子吃过了午饭,便来后院看一看钱枫,毕竟当时钱枫是想保护大皇子受的伤,虽然他们俩压根不需他这个毫无武艺的人保护。 钱枫已经坐起来了,脑袋也没早上那么晕乎了,他刚吃完午饭,让石榴把碗撤走了。 大皇子走过来坐下,“听你的夫人……哦不对,听你的婆娘说,你在殷山镇开了石坊,让五十号乞丐在那儿干活养家,听上去你还挺有脑子的,不傻,比你婆娘强。” 钱枫暗道,这个石榴咋连这事也跟人家说了,不是不让她上前说话的么? 大皇子指了指坐在远处玩象棋的小皇子,“他看中了你石坊的东西,一个月后,你得了空回去拉几车,去官府找人送到京城去。”他递给钱枫一个信封,“这里是文书,你到时候给县令就成。” 钱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在那旁玩象棋的小皇子说道:“我瞧着这棋做得很别致,钱枫,到时候你再多做几副棋,顺路一齐捎上。” 钱枫发窘地点了点头,心想,他们看中了他的东西,倒是他的荣幸,可是……他们竟然没说给钱的事,他们这是强要不给钱么? 大皇子哪里知道钱枫是在寻思这些,“怎么,抹了三回药了,还没好些?” 钱枫苦着脸点头,“好些了,大人不必惦记着在下。” 大皇子起了身,“我才不惦记呢,我们等会儿就要走了。” 两位皇子出了门,钱枫好一阵心疼,难道他要拉几车东西白送给他们?虽然他们是皇子,身份尊贵,但买东西也得付钱不是? 两位皇子在后院逛了逛,便逛到了厨房门口,见石榴坐在门口吃东西,他们俩凑过来看。 “你这吃的是什么呢?”小皇子好奇地看着问。 石榴将手里的东西伸给他们看,还睁大了眼睛说:“不会吧,你们当官的连锅巴蘸酱都不认识?” 小皇子吸了吸鼻子,“闻上去倒是挺香的,什么叫锅巴蘸酱?” 石榴哈哈大笑,“就是米饭底下的锅巴呀,再蘸上芝麻辣酱。这种酱是我和钱枫亲手做的呢,就是把红辣椒剁细些,再把炒熟的芝麻及黄豆也磨一磨,两样放一起用盐腌着,可香了,不信你们闻一闻!” 石榴再伸长些手,让两位皇子闻,小皇子倒是凑鼻闻,大皇子却向后仰着头,他对吃的没有小皇子那么热衷。 石榴见他们闻过了,她又放在嘴里咬着吃,又香又脆。 小皇子才刚吃过饱,这下见石榴吃得津津有味他倒有些馋了,“要不……你给我们俩也来一些吧。” 大皇子忙道:“我才不要呢,这一看就是家里缺粮的人吃的,连锅底也不放过。” 石榴去灶上铲着锅巴,再涂上好些酱,拿出来递给他们俩一人一块。大皇子还不想接,小皇子替他接了,硬让他尝一口。 小皇子这么咬下去,便不停嘴了,“好香,比饭菜都香!还有么,再多给我来几块!” 大皇子试着咬了一口,虽没说话,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吃,便只顾着吃不说话。 石榴怔了怔,这两位大人比她还爱吃锅巴蘸酱?她赶紧再去灶上,铲了两块出来,现在锅底都干净了,只剩这些了。 贾大胖和惠儿给驿站后面的菜浇了水,他们以为两位皇子肯定是在自己屋里歇着,没想到竟然和石榴一起在吃着锅巴蘸酱,都笑眯眯地不知说啥好了。还是石榴胆大,什么话都敢跟大人说,一点儿也不怕自己说错了话。 小皇子吃完后,笑着问石榴,“你们这里还有哪些有特色的吃食?” “好多呢!”石榴掰着手指一一数道,“有蒿粑、糍粑、炸团子、炸鸡柳、炸面片、糖耳朵、糖撒子……” 小皇子看向大皇子,“要不我们晚几日再走吧,这些好像都没吃过。” 大皇子拍了一下小皇子的脑袋,禁不住笑道:“你个吃货,再住下去我们不用去苏杭之地了,那儿肯定有更多好吃的,你咋这么没出息?” 大皇子将小皇子拉着走了,石榴还追问:“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吃这些?” 忽然,她想到他们俩还是早点走为好,她赶紧闭嘴不说了。 两位皇子要走了,钱枫也起了床,和贾大胖一起帮着为他们收拾东西,再出来送他们俩,一直送了半里路。 石榴和惠儿也跟着出来送,石榴还朝他们挥手道:“下次来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叫石榴,可别把我忘了!” 两位皇子对石榴印象深刻,若是一般人,他们都懒得回头,可听到石榴这么一喊,都不禁笑了。小皇子还回头道:“行,我记着呢,下次来我还要吃锅巴蘸酱!” 待他们骑马跑远了,钱枫凑在石榴耳边说:“你知道他们俩是谁么,还叫人家下次来,最好再也不要来了!” 石榴仰着头说:“不就是九品芝麻官么,不过他们俩倒不摆官架子。” 钱枫哼道:“还不摆官架子呀?皇子买东西,竟然不给钱!” “皇……皇子?”石榴感觉眼前一黑,有些晕眩。惠儿在旁听了也是一阵惊愕,她是伺候过皇子洗脸的人? 钱枫扶住石榴,“瞧你,不就是皇子么,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这时两位厨子大汗淋漓地跑过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两位大人落下钱袋子在驿站了,我们俩收拾屋子在床上发现的,全都是大金锭!”   ☆、第70章 石榴壮胆 钱枫接过这个钱袋子,跨上马就要去追。忽然,他勒住了马。 贾大胖急道:“咋了?这种钱咱们可不敢私自昧了,还是项上人头比较重要。” 钱枫打开钱袋子,用手在里面摸了好一阵,终于摸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写道:资费足否?足或不足,皆不许以次充好。 钱枫一声大笑,“原来皇子买东西也会给钱的!” 贾大胖跑过来拿过纸条一看,两眼直冒光,“瞧,我喊你大师你还不肯答应,若不是大师,哪能得来这么一大笔钱,这可全是大金锭啊!” 钱枫将金锭拿出来数一数,足足二十个,每个约摸三两重,“大胖,这些钱对人家来说如同九牛一毛,我这叫什么大师呀,若是大师就直接得钱了,还用得着卖人家几车的东西?” 石榴过来看着金灿灿的东西直晃眼,拿一个在嘴里咬了咬,“这就是金子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金子,今日总算有眼福了。听说金子是金黄金黄的,原来还真的是这样,瞧着好闪眼!” 石榴咬过后,再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玩着。 钱枫招手将两位厨子叫了过来,给他们一人一个金锭,再给贾大胖和惠儿一人一个。他们吓得连忙摆手,这是钱枫卖东西的钱,他们哪敢要。 钱枫往他们手里塞,“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大家只好颤着手接了,郭厨子把金锭子塞在怀里,然后伸出十指掰来掰去,嘴里念叨着,“一个月二百二十文,一年……一年就是……好像是两千多文,也就是二两多银子,这么算来十年也挣不足三两黄金。” 算到这里他吓了一大跳,“这一个金锭子我得挣十年啊!” 钱枫喜滋滋地说:“挺好啊,那你就可以提前过上十年后的生活了,到时候去换成银子,给你婆娘和孩子买些好东西,至少要吃好了穿暖了。” 郭厨子和何厨子感动得跪下来向钱枫磕头,吓得钱枫跳下马来搀扶他们,“不就是三两黄金么,瞧你们吓的。” 贾大胖呵呵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大方方地收下,待我的孩子长大了,我就用这笔钱送他上私塾,将来当大官!” 钱枫拿一个金锭子在手里抛着玩,说:“行,待我孩子长大了,也要送他上私塾的。这还只是小意思,以后我若是再挣了大钱,也不会少了你们的。” 钱枫后面这一句话,让大家激动得难以平复。 这时贾大胖瞅了一眼石榴的肚子,再瞅了瞅惠儿的肚子,突然灵机一动,说:“钱枫,要不咱们给孩子定个娃娃亲吧,咱们提前当个亲家好不好?” 贾大胖知道跟着钱枫指不定会有通达的那一日,所以赶紧着攀上这门亲比较划算,若是被人抢去了可不好。 钱枫听了有些为难,他瞧着惠儿的模样,虽然她性情好,但模样还真算不上好看,而贾大胖呢,肥头大耳,还小眼睛大嘴巴,他们俩生出来的孩子怕是不能好看了。 模样不行且不说,人不可貌相嘛,可是凭智慧……他们俩也都不够聪明。 钱枫忙摆手道:“待娃生出来了才能定娃娃亲,这还在肚子里呢。” 贾大胖改口道:“刚才我说错了,应该是指腹为婚,只要咱们两家生出一男一女,他们长大后就是两口子,如何?” 石榴还兴奋地准备点头道好,钱枫却打住她,“要我说……若咱们两家生的都是男娃,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是女娃,就结为姐妹。” 石榴接着道:“若是一男一女呢?” 钱枫故意捏着指头算了算,“咱们两家都会生男娃,根本不可能会一男一女。” 石榴嘟着嘴,暗忖道,你不是不会算命么? 钱枫以为贾大胖这下可以消停了,没想到他眯着小眼说:“没事,这一胎都是男娃,以后总会生出女娃的。我家儿子就等着你家姑娘,或是你家姑娘等着我家儿子,无论如何都结上一门亲,如何?” 钱枫无语了,只好应道:“这个……好说好说。” 钱枫想到他们小两口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将来生的孩子脾性应该也好,结门亲家也行。但钱枫不想做不合格的家长,他可不敢将儿女们的婚事当儿戏,若是儿女们将来有自己喜欢的人,他这可是害了儿女,所以含糊地应付了。 一群人回了驿站,石榴便把十六个金锭子放在桌上,她就那么坐着一直瞧,瞧了摸,摸了又瞧。钱枫在旁边算账,“石榴,在钱家村盖一座院子得花多少钱?” 石榴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去年田家村有一户人家盖了五间房,围了个土院墙,还有一个猪圈和一个牛棚,总共花了……六千多文钱,也就是值六两多银子,这可是他们家攒了十五年的钱呢!” 钱枫将六个金锭摆到一边,说:“人家花六两多银子盖房,咱们就花六个金锭盖房,如何?” 石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啥?这可是十八两黄金啊,也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一个院子只要花六两多,那得盖多少个院子?” 她用手掰着都算不出来,就准备摆小石子来算,钱枫正要喊住她,她已经出去捡一堆石子了。 她进来摆石子,摆了好一阵子都没摆出个所以然来,钱枫坐在那儿直发笑,“别算了,能盖出三十个小院子。不过……咱们不盖那么多院子,只盖一个大院子足矣,花多钱并不是要盖多大,而是要盖多好,住得好心情才好,心情好了这日子才叫舒坦,是不是?” 石榴实在想不出来得盖出怎样的院子才能花掉这么多钱,说:“盖那么好的房子还能不能住人?” 钱枫噗哧一笑,“不能住人那还叫房子么?” 钱枫再拿出四个金锭,“等会儿我去换一百二十两银子,给爹娘三十两银子,给大哥嫂子二十两,再给你的娘家二十两,剩下的五十两给坊工们涨工钱,他们整日干活也不容易,有我一碗饭吃,我就得给他们一碗粥喝,不能苦着他们。” 石榴见自己的娘家也有份,心里美美的,说:“要是我们盖出好房子来,肯定是咱们整个殷山镇最好的房子。两位地主家的院子虽然很大很大,但肯定没咱们盖的好。” 钱枫点头,“那是一定的了,只是……咱们在哪儿盖好?” “钱家村啊!你不是说在驿站干不长久,待拉了几家常年收货的买家,到时候就回钱家村么?” 钱枫托着下巴思来忖去,在钱家村确实也行,离石头山近,离爹娘近,石榴回娘家也近便,就是怕一些人眼红会使坏。若是去县里买地盖院子,左邻右舍是不会管你家的钱是怎么挣来的,买东西也方便,生活质量能提高不少,就是离石头山太远,来回跑很累。 想不出个结果,钱枫便道:“在哪儿盖房子的事我再寻思寻思,明日我回家一趟,帮大哥把蚕茧拉去卖了,估摸着要三日才能回来,因为我还得交待王青头他们做哪些东西,既然是要卖给皇子的,这事就不能马虎。你没见人家写的么,不能以次充好。” 石榴得意地拿出一个花盆,“你瞧,咱们石坊随随便便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怎么可能有次货。” 钱枫瞧着自己做的东西,也是越瞧越顺眼,“说的也是。这几日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来驿站,你与大胖和惠儿好好相处,来了官员好好伺候着,你最好躺在后院别出来,你话太多。” 石榴瘪着嘴,“好吧。我和大哥大嫂好着呢,现在都算是亲家了,当然会好好相处。” “亲家的事以后再说,若是咱家孩子长大了不喜欢大胖的孩子呢?” 石榴忽闪着眼睛,感觉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便伸了伸舌头,没再说这件事。 钱枫要去县里换银子,正好两位厨子都想换,贾大胖也想把其中一个金锭给换了,钱枫便把他们的一起捎上。 换完银子,钱枫还买了些酒和肉,晚上几人围成一桌喝点小酒,再教他们烤肉。 第二日早上钱枫就骑着马回家了,石榴和惠儿接着种菜,说说笑笑。贾大胖则坐在院子时哼着曲,这日子看似过得十分滋润。 这时突然有一位妇人跑了过来,在驿站门口哭着喊道:“老郭啊,老郭!” 贾大胖起身去门前瞧了一眼,“你找郭厨子?你是她的婆娘?” 妇人掩面哭道:“大人,你帮我把老郭找出来可好,我家闺女出事了!” “你进来吧,去那亭子里坐着,我去帮你找郭厨子。”贾大胖去后院找郭厨子,郭厨子正在择菜,心里还乐呵着呢,寻思着后日就可以回家一趟,把银子交给婆娘。 妇人颤巍巍地进了院子,斜签着身子坐在亭子里哭着。 郭厨子被贾大胖喊了出来,跑到前院的亭子里,慌里慌张地问:“咋了你这是,闺女她出啥事了?” 妇人哭道:“咱家闺女前两年在县令大人府里伺候得好好的,不知为何非要将她打发出来,后来曲大人把闺女送到凌员外家,你还说这是好事,说凌员外家的活儿好干,他家的儿女不多。现在可好,闺女昨夜跑回来直吐,她……她有身子了,这真是造孽啊,还没嫁人就有了身子,将来这一辈子可咋活?” “啥?”郭厨子大惊,忽然跑上去捂住他婆娘的嘴巴,“这种丢人的事你可别瞎嚷嚷,嚷得人人皆知咱闺女真没法嫁人了。” 贾大胖坐下来问:“没弄错吧?若真怀上了那得赶紧喝药,把孩子打下来呀!” 郭厨子松了捂他婆娘的手,蹲下来呆滞地看着地面,“大人啊,把孽种打了下来,我闺女将来也不好嫁人,即便蒙骗别人嫁了出去,洞房之夜也会验帕子,到时候还是只有被休回来的命。” 贾大胖叹道:“你们奴籍的想嫁平民本就是难事,嫁一个奴籍小厮,或许人家不在意这个。” 郭厨子的婆娘又啜泣起来,“大人,现在那些奴籍的小厮们也都挑剔着呢,他们私下都流传,说当丫头的没几个身子是干净的,大都被主子睡过,若是验明我闺女不是处身,他们即便不敢将她休回家,这一辈子也不会对她好的,整日非打即骂的日子那可怎么过?” 这时石榴和惠儿进院子来歇歇,正好听到了几句。 郭厨子让他婆娘赶紧过来拜石榴,说石榴是夫人,他还得了夫人家三两黄金呢。妇人听说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便跪下来谢恩。谢完恩她再瞅着石榴,见石榴长得很有福态,还那么有钱给老郭三两黄金,那就是有权有势的人了。 她一话不说又跪了下来,“夫人,我家的闺女出事了,你能帮帮她么?” 石榴被她跪得直后退,然后又上前扶她起来,“大娘,你这是咋了?” 妇人又将她闺女的事说了一遍,“这肯定是凌员外或他的儿子干的,我闺女胆小,我问她,她却怎么都不敢说是谁。你能帮忙去找找凌家,让凌家把我家闺女收了如何?” 石榴听不明白,“收了是啥意思?” 贾大胖咳了咳,“就是给人家当小妾。” “啊?”石榴吃惊,还有上赶着给人家当小妾的?再一想,人家姑娘失了身,又有了孩子,将来这日子确实不好过。 不过石榴最讨厌男人纳妾了,便说:“大娘,你闺女要是给人做了小妾,那肯定会受人家正妻的欺负,这日子也不好过。” 石榴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转身对旁边的惠儿说:“大嫂,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惠儿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大娘,虽说凌员外家有钱,他儿子将来或许也要走仕途,但一个奴籍的小妾,在大户人家根本享不了福,说不定还会被人害了,以前就听说有被打死的小妾。” 石榴接话道:“就是,除非你家闺女有本事,将人家的正妻给打跑,她来当正妻!” 妇人苦着脸说:“我家闺女哪有这本事,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她不被凌家人给打死就不错了。可是她都怀上娃了,不求着让凌家人收了,那还能咋办?” 石榴和惠儿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是默默地在脑子里寻思着。 郭厨子蹲在地上抱着头,心里难受,若他不是奴籍,他的闺女不至于是奴籍了。忽然,他抬起头问贾大胖,“大人,如何才能脱去奴籍?” 贾大胖寻思了一阵,“这可难着呢,花一大笔银子且不说,还得有人出面去官府周旋,这可得县令大人亲自在奴籍册上去掉你闺女的名字才行。” 妇人好奇地问她男人,“脱去奴籍又能怎样?那样闺女就能变回黄花闺女不成?” 郭厨子道:“她若是脱去奴籍,想嫁人不就容易了么?嫁平民不好嫁,嫁给奴籍的人,人家也不敢欺负她不是?” 贾大胖摇头道:“这个奴籍可没那么容易脱掉,我一个驿丞可帮不了忙,若是钱枫在,他也帮不上忙的,据说在县令大人的手里还从未有人脱掉奴籍的。” 妇人根据不敢想这种事,她坚持道:“还是让凌家人收了为好。” 说完她又向石榴磕头,石榴急得不知该往身上哪儿抓为好,钱枫又不在,若是他在的话,说不定能有好主意。 “大娘,你别急,待我男人回来,说不定他能想出好主意。”正说着呢,她忽然眉头一动,“要不这样吧,我去找凌家人,让他们去求县令大人给你家闺女脱去奴籍如何?是凌家人让你闺女有了身子,若是他们不肯帮忙,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他家闹!” 郭厨子和他的婆娘两两相望,觉得这个法子似乎不靠谱,凌员外是何等人,去他家闹可别被一群家丁给打死。 石榴见他们俩不说话,便问:“咋了,这不行?” 贾大胖手指不停地弹着桌面,那个大脑袋也在寻思着事,“弟妹,这个法子虽然可以试一试,可凌家若是不同意,将来你和钱枫就与凌家结下仇怨了,而且老郭家闺女的处境会更难,这么一闹,凌家铁定是不会纳这个妾了。” 石榴应道:“干嘛老想着给人家当妾,闹不过再接着闹,钱枫说了,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好男人的,也不是个个都非要娶黄花闺女。我家石坊的王青头他连寡妇都愿要呢,可是寡妇都要守节,不愿嫁给他罢了。” 惠儿也附和道:“就是,不给人家当妾难不成这一辈子就没法活了,还是先想办法脱去奴籍为好。” 难得惠儿也能说出这么大气的话来,贾大胖便点头道:“行,明日你们去试试,我得在驿站守着,去不了。” 郭厨子和他的婆娘刚才听说有些男人连寡妇都愿意娶,似乎没那么害怕闺女嫁不出去了,若是凌家不肯收她的闺女做妾,去闹一闹脱去奴籍也好,便磕头谢恩了。 这一晚上石榴都没睡好,没有钱枫在身边,她对明日之事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何况自己也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她还在想,这样是不是太急乎了,该等钱枫回来才好,可是已经说好明日要去试一试的,还是不要退缩了。 次日她吃完早饭便喝了一小碗白酒,撞撞胆。 贾大胖嘱咐着惠儿,“你和弟妹都是孕妇,只许和人家讲理,不许吵架打架,知道么?” 惠儿笑道:“瞧你说的,你啥时候见我和人家吵过架?” 贾大胖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放心你,但不放心弟妹,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得时时提醒着她。” 贾大胖再叫上郭厨子和何厨子,“今日你们别留在这儿做饭了,跟着她们一起去,护着她们,别让她们吃亏了。” 贾大胖再写一张纸条递给惠儿,“若是凌家人敢欺负你们,你就去找曲大人。” 石榴穿了一身新裁的细布衣裳,在外喊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第71章 石榴的坏水 石榴雄纠纠气昂昂地带着惠儿等人去县城里的凌员外家。 惠儿嫁给贾大胖已有好几个月,所以她对官职这类还是比较懂的。在路上她就和石榴说了说这个凌员外掌的权势,“石榴,等会儿你言辞可得注意着分寸,你别看凌家这个员外郎是个闲职,指不定他比县令大人还有来头呢,否则他哪能当得上员外郎。” 石榴不禁纳闷了,“大嫂,你的意思是说不仅有钱还得有势才能捐员外郎这个官职,而且他只是辅佐县令大人管这个清河县,有可能县令大人还得看他的脸色?” 惠儿点头,“有可能,我听大胖说,员外郎是从五品,咱们的县令大人好像是七品,七品自然比不上从五品了。虽说凌员外家背后不知有谁撑腰,但他家好似很神秘,反正谁见了凌员外家的人都绕着走。” 石榴不服气,“我还不信呢,他家的人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害得人家姑娘怀了娃,难道他们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惠儿心里有些担忧,若凌家人来个死不承认,说是郭厨子家的闺女和别的男人勾搭才有了娃,那这事就难办了。 果然,当他们几人来到凌员外家院门口时,就被两位家丁给拦住了,石榴把郭厨子拉上前来,“喂,你们两个看门的瞧清楚,他是你们这里川儿丫头的爹……” 石榴还未说完,一位家丁就抢着说道:“我们凌家现在没有叫川儿的,之前倒是有一个叫川儿的,可是她砸碎了夫人房里的荷花玉盘,被夫人赶出去了。你放心,她一个奴籍丫头,过几日就会有官府的人去找她,安排她去别家伺候的。” 郭厨子气得发抖,“你们凌家怎么能这般欺负人,我家川儿何时砸碎过什么东西,分明是……是……” 家丁上前对郭厨子凶道:“分明是啥?你说啊!” 郭厨子见围上来不少人,怕川儿的事被传了出去,只好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石榴本是恼怒,再想到钱枫平时教她的迂回战术,便笑盈盈地对家丁说:“这位大哥,你别凶嘛,我是驿差夫人,惠儿是……” 石榴还没介绍完,两位家丁就大笑了起来,“驿差的婆娘也敢自称是夫人,真是啥样的人都能当夫人了!” 石榴瞥了他们一眼,将惠儿推到前面来,“我是驿差的婆娘没错,可她是驿丞夫人总不会有错吧?我们的男人可是常与大官来往的,昨日我们还伺候了皇……二品的黄大人,比你们的从五品员外郎可高上不少呢。” 家丁立马敛住了笑,昂着头说:“那又怎样,驿站左右不过是伺候人的,有啥了不得的?” 石榴神神秘秘地将一位家丁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这位家丁忽然就紧张起来,刚才那副嚣张的气焰顿时熄了,点头哈腰地跑进了院子,过了一阵子他就出来说他们的夫人请惠儿和石榴两人进去。 她们俩跟着家丁进了凌家大院,惠儿根本不知石榴刚才说了啥,小声嘀咕道:“你刚才跟他说了啥?他家夫人怎么会请咱们俩进去?”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石榴得意地说。她这可是跟钱枫学的,但凡不是好官,就害怕被人抓住他的把柄,无论是朝廷大官,还是芝麻小官,大都是这个理。 凌员外家确实有钱,光这个大院子就可以瞧得出来,石榴和惠儿跟着走了好一阵,都走到了第四进还没到员外郎夫人住的地方。想来也是,人家若是没钱,怎么能捐得来这么大的官,哪怕背后有朝廷大官举荐,那也得有钱作铺垫才是。 到了第五进,终于来到了凌夫人的房,石榴进来先不看人,而是先看屋里的摆设,哼,这里还不如驿站里最好的那间房呢,猖狂啥? 凌夫人是个半百的妇人,虽然打扮得贵气,但满脸的褶子确实不美。惠儿上前行礼,柔声道:“夫人万福。” 惠儿再回头朝石榴直眨眼,石榴便上前胡乱地行了一个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石榴这厢有礼了。” 凌夫人绷着一张脸,也不看她们俩,只是伸出五指瞧着自己新得来的翡翠戒指,然后慢条斯理地朝身边的丫头招了招手,示意让她给惠儿和石榴看座。 石榴是个急性子的人,见这位夫人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还是个拖拖沓沓的性子,她便使劲咳了几声。 凌夫人抬了眼皮子,瞅一眼石榴,见她和惠儿都是土里土气的小妇人,竟然还敢自称什么夫人,她哼笑一声,“驿丞夫人和驿差夫人到了?不要以为能与一些大官小官打交道就觉得了不得,要我说啊,还真没有哪位当官的会把驿站里的人放在眼里,说的好听是驿丞驿差,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伺候人的小当差,也就和我家里的家丁差不多。别以为你们知道了一星半点的事,就以为拿捏住我凌家的把柄了。” 惠儿不知凌夫人所指何意,石榴却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夫人,你不怕是吧,那好,我这就出去嚷嚷!大嫂,咱们走!” 惠儿这下听出眉头来了,大概明白了石榴的意思,也跟着往外走,一副谁怕谁的气势。 凌夫人愠着脸,瞧着石榴那圆乎乎的身子气得不轻,她只好再朝身旁的丫头招了招手,丫头便跑出来喊住了石榴和惠儿,再十分礼貌地请她们俩进来了。 石榴和惠儿再次坐了下来,凌夫人这回不拖沓了,开门见山地说:“你们说吧,川儿拿了什么东西藏在你们驿站了?小小的驿丞和驿差想巴结大官来陷害员外郎,你们倒是胆大包天。” 石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东西来搪塞,刚才她也是一时兴起瞎胡诌的,还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暂且可不能告诉你,谁知道你们想打啥歪主意?” 惠儿知道石榴是说不出来什么把柄的,接话道:“夫人,你意会错了,我们的男人都是小当差的,哪敢陷害凌大人呢,说来还是川儿太可怜,她为了护着自己才出此下策。夫人年纪不轻了,大人见到小丫头难免会动情,这也是人之常情,本来大人可以纳川儿为妾的,但是大人敬着夫人,他不想让你堵心,所以才将川儿赶出去。我们来此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大人找县令大人通融一下,脱去川儿的奴籍即可,以后再不来扰你们了。” 凌夫人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川儿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她自己勾搭男人还赖到我家大人身上,简直是不想活命了!” 石榴在旁听得有些糊涂,不知惠儿为何咬定是凌大人睡了川儿,而不是他的儿子呢? 惠儿虽不聪慧,但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她刚才见凌夫人说川儿的名字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猜出个一二,再寻思着若是他儿子睡了川儿,这位凌夫人或许还想让川儿生了孩子再走,或许直接让她儿子纳了川儿,是不会赶川儿出去的。 惠儿见凌夫人还不肯承认,便柔声细语地说道:“夫人,我知道当女人的都难,这事说出去丢的不是大人的脸面,而是夫人的脸面,可是川儿手里有大人的东西,这事若是传了出去……” 惠儿欲言又止,想必凌夫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凌夫人刚才还十分生气的模样,这会子又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淡然地说:“你们昨日伺候的二品黄大人是谁呀,我咋没听说过二品官员里还有姓黄的呢?” 石榴一怔,这怕是要露馅了,便站起来说:“你若不信,等下回他们再来了,我就请他们直接杀到你凌家来,他们还惦记着锅巴蘸酱吃呢,指不定过几日就要返程了!” 凌夫人瞥了一眼石榴,“你就别吓唬人了,二品官员里根本就没有姓黄的,你想瞎排编好歹先搞清楚二品官员有哪些姓氏才对,就会撒泼逞能有啥用?” 惠儿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金锭,呈出来给凌夫人瞧,“夫人,不是我弟妹瞎编排,而是她得了那两位大人的嘱咐,不能将他们真实身份说出来,只好说是黄大人。你瞧这个大金锭子,若不是十分尊贵的人,能随意赏给我们么?” 凌夫人接过金锭子仔细瞧了一番,有些惊愕,这个金锭子底下竟然只刻有一个“通”字,一般官员用的是官银,极少用金锭,当然私藏的不算。大官员会有人用金锭,但底下都会刻有四个字,标明是哪是炼制的。朝廷对金锭管制十分严苛,若是有人私自炼金锭,绝不会有这般精致,更不敢刻一个“通”字,难道这是皇家或皇亲国戚在外用的? 不管是不是这样,凌夫人觉得还是小心为好,她把金锭子还给了惠儿,还让身边的丫头拿出十两银子递给惠儿,“你把这银子给川儿那丫头,你跟她说,叫她自己赶紧去找大夫开药方子,将肚子里的娃给堕了,这银子就算是给她将养身子的钱,这可是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吧?至于脱奴籍之事,我一个妇人可做不了主,大人这几日有事不在家,得过个三四日才能回来,待他回来了我跟他说一说,到底能不能成就看川儿的命了。” 石榴听了不乐意,“这事可不能由你们说了算,若是脱不了奴籍,你想用这十两银子就将川儿打发了?这可关乎她的一辈子!” 凌夫人怕她们真的倚恃了什么皇亲国戚才敢这么嚣张的,尽管她肺都要气炸了,还得忍着,尽量客气地说:“你也别着急嘛,若是能脱去奴籍,这十两银子都算是丰厚的了,倘若脱不了,到时候再添上几十两银子,还不成么?” 惠儿觉得差不多了,拉住石榴,朝凌夫人福了福身子,“夫人宽厚仁慈,惠儿心里敬佩,便不留在这儿打扰了。” 惠儿带着石榴匆匆出去了。 凌夫人身旁的丫头撇着嘴说:“这两个粗妇也太得寸进尺了,在夫人面前也敢拿东西出来威胁。” 凌夫人愠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她们若是真的骗了我,我定不饶她们,会让她们死得很难看!” 石榴一出来便欢天喜地的,“大嫂,没想到你这般有本事,一个金锭子就把她给吓住了。” 惠儿喜色地笑道:“哪里是我有本事,是这个金锭子本来就非同小可,人家是官夫人,识货!” 石榴似有所悟地点头,“我明白了,那个老妖婆精着呢,她故意拖延几日,想打听一下在驿站住的两位大人的身份。她越仔细打听越好,吓死她去!” 惠儿点头道:“这回真是托了两位皇……两位大人的福,否则咱们可都要倒霉了。” 惠儿把十两银子给了郭厨子,叫他赶紧回家,然后买药让川儿把肚子里的娃堕了。 石榴忽然想到一事,“不行!此事得过些日子再说,待凌员外去找县令大人说一说脱奴籍的事,若是川儿肚子里的娃都没了,凌家彻底不承认了。” 惠儿警觉了过来,“也是,待过一阵子吧。” 郭厨子回家去了,何厨子得等着郭厨子回驿站时,他才能轮着回家歇息一日,便跟在惠儿和石榴后面一起回驿站,还感叹一句,“若是川儿堕了娃,这身子不也得毁了么,将来嫁人还能不能怀上娃?” 惠儿和石榴听了觉得有理,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等钱枫回来再说这事吧。 钱枫回到钱家村,先把银子给了他的爹娘和大哥大嫂,再给了石伢子。这么一大笔钱,可把他们给吓坏了,接银子时手都抖得跟筛糠似的。 钱枫嘱咐他们,这钱跟谁都不许说,免得村里人眼红,又闹着要去石头山干活。杨氏紧张地说:“这不会是不义之财吧,若是不义之财娘可不敢要,你从哪儿得来的就赶紧还哪儿去!” 钱枫只好将皇子的事说了,杨氏惊得这两日一直有些发懵,都不会张口说话了。 葛桃花一下得了这么一笔财,已经不太敢正眼瞧钱枫了,她是拿了人家的好处就觉得手短,便一会儿给钱枫做好吃的,一会儿叫钱枫脱衣裳下来给她洗,她还精心地伺候着杨氏,把小仙女也照顾得体贴入微,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仔细。 钱枫感叹道,在大嫂眼里,还是钱好啊,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让大嫂尽心尽力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钱枫给坊工们一人发一两银子,说以后还会有,肯定不会亏待他们,叫他们一定得守口如瓶,绝不要向村里任何人说他们得了银子,只说每月工钱是三百文,一文多的都没有。 ※※※ 此时钱枫和钱桐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之前他们找到了那位歪嘴子,让他收了蚕茧,一切都很顺利,钱桐也挣了四千多文钱。 钱桐感慨道:“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没用,若不是你脑子活络,撑起这个家,咱家还得过着吃上顿顾忌着下顿的日子,一年到头害怕会断粮,做饭时总是掂量着放米下锅,几年也不敢做一身新衣裳,肚子里也没油水,两三个月吃一顿肉,就算是好日子了。” 钱枫揽着他哥,“你也别泄气么,我瞧着你干活仔细,要不去我石头山干,我知道你是闲不住的,不用你干重活,只需坐在那儿干打磨的活,从你手里出来的东西,肯定都是上品。” 钱桐却摇头,“不行,我不能去,最近已经有不少人有事没事来咱家坐坐,还是想去你的石头山,哪怕一个月三百文钱,对他们来说都是大数目。以后再有人来找,我就说,你连我这个当哥的都不要,怎好要他们?这也算是一个好借口,指不定他们以后就不好意思缠着你了。” 钱枫高兴地笑着,“还是大哥好,那你打算干啥,你腿脚又不灵便。” 钱桐的跛脚怕是好不了,但他自己并不是太在意,反正走路不太明显,他已经有了婆娘有了孩子,又不担心娶不上亲,他笑着说:“种田种地呀,我可不能总让坊工帮我家干活,那样说出去我以后就没法做人了。有你给的那些钱,我觉得这辈子都够花了。” 钱桐憨笑着,钱枫心里也舒坦,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这也是他的成就呢。 回到钱家村,钱枫和钱桐一起带着松球去镇上私塾找先生。松球穿上了新衣裳,背着葛桃花做的书袋子,一路上都兴奋地蹦蹦跳跳。只要哪家交得起束修,教书先生都会收这个孩子,至于会不会势利眼,暂且还不知道。 第四日早上,钱枫回到驿站了,石榴大清早的就在门口张望,远远地看到了钱枫,她便欢喜地跑上去迎接,“哟,你才出去几日,怎么把脸晒黑了?” 钱枫捏了捏石榴的脸,他都捏习惯了,不捏不舒服,笑着说:“咋了,嫌你男人变黑了?我这可是故意晒黑的,小白脸有啥好,一瞧就是个担不起事的。” 这时贾大胖也跑到院门口迎接钱枫,听钱枫这般说,他夸张地睁圆一双小眼睛,“钱枫,你可是不知道,弟妹和我家婆娘这几日可是担了一回大事呢!” “哦?”钱枫瞅瞅石榴在旁边那扭捏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禁乐了,“大胖你就别虚张声势了,她们俩能担啥大事,快快说来!” 贾大胖便一股脑儿将川儿的事说了,口水四溅。 钱枫瞅向石榴那张呵呵笑着的脸,结巴地说:“你……你这胆子也忒大了!”   ☆、第72章 要回村子喽 钱枫对着石榴开始训了起来,石榴就像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乖乖地受训。 “你挺着个肚子还敢去凌员外家,倘若他家的家丁动粗一个不小心推了你咋办?我才出去三日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当初是谁说啥什么都听我的?……” 钱枫训得噼哩啪啦,石榴乖乖地听着,贾大胖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很带劲。 钱枫刚才还没训了好一阵子仍不过瘾,又接着训道:“有啥事你等我回来呀,若是我不能解决,好歹也能护着你的周全是不是?遇到事让娘们出头,别人还以为你男人是缩头乌龟呢!” 贾大胖噗的一声笑出来,钱枫转身,“好你个大胖,你还笑,也不知道拦着,让两个娘们冲锋陷阵。” 贾大胖笑着说:“我得守着驿站嘛,县令大人说了,驿站任何时候都不能没人,驿丞或驿差必须有一个人在。再说了,她们俩挺能办事,现在只等着凌家人探两位皇子的身份,吓死他们去!” 钱枫急得直拍脑门,“哎哟喂,你咋也缺根经,你知道两位皇子为何叫我一个月后才把文书给县令大人让他派人送东西去京城么?” 贾大胖点头道:“知道啊,因为他们一个月后才回到京城嘛。” “不是!”钱枫将石榴拉过来,让她和贾大胖一起站着,放低声音,“你们可得记着,以后再不许提皇子的事,人家是皇家子嗣,若是遇到刺客,还是因为我们透露了出去才出的事,到时候我们只能被……” 钱枫拿手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咔嚓!” 石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急道:“那怎么办?大嫂她已经把金锭子给凌夫人看了,凌夫人要是看出门道来可如何是好?凌大人和皇子没有仇吧,他不会……” 钱枫见石榴此时在自己吓自己,当时她却傻乎乎地去逞能,只好安慰道:“应该不至于,除非凌员外不想活命,就怕被心怀叵测的人知道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时惠儿也出来了,听钱枫这么一说,紧张又自责地说道:“都怪我,不该拿金锭子出来,若是有碍两位皇子的安危,咱们这些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贾大胖这下慌张起来,“那……那该咋办?” “没事没事,你们也别害怕,我只不过是觉得凡事都要万般仔细才好。”钱枫来到亭子里坐下,仔细寻思着下策。 石榴和贾大胖、惠儿三人立在一旁垂着脑袋。 钱枫一边琢磨一边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忽然他用手一拍,“有了!你们别担心,此事我定能处理妥当。” 钱枫说着就跑出去骑马,石榴在后面追问:“你一个人去能行么?” 钱枫回头笑道:“你当是打架斗殴,还非得多带些人去才行?” 石榴撅嘴,知道他又是在嘲笑她。 钱枫先是来找曲大人,他跟曲大人撒了个谎,说两位住驿站的人里有一位是四品官员王大人,因为钱枫在此之前看了县令大人给的那本官员录,得知王大人这两日要去西北任官,估摸着这两日已经起程了。 人家已经在路上,应该不会有人真的想追上去查个究竟,四品官员他们也不忌惮,不会放在心上的。巧的是,官员录上还记着王大人的夫人是皇家一脉的旁枝,应该是什么老王爷的孙女或外孙女之类的,这位王大人也是靠裙带关系才能当上四品官的。 待有一日这个谎言戳破了,那时两位皇子早已安全了,他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保护皇子才编的瞎话。为了保护皇子而编瞎话,不应该被治罪吧? 钱枫和曲大人一起来到凌员外家,仍然是凌夫人接待的,其实凌员外在家,只不过他懒得见这些小官差。 钱枫先是给凌夫人道歉,说他的婆娘不懂事,希望凌夫人不要计较,然后就说那个金锭子是王大人的夫人赏的。 凌夫人也知道王大人的夫人有皇家做靠山,这回是真信了,而且觉得此事可不好让皇家人知道,坏了凌员外的名声且不说,怕是还要影响他以后的仕途,所以她当场答应待凌员外一回来就说川儿的事,还说县令大人平时还是给凌员外面子的,此事应该不难办。 下午钱枫就回到驿站了,说此事差不多办妥了,石榴和惠儿总算放下心来,若是真的惹出大祸事,她们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钱枫又开始训话了,“石榴,以后不许逞能知道么?” 石榴乖乖地点头,“知道了。” “不许自作主张,凡是都要听我的知道么?” 石榴犹豫了一下,“好吧。” “嗯?”钱枫斜睨着她。 “知道了。”石榴低头揉搓着衣角。 钱枫还要训话,石榴忽然抬头呵呵笑着,哄道:“我刚才在外面掐了好些蒿回来,我给你做蒿耙吃好不好?” “好啊。”钱枫以前没吃过这种东西,听上去觉得应该不会错了。 “那你是想要吃软乎一点的,还是想吃结实一点的。” “随你。” 石榴哼笑,“你不是说凡事都要听你的么?” 钱枫明白了,“原来你是在跟我找茬呀!” 石榴笑着跑开了,去厨房里和惠儿一起做蒿耙吃。 贾大胖大笑,“我瞧着弟妹可不像你说的那般死脑筋,有时候也机灵着呢。” 钱枫又气又笑,“那只不过偶尔罢了,若不好好管着她,还不知要闹出啥事来。” 待石榴端上热气腾腾的蒿耙上来时,郭厨子带着他的闺女川儿过来了。 郭厨子一来就下跪,还让川儿也跪着,说:“驿丞大人、驿差大人,我不敢留我家川儿一人在家,她不是哭就是闹,我怕她寻短见。我婆娘在县令大人府里当粗使婆子,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张大人家里当随从,川儿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就……就领了过来。两位大人能不能让她帮着在这里干洒扫擦抹的活,她不要月钱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就成。” 贾大胖看着钱枫,钱枫瞧着川儿,见她长得弱不禁风,小脸瘦得巴掌大,就像好久没吃过饭一般。 钱枫对郭厨子说:“这事你问大嫂和石榴吧,反正以后是她们女人在一起相处,她们俩若是同意,我和大胖就没话说。” 贾大胖也忙点头,“对,这事还是问她们两个娘们吧。” 惠儿和石榴瞧着川儿可怜的模样,若不收留她,她一人在家真的寻了短见可咋办?惠儿还未开口,石榴就上前扶起川儿,“当然同意了,反正我和大嫂都是孕妇,也不差你一个挺肚子的。” 钱枫忍俊不禁,“你瞎说什么呢,你若是留下川儿,就得细心瞧着她,别让她想不开,还得开导她,让她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才好。你一张口就扯什么孕妇,你这不是戳人家的……” 钱枫闭嘴了,他若再说一遍,川儿就要被戳两回痛处了。 石榴接话道:“我知道,大嫂说跟我在一起后就变得爱笑了呢,川儿肯定也会,是不是?” 川儿被石榴拉着起来了,她朝石榴腼腆一笑,笑过后又是一张哀戚戚的脸。 石榴转身看向惠儿,“大嫂,你同意么?” 蕙儿微笑,“我怎么会不同意,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不成还要眼看着川儿寻死不成。” 惠儿过来挽着川儿,“走,我们三人去厨房里做晚饭吧。” 郭厨子赶紧磕头谢恩,也跟着去了厨房。钱枫见他们都出去了,感慨道:“这个川儿即便脱了奴籍,往后嫁人也是个难题。她动不动就想寻死,若是嫁了哪个嫌弃她的男人,想死岂不是太容易了?” 贾大胖应道:“可不是么,她要想再嫁人,必须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堕了,可是这一堕,若伤了身将来或许生不了娃,那就更要被婆家人打骂了,反正出了这事她这一辈子只能苦着了,要么做一辈子的老姑娘陪着她爹娘得了,可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她怕是也受不住,还是要寻死。这兜来兜去,怕是临了临了还是一个死。” 钱枫吃着蒿耙,感叹道:“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受害者在这儿想寻死,害人者却活得逍遥。不过你放心,有石榴在,或许她慢慢地就不想寻死了。” 贾大胖又道:“要我说……还不如让她给凌家人当妾算了,可我那婆娘和石榴都说去凌家肯定受欺负,你说受欺负算得了啥,忍忍就算了呗。待娃生了下来,若是儿子,将来母凭子贵,说不定还能享福,即便生了个闺女,将来也能倚靠着闺女过个安静日子,这不也挺好么?” 钱枫摇头道:“大胖啊,你想得太简单了,将川儿送到凌家,就等于送羊入虎口。凌夫人同意让川儿生下孩子?怕是没几日就被凌夫人给害了,还说是川儿自己投井自尽了。她能赶川儿出府,说明她还有一丝良心,暂且不想做恶事。” 贾大胖听了心惊,寻思着也是,看来自己与钱枫比起来被甩出好几十里路都不止。 石榴和惠儿在择着菜,川儿坐在灶下烧火,看着红红的火苗发呆,郭厨子在灶上切菜,何厨子刚才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 石榴见大家都安静地不说话,憋得有些闷,便来到川儿旁边坐下了,“川儿,你咋这般瘦弱,你一顿吃几碗饭?” 川儿瞅着石榴圆乎乎的脸,羡慕不已,她也想长得这么福态,可是自己瘦得跟鸡崽似的,到哪儿都被人欺负。她细声细气地说:“一顿若能吃一碗饭都是极少的,在凌府当丫头根本没有空闲吃饭,整日得干活,要么就是跟着主子身边当差。每到吃饭时都是抢着吃几口,有时候大家还为了抢吃的打架,奴婢抢不过她们,吃得也慢,胃都饿小了,现在让奴婢多吃都吃不下。” 石榴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立马想到自家的猪,一到放食,她家的猪就和婆婆家的还有大嫂家的猪抢,哪怕中间都隔着板,它们也能跳跃过去抢。平时还以为它们是抢得好玩呢,原来是它们吃不饱饭,下次回去一定要给猪多喂些东西,还要提醒大嫂给猪儿们顿顿都吃得饱饱的。 “川儿,以后你吃饭就看着我,没几日就能多吃了,不需多久你就能长胖。”石榴拍了拍自己的脸,再拍拍大腿,“是不是很多肉,但结实着呢,所以我力气特别大!” 川儿红着脸说:“奴婢是丫头,住在这里已经算是两位夫人可怜奴婢才开恩收下的,若是再多吃饭,你们……不骂奴婢么?” “干嘛要骂你,驿站里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饭可以随便吃,官府发下来的粮若是不够咱们也有钱去买粮!还有,你现在都快要脱去奴籍了,咋还一口一个奴婢,我听着怪别妞的。” 川儿低下脑袋,“奴婢说习惯了。” 惠儿在旁纠正她,“瞧,你又说错了吧?” 川儿咬着唇鼓起勇气说:“我……我……” 郭厨子忙打岔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川儿你可不许在两位夫人面前造次。” 石榴站起来说:“郭叔,谁说八字还没一撇,钱枫都说了,此事定能办成,八|九不离十!” 郭厨子惊道:“驿差大人也去凌员外家了?” 石榴点头道:“哈哈,这事你不知道吧,钱枫说了,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你和川儿就安心等着吧。” 郭厨子忙跪下来磕头,“川儿,你也过来磕头!咱家上下五代都为奴,没想到到了你身子竟然转了运,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惠儿和石榴被这对父女吓坏了,因为他们还真磕头,还磕得咚咚直响,石榴使着牛劲好不容易将他们俩给拉起来了。 三日后,川儿就被脱去了奴籍,看来县令大人果然听凌大人的话,而凌大人为了撇清自己还让人给川儿送来二十两银子,让她永远封口不许再将丑事说出去。 川儿哪里愿意说出去,她巴不得自己此生都不要想起这件事。 接下来一个月里驿站都风平浪静,虽然隔三差五会有一两位官员过来,但钱枫和贾大胖都有分寸,不会出差错。 钱枫将那封文书给了县令大人,吓得县令大人脸都苍白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子到了清河县他竟然没有好好招待!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自己没出差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自己手里也有几件不干净的案子,捅了出去可不好。 因为这事,县令大人对钱枫客气了许多,因为钱枫可是伺候过皇子的人,更重要的是,钱枫还卖几车东西给皇子,是卖而不是送!有了这回买卖,指不定将来他们还会有往来,他这个县令自然要对钱枫客客气气的。 钱枫除了上交四车东西,还送给了县令大人一套用大理石磨制的象棋,说:“县令大人,送给你的这副棋可是和小皇子得了那副一样哦!” 县令大人欢喜地将这副象棋像珍宝一样藏起来,只有一人在书房无事时他才拿出来把玩,小皇子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看来自己与皇家人还挺有缘嘛。 ※※※ 钱枫这几日愁着没再遇到买家,这一个多月来驿站的官员虽说都喜欢他的东西,可也都是吝啬鬼,不舍得花钱买。钱枫根本没问他们要不要买殷山镇的东西,而是他们主动问这样的东西哪里有,有没有的送。 钱枫一听他们想白得这些东西,赶紧摇头说没有,说这些可都是县令大人花大价钱买来的,这些官员听说得花钱,得不再过问了。 钱枫这几日寻思着什么时候回钱家村,好好盖房子,自己手里的钱管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日夜里,钱枫摸着石榴的肚子说:“婆娘,你肚子越来越大了,咱们在这儿吃吃喝喝与玩乐也享受够了,大官小官也都见过,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现在该回村里喽!” 石榴还没过够呢,有些不舍地说:“我舍不得大嫂和川儿,我和她们处得像亲姐妹一样,川儿最近也很爱笑呢,你瞧见没?” 钱枫很欣慰地说:“那是因为有你时常给她讲笑话嘛,她笑点又低,随便一个笑话都能逗得她笑,其实她本性应该是个开朗之人。可是你不能一辈子都和她们在一起呀,这里不是咱们长久呆的地方。” 石榴用手指绕着钱枫的头发说:“也是,近来那些官员太小气,净想从驿站里拿东西走,一点当官的派头都没有,只会摆臭架子。要不是有大嫂和川儿在这里,谁愿意伺候他们那些臭官呀。” 说归说,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石榴这一晚上都没睡好,还偷偷流下几串泪呢。 次日早上,钱枫跟大家说他和石榴要回钱家村的事,还说会让曲大人再另找一位驿差过来。 贾大胖和惠儿如听了炸天雷,要是没有钱枫和石榴在这里,那他们呆在这个驿站还有啥意思? 更害怕石榴走的是川儿,这些日子她就靠石榴暖她的心了,没了石榴,她觉得自己肯定又要过回以前不开心的日子,虽然她已经脱去了奴籍,可她没有嫁人肚子里就有了娃,想堕掉又怕伤了身以后怀不上,就这么一直耗着。 石榴说会帮她想办法的,所以她跪下来求着石榴,“石榴姐姐,你带我一起回钱家村吧,我愿意住树棚,你不是说你有一位从小长大的伙伴就在树棚里住过么?我不怕的,我啥苦都吃过,我也不能老呆在驿站里,回家去肯定又要被左邻右舍挖苦,我去钱家村上山扛石头好不好?我不要工钱,一文都不要,我身上凌家给的几十两银子,省吃俭用这辈子都够了!” 郭厨子以前听石榴说钱家村有人连寡妇都愿娶,说不定他的川儿还能遇上一位憨厚能干的男人呢,也跪下来求情。川儿自己有钱能养活自己,还愿意干活不要钱,他觉得石榴这么好心的人应该愿意带川儿去的。 钱枫蹲下来问川儿,“你也有十五六岁了,你心里没有喜欢的男子么?你若有喜欢的,我托人去问问,说不定人家愿意娶你呢?” 川儿摇头,“我只喜欢石榴姐姐。”   ☆、第73章 怪事年年有 石榴听川儿说喜欢她,她欢喜地来拉川儿起身,豪言壮语地说:“好,姐姐带你去钱家村,一定让你每日都开开心心的,那里有好山好水好人家,春季可以上山采蘑菇,夏季可以抓鱼抓虾,秋季可以摘野果子吃,冬季可以爬山滑雪,可好玩了!” 钱枫忍俊不禁,石榴简直把钱家村描绘成可以游山玩水的度假村了。 川儿打小都没好好玩过,七岁就开始伺候人,听石榴说钱家村有这么些好玩的,十分向往,小声感激地说:“谢谢石榴姐姐,谢谢钱大人。” 钱枫忙摆手,“我这就要回村里了,是个大粗人,可不许再叫我什么大人了。” 郭厨子两眼笑眯眯,“钱大人,虽然你以后不当大人了,但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大人啊!”自家闺女跟着石榴和钱枫,郭厨子很放心,并不是说到时候川儿能过得有多好,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石榴是不会让别人欺负川儿的。 他们在这儿欢声笑语的,贾大胖和惠儿在旁看着不知有多羡慕,被石榴这么一描绘,他们也想去钱家村了。可是贾大胖是驿丞,绝不能撂下驿站走人的,否则县令大人会派人把他给抓回来。 惠儿过来拉着石榴的手,两眼含着泪花,“弟妹,你和钱枫这一走,我们这个驿站就冷清下来了,以后你们可要常过来玩,我们一起下棋、一起烤肉吃,还要一起种种菜。” 石榴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大嫂,其实我舍不得和你分开,你对我可好可好了,我们俩在一起这么久还从来没吵……” 钱枫忽然过来一把抱起石榴,不让她说下去,大哭会伤身的。钱枫一口气将她抱到院门口的板车里坐着,石榴嚷道:“你别急嘛,我和大嫂话还没说完呢!” 川儿帮着把行李往板车上搬,然后钱枫拉着板车,川儿在后面推着,石榴坐在上面抹眼泪。 贾大胖和惠儿、郭厨子跟在后面小跑着送,钱枫回头挥手道:“瞧你们,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别送了,我们以后会来找你们玩的。” 贾大胖忙追着喊道:“结亲家的事你们可别忘了,生男生女到时候过来告知一声!” 钱枫不知怎么应答,石榴却哽咽地应道:“好嘞,亲家你们回去吧!” 她直接喊上亲家了! 走了一阵路,石榴已经不哭了,泪也擦干了,她见钱枫拉着板车很累,就要下来和川儿一起走路,还说:“我挺着大肚子,川儿也挺大肚子,我和要她一起下来走才行,钱枫你不是说做事公道才能让人信服么?” 川儿慌道:“不行不行!石榴姐姐,你都有五个月多月的身孕了,我才两个多月根本没挺大肚子,咱们不一样的,你若下来走远路累坏了身子,我罪过可就大了。” 钱枫命令道:“石榴你又敢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找训啊!你就别让川儿跟着担心了,她胆小。” 石榴只好乖乖地坐着,瞧着川儿并不显怀的肚子,有些担忧地说:“川儿,你真打算把这个娃生下来?” 川儿红着脸,小声地说:“我听你们的,你们让我生我就生,你们让我喝药堕了,我就立马去买药喝。” 石榴犯难,“可是……我和钱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钱枫叹了一气,“川儿,之前我和石榴已经帮你打听过,喝药堕胎过后十有*都不能再生孩子了,县里好几位大夫都是这么说的,没有孩子等你老了怕是熬不过那般孤苦的日子。要我说,你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将来嫁不嫁人,你有一个孩子这辈子也算是有奔头了。” 川儿害羞地摸着肚子,“其实我也不舍得堕掉的。” 石榴说:“你不舍得那就留着,若是钱家村的人敢在你面前风言风语欺负你,我就上去拿泥巴糊他们的嘴!” 钱枫摇头笑道:“你糊得住人家的嘴,但糊不住人家的心,人家背后瞎嚼舌,川儿这日子也不好过。要我说,就别让村里人知道川儿还是个未嫁过人的,咱们就说她早就嫁人了,只是男人刚得病死了,她一个寡妇没法谋生,你可怜她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石榴张着嘴愣了一下,然后拍着手大喜道:“对呀,这个主意好!那个男人得病死了,死得翘翘的!” 到了午时他们回到了钱家村,杨氏坐在院子里抱着她的小仙女钱柳儿晒太阳呢,她早已出了月子,现在只是一心带娃,啥也不多想。葛桃花忙着干家务,也时常和钱桐一起下地干活。 葛桃花在她的新灶房里炒菜,足足炒了四大盘,因为她最近是和公婆一起吃的,不多做些可不够吃。盖这个新灶房,她和钱桐并没有动用钱枫给的那二十两银子,而是把卖蚕茧挣来的钱盖的,还把分家时分的债都还清了,另外送松球上学也花不少钱。 钱枫和石榴进院时,杨氏抱着孩子跑过来,“哎哟!我说我的眼皮子刚才怎么老是跳呢,原来是跳喜呀,你们俩这次回来要在家住几日呀?” 钱枫伸手把小妹妹抱了过来,“一个月不见,小妹咋长了这么多?娘,我和石榴这次回来就不去了。” “啥?”杨氏一脸紧张,“你得罪大官人了?” 钱枫笑着摇头,“娘,你咋动不动就往坏处想,我谁也没得罪,就是伺候人的活儿我不想干了,觉得憋屈,你不是早就说我干不了伺候人的活么?” 杨氏叹气,“也是,不干就不干吧,你这性子长久呆下去怕是真要得罪人,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份好差事。咱们钱家看来是没当官的命哟,得!不想这事了,你们俩坐下来好好歇歇,我去灶房里烧茶水,你们这一路肯定劳累了。” 杨氏现在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根本没瞧见后面还有一个川儿,川儿正要张口喊她婶子呢,杨氏却转身往灶房那边走去。 葛桃花在新灶房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匆匆将锅里的菜铲起来,再往锅里上了一瓢水,然后跑了出来,惊道:“二弟、石榴,你们回来啦!咦,这是……?” 葛桃花不敢问下去,暗忖着莫非二弟在外面混得不错,也学着那些有钱人家三妻四妾的,便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了?可这位姑娘长得也不咋地呀,还瘦得像一根腌萝卜条似的。 石榴将川儿拉到葛桃花面前,“大嫂,她是川儿,是驿站里老厨子的闺女,前些日子刚死了男人,她没地方去了,我就把她给带回来了。川儿,快叫大嫂。” 川儿恭恭敬敬地柔声叫道:“大嫂。” 原来是误会一场,葛桃花缓了一口气,看来二弟并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堪,便喜色道:“我家弟妹心肠好,见不得可怜人儿,你跟她到我们钱家村肯定不会受欺负了,只是……”葛桃花扫了一眼自己家里这几间房,“我们家好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夜里睡哪儿去?” 川儿乖巧地笑了一笑,“不打紧的,我搭棚子住就行。” 钱枫扫了一眼自家的院子,“搭棚子住倒也行,但你一个寡妇绝不能在山上搭棚子住,在村里搭……也不是很安全,要不就在我家院子里搭一个小棚子得了,我家院子还算宽敞的。” 川儿心喜,这样和石榴姐姐离得近,她也安心,可她觉得这样自己似乎会影响钱枫一家人的生活,钱枫的爹娘和哥嫂未必喜欢她呆在这里的。 她正欲开口,葛桃花便说:“二弟,只要你不怕闲人碎语,在咱家院子里搭棚子住也行,她一个寡妇,住在外面难免会被人欺负。” 钱枫毫不在意,“我怕啥,早就习惯了,倒现在还有人说我和芍药不干不净呢,只要二喜不那么认为就行,他们俩日子不是过得挺好么?” 石榴搬把椅子让川儿坐下,“川儿,下午钱枫就去砍树,在我家院子里搭一间你住,下午咱们俩就去河边抓鱼好不好?” 川儿欢喜地点头,葛桃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你们歇着,今儿个中午都在我灶上吃饭。”她回灶房多舀些米下锅,现在有钱了,而且这是依靠着钱枫才过上好日子的,所以她也大方得很,足足多放了三碗米。 川儿跟着石榴一起进杨氏的灶屋,还开口叫了婶子。其实杨氏刚才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了,然后站在门口望了一阵子。她听川儿喊她婶子,她应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这位姑娘,我家石榴是个菩萨心肠,待谁都真心真意,你若住在我家院子里也成,只是你以后千万别跟钱枫说话,走路也要离得远远的,否则名声不好听。我那儿子也是个不知忌讳的,明明自己坦坦正正一个人,却惹得一身臭。你若是心里喜欢钱枫,就应该为着想,别把他的名声给败坏了。” 川儿吓得忙道:“婶子,我不喜欢钱枫大哥,我……我是喜欢和石榴姐姐在一起才跟过来的。” “哦,这就好,不喜欢就好。”杨氏盯着川儿肚子瞧了一阵,“你一个寡妇咋还怀了身子呢?” 石榴笑道:“娘,你眼睛不是不好使么,咋一眼就瞧出川儿怀娃了?她怀上娃一个多月,她的男人就嘎巴一声,伸直了两腿上西天了!” 杨氏听得身子直发紧,“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好像巴不得人家死一样,你得说她男人仙游了。” 石榴撅嘴道:“还仙游呢,最好去十八层大牢!” 杨氏只当石榴不懂事,也没在意,只要川儿不喜欢钱枫不缠着钱枫就好,这样瘦了吧唧的女人杨氏还真看不上眼。 石榴说完就拉着川儿去她自己的屋,让川儿看一看她以前住的屋子是啥样。 钱枫抱着小妹往后山走去,想必这个时辰坊工们都回来做饭吃了,他就去瞧一瞧,和坊工们打个招呼。 钱枫过来时,大家正在端着碗吃饭呢,王青头迎了上来,大声嚷道:“坊主,你回来啦!你瞧,我们今儿个中午炖肉吃呢,还买了几壶酒来喝!” 钱枫笑道:“好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叫真男人嘛!” 王青头给钱枫搬椅子坐,他也坐下来喝了一口酒,有些郁闷地说:“坊主,我喝酒是想解解愁,却越喝越愁,唉,烦闷得很啊。” “哦,借酒消愁愁更愁?怎么,高氏不同意把铃儿嫁给你?”钱枫问。 王青头伸头摸了摸钱枫怀里的钱柳儿的小脸,觉得肉嘟嘟的煞是可爱,感慨道:“是啊,人家不同意。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闺女就好了,可是祥大爷都去为我说三回了,送去的礼人家也不收,没戏了。” 钱枫有些自责,“看来……是我坏了你的好事,若不是我和高氏一家吵成那样,说不定人家就同意了。” 王青头摆手道:“坊主,这事还真与你无关,铃儿她娘说了,她瞧不起我是个粗人,她想把闺女嫁到两位地主家去,哪怕嫁不到地主家,也要嫁给镇上开铺子的人家,这样可以一辈子享清福且不说,说出去也有面子,谁都想有个抬脸面的女婿,嫁给我这个年纪一大把的大老粗作甚,那是在丢她一家的脸!” 钱枫只好安慰他,“你迟早会娶上女人的,这次我回钱家村就不走了,一定会为你留意。” “真的?你不去驿站了?那……那敢情好!”王青头端一碗酒给钱枫,“来,咱俩喝一个!” 坊工们听说钱枫不再去驿站了,以后肯定会和他们一起干活,都高兴地七嘴八舌,说在这一个多月里坊主不在,他们少了好些乐子呢。 钱枫在这儿喝了些酒,再抱着小妹妹回家,在路上偶然撞见铃儿,铃儿拎着个篮子,或许是吃过了午饭要去山上采什么。 钱枫以为铃儿会像以前那样见了他就偏过脸去,一脸十分恶心他的样子,他也不在意,看也不多看铃儿一眼便直接走了过去,没想到铃儿扭头喊了钱枫一句,“钱枫大哥,你回来了?” 钱枫惊愕,回头应道:“是啊,怎么了?” “那你以后还去驿站么?”铃儿腼腆地笑问。 钱枫觉得这还真是奇了,铃儿明明厌恶他,以前见了他巴不得他赶紧去死一样,只不过都是姓钱,同根之人住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罢了。 “铃儿,莫非你还想找石榴打架?我跟你说,你要是想打架呢,好歹等石榴生了孩子再说,而且……要我说嘛,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总想着打架为好,你娘还希望你嫁到地主家或有钱人家去呢,爱打架的姑娘谁敢要?” 铃儿睁大了眼睛,急道:“谁说我爱打架了?谁说我想和石榴姐姐打架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可恶,胡乱往我头上扣帽子?再说了,我才不要嫁到什么地主家或有钱人家去呢!” 铃儿拎着篮子跑了,还回头骂了钱枫一句,“可恶!” 钱枫莫名其妙地被她抢白一阵,还被她骂!钱枫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道这个铃儿在想啥,中邪了吧她? 钱枫抱着小妹妹往前走着走着,忽然又纳闷了,铃儿不应该叫石榴为嫂子么,她可是姓钱的,刚才她怎么喊石榴姐姐了?看来她不仅中邪了还犯脑抽了! 再往前走,钱枫又撞见了秀儿,秀儿根本没料到自己会撞到钱枫,还吓了一大跳,惊叫了一声。钱枫蹙眉,“初喜婆娘,大中午的你鬼鬼祟祟干嘛?” 秀儿支支吾吾地说:“大……大哥你回来了?我……我没有鬼鬼祟祟啊。” “你逗谁呢,你突然从草堆里冒出来,不是鬼鬼祟祟是干嘛,你想干什么坏事?” 秀儿一改她平时温柔的模样,不再像以前那般敬重钱枫了,她朝钱枫瞪白眼珠子,吼道:“谁要干坏事了?你才干坏事呢!给我闪开!” 秀儿说完还推了钱枫一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钱枫被推向一边,赶紧双手用力抱紧怀里的小妹妹,稳住身子回头嚷道:“你疯了吧!” “你才疯了呢,你不是叫钱疯么!”秀儿头也不回,给了他这么一句。 “你……你……!”钱枫见铃儿和秀儿这对姑嫂一前一后就跟捉迷藏似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石榴这时正拉着川儿看她家的猪,“你瞧,我家这头猪是不是养得很壮了,最近都是我大嫂帮着养,看上去肥了不少呢!我婆婆家的和大嫂家的猪也挺壮,不过比我家的还是差了一些。” 石榴说完就把院子里半篮青菜倒了进去,“啰啰啰,你们快来吃,多吃点!” 葛桃花跑了出来,“石榴,那半篮青菜是留着晚上咱家人吃的,你都给猪吃了?” 石榴忙道:“大嫂,没事,下午我和川儿去河边抓鱼,顺便收一篮子菜回来。” 葛桃花想笑,两个孕妇去抓鱼?怕是连只虾米都抓不到。“饭熟了,你和川儿摆上碗筷,我去地里喊一声钱桐和爹,叫他们回来吃饭。” “嗳!”石榴喂了猪,就和川儿一起来摆碗筷。 这时杨氏倒了一碗已经放温了的茶水来给石榴喝,石榴仰脖子一口灌。杨氏看得揪心,“你都快要当娘的人了,咋还是这样,你也不怕这一大碗茶水灌下去会挤着孩子?” “娘,我肚子大着呢,挤不着的,你放心好了。” 杨氏被气笑了,转头对川儿说:“我家这小儿媳向来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川儿,你要是渴了就自己去倒,我也不把你当客人了。” 川儿微微笑道:“婶子这样对我才好呢,否则我都不敢呆在这里了。”她说着就自己去倒水喝。 杨氏点头,“嗯,倒是个懂事的,难怪石榴这么喜欢你。” 钱枫抱着孩子进院子了,气哼哼地坐下来喝温热的茶水。 石榴觉得他这模样挺好笑,问道:“你撞见鬼了?” “鬼倒是没撞见,撞见一对神经病!”   ☆、第74章 是喜是忧 吃过午饭,钱枫和他爹及哥哥三人一起上山砍树,然后回来给川儿搭了个十分简易的棚子,因为马上就要到夏天了,没必要搭得密不透风。 石榴拿着个鱼篓带着川儿去河边抓鱼,以前抓鱼几乎都是空手而归,没想到这次运气倒是不错,抓到了一条半尺长的鱼,回家时再顺便去菜地摘菜。 这个季节蔬菜很多,青菜、豆角、辣椒、黄瓜之类的都有。 石榴和川儿一人手里拿一根黄瓜吃着,川儿看着这片菜地十分欣喜,觉得农户靠自己种菜种粮过小日子真好,没有主子来管着,更没有主子来骂。 她红着小脸道:“石榴姐姐,我能向你赁小半厢菜地自己种菜么?还有……我瞧着院子里有一个小灶,大嫂说是她家以前用的,现在闲置着,我能不能……借来用?” “啊?川儿,你干嘛要自己种菜做饭吃,今晚我就和钱枫在自己锅里做饭吃,你难道不想和我们俩一起吃?”石榴嘟着嘴,“你之前还说喜欢跟着我呢,现在又客气起来。“ 川儿咬着黄瓜吃,弯着眉眼说:“其实我也想和石榴姐姐在一口锅里吃饭呢,可是……婶子说了,你们是两口子,我若是和你们俩一起生活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我觉得……钱枫大哥好像也不太喜欢我跟你们一起吃饭,中午吃饭时他还催我吃快点吃多点,怎么像个小猫一样吃那么点还磨磨蹭蹭,我还是别在他面前惹烦了。” 石榴惊呼,“没有没有!他没有嫌你烦,否则他就不会同意我带你来了。他就是习惯了我大大咧咧的急性子,见你是慢性子,胆子也不大,他就着急罢了。” 川儿点头道:“我知道钱枫大哥不是嫌弃我,其实我的性子我自己都不喜欢,反正我和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又有现成的灶,何必非挤在一起吃呢,我身上带着钱,可以买柴米油盐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俩也能像亲姐妹一样处着多好。石榴姐姐,你会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么?” “当然了!以前我只有一个弟弟,现在多了一个妹妹多好。你想要自己种菜和单独做饭吃的事我得问一问钱枫才好,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吃的。” 川儿知道钱枫肯定会答应,便道:“好,先问一问大哥再说。姐姐,那是谁呀,她一直在那头瞧着咱们俩。” 川儿伸手指了过去,远处的那个人就拎着个篮子快步走了,石榴瞧着她的背影已经认出来了,“那是我们村的铃儿,她看咱们俩干嘛?哼!我和她打过一次架,和她婆婆打过两次架,不过……我和铃儿的两位嫂子玩得要好,特别是芍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唉,现在钱枫不让我去找她们玩了,担心她们的婆婆瞧见了又要找我打架。” 川儿好奇,“我瞧着铃儿姑娘长得挺面善的,也挺好看,她怎么还和你打架?” “肯定是被她娘教坏的,走,咱们回家吧。” 两人带着鱼和菜回家了,石榴说要把鱼炖给婆婆吃。杨氏听了连忙摆手,“我又不喂孩子奶,不必吃炖鱼,你自个儿炖着吃吧,都那么大的肚子了。” 这时钱枫回来了,他刚从镇上来,买了鱼和肉,见她们婆媳俩为了一条鱼还推来推去,笑道:“你们婆媳俩至于么,现在咱们日子好过了,又不像半年前那样整日担心没米下锅。来,石榴,把东西拎过去。” 石榴高兴地来拎东西,钱枫见川儿在棚子里弄铺盖,便坐下来朝里面问:“川儿,还满意吧?” 川儿跑了出来,开心地说:“满意,以后我也算是有家的人了。” 她说完就把自己想单独开伙的事说了,根本等不及石榴开口。杨氏听了直点头,觉得这个川儿确实是懂事,不瞎掺和人家一对夫妻过日子。 钱枫点头道:“行,你肚子还不大,暂且能干些活,想自己一个人开伙也好,闲着也挺没劲的。那个……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就是……” 钱枫还真有些问不出口,毕竟川儿才来他家第一日,急着问这事担心怕川儿心里有负担,会误以为他嫌弃她是个累赘,想早些把她赶出去。 钱枫欲言又止的,石榴过来推着他的肩膀,“咋了,有话就问呗。” “呃……没事没事。”钱枫起身去屋里拿些米、油、盐给川儿,“柴你自个儿去柴堆拿就行,你和石榴情同姐妹,可不要客气。” 川儿忙从袖兜里掏钱,说是米、油、盐的钱。石榴坚决不肯要,本来好好的姐妹俩搞得这么生份,她心里不舒坦。 钱枫便道:“川儿,这些能管你一个月的,钱就算了,从下个月开始你就自己在村子里买,或是我替你去镇上买都行。至于想种菜,那小半厢地你就自己使着,我又不是地主,不会收什么赁钱的,即便我收你赁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一年估计都不需一百文,何必为这点小钱斤斤计较。” 钱枫在想,若是她愿意嫁给王青头倒是一件好事,至于王青头愿不愿娶一个带娃的女人,这也很难说,还是慢慢来吧,这事急不得。 川儿听说赁一小块菜地这么便宜,那就不客气了,点头道:“好,我听石榴姐姐和钱枫大哥的。” 眼见着到了傍晚,钱枫和石榴在院子里择菜准备做晚饭。川儿刚自己过小日子,正新鲜着呢,已经在葛桃花之前用的那口灶上炒起了菜。 葛桃花在新灶房里煎鱼,香味飘了满院,还时不时伸头出来和院子里的石榴说话,石榴眉飞色舞地讲她在驿站里的一些事。 杨氏手里摇着摇篮,在旁也听得直笑,然后对葛桃花嚷道:“我和你爹再在你灶上吃一个月,下个月我就自己做饭了。钱枫说教我做一个背带,以后可以背着小仙女干活,还可以到处玩。” 葛桃花笑道:“做什么背带呀,背一个筐子在身上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的小仙女喜欢靠着我的暖身子,在筐里算怎么回事,何况她还不会坐呢。” 正说着话,院门忽然被人“砰”的一下给踢开了,吓得杨氏身子一惊,摇篮里睡着的钱柳儿也被惊着小身子抖了一下。 石榴见高氏气势汹汹地站在院门口,双手叉腰,她还恶狠狠地瞪着石榴。 石榴莫名其妙,扔下手里的菜,站起来问:“你这是干啥?我今日上午才刚回来,可没得罪你,也没有去找芍药和秀儿!” 钱枫也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中午撞见你们家一对神经病,怎么到了晚上你们家又来一个,你们婆、姑、嫂一个个都被疯狗咬了不是?” 高氏气得冲进来,指着石榴的脑袋,一会儿又指着钱枫,“你们……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样,见我家好欺负是不是?芍药和秀儿的事我就不说了,怎么现在连我家铃儿都不放过?田石榴,我跟你没完!” 钱枫打掉高氏指着石榴脑门的手,“你别瞎指我家石榴,我们把你家铃儿怎么了?是把她吃了,还是把她卖了?” 在旁的杨氏直跺脚,“你们别吵了,若是吓坏了我的娃,我才跟你们没完呢!” 钱枫将高氏往院子外拉,怕惊着小妹妹,这时初喜和他爹也过来了,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钱枫耐着性子说:“你们想打架也行,但先得把话说清楚,我家到底怎么得罪你家了?不说清楚闹出人命来,去官府都不好交待。” 高氏气得脸色煞白,瞪着石榴说:“我平时还以为你只是蠢而已,没想到心那么毒,都这么久了心里还恨着我们家,竟然让石伢子……让他去……” 她怕说出来败坏了铃儿的名声,不敢再说下去,就摆着一副想要和石榴同归于尽的架式。 有钱枫在旁边,石榴也不敢上去跟高氏斗嘴,她挺着大肚子危险着呢。钱枫朝她使个眼色,她便明白了钱枫的意思。 她瞥了一眼高氏,“我家石伢子咋了,以前不就是推了你一把么,又没伤着你,我现在肚子不方便,不想跟你打架。” 她说完转身进院子,川儿上前紧张地问道:“姐姐,他们怎么这般凶,不会真的会打进来吧?” “没事,他们家的人向来这样,就爱打架,咱们做自己的饭,甭理他们。”石榴嘴上虽这么说,其实还是担心钱枫会被他们围着打,心里盼着公爹和大哥赶紧回来,这样高氏一家就未必打得过了。 钱枫坐在院门的高门槛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好歹说个敞亮话,石伢子他到底怎么了?你们要是不说,我就去找石伢子问个清楚。” 高氏吐着口水,“问个屁!明明就是你们家使的坏,故意让他去……”她忽然放低声音,“去勾|搭我家铃儿,想败坏她的名声,你们这一家怎么这般恶毒呢?” “什么?”钱枫眉头一挑,再仔细寻思一下,他想起那回钱大嘴说石伢子喜欢铃儿的事,莫非石伢子不甘心,真的去找铃儿了? 钱枫咳了一声,道:“若当真是我家小舅子言行不当,惹恼了你家铃儿,我等会儿就让他去给你们家赔罪。他做事向来规矩,绝不会寻思着去败坏铃儿的名声,我和石榴才刚回家,都还没和石伢子碰面呢,怎么可能撺掇他去害你们一家?” “你们俩肯定是走的时候就嘱咐石伢子让他害我家了,秀儿说了,她见石伢子勾|搭我家铃儿都不止一次了,以前她不敢说出来,怕我们不相信。刚才我从地里回家,秀儿实在担心出事,才道了出来!” 钱枫忽然明白了,原来中午秀儿鬼鬼祟祟是在跟踪铃儿! 这时他又明白了一件事,铃儿中午跟他说话时提到石榴,但只叫姐姐不叫嫂子,哼哼!原来这个丫头心里装着事呢。 钱枫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你们先回去问问铃儿吧,问她和石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是说石伢子欺负她,我准带石伢子去你家赔罪赔钱,自此以后让他再也不和你家铃儿说一句话。倘若铃儿否认了,那你们就别动不动跑我家来打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去吧!” 高氏气得要上来挠钱枫,钱枫忙道:“你要敢动手,我现在就大声喊,让全村人都知道铃儿的清誉被石伢子败坏了。” 高氏住了手,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为了女儿,她还真不敢让钱枫瞎嚷出去。 她回头一招手,让初喜和她的男人都跟着她回去了。 钱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进了院子。现在天要黑了,想必石伢子已经回了家,钱枫打算明日找石伢子问个清楚。 这时正好钱老爹和钱桐也回来了,一起进院子后,钱枫正要关门,石伢子忽然窜了出来,小声地喊:“姐夫!姐夫!” 钱枫朝院子里对石榴喊了一句,“你自己做饭吧,我去瞧一瞧石伢子有没有回家。” “好,你找他问个清楚,要是他真的做了坏事,我让我爹娘打断他的腿!”石榴嘴上虽这么说,可她真不相信自己的弟弟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钱枫出来了,还将院门带上,和石伢子一起蹲在老树下,小声地问他,“刚才你不会一直躲在草堆后面吧?你搞什么名堂?” 石伢子耷拉着个脑袋,“姐夫,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去找铃儿,上回你说了青头大哥想娶她,后来我见了铃儿都绕道走。可是……可是……” 钱枫嗤笑一声,“铃儿主动找你的?” 石伢子脸一红,忙道:“不……不是。有一次我去石头山寻些好石头,不是要过河么,正好撞见铃儿在河边洗衣裳。我只是瞄了她一眼,就准备过河,可没跟她说话的!没想到她洗着洗着突然大叫一声,就滚到河里去了,一大篮子的衣裳也全都掉进了河里,我就冲上去帮忙捡衣裳。这条河虽不深,可水急着呢,眼见着衣裳都要被淌跑了,我也只能帮着捡了几件,没想到这么随手一捡,竟然捡到了她的……肚兜和亵裤……” “哦……我明白了,然后你们俩就好上了?”钱枫笑问。 “才没有呢,她是被一条蛇吓得掉进河里的,我捡了几件衣裳还给她后就跑了!后来听说她回家还挨了她娘的骂,因为好些衣裳都被水冲跑了。本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我还问青头大哥啥时候娶铃儿呢,可青头大哥说铃儿她娘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也没在意,他娶不上铃儿,那我就更娶不上了,因为铃儿她娘每回见了我都瞪我,巴不得拆我的骨头。后来又有一次在山上遇见了铃儿,她说……我看见过她的肚兜和亵裤,就是毁了她的清誉,说……她只能嫁给我了,还让我今日中午在山上碰面。” “你们俩碰面了?” 石伢子点头,“铃儿让我回家请媒人去她家说亲,你说她娘怎么可能同意?我说虽然我看过她的私物,但不会跟别人说的,不会有人知道,她没必要非嫁给我,她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以为这事总算是完了,没想到竟然被铃儿大嫂瞧了去,当时我并没有发现她大嫂也在山上啊,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 钱枫摇头笑道:“铃儿大嫂那人怪着呢,中午我撞见了她,她远远地跟在铃儿后面,估摸着就是为了跟踪铃儿的。” 石伢子急道:“姐夫,那可怎么办,他们家的人真要来找你和姐姐可怎么办?两家本就结怨了,这岂不是越结越深?” 钱枫站了起来,“你把铃儿娶了不就完事了?明日你让爹娘托媒人来吧。” 石伢子吓得不轻,“啥?那可不行,铃儿他家的人肯定会把媒人打出去。再说了,你和姐姐都那么恨他们一家人,怎么可能同意我娶铃儿?” “我和你姐干嘛不同意,我们和铃儿一家其实也没啥愁,只不过铃儿一家当回事罢了,都说冤家宜结不宜解,两家想要和好,就看你的了。” 石伢子还傻乎乎地愣在那儿,钱枫催道:“快回家呀,跟爹娘好好说道说道,到时候姐夫帮你,无论成不成姐夫都会帮你出头。” 钱枫进院子了,石伢子只觉两腿发软,可别娶不着铃儿,还闹出人命来。 钱枫进了灶房,石榴已经切好了菜,正去灶下烧火。钱枫过来放油炒菜,喜色地说道:“石伢子要娶亲,咱们得备上一份厚礼喽!” 石榴抬头,“你净瞎说,我爹娘都没托媒人去为他说亲,娶哪门子的亲啊。” “铃儿呀。” 石榴噗哧一笑,“你不会真相信石伢子会去勾搭铃儿吧,你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他从小到大都不爱招惹女孩,何况还是铃儿,他上回推了铃儿她娘一把,还担心铃儿她娘会去找他寻仇呢。” “可是铃儿非他不嫁呀!” 石榴笑得搂肚子,“你知道我爱笑,就别逗我了,笑多了肚子疼,娃儿也会难受的。” 钱枫跑过来为石榴揉着肚子,绷着脸说:“你再笑睡觉时我就不给你和娃儿讲故事了。” 石榴撅嘴,立马就止住笑了。 钱枫暗笑,这个法子还真是灵验。   ☆、第75章 钱枫的愿望 石伢子没那个胆量,所以次日仍然只身一人来到棚里守着一堆石头,还低着脑袋双手麻利地磨着一个大花盆。 钱枫过来找他,催道:“哎哟,我的亲小舅子啊,你咋这么没出息,你喜欢铃儿就该主动出击,退退缩缩干啥?” 石伢子耷拉着脑袋,说高氏肯定不会同意,免得招骂,闹得尽人皆知。倘若他和铃儿的事被大家知道了,将来铃儿也不好嫁人的,他不想耽误铃儿将来过好日子。 “我的傻小舅子,我给你的那些钱也不算少,铃儿跟着你怎么可能吃苦?再说了,你若是成亲,姐夫我难不成还会一文不拔?” 石伢子仍摇头,“姐夫,地主家或开铺子有钱的人家都是腰缠万贯的,没有万贯也有千百两的。我一个泥腿子,还是靠姐夫给的钱来撑面子,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姐夫来养家吧,铃儿知道了也会瞧不起我的。” 钱枫暗惊,他的小舅子还是挺有出息的。 他寻思着这事确实急不得,那就等等再说吧,他自己得去镇上一趟,请魏大夫过来给石榴和川儿把把平安脉,这两位都是孕妇,得时常知道身子的状况才好。 这时石榴带着川儿要去桃花村回娘家,走在路上遇到钱枫从石伢子的棚子里出来,便问:“钱枫,你和石伢子在说什么?” “我和小舅子还不能聊些私密话么?”钱枫笑道,“你们俩是要去桃花村?那我也去。” “不行。”石榴叹气,“娘不知道是咋了,说我要是和川儿一起回娘家,就不许你去,娘平时不是都让咱们俩一块回去的么?” “哦……”钱枫明白了,他娘是怕桃花村的人说闲话,两口子回娘家还带一个川儿算是怎么回事? “娘她肯定是……觉得有你和川儿去就够了,我去了也是多吃几碗饭费粮食。你们下午早些回来,我去请魏大夫来给你们俩把脉。” “我知道了。”石榴和川儿说说笑笑地走了。 钱枫先是去镇上请魏大夫,叫他半下午来钱家村,之后钱枫又去找张里正,说他想盖房子,可是他家旁边是别人家的地,还偏偏是初喜他家的地,便想问问张里正这事该如何处理,还顺便送给张里正一贯钱,当初若不是张里正允许他开石头山,他也挣不上这些钱,过河不能拆桥,何况还能用得着张里正呢。 张里正看着满满一贯钱,拎在手里觉得沉得慌,心里虽然十分欢喜,但收人家的礼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钱枫啊,得了你的好处本来是要为你办事的,但是……若是帮你去强占人家的地,我还真的做不出来,这钱……还是给你吧。”张里正万般不舍地将钱放在桌上,“这一千文钱对我来说是个大数目,可我还想多当几年里正,虽说这不是乌纱帽,但好歹也是个小官不是?” 钱枫大惊,“张里正,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想强占初喜家的地,这钱也不是贿赂你的,而是感谢你之前照顾我开了山。我来此一趟,是想让你出面,帮我们两家对调一块地,我家有一块地比初喜家这块地要大上一分,对调他家不吃亏的。只是我家和他家闹过架,怕此事费周折,所以想请张里正出个面,初喜不至于连张里正的话也不敢听。” 张里正连忙让他的婆娘把钱收了,喜道:“好,这事我一定出面!” “那就请张里正明日去一趟钱家村如何?” “行,我一早就去。” 半下午时分,石榴和川儿回来了,魏大夫也给她们俩把过脉,两人脉象都很稳,就是川儿身子有些虚弱,魏大夫给她开了进补的方子还留下了几味药就走了。 到了晚上,一家子都吃了饭,钱枫就招呼一家人坐在一起,俨然开家庭会议的模样。他说想盖个大院子,就在自家不远处盖,但那是初喜家的地,所以只能请他的老爹先去找初喜他爹商量一下,毕竟两位老爹没有面对面闹过。 杨氏绷着脸,“枫儿啊,你有钱盖大院子是件大好事,待松球长大了,还有你自己以后也有了几个娃,咱家这个院子里确实住不下那么多人。可你别想着和初喜家换地呀,他肯定不会同意,他巴不得你盖不成院子呢,你换个地方不成么?” “娘,我也想换个地方,可是能换哪儿去?” 杨氏仔细一琢磨,这个村里还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换,村后面是山,在山上盖房子不吉利。在村子里盖吧,就得换周围的地,可是别的几家那几块地太小盖不成院子,再远一些就是田,田更没人愿意换了,何况若是单独一家离村子太远,显得太孤僻也不好。 石榴忽然灵机一动,兴奋地站起来说:“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咱们把牛圈拆了,把院子盖在牛圈那个地方!” 钱枫听得呵呵直笑,牛圈?亏她想得出来! 没想到石榴竟然有许多支持者,杨氏和葛桃花都说好。这时低头在写做功课的小松球抬头问了一句,“婶婶,那咱们的牛去哪儿呀?” 石榴拍着胸脯说:“我有办法,把牛圈盖到猪圈旁边,让牛给猪作个伴!” 杨氏和葛桃花听了又说好。 钱枫失笑,“三头猪在一起已经够吵的好不好?再说了,咱家后面那块地方太小,没法盖大院子。” 杨氏和葛桃花都张着大嘴,齐声问:“你想盖多大的院子啊?” 钱老爹和钱桐也颇吃惊,钱老爹说:“枫儿,后面那块地方快有咱家院子一样大了,能盖出四五间屋子,还能带一个小院让孩子们玩耍,你和石榴能生多少孩子?女儿长大了中要嫁人的,小时候可以挤着一起住嘛,满打满算,你们生十个孩子都够住了。” “就是!”石榴和杨氏、葛桃花都应声道。 钱枫僵笑,“十……个孩子?不会有那么多的,两三个就足矣。我是想盖一个有咱家五六个大的院子,里面有亭子,还有小花园,还要种几棵果树,孩子们可以在自家院子里摘果子吃,还能在两棵树之间搭个千秋……” 杨氏打断他的话,惊道:“哎哟,我的儿啊,你可别这般张扬,你这不是要当大地主么?只有地主家才盖那么大的院子,你还是算了吧,招人眼红不好!” 钱枫就怕家人会反对,果然,他们是想不通的。 “娘,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住自己想住的房子,我还想盖楼呢。” “什么叫楼啊?”杨氏听不懂。 “就是像县城那样,房子是两层的,上面也能住人。” 杨氏没去过县城,压根没见过,便大声嚷嚷,“不行不行!住在上面掉下来怎么办?好好的下面不住人,跑高地方去住,那不是瞎折腾么?你把院子盖成花儿来都行,但绝不能盖……什么楼!” 钱枫怕他娘又嚷个没完,只好先点头应付着,之后又为到底是盖大院子还是盖小院子争了起来,除了钱枫,大家都觉得盖小院子就可以了。 钱枫辩道:“你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嘛,你们想啊,若是当年咱家院子盖得够大,现在我还需盖么?我现在盖一个大大的院子,以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曾孙等等等,都可以不用再盖房子了,是不是?我不仅要盖大,还要盖结实,盖得好看,这样他们以后哪怕日子过得穷也不至于为没房子住而发愁嘛,多少人家为了抢房子而打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钱枫才不是想为子孙谋福利呢,他就是想自己住上稍现代一样的房子,享受一下自己曾经熟悉的生活。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住了嘴,觉得有理!现在趁他有钱了,为后代把大院子盖了起来,以后几代或十几代人都不用为房子发愁,若是房子盖得结实,或许真能管个两三百年呢! 钱老爹忽然起身,“行,我去找初喜他爹说一说,若是不成你再让张里正出面,还是不行的话……再想其它法子吧。” 钱老爹一想到这是利于后代子孙的事就特别有干劲,大步出去了。 钱枫见她娘似乎还在犹豫,便添油加醋地说:“若是盖在咱家后面,以后连光都见不着了,前面被咱家院子挡着,后面又是山,待我和石榴生了孩子,整日住在晒不着阳光的院子里,大冬天的多冷啊!” 杨氏细细寻思,是啊,她可不舍得自己的儿孙们住在背阴的地方。 杨氏也不吱声了,葛桃花暗自寻思着,她家是不需盖院子的,反正她只有一个松球,以后能不能再生一个很难说,而且钱枫若搬出去了,这不就多出一间屋子和一口灶了么,这些以后都是松球的! 无疑,钱老爹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因为初喜他爹说了,想换地?没门! 大家都蔫了劲,说等明日张里正来了再说。 次日一吃过早饭,张里正就来了,他把钱枫、钱老爹和初喜及初喜他爹四人一起叫到祥大爷家去了。因为那块地是初喜分家得的,愿不愿对调得他说了算,而他不能开口说话,只能让他爹代言了。 本来高氏是要来的,可是张里正不让她来,说妇人不得干扰公事。她便拉着秀儿、铃儿一起来祥大爷门口站着,石榴和杨氏、葛桃花也来祥大爷家门口站着。 仇人见面,大家分外眼红,你懒得理我,我懒得理你,若是无意中撞了对方的眼神,便横对方一眼。 芍药家的棚子就在附近,她自然也出来了,只是她不知站在哪一方好,便自个儿拉着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石榴和秀儿并没有吵过架,所以她们俩见面了还笑了笑,打个招呼。 石榴觉得张里正未必真能处理好这件事,她知道初喜肯定会故意为难钱枫不答应。她朝秀儿眨眨眼,然后自个儿快步走到芍药家的后面去了。 秀儿见她婆婆一直把着门往里瞧,没注意到她,便跟着石榴朝芍药家后面去。 这一幕被铃儿瞧见,她也跟着去了。 芍药自然也瞧见了,也站了起来往后面跑去。 高氏一回头,见大儿媳和铃儿都不见了,连芍药也不见了,还以为她们不愿看热闹回家去了,也没在意。倒是杨氏和葛桃花十分纳闷,石榴搞什么名堂,怎么她一走,个个都跟着她走了? 石榴本想和秀儿说说话,让她劝初喜答应,毕竟她们也算是玩得要好的姐妹,何况对调那块地初喜根据不吃亏。 芍药来了,石榴知道不必要避讳,她来了正好帮忙说话,可是铃儿也来了,她就没法说这事了。 “铃儿,你来这儿干嘛?我和你大嫂二嫂说说话,我们以前是好姐妹。这事你可别告诉你娘,上回我扯了你头发,待我生了娃,你再扯我一回行不行?那样咱俩就算扯平了,以后你就别记着仇了。” 铃儿红着脸说:“石榴……姐姐,我已经……没记你的仇了。” “啊?真的假的?”石榴不太相信,高氏前日夜里还说石伢子想欺负铃儿,铃儿应该更恨她才对。 铃儿却点头,然后扭扭捏捏地说:“真的,我……我可不是爱记仇的人,石榴姐姐,你和大嫂二嫂是好姐妹,要不你再……加上我一个吧。” 石榴被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脑袋发热,芍药更是好奇地看着铃儿,这个小姑子今日是咋回事,怎么一副巴结石榴的模样,这好没道理啊! 秀儿心里哼了一声,这个小姑娘思春了! 秀儿瞅着石榴,心里寻思着,若是对调地也行,但只多出一分地可不带劲,若能多要些好处才行。 秀儿拉着石榴的手说:“石榴,有事你就说吧,只要能帮上你和钱枫大哥,我绝不含糊。” 石榴见铃儿在场,很不自在地说:“还不是为了……对调地的事,你能回家好好劝初喜么,我家那块地大上一分,你家不吃亏的,若是初喜还嫌少,我家再补上半厢菜地行不行?” 石榴心里也有打算,若有那么一大块地盖大院子,在院子里弄个小菜地完全没问题,让半厢菜地出去她家也不愁没地种菜吃。 这点好处却打不开秀儿的眼睛,她要的可不是那么点菜地,她家压根不缺菜地,若是能要些钱来才实惠一些。她讪讪一笑,说:“石榴,凭咱俩的关系,不要说对调了,哪怕我送给你家都行,可是初喜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犟着呢,若是得不到好处,他肯定不会松口。” 铃儿怂恿道:“大嫂,你在大哥面前说说好听的话呗。” 秀儿暗道,你这个丫头片子,还没嫁人胳膊就往外拐了,嘴上却微笑道:“铃儿,你还不知道你大哥么,要不你开口跟他说吧,反正我是没那个本事劝动他。” 芍药轻笑,话里有话地说:“大嫂,大哥他到底想要什么好处啊?” 秀儿故意卖个关子,“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待我先回家问了他才行。” 石榴却好奇道:“你若问他,他怎么回答你呀?他又不会说话。” 秀儿脸红,觉得石榴这是在笑话她嫁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便扯了扯嘴角,“他不会说话,难不成还不会用手比划?我先过去了,要是被娘找到这儿来了指不定又要打架。” 秀儿说完就到前头去了。 铃儿来到石榴面前,腼腆地说:“石榴姐姐,我回家也帮着劝一劝,你先别为这事着急。”她说完便不好意思地跑了。 芍药哼了一声,“她们俩这是干嘛呢,一个想从你们家多要些东西,一个莫名其妙地想巴结你。石榴,你回家了后可得跟钱枫好好说道,这事可别吃了亏。” 石榴点头,“我知道,钱枫才不是肯吃亏的人呢。你和秀儿还没有处好?不是她想多要些东西,而是初喜那个人忒难说话,秀儿也劝不动他的。” 芍药叹道:“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大嫂那个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你平时多防着她总不会有坏处。” 石榴稀里糊涂地点头。 芍药也转身走了,她并没有去前面看热闹,而是扛起一把锄头去了地里。 石榴来到前面,见钱枫和初喜先后出来了,他们一起送着张里正。待张里正走了,两家人背对背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回家。 石榴追上钱枫,问:“这事说得怎么样了?” 钱枫耸肩,“没成,初喜伸出一个手掌,当时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他要我用五块相当的地来换他家庭这一块地呢。最后他爹说,等他考虑考虑,五日后再说。” 石榴嘟着嘴,“换不换不就一句话么,干嘛还要等五日后?” 杨氏哼笑道:“这你还不明白么,他是故意拖延,想让咱们家着急罢了,这个初喜坏着呢,比二喜差远了,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咋相差这么大?” 葛桃花说:“一个像爹一个爹娘呗,初喜他爹若不是娶了初喜他娘,他肯定也会像二喜一样好说话。” 钱枫边走边捏着手上各个骨关节,一阵嘎嘣嘎嘣作响,恨恨地说:“初喜可不只是想为难咱们,他还想讹咱家的地或钱,可是当着张里正的面他又不敢造次,只好先拖延时间回家想办法。” 石榴跺脚,“就是!刚才秀儿也是这么说的,她说了,初喜若得不到好处,绝不会松口!” 钱枫忽然怀疑起来,“这事不是会是秀儿挑唆的吧,拖延五日之事或许是秀儿昨夜里教初喜这么做的呢。” 石榴大笑,“瞧你想哪儿去了,才不会呢,秀儿还说帮忙劝初喜,你别老把她想得这么坏好不好?” 杨氏突然插了一句,“石榴,这个秀儿到底有没有花柳病?以后你离她远点,别让她把病气过给了你!” 石榴乖乖地应道:“哦,我知道了,娘你放心,有初喜她娘管着,我和秀儿已经离得够远的了。”   ☆、第76章 馊主意第几弹了? 夜里,石榴已经脱衣上了床,钱枫还伏在桌前拿毛笔画着他想盖的房子。 石榴坐在床上招手,“快过来嘛,来给娃儿讲故事,你现在急着画房子也没用,初喜根本不同意换地,要不咱们去后山盖得了。” 钱枫听了心里发紧,“那可不行,山上时常有蛇,爬进院子里怎么办,我哪敢住?” 石榴嘻嘻直笑,“胆小鬼!” 钱枫放下毛笔,过来和石榴并身靠着,坏笑着说:“我倒是有个馊主意,其实……这也不算是馊主意啦,应该说是两全其美的上上策!不过还得靠我的石榴出马哦。” “靠我出马?”石榴立马精神百倍,“我有那么厉害么?” “当然,非你不可!”钱枫对着石榴耳语一阵。 “啊?铃儿她和石伢子?”石榴惊得手舞足蹈,“铃儿真的愿意帮咱们?初喜他……他能同意么?” 钱枫揽着她睡下,“铃儿肯定愿意,或许她还巴不得呢!初喜倘若还是不答应,咱们削他!” 石榴撇嘴道:“石伢子以前可是什么话都跟我说的,怎么现在都告诉你这个姐夫,跟我只字不提了。哼,臭小子,他敢不把我当亲姐姐了,明日我去削他!” 钱枫忽然又爬了起来,将他画的房子给石榴看,石榴拿着这张纸正过来又颠过去,翻过来又覆过去,始终看不懂哪是屋顶哪是地面。 钱枫服气了,只好摆正给她看,她终于看出一点苗头了,惊呼道:“盖这么高?怎么跟我梦中的凌霄宝殿这般相像!” 钱枫觑着她,“不会吧,真的假的?玉皇大帝呆的地方你也梦见过?” 石榴认真地点头,“真的梦见过!” “我画的和你梦见的哪儿像?”钱枫在想,难道石榴和他冥冥之中就是有缘份的,所以他来到这里能娶她?其实……她的梦境和他的想法能重合! 钱枫正欲把他和石榴的婚姻往“天赐良缘”上想,结果石榴却泼了他一头冰雨,“除了都很高,别的都不像。” 钱枫瘪嘴,“你就说哪哪都像不行么?” 石榴只好憨笑道:“像,哪儿都像,连玉皇大帝的模样都和你长得像!” 钱枫拿被子蒙住脸。 石榴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张画,用手在上面比划着,“这间屋子养鸡,那间屋子养鸭,再在这儿盖猪圈搭牛棚,对了,你是想在这后面挖个水池么?好啊!可以养好多鱼,以后想吃鱼就可以在自家的小池塘里抓了。” 钱枫感觉头有些晕,伸手将纸拿过来放在枕头底下,揉了揉脑袋说:“我是盖别墅,不是建养殖场。” “别什么?别树还是别处?别呀,你刚才不是已经出主意了想换地么,怎么又要盖到别处去?” 钱枫讪笑,“是你听岔了,我是说……这房子我盖定了!还就要盖在初喜家的那块地上。” 他说着就钻到被子里摸着石榴的大肚子,小声嘀咕道:“今夜我要给我的孩儿讲一讲什么叫别墅什么叫养殖场,这两样绝不能兼容啊。我的好孩儿,你爹在这里过得不容易啊!” ※※※ 既想让石伢子娶到铃儿,又想让初喜乖乖地愿意对调那块地,石榴觉得自家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次日她得了空就在铃儿家旁边一直瞅着,见铃儿出门要去洗衣裳,她也回家拎一篮子衣裳尾随着铃儿去河边洗。 铃儿在河边蹲下来不久,就见石榴过来了,“石榴姐姐,你挺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还来洗衣裳?” 石榴压根不会拐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呀!” “见……我……?”铃儿脸红了,“石榴姐姐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了,还是大事呢,你不是想嫁给石伢子么,你回家跟你爹娘说,石伢子已经答应了,只要他们同意将你嫁给他,他的姐夫钱枫就拿钱给他在桃花村盖一个新院子,别家盖院子只花几贯钱,钱枫愿意拿出十五贯钱,连成亲的彩礼和酒席的钱都能备齐了!” 铃儿怔了一阵,她一直以为石伢子不想娶她呢,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事,没想到石伢子竟然已经跟他姐姐和姐夫商量这事了。 她刚要欢喜,忽然又苦着脸,“我爹娘不会同意的,他们眼皮子浅,只想为我找个有钱人家,估摸着人家即便是个老头,他们也都会答应的,何况咱们两家还打过架,我爹娘到现在心里还气着呢。” 石榴挪着身子靠近铃儿,呵呵笑着说:“你爹娘肯定会同意的,就看你自己怎么说了。你就说……反正你和石伢子已经睡过,或许过一阵子就要大肚子了,迟早要嫁给石伢子的。” “啊?”铃儿吓得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石榴赶紧扶起她,“你别怕呀,此事你只是和你的爹娘说,别跟其他人说,即便是你的大哥大嫂也不能说,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了。” 铃儿有些害怕,“可是我和石伢子连手都没拉过呢,我爹娘他们会相信么?” “相不相信只有试过才知道,他们以为你不是黄花闺女了,哪敢再把你嫁给别人?被休回来就真的没法嫁个好人家了!钱枫说了,只要你嫁给石伢子,以后日子不会苦的,我和钱枫会帮衬着你们过日子。现在石伢子每月能领三百文钱,我们又给你们盖现成的新院子,将来这日子不知有多好,而且石伢子心里喜欢你呀,肯定会对你好的。” 铃儿眸子里闪着丝丝期待的光芒,“他真的喜欢我?” 石榴拼命点头,“当然是真的了,过年时他就跟他姐夫说过,可是他怕你爹娘不同意,才不敢说出来。” 铃儿有些不相信,“那他干嘛还不找媒人来提亲?我说……说想嫁给他,他还被吓跑了呢。可是他都看过我的肚兜和亵裤了,我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铃儿说到此处脸上涨红,若是别的男人,看过她的肚兜和亵裤她也不会嫁的,可这人是石伢子,而石伢子那模样让人看着就舒服,而且还不仅是心里舒服,还让她心里发痒。 铃儿忽然站了起来,“石榴姐姐,你们不会是故意想这个法子让我大哥跟你家换了地,之后又不让石伢子娶我吧?” “怎么可能?”石榴拍着胸脯说,“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我若是骗你,我石榴就是……就不是人!” 铃儿心里还在犹豫着,石榴这个人自己有时候都是蠢的,她的话真能相信? 石榴忽然大步跑了,还回头嚷了一句,“铃儿,你在这儿等着,我拿样东西给你看,你就会相信了。” 铃儿站在那儿魔魔怔怔,心里有些害怕,不知石榴在搞什么名堂,不会是找人来围观她,说她和石伢子不干不净吧?她寻思着身子便抖了起来,害怕极了。 石榴跑到石伢子的棚子里,石伢子见状忙扶着石榴坐下了,“姐姐,你都大肚子了,怎么还乱跑?” “我哪有乱跑,我是好好地跑,一点儿都不累。”石榴一坐下来就伸出手来,把石伢子脖上挂的一根细细的银项圈给取了下来。 石伢子一惊,“姐,你干嘛?” “我能干嘛,帮你送定情物呀,铃儿就在河边洗衣裳呢。”石榴说完就站起来,大步往河边走,这回她不敢跑了,累着自己可不划算。 来到河边,石榴走过来将银项圈往铃儿脖子上一套,“这个东西你肯定认识吧,石伢子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他早追上来抢走了。” 铃儿现在不害怕了,身子也不抖了,含羞地摸着脖子上的银项圈,很难为情地说:“谢谢姐姐。”现在连“石榴”二字她都直接省略了。 她将石榴的衣裳拿过来,“姐姐,你坐在旁边歇着吧,我帮你洗衣裳。” “好啊!”石榴觉得此事差不多成了,只要铃儿敢说她和石伢子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铃儿他爹娘就不敢不把铃儿嫁给石伢子,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这事,那块地肯定也是赶紧着换。 嘿嘿,还是钱枫有主意,馊是馊了点,可是铃儿和石伢子都高兴啊。 铃儿低头洗着衣裳,心里喜滋滋的,只要石伢子是真心喜欢她,以后就会对她好,他们俩成亲还能有新院子住,石伢子每月也能挣不少钱,这日子不比嫁给地主家或镇子上开铺子的人家差多少。 铃儿洗完了衣裳,石榴还将自己头上一支精致的银钗取下来送给铃儿,铃儿推却不好意思要。 “铃儿,这是算姐姐向你赔礼道歉的,上回扯了你好些头发。你低头让我瞧瞧,你的头发都长起来了没?” 铃儿果真听话地低头,石榴用手扒拉着铃儿的头发,愧疚得脸红了,小声地说:“还真有一个地方长了块小疤,我这个人粗鲁惯了……” 铃儿抢着说:“我不怪姐姐的,这样以后姐姐就能帮我打架了,没人敢欺负我!” 石榴听了哈哈大笑,“说得也是,姐姐以后保护你!” 铃儿和石榴先后回了家,石榴在院子哼着曲晾衣裳。杨氏见了嚷道:“你咋还去河边洗衣裳,你大嫂等会儿就去洗,你让她帮你洗洗不就得了?” 石榴得意地笑道:“娘,这是铃儿帮我洗的。” 杨氏哼了一声,“又扯胡话。” 这时二喜和芍药突然跑了过来,二喜急赤白咧地说:“嫂子,不好了,我爹娘和大哥大嫂气冲冲去找是石伢子,怕是要出人命了!枫哥呢?” 石榴满院子一瞧,“不知道啊!” 石榴哪有心思找钱枫,赶紧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石伢子。 等他们赶到时,一场仗架已经打过了,石伢子被打得两眼乌青,钱枫也在这儿,不过他倒是没啥事,看来铃儿的爹娘和大哥都没敢下重手。 石榴来扶钱枫,“你怎么也在这儿?” 钱枫朝石榴眨了眨眼,小声地说:“我早料到会是这样。” 高氏坐在棚子里大哭了起来,“造孽哟,我家闺女不争气哟……” 她男人赶紧过来捂住她的嘴巴,“瞎嚷啥,你巴不得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丑事是不是?让铃儿赶紧嫁吧,反正已经是石伢子的人了!” 高氏抹了一把泪,对石伢子骂道:“你这个畜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跟铃儿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真的要盖新院子成亲,还给丰厚的聘礼?” 石伢子懵懵懂懂,根本搞不清状况。 钱枫忙道:“你们放心好了,石伢子是啥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么,他怎么可能会食言?再说了,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不嫁呀!” 高氏气得直翻白眼皮子,不嫁能成么?然后又大声哭嚎,“我真是命苦啊,生三个娃,没一个能好好成亲的,大儿子娶的是……”她抬头看了看秀儿,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再看着芍药,“小儿子好不容易娶个正经人,见了我却跟仇人似的。” 在旁的芍药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她和二喜大概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是铃儿和石伢子好上了,他们怕高氏又揪着他们俩的事说,便一前一后走了。 高氏见他们俩走了,便捶着胸口说:“本以为剩个闺女能嫁到有钱人家撑撑面子,竟然还闹出个生米……” 她的男人又来捂住她的嘴,还叉着她起身往家里拉,见初喜在旁愣着,他大声吼道:“初喜,你过来,帮着把你娘拉回去!” 他又回头对石伢子嚷道:“你赶紧着回家托媒人来提亲,最好两个月内就成亲!钱枫,你那块地换,赶紧着换,你敢把这事说出去一个字,小心我再打爆石伢子的头!” 秀儿听了忙追上去问:“爹,你就这么同意换地了?” 高氏抽泣道:“不换还能咋的?他一气之下捣鼓着不让石伢子娶铃儿,你能养铃儿一辈子?” 秀儿心里一梗,再看着一旁得意的钱枫,她气得脸色铁青,甩着帕子跟在后面走了。 石伢子还倒在地上,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铃儿的爹娘把他打了一顿后就同意把铃儿嫁给他了,这不是做梦么?挨这一顿打也太值了! 石榴将他拉起来,“瞧你没出息的样,高兴傻了吧?” “两家不是结大仇了么,怎么还能成亲家?姐,他们为啥会同意?” 石榴咧嘴一笑,说:“铃儿刚才回家说,你睡了她!” 石伢子一下跳了起来,“我没有啊!” 石榴抽出帕子往他嘴里一塞,“住嘴,我知道你没这个胆!赶紧着,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石榴帮钱枫掸了掸身上的土,两人相伴着走了,石伢子站在那儿愣了好半晌,忽然一下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能娶铃儿喽!”然后一个劲往家里跑。 ※※※ 接下来这日子过得很忙乎,钱枫忙着找人打地基盖大院子,还找人去给石伢子去桃花村盖院子。高氏让二喜来递个话,说石伢子那院子啥时候盖都行,还是先把铃儿娶回去再说,这个耽误不得。 钱枫喘了口气,这敢情好啊,他就先忙着盖自家院子。 高氏也不拦着石榴和芍药在一起玩了,只是秀儿现在不需高氏拦着,她自个儿见了石榴就绕道走。 这日石榴和川儿去菜地里栽茄子秧苗,石榴坐在地梗上歇着,川儿想从河里挑一担水来浇秧苗,石榴直道不行,虽说川儿肚子还不显怀,可她毕竟是孕妇,不能挑重担的。 可是一瓢一瓢去舀实在费劲,恰巧这时秀儿来菜地摘菜,石榴便喊道:“秀儿!你来帮帮忙,帮我们挑一担水!” 秀儿瞧了瞧石榴,没理她。 石榴以为她没听见,又喊道:“秀儿,你过来,咱们说说话!” 秀儿直接拎着个篮子走了。 石榴还准备喊,川儿走过来说:“姐姐,你别喊了,她是故意不理你的,不是没听见。” 石榴忽闪着眼睛,“不会吧?以前我们两家结怨的时候她还找我玩呢,现在两家都……都……钱枫说叫什么化干戈为玉帛,她怎么反而不理我了?” 川儿小声说道:“婶子说过,指不定她有花柳病,她不理咱们才好呢!” 石榴想起钱枫说当初可能是秀儿撺掇着初喜不同意换地,还说什么五日后,其实是想讹钱,尽管石榴不想相信,可此时还真有点相信了。 石榴叹道:“不理我算了,反正我的好姐妹多,又不差她一个!” “就是,你有我和芍药,现在又有了铃儿,咱们四个还可以围一桌打麻麻呢!” 石榴噗哧一笑,“那不叫打麻麻,钱枫说叫打麻将,不过打麻将真的好难,我怎么都学不会。” 川儿嘻笑道:“我们都是半斤对八两,只要钱枫大哥不打,咱们四个输赢都差不多。” “不对呀,芍药昨日赢了八文钱去了呢!净咱们俩和铃儿输。” 川儿掩嘴轻笑,“那是我和铃儿故意让着芍药的,算她家日子艰难一些,他们靠那点田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盖出几间屋子呢。” “也是,昨日下了雨她才有空跟咱们几个玩,他们家那点田地二喜一个人干绰绰有余,芍药最近常去山上砍柴挑到镇上卖,累个半死也挣不了几个钱,还常被梨花嘲笑。” 川儿回道:“今日她没有去山上砍柴,她回娘家了,说桃花村前的河里好捉鱼,她要捉鱼去卖呢。” 这时钱枫过来了,他寻思着这两个孕妇种菜要挑水,就从家里跑过来帮忙。 钱枫听石榴说桃花村山好水好,连鱼都多些,所以芍药回娘家去捉鱼卖,可她这样实在太辛苦。说来说去石榴是想让二喜也去石头山上干活挣钱,这样芍药就只需在家里种地了。 钱枫挑了满满一担水,揉着肩膀说:“石榴,这真的不行,二喜一去,到时候初喜也要去咋办?叔伯家的堂兄弟也要去呢?” 石榴坐在那儿扯着草,叹道:“也是,咱家石头山要不了那么多人。” 钱枫也坐下来歇着,想起桃花村那儿的景色还真是很不一般,依山傍水,山够险,水也够清,关键是桃花村后还种了好几里的桃树,一到桃花盛开就十分好看。 最重要的是,桃花村出美女,不少人都眼馋桃花村的姑娘,觉得娶到桃花村的姑娘那是一辈子的福份。 钱枫感慨地说:“要是有人愿意花钱去桃花村玩就好了,想看好山好水?交钱!想看十里桃花?交钱!想吃桃花村地道美食?交钱!想看桃花村美女?更要交钱!” 石榴和川儿笑得搂成堆,说谁愿花这个钱啊,除非钱多没处扔,要么就是傻了!   ☆、第77章 石榴的新烦恼 盖房子是件费时费力的事,要想盖好,一劳永逸,就更得花心思。 钱枫觉得此事不能着急,就先请人来打好地基,然后打算满县寻找手艺精湛的人来盖房。石料自己家有的是,木料也得买上好的才行。 石伢子近来也挺忙,得请木匠师傅打制成亲的新家什,他还给自己磨一些花盆和花瓶什么的,想把洞房布置得别致一些,等院子盖好了,把这些搬过去就行。高氏说盖院子的事不急,但石伢子还是请人开始动手干了,他要边成亲边盖院子,好让铃儿高兴高兴。 村里人最近都在传这件事,本来钱枫家与初喜家是结下大梁子了,没想到几个月之间又和解了,两家还成了亲戚,都说肯定是高氏一家见钱枫家有钱,想攀上钱枫以后过好日子。高氏是有苦说不出啊,不过她是瞧出来了,钱枫家果然有钱,光看他家开的地基那大场面,就知道那是要盖忒大的院子,攀上钱枫家倒也不吃亏。 眼见着一个多月过去了,铃儿没有丝毫怀孕的迹象,不呕也不吐的,脸色也和平时无异,高氏便私下问铃儿,“你到底和石伢子有没有睡过?” 铃儿面红耳赤,生怕她娘反悔,便点了头。 高氏推搡了她一把,“你是不是伙着钱枫和石榴一起骗娘?你平时从来不和外村的男人搭腔,怎么就和石伢子搞上了,娘不信!” 铃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高氏叉腰道:“好个钱枫和石榴,果真是他们俩搞的鬼!你个死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铃儿吓得连忙下跪,“娘,你都答应人家了,可不许反悔,你若不让我嫁给石伢子,我就……就去寻死!” “死丫头,你给我起来!幸好钱枫家有点钱,还肯帮衬着小舅子,你嫁给石伢子也不吃亏。只是这个钱枫鬼点子太多了,咱家净上当,不过以后你和他们俩也算是一家人了,他也不会算计到你和石伢子头上。铃儿,你大哥和二哥过得辛苦,你愿不愿意帮他们一把?” 铃儿起身坐下来,低着头说:“娘,我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想从石伢子的姐夫手里捞好处,不太好吧?” “再过十日你不就嫁人么?洞房之夜使使劲,再吹一吹枕边风,哪有不成的事?不就是让你两个哥哥给钱枫当坊工么,又不是伸手问钱枫要钱,有啥好不好的?” 铃儿为难,但也不好磨自己亲娘的面子,只好点头道:“我试一试。” 高氏这才笑了起来。 十日后,石伢子和铃儿成亲了。 热闹好一阵后,小两口羞羞答答进了洞房,可是石伢子连铃儿的盖头都不敢掀,又跑出去招待客人了。直到宴席散了,客人都走了,夜也深了,钱枫和石榴也要回钱家村,石伢子还不敢进洞房呢。 钱枫见他实在没出息,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再不去把铃儿的肚子睡大,她的爹娘忽然反悔把铃儿接回家,你今儿个就白成亲了!” 石伢子吓得赶紧冲进洞房,鼓起勇气压倒铃儿。铃儿先是吃惊,接着还是配合着他,她终于嫁给自己想嫁的男人了,这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至于她娘嘱咐帮两位哥哥说话的事,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待回门这一日,高氏重提此事,铃儿才想了起来,赶紧应着说晚上回家一定和石伢子说这事。 石伢子也是个心软的人,何况面对自己新娶的婆娘,哪里好说一个不字。待次日他像往日一样来到他的棚子里干活时,正好钱枫来找他。 “姐夫,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家院子都盖了一半,你家怎么还只是打个地基,你找到手艺好的泥匠了么?” 钱枫坐下来神秘地说:“我不仅找到手艺好的泥匠,我还把建县城大门的师傅请来了。” 石伢子眯着眼睛,“啥?你要将自己的院门建成县城大门那样的?可千万千万使不得,那是要蹲大牢的,平民百姓哪能建那样的大门?” 钱枫嗤笑一声,“你咋跟你姐一样,动不动一惊一乍的,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我把自己院门建成那样,是嫌有钱没处花么?就我那点钱也不够花啊!其实我就是请他们去桃花村路口建一个十几丈长的桃花村大门,得建得气派一些,我问了价,几十两银子就够了。” 这下石伢子更晕乎了,“桃花村大门?路那么宽,还要大门干嘛?” “石伢子,我今日来找你呢,其实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说。你想啊,我的石头山虽大,估摸着一辈子都开不完,可是也得时常有生意才行,最近就只靠往南门拉着石头卖了,一直在吃老本。所以我找张里正说了,想在桃花村开一间饭馆和一家客栈,待有城里的人来桃花村玩,不就可以挣钱了么?” 石伢子大笑,“姐夫,你真是有趣,谁来桃花村吃饭住客栈呀,平时倒是有那么几个人闲着来桃花村玩,可是人家当夜都走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得宣……宣传,也就是让更多人知道桃花村景美,到时候我去县里广而告之,说不定就有人来了,而且我还要将桃花村大门建得气派好看,肯定会有人慕名而来,说不定外县的人都会赶过来呢!路远的人来了难道不吃不喝不睡觉?我闲着没事还可以在饭馆里摆张桌说说书,指不定也能留下不少客人呢,反正行不行先试试看。” 石伢子觉得一点儿都不靠谱,“姐夫,那样得花多少钱啊,我觉得那肯定是血本无归买卖。” 钱枫拍着石伢子的脑袋说:“姐夫想做些大事,否则整日呆着干啥?石头山我只需时常去瞧一眼就成,难道还真的坐在家里和你姐她们婆媳三人打麻将?是男人就得干些拿得出手的大事,对不对?” 石伢子嘻嘻笑着,“姐夫,我觉得……你还是先把石头山的买卖弄好再说吧,你没事可以去找买家呀,我在这儿守棚子现在每个月也能卖几十块石头呢。” 钱枫斜眼瞧他,“瞧你没出息了吧,姐夫来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把你院子盖好后,顺便在院子外面盖一排木房子,有十小间就够了,盖木房子便宜还好看,既可以当客栈也可以做卖铺,这样你以后不也可以当掌柜的么?” 石伢子张着嘴愣了好半晌,“姐……姐夫,这能行么?” 钱枫哼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啥?是不是铃儿让你找我,想把他两个哥哥去石头山?” 石伢子脸红了,“姐夫,我也是没办法,铃儿她难得跟我开一次口。” “你回去跟她说,叫他两个哥哥去桃花村路边搭几个棚,到时候干啥买卖都成,重要的是赶紧抢占地方。张里正说了,现在去占地方,路边一丈远的地方只要三百文钱,到时候人多了,怕是三千文也占不到了。” 石伢子挠着后脑勺,“这个……” 钱枫背着手回家了,脑子里酝酿着如何去县里及邻县宣传呢,这几个县的老百姓平时都没处去玩,尽管穷人家没空寻思着玩,但殷实一些的人家肯定想出去走走,毕竟大家平时娱乐太少。就像石榴她们几个,一副小棋都能让她们兴奋好几日,自打钱枫做了一副石麻将后,这一个多月来她们几个人一听到打麻将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觉得太好玩了。 钱枫可不想害得大家只寻思着打麻将的事,他打算把桃花村开发出来,待石榴生了娃,他就可以和石榴一边带娃,一边经营着饭馆和旅馆,到时候还得雇好些人打下手,就可以让村里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也不至于个个惦记着他的石头山了。 当他回到家时,石榴搂着肚子小跑着过来,“钱枫,咱家来客人了,好像是北方来的,他说话我听不懂,咱家人都听不懂!他还带了几十个壮年,看他们那神情倒还客气,不像是来打架的。” “哦?”钱枫挑眉,“北方来的客人,我们没去过北方啊。” 石榴拽住钱枫,小声嘀咕道:“他一来便蹲在咱家打地基的地方细瞧,还伸手不停地摸咱家的石头,然后又站起来绕着地基转呀转,他不会是从北方来的大官吧,难道不允许咱家盖那么大的院子?” 钱枫拉着石榴的手朝地基那处走去,“你放心好了,人家当大官的还能千里迢迢跑过来管咱家的事?” 石榴点头,“也是,人家派个人来管一管不就行了,用不着亲自带着那么些人来跑一趟的。” 钱枫失笑,“嗯,没傻到家。” 钱枫远远就见一位中年男人在那儿欣赏着旁边放的一堆石头,见此人这般穿着,一看就是个商贾。 “这位老板,你不会来是看我家石头的吧?”钱枫走过来作揖,“敝人钱枫。” 中年男人一回头,终于等到了钱枫,也忙着作揖,然后拂袖在石头上坐了下来,“钱坊主,我姓萧,是石料商,常南北来往,你家的殷头石坊在京城已经是小有名气啊!” 钱枫也坐了下来,心里乐了,应该是有大买卖来了!但心里还挺纳闷,“萧老板,我家的石头只在县里卖,京城的人如何知晓?” 萧老板笑道:“咱们都是做生意人,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听说有几位皇子来一趟南方,带了好些宝贝回京城,还送给了一些皇亲国戚。很多权贵人家有幸一见,但没能得到,心里都痒着呢,听说是殷山石坊的东西,就有不少人托我来这儿买货。你家做的那些小玩意儿,当真是送礼的上上品,既不像送金银那般俗气,又精致好看,摆在哪儿都扎眼,你可知道,听说有一副你亲自雕刻的棋子是好些贵公子争相要的,都在我面前出价到……到三十两一副了!” 钱枫知道萧老板说的这三十两怕是已经压到极低了,人家贵公子至少出了百两的,不过跑买卖的都要挣钱的,钱枫也理解,便摇头笑道:“三十两也不高嘛,这个价还算是公道,磨制棋子也是十分精细的活,一个人得磨十几日才能磨出一副来。” 萧老板忙道:“也是也是,大家挣的都是辛苦钱,我整日在外面跑,丢下妻儿在家,挣这些钱也实在不容易,谁知道我那婆娘有没有背着我找野男人!” 钱枫哈哈大笑,点头道:“这钱……确实是辛苦钱。” 两人在谈笑之间便将好些东西的价格商量好了,萧老板还说这回只是拉几车走,但以后肯定还会常来,先是京城掀起这股风,过不了多久,别的地方肯定也会受波及,这个买卖得做好些年哩。 钱枫这两三个月来都只卖些粗石条,做的石桌石凳和小玩意多得都快没地方摆放了,正好萧老板一来,全都拉走了,足足六车! 这个萧老板是个做买卖的老手,知道在路上带金银十分危险,所以他只把金银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是不会随身带钱的。 算清了账后,他便要带上钱枫,说去县里取金锭子。足足值三千两银子,若是拉白银,钱枫根本弄不回家,所以萧老板得付金锭子。 石榴听说钱枫要跟着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去县里拿钱,便一下将钱枫给拽了回来,贼溜溜地说:“不行,你一个人去拿这么多钱,他们人多势众,若是半路上……将你……” 石榴捂住嘴,不敢说下去。 钱枫顿时明白了石榴的意思,喜道:“我的婆娘不错,终于机灵了一回。” 钱枫便上前跟萧老板说,让他们这些人先去把钱拿过来,他收到了钱,才能让他们把东西给拉走。萧老板知道钱枫在担心什么,便笑着让手下那些人去县里取钱,他自个儿坐在钱枫家的院子里喝茶吃点心,再和钱枫下下棋,甚是惬意。 到了傍晚,钱拿来了,萧老板便带着人将几车东西拉走了。 夜里,石榴兴奋得睡不着,硬是把钱枫给推醒起来说话。“钱枫,你说咱家挣了这么多钱该怎么花?” 钱枫揉着眼睛说:“人家只愁钱不够多,你咋还愁钱多了没处花?” “当然犯愁了,钱多了放在家里容易招贼的。还有,待我把娃生了下来,我也想干些活,整日呆在家里打牌和打麻将,我真的快成地主婆了!” 钱枫见她嘟着个嘴,不禁笑了,“还真是奇怪,当地主婆不好么,别的女人巴不得当地主婆呢,整日有的玩,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多好啊!你咋还不高兴呢?若是你嫌钱多,我把钱都散给村里人得了。” 石榴忙道:“不行不行!这钱是你挣来的,怎么能散给村里的人呢。” “傻婆娘,我才不舍得散呢。”钱枫搂着她靠在床头上,“这钱大有用处,坊工们跟我干了这么久,这回得给每人发二十两银子,让他们有钱盖房子,还有钱养一家老小。你要记住,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村里的人真要眼红得个个围住我,让我走不动路了。这么一算,一千两银子不就花出去了么?” 石榴心里刺啦一下,“这么多钱一下就没了,这钱……还真是好花。” “是吧,所以你完全不用发愁这钱花不完,只要你想花,哪怕是金山银山,转眼间也能花个精光。现在你不发愁了吧,那就赶紧睡觉。”钱枫正欲躺下,石榴又扳着他的身子。 钱枫打了个哈欠,“我困着呢,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刚才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想当地主婆,待生了娃我要干活!” “行,干活,少不你的。咱们开饭馆和客栈,你当老板娘,再给你雇几个伙计,你可以对他们指手划脚,让他们干这个干那个,有你忙活的,闲不着!”钱枫又钻进被子里睡觉。 “当老板娘?”石榴兴奋地手脚并用,在钱枫身上乱打乱踹,钱枫照睡不误。 石榴寻思着自己还有两个月就能生娃了,再坐一个月的月子,也就是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去当老板娘了,看来这一夜她都没法睡着觉了。 她高兴了好一阵,这时钱枫已经在梦里了,她忽而又大声问道:“那咱们去哪儿开饭馆子和客栈?不要开在梨花家的铺子附近好不好?听人说她最近很是得意,因为魏大夫说她可能要生男娃,生男娃就很了不得么?还有,她还背地里说我丑呢!” 钱枫呓语道:“混账!” “对,她就是混账,敢说我丑,简直是太坏了,我觉得自己也不算很丑嘛!” 石榴见钱枫又没声了,便推着他问:“可是镇上没啥好地方了,咱去哪儿开呀?” 钱枫被她推得半醒半迷糊,应道:“桃花村。” “桃花村?”石榴一下惊叫起来,“去桃花村做买卖?喂,你是在说梦话还是说真的?” 钱枫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石榴躺下来开始自言自语嘀咕了,“去桃花村开饭馆开客栈,岂不是只有小猫小狗小鸡小鸭来吃来住,这不是要赔大发了!”   ☆、第78章 差点出人命 这些日子钱枫忙着监督泥匠们盖自家院子,又忙着去桃花村监督几位师傅用石头砌桃花村大门,用的全是自己石坊的石头,好看又大气。 如今已是盛夏,天气炎热,石榴和川儿两人挺着大肚子拎着两个大水壶,先是送给泥匠们一壶,然后拎一壶到路边石伢子的棚子里去。她们呆在家里闲不住,而其他人也都忙,没空陪她们玩,铃儿嫁到了桃花村,而芍药忙着干活,葛桃花近来也时常和钱桐一起下地,杨氏要在家带孩子。 石榴和川儿想凑桌打麻将都凑不齐四个人,所以只好出来走走。 到了石伢子守的棚子里,却发现高氏在里面和石伢子说话。平时高氏不怎么敢来这里的,因为钱大嘴也住在这里,她怕惹出闲话。这次她趁钱大嘴出去干活了,便过来找石伢子商量事。 石伢子听了丈母娘一番话后,赤红着脸说:“娘,我跟我姐夫已经说过了,他说……叫大哥和二哥去桃花村路边搭棚子,将来可以做买卖。” 高氏斜眼瞧着石伢子,“我跟你说,若不是你姐夫出馊出意骗了我和铃儿她爹,我们如何都不会让铃儿嫁给你的,如今就这么点忙,他都不肯帮?” 石伢子急道:“帮,我姐夫说帮,还说那六百文的赁钱他给出,正好大哥和二哥一人一小块地方。” 高氏听了直跳脚,“去桃花村做什么买卖?你姐夫是钱多没处花,听说在那儿砌什么大门,一不拦贼,二不遮雨的,凭空弄个大门作甚?他自己挣那么多钱乱花,却不肯让村子里的人上山挣些工钱,他就是活生生的钱扒皮!” 石榴和川儿正朝这边走来,听到高氏骂钱枫是钱扒皮,石榴很不高兴,她将水壶往地上一放,瞧着高氏,“铃儿她娘,我家钱枫扒谁的皮了?” 两家已经和解了,高氏也不想和石榴吵架,便讪笑道:“石榴,你以前和芍药及秀儿可都是好姐妹,现在又是铃儿的大姑姐,你难道忍心看着秀儿和芍药两家吃苦?” 石榴瘪着嘴,坐下来说:“那也不许你说钱枫是钱扒皮,他心里可一直都在为大家着想呢,说要让桃花村和钱家村的人全都富裕起来,还说倘若能让整个殷山镇都富裕起来,成为清河县第一镇就好了,他昨夜里还做梦说殷山镇是什么全……国第一镇,啥意思我也听不懂,可他是真心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高氏陪笑道:“石榴,有些事呢……也不能光说不做是不是?你说桃花村去买卖能挣钱么,不需我说,你自己也懂这个理呀。” 石榴略微苦恼,“我也纳闷呢,可是钱枫说能挣钱,我就相信他,过几日我家就要在那儿盖几间屋子,到时候开饭馆和客栈,钱枫说让我当老板娘。” 一说起当老板娘,她又开心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不管有没有客人来,只要我能当老板娘就行了。” 高氏瞥了一眼石榴,叹气道:“怕是没有客人来,倒是招一群野猫野狗,还有鸡鸭成群呢。” 她这话说到石榴心里去了,也就没话回了。石伢子便想了一个主意打发高氏,说:“娘,要不这样,反正搭两个棚子也不要花钱,你就让大哥二哥去搭呗,至于赁地的钱我姐夫好像已经交过了。到时候实在没客人来,一文钱不挣的话再提上石头山的事也不迟。” 高氏想不答应也没办法,只好绷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这时川儿也坐了下来,问:“石伢子,铃儿近来在家里忙什么呢,是种地么?” 石伢子羞涩地笑着点头,“铃儿挺能干的,近来日头晒得这么毒,她还和我爹娘一起下地呢。” 川儿抬头用袖子遮住眼睛瞧了瞧火热的太阳,感慨道:“这么热的天,还是在家里喝水乘凉舒服。” 石榴听了叹了一气,她倒不是心疼铃儿,而是心疼自己的爹娘,说道:“爹娘也真是,家里不是攒了好些钱么,钱枫给的那些钱他们说省着用能管一辈子的,咋还像以前那般劳作?” 石伢子叹道:“你不也说闲着难受么?爹娘也是,说不干活觉得身子不爽利,像是要生病一般,去地里干干活,身子就又舒坦了,结果就越干越有劲。” 石榴撑着腮帮子,嘟着嘴说:“也是,倘若爹娘能干轻松一些的活就好了,到时候我当老板娘,让爹娘把地都赁给别人种,他们俩给我当伙计,如何?” 石伢子憨笑,“行,就怕没一个客人去,爹娘坐不住。” 石榴和石伢子在这儿聊着爹娘的事,川儿要去河边的菜地里摘些豆角。 川儿一路来到河边,先是摘些豆角用衣摆兜着,后来发现河边长了好些篙芭,便把豆角放下来,然后蹲下身子来拔。这些篙芭可不能乱拔的,长在哪家菜地附近,篙芭就属于哪家的,若是拔别人家菜地附近的,肯定会被人骂成贼。 前些日子她和石榴拔了好些,因为她特别爱吃篙芭炒肉丝,没想到才过十来日,又长出不少,她便兴奋地拔了起来。这块菜地和秀儿家的菜地是相连的,川儿正拔着欢呢,不料秀儿来了。 她也是来拔篙芭的,她远远就见川儿蹲在河边拔,好像还见川儿的手伸得挺远,似乎伸到她家菜地这边来了。 她大声喊道:“不要脸的寡妇!竟然偷我家的篙芭!” 川儿被她一惊,吓得往边上一跌坐,差点跌到河里去了。她摸了摸肚子,然后抬头辩解道:“谁偷你家的篙芭了?你自己过来瞧清楚了!” 秀儿气哼哼地过来瞧,发现有几棵是连起来的,川儿确实是拔自己那边的,只不过当时川儿拔的时候这边几棵也跟着晃动,秀儿就以为川儿是偷她家的。 可是她在嘴上绝不认输,哼道:“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肯定就要偷了!不是说钱枫家有钱么,你一个寡妇没个男人,也不知跟他到底睡过几次,他应该给你不少钱了吧,你有钱还用得着偷我家的篙芭?要不要脸啊!” 川儿气得浑身发抖,接着又哇哇大哭,“你……你才不要脸呢!”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一不拿二不偷,不像你这般没皮没脸地往钱枫身上贴,还住在他家的院子里,也就是石榴那个蠢猪还把你当妹妹看待。要不……你给我仔细说说,钱枫夜里是叫你川儿呀,还是叫你小寡妇?” 川儿气得嘴唇都咬出血了。 “哎哟,瞧你这小模样,真是可怜见的,钱枫是不是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才要了你的?说来也是,就凭你这瘦鸡崽的模样,面黄肌瘦的,若不装可怜一点,谁肯要你呀,臭不要脸的寡妇!” 秀儿越讥讽越带劲,见川儿不还嘴,她一口一个臭不要脸的寡妇骂个没完。 川儿虽软弱,但近来跟着石榴也学了不少东西,至少也知道怎么骂人了,被秀儿连骂了一大串,她便气势汹汹地反唇相讥,“对,我是寡妇没错,但我只有过一个男人,不像你是从青楼里出来的臭婊子,卖出一身花柳病来只能嫁给一个哑巴,活该!” 川儿说完便兜起豆角和篙芭就要走,秀气没想到川儿还伶牙俐齿骂起人来,她气得两眼猩红,瞪着眼珠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一字一顿地吼道:“你刚才在骂谁?” “当然是骂你了!”川儿兜着东西赶紧走。 秀儿伸手一把拉住她,然后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暴吼道:“你才活该!你才是臭婊子!” 川儿被她掐得脖子生疼,脸上憋得如猪肝,她费劲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 秀儿双手却越掐越紧,嘴里还咆哮道:“我就要杀你!杀你这个不要脸的寡妇!住在别人家里还勾引别人男人的娼妇!” 川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手抠着秀儿的手指,把秀儿的手抠得鲜血淋淋。 “初喜婆娘,你这是在做作甚!”王青头和九乞儿边跑边朝这边大喊,他们下山来河边喝水,没想到却瞧见两个女人在打架!准确地说,应该是秀儿想掐死川儿! 秀儿也没那个胆杀人,不敢真拿自己性命来换川儿的命,觉得不值当。她双手一松,川儿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秀儿朝王青头这边吼道:“我想作甚?她骂人,还不兴许我教训她?” 王青头和九乞儿赶紧扶起川儿,川儿气息微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王青头催道:“九乞儿,赶紧将她背回去,找村里的郎中给瞧瞧!” 九乞丐儿正欲背川儿,可川儿挺着大肚子,他一背上就感觉川儿的肚子顶着他,怕把川儿的肚子撞坏了,他只好放了下来。 王青头也顾及不了许多,就和九乞丐儿将川儿抬着往村里跑去。 秀儿对着他们的背影骂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男人,看她是寡妇就往她身上贴,就凭那副弱身子,怕是应付不了你们这么多野男人!” 王青头气得回头瞧了秀儿一眼,九乞丐喘着气说:“这个初喜婆娘的嘴咋这么不干净,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寡妇和野男人的?” 王青头呸了一声,“从她嘴里能吐出干净的东西?她是自己没嫁到好男人就见不得别人好。九乞儿,你给我记着,哪怕有一日她真不要脸往你身上贴可不许要她,她有花柳病呢!” 九乞儿失笑,“谁敢要她呀,除非嫌命长了!” 他们俩一边抬着川儿一边嘀咕着,秀儿耳朵好使,也听了个大概,她气得从地上捡几个大土块,朝王青头和九乞儿扔了过去,王青头和九乞儿吓得一阵跑。 石榴见川儿是被王青头和九乞儿抬着回来的,吓得直哭,“川儿,这是怎么回事,平时我们俩形影不离,才分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王青头忙道:“她和初喜婆娘打起来了,我们及时赶了过去,应该不会出人命,或许是川儿自己太体弱罢了,若是换作你,肯定一点儿事都没有。” 九乞儿把村里的郎中请来了,虽然他不太会给人看病,但这回他很有把握地说:“没事,就是被掐着憋了太久的气,躺个一日就好了。” 石榴端着一碗温水来喂川儿喝,说:“川儿,你咋还和秀儿打起来了?她不是不理咱们么?” 川儿先是流了一阵泪,然后有气无力地将刚才的事说了,喝了一碗水下去后,她似乎好了些,心情也平复了些,说:“石榴姐姐,我……还是回我爹娘那儿去吧,我在这儿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即便秀儿不说,也有其他人说,我一个寡妇倒没什么,就是你和钱枫大哥会叫人笑话。” 石榴狠狠地放下碗,“下次再有人胡说,我去撕烂她的嘴!你不许走,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和我一起玩么?” 川儿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几个月来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几个月,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像这几个月来这般轻松过。我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从来没有人支使我,谁也管不了我,还可以和石榴姐姐一起种菜、抓鱼,听好多没听过的故事和笑话,咱们还能坐在一起玩纸牌和打麻将。石榴姐姐,你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比我爹娘都好,我爹娘只知道让我听主子的话,将来嫁了男人就要听男人的话,只有你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你在我身边,从来没人敢欺负我敢骂我,可是只要一刻不和你在一起,就有人敢欺负我,还想掐死我呢。” 石榴都快被川儿说哭了,哽咽着说:“那你还要回去,你挺着大肚子回去,不是更要被人笑话被人欺负么?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以后我走哪儿都带着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川儿含着眼泪摇头,“不行,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姐姐保护我吧?你和钱枫大哥会被我连累的,人言可畏,近来钱枫大哥都不敢跟我说话,想必也是听到不少难听的话。” 石榴忽然回头,问王青头和九乞儿,“平时到底是哪些人乱嚼舌根?你们快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王青头刚才跑得又渴又累,他端起一大碗凉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说:“嚼舌根的人多着呢,不仅钱家村的人私下胡编,还传得相邻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说坊主的事,他们不仅说坊主,还说你呢,自然也说……川儿。坊主现在是树大招风,他做大买卖,现在又要盖大院子,那些眼红的人难免嘴不干净,你要是想找他们算账,你一个个地也算不过来呀!” 川儿挣扎着起身,“石榴姐姐,你和钱枫大哥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自然不能和邻里乡亲全都闹僵,我还是回去吧。” “不行!你若是回去了,谁陪你玩?”石榴摁下川儿,“你好好躺着,待钱枫回来让他出个主意。” 川儿只好乖乖地躺下了,杨氏抱着钱柳儿走进来坐下和川儿说说话,“川儿啊,当初你来我家,我也是不高兴的,怕你坏了我家枫儿的名声,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乖巧温顺,从来不招事惹事,你若是真要走,我还舍不得呢。你喜欢和石榴在一起玩,就住在我家,身正不怕影子歪,日子久了,那些人嚼腻歪了也就放下了。” 川儿一直以为杨氏不喜欢她,现在听杨氏这么一说,她又流了一通泪,更舍不得离开这儿了。 石榴趁她们在说话,便出去找秀儿。王青头和九乞儿喝了水,又去山上干活,他们见石榴往厨房里走,还以为她要进去做点吃的,根本不在意。 没想到石榴从厨房里拿出一个铲子,然后大步地来到秀儿家门口候着。 秀儿拎着一篮子菜回来,见石榴鼓着腮帮子,还气嘟嘟地看着她,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秀儿一抹轻笑,“石榴,川儿她没事吧?你说你怎么就交了这么个妹妹,当初我跪着求你和大哥收留我,说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你们都不答应,你还搧我一巴掌,我还以为你们是瞧不起我呢,没想到你们找了一个还不如我的,难不成是川儿长得太柔弱,她当你的妹妹,你就觉得她抢不过你,她不会霸着钱枫?我跟你说,越是看起来柔弱的女人越不要脸……” 石榴伸手“啪”一声,掌了秀儿一掴,声音清脆响亮,打得秀儿往旁边一踉跄。 石榴挥着手里的铲子说:“不许你骂川儿!你还记得有一回咱俩去梨花铺子里买盐么?梨花就是用铲子打破李大郎脑袋的!本来我是用它来打你的,看在咱们曾是好姐妹的份上,我最终没忍心。这次不忍心,并不是说以后我也不忍心!” 秀儿捂着脸,发疯地吼道:“你疯了!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你以为我打不过你么!” 石榴挥着铲子,招手道:“是么,那你过来呀!” 秀儿愣住,还真不敢过去,她知道石榴是个没轻没重的人,倘若真被她手里的铲子那么一砸,搞不好要毙命。 她将手里的篮子往石榴身上一扔,石榴往边上一让,轻巧地避开了。 秀儿嘶哑地吼道:“你干嘛帮川儿来打我?是她偷我家的篙芭,不是我偷她的!是她偷你的男人,不是我偷你的男人!是她吃好的喝辣的,竟然还穿上了刺绣的衣裳,就她那德性,配穿那么好的衣裳么,是她一直在揩你家的油,不是我!我自从嫁给初喜后,可从来没有招谁惹谁,一心一意过日子,即便我以前攒的钱都花完了,也从来没想到去问你要一文钱或借一文钱,怎么到头来,你还替川儿打起我来了?我是在替你除害你知不知道?” 石榴终于听明白了,秀儿是因为钱花完了,看川儿过得好,她就嫉妒了,应该是这样的吧? 石榴将铲子扛在肩上,说:“本来钱枫说为你家初喜出三百文钱赁一块地方,给你们在桃花村搭棚子做买卖,现在……我回去叫钱枫把这三百文给川儿买补药,不给你们赁地方了,哼!” 秀儿气得张牙舞爪,对着石榴的后背嚷道:“就那破地方,送给我,我都不要!” 石榴大摇大摆地走着,头也不回地说:“看不上拉倒,我们还不送了呢。” 石榴走到半路,遇到高氏坐地里回来,她见石榴扛着个铲子,笑问:“石榴,你这是干啥来了?” 石榴嘻嘻一笑,“替你教训大儿媳妇呀,她刚才差点把川儿掐死了!” 高氏两眼圆睁,张大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大儿媳平时虽然懒了点,和村里的人相处得不太好,但还没见她和谁打过架呢,怎么还掐上人了? 石榴见她不相信,便扔下一句,“不信你自己去问她好了。” 石榴扛着铲子往回家的路上走,撞见钱枫背着手从小路走过来。   ☆、第79章 男人的志向 钱枫见石榴挺着个大肚子,肩上扛着个铲子,还一副为人打抱不平的神情,他跑了过来,“石榴,你不会和人打架了吧?” 石榴拿下铲子在手里晃了晃,“本来是想用这个铲子打秀儿脑袋的,可是……我一时心软还是下不了手。秀儿也不知怎么了,当初她来咱们钱家村时还和我十分要好呢,现在她张口闭口就骂川儿是个不要脸的寡妇,上午在菜地里,川儿只不过回骂她一句臭婊|子,她就差点掐死川儿了!对了,川儿吵着要回去,你去劝劝她吧。” 钱枫夺下铲子,敲她的脑门,“你这个没心眼的婆娘,可别秀儿没掐死人,你倒砸死人了,出了人命是要蹲大牢的,这个秀儿还真是害人不浅!” 他拉着石榴一起回家,见川儿躺在床上,虽然她看似虚弱,但还能和杨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瞧上去应该没啥大事。 石榴坐下来将川儿和秀儿的事细细说来,钱枫听了却没太大反应,他知道女人多了总会闹别扭,何况秀儿是不甘向命运低头之人,以前在客栈里钱枫就瞧出来秀儿的性子了。 钱枫很淡然地说:“川儿,以后你见了她绕道走就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惧流言,你也没必要纠结于此,你就好好在我家住着。” 这时杨氏朝钱枫直眨眼睛,钱枫领会他娘的意思,又道:“川儿,我知道你喜欢和石榴一起玩,但你也不能老想着和石榴在一起呀,你年纪也不小,得有自己的家,现在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待孩子生下来,你就真的成孤儿寡母了。石榴估摸着还有四五十日就要生了,待她生了孩子,她也抽不出空来照顾你,你为啥一直不肯嫁人呢?你嫁了人照样可以和石榴当好姐妹,你有了男人也没人再敢欺负你,他会保护你和孩子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川儿垂眸,摇头道:“钱枫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哪个男人会真心真意娶我呢,哪个男人愿意养别人的孩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以前在各位主子府里也见过不少事,可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倒是见过不少对自己婆娘拳脚相向的男人,要我说,男人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的……” 说到这里,川儿顿了一下,忽然改口道:“钱枫大哥,我……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钱枫哂笑,“男人好不好不打紧,只要你喜欢上他了,你就会觉得他哪儿都好。我也不是好东西,我整日训石榴呢,但她还就是爱跟我在一起,巴不得当我的跟屁虫。”、 石榴听了直炸毛,嚷道:“谁爱当你的跟屁虫了!” 钱枫挑眉道:“不是么?那好,我下午去桃花村后山看风景,你不去拉倒。” 石榴赶紧往钱枫怀里一坐,紧抱着他,“我去我去!我愿意当你的跟屁虫!” 杨氏见惯了这一对腻腻歪歪,现在瞧见了都没啥感觉了,还添油加醋地对川儿说:“你瞧,有个男人多好,石榴可沉呢,钱枫还不照样总是抱着她。女人啊,有个男人疼着可比什么都强,这辈子若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哪怕每日大鱼大肉也如吃糠咽菜,没个味道。” 钱枫在旁偷笑,没想到他娘还挺有感悟的。 川儿羡慕归羡慕,可是看着石榴紧抱着钱枫的样子,她顿时清醒了过来,石榴对她再好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石榴心里有最重要的人,有自己的家。她呆在这里,只会是钱枫和石榴的包袱,会连累他们。 川儿强颜笑了一笑,“姐姐命好,有钱枫大哥这样的男人疼着,我是不会有男人疼的,即便有人疼我,那肯定也是假心假意,谁知道他是安什么心,所以我也不寻思嫁人了,我还是想回到我的爹娘那儿去。” 石榴急了,“你怎么还寻思着回去呀,你以前不是说你娘得伺候着主子,一个月才回家一趟么,你爹也是半个月才有空回家一次,你的哥哥们也得伺候主子,他们还都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谁有空管你呀?你好不容易脱去了奴籍,倘若能好好嫁个人,有啥不好的。你说没有哪个男人会真心真意待你,我还偏不信了,我现在就去帮你找!” 石榴说着就起身,五十个坊工里面有十几个人都是没成亲的,何况王青头也早就想找个女人了,不过他年纪确实大了些,川儿或许看不中他,那就帮川儿找个年轻的。 虽说有好些坊工现在不但不愁娶不到亲,而且还成了香饽饽,但川儿在钱家村呆好几个月了,指不定就有哪个坊工心里偷偷喜欢川儿呢。 钱枫拉住石榴,“你别说风就是雨,哪有你这般大张旗鼓去为川儿找男人的,川儿会生气的。” 川儿紧咬着唇不说话,她知道石榴是为她好,可她就是不相信有男人会喜欢她,更不相信会有男人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 石榴跺脚,“那怎么办,川儿她吵着要回去,她要是回去了,我就没法安心生娃儿了。” 石榴说着就着急往外走去,却见王青头站在院子里,耷拉着个脑袋,那张脸都快埋到脖根了。 “青头大哥,你站在这儿干嘛?” 钱枫听到动静跟着出来了,他之前跟王青头说过这事,王青头也好几次主动找川儿说话,可是川儿压根不理王青头,所以这事就搁下了没再提。 钱枫见王青头这会子出现在院子里,就知道他想干嘛了。 钱枫过来轻拍着他的脸,“青头,你想要女人就得胆大些精神些,你这副怂样谁瞧得上?” 王青头红着一张大脸,抬起了头,挺起了腰板。 石榴笑道:“青头大哥,你真想娶川儿?” 王青头呵呵憨笑着点头,“可是……川儿瞧不上我。” 钱枫故意大声说:“不是川儿瞧不上你,是她担心你不会真心待她和孩子,怕你以后会打骂她。” 王青头急道:“我王青头怎么可能会打骂她呢,疼还来不及呢!她若是愿意嫁给我,我就把她当菩萨供着!” 钱枫再大声问:“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呃……”王青头寻思了一下,忽然他想起上回钱枫讲的齐天大圣,“我把她的娃儿当齐天大圣供着!” 钱枫“噗”的一声,笑喷了,敢情王青头想娶川儿都想疯了,连这个都说得出来。 石榴高兴地跑过来将王青头往屋里拉,“那你赶紧去跟川儿说啊!说你愿意把她当菩萨供着,还愿意把她的娃儿当齐天大圣供着,快!你再不说,她就要回去了!” 王青头被石榴拽到川儿面前,川儿羞得要钻地洞了,只好拿被子蒙住脸。杨氏掀开她的被子,“川儿,我瞧着这个青头确实很不错,他年纪虽大了一些,但人长得健壮,做事稳当,找个这样的男人谁还敢欺负你?” 川儿缩着身子说:“即便别人不敢欺负我,可他肯定会欺负我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想着在女人身上占便宜,我不要男人,不要!” 钱枫进来一听,忽然明白川儿是怎么回事了,她是被凌员外玷污过的,也不知当时她是被凌员外用什么手段逼迫才得手的,或许就是拳打脚踢然后硬上的,所以她对男人十分恐惧,认为男人不会真心喜欢她,娶她也只是想要她的身子而已。 钱枫过来附在王青头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认真地问:“你做得到么?” 王青头傻愣着,暗道,娶女人却不能睡她,那娶来作甚,白看的么? 钱枫捶了他一拳,“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只是几个月或一年而已,她慢慢喜欢上你了,就不会拒绝你了。你若做不到,就别寻思这事。” 钱枫拉着王青头往外走,王青头回头瞧着川儿,很是不舍,可是想到娶回去不让睡,他一时还是想不开的。 忽然,他寻思着哪怕娶回去不能睡也行,瞧着家里有个女人也开心,总比整日听别人说有了婆娘如何如何他却只能坐在旁边干馋着那滋味要好些。 他便用手拽住门把手不肯出去,“坊主,我……我做得到!” 石榴一头雾水,“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王青头忽然跑到川儿床前,弯下腰来和川儿面对面说:“男人也不是个个都想在女人身上占便宜的,我不碰你,你嫁给了我,我也不碰你好不好?我会把你当菩萨娘娘供着,把你的娃儿当齐天大圣供着,谁敢欺负你们,我就跟他们拼命!” 钱枫笑道:“你应该说,愿意把她的孩子当你亲生的一样待着,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说川儿是寡妇了,她的娃有爹了!” 川儿哭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骗人!石榴姐姐,他肯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石榴抱着川儿,“王青头不会骗人的,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打他!他在我家干这么久的活了,好像还真没骗过人。” 杨氏刚才一直瞧着,这时忍不住说道:“川儿啊,他要是敢当着自己坊主的面骗你,除非他以后不想在石头山干了,钱枫到时候会带着大伙儿帮你揍他,有这么多人为你撑腰,你还怕啥?” 钱枫拍着胸膛说:“就是,我会替你管着他,他只会保护你和你的孩子,绝不会欺负你,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就来找我,我把他赶走!” 王青头听得心肝颤颤的,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这也太苛刻了吧!不过为了能哄着川儿嫁给他,他只好答应了,拼命地点头,说:“对,一根手指头都不碰你,你说啥就是啥!” 钱枫见川儿睁大着眼睛看着王青头,有些半信半疑。他立马朝王青头使了一个眼色,王青头便退后几步说:“我这就去找人在后山盖两间小屋子,盖好了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川儿没说话,还是怔怔地望着他,她还真没见哪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这般卑躬屈膝的,或许他说的是真心话? 王青头见川儿没摇头,大喜道:“那……那我这就去忙活了!” 王青头发疯般跑出去了,一口气跑到邻村的一位泥匠家里,这位泥匠手艺一般,找他干活的人少,所以闲着,整个殷山镇手艺好一些的泥匠都被钱枫请去为他盖院子了。 王青头从身上掏出钱,催道:“快,快点给我去钱家村后山盖两间屋子,只要能住人就行,我有钱!” 泥匠笑道:“有你这般急乎的么,盖两间屋子至少要一个月吧,也不差你这一时半会的,瞧你急成啥样了?你急着要下崽啊!” 王青头点头,“就是急着要下崽啊,我要娶婆娘了,她还有三个多月就要下崽了!” 泥匠大笑,“你这婆娘还没娶回来,她就要下崽了?你当绿豆王……八还当得这么高兴作甚?” 王青头猛挥一拳,将泥匠打倒在地,“臭小子,你再敢乱嚼舌一句,我打死你!” 泥匠倒在地上摸着鼻子上的血,哭道:“我……我不说了,再也不敢说了,我只是关心你嘛,你娶的是哪家的女人啊,可别被骗了,刚才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怎么就打人。?” 王青头高兴地说:“是住在我坊主家里的川儿!” 泥匠讪讪一笑,原来是钱枫玩腻了不要的女人,这个蠢蛋,捡个人家不要的货还这么高兴,他坐了起来拍拍土,说:“好吧,我去给你盖屋子,一个月三百文钱,一文都不许少!” “行,你这就去瞧地方吧,我去找人买砖!”王青头难以抑制心里的兴奋,说着就跑开了。 钱枫见川儿也不反对,便让他娘和石榴再为王青头说些好话,觉得此事应该差不多了。他知道此事症结不在川儿愿不愿意嫁给王青头,而在于王青头能不能忍住一年半载的,有没有耐心哄川儿高兴,解开她的心结。 到了夜里,王青头来找钱枫,千恩万谢的,说他终于可以娶到女人了,还为钱枫送来一壶酒表示感谢。 大家都睡下了,他们俩还在院子外摆一张小桌喝酒吃花生米。 钱枫也喝得高兴,说:“青头,都说男人有志在四方,可我现在只想咱们石头山的买卖越来越好,想着桃花村将来会有许多文人墨客来观光,今下午我和石榴去爬桃花村后面的山了,那里当真是美景啊,山涧里清泉潺潺流出,令人流连忘返,我和石榴坐在那儿都舍不得回家了。如今本是盛夏,可是呆在那儿却清爽无比,我这辈子啊,怕是真走不了四方了,只惦记着咱们殷山镇的好。” 王青头嘻笑道:“坊主,你真是说笑了,你连益城都去过,这不是已经走过四方了么?男人有志是娶婆娘生娃,而不是走四方。有婆娘有娃,还有钱盖房子,快哉快哉!” 钱枫忍俊不禁,“你就这点出息?就凭你这样,到时候娶了川儿,你能憋得住么?” 王青头脸红,“坊主放心,憋不住也得憋呀,反正憋这么多年了。你不是说女人都是靠哄的么,哄她一年半载的,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对吧?只要我待她和娃儿好,哪怕她长了一副铁石心肠,肯定也会化的。” 王青头说到这里就来劲了,端起一碗酒大口大口喝着,十分感慨地说:“我们王家到我这一代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将来我和川儿还要生好多好多娃儿,盖好多房子,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坊主,你说我这志向多好,你可别想着什么走四方,你一走四方,你婆娘和娃儿在家就没人护着了。” 钱枫大笑,“有道理!” 石榴知道钱枫和王青头在院子外喝酒,她端着油灯来到川儿的小棚里,对着川儿的脸一照,见川儿并没睡着,但也没有哭,石榴这就放心了,坐下来说:“我还担心你心里委屈会偷偷哭呢,你愿意嫁给王青头,这可是去了我和钱枫心头上一块大石头呢。” 川儿愧疚地说:“姐姐,我知道我让你们操心了,嫁人就嫁人吧,王青头说在后山盖屋子,那样我还可以来找姐姐玩的。只要王青头不碰我就行了,我会尽心伺候他的,为他洗衣做饭。” “啥?你是嫁给他,做他的婆娘,不是给他当丫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是他想好好照顾你!还有,你干嘛不想让王青头碰你呀,钱枫说了,男欢女爱是很平常之事,夜里夫妻搂着一起睡才舒服呢。” 川儿捂住耳朵,一副要哭的样子,“姐姐,你别再说这些了。” 石榴见川儿这样,有点吓着了,她以为川儿是太害羞听不了这个,便赶紧端着油灯出去了,可别惹得川儿一生气就不肯嫁人了。 ※※※ 接下来一个月,王青头找的那位泥匠已经在后山为他盖出了两间小屋子,王青头这几日忙着买东西办喜事,钱枫准了他半个月假,让他放开手脚去忙活。 钱枫家的新院子终于盖出来了第一层,此时石榴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这一层毛坯房看了好半晌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钱枫,王青头家的屋子都盖好了,我去看过好几回了,一看就知道哪儿是门哪儿是窗。可咱家咋花了这么多钱,盖了这么久,到底哪个是大门还都找不着呢?好像一间屋子有三个大门,到时候住进去岂不是要晕头转向?” 钱枫见石榴焦急的样子,好一阵笑,说:“哪有三个大门,那两个是窗!” 石榴瞥了他一眼,“你就别瞎糊弄我了,我不眼瞎,哪有比咱老院子里的门还要大的窗?那不是方便贼进去偷东西么?” 钱枫欣赏着自己设计的房屋,说:“这叫落地窗,第一层每间屋子都有两个大大的落地窗,屋里亮堂,人也精神些,到时候再做几把躺椅,你就坐在窗前睡觉晒太阳,多好。不像咱们住的那间卧房,大白日的进去都是昏昏暗暗的。” 石榴想不明白,“人家盖房子是为了躲在里面睡觉暖和,别人也瞧不见,贼也偷不着,可你把房子盖成四面透亮的,到了冬天会不会冷?而且睡在自己家里也能被别人全都瞧了去,那……那还怎么睡觉啊?还有还有!咱们想藏点金银是不是都没地方藏了?” 钱枫左右瞧了瞧,小声地说:“我在主卧房的地底下挖了一个小地窖,专门用来藏钱的!这样的房子冬天也不会冷,到时候会在每间大屋子里都弄壁炉,暖和着呢。睡觉挂上窗帘就行了,怎么会被别人瞧了去?你可得相信你的男人,我不可能花一堆钱盖出一个不能住的房子。” “哦。”石榴心里着急着呢,本着她一向信任钱枫的性子,觉得钱枫是个有本事的人,她只好暂且逼着自己去相信了。 尽管她觉得眼前不像是盖房子,倒像是……传说中的陵墓,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还是不停地点头,呵呵笑道:“好,好极了!”   ☆、第80章 石榴出名了 川儿终于嫁给王青头了,尽管大家暗地里都笑话王青头喜当爹,但当着他的面大家也只敢说些祝福的话,因为在这之前王青头已经打肿三个人的脸了。 川儿嫁人了,石榴也快生了,这几日钱枫不敢再出门,只在家里看着泥匠们盖院子,然后和石榴坐在门前的大树下喝茶、下棋、打趣,十分悠闲。 这一日清晨,石榴喊肚子疼,杨氏和葛桃花都说没事,疼一会儿就消停了,应该还有好几日才能生。钱枫可不敢大意,先去把离家最近的一位稳婆给找来了,稳婆一来石榴就嘻嘻笑着说不疼了,叫稳婆还是先回家吧。 钱枫不但不让稳婆回去,还陆续把殷山镇五位稳婆全叫齐了,让她们在川儿之前住的那个小棚子里住下来,反正钱枫给她们足够的钱,她们也都乐意得很。 钱枫知道古代女人把生孩子当成过鬼门关,过得了这道关,那就皆大欢喜,过不了这一关,那就是命送黄泉,喜事变成丧事。钱枫不想让石榴有任何闪失,所以把这五位稳婆都叫齐全了,人多力量大嘛。 结果石榴不干了,她气呼呼地来到树下,将钱枫手里的书夺下来,鼓着腮帮子说:“钱枫,你太坏了!” 钱枫失笑,摸摸石榴的肚子说:“我坏?像我这么好的男人你上哪儿找去,你快说说,我哪儿坏了,若是说不出个一二来,我就……” 钱枫拉了石榴一把,便把她沉重的身子拉到怀里坐下了。眼前还有好些人在盖房子呢,他们见了都哈哈大笑,大白日的女人往男人怀里坐,这情景他们还真是没见过。 石榴狠命掐钱枫的胳膊,然后站起来急得整个身子直拧巴,说:“你赶紧让那四位稳婆回去,只留一个就行了,要是她们为了我留在这里,耽误了给别人接生,闹出人命来,那我罪过就大了,我也不要活了!” 石榴急得都要哭了,最近大肚子的女人特别多,因为大多数人家生了一个又一个,生十几个孩子的人家不在少数,生三个五个的那更是常见,生三个以下的则算人丁凋零,所以各个村里的任何一个妇人随时都会当孕妇,这些稳婆每隔两三日都要接生一回,她们就靠干这个养家。 现在她们全呆在这里候着石榴,反正有钱枫花钱养着,她们也不在乎。可是平时被人说成蠢妇的石榴,此时脑袋却清醒得很,她的命是命,别的孕妇命也是命呀,可不能因为她耽误别人生孩子。 她如此一说,钱枫顿时如醍醐灌顶,朝石榴脸上亲了一口,便赶紧往家里跑,拿些钱打发另外四位稳婆快回去。 有一位稳婆刚回到家,就被一户人家给拉走了,一去就接生了一个娃儿,而且是孕妇生了一整日都没生下来的十斤大胖小子,若不是稳婆及时赶到,还真是凶险得很。 钱枫得知此事,抚着胸口说:“幸好幸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差点造孽了。” 石榴在旁笑得两眼眯成缝,包子脸更圆乎了,说:“钱枫,我是不是没以前那么蠢了?” 钱枫朝她竖起大拇指,“何止是不蠢了,简直就是太聪明了!难道最近还有人说你蠢?是谁?快告诉我,我去削他!” 石榴推了钱枫一把,“没人敢说,瞧你得瑟的。” 她坐下来摸着自己的脸,再摸摸大胳膊大腿,十分犯愁,“钱枫,我瞧着好些人生孩子后都越来越胖,都快是以前两个宽了。我本来就够宽的了,倘若到时候更宽,我就真的没法看了,床都会被压塌的。” 钱枫细瞅着石榴,好像她还真是越来越肥了,若是再宽下去,那就……,“没事,我让木匠把床打结实一些,加宽一些,你别操这个心。” 钱枫说话时往石榴嘴里塞一块糕,石榴一边吃一边埋怨,“你总让我吃吃吃,我现在已经比咱家的猪还要肥了!” 钱枫见石榴一边大口吃还一边埋怨的样子,乐得发笑,石榴却没吃好一口呛了出来,然后又搂着肚子喊道:“哎呀,不好了,吃块糕吃坏肚子子,疼!” “不会吧,吃块糕也能吃出事来?”钱枫过来扶她,却见她裤子上有一块血迹,“啊?不好了,出血了!” 钱枫将石榴打横抱起,往自家院子里飞快跑去。自从石榴怀孕五个月后,钱枫就再没抱动过石榴,实在是沉得抱不动,也不知今日是哪来的力气,他被这么一吓,他起石榴一口气就跑到自家卧房了。 稳婆笑着说:“没事,不是吃糕点吃坏的,生孩子之前好些人都见红的,这两三日内是必定要生了!” 石榴却躺在床上疼得乱喊乱叫,“不行了!不行了!快疼死了!救命啊!……” 稳婆过来伸手往里一摸,“哎哟!怕是今日就要生了,没想到你跟你婆婆还挺像,生孩子急乎!” 稳婆跑去厨房烧水,让钱枫在石榴旁边守着。 钱枫见石榴疼得满头大汗,一会儿乱喊乱叫,一会儿又说不疼了,他坐下来准备给石榴讲笑话,好让她缓缓劲。石榴听了笑话便哈哈大笑,一疼起来却又拼命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葛桃花进来坐了一会儿,被石榴那几声尖厉的救命声给吓出去了。杨氏也抱着钱柳儿进来安抚了石榴好一阵,当石榴又粗着喉咙喊救命时,杨氏感觉耳朵要被刺穿了,也赶紧抱着钱柳儿往外跑。 半岁大的钱柳儿不但没被吓哭,还唆着手指眯着眼睛,然后一阵咯咯地笑。 川儿和芍药在家里都听到石榴喊救命的声音,当她们俩赶过来看石榴时,石榴肚子又不疼了,笑问:“你们咋都知道我肚子疼?” 芍药还没开口说话呢,穗儿跑过来说:“婶子,刚才你喊救命,咱家的猪都吓得往外 跳,已经跳出去一头了,我娘跟后面追去了!” 芍药听了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石榴,你说我们如何能不知道,怕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了。” 川儿也坐下来安慰道:“姐姐,你力气大,生孩子肯定一会儿就生下来了,不用遭太久的罪。” 这时石榴又憋不住疼了,“救命啊!钱枫,快来救我和娃儿的命,救命!!!” 川儿和芍药到底还是扛不住这么大的嗓音,只好来院子里坐着等。 钱枫握着石榴的手说:“我在呢,我在呢,你别那么大力气喊,力气耗完了等会儿怎么生孩子?” 石榴哭道:“救命啊,我还想活好久呢,我还要和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呢,还要住咱们的新房子,我不想死!” 钱枫都被急得满头大汗,“呸呸呸!你怎么会死呢,一定能长命百岁!” 这时杨氏也准备跑进来呸几声,稳婆却将杨氏拉到外面去了,又将钱枫给推出去,因为她一摸石榴的下面,感觉这就要生了。 钱枫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对稳婆不太放心,他觉得石榴的肚子大肯定不好生。他家的猪受了惊,还一直在嚎叫,他跑过来嚷道:“你们嚎什么嚎,今日又不宰你们,嚎得我脑袋都疼!” 这时葛桃花在院子外面嚷道:“快,快过来搭把手,把猪给抬进去!” 钱枫和芍药跑出来一看,见葛桃花抱着猪的一条后腿,正在和猪作生死搏斗呢。川儿挺着肚子,她不敢靠前,钱枫和芍药跑过来帮忙,猪见这么多人来抓它,好一阵惨烈地嚎叫。 屋里是石榴生孩子的叫声,外面是猪的嚎声,此起彼伏。大家费了些劲,终于把猪给抓住,然后往猪圈里抬。 抬猪时弄了一身泥,芍药没听见屋里有石榴的喊声,便说:“生孩子慢着呢,我先回家换身衣裳再过来看。” 钱枫脱下泥巴外裳,来卧房门外听着,本以为又要听到石榴呼天喊地的救命声,没想到却是寂静得很,寂静得让钱枫头皮发麻,脑子里顿时什么乱七八槽的想法都出来了。 正在他恐惧得瞳孔放大时,石榴终于出声了,随她“啊……”了几声,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嗷嗷……嗷嗷……” 钱枫傻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杨氏和川儿也都愣住了,才抬一下猪,也都是一会儿的功夫,应该不会是生孩子了吧,还是穗儿提醒道:“婶子生啦!婶子生啦!” 钱枫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将门一推,稳婆笑着说:“钱坊主,你有儿子喽!” 钱枫一下扑了过去,并不是扑向孩子,而扑向石榴,见石榴笑眯眯地看向他,钱枫终于缓过劲来,“还好还好,都还活着!” 石榴刚才疼了那么久,又竭声喊了那么几回,现在仍精神得很,说:“快,快把娃儿抱给我看,要是像你就好了。” 钱枫这才想起来看孩子,稳婆利索地打好襁褓,把孩子交给钱枫,钱枫这么一瞧,不禁大笑,“石榴,简直跟你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石榴眼皮子一翻,道:“完了完了!” 钱枫抱孩子过来给她看,“你瞧,你快瞧瞧!” 石榴看着胖嘟嘟的还睁不开眼睛的娃儿,欢喜是欢喜,难免心里又添了一份忧愁,忽然感觉很累了,提不上劲,小声唠叨:“咱家又多了一个胖子。” 钱枫却喜欢得很,说:“婴孩胖乎乎的才好看,倘若瘦了吧唧的跟难民似的,像什么样子?” 石榴再仔细瞧着孩子,忽然嘻嘻一笑,“我瞧着咱们的钱多多五官倒有些像你呢,只是肉嘟嘟的像我,待他长大了,或许就掉肉了。” 这时杨氏凑过来连呸三声,“不许掉肉,只许长肉!” 葛桃花过来瞧了一阵,然后赶紧去厨房给石榴做吃的。杨氏放下钱柳儿,来抱孙孙,结果钱柳儿在摇篮里叫唤了起来,“嗯……嗯……” 钱枫笑道:“娘,你还是管你自己的娃儿吧,这里用不上你。”杨氏只好去哄她自己的娃儿了。 穗儿跑着过来摸小弟弟的脸,说:“二叔,弟弟的脸摸着真舒服,跟肉团儿似的。”之后她又来摸石榴的脸,“婶子,你的脸也跟肉团儿似的,还滑溜溜的。” 石榴顿时眼泪横流,哭道:“我不要当肉团儿,也不要我的娃儿当肉团!” ※※※ 两日后,石榴来奶水了,她这奶水一来,简直如洪水袭来,一波又一波,钱多多被灌得饱饱的,每日拉好多遍,眼见着钱多多越来越胖,越来越圆。 再过三日,钱枫忽然发现哪儿不对劲,他扳着石榴的脸左看右看,再摸着她的身子,石榴痒得咯咯直笑,“怎么了,没见过你婆娘呀?” 钱枫惊道:“石榴,你瘦了!” 石榴瞥了他一眼,哼道:“你别哄我了,我这奶水比猪的奶水还足,每顿吃三四碗,怎么可能会瘦?我也不管乎了,饿的滋味可不好受,反正饿了我就要吃。你不是说好了要把床打结实一些,还加宽一些么,没事。” 钱枫跑过去拿镜子给石榴看,“你瞧,不是我哄你玩,是你真的瘦了!” 石榴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这么一照,她还真感觉自己与以前不太一样,脸颊好像没以前鼓得那么高了,眼睛也显得大了一些。 “钱枫,不会是你故意捣鬼,把镜子弄坏了,照出来的人就和以前不一样吧?”石榴不相信自己会瘦,只相信自己会越来越胖。 钱枫又习惯性地来掐她的包子脸,“你当我是神仙啊,还能造出一个魔镜来?” 这时葛桃花端着面条进来,也说眼见着石榴那张脸越来越小,这下石榴才有几分相信,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脸,说:“要是能多瘦一些就好了。” 接下来十日,石榴不需照镜子,自己都能感觉自己一日瘦过一日,因为大腿没以前那么沉了,手臂没以前那么粗了,用手摸着脸时,也感觉一掌能摸住大半了。 钱枫这才后知知觉地发现,原来他娶了一个大美女!以前他还觉得奇怪呢,石伢子和石榴是亲姐弟,咋石伢子长得那么可人,他可是桃花村最好看的男儿,偏偏他的亲姐姐却被大家暗地里笑话丑。 现在石榴这么瘦了一圈,她的原形终于现了出来,和石伢子越来越像了,而且比石伢子要好看多了! 石榴仍然每顿吃很多,钱多多也是胃口好长得快,钱多多越长越大越结实,石榴变得又瘦又白嫩。坐了一个月子,她如同脱了一层皮,白嫩得可以挤出水儿来。 无论是娘家人来看她,还是本村里的人过来看她,都说石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曾经笑话石榴的人都不禁脸红了,石榴变美的事已经轰动整个殷山镇。 秀儿本已经和石榴吵过架,一直没来往过,这回听大家传得那么神乎,她还不相信。她偷偷地从钱枫家院门口走过,这时石榴已经出了月子,抱着钱多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和她的婆婆说说笑笑,还将钱柳儿和钱多多放在一起比着。 石榴笑道:“娘,柳儿比多多大半岁,可他们俩这样一比,就像只差一两个月似的!” 杨氏搂着她的宝贝闺女说:“女娃儿小巧玲珑才好看嘛,男娃儿将来要顶天立地,自然是大块头才好些。” 秀儿伸着脑袋往里探了探,就这么瞧了几眼,她已经魔怔了,原来石榴真的是个大美人!她长这么大,以前在青楼也见过不少长得俊俏的,还真没见过眼前这么美的女人,这个石榴不会是脱抬换骨了吧? 钱枫从镇上买来乌鸡,是要炖给石榴吃的,石榴瘦得太快,他怕她身子撑不住,想给她补一补。因为石榴要给孩子喂奶,又不敢多吃荤腻的,钱枫只好隔三差五地出去买乌鸡,这种鸡油水少,吃了也不腻歪。 他见秀儿伸着脑袋往里瞧,便咳了几声。秀儿回头见是钱枫,羞得赶紧跑了,钱枫得意地嚷道:“喂,初喜婆娘,以后你还敢不敢跟石榴一起上街?” 石榴听到钱枫在外面说话,抱着孩子出来了,“秀儿过来了?她是想来找我玩,与我和好么?” “才不是呢,她是来瞻仰咱们殷山镇第一大美人的!”钱枫过来亲亲孩子,又来摸摸石榴的脸,“啧啧啧……我的婆娘,你这美得太不真实了,我摸着你总感觉不像是摸自己的婆娘。” 石榴瞪他,“那你以为是在摸谁?” “哎哟,瞧你,这一瞪眼,就更美了!”钱枫再瞧着石榴的身段,“这活脱脱一个仙子嘛,怎么会是我的那个婆娘石榴呢?” 石榴既生气又欢喜,跟在后面踢着钱枫的屁股。 钱枫嚷道:“就是这脾性还没变,爱动粗!娘,你也来仔细瞧瞧,你说石榴这眼睛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腰一下变得这么细了,包子脸直接成瓜子脸了!” 杨氏抬头瞅了瞅石榴,说:“娘已经瞧好多遍了,确实盖过整个殷山镇。不过我的小仙女还没长大呢,等她长大了,石榴就只能退居第二了。” 钱枫把手里的乌鸡放下,蹲下来看着小妹妹,再瞧着石榴,哼道:“娘,你就吹吧,咱们等着瞧,十年后,再让她们这一对姑嫂比一比!” 葛桃花出来拿乌鸡,准备做给石榴吃,最近她也时不时盯着石榴瞧,这时又没忍住,那双眼睛在石榴身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感慨道:“石榴就是命好,生个孩子竟然能把自己生成一个大美人了!”   ☆、第81章 要变天了 钱枫和石榴这对夫妻在成亲的一年内发了大财的故事成了殷山镇的头号话题。 他们俩卖过蚕,开过石头山,还在驿站混了几个月,现在又有京城里的商贾来买他们家的石头。或许这些不足以让大家这么关注,可是自从石榴生个孩子后就变成了大美人,而钱枫还盖了个独特的三层楼院子,另外他还说将来会有很多人来桃花村游玩,提前盖了饭馆和客栈。 如此一来,大家就把钱枫和石榴的事传得神乎其神,说去年天上有两颗星星特别耀眼,后来却再没亮过,或许是降落在了钱家村,他们俩便从此转运了。还有人说,钱枫去年春季摔傻后,得了仙人开蒙,指点迷津,所以才有今日的通达。 钱枫却有些发愁,如今有不少人不喊他钱坊主,直接喊他钱财主了,这么张扬的外号真的好么? 还有,女人变得太美也是件麻烦事,石榴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眼睛都不停地在石榴身上和脸上打转转。说来还是石榴太亲民了,倘若她是个冷艳美人,麻烦就会少了许多,可她偏偏是个爱说笑爱热闹的人,经常抱着钱多多在村子里玩,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心善且平和一些的女人们倒是爱和她玩,嫉妒心强的女人则是偷偷瞅她几眼,然后绕道走开。 这时钱枫坐在新院子的亭子里,胳膊肘撑在石桌上,蹙着眉头闭着眼睛想事情。自家三层小楼虽已盖好,但还没有装修完毕,大家干得太久也累了,今日他让泥匠们回家歇一歇。 他坐在这里琢磨着要把房子装成什么样,还寻思着在后院弄个大草坪,夏季一家子可以在上面玩耍。孩子大了还可以在上面踢球,对了,下回去县里得找一找有没有牛皮蹴鞠可买。 石榴抱着钱多多过来了,有些担心地说:“昨日萧老板来买几车玩器,被好些人都瞧见了,你说会不会被贼盯上,夜里来咱家偷钱?还有,我以前的衣裳不都大了么,你才让裁缝给我做了几身新衣裳,可我一穿出去,就有不少人也吵着要去做一样的样式,可她们家里没多少钱,跟她们的男人吵着要做新衣裳,结果闹得好些夫妻吵架,我都感觉我在害人了!” 石榴说完,她怀里的钱多多无缘无故地咧嘴直笑,口水也跟着往下流。钱枫将钱多多接过来抱在手里瞧着,嘻笑道:“你瞧,连咱们的儿子都笑话你了,要我说,你变美了就是害人!” 石榴忽然捂住脸,“你说会不会有人嫉妒我,然后趁我不注意拿东西来戳我的脸?” 钱枫笑得直摇头,“你的男人可是钱枫,谁敢啊,打狗也得看主人嘛!” 石榴先是呵呵几声,点了点头,忽然又来拧钱枫的耳朵,“谁是狗啊?” “咦?婆娘,我发现你这脑子也有长进了,竟然能听懂话中话了。” 钱枫突然抱着钱多多起身,朝石榴招手,“走,我带你去看看咱家的钱藏在哪儿,这样你就不必担心贼能偷到咱家的钱了。” 钱枫带着石榴来到那间最大的卧房,因为地上铺的都是大理石,钱枫掀开其中一块,这便是地窖的石盖。然后他再起身去墙上扭动一块石砖,石盖下的洞口便被打开了。 石榴被吓得直往后退,“钱枫,你……你还会变戏法?” “这不是变戏法,这是机关!你想呀,墙上这块石砖和其它的砖一模一样,谁能想到它能打开地窖?既便有贼能打开这个石盖,只要不动那块石砖,就没法进去偷钱,这下你放心了吧?”钱枫再去墙上扶一下那块石砖,然后盖上这块大理石,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石榴眨着眼睛说:“钱枫,是不是有仙人给你托梦,你才做出这样的机关来?” 钱枫失笑,继而认真地点头,“对呀,就是有仙人给我托梦,否则我哪有这个本事,而且这可是我自己一个人琢磨出来的,那些石匠们都不知道呢。” 石榴神秘兮兮地说:“看来那些传言不假,你确实是有仙人指点迷津,以后要当财神爷的!” 钱枫忍住笑,摸了摸石榴的脑袋,“嗯,或许是吧。” 出了新院子,他们俩来到旧院子准备做午饭,这时有一个人在门上敲了敲,“请问这是钱枫的家么?” 钱枫闻声跑了出来,见一个浑圆胖乎的中年男人,惊呼:“大胖!你怎么来了?” “钱枫!”贾大胖哈哈大笑地跑了过来,直往钱枫怀里扑。 两人相拥拍了拍,大胖便不请自坐,喘着气说:“钱枫,我有好几件大事要跟你说呢!” 钱枫给他倒上茶,说:“别急,你一件一件地说。” 石榴听到动静抱着钱多多出来了,欢呼道:“大哥你来了?大嫂也生了吧,是男娃还是女娃,大嫂她还好吧?” 贾大胖一个字都没回答,而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瞧着石榴发呆,然后再疑惑地瞧着钱枫,“你换婆娘了?这不太好吧,石榴虽然不懂事了点,模样也……也不怎么好,可你也不能休了她呀,她挺着大肚子回娘家,这一辈子该怎么过?” 钱枫噗哧一笑,茶水都喷了出来,然后呛咳地说:“你知道么,夜里睡觉搂着她,我也觉得像是换了个婆娘,害得我好几次都不举事,还以为自己睡的是别的女人,害怕得不行,结果还是她主动扑了过来。若不是她的性子没怎么变,像以前那般勇猛得很,我就直接不行了!” “啥?”贾大胖都听糊涂了,他这意思到底是换了婆娘还是没换? 石榴也没听懂,走过来踢了钱枫一脚,“你说谁勇猛?” 钱枫大笑,“你呀!我的婆娘石榴啊!” 这时贾大胖才恍悟过来,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石榴嘛,虽然她瘦了许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但她的眼形和嘴形还是很像的。 贾大胖跳了起来,“弟妹,你咋变成这样了?你吃了仙丹啊!” 石榴脸色微红,“哪呀,就是我的娃儿吃奶忒厉害,他才吃不到三个月的奶,我就掉了几十斤的肉。不过这几日我一直这模样,没怎么变了。” 贾大胖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呵呵笑道:“好……好……,实在是……好。” 钱枫拉着贾大胖坐下,“朋友妻不可欺,你可不能老盯着我的婆娘看。” 贾大胖顿时赤红了脸,尴尬地说:“没有没有,我哪有这个胆。哦,对了,惠儿昨日刚出了月子,我也有儿子了,还是你算得准,咱们两家都是生儿子!石榴……哦不,弟妹,惠儿可想着你呢,这些日子时常念叨着你,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们。” 石榴想起惠儿也想念得很,说:“钱枫,过些日子咱们带上川儿一起去驿站看看大嫂如何?” 钱枫摆手道:“不行,川儿不久就要生了,可不能出远门,倘若走在路上她要生娃,那可要出大事了,咱们又不会接生,待她生了娃出了月子,咱们再一起去吧。” “哦,好吧。”石榴把钱多多放进钱枫的怀里,“我去做饭给大哥吃。” 贾大胖目送着石榴进厨房的窈窕身影,仍感觉像是做梦一般,这样的大美人怎么会是石榴呢? 钱枫伸手在贾大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别看了,看得我心里都发慌了。” 贾大胖又尴尬地呵呵直笑,钱枫把川儿嫁人的事都告诉了贾大胖,然后问道:“你不是说有好几件事要说么?” 贾大胖这时神情才紧张起来,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绪,才说:“我呀……得了一封密信,是大皇子派暗卫送来的。他在信中说,让咱们俩办一件事,把县令大人骗出来,然后……” 他对着钱枫耳语好一阵子,钱枫听到大惊失色,“什么?让咱们俩当巡抚和县令?不行不行,我绝不会为官的!” 贾大胖小声道:“咱们俩即便不想当大官,但也得把大皇子交待的事给办了呀!他这可不只是除异己,听说这可有关朝廷安危的大事!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朝廷有异动,下面那些知府和巡抚大人私下来往密切,指不定要搞分裂,南北为界呢!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否则大皇子没必要让咱们抓县令大人呀,县令大人最近一直与几位督军来往甚多呢!” 钱枫恍然大悟,看来朝廷是要变天了,他再仔细算了一下纪年,好像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朝廷会每况愈下,将来会有很多人往南逃。 钱枫摇头道:“我近来一直在乡下,每日只是忙着盖院子做买卖,哪里关心朝政的事,这些我确实一无所知。大胖,说不定这是你要当上大官的机会,你放手去干吧,将来说不定大皇子来南方,你跟着他能出头。我还是算了,在乡下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成。” 贾大胖听了很是失望,“你若不和我一起干,我这个没本事的人哪能成事,怕是要坏大皇子的大事。” 钱枫郑重地说:“大胖,人各有志,我真的不想介入官场。你若不想干大事,就为大皇子把县令大人这事给办了,然后收手来我家住着。倘若你想有一番作为,你就大胆去干,把大嫂和孩子送到我这里来,我保护着他们,你就无后顾之忧了。” 贾大胖苦着脸说:“钱枫,你怎么才回乡下半年,就变胆小了呢?” 钱枫哂笑,“有了妻儿,我就只能求个安稳日子,不像以前那样总想干出些大事来。” 贾大胖叹了叹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大皇子给你一人的密信,我也不敢看。” 钱枫当即拆阅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让贾大胖看的,就递给他看了。 贾大胖看过后点头道:“大皇子想得周到,怕一些心怀不轨人集资养卒,与朝廷对着干,你要是真留在这里不出去与我大干一场,那务必要为大皇子把这事办好。” 钱枫笑道:“不需他说,我也不会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捐给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造兵器养兵马的。” 贾大胖疑惑地说:“你说大皇子为何这般信任咱们两个人?” 钱枫浅笑,“他的暗卫多着呢,你想不听他的,去做对抗他的事,怕是转眼间就掉了脑袋。” 贾大胖吓得捂住头,“我……我当然听他的。” 贾大胖留在这里吃了午饭,和钱家老小各自寒暄了一阵,还去看了川儿,然后骑马走了。 钱枫坐在院子里发呆,石榴过来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钱枫抬头看着石榴,感慨地说:“天下或许要乱了,不知以后咱们还能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石榴坐下来撩衣襟给钱多多喂奶,见钱多多吸奶时那陶醉的神情,她瞧着十分满足,笑着说:“钱枫,你净瞎说,这天下哪里会乱,这几年来可是从未有过的安稳,百姓们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咱家的石头也卖得越来越好,不少人慕名拉着车来买咱家的大石头呢,那些玩器也有不少大商贾来买,你不是说将来还想让殷山镇的人都过上富足的日子么?” 钱枫眼露希翼的光芒,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叹道:“只要熬过这一年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殷山镇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让这里成为美丽富饶的地方。” 石榴并没细听“熬过这一年”这句话,只是听到后面的话意是好的,也没在意,而是摸着钱多多的圆脸说:“够了够了,我的小崽子,你别再吃了,吃多了会撑着。” 钱枫凑着脑袋来看,“他像你一样,肚子大胃口好,我的儿子聪明着呢,若是饱了他知道停下来,哪里会把自己撑坏。” 石榴低头一看,急道:“快拿巾子来,我这边奶水也都流出来了,你说我又不是奶牛,奶水怎么这般足,还两边一起流,衣裳全弄湿了。” 钱枫跑着去拿巾子来擦,笑道:“那是因为你平时吃的营养都长到你的这对奶里面了。” “啥叫营养?”石榴笑问。 这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人,喊道:“钱枫!” 钱枫赶紧为石榴放下衣襟,转身一瞧,“张里正,你怎么来了?” 张里正神色有些严肃,朝钱枫招手,“你出来说话。” 钱枫暗忖道,不会这么快就有人来要钱吧?   ☆、第82章 人算不如天算 果不其然,钱枫出来后,张里正就小声地说:“钱枫,今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相助。” 钱枫清了清嗓子,说:“倘若是张里正个人的私事,我定鼎力相助,要是公事,那我还得考虑考虑。” 张里正一听就急了,“这虽然是公事,但也是我的私事,倘若办不好,我这个里正就没法当了。县令大人往下面摊派,每个里正必须在自己管辖内凑够一千两捐银,要是靠农户,就是把各家各户的钱全都抢来也凑不够啊,所以……我也不打算去扰百姓,就只能找你一人了。” 张里正说完看着钱枫的脸色,钱枫早有准备,脸上倒是云淡风轻,他出得起这一千两银子,但他是不会出的。 他拉着张里正来到树下,左右张望了一阵,便郑重地说道:“张里正,你也知道我家石头上买卖好是因为在驿站得遇大皇子,否则靠卖粗石条连五十个坊工都养不活。我记得当初大皇子跟我说过,这个县令大人为官不仁不廉,怕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不长久了,难不成张里正想跟着县令大人一起倒霉?” 张里正惊愕,双腿有些发软,“你此话当真?” 钱枫扶住张里正,微笑道:“你也别害怕,你就跟县令大人说,这个钱我出,但我最近盖了院子,手头上有些紧,得缓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倘若县令大人还相安无事,张里正你就来找我,这钱我肯定出,一文不少!” 张里正怕自己被县令大人连累,但又不敢得罪县令大人,听钱枫这般说,他感激地向钱枫作了个揖,“我此生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以后县里有什么动静,还望你能及时告知,我当这个破里正挣不上几个钱,可不能连累一家老小。” 钱枫也作了揖,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尽力去做。” 张里正再拜了拜,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 如今已是初冬,农户们最近忙着给冬小麦和油菜锄草,然后去山上砍柴为过冬做准备。钱枫见石榴已经给钱多多喂了奶,便说:“石榴,我好久没下地干活了,地里的活平时要么是大哥帮着干的,要么就是坊工们干的,今年的冬小麦和油菜出苗都还不错,咱们自己去锄草吧。” 石榴正愁闲着慌呢,“好啊,咱们这就去地里,带着娃儿一起去。” “不行,天这么冷,多多可不能带出去,我自己一人去地里就行,你在家带孩子。” 可是石榴浑身痒得慌,早就想干活了,本以为能去桃花村当老板娘,可是钱枫又说待明年再去桃花村做买卖,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桃花村景色好,而且如今入了冬,景色再好也是满山的枯树,河水也浅了不少,至于到了深冬能滑雪,一般人可没那个胆量去玩。 说来说去,只能待明年钱枫带人出去搞什么宣……传才行,石榴也不懂这些,只能听钱枫的。但现在听钱枫说要去地里干活,她可不想错过。 杨氏在屋里听见石榴想去地里干活,她便拿出背带,将钱多多背在身上,说:“柳儿还在睡觉,她醒了我也能一下带两个,你们俩去干活吧。” 石榴高兴地说:“娘,那就辛苦你了。” “这算啥辛苦,有些人家的妇人一下带四五个孩子呢,这才两个好带。”杨氏也是见石榴这些日子在家呆烦了,毕竟她以前是干农活的好把手,而且还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最近她带着孩子在村里走门串户,惹得不少人嫉妒,这些日子她也很少去串门子了。 她实在憋得慌,就让她去地里干活也好。 杨氏挥着手说:“你们快去吧。” 这时穗儿跑了进来,“我也能帮着带小娃娃呢,我都五岁多了!” 杨氏摸着穗儿的脑袋说:“就是,我家的穗儿也长大了。” 钱枫和石榴也觉得没啥不放心的,夫妻二人便扛着锄头往地里去,路遇不少村民,大家都觉得十分稀罕,他们记得钱枫是最讨厌下地干活的,如今已经成大财主了,怎么反而要下地干活? 他们俩快走到自家的地时,路过二喜家的地,二喜和芍药正在忙活着呢。芍药瞧见了钱枫,忙上前问:“哟,钱枫,难得见你下一次地,莫非是骨头发痒了,在家呆不住?” 钱枫笑道:“可不是么,自己动手,才能体会到丰衣足食的感觉嘛。” 石榴见芍药和二喜仍然穿一身破衣裳,便问:“芍药,你不会是不愿花我借你的钱吧,上回让你和二喜去做几身新衣裳,你们咋还穿得这么破?还有,你们怎么还不赶紧盖院子,是不是借的十贯钱不够?” 二喜发窘地笑了笑,“这么多钱怎么会不够,是芍药她……” 芍药脸色微红,说:“我家这境况若是能盖院子,大家肯定就知道是借了你家的钱,可是我和二喜干死干活也不知哪年哪月还得清,大家就会认为是我们不想还钱的。如此下去,岂不是个个都要去问你们家借钱?” 石榴急了,“芍药,你咋还为我们顾虑这些,你们赶紧把院子盖起来吧,这已经是初冬了,最好能在腊月中旬盖好,否则你们又要过一年寒冬了。” 二喜瞧着芍药,抓耳挠腮地说:“要不咱们还是盖个小院子吧,你都有身子了,不能冷着。” 石榴顿时蹦了起来,“芍药,你怀孕了?” 芍药脸色绯红,点了点头。石榴直拍手,“你还一直担心怀不上娃儿呢,这不是有了么,真好!” 二喜和芍药也高兴地对望几眼。 钱枫笑道:“那就恭喜你们了,你们赶紧盖院子吧,别再等下去了,反正迟盖也是盖,早盖也是盖,待来年你们生了孩子,难不成让孩子也跟着受罪住在棚子里?” 芍药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钱枫和石榴来到自家地里,见大哥和大嫂正在帮着他们锄草呢。 “大哥大嫂,你们锄自家的地吧。”钱枫弯腰锄草,动作虽笨拙,但这样舒松筋骨,倒觉挺舒服,“大哥,从明日起就别让松球去私塾了,让他在家里自己读书练字就成。” 钱桐和葛桃花同时抬头,齐声问道:“为啥?” 钱枫顿了顿,寻思着该怎么跟他们俩说才好,因为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以免引起恐慌,但松球每日要去镇上,到时候倘若真乱了起来,会很不安全的。 钱枫沉思了片刻便说:“松球这几日回来都说地主家的孩子欺负他,心里太憋屈了,这书也读不好。听说几位地主家的孩子明年要去县里上私塾,待他们几个走了,再让松球去镇上吧。” 钱桐和葛桃花听了也觉得像那么回事,本来还想让钱枫帮着去私塾找教书先生,希望教书先生多护着松球,别让他在那儿总受欺负。现在听钱枫这么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钱桐忽然想起一事,说:“也不知今年的炭价如何,我和二喜几人还想和去年那般烧炭卖呢,我估摸着今年炭价比去年还要好。” 石榴忙道:“大哥,二喜没空烧炭,他得盖院子,芍药怀上娃儿了,可不能再住在棚子里受寒。祥大爷近些日子病了,都起不了炕,你们这炭怕是烧不了了。” 钱枫欣喜地瞧着石榴,觉得她最近说话办事越来越靠谱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迷糊,她生个孩子不仅变美了,还变伶俐了不少,真是奇了。听说大多数人是生个孩子会傻三年,还至少胖三年,她完全反了过来,看来是自己有福,娶个婆娘都如此与众不同。 葛桃花听石榴这么说,便劝着钱桐,“你别寻思着烧炭去卖了,没有祥大爷和二喜,你这买卖也做不起来,还不如自己去烧几篓炭,够自家人用就成了。” 钱桐叹了一气,“唉,咱们只能靠二弟给的钱过日子,自己是啥也干不起来。” 钱枫笑道:“大哥说啥呢,你多烧几篓好炭也是功劳,我家今年冬可要用不少,壁炉都做好了,到时候多放些炭,让屋里暖暖和和的,你们都进去玩,不需像以前那像围着火盆,还暖不起来。” 石榴或许是好久没这般干活了,锄起草来十分带劲,一会儿就锄完了一厢,嘴里还问着,“钱枫,咱们啥时候才能搬进新院子里住,我都等不及了。” 钱枫撑着锄头歇息一会儿,朝石榴打了个响指,说:“腊月初八!” “那日不是腊八节么?” “对呀,来个双喜嘛!” 钱枫不仅自己下地干活,希望小麦和油菜茁壮成长,来年多收些粮和油,还拿出不少钱到处买粮买油。后院挖了好些地窖,都快放不下了。 石榴慌了,“钱枫,你不能再买了,虽然咱家有五十位坊工要吃饭,可你以前一般都是存一到两个月的粮,但这回买的都快够吃半年的了,放久了会烂的。” 钱枫故意扳了扳手指,神秘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会算卦的么,我觉得来年或许会受旱,收成大大降低,若不提前多收些粮,到时候想买都没地方买了。” 石榴现在可没那么好糊弄,“你不是说以前算卦全是胡编的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哪哪儿都不对劲,不会是上回大胖过来跟你说了什么吧?” 钱枫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的石榴越来越有长进了,还真被你猜准了,大胖说来年驿站的粮和油由咱们供应,价钱可不低,所以我就多买一些。” 石榴终于被糊弄过去了,笑嘻嘻地说:“那咱们又要挣一笔钱了?” “当然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个好处大胖自然要给我们。”钱枫嘴上笑着,心里却一直在细细打算着,他得让一家子安好无虞地度过这一个乱年。 转眼十五日已过,县令大人被抓进大牢的消息便传了开来,贾大胖放出的消息是县令贪赃枉法,没几个人知道县令被抓起来是因为他与各地督军来往过于密切。 贾大胖当了新任县令大人,石榴为此高兴了好些日子,说年前一定要去县衙看看,她还从来没见过县官如何办差呢。钱枫劝她别着急,还是等年后再说,人家当官的都很忙,没空招待他们,别去给贾大胖和惠儿惹麻烦了。 石榴撅着嘴,只好答应过年后再说。 这一日,川儿生了个女娃,石榴和芍药都过去瞧热闹。钱枫在石头山和坊工们一起干活,还时不时站在最高处眺望,怕有什么异动。 没想到还偏偏被他瞧出异动来了,他发现前面一座山底下有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难不成是那里藏了兵?可是距离太远,他根本瞧不清楚,便让大家都过来瞧。 他们都笑着说肯定是黎山村的人要上山砍树烧炭,在那儿找了块避风的平地呢。 钱枫心里扑通扑通的,感觉不太像是烧炭的,烧炭的一般是几十个人,最多也只有百来个人,可这放眼一瞧去,觉得那里至少有上千人啊,或许还不止呢!谁知道那山里有没有深洞,里面藏没藏人。 看来平时他还是太疏忽了,竟然没提前注意到这里。他有些忐忑不安地下了山,准备回家嘱咐大家以后少出门。 才来到半山腰,他就见二喜鬼哭狼嚎般跑到河对面的地里找他爹和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咱们村里突然来了几个持刀的男人,把村里长得好看几个女人都抓走了,大嫂和芍药及糖哥婆娘三人都被抓走了!” 二喜他爹和初喜听得手里一颤,二喜哭道:“他们手里都有大刀,村里男人们大都去干活了,女人们都吓得直哭,连那些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也不知道,我挑柴回家才听娘说起这事。爹、大哥,咱们赶紧去救她们吧!” 他们父子三人惊慌失措地过河,被钱枫喊住了,“你们等等!我瞧见前面那座山底下有不少人,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二喜停住了,“哪儿?” “我家石头山前面的那座上,你们快过来看!” 二喜父子三人又回了头,再过河爬上山来,待他们再到山顶上一看,发现对面那群人忽然少了许多。钱枫惊道:“肯定是有山洞,刚才我还见着有上千人,可才这一会儿功夫就只有几十个人,那些人肯定藏山洞里去了。” 二喜还不太相信,“那些人在砍树,会不会是烧炭的?” 钱枫急道:“肯定不是!” 忽然,钱枫抓住二喜问:“我家石榴没事吧?” 二喜摇头,“没事,你家石榴和桃花大嫂好好的,我来时石榴还在哭呢,她说要去找芍药和大嫂。” “你们先偷偷到对面去瞧瞧,我回家一趟!”钱枫发疯般往家里跑。 钱枫到了家,石榴和高氏都在村子的路口大哭,说那几个带刀的男人分两头跑了,秀儿是被一人骑头马往东头跑了,芍药是被人扛着往西头跑了。 石榴刚才和葛桃花都在忙活着把大白菜往地窖里扛,然后在地窖里摆放着菜,才躲过了这一劫。 这些人只挑好看的女人抓,钱枫知道她们被抓去肯定是要被一群男人凌虐的,便让石榴和大嫂再躲进地窖里不要出来,再让钱老爹和钱桐守着家,看着孩子。 本来钱枫是想让石榴躲进他家那个藏钱的地窖,可是那里不透风,怕是躲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憋气,十分危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躲那里为好。 他带着村里的一群男人先去西头追,因为芍药有了身子,得先去救她。 秀儿被一个骑马的男人劫持着跑了十几里路,秀儿忽然说:“这位大哥,你抓错人了,我们村里有一位大美人,不仅在整个殷山镇大有名气,怕是放在整个清河县,可没几个人比得了她,你应该抓她才对,我以前可是在青楼干过,得了花柳病,难道你不怕我把病传给你?” 骑马的粗汉忽然勒住了马,凶道:“你敢骗老子?” 秀儿扭着身子回头对他说:“我要是骗了你,你抓我或杀我都行,可你错过了那么一位大美人,你不觉得可惜?反正我有一身花柳病,也活不了多久,真没必要骗你。” “可是我刚才搜了你们村,并未发现有什么大美人!你敢耍什么诡计,我就一刀砍了你!” 粗汉把刀架在秀儿的脖子上,秀儿却临危不惧,笑道:“大哥,那位大美人旧院子里有十几个地窖,新院子里估摸着也打了地窖,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在哪儿,你仔细去寻,保证你能将那个大美人寻出来,她家就在村里的最东头。”   ☆、第83章 石榴耍花样 钱枫预感到来抓女人的那些野蛮之人肯定是要去前面那座黎山的,所以带着村民和坊工们抄小道去拦截,果然等到了扛着芍药的那个男人。 芍药声嘶力竭,嗓子已经哭哑了,这个男人见有这么一群人来追,吓得将芍药往地上一扔,掉头跑了。 钱枫也懒得带人去追,而是让二喜赶紧背着芍药回家,他自己则带着人准备去找糖哥的婆娘。钱家村离前面那座黎山距离甚远,不仅隔着石头山,还得通过前面密密麻麻的树林,他觉得劫走糖哥婆娘的那个人肯定没那么快就能将人带到前面的山洞里去,应该是在哪个地方藏起来了。 钱枫就让几十个人分成几队在各个路口守着,还让几个人去东头找秀儿。他自己赶紧回了家,以防有人来个回马枪再来抓村里的女人,那就亏大了。 当他回到村里,却见初喜和他爹将秀儿寻回来了。 钱枫跑着上前问道:“你们连骑马的人都能追上?” 初喜他爹说:“不是我们追上的,是那个人在半道上将秀儿扔下来了。” 秀儿却神色慌张,拉着初喜和她的公爹往家里跑。 钱枫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他回到自家院前时,却不见他爹和大哥,只听见杨氏和穗儿、松球在大哭,连摇床里的钱柳儿和钱多多都跟着哭。 杨氏一见到钱枫就哭嚎道:“快去追,石榴和桃花都被人抓走了!” 钱枫顿觉脑袋一嗡,双腿发软,说不出话来。 “那些天杀的贼子,竟然……竟然带着一群骑马的人来抢人,连地窖都不放过,你大哥胳膊和腿都被砍伤了。”杨氏哭得撕心裂肺。 钱枫冲向屋里,扛出一个铁锹,急道:“娘,你先别说这些了,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东边!”杨氏哭喊道。 钱枫撒腿跑出去了,这时正见二喜背着芍药回来。二喜见钱枫两眼猩红,发疯地往外跑,大概猜到钱枫家刚刚出了事。 二喜连忙将芍药放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粗棍,跟着钱枫朝东边跑去。 芍药挣扎着起了身,准备回自家的棚子,路过婆家时,见高氏在问秀儿的话,她便躲在柴堆边上听着。 “秀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放了你,又带人跑回村子里来抓石榴和桃花了?她们俩可都是躲在地窖里的。”高氏只是好奇,并不知道不远处的芍药在听此话。 秀儿不耐烦地说:“娘,你别问了,我只不过骗他们说我有花柳病,他们就吓得把我从马上扔了下来,后来忽然又来了六个人,他们就一起回到村子里来抓人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石榴和桃花大嫂的。” 秀儿说着就进了屋。 高氏和初喜都怀疑是秀儿捣的鬼,觉得那些人即便怕秀儿的花柳病,也会去别的村再抓女人,不可能非要跑回已经搜寻过的钱家村,还偏偏一来就去钱枫家后院找地窖。 他们虽然怀疑,但也不敢说什么,要是被钱枫和村里的人知道了,他家就没法在村里立足了。 芍药本已精疲力尽,听到这话,忽然一下冲了过来,高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芍药就冲进屋了。 芍药猛地扑向正要坐下来喝茶的秀儿,秀儿毫无防备,一下被扑倒在地。芍药对着她的脸猛搧猛打,嘴里还骂道:“你这个遭天杀的贱|人!臭婊|子!钱枫带着人去救我,你却带人来抓石榴,我跟你拼了!” 秀儿被打懵了,然后又被芍药给骂清醒了,她伸手一把抓住芍药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高氏和初喜及他爹三人过来拉架,高氏知道芍药怀了孕,便护着芍药一些,初喜则护着秀儿,初喜他爹使命将两个人拉扯开。 秀儿的脸被打肿了,芍药的头发被扯掉不少,衣裳也被撕破了。 高氏死死揪住芍药,“你别再闹了,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咱家就完了!秀儿毕竟是你的大嫂,你胳膊肘不要朝外拐呀!” 芍药哑着喉咙吼道:“她算哪门子的大嫂?我和石榴自小就是好姐妹,平时处着跟亲姐妹一样,石榴还借钱给我家盖院子,心疼我住在棚子里受冷,石榴才是我自己的人,我若帮着秀儿这个贱|人才是胳膊朝外拐呢!这个贱|人平时到处说石榴的坏话,钱枫和川儿本来啥事都没有,就是她那张臭嘴到处乱说,才闹得个个都以为钱枫和川儿有一腿,我才不认这个从青楼出来的臭婊|子当大嫂!今日她害得石榴被抓,我就要跟她拼命!” 秀儿回道:“石榴被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疯了吧?” “放屁,你当我是傻子么,要不是你说的,他们能知道石榴躲在地窖里?”芍药骂着又从高氏怀里挣脱了出来,冲过来要打秀儿,结果被初喜和他爹给拦住了。 高氏忙喊道:“你们快把芍药给捆起来,堵上她的嘴!她再这么嚷下去,要是被村里的人听见了,咱家人全都要被活活打死!” 初喜塞一块破抹布在芍药的嘴里,然后一家人上来将芍药捆个结结实实,关进了屋子里。 高氏心里仍然扑通扑通直跳,紧张得不行,“他爹,你说要是钱枫回来了,他来问这事,咱们该怎么说?” 初喜他爹垂头丧气蹲在墙角,说:“我哪知道。” 秀儿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茶,“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啥好担心的。只要我不承认,钱枫还能拿刀杀了我?他不怕蹲大牢啊!” ※※※ 钱枫和二喜先是发疯追了一阵,可是靠自己一双腿是如何都跑不过骑马的人。他们俩便淌过河,再绕过石头山抄小道,跑去黎山村东边一条必经之道守着。 这群人抓石榴和葛桃花的一共有七个人,他们骑马跑了一阵后便停了下来,将葛桃花和石榴揪下马,推进了草丛里。 葛桃花只知道乱哭乱喊,拼命挣扎。 石榴只是攒足了劲,扑上来狠狠咬了一位粗汉的手背,粗汉手背上顿时鲜血直流,便松了手。石榴撒腿跑了出去,可才跑几步,便被这群人给追上来抓住了。 石榴骂道:“你们这群畜生,抓我们这对妯娌作甚?” 粗汉蹲下来大笑,然后盯着石榴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果然是一个大美人,爷差点就错过了,你生过孩子?那就更好,经过事的人才更有味道嘛!” 他说着就朝石榴扑上来,另外两个人却过来将这位粗汉拉开了。 “大哥,你可不能这样,得先让姚督军享用过才行,他玩过后不就是我们的么,你急啥?你要是敢先动手,惹怒了姚督军,他动用军纪惩罚你,你岂不是白白丢了命?” 其他几个男人也都附和道:“大哥,反正今夜里能轮到你,有啥好急的,还是先将她们俩抓回去再说。” 粗汉瞧着石榴这般美貌,早已浑身难耐,笑着说:“只要咱们不说出去,姚督军如何知道咱们享用过了?这里有两个女人,咱们先玩乐一阵岂不是更好?” 石榴一直在脑子里搜刮着钱枫平时教她保护自己的本事,听到他们说这些话便道:“你们督军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我和我大嫂不会张口说话么?有本事你们就来,到时候让你们督军治你们的死罪!” 粗汉一把捏住石榴的脸,“臭娘们,你找死!” 石榴呸的一声,朝粗汉脸上吐了一口痰,哼道:“我不怕死,有种你就杀了我!” 那边的葛桃花还在哭喊,“各位大爷们,你们就放了我们俩吧,我们都是有孩子的娘了,我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老女人,再过不了几年都可以当婆婆了,你们不抓年轻的姑娘,却抓我们这些妇人作甚?我弟妹生下娃儿才不久,还得回去给娃儿喂奶呢,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娘的妇人吧!” 粗汉吼道:“哭什么哭,谁叫你弟妹生得这般美貌?你虽老了一些,但也有几分姿色,你若要怪,就怪老天爷怎么没将你们生得丑一些。兄弟们,咱们上!” 粗汉蠢蠢欲动,可他手下六个人都不太敢,毕竟还是性命更重要,反正最后也能轮到他们。 粗汉见他们几个都不敢,只好败兴地将石榴和桃花再抱上马,一起骑着马赶紧回去。 葛桃花见自己要被抓到更多男人的地方去,一路哭喊,结果他们几人实在受不住吵闹,就将她的嘴给堵住了,还捆了她的手脚。 石榴牢牢记住钱枫曾经说过的话,遇到事一定要急中生智,想办法逃脱,光哭闹是啥作用都不起的,所以她乖乖地坐在马上,一直在用心想着办法。 虽然她心里也害怕,但她知道钱枫肯定会想办法来找她的。他平时做事都会想到那么多好办法,如今来救她和大嫂,肯定更会谨慎一些,说不定等会儿她和大嫂就能得救。 赶了一阵路,这些人来到了去黎山的东边那条必经之路。 石榴眼尖,看到远处有一团灰色,立马就猜到是钱枫埋伏在那儿,因为钱枫今日穿的就是灰色衣裳。虽然看起来十分模糊,但她认定是钱枫! 石榴突然大喊,“大哥,我要小解!” 粗汉吼道:“别跟老子耍花样!” 石榴哭道,“是真的!真的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尿了,早上喝了三大碗粥,都快被尿给憋死了!” 粗汉哼道:“你就尿在裤子上!” 石榴急道:“不行啊,尿在裤子上,岂不是身上骚臭骚臭的,你们督军不嫌弃么?” “臭娘们,快下去!”粗汉将石榴推下马,他也跳下马来跟着石榴。 葛桃花虽然不能说话,但也拼命地扭着身子,意思是她也要小解。最后她也被人解了绳子,推下马来。 石榴故意来到离钱枫不远的地方蹲着,葛桃花也跑过来了。那几个男人见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这对妯娌是如何都逃不掉的,也没在意。 眼见着就要进黎山,他们也放松了警惕,坐在旁边说说话。 粗汉仍心有不甘,说:“你们瞧,那个女人多美呀,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周正的女人,让她先给督军玩还真是可惜,我可是半年没碰过女人了,而且这女人是我抓来的!” 其中一人讪讪笑道:“姚督军说了,咱们后日早上才离开这里,还有两日够你玩的,难道你还怕不尽兴?反正你已经半年没碰过女人了,也不怕再多忍一日半日的。”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笑着说今夜里就能玩女人了,还都抢着说要先玩石榴,这样的一个标致大美人,此生若能得到一次,也算是有幸了。 他们都在说笑,见石榴蹲在那儿老半天不过来,粗汉便走过来嚷道:“你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啥?” 石榴忽然起身,手抓一把黄泥巴,笑道:“我拉臭臭了,喂一把臭粑粑给你吃!” 粗汉以为是真的,吓得直往后退,一下退进了泥沟里,手里的刀也掉了下来。其他人还以为是石榴在戏弄粗汉,都坐在那儿捧腹大笑。 就在这时,钱枫和二喜一下冲了过来,二喜扑在粗汉身上,拿铁锹抵在粗汉的脖子上,钱枫拾起地上的大刀,对着粗汉凶道:“你若敢动丝毫,我立马砍了你的脑袋!” 石榴和葛桃花都跑到钱枫身后,石榴探出脑袋对那群还坐在田梗上发愣的人喊道:“你们还不快滚,再不滚就杀了你们的大哥!” 他们几人犹豫地看来看去。 粗汉也是个怕死的,大声喊道:“你们还不快走,真想我被他们砍掉脑袋?” 其中一人小声说:“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为了抢女人害得大哥丢了命,督军会罚我们的。” 他们几人骑上马快速跑了,钱枫知道他们这一回去,肯定立马找一堆人来抓他们。若是把粗汉带回村,那些人就会杀到钱家村。 钱枫见石榴和大嫂安好无事,便说:“你们俩快跑,沿小道跑,他们不识小路,追不上咱们的。石榴,你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机关么?一有动静,你们就躲进去!” 大家都听不懂机关是什么意思,只有石榴懂,她点了点头,便和葛桃花便发疯般朝小路跑去。 钱枫见她们俩跑得已经够远了,便对二喜说:“放了他,咱们也赶紧跑!” 二喜说:“枫哥,咱把他带回村里绑着岂不是更好?” “你以为他真的很值钱,说不定他们那个什么臭督军会打着去救人的幌子,带人杀到钱家村,其实根本不会顾他的死活,他们只想抓石榴!” 钱枫拿刀在粗汉手腕上划了一口,“你给我听着,爷本来可以将你千刀万剐,但今日看在你并没有欺负我婆娘的份上,就饶你一条性命,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么?” 粗汉疼得龇牙咧嘴,还千恩万谢地说:“不管你是干啥的,只要你不杀我,你就是我的爷,是我的祖宗!” 钱枫哼笑,“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开石头山的,家里堆了好些炸药,我现在就回去布置,你若敢带人再进村,我就炸死你们!” 粗汉忙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还有,我的石头山就在你们黎山对面,你们若是敢作恶,我们就拿炸药去炸了你们的山洞!” 粗汉惊愕,他没想到钱枫会知道他们的落脚地。 钱枫见他恐慌,又道:“另外,我向你透露一个绝密消息,你们藏身之地早被人知晓了,或许今日就有人来剿灭你们。” 钱枫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上回贾大胖带来的信。钱枫以防万一,时常把这封信带在身上,他把大皇子的落款给粗汉看,“你认不认识这个?” 粗汉看了半晌,摇头。 钱枫给了他一掌,“混账,这是大皇子给我写的亲笔信,他的暗卫成千上万,虽然我不杀你,不过你们这些人估计也活不长久了。” 钱枫朝二喜眨了眨眼,放了这个粗汉。粗汉吓得早已腿软,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钱枫和二喜把粗汉的马牵了过来,钱枫骑马技术娴熟,带着二喜快速赶回家。先是在村口布好炸药,再在自家门前大树下也布了好一些。 其实他觉得那些人是不敢过来的,这时应该是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逃跑。布好了炸药,钱枫来到新院子的卧房里,把石榴和葛桃花给叫出来。 她们俩憋了这么久,出来时已是脸色苍白,都快喘不过气来。 石榴一下扑在钱枫的怀里,哇哇大哭,“钱枫,要不是你去救我和大嫂,我们这时还不知会遭遇怎样的事呢!” 钱枫抱着石榴,打趣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我早就说过嘛,只要有我在,什么事都能解决,他们那群蠢蛋还想抓人,简直是找死!” 石榴抹着泪,“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和大嫂在路上差点就被他们……”   ☆、第84章 钱枫发怒 石榴欲言又止,想到当时的情景就一下哇的哭了出来。当时她那般勇敢泼辣,这时候却怂了,扑在钱枫的怀里敞着嗓门哭,要把刚才受到的惊吓全都发泄出来。 葛桃花与她相反,之前她在那几个男人面前吓得大哭大喊又求饶,现在一回来她就平静了许多,她喘匀了气说:“这不是差了一点么,都没事了还哭啥哭?” 她揉着刚才在洞里不小心磕疼的腿,问:“二弟,你大哥怎么样了?” 她见钱枫不说话,便跑了出来,见钱老爹手忙脚乱地给钱桐包扎伤口,钱桐的腿本来就有点瘸,这下被砍了一刀,以后走路怕是更瘸了,因为伤口很深,可能还伤到了筋骨。 钱桐疼得满身是汗,紧咬着牙关不敢喊出来,他伤成这样,刚才还追出去找葛桃花,也不知他当时是怎么走动路的。他的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看来以后不仅腿瘸,估计连重活都干不了了。过了一会儿村里的郎中过来了,他给钱桐上药,再重新缠住伤口。 葛桃花见钱桐伤势这般重,先是吓得怔愣在旁,然后扑过来和杨氏一起大哭。 这对婆媳哭个没完,两个大些的孩子在旁边抽泣,屋里躺着的两个小娃儿也跟着一声一声啼哭。钱老爹叹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哭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 这时王青头跑过来找钱枫,“坊主!坊主!我们找了好一阵,都没找到糖哥的婆娘,但是见黎山底下有上千人突然涌了出来,向南逃了!” 钱枫吁了口气,“这就好,他们肯定是被我的话给吓跑了。” 石榴听到此话,哭声戛然而止,那些人终于逃了,应该再也不会来祸害村里的女人了。 石榴已经相安无事,钱枫再带着人到处去寻糖哥的婆娘。糖哥和钱桐是好哥们,去年还一起烧过炭,钱桐也想帮着去找,可他现在疼痛得动弹不得,只好被家人扶着去床上躺着,趁家人没注意时,他偷偷地落泪,再偷偷地拭去。 葛桃花给钱桐熬了药,端过来给他喝,她坐在旁边抽泣地说:“钱桐,你说咱家咋遭这么大的难,那些人明明已经走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能找到地窖里来?” 钱桐唉叹一声,“这都是命,命中该有此劫,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 葛桃花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你说老天爷咋净跟你的腿过不去。” 她这一哭,钱桐眼里又是泪花闪闪,忽然他又笑了起来,“这有啥,反正已经瘸了,也不怕再瘸一些,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葛桃花哽咽地摇头,“上回你就是为了我才受的伤,这回又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们夫妻俩在屋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絮叨,石榴在堂屋里抱着钱多多喂奶。 她虽也觉得这事蹊跷,但此时她还没心思去想这些,给钱多多喂好了奶后,她就把孩子交给杨氏,说:“娘,我去看看芍药,也不知她的身子有没有被伤着,可千万别把肚子里的娃儿弄掉了。” 来到芍药家的棚子里,她并没有见着二喜和芍药,刚才受到这么大的惊吓,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恢复平静去地里干活吧?不好!莫非芍药受了伤,在郎中家里看病? 她准备去郎中家找,路过高氏的家时,她见高氏家院门紧闭着,以为高氏一家是防着再有坏人来抓女人,便捶了一阵门,嚷道:“婶子,那些坏人已经逃了,别害怕!” 既然两家已经是亲戚了,石榴也早已不计前嫌,近来与高氏也时常说说话的。门没有被捶开,石榴就眯着眼从门缝往里瞧,惊见二喜跪在院子里!里面明明有人,他们怎么不来开门? 石榴觉得很奇怪,便故意大步大步地走远了,让高氏一家听到动静以为她走了,然后她再轻轻踮着脚返回来,竖起耳朵听里面的人说话。 高氏坐在院子里苦着脸,时不时叹一气,“二喜,你赶紧起来,你这么跪着爹娘心里也不好受。不是我们不放芍药,而是她一张嘴就乱说,这要是被钱枫知道了,他能放过咱家?” 二喜忿忿地说:“大嫂也太过分了,她这一闹,差点害得桃花大嫂和石榴失了身,现在桐哥的腿伤得更重了,大嫂这不是造孽么?” 秀儿气哼哼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她心里正气着呢,石榴竟然能安好无事地回来,难消她心头之恨,现在听二喜这么说她,她冲过来猛踢了二喜一脚,“你放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是看到我害石榴了还是听到我害石榴了?” 二喜被她踢得恼怒了,吼道:“就是你害的!你自己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反正也不怕失了贞节,你干嘛让他们来抓良家妇女?” “你说什么?”秀儿气得嘴皮子都在打颤,她抄起墙角的笤帚就来抽二喜,“你个畜生,竟然敢这样骂你的大嫂,我怎么就不是良家妇女了?我怎么就不是了!” 二喜大手一推,秀儿跌坐在地,她立马爬起来又要打。 二喜喊道:“爹、娘、大哥,你们咋不管管大嫂,这事若不是她说的,人家肯定不会寻到地窖里去!” 高氏哪能不知道,二喜他爹和初喜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可是知道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高氏过来拉开秀儿,蹙眉道:“好了,别窝里斗了,无论是不是你说的,石榴和桃花不都回来了么?没出事就好。二喜,你进去劝劝芍药,只要她不说出去,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二喜起身去屋里找芍药,石榴魔怔怔地回自己家了,回来后她就愣愣地坐在那儿,一个字也不说。 没过多久,钱枫就回来了,他们一群人已经找到了糖哥的婆娘红芝,此时糖哥已将他的婆娘背回了家去。他们是在一个山坳里找到红芝的,但她的衣裳都被撕破了,下身全是血,也不知被人怎么折磨的,他们当时发现她时,都吓得捂住眼睛。红芝见他们来寻她,她更是一阵阵凄厉地哭。 石榴见钱枫回来了,又一下扑在钱枫的怀里。 钱枫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那些人都走了,红芝大嫂也寻回来了。你平时不是胆大包天么,不会还在害怕吧?有我呢!别怕别怕。” 石榴只是摇头,紧抱着钱枫不松手。这时钱老爹走了进来,脸色灰暗,坐下来说:“枫儿,糖儿他家出事了。” 石榴放开了钱枫,过来给公爹倒水喝,“爹,你还不知道吧,糖哥把他婆娘给寻了回来,已经没事了。” 钱枫也附和道:“对,回来一会儿了,幸好没出人命,糖哥家还有几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呢。” 钱老爹闭着眼睛唉叹一声,“我知道,可刚刚又出了事,红芝回来撞墙死了。” 钱枫和石榴同时吓得浑身一颤,石榴险些将手里的茶壶摔在了地上。她扶稳茶壶,再看着钱枫,钱枫蹲在地上,自责地捶脑袋,“都怪我,不该急着回来,应该劝劝她才是,她怎么就想不开呢,该死的是那些作恶的人又不是她!” 钱老爹摇头道:“你想错了,你劝她也没用,遭了这么一劫,她哪有脸再活着,尽管现在不死,将来被人指指点点,她迟早也是要寻死的。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没了娘,以后这日子艰难着呢,糖儿以后肯定会再娶,也不知能不能娶个待孩子好的。” 钱老爹如此一说,钱枫就更自责了,红芝一个受害者凭什么必须得死,而且还要扔下几个可怜的孩子?怪就怪他自己当时压根没想到红芝会寻死,都已经背回家了,以为她会好好在家养着才是。倘若他能想到这一点,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能劝得住呢? 石榴也蹲下来劝钱枫,“与其以后被人笑话,或许她死了也是解脱。” 钱枫惊讶地看着石榴,“你也是这么想的?她都那样了,大家应该同情她帮助她才是,怎么还能笑话她?” 石榴红着眼眶,“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把女人当回事呀,肯定会有人笑话的,说不定她的孩子们还为有她这样的娘觉得丢脸呢。倘若我是红芝,我……我或许也不想活了。” 钱枫心里一阵发紧,幸好他把石榴给及时救回来了,否则现在死婆娘的人不仅是糖哥了。 “你们当女人的怎么都这么傻?”钱枫拉着石榴的手说,“哪怕你有红芝大嫂一样的遭遇,你也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婆娘,这里的人会说三道四,那就换个地方去过日子呀。就像糖哥,他家也攒了一些钱,完全可以带着婆娘和孩子去外地谋生的,红芝大嫂死得太冤了。” 石榴眼泪哗啦啦地流着,不知是被钱枫感动的,还是为红芝大嫂的死而伤心。 钱老爹用干枯的手抹了把泪,他这样一位几乎不流泪的人竟然也伤心成这样,说:“死了就死了吧,她和糖儿都没那个眼力劲,不会想到去别处谋生,与其在村里遭罪没个安宁日子可过,还不如死了干净,这样还能留个好名声。” “好名声?”钱枫一阵揪心,“像初喜婆娘那样的人都能好好活着,红芝大嫂怎么还要以死来博个好名声?” 石榴忽然恨恨地说:“你别提秀儿了!” “怎么了?”钱枫问。 石榴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 “我去糖哥家瞧瞧。”钱枫垂头丧气地出去了,他心里仍在自责,总觉得刚才自己要是用点心,或许红芝大嫂就不会死。 钱枫走在路上,碰到二喜扶着芍药回家,钱枫上前说:“二喜,等会儿你也去糖哥家帮帮忙,红芝大嫂她……” 二喜点了点头,他刚才也听说了。 芍药的眼睛早已哭肿,嗓子沙哑,她用低哑粗沉的嗓子竭力地说:“老天爷就是不开眼,怎么就让红芝大嫂遭这个罪呢,倘若是秀儿,她肯定还能好好活着,根本就不会寻死。” 二喜拽了芍药一把,不让她说。 芍药恼了,“二喜,你以为我不说,村里的人就不知道么,谁都不是傻子!” 钱枫早有怀疑,只是一时不想提这事,现在听芍药这么一说,他便问道:“是不是秀儿让那些人来抓石榴和我大嫂的?” 芍药瞥了一眼二喜,“你瞧,钱枫大哥心里清楚着呢,你家里人还以为绑着我就万事大吉,真是好笑!” 芍药甩手走了,二喜愧疚地朝钱枫瞅了瞅,便转身追芍药去了。 钱枫绷着脸先去了糖哥家,送了些钱让他好好安葬红芝大嫂,这时有不少人围在糖哥家门口看,大多数人都在哭,说红芝是个好女人,不贪恋人世。还说她这样一死,不洁的身子也变得干净了,以后孩子们长大了也不会因为这事不好嫁娶。 钱枫眉头直拧,简直听不下去,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红芝必须死,不死就是祸害她的娘家与婆家。钱枫越想越气,有些人心里过不了这一关,只能以死来示贞节,而秀儿这个人不仅没有什么羞耻心,还差点害得石榴和大嫂和红芝一样。 那些人在说红芝的同时,也小声说着石榴的事,都猜测是秀儿害的,一说到秀儿,大家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去扒了秀儿的皮。可这些人终究只是敢说说,再暗地里骂几句,没人敢去秀儿家面前骂。 红芝这样的人怕大家说三道四,觉得人言可畏,只好死了干净。但秀儿不怕,她平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当作没听见,所以这些人的言语只能害死脸皮薄的人,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 钱枫再也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来到高氏家,猛踢几脚,将院门踹开了,高氏吓得上前哄道:“枫哥儿,你可别乱来,秀儿说这不关她的事呀。” 钱枫拿起院中间桌上的一个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吼道:“你把她给叫出来!” 高氏吓得身子一抖,不知该怎么办了。初喜过来瞪着钱枫,一副要和钱枫对干的架式。 这时秀儿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再扭着腰走到一把椅子面前坐了下来,笑道:“哟,发这么大的火干嘛?石榴和桃花大嫂不是回来了么,那些人还真是没艳福,白忙活了一场。” 钱枫怒气冲冲地过来,抬腿想一脚踹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张臭嘴给踹歪,结果被初喜和他爹死死扯住了。 秀儿咯咯直笑,“钱枫大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好男不跟女斗么,你还要打女人呀?啧啧啧……真是没风度,以前我还觉得你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今日一看,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粗汉罢了。” 钱枫冷笑一声,说道:“别的女人值得我怜香惜玉,我在她们面前自然有风度。只有你不配,让我看了就想揍,怎么着?” 秀儿气得脸色涨红,想和他对骂,可是她自知骂不过钱枫,只会白白被钱枫用一番难听的话语来羞辱。她忽然起身,说:“罢了罢了,我累了,你也闹够了吧?你容不下我在这个村里,我也懒得呆在这儿,其实我早就想走了,以前我以为嫁人过日子像别人说得那么美好,其实不过如此,还不如在青楼里活得自在呢。” 她说完就进了屋,然后拿出一个大包袱。高氏和初喜慌忙拦住她,不让她走。 她皱着眉头,“初喜,我在这里也呆了快一年,实在是腻了,你自己再另外找个女人吧。娘,你也别拦着我,我不能生孩子,整日被你催得也心烦,反正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你催也催不出来呀。” 高氏脸一垮,生不出孩子的儿媳,留着确实也没多大作用,可是初喜缺不了女人呀。初喜还揪着秀儿不放,秀儿朝初喜妩媚地笑了笑,“初喜,待我回去了,再给你找一个女人来,你我夫妻一场,我定会为你找个能生孩子的。” 高氏听了大喜,“秀儿,你此话当真?” 秀儿笑眯眯地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里的女人个个都想嫁人,想找个能生孩子的还不容易么?” 高氏点头直道:“好!好!” 初喜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钱枫本想教训秀儿一顿,可她现在要走了,他确实没理由再打她了。秀儿还来到钱枫面前得意地说:“我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你现在就打死我,然后你去投案蹲大牢,行不行?我舍得一条命,但你敢蹲大牢么?” 高氏惊道:“秀儿,刚才你不是说要去……” 秀儿白了高氏一眼,“娘,我在跟钱枫说笑呢,他敢打死我么?他没这个胆!” 钱枫气得真想狠揍她一顿,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他不停地在心里说,好男不跟女斗,特别是不能跟这种恶心的女人斗,否则确实是太掉价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秀儿走了,钱枫背着手大步走回家。秀儿这么一走,他心里倒是痛快,这种女人眼不见为净,走了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钱枫回来把秀儿的事跟石榴说了,石榴先是欢喜,秀儿一走,以后敢瞎编钱枫和川儿的事的人肯定也少了,川儿和王青头也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忽然石榴又高兴不起来,“钱枫,你说……秀儿这么急着走,不会碰到坏人吧?” 钱枫将钱多多抱在怀里哄着玩,不在意地说:“怎么会,那些人早走了。” 秀儿大摇大摆地走出村,手里扯着枯黄的草,嘴里哼着曲,一路向北去。走了一个多时辰累了,她便坐下来歇息,估摸着离县里不算远了,她想起以前在青楼的日子,那里其实并不比在钱家村过日子要好。 可是初喜这个人太无趣了,不会说话也就罢了,连个令她欢喜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她都快憋闷死了。倘若能碰到钱枫那样的男人,她倒是愿意一辈子呆在钱家村。 可是钱枫就是看不上她,她遗憾地叹了叹气,正要起身赶路,旁边的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迫害红芝的那个男人,他没有跟上自己的那群人,只能先躲在这儿。他见秀儿长得不错,就出来劫她。 秀儿哈哈大笑起来,“有种你就过来呀,我有一身花柳病,你不怕?” 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不怕,笑道:“花柳病?没事,你倘若真有花柳病,还染给了我,我就杀你泄愤!要是没有,那你的用处可就大喽!” 他扛起秀儿就走,还张狂地大笑,“哈哈,没想到躲在这里竟然能捡一个俊女人,比之前那个强多了!”   ☆、第85章 钱枫的烦恼 秀儿还以为此恶汉会将自己卖了,得几个钱花花,她倒是不惧,早已身经百练的她根本不怕被卖,或许还能卖到好人家去呢。 可是恶汉还是想寻他的姚督军,因为献上女人他可是有功劳的,指不定姚督军给他一个伍长或什长的小头头当当。他抱着侥幸心理回到他们上个月的落脚点,没想到那群人还真的藏在此处。 这些人见到他扛一个模样不错的女人回来了,都兴奋得大呼小叫,刚才赶路大家累得精疲力尽,现在见有女人来了,他们又像打了鸡血一般。 只是姚督军并不在,他好像偷偷进县里办事去了,也不知他还来不来,现在只是一位副督军管事。此恶汉想把秀儿留给姚督军先享用,自己好邀个功,所以把秀儿关起来不让大家碰。 到了夜里,姚督军还真回来了,恶汉上前笑眯眯地将此事禀报了。姚督军心里正烦闷着呢,他本是为凌员外办事的,因为朝廷不稳,皇上已驾崩,各方势力都在较劲,都想抢这个皇位,而北方外敌又入侵,已经乱得理不清头绪。 凌员外暗地里是跟随太子的,结果太子被北方外敌给抓走了,凌员外一家也逃得不见了。姚督军白日里是去找凌员外要粮,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找着,空手而归。 此时听恶汉带来一个女人,他终于提起了些许精神,挥手道:“赶紧将那个女人带过来。” 恶汉高兴地跑出去了,过了许久才来回话。他一来就跪下了,支支吾吾地说:“人……人已经没了。” 姚督军本来就憋着气,为军中无粮而发愁,现在听说女人也没了,顿时一脚将恶汉踢翻,暴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恶汉爬起来直磕头,“副督军和大伙儿们以为……以为你跟着凌员外办事不再回来了,以后我们这些人就归副督军管了,所以他就带着大伙儿们将那个女人……” 姚督军怒道:“把副督军给我抓进来!” 恶汉抖着身子说:“他们说……副督军得知你回来了,他就逃走了。那个女人也是不经事,听说被副督军和几个什长用过后便奄奄一息了,她还想逃,结果副督军将她往回一扯,她不小心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一块石头上,死……死了。都怪小的一直在这里候着督军,不知道那边发生的事,我……” 姚督军绷着脸不说话,心想副督军已经逃了,凌员外也逃了,这么多人明日连口粮都没有,看来他得带着这些人另投明主才行。 至于秀儿的事,他哪有心情管,吩咐道:“一个女人而已,死就死了,现在你就是副督军了,赶紧号召大家整装,这就是去附近村里抢粮食!” 恶汉喜出望外,连磕几个响头,然后跑出去办事。才跑去几步,就见贾大胖带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贾大胖将这些人全都收编了,他如今是县令,这些人还是养得活的。贾大胖为大皇子办事,大皇子自然不会亏待他,拨下来的军资十分丰厚,就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已收了两万残余兵卒,暗地里为大皇子办了不少事。 太子已被抓走,十之八|九是会丢命的,将来肯定是大皇子继位。当然,想要继位,还得赶走外敌,收拾内乱,大皇子要忙的事太多了。 二十日后,石榴在旧院子里晒被褥,钱枫带着松球和穗儿在新院子里收拾,过几日他们就要搬家了,自然要把新家擦得一尘不染才是。 这时一辆马车在路边上停了下来,石榴跑出院子张望,忽然惊喜地喊起来,“大嫂!大嫂!” 葛桃花还以为是喊她,便从屋里跑出来,“石榴,你喊什么呢,我在屋里!” 石榴回头笑着说:“我在喊惠儿大嫂呢!” “啥?” 葛桃花没听明白,石榴却已经飞奔了出去,来到路边迎接惠儿和她的孩子。惠儿生孩子后发了福,圆乎乎的,模样变了许多,但石榴也能认得出她来,只是惠儿不太认得石榴了,若不是石榴的声音没变,她真不敢和石榴相认。 惠儿瞧着眼前的石榴有些激动,“石榴,我听大胖说你变了模样,如今是个大美人了,我在路上也想象着你现在的样子,可怎么都想不到你变得这么俊了,跟画里出来的仙女似的。” 石榴晃着惠儿的手,嘻嘻直笑,“真的很俊么?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仙女,仙女是我家的小姑子,还在摇篮里躺着呢。” 惠儿现在是县令夫人,也有奴仆使唤了,一位妇人抱着她的娃儿从马车里出来,石榴惊道:“郭大娘,你是来看川儿的么?” 大娘也盯着石榴眼了好半晌,“你真的是驿差夫人么,就是那个石榴?我家川儿还好么?” 石榴明白了,惠儿是个善心人,见川儿的爹娘不容易,怕他们在别家伺候受欺负,便让他们老两口跟着她和大胖。 石榴咋咋呼呼地说:“大娘,川儿好着呢,大胖大哥肯定已经跟你说了吧,川儿嫁人了,还生了个大胖闺女!走,咱们赶紧去瞧瞧!” 石榴带着川儿她娘去了王青头家,然后她又跑回来和惠儿一起看她家的新院子。惠儿哪里见过这样的房子,感慨万千,叹道:“石榴,你们家哪是盖院子呀,简直是盖仙宫,窗户这么大,房子这么高,真是气派!” 她们一起来到房子里,里面暖暖的,完全不像是过冬,倒像是在暖春的季节,因为钱枫刚才已经烧好了壁炉,此时正在挂窗帘呢。 惠儿走过来瞧着窗帘,又好一阵感叹,说:“钱枫就是主意多,帘子竟然还可以这样挂,真好看。” 钱枫挂好了窗帘,便过来搬一把铺了棉垫子的大椅子给惠儿坐,问道:“大嫂,大胖近来肯定很忙吧?我一直在乡下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听人说外面打战了。” 惠儿脸露愁容,“大胖若能像你这般知道进退就好了,躲在乡下过安宁的日子多好,可他最近干的事越来越大,经常忙得不能回家,有时候半夜三更才回来,吓得我经常做噩梦。就在我来之前,他已经被大皇子升了官,要去苏杭一带办差,所以就让我和娃儿来你这儿。他这一走,也不知是凶是吉……” 惠儿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钱枫忙道:“大嫂你多虑了,大皇子过一段时日就能登基为皇,大胖跟着大皇子干,将来估摸着要入朝当官呢,这可是大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 惠儿破涕为笑,“听大胖说你会算卦,你这番话到底是来哄我的,还是算出来的?” 大皇子能当皇上钱枫是知道的,至于大胖能不能入朝当大官,他就不得而知了,为了让惠儿安心,便伸出手有模有样的掰来掰去,“大嫂,我都算过好几遍了,等到夏末,朝廷就能稳定下来,大皇子登基,大胖为大皇子办这么多大事,即便不能入朝当大臣,至少也能升个三四品官当当,你只需在我这儿住着等好消息就是了,反正我家够大,楼上楼下共三层,你想怎么住都行。” 石榴将钱多多和惠儿的孩子抱在床上,让他们两个小家伙并躺着,她在那儿招手,“钱枫,大嫂,你们快过来瞧,他们俩都胖墩墩的,长得还真像兄弟呢,大胖以前不是说要将他们俩结为兄弟么?” 惠儿走过来笑着说:“是钱枫说让他们结为兄弟,大胖的意思是等咱们以后生了闺女,就把各自的闺女配给对方的儿子,咱们要结亲家!” 石榴立马点头,“对对对,是结亲家,我记得当时我还喊过你们为亲家呢。” 钱枫过来补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婚事咱们还是不要包办的好,由他们长大了自己挑选另一半吧。” 惠儿倒是很赞同钱枫的话,说:“就是,大胖他是瞎张罗,儿女们的婚事哪能尽由长辈说着算,儿女们也可以为自己作主。当初我的爹娘还不同意我嫁给大胖呢,说他相貌不好,还克妻,嫁给他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我当时瞧了大胖一眼,就觉得他这人实诚,不会是那种打骂婆娘的人,肯定会待我好,我就央求我爹娘同意这门亲事,如今我爹娘特别喜欢大胖,说跟养了亲儿子一般。” 钱枫暗笑,若不是他跟大胖说了那一顿胡话,或许大胖也不会待她这般好。 石榴瞻仰一般看着惠儿,大呼小叫地说:“大嫂,你能嫁给大胖竟然是你自己央求爹娘的才成的?你真厉害!钱枫还说我胆子大呢,你的胆子比我大多了,当时我嫁给钱枫还是听爹娘的话和媒妁之言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钱枫!” 钱枫一听,忙道:“怎……怎么回事,你不愿意嫁给我?” 石榴撅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当时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且不说大家都笑话你有好吃懒做有怪癖,就凭你在裁缝店里调-戏我,我就不想嫁了。” “调-戏?”钱枫不禁大笑,“没想到我曾经也调-戏过女人!呃……那你后来怎么还是嫁给我了?” 石榴憨笑,“因为我爹娘说了,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我要是不肯嫁的话,就只能一直当老姑娘了。” 钱枫结舌,石榴却跳到钱枫面前,搂着他的腰说:“没想到我的男人如今是大财主,我是大财主的婆娘了!” 惠儿掩嘴笑了笑,说:“你这是命中带福,老天爷早已为你牵好了姻缘线,美人配才子,登对得很。” 石榴和钱枫都乐滋滋的,一个成了美人,一个成了才子,哪有不开心的。 惠儿伸手摸了摸钱多多的脸,再摸着她娃儿的脸,说:“这两个胖小子,现在倒是一般圆乎,将来估摸着你家多多会像石榴一样能瘦下去,而我家的贾仁会像他爹一样一直胖着,不过胖着也好,看着踏实。” “假人?”石榴和钱枫齐呼。 惠儿叹道:“对,他爹非要给娃儿取名叫贾仁,说做人要仁义,可他姓贾,岂不是贾仁义了么?他爹只识得几个字,没才学,取名都取不好。” 钱枫松了口气,“原来是仁义的仁,还好还好。名字还可以改嘛,以后想到好名字再换,到时候大皇子继了位,还可以请他给孩子赐名呢。” 惠儿听得喜上眉梢,“借你吉言,若能等到大皇子给仁儿赐名,仁儿就真是有福喽!” 川儿还没出月子,郭大娘看过了川儿,亲过了她的小外孙女,才过来伺候着惠儿和贾仁。本来是打算过几日搬家的,如今惠儿带着孩子来了,钱枫索性去买了爆竹来放,今日就搬家得了,只是搬家的酒席过几日再筹备。 钱枫把惠儿安排在二楼住着,他和石榴住一楼,三楼暂时放置一些东西,以后多生几个孩子,这些屋子都能用得上的。 惠儿住进这样敞亮舒适的房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虽然心里还在为贾大胖担忧,但有石榴陪着她说笑,她应该也能过得舒心。 下午,石榴在地上铺了一层厚褥子,让两个小娃儿在上面爬着玩,郭大娘在旁边守着,松球在旁边写大字,穗儿一会儿看哥哥写字,一会儿过来跟两个小娃儿玩。 石榴和惠儿俩坐在窗户给孩子做鞋,说说话,这日子确实安逸。 这时葛桃花在楼下大喊,“石榴,娘说闲着没事要打麻将,你们俩玩不玩?” 石榴回道:“行,你让娘把柳儿抱上来吧,我们这里可暖和了。” 石榴又跑下楼来找麻将,见钱枫一人坐在一楼的书桌前拿着一块小石头刻着什么,她凑过来瞧,“咦?你这是在刻字么?” 钱枫把刻好的一个“仁”字给石榴看,说:“这个字就是贾仁的仁,我要在这些小石头上都刻出字来,以后你们闲着没事就不会只想着打麻将了,认字玩可比打麻将有趣,我都后悔教你们打麻将了。” 石榴搂着一个装着麻将的包袱,笑眯眯地说:“偶尔玩几把嘛,待以后桃花村能做买卖,我们就没空玩了。” 石榴抱着麻将上了楼,杨氏也抱着钱柳儿上楼去了,葛桃花手里还拎着一大串铜钱。 钱枫伸脑袋一瞧,“大嫂,你们又玩钱的?打算来多大的?” “来一文的!”葛桃花拎着钱急忙上楼,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钱枫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自在,外面还在打着仗,许多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且不说战乱中的百姓,就连附近几个村里都有好些百姓穷得饭都吃不饱,而他家过得这般滋润,显得十分突兀。 他爹和大哥在旧院子里下象棋,大哥的腿和胳膊经过这二十多日的将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腿瘸得更厉害一些。因为家里不缺钱花,钱桐将来能不能干重活也无所谓了,这时钱老爹和钱桐下着象棋,喝着茶,过得很惬意。 男人们在玩下象棋,女人们在玩麻将,孩子们也都是吃好的穿好的,玩意儿也多,而他钱枫自己,也是在悠闲地刻字。还有,石榴的娘家盖了新院子,过上了好日子,就连葛桃花的娘家也受了益,他们得了葛桃花偷偷送去的银子,改善了一家子的生活。 他们过着这样的好日子,如何不招别人嫉妒呢? 钱枫坐在桌前有些发愣,想到许多百姓过得凄苦,而他的一家人却在享福,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忽然想要做一件不高明却能让自己高兴的事。 次日一早,他就让石榴帮着从地窖里扛粮食出来。 石榴一干活就来劲,使命扛了好多袋粮食出来,直到扛了上百袋,她才想起要问钱枫扛粮食干嘛,“钱枫,这些都是咱们买来的,你不是说来年会是灾年么,得为坊工们存足够的粮食。” 钱枫也出了一身汗,他坐下来歇一歇,说:“我忽然发现自己算错了,其实来年是一个丰收年,想买粮食容易得很。好些人家在饿肚子,咱家却占着这么多粮,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他存这些粮食是怕来年打战用得上,或许能助大皇子和贾大胖一臂之力,倘若打到村里来了,毁了田地,这些粮也都派得上用场。如今贾大胖还没说要用粮,打战应该也不会打到这里来,钱枫觉得还是拿一部分粮出来给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家才好。 石榴经钱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自家太过富裕了,而有些人家又过于贫穷了,问道:“我们是要把粮食分发给一些贫苦人家么?” 钱枫却摇头道:“不是分发,得让他们干活才行。倘若坐在家里就能白等到粮食,那以后还有谁愿意靠双手劳动来养活自己?” 石榴顿觉有理,这世上哪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就不知钱枫到底要让大家干什么活。   ☆、第86章 甜蜜的惩罚 钱枫和石榴将两千多斤的粮食摆放在旧院子门前,再摆上桌子,放上一盆铜钱,钱枫还写了几个大字贴在一块木牌上,“招修路工”。 凡是来报名的,当场可以领二十斤粮食和二十文钱回去。当然,之后每日干活还有工钱,虽然工钱不高,但足以让大家争先恐后。钱枫才刚摆出半个时辰,自己村里大部分当家的男人就都来报名了。 之后其他村里的人都赶了过来,钱枫也知道哪些人家特别穷困,遇到这些人家,他就多给些钱和粮。 次日,他再去几个穷村摆桌子,还让大伙儿帮着把粮食扛过去。短短两日,他就招够了一千名修路工。因为快要过年了,大家已经没有农活可干,能修路挣些钱,谁都愿意。 从第三日起,钱枫就把这些人分成十个队,有的队修各个村里的小道,有的队修从村里去镇上的路,还有的队修从镇上去县里的路。 钱枫心里早就萌生了修路的念头,南方雨多,村里的路又窄,每回一下雨,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沟里去,想过板车更是难上加难。村民们虽然到了冬季闲得很,但谁也不愿意去修修路。 虽然个个都要走路,但没人带头,谁也不会想着要去修路,结果这路年年月月都是这样,尽管年年月月大家都在埋怨,就是没人肯动手。 钱枫带大家才修个几日,村里就大变样了,因为钱枫不仅让大家把路加宽了,还把石头山上的碎石都拉过来铺上。村里人都高兴得手舞足蹈,以后在村里走路再也不担心下雨时脚下会拖几斤泥了,也不会害怕一不小心滑到沟里去。 以前大家对钱枫有怨言,觉得他只顾自己发财,不管村里人的死活,现在钱枫这一举动,终于堵上了他们的悠悠之口。 从各个村里到镇上的路都崎岖不平,平时拖个板车都晃得厉害,而且还有不少大坑,搞不好板车陷进去,一车东西就都得翻了。平时百姓们都有怨言,说路得修修,现在终于盼上钱枫愿意出这个钱了。如果没有钱给,大家宁愿在家玩,也没人来修。 至于从镇上到县里的路,钱枫觉得这得慢慢来,修多少是多少,因为去县里的人少,待以后全修好了,去县里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在外面行走的人多了,会谋生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百姓们的生活就会蒸蒸日上。 反正该铺石头的地方铺石头,该加宽的地方就加宽,大家既有钱挣,又能走上好路,干得都挺卖力。 修路是利于百姓的事,钱枫花自家的钱来做利于百姓的事,平时说钱枫坏话的人再也不敢出声了,都老老实实干活,踏踏实实挣钱。 钱枫还抽空把乔迁之喜的酒席办了,虽然酒席的座位有限,但来贺喜的人一拨又一拨,都快把院子挤爆了,大家只是来瞻仰一下钱枫家的新院子,然后来送上几文贺喜的钱就都跑了,他们知道座位不够,压根就没想着能喝上喜酒。 钱枫知道这是大家的心意,大家送来贺喜的钱也都收了,若是不收,他们还不高兴呢,反正才几文钱,钱枫打算凑齐后到时候给大家发过年红包。 眼见着到了小年,杨氏和葛桃花、石榴在厨房里忙活着,打算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祭灶王爷,自家人也要围桌热闹一番。 这时她们婆媳三人正在揉着面,惠儿和郭婆子在旁边帮着带孩子,也凑个热闹说说话。 杨氏感慨道:“枫儿真是菩萨心肠,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他舍得花大钱来修路。只是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出去,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把钱花空了。” 杨氏感慨中带着些许担忧,她觉得这钱是儿子辛苦挣来的,这般大手大脚地花钱得适可而止。现在是风光得很,可是一旦他的钱花完了,变得一穷二白,那些前拥后簇的人怕是转眼间便没了影。 葛桃花也早有疑虑,便附和道:“娘,我也这么跟钱桐说过,可钱桐说二弟想做些实实在在的事,他这个当哥的绝对不会拦着。石榴,钱枫平时听你的,要不你在他面前提醒提醒。” 石榴听了还挺得意,大家认为钱枫听她的话,她觉得很有面子。可是她才得意那么一会儿,又窘笑了起来,“你们搞错了,家里的大事都是他说了算,我只有跟在他腚后面团团转的份。他还说过,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削我!” 惠儿嗤声一笑,“钱枫平时是怎么‘削’你的?” 石榴红着脸说:“抽腚!罚站!” 大家听了一阵哄笑。 “还有……”她正欲说最后一种惩罚,忽然她又顿住了,因为钱枫说过,他们俩的房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这是“*”! 从此石榴便理解为,“*”的意思就是夫妻房事。 惠儿还刨根问底,笑问:“除了抽腚和罚站,还有什么呀?” 石榴嘟着嘴说:“就是‘*’嘛,细节不能告诉你们。” 葛桃花接话道:“左右不过是抽腚、罚站这些罚小孩子的伎俩,二弟又不会真的生你气,你好歹在他面前多提醒几回,毕竟钱是大事,待哪日家里花空了,就人走茶凉,咱家以后这日子难过了,才不会有人想着帮咱们一把呢。” “哦。”石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觉得钱枫肯定已经想过这事,他向来都有长远打算的,难道这回他一时冲昏了头脑,把这事忘了? 钱枫这时在镇上和教书先生喝茶下棋呢,因为私塾也放了假,教书先生一家人早已搬到了镇上住,私塾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过年也不回老家去。教书先生见钱枫带人修路,大散自家财产,觉得他这样的人实在难得,便将钱枫请过来喝茶下棋,顺便说说私塾里缺书之事。 钱枫明白他的意思,私塾里存书过少,孩子们学到的东西就少,而他一个教书先生,不仅要教孩子们读书认字,他的婆娘还得给孩子们做午饭吃,他家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活,这日子也不好过。听说他盖这个私塾院子还欠了一些债没还清,钱枫觉得这是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便满口答应了。 教书先生的意思是,不仅是私塾里存书不多,而且想买到书也是一件难事。县里能买到的好书太少,孩子们靠学这些,将来想考个什么,或真想走仕途,实在是艰难。 钱枫喝够了茶,赢了三盘棋,也答应了过年后一定能买回许多好书。 有贾大胖在外忙碌,还有大皇子这座靠山,想买一些好书,根本不在话下。教书先生听后大喜,一路送钱枫出了镇口。 钱枫回到家,石榴就拉着钱枫去新院子里,将婆婆和大嫂担忧的事说了。 钱枫伸手抽石榴的腚,“你也担心将来我挣不到钱,家里会一贫如洗么?” 石榴搂着腚满屋子跑,边跑边说:“开始我并不担心来着,可忽然想到,家里只能靠石头山挣大钱,以前做买卖都只是挣些小钱。倘若哪日没有人来买大理石和那些玩器,咱家不就没钱挣了么?” “立定!”钱枫坐下来喊道。 石榴乖乖地站定了。 钱枫再招手,“过来,来我这边面壁思过。你竟然敢怀疑我挣钱的本事?哦……要是哪日我穷得没饭吃了,你是不是就开始嫌弃我了,反正你是大美人,有一堆男人抢着娶回去,你就会把我扔一边不要了,到底是不是啊,嗯?” 石榴走过来闪着她明媚的大眼睛说:“怎么会,你要是穷得没饭吃,我就和你一起去要饭!咦?你平时不总是劝我要自……自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自信!你刚才好像不太自信哦!” 钱枫顿时脸红了,“我不自信?开玩笑,我怎么会不自信?” 他立马大摇大摆地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朝石榴招手,“快过来面壁,就贴在我这儿的右边。” 石榴过来乖乖地贴着,鼻子碰着墙,脚尖碰着墙底。钱枫见她那副乖模样,心里直偷笑。 他咳了咳,说:“我向来自信得很,知道你这一辈子都离不开我,哪怕我穷得没饭吃,你还会搂着我说……” 石榴还在琢磨呢,若真是那般境况,自己会说什么呢? 结果,钱枫学起她的腔调,绘声绘色地说道:“钱枫,你不要扔下我,哪怕吃糠咽菜我也要跟着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爱你!爱死你了!” 石榴噗哧一笑,然后蹲下来搂着肚子笑个不停,直到笑得跌坐在地上,“我才不会爱死你呢。” 钱枫也跟着笑了一阵,忽然又一本正经起来,“起来起来!站直了,你认真点,别嘻嘻哈哈的,站就得有站像,坐也要有坐像。” 石榴忍住笑,站起来瞅了钱枫一眼,心想,你不也没有坐像么,腿都翘成什么样了。 钱枫接着说:“至于挣钱的事嘛,石头山的生意会一直做下去,桃花村的买卖将来也能做起来,而且……我还想到了一个挣钱的路子。” 石榴立马问道:“什么路子?” 钱枫抖晃着腿说:“暂且保密,你只需乖乖做我的婆娘,好好当多多的娘亲,每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行了,啥事都不要操心,你要相信你的男人嘛。” 石榴站得笔直,嘟着嘴说:“我这是居安思……思……思什么来着,反正是有忧患意识,你以前说有忧患意识的人,都是伟大的……思想家!” “哟,不得了了,石榴也能当大思想家了,你知道思想家是干什么的么?” 石榴摇头,“不知道,反正也要吃饭要睡觉,和我一样。” 钱枫讪讪一笑,“你还挺有见解的嘛。” 石榴偷偷做了个鬼脸,“说不定也会放屁,和我一样。” 钱枫拿出他自制的长尺子抽了一下石榴的屁股,“站好站好,正经点,不许说脏话,想要当思想家,至少得先当个沉思者,不许再动了,再动还抽你腚!” 这时松球跑了进来,嚷道:“二叔,婶子又罚站了?我也来罚站!” 他跑过来学着石榴一起站着,将鼻子顶着墙,还呵呵直笑,说:“二叔,我站得好不好?对了,外面来了一位大胖子,说是来找你的。” “大胖子?”钱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正要往外走,他忽然回头说:“好了,都解散吧,石榴,快跟我一起出去,肯定是大胖来了!” 石榴瘪着嘴说:“就不去,你让我罚站我就罚站,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呀?” 钱枫跑过来搂着石榴,“走嘛走嘛!” 石榴咯咯直笑,扭着身子说:“就不去,就不去!” 钱枫对着石榴脸蛋狠狠亲了一口,“嗯哪,这样行了吧?” 松球瞧见了赶紧捂住眼睛,大呼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钱枫好奇,“谁教你说这四个字的?” 松球捂着眼睛贴着墙,笑着说:“上回你就当着多多的面亲婶子,然后你用手捂住多多的眼睛说少儿不宜,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着点,少儿不宜嘛!” 钱枫撸袖子,“嘿,你个臭小子,还训起你二叔来了?” 松球嘿嘿直笑。 钱枫暂时没空教训松球,他拉着石榴出门,甩下一句话,“松球,回头我再来跟你算账,你先好好站着。” 松球见他们俩一出门,他便来到桌前坐下,拿钱枫平时用的毛笔在纸上乱写乱画起来。 钱枫和石榴来见松球说的那位大胖子,果真是贾大胖! 他已经坐在了旧院子里,抱着他的儿子小贾仁,拼命亲着脸蛋,说:“我的小仁儿,块头好像又大了不少。” 然后他又瞅着惠儿手里抱的娃,“这是钱多多吧,好家伙,才一个月不见,咋跟变了一个娃儿似的,都这么大了。钱多多,你的爹娘呢?” 钱多多哪里会说话呀,只是咧着嘴憨笑,他五官长得钱枫,但笑起来这模样又像极了石榴。贾大胖见了拍桌大笑,“哈哈,惠儿你瞧,你瞧他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以前的石榴嘛!” 惠儿忍不住亲了钱多多一口,“这娃儿跟她娘一样招人疼。” 钱枫和石榴一齐跨进院门,大步走了过来。 钱枫笑问:“大胖,啥高兴的事把你乐成这样?你能安好无虞归来,还是这么一身膘,幸事!幸事!”   ☆、第87章 莫要图报 贾大胖细瞧着钱枫,不禁大笑,“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外面担心受怕、东躲西藏的也没有变瘦,你在家里享清福咋还瘦了一圈?” 钱枫拍了一下贾大胖的大肥脸,坐下来说:“我哪有享清福,君不见条条道路都变了样么?” 贾大胖吓得直呼道:“不会吧,那些人在修路是你花钱找来的?” 钱枫自豪地说:“是啊,亏得你还是在外面干过大事的人,怎么吓成这样?” 贾大胖着急了,但有这么多人在旁听着,他又不好细说出来,特别是杨氏和葛桃花端出瓜子来后便竖起耳朵要听他说说外面的稀奇事呢。他要拉着钱枫去堂屋里说话,钱枫笑道:“咋了,怎么还神神叨叨的?” 贾大胖直使眼色,拉着钱枫进屋了。 葛桃花勾着脑袋瞧了瞧,见没啥新鲜事可听,便招呼着石榴和惠儿,“咱们去打麻将咋样?” 杨氏瞪了她一眼,“都啥时候了,你就知道惦记着玩,等他们俩说完了话,你爹买来了爆竹和对联,就要祭灶王爷了!咱们去灶屋多做些红烧肉,他们等会儿肯定要喝不少酒,就着肉喝酒才不易醉。” “那好吧。”葛桃花讪讪笑着,有些扫兴地跟着杨氏进了灶屋。 石榴小声偷笑,对惠儿挤眉弄眼地说:“我家大嫂打麻将可有瘾了。” 惠儿抿嘴笑道:“桃花大嫂挺逗,输了钱就不肯散场,想搬回本,可是赢了还是不肯散场,想赢更多,反正怎样玩她都带劲,待明日咱们再陪她玩玩吧。” 石榴点头。 贾大胖在堂屋里一坐下,钱枫就急着问:“到底怎么了?” 贾大胖压低声音说:“如今南方各路叛军是差不多镇下来了,跟随大皇子的几位大臣在把着局,我才得以抽空回来看看婆娘和娃儿。但大皇子还忙着呢,他和几位将军去北方打战了,胜败还没个定数。大皇子临走之时说,如今银库十分紧张,军粮也不够,希望我来找你这儿凑些粮,最好在大年初十左右将粮送到,到时候我还得带人将粮送到北方去。” 钱枫听了有些吃惊,“你去送粮?” “大皇子说信任我,我自然要去送,可是你把钱和粮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一时去哪儿凑粮,岂不是一点都帮不上大皇子的忙了?”贾大胖急得直拍脑门,“我没想到你竟然整出修路这么一回事,倘若亡国了,修路有啥用?” 钱枫摇头道:“暂时亡不了国,估摸着还能撑个七八十年的,在你我有生之年是亡不了。其实无论亡不亡国,百姓都要过日子,这路修着还是有用的。” 贾大胖小眼眨了眨,喜形于色道:“你算出来的?那大皇子能当继位为皇么?” 钱枫故意掐指算了算,“大皇子是能为皇的,但在他的儿子手上必定是要亡国的。” 贾大胖愣直了眼,呆了。他相信钱枫的话,听到亡国二字心里很不好受,特别是在大皇子儿子的手上亡国,他很心痛,因为上回去苏州,还见过大皇子的两个刚会走路的儿子,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位要亡了国。 但转念一想,至少大皇子不会遭这一劫,贾大胖心里又好受了些,他深深叹了一气,说:“后代的事咱们也不必去想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要是不准时送粮过去,大皇子会着急的。” 一想到要办军粮,贾大胖又焦虑起来。 钱枫摆出象棋,“来,咱们下一局,粮的事你别忧心,我还有钱,可以备上粮。” 贾大胖手一颤,惊愕地瞧着钱枫,“你到底挣了多少钱?真的还有钱买粮?” 钱枫摆着棋子,叹气道:“所剩不多了,但是这些钱也是托大皇子的福挣来的,用来给他买粮也是应该的,估摸着能凑个……二三十车的粮吧。” 贾大胖欢喜地拍掌道:“二三十车?好啊!这些粮足够大皇子撑大半个月的了。” 钱枫横了他一眼,“你是高兴了,可我转眼就丢掉‘大财主’这个名号了,拿出这些钱去买粮,我家的银子就不足百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省吃俭用的话,我这一家子管个两三年也没什么难的,我还能想办法去挣钱。” 贾大胖笑嘻嘻地说:“就是嘛,你能挣钱,不需发愁的。” “嗯,你说得倒是轻巧,钱要是真有那么好挣,怎么会时常有人饿死?先不说这些了,来,下棋下棋!”钱枫拱了一个“卒”。 惠儿过来瞅见他们俩已经下起了棋,心想应该没啥大事,便拉着石榴手说:“走,咱们去川儿家玩,川儿今日已经出了月子,咱们去瞧瞧她和小闺女。” 在旁的郭大娘笑眯眯地说:“刚才我已经瞧过了,川儿娘俩都好着呢。把小多多和小仁儿留下来给我带,你们俩去吧。” 石榴和惠儿一路往后走,来到川儿的家。川儿坐在避风的墙角烤着火,怀里抱着娃儿,王青头在旁边劈柴火,也准备做些好吃的祭灶王爷。 他瞧见石榴和惠儿过来了,便赶紧扔下斧头要进去沏茶。 石榴忙道:“你别忙活了,也坐下来歇歇吧,青头大哥,钱枫已经给大家放了假,他们都回家了,你真不打算带川儿回你的王家村过年?” 王青头瞅了一眼川儿,红着脸说:“我要留在这儿和川儿一起过年。” 石榴遂问:“川儿,你现在已经出月子了,可以带着孩子和青头大哥一起回王家村的,其实路也不算太远,让青头大哥用板车拉着你们娘俩,清早出发,下午差不多就能到了。” 川儿咬着唇,再看着怀里的女娃娃,为难地说:“姐姐,我担心婆婆不喜欢我的娃,娃儿又不是……青头亲生的,婆婆她能高兴么?” 石榴心头一梗,觉得也是,她差点忘了这事! 惠儿忙安慰着川儿,“你先别为这事着急,过个一两年,你还会生孩子的,到时候你的婆婆就会喜欢你。今年就让青头陪着你在这里过年,他得了空回一趟家看望他的爹娘就成了。现在他成了家,自然你和孩子是最重要的,青头大哥,你说是不是?” 青头咧着嘴憨憨笑着,“是是,贾夫人说得是,如今我岳母过来了,川儿说过几日我岳父也要来,在这儿过年也算是一家子团圆了。” 石榴听着颇为川儿高兴,“川儿,听见了没,青头不仅对你和娃儿好,对你爹娘也好呢。现在你出了月子,就可以和青头圆房了!” 川儿听了赶紧埋头。 惠儿偷偷掐了石榴一把,石榴疼得“啊”的一声,“大嫂,你掐我干嘛,难道他们俩还不能圆房么?钱枫说了,倘若看着自己的婆娘躺在身边不能碰,男人会很难受的,睡觉都睡不好。” 川儿臊得满头通红,脸上就像打了重重的腮红,头也埋得更低了。 青头也涨红了脸,尴尬得赶紧起身跑屋里倒茶去了。 惠儿朝石榴直眨眼,石榴见川儿和青头的表情都怪怪的,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她摸着小女娃儿的脸说:“娃儿长得还真像川儿,你们俩给娃儿取名字了么?” “姐姐,娃儿已经有名字了,叫青丫。”川儿轻抚着青丫的头发说。 “青……丫?”石榴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少见。 “青丫?青丫。”惠儿在嘴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倒挺有趣,谁给取的?” 川儿腼腆地说:“青头取的,他说他叫王青头,娃儿就叫王青丫,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他家的娃儿。” 石榴这才悟了过来,喜道:“对呀,这名字取得好!王青头家里有个王青丫小闺女,嘿嘿。” 惠儿见王青头进屋好一会儿了也没出来,便走进他们的堂屋瞧一瞧,见青头沏茶竟然沏得满桌都是,他肯定是刚才听石榴说了那些话,便走了神,看来他也很想和川儿早早圆房。 惠儿笑问:“青头大哥,你家祭灶王爷买了哪些好东西?” 青头赶紧拿抹布擦净桌上的茶水,说:“鱼、肉、鸡、鸭全都齐乎了,川儿说灶王爷未必喜欢大鱼大肉,指不定也爱吃清淡的,我就另外还准备了一些青菜萝卜,待灶王爷吃饱了,我和川儿也能好好大吃一顿。” 惠儿微微点头,仔细瞅了屋里一眼,因为王青头开始只想在这里盖个临时的屋子,打算回王家村盖大院子,所以只盖两间屋子,外搭一小间当灶屋。惠儿瞅见堂屋里仍然摆着一张床没撤,看来他还不敢进小卧房睡。 惠儿觉得这样的男人也挺不容易的,尽管他心里想得很,却不敢行动,足以看出他敬着川儿,是想真心待川儿好的。 惠儿走出来对川儿说:“你们屋里这么冷,就别分床睡了,让青头给你暖暖被窝不也挺好么?” 石榴立马附和道:“就是就是,以前我住旧院子里没有壁炉,就是钱枫给我暖被窝的,他身上火旺,我把脚放在他的怀里,一会儿就暖过来了。” 惠儿发笑,“看钱枫把你惯的,你把冰凉的脚放在他的怀里,也不怕冰坏了他?” 石榴摇头道:“不会,以前我不肯把脚放在他怀里,他还不习惯呢。不过现在不需这样了,家里的壁炉暖暖的,夜里睡觉两人搂着还发热。” 川儿听着都抬不起头来了。 石榴接过青头递上来的茶水和糖块,边吃边喝,忽然抬头说:“青头,你夜里可要搂着川儿的脚睡,这样她就不冷了。” 青头慌里慌张地看着川儿,只是川儿一直低着头,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惠儿也添油加醋地说:“川儿,你夜里还得起身给娃儿喂奶吧,你可千万不要冷着了,你要是着凉生病了,喂的奶娃儿也喝不得,否则她会跟着你一起生病的。” 川儿嘴皮了动了动,然后又闭上了,待王青头觉得肯定没戏时,川儿终于开口道:“青头,你把堂屋里的床撤了吧。” 王青头身子一僵,呆望着川儿,川儿抬头问道:“怎么了?” “哦,好好!我……我这就去撤!”王青头转身跑向堂屋。 石榴忍不住发笑,“青头大哥这是乐傻了吧。” 天色不早了,该祭灶王爷了,石榴和惠儿回了家,在灶屋里帮着杨氏和葛桃花摆好饭菜,然后一家子齐齐上香拜灶王爷,贾大胖也充了一回钱家人,一起拜着。 拜完了灶王,大家来到堂屋拼两张桌子围在一起过小年,吃好菜、喝暖酒。 夜里,贾大胖和惠儿住在钱枫新家的二楼,躺在舒适的床上时,贾大胖忍不住感慨,“还是钱枫会过日子,躲在乡下享着清福,不追逐名利。他脑子活络,要是愿意跟在大皇子身边效劳,准能封个大官。” 惠儿侧躺着在给小贾仁喂奶,应道:“各人有志,他只想过清闲日子,不爱去官场里混,而你又放不下功名利禄,总想混个好前程。其实细细想来,还是钱枫这样好,家里的人也不需跟着担惊受怕。” 贾大胖凑过来搂着惠儿的腰,“苦日子是暂时的嘛,钱枫已经算过卦了,说大皇子肯定能登基为皇,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到时候我带着你们娘俩去京城过日子,那里繁华似锦,稀罕物多着呢,你也可以长长见识。” 惠儿叹道:“且不说去京城了,即便你要去塞北,或是蛮夷之地,我和娃儿也要跟着去的。都说嫁鸡随鸡,当初是我要嫁给你的,我就不会有怨言,只要一家子能在一起过日子,在哪儿都是好的。” 贾大胖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娶到你这样的婆媳,真是我贾大胖有福了,明早起来我给钱枫好好拜一拜,要不是他当时鼓着劲,我还不敢去你家提亲呢。” 次日一早,贾大胖还真下楼来给钱枫作拜。 只是钱枫和石榴两人正蹲在那儿数铜钱,没空受拜。钱枫抬头问:“大胖,大清早的你拜我作甚?赶紧过来帮着把铜钱串起来,银子我已经都称过了,没差,就这些散铜钱还没个数。” 贾大胖过来帮忙,见钱枫的家财都快掏空了,心里也不好受,“钱枫,你不会怨我来找你吧?” 钱枫还未开口说话,石榴便急道:“你还说呢,以后我家若是没饭吃了,我们一家子就去你家赖着。对了,等会儿你和钱枫带钱出去买粮,可不许从旧院子门前过,要是被我婆婆和大嫂知道了,这钱你根本拿不出去!” 贾大胖赶紧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再看向钱枫,“你真的不怪我?” 钱枫正忙着数钱呢,扔给他一句,“怪你个大头啊,赶紧串钱。咦?我刚才数到哪儿了?哦,三百五十……七。咱们快点,等会儿我娘要是闯了进来,事就闹大了。” 三人忙活了一阵,终于将银子和铜板装进了几个箱子,然后捆在板车里。钱枫和贾大胖连早饭都不吃,就赶去县里。贾大胖早已安排了上百人在县里等着,然后他们一起着手买粮。 惠儿下楼时,见石榴在新灶屋里煮粥,郭大娘在院子里抱着钱多多玩,却不见贾大胖。 “石榴,我昨夜里给娃儿喂了好几回奶,早上起不来床,刚才这一起身吧,大胖就不见了,他昨夜里好像说早上要来给钱枫拜一拜,你瞧见他了么?” 石榴搅动着锅里已经快煮熟的粥,说:“见着了,他已经和钱枫一道儿去县里了。” 惠儿走进灶屋,“他们俩去县里干嘛?” 石榴赶紧关上灶屋的门,小声说:“他们俩买粮去了,大胖大哥说要给大皇子送去,必须正月初十之前送到,估摸着他买好粮就直接上路,不回来了。” 惠儿顿惊,这么大的事贾大胖竟然在她面前只字不提。 石榴又道:“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他自己不敢跟你说,对了,这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家里人知道了。这一下我家都快被掏空了,我婆婆要是知道了会闹个没完,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惠儿怔愣了一阵,过来帮着切腌菜,感慨道:“也是钱枫愿把大胖当知心人,他自己不愿当官,却还舍得散尽家财和大胖一起为大皇子做事。要是事成了,大胖将来或许还能报答你们一家,若是事败了,你说这钱岂不是就白花了?” 石榴心里却没什么负担,大大咧咧地说:“钱枫说过,做事千万不要图什么报,否则只会有恶报没有好报,只要尽着自己心意做事就好了,反正我们家不至于沦落到没饭吃。我跟你说,我家还有几十两银子呢,嘻嘻。” 惠儿真不知该说什么好,钱枫将几千上万两的银子在几个月内花空了,只剩下几十两银子,石榴竟然心宽得很,还能笑得出来。倘若这事放在她身子,这会子怕是只有抹泪的份了。 惠儿感动地说:“石榴,你真好。” “我一直很好啊!”石榴呵呵笑着,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咱们今早上就煎三块饼子吧,鸡蛋就不煎了,俭省些。” 惠儿哽咽地点头,“嗯。”   ☆、第88章 有了新打算 傍晚时分,石榴等着钱枫回家吃晚饭。早上钱枫出门时说过,他只是帮着贾大胖把钱送到县里,具体买粮事宜他就不管了,一定会赶回家吃晚饭的。 可是天都黑了,他还没有回来。石榴和惠儿坐在宽敞的“饭厅”里等着,钱枫给这间用来吃饭的屋子取名叫饭厅,大家也就都跟着这么叫,只是没有他在,这间饭厅就显得十分冷清。 她们俩越等越着急,郭大娘走过来说:“要不你们先吃吧,再等下去菜都凉了。” 惠儿摇头,“这哪行,石榴说了,钱枫早上说好了晚上会回家吃饭,我们怎么能先吃。我去看看娃儿,石榴,你呢?” 石榴起身来门口张望了一阵,仍不见人影,蔫蔫地说:“我也去看看多多。” 郭大娘小声道:“他们都睡着了,你们动静小点。” 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很香,躺在各自的摇篮里,一呼一吸很均匀。石榴和惠儿就坐在旁边发愣地瞧着,其实心里都有些担心。 石榴担心钱枫会跟着贾大胖一起去送粮,不会回来了。惠儿担心贾大胖送粮去北方会有危险,也担心连累了钱枫,两人都焦虑不安。 这时杨氏从旧院子里出来了,她来到这边朝院门里张望了一阵,然后又走了进来,见石榴和惠儿守着孩子不说话,便问:“枫儿还没回家?” 石榴摇头,“娘,你别担心,钱枫和大胖大哥去县里玩,或许被什么事耽搁了,再等一会儿他应该就能回家。” 杨氏以为钱枫和贾大胖真的是去县里玩,她还担心贾大胖把钱枫带坏了,可当着惠儿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来到旧院子里,杨氏在钱老爹面前埋怨起来,“这个贾大胖虽然是个大官,为人也和气,可你看他那一身膘,平时肯定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枫儿跟着他去了县里玩,可别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是赌就算了,枫儿有钱应付,要是去……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将来这名声可就毁了。” 钱老爹吧唧吧唧抽着旱烟,然后咧嘴笑,“瞧你这个娘当的,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在吃吃喝喝上他都没怎么挥霍,怎么可能去嫖-赌,你净瞎担心。” 杨氏斜了钱老爹一眼,“你倒是不操心,我是怕贾大胖把枫儿给带坏了。” 钱老爹得意地说:“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我瞧着啊,贾大胖是跟着枫儿屁股后面转的人,只有他听枫儿的份,枫儿怎么可能跟着他学坏呢,他跟着枫儿学好还差不多。” 杨氏觉得他这话说得倒挺有理的,憋着笑说:“你就吹吧,就数你的儿子有能耐,行了吧?” 石榴和惠儿还在等着,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又响起陌生人说话的声音。郭大娘在外与那人交谈了几句,那个人就匆匆走了。 郭大娘关上院门,跑进来说:“夫人,大人派人来说,他收粮顺利,明日就能起程去北方了。对了,刚才那个人还替坊主给石榴传个话,说坊主在外面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办,得过个四五日才能回家。” “四五日?”石榴嚷了起来,“那不是要等到过大年才能赶回来?” 郭大娘点头道:“刚才那个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惠儿安慰道:“石榴,你放心好了,钱枫做事向来有主意,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办,他就一定是有事。只要过大年能回来就好,如此说来,他没有跟着大胖去北方,你应该安心了才是。” 石榴撅着嘴,“这个臭钱枫,有啥重要的事就不能说出来么,搞得神秘兮兮的。好了,不等了,咱们吃饭去吧。” 惠儿唉叹了一声,“钱枫再怎么胡闹,他至少能回来和一家子过大年,大胖倒好,就这么偷偷地走了,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 石榴怕惠儿伤怀,不再说这事了,“走,咱们吃饭去,我肚子早饿了,要知道这样咱们就不用等了。” 吃了饭,惠儿就抱着贾仁上楼了,石榴躺在她和钱枫的那张大床上,滚来滚去愣是睡不着。本想给钱多多喂奶,可他睡得又香又沉,挠都挠不醒。 石榴实在没事可干,便开动机关,将剩下唯一的一个箱子打开了,里面只有七十多两碎银子。石榴捏着银子玩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银子底下似乎铺了一层东西,她伸手揭起这层木板,发现里面放着一个草本。 她以为是账本,拿起来随意翻着。可是翻来翻去,她感觉这不太像是账本,倒像是记着什么事的本子,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她忍不住嘀咕,“这些字写得怎么都跟鸟儿似的,全都要飞起来。” 再费劲看了许久,她仍是啥也没看懂,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天书啊,写了这么厚厚一本,我竟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不对,也有我看得懂的!” 她翻到其中一页念了起来,“老……婆和……和儿子?”嗯,她觉得好像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字又不太像是“儿”子的儿。 她本想接着念下去,可是字迹实在太飘逸,飘逸得每个字只有简单的几笔,还乱飞乱舞,她实在认不下去了。 她把这个本子放回原处,唠叨道:“钱枫啥时候练了一手草书,他平时总闲我睡得早,就自己起来写呀写,原来是写这些东西呀,鬼都看不懂!” 把箱子放进去盖好,她再爬上了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还做了个梦,梦见钱枫不要她了,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她在梦里哭得肝肠寸断,直道要去寻死,后来不知怎的她没有死成,接着又梦见钱枫和贾大胖去北方打战了,浑身是血地回来。 石榴吓得直喊钱枫的名字,终于把自己给喊醒了。 她睁眼一瞧,已经天亮了,原来那只是一个梦,幸好幸好!她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 惠儿在门口喊:“石榴,我把早饭做好了,起来吃吧。” 石榴趿着鞋跑出来,“已经这么晚了?” 惠儿戳她的脑门,“哟,刚睡醒的大美人,难得睡一个懒觉吧,赶紧去穿好衣裳,可别着凉了,给多多喂了奶就过来吃饭。” 吃早饭时,石榴几次欲开口说梦中的事,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后来她又想把钱枫写的那个本子给惠儿看,说不定惠儿能识得一些,可是想到惠儿并没有读过书,识的字也是贾大胖教的,而贾大胖自己认的字加起来估摸着也不会超过三百个。 她想想还是算了,说不定那是钱枫的秘密,谁都不能看呢。 这几日石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打扫屋子,准备年货。和一家人一起做糖块、炸撒子、炸面片、熬猪油,她倒也开心,只是心里十分想念钱枫,嘴上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怕大家笑话。 钱枫去县里一玩就是好几日,不仅杨氏着急了,就连葛桃花也怀疑钱枫是不是在外面喝花酒玩女人去了,可是放着家里这么一个大美人,他还能被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给迷惑住了?这倒是让她有些想不通。 就在一家人都为钱枫着急上火时,钱枫终于回来了,正是大年三十的上午。 钱枫拉着板车,拖了好几袋东西回来。石榴飞快地跑过去迎接,先是在钱枫脸上摸了摸,再摸着他的胳膊和腿,还有身子。 钱枫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痒得直发笑,问:“你这是干嘛,没见过我这般玉树临风的男人?” 石榴终于放心了,本是想哭得很,却又笑了起来,“你总算是回来了,还是四肢健全的回来了,真好!你可不知道,我这几日夜里做了好多梦,不是梦见你去打战被打得缺胳膊少腿,就是你去了什么异界,再也不回来了。” 钱枫上下打量着石榴,惊道:“哟,你这是想我想得又瘦了?瞧你净做些不吉利的梦,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本来我是想带着你一起去办事的,可是你得给多多喂奶,我只好一人去办了。这可是大事,我得想办法挣钱,不能真的呆在家里坐吃山空。” 石榴瘪嘴道:“大过年的你想什么挣钱的事呀,咱家又没落到那个份上,丢下我和多多在家里,都快急死我们了。” 钱枫揽着石榴的腰,“好了好了,我的大美人,不生气了,好么好么?” 他还凑过来亲了石榴一口,石榴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钱枫拉着她过来看这几袋东西,石榴双手解开绳子,扒拉着袋口往里瞧,本以为钱枫带回来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满袋子黑乎乎的种子,“这是什么玩意呀,炒着能吃么?” 钱枫抓一把在手里掂着,“你咋见着什么都想着它能不能吃?这可是值钱的宝贝,种在地里就都长出药材。这里有五个袋子,就是五种药材种子,每样足足一大袋,一袋子的种子就能种好几亩呢,来年咱们有活儿干了!” “种药材?”杨氏和葛桃花跑出来齐呼,她们搞不懂种药材能干嘛,又不能吃,难道还能卖? 惠儿以前在县里住过,她倒是懂一些,“钱枫,你是打算种药材卖么?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种出来能卖得掉么?” “嗯,终于有人问出靠谱一点的话了。”钱枫得意地一一拍着这五个袋子,“那日大胖收粮,碰到一位同僚,这位同僚要送大量药材到京城,他们俩就打算结伴一起去。我听此人说这些药材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他懂这些,也知道哪里有好药材买,我就让他告诉我哪里有种子可买,结果我就乐颠颠地去了,然后我又花几两银子让人家教我如何种,当了一回学徒呢。” 钱枫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瞧,这就是我学来的耕种纪要!” “纪要是什么东西?”石榴完全听不懂,她将本子接过来翻开一瞧,字都写得端端正正的,有不少字都是她识得的,和箱子里那一本上写的字完全不一样。 或许箱子里那本不是钱枫写的吧,而是他从哪儿捡来的,石榴只好这么寻思了。 杨氏瞧着这几袋子的药种子,她啥话也没法,只是叹了一气,大过年的她也不想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帮着把袋子往屋里抬。 葛桃花实在憋不住,直言道:“二弟,咱家的地都要种粮食的,哪能用来种这些东西,倘若卖不掉,岂不是白种了,这些东西又不能吃不能喝的。你还买来这么些,一袋子就得种个四五亩,你这足足五袋,那就得种二十亩了,谁愿意种呀?” 钱枫根本不为这个发愁,“大嫂,这些虽不是粮食,但种出来可比粮食值钱多了,我自己种个两亩,再让岳父家种个两亩,剩下的找村里人种,待收成的季节,我就全都收过来,转手卖给商家,你就瞧好吧。” 钱枫隐约记得小说里写着西门庆家的祖上就是靠贩药材挣来了大钱,药材自古至今都是值钱的东西。他还记得小时候家里人买中药喝,那些中药好像是以“克”来算钱的,值钱得很。 石榴雀跃地说:“肯定能卖上好价钱,钱枫,到时候咱俩再一起去益城吧。” 钱枫摆手道:“不用去益城,咱们也不必再吃那个苦,要是没人上门来买,到时候我找大胖的那位同僚,让他收了都能挣上不少钱。没有中间商层层剥利,他肯定会给我一个公道价。” 葛桃花笑道:“哪有那么好的事。” 钱枫也懒得和她争辩,笑而不语。钱老爹和钱桐都过来帮忙扛袋子,他们和杨氏一样,虽然不看好钱枫种药材,但也不反对他这么做,无论挣不挣钱先种了再说,何况钱枫手里有的是钱,挣不到钱也不用发愁。 他们和杨氏倘若知道钱枫现在已经散尽家财,怕是要呼天抢地的,不会想得这么轻松了。 这一日是大年三十,大家也不多扯种药材的事,而是欢欢喜喜地过大年。钱枫回家了,石榴也不再胡思乱想,吃年夜饭时直往钱枫的碗里夹好菜吃。 夜里,钱老爹和钱桐坐在火盆旁守夜,其他人都睡下了。 钱枫累了这些日子,也困乏得很。他和石榴狠着劲在床上一番云-雨之后,再呢喃地说了几句话,便沉沉睡去。 石榴却如何也睡不着,因为大年夜里的大红烛是不能灭的,烛光闪闪的,她被闪得越来越清醒。她穿好寝衣坐起来,见钱枫光溜榴的背还露在外面,便为他仔细盖好被子,还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看着钱枫躺在她的身边,她坐在那儿差点高兴地笑出声来,不再害怕他一去不回了,感觉有他陪着,这日子无论怎么过都是美好的。 特别是钱枫熟睡的模样,让她瞧着就想好好疼着,她还爬过来瞧一瞧多多睡觉时的样子,再和钱枫这么一对比,感觉这对父子还真是像,眉眼的轮廓一模一样,睡觉时都爱嘟着嘴,就像随时都要亲亲一样。 瞧着瞧着,石榴就忍不住一阵发笑。这时她见床头的矮几上放着钱枫写的那本药材耕种纪要,她又拿起来翻了翻。但凡是钱枫教过她的字,她都认得,钱枫没教过她的,她也能看清笔划,或是念半边,也能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 她心血来潮,想拿这本和箱子底下那一本放在一起比对一下,虽然她觉得箱子里那本有可能不是钱枫写的,但她的本能告诉她,倘若不是他写的,他是不会这般珍惜收起来,而是会拿出来和她一起看的,还会说说他是从哪儿捡的。 可是钱枫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事,钱枫竟然有事瞒着她,她就觉得那个本子的不一般来。她偷偷地打开机关,拿出本子,然后把两本都摊开放在床上,她就那么撑着脑袋趴在床上看着。 钱枫翻了一个身,伸手搂石榴,却搂了个空,他微微睁开眼,醒了。 “石榴?你去哪儿了?”钱枫虽然醒了,却仍迷糊得很。 石榴钻进被子里,爬到钱枫的面前,把脑袋伸了出来,嘻嘻笑道:“我在这儿呢。” 钱枫搂紧着她,“你怎么睡那一头去了?”钱枫嘴里说着话,眼睛又闭上了。 “我睡不着嘛。”石榴躺在他的胳肢窝里,“我在比对着你的字呢。” “什么字啊,你不好好睡觉比对什么字,我的大美人,好宝贝,赶紧睡吧。”钱枫腿一伸,踢到了本子。 接连“啪唧”两声,两个本子都掉到了地上。 石榴爬起来过来捡本子,钱枫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朝这边随意扫了一眼,本是困意浓浓的他,这么一扫,吓得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石榴,你……你怎么把这个都给翻出来了?”钱枫脸色微红,脑子里迅速运转起来,琢磨着怎么跟石榴解释。 石榴拿着两个本子过来了,“钱枫,你藏在箱子里这个本子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我咋都不识得呢,还有好些奇怪的画符。” 钱枫暗笑,哪里有什么奇怪的画符,不就是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字母么。 他若无其事地又躺下了,说:“这不是我写的,是我上回在县里捡来的,感觉像是算卦的东西,我就收了起来,平时没事拿出来琢磨琢磨,说不定哪日我真的能成为算卦大师,当个钱半仙呢。” “真的是你捡的呀?”石榴有些扫兴,“你捡回这个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偷偷藏起来,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秘密呢。” 钱枫闭着眼睛说:“你的男人就是普通人一个,哪有什么秘密,我是想好好学几卦,到时候在你面前施展一番,好让你惊喜嘛。” “真的?到时候可得给我和多多算几卦哦!”石榴把本子都放回原处,再爬上床来。 钱枫伸着大长手,把她搂进怀里,说:“老婆孩子热炕头,真好。” 石榴却开始神游了,老婆?这两个字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只不过神游了那么一会儿,她如何都想不起来,也跟着呼呼大睡。   ☆、第89章 福祸相依 钱枫记得,去年过年时,村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他家,都想去石头山挣一份工钱。今年,不仅自己村里的人,各个村里的人都接踵而来,给他拜年,因为他让大家修路挣了钱,家家得以过一个好年。 钱枫很为自家门槛着急,眼见着快要被踏平了呀!不过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无论大家以后还会不会一直这么敬重他,只要看着他们把日子过得祥和安乐,大过年的不愁吃不受冻,他心里就舒坦。 这个年实在过得热闹,上午接待客人或走亲戚,下午一家人就自找乐子,玩牌的玩牌,下棋的下棋,打麻将的打麻将。 正月初十这日,家里人也不贪玩了,去地里种土豆,除了惠儿和郭大娘在家里帮着看小孩子,其他人全都上阵去了地里。冬日暖阳照着,他们在地里边干活边说说话,也是一件乐事。 芍药和二喜也在附近干活,他们干完了就过来蹲在旁边说话。没过一会儿,高氏也来了,她脸色不太好看,好像有烦心事。 她一来就大大咧咧坐在了地梗上,期盼地问:“钱枫,你啥时候去县里?” 钱枫寻思了一下,“最近我好像没有什么事,不需去县里,你想买什么东西?” 高氏摇头,垮着脸说:“你也瞧见了,芍药有了孩子我高兴得很,老二家我不需发愁了。可我家老大还是一个人过日子,没婆娘没孩子,你说这可怎么办?上回秀儿说过,要去县里为初喜找一个能生养孩子的女人,可是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咋也没见她送人过来,我就寻思着……你要是去县里办事,能不能帮着找一找秀儿?” 钱枫身子一僵,看来初喜一家人还不知道秀儿的事。 高氏又道:“前两日初喜去找过了,那个青楼已经被县衙封了,也不知秀儿现在去了哪儿。钱枫,虽然初喜心里恨你,要不是你去我家找秀儿算账,秀儿或许不会一气之下离开我家,但话又说回来了,她不能生孩子,留在家里也是枉然,所以我和初喜他爹并不怪你,就是……想让你帮忙找找秀儿,我知道你在县里识人多,门路广……” 高氏话还没落音,钱枫就应了一句,“不用找了,她已经死了。” “啊?”高氏吓得好一大跳,身子往向一仰,差点翻到沟里去了。 芍药和二喜及钱枫自家人也都吓得呆望着钱枫,只有石榴一直低着头干活,因为这事她早已知道了。 这事还是听惠儿说的,因为当初是贾大胖去围剿姚督军那群人,正好见几个男人抬着一个没了气息的女人。贾大胖便审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得知这个女人是从钱家村劫来的,听说好像叫秀儿。 钱枫和石榴当时心里还有几分愧疚,总觉得是钱枫去闹那么一回,才害得秀儿等不及了要离开钱家村。后来钱枫又想通了,当初秀儿要是没让那些人来抓石榴,她自己就会被带到姚督军那儿,或许也是活不了的。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能好受一些,石榴慢慢地也释然了。 钱枫当着高氏的面就把这事说开了,无论高氏怪不怪他,或是初喜来不来找他打架,这事终究是要说的,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 高氏越听下去脸色越发黑,后来她不知怎么了,就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二喜跟在后面追,“娘,你没事吧?” 高氏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没事,不就是秀儿死了么,人迟早会死的。” 这时葛桃花害怕了,扯了扯杨氏的袖子,“娘,你说等会儿初喜会不会扛家伙来打咱家人?” 杨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谁也不想秀儿死的,可这是她自己作死的,能怪谁?初喜要来就来吧,反正咱家人这么多人都在,还怕他不成?” 葛桃花见自家人多,而且二喜都是向着钱枫的,也觉得没事。 只是初喜并没有来找他们打架,而是蹲在自家院子里大哭了一场,然后又默默去地里干活了。此后再也没人提秀儿的事,这种事还是早早忘记了为好,堵在心里也不好受。 过了正月十五,钱枫就开始自处找人,让他们跟着他学种药材种子。开始大家还都笑话钱枫,说他连自家田地都种不好,哪里会种什么药材,后来见钱枫有板有眼地在地里挖沟,大家就有些相信了。 开始只是他的大哥钱桐、二喜和石伢子跟着他学,后来就有不少人跟着来学,还都答应每家种一亩。都觉得跟着钱枫干能发财,就放开手干了起来。钱枫将这些种子分文不收地发给了大家,再过了十几日,天气越来越暖,他就让大家开始播种。 他现在可是大忙人,时不时去各家地里查看,看他们种得是否合规,连石榴都笑话他,以前他是种地的门外汉,现在倒成行家了。 钱枫大言不惭地说,不管哪行哪业,只要他肯用心,没有学不会的。 三月初,各家的药材苗儿都出了土,长势不错,钱枫终于放下心来。这一日,他在石头山和大家一起干活,石伢子从棚子里一口气跑上了山,“姐夫!姐夫!上回那位萧老板又来买石头了!” 钱枫激动得竟然眼眶湿润了,不是萧老板给他带来了生意,而是萧老板从北方赶来收石头,那就是北方战事应该停了,百姓们不用遭战乱的痛苦,在外打战的人可以不再担心掉脑袋,贾大胖应该还活着,大皇子很快就要继位了。 钱枫将眼泪憋了回去,笑了一笑,他还是喜欢太平盛世的。 王青头笑着碰了碰钱枫的胳膊,“坊主,你哭了?不会吧,不就是有一笔大买卖么,以前咱们一夜暴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啊。” 钱枫捣了他一拳,“哭你个大青头,我钱枫怎么可能会哭?前些日子是谁在我的面前哭得满脸是泪,说川儿终于接纳你了,夜里还亲你,我还以为你会感动得要哭死呢。” 大家听了一阵哄笑,王青头面红耳赤,“坊主,你……你咋当大家的面说这个。”然后羞得跑去干活了,干活时他想到川儿还乐得自个儿呵呵直笑呢。 钱枫和石伢子来到路边的棚子里,萧老板坐在那儿把玩着一个小石狮,他见钱枫来了,忙迎上来说:“钱坊主,我瞧着你这石坊里的东西越做越精致,花样也越来越多了。” 钱枫笑着应道:“因为我知道萧老板来会再来,总不能一直是那些老玩意儿吧。对了,北方是不是休战了,你能得以到南方来,一路上还顺利吧?” 萧老板感慨道:“倘若战事未休,我哪敢出门做买卖?听说大皇子大战告捷,不久就要登基了,老百姓也能过安稳的日子了,咱们也能挣几个小钱了不是?” 钱枫笑道:“不是挣小钱,而是挣大钱!” 两人说笑了一阵,钱枫忽然说要自己亲自下厨,给萧老板做一顿他从未吃过的菜肴,倘若萧老板吃得满意了,就得帮他钱枫两个忙。 萧老板觉得好奇,这个钱枫还真是会来事,既然说要做一顿他从未吃过的菜肴,哪怕不想帮钱枫的忙,他此时也禁不住诱惑啊,便满口应道:“为了尝一尝鲜,我哪忍心拒绝,我的心想拒绝,我的胃也不答应啊!” 钱枫听了哈哈大笑,这个萧老板是个爽快人,好好结交是不会有错的。 他带着萧老板回到家,让石榴给萧老板倒茶,陪萧老板说说话,他自己则忙着去找食材,然后钻进了厨房。 萧老板瞧见石榴,怔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石榴给他倒上茶,说:“萧老板,你怎么了?” 萧老板慌忙“哦”了一声,呷了口茶,稳住心神,才张口说话:“难怪钱枫这般春风得意,原来是新娶了娘子,还是一位标致的大美人。就是不知……钱枫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婆娘去了哪儿,她被休回家了么,娃儿应该已经生出来了吧?” 石榴蹙着眉,“你说啥?” 萧老板又感叹一句,“其实那位叫石榴的也不错,待客十分热情,说话也有趣。” 石榴噗哧一笑,嚷道:“萧老板,你不认得我了?我就是石榴啊,我的娃儿就在房里睡着呢,钱枫哪敢休我,他要是敢休我,我就……就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娶不上别的女人,他就永远都是我的了,嘿嘿。” 萧老板盯看着石榴,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然后呛咳地笑道:“你就是石榴?我眼拙了,还望钱家娘子莫见笑。” 石榴却笑得前俯后仰,待惠儿过来时,石榴将此事说给惠儿听,“这位萧老板和大胖大哥那时见了我一样,以为钱枫另娶了呢!” 惠儿说:“该乐的是钱枫,娶你一个如同娶了两个,赚了!你赶紧去看钱枫吧,他到底做的是啥东西,能吃么?” 石榴跑进厨房,见钱枫挥着铲子炒着菜,她凑过来一闻,“哇,好香啊!大哥养了不少蚕,又有蚕蛹可以吃了。” 钱枫笑道:“嗯,果然是我钱枫的婆娘,现在不但不害怕了,瞧见了还敢流口水。” 惠儿在旁瞧得心里麻麻的,根本不敢仔细凑近看。 钱枫一共炒了六道菜,油爆蚕蛹、葱爆大龙虾、小炒窝笋皮、凉拌豆腐、炭烤鱼、麻辣鸡爪。 依惠儿看来,也就炭烤鱼能吃,蚕蛹和怪虾她看了都害怕,窝笋皮虽然不害怕,但她平时都是只吃窝笋肉,削掉窝笋皮的,这东西真的能吃?豆腐好好煎着吃多好,钱枫偏偏凉拌,还倒各种调料和蒜进去。至于鸡爪,一般人家烧鸡都是把鸡爪剁掉不要的。 惠儿很担心,钱枫这样招待客人,不会把萧老板给气跑吧? 石榴却在那儿馋得很,说:“萧老板有口福了,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 惠儿在旁瞧着一阵呵呵窘笑。 米饭也熟了,钱枫和石榴将菜端上桌,然后再拿出酒,请萧老板上座。他就这么放眼一瞧,顿时大喜,“我走南闯北,吃过的奇菜不少,你做的这些,除了烤鱼和凉拌豆腐我吃过,其它的还真没见识过呢。” 钱枫热情地招呼道:“赶紧尝一尝。” 萧老板还真是个胆大的人,惠儿一直在旁边揪心地看着,以为他不敢动筷子,没想到他每样都敢尝,还咬得咯吱作响,直道好吃。也不知他是真觉得好吃,还是不想让钱枫失望,反正他吃得津津有味,酒也喝了不少,和钱枫杯来盏去,看样子十分痛快。 饭后,惠儿瞧着这些菜盘子,还真快被吃净了,不过可不是萧老板一个人吃的,大部分还是钱枫和石榴吃的,他们俩也好久没吃这些了,吃得很下饭。 萧老板吃饱了、喝足了,然后拉着钱枫到一旁小声说道:“吃你这顿饭菜,我吓得都快手抖了,为了壮胆,我喝了不少酒,不过这些菜是越吃越好吃,也算是一饱口福,长了见识!你快说说,要我帮你什么忙?” 钱枫拿巾子抹净嘴,说:“不急,我先带你出去玩一玩。” 他带着萧老板去了桃花村,先去看桃树林。 钱枫站在高处,挥着手说:“此时只有寥寥几棵桃树开了花,再过十几日,这里将会是满山遍野的桃花,十分惹眼。” 萧老板只需稍稍想象一下,就能觉出此处的美来。 钱枫要让萧老板将这里的好山好水都瞧个遍,只要是美景都不让他错过。来到两座高山中间,看着山涧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山洞时,萧老板不禁感叹道:“这里如仙境一般,甚美甚美!” 回来的路上,萧老板看见建好的桃花村大门,还有一些客栈和饭馆,他心里就明白了,说:“你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我终于明白了,就是想我在外面多宣扬桃花村的美,到时候有客人来游玩,你们这儿就能做各种买卖,带领村民们致富是不是?” 钱枫大喜,说:“知我者,萧老板也!” 钱枫再带着萧老板去地里看他种的药材苗子,都生得整整齐齐,钱枫蹲下来摸着一棵苗子说:“萧老板,你见了它没什么想法么?” 萧老板搭着钱枫的肩头说:“当然有想法了,你来年还要多种些,我定能收去不少。光做石头买卖还不够,我还要做药材买卖,将来天下第一富贾说不定就是我,哈哈!” 钱枫虽然并不愁药材的销路,因为有贾大胖的那位同僚帮忙,但那样只能让几家富起来。为了让整个殷山镇都富起来,他就得把殷山镇的药材名气也打造起来,靠萧老板这样走南闯北的人帮忙,应该有些成效。 只要今年大家都能挣到钱,来年整个殷山镇的农户肯定都抢着种。 萧老板在这里歇了两日,玩够了吃够了,也买了几车玩器回去,还说等药材收获期,他一定会来。 送走萧老板,再点好钱,钱枫坐在自家院子的亭子里看书,石榴坐在旁边抱着钱多多玩。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安逸了,钱枫在想,要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也挺好,虽然平平淡淡,但平安是福,一般人还享受不到呢。 可才刚这么想,事儿就来了。葛桃花哭喊着跑过来说:“二弟!二弟!松球不见了!” 今日是松球开春以来第一日去上学,松球一直想念私塾,钱桐也来问过钱枫的意思,钱枫觉得现在安全了,他想去就去吧,所以松球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 钱枫还打算等贾大胖一回来,就去忙活为私塾买书的事,这事过年前就已经答应了教书先生,得尽心去办才是。 没想到松球才刚上学就出了事,葛桃花还递上一张条子,痛哭流涕说:“这是我在家门口拾到的,肯定是有恶人将松球绑了去,想讹咱家的钱!” 钱枫将纸条打开一看,果真是有人将松球绑票了,上面写道:“三日后戌时,镇口,以一千两银子换人!” 石榴将纸条抢过来看,认了半天,知道了大概的意思,“这是要让咱们拿一千两银子去换松球?” 钱枫将手里的书狠狠摔在桌子上,怒道:“竟然绑票绑到咱家来了,找死!” 葛桃花哭着摇晃钱枫的胳膊,“二弟,要不你就把钱给人家吧,先换回松球啊!以后松球读了书,出人头地了肯定能挣好些钱回来,一千两太多或许他还不清,我就让他每年都还你钱,还一辈子都行!” 钱枫知道这祸事是他招来的,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家有钱,但他差点掏空了家把钱给贾大胖去买粮的事却只有石榴和惠儿知晓。若是钱多多此时长大了能出门,估计人家绑的就是不松球,而是他的儿子钱多多了。 他扶着葛桃花坐下,“大嫂,你别慌,我一定能将松球带回来。你别哭了,靠哭又解决不了事情。” 石榴急得团团转,焦躁地说:“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咱们压根没有一千两银子啊!” 葛桃花忽然起身,来到石榴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石榴,大嫂哪怕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这也不干松球的事呀,去年你家就攒了不少钱,这回萧老板又买了好几车东西,一千两应该能凑得齐吧?”   ☆、第90章 纸包不住火 石榴被葛桃花吓得连连后退,哪有大嫂给弟媳下跪的。 退了几步,她又连忙上前扶葛桃花,慌忙解释道:“大嫂,我没有骗你,我们是真的没有……没有……” 石榴想道出实情,家里本来就没有一千两银子,卖给萧老板这几车东西也只有三百多两银子。可她还是不太敢说出来,因为这时钱枫正在向她直眨眼睛,意思就是不让她说出家底。 让葛桃花知道了倒没什么,倘若她去告诉杨氏,钱枫和石榴还是很害怕的。杨氏年纪大了,要是被气晕过去,或是闹出人命来,那还了得。 石榴急哭了,“大嫂,你还是起来吧,你给我跪有啥用,我又做不了主,你还是问钱枫吧。” 葛桃花以为石榴是不舍得把钱拿出来,这时又转向钱枫,她泪流满面跪在钱枫面前正要求情时,钱枫一下站了起来,说:“大嫂,你别这样,我没空跟你说了。” 钱枫匆匆跑进屋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叫上在旧院子里同样痛哭流涕的大哥,一起向镇上跑去。既然人家说三日后在镇口换人,那也得先了解地形才好。 他们来到镇口,也没看出这里有什么异常,附近都是农田。要说这里与别处的不一样来,那就是这里有朝东、南、西三条路,北面是集镇,若是拿钱来换了人,人家顶多能跑得快一些,因为路的岔口多。 兄弟俩把带来的纸条压在一块石头下,露出一角,纸条上写的是:钱已备妥,按时交换。他们躲在附近蹲了好一会儿,没见到什么动静,只好回家。 钱桐走路一瘸一瘸的,心里又急又难受,呼吸也像走路一样不顺畅。要是松球有个三长两短,他觉得自己也没啥活头了。 钱枫心里何尝不难受呢,可是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只好安慰着大哥,“哥,你先别着急,他们要的是钱不是人,钱没到手,他们不敢对松球怎样。” 钱桐抹了一把泪说:“这些恶人真该遭天打雷劈,你为殷山镇做了这么多好事,给大家发粮发钱来修路,人人都得了益处,他们怎么还来害咱家的人,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钱枫寻思了一阵,说:“绑走松球的肯定不会是各个村子里安稳过日子的人,他们没那个胆,拖家带口的谁敢冒这个险。依我看,要么是外乡来的亡命之徒,他们听说咱家有钱,就想下手捞一笔逃往别处,要么就是咱们殷山镇的熟人,但是此人肯定不愿在殷山镇呆下去了,想外出谋生。无论是哪一类人,他们都跟咱家无冤无仇,想要的只是钱,所以他们不会对松球怎样的,你放心好了。” 钱枫分析得还算在理,可钱桐仍然心惊胆战的,担心松球这几日会受伤、会挨饿、会挨打。 钱枫知道一味的安慰是无用的,现在得理出一丝头绪才好,若是知道是谁绑的,才能让大哥和大嫂安心。 走着走着,钱枫忽然顿了足,“大哥,你先回家,叫爹娘和大嫂都不要着急,我有办法!” 钱桐又惊又喜,“你有什么办法?” “这事说不清楚,你先回家,我晚点回去。”钱枫说完便掉头跑了。 钱桐只好听话地乖乖回去,他不知道钱枫是真有办法还只是哄他的,哪怕是哄他的,他心里也舒服不少。 钱桐回家告诉他的爹娘和哭得快要昏过去的葛桃花,说钱枫自有办法,叫他们别担心。葛桃花哭着说:“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只要备好了钱去换人,松球才能回来呀!” 钱桐急道:“你别嚷嚷了,二弟知道轻重,刚才已经写好了纸条,跟人家说了会备足钱。” 石榴听到这些,猜测着钱枫是想把家里的三百多两银子充当一千两银子去换人,譬如抬两个箱子去,都在上面铺着一层银子,底下铺着石子。若不是这样,哪能备足一千两银子? 可是钱枫现在到底干嘛去了?石榴耷拉着个脑袋,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发呆。见惠儿过来了,她突然站起来,把钱多多交给惠儿,然后冲进屋拿把柴刀插在腰带上,用外裳罩起来。 惠儿见了大惊失色,“你这是要去和谁拼命?你可不能乱来呀!” “我不是去和谁拼命,我得去护着钱枫,他要是碰到一些恶人,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石榴说着就一阵风跑了。 钱枫之所以跑回去,是突然想到绑松球的人肯定就在附近住着,到时候交换时好观察动静。更有可能的是,那些人就是住在镇子里,所以他从一条小路绕到镇上一排屋子的后面,悄悄地一家一家察看。 来到李家后院附近时,钱枫忽然听到里面有一位老妇人问:“梨花,张老板说三日后傍晚时分会来还钱?” 梨花应道:“娘,张老板留下纸条了,大哥看过后说是这样的。” 钱枫心里咯噔一下,纸条?他想起葛桃花给他看的纸条,也是三日后,戌时是傍晚过后,怎么都是留纸条,还都是三日后呢? 他再细想了起来,那张纸条前面几个字一看就是男人写的,字迹张扬,后面几个字却是改过的,而且写得歪歪扭扭,得仔细辨认才能认得出来,难道这张纸条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梨花端着一碗饭悄悄来到她家的盐库,把饭递给松球吃。松球小声说:“梨花婶子,你为何要我一直藏在这儿呀?” 梨花坐在一旁垂泪,忽然又抹去泪,笑着说:“你好好吃饭,别想那么多,反正我是在帮你,有人要害你,你在我这儿躲几日就没事了。” 松球吃了几口,又担忧起来,“我不回家的话,我爹娘会担心我的。” “你别瞎想了,我已经偷偷让人给你爹娘捎话了,说你在我家有吃有喝的。他们会想办法来救你,你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就行了。你要是一出门,准有坏人会将你抓去,他们要么杀了你,要么绑了你,讹你二叔家的钱!” 松球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一缓,又问:“那你让我在你家玩不就行了,为啥非要我躲起来,还不能说话?” 梨花有些不耐烦了,“你话怎么这么多,你不知道我那大伯是个贪钱的,他要是把你交给坏人怎么办?再说了,坏人要是知道我把你藏了起来,我家的人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松球不再说话了,他才八岁,虽然也学了一些字,懂得一些道理,可是觉得梨花只不过一个妇人,又不是恶人,她没事干嘛要骗他一个小孩子,或许她说的是真的,所以也没有多想。 他低头吃着饭,把碗交给了梨花,梨花便关上门出去了。 钱枫一直蹲在李家的后院外面,虽然他不知道松球就在梨花家,但他感觉到这事与梨花或是那个留纸条的张老板有点关系。 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张老板,想来是和李家做生意有来往的人,大概也是盐贩子。既然人家张老板三日后来李家还钱,这事跟松球有啥关系?张老板是个生意人,肯定不差钱,而且人家是做买卖的又不是土匪,不至于要绑票吧? 至于梨花,她一个妇人,不可能干出绑票的事来呀。 钱枫越想越迷糊,实在是弄不懂,只好再弯着腰往前走,挨着墙角一家一家地听。只是其他人家都没啥动静,顶多有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要么就是烧火做饭的声音,没啥异常之处。 钱枫再回到李家后院来听,却见一个穿着橘色衣裳的人窝在那儿。这件衣裳不是石榴的么?钱枫走过去小声喊道:“石榴?” 石榴吓得猛然回头,“钱枫?你没事吧?” 钱枫也过来蹲着,“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石榴见钱枫安好无事,便小声笑着说:“有一回梨花来镇上打听李小郎的事,你不是说,她当时肯定是藏在后面听动静来着么。这里好躲人,我就躲这儿了,没想到还真碰到你了,你说那些恶人会不会就藏在镇子里?” 钱枫叹气道:“不知道,我刚才绕了一圈,每家都听过了,还绕到对面一排的屋后面听过了,没什么动静。镇上就这么几十户人家,大多数咱们还都是很熟的,不熟的也大概知道人家里有哪些人,好像没住什么陌生人。” 石榴立马说道:“那就是熟人作案!” 钱枫摇头,“未必,刚才我听梨花家里人说有位张老板三日后要来还李家的钱,说不定是他想先讹咱家的钱,再还给李家呢。” 石榴瘪着嘴说:“要是我欠人家的钱,大不了慢慢拖着,反正不犯法,干嘛要去做犯法的事来还钱呢?他不及时还钱,难道李家人还能把他怎样?” 钱枫猛拍脑门,“是啊,没道理啊,不就是欠了钱嘛,拖到以后慢慢还就是了,干嘛要干这种有可能丢脑袋的事呢?” 钱枫忽然站起来,“石榴,你先回家,我去县里一趟!” “你要干嘛去?”石榴拽住他,“我要跟着你一起,人家这回绑的是松球,要是连你一起绑起来,那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钱枫伸手搂着石榴安慰道:“好了,没事,我是去找曲大人,说不定他知道最近有什么亡命之徒藏在咱们镇上呢?还有,三日后我让坊工们带着家伙藏在附近,只要松球出现了,咱们就冲过去把那些恶人抓起来,曲大人要是愿意派人来,正好将恶人抓到牢里去,不是很好么?” 钱枫搂着石榴,发现她的腰身不对劲,再伸手一摸,顿时笑了起来,“瞧你,还藏了柴刀啊!” 石榴窘笑,“我这不是来为你赴汤蹈火的嘛!” 她把柴刀拿下来,藏在钱枫的腰身上,故作轻松地说:“好了,你去忙吧,我回家了。” 钱枫摸摸石榴的脸,“嗯,好样的。” 钱枫和石榴相背而走,一个去县里,一个回家。石榴看着钱枫的背影,心里酸酸的,觉得他真是不容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靠他操心,且不说挣钱养家辛苦,他还为贾大胖和大皇子着想,辛苦挣来的钱转眼就花了个干净。 他还总是绞尽脑汁想让整个殷山镇都富裕起来,散钱跟散土一样容易。倘若是别人挣了这么多钱,整日在家享受就好了,也不再图别的。可他还想着桃花村的事,想着他的药材,想着私塾的事。即便挣来再多钱,他自己又花不完,最看不还是散给大家了。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时说出来的话似乎对谁都不是很关心,好像只为自己和自家人而活,其实做出来的事却样样是为大家着想。 石榴回家时,一路上都是气哼哼的,以后要是有谁跟她说钱枫不好,她就跟谁拼命! 可是等她回到家,气又消了。 葛桃花肿着一双眼睛问石榴这事到底查得怎么样了,二弟去哪儿了。石榴云淡风轻地说:“大嫂,二弟说没事了,他大概知道是谁干的,这时他已经去县里找曲大人了,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好像是这个意思。” 石榴说完就回自己家了,惠儿忙道:“石榴,钱枫在外不会有危险吧?大胖在县里有不少熟人,我也识得几个,要不我去找他们来帮忙怎样?” 石榴笑着摇头道:“不用了,他已经找曲大人去了,咱们在家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她话虽这么说,可是夜里根本睡不着觉。倘若此事不成功,松球真出个什么事,以后她和钱枫肯定没法在这里过日子了,爹娘和大哥、大嫂或许都活不下去了,松球可是大哥家唯一的儿子啊。 再想到松球平时机灵可爱,和她这个婶子也玩得十分要好,石榴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难得有人不认为她傻,而松球就是其中一个,他从来都是说婶子好,一点儿也不傻的,他喜欢和婶子一起玩。 松球要是没了,一家人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石榴越想越害怕,她不想过那种不开心的日子。她忽然爬起了床,又往身上藏了把柴刀,偷偷跑到镇上去,说不定真能发现那些恶人,还能把松球给救出来呢? 石榴再来到李家后院的外面蹲着,才刚蹲稳了,便听到里面有动静。 “梨花,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我把家里的钱都给你了,你还嫌不够?”这好像是李大郎的声音。 梨花说:“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这些钱算什么?到时候张老板还的钱你也得都给我,他欠咱家左右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可不要唧唧歪歪。过个几日,我就不再掺和铺子里的事了,大嫂最近怀疑我们俩,整日跟我吵个没完,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下去了。” “你不会是想笼这些钱离家出走吧?那可不行,我离不开你呀!” “离不开你个大鬼头!就你这种货色,是个女人都要,我走了怕是没几日,你就能勾搭上别家的女人,就别再我面前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梨花说着就起了床,要回自己的屋。 李大郎拉住她,“别急着走呀,这间客房又没人进来。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前日我姐夫说……说你……” “住嘴!你姐夫是见不得我好,不想我分你家的钱,才想栽赃我!” 李大郎狐疑地说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咋就急成这样?姐夫他说,他手里掌握了几条可疑的证据,你不会是害怕他来抓你,所以打算搂着钱跑吧?” 梨花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搧了李大郎一巴掌,“你再敢胡说,我就打烂你的嘴!” “哎哟,你轻点,你也不怕家里人听见?嘶……”李大郎疼得拼命揉脸。 “你要是担心家里人知道,首先你自己要好好当个哑巴!还有,我让你找人为我赶车,都找好了么?” 李大郎悻悻地说:“已经找好了,钱都提前给了。你净骗我,说什么让我偷偷找人赶车,咱们好去益城玩一回,原来是你自己想跑。” 梨花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傻得没药可救了,我跟你一起去玩?你不怕爹娘打断你的腿拆了你的骨头?” 梨花说完就出去了,留下李大郎愣在床上发傻。忽然,他觉得自己确实很傻,被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她走了也好,此事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在爹娘面前没法交差了。 因为这间客房是和院墙共一堵墙的,这些话全被石榴听了去。梨花过几日要离家出走,她害怕曲大人来抓她?石榴听得有些呆,她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害怕曲大人来抓呢? 哦!石榴赶紧捂住嘴,差点惊叫出来。她觉得自己明白了,因为梨花说了,她为李大郎生了一个儿子! 石榴吓得不轻,简直弄不懂梨花和李大郎的关系,忽而她又迷糊了,难道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也要坐牢?嗯,好像是吧。 石榴也懒得再管这些事,等钱枫回来了一定要说给他听。她猫着身子,再去别家听动静。   ☆、第91章 悔不当初 直到次日天快亮时,石榴才回家。在镇子前前后后听了一夜,她实在是累了,倒在床上片刻之中便睡着了。 其实昨夜除了梨花家的事她听了去,其他家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惠儿下楼见石榴睡得香,也没去扰她,和郭大娘一起做早饭、带孩子。 半上午,石榴睡醒了,她一起床便赶紧跑屋外捡小石头,然后铺在两个大箱子的底下,再在上面铺好银子。弄好了这些,她才去厨房吃饭,惠儿给她在锅里留了粥和馒头,都是温热的。 石榴饿得难受,呼啦呼啦吃着,这时葛桃花过来了。她那一双眼睛肿得跟鱼泡似的,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石榴看了心里也不好受,说:“大嫂,你莫忧愁,松球肯定能回来的,钱枫一直在外面忙这事呢。” 葛桃花颓废无神地摇了摇头,“石榴,二弟去找曲大人有什么用,只要咱们备足了钱,这事不就成了么?二弟是不是不太舍得花这个钱?” 石榴语结,看来大嫂根本不放心钱枫,她肯定以为钱枫去找曲大人就是为了省钱。 葛桃花又说:“那些恶人肯定藏得隐蔽,想提前去抓人,肯定抓不到的。倘若按时去换人,恶人发现咱们钱没带齐,竟然还带人去抓他们,他们会不会对松球……下手?” 说到这里,葛桃花打了个寒颤,害怕极了。 石榴拉着葛桃花进卧房,拖出她刚才放在床底下的两个大箱子。石榴掀开箱盖,“大嫂,你瞧,这一箱就是五百两,两箱刚好一千两,都已经准备好了!” 葛桃花伸手摸了摸,终于有了些笑容,点头道:“好,好。” 石榴怕葛桃花瞧出里面放的是石头,立马把箱子盖上了,说:“这下你放心了吧,钱枫去找曲大人是想保护松球,倘若恶人拿到钱后仍要害松球怎么办?” 葛桃花见钱备足了,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说:“不会的,人家要的是钱,得了钱还害人干嘛?” 石榴本想说,松球也有八岁了,能记得人,倘若作恶的人是熟人,他们肯定担心松球向官府告发,就有可能会杀人灭口。钱枫说过,绑票的案子十之八|九是钱给了恶人,人家也要撕票的。 可是怕大嫂听了又害怕,只好憋住不说这事了。 葛桃花回去了,想到石榴和钱枫终于舍得花一千两银子,她就觉得此事没有想得那么可怕,只需等着按时去交钱换人就行。她还回去把这事告诉了钱桐和公婆,他们也都没说什么,既然想不出别的办法,备足钱是首要的。 直到第三日上午钱枫才回家,他一回家,一家人都围了过来,说他这两日忙啥去了,一家人都快急死了。今日戌时就要换人了,他怎么能一直不回家呢? 钱枫笑眯眯地说:“你们都别问了,一切准备妥当了,到时候肯定既能接松球回家也能抓到恶人。” 葛桃花想再追问几句,钱枫却说累了,要回家睡觉,不肯细说。 钱枫回到自家院子,便赶紧关上院门,对石榴说:“我和曲大人一起分析过了,要么就是那个什么张老板干的,要么就是梨花干的!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将李家围了起来,各个路口也都埋伏了人。” 石榴怕他们打草惊蛇了,说:“你们为啥这般肯定是张老板或梨花呢,梨花绑松球干嘛?” 钱枫拿出那张纸条,“石榴,你仔细瞧瞧,这前一句和后一句的字是不是根本不像一个人写的?梨花说张老板三日后傍晚去李家还钱,而这张纸条写的是三日后戌时,如此巧合,除了他们俩不会再有别人了。我怀疑多半是梨花干的,她以前不会写字,在李家开铺子记账倒学会写几个字,但肯定写得很丑,说不定这后面几个字就是她写的。” 石榴心里尽管想不通这些,但钱枫的话她本能地相信,或许真的是梨花干的呢。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夜听到的事,便一五一十告诉了钱枫。 钱枫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梨花生的儿子是李大郎的,而且她想离开李家?” 石榴十分肯定地点头,钱枫怔了一怔,又慌忙打开院门,跑了。 “喂,钱枫,你干嘛去,还没到戌时呢,咱们还得把钱带上,我都准备好了!”石榴在后面追着说。 “我知道松球在哪儿了,我去找他回来!”钱枫回头嚷一声就跑了。 钱枫往大路上跑去,钱桐听到动静也跟着一瘸一瘸地跑出来,只是追不上钱枫,便在后面跟着。 钱枫跑到快到镇子的地方,将躲在草堆里的曲大人找出来,将石榴听到的情况都说了,他们便带着一群人偷偷来到李家后院。 这时梨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待张老板还来了一百多两银子,她再拿到钱枫给的一千两,然后就可以让赶车的人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来到存盐的库房,给松球递上一个肉包子,说:“松球,你二叔戌时会来救你,肯定还会带好多人来抓坏人,但他也带来了一千两银子给坏人做诱饵,倘若没抓到坏人,这些钱又被坏人拿走了,多可惜啊,你想让你二叔家把这么多钱都给坏人么?” 松球摇头道:“不想,这么多钱给坏人了,我二叔家就变穷了,我怎样才能帮二叔拿回钱呢?” 梨花摸了摸松球的脑袋,“真乖,你要想帮你二叔拿回钱,就得趁坏人还没出来时,你去镇口把银子拖到我家院前那棵老树旁的水沟里,可能会很重,你一定要使劲拖,这可都是你二叔好不容易挣来的。你二叔为了抓坏人,肯定不会先露面,只会由着你拖银子,然后你就在老树底下等着我,到时候会有一个老头赶着车在那儿等着。那些坏人去镇口到处找银子,你二叔就可以出来抓坏人了,知道么?” 松球听了觉得不对劲,“梨花婶子,我去镇口拿钱,那些坏人会不会冲出来杀我?” “不会,他们也怕你二叔在附近藏了人,哪有空闲杀你,他们只会着急找钱,然后逃跑。” 梨花说着就要出去,松球一把拉住她,“他们要是跟我抢钱,然后逃跑了呢?你说那个赶车的老头在那儿等着,他在等谁呀?” 梨花焦躁地说:“等着你呀,我也在老树下等你,我们俩把钱搬在车上,让老头将我们送到你家,你不是早想着回家么?你二叔只需去抓坏人就好了。你听话,只需再熬半日就可以回家了。” 松球见梨花不高兴,只好点头不多问了。 梨花出了盐库,再回自己的卧房,看着几个包袱,除了几身衣裳,其它的都是首饰和银子,估摸着总共也就值一百多两,这些根本不够她花一辈子的,如果有了张老板那一百多两,还是钱枫的一千两,那她这辈子就高枕无忧了。 以后去了外乡,她可以买个院子,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许还能招个男人入赘,反正比在这里过日子逍遥,整日担心那个臭姐夫曲大人查出来,她可不想蹲大牢会被处死刑。 她摸了摸这些包袱,再对着镜子照着自己姣好的容颜,便来到院子里,见李大郎从前面的铺子里走过来,便问:“张老板说傍晚来还钱,应该不会食言吧?” 李大郎瞅了瞅院子,见家人都不在,便小声说:“你真的要走?你要去哪儿能告诉我么,得了空我还可以去找你呀。” 梨花冷哼一声,“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就在这时,曲大人忽然带人爬上院墙,再跳进院子里,招呼着手下的人,“快,将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梨花大惊失色,怒道:“姐夫,你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嘛要翻墙?你为什么要抓我,无凭无据就抓人,你造冤案也不怕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曲大人根本不理她,只是将手一挥,他手下的人便上前将揪住梨花,梨花拼命挣扎,“放开我,你们乱抓无辜,还有没有天理了!” 梨花撒起泼来还真厉害,几个男人被她抓得满脸是血。李大郎见势吓着了,知道姐夫肯定是掌握了证据,赶紧跑到前面的铺子里坐着,假装什么事也不知道。 几个衙役开始并不敢对梨花动手,毕竟她是个女人,还是曲大人的亲戚,可是被她抓得破了相,他们就恼怒了。 曲大人还在喝斥,“几个男人都抓不住一个女人,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他这么一吼,几个衙役一下将梨花扑倒在地,把她的胳膊和腿全都用铁链锁了起来。 梨花厉声嚎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竟然敢用铁链锁我?” 曲大人正要说话,只见钱枫已经带着一群人在李家各屋子里搜,结果听到松球在盐库里喊:“二叔,我在这儿,这里全是盐!” 钱枫带人猛地踹门,将松球救了出来。 松球出来后见梨花被人抓了起来,忙道:“二叔,梨花婶子不是坏人,她说坏人在外面藏着,你们抓错人了!” 钱枫见松球被关了几日不见阳光,脸色都苍白了,他抱着松球说:“傻孩子,外面哪里有什么坏人,梨花是骗你的。是她绑了你,想敲诈二叔的钱,然后逃跑,因为她害过人,她的男人李小郎就是她害死的。” 梨花对着钱枫怒吼,“你胡说!” 她要过来打钱枫,可是手腿都有铁链,走路时不方便,一下摔倒在地。 曲大人蹲在她的面前说:“梨花,不是姐夫狠心,而是你太狠毒,连自己的男人都要害。当初你大不了不嫁就是了,难不成有人逼着你嫁,你不嫁就会杀了你?你又何必要嫁过来,又害死小郎呢,他至少还能活好几年,倘若能寻到好大夫,说不定还能治好病呢。” 梨花满脸都是泪,恨恨地瞪着曲大人,“你有什么证据我害死了李小郎?只要没有证据,你今日就是滥用职权,枉法抓人,你自己也要蹲大牢的!” 曲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梨花看,“这是什么,你应该认得吧,当初你可是买过这种东西的。” 梨花身子抖了一下,惊恐看着这包东西,瞳孔扩散,大得吓人。 曲大人闻了闻这包东西,说:“全是海货磨成的粉,有海贝、有墨鱼,应该还有海鱼,是不是?” 松球跑过来好奇地问:“这些不是用来炖汤喝的么,我家也有的。” 曲大人笑道:“拿来炖汤喝确实很鲜,可是倘若放进药里,给一位得了痨病的人喝,就会让人全身过敏,搞不好会死人的。” 梨花辩解道:“当初买这个我只是想用来炖汤,可没给李小郎喝过。” 曲大人叹了一气,“你就别死扛了,当初小郎死的时候,我让仵作来看过,小郎浑身发红,你敢说没偷偷放在药里让他喝过?还有,你说炖汤喝了,可是当时爹娘都说小郎死之前,是娘做的饭菜,你压根没进厨房,所以才没有怀疑你。爹娘都知道小郎不能吃这些,因为大夫早叮嘱过了。除了你,干这事的还会有谁?” 梨花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其实我根本没想害死小郎,我只是听说有些人喝这些会过敏,我就寻思着,倘若他也过敏了,浑身痒得慌,就不会碰我身子了,我害怕他把痨病染给我,我压根不想他死的,他死了对我有啥好处?” 曲大人哼道:“怎么会没好处,那样他就不会把病染给你呀。不管你此话是真是假,但是因为你在他的药里放了这种东西,小郎他死了,那你就是杀人犯!” 钱枫知道在这个古代,断案时或许还不会像现代那样仔细考量作案者有没有杀人动机,只是杀人便偿命。 钱枫问曲大人,“倘若确实得知作案者无杀人之心,只是失手致人死亡,此案会怎么了结?” 曲大人蹙眉寻思了一阵,“有没有杀人之心,靠她一张嘴乱说,谁敢相信?譬如,哪家为了抓野猪挖深坑,结果害得别人掉进去摔死了,这样才会考虑减轻刑罚,但蹲大狱还是逃不了的。梨花这个案子,说不定她就是蓄意杀人。” 钱枫点头称是,“即便杀李小郎不是她蓄意的,但她绑松球可是蓄意而为的,案上加案的话,怕是……” 钱枫瞥了梨花一眼,“你还真是不知深浅的浑人,连我家的人都敢绑,你这就是没事找事,活得不耐烦了!” 梨花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钱枫,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绑过松球了?我是绑过他的手,还是绑过他的腿?是他愿意跟着我躲在这里的,我还好吃好喝待着他,都没伸手打过一下他,难道这也能叫犯了法?” 钱枫简直觉得好笑,耐着性子蹲下来说:“你骗松球到这儿躲着,让我拿一千两银子来赎人,你这叫绑架,你懂不懂?你以为你没绑他的手脚,就没犯法?愚蠢!” 钱枫拿出那张纸条,“这下面几个字是你写的吧?就你这点脑子还想干这种惊天动地的事,真不知你是哪来的胆子,你以为我钱枫是那么好糊弄的?你是不是小时候欺负石榴欺负惯了,就一直活在不知天高地厚自我妄想中?” 梨花朝钱枫呸了一口,“你得意什么?当初是谁找人来我家提亲,我和我家里人都不同意,听说你在家里还哭来着。怎么,才两年的功夫,你就忘干净了?” 钱枫气得用袖子擦脸,真想抽梨花一巴掌,想想还是算了,男人打女人,终归是不光彩的。他擦净了脸说:“我确实忘了,在我的记忆里,压根就没那么回事!我只记得,我的爹娘托人去石榴家提亲,至于你,我哪知道是谁?” 其实钱枫确实听说过那些事,可那是在他来这之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的好不好? 为了气一气梨花,他又说:“不会是你得了臆想症,真以为我曾经向你提过亲吧?你醒一醒吧,就你这样,我才瞧不上呢!” 钱枫站起来甩了甩袖子,“曲大人,我带松球先回去,以后审案时若是需要松球作证,到时候你派人来找我,我会带松球去的。” 钱枫牵着松球回家,松球还不停地回头张望着梨花,有些难过,说:“二叔,梨花婶子真有那么坏么,我觉得她这样好可怜,是不是你们冤枉她了?” 钱枫听松球这么说,他忽然掉转身子,远远地问梨花,“听石榴说,你已经找好了赶车的人,你是想把松球一起带走,还是想杀人灭口?” 梨花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枫一噎,懒得理她,牵着松球回家了。 梨花见自己此计败了,朝地上呕了一口血。本来她是想带着松球一起上车,钱枫要是带人在后面追,她就拿松球来威胁说,钱枫要敢再追,她就把松球推下去摔死!至于逃走后,她真要对松球怎样,她还没细想过,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害死松球的。 看着钱枫的背影,她心中那份深深的悔意又涌上心头,当初自己为什么不肯嫁给钱枫,非要嫁给什么李小郎呢?眼皮子太浅,终是害了她。 她这一悔,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钱枫领着松球走在半路上,才碰到追上来的钱桐。 回到家后,家里人开始以为到了戌时才能换回松球,没想到才刚到中午松球就回来了,钱也一文都没花。一家人围着松球喜极而泣,之后又是眉开眼笑的,只有葛桃花将松球搂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完没了。 钱枫见了忍不住问:“大嫂,你这是干嘛?人都回来了,你还哭个没完?” 葛桃花一抽一泣地说:“我这是高兴的,压根停不下来。”   ☆、第92章 钱枫吃醋 这一日,钱枫和石榴在地里锄草。几种草药都长得不错,钱枫看得心潮澎湃,一锄头下去,不小心锄死了一棵。 钱枫急忙放下锄头,蹲下来拾起这棵锄断的草药,心疼地说:“哎,都长这么大了,却被我给锄死了,真是可惜。” 石榴却笑着说:“没事,说不定还能长起来,根还在土里呢。” 她走过来将钱枫手里的那棵草药接过去,用锄头将其茎削得尖尖的,再把土里剩的小半截根也斜削出一个口子。钱枫看着好奇,不知石榴在干嘛。 石榴竟然把手里那棵削好的茎插|进根槽口里,刚好严密无缝,然后她再扯一根草来将其绑紧。 钱枫惊愕道:“你……你还会嫁接?” “啥叫嫁接?”石榴拍拍手上的土,问道。 “哦不,我说错了,这不叫嫁接,它们本身就是一体的,倘若把别的枝茎绑在这上面才叫嫁接呢。你这算是给草药治病了,就不知它能不能活。” 钱枫去地梗上拿水给石榴喝,说:“你懂得这么多,以前为啥有那么多人说你蠢?” 石榴大口喝着水,然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不就不蠢了么。其实这算不了什么,前年我家有一只母鸡不知怎么回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娘就用刀把鸡的肚子给破了,说病死的鸡不好吃,趁它没死赶紧杀掉炖了。我瞧着它可怜得很,活着就被开膛破肚,我就抢了过来,发现它肚子里长了一个大肿包,我就用它的大肿包割了下来,然后再把它的肚子缝起来,过了五日,它竟然好了,到处跑,去年春还带着一群小鸡崽呢,不过今年老得不行了,就是那只红毛母鸡,你见过的。” 钱枫夸张地摇着石榴的肩膀说:“你竟然会给鸡做手术?” 石榴被摇得咯吱咯吱笑,“啥叫手术呀,我就是瞎捣鼓,谁知道还真救活了一只鸡。以前我还救过小猫小狗呢,它们的腿被石头压坏了,我就找布条给它们绑着,多喂吃的给它们,没多久它们就好了起来。” 钱枫欢乐地笑起来,“原来动物都爱和你亲近,敢情是你平时没事就帮它们,它们把你当恩人了。” “它们比人好,不爱说别人的坏话,只要你对它一分好,它就对你十分好呢。”石榴很有感悟地说。 两人正说笑着,杨氏牵着一岁零两个月的钱柳儿过来了,“枫儿啊,曲大人派人来了,让你明日带松球去县里一趟,听说要审梨花的案子了。” 钱柳儿还不会说话,但爱跟着杨氏后面哼唧,杨氏说完后,她就跟着说:“枫……枫……” 钱枫走过来说:“叫哥哥!” 钱柳儿嘻嘻直笑,“枫……” 钱枫将她抱了起来,亲了她一口,“小东西,不许直接叫哥哥的名字。” 他回头招呼着石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家做午饭吃吧。” 石榴扛起两把锄头,跟在杨氏后面走着,说:“娘,明日钱枫带松球去县里,我就和川儿带着孩子们去我娘家玩一趟好不好,我都好几个月没回娘家了。” 杨氏从石榴肩头上拿下一把锄头自己扛着,应道:“傻孩子,你自己想回娘家就回呗,难不成我没叫你去,你就不敢去了?听说铃儿好像怀上了,你去瞧瞧也好,顺便替我带一份礼去。” “嗳。”石榴喜气地答着。 钱枫驮着钱柳儿在前面跑着玩,钱柳儿一路都笑得咯咯咯。 回到家,钱多多见他爹驮着钱柳儿,他就在郭大娘怀里拼命挣扎,伸手双手。钱枫就把他给抱了过来,一手抱一个,坐在院子里玩。 钱多多和钱柳儿对望着,然后玩起手拉手的游戏来。 石榴放下锄头说:“钱枫,你觉得是柳儿好看,还是多多好看?” 钱枫细瞧了瞧,“都好看,但都没你看!” 石榴顿时就乐了,“真的?” “真的,我的大美人!”钱枫翘起嘴,朝石榴飞吻了一个。 这时忽然有一人跨进院门,“咳!咳!大白日的小两口一点儿都不顾忌,有伤风化!怀里还有孩子呢,少儿不宜!” 钱枫一下起了身,抱着两个孩子往前跑了几步,“大胖!你这个死胖子,怎么现在才来,听说战事都停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贾大胖伸手摸了摸多多的脸,再摸摸柳儿的脸,才闪着眸光说:“我办大事去了,今日不只是我来了,还有一个人来了呢!” “谁呀?”钱枫勾着脑袋左右直瞧。 贾大胖笑着说:“你仔细瞧着吧,我去看惠儿和我的小仁儿了。” 惠儿在楼上给孩子喂奶,听到楼下的动静,她把奶|头从小贾仁嘴里拔了出来,抱着孩子赶紧往楼下跑。 钱枫还纳闷呢,抱着两个孩子出院子,瞧瞧到底是谁来了。石榴也跑了出来,左右张望,再绕到院墙的右边,见一位公子哥躺在两棵树之间的吊网上悠闲晃荡着,旁边还立着十几个跟随的人。 石榴惊呼道:“大皇……,大……大人!” 大皇子惬意地说:“你们还挺会享受的,睡在这网上还真是舒坦。” 他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瞧见眼前的石榴,顿时呆住了,听声音明明还是以前那个胖妇人,怎么站在眼前的人却不像那个石榴了。忽然,他想起来了,听贾大胖说钱枫的婆娘变了大模样,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他再仔细一瞧,眼前这个女人果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完全可以和他的那些妃子们媲美,而且她这般质朴的打扮,和一张单纯天真的脸,这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是他极少见过的。 他不禁看得有些发呆,石榴大声嚷道:“不会吧,才过了一年,你就不认得我了?你不是爱吃蘸酱锅巴么,还说想吃蒿粑和炸面片的,我就是那个石榴啊!” 大皇子被她嚷清醒了,优雅地点头笑道:“石榴,我何止记得,还印象深刻呢。” 钱枫抱着两个孩子过来了,平时每来一个客人都会对石榴多看几眼,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得有些痴,他见惯了,也没在意。 走过来将孩子交给石榴,要向大皇子行礼。 大皇子将他扶起,说:“钱枫,免了免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子了,我……” 钱枫顿时明白了,大皇子已经是皇上了,他已经登基为皇了。幸好这位新皇帝一点儿也不摆架子,而是大发感慨,“钱枫,你果真是个聪明人,在这儿享着清福,住这么好的院子,还可以搂着美娇娘,真是羡煞我也。你可知道,我整日操碎了心,前些日子还差点送了命,还是当一介平民好啊!” 皇上将手下的人在院子外守着,他走进院子四处逛,钱枫跟在后面陪着,说:“大人,你是干扭转乾坤惊天动地的事,我就是守着一亩三分地,挣几个小钱罢了,这哪能相提并论。你要是羡慕平民,那你就要我家多住几日感受一下,估摸着没几日你就厌烦了。” 皇听了哈哈大笑,“或许还真是,人人都觉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真要换过来,未必能挨得过几日。” 石榴让郭大娘带着孩子,她赶紧从厨房里找出点心端到亭子里来,再沏上茶。 皇上和钱枫过来坐下了,皇上还招呼着石榴,“你也坐,别忙活了。” 石榴还不知道他已经是皇上了,也不顾忌,便过下来了,和皇上及钱枫一起喝茶吃点心。 贾大胖带着惠儿和孩子出来见过皇上,然后在旁边的草地上坐着玩。 年纪轻轻的皇上经过最近的动乱和一场大战事,现在格外喜欢这种安宁舒适的生活,见这边没受到战乱影响的百姓们过得都还不错,他心情也大好。 “钱枫,这次我来南方体察民情,既然顺便来看你,希望你也给我一个面子,和大胖一起去京城怎样?听大胖说,你会算卦,几乎每卦都算得十分灵验,而且主意多,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你躲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皇上说得这般诚恳,像个求才若渴的明君,可是钱枫知道远香近臭的道理,自己不跟在皇上身边,偶尔助一助他,再假装算个几卦,皇上或许能把他当知己。倘若真的去了京城为官,整日应对满朝文武大臣,皇上一个不小心听信了什么馋言,那他就完蛋了。 钱枫谦虚地朝皇上拜了拜,“大人,大胖与我要好,他夸赞我,那是人之常情,其实我哪有什么能耐,算卦也时常失手的,未必卦卦都准。我真不敢去京城,要是哪次算错了,或是给你出了个什么馊主意,办坏了事,那脑袋是分分钟要落地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去的好。” 皇上笑道:“凭你有这想法,就足以证明你是个聪明之人,我还真不舍得让你在这个小地方呆着。当年卧龙先生居于茅庐,最后不也出山了么?” 钱枫差点笑出声来,他哪能跟卧龙先生相提并论呀,皇上也太抬举他了吧。 皇上又瞧向石榴,“石榴,你帮着我劝劝钱枫吧,待去了京城,你和孩子且不说享受荣华富贵,也好开一开眼界,过上等人的生活。到时候……我封你为诰命夫人,你想要几品级的,只要你张口,我便答应,如何?” 石榴惊呆了,呆一阵后她又呵呵笑着问:“什么叫诰命夫人呀?” “呃……”皇上觉得解释起来也不容易,便直言道,“我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吧,这样你每到重大节日时,你都可以进宫玩。对了,我那位弟弟还提及过你呢。” 石榴想起小皇子当初锅巴时那模样就笑了起来,“我也记得他。” 皇上又道:“你要是去了京城,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我和我的弟弟了,京城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肯定没去过吧?” 石榴听得有些动心了,她倒不是想让钱枫去当什么大官,就是听说那里好玩,便想去玩一玩而已。可是她一看钱枫的脸色,就知道钱枫是不想去的。 石榴嘿嘿憨笑着说:“大人,钱枫早就说过,待得了空,他会带我和孩子去京城玩。现在家里种了草药,离不开人的。” 皇上看着石榴,再看着钱枫,知道了他们俩的意思,他略有失望,不过这种神情稍纵即逝,他继而笑了起来,“无妨无妨,那我今夜就歇在你们家了。石榴,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多做些好吃的哦。” “好!”石榴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进屋挎起篮子,然后跑出去了。 皇上见石榴这般飞奔的身姿,不禁爽朗地大笑起来,再看着钱枫这院子,还有贾大胖一家三口在草地上玩的情景。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皇上过得比钱枫要好,他是真的羡慕钱枫。 他不仅羡慕钱枫能过这种舒适安稳的生活,更羡慕他甘于平凡。太多太多怀有大智慧的人,他们干下不少大事,为君打江山,匡正天下,却往往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做不到甘于平凡。 而这点,钱枫做到了,他岂能不羡慕,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钱枫陪着他天南地北地聊着,之后贾大胖也过来凑热闹。只是在皇上面前,贾大胖终究还是放不开,说话十分拘束,大都还是当听众的份。 倒是钱枫和皇上什么话题都能聊得起来,海阔天空的,无拘无束。皇上兴致也颇浓,和钱枫聊天似乎瞬间就让他心胸更开阔似的。皇上暗自寻思着,既然钱枫不想去京城做官,以后可以书信来往,与他不着边际地想到什么就聊什么,也是一件乐事。 石榴从外面挖了一篮子野菜,跑回来递到皇上面前,喜气地说:“你瞧,这里有荠菜,可以炒鸡蛋吃,还有蒿,做蒿粑可香了,你不是一直馋这个么?还有还有,这个是苦菜,包饺子可好吃了。” 惠儿也围了上来,“哟,你这一会儿功夫就弄来这么多!” 皇上伸手扒了扒篮子里的菜,他见石榴那般欢喜,也跟着开心地发笑,他可是头一回感觉到其实当农妇的也可以过得很快乐,还说:“石榴,虽然你们不肯去京城,但能有幸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我来这一趟也算值了。” 他说话时见石榴身上有一根茅草,想也没想便伸手给她摘了下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显得很关切。 这一幕被钱枫瞧在了眼里,顿觉哪里不对劲。皇上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平时见了农妇怕是不愿多瞧几眼吧,可他看石榴时那温柔的眼神,还有那开心的笑容,钱枫瞧着心里毛毛的。 皇上可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他竟然亲自为石榴摘掉身上的茅草,这要是叫他后宫的女人见了,怕是能喝下几缸子醋了。 钱枫嚅了嚅嘴,感觉自己好像也酸酸的,心想,石榴你对皇上是不是也太过热情了点?等到了夜里,我可得好好收拾你! 钱枫忙过来给石榴拍了拍后背上的灰,然后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搂着石榴的腰,亲热地说:“石榴,走,我去给你打下手,烧烧火。” 皇上瞧着钱枫那举止,才惊觉自己刚才对石榴过于亲近了,他忍俊不禁,“啪”的一下打开了手里的折扇。   ☆、第93章 又得一道福 吃过午饭,稍作歇息,钱枫便要带着皇上和贾大胖去桃花村玩。 本来石榴也想同行的,皇上得知石榴就是桃花村的人,正要说让石榴带路为佳,她从小到大在桃花村生活,更清楚哪里有好景色。 可是钱枫直道不行,小声对皇上说:“她今日身子不便,时常腹痛,不宜多走路,还是不要去累着为好。” 皇上信以为真,便拦着雀跃的石榴,说:“相比之下身子更为重要,你还是在家歇息为好,待我回去后,遣人送几味好药给你养身子,服用两三个月,说不定你以后就不会有此症状了。” “啥?”石榴完全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钱枫得意地朝石榴挤眉弄眼,带着皇上和贾大胖走了。 石榴气哼哼地坐了下来,“这些男人真过分,去玩也不让女人跟着,凭啥?” 惠儿笑道:“有女人在身边,他们男人说话就不方便,自然不希望你跟着。你不是说明日和川儿带着孩子去娘家么,也不必非要今下午跟着他们去玩的。” 石榴忽而又笑了,“就是,谁稀罕跟他们一起去玩!” 忽然,石榴想起什么,紧张地说:“大嫂,这回你不会要跟着大胖大哥一起去京城吧?” 惠儿神色微敛,倏地又叹了一气,“我和小仁儿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大胖是我的男人,是小仁儿的爹,我们娘俩不可能一直住在你家,你说是不是?” 石榴伤感起来,眼眶也红了,“大嫂,你们要是走了,以后我家就冷清了,人多住在一起才有意思,我和钱枫、多多三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会少很多乐趣的。” 惠儿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已经喜欢上这儿的宁静与安稳,可终归是要走的,便故作开心地说:“我去京城享荣华富贵,难不成你还不高兴?你不是有川儿和芍药么,她们时常过来坐坐,你家也不会冷清的。” 石榴还以为惠儿是真的高兴去京城呢,心里伤怀也硬憋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跟着笑,“嗯,听说京城繁华似锦,满街都是达官贵人,那里的女人皆是穿绫罗戴珠玉的,大嫂去那儿当官夫人,肯定也很有派头!” 惠儿微笑而应。 钱枫带着皇上和贾大胖在桃花村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其实皇上什么好景色没见过,他自从十五岁后就时常在外面跑,天下的名胜古迹几乎都玩遍了。桃花村要论景色,在皇上看来真不算什么,可是这里的宁静和祥和气息却让他十分留恋。 他呆坐在溪流旁的一块石头上,听着涓涓细流声,沉浸在这静谧的自然风光中,十分享受。钱枫和贾大胖卷着裤腿站在清澈的溪水中,弯腰拾好看的鹅卵石,然后跑过来递给皇上一颗形似佛像的小石头。 皇上把玩着小石子,感慨地说:“倘若能在这里当一介农夫,没事垂垂钓、拾拾石子、看看美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美哉快哉!” 钱枫笑道:“你这样的农夫会饿死一家老小的,你瞧那些农夫,每日得辛勤劳作,哪有空闲玩水垂钓。” 皇上睨了钱枫一眼,“你别这么扫兴行不行?对了,钱枫,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在那座半山腰给我建三间木屋子如何,待以后我得了闲,就来这儿住一住。” 钱枫挠了挠头,“用不着吧,你以后再来,还可以住我家呀。” 皇上觉得也是,而且他以后未必真有空来,又何必浪费钱造木屋子呢,便点头道:“你说的倒是,那就不必建了。” 钱枫忽然又后悔说刚才那句话了,皇上以后倘若真的来,又总是瞧着他的石榴可如何是好? 直到黄昏时分,他们三人才回来。石榴在厨房里揉面,惠儿在一旁剁馅,打算晚上包饺子吃。皇上见揉面这活还挺有趣,便洗净手来一起揉。 石榴还在旁边指手划脚,笑着说大人揉得不好,钱枫见他们俩并排站着说笑就不舒服,便过来一把将皇上拉到旁边,说:“还是看我的吧,这种活儿还得我这一介农夫来干才行,你这双手留着写字或拿剑干大事才好。” 皇上简直哭笑不得,把手里的面团捏成一个小人,再狠狠掐小人一把,然后扔到钱枫的面前,“瞧,我捏的小人儿像不像?” 钱枫尴尬地呵呵笑着,石榴却伸手捡了起来,大声赞道:“大人,你手儿还真巧,虽然不会揉面,但很会捏小人儿呢,真像!” 皇上乐得哈哈大笑,觉得石榴实在是质朴可爱。为了气一气钱枫,皇上故意去盆里洗了手,再过来给石榴卷袖子,看起来是个很随意的动作。 皇上心想,朕只不过觉得石榴这人挺有意思,人也长得美,就心生喜欢而已,但这种喜欢可与占有欲无关,你个钱枫小气什么,和你婆娘说几句也吃醋,还敢拦着朕,难不成朕还能把你婆娘带进后宫,让她承宠不成?即便朕乐意,石榴也不乐意呀,她到时候拿刀出来挥舞着砍人那还得了。 钱枫果然上当,见皇上给石榴卷袖子,已经看傻了,一双眼睛愣直愣直,就连贾大胖和惠儿在旁看着也觉得很尴尬,皇上这是故意的,还是真对石榴有意思? 石榴却傻傻不知大家心里在想什么,而是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小主意,忽然大声咋呼说:“大人,石榴求你一件事,不知大人允不允?” 皇上笑应,“只要是石榴提出来的,我自然都会应允。” 石榴两眼扑闪闪的,说:“真的?那我就说了!我早就想养猪和鸡、鸭、鹅了,可是养了没地方卖,既然你是大皇……黄大人,以后让宫里的人来我这儿采买如何?” 皇上听得脸都僵了,石榴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实在有煞风景,其实他很想石榴提出要去皇宫瞧一瞧,这难道不是很多女人最大的心愿么? 钱枫却笑道:“好,石榴这个想法很不错!” 皇上摆手道:“好什么好,你们不是种草药了么,听说还要去桃花村开客栈和饭馆,石榴你哪有空闲养这些?”皇上这还算客气的,没说出……为了采买你这些东西,宫人们得花多少路费呀! 石榴身子怔了一下,是啊,她无□□之术,没空养。 钱枫忽然灵机一动,说:“皇……黄大人,你倘若答应石榴此事,以后我就让村里其他人养,不让石榴自己养。听说各驿站和各州县府每年要耗许多银两买肉食,只要大人下个令,以后让本省内的驿站和州县衙门来我们殷山镇采买,殷山镇的百姓就能得大人的福,可以发家致富了!” 皇上还没开口说话,贾大胖便抢着说:“钱枫,你不是说待今年你的草药挣了钱,让殷山镇的人都跟着你学种草药么?” 钱枫感叹道:“殷山镇二十个村子呢,有一半人种就足够了,种得太多以后价就卖不上去。倘若再搞点养殖,岂不是更好?” 这实在是小事一件,皇上点头道:“行,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得到的。” 皇上故意不看钱枫,而是看着石榴,“我说话算话吧,只要你提出来的,我都会答应。” 石榴欢喜地说:“谢谢大人!” 钱枫忙道:“石榴石榴,面已经揉好了,你赶紧去灶下烧火。” “哦。”石榴不再和皇上说话了,去洗了手到灶下烧火,想到以后殷山镇家家户户都能发家,她都兴奋不已。 皇上懒得和钱枫逗乐,和贾大胖去堂屋下棋玩。 吃过晚饭,钱枫让惠儿伺候皇上洗漱,然后急忙送皇上到三楼去歇息。皇上自然要睡最高的地方了,谁叫他是皇上呢,别人可不敢睡在他的顶上。皇上本想说自己不想这么早睡,可是钱枫说他是龙体,千万不能累着,好说歹说,总算让皇上躺下了。 回到一楼自己的卧房,钱枫见石榴在摇着摇篮,哄多多睡觉。 待多多一睡着,钱枫就发飚了,把石榴硬在床上,“石榴,你是我的婆娘,你怎么老是和皇上说说笑笑?” “什么?大皇子已经当皇上了?哎呀,我今日有没有说什么错话,他不会让人来砍我的脑袋吧?”石榴有些慌了,都说皇上动不动就砍人的脑袋,她这条命还保得住么? 钱枫拍拍她的脸,“不许转移话题!你倒是没说什么错话,就是对皇上太过热情了,你干嘛要特意为他做那么多好吃的,吃饭时还不停地往他碗里夹呀夹,你怎么不给我夹菜?” 石榴迷糊了,“对皇上热情难道不好么,要是对他不好,他给咱们定一个大不敬之罪,那咱们岂不是都完蛋了。” 钱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真的没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石榴眨着眼睛,“有啊,怎么能没有呢!我想……” “啊?”钱枫气得按住石榴,用手抽她的腚,啪啪作响。 石榴揉着屁股,“你干嘛打我呀,你平时不常说要学会抓住机遇么,这么一个尊贵的人来咱家,当然要有非分之想了,想让他多帮帮咱,有他当护身符,咱家可就洪福齐天了,就连整个殷山镇都能享到福呢。” 钱枫收了手,钻进被子里蒙着脸,说:“就怕皇上对你有了非分之想,那就是祸从天降了,哪里来的什么洪福齐天?” 石榴顿时乐了,哈哈直笑,“我一个农妇,皇上对我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哦……他想让我劝你去京城对不对?你放心好了,无论皇上怎么说好话,我都不会答应的。” 钱枫搂着石榴含糊地说:“嗯,但愿吧。” 石榴很快睡着了,钱枫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凌晨过后,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噩梦。 贾大胖拉着他到一旁小声地说:“钱枫啊,我瞧着皇上是看上石榴了。你瞧石榴,长得这般美貌,又是天然质朴的大美人,皇上见惯了宫里的浓妆艳抹,就格外喜欢石榴这样的女人了。倘若得不到,皇上就会忧思,这一忧思,长久下去身子就会受损,说不定他一发怒,直接来把石榴给抓了去。你要是不想让一家子遭殃,不想让殷山镇的百姓跟着遭祸,干脆把石榴送给皇上得了。” 钱枫气得五脏俱裂,“大胖,你胡说什么呢,石榴是我的婆娘,是多多的娘亲,让她去做皇上的女人,你疯了吧?皇上没见过女人是不是,非要一个当了母亲的农妇不可?” 贾大胖急道:“哎哟,这你就不懂了,自古以来,多少皇帝就喜欢少妇,我没读过书,但也听说隋炀帝喜欢杨丽华,还有什么汉高祖喜欢薄姬,最后薄姬的儿子还当了汉文帝的。皇上喜欢啥,你就得赶紧把他喜欢的东西给奉上不就得了,这样不仅能保一家子的平安,石榴跟着皇上也能享一辈子的福,不是么?” 钱枫一拳揍在贾大胖的大脸上,贾大胖顿时倒地。钱枫扶贾大胖起来,却发现他没了气息,死了! “大胖!大胖,你怎么能死呢,大胖!”钱枫拼命喊着。 石榴被钱枫给喊醒了,推着他说:“钱枫,大半夜的你喊大胖干嘛,他在二楼睡觉呢,你做梦了?” 钱枫一下惊醒过来,见石榴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伸手擦了擦一头虚汗,说:“没事,我梦见大胖……要走了,不舍得而已。” 石榴搂着钱枫的胳膊说:“我也不舍得惠儿大嫂走,可是大胖要入朝为官,大嫂也是官夫人了,咱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钱枫紧搂着石榴说:“婆娘,无论是谁让你跟他走,你都不许走,记住了么?” 石榴笑问:“难道跟着你走也不行么?” 钱枫戳她的脑门,“笨蛋,这辈子你只许跟我走!” “知道啦,我干嘛要跟着别人走,你真当我傻呀,你不是一直说我不傻的么?” “不傻不傻,你最聪明了。”钱枫搂着石榴入眠。 次日吃过早饭,皇上就要起程了,他带来的那些侍卫昨夜围着院子守了一夜,这时也都跟在皇上的前后。钱枫和石榴将皇上和贾大胖一家三口送到了大路上,惠儿挥手道:“你们别送了,回家去吧。石榴,你不是说要和川儿带着孩子回娘家么,快去吧。” 皇上忽然说:“石榴,你不是身子不方便,时常有腹痛症状不能多走路么,要想回娘家待身子方便了再去也不迟嘛。” “啊?我不腹痛,我身子好得很,没有什么不方便呀。”石榴拍着自己的肚子说,“真的一点儿都不痛。” 皇上怔了一下,失笑起来,知道昨日是钱枫说了谎。 钱枫忙道:“望你们一路顺风,我就不远送了。”然后朝皇上和大胖及惠儿直挥手。 皇上却不理钱枫,说:“石榴,上马车,跟我走。” 钱枫吓得赶忙拦在皇上和石榴之间,“大……大人,你想干嘛?” 皇上简直要被钱枫逗得乐坏了,“我让石榴多送送我们,你没瞧见她都哭了。” 钱枫回头一瞧,果然见石榴眼泪吧唧吧唧往下掉,她是真舍不得惠儿走,这一走,以后能不能再见面还难说呢。 皇上伸出手,“石榴,上来吧,送我们到镇口你再下车。” 石榴含泪点头,也伸出手来,准备让皇上将她拉上去。钱枫却站上车来,一把将石榴拉了上来,厚着脸皮说:“我和石榴一道多送送你们。” 皇上伸手落了个空,还真是败给钱枫了,只好尴尬地缩手。他在想,倘若钱枫真的能去京城做他的臣子,以后肯定会有许多乐子。可是钱枫却不乐意,可惜啊可惜。 石榴和惠儿搂成一团哭了一阵,然后又一哭一笑的。石榴还抱着小贾仁玩了一会儿,说:“贾仁,你可得记住,多多是你的哥哥,以后你去了京城可不许将他忘哦。” 皇上噗哧一笑,“贾大胖,你给你儿子这是取的啥名,什么假仁啊,你怎么没取成假义呢?要我说,干脆叫贾殷山好了,以后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在殷山镇还有个多多哥哥了,石榴,你说是不是?” 石榴拍掌道:“好,这个名字好。” 贾大胖十分激动,立马在马车上跪拜谢恩,“谢大人赐名,小儿能得如此隆恩,长大后定全力以赴,为大人效劳。” 皇上笑道:“举手之劳嘛,你赶紧起来吧。” 钱枫呵呵笑着,暗道,贾殷山,这个名字很一般嘛。 到了镇口,钱枫和石榴不能再送了,石榴亲了亲贾殷山,再和惠儿拉了拉手,才站了起来。 石榴正欲和皇上道别,钱枫却一把抱住石榴,然后跳下车。 石榴没法说道别的话,只好和钱枫站在路口,朝车上的皇上和惠儿挥手道别。 皇上实在忍不住朝钱枫喊了一句话,“没人抢你的石榴,看把你吓的。”   ☆、第94章 钱枫黑脸 送走了皇上和贾大胖一家,钱枫和石榴并没有在路口目送太久,因为钱枫还有事要做,得带着松球去县里一趟,石榴也要和川儿去娘家看看。贾大胖想让一家子过全新的生活,而钱枫只想和石榴继续过这简单的日子。 在去县里的路上,松球一直闷闷不乐。 “二叔,要是我将所有实情供出来,梨花婶子最后会被行死刑么?” 钱枫懂得松球的心思,因为梨花在他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恶人的一面,即便松球现在知道梨花当时是在骗他,他仍然不恨梨花,认为梨花罪不至死。 钱枫不想让此事给松球心里留下阴影,童年应该过得明朗快乐才好。 “松球,你将实情都供出来,不但不会害得梨花被行死刑,还会让判官大人觉得梨花不算太坏。但是……她的罪并不只是骗你来勒索我的钱,还有她曾经害死了她的丈夫李小郎,杀人偿命,梨花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这与你无关,这是她罪有应得。” 松球低着脑袋说:“可是梨花婶子说她不是故意害死李小郎的,她说当时害怕李小郎把病染给了她。” 钱枫怔了一怔,“你相信她的话?” 松球点头,“相信,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梨花婶子那时才刚嫁到李家,和李小郎无仇无冤的,她为何要害死他?我觉得憎恶一个人,至少要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发现他很讨厌才会憎恶或恨的,二叔,你说对不对?” 钱枫被松球说得无言以对了,这世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梨花当时顶多只是讨厌李小郎而已,或许真的没有想杀他,松球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钱枫感叹道:“人做错了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就像你上回和穗儿在屋前玩扔石头,不小心将前面小缸子家的鸡砸死了一样,你和穗儿不仅要挨小缸子家人的骂,还要挨你爹娘的骂,你和穗儿还得去哄小缸子不要哭,最后你娘把自己家那只最肥的鸡赔给小缸子家,这事才算了结。你和穗儿也不是故意的,但你们做错了事,不就要受到惩罚么?” 松球好像悟了一点,“要是人做错了事没有受到惩罚,以后就会有很多人故意做错事,故意去伤害别人,对么?” 钱枫欣然一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平时要避免做错事,做什么事尽量要三思而后行。” 松球看似轻松了一些,说:“我知道了,教书先生时常说要谨言慎行的。等我见了梨花婶子,我把这个道理告诉她,她或许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叔侄俩到了县里,曲大人就及时安排了公堂审案,这时钱枫才知道曲大人这几日升官了,他就是县令大人,还直接负责梨花的案子,当个判官坐在公堂之上。 松球远比钱枫想象的要胆大,他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得很清楚,还对跪在旁边的梨花讲了好些道理,叫她承认错误,好好伏法,接受惩罚。也不知梨花是听进了松球这些道理,还是本来就看开了,她没有一句辩驳,气色也极差,好像大病了一场。 审案子不是一会儿的功夫,钱枫和松球在县里住了两日,此案才算差不多了结。其实这个案子审得十分顺利,按照程序都审完了后,曲大人判梨花下个月在牢里自尽,死的方式和日子由她自己选。 退堂之后,钱枫和松球被曲大人请到他的家中坐一坐。钱枫有些不解,问:“曲大人,咱朝律法里有判犯人自尽这一条么?” 曲大人笑道:“这是命案,还得把案宗送到京城由刑部过了审才行,这种判法可是新登基的皇帝亲自拟的,说以后凡是女人要被行死刑的,就让她自尽,女人上断头台这般血腥场面还是不要让围观的百姓见到才好。待她自尽后,让仵作来验过,再呈报给刑部。” 钱枫心里小小触动了一下,皇上竟然还是个尊重女性的皇帝,这倒是挺难得的。 松球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让梨花自尽,总比她被砍头要好。 在县里足足呆了三日,钱枫和松球都想家了。想到身上带了一颗金锭,钱枫便求曲大人一件事,让他帮忙买一匹马,平民百姓想买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让曲大人办,就容易了许多。 曲大人知道钱枫和贾大胖要好,也知道贾大胖去京城入朝为官,钱枫这点小事他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钱枫另外还拿出一袋子银两给曲大人,说是给他的好处,去年就说好了因开石头山的事,每年都要给他好处的。没想到曲大人吓得脸色都青了,直说再也不敢要什么好处了,还说以后每年给县里上交的钱也要减免一半。 钱枫知道曲大人在害怕什么,也不为难他,这样正好还省了一笔银子。 钱枫骑着马带着松球回家,一路上心里挺兴奋,这匹马相当于一辆汽车,他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代步工具,生活质量在逐步上升呢。 一回到家,石榴就兴奋地说桃花村好些人家都要养鸡,而钱家村的人都要养鹅,因为叔叔家一直在养鹅,听石榴这么说,叔叔就打算今年孵很多很多鹅崽,这两日村里人都抢着提前付钱买鹅崽。 钱枫听了觉得不错,这些人养家禽倒比种草药的兴致要高,说来大家还是想把田和地留着种粮食,粮食能填饱肚子,但草药不能呀。 钱枫笑问:“哪些村愿意养猪和鸭呀?” 石榴拿着棍子在地上画着,“多着呢,张里正都来找过我了,你瞧,这是张里正告诉我的,他来安排哪些村养什么,这三个村养猪,这三个村养鸭。对了,张里正不仅把自己管的这十个村都安排好了,还让管着另外十个村的邱里正也仔细安排着呢。” 钱枫忽然紧张起来,“你没说是皇上来过咱家,而且是皇上亲口答应了你这件事吧?” 石榴将手里的棍子一扔,不高兴地说:“你干嘛总把我当傻子看待?我说是三品官员黄大人同意的,就连爹娘和大哥大嫂都不清楚呢。” 钱枫摸摸石榴的脸,嘻皮笑脸地说:“这就对了嘛,你是聪明绝顶的石榴,怎么会傻呢。” 这时葛桃花走进了他们的院子,满脸红光的,说:“二弟,你这匹马花多少钱买来的,五两银子够不够?我……我也想买一匹呢,以后松球就可以骑着马去上学了。” 钱枫脸微僵,硬着头皮笑了笑,“大嫂,松球还是小孩,他要是骑马上学,这多招人眼红呀,小孩不要太招摇,这对他不好。” 葛桃花见钱枫不乐意,便说:“我这不是为了松球好么,这样以后就没人敢绑他了。” “骑马就能防得住被人绑么?倘若真有那种恶人,就会连人带马一起绑了了。”钱枫见大嫂吓得身子一颤,连忙又道,“大嫂,你放心,经过此事,以后没人再敢绑松球了。再说了,马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不是五两或五十两的事,我这是让县令大人帮忙买的,若是为了这种事总去求他,也不太好。” 葛桃花有些不悦,既然能找县令大人帮忙,那就多求一次又能怎样。可是自己家毕竟是靠钱枫才过上了好日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点头道:“那……那就算了吧。” 葛桃花正要出院门,石榴忽然跑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问:“大嫂,你家打算养什么?” 葛桃花摇头道:“我家啥都不养,养猪得整日去打猪草,养鸡、鸭、鹅又得每日赶着它们出去找食,累得慌。反正有钱桐春秋两季养蚕,我再种两亩田和一亩草药就足够了。” 石榴好奇,“咦?大嫂,你家不止两亩田和一亩草药呀。” “其它的都赁给二喜种了,家里又不缺钱,种那么些多累呀。对了,桃花村那个棚子我也不要了,且不说现在还没人来玩,即便有人来了,我也顾不上,家里这些活都忙不开呢。” 石榴提醒她,“你可以雇人干的,各个村里一堆闲人呢。” 葛桃花以前干活非常拼命,可她现在忽然不拼命了,石榴有些想不通。葛桃花却喜色地说:“石榴,我家也要盖大院子了!我得忙着这事,哪些空闲去养猪或做买卖。” 葛桃花说到这,忽然又调转身子来跟钱枫说:“二弟,你借给我家一百两银子可好?我打算在路对面那块地上盖大院子,也盖个三层楼的。” 钱枫顿时脸一垮,“大嫂,旧院子足够住了,你干嘛还要盖,我那一间都腾出来了,就是留给你们的。路对面那块地只能种庄稼,不能盖院子。” 葛桃花使着眼色说:“二弟,你怎么越活越死脑筋了,我给张里正送个十两八两的,他还能不同意?” 钱枫没好气地说:“张里正不会同意的,他不会让你开这个头,否则个个都要这么干,他这个里正怎么当?还有,你把十两八两说得那么轻松,靠你和大哥,这些钱得挣一年都未必挣得来,你怎么说的好像你家里有几百上千两银子似的。” 葛桃花的脸倏地一阵红一阵白,“二弟,你不会是不愿意借一百两银子给我吧,怕我们还不起?” 钱枫正色道:“大嫂,你觉得你还得起么?我记得你家应该只有三十两银子吧,而且这几个月来也花了不少,现在顶多二十两,你张口问我借一百两,什么时候能还得清?” 葛桃花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平时钱枫不是说了只要他有钱,就不让一家子跟着吃苦,怎么今日突然变脸,连自家人都不肯帮了。 钱枫又问:“大嫂,你说盖大院子的事大哥知道么?” 葛桃花这时脸又变灰了,说:“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 “你们是夫妻,这事得商量着来。另外我得重申一遍,其实我家只有三百两银子,上次石榴准备的两箱银子,底下铺的都是石头,我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钱,以前确实有很多钱,但都花完了。还有,即便以后我们挣来很多钱,那也是我家的,平时想借个几两,我会很大方地借给你,但一张口就是一百两,我真的不能借。” 石榴过来揪着钱枫手,朝他直眨眼,不让他这般跟大嫂说话。 其实钱枫早就对葛桃花有意见了,一家人本来是有福共享的,但她最近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也没有以前那般勤劳,觉得好像靠着他钱枫就行。 若只是这样,钱枫也懒得说什么,可是葛桃花竟然也要学着盖大院子,而且要盖三层楼,她这是想要过着和钱枫家一样的日子。 钱枫得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得靠自己双手去打拼,不能一辈子吃喝享乐都依附着弟弟一家。 葛桃花忽然眼泪滚了出来,然后跑了出去。 石榴吓得赶紧跟后面去追,“大嫂!大嫂!” 石榴跟着葛桃花跑到旧院子里来,只是葛桃花跑进自己的屋便拴上了门,石榴进不去。 杨氏正在院子里的地上画圈圈,算一算拿一两银子出来能买多少鹅崽,她也打算养些鹅。钱老爹一人种着田地就行,用不着她插手,现在柳儿也会走路了,她就打算以后一边带着柳儿还能一边养些鹅。 她见石榴追着葛桃花进来,有些纳闷,“你们妯娌俩吵架了?” 石榴走过来蹲下,摇了摇头,“娘,不是我和大嫂吵架,是钱枫和大嫂吵架了。大嫂想在路对面的那块地上盖大院子,问钱枫借一百两银子,钱枫不借,还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结果把大嫂给气回来了。” “啥?”杨氏一下惊跳了起来,“借一百两银子盖大院子?她疯了吧,咱这院子还不够住的?” 杨氏跑到葛桃花门前拼命踢了起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老两口住了就想另盖院子?你好大的口气,动不动就一百两,你当你家是炼银子的!” 杨氏将门踢得摇摇欲坠,石榴拉都拉不住,“娘,你别踢了,大嫂心里不好受,你就别再说她了。” 葛桃花本来是趴在床上哭,听婆婆对她这么凶,她气得爬起来,一下将门打开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娘,你可不能这么偏心,我是借钱又不是要钱,二弟那意思好像我一辈子都还不上。他怎么就知道我还不上了,松球现在读书可好着呢,教书先生时常夸他,将来倘若中个举,能当上大官人,一百两算什么?我说给松球买匹马,二弟就一副只能他骑马,别人都别想骑的样子,我说盖大院子,他又一副只能他家住得起大院子,别人都是痴心妄想。我还不信了,我家松球将来有出息了,能比他过得差?” 杨氏伸手“啪”的给了葛桃花响亮的一巴掌,在旁的石榴都被吓得身子一颤。 葛桃花捂着脸,睁大了眼眼,“娘,你竟然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好日子不过净瞎折腾!张口闭口松球松球,我好好的孙子都要被你教坏了,且不说他长大后能不能当大官人,即便当了官又能怎样,那个贾大胖我也没瞧着他多有钱,听说县令的月俸才二两银子呢,一年也只有二十多两,难不成你还想让松球长大当官去贪赃枉法?” 杨氏将葛桃花推到一边,然后走进她的屋子,直翻她的床底。 葛桃花顾不得脸疼,跑进来拦住杨氏,“娘,你想干嘛?” 杨氏将她拉开,“闪开!我干嘛?我找钱!把枫儿给你家的钱都找出来,留着松球以后娶婆娘用,可别被你给糟蹋光了。” 石榴不想此事闹大,她喜欢钱枫说的那句“家和万事兴”,便拼命拉着杨氏,“娘,你别这样。” “石榴,你别管!” 眼见着杨氏将葛桃花放在床底的箱子给拉了出来,石榴只好动用武力了,直接将杨氏给扛了出来。   ☆、第95章 山美水美人更美 石榴孔武有力,一口气将杨氏扛到她家。 钱枫见势过来扶着他娘,“石榴,你这是干嘛?” 坐在木轿椅里的多多见了这一幕却手舞足蹈,兴奋地嘴里发出一串“啊啊”之声。 石榴把杨氏扛到亭子里,放下来坐下。杨氏喘着气说:“石榴,我叫你别管你非要管,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我不治一治你大嫂,她就越来越没个谱了,竟然还想着去盖大院子,且不说她没有钱,即便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 杨氏朝钱枫瞪了一眼,“快过来,看傻了?你婆娘阻拦我教训你大嫂,你还不过来说说你的婆娘?” 钱枫过来呵呵笑着,“娘,刚才我已经说过大嫂了,你还想怎么教训她?” 杨氏回头看了一眼钱枫这个大院子和三层小楼,感慨道:“枫儿啊,你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可以住这么好的房子,你可知道咱家那旧院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么?十二年前,咱家还是两间破土屋子,连院墙都没有,咱们一家四口挤一间屋子住,另一间屋子既是堂屋又是灶房,客人来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后来你哥到了娶亲的年纪,你爹便厚着脸皮把所有的亲戚家借了一圈,才盖了五间小屋子。屋子才刚盖好,那两间破屋突然就倒塌了,你爹和你大哥就用这些倒塌下来的土砖砌了一圈院墙,这才有了咱家这旧院子。我们足足苦干了八年,才把欠亲戚的债还清啊!” 钱枫点头道:“娘,我知道,那院子在咱村里还算新的,屋子也结实,还能住好几十年呢。” 杨氏拍着大腿道:“可不是么,为了盖这个院子,咱家过日子不知有多节省,一年到头也难得去镇上一趟,害怕花钱,更不要说买布裁衣裳了,我一件衣裳足足穿了十年!家里欠着债,哪怕一文钱都不敢乱花。债还清了后,咱家就开始攒钱给你娶亲,仍然是过着苦日子,那时你大嫂跟着你大哥也确实吃不少苦,所以她平时有点小毛病我也懒得说她。” 石榴听得都要落泪了,原来钱枫以前过的日子这般苦,说:“娘,咱家日子现在好过了,你也该享享清福了,大嫂就由她去,反正那一百两银子钱枫不借给她就是了。” 杨氏摇头道:“石榴,你不懂我心里的苦啊,你说这么好的院子,你大嫂都不想住,竟然还想去盖大院子,难不成一家子苦了那么多年盖的院子,就那么空着?人啊,过日子要踏踏实实,不要有点钱就摆阔气,何况你大嫂压根没钱,她还想靠借你们的钱摆阔气,这像是过日子的人么?唉,话我就说到这儿了,枫儿啊,你也要记住,无论以后你干出多大的事,挣多大的家产,这日子都要过踏实了,松球的事可是个教训啊!” 杨氏说完就起身走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石榴准备追上去,钱枫把她叫住了,“石榴,娘心里不好受,你别扰她了。” “是我说错了话么?” 钱枫摇头,叹了叹气,说:“与你无关,娘是见咱们日子过得太招摇了,她心里不踏实。” 石榴撇嘴道:“这还不是怪你,干嘛买匹马回来,惹了这么些事。” 钱枫撑着脑袋说:“婆娘,我知道是我错了,以后……咱们把日子过得低调一些。前些日子我还打算托人去给你买一套金首饰回来呢,觉得你是个大美人,就应该戴最金贵的首饰才对,不过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你本来就够美了,不戴这些首饰也是最美的,何况那些金子戴在身上也不好看,还招人嫉妒。我不给你买了,你不会生气吧?” 石榴在钱枫摆了一个侧身扭腰的姿势,傻傻地问:“我真的是最美的?” 钱枫噗哧一笑,“你若不摆出这样的姿势,会更美。” 石榴立马站直憨笑着。 钱枫朝她招手,“石榴,你过来,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石榴好奇地走过来,“啥东西?” 钱枫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套在了石榴的手腕上,他见石榴捂着嘴差点惊叫了出来,笑道:“你别这样大惊小怪的,这只镯子已经买回来了,总不能退掉吧?村里人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的镯子,你也戴不出去,以后就在家里戴戴,出门就取下来。” 石榴摸着这只晶莹剔透的镯子,“这得花多少钱?” “花多少钱你就别管了,反正你要记住,咱们不能张扬着过日子,这只镯子你不要戴出去就是了。以后我也不会再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就像娘说的,把日子过踏实了这才是最重要的。”钱枫将石榴的袖子往下拉了拉,蒙住了镯子。 石榴认真地点头,“我一定会把这只镯子保管好,倘若哪日咱家没钱了,还可以拿它去典当。” “呸!呸!呸!咱家只会越来越有钱,怎么会有没钱的那一日?石榴,你在家带着多多,我去后面的地里瞧一瞧,看草药长势如何了。” 钱枫起身走了,石榴赶紧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了,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这种贵重的东西她戴着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随时有人要来抢她的一般。这时她才感受到,有钱真的未必是好事,娘说要过踏实的日子是对的。 杨氏来到旧院子里,看着她和钱老爹亲自垒起的院墙,还用手摸了摸,然后又坐下来算着她能买几只鹅崽。她没有再去抢葛桃花床底下的钱,只是听着葛桃花在屋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 钱桐从地里回来后,见葛桃花哭得双眼红肿,问她这是怎么了。葛桃花便把钱枫不肯借钱的事,还有杨氏给她一记耳光的事说了,委屈得直抽泣,浑身都在打抖。 结果钱桐不但不安慰她,反而将锁钱箱子的钥匙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然后再绑上绳子。 葛桃花睁着大眼嚷道:“你这是作甚?怕我偷偷花钱么?” 钱桐把绑好绳子的钥匙戴在手上,“娘说得对,这钱应该留着给松球娶亲和穗儿陪嫁。松球将来到底有没有出息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觉得他现在书读得好就以为他定能当大官,要知道这天下会读书的人多着去了,穷困潦倒的秀才还不到处都是?你个臭娘们,一点儿也不会为儿女们打算。” 葛桃花一下扑了过来,要抢钱桐手上的钥匙,“钱桐,你不能这样,二弟不肯借钱给我们盖院子就算了,你再把着钱不许花可不行,我还要给松球和穗儿做几身新衣裳呢!” 钱桐皱着眉头说:“做什么新衣裳,他们身上穿的衣裳一个补丁都没有,还花这个冤枉钱作甚?你瞧瞧村里那些孩子们穿的,哪个不是补丁摞补丁?” 葛桃花急得直抓狂,“咱们为什么要和村里的那些穷人比,你瞧瞧二弟和石榴穿的是啥!二弟过年时亲口说过一家人有福同享,现在他只顾着和石榴过好日子,将爹娘和咱们都撂下不管了是么?” 钱桐正欲解释,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大嫂,你开开门,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石榴在外面说。 葛桃花绷着脸去开门,见石榴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葛桃花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发现石榴已经换上了一件粗花布衣裳,头上只插着一支普通的银钗。 对比之下,葛桃花头上不仅插着好看的银钗,还戴着一对银耳环和一对沉沉的银手镯,身上穿的是细布绣花衣裳,她这模样倒像是地主婆,而石榴像是普通的村妇。 “石榴,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葛桃花心想,难不成是她不肯借钱,就开始装穷? 石榴咧嘴一笑,“我下午要去地里干活,这样穿着方便下地。” 石榴走进屋,打开包袱,里面都是一些好布,“大嫂,这些布你拿去给穗儿和松球做衣裳吧,我给多多留了好些,但家里的布太多,放着可惜了。” 葛桃花摸着这些柔软又好看的布匹,有些纳闷,“石榴,你留着给钱枫和你自己做衣裳不是很好么,干嘛都给我家?” 石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大嫂,你瞧我这身衣裳不是挺好么,我和钱枫还有好多衣裳放在衣橱里一次都没穿过呢。其实在咱家乡下,穿得太过招摇,像个地主婆的模样也不好,而且我也不喜欢当地主婆。现在多多大了,我可以背着他干活了,穿好衣裳根本没法干活,戴着首饰洗锅洗碗都不方便,所以这些根本用不上。” 石榴说着还从衣袖里拿出一对银镯子,“这个你也拿着,留着给穗儿长大了戴,我家里还有两对,我都没空戴。” 葛桃花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石榴现在那么有钱,还穿着打扮这般朴素,而且还要带着多多去干活。可她这个当大嫂的还想借钱盖大院子,想过地主婆般的生活,不想过得太辛苦。 她觉得石榴肯定是故意气她的,所以她只是敷衍地向石榴道了谢,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收下了。她寻思着,待过几日,钱枫和石榴肯定装不下去,会继续过着穿金戴银大手大脚花钱的日子。 她没想到的是,一个月过去了,钱枫和石榴仍然这般打扮,虽然比一般村夫农妇穿得要好一些,但站在人堆里并不突出。吃的比一般农户强些,但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整日琢磨着做好吃的。 葛桃花纳闷了,这小两口是越装越像了? 这一日,萧老板来找钱枫买石头,顺便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些药材已经有买家答应初秋来收货,价钱也都不低。坏消息是,他找人出去死吹活吹,说桃花村的景色如何美如何怡人,可都没几个人感兴趣,附近几个县里倒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来玩,但几日才来那么一两个人,桃花村的买卖根本做不起来。 钱枫在想,看来自己这事真是办错了,古代人不会像现代人那么爱出去游玩,要知道很多人连本镇都没出过,各州县里的小市民肯定也有很多没出过本州县的。 萧老板走后,钱枫有些郁闷,打算找人去把桃花村的几间木屋子给拆了,免得自己瞧着碍眼。这一日趁坊工们都收了工,钱枫带着他们上了路,却见几个穿着官服赶着马车的人也朝桃花村的方向赶去,马车上还有一块大匾。 钱枫也没在意,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官府派去哪里办事的,或许是给哪位官人送牌匾的。匾被红绸布盖着,钱枫也不知道上面刻着什么字。 钱枫和坊工们来到桃花村,只见这辆官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官差们纷纷跳下马车,扛起大匾,要往桃花村大门上挂。 “喂喂!你们这是干嘛?”钱枫上前拦住他们,“这匾可不是随便乱挂的,这是桃花村大门!你们没经过我的同意,怎么能随便挂?” 官差小领头打量着钱枫,见他穿着实在朴素,比普通农夫强不了多少,所以刚才见钱枫带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他也没在意。 现在细瞧着钱枫的神情,听着钱枫说话这般不容置否的口气,他才恍悟过来,“你就是钱枫吧?” 钱枫眉头一挑,“是啊,怎么了,你认识我?” 官差小领头立马笑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说:“原来你就是钱大人……哦不……钱大财主啊,这块匾可是京城派人送来咱们清河县的,曲大人就让我们来挂上。要说这匾呀,可有大来头,是当今陛下亲自题的词,找京城手艺最好的人刻的字!” 当今陛下?钱枫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坊工们听得吓软了腿,扑通扑通朝这块匾给跪了下来。 钱枫还不太相信,走过来将盖在上面的红绸一扯,只见匾上刻的字是“山美水美人更美”! 钱枫细瞧着这些字的笔锋,他曾见过皇上写的字,确定这是皇上的字体无误。他不禁暗道,山美水美说得倒不错,皇上亲自来过这,可以这样做评价,可是……皇上并未见过桃花村的姑娘,他怎么就知道桃花村的“人更美”? 不对!他见过一位来自桃花村的女人,那就是石榴!哦……原来是这样,皇上这是还在惦记着石榴的美吧?钱枫心里煞是得意,皇上你就惦记着吧,反正你得不到,嘿嘿。 钱枫让他们赶紧把匾挂到桃花村大门的顶上,这道石门本就气势恢宏,没想到加下这块匾就更显气派了,还透着一股高贵的气韵。也是,这是皇上亲自题的词,怎么看都觉得高贵。 这位官差还说刚才他们拉了一车的书到镇上的私塾里去了,说是京城的贾大人之前答应了钱枫要送好书过来,这回就派人一起送来了。 钱枫心里甚是欢喜,贾大胖去京城当了大官,还记得他提的这件小事,看来大胖还没忘记躲在乡下的这位好友。 本以为就是加了一块匾而已,这里没生意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只是看在皇上的份上,钱枫也就懒得拆那些木屋子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块匾可比他之前找人到处宣扬要强百倍千倍,因为皇上亲自赐匾的事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在钱枫完全没做好准备之时,桃花村突然就涌来了许多人,都为瞻仰一番这块门匾,然后再去桃花村观景。 就连皇上都说“山美水美人更美”,来的客人们自然也都纷纷赞扬这里好,皇上都说好了,谁敢说不好? 钱枫和石榴的客栈和饭馆都开起来了,旁边搭的那些木棚子有人抢着要,石伢子和川儿之前盖的那十间当客栈的木屋子每日都住满了客。 钱枫将各村的闲杂人都雇来干活,因为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桃花村游玩,村民们挣钱的路子也越来越多,有人给客人带路,有做拐杖卖的,还有不少妇人在路旁卖葱油饼的,只要大家肯干,个个都能挣上钱。 *** 葛桃花在家里闷闷地坐着,后悔当初说不要那个桃花村的棚子,以至于钱枫当时气得立马把棚子送给叔叔家了。现在张里正已经不允许别人再搭棚子了,在路旁摆摊做买卖的人也受管制,只能那么十几户,不允许添人。 现在整个殷山镇的人都在忙活,有养猪和养鸡鸭鹅的,有去桃花村做买卖的,没能做上买卖的便去给当掌柜的干活挣工钱,只有她在家闲着。 因为这季节已不需养蚕,家里的两亩田和一亩地由钱桐一人干就行了,她本以为靠着钱枫一家自己就能在家闲着过好日子,可是钱枫和石榴都在忙活着挣钱。 她见婆婆牵着钱柳儿赶着一群鹅回来,便跑上前去迎接,“娘,你回来了,那事你跟二弟说了没?我就在他家饭馆前摆一个小摊卖炒花生,不会妨碍他家生意的。” 杨氏咳了几声,“没说。” “啊?娘,你……你就帮帮我吧,现在家里的钱都是钱桐管着,我想买斤猪肉给孩子们补补身子他都不答应。” 葛桃花抱起钱柳儿,哄道:“我的好妹妹,待你二哥回来了,你跟他说好不好?” 杨氏斜睨着葛桃花,“柳儿才一岁半,刚会叫爹娘,哪会说这些?你要想让孩子们吃上肉,你自己养猪不就成了?” “养猪?”葛桃花睁大了眼睛,她才不想养猪呢,每日要打猪草,还得煮猪食,打扫臭猪圈,那活儿又脏又累。 杨氏给一群鹅撒了一些谷子,说:“我每回让你帮着数这群鹅,你都没数对过,你还想去卖炒花生,你会算账么?” 葛桃花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她确实不会算账。 杨氏又道:“你不会算账还想做什么买卖,难不成卖个炒花生你还要花钱雇人为你算账,你能挣回伙计的工钱么?要我说,你就养猪最合适,以前你煮的猪食,猪都抢着吃呢。”   ☆、第96章 难舍难分 杨氏说葛桃花只适合养猪,她心里不服气,那么些人都在桃花村做买卖好好的,难道就她不行,她不信。想到在那儿还能遇到不少达官贵人,她打算亲自去瞧瞧,看别人是怎么吆喝和算账的。 这一日天气晴好,桃花村特别热闹,人来人往。当葛桃花赶来时,见钱枫家的饭馆外面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哪有她摆摊的地方呀。 她凑过去看这些人坐在这儿干嘛,只见钱枫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先喝上一碗茶,然后站直了身子,用木疙瘩一拍,开始说书了。 “东汉末年,各路诸侯以讨伐黄巾贼为由,拥兵自重,各据一方,形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曹操救下天子汉献帝后便挟天子以令诸侯,……” 钱枫说书时抑扬顿挫,引人入胜,个个都听得如泥菩萨,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连葛桃花站在旁边也听得入了神。待钱枫累了,口也干了,说等到下午再继续时,石榴在旁鼓掌喝彩,蹦蹦跳跳的,所有的客人也跟着欢呼叫好。 因为快到午时了,客人们欢呼过后就搬着椅子全涌进饭馆里要吃饭。石榴和一群伙计们堂前堂后忙活着,这生意简直是太火了。饭馆里座位有限,客人们坐不下才会进别的几家饭馆吃饭。虽然另几家地方小,客人也没满座,但有些生意,也都挣得盆满钵满。 葛桃花见川儿坐在旁边带着小青丫和多多,便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川儿,你在这儿帮着石榴带孩子有工钱么?” 川儿抬头一瞧,“哟,大嫂来了,青丫喜欢跟多多玩,我在家带着她一个也没意思,就过来帮着一起带多多,两个娃儿有伴挺好的,我也能挣一份工钱。本来我是不要工钱的,可是姐姐非要给,反正姐姐家不缺钱,她要给我就收下了。大嫂,你也是来找事做的?听说石伢子家缺一个洗单子和被褥的,每日十五文的工钱,你可以去问问。” 葛桃花尴尬地笑着,她才不想去给铃儿做工呢。要说这十五文工钱也不低,以前钱桐烧炭卖炭,一个月才挣两百多文,算起来连十文钱一日都没挣上。现在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工钱都涨到十五文了,一个月能挣四百多文钱呢。 要是自己能挣这些钱还差不多,给别人干她可拉不下这个脸。葛桃花只好找个借口说:“我不是来找活儿干的,就是来看看热闹。” “哦。”川儿浅笑应着,心里很是想不明白,桃花大嫂近来一直在家闲着没事干,她不闷得慌么? 葛桃花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就去瞧另外几家摆摊的是怎么卖东西的。来到一家卖葱油饼的摊前,她见摊主一大家子人都在忙活着,有和面的,有煎饼子的,有收钱的,个个都干得十分利索,特别是算账的那个人脑子特别机灵,五张半的饼,他都没掰手指头就直接算出来了,丝毫不耽误功夫。 葛桃花觉得自己确实比不上,且不说钱枫要不要她在他的饭馆前摆摊,即便摆上了,客人一多,她就晕头转向了,不会算账收钱。 她悻悻地回了家,又坐在门口发呆。 到了傍晚,松球坐在屋里做功课,穗儿带着柳儿在院子里玩,她在灶房里做饭,一边做一边叹气,最近她馋肉包子吃了,可是钱桐不给她钱去买肉。她觉得钱桐这样对她,肯定是嫌她不干活不挣钱。 钱桐从地里回来了,来到灶下烧火。葛桃花忽然将手里的锅铲往灶台上用力一放,说:“钱桐,听说严家村二春家的母猪下个月要下崽了,咱们把他家一整窝的猪崽都买回来!” 钱桐吓得手里的火钳嘭的一下掉落在地,“买那么多猪崽作甚,你……要养猪?” “嗯,娘说了,我就适合养猪,没本事做买卖,那我就养猪好了!到时候挣了钱,钱都归我管,我想买啥就买啥!” 钱桐知道葛桃花本身是个能干的女人,最近她在家闲着也没意思,便道:“行,我帮你一起养,地里的活儿也不忙。只是二春家的猪崽怕是有好些人提前给了定钱,咱们肯定买不上一窝的。倘若咱们把价钱稍微抬高一些,七八头或许还行。” “七八头也不少了,养好的话,一头就能卖上近千文钱呢。”葛桃花打算大干一场,今日见石榴和钱枫在桃花村忙得热火朝天,她觉得自己也能干出大事来。 她干别的不行,养猪肯定拿手。待以后挣了钱,她也要去做买卖,花钱请个账房先生总行了吧! 次日她就开始自己搭猪棚,去山上砍树和割茅草,这么忙活起来她才发现,还是干些活心里踏实,在家闲坐着真是没啥意思,总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真不知城里那些贵妇人平时在家里是怎么坐住的。 钱枫和石榴的生意蒸蒸日上,因为雇了不少伙计,他们俩还时常有空背着多多去爬山玩水。这一日半上午,客人们都上山玩去了,石榴和川儿就带着孩子们坐在河边数石头玩,钱枫在不远处钓鱼。 石榴将石子摆成一排排的,然后来数数,“川儿,你像我这样摆,就知道五个九、六个九、七个九是多少了,牢牢记住这些,以后算账就快了,这是钱枫教我的。待多多长大了,我也要让他去私塾读书,最近我瞧着松球可会算数了,几百几千都能一会儿算清楚。” 川儿听了却露出愁容,“姐姐,多多是男娃儿,自然是可以去读书的,可是青丫是女娃,她要是也能跟着去上私塾多好。以前我在凌员外家当丫头,就听人说京城里也有女娃儿上学堂的,不过她们上的是女子学堂,就连教书先生也是女的。” “哇,竟然还有女子学堂!”石榴十分向往,觉得读书肯定很有意思,“在京城,生了娃儿的妇人也能去读书么?” 川儿笑着摇头,“应该不行吧,肯定是姑娘们才能上的。” “哦,看来惠儿大嫂有福了,她倘若生了女娃,又有大胖大哥这位大官撑着脸面,她的女娃肯定能上女子学堂了。咱们这个小地方是不行的,只有一个小私塾,松球最近都在埋怨,说私塾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三十多个人了,从六岁到十八岁的人都有。教书先生忙不过来,听说现在已经不收人了,连男娃都未必上得了,更不要说女娃了。” 钱枫钓到了一条小鱼,兴奋地飞奔过来,拿给石榴看,“瞧,我会钓鱼了,我钓到一条鱼了!” 石榴拿着小鱼在多多面前晃荡,“多多,中午让你爹把这条鱼炖汤给你喝好不好?” 多多伸手一抓,抓得两手腥腥的。 钱枫赶紧将小鱼放在盆里养着,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川儿笑着应道:“姐姐说咱们镇上的私塾已经不收人了,羡慕京城里不但有许多学堂,还有女子学堂呢!” 石榴抱着多多在水里洗手,感叹道:“难怪那么多人都向往京城,原来是那里富贵人家的女娃也能读书。钱枫,你说惠儿大嫂在那儿过得咋样了,南北生活习性不一样,她一家子能适应得了么?” 钱枫担心的不是他们在京城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习性,而是怕贾大胖适应不了尔虞我诈的官场,他一直想去京城瞧一瞧,现在听她们俩说起学堂的事,他就更想去一趟了,说:“石榴,要不咱们在桃花村办学堂如何?办两个,一个普通学堂,一个女子学堂。” “办学堂?”石榴惊呼着抱着多多奔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么?可是……咱家有这个钱确实没错,但没有教书先生呀!” 钱枫打着响指说:“教书先生好找啊,你的男人就可以!” 石榴瞅了瞅他,伸着舌头笑道:“你就算了吧,你没空,咱家这么多买卖,你哪能一天到晚的陪着孩子们读书。” 钱枫抛着石子说:“我跟你说笑的,我偶尔说个书还行,要让我整日教孩子们读书,怕是坚持不了太久。找教书先生并不难,我让曲大人帮忙找几个未中举但才学很不错的人就行了,这钱咱们出得起。至于女子学堂的教书先生,怕是要去京城里找了。还有,想备足够多够好的书籍,也得去京城一趟。” 石榴已经很了解钱枫说话的套路了,立马嚷道:“你不会要去京城吧?你要是去的话,我也要跟着去!” 川儿碰了碰石榴,“姐姐,你不能去,多多还没断奶呢,何况家里有这么些买卖,你们俩都走了,谁来打理?” 钱枫也想带石榴去京城玩玩,可是家里确实离不开人,何况他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想知道贾大胖混得咋样了,上回贾大胖让人送来书籍和匾,自此之后连信都没来一封,这事蹊跷得很,钱枫心里一直不太踏实,想亲眼见一回才好。 “石榴,这回你就别去了,如今天热,在路上难捱得很,多多还不满一周岁,隔奶也不太好。下回咱们挑个秋高气爽的时候去如何?此次我想去京城不只是为买书籍和请女教书先生,主要还是想看看大胖一家子怎样了,他一直没写封信派人送过来,这不太像他做事的风格呀。” 石榴有些扫兴,嘟着嘴说:“你跑这一趟来回至少要两个月吧,你得早些回来才是,到时候好卖草药了。” 钱枫见石榴低着脑袋,知道她很想跟着一起去,凑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待多多断了奶,到时候我带你们娘俩一起去,我会提前雇人来当掌柜守着店。石头山的事倒是不需多操心,有青头守着就行。” 石榴扬着脸说:“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 钱枫伸手和她拉勾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石榴这才嗤的一声,笑了。 过了两日,钱枫骑着马去县里找曲大人赁一辆马车,准备路上的所需用品。石榴已经不是想着要跟钱枫一起去玩了,而是一想到他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心里就慌得很,她和钱枫还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呢。 第三日,钱枫都准备妥当了,石榴和川儿、青头及葛桃花、钱桐都在路边送他。 钱枫再三嘱咐道:“石榴,大哥、大嫂,你们在爹娘面前千万别说漏嘴了,只说我是去看望贾大胖一家,不要说我去请女教书先生的事,他们要是知道我要办女子学堂,不知又要闹成什么样子,肯定会说我是在干有伤风化的事。” 石榴点着头,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转。 葛桃花小声问了一句,“二弟,你确定要办女子学堂?你说女娃儿要上什么学堂,你这不是瞎闹么,这确实是在干有伤风化的事啊!” 钱桐在旁揪了葛桃花一把,不让她说。葛桃花却急眼了,“你揪我干嘛,我这是为二弟好,他能瞒得住一时,难道还能一直瞒下去?到时候各村各族的老人来咱家算账,爹娘如何受得住?” 钱枫知道这事确实难办,让女娃儿上学堂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要么没人愿意让家里的女娃儿去上,要么就是有一批人来家里闹事。不过这都是后话,他先不考虑这些,说:“大嫂,这事你说得没错,我还需慎重考虑,先瞒得一时是一时,你千万不要让爹娘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说这事不是找不自在么?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不要请什么女教书先生回来,反正我家穗儿是不会上女子学堂的,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娃儿懂得太多会惹事端的,穗儿她……” 葛桃花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钱桐直接扯着她的胳膊拉她走,“咱们赶紧去砍树吧,猪棚还没搭好呢。” 钱桐回头朝钱枫挥了挥手,“二弟,你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你们忙去吧。”钱枫应着。 石榴的眼泪还一直在吧唧吧唧地掉着,“钱枫,咱们这儿离京城路远,说不定会遇到蛇和野狼,你会害怕的。你还记得那次去益城么,你都吓晕过去了!你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我真的不放心。” 钱枫被石榴惹得也想哭了,强忍着泪,笑着说:“你净瞎担心,这回我赶的是马车,而且待我路过县里,曲大人还会派一位识路的差役跟我一起去办事,路上遇到蛇和野狼的话,有差役护着我呢,他带着大刀,还有功夫的!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多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石榴哇的一声哭了,“两个月好长好长,我怕夜里睡不着觉,怕你在路上会遇到坏人,怕你会迷路,怕你……” 钱枫本已经坐上马车了,这时又跳下来抱着石榴哄道:“你什么都别怕,我肯定能一根毫毛都不少的回来。其实两个月真的很快,我教你,每过一日你就在墙上画一横,待画够了六十横,我就回来了,真的是转眼的功夫。” 说着说着钱枫眼眶里也闪着泪花,尽管之前已经嘱咐大哥、大嫂和青头、川儿多照顾石榴母子,他还是不太放心,然后又让岳父岳母和石伢子多帮忙。其实不需他说,石榴的娘家人自然知道要好好帮着石榴的。 钱枫紧搂着石榴,“我的好石榴,我的婆娘,你别哭了,再哭我就挪不动腿了……” 石榴一听,便来劲了,又哭得稀里哗啦,还说:“要不你就……别去了?” 钱枫一怔,不去不行啊,一想到贾大胖没来信他心里就毛毛的,总觉得他出了什么事似的。“石榴,我真的能不去么?” 川儿也在旁跟着抹泪,王青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一对粘粘乎乎的还有完没完了?他过来一把将两人扯开,推着钱枫上马车,然后狠狠踢了马一脚,马便撒腿跑了出去。 石榴吓得追了上去,“钱枫,你抓紧绳子,马跑得太快了!” 钱枫毫无准备,身子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抓紧了绳子,回头道:“青头,算你狠!石榴,我没事,你回家吧!” 川儿伸手用力掐了青头一把,还瞪着眼小声说道:“你差点害得钱枫大哥摔下去了!” 青头却咧嘴大笑,“我不这样,他还走得了么?” 石榴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影,哭着大声嚷道:“别把我给惠儿大嫂和小殷山做的红豆手链弄丢了,一定要亲手送给他们!你别在路上瞎耽搁,要早些回来!” “我记住了!”钱枫扯着嗓门哽咽地应道。   ☆、第97章 钱枫的愤怒 从殷山镇到京城有一千多里路,加上夜里还要停下来住客栈,在路上足足赶了十六日才到京城。陪着钱枫一起来的那位差役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和钱枫都足足瘦了一圈。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京城,钱枫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乱,也顾不得饥肠辘辘,更顾不得欣赏京城的风景,而是双脚一落地便去打听贾大胖住在哪。他和差役打听的人都是一些衙门口的当值人员,这些人连贾大胖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贾大胖住在哪。 钱枫有些纳闷,贾大胖跟着皇上来到京城入朝为官,名气应该不小,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他再带着差役逮着人问路,去了吏部尚书的府院门前,看门的小厮压根不让他们俩进去,说吏部尚书岂能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钱枫让小厮进去通报一下说有急事找吏部尚书,小厮说每日都有这种无理取闹的人,钱枫倘若再不走开,他就喊人将钱枫和小差役给抓起来。 钱枫恼了,他只不过想找个人而已,怎么就这么难?莫非自己不惹点事出来,还真就没辙了? 他和差役寻一处客栈住下,然后他自己一个人跑到六扇门前击鼓,说有冤案。 现在终于有人让他进去了,他抬头还未看清楚高堂之上坐的大人是啥模样,就大声凛然道:“草民钱枫,要状告当朝官员贾大胖!” 堂上坐的老头眉头一拧,脸色有些紧张,没说话。 钱枫觉得纳闷,这位大人既不问详情,也不问贾大胖是何人,看来他一定是认识贾大胖的。 可他不动声色,只是眯着一双苍老却不昏花的小眼,瞧着下面的钱枫。 钱枫暗想,这个老头不会将他私自关起来,然后关他一辈子的牢狱吧?看来自己只能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才行,又道:“草民还要状告一人。” 老头轻咳了一声,“还有谁?” 钱枫斩钉截铁地说:“当今圣上!” “什么?”老头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一个劲地咳,眼泪都咳出来了,他双手紧紧扶住桌子,“你……你个大胆狂徒,你连皇上都敢告,你活得不……不耐烦了?咳咳……咳咳!” 钱枫还真怕老头会咳死过去,忙道:“你别激动嘛,草民没有活得不耐烦。皇上以前去草民家住过一夜,还和草民同游桃花村,且与草民的婆娘石榴相处甚欢呢!当时皇上还想让草民来京城入朝当官,但被草民给拒绝了。这事你一定要当面跟皇上说,否则耽误了大事你的脑袋还不够皇上砍的。皇上若觉得没有做对不起草民的事,你就让皇上来与草民对质!” “你……你……咳咳!”老头远远指着钱枫,那只枯手一直在颤抖,然后厉声吩咐衙役,“快!快将他打入死牢!咳咳……咳咳!” 钱枫被几位衙役揪着去后面的死牢,这可是钱枫头一回进牢狱,里面昏暗脏臭,钱枫恶心得直吐,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那些衙役紧捂着嘴,但并不敢对钱枫怎么样,因为钱枫在堂上说他与皇上有关系,听他那意思与皇上还交情非浅,衙役们不敢造次,只是将他关进死牢,锁上牢门后便一声不吭地走了。 老头由下人扶着惊慌失措地上轿,要去皇宫禀告皇上。 钱枫捂着嘴蹲在牢里,心里还挺害怕,皇上会不会真的是个无情无义之人,直接命人将他的头给砍了?可是据他与皇上两面之缘的观察,觉得皇上至少会问一问他到底所为何事,然后才会处置他。 他在牢里忍耐了四个时辰,感觉自己憋得快晕过去了,这时牢门忽然被打开,几位衙役客客气气扶着他出去。 见到敞亮的天,呼吸着干净的空气,钱枫终于缓过劲来。衙役们将他扶上轿,然后抬着他一路往前走。钱枫掀开轿帘往外瞧着,大概猜到这是要去皇宫。 如他所料,皇上肯定是要当面问个清楚的。 来到皇宫大门前,钱枫下了轿子,这时就有一位老太监跑出来,将他带进皇宫。老太监时不时斜眼瞅着钱枫,猜不知皇上要见这位浑身脏臭的低贱草民干嘛。 钱枫见老太监那双眼睛滴溜溜转,便狠狠瞪了老太监一眼。老太监吓得脖子一缩,暗道这个人什么来头啊,来见皇上都敢这么猖狂,是来找死的吧? 跟着老太监走了一路,钱枫感觉实在是累得慌,因为他来京城都没好好歇息一下。他也没心思欣赏皇宫里的景致,宫殿都差不多,他来古代之前,早就参观过这处皇宫了,没什么吸引人的。 走进一处小阁院,钱枫累得正要坐下时,忽然发现旁边有一人坐在那儿悠闲地看书。 钱枫揉了揉眼睛,赶紧跑了过去,犹豫半晌要不要下跪,最后还是屈服地跪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钱枫跪下低头禀报,“草民钱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皇上将书放在一旁,看着规规矩矩下跪的钱枫,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要状告朕么,朕哪里还有什么福?你快说说,朕何罪之有,竟然害得你行千里之路来告状?” 钱枫抬头瞧着皇上,眼前的皇上与他之前见的大不一样,此时皇上身着龙袍,高贵威严,一副绝不容他人冒犯的气势。 钱枫知道只能示弱才能消消皇上的怒气,他嘻皮笑脸地说:“皇上,草民行止失仪,还望皇上见谅。草民来京城就是想见一眼皇上,看皇上是否安好,若不如此,草民如何能见得着皇上?现在见皇上容光焕发,过得甚是安好,草民心里也就踏实了。” 皇上斜睨着他,知道他这是托辞而已,“你就别一口一个草民了,朕听着耳朵难受。你状告朕就是为了想见朕?这种相见的法子倒是别拘一格啊。” 钱枫呵呵笑着。 皇上突然起身,来到窗前的花盆旁,猛地摘下一片绿叶,说:“朕知道你来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贾大胖么?过几日他就要上刑场被砍头了!他的事朕已让人封锁住了,你如何知道的?” “砍……砍头?”钱枫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皇上,你不会是……是跟我说笑吧?” 皇上转身看着他,“朕向来金口玉言,可没兴趣跟你说笑。” 钱枫慌忙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皇上面前,他脸色苍白,一身臭气,眼神却犀利得很。他紧盯着皇上的眼睛说:“我说大胖怎么不给我写信,果然是出事了。皇上,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砍他的头?” 皇上伸手推开他,“离朕远点,你臭死了!” 钱枫却硬凑到皇上面前,“皇上不说清楚,我就臭死皇上!” 老太监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死命拉着钱枫,要将他给拉出去,嘴里还恶狠狠地嚷道:“大胆草民!竟然敢口出恶言,想臭死皇上,你……你……长了熊心豹子胆不是?皇上,你赶紧下令吧,老奴喊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朝外吼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 皇上话音一落,几位高手便冲了过来,将钱枫往外拖。钱枫扭头看着皇上喊道:“你真要砍我的头?你……你这不是昏君么,话都还没说清楚呢!我倒是想臭死你,可是你有这么容易被臭死么?大胖到底犯了什么死罪,你给我说清楚!” 钱枫在想,哪怕死也要死个明白,大胖肯定是被冤枉的,难道他也要这般莫名其妙地被砍头?他见势双手死死抓住一个小石狮子的头,任由那些人生拉硬拽他都不放手,嘴里不停地喊道:“皇上,倘若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忘恩负义,滥杀无辜!” 老太监朝钱枫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你娘的,死到临头了不求饶,竟然还有力气骂皇上,你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你们几个快把他拖下去斩了呀!” 几位高手刚才是没真动手,现在见老太监这么一嚷,他们用力一拉,钱枫那双手就再也抱不住小石狮子了。钱枫被他们在地上拖着前行,后背磨得生疼生疼。 眼见着钱枫被几位高手拖到十几丈远的地方去了,皇上站在小阁院门口吼道:“混账!朕让你们将他拖下去洗个澡,谁让你们虐待他了?” “啥?”老太监吓得双腿一软,“皇……皇上,不是将他拉下去斩了么?” “朕什么时候说要斩他了?你敢假传圣旨,看来是你想被斩了吧?”皇上一吼完就进屋去继续看书。 老太监吓得身子晃了晃,一下昏倒在钱枫的身上。 钱枫将老太监往边上一推,“死太监,你快压死我了!” 几位高手忙乎起来,其中两人扶着老太监去旁边小屋子里躺着,还有两人将钱枫叉下去洗澡。 钱枫被叉到一处小院子,这里大概是太监们住的地方。一群小太监听几位高手的吩咐,便烧水的去烧水,找衣裳的找衣裳。钱枫身上又脏又臭,衣裳简直不堪入目了。 钱枫暗想,他在死牢里才呆四个时辰就这样,倘若呆上十日八日的,怕是已经死过去了。而贾大胖这时肯定也是关在死牢里的,还有他的婆娘和孩子,大概也被关在其他的牢里,他们是怎么熬过这些日子的? 皇上既然不斩了他,那他就还有机会和皇上说话,无论如何,他都要救贾大胖一命! 这时钱枫在浴桶里泡着,一位小太监笑嘻嘻地走过来,“你是被皇上点了名要当太监的么?小的给你搓搓澡吧。” 小太监拿着搓澡巾就过来了,钱枫吓得捂住下|身,急道:“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搓澡!” 小太监被惊得怔住了,只好站在那儿傻笑着。 钱枫知道这位小太监是想讨好他,便朝他笑了笑,问道:“小兄弟,你在这儿干几年了?” 小太监连忙示好地点头哈腰,笑道:“大哥,小的叫小春子,今年十五岁,在这里已经干两年了,只是还没干出啥名堂来,整日被……” 他谨慎地放低声音说:“整日被那些老太监们打骂,这日子过得可苦了。” “哦?那些老太监确实可恶!刚才有一位老太监被皇上吓晕过去了,要是被吓死了才好呢。”钱枫边搓着身子边说。 小春子听得两眼冒光,“大哥是说皇上身边的冯公公吓晕过去了?甚好甚好,那他这几日肯定没力气打骂小的了。” 钱枫用巾子仔细遮住自己的下面,免得没根的小春子瞧见了心生嫉妒,然后他再朝小春子招招手,小春子便走过来凑近了。 “小春子,刚才我脱衣裳的时候你也瞧见了,我带着好些金银呢,等会儿我给你一锭三两的黄金!” 小春子张大了嘴,感觉这惊喜来得有些不真实,“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钱枫伸手将小春子张大的嘴一捏,他的嘴便闭上了。 “小春子,这钱可不是白拿的,我问你几句话,你要实话实说!” 小春子鸡啄米般点头道:“大哥,你问吧,你问啥小的就答啥,绝不含糊!” 钱枫见门都关得紧紧的,即便有人偷听,他小点声音人家也是听不清楚的,便低声耳语道:“皇上身边有个贾大胖,你听说过么?” 小春子吓了好一大跳,皇上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妄议此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可是他刚才已经答应了钱枫,又不好反悔,只好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钱枫知道小春子的苦衷,说:“你放心,你将此事告诉我,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皇上是我的好哥们,他特赐我来洗澡,以后你有点啥事,我还能罩着你!” 小春子又惊又喜,直点头。 “贾大胖到底犯了什么死罪?皇上知道我和贾大胖以前有点交情,他怕我伤心,死活不肯告诉我。其实我和贾大胖那点交情算不了什么,我就是好奇,他以前可是皇上手下的红人,为人也老实,做事勤勤恳恳,怎么可能犯死罪呢?” 钱枫细瞧着小春子那双眼睛,只这么一瞧,他就知道小春子知道底细。 小春子紧张得颤着嗓子说:“贾大人……不……贾大胖给皇上献一位美人,没想到这位美人第一回给皇上侍寝时就取她头上细长的银钗要刺杀皇上,幸好皇上反应快,才没让她得手。她招供说,这是贾大胖让她刺杀皇上的!这事当时宫里的人都知道,不过皇上下令了,谁敢说出去谁就掉脑脑袋,大哥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钱枫听傻了,懵懵懂懂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自己也要保命不是?” 贾大胖怎么可能命一位女子刺杀皇上呢,皇上竟然相信了,还要砍贾大胖的脑袋,皇上长的是猪脑子吧?他怎么不砍掉自己的脑袋,昏君! 钱枫越想越气,喘了好一阵粗气,又问:“小春子,贾大胖干嘛要给皇上献美人,官员可以随便给皇上献女人么?” 小春子摇头,“先皇在世时都是每隔三年一次大选,每回都选出五十位美人进宫,根本不需官员给皇上进献美人。新皇登基后,他取消了三年一次的大选,后宫里只有六位嫔妃,大臣们觉得皇上身边的女人太少了,就有人琢磨着给皇上进献美人。很多人都是把自己的女儿或孙女献出来,皇上一个都没要。皇上说……说他只要平民家的女子,结果贾大胖很快就为皇上找来了那位刺杀皇上的女人。” 钱枫蹙眉思索着,觉得贾大胖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贾大胖在京城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怎么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一位平民家的美人? 或许就是那些大臣们设计害的贾大胖,他们见自家的女儿或孙女被皇上拒绝了,自然也不想贾大胖因进献美人而得皇上的亲近。 皇上不仔细让人审理此案,却封锁消息,还要速速处决给贾大胖,这是什么道理?皇上看上去没那么昏庸呀,他是不是在皇宫吃多了大鱼大肉,把脑子吃坏了! 钱枫气得噌的一下起身,巾子顿时掉落在水中。小春子“啊”的惊叫一声,慌忙捂住眼睛,“大哥,你……你的……” 钱枫赶紧又坐回浴桶,“你叫什么叫,没见过呀?你这是嫉妒,还是害怕?快,把我的衣裳拿过来!” 小春子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摸索着钱枫的衣裳,然后拿过来给钱枫。 钱枫掏出一个金锭子往小春子手心上一放,小春子立马放下了另一只手,双手捧着金锭子,乐得满脸开花。“大哥,三两黄金可以买好些东西呢,还可以够我爹娘两年的花销!” 钱枫擦干身上的水要穿衣裳时,小春子搂来一身太监服给钱枫,“大哥,你穿这身吧,你那衣裳太臭了。” 钱枫乖乖地穿上了,太监服就太监服吧,再一身臭的话,皇上又不肯好好跟他说话了。   ☆、第98章 这个蠢货 待钱枫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了太监服,往镜前一站,妥妥的太监总管范儿。可是,现在皇上却不肯见他了。 有一位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让他在这个院子里住着,三日后皇上才会见他。 钱枫明白了,皇上是怕他干扰贾大胖的事,想将贾大胖行刑后再与钱枫相见。钱枫暴跳如雷,他是来救贾大胖的,不是来给贾大胖收尸的!这个死皇帝,昏君!昏君! 可是这么多高手守着他,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这个院子里看着一堆太监进进出出。 钱枫只好静下来想办法,用钱笼络这些太监们去打探消息,可是打探来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含金量,不需打探也知道,三日后上午贾大胖就要被行刑,皇上肯定等到三日后的中午才会让钱枫出这个院子。 钱枫再让太监们帮忙偷偷带他去找皇上,太监们都吓得下跪求饶,掉脑袋的事他们真的不敢做。 钱枫郁闷踌躇,硬生生在这里等了一夜又一日。 到了第二日夜里,钱枫再也等不下去了,眼见着明日贾大胖就要被砍头,到时候他有何面目去见惠儿和贾殷山,回家后如何向石榴交待?贾大胖头脑简单但为人率真善良,他是钱枫想当一辈子的朋友。 钱枫想着想着就流起眼泪来,心揪得生疼,如万箭穿心般难受,难道他真的只能这么等下去么? 这时小春子当差回来,和钱枫坐着一起吃饭。他见钱枫一会儿抹泪一会儿怒火冲天的样子,饭才吃两口便把碗都给扔出去了,这是随时有可能将这屋顶给掀掉的架式啊。 小春子讪讪笑道:“大哥,你不是说你和皇上是好哥们么,皇上为何不肯见你?” 钱枫焦躁地说:“皇上怕我跟他吵架,躲着我呢,皇上今夜会歇在何处?” 小春子摇头,“小的不知皇上今夜去哪个宫里歇夜,不过……今日是月圆之日,皇上很有可能会去皇后那里,你不会是想夜闯皇后的寝殿去找皇上吧?这万万使不得啊,门外那几位可都是顶尖高手,一只手就能把你的骨头给捏碎,你可别被他们误伤了!” “皇上和皇后可以享受夫妻之欢,可我为了来京城,已经离家近二十日了,我的婆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夜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皇上!”钱枫突然起身,跑到旁边一间烧茶水的屋子里。 他从灶下揪起一把丛松放进火炉里点燃,小春子惊道:“大哥,你……你想要纵火烧房子?” 钱枫绷着脸道:“对,你找人去告诉皇上,他要是不见我,我就纵火!” “大哥,不行啊,你这一纵火,怕是皇上更不想见你了,直接将你打入死牢!” 小春子正欲出去喊人救火,钱枫一把抓住他,“你我相识一场,我待你不薄吧?你快去找皇上,就说他要是再不见我,我纵火烧房子后不需等他将我打入大牢,我直接把自己烧死得了!” “啊?大哥你……” 钱枫推了小春子一把,“快去!” 钱枫一边纵火一边大喊着,把人全都给叫了出来,他可不想烧死无辜之人。 小春子双腿发软地跑出去找皇上,嘴里还嚷道:“你们都去找皇上,否则大哥要烧房子,还要烧死他自己,快!快!” 待几位高手进来抓钱枫时,钱枫已经点了火,火苗一沾布帘,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就窜上房梁了。 钱枫冲他们喊道:“你们不用抓我了,反正我打算葬身火海了!” 钱枫才不想死呢,开始他确实是站在房子中间,看似是被火包围着,当他见那些人慌忙去大缸里打水来灭火时,他已经趁乱跑到小院子后面,翻过院墙,然后躲到一块石头后面等着皇上。 皇上此时正在和皇后卿卿我我,衣裳已经脱了一半。就在这时,外面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说钱枫要见皇上,倘若见不着皇上,他就纵火烧房子,还要烧死他自己,这时火已经开始烧起来了! 皇上气得骂道:“这个蠢货!” 皇后吓得急三忙四为皇上穿好衣裳,“皇上,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皇上之前为何不杀了他?” 皇上没心思和她说这些,只是冲那些太监吼道:“快去救火!人也要救出来!他要是烧死了,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朕!” 皇后双手一滞,暗道,那个人想死,那就让他被烧死呗,皇上干嘛还要让人去救他? 皇上见皇后傻愣着,宫女们也都一个个惊慌失措的,他只好自己穿上鞋子,跟在太监们后面跑着。他一路跑一路想,钱枫真的会见不着他就要烧死自己,他会这般不惜命?这可不像他啊! 皇上忽然不跑了,知道自己上当了,钱枫怎么舍得死呢?他敢骗朕,死罪死罪! 这时钱枫忽然窜到了皇上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道:“草民该死,草民……” 皇上低头看着钱枫,猛地踢了他一脚,“那你怎么还不去死,不是要把自己烧死么?” 钱枫揉了揉被皇上踢痛的腿,“皇上,草民不出此策,皇上怎么会见草民?” “朕不想再听‘草民’两个字了,你把烧房子当做儿戏,还要烧死你自己来威胁朕,你犯了死罪你知不知道?明日上午你和贾大胖一起上刑场吧,朕去给你们俩收尸!” “皇上,你要真是很想杀人,那就砍我的头吧,留下大胖好么?大胖怎么可能犯死罪,皇上你动脑子好好想一想成不成,你滥杀无辜还能睡得着觉么?这可是昏君之所为,你要当明君,不能做昏君啊,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好好审理大胖的案子,不要把人命当草芥!” 钱枫磕着头,还一口一个昏君的,皇上简直要被他气得吐血,他捂住心口,朝身后的人嚷道:“快,将他打入死牢,和贾大胖关在一起!” “啊?皇上!皇上你……”钱枫起身来拽皇上的衣角,却被几个人冲上来将他拖了下去。 皇上见那头的火已经被浇灭了,来人禀报说没有伤亡,当时钱枫纵火时就已经让人全都跑出去了。 皇上气得胸口闷、心尖疼,又返回到皇后的寝宫里来。 “皇上,你怎么了,那个人烧死了么?”皇后跑上来问。 皇上摆手道:“那个蠢货没烧死自己,不过朕已经让人将他抓去死牢了。” 皇后忙给皇上揉着心口,“皇上,你别生气,为这么一位下贱草民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皇上喘着气说:“贾大胖是蠢货,他更是蠢货,朕怎么能被两个蠢货气成这样?熄灯,就寝!” 半个时辰后,钱枫被拖到了死牢,他终于和贾大胖见面了! 他不仅见到了贾大胖,还见到了惠儿和小殷山,原来他们一家三口是关在一起的。贾大胖见是钱枫来了,先是扑上去大哭了一阵,然后才问钱枫怎么来京城了。 钱枫便把自己的遭遇都跟贾大胖说了。贾大胖和惠儿听说钱枫竟然在皇宫里纵火烧太监住的房子,他这简直是不想活了呀,难怪会被打入死牢呢! 钱枫见贾大胖和惠儿、小殷山的衣裳都不脏,再仔细一闻,也不臭,这时他才放眼环顾这间死牢。 “大胖,这里的死牢可比六扇门那里的死牢要干净得多,前日我在那边差点被臭气给熏死了,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这里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死牢,有桌椅有油灯,哟,竟然还有床!”钱枫跑上去坐了坐,“挺舒服的嘛。” 贾大胖一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过来并排坐下,叹道:“或许皇上不想让我在死之前受太多苦吧。” 他看着自己的妻儿,再看着钱枫,忽然又泣不成声,“钱枫,我才当几个月的二品官,惠儿和殷山跟着我没享到福,却要跟着我一起去受死。他们是我的妻儿,受牵连也就罢了,如今又害得你也被关进来了,我这是作孽啊,你跟着我们一起死了,石榴和多多在家里怎么办?” 贾大胖哭得一声比一声惨烈,惠儿也是泪流满面,幸好小殷山还是小娃儿不懂事,此时在呼呼大睡,啥都不知道。 钱枫被他们哭得也红了眼眶,特别是想到石榴和多多,他就不想死。可是已经打入死牢了,真的能不死么? “好了好了,大胖,咱们大老爷们哭啥?” 贾大胖一头倒在钱枫的怀里,“都死到临头了,能不哭么?” 钱枫将他推开,他可不喜欢男人往他怀里钻,“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啊!” “钱枫,你别异想天开了,这是死牢,能往哪里逃?只能往死里逃了!”贾大胖沉沉的身子又往钱枫的怀里倒。 钱枫再次将他推开,爬到床底下看有没有什么出口,再来到铁窗前拼命摇晃。 过了一会儿,一位狱卒端来饭菜,有酒有菜有肉,几碗米饭还是香喷喷的。 贾大胖招呼着钱枫,“这是最后的晚餐,咱们赶紧吃了,再喝上几杯,明日好上路了!” 钱枫却一下将狱卒扑倒,抢下他怀里的钥匙,这是一大串钥匙,上面挂着上百个,又没有任何标记。钱枫压着狱卒,厉声问道:“哪个钥匙是开外面的第一重门,哪个是开第二重门,你快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要了你的小命!” 这时贾大胖也冲了过来,一下压在了狱卒的肚子上。 “啊!啊!……”狱卒疼得龇牙咧嘴,“你们快把我给压死了,大爷!两位大爷!你们出了两重门也没用,外面全都是重兵把守,皇上压根没打算让你们从那儿出去。” “废话!”钱枫掌了他一个嘴巴子,“爷当然知道皇上不想让我们出去,所以我们才要逃啊!” “哎哟,爷啊,你别打我,我话还没说完呢。皇上昨日派人给我送了密信,今夜凌晨送这位大爷一家三口从暗门出去的,没想到今夜又把你给关进来了。我当然要听皇上的,凌晨送他们一家三口走,但你还得关在这儿。” “真的?”贾大胖和钱枫一齐惊喜地喊叫出来,“皇上不杀我们了?” 狱卒好奇地看着钱枫,“你跟着高兴啥?是不杀他们三个,没说不杀你呀,谁知道你怎么也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了。” 钱枫呆了,“你的意思是……送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我还得继续关在这儿,明日上午会被押送到法场?” 狱卒点头,“应该……应该是这样的。” 钱枫看着贾大胖,贾大胖也看着他,这是在闹什么呀,本来要死的人不死,来救人的人倒要死了! 狱卒趁他们在发怔,他赶紧爬起来打开铁门跑了出去,然后再锁上门,对贾大胖说:“你们一家子吃饱点,夜里还要走好些路呢。” 他说完瞅了一眼一脸凶煞的钱枫,跑了。 贾大胖拉着钱枫坐下吃饭,还为他斟上酒,哽咽地说:“钱枫,你放心,要走一起走,否则一个都不走,我们不可能留下你一人在这儿,即便我们跑出去了,如此苟活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痛快。其实这些日子我在牢里也想通了,我来这世上一遭,也没算白活,能为皇上效劳,当了几个月的朝廷大臣,此生已足矣!” 惠儿也过来举杯,说:“是啊,我们关了这么些日子,心里早做好了死的准备。钱枫,反倒是你,来这一趟受了大惊吓,来,我和大胖向你赔罪。” 钱枫和他们俩一一碰杯,笑着说:“行,我们以前是挚友,现在是狱友,到时候上了断头台,那就是……冥友了,哈哈!” 其实他心里在想,他们俩还有小殷山呢,今夜如何都得让他们一家子先走。至于自己,皇上应该不会杀他。 皇上倘若真有这般狠心,就不可能让贾大胖一家逃出去了。唉,他冤枉皇上了,皇上不是昏君,皇上这么做只是为了给那些大臣们看,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喝了杯里的酒,钱枫取下手腕上的两串红豆手链,“大嫂,这是石榴让我送给你和殷山的。”   ☆、第99章 石榴的天赋 眼见着快要到凌晨了,钱枫还在和贾大胖说说笑笑,描绘着他在桃花村说书的热闹场面,还有他和石榴当掌柜的各种趣事,以及想办学堂的事。 贾大胖苦笑道:“咱们明日就要被砍头了,你这办学堂的事只能黄了。” 惠儿也深深地叹了一气,感慨道:“真是可惜了,办学堂是多么荣耀的事啊,而且我还知道有一位女子能当教书先生,她博学多才,听说当年她在女子学堂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女呢。大胖,她就住在咱家隔壁,她的相公以前是刑部的六品官,只是他才三十出头就得病去了,留下他的娘子和两个孩子孤苦地过日子。” “啊?”贾大胖惊道,“你说的是那个……那个麻脸寡妇?” 惠儿朝他瞪眼,“什么麻脸寡妇,人家虽然貌不惊人,但才情过人,你们男人不要只盯着人家的脸看!” 贾大胖赔笑道:“是是是,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钱枫他为了来找我们,结果他要把命给搭进去了。” 钱枫趁机说:“皇上放你们一家子走,你们就别跟着我送死了。大胖,你我好哥们一场,你能答应我两件事么?” 贾大胖懵懂地看着钱枫,他能帮得了钱枫什么呢?他所能做的只有义气地陪他一起死呀。 这时大牢忽然有些亮光,应该是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钱枫急道:“大胖,你和大嫂孩子赶紧走吧,回到殷山镇帮我办学堂,不要让我留下遗憾,还有……帮我好好照顾石榴和多多。倘若这两件事你都不能帮我做到,你就枉为我最好的朋友了!” 贾大胖慌了,“钱枫,这不行啊,我们不能丢下你在这里呀!” 那位狱卒举着火把过来了,还带着两位扛着一个箱子的小卒。他打开了铁门,然后来到墙边用力一推,一道暗门就被推开了。 钱枫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机关可比他家地窖的机关还要高明许多,倘若他还能走出这座监牢,他也要在家里多弄几道这样的机关出来。 狱卒招呼着贾大胖,“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啊,这一箱百两黄金是皇上赐给你的,够你们过一辈子的了,快!” 贾大胖却坐在那儿不起身,鼓着他的大肥脸说:“你替我给皇上谢恩吧,我们不走了,我不能丢下我的兄弟,他要是被砍了头,我们这一家子也过不下去了,要死一起死!” 钱枫赶紧推着惠儿,“大嫂,你快抱着孩子走,难不成大胖还能连婆娘和孩子都不要,快走快走!” 惠儿却学着贾大胖口气说:“要死一起死!” 钱枫直跺脚,“石榴和多多还在家里等着我呢,你们帮我给她带个话也好啊,她会急出病来的!” 惠儿泪花闪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位狱卒却大笑了起来,“哎哟,我平时见过的都是抢着逃命,哪怕是夫妻也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抢得打破头,你们这叫什么事啊。皇上刚才又下了一道密令,让你们四人一起走,没说要砍谁的头呀,你们都这么想死啊?” “什么?”钱枫一下窜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狱卒挑眉道:“你刚才想抢我的钥匙,还打了我一顿,我巴不得你出不去呢,可是皇命在身,我有那个胆敢私自放人么?快走快走,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贾大胖一下扑了过来,搂着钱枫又蹦又跳。钱枫欢喜道:“咱们赶紧走吧,要是皇上突然后悔了,就真的要完蛋了!” 惠儿赶紧收拾东西,然后抱着孩子跟在狱卒身后。 从暗门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暗道,要不是有火把照着,走在这黑漆漆的暗道里不被吓死,也要撞墙而死。钱枫这才明白为什么贾大胖呆的这间牢不脏不臭还有床睡了,这里肯定是历代皇帝用来救人的地方。 说不定历史上记载的那些被皇帝砍了头的人,还真有被偷偷放出去的。就像贾大胖的事情一样,皇上找个死牢犯以贾大胖的名义被砍头,此事就算了结了。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出了暗道。暗道是通向一片树林,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狱卒让两位小卒把一箱黄金抬上马车,就带着他们调头走了。走出一步,他忽然回头对钱枫说:“这箱黄金可没你的份,皇上是赐给他们一家子的。” 钱枫笑道:“我知道,我不贪财。” 待他们一走,钱枫才想起来,他落在太监小院子里的衣裳里还有几锭金子呢,被他放的火一烧,估摸着已经烧成黄金水了。唉,就算是破财消灾了吧。 贾大胖扶着惠儿上了马车,钱枫去前面坐着,既然没有车夫,只能他来赶了。“大胖,皇上还挺大方,送了一匹好马!” 贾大胖感觉像做梦似的,笑得满脸红光,“没想到咱们还能活着出来,真是万幸啊万幸!难怪皇上会给小仁儿赐名为殷山,或许这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钱枫,我和惠儿、殷山以后就跟着你去殷山镇混了。” 钱枫挥鞭赶着车,意气风发地说:“好啊,咱们一起办学堂,一起做买卖,比邻而居,可比你当什么朝廷大官要强!” 贾大胖愧疚地笑了笑,“我要是早知道这个理就不会有此一遭了,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向皇上进献的那个姑娘是我在家门口遇上的。你说哪有那么巧的事,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怎么可能在我家门口乞讨呢,她要是真没个人依靠,早被恶人抓去青楼卖了。肯定是有人害我,故意让那位姑娘在我家门口晃荡,幸好她没伤到皇上,否则我真是罪不可赦了。” “嗯,你现在知道你不适合混官场了吧?皇上肯定也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才放你出来。你也不必内疚,此事已经过去了,指不定皇上也知道是谁陷害你的,他自然会处置奸佞小人。对了,我们得先去一家客栈,我来的时候曲大人找了一位差役跟随我,可不能落下了他。” 钱枫赶着马车向客栈的方向奔去。 贾大胖有些担心,“我们会不会被人发现?” 惠儿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还没亮,应该没事。咱们还要去找那位邻居,钱枫不是想请一位女教书先生么?说不定人家愿意带着两个孩子跟咱们一起走呢,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里过得也不如意,还经常受嘲笑被欺负,倘若她去当教书先生至少能挣钱养活孩子。” 钱枫觉得惠儿说的有理,他们就先来到客栈,将那位跟随来的差役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再去贾大胖的家附近找那位麻脸寡妇。 这位麻脸寡妇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见贾大胖和惠儿来找她,她立马喊起两个孩子,随意地收拾一些东西就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其实她家现在穷得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了,确实没啥可收拾的。 麻脸寡妇拉着一儿一女和惠儿一起上了差役赶的那辆马车,贾大胖抱着殷山坐在钱枫赶的车上。 当马车经过贾大胖的家门口时,贾大胖忍不住伸出头瞅了瞅,只见自家大门已经封上了条,还有两位打瞌睡的兵士守着,附近的邻居或许都以为他们一家子遭了大难,家也被抄干净了吧。其实他家里还真没什么东西可抄的,也就是皇上赏赐的一些布匹和一箱银子。 惠儿却没有伸头去看,她一点儿也不留恋这里,在这里过的几个月她一直担惊受怕,总是担心贾大胖在朝上会说错话办错事,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她坐在马车里和麻脸寡妇聊着这些日子她一家人在大牢里是如何度过的,又细说了钱枫在殷山镇做的几件大事,还说她去当教书先生钱枫肯定不会亏待她,会给她丰厚的银两让她养孩子,让他们一家过得富足。 麻脸寡妇以前与惠儿接触过几次,知道惠儿心肠好,是不会骗她的,她一个寡妇和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没什么值得可骗的,所以她相信惠儿的话,只待去乡下过安宁的生活。 在路上赶了十几日,大家虽累,但都十分开心,能一个都不落地回来,还多带来三个人,他们怎能不开心。在路上相处这么久,他们和麻脸寡妇一家三口也混熟了,大家叫麻脸寡妇为冬梅姐。冬梅姐的儿子叫大轩,女儿叫玉儿。 石榴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还不满四十日,她知道钱枫不会这么快回来,但她仍然每日在门口翘首等待一个多时辰。 看着墙上被她画出的一道道横线,她每日都数好多遍,总希望能快点数出六十道来。 这一日早上,她和川儿带着孩子们去了桃花村的饭馆里,先是忙活了一阵卖早餐,然后她就把椅子往外搬,足足摆出了三排。 川儿知道石榴想钱枫了,说:“姐姐,钱枫大哥他……还没回来,你把椅子摆出来作甚?这里又没有别人会说书,你这样只会更想念他牵挂他,多难受啊。这日子还没到,你别着急,他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石榴趴在钱枫平时说书的那张桌子上叹气,脑海里全是钱枫说书时精神抖擞的模样,她想念他,都快想得魔怔了。 想着想着,她忽然站直了,拿起木板拍了拍,“今日我来给大伙儿们说书!” 川儿偷笑,扯了扯石榴的袖子,“姐姐,你小声点,让人家听到了还以为你真的会说书呢。” 石榴又拍了拍桌子,“川儿,我真的会!虽然没有钱枫说得那么顺溜,但好些故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呢。” 这时还真有几位客人坐了下来,他们老远听到石榴嚷着会说书,就跑过来坐下了。他们见石榴长得眉目如画,模样十分动人,竟然还会说书,真是稀罕,难怪皇上会题词“山美水美人更美”,这当真是名副其实呀! 川儿见客人越来越多,三排椅子已经坐不下了,后面又围了好几圈人站着等,她紧张地小声问:“姐姐,这可怎么办?” 其实石榴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过一想到钱枫说书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姿态,她也学着挺直了腰板,暗地里给自己打气。 呼吸稍稍均匀了后,她朝川儿眨眨眼,然后敞开着喉咙说:“大家给我来点掌声吧,这样我会说得更精彩!” 川儿扑哧一笑,石榴这口气像极了钱枫。 大家都很给面子,拼命地鼓掌,还吹口哨欢呼。 其他几个铺子里的人听说石榴要说书,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石伢子和铃儿收拾好了自己家的客栈也赶过来了。田老家和林氏这些日子都是半上午过来帮忙洗菜切菜,午时帮着给客人端菜上桌。 这时他们赶过来准备帮忙,却见石榴摆开了大阵势要说书,他们也都跟着兴奋,脸上像打了鸡血似的通红通红,还不眨眼地盯着石榴,等她开口。 见自己的蠢女儿生出息了,不仅会做买卖挣钱,还会说书,他们当父母的觉得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啊!不过他们还是有些担心,石榴真的会说书么,可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笑话来。 石榴清了清嗓子,用木板在桌上狠狠一拍,然后开口道:“今日我就来一段‘三打白骨精’!” 大家齐道一声,“好!”接着又是一阵响亮的掌声。 石榴嘿嘿笑了笑,鼓足了劲,“话说这个白骨精可是……可是奸险得很,她本身是个满身白骨的人啊,长得又丑又吓人,根本没法见人,可她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美貌村姑!她提着一篮子斋饭,故意与唐僧师徒们相遇,其实她就是想抓唐僧吃他的肉,这样就能长生不老了。那个蠢蛋肥猪八戒,就知道吃吃吃,一看见饭菜就走不动路,根本不识得眼前的村姑是妖精,还好有个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一棒子将那个白骨精给打死了。可是那个呆子唐僧不但不夸赞他的徒弟,还赌气不吃饭!……” 石榴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所有人都心无旁鹜地听着,都讨厌白骨精,也气唐僧冤枉了孙悟空,一听到猪八戒他们就发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大家还在听得津津有味,想知道唐僧把孙悟空赶走后有没有后悔,会不会去把孙悟空给找回来。 这时,不远处有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钱枫思念心切,巴不得立马看到石榴。他跳下马车发疯地往这边跑,却见到他家饭馆前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他是既好奇又纳闷,他没来说书,还会有谁能有如此大的号召力招集这么多人,这场面都快超过他说书的时候了!   ☆、第100章 二哥哥 钱枫挤进人群,见石榴站在桌前有模有样地说书。本来他想激动地跑上前扑住石榴,介于这么多人在听书,他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那份激动。 倘若他扰了大家听书的兴致,大家冲上来揍他一顿,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贾大胖和惠儿及冬梅姐一家子还跟在后面看热闹呢。 钱枫就站在那儿骄傲地欣赏着得了他真传的石榴,贾大胖抱着殷山和惠儿挤进来时,差点惊呼出来,石榴会说书?这也太让他们吃惊了!冬梅姐一家也凑过来了,他们也大开了眼界,小小的桃花村竟然有这般女子,不仅容貌惊人,还有如此胆量摆桌说书,简直比京城那些女学生还要有魄力! 石榴并未注意到他们,还在那儿抑扬顿挫地说书,开始她每讲一个情节还会想象着钱枫是如何做的,她就有意模仿,后来她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完全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往故事里添油加醋,一个简单的故事,她硬是加了许多精彩的料。 她不仅手势与站姿都很到位,还特别会模仿动物的声音,这本来就是她的长项嘛。讲到八戒说话时,她就学猪的声音说话,粗憨可爱,讲到孙悟空的时候,她又机灵耍怪起来,还一蹦一跳的,惹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钱枫实在忍不住,也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特别,石榴耳朵灵敏,一下就感觉到异样,她双眼往钱枫这儿一扫,顿时身子一僵,脸色赤红,感觉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 钱枫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朝她眨眨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可是石榴激动得已经不会继续了,一下飞奔了过来,“钱枫……相公!相公!你回来啦!” 所有人都看向钱枫,见石榴就那么毫不顾忌地往钱枫身上扑。 石榴兴奋地忘掉了一切,钱枫却不好意思起来,在大众广庭之下抱自己的婆娘他还是会脸红的。 钱枫抱着石榴拍拍她的背,哄着她说:“大家都等着你说书呢。” 石榴嘿嘿憨笑,这时她头一抬,才发现贾大胖和惠儿、殷山,她又一下扑到惠儿的身上,“大嫂,你和大胖大哥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在朝廷当大官么?” 钱枫赶紧嘱咐她,“嘘……你别瞎说,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什么贾大胖,他就是一个和大胖长得像的村夫,或许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呢。” “啊?”石榴打量着一直在旁发笑的贾大胖,这个钱枫是在说笑吧,这不是贾大胖是谁,莫非她见鬼了! 钱枫催道:“你快去说书吧!” 所有人都急切地催道:“是啊,快过来说书吧,我们都等不及了!你相公和朋友们就站在那儿又跑不了,快点嘛!” 石榴笑嘻嘻地跑上台,现在有钱枫在听着,她更要好好发挥了。她向来是胆大之人,不会因为有钱枫和贾大胖一家在听着就紧张,反倒是有他们来助阵,她的灵感更是如泉水般阵阵涌来。 这正是她大显身手的机会呢! 事后,大家都听得意犹未尽,说明日还要来听石榴说书,每人往桌上放了几文钱。本来石榴是闹着玩的,可没打算收钱,但是客人们愿意给,她就收下了。客人们各自寻店吃午饭,钱枫和贾大胖一家、石伢子一家全拥上来,帮石榴数钱,看这一上午挣了多少钱。 石伢子把钱都串起来,欢呼道:“我姐真能干,一个多时辰就挣了两百多文钱呢!” 钱枫从川儿手里接过他的儿子多多,在旁边讪讪笑道:“比我说书时挣得多。” 石榴谦虚地笑着,过来挽钱枫的胳膊,“走,咱们赶紧进去,我让厨房里给你们开小灶!大胖大哥、大嫂,快进来!” 钱枫再朝冬梅姐一家招招手,让他们都跟着进来。 石伢子和铃儿及田老爹、林氏就不凑热闹了,帮着去招待吃饭的客人。 石榴带着大家坐进一间单独的小屋子,石榴先是看着钱枫傻笑,平时想着他要是回来了,她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现在钱枫真的回来了,她除了开心地傻笑,却不知该说啥了。 她就和惠儿坐在一起,问她怎么有空来桃花村玩。惠儿小声地将贾大胖差点被砍头的事说了,这时石榴才知道钱枫也蹲了大牢,吓呆了。 钱枫还将冬梅姐一家人介绍给石榴,石榴是个好客之人,听说冬梅姐上过学堂,十分有才学,吃这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和冬梅姐母子三人混熟了。 吃过午饭,贾大胖带着惠儿和孩子及冬梅姐母子三人去桃花村玩,石榴和钱枫在店里琢磨着如何安排这些人。 贾大胖一家可以暂时跟他们住在钱家村的三层小楼里,但冬梅姐一家可不好一起住的。 石榴突发奇想,说:“让冬梅姐和她的一对儿女住我的娘家吧!石伢子和铃儿有自己的新院子,我爹娘单独住一个院子还闷得慌呢,有冬梅姐一家子作伴也挺好。待咱们盖好了两座学堂,冬梅姐去女子学堂当教书先生,她的儿女也可以分别在两座学堂里读书!” 钱枫趁周围没人偷偷亲了石榴一口,笑道:“好,就这么办,等会儿你去跟爹娘好好商量一下。” 可是他怀里的多多不乐意了,爹爹只亲娘不亲他,他双手挥舞着,抓住钱枫的头发,伸着脑袋往上窜。钱枫乐得不行,狠狠亲了多多一口,“乖儿子,爹爹背着你出去玩会儿。石榴,你跟我出来看看,皇上给我们的马车可以坐得下五六个人呢!” 钱枫背着多多出来看马车,石榴跑过来跳上马车坐着,“哟,这匹马瞧着比你买的那匹还要壮实,以后咱们无论去哪儿都方便了,有马车可以坐了。” 那位跟着钱枫一起去京城的差役在路上就下车回县里了,那辆马车的马是钱枫的,但车是曲大人的,不过那位差役说曲大人之前说过,这车是送给钱枫的。 钱枫也抱着多多跨上马车坐着,说:“这两辆马车到时候让大胖挑一辆,你可不要跟他们抢好的哦。对了,皇上赏了大胖一家百两黄金,大胖打算拿出五两黄金盖一座小院子,他们只是暂时住在咱们家,以后他们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可是咱家旁边已经没有地方盖了。还有,两座学堂也得选好地方盖才行,既要方便孩子们上学,还得位置好,大家都讲究风水,位置不好的话都没人肯来上学了。” 石榴依偎在钱枫的怀里,和多多一起搂着钱枫,感觉这日子真是美好极了,她陶醉地说:“真好,有相公陪着,还有这么多朋友可以在一起玩。就让大胖在桃花村盖院子吧,也在桃花村选个好地方盖学堂,你找张里正好好商量这事,说不定他同意让你在村后的那片桃花林附近开辟出几块好地方呢。” 钱枫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村后的桃花林?好啊,那绝对是个好地方,那儿清静,风景又好,我今晚上就去找张里正!” 石榴是越来越聪明了,钱枫又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石榴美美地笑着,说:“要是张里正同意了,以后这个桃花村就更热闹了。你想啊,以后每日清晨,咱们赶着马车,把钱家村想来读书的孩子们都捎上,一起来到桃花村。该上学堂的上学堂,该做买卖的做买卖,对了,咱们把客栈赁给大胖吧,他和大嫂也不能光在家里呆着呀,到时候咱们两家比邻做买卖,你和我还可以轮流说书。石头山就让青头大哥代管着,多给他一份工钱,种草药的事让二喜代管着,他跟你学了那么一些日子,已经比你更在行了,这段时日你不在,他把地里都打理得可好了,过几日就可以把草药收回家晒。” 钱枫点头,感觉这种日子确实安稳踏实,他展望着未来,喃喃说道:“好,以后大家闲的时候就凑在一起玩,忙的时候就各自做买卖和干活。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我们一点点变老,直到白发苍苍,到时候你还要亲热地喊我一声相公好不好?要喊得甜一些,就像上午你看到我时那样喊。” “好!”石榴嘿嘿笑着喊道,“相公!” “不够甜,再来一遍!” “相公!相公!相公!……” ※※※ 张里正见钱枫不仅把以前寂静的桃花村搞得一片热闹,还让整个殷山镇的农户都有了致富之道,如今钱枫要在桃花村后面的桃花林附近盖学堂,他又怎么会不同意。 他立马向县令曲大人禀报此事,几日过后,曲大人便回话了,只要钱枫不烧山作乱,不毁掉桃花林,他都会同意的。 接下来大家又有的忙了,钱枫和贾大胖忙着找人盖学堂,贾大胖还在学堂附近盖自家的小院子。惠儿拿些钱向石榴赁了客栈,客栈已经雇了伙计,她也没有多少事要做,她一边带孩子一边管着客栈,时不时坐在石榴家的饭馆前听石榴说书,这日子可比她在京城要惬意得多。 两个月后,两座学堂已经盖好了,贾大胖家的院子也盖好了,钱枫托人买了好几车的书籍,一切已准备妥当,就差孩子们来读书了。 凡是家里还算丰足的人家,都把家里的男孩子送来上学堂,钱枫见来的人还挺多,一下请了四位教书先生过来。 可是女子学堂的人却廖廖无几,除了冬梅姐自家的姑娘玉儿,还有两位镇上地主家的女儿,就没有别人了。冬梅姐来这里只教三位女学生,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差,后来她放下姿态,上门去各家当说客。 钱枫和石榴也到处当说客,说女娃儿读书有多好。以石榴的话来说就是,懂得道理多以后嫁人了就不会受男人欺负,闲暇时可以看看书,不会像平时那样一堆女人挤在一起没事就说别人的坏话,动不动就吵架闹事。 以钱枫的话来说,女人有才学与修养是一种美,远远胜过相貌之美。 经过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终于有一些人家愿意把女孩子送过来读书了,一个月过后,女子学堂里就坐下了十二位女学生。 钱枫觉得,按此势态发展下去,以后这女子学堂里的人还会越来越多。 这一日,葛桃花在家里煮着猪食,心里却烦闷得很。前些日子是钱枫和石榴不停在她耳朵讲道理,要她让已经有六岁的穗儿去读书,她当时觉得这一对夫妻简直太聒噪,她根本不愿听他们的,甚至一见到他们俩过来,她就躲。 可是听说女子学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和她要好的秋菊都打算把女儿送去读书,她有些犹豫了。 其实她真的觉得女孩子读书不好,怕穗儿读书了连嫁人都难。农户家谁愿意娶一个读过书的姑娘,怕姑娘嫁过去对着夫家的一家人讲道理,指手划脚,但却不会下地干活,这不是娶回去添乱么? 要想嫁到有钱的人家里去,不需要种田种地,可是那些男人也未必喜欢读过书的女人,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比他懂得还多,这样是会妨碍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有钱的男人不都是爱花天酒地找各种女人么?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就连婆婆杨氏也没发话,没劝她送穗儿去读书。可是一想到秋菊要送女儿去读书,她心里又不是滋味,不希望穗儿到时候比不过秋菊的女儿。 她闷闷地煮好了猪食,把猪都喂饱了后,就来找婆婆。 杨氏和钱柳儿蹲在墙角数鹅蛋,“柳儿,来,你跟娘一起数,一、二、三……” 葛桃花也蹲了过来,“娘,你在教柳儿数数呀,待柳儿有穗儿这么大了,你会送她去上学堂么?” 杨氏放下了手里的鹅蛋,嘴里噎了半晌,说:“我倒是不想让她去,可是等她长大了也是几年后的事,也说不准。再说了,我不想让她去,枫儿能同意?就怕到时候他和石榴会偷偷将柳儿抱上马车,我拦都拦不住!” 钱柳儿已经有一岁半了,会说几个字,她仰着小脸嘻嘻笑道:“二哥哥二、二哥哥二……” 杨氏戳她的脑门,“你说对了,你二哥哥就是二!” 钱柳儿平时最喜欢钱枫抱她玩了,一说到二哥哥她就开心,这时说得更欢了,“二哥哥二二、二哥哥二二……” 葛桃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后心里却叹了一气,看来真得让穗儿去上学了,因为柳儿势必是要上学的,她那个二哥哥不会放过她!   ☆、第101章 谈笑转眼间 日子过得幸福安稳,就会感觉岁月流逝得特别快,谈笑转眼间就是十八年后了。 这一年,钱枫三十九岁,石榴三十七岁,在这个古代,他们都到了要当爷爷奶奶的年纪了。不过他们俩都很显年轻,钱枫仍然意气风发,石榴也还是个美妇人,钱枫经常笑她是半老徐娘。 虽然他们俩心态成熟很多,毕竟儿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他们俩的性情却没什么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整日说说笑笑,偶尔还会像年轻时那般打闹。 这一日他们俩闹别扭了,石榴赌气不做饭也不吃饭,钱枫则带着儿子钱多多和女儿钱满满去厨房做了五菜一汤端上桌。他们三人不仅边吃边笑,还拿壶酒出来喝,划拳行酒令,吵吵闹闹的。 石榴气得跑过来将钱满满面前的一杯酒端起来一口闷,然后重重放下酒杯说:“你个姑娘家喝啥酒?” 钱满满却笑嘻嘻地朝她爹眨眼偷笑,然后一本正经地抬头对石榴说:“娘,你也是女人,你刚才不也喝酒了么?” 石榴叉着腰,“是啊,我喝了!我现在是有相公有儿有女的人,我喝不喝酒或是在饭桌上讲不讲规矩也没人在意。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没嫁人就学得一身臭毛病,以后谁敢娶你?当年我十八了都没人敢娶,最后还是你爹他……” 石榴忽然不说下去了,这一说岂不是在告诉女儿,越晚嫁越好,最后还能嫁个好男人。钱枫是个好男人么,她偷偷瞅了一眼他,心里暗笑。 钱满满一把将石榴拉着坐下,“娘,你今日是生爹和哥哥的气,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消消气嘛,来,我给你倒酒喝,这是爹和娘亲手酿的酒,这酒里全是你们俩浓浓的情意呢。” 石榴忍不住笑了一声,撇嘴道:“你个小姑娘说这种话,不害臊。” 钱满满脸上起了一抹红晕,羞羞答答。 这时钱多多呵呵笑着接话道:“娘,这也没啥好害臊的,你和爹亲嘴我都见过好几回了!” 在旁吃菜喝酒的钱枫听了一下呛咳了起来,险些喷了。石榴面红耳赤,揪起钱多多的耳朵,“你个臭小子,平时不好好读书,净瞎看什么。” “娘!娘!你别揪了,疼死我了。我哪有不好好读书,只是一直不想考科举,没那么认真去死记硬背罢了。” 钱多多给石榴夹菜,“娘,你别气了,多吃点。爹说得对,如今官场上乱着呢,全是贪赃*之事,那些当官里有几个是为老百姓着想的?都忙着往裤腰带里藏银子,咱家又不缺钱,我又何必往那个染缸里跳?” 石榴吃了口菜,再斜眼瞧着钱枫。见他得意地看着她发笑,石榴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你把他们俩惯的,多多不想走仕途也行,我也没想他当大官,要是真想去官场上混,有柳儿出面拉他一把就行了,不必非要考科举。何况大胖大哥以前入朝为官差点掉了脑袋,这事我还记得清楚着呢。可是这次会试怎么能不考呢,考出个好名次威风威风嘛,多多他不去考,别人还以为他没能耐不敢考呢。” 钱枫笑着摇头,“我儿子有没有能耐还非得考试给别人看么?他若考个第一,又不想走仕途,势必有大官人来咱家问缘由,可别惹一堆麻烦出来,咱家离官场上的人越远越好。以前的曲大人和张里正不都被害得入了狱么,当年要不是我拖几大箱银子去托关系,他们两家老小在牢里都出不来了。” 钱多多拍着胸脯说:“有没有能耐得看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来,爹说了,光会读书考科举的人很多都是书呆子!” 石榴朝儿子翻了个白眼,“我瞧着你跟你爹以前一个样,牛皮都要吹破了。对了,你都十九了,得赶紧找个姑娘成亲,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 钱多多抓耳挠腮,红着脸不说话。 钱枫喝了一口酒,有些兴奋地爆料说:“石榴,不管你儿子有没有别的能耐,但他哄喜欢的姑娘倒是有一手,他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拉过了,嘴也亲过了,你还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你这个娘当得太粗心了。” “啊?”石榴惊了一下,顿时就嚷了起来,“是哪家的姑娘?” 钱多多羞得辩白,“爹,我哪有?” 钱枫在桌子底下踢了儿子一脚,“臭小子,爹都看见了,你就别装了!” 钱多多实在羞得没脸见人,赶紧起身往房里躲去了。钱枫暗笑,他们这对父子俩还真是,他见过儿子亲人家姑娘的嘴,儿子也见过他亲石榴的嘴,父子俩彼此都没一点*了。 石榴起身来到钱枫身边坐下,推着他催道:“快说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钱枫卖起了关子,神叨叨地说:“你猜呗,你儿子喜欢哪样的姑娘你不知道?” 石榴心粗得很,她哪里知道儿子喜欢哪样的姑娘,平时并未见他和哪位姑娘走得近啊,而且他的学堂里又没有姑娘,全是清一色的男孩。难道儿子还学会了偷偷摸摸,背地里和哪位姑娘交往已久了? 在旁吃菜的钱满满忽然一惊一乍地说:“娘,我大概猜出是谁了!” “谁?”石榴急问。 钱满满做个鬼脸,再摇头晃脸地说:“不…告…诉…你!” 石榴真是拿这一对儿女没办法了,她从来就管不住他们兄妹俩,平时他们只听钱枫的话,有事没事他们俩就伙同钱枫一起耍她玩,拿她逗趣。 哼!你们还无法无天了,在石榴要抓狂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二弟,石榴!”葛桃花急匆匆地跑进来,“松球让人捎回一封信,你们帮我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钱枫接过来一看,脸色有些凝滞,再抬头看着心急的葛桃花,“大嫂,松球他……” 葛桃花见钱枫这般神情,有些慌了,“他怎么了,他的三个孩子都还好么?他那个婆娘也真是的,带几个孩子都带不利索,上回来时,她一会儿打老大骂老二,又一会儿训老三,当初松球怎么就娶了她这个废物呢!” 葛桃花只比石榴大七八岁,但她鬓边却有几根白发了,想来也是,她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大孙子都有七岁了。 钱枫怕葛桃花听了会承受不住,就寻思着把松球的信换一种措词说给她听,“大嫂,没啥大事,你先坐。” 钱满满一把将信抢了过去,看过后她张着嘴,舌头伸了伸,不敢说什么。 石榴给葛桃花搬一把大椅子,陪她在旁边坐着。 钱枫顿了片刻,说:“或许这还是件好事,松球自己请辞不想当这个知府了,打算带一家老小回咱们村里来,过闲适的日子。” “什么?”葛桃花惊得一下起了身,“他……他不当知府了?好好的大官他不当,跑回来当农夫?” 葛桃花简直不敢置信,儿子是不是哪根筋抽了,不对,肯定是他那个恶婆娘吹了什么枕边风! “二弟,你赶紧给他回信,说我和他爹都不答应!你让他的婆娘过来,我有话要训她!……” 钱枫连忙摆手打断她,“大嫂,你也知道,倘若不是柳儿,松球也当不上知府,还一直在县里混着,以他的性子也不适合当大官。他在信中说了,倘若他不请辞回乡,到时候就要被人陷害,会被人扣一堆屎盆子。他是清廉正直的好官,但是他知道的太多,要想自保,只能抽身了。” 其实不是松球要自请回乡,而是已经被人陷害了,只不过被人扣的罪名不算太大,朝廷派来查他的钦差大臣顾忌着钱柳儿,就说啥也没查出来,所以只是抄了松球的家,关了他一阵子,一个月后松球就能带着妻儿回乡下了。 葛桃花魔怔怔地走过来,把那封信打开细看了一遍,她不识字,只是看着这熟悉的字形她就欣慰,因为这是她儿子写的字,她认得的。儿子才当了八年的官,没为自己谋一丁点私,这就要回来了?有柳儿罩着,他怎么也应该越爬越高,然后入朝当一二品大官才对。 她不相信,也不甘心,可是钱枫应该不会骗她的。她失神地折好信,放进信封里,默默地走了。 一个月后,松球带着他的妻儿回来了,就连穗儿也带着她的相公和两个孩子来了。穗儿嫁给了松球手下的一位主薄,这次松球倒了霉,这位主薄自然也跟着丢了官,而且他的父母年前已逝,所以他和穗儿带着孩子来钱家村生活。 钱桐见儿孙满堂,都回来聚在了一起,他倒是欢喜得很,儿子和女婿当不当官并不重要,一家人能守在一起,这才是最圆满的。 葛桃花却心酸得很,平时她在村里十分得脸,儿子和女婿都是官场上的人,每次回来都是坐着官轿,村里人见了她都是好话和奉承话一箩筐,虽然比不上柳儿让家里光耀门楣,那般风光,但她也算是知足了,可是儿子和女婿这一回来,她觉得自己是彻底不得脸了。 但他们回都回来了,她自然也是笑脸相迎,自己的儿女,她怎么会不心疼,倘若再苦着个脸,难免会让儿女心里添堵,这个理她懂。 这个夜里,一大家子全围坐在一起,钱老爹和杨氏都老得满头白发,身子骨却来却不行了,估摸着只有两三年的活头了,他们心里想念着钱柳儿,可是已经两年没见过女儿了,越见不着越想念得很。 当年杨氏巴不得她的小仙女将来有出息,能琴棋书画,能写诗作赋,能嫁给大富大贵之人。结果,他们的愿望确实实现了,可是两三年才能见一回女儿,他们又追悔莫及。 五年前的某一日,十五岁的钱柳儿去桃花村玩,她坐在石榴家的饭馆前教一群小孩子写字,因为她的字写得极为娟秀,长的模样也十分清雅可人,宛然仙子一般不食烟火,把一位来此游玩的公子哥看呆了。 他就是皇上的长子,也就是太子。太子当时并未表露身份,他上前跟钱柳儿搭话,谈吐不俗,还跟钱柳儿对起了联子。太子输了仍不服气,又要对弈一争高下。 就这样,太子在桃花村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钱柳儿也对他暗生情愫,当太子离开桃花村时,她还默默哭了一场。直到三个月后,太子派人来接她去皇宫。 当时钱枫是如何也不同意的,家里人都欢喜不已,唯有他万般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个王朝将来就是亡在这位太子的手中,虽然那是好几十年后的事,那时钱柳儿估摸着已经过世了,她应该不会因此受到多大的伤害,可是钱枫真的不想她去皇宫和一堆女人争宠。 但是钱柳儿已经爱上了太子,太子又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太子之位,所以她要生死相随。平时她什么都听二哥哥的,可是这回她却不听了,无论钱枫怎么劝她,她都不依。她说,无论太子是尊贵的皇储,还是低贱的乞丐,她都要跟着他,与他同甘共苦,一生相依。 或许这是天意,钱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轿子抬走,成为太子的女人。 太子那时早已大婚,有太子妃和两位妾室,幸好他没有薄待钱柳儿,大前年他的父皇病逝,他登基为皇,就册封钱柳儿为贵妃娘娘了。 家里出了一位贵妃娘娘,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松球一家子之所以能安好无虞地回来,也是钦差大臣知道皇上宠爱贵妃娘娘,不敢对松球怎样。 但钱柳儿只生有两个公主,没有皇子。不少人觉得钱柳儿没有福气,但钱枫认为这正是妹妹的福气,因为这样,皇上宠她才没有顾忌,她也不必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或许这样她才能在皇宫里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吧。 只是路途遥远,她不能时常回家看望爹娘,钱老爹和杨氏心里实在是牵挂得很。 所以,在这个夜里,大家在一起商议着几件事,一是杨氏要过七十大寿了,说不定可以借这个缘由,派人给钱柳儿送信,让她带着两位公主回来省亲,好让老两口见到闺女能心安;二是松球和穗儿的相公都回来了,总得干些营生吧,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日子可不能虚度;三是钱多多不肯考科举,如今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该是给他娶亲的时候了,也该让他挑些担子,钱枫打算把自己手里的一些活给儿子打理。 子承父业嘛,钱多多不觉得继承父业有多丢脸,钱枫也觉得这样挺好。   ☆、第102章 喜事连连 钱柳儿在皇宫里也十分想念她的爹娘,当她收到家信,就知道她的爹娘是在想方设法见她一面,因为她知道她的娘今年才六十六岁,农家一般是逢九过寿,也就是要等到六十九岁才过七十大寿。 家里人为了见她一面,硬是把她娘的寿宴提前了三年。 她立马去找皇上,希望皇上答应她带着两个女儿回钱家村一趟。皇上面露难色,京城离钱家村甚远,他担心钱柳儿赶这么远的路身子会吃不消,而且两个女儿都还小,一个四岁,一个才两岁,都是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他不舍得女儿遭这些罪。 钱柳儿把先帝与她二哥哥钱枫的交情搬出来,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上终究拗不过她,便同意了。 就在钱柳儿准备动身省亲时,皇后突然殡天了!她只好推迟了日子,直到皇后葬入陵地,她才带着两个女儿起身。 与她交好的一些妃子及她手下的宫女们都劝她不要这个时候回去,因为皇上很有可能近日要册封新的皇后了,她这一走,这位子就很有可能被别的女人抢去了。 钱柳儿执意要走,她不想当这个皇后,人家抢当皇后是为了儿子能当太子,她没有儿子,也就没有必要争了。结果,在她出发之时,皇上特意跟她说,他不会再立什么皇后了,只立太子。她永远是他心中最宠爱的女人,希望她能早些回来。 钱柳儿知道自己肯定会回来的,当初与他相识相爱,就注定她要跟着这个男人一辈子。 当钱柳儿回到钱家村时,跟随她的仪仗和护卫军延绵了好几里,简直要遮云蔽日了。她这一回来,不仅忙坏了殷山镇的几位里正,更是忙坏了县令和一些差役,生怕贵妃娘娘回娘家会出什么差错,否则他们就没法跟皇上交差了。 钱柳儿回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殷山镇的人都羡慕得眼红,说这个小地方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尊贵的娘娘,钱家村也算是福地了,难怪当初杨氏总是小仙女小仙女的叫,这是知道钱柳儿长大会得福呀。 可大家哪里知道杨氏和钱老爹心里的苦,哪里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极其不愿意钱柳儿入宫做皇上的女人。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不由人,嫁了就不再是自家的人了?可是他们真的是日夜牵挂啊。 但事已至此,钱柳儿连孩子都生两个了,再说这些也无益。 这五年当中,钱柳儿只回来过一次,现在一见,她更是感慨非常,她的爹娘越来越老了,以后还能见他们几面?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虽然热闹,可她身份毕竟尊贵,家里人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给她行礼,而且跟随她来的人太多,虽然有官府为她解决这些人的吃穿住行之事,但她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留在家里的。加上两个女儿对这里过于陌生,没法和这里的孩子们融洽地一起玩,也不适应这里的饮食与生活风俗。 所以,她回来这一趟,与爹娘和哥哥嫂嫂及乡亲们倒是好好聚一聚了,可是带来的麻烦也真不少,害得一家子前前后后忙着。她在这里多住一日,家里人就跟着忙活一日,官差们也都没清闲的日子可过。 本来皇上让她在娘家住十日,她住够了二十日才打算起程,就在这二十日里,不知有多少人累得只能在心里抱怨。 在她要走的时候,她的二哥哥钱枫特意找她谈话,说他算过卦,皇上到了七八十岁之时,或许会丢掉江山。 钱柳儿当场脸色倏变,十分惶恐,尽管她的二哥哥平时总拿算卦说笑,并不能当真,但她此时对这个卦还是有些相信的,否则她的二哥哥就不会这般慎重地跟她谈话,何况二哥哥以前有好多事情都算得很准,许多事她都记忆犹新。 在回京的路上,她一直忐忑不安。她会听二哥哥的话,不会将这些告诉皇上,皇上到那时也老得差不多,该赴黄泉了,或许她不必为他太操心。 至于自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觉得万事还是小心为好。幸好她没有儿子,也不必担心儿子以后会被敌军或抓或杀,她只需将两个女儿嫁到非皇亲国戚非官宦之家,以此来保护女儿们将来不受殃及。 钱柳儿走了,家里人见她过得还好,也算是放心了。她从小机灵,处事有分寸,以她膝下无皇子的处境,再凭她自身的智慧,是不会被人欺负的。 接下来石榴和钱枫要给钱多多办喜事了,自从上回石榴听说多多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她就偷偷留意着。没想到不留意不打紧,这一留意,就发现这个臭小子胆大包天,原来他经常在放学之时去女子学堂找王青丫玩,和她一起相伴着回家。 很多人都知道了此事,只有石榴被瞒着。 石榴不禁纳闷,青丫这姑娘也是奇了,长得不像爹不像娘,不仅水灵秀气,可爱得很,还十分聪明懂事。在女子学堂里,她可是佼佼者,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只是性情有些像川儿,很是乖巧。 钱枫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个青丫像她的亲爹,就是那个姓凌的,只不过姓凌的多年前就死了,或许连川儿都不记得他了,别人更是不知道此事。 青丫一直以为,王青头就是她的亲爹。 钱多多和青丫好上了,因为这件事贾大胖心里还郁闷了好些日子呢,他和惠儿连生了三个孩子,等到他们生了女儿时,多多那时已经十岁了。两个孩子相差十岁,本来他觉得还是有些可能的,现在得知钱多多喜欢王青丫,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就寻思着,钱满满可以在他的三个儿子里选一个呀,这样他和钱枫还是可以当亲家的!当最好的朋友还嫌不够,得当上亲家才算圆满。 钱多多和青丫的婚事办得很顺利,川儿还是像当初那样,见了石榴总是姐姐姐姐地叫,她们俩当了亲家后,她还是甜甜地喊石榴为姐姐。 钱多多和青丫成亲后,钱枫就让他接管石头山,其实钱多多从小到大跟着学会不少手艺,石雕做得一点儿也不比他爹差,棋艺也精湛,钱枫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输给儿子呢。 本来葛桃花希望她的松球和女婿跟着钱枫干,想接管石头山,现在见钱枫给了多多,她也无话可说,心想家里不缺钱,钱柳儿带回来的那一笔金银就够他们一辈子花的。他们在家闲着也行,但松球他已经和妹婿商量好了,要养猪,还要养鸡鸭鹅,他们俩还特意跑去县里和益城找饭馆,要给他们供货。 葛桃花简直要疯了,她一个妇人干这些也就得了,可儿子和女婿都是读过书当过官的人,怎么能干这种下贱的活呢。她和他们闹了几日,最终还是闹不过。 钱桐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种地的,以前是你心大,总是妄想儿子当大官,让松球苦读书,希望他将来能入朝为官,子子孙孙都能荫福。现在柳儿在宫里当娘娘,咱家荫的福还不够多么?其实啊,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就适合在乡下生活,过不了那种看似风光却险恶的官场生活。他要养猪,肯定会比你养得还肥,养鸡鸭鹅也不会比你差,只要他有事去做就行,还管体面不体面。你这一辈子干的活不体面,村里人不照样夸你能干,养的猪壮得整日跳出猪栏,害得一家子没事就得出去抓猪!” 葛桃花被他给逗笑了,然后又叹了叹气,“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你这个当爹的看得开,我也懒得憋屈什么,反正咱家从来就没有二弟一家体面过。” 这一日,贾大胖和平时一样,有事没事就到钱枫家里来玩,这回不同的是,他还带着三个儿子过来了,他想瞧瞧钱满满到底喜欢哪一个,没想到钱满满见到他的三个儿子跟见到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混在一起玩,对谁都很好,完全看不出她喜欢的是哪一个。 贾大胖便想试探钱满满,凑过来看他们如何作诗。 “满满,你觉得他们哥仨谁写的诗最好,你最喜欢谁的?”贾大胖瞧着满满呵呵直笑,这么好的小姑娘倘若不嫁给他的儿子,那就太可惜了。 钱满满撑着脑袋想了想,“他们三个作的诗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还不及我一半呢。” 贾大胖尴尬地笑了笑,“是是是,都说虎父无犬子,你有那样的爹和娘,你和你哥自然都是人中翘楚了。他们三个虽然资质平平,但个个都是好男儿,将来肯定顾家,会疼婆娘,现在已经打算办一个印……印什么来着?” 钱满满嘻笑一声,“刻印坊!我爹想让更多的人能看到好书,所以让三位哥哥办个刻印坊,以后大家想买书就方便了,还可以把书送到益城和苏杭一带去卖。当然,这还得靠我爹教他们如何做,要是靠他们哥仨,怕是干不成。” 贾大胖眼珠子滴溜一转,“那你觉得他们哥仨哪个做事最踏实可靠?” “当然是殷山哥了!”钱满满脱口而出。 贾大胖大喜,其实他也觉得殷山和满满最相配,一个忠厚老实,但脑袋绝不愚笨,一个聪慧调皮可爱,但也识得大体。 贾殷山一直低着头,其实脸已滚烫。他心仪钱满满好几年了,每回只要钱满满夸他,他都会脸红。但他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对钱满满有所表示,所以钱满满并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次日,贾大胖和惠儿就拉着一车大礼来钱枫家,他们这对当爹娘的要亲自为大儿子提亲。 钱枫和石榴见贾大胖和惠儿两人搞这么一出,还没明白过来他们俩这是要干嘛。倒是钱满满心思敏慧,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羞得躲进屋里不出来。 当贾大胖说明来意后,钱枫咳了咳,“大胖,我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娶的!” 贾大胖拍着钱枫的肩膀,“好老弟,老哥高攀了高攀了!要是咱们不成为亲家,我这心里总是欠欠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说了,满满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嫁给别人家的男儿,我这里痛啊!” 他拍着他的心口处,“这里!就是这里!这里会痛啊!” 钱枫忍俊不禁,朝他的心口捣了一拳,“痛不痛?痛死你!” 其实钱枫和石榴都知道,这个时候钱满满躲着不肯出来,那就是同意这门亲事。若是她不喜欢贾殷山,以她的脾性,这会子早就跳出来当场回绝了。 两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商量着成亲的日子,没过一会儿,石榴忽然跑出去呕吐了一番,紧接着惠儿也不舒服,说头晕得厉害,也直犯恶心。 钱枫和贾大胖对望,心里皆纳闷,这两个娘们到底是怎么了,连不舒服都是同步的? 小农种田日常 第103章 大结局   石榴怀孕了,这让钱枫有些郁闷。虽然当年杨氏老蚌生珠,四十五六岁还怀孕且顺利生下了钱柳儿,但钱枫觉得高龄产妇肯定有一定的风险,他心里难免会担忧。   石榴倒是欢喜得很,平时她总觉得只有多多和满满两个孩子有点少,别人家都是四五个或五六个的,现在终于又怀上一个了。本来钱枫想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开些药方子,让石榴把孩子流了,这样虽然也伤身,但至少能减少风险,他希望石榴好好活着,能与他白头偕老。   可是他见石榴这么高兴,他又于心不忍,毕竟腹胎也是生命,是他们俩的孩子啊。最后他只好妥协了,等待着孩子出生。   惠儿也怀孕了,她可是个十分能生的女人,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已经是第五个了。这一胎和上一胎只隔九年,她和贾大胖都不太担心,觉得肯定能顺利生下来。   接下来几个月,石榴时常感觉肚子疼,但她怕钱枫担心,就隐瞒着不告诉钱枫。钱枫虽然不知道石榴有腹痛的症状,但看石榴的气色,也觉得有些异样。以前石榴怀多多和满满时,都是脸色红润,能跑能跳,干活也有劲儿。   但这几个月里,石榴脸色经常发灰,时而累得气喘吁吁,时而直不起腰来,只不过每当疼痛难受时她就躲着不让钱枫看见。   等到钱枫感觉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时想让她堕掉孩子都不行,因为已经七个多月了。当然,石榴也不会同意堕掉的。   惠儿也时常为石榴担心,因为她隔三差五和石榴在一起玩,不需刻意观察都能瞧得出石榴的异样。贾大胖说她们俩同时怀孕,这可是两个孩子的缘份,将来若是一男一女,一定要把他们配成对。   惠儿笑道:“满满和殷山来年就要成亲了,你和钱枫已经是亲家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连肚子里的娃都不放过?”   贾大胖喝着茶,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肚子里的娃或许是修了千百年才修来的缘份,敢情老天爷早就给他们牵好了红线呢。钱枫说过,只要是有缘人,不必你强求,他们自然就会走到一起,你就瞧好吧。”   这些日子,杨氏找木匠来打了两副棺材,是为她自己和钱老爹准备的。别人都是在六十岁左右就准备好了棺材,怕到时候突然死了来不及。如今钱老爹已经七十出头,她也快七十岁,现在才准备棺材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钱枫这段时日一走进旧院子,就见院角摆着两副棺材,总觉得很不吉利。人都会有生老病死,可是钱枫想到爹娘真有死的那一日,他心里就堵得慌。   “娘,你和爹的身子骨虽然越来越差,但应该还有几年活头,你急着打棺材干嘛?再说了,你儿孙满堂,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来不及给你们准备么,我把这两副棺材抬到地窖里去吧,放在这里看着晃眼。”   杨氏却笑着摆手,“枫儿啊,你平时说自己如何聪明如何毅勇,还说自己胆大包天,怎么却怕两副棺材?人老了总归有一死,你去瞧瞧,哪户有老人家的院子里没摆棺材,这有啥好忌讳的。棺材那么重,块头又大,往地窖里抬太费劲,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赶紧去给石榴炖条鱼吃吧,我瞧着她最近脸色不太好呢。”   就连老眼昏花的杨氏都能看出石榴气色不对,钱枫心里又添了几分愁。   别人都说孕妇各异,生男生女会有不同的症状,有的人会红光满面,有的人灰暗无光。可是石榴以前怀多多和满满这一儿一女时,都是精神爽利、健步如飞的。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夜里,钱枫从地窖里拿出他的那个小本子,记着他和石榴及儿女们的几件大事。一是多多娶了青丫,还子承父业已经在石头山忙活起来了;二是满满已经订了亲,来年就要嫁给殷山了,三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石榴已经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再过十几二十日,他们俩就会有第三个孩子了。   他在最后一行写道:愿老天保佑石榴母子平安,让我们夫妻俩白头偕老,待七十岁时也在院子里摆上两副棺材。   石榴本已经睡着,被肚子疼醒了。她爬起来准备喝口水,却见钱枫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她偷偷地走过来,蒙住钱枫的眼睛,捏着嗓子问:“相公,猜猜我是谁?”   钱枫嗤笑一声,“还能有谁,我的宝贝石榴呗。”   石榴挺着大肚子嘿嘿笑着,伸手把钱枫那个小本子拿了起来,“咦?这不是地窖里那个压箱底的本子么?你又在算卦呀!不对,上面有‘石榴’两个字,你是在写我么?”   钱枫轻轻摸着石榴的肚子,点头道:“嗯,我是在写你,写你要生娃儿了,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石榴哂然一笑,“好,我们肯定能平安的。只是……你干嘛要把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像平时那样写得端端正正多好,还有,你写字干嘛要横着写,这是从左边开始读还是从右边开始读?”   钱枫神秘一笑,“待你生下了娃儿,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准能让你兴奋好些日子。”   石榴推搡着钱枫,“你现在就告诉我不成么?”   “不行,我怕你一时兴奋,胎动剧烈会早产的。来,你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喝。”钱枫将石榴小心翼翼地扶稳坐下,为她倒上一杯温热的水。   石榴起床时肚子就十分难受,和钱枫说话时也是在忍着疼,这时虽然坐下来喝着水,肚子里的娃儿却仍然不老实。钱枫见石榴额头上有一层细汗,遂问:“怎么了,肚子疼?”   石榴开始还咬牙摇头,但是越来越难忍受,她才说:“可能是这个娃儿性子太烈了,一直在肚子里翻跟头。”   钱枫听得身子一僵,两眼露出惊恐之光,孩子在肚子里翻滚?不是说孩子快生出来时是头朝下的么,石榴不会难产吧?   他预感不妙,突然起身跑出去,来到旧院子里敲门,“大嫂!大嫂!你赶紧去把附近几个村里的接生婆都找来!大哥,你去镇上找魏大夫!快,石榴肚子疼!”   葛桃花被惊醒了,“二弟,石榴这不是还没到日子么,还有十几二十日啊!”   钱枫急道:“快去找人吧,别再啰嗦了!”   葛桃花和钱桐都一骨碌爬起来,边穿衣裳边奔跑着去找人。   杨氏和钱老爹也起来了,钱枫又安慰他们说没啥事,就是担心石榴会提前生娃儿。说完这些他慌忙再跑回来,这时石榴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将石榴抱上床,轻轻地为她揉着肚子,可是石榴越疼越剧烈,渐渐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半个时辰后,接生婆和大夫挤了一屋子,这时已经不忌讳什么男女了,因为石榴难产,孩子是头朝上脚朝下,加上孩子块头大,根本生不下来。魏大夫给石榴配几味药喝了,接生婆也都在努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仍然没能把孩子接生出来,这时已经有两位接生婆怕出事,开溜了!   接生婆们的意思是,要么是母子俱亡,要么是大人死,小娃儿能活。反正无论如何,石榴是保不住性命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昏迷过去了,想再醒来几乎不可能。   最后她们给石榴的下身开了很大的口子,才把孩子给拉了出来。孩子虽然没有响亮的啼哭声,幸好还是有呼吸的,是个女娃儿。   钱枫扑在石榴的身上哭得岔过气了,大家只好将他抬着去另一间屋。在抬着的过程中,他忽然又醒了,在自家门口和那些人推搡来推搡去,他要一直看着石榴,要等她醒来跟她说说话,可是大家怕他把自己给哭死了,不让他进来。   这么一推来一推去,钱枫不小心摔倒,脑袋一下撞在了门槛上,一命呜呼!所有人都吓傻了,现在哭得要岔气的是多多和满满,还有杨氏和钱老爹了。   次日一早,当贾大胖知道这事时,当场吓晕过去,等他醒来,惠儿竟然生了!惠儿本来要过好些日子才生,但听到如此噩耗哪里还撑得住,当日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杨氏万万没想到,她为自己和钱老爹准备的两副棺材竟然给儿子和儿媳用上了,想到当初钱枫想把两副棺材抬到地窖里去,她没同意,现在是追悔莫及。   她在想,或许这就是命吧。   钱枫感觉自己好像是摔死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能听到声音,还是婴儿的哭声,吵闹得很。他使劲睁开眼睛,歪着脑袋一瞧,发现一个大胖婴儿躺在他的身边,在那儿敞着嗓门大哭。   他不禁怀疑,他到底死没死啊!   还有石榴,你真的死了么,你还没来得及和我说道别的话,我也没来得及把那个秘密告诉你,老天爷为何要让我们这样分开?   想到这儿,他就心碎地大哭起来。   “大胖,咱们赶紧进去,两个娃儿都哭了。”   钱枫吓得身子一缩,嗓子眼里一梗,这是什么声音?惠儿在说话?   这时他又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见惠儿和贾大胖走了进来。这时钱枫才恍然大悟,这间屋子他很熟悉的,是贾大胖和惠儿的卧房!   惠儿双眼红肿,她走过来将旁边那个大胖婴儿抱起来亲了亲,哑着嗓子说:“大胖,咱们把石榴的娃儿抱过来养,就要当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养,可是我年纪大了,没有奶水怎么办?你瞧,她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饿坏了。”   贾大胖擦着满脸的泪,说:“没事,磨出来的米糊糊也一样能养活孩子。”   忽然,贾大胖灵机一动,“要不……找两位奶娘过来如何?钱枫和石榴不在了,咱们一定要将他们的闺女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否则我心里难受。”   贾大胖说话时又流了一通泪,然后走过来将钱枫一下抱了起来,吓得钱枫直嚷:“大胖,你抱我作甚?”   在大胖听来,其实是他的儿子受了惊在大声啼哭而已,他赶紧哄道:“别怕别怕,我是你爹,你有啥好怕的?儿子,你是喜欢喝米糊糊,还是喜欢吃奶?”   钱枫胆都快被吓破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婴儿,还是贾大胖的儿子,这是作孽啊!   钱枫忽然闭上眼睛,不哭了,他希望自己的这个梦赶紧醒过来,他不要给贾大胖当儿子!   结果他没醒过来,却是睡了一大觉,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当他醒来时,仍是在贾大胖卧房的床上,而他和石榴的闺女这时正在欢快地喝着稀米糊。   钱枫忍不住说道:“闺女啊闺女,为了生你,你娘和你爹都丢了命,你倒是在这儿吃得欢。”   没想到这个女娃儿的嘴忽然不动了,转眼看向钱枫,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钱枫的声音!   “钱枫,是你么?你是相公?”   钱枫身子一颤,像被电击了一样,他瞪着大眼,“你不会告诉我,你……你是石榴吧?”   “我是石榴啊,我怎么变成自己生的闺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是贾大胖的儿子!我刚才听见大胖大哥喊你儿子了!”石榴亢奋地说。   惠儿摸了摸石榴的胖脸,“小妞儿,乖,你赶紧吃,吃饱了好睡觉,别理弟弟,他抢不到你的。”   石榴抬头看了看惠儿,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惠儿朝外喊道:“大胖,儿子醒了,你赶紧过来给他喂稀米糊喝吧,他瞧着姐姐在吃东西,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贾大胖跑了过来,“你别姐姐弟弟的,他们俩长大了要当夫妻的,咱们把小妞儿当儿子的童养媳如何?这事我明日去跟婶子说,兴许她会同意的。”   惠儿却又抽泣起来,“过些日子再说吧,至少要等钱枫和石榴下了葬。”   钱枫和石榴对望了一眼,他们俩这是都死了,立马又投胎成了婴儿!贾大胖还要把石榴给钱枫当童养媳,钱枫听了心里十分欢喜,石榴也开心,便高兴地吃起米糊来。   贾大胖正要给钱枫喂米糊吃,他让人找的两位奶娘来了!   钱枫吓得四肢乱打乱踢,嘴里又哭又嚎,他不要吃别人的奶!他也不想看到别的女人的奶!   石榴睁着双眼看见一位奶娘撩开衣裳给钱枫喂奶,钱枫脑袋使命晃动,就是不肯吃。石榴说:“相公,有奶你就吃呗,你挑啥?”   这时另一位奶娘过来要给石榴喂奶,石榴瞧了瞧,也吃不下去。   钱枫歪脸瞪着她,见石榴没吃他才放心了,“石榴,咱们都吃米糊吧,奶娘的身上一股汗味,难闻死了。”   石榴只好应道:“好吧,你不吃我也不吃。”   惠儿却着急了,“怎么办,这两个娃儿一见到奶就不停地哭,刚才小妞儿吃米糊时还好好的呢。”   贾大胖喂一口米糊给钱枫,见他吃得挺欢,便道:“算了,他们不吃奶就不吃吧,我小时候也没吃过奶,不照样长得肥肥壮壮的。”   钱枫和石榴吃饱了后就一起躺着睡,惠儿和贾大胖轻轻地走出去吃饭,还商量着下午要抱着两个孩子去钱家村给钱枫和石榴的棺材跪拜。   钱枫醒来后,用脚踢了踢石榴,“婆娘,上辈子我们是夫妻,这辈子你是我的童养媳,是不是也挺好?”   石榴迷糊地睁开眼睛,看来还没睡够,她点了点头,嘻笑道:“好。”   忽然,她又忧愁了,“多多和满满,还有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们这会子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没事,过几个月他们就会好起来的,至少咱们是一起死的,他们觉得咱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会心安很多。”   钱枫伸手紧握着石榴的手,“咱们又有一辈子活了,真好。你现在的模样滚圆滚圆的,肯定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石榴瞧着钱枫,“原来你小时候长成这模样啊,比我强不了多少嘛。对了,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钱枫调皮地眨着眼,“好啊,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不过你要记住,待你长大了,能和别的小孩子说话了,你也不能说出去,知道么?”   “知道啦,我是你的童养媳,当然为你保密,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石榴推了推钱枫,“快点说嘛,快点!”   钱枫就开始侃侃而谈,从他在现代社会的懂事时说起,一直说到他是如何来到钱家村的。   钱枫时而兴奋地手舞足蹈,时而叹气感慨,石榴听得两眼直愣,只是偶尔嗯一声,或是点头回应。原来他的相公前世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而是几百年后的人,现在她才明白为何钱枫懂的东西那么多了!   她感觉自己脑子有些堵,不知听到的这些到底是钱枫的真事,或者只是她一直在做梦,在做一个长长的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惠儿走了过来,惊讶地说道:“大胖,你快来看,小妞儿和咱们的儿子在面对面抓手玩呢,还一个劲地笑!这两个娃儿灵气十足,将来肯定有出息!”   贾大胖跑过来瞧,欣慰地说:“钱枫和石榴总算是没白死,给咱们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媳。”只是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钱枫和石榴听后立马分开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惠儿和贾大胖,心里皆暗暗叫苦,以后他们长大了得叫惠儿为娘,叫贾大胖为爹,他们如何叫得出口啊!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