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sheech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皇上,请休了臣妾》 作者:莫颜汐 风格:甜美 结局:喜 情节:婚后相处,斗智斗勇 男主:聪明睿智型,深不可测型 女主:媚惑型,才女型 背景:架空 正文 ☆、【1】遇上他 喜炮噼哩啪啦响,已故御史大人渔朝思府上悬着大红灯笼,一顶八抬喜轿孤零零从府中抬出,将渔家独生千金渔嫣抬出御史府,直奔同样张灯结彩的长皇子骁王府中。 街邻们围在御史府门口,议论不止。 “御史大人过世半年,门庭冷落,想不到渔小姐还能当王妃。” “可她不是早就许给了云将军之子吗?” “听说骁王在边境被敌人重伤,这是娶去借命冲喜的呢。” “难怪……可是这也太让御史蒙羞了吧?渔御史可是最恨和权贵结交的,尤其这骁王……” 渔嫣坐在轿中,轻揭轿帘,看向前方。别人出嫁是艳阳高照,她出嫁,却是顶着惨淡的月光,乌团团的夜色。 不过,听闻骁王英勇、才貌双全,若他能凯旋归来,最起码……她脑中闪过父亲的脸,眼眶微湿,把后面的念头掐断。 轿子刚在王府前落下,一名全副雪亮盔甲的士兵策马疾行而来,举着手里插着黑色雉毛的牛皮信封大呼:“骁王薨了!” 渔嫣一怔,猛地揭开了轿帘,看向那报信的人…… ————————嫣然的分界线—————— 三年后。 夜色深深,如泼了一砚墨。 大雨哗啦啦下着,青石板的小巷两边斑驳的青石砖墙上。一顶小轿穿过风雨而来,在巷子口停下,轿帘打开,一盏翠色琉璃灯先探出来,接着便是渔嫣撑着油纸墨绘大伞、披着披风的清瘦身影。 “于大状,就是这里。”轿夫抹了脸上的雨水,低声说。 “行了,半个时辰之后来接我。”渔嫣的声音被风雨盖住,轻不可闻。 她挑着灯笼快步进了小巷,巷子里散发着潮湿的青笞味儿,她左右看看,把琉璃灯灭掉,脱下披风,露出一身暗蓝色劲装。 “该死的雨。”她轻咒一声,笨拙地往树上爬。 一身雨,一身汗,好容易攀到了树上。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从糊着轻纱的窗子里透出来。她轻吸了口气,顺着树枝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屋顶,轻轻揭开一片瓦,往里面张望。一张桌,一张椅,桌上茶壶一把,茶碗一只,榻被帘子隔住,看不真切。 有名的大奸商金富的别院,怎么会这么简陋? 幽暗的光透出来,映在女子如画般精致的眉眼上,雨水沾上长睫,小脸湿漉漉地,像是被雨抚摸过的海棠。 房间里隐隐传出些闷哼声,她犹豫一下,小心地在屋顶上挪动,往榻的上方挪去。 突然,屋子里的灯灭了。 她立刻停住,大雨浇得她有些脑子发晕,若非上堂要用到这证据,她也不会来吃这苦头。静了片刻,屋里没动静,她又开始继续挪。 突然,她身子一轻,一声低呼,笔直地往屋子里坠去。 原来这片儿居然没有瓦,是空的!她和大雨一起,直接落到了看似是榻,其实是一方小池子的地方! 她坠进深深的水中,砸出一片声响,还未来得及透气,便惊愕地发现池中还有一人,自浮在池中一角,看不清脸,只听到他低沉的呼吸声。 ☆、【2】走错门 头顶那原本敞开的屋顶已经合上,帘子外,屋角上的一盏小油灯又燃了起来,幽暗的光远远的亮着,可只照在那一小团地方,这边几乎还陷在一片黑暗里。 “你是什么人?”她手忙脚乱地攀到了池沿上,惊恐地看向那个角落,冰凉的水冻得她牙关直碰。 一声低笑伴随着水声响起,男子高大的身影慢慢往前俯来,渔嫣吓得快要窒息了,快,冷静,镇定! 男子长发落在水里,面庞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依稀看得出英俊的轮廓,尤其是那双墨瞳,如同深夜的星空,望不到底。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男子的呼吸也带着湿润的药味,渐渐逼近她的脸。 “看我捉到了一个什么,一个小女贼?”他双瞳眯了眯,突然像猎豹一般扑来,把她摁到了池沿上。 “放开我……我是……我不是女贼,我是男人,我是于大状,金富,我是来和你和谈的。” 渔嫣挣扎几下,被他摁得更紧,让她一身血全往头顶涌去。 可是,她明明见过这金姓富商,瘦弱不堪、生得獐头鼠目,怎么……她猛地瞪大眼睛,难道她走错门了?这条街上,这样的小巷足有十多个,大门滂沱,难免轿夫弄错! “对不起,是我走错门了,请你放开!” 她颤抖起来,男子强壮的身体就压在她的身上! “于大状应是男人,为何生得这么大的胸|部?” 他冷笑,猛地撕开她的夜行衣,毫不费力地就把亵衣给拽下来了。 她还像从未被人触触过的鲜艳芍药花,还没有见识过她衣下的美。 “求求你,放开我,我是……” 她是谁?骁王妃吗?渔嫣突然觉得很悲哀,她连夫君的面也没见过,便成了人人笑话的寡妇,说她不顾父亲生前的清誉,执意向忠烈的云家退婚,嫁给人人痛恨、杀人如麻的残忍骁王,所以活该遭报应。 可谁知道她的苦楚?父亲疼她,爱她,母亲去世之后也不曾续弦,连小妾也未纳一个,全心全心照顾她,虽然清贫,父女相依为命的日子,却是她最幸福、最想留住的时光。 可是,就是这样好的父亲却被人谋害了!渔御史为人耿直清廉,不屑与权贵结亲,把她许给了镇守边境的忠烈云家。父亲受冤死后,她便咬牙退了婚,划清和云家的关系,免得连累云家。 当初圣意下来,她能有什么办法?抗旨吗?她反正已不想有如意郎君,只想为父报仇而已。 可惜事与愿违,白背了一个恶妇的名声! 三年来,她独自随承受世人的嘲笑,讽刺。每月俸禄被太监克扣干净,她又无所出,连王府都不能住,只能住在骁王别院。 可是好在她从小对父亲的文卷耳濡目染,对后青国法典倒背如流,索性女扮男装、化名于安,做起了大状,替百姓们写状纸、上堂。今天她就是来找奸商金贵造假药害死人命的证据的! 这是她第一次失手!大雨和这池水甚至把她用来保命的蒙汗药给弄湿了,不再起作用。 ☆、【3】忍着 “哭了?”男人长指抹过她的眼角,让她抖得更加厉害。 “让我看看,这里哭了没有……”他的手掌往下面摸去。 渔嫣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他在干什么? 那盏小油灯灭了!屋子里完全陷进黑暗中,只听到水声轻拍,他的呼吸粗|重…… 渔嫣的身体越来越紧,越抖越厉害,这个男人的长指居然碰到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触到的地方,眼泪猛地涌了出来,恐惧占据了她的心。 “嗯,哭了!”他低低地说着,猛地用力。 “啊……”她一声尖叫,痛得往前一俯,咬住了他的肩。 “呵,送上|门来的小女贼,我到底要是不要呢?”他狂肆的低笑。 渔嫣死咬住了唇瓣,不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她也遇上过受到欺负的女子,女子根本不敢告,不想告,只想寻死。她曾骂过那姑娘没出息,名节会比人命重要吗?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时,渔嫣才感觉到,这样的耻辱不是女人可以承受的!想死,很想死! “说,谁派你来的?” 他一掌掐住了她的小脸,不客气地摁在池沿上,那肆虐的手指更不客气了,弄得渔嫣觉得马上就要死掉。 她死咬了会儿舌尖,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强自镇定了,恶狠狠地对他说: “贱贼,要么放开我,要么你就杀了我,不然明天一早我就会让官府铲平这里,我表姐可是骁王妃!骁王虽不在了,可我表姐却是禧帝御封的皇长嫂,受一品俸禄……你敢碰我,我表姐会上奏皇帝,诛你九族!让你满门不得超生!” 一阵死寂!他的手指慢慢停止了肆|虐。就当渔嫣以为吓住了他的时候,突然间更可怕的事情来临了,他狠狠顶进了她的身体…… 啊……渔嫣痛得差点晕过去。 “一个自称王妃表妹的小女贼,看来更不能放过了,不如先风|流快活一回,再做刀下鬼。” 他无情地冷笑,像饕餮在享用世间最美味的美食,池水被他不停晃动的身体激dang起圈圈水波,拍打着她的身体。 渔嫣攀在他的身上,双眼无力地看着水波晃影,又痛又羞愧。她听青楼里的珉儿说过,男人都是兽,靠下半|身享受的兽,你只要装得享受,扭动腰,使劲用下面的地方绞他,他就会被你迷惑住,早早投降。 她开始尝试摆动身体,依着珉儿说的话,收缩小腹…… 他果然呼吸沉了,一掌掐住她的脸,嘲讽道:“原来小表妹也精通此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渔嫣暗暗叫苦,柔软的身体被折腾得像大风里的浪,不得片刻安宁…… 一次、两次、水中,窄小的摇椅之上,晕晕乎乎之中,她突然感觉有股滚烫的泉从正被他肆意撞击的地方急涌而出……随后就是羞愧和疲惫带来的昏睡,迷迷糊糊的,耳边响过他的声音。 “还真是会享受,莫非雏儿也是装出来的?下月十五过来见我,不然我让全城百姓都知道,骁王妃的表妹是个淫|荡的角色。” ☆、【4】远远看着他 渔嫣一个激棱,猛地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绣着青荷碧珠的帐幔有些迷糊,这是哪里?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揭开了锦被,一看,不由得惊得一抖! 一身吻痕掐迹,纤腰有种几乎快折断的钝痛,一小块丝绢搁在枕边,上面干涸的血渍和浊液凝成一朵暗色芍药花,右脚脚踝上还系着一方锦帕,展开来,却是一幅春|宫图,细看那女子眉眼,不是她又是谁? 浓香扑鼻,再看眼前绣着春|宫的屏风时,才反应过来,这里一定是青楼! 她匆匆穿衣下楼,所幸无人遇上,大清早的,正是劳累一晚的姑娘们休息的好时光。 念恩正在后门处焦急等她,见她回来,赶紧迎她上前。 “王妃怎么一夜未归?奴婢快急死了,您脖子这是怎么了?”她一面说,一边抬想摸她脖子上的咬痕。 “别碰我。”渔嫣一声轻斥。 念恩很少见她发怒,赶紧缩回了手。 才到院中,便见念安一溜小跑从正前门处跑来像小喜鹊一样扑到了她的面前。 “王妃,天大的好消息,云将军回来了!大家都在城门口等着看将军英姿呢!” 渔嫣的心跳陡然快了,猛地转头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 她嫁进王府之后,云秦疾行七天七夜,赶回来见她。那晚也是大雨,她呆坐在房中,明黄圣旨捏在手里,墨迹被眼泪泡得模糊不堪。云秦在外面怒吼,被侍卫们架住,打出城去。她不能出去见云秦,父亲犯的是欺君死罪,她能活着已是万幸,又如何敢把云秦再牵扯进来? 当初不能见,现在又怎敢见他? 她慢慢转身,进了房间,径直到了铜镜前。 白皙玉莹的肌肤,长眉轻弯,杏瞳含泪,轻抿的唇如轻合的芍药花瓣,微微颤抖。这明明如春光般娇美的人儿,可惜右额上却有一枚指甲大小的暗色蝴蝶胎记,这胎记让她被人视为丑女陋妇。只有云秦曾捧着她的脸说:小青鱼,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小青鱼……还有人会这样叫她吗? “娘娘,换件鲜艳的衣裳吧。”念安显然没看出她的情绪,喜滋滋地去开衣柜。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到了渔嫣面前。 “云将军三年没回来了,说不定他心里还想着王妃呢。” 渔嫣蹙眉,把长裙推开,轻声说:“念恩,把我的笔砚和状纸收好,我们出去躲躲。吩咐下去,若有人问,只说我们昨天就去庙里清修,反正我明天还要上堂。” 她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她大事未成,一定要坚持下去。脱了裙装,换上男衫,带着念恩念安,直接从后门溜出去。 若她呆在家里,宫中一定传旨让她进宫参加宴会,托病这种事是太后最不喜的,不如躲得远远的,赶不回来,那些人也就无可奈何了。 街上人潮熙攘,主仆三人到了路边,远远地只见云秦高头大马,英姿勃发。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宠。 ☆、【5】皇嫂,腰很软 云秦的视线穿过人群,投向她站的方向。她赶紧低头,伸手假意摸路边小摊卖的香包。 突然间,有更大的响动传来了,她扭头看,只见一明黄锦衣男子正策马而来! 云秦七退强敌,立下大功,皇帝御天祁亲自出来相迎! 官兵们吓了一大跳,赶紧挡开两边的百姓们,喝令众人跪下,不得抬头。 人群纷纷后退,念恩和念安都被挤散了,渔嫣跪在人群里,尽量把头低下。她只见过御天祁四次,只说过一次话,也不知对方记不记得她这个皇嫂。但是,能避免麻烦的,就尽量避免吧。 “云秦,几年不见,越加英武。” 御天祁温和地笑声从马背上传来,居然正好停在她的身边。马儿抬抬前蹄,几乎踢到她的头上来。 她动了动,突然一怔。只见父亲留给她的那只狼豪笔就在马儿的脚下!她平常都用锦袋儿装着,拴在腰带上,随时用,就像父亲在身边指点她一样。 可现在笔在泥里,马蹄下! 父亲一生清廉,只有买笔墨时舍得花些银子,也就是这些东西断送了父亲的性命。他花了两年的积蓄买进了一只香砚,不想是进贡失窃之物,价值连城,又有人诬告父亲以权谋私,卖香砚的人直接指证是父亲索取而去。 抄家那天,她跪在雨里,紧握着父亲留给她的笔,哭得肝肠寸断。好在渔御史曾得先帝一句承诺,若犯大罪,不殃及家人,所以才留下了十四岁的她。 眼看马蹄就要踩上那支笔了,她心一横,俯过身就去捡笔。 “放肆!” “大胆!” 几声厉斥,两根马鞭几乎同时落在她的背上,痛得她几乎没晕死过去。她被打翻在地上,可依然固执地抓住了那支笔。 抬眼时,只见云秦一脸愕然,君天祁一脸疑惑。 “草民该死。” 她抓着笔飞快地缩回官兵身后。 “你抬头。”御天祁俯下身,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长眉微微拧了,淡淡点头,“原来是你。” 渔嫣又俯下去,心里直打鼓。 云秦死盯着她,满脸复杂。 御天祁看了一眼云秦,唇角勾笑,“好了,今日朕先不带你回去,去个清静地方。” 他抖了抖缰绳,突然就俯下身,抓住了渔嫣的肩,把她抱到了马上,一臂揽了,让马儿高跃起来。 云秦紧跟上来,官兵们封住后面的路,看着二人奔出城门之外,才放老百姓们通行。 “皇嫂女扮男妆,这是故意躲谁?”御天祁揽着渔嫣的腰,温和地问。 “回皇上的话,闷了,出来走走。”渔嫣硬着头皮,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皇嫂苦守三年,朕应当为皇嫂竖起贞|洁牌坊。”御天祁又说。 “皇上不必劳师动众,此是妾身本份。”渔嫣只有说。 “本份……”御天祁的手指在她的腰上捏了捏,笑道:“皇嫂的腰,很软。” 渔嫣的脸顿时涨红。 ☆、【6】背上好痛 “皇嫂有半年未入宫了。”御天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淡笑着说。 “妾身乃不祥之人,所以少进宫,以免有损太后凤体,皇上金安。”渔嫣又说,低眉顺眼,温婉柔顺。她当着外人,从来如此,把真实的自己牢牢地藏着掩着。 御天祁只是笑笑,放缓马的速度,扭头看向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的云秦。 “云秦,太后有意将婧歌公主许配于你。” “皇上恕罪,云秦还在守孝之时,不便娶妻。”云秦抬眼,看了一眼渔嫣。 云老将军去世了?渔嫣想心中一酸,小时候云老将军还把她抱在膝头,点着她的鼻子问她,是否愿做云家媳妇儿。她太愿意了!她喜欢云秦,两家人全都知道。 可喜欢又如何,喜欢当不得饭吃,也换不回亲人的性命……她偏开脸,看向路边颤摇摇的小树。春天的嫩芽缀满细软的枝头,像少女鲜活的腰肢。 御天祁不可置否地一笑,跃下马,一手伸向渔嫣,“来,皇嫂,朕扶你下来。” “妾身不敢,恐有伤龙体。” 渔嫣不肯碰他的手,自己抱着马儿的脖子,小心地滑下来。 御天祁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看她小心翼翼地理好了衣袍,才笑着说:“皇嫂穿上这身男装,倒是越加娇憨了。” 云秦只沉默地站在一边,握着马鞭的手紧攥成拳。 气氛尴尬片刻,渔嫣转过身,给御天祁跪下,轻声说:“皇上恕罪,” 寡妇不在家里好好守节,女扮男装跪出来,被逮住了是要鞭一百的。 “皇嫂何罪之有,朕在宫里关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御天祁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渔嫣起来,垂着长睫站着。 “渔嫣,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吗?”云秦略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掌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云将军自重……”她赶紧挣脱。 “好……”云秦恨恨松手,甩袖进去。 渔嫣呆站片刻,轻抚着手腕,慢步跟了进去。她难道不想抓住云秦的手吗?可现实就是她和他,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寡妇,云秦是威武将军。她不想要自己的命,能不要云秦好好活着? 这是皇宫后面的马场,皇子们练习马术和箭术的地方。往前看,凄凄绿草成片漫延,看不到边际。 “云秦,让朕看看你的箭术!” 御天祁接过侍卫递来的乌木长弓,丢给云秦。 “皇嫂要来吗?”御天祁扭头看渔嫣。 渔嫣摇头,退了几步。马蹄声远去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 这御天祁今天脑子进水了,还是想刺探云秦?以前三年的时间,还没有今天这一会儿和她说的话多。 她背上痛得厉害,那鞭子极狠,挥鞭的人也厉害,不打破你的衣,却让你骨肉剧痛。她想找个地方,摸摸背上的伤,便独自往前走去。 前方有小山密林,一条溪潺潺湍过。 ☆、【7】别躲我 掬水洗了把脸,再看溪水,秋瞳里的平静被碎光刺破了,鳞鳞水波映出俏脸。 “讨厌,我是御封九贞夫人,谁许这样看着我!”她俏脸上写了些许恼意,顺手抓了枚小石子,用力往溪水中打去,水波碎开。 几声悉索响声,她转头看,只见一团灰色的东西正往树下跳,是一只小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吓晕了头,直接往树上撞去……砰…… 她一乐,拎起袍摆就过去,抱起撞得晕头转向的小兔子,笑眯眯地摸它的长耳朵。这家伙还很小,两个拳头大而已,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瑟瑟发抖,小嘴巴一颤一颤。 “小家伙,走路不长眼睛。” 她怜惜地拍拍小兔子的屁\股。 “小青鱼。”低沉的、饱含万千情绪的声音传来。 她飞快扭头,只见云秦一手拎着长弓,用长箭分开灌木丛,慢步走了过来。她嘴张了张,却没能叫出云秦的名字,抱着小兔子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一定要躲着我吗?”云秦几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云将军,这是皇家猎场,有很多耳目……” “我不怕!”云秦顿时激动起来,喉结颤着,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渔嫣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是我怕。” 云秦的脸色顿时白了,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苦涩一笑,“小青鱼你变了……懦弱、贪图富贵……” 渔嫣不出声,云秦远在边境,哪知朝中之事?她行走市井,在青楼之中不知探得多少他的消息。 太后十分忌讳云家,军权太大、兵力太强、功高盖主……若被人诬赖勾\结御封的长贞夫人,她受凌迟之苦无所谓,云秦一腔报负、满门忠烈都得为了她的喜欢而陪葬!她忍心吗? “就算守着空房,也不愿意和我去边境受那烈日黄沙之苦吗?” 见她不出声,云秦突然愤怒了,紧抓她手腕的掌心愈加用力,摇得她脑子都发晕了。末了,他又怔怔地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定定地说:“我给你写了一百九十九封信,你一封都不曾回过我……小青鱼,你……好狠的心肠……” 信?渔嫣猛地抬头,她一封也未曾收到过呀! “你开始抗不了旨,我信你!可这三年,我为你谋划无数出路,安排人来接你……你为何一个也不见?” 渔嫣脑中嗡嗡地响,用力推开了他,拔腿就跑,她和云秦一定是被人盯住了! “渔嫣,我要娶了公主,你怎么办?”云秦在她身后低声吼。 她能怎么办?渔嫣突然间泪流满面,推开他疯狂地往前跑。 她没办法,毫无办法!她无依无靠,一直以为不想他,就自然忘掉了,她会找到父亲被冤枉的证据,然后孑然一身…… 躲在大树后,她把脸埋在小兔子的身上,把哭声使劲往喉咙里塞,不让云秦听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当初太后要选她为骁王冲喜?她的信去了谁的手里?哇哈哈,来呀,来包|养莫大王呀……后天就是新年了喽,因为要赶火车回老家,所以更新肯定不准时,后面会很精彩,年后会加速,我们一起陪着渔嫣去找到真相,还有她的幸福……】 ☆、【8】朕要你 “皇嫂为何站在这里哭?”御天祁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 渔嫣的脸在兔子背上埋了会儿,才把兔子抱在怀里,垂着长睫,轻声说:“回皇上的话,心里难过。” “为了云秦?”御天祁唇角轻勾,长指抬起她的下颌。 “不敢。”渔嫣轻轻抬眼,长睫微颤,如同上好白瓷一般的脸颊染了泪痕,凭添几分羸弱,令人心生怜爱。 御天祁笑笑,视线落在她额角那朵胎记上,淡淡地说:“皇嫂如此楚楚可怜,朕有心庇护,皇嫂可愿随朕进宫?” “啊?”渔嫣一惊,忘了自己装秀气的事,猛地抬眼,瞪向御天祁? 御天祁的笑意更浓了,低声道:“太后说你聪慧,想让你进宫陪她。” 吓她一跳……渔嫣又垂下长睫,秀秀气气地说:“妾身命太硬,恐有伤凤安。” “孤王就让你去……克她……”他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 渔嫣猛地打了个冷战,又忘了装秀气,飞快抬头,一下就撞到了御天祁的下颌,“你说什么?” “哈……”御天祁笑了起来,长指顺着她的脸颊慢慢下抚,落到她包得严实的脖子上,漫不经心地说:“皇嫂你很有趣,他叫你什么?小青鱼?” 渔嫣拧拧眉,后退了几步,侧过身,不悦地说:“皇上愈矩了,妾身是骁王妃,皇上的亲嫂嫂。” “那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是笑,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渔嫣扫他一眼,拔腿就走。 招惹谁,也不能招惹皇帝,后宫三千宠,个个是杀手,听闻太后当年就是一路厮杀上去的,骁王的亲娘怡琳贵妃就是死于太后芙叶之手,她们两个还是亲表姐妹,现在后宫无后,太后为尊,御天祁的嫔妃们正杀得惨烈,她正活得自在,会钻进去送死?她又没吃多了撑着! “小青鱼,朕要你,你逃得掉吗?” 他还在她身后笑。 见鬼!渔嫣只想隐于市井,悄然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御天祁的脑袋是被雷劈中了吗?无缘无故对着她发|春! 她越走越快,身后又响起悉索乱响,她不由得怒起,头也不回,恨恨然说道:“皇上自重,妾身乃你的亲嫂嫂,若皇上毁妾身名节,妾身定当让世人知晓皇上所做所为,死也不怕。” 肃杀之气,突然压来,冷汗从她的毛孔往外涌,她慢慢扭头,只见一条手腕粗的大蛇从树上垂下来,阴冷冷的眼睛正盯着她,碧色蛇信几乎快吐到她的脸上了。 活见鬼!昨晚出门就应该翻翻黄历,不顺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她呆站着,一动不敢动。 突然,她怀里的小兔子一动,毒蛇猛地发起了进攻,渔嫣一身热血全往脚底涌去。 尖锐的声响,击破了劲风直中毒蛇的脑袋,腥臭的血往她脸上飞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见树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黑铁的面具,只有墨瞳幽幽。 “站住……”御天祁从一侧扑来,挽弓就射。 ☆、【9】进宫伴驾 那黑衣人身形如鹰,躲过他的三支利箭,又看了一眼渔嫣,在密林枝头疾掠而行。 御天祁箭术高超,长弓同时射出三箭,有一支箭射中他的衣袍,将一角布料钉在了树上。他大步过去,一把拔出长箭,抓起袖布。 这是一块织得很密的粗缎,袖口上绣着一只雪色云豹。这种布料多流行于后青国的死对头,天漠国的贵族之中。云豹是天漠国的吉祥圣物,雪色云豹更是皇族崇拜的猛兽,皇族专用饰品。 可是天漠国的贵族也不会公然来行刺,蹊跷之处,让御天祁紧锁了浓眉。 “你认识他?”他转过头,视线停在渔嫣脸上。 渔嫣摇头,御天祁又看被箭射中的蛇,那一箭又准又猛,把蛇的脑袋直接削掉了。 “皇上,这是天漠国的鹰孤箭。”侍卫们匆匆赶来,拔出蛇身上的箭,托到他的眼前。 “天漠国。”御天祁冷冷地盯着长箭,转身就走。 “皇上。”云秦也匆匆赶来了,嘴里叫着御天祁,眼睛却看着渔嫣。她正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污血,胃里难受得想吐。 “回宫。”御天祁看上去没什么心思比箭狩猎了,连事也没和云秦谈,策马就走。 云秦翻身上马,又扭头看了一眼渔嫣。 她还抱着那只小兔子,站在树底下,静静地看着他。 “皇嫂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进宫陪伴太后凤驾。” 御天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冷不热,不怒不喜。 渔嫣突然觉得头痛,这可如何是好?她明天还要上堂呢!那许家娘子还指望她为亡夫讨个公道,除去卖假药的金富奸商。 “喂,后天行不行呐?”她想也不想,抬手拢到嘴边,冲着御天祁的背影大喊一声。 众人都朝她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又忘了本份了!全怪昨晚那个男人,把一向冷静的她给搅得心神不宁,还有云秦,说回就回来了…… 她正心乱如麻,满脑子空白,前面有人策马回来,对她一抱拳,低声说:“骁王妃,皇上说,不行。” 呸……她在心里猛啐,也不敢久留,赶紧去找熟识的状师帮许娘子继续打这官司,把证据转给那状师。 忙到傍晚回去,念恩和念安扑过来,拉着她就问长问短。 “宫中来了旨意,让娘娘明日进宫呢。”念恩指着桌上供奉着的圣旨,一难担忧。 “进吧进吧,有什么了不起。”渔嫣又烦了,抓起圣旨看了一眼,随手往地上一丢。 念安赶紧捡起来,恭敬地捧回香炉后的架子上,又跑过去关门。 “娘娘发脾气,也不能冲着这个发。”念恩一边劝她,又去收拾东西。 渔嫣缓缓坐下来,手指轻抚着圣旨想心事。云秦一回来,太后就召她进宫,到底意愈何为?难道是因为婧歌公主? (莫大王给大家拜年喽,衷心祝愿大家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天天开心,家庭幸福,姑娘们越来越美丽,小小黄脸婆和辛苦一年的妈妈们越来越年轻,我们一起黑皮黑皮。) ☆、【10】与他同骑 一大早起来,渔嫣就有些不对劲,脸上痒得厉害,抓了几下,掀开了轻纱帐,正在榻边伺侯的念安一声惊呼,手里的铜盆跌在地上,咣当一声响…… “娘娘,您的脸……” 念恩听到声音,匆匆过来,一见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渔嫣跳下来,快步去铜镜边看,脸上密密地起了好些红疹子,被她一抓,又多了几道指甲血痕,怕是昨儿蛇血惹出的乱子。 “娘娘怎么办?”念安哭丧着脸说。 渔嫣突然就高兴了,脚步轻盈地过去,自己选了件藕色的长裙穿上,又挽了个朴实的发髻,一支白玉钗攒着,就算是打扮好了。 “这是什么运气,可以露脸的时候,偏偏脸上起疹子了。”念安站在一边叨叨。 “好运气。”渔嫣把面纱戴好,转身往外走。 “娘娘,要等你回来用晚膳吗?”念恩在她身后问。 渔嫣一笑,脆声说:“午膳吧,只怕一柱香的功夫就被赶出来了。” “哎,娘娘这运气太烂……”念安跟出来,一脸愁容。 “你熬不住,自己出去。”渔嫣回头骂了一句,眼角怒意拂过。 念安立刻就噤了声,渔嫣温柔的时候,能让你觉得是春风拂面,可她严厉起来,那眼神根本让人不敢和她对望。 轿子在后宫门处就得停下,渔嫣步行进去。太监们三步一通传,五步一行礼,引着她往后宫走。 远远的,只听到马蹄声疾疾,她扭头一看,只见御天祁策马过来了,见她在这里,马儿不停,却伸手一捞,把她给捞上了马,就放在身前搁着。 “皇上……”渔嫣大骇,这太大胆了! “皇嫂来得早。”御天祁淡淡地说着,手掌似无意一般,抚过她的纤腰。 “快放我下去。”渔嫣急得满脸通红,宫里的人都朝他们看着呢。 “太后正在御花园里看早上开的梨花,用梨花瓣上的露水煮茶,去晚了可喝不上了。”御天祁马鞭一挥,马儿跑得更快,到了御花园边上时,那马儿居然高高地跃起来,直接从围墙上跃过去,落在了众人眼前。 一阵阵娇呼之后,众妃们都看向了坐在他身前的渔嫣。 “皇儿,这位美人是谁?”太后转过脸来,满面慈祥的笑意,满月一般的脸颊,一双褐色瞳孔静幽幽地看向渔嫣。 “母后,这是玄泠国送给皇儿的宝马,皇儿试试,路上遇到了皇嫂,怕她喝不上太后煮的梨花茶,就带皇嫂一程。”御天祁下了马,笑吟吟地走向太后。 渔嫣赶紧从马上滑下来,还没站稳,只觉得裙子被谁踩了一下,人整个往前扑去。 “皇嫂小心。”御天祁赶紧扶她,面纱被跌落,露出她红疹遍布的脸。 “美人,哈……”几位妃嫔忍不住轻笑,还有人厌恶地躲开。 “见过太后。”渔嫣勉强站稳,急急跪下行礼,一副惶恐胆怯的模样,身子还微微发抖。 御天祁在一边看着,唇角一勾。 “原来是渔嫣,你这脸是怎么了?”太后拧拧眉,放下手里的青瓷茶壶。 ☆、【11】天下第一美人 “回太后的话,渔嫣昨晚不知道吃了什么,就起了这些。冲撞凤驾,渔嫣罪该万死。”她赶紧用面纱捂紧脸,又给太后磕头。 “起来吧,皇儿,让御医来给渔嫣瞧瞧,她也命苦,一个人孤苦伶仃,你平常也应当多照看些。”芙叶太后点点头,慈眉善目的,眉梢一转,笑了起来,“瞧瞧,谁来了。” 众人扭头,只见婧歌公主一身碧色长裙,活泼泼地跑过来了,乌溜溜的辫子甩到胸前,两根碧玉簪攒在发间,水灵得像春天里新发出来的一枝新荷。 “皇祖母。”她飞奔过来,偎进了芙叶太后的怀里,瞅着众人笑。 这是太后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去得早,婧歌公主在太后身边长大,是宫里最娇的娇人儿。 “婧歌公主。” 众嫔妃纷纷起来向她打招呼。 婧歌转过身,抿唇一笑,视线落到了渔嫣的脸上,好奇地问:“骁王妃怎么戴着面纱?” 渔嫣轻轻揭开一角面纱,让公主看,公主小声惊呼了一声,有些惋惜地说:“听说骁王妃是天下第一才女,京中第一美人……” “哈,京中第一美人?”有人扑哧笑出了声。 大家扭头,说话的是赵太宰之女,蓉欣贵妃,太后嫡亲的侄女。渔嫣出阁前就听闻过她的大名,鹅蛋脸,一双媚瞳,看人时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身材丰|满风\流,出阁前有一次庙会被风吹掉了头纱,引得京中第一大才子为她写了一百八十八首情诗,最后还得了相|思病,大病半年才好,见无缘抱得美人归,索性出家当和尚去了。 蓉欣贵妃这样辉煌的战绩,你在她面前自称美人,简直是自挖仇恨。 “嘿嘿,贵妃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婧歌公主竖起白嫩的手指摇了摇,蓉欣贵妃朱唇间的笑意才浓了,摇摆腰肢过来,轻揽住御天祁的腰,仰头笑道:“怎么办,皇帝哥哥,臣妾越来越喜欢公主了,让公主出阁家就在臣妾那里住着吧,臣妾舍不得她离开呢。” “谁说她要离开了,云秦婚后就住在公主府。”太后淡淡地说了句,瞟了一眼渔嫣。 渔嫣赶紧低头,又露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来,若是找她来示威,那还真是高看了她,她是喜欢云秦,可也不会蠢到此时要和云秦跑的地步。 “御医在归籽阁侯着。”太监快步过来回话。 渔嫣给太后行了个礼,跟着太监出去。归籽阁在御花园前面,想来太后还是怕她染上了什么瘟病吧。 渔嫣见过白城安大夫这人,渔御史曾说过他人品甚佳,刚正不阿,像他这种人能在宫里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白城安给她行了个礼,在她手腕上蒙了块丝薄的锦帕,这才闭上眼睛,探指听脉,半晌,眉紧紧拧起。 ☆、【12】你有男人? “娘娘可有头晕?”白城安睁眼,看向渔嫣的脸。 “是。”渔嫣想了想,点头,是有一点。 “娘娘这是出天花,还是赶紧回去。”白城安起身,匆匆收好了药箱,拉长了脸,喝令小太监赶紧回去禀告太后。 “啊?”渔嫣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是出天花呢?可是白城安没有必要撒谎……难道真不是蛇血有毒的缘故? 天花这词,像毒蛇一样咬痛了宫里的人,很快归籽阁就被围了起来,太监们用布巾蒙着脸,用石灰和盐水往地上泼洒,很快又有人进来,用布巾蒙上渔嫣的脸,把门紧锁起来。 “喂……”渔嫣傻眼了,这是把她关这里了? 有人从窗外送进了水和午膳,一整天再没人来看过她一眼。渔嫣吃光了饭菜,气闷地盯着空盘子发呆。 吱呀……门又开了。 几名太监抬着一只大桶进来,里面全是药水味儿。 “王妃请沐浴。” 太监们给她行了礼,逃一般地出去。 渔嫣看着那桶黑乎乎的水,脑子里蓦地闪过了昨晚那激烈的战况……不可否认,渔嫣后来很……兴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和女人的那种事,做到最后是那样子的……她脸颊一红,伸手探了探水温。 “王妃请沐浴。” 外面的人想必是没听到动静,又催促了她一声。 渔嫣又生气了,这一年下来生气的次数还没有这两天多。她左右看了看,心一横,脱|衣,飞快地把自己沉进水里。 这药味儿其实令人反胃,烫烫地泡着身子,很快就开始出汗了,一身红通通的,她轻轻揉nīe着小腿,想着昨晚那人,也不知是谁,居然那样的霸气,绝非普通人…… “皇嫂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猛地打了个冷战,扭头一看,只见御天祁就站在身后,一双深遂的墨瞳紧盯着他。 “皇上,我正在沐浴,你怎可进来?”渔嫣大怒,身子全都缩进水里,只留脑袋在水上。 御天祁低低一笑,缓步走近了她,弯下腰,伸手掬了把水,再摊开手,看着水从指缝里漏下去。 “第一次见你,庙会正热闹,你的面纱被风揭掉,众人都在看蓉欣,除了我,没人发现你站在街角,正在咬一串糖葫芦,我一直跟着你到了御史府外,你还用小石子打了朕的头……小青鱼,你浑身是刺,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你……” 渔嫣想到十四岁那年,她凑热闹去看庙会,用小石子打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登徒子。 “这是怎么弄的?” 他的手掌抚到了她浑圆光滑的肩,突然把她从水里拎了起来,阴鸷的视线落在她的脖子和胸前,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芍药花团上,点点吻痕明显。 “你有男人?” 他目光更冷,猛地掐住了她胳膊,把她从浴桶里给拖了出来。 ☆、【13】给朕好好守着身子 “你放手,皇上你太放肆了……” 渔嫣只穿着亵裤和白色肚兜,丝绸紧贴在身上,挣不开他如铁钳一般的手指,反倒让被水泡得瑰丽的肤色,愈加明媚。 御天祁的双瞳越来越幽暗,低眼看着她胸前的美景,慢慢俯下身子,唇贴在她的耳畔,小声问:“告诉朕,身子是不是被人破了?” 渔嫣一身热血全往脚底涌去,轻轻发抖,长睫低垂着,想着脱身之计。 “让朕亲自试?”他眼底怒色一沉,手指就往她腿间滑。 渔嫣心急,挥手就往他脸上打去,啪地一掌,不偏不倚伺侯在御天祁的脸上,清脆响亮。 “皇上你太过分了。”她匆匆捡起衣服包住自己,又顺手从桌上抄起一只瓷盘,逃到了屋角,高举着盘子,警惕地盯着他。 “王妃在和奴才说话吗?”太监在外面狐疑地问她。 御天祁冷冷地一笑,盯着她说:“朕劝你好好守着你的身子,否则朕让你后悔莫及,下个月初五,朕会正式册封你为妃。” “你……我是你嫂子……”渔嫣急了,把她关进这宫里来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她不如去坐大牢。 “渔嫣你又忘了,朕是皇帝,朕想要谁,谁就得乖乖地趴到朕的脚边,你也不能例外。”御天祁冷冷地几句,大摇大摆地打开门,在太监们愕然惶恐的视线里离开归籽阁。 渔嫣跌坐在地上,一身冷汗,没了清白,她连最起码的宫检都过不了,眼前一个偌大的“死”字慢慢凝聚。 御花园里。 太后正在品茶,嫔妃们都已散去,只有婧歌公主正坐在湖边钓鱼。一名太监匆匆过来,从在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太后柳眉一拧,轻声问:“皇上真这样说?” “是,皇上说了,下个月初五,还说他想要谁,谁就得趴下来,渔嫣也不能例外。” “胡闹。”太后轻斥一声,芙蓉脸上薄覆霜,“她既然是天花,就赶紧送她出宫去。” “是。”太监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花丛里人影晃了晃,一名约摸四十多岁的蟒袍男子慢步过来。太后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问:“赵太宰,你都听到了?你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太师,有没有想到过今天?” “皇帝心怀天下,雄心壮志,也不足为奇,那东西,只怕真的在渔嫣手里。”赵太宰坐下来,眼角牵出的皱纹,让他看上去精明又沉稳。 “雄心壮志?哼,他是想护着渔嫣!”太后冷冷一笑,把茶碗放下,“他不听我这母亲的话,总有苦头吃。” “男人都是这样,到了年纪,就不愿意听母亲的话了。”赵太宰笑了笑,转头看她。 “和你一样?总之,早点把东西从那丫头手里找来。”太后掀掀眼皮子,扶着宫婢的手站起来,温柔地叫着婧歌,“歌儿,回去了,都起风了,小心吹凉。” “皇祖母,我不想回去,我去看云秦哥哥。”婧哥转过头来,眯眼一笑。 ☆、【14】小表妹,别偷情 “别闹太晚,早些回来,你们好好伺侯公主。”太后眼神沉了沉,轻声吩咐。 众人赶紧跪下,太后上了凤辇,一行人踏着斜阳,浩浩荡荡地去了。 婧歌这才丢了鱼竿,带上自己的一众奴才,往宫外跑去。 渔嫣这时已出了宫,小轿抬着她飞快地往骁王别院里跑,路过骁王府时,渔嫣探出头看了一眼。 门前一对骁勇黑玉狮正瞪圆眼睛,威风凛凛地看着路人。斜阳落在玉狮的眼睛里,像两团即将落下的血泪。 御璃骁17岁时就名扬沙场,几乎没有败绩,除了要他那一命的夜袭之战。他之前也有妻妾,娇妾美姬十多人,都是皇帝赏赐,他人献上。如今都散了,骁王府死气沉沉,如座巨大的坟墓,立在闹市之外。 渔嫣放下轿帘,手捂在了胸口。若骁王未死,她是不是也过着和艳妾相斗的日子,就像今日那众嫔妃对她冷眼相看的情形一样? 小轿到了别院,她刚下轿,云秦就从一侧的大树下闪出,大步走向她,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盯着她的脸看着。 “你的脸怎么成了这样?” “快放手,让人看到怎么办?” 渔嫣赶紧挣扎,可云秦却猛地抱住了她,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一声又一声的撼动她的心。 “小青鱼,我带你走,跟我走!” 云秦抓紧她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巷子深处奔去。 这就像……当年的少年,拖着当年的少女,一起在细雨里奔跑一样! 渔嫣被他拖着,心里复杂莫名。走,说来容易,真走起来,又难于上青天,云秦府中可是满门忠烈…… 风拂来,巷子里的梨花树,满树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二人的肩上。斜阳越来越沉,满眼暮色。 渔嫣猛地停下脚步,人往前弓着,拖着他的手,小声哀求道:“云秦,冷静点,你是太后亲选的驸马!” “去他的驸马,去他的王妃!你就这么怕死吗?以前的渔嫣到底去哪里了?” 云秦转过头来,双目血红,一身酒味儿疯狂地往渔嫣的鼻中涌来,他撑起双臂,把渔嫣锁到墙边,俯身就要吻。 你可以死,我也可以死,老夫人呢?你的九族都会为我们陪葬……渔嫣想大吼大叫,可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云秦,像一株在晚风里含苞的芍药花,迟迟不开放。 一道身影飞快掠来,猛地劈到云秦的后颈上。 渔嫣定晴一看,这是云家的死士,云秦的护卫,林展兰。 “进京前老夫人有过指示,若少将军顽固,令在下一定要阻止他,对不住了。”林展兰背起云秦,看了一眼渔嫣,冷漠地说完,拔腿就走。 以前林展兰对她可不是这样的!想必在云家人眼里,她渔嫣就是个烂人…… 她呆着,突然有一只鞋打到了身上,这是她昨天穿的!她飞快抬眼,四周无人,鞋子里却有一块锦帕,上面一行字……小表妹,你在偷|情? ☆、【15】狂|野加妖孽 渔嫣看着青石砖墙,闻到了潮湿的青笞的味道,这就是昨晚那条巷子——渔嫣的血猛地冻住,脚都挪不开了,可又有一种冲|动,要去那个院子里看看,到底住着谁! 她凭着记忆,往前走了十步,看到了昨晚那扇门,门上木漆斑驳,两只陈旧的灯笼悬于其上,被晚风轻轻推着。她犹豫了一下,猛地抬手,推开了门。 院子里有几株美人蕉,翠色的叶片在晚霞里轻轻摇摆,她转头看向屋子半敞的门,陡然有种寒意从心头掠起,她决定离开,不去冒险。 刚刚转身,一把醇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中不泛嘲讽。 “瞧瞧,小表妹是得了滋味,所以等不到十五那天,迫不及待要来见我了?” 渔嫣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一头偌大的雪色狮子从门里缓缓走出……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狮子,还是白色的雄狮,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居然是碧色的,像两块令人眩目的翠玉。 雄狮迈着悠哉游哉的步子到了离她五步远的距离处停下,慢吞吞地趴了下去,继续盯着她看着。她小心地往外走了一步,狮子的利爪立刻扬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是想警告她。 “十月还今日未进食,小表妹千万不要惹它!”男子的声音又从屋里传了出来。 她身子绷得紧紧的,恨不能给自己一拳,渔嫣哪,你为什么要跑进来送死? “看来小表妹的相|好挺多的,进来吧。”那人说。 渔嫣只得慢慢地往房间里挪,从狮子身边走过时,它扭头看了她一眼,继尔趴下去睡了。 她迈过门槛,只见一张粗木大椅上,斜斜歪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色的绸裤一直垂到脚裸处,脚是光着的,精壮的上半身也未|着寸缕,脸上覆着黑铁面具……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狂|野!不,还有妖孽,这是两对非常矛盾的词,却在这男人身上完美的融合。 “昨天林子里的人是你?你是玄漠国人?”她犹豫一下,问。 “嗯?”他慢悠悠拿起了身边桌上的粗瓷茶碗,浓腥得令人反胃的药味儿涌进空气里。 渔嫣厌恶地掩住了鼻子。 “不喜欢闻?”他低低一笑,把药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起身,走近了她。 渔嫣想躲开,他的手却更快,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点冰凉擦过她的脸之后,他覆砺茧的长指掐住她的脸,迫她扬起了头,随即滚烫的唇贴下来,舌尖顶着他喝的那令她想吐的药,推进她有喉中。 渔嫣觉得自己会被毒死了……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药?他的舌尖在她的嘴里肆意掠行着,末了,低笑着,在她耳畔小声问: “小表妹,味道怎么样?” ☆、【16】不必穿衣裳 “不好!”渔嫣掩着嘴,克制着吐的冲动,秀眉紧蹙,满脸忿然。 “呵……胆子挺大。”男子低笑,看着她的满脸红疹,瞳眸幽深不见底。 渔嫣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就伸手揭他的面具,男子居然不躲,任她的手捏到了冰凉的铁面,才淡淡地说:“想清楚,看过我的脸了你要怎么办。” 渔嫣的手指掐紧,背绷直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最坏的结局是杀人灭口,可她偏不想死。她缓缓收回了手指,又缩回自己的壳里,轻声说:“你是什么人?我总要知道……我遇上了什么人……” 他瞳眸里的笑意愈浓,那点点亮光,似是猛兽看到了小兔,意欲扣在爪下,慢慢地玩|弄。他俯下身,唇贴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说: “让你痛快的人……” 这声音呵,像根烧红的绣花针,狠狠扎进了她的耳膜,刹那间就让渔嫣的脸红透了,她匆匆转身,大步往外跑。 “渔嫣,何不问问你自己,你是什么人?” 他叫她渔嫣……他明明知道她就是骁王妃!渔嫣转头看他,他却已经走到了窗边的书案前,提笔落下,那垂至了腰下的黑发被风拂动着,一身霸气凌厉压来。 渔嫣还想走,白狮已经拦了过来,让她不敢迈出门槛。 “你想干什么?”她扭过头,紧张地问。 “给你治天花。”他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渔嫣的心猛地揪紧,她有天花之事极为隐秘,白城安只向太后秘报,御天祁也不许归梓阁里的人透露半点消息,而这个人居然知道!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他抬眸看来,瞳色变冷。 “我要回去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赶紧放我走,否则宫里的人会找过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你会怎么样?”他还是淡淡地一笑,埋头写写画画。 渔嫣恼极,大步过去,想看看他到底写些什么,这一看,不由得脸色陡然发白,这个男人,居然在画女人……画她!全是背影,花前、月下、桥边,帘后……有的微微侧脸,衣衫褪到腰下,有的甚至滑到腿下……这种东西若流传出去…… “你太放肆了。”渔嫣抓了墨就往上面泼。 “画得不好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渔嫣就是生得漂亮,所以男人才爱。”他也不在乎,把沾了墨的一叠丢开,一挥手,摆在旁边的一堆画轴尽悉跌在地上,散开来,全是渔嫣…… 渔嫣挡了这个,挡不了那个,又急又羞,双手把所有的画卷都拢来,恨恨地瞪他,“你、你要画也得画个穿衣裳的!” “为何要穿衣裳,到了我这里,本就不用穿衣裳。人本赤|条|条来,何苦用那伪装。”他幽瞳斜斜扫来,淡淡一笑。 “可笑,那你何必穿着裤tou,戴着铁面?干脆全不要。”渔嫣抱着画轴起身,不客气地嘲讽。 ☆、【17】你可愿冒险? “哦,那我们就全都不要了吧。”他放下笔,一手拉住了裤tou腰带,轻轻一扯…… “啊……你不要脸!”渔嫣赶紧转身捂眼睛,手里的画轴落了一地。 低笑声在身后响个不停,她哆嗦了半天也不敢放下双手,最后心一横,拔腿就往外冲。狮子没吃她,只低低呜咽几声,像是在吞口水。 她跌跌撞撞跑出小院,回头看时,那狮子已经踱进了屋子里,笑声歇了,院子静了,只那几株美人蕉在暮色里轻舒叶片。 就像梦一样,而她,再没胆量踏进小院。 埋头往王府别院赶去,念恩又在后门处焦急地等着她,一见她就扑过来,匆匆说:“娘娘去哪里了,我和念安找了一大圈,也没找着您,宫里下了禁足令,您要再不回来,可要出大事了。” “进屋再说。”渔嫣眼角微扬,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后|门开得巧妙,外面有大树遮掩。 “许家娘子的案子败了。”念恩跟在她身后,小声说。 渔嫣轻吸一口气,奸商金富身后有朝中人撑腰,许家娘子无财无势,又没拿到真凭实据,想打赢官司,那是难于上青天! “许家娘子在衙门外哭晕了,又挨了二十大板……” “混帐,凭什么打人?”渔嫣大怒。 “说她诬告好人。”念恩同情地轻叹。 渔嫣恨得牙关直痒,父亲在生时,常为这些老百姓们出头说话,主持公道,因而得罪了许多人,遭人陷害,她是渔御史的女儿,血管里流的就是渔家人刚正的热血!这案子是她接的,她就不能善罢甘休! 她抚着额,在院子里停住脚步,想了片刻,小声说:“你去把许家娘子请来。” “什么?”念恩一怔。 “我被禁足,暂时都不能出去,以免惹祸上身。但许家娘子的案子若不趁热打铁,再无翻身机会。”渔嫣大步往房间走,快速说:“你让她换上厨娘衣衫,就在我王府住下,她是小百姓,没人会理会她在不在家,对外只称她回乡下娘家养伤,快去。” 念恩立刻就从后门出去,渔嫣进了房间,念安已经准备好了水,让她梳洗,又端来了茶,让她定神,这丫头一直很伶俐,早上又挨了骂,所以这会儿比往常更殷勤,尽心尽力地服侍。 念恩去了不多会儿就来了,许家娘子挨了打,走路不利索,只知道是来见于大状师,没想到面前坐的是女子。 “你是……”她犹豫地看着渔嫣。 “我是渔嫣,化名于安,家父,渔朝思。你的案子本是我接的,因为要进宫面圣,所以未能亲自上堂。”渔嫣平静地看着她。 “骁王妃。”许娘子是见过些世面的,一听完,立刻就跪下了。 “你我都是女子,所以不必多言,我的身份你知晓就行。我知道金富身后的人是谁,但是我拿不着证据,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冒险,为你夫君讨回公道?” ☆、【18】东西长啥样 “王妃女中豪杰,民妇许娟,愿粉身碎骨!”许娘子立刻磕头,眼噙热泪。二十大板真的板板到肉,她早就死了,也是衙役心软看不下去,又和于大状有交情,所以只打了几板,其余的都是做做样子。便是这几板,也让这娇小的娘子吃足了苦头,痛得嘴唇发白。 “你起来。”渔嫣过去,扶起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小声说:“我知道你和许秀才青梅竹马,他满腹经伦,只可惜他一届贫寒,又不懂得奉迎,所以一直未能施展抱负。你的才华也不输于他,你写的诗,我也读过。这世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和我都是这世间的另类,所以你的心,我懂。” 许娘子的眼泪顿时化成倾盆雨,又要俯身下跪。 “不必跪我,我父亲在生时一直告诉我,天下,众生平等……”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渔嫣敢说!许娘子紧拉着被坊间贬得一钱不值的骁王妃,说不出半字来。 “金富制假药,又养了许多名伶,供贵人们玩乐,所以一直扳不倒他,我要你把这些写出来,我来配画。把这些给书商,刻印成册,再放出口风,这都是金富干的事,让天下人知晓,让他自己先慌了,怕了……” “可是他们敢印吗?”许娘子犹豫不决。 “呵,我们写的画的,是春|宫趣事……你我既是另类,又何必拘束礼法?我化名于安,你化名午言,就看你敢不敢。” 许娘子脸顿时涨红,嗫嚅着,看着渔嫣亮闪闪的眼睛,还有满脸的红疹,好半天,才重重点头,“午言今后全听于大状的。” “好。”渔嫣点头笑,让念恩念安拿出笔墨,就在桌上铺好,二人连夜开始。 许娘子文才出众,才子佳人、妖魔狐怪,在笔下娟秀成形。 渔嫣会画,脑中全是那铁面男笔下的女子,衣衫滑下香肩,和男子在月下塘边纠缠…… 故事热烈动人,画风婉约缠绵。念恩念安都未经人事,看得面红耳赤,又抵不过好奇,一个劲儿地看。 “男人、是这样的吗?”念安胆大,指着渔嫣笔下的男子好奇地问:“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去,没脸没皮。”念恩立刻啐她。 “你还不是想知道,许娘子,你看过的吧,是什么样?”念安又去问许娘子。 “呸!小丫头片子。”许娘子脸也红了。 “就这样。”渔嫣拿着笔,在纸上刷地画了粗粗一直线。 “黑黑的?这么大呀!”念安托着腮,看着那墨迹笑。 “得了,等这回赚了银子,叫个小倌儿来让你见识,知道你熬不住了。” 渔嫣自己也绷不住了,双手掩面,轻笑了起来。 许娘子一脸尴尬,这惊世骇俗的女子呵,太令她意外了!洒脱,不做作,潇洒又坦诚。 “娘娘才熬不住呢。”念安终于脸红了,在渔嫣的胳膊上打了一下,跑开了,“我去煮宵夜,不理你们了。” 念恩看了一眼渔嫣,她脖子上的吻痕还未完全消褪,也不知道是谁?皇帝?云将军? ☆、【19】小青鱼的快乐 渔嫣被禁足,脸上的红疹九天还未消褪,不过这也让御天祁封妃的事一拖再拖,太后让太监在这里盯着她治病,她每天三顿都得当着太监的面服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写写画画,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很安份。 二人定下了七个故事,二十八幅画儿,念恩拿去给书商,书商一眼就瞧中了,付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约好,若卖得好,再付一百两。 一两白银可换两百斤大米,莫说许娘子,渔嫣也未曾一次得过这么多钱。念恩打了些酒,许娘子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好饭菜,四人在院中赏月庆祝。 渔嫣心中感叹,多喝了两杯,心里烧得很,独自去后院的秋千上坐着想心事。 父亲的案子,一直未能找到突破,陷害父亲的人,也不知到底是谁……皇帝吗?有什么必要?他一生刚正不阿,结果身首异处,连祖坟都进不了,还背上贪官的骂名……渔嫣有这么会儿动摇,要不要进宫去,直接诱|惑了御天祁,为父亲雪冤? “嗖……” 突然,一簇烟火冲上了天空,渐渐的,烟火更多了,一朵一朵,在天空上炸开。 “明儿就是十五了呢,今儿起又有灯会,听说为庆祝婧歌公主出阁,会接连庆祝三天。” 念安拿着披风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站在她身后一起看月亮。念恩赶紧跑来,在念安的背上用力打了一下,念安发觉失语,赶紧捂紧嘴,小心地看着渔嫣。 出阁?嫁给云秦吗?到十五了吗?渔嫣笑起来,那男人可是威胁过她呢!不过,她不去又如何?她轻笑几声,拉紧披风,轻声说:“走吧,出去逛逛。” “看灯会喽。”念安又乐了。 “娘娘还在禁足呢。”念恩赶紧劝她。 “你觉得皇帝真的逮住了我会如何?公主大婚,会大赦天下,你这也不懂?”她淡淡地说,大步往后门走去。 “民妇也去。”许娘子快步跟上。 念恩念安见状,只得跟上。 街市上很热闹,沾了婧歌公主的喜气,四处都悬着大红灯笼,连婧歌公主平常爱吃的姜糖糕都涨了价,卖得火|爆。街边的走马灯上系着各式灯谜,难为这些文人,为了每年的灯会,得想出各种新的谜语来。 渔嫣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公主府外。她仰头看着巍峨的公主府,心中一阵阵地揪痛。从此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了吧?可是云秦,为什么我还想你呢?如果父亲未受冤枉,我是否已经嫁到了大漠之边,和你夫唱妇随?云秦,小青鱼已经没有快乐了,她把快乐弄丢了,你娶了漂亮可爱的公主,会寻回快乐吗?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不要再想着我…… “娘娘,走吧,宫里来人了。”念恩眼尖,看到公主府门口站的是宫中人,赶紧拉她。 ☆、【20】惹上狠主子 渔嫣低眼,转身就走。谁知刚刚几人都只顾着看公主府的方向,几乘华丽小轿已经到了面前,几人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几名容颜娇丽的侍女上前来,同时娇斥出声。 “大胆,居然敢拦在我们赵府的轿前。” “大胆!还不跪下。” 渔嫣是骁王妃,是御赐九贞夫人,当初芙叶太后为做样子,特令渔嫣只跪太后和皇帝,以及未来的皇后,便是宫中几名贵妃,在宫宴中渔嫣都与她们平起平坐,不必下跪。这几顶小轿虽是官|宦人家,但也没那个资格受渔嫣一跪。 念恩是能忍,可念安却是火爆性子,见有人如此对主子大呼小叫,立刻就拦到了渔嫣的身前,大声回击。 “你们才大胆,敢在我们主子面前如此放肆。” 渔嫣又想把念安丢去天边了,她这火爆性子,迟早会惹来大祸! 几顶小轿同时落下,轿帘缓缓掀开,渔嫣看着最先探出来的一只素手,知道惹事了!那纤白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火红的宝石戒指,这宝石雕成了牡丹花,最巧妙的地方是,每一片叶子都薄得像纸,光落进去,再透出来,便像火焰一般热烈,满天下,独此一枚。 这是去年玄泠国送给御天祁的,他送给了蓉欣贵妃,以示宠爱。 婧歌公主出阁,芙叶太后把此事交给蓉欣贵妃亲自操办,以示无上荣耀。明儿就是正日子,她当然要代表太后前来送公主出嫁,还要叮嘱公主婚后之事。 此时她已经从金丝锦帘里探出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凤眼饶有兴致地看向了蒙着面纱的渔嫣。别人认不出渔嫣,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条那日在宫里才见渔嫣用过的鱼戏莲叶锦帕? “好大的胆子,敢在骁王妃面前放肆,掌嘴。”她扶着宫婢的手下了轿子,雪颜上笑意微绽。 后面紧跟的几顶轿子里也下来了几名妙人儿,渔嫣一眼扫过去,全是官家千金、京中叫得名姓的美人,想来是在为明年春选在做功夫,要巴结宫中第一宠妃赵蓉欣。 刚刚还叫嚣的宫婢已经跪到了渔嫣面前,扬手就往脸上抽,连声有罪。 这下马威是给渔嫣看呢!谁让她那天坐在了御天祁的马上,还在他怀中?赵蓉欣还没得过这样的宠爱。 若放在平日,渔嫣也就忍了。 可是,真的别惹有点微醺、还处于失情状态下的女人——渔嫣! 她只站在一大群花团锦簇中,素手轻抬,慢慢地拿下了锦帕,毫不在意大家看到她脸上的红疹,冷漠瞳眸一一扫过众人,淡淡地说:“冲撞本妃是小事,明日是公主大喜,这是公主府门口,你们这样大声吵嚷,冲撞了喜气,依本妃看,无人担当得起,还不拖下去。” 她的清冷,高傲,让蓉欣贵妃大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一直唯唯诺诺的渔嫣,那个窝囊废。 ☆、【21】我只想痛快 “皇嫂说的是。”蓉欣贵妃变了称呼,示起了亲络,过来想挽渔嫣的手,柔声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贵妃妹妹,本妃顽疾未除,小心沾上。”渔嫣一笑,不卑不亢地说。 蓉欣果然吓到了,连退了几步。 渔嫣心中冷笑,双手在胸前合十立起,又满脸诚恳地说:“本妃知道公主大婚,只因身有恶疾,也不敢进去,所以只在这里远远地为公主祝福,贵妃妹妹身受重任,快些进去吧。” 蓉欣入宫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摆弄着,不得出声,芙蓉面上微微覆霜,也不好发怒,勉强一笑,转身进去。 几位妙人儿紧跟上前,路过她身前时,一位美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她,冷冷嘟囔: “哼,丑成这样,也敢来外面吓人。” 看,没有夫君,没有娘家,纵使是九贞夫人,也免不了受到这样的轻视欺侮。渔嫣微微一笑,故意抬手想碰她的脸,轻轻地说: “小妹管好自己的脸吧。” 那女子吓得一声低呼,拔腿就走,似乎身后是洪水猛兽在咆哮追赶。 看着她们进了公主府,渔嫣悬在唇角的笑才慢慢垮下来,再见,云秦!再见,竹马青梅……她转过身,一步步地往夜色中走。 念安已经在后面说了一万句奴婢该死,她只当是没听到,蓦地停下脚步,看向了旁边的戏楼。 “你不会想进去吧?”念安脱口而出。 “不行吗?谁规定只有男子才能看戏?”她轻拎裙摆,大步要进去。 别说云秦讨厌那个懦弱的渔嫣,她自己也讨厌了,为什么不能痛快地活着?为什么要唯唯诺诺?为什么命要在别人的手里捏着。 “主子……”念恩也吓到,她知道渔嫣难过,云秦要娶妻了,渔嫣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无牵无挂了。念恩心疼她,更不愿意看她踏进戏楼里,给自己招来麻烦。 “念恩哪,让我快活一晚吧。”渔嫣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活得太辛苦,无依无靠,胆小谨慎,这样的苟活,有意义吗?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为你讨回公道?父亲被乱棍打死的惨状,又在她眼前呈现出来……被扒|掉官袍和裤子,当着众人,赤着身子打,那是对读书人,对渔朝思最残忍的侮辱,最痛苦地折磨。 “主子,不行哪。”许娘子也拦住了她。 渔嫣眼波微敛,轻轻点头,她是顶着贞\洁名号的九贞夫人,怎么能抛头露面来这种地方?呵……她只想痛快,大碗喝酒,大声笑骂,谁能陪她?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小院,那个狂|野的男人,他说过,人赤|条条来,不带一物走,何必装? 快速转身,快步往那个方向走,放纵去吧,就算是被狮子吃掉了,也算是没死在俗物手中。 烈酒壮胆,渔嫣想重活一回!既然不再怕连累云家,她还有何可怕,有何可惧? ☆、【22】男人皆爱漂亮 “主子,你去哪里?”念恩拔腿就追。 “你们回去,我一个人走走。”渔嫣轻轻摆手,步子愈加快了,一溜小跑,很快就没进了街上的人潮中。 红灯笼,灯谜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顺手扯了几面竹牌,一眼扫过,不屑抛开,这些也能叫谜吗?俗人、都是俗人……她又停在了一只小摊前,拿起了一盒胭脂,揭开了,轻轻地嗅了一口,好香……她也是俗人哪,她也喜欢胭脂水粉,她也爱珠钗罗裙,她也是普通的女人哪! “姑娘,买一个吧……你抹上了……”小摊主好听的话硬是没能编完,脸本就因为疹子红得像猴屁股了,抹上胭脂又像什么呢? “咳、咳……”小摊主把头扭开。 “你咳什么,我买不起吗?”渔嫣有些生气,为什么男人都好|色?脸上长了疹子,就连看也不朝她看了吗? “你夸我一句漂亮,我给你双倍的钱。” “啊?”小摊主同情地看着她,怕是丑得天天让人骂惨了吧?才来花钱买句漂亮,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昧着良心夸一句,嘴才张开,一把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丑成这样,还逼别人夸你漂亮,你怎么好意思?” 渔嫣匆匆扭头,那人戴着青面鬼面具,血盆大口,墨黑眼睛,一身黑衣锦袍,气势威严,不是那养白狮子的骄傲鬼,还是谁?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丑得吓人了。”渔嫣恨恨地瞪他。 这不是跟小女孩儿一样吗?哪像17岁的骁王妃?男子墨色幽瞳里渐渐点起一簇火焰,长指掐住了她的下巴。 “哎呀,公子,对姑娘要温柔,便是丑,也夸句漂亮呗。”小摊主说了句好话。 渔嫣很委屈,这脸上的红疹怎么就不消呢?她也爱美的,不想当丑女!她打开男子的手,匆匆用帕子挡住脸,拔腿就走。 “哎哎,胭脂、胭脂……我都夸你漂亮了呀!”小摊主挺遗憾,冲着她大叫。 咚……一锭金砸在小摊上,小一阵唏哩哗啦,小摊主眼前一花,那盒胭脂就从眼前消失了,揉揉眼睛,只见高大的身影已经远去。 渔嫣已经转进了小巷,用帕子在脸上使劲擦。 “小表妹,丑是擦不掉的。”他跟进来了,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盯着她。 “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丑,你干吗跟着我?”渔嫣火了。 “哦,我爱好比较奇特,就喜欢……碰丑女人。”他低笑起来,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把她抵在了青石砖墙上。 背后冰冰的,胸前热热的。 “喂,你叫什么?”渔嫣抬眼看他,眯了眯猫儿一般的双瞳。 “我叫……主子。”他俯下身来,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嘴一张,就把她的耳垂给含到了嘴里。 “还真会占便宜?你是哪国的奸|细?”渔嫣一身发颤,呼吸也紧了。 ☆、【23】今晚的疯狂 “你猜,猜中重重有赏。” 他脸一偏,咬住了她的红唇,舌尖撬开她雪白的贝齿,霸道地往里面钻去。 渔嫣后悔了,她惹不想这样的人,怎么会生起,和这样的人是同类的想法呢?这个男人很可怕!比他养的狮子还可怕。 “小表妹,明儿才是十五,你又迫不及待来找我了,是不是我让你……很舒服?” 他一面说,一面推起了她的长裙,一腿横了进去,强壮强实的大腿在她的腿|中间用力地蹭了几下。 “嗯……”渔嫣吓得使劲往墙上贴,可他随即压得更紧,一只大掌居然拉开了她的盘扣,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扣住了一团雪柔。 巷子口有人影闪过,像是要进来,渔嫣吓坏了,若有人闯进来,看到她们这样……完了,她怎么头脑发热,做这样的伤风败俗之事,父亲知道了,一定会从坟里爬出来,狠狠掐死她。 那人没进来,匆匆过去,巷子深处漆黑一片,隐隐有花香传来,分不出是什么花,蓦的,又有烟花冲上天空,大朵大朵地绽开。 “小表妹有副好身子。”他低喃着,动作愈加大胆,舌尖在她的嘴里翻江倒海,掠索不停。“喜欢吗?小表妹……” 他松开她的唇,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托,就让她的腿缠上了他的腰。 渔嫣死咬唇角,不肯出声。这时候越出声,男人会越兴奋,这是她在青楼听来的。 “小表妹真是胆大,若非第一次见|红,我真会以为……你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告诉我,我是不是你唯一的男人?” 他掐住她的下巴,又迫她看他。 渔嫣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的青梅是云秦,她的希望曾经也是云秦……关眼前这臭男人什么事? “不肯说?” 他双瞳缩了缩,手指突然钻进她的的亵裤,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扣住了那水嫩的花苞—— 渔嫣呆了,懵了,登徒子如此大胆!这可是在外面,在巷子里!随时可能会有人进来! “除了我,有人碰过吗?” 他的手指轻轻地滑动,温柔得像白羽拂过,蓦地,又用了力,狠狠一扣,痛得她一声细吟。 “恶贼,你再放手……我……” “你怎么样?” 他低笑起来,放肆,并且骄傲,吃准了她不能对他如何。 渔嫣的身体越绷越紧,盯着他那幽黑的双瞳,脑中迅速想着制敌之计,抓他的那里不可能,因为他控制了她的双腿,且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脸上有面具,唯有眼睛露在外面…… 脑中火光一闪,她飞快抬手,二指直戳他的眼睛,他果然迅速往后仰头,身体也拉开了些距离,渔嫣立刻就抬手去狠拧他的那个地方,男人最脆弱的位置。 ☆、【24】红肚兜送你穿 “小表妹怎会如此狠毒,想谋杀亲夫?” 他身形一闪,非常轻松地躲过了渔嫣的攻击,反把她压得更紧。覆着薄茧,带着药味儿的长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滑动。 “这么嫩,嫩得我都舍不得让十月吃掉你了……” “够了,胜者为大,随便了!”渔嫣头一偏,冷冷地说。 “呵……你说的!那么,我就要……弄死你了!” 他低笑起来,突然伸手解开了她的肚兜细绳,把肚兜给她抓了出来。 渔嫣又急了,跳起来,伸手就想夺。她双眼胀得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男人欺负女人,不过如此,视女人为玩|物、发泄和生孩子的工具。这个男人和巷子外面的男人们,都是一路货色。 “你居然穿红色?哈……”他高举着手臂,看着她围着他转,从敞开的衣襟看进去,那两团雪肉,就像夜色里探出来的、俏生生的梨花团儿,美妙极了。 “无耻、下|流!” 渔嫣发现了他的视线,赶紧抱住手臂,恨恨地看着他。 “呵……”他又笑了。 可是渔嫣听得出,这笑声里毫无温度!甚至带了几丝冷酷和残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至高无上的王者之气……她脑中又混乱了,什么人物?要隐藏于此处,还要调|笑戏弄她?是想羞辱皇族吗? “送你了,自己好好穿着。”她微抬下巴,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嗖……又是一声爆竹响,大朵朵的烟花雪,印亮天幕。 他身形闪动,不知道怎么就拦到了她的前面,长指挑起她的下颌,幽亮的瞳眸沉静地盯着她。 “呵,小表妹这就走?” “不走,你想和我一起在这里站成两棵树吗?”渔嫣倔强地抬着脸,不让自己躲开他的视线。 “有趣啊,当树也不错。”他阔袖一揽,把她包进了怀里,带着她跃上了高墙。 “怎么,下|流到想跳墙自尽?”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远方。 “和你一起当两棵树!”他手臂束紧,揽着她在墙头坐下来。 这地方地势高,除了远处高高的皇宫,几乎整个城都在他们的脚下了。渔嫣从未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后青国皇城,此刻只见烟火满天,大红的灯笼悬了满城,无数条青石砖墙连成的小巷纵横交错,宛如迷宫,青瓦像鱼鳞一般覆在高墙上,连绵到夜色尽头。 渔嫣扭过头看他,贵气之中透着几分慵懒,药味儿比之前淡了一些。正看着,他的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摸到她的腿上,吓得她又是一声惊呼。 “公主大婚一定有趣,我带你去公主府当树。说不定看得一夜春宵,作为对你的回赠。” “不去!”渔嫣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人是想推她去死吗? “乖。”他转过头来,墨瞳深幽。 ☆、【25】专业爬墙 大侠之类的人物,渔嫣只在杂书里看过,扮成于安的时候也去听过戏。飞檐走壁、取恶人首级如同囊中探物般简单…… 可现实中她打官司遇上的那些毛贼,皆是下|三滥的东西,快别说武功高强,一个强壮的捕快就能揍死他。 所以这时候渔嫣被他背在背上,从高高的屋顶和大树上掠过,看着月亮近在咫尺的时候,居然还滋生出一丝梦幻。 云秦也会轻功,可惜她和云秦一向拘于礼法,从未如此亲昵。若是他背着她从树梢飞掠,一定很幸福! 她低头看,世界繁华,却暖不了她的心,反而是这人宽厚的背,让她有了几分怪异的满足感。 “这是什么?”她突然看到他脖子底下有一枚指甲大小的褐色印迹,伸手就摸。就当指尖快触到的时候,他突然一个耸肩,把她从背上丢下,又迅速抓住她的手在半空中一抡——就跟着拎着一个草扎的人似的轻巧,换成了把她抱入怀中。 渔嫣的魂都要被吓飞了,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盯着他。 “小表妹不可太好奇。” 他冷冷一句,如寒风透骨,让她从梦幻直接坠进寒渊。 渔嫣嘴角抽抽,转开了脸…… 二人落在公主府东侧高墙上,最热闹的大殿就是公主的寝宫,这公主府是新建的,几乎是皇宫的缩小版,以此可见芙叶太后对婧歌的喜爱。 他把渔嫣往屋顶一放,轻轻揭开了瓦片。动作利落轻盈,尽管带着她,也没发出一丝声响,就像一只行走在夜色里的黑猫。 渔嫣冷眼看着,专业爬墙的水平果然令人佩服!她把他落地的要领,一一记在心中,以免下回再犯同样的错,又掉进恶人挖的坑里。 “你们说,云哥哥会喜欢我吗?”屋里传来响动,渔嫣迅速低眼,看向瓦片内。 婧歌穿着一身绯色薄纱长裙,裙底下,少女青涩的风景若隐若现,裙摆上绣着朵朵桃花,一走动,桃花瓣纷飞,栩栩如生。 她心中苦涩,这是明儿大婚之夜准备的衣裳吧?她也有,宫中所赐,可惜一回也没穿过就当了寡妇。 “比你美多了。”他凑过来,在她耳畔低语。 渔嫣不出声,他在她耳边又低低发笑,小声说:“在这里好好看着,天亮来接你。” “什么?” 她一怔,扭头就看,他已经做回了夜猫儿,掠远了。 “你回来!” 渔嫣大急,张大嘴,声音却极轻,风一吹就化了!她不敢在这里大喊大叫呀!这人还恶毒,呆在这屋顶上,别说深夜风凉,能冻僵人骨,若弄出半点声音响,下场更糟糕!她要怎么解释没穿肚兜,趴在公主房顶的原因? 不过,那人去的方向,并非府外,而是公主府深处! 【正主儿要出来了唷,你们的呐喊声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挥舞的双手,让我们一起嘶吼吧,床,床,床……我了个去,我太有激情了,请各位在留言区配合,谢谢。】 ☆、【26】让他享受 风起了,一只猫头鹰从枝头掠过,残叶从枝头纷摇落下。月光被乱枝搅碎,落进院中九只硕大的红灯笼里,被红通通的光吞噬。 渔嫣闭着眼睛趴了会儿,凉风直往衣领里灌,不仅四肢麻木,腰酸背痛,感觉少了肚兜保护的胸前双团都冻成硬包子了! 她咧咧嘴,小心地挪动腿,调整姿势,忍不住低头看殿中。 婧歌在殿中走来走去,一身玉铛环佩,铮铮乱响。正有嬷嬷跪着给她行了礼,手里托着画卷。 嬷嬷小声说了几句话,婧歌捂着脸,小蛮腰连连扭动,一副娇羞模样,然后伸手接过了画卷,好奇地看着。 不用想,那是春|宫图。 渔嫣知道,这是宫中教养嬷嬷在教习洞|房之事,明晚,云秦和公主就会成就好事了!她缩了缩脖子,强迫自己不要难受。她得往前走,朝前看…… 婧歌羞涩好奇的声音传上来,“诶,云哥哥会喜欢吗?” “公主貌若天仙,又温柔活泼,驸马一定爱不释手。”嬷嬷赶紧拍马\屁。 婧歌笑了,手一挥,宫婢马上捧上了一锭金元宝。 赏一个嬷嬷都如此大方,足见婧歌的财势。渔嫣那晚没什么银子赏给下人,于是饿了一晚上,连碗热茶也没喝上,之后直接迁进了别院。 渔嫣其实挺喜欢公主的,一双黑瞳清澈透亮,是宫中难得的没什么心计的人。 教养嬷嬷得了银子,更加高兴,声音都大了些。 “公主,明儿洞房之前,记得让驸马喝一碗春和汤,驸马会更加勇猛,有助于公主一举得男,早早生下小郡王。” 渔嫣拧拧眉,当云秦是什么,生子工具? “我要喝吗?”婧歌疑惑的声音问。 “公主不要喝,公主享受就好,咯咯……”教养嬷嬷的老脸皱成一团,笑得头上的翠色宫花乱颤。 婧歌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可我想让云哥哥享受。” 教养嬷嬷的声音卡在喉中,婧歌一挥手,赶她出去,“你走吧。” 嬷嬷只好跪安,婧歌又哼着歌儿去看她的喜袍,春\宫图丢到了一边。 渔嫣看着她,心中有了几许安慰,云秦得一真心人,也是好事!再过两个时辰,婧歌就要梳妆更衣,侍婢们服侍她睡下。 渔嫣趴在公主榻的上方,冷风阵阵吹来,冻得她直打哆嗦。大殿边那棵木棉花的花绒顺风乱舞,有几颗钻进了她的鼻孔,一个喷嚏往外涌…… 这一打还了得? 她赶紧捂住嘴,一口气硬憋在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胸膛也涨得痛。她死撑着,不让喷嚏逃出来。突然,枝头的猫头鹰咕咕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扇了好一阵细尘扑来,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尘入鼻中,渔嫣再也无法忍住了。 ☆、【27】被摁在地上 一个喷嚏打出来,眼泪鼻涕纵流,惊动了院中的太监宫婢们,场面顿时就乱了。众人纷纷跑来,指着屋顶嚷嚷质问。 渔嫣暗自叫苦,不敢再留,也顾不得声音不声音了,爬过琉璃瓦,直接跳下大殿后面。腿磕在地上,顿时一阵钻心地痛。她咬牙爬起来,拔腿就跑。 前方有小湖,她无处可跑,捏着鼻子就想跳。此时东南角又响起了嘈杂声,还有兵刃之声乱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雄鹰一般掠来,直接勾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外疾掠而去。 他的轻功太好了,简直可以用乘风而行来形容。不过片刻功夫,便出了公主府,进了一条暗深的小巷。 附近隐隐传来舞乐之声,渔嫣认出,这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勾栏院——挽情楼的后面。 “你得手了?我可以走了吧?”她仰头看他,不客气地问。 他带她去公主府,一定是有所图谋,可能盗物,可能见人——总之,他此刻神色笃定,一定是得手了! 面具男转头看她,双瞳里幽光一敛,分明是为被她探得真相在愠怒。 “走了,永不再见。”渔嫣又说。 “劝你今晚不要回去。”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哦?我府中也有下|三滥的恶棍?”她扭头,冷冷嗤笑。 他不说话了,渔嫣瞪着他,脑子一抽,双手抬到头顶,各竖了两指,皱起鼻子眼睛冲他做了鬼脸,不待他反应,一溜烟地往巷子外面跑去。 他慢慢地取下面具,怔然地看着她跑远。月光投下来,如神奇的刀术雕出的硬朗俊逸的脸上,长眉入鬓,眉角一点米粒大小的疤,一双墨瞳如星辰般明亮,又如深夜般探不见底。高挺的鼻梁下,坚毅的唇紧抿,不厚不薄,带着冷酷的性|感。 王者威严之气,往四周倾辄而去,风拂阔袖,猎猎作响。 渔嫣溜到了屋后,推开后门进去。 奇怪,今天念恩怎么没来等她?平常一定会等她的! 她合上后门,抱着双臂,加快步子往房间走。 “念恩念安,我回来了。” 她推开门,清脆地一声轻呼,却立刻楞在了门口。 念恩念安被摁在地上,背上各踩着一只黑色的厚底宫靴,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堵上了,背上的衣衫已经被鞭子抽开,满背的鲜血。 见她进来,念恩立刻唔唔地叫起来,眼泪大颗地往下滚。 而正前方,坐着芙叶太后身边极心腹之人,桂芸大嬷嬷。掺杂白发的头发,用桂花头油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眉目上都刻着凌厉狠辣。她是芙叶太后身边第一狠角色,不少宫女就是死在她的酷刑之下。 渔嫣脑中一片空白,又迅速镇定,走进屋中,轻声问:“桂芸嬷嬷,敢问本宫的两个丫头犯了什么事?” ☆、【28】惹火上身 “王妃娘娘,这两个丫头未能好好照顾您,令您染病,这病还久久未愈,其是罪一;罪二,这两个丫头明知您在治病,还不阻止您出府,还纵容您晚归;罪三,这两个丫头居然偷看这种yin秽之书,其罪当死!” 桂芸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时,抓起桌上的书,狠狠地一拍。 屋里一阵死寂。 渔嫣低头看念恩,念恩泪眼滂沱,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看桌上,文稿并不在,只有一本书摆在上面,看来是许娘子抢先收走了,还好,至少少了一条写yin秽书的大罪! 她缓步过去,迎着桂嬷嬷凌厉的视线,轻声说:“桂嬷嬷威风真大。” 她毕竟是王妃,这人怎么着也是个奴才,居然在她面前拍桌子,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击倒她。 “奴婢哪敢有威风!娘娘久病未愈,皇太后心中焦急,怜爱娘娘,特令奴婢带御医来给娘娘诊脉。”桂嬷嬷冷笑,一挥手。 两名宫婢立刻出门去,大喝一声:“旬御医。” 旬御医在宫中和白城安的医术和地位不相上下,各有各的人脉,实际上,御医们也斗得如火如荼,各自有服从的主子。 他进来了,给渔嫣行了个礼,从药箱里拿出锦帕和红线,给渔嫣诊脉。渔嫣轻合着眼睛,心中迅速分析此事的原由,这几年下来,她从未成为过焦点,努力隐藏着自己,为何现在突然都向她靠拢过来? “娘娘确是天花,因为治得及时,用药恰当,所以才能如此轻巧。”旬御医听了半晌,向桂芸嬷嬷抱拳,低声道。 若白城安是皇上的人,还能怀疑是做了手脚,可是旬御医却是太后的人哪!渔嫣自己也犯嘀咕了,她难道真得天花了? 桂芸嬷嬷也露出了几分讶色,此时一名宫婢匆匆进来,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点点头,客套地请旬御医先行回去,门一关,立刻就变了脸,低声道: “给娘娘验身。” “什么?”渔嫣一怔。 “娘娘,对不住了,这是太后的旨意。”桂芸嬷嬷冷笑,令人把她摁住,直接剥|裙脱|衣。 渔嫣刚刚一直抱着双臂,又挡着胸口,此时衣被拉开,里面的风景直接露了出来。众人大惊失色,她居然没穿肚兜,而且胸口上还有指印和齿痕! 念恩紧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傻瓜也能猜到,这一验下去到底是什么结局。 这个过程极为羞耻,几个牛高马大的女子摁住她,强行分开她的腿,低头来看。 每个进宫选妃的娘娘都会经历这一关,有些人当场就会羞得哭起来。渔嫣一身冷汗直冒,却没办法脱身,只能任由她们验了,然后大声说: “嬷嬷,娘娘已非完璧。” 桂芸嬷嬷的脸拉得老长,一挥手,众宫婢就扯下被子,把她蒙头一卷,抬着就往外走。 ☆、【29】我有工具 “把这两个死丫头也带着,进宫听从太后发落。”桂芸嬷嬷扭头看两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孩,一脸狠意。 一行人经角门进了宫,直奔太后寝宫,但并未去见她,明儿公主大婚,太后怎会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时候来处理这种污秽事? 渔嫣和念恩、念安一起关在太后关|押犯错宫女的暗牢里,她一人一间,那两个丫头在另一间。仅一个火把插|在墙壁上,整个暗牢中充斥着腐臭的血腥味,滴答的水声从四面传来,令人心生恐惧。 “念恩,许娘子呢?”渔嫣靠在木栏上,轻声问。 “她只是厨娘,桂嬷嬷没理她。”念恩轻喘着,小声回。 渔嫣沉默一会儿,小声说:“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们。” “娘娘,我们两个的命是娘娘救的,生死都是娘娘的人,念安本是个低|贱的奴隶,是娘娘给念安饭吃,给念安衣穿。这几年是念安过得最安定,最好的日子,自由自在,就算现在死也值了。”念安也挣扎着坐了起来,泪盈盈地朝渔嫣看。 “傻话,我们不会死。”渔嫣勉强一笑,安慰她们。 最后会不会,她又如何猜得到呢? 又黑、又冷、又饿……她晕晕沉沉地靠在木栏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睡去,又昏昏醒来。 牢门被人打开,暗哑的声音穿透厚厚的石壁,让她一震,慢慢转头看去。 几盏灯笼开道,桂嬷嬷在左,芙叶太后在右,慢步走过来了。 “太后。”渔嫣跪下去,额头俯地。不管如何,今儿她一定要试着让两个丫头安然无事。 几名宫婢把凤椅摆好,扶着太后坐下,她盯着渔嫣看着,一手轻抚着额边晃动的金珠流苏,久久不语,整个囚|房里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压抑。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指上的黄金指甲,轻轻地敲了敲椅子扶手,轻声说: “渔嫣,哀家知道,年纪轻轻就这样守着,滋味不好受,你犯了这样的错,哀家也能体谅,只要你说出那个男人,哀家就饶你一命,让你削发为尼,去宗庙里清修。你要知道,你这辈子,都是要为骁儿守着的。” “是,妾身知罪,只是没有什么男人。”渔嫣磕头,诚惶诚恐地说。 “渔嫣,这时候就不要妄图欺骗哀家了,你们渔家,可是你一根独苗。”太后柳眉一拧,声音冷竣起来。 你让当寡妇,不能生孩子,渔家独苗也被你掐断了——渔嫣心里愤怒回击,却只能做出害怕的模样,额头紧贴在手背上,颤抖着嗓子说: “太后明鉴,确实夜漫漫难熬,可妾身确实没有男人……妾身之所以已经……是因为妾身用了玉势,成亲那晚,教养嬷嬷给过妾身一只。” 太后身子微微前倾,一双凤眼紧盯住了她。 ps:祝大家节日快乐! ☆、【30】酷刑 “太后明鉴,确实没有什么男人,妾有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渔嫣又嗑头。给她定下如此大罪,一没上刑,二没过堂,宗人府也没去,说明太后并不想真的弄伤她,只怕是要试探某些人而已。 果然,太后凤眼微微眯了一下,灼热的火光映在她饱满的脸颊上,唇角微微掀起一丝笑来。 “渔嫣,哀家说过,哀家可以体谅,若是皇上,哀家也能想法子,成全你二人……只是,你得告诉哀家实话。” “确实没有。”渔嫣顿时明白了,太后顾忌皇帝,才不敢动刑,还抛出了这样一个诱人的条件,到底是为了什么? “渔嫣哪,你父亲也死了好几年了,哀家听说,他有冤情……” 太后说着,又紧盯住了她的脸,想看出蛛丝马迹来。 渔嫣赶紧摇头,连声说:“不敢,先皇英明,怎会有冤枉。是父亲爱砚如命,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错,是太后宅心仁厚,饶过渔嫣,还让渔嫣能有王妃之命,太后大恩大德,渔嫣没齿难忘。” “呵……”太后轻笑起来,珠钗乱碰,晃得一脸艳冷之光,冷冷地说:“渔嫣哪,哀家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她站了起来,扶住桂芸嬷嬷的手往外走。先帝遗诏和雷坤军兵符不找着,一定会出大乱子!而先帝在病危之时,只暗中见过渔朝思一人而已!若非她抢先一步,网罗罪名杀了渔朝思,并把渔嫣控制住,坐在帝位上的,一定不是她的儿子御天祁,而是御璃骁! 可这两件东西,一天不找着,一天是个祸害,还有几位威风显赦的皇叔封疆一方,若落进他们的手中,江山岌岌可危。 渔嫣这丫头,看似愚笨,实则聪明得很!很懂得明哲保身,倒有点像她最初入宫的时候。若能为已所用,一定是枚好棋,若不能,就算不能找到那东西,也不能再留了,迟早成为祸害! 那么,她就用渔嫣,把那东西逼出来! 太后的脚步在牢门处停下来,微微侧脸,无情地说:“传哀家懿旨,骁王妃渔嫣不思皇恩,不安于室,笞五十,绞去十指之甲,那两个丫头,杖毙,以示惩戒。” 渔嫣猛地一怔,迅速站了起来,这是要弄死她? 牢门马上大开,几名粗壮宫女进了牢中,把她拖出来,脱到只剩下亵衣,捆到了牢房上面的石桩上。 那天来是深夜,渔嫣没看清这里的情形,此时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凉。在她脚下是一个深坑,里面全是毒蛇虫蚁。 淬了盐水的粗鞭子举了起来,正要往她身上招呼时,只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四下响起。 “骁王回朝了!” 谁?渔嫣若非手被捆住,真要使劲掏掏耳洞,她是耳鸣了吗?居然指望那个死鬼夫君! ☆、【31】邪恶夫君 笞刑没继续,没有什么比骁王回朝更令人惊奇的事了! 渔嫣听说过,骁王此人,亦正亦邪,武功出神入化,为人狂傲不羁,他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人,从来不肯放过,只图一个痛快而已。其母和芙叶太后乃是表姐妹,前后进宫,一同受宠,御天祁的感情也算不错。但是御天祁在人前,更加谦逊一些,加之芙叶太后得势,所以太子之位,一直在二人之间摇摆不定,未成定局。 三年多过去了,他居然回来了! 人群呼啦啦地走光,全去看热闹去了,没人理会被绑在这里的三个人。 渔嫣挺郁闷的,这才叫真的死定了,骁王若不归,她还能指望御天祁能在色心的指使下,暂时让她安全,她再逃之夭夭。 可是死鬼骁王回来了,若知道王妃失|贞,还不把她丢进这深坑里整死? “娘娘……”念安拖着哭腔,扭头看她。 念安嘴乖些,所以念恩挨的打更重,念安现在还有力气叫她,念恩却已经快咽气了!’ 天边渐渐卷起鱼肚白。 只见几名太监抬着小辇匆匆过来,走过细窄的横木,到了石柱边,解下她,给她套上一件宫装,扶着她下来。 “娘娘,皇上和太后在正德殿,宣你过去见驾。” 太监把她塞上小辇,抬着就往正德殿走。想来是要让她去见骁王,然后判定她命运……有没有毒酒,让她自我了断?她愈加郁闷,真想跳下小辇逃跑。 现实,总要面对。 小辇在正德殿外停下,太监扶她下来,有人进去通报,随即里面就层层响起通传之声。 渔嫣一身狼狈,就这样披头散发,蓬头遢面的走了进去。 只有御天祁、太后,以及几名重臣,还有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站于殿中,那就是骁王? 渔嫣渐渐近了,抬眸,只见御天祁正满脸愠怒地盯着她,也不知道是因为骁王回归,还是因为她没守住他要的身子。 “渔嫣,璃儿回来了,你要如何向他交待。” 芙叶太后冷冷地说着,指上的金指套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敲。 “但请王爷发落,总之妾身问心无愧。” 渔嫣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那男子,然后福身行礼,死撑着不承认,也是活命的一妙招。 殿中很静,那男子呆了半晌,赶紧匆匆回礼。 “王妃娘娘,属下不是骁王,是骁王以前麾下副将赦连宣。” 啊?渔嫣猛地抬头,那死鬼在哪里? 她扭头四处打量,只见众人都朝她身后看去,于是赶紧转身,只见几名太监抬着一张椅子进来了。 那人身形高大,身着紫色王袍,长及腰下的白发如雪,一身冷硬之气,可惜脸上……疤痕纵横,极为可怖! 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方才一路在念叨死鬼夫君,不想真来个丑陋似鬼的。 ☆、【32】天生狂傲 御璃骁的视线冷冷掠过她,迎向龙椅上的母子二人。饶是他不动,不说话,渔嫣也感觉到了他身上那无人能比的霸气。 雪色长发被穿堂而过的清风拂动,丑陋如鬼的脸上,一双深瞳幽暗冷锐,只要被他看一眼,那被看之人都会觉得如坠深寒地狱,心生恐惧。 渔嫣也害怕了,只怕这个人会用比虫蚁更可怕的手段来折磨她!那会是什么?别是凌迟就好,太痛! 正满腹杂念时,芙叶太后从座上起来,也不扶宫婢的手,快步下来,轻轻弯腰,双手轻捧住御璃骁的脸,凤眼里泪珠滚滚而下,悲凄之情溢于言表。 “璃儿,你能回来,太好了。” 御璃骁冷哼一声,让场面顿时变得压抑尴尬。 “哀家已经召各地神医入宫,一定会治好你的腿和脸。”芙叶太后却不管他的冷漠,继续轻抚他的脸,哽咽着说。 “太后,此女是谁?”御璃骁却转头看向渔嫣,冷冷地问,沙哑的声音,就像被锯子锯过一般。 “她是你的王妃,渔朝思之女,渔嫣,你当日遇袭身受重伤,哀家便依祖例,为你娶进正妃,为你冲喜。”太后赶紧说。 “为何如此狼狈?”御璃骁又问。 “她……犯了错,哀家正在罚她。”芙叶太后说。 这一问一答,似乎御璃骁才是主子,芙叶太后对他的恐惧也见一斑。 御璃骁,战无不克的战神,长刀染血,毙于他刀下的敌人数不胜数,传言只要他横刀立马于阵前,足能让敌军失去斗志,俯首称臣。 这传言肯定是夸大了,可渔嫣也明白,若非极心腹之人下手,御璃骁也不会惨烈至此。她能嗅到朝堂上再度出现的紧张气氛,一国不能容二虎,虽然他残了,可毕竟是威震八方的战神骁王! “何错?”骁王又问。 芙叶太后柳眉轻蹙,低声说:“不洁。” 骁王眼中闪过几分杀机,转头看向渔嫣,沉声道:“既是本王之妃,当由本王处置。” “皇兄。”一直静坐的御天祁猛地起身,大步过来,低声说:“真相还未查明,皇兄勿需动气,还是先交由宗人府察办清楚。” “不需要,来人,带王妃回府。”骁王冷冷一声,立刻有三名侍卫进来,两名抬起椅子,一名向渔嫣抱拳。 他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芙叶的脸色骤变,掩于锦袖里的双手紧攒成拳。她想逼出渔嫣身后的男人,没想到出来的却是御璃骁。 御天祁的脸色也难看至极,渔嫣这一回府不知吉凶祸福。他从小就和御璃骁明争暗斗,为赢他,他下足苦功,甚至娶妻,也都是娶回能助他一臂之力的重臣之女,不像御璃骁,天生狂傲,只纳美人入府,只享鱼水之欢。 【ps:…感谢他乡已做故乡姑娘的花和钻石,感谢各位的咖啡】 ☆、【33】第一晚 时隔三年半,渔嫣再度踏进骁王府。 姬妾们已经散尽,王府里只有几名忠仆在守着,每天打扫庭院,修剪花枝,所以府中景致也不至于太过凄凉败落。 侍卫们把御璃骁扶到椅边,渔嫣从他身后暗自打量,他双腿像面条一样,一点力也使不上。 “渔嫣,你父亲几次弹劾于我,你还敢嫁我为妻,胆子倒不小。”他在椅上坐下,盯着渔嫣的眼睛,冷冷地问。 “先皇旨意,妾身不敢违抗。”渔嫣勾头,弱弱回答。 “不洁是何意?”他冷冷嗤笑,又问。 “……”玩文字游戏?渔嫣并不敢招惹这个男人,只有保持沉默,以静制动——行了吧,渔嫣,什么以静制动,你现在根本是被动挨打,根本不敢吭气。 门又开了,风挟裹幽香拂进鼻中,渔嫣扭头,只见一名身着绿衣长裙的女子,托着芳香四溢的小米粥,微笑着走过来。 “骁哥哥,吃粥了,这位姐姐是……”女子转头看渔嫣,一脸疑惑。 “她叫渔嫣,今后你不必洗衣做饭,这些活都交给她去干。”御璃骁淡淡地一句,接过她递来的粥碗,慢吞吞地吃。 他的手倒是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像握剑的手,倒像是能书写翠墨文章的手。 渔嫣对于这种处罚挺意外,不是狠狠打个一百来鞭,再剜眼睛,剁骨头? “那我替你更衣梳洗,早点歇着吧。”女子用锦帕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小声说。 “晨瑶,这也让她办,你去歇着。”御璃骁的声音总算有了几分温度,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手。 原来叫晨瑶,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比她还大。鹅蛋脸,杏眼朱唇,纤细的腰身,身上的幽香似是一种青草,在哪里闻过,渔嫣记不太清。 总之,是个美人儿。 晨瑶很温柔,也不多话,收好东西就走了。 渔嫣累了,可他坐在椅上,只管看她的书,根本不搭理她。这样站一晚,也是痛苦的事呢,何况是她已经许久未吃饭,刚刚的小米粥惹得她肚中咕咕直响,忍不住盯着他暗咒,该死的,怎么还不去睡? 御璃骁突然抬眸看她,她来不及躲开目光,只有尴尬地一笑……笑……她居然还敢笑! 他也楞了一下,眸子里戏谑之光顿浓。 “过来。”他说。 渔嫣只得过去。 “跪下。”他又说。 渔嫣只能跪下。 他的长指掐住她的下颌,再一点点地往她领子里探,直到触到她的雪兔时,才突然一个用力,把衣裳给撕破了,一双雪兔立刻颤微微地弹出来。 渔嫣赶紧挡,却被他一言喝住,“不许遮。” 渔嫣看着他像鬼一般的脸,一阵寒意从心头涌起。上|身光光的,凉风紧贴着她的肌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害怕我?”他哑声问。 ☆、【34】咬在胸口上 “不敢。”渔嫣又垂目,她这不是装,近距离这样看他的脸,太碜人了!这样纵横划拉的刀疤,就像被烙铁网子直接扣上去,再一拔拉撕扯出来一样。 “哼……”他冷笑一声,手指慢慢往下,摸到她的椒雪上,握住了,迫得她不得不靠得更近。 “渔嫣,太后为何选你?” 他的呼吸就从她的发边拂过,雪色长发贴到她的脸上,让她又微抖了一下。 “因为妾身无依无靠,用于冲喜最合适。” “居然没让你殉葬。”他冷笑,终于松开了她。 “太后怜爱……”渔嫣没说完,一下就咬到了舌尖,她疯了吗?居然提及太后,他的死对头!在后青国里,御璃骁曾经是跺跺脚就能让风云变色的人物,皇帝极为信任,军国大权皆入他手,太后也得让他几分。 “好个怜爱,她怜你,本王就不想怜你了。”他的长指用力,握得她疼痛难耐,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抬起小脸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她额上的胎记上,讥笑道:“如此丑妇,用来给本王冲喜,简直耻辱。” “骁王大可休了我。”渔嫣忍住气,皇家争斗,让她当祭品,一个个都来踩她,欺她! “想得美。”御璃骁终于松开了手,不过却一抓她的手,把她揽到了膝头坐着,把玩着她的椒软,哑声说:“你是本王的妃,以后好好尽着你的本份。” “做饭,洗衣?”渔嫣怔住,御璃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记着,本份点,否则本王就……” 他一口咬下来,就咬在她胸前的蕊尖尖上,痛得她一声尖叫。 “吃了你!”他舌尖舔过了,才慢吞吞地说了句。 渔嫣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滋生涨满,她一手捂住被他咬痛的胸蕊睦,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 “还真不害臊,果然yin娃dang妇!”他嗤笑一声,把她从膝上掀下,哑声道:“来人。” 渔嫣吓死了,赶紧转过身去掩好衣衫,才披上肩头,门就开了,两名侍卫低着双眼进来,抱拳行礼。 “把她带下去,关起来。”他端起一边的粥碗,开始吃已经凉掉的粥。 侍卫拖住渔嫣,直接关进了一间漆黑阴冷的屋子。渔嫣靠着门坐下来,紧紧缩成一团,脑中一阵阵空白。最近际遇太糟糕,从未想到过的事,都闯进她的生活里。 逃!她脑中只有这个念头,一定得逃!可是,大门在哪个方向她都不知道,怎么逃? —————— 后青皇宫。 芙叶太后彻夜未眠,赵太宰也在,紧拧着眉,堆满皱纹的眼睛紧闭着,听着来自骁王府的密报。 “御医怎么说?”赵太宰这才睁开眼睛,挥手斥退侍卫,转头看太后。 “双膝中箭,以致不能再站立;毒酒灌喉,以致喉头损害,声音改变。”芙叶摇摇头,手抚住了额。 ☆、【35】家宴 “渔嫣倒可一用,皇帝不是喜欢她吗?可以此为诱饵。”赵太宰又说。 “那丫头不简单,别看她平常一副怯懦的样子,可骨子里反得很,若真是胆小,这几年是怎么活得容光焕发的?”芙叶端起茶碗,眼中闪过了几点厌恶的光。 “那更得用,有野心的人,就更好用,把那两个丫头也给她送去,今后有用。”赵太宰站起来,又说:“御璃骁明明废了,居然还敢现身,一定有蹊跷之处。明儿皇子们都会去拜访御璃骁,得摸清楚他是否已经得到了先帝遗诏。” “去吧。”太后挥挥手,疲惫地说。 “芙叶,你要好好休息。”赵太宰走近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 “嗯,很累,你找的那个女人,找到了吗?”芙叶的头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小声说。 赵太宰摇摇头,慢步离开了掬凤宫。 ———— 天色刚刚有点亮光,有人打开了门,硬梆梆地对她说:“王爷和晨瑶姑娘寅时三刻要用早膳,赶紧去做。” 渔嫣爬起来,揉揉眼睛,跟着侍卫出去。 “王爷最讲准时二字,若误了时辰是会军法处置的,快去吧。”侍卫指了方向,大步走开。 做饭、做事都是小事,渔嫣一路都在想,应该怎么才能脱身,又如何能救出念恩念安二人。她也隐隐察觉,她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活罪有时候比死罪更令人无法忍受。若换成是她,变成御璃骁的鬼模样,一定早就撞死了。 雾浓,空气湿漉漉的,抬头看不到三步外的距离。她穿过长长的回廊,一直勾着头想心事,不妨一脚踢上了坚硬的木头,倒吸一口凉气,慌慌抬眼,只见御璃骁就坐在椅上,手里拿着长弓,搭上三根暗蓝色的羽尾箭,弦满弦紧,嗖地几声,利箭射出,没入浓雾之中。 “见过王爷。”她福身行礼。 “王妃当久了,不知早起是何事?”他转过头来,雪色长发上沾满了露水。 渔嫣嘴角抿抿,低眉敛目。 他继续射箭,不理渔嫣。渔嫣长舒一口气,拔腿就走,没走几步,只听一声锃响,再迈步时,居然走不动了,扭头一看,只见一枝箭把她的长裙钉在了地上。 “本王要喝水。”他淡淡地说。 渔嫣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拔动箭,只能撕破了裙子,过去给他倒水。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时,又忍不住叹,这男人的手实在漂亮,本来的脸应该也不差吧? “眼珠子太多?”他冷眼睥来,冷冷地问。 “渔嫣知罪。”渔嫣赶紧低头。 “王爷,各位皇子和公主来了。”侍卫匆匆来报。 御璃骁似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挽弓射箭。纷乱的脚步声过来了,渔嫣抬眼看去,只见一群年轻男子快步过来,独婧歌一名女子,看上去大家都来得匆忙,皆是便装锦衣,而云秦就在其中。 ☆、【36】绝色温柔 “皇叔……” 婧歌胭脂色的锦裙冲过浓雾,拖着哭腔的声音软软传来。她从小就爱跟在御璃骁的后面,一点花拳绣腿也是缠着御璃骁教的,所以感情笃厚,不比旁人。可惜,哭声哽在喉中,化成了一句惊恐尖细的“啊”! 没有人能面对这样白发鬼面的男子而不动容的! 一群人怔立于台阶下,呆看着御璃骁。他深瞳一凉,蓦地就挽起长弓,对准了婧歌的眉心,还不待众人反应,一箭已经啸然射出,从婧歌高|耸的发髻上擦过,迅速没进浓雾…… “皇叔!” 婧歌扁扁嘴,扭着手里的绢帕,想靠近又不敢,看着御璃骁那样子,终是哭了起来。 “皇叔你怎么成这样了?你的脸怎么弄坏了?御医有没有来看过?” 其余皇子这才抱拳行礼,各人神情皆复杂莫名。 一声马的厮鸣,从雾中传来。 众人飞快扭头,只见一匹通体金色的俊马,缓缓从雾中走出,马上坐的却是女子,晨瑶。 青丝如缎,在风里飞舞。宽大的青色披风垂到马肚子下,一看就是男人的。披风一角绣一朵暗色牡丹花。 骁王生母在世时,先帝下令,只许她一人披风上绣上牡丹,因为只有她一人配得上这牡丹之姿。如此宠爱,再无二人。 这是贵妃留给御璃骁的披风!那么说,在他的心里,能配上牡丹的就只有晨瑶。 “骁哥哥怎么又生气了?”晨瑶从马上滑下来,解下披风,递给侍卫,慢步走到御璃骁的身边。 莲步轻盈,纤腰微摆,确实绝色,渔嫣也想赞一声美。 晨瑶从腰上取下一只翡翠玉瓶,晃了晃,柔声笑,“这是刚采的茶花露,我为你煮茶去。” 御璃骁轻轻点头,瞳中柔色微闪。 这二人目光交流,把众人都当成了透明的,都没理会。 渔嫣想走又不能,站在这里又像个木桩,没一个人理会她。正纠结时,晨瑶转过身来,轻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说:“姐姐去煮茶吧,我已经熬好了早粥和小菜,你端来便可。” “是。”渔嫣转身,两道视线扎得她心痛。她方才一直没敢看云秦,看不得的,那是当朝最显赦的驸马,婧歌的心上人。 匆匆赶到厨房,用小铜壶烧开水,放进茶叶,煮好茶,和早粥小菜一起端来。雾已渐渐散去,五位皇子,婧歌、云秦已经坐到了小几边。晨瑶坐在御璃骁的身边,正在给他按着双腿。 “每天多按按,总有一天能站起来。”她柔声说着,众人的视线都停在他们二人身上,渔嫣进来也没人注意,就连云秦也盯着御璃骁去看了,那眼神复杂,如看……情敌…… 渔嫣强行把视线从云秦身上拔回来,成了亲的他,却削瘦了好多。同在一城,却似天涯。 ☆、【37】狼狈与雍容 “王爷,请用。”渔嫣托着木漆红绘托盘走到御璃骁面前,轻声道。 “姐姐放着好了。”晨瑶笑笑,接过了托盘,御璃骁的面前,素手轻执镶玉银勺,舀了粥,递到御璃骁的唇边。 他双眸轻垂,张嘴吃了,长眉轻拧,低声道:“淡了。” 晨瑶又笑,手抚过他的脸,小声说:“你还要服药,淡点好。” 众人又看渔嫣。长裙破了、又脏兮兮,更是未梳洗妆扮,钗环尽散,顶着满脸疹子,垂头站在那双人面前,这一屋子的主人,只有她像丫头下人。 家破人亡,还苦守三年半,渔嫣守来的日子,活生生就是个讽刺。云秦的眼中涌出了痛苦的神色,牙关一咬,咯地出声。 御璃骁却抬起了头,目光直刺向云秦,哑声问:“云驸马,你是牙痛?” 婧歌左右看看,挽住了云秦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看着渔嫣,脆生生地说:“他牙不痛,眼睛痛!皇叔,这位美人姐姐是谁,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怎么能让王妃穿成这样?她守几年,过得可苦呢。” 御璃骁依然盯着云秦,双瞳里幽光滑过,唇紧抿着,一身肃杀之气又悄然凝聚。 若是往日,在坐的众人一定如坐针毡,想法子逃走了。可是,今日他们都是一醒来就听到了这大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想知道当初出了什么事,他又是如何逃生,面前这绝美的女子,又是何人? 晨瑶转过头,轻启朱唇,声音甜美如黄莺出谷,“王爷为捉锦鸷鸟,落进陷阱,身中九支毒箭,被山洪冲下山。我和祖父正在山中采药,正巧救下了王爷。祖父,郝镇山。” 这名字一出,大家都轻呼一声。传说中郝镇山能医腐骨,救死人,医术高超到无法想像的地步,只是十八年前已经归瘾,再没人见过他,想不到御璃骁遇上了他! “皇叔真是福大命大。”婧歌站起来,轻拎裙摆,跑到他的面前,伸手给他锤腿。软绵绵像面条一样的感觉,让婧歌的眼眶又红了,小声说:“是谁害皇叔?一定要捉到他,碎尸万段。” 御璃骁哑哑一笑,深瞳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声道:“茶和粥都太淡,无味。今日和众皇弟们再见,理应庆祝,上酒。” 晨瑶没动,她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也没丫鬟,又是她去! 她拢拢发,轻垂双眸往殿外走。能干活,就能多活一天,这命运逃不掉,那就接受,去改变,去战胜。 “王妃姐姐换件衣再来吧。”婧歌跑过来,又说。 渔嫣微微侧脸看她的眼睛,单纯透澈,不像讽刺。她知道自己狼狈,而且……没穿肚兜,婧歌能看出来,众人也能。 只是,她去哪里弄衣服来穿?羞煞她了!脸上微微发烧,抱起双臂埋头就走,未走几步,便一头扎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38】找她要人 有力的双臂拥住她,龙涎香扑进鼻中,背上一暖,一件明黄披风罩下来,把她酽酽裹住。 急急抬头,只见御天祁暗幽的眸子正紧盯着她,身后一长溜的奴才们,抬着大箱子,端着大盘子,扛着大帘子,足有上百人。 “皇上。”她慌忙挣脱他的双臂,福身行礼。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门这才响起来,惊动殿中众人。 御天祁薄唇紧抿,上下扫了她一眼,大步往殿中走,人进了门,又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幽光微微一闪。 渔嫣赶紧低头,揪紧披风,大步往前跑去。 “皇上。”殿中人,除了御璃骁和晨瑶,众人都给御天祁跪下了。 “都起来吧。”御天祁点头,视线停在晨瑶的脸上,瞳中闪过几许惊艳,不过时间短如蜻蜓点水,迅速转开头,和御璃骁对望着,朗声道:“皇兄回来得突然,府中一切都要重新置办,朕让傅总管留在王府,为皇兄打理。以前的姬妾,皇兄若想寻回,朕立刻下旨,若不愿意,下月初七便是大选,皇兄到时候再选心仪之人便是。今日,朕先带了二十名美姬前来,伺侯皇兄起居,若有不满意之人,随时可让傅总管给皇兄换上更好的。” “皇帝叔叔,你应该赶紧让天下名医都进宫来,先为骁王叔叔治病!”婧歌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连连摇晃。 “有医神千金在此,婧歌尽管放心。”御天祁拍拍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他是帝,御璃骁是王,依礼,此时御璃骁是要让出座来的,可此刻他只歪在椅上,长指把玩着一只金镶玉酒樽,唇角一扬笑,面孔便狰狞起来,手指卷起雪色长发,哑声说:“坐吧,本王腿脚不便,就不行礼了。” 侍卫们抬上椅子,让御天祁坐在了一边,他轻撩长袍,径直坐下,抬头就说:“无妨,皇兄坐着便可。今儿来,还有一事,想找你讨要一人。” “渔嫣?怎么,天祁你看上了?”御璃骁哑哑地笑了,把酒樽一搁,双瞳中锋芒毕露,直刺御天祁。 他不叫皇帝,直称名讳,就像当年并肩出征时一样。可毕竟那是四年前哪,现在他又残又丑,却还是这样咄咄逼人,众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御天祁只是笑笑,低声道:“是太后的意思。皇兄归来,理当普天同庆,太后有意举行大祭,渔嫣自小跟着渔朝思习写梵文,太后让她去庙里抄写经文。” 御璃骁笑出了声,又问:“不洁之人,岂能靠近神灵?不知这算是祈福,还是诅咒?只怕是有人不想看到本王回来吧。” “皇兄多心了,王妃之事已查清,都是误会。”御天祁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 “哦……误会?那她不是白挨了打?”御璃骁也笑,盯着他问。 【谢谢他乡已做故乡的花花,13388031958的花花和红包,谢谢各位的支持喽……努力码字回报大家厚爱。男主男配都很狠,不过嫣嫣更厉害,弄死坏人……整死恶人……再去天雷勾地火地翻滚……来吧,支持嫣嫣吧,给她力量吧!】 ☆、【39】掐紧她 “昨日并未对王妃用刑,挑事诬陷之人已经伏法。朕今日就先回去了,皇兄好好休养。”御天祁依然唇角勾了笑,只是双瞳里的笑却冷了许多,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坚定,“王妃现在便出发去白龙庙为皇兄祈福,苑杰,你亲自护送王妃,不可出任何差错。” 御天祁头也不回地走了。殿中静了片刻,尴尬压抑的气氛愈来愈明显,紧接着,几位皇子便借口上朝起身告辞,只有六皇子御苑杰和婧歌、云秦留了下来。 “王妃将由小弟来护送,皇兄大可放心。”御苑杰抱了拳,满脸儒雅的笑。 御璃骁只扫他一眼,那眼神冷漠排斥之至,让御苑杰有些尴尬。 “皇叔,那我明天来看你。”婧歌过来拉了拉他的手,红着眼眶说。 御璃骁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云秦的身上,他正扭头看殿外。 渔嫣已经换了一身牙色长裙,缓步过来了。她一向这样不慌不忙,又不冷不热。这时候也这样,走得慢吞吞的,勾着头,双手端在身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两名宫中侍卫拦住了她,指向院中一乘小轿,渔嫣往这边张望了一眼,便钻进了小轿,由人抬了出去。 殿中几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皇兄,小弟先告退。”御苑杰抱拳行了个礼,大步离开。 “皇叔,那我们也走了。”婧歌也拉着云秦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人生在世,最苦闷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老矣。御璃骁拖着残疾的身体回来,军|政大权全已失去,他高高地坐于空了三年半的金丝楠木雕成的大椅上,长发堆雪,长睫低垂,掩去了万千心事,流露出满身孤寂。 晨瑶仰头看他一眼,便跪坐起来,小声问:“骁哥哥,为什么要这时候回来?” 骁王抬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半晌,才低声说:“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晨瑶乖巧地点头,慢步出去,为他关上了殿门。 阴沉沉的天气,雕花的窗子挡住了幽暗的光线,殿中浮着团团龙延香的气味,他一直坐着,直到窗外大雨淋漓。 —————— 渔嫣当晚就到了白龙庙,令她意外的是念恩、念安二人已经到了,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别哭。”渔嫣拉紧二人的手,小声说:“你们怎么出来的?” “是朕放了她们。”御天祁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渔嫣猛地抬头,只见他正绕过屏风,一身暗紫色龙袍上,锋利的龙爪似是立刻会探出来,抓碎违抗他的人。 “下去。”他低斥。 念恩、念安赶紧退了出去。 屋里二人对望着,渔嫣也不行礼,只盯着他看。 “你是否早知他活着?”他走近了,二指掐住她的下巴,猛地用力,迫她抬头。 ☆、【40】那个人,你不能惹 “你弄疼我了。”渔嫣推开他的手,忿然看着他说:“你们争斗,为何拖着我?我哪知他是死是活?我若知道他活着,我就……” 她哪敢再去找那个养白狮子的男人?不过,今儿看骁王满头雪发,倒真有点像那头慵懒中带着杀气的白狮,令人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想再多探索他的秘密。 “你就怎么?”御天祁盯着她问。 “我就……当年不如殉葬。”她赌气,扭腰坐下。 委委屈屈,无人疼爱,却尽是人欺负她! 御天祁盯了她半晌,才低声说:“那个人,你不能惹。” “什么意思?”她微微侧脸,不悦地问。 “璃骁生性狂傲,为人狠辣,挡他者皆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下手杀他……”渔嫣一下就咬到了舌尖,她捂住嘴,快速抬眼看他。 御天祁的双瞳里果然有杀气隐隐浮现,他克制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就在庙里住着 ,过段时间朕来接你,别想着逃走,朕已经下令,好好伺侯你,想要什么吃什么,直接告诉她们。” 渔嫣抿唇不语,看着他开门离开。外面风雨正大,敲打得瓦片直响。 “娘娘,现在怎么办?”念恩担忧地问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他们不会让我死。”渔嫣轻声说。 “可娘娘怎么知道……”念安扁扁嘴,分明是吓坏了,小脸青青肿肿。 渔嫣又转头看向夜雨,心里暗道,因为她是渔嫣!从现在起,她每一句话,每一步路都要精心谋算,成为逃脱这牢笼的台阶。 御天祁和御璃骁此刻在她心里,皆非她的良人。而云秦有公主庇护,公主心地纯善,会护住云家满门。 木鱼声声,佛钟悠沉,渔嫣枕着钟鼓声睡下了。 干吗不睡?睡饱了才有力气吃喝拉撒,再寻机跑路。 对了,也不知她的书卖得怎么样,许娘子有没有好好做生意?这些日子没去接状子,白白损失了好多银子,真是可惜。还有那只白狮,也不知从哪里寻得,若她有一只就好了! 念恩念安在一边守着,完全不知她心里根本没在担忧生死,而是在想念她的银子,甚至还有一头她们见着肯定会吓死的大狮子! —————— 在佛堂一呆就是五天,与世隔绝。 不过也好,渔嫣每天抄写梵文经书,还悄悄把她和许娘子的下部的画给画出来了,念恩吓得那是惊胆战,时刻忍不住去瞄她藏画的地方……她把画儿卷起来,塞进了悬于屋中的灯笼底座里! “娘娘,咱们还是只抄经书吧。”她凑过来,一脸苦瓜相。 “嗯,正在抄。”她笑笑,搁下了笔。 “可你在画画!”念恩看她笔下的男女,脸又烧起来了。 “画完了啊。”她又笑,举起画给念恩看。 “娘娘,不好了。”念安风风火火闯进来。 【妞们,后面的情节强对强,腹黑对强势.隐忍对温文,天|雷勾地火的来了!吼吼吼起来啊。还没放进书架的,赶紧的,抬起小白爪按鼠标,收藏进你的书架吧。】 ☆、【41】气场太强大 “佛门重地,大呼小叫什么。”渔嫣小声责备,把画递给念恩去藏好。 “你还画光|着身子的人呢!”念安小声嘀咕,见她瞪自己,赶紧又说:“骁王昨日立了四位侧妃,晨瑶为首,尊为瑶夫人,府中一切权力都交到她手里了。” “随他。”渔嫣淡淡地说,扶着念恩的手起来,慢步往外走,“走了,外面山杏花开了。” “王妃,你怎么不着急?难道真想要进宫当娘娘?”念安又喳呼起来。 渔嫣此时正因骁王立妃而心情大好,男人有事干了,说不定就会忘了她,她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多好!于是她脑子一抽,就回了句:“那是,你要享福了,让皇上也收了你!” 她话音才落,只见拱门外一群人正停下脚步,都直直地盯着三人。 中间的人是骁王,身后有新晋四妃,晨瑶为首。 渔嫣猛然想起,王立新妃,一定要来宗庙晋神,这才算真的进了皇家的门。她暗自叫苦,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她前几年哪有机会经历这种事? “见过皇上,王爷,贵妃娘娘。”她上前去,小脸拧成了苦瓜。 祸从口出,这话果然不错。勾头站了半晌,那群人直接从她身边过去了,理也没理她。她半蹲着,双腿抽筋,念恩和念安是跪着的,更是大气不敢出。御璃骁的气场,本身就强大bī人,方才冷冷扫她二人一眼,就让二人觉得死了一回。 “王妃,我好害怕……”念安拖着哭腔,小声说了句。 “那你以后还多嘴!”渔嫣小声骂她。 “可是……你也说了……”念安又顶了一句。 “念安,你赶紧走。”渔嫣牙痒痒,悄悄扭头,那群人在方丈的带领下,进了正厢房。 “奴婢不敢了,王、王……”念安抬了一下头,立刻哭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往她的身后爬,躲到了她纤细的身体后面,她一抬眼,只见御璃骁就坐在窗口,转头看她,那雪发在阳光下轻轻飞舞,一双幽瞳比雪还要寒。 这双瞳眸……为何有点熟悉? 她僵着脖子,慢慢转开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王妃,你下去吧。”晨瑶出来了,淡淡地说了句,居高临下,像在挥退一个丫头。 渔嫣宁可当丫头! 她拉起念恩和念安,匆匆退出去。 御璃骁盯着她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 一直走到白龙寺后的放生潭,渔嫣才长舒了口气,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画儿,赶紧问:“念恩,你都收严实了吧?” “娘娘若担心,为何要画?”念恩不满地反问。 “你以后跟我逃走,难道不需要盘缠,不需要谋生的本金?”渔嫣往草地上一坐,仰头看向小潭。成片的山杏花围在小潭边上,朵朵开得娇艳,如同美人羞涩的脸。 ☆、【42】雪肌媚色 念恩急得真咬牙,也顾不上尊卑,蹲下来就摇她的肩,“娘娘,奴婢得先保命,才有命享受娘娘的盘缠。” “你命会保着的,去给本妃折支杏花来。”她笑笑,仰头倒在青草地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娘娘您真是……哎,我这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念恩没办法,只有去折杏花。 念安蹲在地上看渔嫣,好半天才小声问:“娘娘,你怎么都不怕死的?” “谁说不怕?”渔嫣眼睛都不睁,继续说:“怕就有用吗?好好地,趁你还能睁着眼睛的时候,多看看花草,多吃点喝点,比你在这里说怕有用多了。” “爱吃的是娘娘!娘娘你怎么这么能吃?早上念恩烧的一条鱼你给吃光了,骨头也不给念安留点,幸亏奴婢我机灵,还藏了条鱼。”念安嘴角抽抽,趴了下来。 渔嫣虽然恼这念安多嘴,可也和爱和她聊天,这没心没肺没大脑的姑娘,实在是个活宝。 “方丈要是发现他的鱼被我们吃了,会不会很生气?”念安左右看看,凑过来小声问。 “我不怕啊,我是主子,我说是你吃的,而且一搜就搜出来了。”渔嫣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佛寺吃食清淡,渔嫣实在受不了,才悄悄把方丈养的鱼给弄来烧了吃掉了。 念安眼睛一瞪,赶紧坐起来,拎起裙摆就往回跑,得,毁尸灭迹去了。 渔嫣翻了个身,裙角掀起一角,露出一截儿雪色小腿,纤细玲珑,跟玉雕的一般,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几片山杏花碎瓣顺着风飘来,落到她的腿肚上,像是雪地里盛开了妖娆,格外让人呼吸急骤。 “不看娘娘的脸,还真是美极了。”嘲讽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伴随着这刻薄声音的,还有浓得让人塞鼻的香粉之气。 渔嫣轻叹,躲不掉,来了!她翻了个身,坐起来看向骁王的三个侧妃! 其中两个她都见过,正是公主府外,跟着荣欣贵妃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工部侍郎秋桓府上的四千金秋玄灵,一个是刑部侍郎叶照琅府上的叶素简。另一个没见过,不过生得却是最美的一个,当然,比她渔嫣还是要逊色几分。 “娘娘为何一人躺在这里?”秋玄灵上前来,笑吟吟地问她,听声音并不是刚说话的那人。 “阳光甚好,在此听山林佛音,妹妹们也来试试?”渔嫣拢起裙角,站了起来。 “王爷让我们来采山杏花,王爷要看我们跳杏花舞。”秋玄灵乐滋滋地说。 渔嫣点头,准备走开。 “慢着。”有人说话了,正是先前嘲讽她的那个,叶素简。 渔嫣转头看向她,朱唇微扬,懒洋洋地说:“妹妹还有何事要禀?” “娘娘已失贞|洁,为何不自请而去?留在府上,是要让世人看王爷笑话吗?”叶素简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问。 ☆、【43】特别的佛 “嗯,妹妹问得好。”渔嫣笑吟吟地回了一句,随手折了枝杏花,慢悠悠地说:“不过王爷喜欢本妃这样的丑颜,偏不废本妃,本妃又何苦把这位置让给别人?” 三人脸上青一块,白一声,叶素简沉不住气,指着她又问:“娘娘这是说王爷没眼光?” “你说的。”渔嫣懒得理她,赵荣欣还真大方,把这两个精挑细选的美人,送到骁王身边来祸害她了。 “你……”叶素简没讨到便宜,一甩锦袖,过去折山杏花,挑了最娇艳的一枝折了,带着人匆匆走开。 渔嫣一直在看那个美人,生得皮光肉滑的,也不说话,只是和她对望的时候,眼神很是高傲,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那是夜明月,南方第一富商夜兰侠的女儿,也是跟着王爷回来的,娘娘今后要多关照妹妹。”秋玄灵跑过来,给了渔嫣一枝,这才带着丫头走了。 原来御璃骁带回了两个美人,一个天下神医之女,一个南方第一富商之女,看来他这三年多过得甚是香|艳。 她挥了挥山杏枝,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心里暗道,他有女人是好事,越多越好,忘了她,她便能自生自灭,不,是自由自在……她抿唇一笑,山杏花枝在手里又挥了挥,写了偌大的江湖二字,花瓣纷扬之时,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裙摆似花苞一般被风灌满。 “娘娘。”念恩折了一捧花枝过来,神色焦急地俯在她耳边说:“奴婢方才听灵妃的丫头说,那书在京中卖得太火了,金富脑羞成怒,找书商的麻烦,书商把午言的住处给供了出去。” 渔嫣双瞳一亮,人有猎奇心理,风波越大,书越得越好,正是出下本的好时机!她当机立断,回去取画卷,找个机会,晚上溜出寺去。 念恩和念安一听,几乎当场没晕过去,这样的日子,无异于是天天在自杀啊! 渔嫣却已经乐呵呵地揍着山杏花往前去了,她这样丑,又不|洁,御璃骁都懒得看她,拜了佛、作了乐就会离开,她偷得四妃中的令牌一面,随时能溜出去。 悠哉游哉地坐到窗边去抄经文,几枝落残叶子的杏花枝摆在手边。等到天黑,便是夜黑风高盗牌夜!忍一时之气,能得一夜之乐,何乐而不为? 这山寺的屋子全是木板建造,连钉隼都是木头削成,严丝合缝,全是木香。隔着木板墙壁,那边佛音已起,女子吟唱的声音婉转透来。念安趴在木板上听,好半天才说:“娘娘,为何拜佛要跳杏花舞?” “拜了合|欢佛。”渔嫣淡淡一句。 念安一本正经点头,又拖了椅子,垫高脚去看。高处的木板上有个小洞,可以看到隔壁的情形。她只看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连连点头。 ☆、【44】偷看到的 “娘娘……”她结结巴巴地指木壁墙,脸上涨得像猪肝。 渔嫣乐了,有现场观摩,不是正好作画吗?她眉角一扬,丢了笔就过来爬凳子。 因这对胆大包天的主仆,念恩的心再度涨得要爆炸了,赶紧去门口守着,双手合十,立在胸前,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渔嫣利落地爬到了椅子上,好奇地往那边看。 香雾弥漫,笙歌正悦。三妃正手执杏花枝,妙曼起舞。三人各着只着一色蝉翅薄纱,手一抬,袖子滑至肩处,露出雪臂耀眼。 叶素简最胆大,几个旋转,到了御璃骁的身边,杏花枝轻轻拂过他的手背,试探着一路往上,直至他的胸口处。见他没拒绝,整个人就贴了上去,柔软得像水蛇的腰紧贴在他的胳膊上,双臂抱住他的脖子,用丰满的胸去他的发上轻蹭。 出阁前人人都是羞涩大姑娘,怎么一嫁人,这手段用得比青楼里的姑娘还灵活? 渔嫣看着她们,脑海里画面成形,跳下了椅子,铺开纸就画。她一改之前的画风,大胆用了彩色颜料,勾出鹅黄纱衣,绯色肚兜,黄金耳坠晃动着,栩栩如生……半抱琵琶犹遮面的诱|惑,远比赤着更令人热血澎湃。 念恩念安开始吓得一呼吸就气管剧痛,后来也被吸引住了,紧闭了门窗,为她调好颜色,清洗画笔,铺纸擦汗。 渔嫣第五次爬上高椅的时候,只见御璃骁怀里抱着秋玄灵,手在她的臂上轻抚,蓦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那幽瞳似星空,把渔嫣往那深遂的世界里拽,她腿一软,硬生生跌了下来,幸尔念安正扶着椅子,她倒没事,压得念安一声惨叫。 “娘娘,你要减肥了!” “小声点……多分你五钱银子。” 渔嫣竖起一指,眯眼看她。 念安眼前一亮,痛也不说痛了,扶好椅子,催着渔嫣去画。这对主仆在财面前,皆是不要命的主。念恩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趴在门上看动静。 只听到那边传来悉索响声,门开了,几人从屋里出来,却不见御璃骁和秋玄灵。 “灵妃晚上伺侯王爷,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着。” 晨瑶叮嘱了几句,带着众人离开。 叶素简有些不服气,恨恨地瞪了门里一眼。夜明月却仍然一副冷清的模样,引着人走在晨瑶的前面。 木板那边响起了秋玄灵的尖叫声,之后便是嗯啊的娇喘…… “哦,这个更好看,我看看。” 渔嫣又往上爬,这回一爬上去,却看到一点亮光,她怔了一下,随即快速蹲下。 天,御璃骁也正往这边看! 屋里一阵死寂之后,她迅速站起来,用手捂住了那小洞,向念恩念安使眼色,两个丫头飞快地开始收拾画纸,把经书摆了一桌。 ☆、【45】我有需求 “娘娘,请开门。”太监的脚步停在门外。 渔嫣深吸一口气,慢步过去开门。椅子被抬进来,御璃骁歪在椅上,冷漠的双瞳扫向她,落在她身后的两个丫头身上。 扑嗵……两人丫头的魂儿吓飞一半,赶紧跪下去,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王爷。”她镇定下来,福身行礼。心里犯着嘀咕,那么高的墙,御璃骁是如何爬上去看的?看这几个太监,也没有力气把他举得那么高啊! 御璃骁手里握着一枝暗蓝色羽尾箭,在椅腿上轻轻地拍,羽上有着陌生又馥郁的香。 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越香的东西,可能毒性越大。渔嫣悄然瞟了一眼那箭,又垂下了头。他可千万别兽xìng大发,用这箭把她扎个透心凉。 “你们出去。”他盯了她半晌,哑哑开口。 念安和念恩赶紧起身,看了一眼渔嫣,埋头就跑。 门吱嘎一声关上,剩下他二人对望,灯烛的光投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中只见疤痕交错,让他狰狞似鬼。 渔嫣还半蹲着,小腿又开始抽筋,抖得厉害,忍不住先开口问:“王爷有何吩咐?” 长箭慢慢抬起,先撩起她一缕青丝,甩开了,又用锋利的箭头在她的脸上拍了拍,这感觉阴寒彻骨。然后长箭慢慢地往下,滑过她纤细的腰,突然就挑起她的裙摆,一寸寸地往上拉。 “王妃,你可是完璧?” 这话一出,渔嫣的心跳就快了几分,随即轻轻摇头,“不是。” “你还真敢认!”他哑声地笑,长箭停在了她的大腿处,冰凉的铁杆在她的腿上来回轻滑,低声问?“有几个情郎?” “没有情郎。”渔嫣又摇头,脑中闪过那面具男的眼睛,明儿是二十五,不知他会不会在院中? “那你失|身何人?”他的声音一沉,长箭飞快地抽回,指向她的眉心。 渔嫣抬眼看他,一字一顿地说:“王爷。” “本王?”御璃骁明显一怔,随即双瞳中寒光一闪。 “妾身独守三年四个月26天,每到清冷之夜,便寂寞难耐,当初大婚,宫中赐下合欢柄一把,所以……妾身只把那个当成王爷。” 御璃骁双瞳里的光越来越亮,死死地盯着她。 这说辞她已在太后那里用过,必须坚持下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民间虽说对女子贞|洁要求甚严,但并不禁止寡妇用这种东西来安慰自己,所以她这不是罪,顶多难听点而已。 “王妃,一夜要安慰自己几回?” 他突然就笑起来,像钝锯锯过的声音,聒躁得令渔嫣耳膜发痛。她心中郁闷,随手挥了手,随后二人的视线便落到她的手上,五根葱葱指尖被烛光笼罩着…… 渔嫣尴尬极了,赶紧合上四指,独留一指立着。 “呵,哈……呵……”御璃骁长箭又在椅上敲了敲。 ☆、【46】隔壁的声响 “五次……本王的王妃还真是猛|浪,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他嘲讽几句,让太监们进来把他抬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寂静,还有依然半蹲着的她。 他又一次这样轻描淡地戏弄了她,再放过她……这男人是度量大呢?还是度量太大呢?还是想扣着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隔壁屋子里的嗯啊声响又浪|了起来,足足浪|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渔嫣也没继续半蹲,而是坐到了桌边。在青楼里也听过这样的叫声,只是不如秋玄灵这般……正想找个词来形容时,那边传来了秋玄灵颤抖的娇喘:“王爷,灵儿好爱您……” 渔嫣一口茶喷出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那个双腿废了的男人,到底是怎么让女人如此欲|仙欲|死的?难道是女上下男的姿势? 当然,她没再去偷看了。此男太丑,看着只会惊吓,甚是无趣。 渔嫣,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呢!比如云秦,那样的阳刚挺拔……她不笑了,转头看窗外,那月光温软,像曾经他看她的眼神。 他的新婚燕尔,可快乐?可幸福?可也如隔壁那般,夜夜欢好?公主她……真漂亮娇憨、又善良纯洁啊!不似她,莫名其妙,和一个陌生男人有了——“龌|龊交|合”。 是,她给那两次肌肤之亲下了这样不堪的定义。在渔嫣心里,男女、夫妻之合,若有情,便是至美之事。可她和那人,算什么?多脏,多丑! 寺中恢复了清静。 渔嫣爬上床,睡吧,最好无梦,那便无忧、无虑、无苦、无悲、无痛、无伤…… 第二日,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渔嫣睁开眼睛,在床上赖了会儿,这才慢吞吞起身,推开窗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朱唇一张,一连两个哈欠,娇娇软软地传进院中各人的耳中。 渔嫣定睛一瞧,那三妃正站在御璃骁的房门口请安。晨瑶手里端着热汽腾腾的紫米粥,香味溢人。 御璃骁的衣食都由她亲手打理,旁人不得沾边。 贤惠!她正在心中赞扬,轮椅木头轮子转动的声音沉闷笨重地到了耳边。她赶紧垂眼,垂手,垂脑袋,恭敬地给御璃骁问安。 守了三年多的寡,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哪记得这么多规矩? “睡得好?”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渔嫣轻轻点头,做羞怯害怕状,“是。” 他的呼吸沉了沉,渔嫣眼角余光瞟去,阳光落于白发之上,根根莹白,似是披了满肩的雪。 “既然睡得好,梳妆打扮,陪本王去走走。”他转过头,语气冷漠,让人怀疑昨晚那个到底是不是他。 渔嫣温驯地关窗,梳洗更衣。依然是牙色锦裙,白玉簪挽发,垂一绺青丝,从耳边捋到胸前,脸上的疹子就这样露着, “马上就能见到你的两个情郎了,你最想见哪一个?”他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问。 ☆、【47】赌注 不待她回答,御璃骁又一笑,收回了视线,让人推着轮椅往前。木头轮子碾过碎石,发出崩裂的响动,硌得人心里不舒服。 寺钟一声一声,悠扬长响,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林光山影。 渔嫣往山门方向看,一队铁骑正卷着尘土直奔而来,领头者一身金色盔甲,太阳一照,万丈金光,活脱脱是来示威,彰显霸主身份。 御天祁来了! 渔嫣这才明白御璃骁的意思,大祭将至,皇族将陆续赶到寺中,不过御天祁来这么早,倒真让人意外。 马蹄在面前停下,几人翻身下马,渔嫣的视线落在云秦的身上时,心脏微微一疼,他怎么也来了? “见过皇上。” 四妃上前给御天祁行礼,渔嫣站在四人之后,福了一下身子,没出声。 “起来吧。皇兄休息得可好?” 御天祁走过来,扶住御璃骁的手,一脸温和的笑。 “不错,寺中清静。”御璃骁笑笑,态度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寒喧完,又转头看着晨瑶说:“小瑶,去煮茶摆棋,本王许久没和皇帝下一局棋了。” 御天祁看了一眼渔嫣,亲手推住了轮椅往前走。兄弟二人在前,渔嫣被那三妃挤到后面,自然地和云秦走到了一起。行走时,云秦的手指突然伸过来,在她的手背上轻滑了一下。 渔嫣吓了一跳,赶紧抬眸,见众人都围在那二王周围,没人理会她,便转过头来看他。 “你瘦了,他折磨你了吗?”云秦小声说,墨瞳里全是不忍。 “没有。”渔嫣摇头。按理说,她犯了失洁那样的大错,御璃骁斩她千回也有可能,偏偏只嘲讽了她几句,戏弄她两回,一个巴掌也没打过。 突然,叶素简转过头来,盯着二人不阴不阳地问:“桐城侯,你和王妃在聊什么?” 声音很大,御天祁转过头,盯了一眼云秦,又看了一眼渔嫣,继续往前。而御璃骁却始终未转过来看她。 “你封侯了?”渔嫣惊讶地问。 云秦有些尴尬,轻轻点头。桐华侯,食万户邑,位比亲王。这都是婧歌在太后那里要来的。 “你们……很好吧……”渔嫣突然有些吃味,轻轻一拎裙摆,快步往前走了。一路踢开好几枚碎石,心中愈加难受。 以为可以平和地祝福他,以为过去就是过去了,以为情断就是情断了……可是不是的,她们青梅竹马之约,哪是说忘就忘的。之前是因为他不在眼前,又未娶妻,所以心里还能忍耐期待,如今呢?并肩走着,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那行人已经到了院中,小桌支在一株茂盛的山杏花树下,风摇动花枝,粉嫩花瓣往下纷飞。二王对面坐着,一只小炉上置着紫砂壶,茶水正香。 “多年未下,不知棋艺如何了,老规矩,拿赌注出来。”御天祁笑笑,二指捏着白棋,盯着御璃骁。 ☆、【48】最美的美人 御璃骁一笑,淡然说:“谁赢了,要求对方一件事,输者不可拒绝。” “行。”御天祁点头,白棋搁下,凝神布局。 御璃骁执黑棋,每一次棋子落下时,都似闲庭落花,根本不加考虑。不知是不把胜负放在眼里,还是觉得稳操胜券,根本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二人身后站的人也特别有趣,御璃骁身上清一色的美人,御天祁身后却全是强壮的汉子。唯渔嫣一人游离在这些人之外,远远坐在人群后的大青石上,呆呆地看着云秦的侧影,他站在御天祁身后,不时拧拧眉,抿抿唇,显然沉入了棋局之中。 渔嫣突然觉得,原来云秦娶了别人也能过得好好的,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食无味,寝不安。 蓦的,有两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盯得她难受,匆匆转头,只见御璃骁歪在他的轮椅上,一手握着几枚黑棋,在掌心里转动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见鬼,又打什么鬼主意?渔嫣赶紧低下头,做出胆怯羞涩的样子,摆弄腰带。 “我输了。”御璃骁突然丢了棋子,淡淡地说:“皇上想让我做什么事?” 众人都看向御天祁,他却看向渔嫣,浓眉微微拧了拧,停了会儿,才转过头,微微一笑,“皇兄为朕折一枝山杏花如何?” 伸手便能折起一枝山杏花,此事何难之有? 渔嫣突然有点失望,若是帮着云秦把她讨过去就好了,呆在御璃骁身边,度日如年,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折磨她、鞭打她、侮辱她……在渔嫣的心里,御璃骁可怕到无人可比的地步! 一阵疾风,绿叶和花瓣纷飞飘摇,她抬眼一看,御璃骁居然飞跃上了大树的最顶端,一手用利箭深深扎进了树干之中,紧抓着这箭,以支撑身体,另一手折下了一枝最妖娆的花枝,这才用力一拔箭,握着箭落回轮椅上。 这功夫,惊世骇俗,战神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这还是腿废了,若没废,还不知道功大到什么地步,难怪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鲜花赠美人,本王就帮皇上把这花,送给最美的女人。” 御璃骁锐利的视线在渔嫣的脸上短暂停了一下,继尔看向身边的晨瑶,拉起她的手,把花枝放到她的掌心,柔声说: “本王的晨瑶,当之无愧。” “谢谢骁哥哥。”晨瑶拿了花,一手轻搭在他的肩上,满眼的喜悦。 “瑶夫人确实美丽动人。”御天祁笑笑,站起身,指着后山说:“去那里走走吧,有些事,想和皇兄聊聊。” “渔嫣来伺侯。”御璃骁唇角笑意浅了浅,叫过渔嫣。 可为什么干粗活的人非得是她?她可推不动那么笨重的轮椅啊!渔嫣嘴角轻抿,硬着头皮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推了好几下也不动,众人都朝她看着,她又使劲地往前一顶,轮椅歪歪一滑,直接往路边的台阶下栽去。 (等下二更哈) ☆、【49】被贬 虽然御璃骁有轻功,奈何双腿是废的,被轮椅压在下面,气得脸色铁青。众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把他从深沟里、轮椅下给捞了上来。 御天祁亲手掀起他的锦袍下摆,为他揉nīe压到的腿,关切地问:“皇兄没事吧?” 御璃骁却不理他,盯着渔嫣,冷冷地说:“来人,传本王之意,渔嫣,废去王妃之位,贬为侍婢。” 这样的结果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 “奴婢知罪。”渔嫣愕然怔了半晌,主动往后退去,和侍女们站在一起。这语气,倒有些解脱和释然。 御璃骁又刺她一眼,让人推着他回去换下沾满草叶和湿泥的衣服。 渔嫣跟着众婢走在后面,云秦突然上前几步,在她身后小声说:“不要着急,我会接你走,要保重。” 渔嫣快速扭头,见他一脸忧色,心中一暖,轻轻点点头,跟紧了前面的人。 回了小院,渔嫣习惯性地想回房去,却被晨瑶拦住。 “渔嫣,你已不是王妃,这间屋子你不能再住。” “我要先收一下东西。”渔嫣看向屋中悬着的灯笼,画儿全藏在灯罩里呢。 “丫头们会为你收,下去吧。”晨瑶摇摇头,进了御璃骁的房间。 渔嫣暗自叫苦,拿不到画儿怎么办? “娘娘,现在怎么办?晚上她们一点灯,就会发现画儿的。”念安跟在她身后,沮丧地问。 “怕什么,我自会把画拿出来。”渔嫣淡淡地一句。 “你怎么拿?”念安好奇地问。 “偷、抢、夺、骗、拐……”渔嫣依然形容淡淡。 念安傻眼了,小声问:“娘娘说的是真是假。” “真。”渔嫣轻轻一字,今日他们晚上一定要一起用膳,到时候抽空回来偷便是了,何用惊慌? 她的镇定自若多少安抚了念安的情绪,她带着渔嫣到了专给奴婢们住的地方。这是大通铺,那四妃各带了两名侍女,把所有的床铺都占满了。三人在角落里挤了点地方出来,铺上铺盖,就算安顿了下来。 念恩左右看看,秀眉轻蹙,过去抱了床薄被过来,堆在墙边,隔开了冰凉坚硬的木板墙,她向来比念安要细心得多。 “娘娘,这手是怎么了?”她扶着渔嫣坐下来,眼尖地发现她的手背青了一大片。 “那个轮椅哪……”渔嫣拧眉,轮椅跌下去的时候,坚硬的木头敲到了手背,还有她的腿。 “让奴婢看看。”念恩赶紧扶起她的腿,掀开裙角一瞧,好家伙,绿了好大一片,她赶紧说:“奴婢采点草药去。” 渔嫣刚点头,外面匆匆来了一个丫头,趾高气扬地盯着她说:“念恩,念安,给你们分派新活了,赶紧出来。” “什么新活?”念恩惊讶地问,这不是把渔嫣一个人给晾着了? ☆、【50】坐上他的马车 “瑶夫人自有安排,快走。”宫婢不耐烦地催促。 念恩念安不敢违抗,无奈地看了一眼渔嫣,一溜碎步跟上前去。 小院只留她一人枯坐着,静如无人。天色渐暗,大祭将从亥时开始,这时候已经有寺钟声不时敲响了。 四妃正式进门,她却成了奴才。 在床上倒了会儿,眼看着月上枝梢,她一咕噜爬了起来,赶去以前的小院取画,大祭完,明天午后就会回城,错过今晚,就没机会了。 好在一路没什么人拦她,她绕到屋子后面,推开后窗,笨拙地爬了进去。屋子里没点灯,月光和屋檐下的灯笼光透进去,勉强照亮屋里的一切。 她才被贬而已,属于她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看来都丢出去了。人心势利,从来如此。她也懒得计较,反正又不想当御璃骁的妻子。嫁得无奈,守得无奈,倒是废得痛快! 她搭上高椅,伸手去灯罩里取画,六张画纸卷得整整齐齐,往怀里一塞,拔腿就走。手刚挨到窗户,便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快点收好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 糟糕,怎么会突然要离开?大祭呢?渔嫣心中暗暗叫苦,想爬后窗,后面偏有巡夜侍卫持着火把过来,急得团团转时,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房间门口。 正往床底下爬的时候,又听到了一群男人的声音。 “天漠国突然发难,不过两日,已攻下一城,进军三百里,皇上……” “回宫再说,皇兄你是在这里静养,还是随朕回宫?” “皇上,骁王曾七次击退天漠国沉狼王,他最有经验,还是请骁王勉为其难,一同回京吧。” “桐城侯也曾战胜天漠国大将。” “那怎么能比?骁王战神之名,何人能比?” 争论声渐大,渔嫣不敢弄出动静,这些人耳朵可尖着呢,若搜出身上的东西,她非得被御璃骁摁着揍一顿。 她蹲在门后,悄悄地听。 骁王在军中的威望太高,虽然时隔三年多,这些人依然拿他当神,很多人都明白他死因蹊跷,尤其是他的铁血旧部,他的回归,在朝中激起了千重浪,后青国的朝廷,不会有安宁了。 “为国效力,乃人之本份。”御璃骁等他们争够了,才哑哑地说了句,这时候木轮轧出的嘎声不知道震疼了多少人的心。 没人能阻止他回到朝堂上。 院中的人散开,一阵静寂,想必是各自出发去了。渔嫣赶紧爬窗回去,到了小院一瞧,众人都撤了。回头看黝黑的大山,那样的深沉,月光都照不进去,不如,她一个人往山里跑吧……只要跑出去,她就解脱了! 心思正活,念恩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拉着她就跑:“我的好娘娘,你迟早把奴婢吓死,赶紧的,王爷要你去马车上伺侯。” ☆、【51】娇滴滴和慢吞吞 渔嫣牙关顿时发痒,甩开念恩的手就抱怨,“为什么又是我?他有那么多娇滴滴……” “娘娘!”念恩无奈地摇头,一转头,正巧御璃骁一群人正从拐角处出来,这样的对话,无疑又落进他的耳朵里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渔嫣觉得御璃骁是她的克星,否则怎么她只要一说坏话,他就会出现呢? “小嫣儿最好快一点,否则本王让你变硬|梆梆。”他冷冷的声音传来,冻得周围的人忍不住打哆嗦,死人才会硬|梆梆! 渔嫣硬着头皮跟上去,低眉顺眼地跟在他的身后。 推轮椅的侍卫孔武有力,长腿迈得飞快,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勉强跟上他们的脚步。四妃各上了自己的马车,渔嫣不是王妃了,若不坐他的马车,还真得自己走回去呢! 晨瑶亲自过来给他铺好被褥,放好茶炉,下去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渔嫣,瞳中滑过一丝复杂的光。 渔嫣心道,你是御璃骁心中的第一美人,莫非还吃我的醋?正好笑时,马车突然就往前奔跑起来了,她一个不稳,人就往前扑去…… 那小茶炉正烧着呢!若滚烫的水泼出来,她惨透了! 眼前疾风一闪,暗蓝色的锦袖挥过,把差点倒下的茶炉挪开,渔嫣呢,就准准地砸进了他的怀里。 这才是正经的硬|梆梆!她磕得牙都痛了! 她慌慌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时,赶紧又转开,去死盯着马车一角,请原谅她,他实在是太丑了! 他也立刻推开了她,冷哼时,嫌恶之意很明显。 看,明明厌恶她,为什么还要把她弄眼前来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虐? 车队浩浩荡荡,穿行在夜风中的山路上。 他一直在看书,马车里静得慌,她用小手指轻轻勾开了车帘子往外瞄。 云秦就在前面,背影挺拔,阔袖在风中烈烈,佩剑上长长的翠边金色鸳鸯穗子是新的,换下了她原本为他做的那个。 她有些伤心,上回看到他时,他还戴着她做的老虎缨络坠子。 还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云秦呢?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呵护,都是她死死记在心里的,也就这么点回忆能暖着她的心窝子罢了。 “眼珠子看掉了,也不是你的。” 他突然开口了,冷漠高傲。 渔嫣回头看他,他的手和他的脸比起来,会让人有一种一半是仙境,一半是地狱的感觉。这双手太漂亮了,谁能想到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能让弓箭百发百中,也能让他的斩月刀所向披糜? 就是现在太丑了——渔嫣在心里鄙视自己的以貌取人,好在他的娇滴滴们不嫌弃就好,她佩服她们,还能叫得那样欢快…… “倒酒。”他掀掀眼皮子,长指翻了一页书。 渔嫣倒了杯烈酒,捧到他面前,“王爷请用。” 他抬起头,盯紧了她的眼睛。 ☆、【52】没力气了 “王爷请用。”见他不动,渔嫣硬着头皮又说了声。 蓦地,他一伸手,把她给拽到了胸前,酒杯一推,就喂到了她的唇边。渔嫣心中一惊,莫非还是怕她下毒? 酒杯强行抵开她的红唇,把酒喂进去,辛辣的酒灌得太猛,她呛得想咳时,他突然俯下来,封住了她的唇,舌尖钻进去,就着还残留在她嘴里的烈酒狂肆卷动。 “诶……唔……” 渔嫣猛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乌青的额上那几道扭曲的疤,一阵反胃翻江倒海地涌上来,也顾不上身份,推开他就吐…… 秋玄灵那一声王爷我爱你,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光是这样看着他的脸,她就已经不想活了。 马车厢里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她擦了擦唇,僵着脖子回头看他。 “觉得本王容貌丑?”他丢开了书,哑声问。 “不敢,王爷威武之名,奴婢不敢冒犯,只是奴婢坐不得这样的马车,颠得腹中难受,还请王爷恕罪。” 渔嫣跪下去,怯生生地回话。光洁的额上,泌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敢对着本王吐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冷静,只是眼神更加骇人了。 “奴婢该死。”她拿出锦帕给他,爬过垫子,过来给他擦拭。 “换一件。”他冷冷地说。 渔嫣温驯地丢开锦帕,去小箱中拿了一件出来,双手托到他的面前。 “你是要让本王自己换?”他抄起书,往她头顶上一拍。 腿废了,又不是手,有何不可……渔嫣自然不敢说出口,只轻抿柔唇,温柔地去给他解胸前的鸳鸯盘扣,褪下长袍,又去解开他的暗紫色亵衣——他人都是白色为里,偏他穿暗紫色! “这件不换。”他摁住她的手,双瞳里闪过一抹精光。 “嗯。”她飞快地抽回手,抖开锦袍给他穿上。 他的胸膛很厚实,完全不像套上锦衣后给人的感觉那样清瘦,这种人,骨头里都是力量。 “裤子换一换。”他突然恶意地来了句。 渔嫣脸红了红,爬去拿了条裤子过来,强迫自己摒弃杂念,拉开他的裤带。他的腿很僵,她使劲力气,也无法替他把裤子给弄下来,累得一身大汗,娇|喘连连。 “王爷、王爷你屁|股抬一抬,奴婢脱不下来啊。”她抹了把汗,抬脸看他,一脸无奈。 “本王若能抬,何必要你伺侯?”他双手撑在椅上,漠然地说。 “那……那你躺着可好?奴婢没力气了。”她跪直身子,小声央求。 御璃骁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慢吞吞倒下去,歪在锦枕上。 渔嫣在心里把他戳成了鱼网,双手还是抓住他的裤角,往下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只见薄薄的绸裤直接撕开! ☆、【53】只是他的奴 “奴婢知罪,王爷饶命。” 渔嫣头都大了,今天真是事事错,事事霉! 御璃骁低眼看看被她撕成两半的绸裤,还有两条露在空气里的结实小腿,慢吞吞地问:“渔嫣,你的力气还真小。” “我……王爷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真没力气了。” 渔嫣颓然地往下一坐,无助地看着他。 御璃骁盯了她一会儿,闭上了眼睛,“拿新的来换上,本王要睡了。” 渔嫣心中哀叹,又翻了条新裤子出来给他穿,往上提的时候,又费了好些力气,一手抱着他的腰往上抬,一手又去提裤\头,她一辈子没干过这样的……重活脏活累活!还没这样伺侯过自己的亲爹呢!渔嫣呵,宁可回到之前当寡|妇的时候,也不想要这个古怪刁钻的夫君。 只是,他居然还是不打不骂! 渔嫣收拾完马车里的脏物,见他呼吸深长,睡着了,这才趴回窗口去看云秦。 帘子掀开,只见他此刻居然就跟在马车旁边,刚刚马车里的动静太大,云秦发觉了,一直悄悄跟在旁边。见她掀开帘子看过来,立刻就伸出手。 渔嫣心中一动,大着胆子把手递了出去,二人只轻轻握了一下,渔嫣又快速收回来,放下了车帘,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发呆,他的掌心,全是热汗! “小青鱼。”他在外面轻轻地唤。 渔嫣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又快速掀开帘子,手指压在柔唇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云秦的唇颤了颤,一脸痛苦。 “走吧。”渔嫣冲他挥手,用嘴型无声地说。 云秦摇摇头,又向她伸出了手。 渔嫣哪里还敢再伸手呢?就算是奴,也是御璃骁的奴!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御天祁以她为铒,让云秦和御璃骁来斗。她算是看清了,御璃骁一回来就能重回朝堂,说明他在朝中的势力依然盘根错结,很难撼动。御天祁都不敢找御璃骁要人,云秦又有什么办法? “不要管我。”她又用嘴型说了句,然后放下了帘子。 “小青鱼。”他还是不甘心,在外面轻轻地唤。 渔嫣捂上耳朵,缩紧肩。她就像一只想努力竖起尖刺的刺猬,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哪怕力量这样微弱,也要一试。她不怕死,只怕死得不值。 马车轮子吱呀吱呀地转动,枯燥又沉闷,压碎这稀疏月光。车厢里有淡淡的药香味儿弥漫,她渐渐迷糊,陷进昏睡。 御璃骁慢慢坐起,沉声道:“加快速度,甩掉他们,天亮前要进京。” “是。”侍卫抱拳应声,随即用力挥鞭,马儿几声昂扬嘶鸣,撒开四蹄,往前飞奔而去。 趴在角落里的渔嫣,被这突然而来的疾速往后一掀,滚到了御璃骁的身边,他把她捞到怀中,一指托起她的小脸,久久凝望着。 熟睡中的俏颜,长睫在瓷肌上投下两弧暗影,像倦蝶稍憩,而柳眉却微微蹙起,染着一丝愁意。 在她醒着的时候,是看不到这种忧愁的,她总是很平静、很冷静,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动容。 ☆、【54】让人上瘾 “渔嫣、小青鱼……”长指顺着她的眉眼一直往下轻轻地滑动,到了她的唇上摁住,低醇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轻轻逸出,一字一顿,“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本王看,不是小青鱼,是小刺鱼,真是有趣,本王迫不及待要驯服你了……” 长指从她的唇径直到了她的脖子上,指尖触着那丝滑的肌肤,微暖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一直往他心里窜,他喉结一沉,忍不住解开了她的梅花攒扣,一手手掌覆上她浑|圆的雪柔,翻身覆上,另一手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 她的唇带着无法形容的花香,细腻、温柔、甜美,含在嘴里,像两片极有弹力的、又软软的糖,让人上瘾。 “还敢嫌本王丑,胆大包天。” 他吻过了,微微抬头,满意地看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这被唾液染得莹亮的唇,简直像微微欲绽的玫瑰花瓣,引|诱他再度去采撷。 “你这张红唇,桐城侯可尝过?” 他双瞳微微一缩,喉结又沉了沉,小腹往她的身上压去,膝盖灵活而强势地抵开她的双腿,强悍的身体直接置进她的腿间,那怒撑的强硬隔着绸裤,紧紧地抵在她娇软的身子上面,似乎马上就要攻下她这座温柔城,征服她这片水嫩池。 “王爷。” 马车外响起了清亮的女声。 他拧拧眉,坐起身,阔袖一挥,遮住渔嫣的身影,微微侧头,沉声问:“何事?” “王爷,快进城了。”女子又说。 御璃骁轻轻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晨瑶勒着缰绳,水灵灵的双瞳正温柔地看着他。 “知道了。”他冷冷地说了句,甩下帘子,扭头看向熟睡的渔嫣,低低地说:“今天放过你。” ————————分界线—————————— 渔嫣在喧闹声中醒来,迷糊中有人正在拉她的脚踝,睁眼一看,一张稚嫩、陌生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 “渔姑娘,你快点起来,王爷的马要去吃草了,你赶紧下来。”男童以尖细的嗓音冲她大叫。 “嗯?”她揉揉眼睛,往旁边一看,御璃骁早就不在马车上了。 “渔姑娘,你以后就跟我一起喂马了,这都是王爷的马。”男童咧嘴一笑,指着前方大声说。 渔嫣猫腰钻出马车,顿时傻眼了,偌大的马场,足有上百匹马。 “这么多!”她扶着男童的手,跳下马车,看着绿草茵茵上,俊马悠闲踱步。若没看错,这是在护城河畔南柳汀附近,河中心有个小岛,她去年还悄悄泛舟上去过。那个岛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月牙岛,就像个月牙儿一样的形状,上面盛大开着一种特别艳丽的小花,煮成花汁,洗头最好。 “那,晚上住哪里?”她又四下环顾,好奇地问。 ☆、【55】出府 “姑娘回王府啊。”书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说:“我是这里的管事,姑娘以后听我安排就好。” 渔嫣哈地一笑,伸手拍他的脑袋,“管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青城,我都九岁了,你要对我客气点。”青城拂开她的手,挺了挺胸,不悦地瞪她。 “哦,知道了,管事大人。”渔嫣还是笑,弯腰折了几根狗尾巴草,慢吞吞往前走去。还真是给她派了个好活,居然让她和一个孩子呆在一起。 “那边十匹是王爷的座骑,我亲自喂,你不许碰。”青城瞪着她的背影,气咻咻地喊。 渔嫣停下脚上,她面前不远处的这十匹马,一看就是倾城之宝,体格高大,远胜其余的战马,其中有一匹纯体黑色,四脚却是雪白的,就像夜色中踏云来而来的精灵。 青城跑过来,指着另外的马,让她去照看。渔嫣给一匹马刷洗完,掬了水洗脸,水面上波纹荡开,又合拢,映出她的桃花面。脸上的红疹已经退干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佛寺真有佛光普照的缘故,没药吃,倒好了。 可这嘴角怎么有牙印?她从腰上拽下小铜镜,迎着光仔细看,唇角那枚牙印还挺新鲜,难道是昨天他亲自己的那一下留下的?咦,想着……就反胃呢! 她揉揉胃,去一边坐着休息。 一天混得很轻松,四周都围上了,外面有侍卫把守,她和青城只需要在里面看着就行。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居然派这么个逍遥的活给她。 和青城回王府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寒风微起。从角门进去,渔嫣又有些为难了,她已不是王妃,住哪里呢?得,去见王府傅大主管吧,拜个码头,以后不受欺负。 一路问着找过去,到了御璃骁的书房外,她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里面隐隐传来好些男人的声音,似是在争论什么,越站越晚,天跟泼了墨一般,阵阵晚风拂来,穿得单薄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娘娘。”念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扭头看,念恩一件暗蓝色的王府宫装,正站在树后冲她招手。 她赶紧走过去,拉着念恩的手说:“你和念安现在做什么?” “我在厨房里做事,念安在洗衣服。”念恩探头看了看书房,小声说:“许娘子让人找我,书商要稿。” “好,我晚上想办法去和她见面。”渔嫣点头,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念恩和念安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王府这么多人的饭菜,这么多人的衣服,一定很累。 “娘娘要小心。”念恩匆匆走开。 渔嫣的画儿,昨天上马车之前都叠好,踩在脚底下了,她就是担心御璃骁像那天一样,把她的衣服撕坏。 可现在怎么出府?她四下看看,有了主意。 ☆、【56】陷阱 书房里争执不休,傅总管根本不出来,所有的人也不敢进去通报。但有一人可以让她出府,晨瑶! 渔嫣半蹲着,起码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腿发抖了,才听到她从内室出来的脚步声。 “渔嫣姑娘,怎么这么晚上我这里来了,快起来吧。”晨瑶已卸了钗环,长发披散,一身粉色衬裙,懒洋洋地扶着婢女的手绕过屏风,走到堂内。 渔嫣看她一眼,立刻低垂长睫,小声说:“奴婢还有些衣裳旧物放在别院,请瑶王人给一道令牌,让奴婢回去取来。” “原来想出府……”晨瑶坐下,沉吟了一会,轻声说:“王爷晚上下令,不得随意出府,不过你既有事,那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小玉,把令牌给她。” “是,小姐。”婢女小玉取了一面翠色令牌,递到渔嫣面前。 “谢瑶夫人。”渔嫣双手接过翠色令牌,又行了个礼,半弯着腰,慢吞吞地出去。 晨瑶起身,慢慢地走到门边,冷眼看着她远去。 “小姐,这王妃也不怎么样嘛,看她那窝囊样儿,都不敢和小姐对望,根本不配和小姐比。”小玉过来扶住她的手,不屑地说。 晨瑶摇摇头,轻声说:“你错了。” “小玉哪里说错了?”小玉不解地问。 晨瑶不出声,仰头看向天上繁星,沉默了良久才小声说:“让人跟着她,看她去了哪里。” “是。”小玉连忙应声,一溜碎步小跑,出去了。 ———— 渔嫣捧着令牌顺利出了府,径直赶往许娘子家中。听到敲门声,问清之后许娘子才打开门。 “王妃,你回来了。”许娘子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 “是啊。”渔嫣笑笑,反手关上门,就坐在院中,从鞋子里倒出那几卷画儿递给她,“拿去给书商。” “书商说要亲自和你谈下部的事,城里有两个人冒充你我在写,他分不清真假。”许娘子展开画看,满脸赞赏,“画得太好了!” 渔嫣盘算了一下时间,小声说:“我只有一个时辰,拿衣服来,我们换上赶紧去。” 许娘子连忙准备,二人换了男装,匆匆赶往书商的店铺。 店铺下挖空了,做了印刷的地方,油墨有些刺鼻。二人在前厅坐了会儿,听到有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一扭头,只见那个大奸商金富就在其中,冲着二人阴笑。 “两个臭子,敢写这种东西编排本老爷。”金富奸|笑着,冲二人扑过来。 “奸|商狡诈。”渔嫣怒骂,拉着许娘子就跑。 二人夺门而出,后面一群恶狗一样的壮汉穷追不舍。二人借着对小巷的熟悉,左拐右弯,把壮汉们甩到了后面。 许娘子体弱,绊了一跤,腿磕在了石砖上,爬不起来了,渔嫣只好停下来去拉她。 ☆、【57】他的保护 “王妃你走,你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许娘子摇头,用力推她。 眼看大汉们越追越近,渔嫣心一横,小声说:“你躲好,我引开他们。” 许娘子愕然,想拉她,却只见她灵巧地跃起,拎起袍摆一溜疾跑,没入了小巷深处,远远的,传来她清脆的声音——“来抓我啊,蠢货。” 许娘子把拳头塞进嘴里,紧张得瑟瑟发抖,小声念叨:“求满天神佛保佑娘娘……” 渔嫣到了花树下,闻到了腥味儿,陡然明白自己到了哪里!她在那个面具男的小院外边,她二话不说,爬树翻墙,在墙根处蹲好。 呼吸声从耳畔传来,慢慢转头,只见白狮正睁开眼睛,盯着她看着。 “狮兄,我蹲会儿,你别发怒。”渔嫣心里怕得直打结,双手合十,向它示好。 白狮歪了歪脑袋,长尾巴甩了一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大脑袋凑到她的眼前,铜铃大的眼睛眨了眨,慢慢张开了大嘴巴。 渔嫣双手死掩着嘴,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在狮子嘴要咬住她的脑袋时,那低醇戏谑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小表妹这么晚来舍身喂十月,本公子要如何感谢你?” 狮子的嘴停住,缩回去合拢了,转头看向面具男。一身玄衣黑袍,一张青铜面具,三尺青丝随意散着,脚上趿着布鞋,鞋跟还踩着。 渔嫣扶着树站起来,抹了把冷汗,小声说:“有人追我,进来躲躲。” “追你?”他讥笑一身,慢慢走近了,手指挑起她的下颚,冷冷地问:“是不是小表妹那废人丈夫满足不了你,所以来找本公子了?” 渔嫣拧拧眉,拂开他的手,不悦地说:“这你也知道,佩服。” 正说话,那群猛汉追到了,在外面嚷嚷,“就是这边,看着他跑进来了。” “翻墙进去找,管是谁家里,给本大爷拖出来,本大爷今晚非要好好玩玩这臭小子。” 白狮闻到了男人们身上的味道,兴奋地又甩了甩尾巴,迈开腿往门边走去。 “你又偷了谁的东西?”面具男冷冷地问。 渔嫣嘴角轻抿,不出声。 “那你出去。”面具男一把拎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墙外丢。 “喂……”渔嫣大骇,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胳膊,匆匆说:“帮帮忙,我会感谢你。” 他低眼,看着这个挂在身上的女人,黑瞳里的光陡然黯了黯,随即一掌掐住了她的纤腰,把她抵在了花树上。 既然隔着这青铜面具,渔嫣也感受到了他灼人的呼吸热量。 “小表妹,我倒忘了,今天15……” 渔嫣的身体僵了僵。 墙头传来sao动声,那些汉子们当真爬过墙,要跳下来了。 “小子,把他给我们。”汉子们接二连三跳到院中,朝二人围拢。 【58】按画儿上的给他演一遍 ☆、【58】想摸摸 “哦,你们可是要他?”面具男缓缓转过身,盯着几人看着。 “你唱戏的?戴这么个鬼玩艺儿!”一个大汉指着他,哇啦啪大声嘲笑。 “是啊,唱戏。”面具男低低地笑,袖子一掸,那笑的人就往前一栽,不出声了。 院中短暂地静了片刻,众人盯着地上淌出的大滩鲜血,突然觉得有寒意从脚底肆意上窜,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他们是一伙的,杀了他们。”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拔出刀就往两个人面前扑来。 面具男还是不动,只听嗖嗖几声尖锐的声响,一群汉子全都倒在了地上。 渔嫣闻着这血腥味儿,反胃得快吐出来了,此时院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好像进了这里……” 面具男双瞳一敛,转身看着渔嫣问:“你到底引了多少人过来了?” 渔嫣双手掩着唇,脸侧在一边,不看满地血泊,一个劲地摇头,她不能开口,开口会吐的。 风吹来,面具男的长发被风拂起,一身杀气腾腾而聚。袖子一挥,只见两道黑影像两只大鹏,从暗处掠出,疾风一样飞出院子,一眨眼又落了回来,扑嗵两声,地上多了两团肥硕的身影,正是金富和他的一个手下。 “你、你是什么人?”金富问完,看到了满地血泊,眼睛瞪大,正要怪叫,身后的黑衣男子一指点在他的穴道上,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怕得瑟瑟发抖。 “还有人吗?”面具男缓缓走过去,盯着金富问。 金富连连点头,见他双瞳如锐寒的刀,又连连摇头,瘫在地上像一团烂泥巴。 渔嫣冷静了一些,这个男人太不简单!到底是什么人,让他有这样的能耐?她慢步过来,突然就伸手揭向他的面具…… 这一回,面具男居然没躲,让她摘下了他的面具…… 院中漆黑,无灯无月,乌云重重堆积起来,遮去仅有的光亮。他侧对她而站,一头黑发被风吹得乱舞,只模糊看到如刀雕一般的硬朗侧影,霸气无双。 渔嫣的呼吸沉了又沉,又伸手扳他的肩。就在此时,他突然扬起了阔袖,遮住了她的脸,另一掌掐住她的纤腰,一个转身,把她压在了那株花树上。 “小表妹,你看了我的脸,要付出代价了。” “我还没看到。”渔嫣抓拉着袖子,他却一摁她的手,隔着袖子吻下。冰凉的绸布掩在脸上,他滚烫的舌轻轻地舔着她的唇。 “想摸摸?”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往自己的脸上放。 渔嫣的指尖触到了一张冰凉的脸,她大着胆子继续往上摸,他的眼睛、长睫在指下轻轻抖动,刷得她痒痒的。 “喜欢吗?”他又隔着丝绸去亲吻她的嘴,滚烫的掌心不知何时滑进了她的衣服里。 ☆、【59】按着画上的演一遍 渔嫣反应过来,挣动了一下,他的手掌却顺势往上,摸进了她的肚兜里面……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他捏住了那叠画稿,抽了出来,另一手去取她还抓在手里的面具,一个转身,扣在了脸上。 “还我。”他的袖子从脸上滑下,渔嫣跳起来就夺画稿。 “呵,这是画的什么?小表妹还真是春|心荡漾!”他低笑着,一边看,一边往房间里走。 豆大的灯盏亮在桌上,满室昏暗的光。他笑了会儿,不笑了,转过头盯着她看着。 渔嫣此时就站在院中,背上全是冷汗。 方才院中的大汉已经全都不见了,这个院中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有多大的本事?花草的香在院中飘斥着,一丝血腥味儿都闻不到,那白狮也不见了,空荡荡的院落只她一人站着,月亮从云层后爬出来,淡淡柔柔的光落下,照亮她的眼睛。 “小表妹,进来。”他淡淡开口,在桌边坐下,顺手抄起茶壶,倒了两碗茶。 渔嫣慢步走过来,小声问:“都死了?金富呢?” “哪个金富?”男人抬眸看来,冷漠地问。 “最后抓进来的那个人叫金富,他小妹嫁给了京畿卫副统领庞安为小妾,很是得宠,所以横行一方,他若无缘无故消失,会惹来乱子。”渔嫣眉头轻拧,官府追查,一定会查到许娘子,牵扯出她。 “放心。”他双瞳闪了闪,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为你处理好。” 渔嫣脸一红,快步过来夺画,“谁是你的女人,画还我。” “这画的是谁?”他抓住她的手,往膝上一抱,指着画上的男人问。 “反正不是你。”渔嫣想到御璃骁的丑颜,嘴角抿了抿。 这画上的男人,脸上也有一道疤,容颜是俊秀里透着邪气、她想像中的骁王的样子。 男人双瞳缩了缩,大掌抚上她的脸,俯下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金富为何要抓你?” “你这么厉害,自己去查。”渔嫣推着他的手,小声说:“我要走了,一个时辰之内归,会有杀身之祸。” “你那个窝囊男人会罚你?”他抓着她的小手,拇指轻轻滑动。 “说话客气点,你光明磊落,为何不让我看你的脸。”渔嫣虽不喜御璃骁,但也不喜欢男人诋毁男人,有小人之嫌。 “你还真是越来越有趣,既如此有趣,不妨做点更有趣的事。”他墨瞳一缩,双手叉到她的腋下,把她往桌上一推,把那画儿举到她的眼前,沉声道:“你画了六种姿势,我们就按着这个玩一遍好了。” 渔嫣一听就急了,刚要踢他一脚,被他一手扣住,点了穴道。腰上的绿丝绦被解下,蒙紧她的眼睛,衣衫一件件褪去,一身上下,只有眼上那绿色翠得耀眼。 【等下三更……】 ☆、【60】他的女人(三更) 渔嫣动弹不了,急得直冒汗。 一个时辰之内不归,又做了男女之事,若留下痕迹,被精明的晨瑶拿住把柄,那就就糟糕了。 “小表妹很热吗?”他取下面具,手指慢慢地滑过她光滑的脸颊,一路往下,停在她的锁骨上。那双雪柔正颤微微地绽放着独特的美,雪蕊的嫩,简直诱着人想一口咬下。 他的视线沉了沉,俊脸上慢慢泛起一丝潮意,双瞳中像是跌进了一把碎星,闪亮逼人。 “主子……已经处理完,该回去……”有人在门外轻唤。 “退下。”他冷斥一声,那人赶紧掩上门,快步退开。 “你放我回去……我是有相公的人……”渔嫣唇瓣轻颤,小声求饶。 “你相公都废了,满足不了你。”他慢吞吞地说着,拉开腰带,推起她的腿,一点一点地挤进她水润的身子里。 渔嫣死咬住了下唇,心里想把人杀个千遍万遍,碎尸万段才痛快。 “小表妹生气的样子,也这样好看,怎么办,本公子有些爱不释手,你便不要回去了吧,反正那人也是个废物。”他滚烫的身体俯下来,抱起她,坐到了椅上,长指挑着她的下颌,低低地说。 “不想和本公子说话?呵……”他低笑起来,手掌抚了半天她的雪软,突然发力,紧握住了,沉声道:“那就叫吧。” 渔嫣只觉得他的力道陡然增大,往上猛地一顶,差点把她的灵魂顶出这副僵硬的躯壳,一声尖叫,几乎冲破喉咙,被她硬生生给忍住。 “真能忍……”他低笑着,抱着她起身,大步走向屋中那张小榻,带着她一起倒下去,“本公子看看,能忍到何时……” 大颗的汗水从他下巴上、胸膛上往下滑落,滴打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烫得她阵阵战|栗。 渔嫣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初闯入时的痛疼,后面无礼的冲撞,再到最后,丝丝点点的乐趣就从他那一进一出中滋生出来,末了,翻天覆地的快乐感觉就从她的心海深处呼啸而出…… ————— 渔嫣一咕噜爬起来,发现自己居然睡在王府后的树下。 两名宫婢正弯着腰,好奇地看着她。 “姑娘,你怎么了?” “我……”渔嫣低头看自己身上,衣裳完好,只是头发散开了,只一条发带绑着,她赶紧说:“我摔了一跤,晕过去了,谢谢两位妹妹叫醒我。” “哦,快起来吧。”宫婢上前来扶起她。 “敢问现在什么时辰?”渔嫣小声问。 “寅时,今儿骁王要上朝去,府里人都起来了呢。”宫婢笑笑,给她擦掉裙上的草。 渔嫣道了谢,赶去交还令牌。走了半截,突然发现衣裳扣子上勾着一根丝线,线的那头吊着一枚小指头大小的黑玉扣。 ☆、【61】宣她进宫 还了令牌,渔嫣得知御璃骁又歇在秋玄灵那里,对她还真是宠爱无双。 她慢步走向奴婢们住的小院,忍不住拿出那枚小扣看。 两回都是昏迷之后再醒来,那男人一定给她用了什么药……他到底是谁?她看着手里的玉扣,心中疑云愈重。 不像是御天祁,御天祁虽然霸气,却少了这人一分狂傲,为人更谨慎一些。可除了他,满天下还有谁有那样的能耐,不过倾刻之间,便让满院子的血腥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御璃骁?她心头一凛,难道是他装病,有备而来,为的是夺回江山? 天色渐亮了,渔嫣得了个差使,扫院子,正扫得双臂发软时,傅总管摇晃着胖乎乎的身躯,一溜小跑过来了。 “渔嫣姑娘,快些更衣,太后召见。” “可是……”渔嫣哪有衣换,昨天都没来得及去别院。 “你如今不是王妃,穿宫女的衣服即可。”傅总管精明,一眼就看出她无认可换,立刻叫人带她去更衣。 渔嫣领得一件暗紫色宫装,挽双螺头,戴紫色丝绦,把那枚玉扣放进随身的香袋中,跟着宫中宣旨的人进宫。 远远的,只见各路大臣正往宫中赶去,御璃骁九马拉的紫色华盖大轿格外醒目,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低调。 真的会是他吗?他那双腿,可是有数名御医看过,确定无法再站起来的呀! 一路猜测着,进了后宫。 凤阙宫中,太后正在逗一只雪色鹦鹉唱歌,隔着帘子,低声问她: “渔嫣,皇上让我向王爷要你,你可愿意?” 渔嫣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小声说:“奴婢不敢作主,全听太后安排。” 太后扫她一眼,继续用花枝逗弄鹦鹉,沉默了一会儿,才丢下了花枝,掀开珠帘出来。 “渔嫣,皇上喜欢你,不过依哀家看,你的心未必在皇上身上。” 渔嫣不敢出声,静待她的下文。 “不过,哀家觉得骁王似乎更不喜欢你,昨日贬你为婢,你也着实委屈。”太后沉吟一下,看着她说。 “奴婢不敢委屈。”渔嫣这才磕头,小声说。 “起来吧,陪哀家去园子里走走,别人不为你打算,哀家还是心疼你的。”太后淡淡一笑,扶着宫婢的手,慢慢地往外走。 渔嫣起身,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太后有单独的花园,每天有嫔妃们前来陪她游玩,打发时间。此时荣欣为首,正侯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刻齐齐福身请安。 “荣欣,你带几个人跟着便是,其余的都回去歇着吧。”太后目不斜视,从莺莺燕燕中穿过。 荣欣看了一眼渔嫣,点了几个心腹,紧随其后。 渔嫣心中咯噔一沉,心知不妙,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62】试探 进了园子,荣欣她们隔得有点远,太后独带着渔嫣走在前面,在一个八角小亭前停下,四周花团锦簇,香入心脾。 “骁王身边那两个女人,你觉得如何?”太后缓缓转头,看着渔嫣问。 “很美。”渔嫣小心地回答。 “呵,渔嫣,此处无外人,你是何种人物,想必勿需哀家说穿了吧?”太后冷笑,涂着艳寇的手指轻轻挑起渔嫣的下颌。 渔嫣细眉轻拧,静静地看着太后,轻声说:“太后有事,敬请吩咐。” 太后这才一笑,轻抚着身边一株盛开的红牡丹,轻声说:“晨遥乃天下第一神医之女,骁王的腿都由她亲自来诊治,她手里一定有骁王详细的病情记载,还有药方,哀家要你把这些取来给哀家一看。” 看来太后也在怀疑骁王! 渔嫣沉吟一下,小声说:“可惜奴婢已经被废了,接近不了晨瑶夫人。” “你会有办法的,哀家给你三日,若你能办到,哀家会作主,把你从骁王那里要来。玄泠国正在为六皇子向我后青国求亲,若你愿意,哀家能作主封你为公主,让你风光大嫁,去玄泠国重新生活。”太后折了朵芍药花,攒在渔嫣的发间,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赞叹道:“渔嫣的美,当配这牡丹,六皇子一定爱慕有加。” 不是御天祁,更不是云秦,太后又想把她当棋子送去和亲,还要让她感恩戴德,渔嫣恨极了这老妖婆,恨不能把这花塞进她的嘴里,堵死她。 可她只是微微地笑着,不露声色地轻抚着头上的花儿,状似欢喜。 “太后娘娘。”桂芸嬷嬷快步过来,俯在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太后便脸色大变。 “居然有这等事?” “是的,您看。”桂芸嬷嬷从袖中取出书来,递给太后。 渔嫣眼尖,一眼认出这就是她和许娘子写的那本《夜色志》。 “京中贵妇人手一本,宫中已经发现了三十多本,还有手抄的不计其中。” “这等污|秽东西!传哀家懿旨,凡看书者,一律杖毙。”太后脸色一垮,厉声喝斥。 渔嫣拧眉,不过一本书而已,你芙叶太后就没看过春|宫画儿?正暗生怒意时,只听有把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后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本王府里的奴才不听话吗?” 几人扭头,只见几人站在花后,御天祁一身明黄,御璃骁一身深紫,云秦也在后面伺侯着,御天祁对他很是重用,另有几位重臣随侍左右。 “怎么没人通报?哀家和渔嫣说说话而已。”太后把书交还桂芸嬷嬷,一脸笑意,迎上前去。 “本是随意走走,不想打扰。”御天祁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渔嫣。 “这是什么?”御璃骁盯住桂芸嬷嬷的手。 桂芸嬷嬷极怕他,赶紧把书交了过来,“王爷请过目。” “念。”御璃骁却伸手挡开,冷冷地一个字。 ☆、【63】割爱 “这个……”桂芸嬷嬷老脸一红,拿眼角看太后,开篇可就是一大篇男女交缠呢,她怎么念得出口? 太后不知其中原委,只轻声道:“念给王爷听。” 桂芸嬷嬷哪敢念?扑嗵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连称有罪。 “渔嫣,你念。”太后拧拧眉,心中明白了什么,故意看渔嫣。 渔嫣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接了书,小声开念:“突有云飘来,遮去柔月,红绡帐内人影相叠,交颈而缠……” 她的声音很软,像一把柔柔的春光,仅这样念着,就照亮了男人们充满了欲|望的眼睛。她这反应也没什么不对,不知其内容,自然不怕念。 “好了!你怎么不知羞?”太后刺了一眼渔嫣然,不悦地说:“皇上,京中居然流传这等污|秽之物,应当下令把写书之人斩首,凡敢再看者,行杖刑。” 云秦站出来,一抱拳,朗声说:“太后,这书中有乾坤,写书之人以这种方式痛诉书中主角勾结朝官、贩卖假药、霸人妻女、害人性命,实乃无奈之举。写书之人文采卓绝,所配之图生动灵活、妙趣横生,实乃文画双绝,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还有这等事?”太后凤眼轻扬,愕然问。 御天祁点点头,低声道:“药商金富自已用荆条绑着手脚,在衙门口磕头认罪,说是冤死之人变鬼,不肯饶他,所以自愿伏法,所供之官有六人之多。”御天祁沉吟一下,低声说。 “哪六人?”太后心中一凛,在京中拿下六名官儿,可不是小事! “刑部、吏部皆有人入罪,赵太宰的亲内侄也在其中。”御璃骁哑哑一笑,低声道:“赵太宰为示公平,亲自主审此案去了。”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转头看着御天祁赞道:“理应如此,若还有牵连者,绝不姑息。” “太后英明。”众臣赶紧下跪。 太后又叮嘱了几句,要众人好生伺侯御璃骁,带着人慢步走开。 渔嫣从御天祁身边走过时,他碰了碰她的手指,小声说:“午后到这里来见朕。” 渔嫣不露声色地把双手拢到袖中,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后身后,出了园子。 此时的渔嫣,心里是极痛快的,昨儿那面具男说帮她处理好那事,原来还真办到了,让金富认罪伏法,就是她的心愿哪,原来他还是个守信的人! 她心情一好,唇角自然地扬了一丝弧度,眼角眉梢都染了春光,突有一阵风拂来,一只蝴蝶停在她的青丝上,她每走一步,蝶翅便轻轻扑动一下。 几个男人的视线完全被吸引住,一动不动地站着。 “怎么,皇上这么喜欢?”御璃骁看向御天祁,哑声问。 御天祁转过头来,低声道:“皇兄,不如割爱?” 御璃骁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淡淡地说:“臣,平生最不喜欢做的事,便是割爱。” 【感谢苏凝凡、apple492793792、18915352218小妞的鲜花,感谢各位的支持和厚爱。】 ☆、【64】去亲自体验 园中气氛陡然有些压抑,几名大臣上前来,以如何退敌之事岔开话题,可是没几句又争执起来。云秦不时看园子出口处,太后等人的身影正穿过大门出去。 “桐城侯的心思只怕不在带兵打仗上,本王乏了,要回去休息,皇上为国操劳,多保重龙体。”御璃骁冷冷地说了句,一挥手指,让人推着他的轮椅离开。 “狂妄自大。”一名大臣忍不住说。 云秦双拳紧握,低声道:“他有这资本,他一回来,原本骁王旧部纷纷弃印归去,重回他的麾下,他的九万精锐铁骑,所有活下来的,无一人还留在新部。” 众人皆沉默,都看向他的背影。一个瘫子、容颜尽毁之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一山不容二虎,御璃骁回来,就是对御天祁极大的挑衅。他的视线越过轮椅,落在了拱门处,渔嫣正跪下去,听太后训斥。他脸色沉了沉,掉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此刻的渔嫣,正在承受着来自太后的迁怒。她凤眼凌厉地盯着渔嫣,冷冷地说:“渔嫣,你是聪明人,记着这是谁的天下,记着哀家的话,哀家能让你当王妃,也能让你去黄泉。” “是。”渔嫣也不装害怕了,平静地和太后对望。 太后陡生不爽,狠狠刺她一眼,率人离开。 “太后,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这分明是针对太后而来。”桂芸嬷嬷跟在她身后,一脸恶毒地说。 此次拿下的六人,皆与太后有关联,是她敛财的好帮手!她恶狠狠地抓紧手掌,掌心里花瓣尽碎,冷冷地说:“去查到底谁写那书,给哀家把他碎尸万段。” 桂芸嬷嬷立刻俯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赵太宰说,就是书中所写的秀才娘子,还有京中大状于安。” “杀。”太后转头,一双凤目中全是杀机。 —————— 身后,渔嫣取下发间的牡丹花,放到鼻下轻嗅一下,轻轻一笑,这天下是谁的,还有一番争斗,她得赶紧去多攒些私房钱跑路才是正经。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到了某人的怀里,她定晴一瞧,只见御璃骁的丑颜就在眼前晃着。 “渔嫣当让本王刮目相看,当着这么多男人,还能把那等香艳情节念得生动有趣,本王忍不住,带你去亲自体验一番。” 御璃骁说着,手掌掐紧她的纤腰,把她往下摁了摁,渔嫣只一眨眼,顿时脸涨得通红。 那硬梆梆之物,是什么?诶,是他的……她恼了,瞅着四周无人,伸手就掐,不想掐到的却是铁一般的刚硬。 “渔嫣这是干什么?为何捏本王的药筒?”他又冷笑,抓开了她的手。 渔嫣脸一红,低头一瞧,从衣袍里探出来的,不是他装药的竹筒,又是何物? ☆、【65】敢吐,吞回去(三更) 她慌慌松手,涨红了脸,抬眸看他。丑陋的疤痕纵结着,唯那双眸子幽深不见底。她心里颤了一下,俯过来,在他的雪发间深嗅一口,他的味道,是不是那个面具男的味道? 面具男的身上有股草药味儿,他身上也有,因为他要治腿,可是这两种药味儿又截然不同,面具男的发上还有淡淡的山茶花的香。 “好闻吗?”他伸掌,把她摁在了怀里。 “不好闻。”渔嫣双拳抵在二人之间,小声说。 “那就多闻闻,闻多了,就好闻了。”他淡淡地说着,手指穿过她的黑发,取下白玉簪,任三尺青丝被风拂乱。 马车穿过喧嚣长街,华盖上的缨络珠翠叮咚乱响,百姓们纷纷躲避。渔嫣往华帘外看,马车正在出城。 “王爷去哪里?” “天涯。”他揽着她,淡淡二字。 渔嫣心跳一急,正欲说话,只见城门处还有两匹马在等着,赦然是晨瑶和夜明珠二人。晨瑶还是披着那件绣着牡丹的披风,夜明珠的披风却要眩目许多,居然是孔雀羽织成,阳光一照,华光万丈,谁也不能掩住她的光芒。 二女见马车过来,调转了马就往城外飞奔。 九马拉着紫色华丽马车,两匹通体金色的宝马在前面纵驰,这一行人,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你很喜欢她们两个?那为什么夜夜宠爱秋玄灵?”渔嫣手指勾起帘子,看着那两道纤丽的背影,小声问。 这样的策马纵横,这样的飞扬跋扈,她也想拥有,可惜无人给她这样的自由。有父亲的庇佑,是福气。一个神医,一个巨富,给这两个女人牢不可破的靠山。 而她呢? “本王喜欢漂亮的女人。”他用手指勾住她的下颌,让她看向自己。 长睫轻颤,水瞳静静淌过一丝落暮。 渔嫣很少有这样的情绪,被人比下去的、自怜的情绪……不,她为什么要说自己可怜呢?她没有父亲,可她有自由的心哪!她不必和这些女人一样,为了男人的宠爱而夜不能寐。 御璃骁的唇渐近了,准准地印在她的娇唇上,在她又拧起秀眉时,只听他冷冷地说:“今日敢吐,本王定让你吃回去。” 渔嫣反胃感更浓了,可他的舌尖已经攻了进去,一手掐着她的小脸,让她不得反抗。 他的嘴里也有药味儿,浓得可怕,那舌尖却是坏的,邪恶的,霸道的,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嫣儿,这张嘴如此伶俐……本王真想吞了你……”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渔嫣有瞬间的迷糊,他这是用了手的力量,还是腿…… “诶……”她尖叫一声,他的手覆上了她的胸,隔着衣衫用力抓住了她的软绵。 “痛……”她又尖叫,锦帘剧烈地抖着,隐隐看到那两道身影停下来,扭头看向马车。 ☆、【66】爱妾 “你的爱妾吃醋了……”渔嫣被他堵得无路可逃,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手掩娇唇,不愿意让他再碰到自己。 他歪歪地躺着,一手抓着她的脚踝,手指一顶,绣花鞋就掉了,露出她的白玉小脚。她的脚极漂亮,每个脚趾头都莹白饱满,诱得人想咬上一口。 他的眸色沉了沉,一掌包住这只小脚,抬起墨瞳看她,沉声问:“你想不想当本王的爱妾?” “不想。”渔嫣猛地摇头。皇妃非她所愿,王妃也非她所愿。若不能为父报仇,她又何必周|旋在这些人中间? 瞳色一沉,他绝无的长指探过来,摸到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往下,停在她的颈上。 要掐死她吗?她掀掀眼皮子,平静地看着他,分明是用这双美丽的大眼睛在说,宁可死,不作丑男妻…… “胆量如此大,难怪敢写出那种书,想必你也深谙所画之事。”他冷笑几声,手指滑过她的脖子,伸进她的衣服里,在滑嫩的肌肤上轻轻抚摸。 马车一个颠簸,把渔嫣颠进了他的怀里,药味儿猛地钻进鼻中,她赶紧说:“王爷说笑,奴婢怎么敢写那种东西。” 墨瞳又缩,手指直接扣住了丰ru,不轻不重地揉nīe着。渔嫣的脸越来越红,又推不开他,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去放肆,也就不过那样而已……她努力安慰自己,平静点,镇定点……可他的手却突然停了,轻轻扣着她的脸,把她的头转向他。 “渔嫣,你这副样子,真是让人发狂,真像一条鱼,等着本王去剥你的鳞。”他低低地说着,语气里悄蕴着笑意。 渔嫣赶紧睁眼睛,对上他黑亮的眼睛,让她的心咚地一沉。 马车这时停下了,晨瑶温柔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王爷,到了。” 渔嫣往外看,只见一座恢弘的宅院出现在眼前。 “天涯山庄。”她小声念,这是何处? “本王别院。”御璃骁哑声道。 渔嫣猫腰钻出马车,晨瑶和夜明珠已经迎上前来,掀开帘子,双双伸手扶御璃骁。 “你们扶不动,让老七来,渔嫣把本王的书拿好。”御璃骁沉声道。 晨瑶和夜明珠对望一眼,看向渔嫣。她只好又钻回马车去抱他的书,是很厚很重地一摞,足上百本。渔嫣一次抱不了,只有分几趟跑,最后二十本抱进他的书房后,她累得往台阶上一坐,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晨瑶煮了茶,夜明珠正在亲手给御骁捶背捏肩,看上去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似水温柔都用在了御璃骁的身上。 渔嫣收回视线,抬袖抹汗。她看不懂御璃骁,他完全可以不现身,突然出手夺位,可为何会突然跳了出来把自己置于险境中呢?还有,明明天漠国来犯,百官想让他主帅,他却躲别院来了,难道是不想为御天祁分忧? “王爷,渔嫣姑娘累了,让她回马场歇着吧。” 晨瑶的声音传过来,渔嫣抬眸看去,和她的视线撞上。 “她怎会知累,白天要喂马,晚上要喂……蚊子。” 御璃骁不咸不淡的声音,让渔嫣有点儿生气,她知道他是想说喂男人的,反正不喂他,管得宽! ☆、【67】庆贺 渔嫣起身,想走得远远的,不听他们胡言乱语,惹人心烦。 走了几步,只听晨瑶说:“今天是晨瑶第三年和王爷一起庆祝王爷重生了,晨瑶愿王爷永享安康。” 原来今天是他获救的日子!渔嫣扭头看,只见夜明珠和晨瑶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腿边,一个正在剥荔枝,一个正在执壶倒茶,他发白如雪,背影挺拔,若不是瘫子丑男,当是绝代风华! 只不过,他有这样温香软玉,左拥右抱,何苦把她拽来碍眼?渔嫣突然生气了,一拍裙摆,加快了脚步,身后,他悠悠的哑声又响起来。 “弱不经风,喂得饱谁。” 反正不喂你,不喂!渔嫣的脚步重了重,很快就绕到了屋后面。琵琶声响起来了,弦如流水,叮咚淙淙。 这是渔御史认定的糜糜之音,他宁可渔嫣读书作文章,也不让她学这些音律,渔嫣听了会儿,倦意更浓。 她在屋后一方小井前停下脚步,一株山茶花种在井边,花瓣正纷纷扬扬随风落进井中,她摇起小桶,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喝下,坐在井台边捏脚休息。 太后的旨意,她不得不听,可如何才能盗到药单?若被骁王发现,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最后奉献书成功,太后也不会饶她,什么和亲,只怕走到半路就被杀了。 渔嫣有些头疼,她这颗棋子是进退两难,抓了把落在井台上的花瓣,在掌心里揉了揉,往井台上一倒,枕着满地落花闭目养神。 她快被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折腾疯了,御天祁只说不做,御璃骁神神秘秘,面具男咄咄逼人,还有云秦……今天看到他,依然愁眉不展,在京中生活,远不如在边疆来得快活自由。 她揉着几片花瓣,心中充满了苦涩,一手摁在额上,眼中湿湿的,她被逼成这样,却无一人可以依靠……好累…… 一觉起来,已是天黑,下弦月如勾。 她肚中咕噜直叫,爬起来,去厨房里找东西吃。前院还有弦歌声在响,想必御璃骁还在庆祝吧? 厨房里支着小锅,正煮药,两名丫头正在旁边守着。 “找吃的?你没吃饭吗?你是哪位夫人的侍女?”丫头好奇地看着她,给她拿了个冷掉的馒头过来。 “王爷的。”她咬了一口馒头,含糊地说。 “哦,那正好,赶紧吃了,把药端去吧。”丫头点头,把药罐和小碗放到黑漆托盘上。 渔嫣不想去,可丫头把托盘往她手里一塞,她又想到,不如盗点药渣儿回去交差也好啊。 到了他的门外,只听夜明珠的笑声传出来,“王爷这是画的谁?” “美人。”御璃骁哑哑的声音传出来。 渔嫣嘴角抽抽,小声说:“王爷,药来了。” 里面的笑声停了,只听他道:“拿进来。” 【哎哟喂,留言区太冷清啦,莫大王没劲啦,在看的都冒个头,赶紧吼一嗓子……】 ☆、【68】喂他 渔嫣推门进去,只见夜明珠穿着一件极华丽的裙子,上身是白色,下\身却是孔雀金羽,手里抱着琵琶,正抬眸看着她。 渔嫣把药放下,转身要走,夜明珠却站了起来,轻声说:“渔嫣,你转过来。” 渔嫣只得转过身,和她对望着。夜明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秀眉一拧,快步走到御璃骁身边,双手往他颈上一搂,小声说:“王爷,你画的是她!明珠可要生气了,你怎么对着明珠画她呢?” 御璃骁举起手里的画儿,看也不看渔嫣,淡淡地说:“是她吗?本王怎么看不出?” “就是她呀!”明珠指画上女子的脸,不悦地看渔嫣。 “明珠的眼神不好,下去。”御璃骁推开她的手,语气变冷。 夜明珠脸色微变,不敢再多言,抱着琵琶,快步退了出去。 “过来,看看本王的画,和你比着如何。”他抬眸看渔嫣,语气平静。 “奴婢不会画。”渔嫣把药倒出来,推到他的面前,眼角余光去瞟他的画,画上女子正站在马车上,拉着缰绳,白裙烈烈,长发在风中飞舞,赤着一双莲足,足踝上扣着红绳,坠着金铃。 画得挺好,而且很接近她的风格,看样子是故意的! 渔嫣摸不透他的心思,小心和他周\旋,轻声说:“王爷神笔。” 他嗤笑一声,用笔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道:“你这假话还说得挺溜。” 渔嫣嘴角轻抽,轻声说:“不敢。” 他眸色突然一沉,笔在她的唇上一划,冷冷地说:“本王看你没什么事不敢做!” 笔上有墨,给她硬画了一撇胡子,渔嫣退了两步,愕然看着他,抬手就擦,可越擦越黑,满脸都是这墨渍。 “嫌本王貌丑,本王就把你也变丑。”他冷笑着,拿了本兵书出来看。 该死的,渔嫣真想一砚墨泼他脸上去!房间有过甜的香,她看过去,小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糕点,只吃了半个冷硬馒头的她,肚子又咕噜响了一声。 “那是涑玉斋的糕点,吃吧。”他突然又开口了,淡淡一句。 “奴婢不饿!王爷请喝药,凉了就不好了。”渔嫣收回视线,小声催促。 他抬眸刺她一眼,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渔嫣又去看他的手,这样修长完美,那个面具男的手,她即始终没有机会细看,印象中,那只手的大拇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摸到过,不过御璃骁戴着黑玉扳指,看不到。 “把糕点端过来。”他头也不抬,哑声说。 渔嫣挑了一盘看上去最难吃的,端到他的面前,“王爷请用。” “你的手只会干粗活吗?伺侯男人的本事一点也没学到?”他抬眼看她,长眉一拧,哑声问。 渔嫣立刻拈起一块糕往他的嘴里塞去,看不堵上他的嘴,让他讨厌,那么多美人,非盯着她不放。 ☆、【69】要听她尖叫 腕上一紧,他的手掌已准准抓住她的小手,往前一拉,双手叉进她的腋下,把她往前拖来。 渔嫣正站在书案的另一侧呢,硬生生被她从书案上给拖了过来,揉进了怀里。她愕然看着御璃骁,幸而这人双腿瘫了,若是好的,不知道如何厉害。 “小嫣儿真是不懂讨男人喜欢,只会纸上谈兵,本王今日高兴,教教你。”他一笑,双瞳里的邪恶之光一倾而出。 “要有好兴致,先有酒助兴。”他一伸手,从书案上拿起早早放在那里的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扣住她的脸就喂。 “诶……”渔嫣躲不开,被他硬哺了一口,酒太烈,辣得她喉中痛极。 “看到了吗?想男人爱你,离不开你,就得拿出手段来。”他舔|舔她的唇,哑声道。 渔嫣臊得满脸通红,按道理说,这是她丈夫,就算被废了,可没休啊!一天不休她,就是他的妾,服从他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她就是不痛快,就是讨厌他看她的眼神,他说话时高傲的样子,还有他身边美人成群,她通通都讨厌。 明明他都“死”了几年,干脆就不要回来了,她最爱的那些自由的日子,不用低头磕头、献|媚争宠的日子,他一回来,全给她撕碎了,让她不得不疲于应付! “脸红了?你就爱脸红,脸一红就格外好看,再喝点,有了点醉意,本王再好好疼你,教你点别的手段,让你好好尖叫一回。”他又举起酒壶,凑到她的唇边,哑声哄她。 渔嫣又被他硬灌了几口,呛得直流眼泪,心里的委屈是刹也刹不住,扬手就在他的怀里扑打,骂道:“御璃骁,为什么这样对我?” “本王如何对你?你父亲参与了诛杀本王的计划,若你是男子,本王早杀了你了!你还能活着,得感谢本王,居然还对本王动手!” 他脸色一沉,捉住了她乱扑打的手,把她摁在了书案上。 “我父亲刚正不阿,从不同流合污,就算真参与了那事,也是你平常为人太过嚣张,不把他人放在眼中造成的恶果。” 渔嫣不服气,她父亲一生清廉,所做所为,皆是出于公义。御璃骁虽有威严,可朝中恨他之人也不在少数。 “你性子太野!本王非要好好驯服你。” 他眼神一凉,大掌一挥,撕开了她的衣裳,露出里面葱色肚兜,再一扯,肤色凝脂,雪柔粉樱,皆入他眼。 渔嫣的眼泪开始往外涌,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看他狰狞的脸。 女人于男人来说,不过是床上之物,行乐之物,她一直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却始终被这命运紧紧地禁锢着,不得逃脱。 “还犟,当日承欢他人身下之时,是否也有这副模样?让人直想把你拆骨入腹,吃个痛快?”他一指挑她的下颌,瞳中怒色浓重。 ☆、【70】警告 渔嫣不出声,柔软的身体被他曲起来,他长指指肚上有茧,在她身上磨砾得微疼,游走之处,莫不点起让她战栗的火花。 “渔嫣,你是聪明人,好好想想,本王为什么另看你一眼。” “你是他……”渔嫣突然抓住了他还放在胸前的手指,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就是他!一定就是他! “谁?”他瞳色一沉,盯着她问。 渔嫣呼吸紧了紧,没往下说,二人僵持片刻,他脱了自己的长袍,掩在她的身上,冷冷地说:“下去吧,本王要看书,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 渔嫣包好自己,从书案上跳下来,匆匆说:“我不聪明,我也不犟,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王爷神|通,把握乾坤,为何非和我过不去?既已废我为奴,不如就让我当奴才,大家安心。你不必疑我害你,我也不必怕你杀我,离得远远的,不是更好?” 他再抬眼时,瞳色含怒,冷冷地说:“出去。” 渔嫣拔腿就走。 门关上时,他冷酷残忍的声音又传出来,“渔嫣,你嫁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不管你心里搁着谁,都给本王剜掉,若再有偷偷牵手,眉来眼去之事,本王不杀你,杀他!” 渔嫣重重碰上门,埋头就走。 一定是他,绝对是他!若不是他,又怎会有这样的气势,一个人可伪装成另一个人,可又如何装得出这独一无二的霸气? 御璃骁厉害,装得一点破绽也不露,若不是她那天误打误撞,绝对不会想到会有另一个他,生活在夜色的小巷中,他一定在那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了! 渔嫣突然很害怕,她应该逃走的,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御璃骁一定会称帝,到时候云秦……云秦是和御天祁一伙,一定会打起来! 她想出府,却被侍卫无情拦住。 “姑娘请回房。” 侍卫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给她指了个方向,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渔嫣退回去,腹中的酒越烧越厉害。 “渔嫣姑娘伺侯好王爷了?” 晨瑶的声音从长长的回廊里传来,渔嫣扭头看,只见她披着那件披风,坐在回廊美人靠上,正手执酒杯,仰头望月。 渔嫣低头欲走,又被晨瑶叫住。 “渔嫣,你怎么生得这么美呢?” 渔嫣扭头看她,薄唇轻抿。 “我若是你,一定好好爱着王爷,好好地请王爷宠爱着自己。”晨瑶又抿了口酒,小声说。 渔嫣拧拧眉,大步过去,一把抄起了放在美人靠上的酒壶,仰头就往喉中倒,末了,一抹染墨的小嘴,冷冷地说:“夫人尽管去,夫人有这精神对月长叹,不如现在就闯进房去,压他在身上,狠狠要之。” 咳咳……晨瑶一口酒呛住,咳得肺都疼了。 ☆、【71】救人 渔嫣把酒壶一搁,回了下人小院,往炕上一倒,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轻轻响起,议论声渐到了耳边。 “那个写书的居然是名女子。” “为亡夫报仇吗,也是奇女子呢。” “哎,不管奇不奇,她是女子,写出那种书来,就要受木驴之苦,鞭笞之痛,听说明天一早就会斩首示众。” 渔嫣猛地坐起,只见两名丫头从窗边走过,而天色已经亮了。她赶紧起身,快步赶上两个丫头,匆匆问:“两位妹妹在说谁?” “写夜色志的许姓娘子,刑部今早贴出告示,要当街给她施木驴之刑,以警示天下女子,不得学她,要以贤德为准。”丫头一脸感叹,小声告诉她。 渔嫣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就往前跑。 王府门外也贴了告示,警示府中女子,一律不得看夜色志,一旦发现,立刻斩去十指,还有私传者,立刻剜去双目。 这案子是赵太宰主审,太后是否知道她也有份?所以以此种方式来警告她? 不行,她得去求御璃骁,满朝上下,只有他有这能耐和太后要人,不管什么代价,她都要求御璃骁帮她。满院子里找了圈,没找着御璃骁,在四位夫人住的别院里遇上了别院总管。 “王爷不在,渔嫣姑娘有何事?”总管抬眼瞟她,慢吞吞地说。 “总管,请你告知王爷去了何处,渔嫣有要事要禀,事关人命。”渔嫣赶紧说。 “王爷的去处,岂能随意告诉下人?渔嫣姑娘去歇着吧。”总管摇摇头。 “王爷回城了,你要找他,回城去找吧。”晨瑶的声音从院外传过来,她抬眼看去,晨瑶正慢步走出来。 “谢谢瑶夫人。”渔嫣赶紧道谢,疾步跑出别院。 晨瑶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渐冷。叶明月也推开了窗子,往这边张望了一眼,眼中泛出几丝嘲讽的光,晨瑶看到了,拧拧眉,快步回了房。 此去城中,路途遥遥,快马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何她得靠脚跑回去!一路飞奔,鞋掉了,就赤|着脚跑,草叶划伤了脚底,她也顾不上痛。官道太远,她就跑河堤,在高高的河堤上,她一人一影,疾奔如鹿。 河风阵阵,吹凉她身上的冷汗,可整个人又烫得像块烙铁。她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双手撑在膝上,不停地喘气。腿越抖越厉害,脚底不知道扎了多少刺,已经疼得麻木,血肉模糊。 不能停啊,许娘子可能这时候正在受刑!她抹了把汗,继续往前。 一步一捱,到了王城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知道怎么回到王府的,一问,才知御璃骁根本没回来,她瘫倒在台阶上,听着街上的百姓们大声议论,许娘子明儿午后就处斩,此时已经上刑了!木驴之刑,听着就恐惧得发抖! 可御天祁他更见不着,她进不了宫!甚至连云秦也见不着!他们此时都在宫里!她只稍坐一会儿,便挣扎着爬起来,往小巷中奔去,御璃骁在小院中一定留着人,可以帮她通知他! 院中寂静无人,人去屋空。 渔嫣绝望地扶着山茶花树站着,没有躲于暗地的侍卫,没有白狮子,只有一株茶花在风里轻摇。 她扶着石桌坐下来,呆呆地看着这小院。 酷刑加身,只怕许娘子熬不了许久,是她胆大包天,居然敢和太后作对,连累许娘子性命! 沉沉的脚步声,从屋子里传来,她猛地抬头,看向正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要上架了,请姑娘们拿出掌声和欢呼声,和莫大王一起陪着渔嫣斩妖除魔吧!你们忘了渔嫣额角上的那块胎记了吗?你们忘了狮子了吗?激情和美肉高|潮,皆在今夜凌晨,莫大王率众美人众美男洗白白,恭侯众妞临幸,九九八十一招,任妞自选。爱翻滚,爱莫大王,爱渔嫣,爱汉子,爱高|潮,爱肉|肉,爱爱情,爱激情,爱基情!一定要在文里猛烈爱! 渔嫣从小跟着父亲学的是经纬之道,而非女红胭脂,所以她的思想一定和这时代的其她女子不同,也注意她在感情路上会受些波折,大男人们是要小女子们小鸟依人,她却要求平等,她漂亮,她有才气,她骨子里是清傲,要真爱她,欣赏她,也需要这时代的男人具备海一般宽阔的胸怀,能接纳一个要求平等的女子。但我相信,只要遵循内心的召唤,尊重爱情,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那份温暖。 还有有关收费的问题,千字三分钱,升级为高级会员两分钱,红文三分钱,我写六千字每天,一天你花一毛二或者一毛八分钱,何贵之有啊,苍天啊,大地啊,一毛二,你去哪里丢片纸巾,也不止一毛二分钱啊,神啊,菩萨啊,我一个玩得铁的姑娘说,给我三毛钱,让我把手写断,好吧,我现在就要去把我的手写断了…… 我们等下半夜见喽,过了十二点十分就更新,加倍激|情奉送上,一定让你小心肝跟着抽啊抽。另,莫大王的故事总会和你们想像中的有些不同,所以尽情狂欢,尽情猜测吧。】 ☆、【72】要做她的王(一更) 旧漆斑驳的木门中,云秦一身褐色锦袍,正手持一柄长剑,一脸震惊地看着渔嫣。 “云秦,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渔嫣心猛地一沉,飞快站了起来。 “我奉旨追查天漠国奸|细之事,查到这个小院有古怪,你怎么来了这里?”云秦大步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视线落在她的脚上,顿时心痛地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快坐下,我给你看看脚。” 渔嫣心中渐生不详之感,扶着他的手坐下后,四下张望着,小声说:“你还是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碛” “你知道这里?这是谁的地方?”云秦一手托着她的脚,用帕子轻轻擦拭,抬头看着她问。 “是,我知道,可这是谁让你查的?” 渔嫣犹豫了一下,没敢说出御璃骁的名字,怕他就在暗处,若听了去,杀人灭口怎么办?云秦在京中势单力薄,不是他的对手侏。 “皇上,他答应我,只要我找出御璃骁的秘密,除掉他,我就能带你走。” 云秦捧住她的一双小脚,放到自己的膝上,看到脚底的狼狈,长眉一拧,心疼地说:“你再忍忍,我发现了一些事,就快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我带你回边关,永远都再不回来。你不要气我娶公主的事,我和她还未圆|房,她还是个小孩子,我睡地上,她睡床上而已。” “云秦啊……你怎么这么傻,娶了公主,好好过日子吧,带她回边关去,公主是个好姑娘,不要辜负了她,我已是……残落黄花,不要再念着我了。”渔嫣心中一动,拉住他的指尖,轻轻地握住,小声说。 “谁说你是残落黄花?你是我的小青鱼,我们遵循礼教,恪守本份,可是礼教和本份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小青鱼,我一定要带你走,不管你嫁给了谁。”他握紧她的手,贴在他滚烫的胸口,匆匆地说。 渔嫣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就错过了呢?如今他又为了她犯险,去和蛟龙相争,又如何争得过?是,她也想走,御璃骁和御天祁的战争一触即发,她的命如同草芥,除了云秦,没人会为她打算。 “小青鱼,不要害怕,他没有打你吧?我平常也见不到你,毕竟你是他的王妃……若他没回来多好……” 云秦沉默了一会儿,把她的手背凑到唇边,轻轻地一吻,长长的睫扫在她的手背上,让她心中酸痛难耐。 “他没打我,你放心,这里真的不能久留,赶紧走吧,不要相信御天祁的话,他在利用你。”她缩回手,轻轻推他。 “我好容易看到你一回,说说话吧,你一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轻叹,低头继续给她擦脚上的血污。 云家上下上百口人,生死全在他一人肩上,他不得不入京为质,又不得不娶公主为妻,还不得不小心地伺侯皇帝……他多想横刀立剑,杀出一条血路,自此和她逍遥天涯。若是孑然一生,早就这样做了,可惜他身负如此重担,不得不收敛锋芒,静待时机。 渔嫣低头看着他,越来越紧张,眼皮子跳得厉害,她往四下张望着,生怕御璃骁和他的白狮突然跳出来,把云秦给吃掉。 突然,只闻得一声声尖锐弦响,她推开云秦,往墙头去看,只见四周的围墙上探出无数枝利箭,对准了二人,银亮的盔甲慢慢冒出来,全是京中禁卫军! “小青鱼,快进屋去。”云秦赶紧把渔嫣挡在身后,仰头看向围墙上的人。 “这些是谁的人?是来抓谁的,你还是我?” 渔嫣抓着他的手臂,呼吸骤然急促,感觉自己正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皆是心黑的豺狼,要将她生生撕裂。 突然,一把低沉阴冷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凉嗖嗖地往她的耳中灌。 “此处乃天漠国奸细之地,桐城侯,你为何在此?呵,这不是骁王妃吗?真没想到,你也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当年渔御史的确和天漠国私密来往,出卖我们后青国?你也是奸|细?” 渔嫣迅速扭头,只见赵太宰在数十全身盔甲的侍卫簇拥下大步进来,鹰般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她和云秦。 “你不要血口喷人!本侯是来追踪奸细,刚查到此处。”云秦一声断喝,挥剑指着赵大宰。 “奸|细?本官看,桐城侯你才是真奸|细,这里是天漠国奸|细蜇伏我后青京城的秘密接头点,你如何解释你和骁王妃一起出现在此处?来人,搜!” 赵太宰冷笑,用力一挥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狠扑过来,撞开了桐城侯,涌入房间,一番翻箱倒柜,不多会儿便搜出了书信若干封,急巴巴地捧出来,呈到了赵太宰的面前。 “大人,搜到这些书信。” 赵太宰拿起其中一封,随便翻看了一下,便高举在手里摇晃着,大声说: “桐城侯的字,满朝文武皆识得,龙飞风舞,确实入木三分。这些都是你和天漠国的通信,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人,将桐城侯和王妃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赵太宰,这是陷阱,你不能抓云秦。” 渔嫣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御璃骁不杀金富,反把他送去官府,那样不是会暴|露这个小院吗?原来他就是要让御天祁来查这个小院,御璃骁在借刀杀人,故意引赵太宰来抓人。若御天祁若杀云秦,云家必反,可御天祁不杀云秦,这通敌的大罪,也没办法向众臣交待…… 她今日前来救许娘子,不想撞上了这幕杀机!难道真是上天眷怜,不忍看她和云秦生离死别?要让她们二人死于此处? 弓箭手拉满弦,利箭即将离弦,满院杀气腾腾。 “小青鱼,我不能背负这通敌的罪,若落进他们手中,一定给我定罪。今日恐是护不住你,你且退回房中,不要出来。”云秦拉了拉她的手,扭头看她。 渔嫣也明白,其实降与不降,赵太宰今日都必置云秦于死地。 药商金富之事牵扯到了六名朝官,都与赵太宰有关系,尤其有他极为看重的亲内侄。云秦是疾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物,在朝堂之上,一定没少弹劾这六个人。而赵太宰这个人,心狠手辣,容不得任何人分他的权势。所以,不管今天的人是御璃骁、还是云秦,都是他的敌人,他都不会放弃这个除去政|敌的大好的机会。 看,一个国家飘摇不安,就是毁在这些内斗的奸|臣手中。 太后死死抓着大权不放,赵太宰和太后沆瀣一汽,御天祁也无可奈何,如今御璃骁突然回来,更让他雪上加霜,本想拉拢云秦,怎奈御璃骁更胜一筹,硬生生要折去他这只丰|盈的翅膀。 渔嫣觉得悲哀,幸而她是女子身,若身为男儿,又郁郁不得志,一定会和正直的许秀才一样,气闷生病,早早西去。 “听话,进去。”云秦伸手,用力地握了握渔嫣的手。 他在边境带兵打仗,为国效力,何等威风洒脱,可是京城这个玩弄权术的地方,硬把他给束缚住了,他不适应,他不懂得权谋致命,他一心想立下功劳,带渔嫣离开,于是他娶了公主,于是他一心想揪出御璃骁的真面目,以向御天祁换取渔嫣的自由……可实际上,他却成了这些人的牺牲品! “云秦,你一个人打不过的,不要打,我去求皇上,求骁王,求公主,求太后……”渔嫣小声说着,一身血液尽凉,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不让他上前。她太了解后青国的刑罚制|度,不管什么人,一旦被捉进去,管你是王侯将相,高|官巨贾,先上酷刑,那叫杀威风,让你先褪层皮,后面的审问不招也痛得招了。当年她父亲不就是被这样残酷对待的吗?那些血,至今在夜晚折磨着她。 云秦一笑,横剑胸前,一手把渔嫣往小屋里推,低声说:“我不要你为我求任何人,我不能带你离开,看你日夜受罪,已是一生遗憾。若还让你为我向别人低头求饶,我更生不如死。今日,打不过也要打,我从未想过原来朝堂黑至如此地步,难怪岳父大人受人毒手。小青鱼,你进去躲好,不要出来。” 听着他的话,渔嫣心中一痛,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开双臂拦云秦面前,冲着赵大宰大喊,“赵大人,让我见太后,云秦是冤枉的,我能证明。” “渔嫣,你都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分明和他是同伙,既不退开,就当一对同命鸳鸯,去黄泉相伴吧,杀!”赵太宰一抬手,阴冷地下令。 一瞬间,利箭如雨,根本不长眼,拼命射向渔嫣和云秦。 云秦的手中长剑,舞得像冷光织成的网,挡开利箭无数,又有侍卫冲来,挥舞长刀砍向他。 渔嫣不能成为他的负担,瞅空往房间退去。就在此时,从暗处突然射来几支冷箭,又狠又准地直透渔嫣的心窝。 云秦转身时正好看到,心中大骇,狂吼了一声“小青鱼”,挥剑直扑过来,一支箭狠狠穿透他的左肩,热血如雨,飞溅到渔嫣的衣裙上。 “云秦……”渔嫣一声尖叫,转身扶住他,和他一起跌在地上。 数柄长刀,此时逼上,将二人抵在地上。 “云秦,渔嫣,你二人束手就擒,还能少吃苦头。”赵太宰冷笑着,慢步走向二人。 “放肆,谁在本王的地上撒野!” 御璃骁低哑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响起来,随即传来几声钝响,扭头看,只见几名弓箭手重重从墙头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几名高大的黑衣人。 “骁王。”赵太宰眼前一亮,转身看向身后来人。 侍卫推着御璃骁的轮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白发如雪,紫衣上九爪金龙威武穿云,似是随时会冲破重重云宵,将眼前的人统统撕碎。 “骁王是说,这是你的地方?”赵太宰眯了眯眼睛,低声问。 “赵大人记心不好,五年前,这条街就是本王的产业了。”御璃骁冷冷地说着,目光投向了渔嫣。 渔嫣立刻跳起来,推开用刀指着她的侍卫,快步奔向了御璃骁,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上,连声说:“王爷,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 御璃骁扣住她的下颌,轻轻一掐她的小脸,锐寒的视线紧盯住她含泪的眼睛。 他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想到,她总能意外地闯进他的谋划中,让他不得不自乱了阵脚。 “王爷,你知道的,云秦是冤枉的,放过他。”渔嫣秀眉紧蹙,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央求他。 “怎么,这样亲密地抱着本王,不嫌本王貌丑了?”御璃骁冷笑一声,让渔嫣哑口无言。 御璃骁也不和她多言,又抬眸看向赵太宰,哑声说:“赵太宰要抓奸|细,为何要为难本王的人?” “呵,骁王误会了,只因下官在此伏击奸|细,不想骁王妃突然出现在此处,所以引起误会。”赵太宰一抱拳,笑呵呵地说:“可能是王妃与云秦旧情未灭,所以前来相会,不然,王妃如何解释出现在此处?下官还得向太后有个交待,请王爷见谅。” “是吗?渔嫣,你自己说。”御璃骁转头看向渔嫣,哑声说。 渔嫣唇轻颤,她怎么敢说她是来找御璃骁的呢?她往前凑了一点,额头触在御璃骁疤痕纵横的脸上,小声说:“求王爷放过他,我甘愿为奴为狗为婢,你只要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能让他落进别人手里……你要是不放,我就去求御天祁……” “你这是威胁本王?”御璃骁的大掌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冷冷地问。 “不敢,奴婢不敢,你们斗,不要扯上他,让他回去,再也不让进京了……他威胁不到你们,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已,他只会打仗,不懂权谋,不会和王爷为敌。”渔嫣在他脸上贴得更紧,俯在他的耳边急急地说。 “王妃,下官还在等王妃的话。”赵太宰见二人低语,催促了一句。 “够了,本王做事,需要向太后解释吗?她是本王的人,本王要带走她。”御璃骁一扭头,盯着赵太宰冷冷喝斥。 只一记眼神而已,便带了万钧杀气,让赵太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讪讪一笑,低声说:“王爷既然不在乎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下官也不会再多言,王爷,请吧,下官还要做事。” “不要走,王爷,救他,救他,救他……” 渔嫣的心沉了又沉,这一走,云秦一定殊死相争,他就是那样的犟性子啊,怎么能容忍被人陷害?就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宁死不屈的人物。 她紧紧的抱着御璃骁的肩,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连声央求,“你救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够了。”御璃骁的脸色更加难看,手起手落,砍在她的后颈上,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 “王爷,请吧。”赵太宰一伸手,满脸阴笑。 御璃骁抬眸看他,墨色双瞳里泛起点点杀机,盯得赵太宰又打了个冷战。 “云秦这个人,由本王亲自审问,赵太宰不必插\手。” “那可不行,皇上和太后问及……”赵太宰脸色一沉,赶紧说。 “让皇上来找本王,本王在府上恭侯。” 御璃骁冷眼扫来,气势逼人,让赵太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黑衣侍卫跃下墙头,从侍卫群中拉起了云秦往外走。 “御璃骁,你太狂妄了!”自感失了面子的赵太宰一声怒斥。 “那又如何?敢挡在本王前面者,杀无赦。” 御璃骁头也不回,一阵大风吹来,雪发狂舞,他就这样坐着,也让众侍卫们不敢直视,只能任他带着人出了小院。 大风呼啸而至,院中的山茶花树摇动不停,一院花叶乱舞,迷了人眼。赵太宰恨恨地一甩手,带着众人退出小院,匆匆回宫复旨。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独家连载—————————————— 凤阙宫中。 太后正听赵太宰禀报下午之事,只听奴婢们匆匆进来,随即传来御天祁的怒斥之声。 “皇上,请容奴婢们通禀太后。” “放肆,拖下去。” 奴才们求饶和兵刃相撞的声音响得愈加杂乱,肉到板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太后向赵太宰使了个眼色,看向金珠长帘之后。御天祁明黄袍角先转出来,紧接着,他的低斥声便传进二人耳中。 “赵太宰可在?” “皇上。”赵太宰赶紧跪下,向他行礼。 “朕问你,何人给你的狗胆,让你前去诛杀云秦?你坏了朕的大事!”御天祁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说,抬脚便是重重一踢。 赵太宰被他踢翻在地上,顾不上疼,赶紧又爬起来,连声求饶,“皇上息怒,臣是去追查奸|细之事,查到了那个小院,发现了桐城侯和天漠国的信件,臣是想请桐城侯回宫面圣,可惜他不肯束手就擒,还伤我侍卫,所以……” “狗、屁,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蠢货,你以为你这招聪明,逼他出现就是赢了?你告诉朕,这个天下,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御?” 御天祁怒声喝斥,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盘碗碟尽悉扫落。 唏哩哗啦的响声,震得太后一抖,猛地站了起来,不悦地说:“皇儿这是何意?这是来向哀家问罪来了?哀家所做一切,可都是为了皇儿。” “够了,母后,从明日起,若你还敢干政,坏朕大事,休怪朕对母后无情。”御天祁冷冷盯她一眼,扭头喝道:“来人,将凤阙宫围住,无朕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除太后贴身四奴,其余奴才皆关进大牢,不得放出一人。赵太宰,你赶紧滚出宫去,再敢随便进宫,在太后面前进献谗言,朕非剥了你的皮。” 御天祁从未发过这样的脾气,太后双拳捏了又捏,奈何御天祁是带着侍卫前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凤阙宫,她只得闷闷坐下,看着他的人把赵太宰拖了出去。 “还有,不要再打渔嫣的主意,若你伤她,朕和你再无母子之情,太后好自为之。”御天祁冷冷说完,转头就走。 “想不到,哀家养了个白眼狼,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和哀家翻脸,那个渔嫣,若非遗诏未得,哀家早就亲手掐死她了。”太后坐了片刻,突然一手重重拍在桌上,恨恨咬牙。 “太后,现在怎么办?”桂芸嬷嬷在一边小声问。 “急什么?谁能逃出哀家的手掌心?明儿朝堂之上,自然有人为哀家说话。”太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满眼冷光,幽幽暗暗。 “也奇怪,渔嫣居然跑去那院子里了,桐城侯为什么也会去?这个报信给太后说渔嫣是写禁|书的人,到底是谁?奴婢真是没想到渔嫣这丫头居然有这样的胆量,搅乱了一城浑水,还累得赵公子入狱,把太后您的财路给断了一条。”桂芸嬷嬷捧上了茶,在太后耳边小声念叨。 “除了骁王身边的人,还会有谁?等着吧,那人还会给我们通风报信的。” “太后是说,那四妃之一?” “不管是谁,今日御璃骁肯现身,也算是有收获。看来渔嫣对御璃骁的份量格外不同,居然敢在那个院子里现身夺人,这也证明,那院子就是他的,不管他是不是装病,他都有反|心,就不能留着他的命。再说了,只要有弱点,还怕捏不住他的七寸?” 太后站起来,慢步走到窗边,仰头看着那弯月,好一会儿,又冷冷地说:“当年哀家能掐死他那个该死的娘,现在哀家也能掐死他心里的女人,谁和哀家过不去,哀家就让谁死。” 一阵凉风,灌进了桂芸嬷嬷的脖子中,她四下看了看,脸上浮出几分畏惧之色。 “你害怕?”太后转头,盯着她问。 桂芸赶紧摇头,小声说:“有太后在,奴婢不怕。” 太后冷笑一声,轻轻合上了双眼。 怎可能不怕?她也怕!在这寂寂深宫,不知有多少红颜悄悄被夜色吞噬,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仍旧站在权力巅峰的太后,正是踩着这些热血,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的,她死死抓着这权,这势,不敢放松分毫,就是怕有朝一日,她也会被这无边的夜色吞没…… 弯勾月,照到出宫的快马上,御天祁胸膛里塞满熊熊的火焰。 他忍耐数年,想夺回朝政,没想到等回的是御璃骁。 如今国有外敌,内有权臣,他焦头烂额,甚至连一直爱恋的渔嫣都无法揽入怀中,这种无奈的痛楚,让自负的他,又一次深受折磨。 马蹄声声,急急,直冲向深沉夜色之中。 “快,跟上。” 一众侍卫们从宫门处追出来,紧随其后,纷急的马蹄声搅碎静夜。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独家连载—————————————— 渔嫣只觉得自己被大风大浪推着,涌着,不知漂到了何处,水如此滚烫,让她窒息。她缓缓睁眼,只见满室幽黑,没点灯,只有一缕月光斜斜透入,勉强照亮眼前方寸地方。 御璃骁的呼吸声就在头顶飘着。 “王爷。”她从浴桶中坐起来,伸手在半空中一挥,抓住了他的袍角,“云秦呢?” “你白天为什么会去那里?”他拂开她的手,冷冷地问。 “我想请你救许娘子……” 渔嫣的手跌回水中,苦笑起来。她谁也没救成,一本夜色志,许娘子、云秦,皆受牵连,权臣哪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她太自不量力! “别人的命,这么重要?她的生死,又与你何干?云秦的死,又和你何干?你到底是嫁给了谁?是谁的女人?若本王没出现,你想过后果吗?”他又问,语气蕴怒。 “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能坐视不管?”渔嫣坐直身子,又去拉他的袍角,“王爷,你是有本事的他人,你就放过云秦,让他带公主回边关去,革职也好,放他一条生路,他无意和王爷作对,他从来都不是王爷的敌人。” “渔嫣,本王还没休你,你还是本王的妻子,你在你丈夫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还是一个一心想置你丈夫于死地的男人,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他吗?” 御璃骁往前走了一步,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白发胜雪,依然满脸疤痕……可是他在走路! 渔嫣往后缩了一下,目光渐渐下挪,停在他的腿上。 “失望吧?本王居然不是瘫子,所以你逃去哪里,本王都能把你抓得回来,想不想去太后那里告密?现在跑出去,本王保证不追你。” 他低声说着,弯下腰,掬了把水,浇在她的肩上。 水珠从她削瘦的肩往下滑,跌打在水面之上,她瑟缩了一下,两只肩都落进他的手掌,被他硬生生从水里拎了起来。 今日狂跑一天,双脚都起了水泡,破了皮,此时被热水浸着,别提多疼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手撑在了他的胳膊上,忍着眼中的泪,小声说:“王爷放手,好疼。” “你还会怕疼?”他冷冷一笑,把她丢回水中。 今日她的出现,让他步骤全乱,可不救,又怎能看她去死?不过一个许娘子而已,居然让她一路跑去城中,把一双漂亮的脚磨烂成那般模样,是她蠢,还是她痴?居然还敢在他面前为云秦求情,说出为奴为婢为狗的混帐话! “王爷恕罪,只要放了云秦和许娘子……”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二人求情,凭什么本王要为了你放了他们?他们在本王眼中,不过蝼蚁……”他猛一挥袖,袖角拂到她的脸颊,劲风打得她柔嫩的肌肤生痛。 她低呼一声,抱紧了双臂,在浴桶中缩紧身子,好半天才小声说:“于王爷来说是蝼蚁,可于奴婢来说,却是最后的一点温暖。对渔嫣,王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云秦是家中独苗,不能有闪失……” “你再提他的名字一次,本王向你保证,立刻断他手足,抽他肋骨。”他脸色更沉,死死盯着她,满身杀气。 “不要……”渔嫣大骇,赶紧抓住了他的袖子,急促地说:“王爷,我可以让你满意的,我不是让你满意了吗?所以才留着我……我知道那是你……就是你……我已经保守秘密了,我不会告密……” 御璃骁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他退了两步,坐到了椅上,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过来,让本王看看,你是如何让本王满意了。” 渔嫣扶着浴桶慢慢站起来,月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娇软的雪团随着她紧张的呼吸,一起一伏,两点娇蕊在冷冷的风里轻立起来。 她抬手,抱住肩,难堪地看向他。 纤柔的腰肢往下,两条玉白修长的腿怯生生地合着,想藏住那朵娇嫩的粉色芍药花。 “走过来。”他又说。 渔嫣愈加难堪,就这样站在他的视线里,就觉得无法呼吸了,还要走过去? “怎么?你就这样让本王满意?”他嘲讽道。 渔嫣迈出了浴桶,抱紧双臂,趿上绣花鞋,披着一身水珠,慢慢地走向他。 越近,他的呼吸声就越清晰,这样的灼人,这样的低沉。 “小青鱼,这名字倒是有趣,可惜别的事上一点趣都没有。” 他抬手摸到她的腰上,慢慢往下,扣住了她的蜜|臀,往前一摁,她就扑进了他的怀中。 “嗯……”她一声闷呼,双手化拳,抵在他的胸前。 “若学不会本份,学不会把本王当成你的天、当成你的地,不紧紧地跟在本王的身后,你痛的时候还有很多。”他扣住她的腰,用力地揉了几把,力气这样之大,就像想把她这纤腰掐断一样。 “王爷,痛……” 渔嫣呜咽了几声,手从他的长发里滑出去,完全贴在了他的胸膛上,细细地抽泣声开始响起,传进他的耳中。 他的呼吸平静了一些,猛地站起来,就这样把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向屋中那张大到可以有六七人一起翻滚的榻边,往上一丢,阔袖一挥,让锦帐落下,连仅有的月光都遮去了。 “唔……”渔嫣被他强壮的身体压住,微微挣了一下,随即摊开手脚,任他肆意动作。 他很凶猛,像从海里游上来的巨鲨,一口咬住了她这条孱弱的小鱼,把她拖向他的大海,不得解脱。 他的舌尖,强势撬开她的樱唇,在她的嘴里翻搅出惊涛骇浪,迫得她无法呼吸。 “我是谁?”他松开她,掐住她的小脸,沉声问。 “王爷……” 她长睫微颤,含糊地唤了一声,他吮|得她的舌尖都痛到麻木了!两个字而已,都像废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是谁?” 他语气却愈重,手也掐得更重,痛得她又是一个瑟缩。 “王……” 她减了一个字,他不就是想当皇帝? “渔嫣,你想想清楚,我是你的谁?” 他语气薄凉,膝盖顶开她的腿,撤回一手,紧扣住了她腿|中的鲜美花瓣。 “我……” 渔嫣说不出口,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男人的气息,她怎么都说不出丈夫二字。她把他当丈夫看了吗?三年多前他就死了,她守了三年多,守回一个霸道的让她无法喘气的他。现在,就算被他压着,除了怕,还是怕,她对他没有别的感觉。 “想不清楚?你的命到底是谁的?是谁护着你,是谁撑着你!” 他手指用力,挤进她的干涸的泉内,痛得她一声尖叫,还没喘过气来,又强行撑开她的泉口,撑得她连连蹬起了腿,打了水泡的脚底在冰凉的丝绸上来回磨蹭着,又开始痛。 “御璃骁……你是御璃骁……不要这样,好痛,真的好痛……御璃骁,你是我相公,我的丈夫……” 她痛怕了,尖叫着,抓着他的胳膊,缩着腰,阻挡着他的肆意前进。 御璃骁盯着她皱成一团的脸,久久沉默。若说要驯服一个女人,那太简单了,可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止是驯服她的人,他要她的心!此时,只听她这样轻轻地喘,急急地叫,就想狠狠进到她身体里去,弄得她尖叫不止,颤栗不止…… 他缓缓撤回了手指,低低地说:“在本王这里,就收起你那套假装,你想当你的于大状,你尽管去,你想画画写书,尽管去,有本王在你身后给你撑着,本王宠你,什么都让你去做,只要你玩得高兴。但你给本王记清楚了,你是本王的女人,你的高兴是本王给的,不许说不字,不许再和别的男人有半点往来瓜葛。” 眼泪从渔嫣的眼角不停地往下落,她抬手抹了抹,又抹了抹,小声说了声“是。” 然后,赶紧把云秦放了吧,赶紧把许娘子放了吧……她不敢再说这话,只把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温柔得像被驯服的猫。 他就在这时候覆上她的身体,窄腰一紧,重重地刺|进她的身体里,滚烫的强硬狠狠前进,又快速退出,进进出出中,全是狠劲。 滚烫的双掌摁着她的肩,不许她躲,逼她承受,他给多少,她就受多少,半步也不得退。 渔嫣又痛得尖叫起来,往后缩着,被他摁了回来。他的动作极猛,撞得她痛苦不堪,远不是前几回那样会露出的温柔,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她身上索取,掠夺,不管她的感受好不好,也不让她去体会那样的好,一个劲儿地把她往疼痛上逼。高兴是他给的,不高兴也是他给的,他要做她的男人,她的王,她的天,她的地…… “痛?”他捧着她的脸,掀开一角锦帐,让月光落在她的眉眼上,泪水晶莹疯淌,娇唇颤抖不停。 他要驯服她,连呼吸都得听他的,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全都得听他的。而且,若她不和他一条心,今后危险的时候多了去了,他能时时护住她吗? 渔嫣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他狂傲,他自负,他拥有这些可以狂妄的资本,而她只是一条小鱼,游不出他的江,游不出他的海。 【今天两更,两万字,求表扬,求疯狂表扬……姑娘们,你们太文静了……来吧,让我们一起狂|野起来吧!】 ☆、【73】让他满意 “渔嫣,记着,我是你的夫君,能护着你的人只有我,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统统都忘了,不要在我面前紧张别的男人,所有和我作对的人,都将是你的敌人,我不希望你再为他们求情。在我面前,也勿需装出害怕的样子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自己都看得懂。”他的长指松了松,唇贴到了她的耳上,低低地说着。 渔嫣抓了抓锦被,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渔嫣除了尝到什么是欲|仙欲|死的滋味之外,还尝到了死去活来的滋味,累得双眼发黑,也顾不上是在谁的身边,谁的手臂正抱着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去。 梦里面,全是刀光剑影,云秦中箭时那鲜血飞溅的一幕反复窜过,热血浇着她的心脏,让她睡得极不安。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她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往锦帘外张望,只见他正坐在轮椅上,晨瑶正在给他梳头,戴上金冠碛。 “王爷对她好,她也不知道,王爷救她几次,她也不知道,王爷昨天那样现身出去,太后一定要想出毒计对付你,如今你顽毒还未愈,若她再派人前来暗算……”晨瑶柔柔地说着,给他捋顺背后的白发。 “你如今怎么也话多了。”他拧拧眉,不悦地一句。 晨瑶沉默了会儿,小声说:“我拿药过来了,一副给她用脚上,一副给她……昨晚上她哭得厉害,王爷勇猛,只怕伤到她了,女人娇|嫩,你若真心喜欢她,别弄得她那样哭,外人还以为王爷打她了。侏” 莫非她还站到院中来听了?这些听上去为她好的话,却怎么都让渔嫣觉得特别难受。她把脸往绣着山茶花的锦枕里埋了一下,每根骨头都疼得厉害,尤其是胯|部那里,像被重物碾过一样,断尽了,才刚刚接上。 御璃骁这回没出声,晨瑶又说:“我让人收拾了屋子出来,就在东边,王爷让她住过去,不必住在下人房,王爷也好随时叫她伺侯。” “嗯。”御璃骁这才点头,挥了挥手。 晨瑶行了个礼,慢步出去,迈过门槛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锦帐,渔嫣正睁着眼睛,虽然隔着锦帐看不真切,可她知道,晨瑶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御璃骁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定不是他这样满脸疤痕的丑模样,她不相信,若他真丑成那样,晨瑶这样的美人还会如此低三下四地围在他的身边。她想到那天看到的侧影,霸气、贵气……做为男人,也算是完美的了。 御璃骁这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既然在她面前不装了,又是在这别院里,索性走过来,掀开锦帐看她。 她飞快地闭上了眼睛,紧紧地缩在锦被中,只留一篷乱乱的发在被子外面,纠缠如同水草。 “起来。”他拉了拉锦被。 渔嫣没动。 “别装了,知道你醒了。”他坐下来,手抚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摸了两下。 渔嫣还是不动。 他拉了拉锦被,她立刻抓住了被角,压得紧紧的,把自己包得像只茧。他拧拧眉,用力一掀,锦被揭开,露出她如小鱼一般光滑的身子,蜷缩着,一双大眼睛恼恨地瞟了他一眼,随即闭上,掩去眼底的怒意。 他的目光投向她的身上,白皙的肌肤上吻痕遍身,让人心生怜意。 他昨晚确实让她叫得厉害,那样的疯狂投入,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根本无法控制那汹涌而出的狂潮,覆在她的身上,不需要改变姿势,仅是那样重复进出而已,便尝到了何为酣畅淋漓,何为一击到底。 “我还以为你真的温驯了,看看你这眼睛,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你这野\性真的没了,本王反倒不喜欢了,你就这样吧,怎么舒心怎么过。” 他沉声说着,握住她的脚踝,往腿上一放,拇指顶开了瓶盖,把药倒到她的脚底上,轻轻涂开,稍用了力,把药揉进肌肤里。 渔嫣痛得瑟缩了几下,咬着唇没发出声音。 他给她擦完了脚,抬眸看她一眼,把她的腿往上推。 渔嫣这才睁开眼睛,瞳中闪过惊慌失措的光,急急地问:“你干什么?” “我看看这里是不是伤了。”他沉声说着,大掌用力,强行把她的腿推开。 “不要看……不许看……”渔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再红一点,就能拧出娇羞的花汁来了。 “别动。”她乱蹬乱扭,让他无法看清,于是一用力,压住了她的膝盖,身体也往前俯过来,灼灼的目光紧盯住了她那地方。 渔嫣嘤咛一声,掩住了脸,轻喘着说:“别看,很羞人……” “好像本王没碰过一样,你太嫩,这里都肿了,你经事太少,以后习惯就好。”他的呼吸沉了沉,拿了另一瓶药,轻轻倒上去。 冰凉的药水往下淌,她抖了一下,手掩得更紧。经事少?他经事多啊!这么多女人,轮着上阵! “我要去书房,你起来去吃点东西。”他收好药瓶,起身往轮椅边走。 “王爷。”她一咕噜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云秦呢?许娘子呢? “你可以回房去,晨瑶给你安排好了,若不想去,就在这里等着我。”他看她一眼,坐上轮椅,让侍卫过来推他。 “王爷……我……那个……许娘子她们……”她包着锦被往榻下跳,满脸期望地看着他。 听到这声音,他转过头,呼吸沉了沉,侧过脸,沉声道:“渔嫣,我昨晚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好自为之。” 渔嫣不敢再往前走半步,看着他走远了,才慢慢地坐到了榻上,看着外面的山茶花树发呆。 有侍婢捧着新衣进来,伺侯她梳洗换上,引着她回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摆设很是清雅,特地还摆了张书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扶着椅子坐下来,盯着纸看了会儿,拎笔写在纸上写了句话:“若是无情方自在,便做凡尘蝼蚁又何妨?” 谁的生死都不顾,心里谁也不搁着,日子便能好过多了吧? “公主来了。” 有人在窗外轻声说,她抬头看出去,只见婧歌一身骑马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声叫着“皇叔”。 “王爷去书房了。”宫婢们赶紧迎上前去,拦住大呼小叫的她。 “书房在哪里,快带我去。”婧歌拉住一名宫婢,连声逼问。 可未有上意,奴婢们哪敢胡乱说话,这时候的御璃骁正在见他的心腹近臣,商谈大事,是最不喜有人去打扰的。 渔嫣站起来,又慢慢坐下去。 她不能插|手,越插|手,事情越糟糕,御璃骁心里还在恼火她和云秦的旧情不断,那日在马车上悄悄牵手也被他看到了,他只是不说而已,若这时候再去激他,云秦的事更难办。 她懂的,御璃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特地留了金富的线索,诱人去查,就是想杀一儆百,谁敢和他作对,他就杀谁,管你是驸马、还是太宰。 婧歌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了坐在窗口的她,立刻转身冲了过来,娇小的身子探进来,手长长地伸着,想拉她的手指。 “渔嫣姐姐,你带我去吧,求求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云哥哥那么喜欢你,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渔嫣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那你带我去吧。”婧歌一喜,小手朝她挥了挥。 “公主你先回去,我会求王爷,我现在不能带你去……”渔嫣为难地说。 婧歌的脸色一灰,仰头看着她的眼睛,视线上下转着,停在渔嫣红肿的眼睛上,好一会儿才说:“渔嫣姐姐,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让我嫁给云哥哥吗?” 渔嫣摇头,起身过去,拉住了她伸进来的小手。 婧歌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红,小声说:“我和你一样,没有爹娘可以依靠,她们想我们嫁谁,我们就得嫁谁。我害怕了很久,怕嫁给那种大胖子,或者很老很丑的男人,直到看到云哥哥之后,我才放下心来。” “我知道太后想扣着云哥哥当人质,那些公主郡主,都有爹妈护着,这人质的妻子不好当,我看上去最风光,封我做公主,赐我国姓,还让我跟着太后生活,以我的身份去压着云秦,我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虽是如此结的姻缘,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看到云哥哥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我很庆幸,我嫁给了我喜欢的人,我比你强多了。虽然他现在还不喜欢我,心心念念都是你,每天愁眉不展,担心你受了委屈,但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的。” “可你和他不可能了,我知道他很痛苦,你也很痛苦,所以渔嫣姐姐,这事你别管了,皇叔是憋着气回来的,不要连累到你。我虽然年纪小,可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猜得出来,太后也觉得我年纪小,有时候说话也没避开我……” “公主……”渔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婧歌虽只有十四,却看得如此透彻,若非在宫里摸爬滚打过来,小小年纪,又如何懂得这么多? “他们总会打起来的,我得让云哥哥躲开这里,回边关去,就算不当官也好,我跟着他放马牧羊,总好过在刀尖上过日子,这里的日子我过怕了……渔嫣姐姐,我有先皇赐我的令牌,我昨晚给太后跪了一夜,她也答应我了,所以我能救走他,以后你好好保重,千万不要怪我抢走了云哥哥呀。” 渔嫣点点头,拉紧了她的手,哽咽着说:“能救走就好,你们保重,牧马放羊就很好,不要回来了……” “渔嫣姐姐,你把书房的方向指给我,我自己去找皇叔。”婧歌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 渔嫣指了指先前御璃骁去的方向,婧歌匆匆道了谢,快步往那边跑去。 能救走就好,云秦不适合这里,他离开了,她也少了牵挂。渔嫣倚窗站着,心里一阵揪着一阵地痛。 云秦这一走,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那些记忆里的暖,也会随着他的离开,一起尘封。 “姑娘,用膳了。” 几名侍婢进来,把几碟菜,一碟包子,一碗汤放到她的桌上,伺侯她用膳。 晨瑶和叶明月从窗边经过,扭头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小声说:“你们好好伺侯渔嫣姑娘,不能有半点闪失。” “是,瑶夫人。”侍婢们赶紧给她行礼。 叶明月却轻轻拧眉,不屑地走开,径直走向院外,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碧色的,像新发出的嫩芽儿的颜色,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上荡出碧波来,格外迷人。 晨瑶却穿得素净,交待了院中奴才们几句,也出去了。 “她们住在哪里?”渔嫣小声问。 “夫人们都住在东院,只有姑娘跟着王爷住在这里。”侍婢赶紧回答。 晨瑶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仅是为了迎合他的意思吗?她如此大度,是不是要称颂她为贤德好妻子?渔嫣自认是做不到的,若面对所爱的男人左拥右抱,她只怕活不过一个月,就血管通通气得爆炸掉,死掉了。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一天不知道怎么混下来,也不敢去打听云秦和许娘子的事,不知公主有没有做到,成功地带走云秦,他的伤又如何了,要不要紧…… 焦灼地等了一天,终于听到了王爷回来的通报声,她猛地站了起来,跑去门口看着。 御璃骁恰恰进来,看到了她这动作,眼底的光一沉,侧过脸,和身边的侍婢说了几句什么,侍婢立刻往渔嫣这边走来。 “渔嫣姑娘,王爷让你过去伺侯。” 渔嫣手在门框上抓了抓,拢了拢耳边的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他没进房间,就在院子里停下,侍婢们很快就搬来了小桌,端上了饭菜。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没吃饭。 菜很精致,晨瑶亲手所做,她随后便到了,亲手给他布菜盛饭。他吃得很慢,不慌不忙,手边放的是杯清水,不是酒。 暮色渐重,稀疏的星光从花叶里漏下来,院中只有碗筷轻轻碰响的声音。 渔嫣站在一边看着,晨瑶的温柔自是不必形容,御璃骁的情绪平静得让人奇怪,难道公主没有见到他吗?云秦到底是放了还是没放? “王爷,这是最后一碗药了,你感觉如何?”服侍他漱了口,晨瑶又捧了碗药过来,喂到他的唇边。 “还行。”御璃骁淡淡说了句,一仰头,把那腥浓的药一饮而尽。 渔嫣看得直皱头,那样腥,那样苦,怎么才喝得下去?他这几年一直在喝这种东西吗? “漱漱口。”晨瑶又捧上了清水,服侍他漱口。 侍婢们捧来银盆,要伺侯他净手。渔嫣站累了,双脚动了动,不想踩到了一根小枝,嘎地响了一声。 御璃骁抬眼看过来,盯了她一眼,沉声说:“你过来。” 渔嫣慢吞吞地走过去,他仰头看看她,又说:“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看看书,写写字。”渔嫣小声说。 “你知道蝼蚁怎么生活吗?”他擦了手,沉声问。 渔嫣没出声,她只是在纸上写句话而已,到底是谁跑去告状了?还真是可恶! 他把帕子丢进水盆,淡淡地继续:“蝼蚁尚且偷生,既是偷生,就一定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拼尽力量活下来,本王是蝼蚁,你不是。” 渔嫣抬眸看他,他这样正儿八经地说话,是头一次。她猜着,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一定是重伤,也是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高高在上的他,跌进万丈深渊,那样的感受也一定不是她能够体会。 “你先下去吧,辛苦了。”御璃骁转头看了晨瑶一眼,晨瑶便福了福身,带着人走开。 “会弹琴吗?琵琶?笛子?”他又问。 渔嫣摇头,她都不精,后来在青楼听着有趣,跟着那几位姐姐学了两首,在叶明月这样的高手弹奏之后,她不想拿出来惹他耻笑。 “去拿琵琶来,我看你也有曲谱的,想必也会几首,把本王的弓箭拿来,本王今日还没练箭。”御璃骁推了推轮子,轮椅慢慢转了个方向。 侍婢们赶紧去拿琵琶和乌檀弓。 渔嫣会的曲子就是青楼里常弹的那些,她抱着琵琶有些为难,难道真要弹那种软侬娇俏之音?她可弹不出高山流水来呀! “弹。”他转头看她一眼。 渔嫣的手指只好在弦上拔动几下,硬着头皮弹下去。 这调子,只要去过青楼的人,都知道!有好几个侍卫都忍不住转头看过来了,若她再开口唱:一摸奴家小心肝,二摸奴家小金莲……那才叫震撼。 她的脸渐红了,把琵琶一放,小声说:“王爷让明月夫人来弹好了。” “挺好听的,继续。”他扫她一眼,拉开了弯弓,搭箭上弦,手指轻轻一松,那长箭便呼啸射出,准准地射中了墙边大树上悬着的铜钱。 “可是……”渔嫣捂了捂脸,不肯再弹。 御璃骁没再理她,又是几箭搭上弦,全神贯注地去射箭了。 渔嫣从侧面看他的白发,暗自懊恼,她怎么以前就没认出他来呢?这一身气势,还有他的手,明明有破绽,但她当时因为紧张害怕,因为那种事的刺激,完全给忽略掉了。 他又是一箭射出,射断了一根花枝,花叶乱舞,纷飞摇落。 “捡过来。”他放下弓,扭头看她。 渔嫣过去捡起了花枝,递到他的手里,他手指摸过了花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了膝上抱着。 渔嫣跌坐在他的怀里,他的呼吸滚烫的拂过她的耳根。 “怎么,想问他的事?” 渔嫣耐着性子在这里伺侯了好半天,不就是想问这个吗?她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小声问:“公主来过了,你见过了吧?” 御璃骁唇角扬了扬,墨瞳泛过冷光。 渔嫣没等到他的回答,只好小声说:“公主和桐城侯才新婚燕尔,你是皇叔,就当是送了公主一个人情。” “本王这人情是送给公主,还是送给你?”他捏住她的下颌,盯着她问。 云家有边关将士十万,一旦为御天祁所用,那是如虎添翼,今天御天祁也来要人了,太后和赵太宰这回没能拦住御天祁,他们要压着御天祁,又要防着他御璃骁,日子也难熬。 御璃骁瞳色黯了黯,手指收紧,催着她回话。 “送给我。”他捏得有点紧,迫得她的身体只能往他身上俯着,双手靠在他的肩上,水光潋滟的双瞳眨了眨,才小声回道。 他这才松了手,沉声道:“放了。” 渔嫣轻舒一口气,双手从他的肩上滑下来,轻声道:“谢王爷。” “就这样?”他瞳光闪了闪,沉声问。 “啊?哪样?”渔嫣怔了一下,没猜出他的意思。 他把她从膝上掀下去,冷笑一声,让人把他推进了房中。 宫婢们利落地收好桌椅,院中立马就空了。那几株山茶花树站在月色中,花叶摇摇,透落一地花影,满院茶花的香。 渔嫣本想回房,可一抬眼,他正扭头看向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渔嫣那地儿还有些疼,于是摸了摸额头,装成看不到的样子,僵着腿往自己的房的方向走。 她这副装瞎装聋的样子,看在御璃骁的眼中,别提多怒了,为了别人求情的时候,能往他腿上坐,一达到目上的,你再看她那副神情! “渔嫣,你还想留着那间房,就放聪明点。”他冷冷地喝斥一声。 渔嫣的脚步停在半空中,好半天才转过身来,磨磨蹭蹭进了房。侍婢们已经侍奉他换下了锦袍,洗了脚,倚在榻上看兵书。 渔嫣远远地站着,半点儿靠过去的意思也没有。可站着也累啊,从他吃饭,到练箭,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更鼓声,一声一声传来,她扭头看看窗外的弯月,开始想怎么问许娘子的事。 若是晨瑶,是叶明月,一定直接开口了吧? 踌躇了好半天,只听他说:“渔嫣,你父亲那时候的折子,你写过多少?” “他眼睛不太好,自我十二岁起,一直是他念,我写,写了两年半,弹劾你的那封折子,也是我写的。”渔嫣犹豫一下,小声说。 “有哪些是你父亲的话,哪些是你的话?”他放下兵书,抬眸看她。 “后面那些全是。”她含糊地说了句,其实那折子父亲只开了个头,后面全是她写的。 御璃骁沉默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渔嫣精通后青国大小法典,她写的状纸他看过,字字句句直切要害,引经论据又磅礴大气,简直是女中之凤,不可多得之才。 这样的一个女子放在他身边,到底是福还是祸? “王爷,那书我也有份,许娘子的事您能不能也帮帮忙?”渔嫣终于开口了,小心地措辞。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沉声说:“已经放了,去,洗洗再过来。” 原来也放了!渔嫣的呼吸轻了轻,小声说:“我还很痛。” 他立刻又抬起眼,不悦地盯着她说:“名堂怎么这么多?让你洗了过来,还想讨价还价?要不要我把许娘子再给你抓来,让你看看她受过了什么刑?” 渔嫣只好过去梳洗更衣,磨蹭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穿得严严实实地过来了,一进门,只见他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看书,那烛光微弱,也不怕眼睛看瞎了! 她到了榻边,伸手挽下锦帐,小声说:“王爷,我给你再添根烛吧。” “难得如此贴心,不必了。”他放下兵书,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往身上一拽,她就倒了下来,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呼吸紧了紧,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好这样软软地任他抱着。 “还痛呢?”他的手在她的发上抚了几下,沉声问。 “很痛。”渔嫣赶紧说。 他沉默了会儿,扣着她的脸,让她看自己,“我若怜你,才会管你痛不痛,你说,我要不要怜你?” “要的。”渔嫣恨自己没骨气,连连点了头,小眉小眼地蹙着。 “睡吧。”他躺下去,让她躺进怀中。 渔嫣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躺了会儿,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僵了会儿,又小声说:“王爷你把面具取掉吧,看着心里瘆得慌。” “渔嫣你怎么这么多名堂?你还敢嫌这嫌那?”他陡然生怒,把她从怀里推出去。 渔嫣抿抿唇,把脸埋进了枕中,轻声说:“你是我的枕边人,我想看到好看的脸,也没什么错,你这脸真的很可怕。” 烛光被厚厚的锦帐遮着,只暗暗地透进一丝光来,身边的人悉索了好半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身上,轻轻侧脸,只见他坐着,那青丝如缎,随着他转过脸时的动作,拂到她的身上。 这张脸,超过渔嫣见过的所有的男人中,最完美,最好看的一张脸。 不止是霸气,俊朗,还高傲,清冷,你能想像出一切美好的词放到这张脸上,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那丝丝缕缕的威严就从他的唇角中逸出来了,难怪那两个高傲的女人为了他低声下气,难怪当年先帝宠他入骨,他的母亲一定也美到了极致,才能生出如此完美的儿子。 “怎么样?”他冷冷开口。 “好看,难道她们两个为你如痴如狂……就是,太白了……”渔嫣小声说。 天天覆着面具,不得见天日,已经让他很痛苦了,如今居然成了她嘲讽他的理由!御璃骁眼神一黯,翻身压下来,不客气地推起她的裙子,冷冷地说:“你胆子还真不小!” 渔嫣赶紧挣了起来,连声求饶:“明天,明天一定伺侯王爷,王爷垂爱,让我歇歇,真的很痛,里面火辣辣的痛,你今天再弄进去,我会死的。” 她说得可怜兮兮,像是真会死掉一样,他压在她的身上,呼吸一声重过一声,手指在她的胸前一抓,不客气地说:“你装什么,你昨晚难道是一次承我的宠,之前两次你哪回不是尖叫连连的?偏偏你今天就痛成这样了?” “你之前也没昨晚那样粗|暴啊……”渔嫣急了,赶紧解释,“而且、而且之前你两次隔了好些天,你怎知我回去了不痛?” 御璃骁松开了手指,和女人讨论这事有没有让她痛,这是头一遭,他又一次被她逼得败下阵来。 “而且、而且你那那里太大了……撑得痛……”她又补了一句,脸涨得像猪肝一样,要竭力说服他今晚放过她。 御璃骁拧拧眉,双臂撑了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重重躺回了原处。 渔嫣小心地翻了个身,手捂在胸口上,听着自己心跳砰砰乱响了会儿,他的呼吸声就开始深沉绵长,居然睡了。 她轻舒口气,盯着锦帐外的烛看了会儿,才轻轻合上眼睛。 躲了今天,明天呢?她都想不通,她不愿意屈服的是他,还是可恶的命运,要对别人低三下四的命运。 他的手臂突然揽过来,紧紧地把她摁进怀里,滚烫的呼吸烙过来,居然是没睡着……这样抱了会儿,渔嫣轻轻合上了眼睛。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第二日,他依然去了书房,渔嫣现在知道有人盯着她,也懒得再写写画画,只用纸卷了细筒,往杯中投着玩。 如今的日子,除了混过去,还真想不出能怎么办。若念恩和念安机灵,把她存在别院和钱庄的银子藏她,那她就阿弥陀佛了。 清静了一天,到了酉时,一名侍婢突然快步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袱,放到她的面前,轻声说: “渔嫣姑娘,这是公主派人送来了,向你辞行。” “辞行?”渔嫣怔了一下,赶紧打开了包袱,是公主的信,还有一支钗,以公主的语气来写,但钗一看就是云秦亲手做的,他以前就为她做过。一只凤尾鱼,衔着玉珠。信中说他们今日戌时就会出发,坐船北下,回汨城去,云秦的伤不忧生命,不过右手废了,不能再拿刀剑。 若非如此,太后可能也不会放他们离开吧? 那个持剑舞风,策马沙场的云秦,手能治好吗? 渔嫣把信反复看了几遍,叠好,放进了匣子里。 这是公主写的,可一定是云秦让公主写的。他一定是希望渔嫣去送他,甚至可能拖着她一起走。 渔嫣无法再嫁他,又何必再拖着他呢?就此断了吧,他有婧歌这样的好女子陪在身边,今后一定会幸福的。 她拿起玉钗看了会儿,也轻轻收进匣子里,然后捧着匣子到了柜子边,塞到了柜子的角落中。 这时候心里又开始难受,她和云秦十多年的感情,哪是这样简单地收起匣子,关上柜门就能切断的。她从会说话起,就喜欢跟着他跑,云秦长到16岁才去边关,那时她已经跟在他身后跑了十年了,他像恋人,更像家人,像兄长。 若这几年他给她的信没被人扣住,她是不是已经跟着他跑了呢?渔嫣慢吞吞地走出来,仰头看着渐沉的暮色。 那些自由,那些逍遥,婧歌公主,你都替我享受了吧,在沙漠策马的感觉,一定很爽快。在这样的深宫中,还能有你这样的纯净女子,还真是奇迹,所以你是云秦的福气,我替他高兴。 别院外有一个小山坡,坡上有树,从那里能不能看到护城河,能不能看到他们的船? 他们这一走,渔嫣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他们了!她慢步走出了小院,上了小坡,仰头看那棵最高的树,犹豫了一下,开始往上爬。 爬树这件事,实在不适合她,她不过抱着粗大的树爬几下而已,就跌到了灌草中。 反复几次,人也摔痛了,力气也用光了,额头抵在树上,手指在树上轻轻写着云秦的名字,然后用掌心摁住了,深深地吸口气,转身往回走。 不看也好,看了也白看,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何苦去再拖累云家的人? 御璃骁已经用完膳了,坐在榻上看书,也没理她,没问她去了哪里。 渔嫣请了安,自觉地去洗干净了,过来伺侯他。放下锦帐,从他的脚头爬过去,安静地躺在里侧,手脚摊开着。 “你跟个死鱼一样,怎么,情郎走了,不痛快就要用在我这里来了?”他丢开书,冷冷地喝斥她。 渔嫣沉默了会儿,转过头看着他说:“王爷,你说,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的长得身子不同呢?” 御璃骁一怔,几乎想摸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男人比女人多长了个东西,力气又大,还能让女人生下孩子,所以男人主宰天下。”渔嫣又说。 “嗯,还有呢?” 御璃骁翻过身,伸手取了面具,往脚头一丢,手环到了她的腰上,等着她往下说。 渔嫣抿抿唇,小声说:“没了。” “怎么,在山上爬了一晚上的树,就琢磨出这么些东西来了?”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往她的脖子上摸。 “比昨天的蝼蚁强吧,王爷不是蝼蚁,我是。”渔嫣缩了缩脖子,躲着他的手指。 “那都是,才能躺在一张榻上,不然我搂的是个蜘蛛?” 他懒懒地说着,说完了,又觉得可笑,他居然还真的顺着她的意思去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渔嫣脑子里装的东西,真让他想像不到。 “王爷,我说话算话,今晚伺侯王爷,任王爷随意。”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俊得不像话的脸,小声说。 【二更完啦,明天晚上见哈,希望大家喜欢。下一节《雌雄之分》更精彩,渔嫣惊世骇俗的想法,会让骁王有什么样的反应,二人相争相斗,在小院中激荡火花四射……】 ☆、【74】雌雄之分 御璃骁瞳光一沉,手指绕起她一缕秀发,环环绕上指尖,盯着她看了半晌,冷冷地说:“渔嫣,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女人什么吗?” “自作聪明。”渔嫣红唇一扬,淡淡地说。 不就是希望他讨厌她吗? 御璃骁长眉微挑,手指一甩,把青丝甩到她的脸上,又撩起一缕往她的脸上丢,几次下来,她的脸就整个被青丝给淹住了。 她的呼吸紧了紧,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抓住了丝滑的锦被,腿慢慢分开,这模样看上去还真有些悲壮…碛… 身边一轻,又一沉,好像是他翻身过来了。渔嫣咬咬唇,眼睛闭得更紧了。感觉他的呼吸又沉又烫,拂过她的头顶,到了她的颈边,又一直往下,脚那头的位置往下陷了陷……蓦的,小腹那地儿一凉,不知是被何物抵住了? 她拧拧眉,脑子里闪过他的那东西,下意识地想躲开,想了想又忍住了,不就是那个东西捅|进去吗,没什么大不了,忍忍就过去了。 那东西挪了半天,蹭来蹭去,却始终不进她的身子里,过了会儿,那东西走开了,她正惊讶,突然闻到了一阵奇特的腥味儿,接着便是毛绒绒的东西扫过了她的脚底,一直往上,她的腿,她的小腹,弄得她痒痒难耐侏。 她猛地掀开了脸上的头发,愕然地看着那只从天而降的大白狮,它正低着头,用爪子扒着地上的绣鞋,而扫在她身上的东西是它的尾巴。 御璃骁呢?他什么时候走了? 她吓得头皮发麻,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 好在十月也只管啃地上的绣鞋,叭唧嘎吱,津津有味,仿佛那不是鞋,是个美味的肉骨头。 这爱好还真是特殊! 她僵得四肢都痛了,御璃骁没回来,这十月也不肯走,就在榻边趴下了,大脑袋转过来,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她。 渔嫣的呼吸紧了紧,轻轻地挪了一下脚,不想十月立刻站了起来,喉中发出呜咽威胁之声。渔嫣只好把腿僵着放回去,就这样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御璃骁的嗓音终于淡淡地响起来。 “我不会碰你,等你想明白,上天为何有雌雄之分的时候,真正愿意躺在本王身下的时候,你来告诉本王,本王依然让你当骁王妃。” 会有那天吗?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雄尊雌卑,已是几千年的时光,渔嫣不服,为何不能平等?为何女人就要在男人面前低声下气?为何男人不可以专一专情,只娶一妻,携手到老?为何那引起通|奸之刑,女子告夫、告官之刑,只罚女子,不罚男人?女人受尽折磨,男人还能三妻四妾?渔嫣,不服! 他就坐在窗边,手捧兵书,垂眼看着,不再和她说话。 “那你让它走。”渔嫣僵硬地躺了会儿,硬着头皮说了句。 “让它熟悉你的味道,和它过一晚,以后便不必再怕它。”御璃骁还是头也不抬,专注手里的兵书。 有那么好看吗?穷兵才黩武!智者以智慧治天下。渔嫣抿抿唇,大着胆子翻了个身,十月的爪子立刻扑过来,摁在她的臀上,那利爪微微探出,摁得让她背脊骨都跟着发麻了。 突然,手臂上也有麻麻的感觉,她扭头看,只见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正往上爬,那黑红黑红的颜色,那么多细脚让她脑中嗡地一炸,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声尖叫,跳起来,一脚踩在十月的肥屁|股上,再一连串尖叫往大门那里扑去。 “嗷……” 十月猛地跃起来,威武雄壮地一声怒吼,伸长爪子就往她的背上拍去。 “十月。”御璃骁身形一跃,手掌在狮子的头顶上用力一摁, 十月喉中又发出一声呜咽之声,原地趴了下去,而渔嫣的后背衣裳已经完全被扯了下来,露出整片光洁的背部。 她转过身来,哆嗦着看十月,又看那张榻。 “你吵什么?”御璃骁盯着她,面色不善。 “有蜘蛛。”渔嫣指那张床。 这御璃骁还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等下别爬些蝼蚁来了吧?她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抬起手臂看,蜘蛛爬过的地方起了小小的红疙瘩,也不知是不是染了蜘蛛的毒。 御璃骁往榻前走,渔嫣可不敢和十月站在这里,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御璃骁扭头看她一眼,她立刻挤出一丝笑意,小声说:“害怕。” “胆大包天,还知怕字如何写?”他嘲讽一声,抽回袖子大步往前。 渔嫣赶紧跟上来,紧贴着他的脚步走。 御璃骁又扭头看她一眼,双瞳里隐隐滑过一丝柔光,随即被惯有的高傲冷漠光芒掩去。 大掌掀开锦帐,拽下被子,渔嫣眼尖,突然发现脚头丢着一根翠色的竹子,难道……她脸猛地胀成猪肝红,这臭男人就用这东西戏弄了她一回!她却傻不拉叽地摆出那副手脚摊开的模样来供他戏耍,还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有多戏谑!想必一定看得开心吧! 长到这么大,哪个男人这样戏弄过她呢?又有哪个男人让她这样疼痛过呢? 他倒是一副平静模样,拿了那竹子,在榻上找了会儿,终于发现那只大蜘蛛躲在角落中,他拧拧眉,伸手捉起来,盯着看了会儿,脸色微微难看。 “看看你的手。”他转头看向她。 渔嫣把胳膊抬起来,一点米粒大小的疙瘩在烛光里露着,像滴胭脂泪。 “疼?”他长指抚过,抬眸看她。 渔嫣摇头。 “痒?”他又问。 渔嫣又摇头,没啥特别的感觉,就是感觉头皮发麻,心里不舒服。当然,这感受她没和他说,不想和他说! “没事了,那就睡吧。”御璃骁把蜘蛛用锦帕包住,往书案边走。 “我……我回房去……”渔嫣不敢再睡这里,赶紧说。 “你床上蜘蛛更多。”他冷冷地来了句。 渔嫣语塞,也对,若这蜘蛛是有人放的,谁知道会不会给她床上也放上七八只?浑身都发麻,她怎么都不敢上这床,便穿好了衣,去椅子上坐着。 御璃骁也不理她,她干坐了会儿,忍不住找他要书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看这么多书,连男人都不会伺侯,有何用?”他淡淡地说了句,头也不抬。 “书不迷人,人自迷。”渔嫣小声接了句。 他抬眼看她,沉默了会儿,手一挥,丢了本过来,正砸在她的脚边。十月扭头朝她看了眼,她小心地捡起了书,又看了看十月,索性起身,搬着椅子往他身边挪。 这椅子重,搬到他身边时,已累出了汗。 御璃骁只管看书,随她折腾,她把椅子放到窗边,又小心地摸了根烛过来,点着了,放在窗台上,倚着窗台看书。 这是本兵法,很枯燥,渔嫣看了会儿,也渐渐嚼出些滋味来,各种排兵布阵,又何尝不像人生里的一幕一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国之大事,死生之地……老百姓过的是小日子,倚仗的是国家,孩童倚仗父母,妻子倚仗丈夫……生生死死,莫不是一场争斗。 御璃骁侧脸看她,她长睫轻垂着,烛光映在脸上,给双颊上抹上一层奇异的瑰丽之光。 哪个女人看这种书也能像她这般,看得如此出神? 他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她。 这是一个奇异的女子,是御璃骁从未见过的,太后选她为王妃的时候,是否知道她是此等人物? 渔嫣看了会儿书,猛地看到了汨城二字,这百年来的边关之地,兵家必争之地,云秦所在的地方…… 现在,那夫妻二人应该顺水北下,出了泗洲界了吧?边塞风光,大漠无边,婧歌公主好福气。 而她,真正从此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了。 抬眼看窗外,弯勾月静悬于天际,爱怜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指,去抚摸光辉,在心里道:我是渔嫣,月儿,你记得我吗?我是小青鱼,我想……去海里……我努力摇动我的尾巴,努力地游,会不会有一天,到达那广阔的海? 耳畔有两道灼人的视线,她飞快扭头,只见他正看自己,于是缓缓收回了手指,假意拧了拧眉,小声说:“胳膊酸了。” “我问你了吗?”他嘲讽一声,提笔写字。 渔嫣怔了一下,心中懊恼,瞪他一眼,也低头继续看书。 这样奇异的一个晚上,是御璃骁没有想过的,也是渔嫣没有想过的……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第二天早上,渔嫣从榻上醒来,记不着是什么时候上榻的,也记不起是自己过来的、还是他抱她来的,但是双手撑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爬起来,她发烧了,脑子里烧得像装了碗米浆,不停地晃荡。 御璃骁一晚都没上床来睡,她依稀记得到落在地上的兵书,月光洒在翻开的兵书上,上面有莹蓝的光。 早上是叶明月过来伺侯御璃骁梳洗更衣,渔嫣发现,御璃骁只信这两个女人,每天轮着来伺侯他,此时房中就他们三个人。叶明月比晨瑶话少,这女子腰软,行走时腰肢轻摆,如春光中的柳条,一身妩媚。 渔嫣强撑着坐起来,趿了鞋,轻声给御璃骁请了安,低头出去。 “渔嫣,你把水端出去一下。”叶明月转过头来,唤了她一声。 渔嫣抬眸看了一眼御璃骁,他背对着她站着,正让叶明月给他捋好背后的假发。 “怎么了?”见她不动,叶明月催了她一声。 渔嫣过去端水,一弯腰,额头就钝痛了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秦一走,她心里一松,这身子就跟着垮了?还是因为昨晚在山坡上不停地爬树,出了汗,接着又吹了半晚凉嗖嗖的风的缘故,反正这时候是难受得想一头栽地上,长睡不醒! 但渔嫣不想在御璃骁和叶明月面前示弱,咬咬牙,端着水盆站直腰,转身出去。 “本王今日要进宫。”御璃骁侧过脸来,盯着她的背影说。 是和她说话吗?渔嫣没出声,快步出了大殿。 “王爷,明月陪你去吧,可以伺侯王爷,宫里的人想必不会细心。”叶明月的声音传出来。 “不必了,颠簸来去,辛苦。”御璃骁沉声道。 “明月不怕辛苦,明月就想伺侯王爷。”叶明月柔柔地,又是几句央求。 “每日里生死莫测,你们就留在别院,不许随意出去,若有变故,本王会让人来通知,你们即刻就走。”他又沉声道。 这话像是告诉叶明月,又像是告诉渔嫣,每日生死莫测……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沉甸甸的!不过,他对他的妻妾还真不错! 渔嫣不把自己当他的妻妾,从窗口往里面看,叶明月正从他的背后抱着他,小手环在他的身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 御璃骁正转过头来,和渔嫣的视线对上,那眼神耀亮,如静夜中的星月之光,渔嫣心脏一揪,立刻别开脸,端着水盆走了。 过了会儿,他的轮椅搬出来,放到马车后面,他也坐上了马车,一行人离开了别院,嘈杂之后,小院陷进了寂静。 渔嫣的头愈加地疼,在房里躺了会儿,只听外面传来晨瑶和叶明月的说笑声。 “姐姐,你看我戴这个怎么样?”叶明月的声音清脆明亮。 “妹妹美貌,王爷一向喜欢。”晨瑶温柔的声音响起。 “可王爷最喜欢姐姐,姐姐最得王爷之心,王爷都没有……那玄灵夫人一来,便是好几晚……这渔嫣也是……”叶明月的声音有些落暮。 “妹妹,王爷在你我之间何曾分过轻重,妹妹不要多想,王爷自有王爷的安排,你我陪他数年,这情份,别人如何比得上?你过来,我们把这茶叶分一分,王爷晚上要饮。萍儿,你去把渔嫣姑娘叫出来。” 渔嫣一听,顿时心中生起无边烦意,拉起锦被盖住自己,不听侍婢在外面轻唤。她们二人并不住在这院中,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分茶叶?分明扰人清净,还带着示威的意思! “姑娘还是出去吧,瑶夫人最恨人偷懒。”侍婢小声劝她。 渔嫣揉了揉巨痛的额头,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晨瑶见她出来,轻轻点头,轻声说:“渔嫣,你跑一趟,去管事那里把这单子上的东西拿来,这都是王爷用的,别人拿我不放心。” 渔嫣接过来,只见上面罗列了十数样名字,都是药材。 “渔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叶明月抬眼看看她,小声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晨瑶也横眼扫来,语气依然柔软。 “没有,我去拿药。”不想听这两个女人聒躁,渔嫣捏着单子就走,身后那二人又开始聊天了,说些花儿草儿,二分无聊。 到了管事处,他正在安排人悬挂灯笼,见渔嫣来了,便双手垂下,恭敬地向她请安,与那天她来问御璃骁去处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渔嫣虽被贬了奴才,可一连在御璃骁那里过了几夜,下人们惯会看人脸色,知道她与她人不同,这管事的态度自然也好多了。 “姑娘亲自来拿呀,呆会儿小人让他们送过去就是,以后要什么东西,打发人来取就行了。”他笑着,接过了渔嫣递来的单子。 “这是晨瑶夫人要的,让我亲自拿来,烦请管事去拿出来。”渔嫣轻轻点头,语气淡淡。 “是,请跟我来。”管事立刻点头,带着渔嫣往库房里走。 别院中的库房都分了类,药材,素日用具,还有单放武器兵刃的,管事进了药房,一样一样地往外搬,又称又包,足足包了二十大包出来,渔嫣一看就傻眼了,这只怕有几十斤呢,这是拿去喂牛吗?怎么会要这么多? “王爷是熬着来沐浴的,这是地龙草,接骨最好。”管事抹了把汗,看了看药材,又看渔嫣,“不然,小人亲自陪姑娘回去?” 渔嫣点头,她让管事拿了个箩筐过来,分了些药材放进去,慢慢地拖着回去。 她还没用早膳,又头晕得不行,没走一会儿,便开始发晕。管事拖着另一些药材跟在她后面,忍了会儿,担忧地说:“姑娘脸色不好,小人去叫人来给姑娘拿拿脉。” 渔嫣正要点头,只见有侍婢匆匆过来了,小声说:“管事,晨瑶夫人叫你。” 管事赶紧点头,又叮嘱侍婢去叫大夫过来给渔嫣看看,再帮着渔嫣把东西拖过来,这才快步往前边的小院走去。 侍婢看了看渔嫣,又看箩筐,嘴一撇,撒腿就跑了。 渔嫣明白,是晨瑶不许人帮忙。想不到晨瑶看上去大度,居然还用这种小气万分的整人法子。她拖不动这些牛饮的药材,也不想再拖了,索性把东西丢在这里,拍手走开。 她这人,不爱惹人,但别人惹她,她也不愿意白白忍着。况且她此生最烦的事,便是与其她女人争宠夺爱,似乎那男人跟个黄金宝贝似的,争来夺去,不过是多争来几次床第胡缠,运气好点,生个一男半女,极其无趣,这种幼稚的游戏,她不愿意和晨瑶她们玩…… 在后院的石桌边坐下,愈加的头疼,虚汗一阵阵地往外冒,在桌上趴着,昏昏沉沉地又睡了。 渔嫣这些年其实很少生病,每天有事做,蹦蹦跳跳的,自觉挺强壮的,病痛和她没关系,今天这一病,就似有座大山压过来,一下子就把她这棵小树给压弯了。 也没人来叫她,理会她,一趴就是一整天,其间挣扎着醒过一次,却没能撑起脆弱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风吹来,暮色沉。 她昏昏沉沉的,梦到了好些东西,刀光剑影离开之后,便是儿时父亲抱她在膝上,教她识后青法典的一幕。 她认字,是从读法典开始的,一本接着一本读下来,字字都刻在她的心里。又梦到了云秦,才十岁,爬上树给她摘柿子,树枝突然断了,他直接跌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起就跟着他爹去练轻功了,之后给她摘柿子,掏鸟窝,轻而易举……她就看着他坐在枝头,低头冲着她笑,“小青鱼,甜不甜?” “不甜,酸的,你骗我……”小小的她站在树下,仰着头,被青柿子酸得直扁嘴。 “小青鱼你别哭啊。”他一急,又从树上跌下来。 她吓得尖叫,猛地一个哆嗦,醒了过来,一身冷汗,头重脚轻,而四周全黑了,草丛里有悉索的声音响过,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从她脚边跑了过去,只怕是老鼠——她怕这个,扶着桌子起来,扭头看小院,灯笼高悬着,琵琶曲正响,想必是他回来了。 她不想过去,她不想看到御璃骁高高在上、势在必得的样子,她不想自由被困住,可是她现在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拖着脚步回去,依然要先给他请安,他坐在院中的树下,正慢吞吞吃饭。晨瑶在一边伺侯,叶明月正在弹琵琶。 渔嫣虽然饿,却烧得没什么胃口,行了个礼,安静地站在一边。 “去哪儿了?”他转过头,盯着她看。 “走走。”她小声说。 “本王早上说过,不许出去,你没听到?”他拉长脸,眼神有些凉。 渔嫣看了一眼晨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对他说的,懒得解释,轻抿了唇,盯着脚尖发呆。 啪……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乌木筷子居然断成了两截,吓得众人一抖,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不要动怒,渔嫣姑娘只是心情不好,走走而已。”晨瑶赶紧轻声劝他。 “都下去。”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 晨瑶缩回手,看了一眼渔嫣,一挥手,带着众人出去。 “过来。”御璃骁沉声说。 渔嫣抬眼看他,眼前黑了黑,笔直地往前栽去……朦胧中,鼻子撞痛了,然后便失去了一切知觉…… 御璃骁接着她,大手抚过她的额,脸色一沉,抱着她就往屋里走。 渔嫣的额,烫得能煎熟鸡蛋! “让晨瑶过来。”他一声断喝,外面的脚步立刻就纷乱起来。 渔嫣躺在偌大的榻上,开始说胡话。 “爹,我背完了,折子也写完了,我能去看戏吗?” “爹,你走快点,戏都要演完了。” “爹,明明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招认……不要再打了……” 御璃骁坐在榻边,听着她不停地说,长眉紧锁,突然,她的双手伸出来,在空中抓了抓,眼角滑下泪来,大喊了一声: “云秦,你和公主很好吧,那我的柿子呢?” 御璃骁看着她举在半空的小手,眸色渐渐黯了。 “王爷,渔嫣怎么了?”晨瑶匆匆进来了,一脸关切。 “你给她把把脉。”御璃骁站起来,让到一边。 晨瑶弯下腰,摸到她的手腕,听了会儿,轻声说:“着风寒了,我去开方子。” 御璃骁点头,沉声道:“药不要开得太猛,她底子弱。” “是。”晨瑶脸色微微一变,走到书案边,提笔写方子。 御璃骁看了她一眼,依然在榻边坐下来,盯着渔嫣看着,她脸烧得通红,汗不停地涌,嘴唇却青白得可怕。 她嘴唇挪了挪,又说话了。 “就多了那个,捅来捅去,有什么了不起……” 御璃骁怔了一下,开始未懂,再一想,便明白了,呼吸沉了沉,手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过。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当皇帝,什么当天,当地,当一切……” 这是御璃骁听过的最大胆的话,男人尚不敢如此说话,倒是她,胆大包天到了一定的程度。 外表柔弱,纤细,可一颗心却大到了让他都摸不到边的地步。 她的小手挥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含糊地念了声:“御璃骁,我痛。” 这才是女孩儿的声音,柔得像风,软得像月光,根本抓不住,你呼吸一下,就把这声音给冲散了,埋没了。 “若不疼我,爱我,不要当我的丈夫……我不是蝼蚁,我是渔嫣……” 她偏了偏脸,眼角的泪又滑落下来,成串成串,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晶莹滚烫。 御璃骁覆在她额上的手顿住,眼神里渐渐显出奇异的光彩来,盯着她看着。她总能说出让他震撼的话来,让他惊奇,让他意外,让他愈加想探究她藏在心底的小天下。 晨瑶拿着药方过来让他过目,他用手推开方子,可眼睛却紧盯着晨瑶,淡淡地说:“你亲自去煎。” 晨瑶的脸一红,轻轻点头称是,转身出去。 “让人把念恩念安接过来。”御璃骁又转头看管事。 管事赶紧点头,小声说:“是,小的现在就去办。” “今儿她到底去哪里了?”御璃骁又问。 管事弯下腰,愈加恭敬地说:“姑娘只说在院中走走,瑶夫人让小的去给王爷的狮子做鞍子去了,所以小的不知姑娘去了哪里,小的现在就去问问奴才们,是否有人看到姑娘出去,” 御璃骁一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管事出了门,才一抹汗,脚步急急地往前院走去。 殿中静了,御璃骁这才转头看着渔嫣,沉声道:“要让人疼你爱你,你心里也不能总装着别人,既是心中不甘,三年之中为何没离开,此时再念着他,又有何意义?男人本就应当刚强,女人本应当柔软,你若非要像男人一样刚强,自然会累。” 渔嫣自然听不到,她烧糊涂了,也烧得累了,沉沉睡着,缩成一团,宛如初生的婴儿,缩在让她安全的小屋子里,不愿意多想一件事,多听一个字……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渔嫣这一病,拖拖沓沓就是小半月,胳膊上蜘蛛咬过的地方就成了一朵红点儿,也不消褪。白大夫来看过,开了药涂涂抹抹,也不见效,不过一直不疼不痒,就这样过下来了。 朝中局势起了些变化,七天前,御璃骁带着三人回了王府。渔嫣住的地方也有了小变化,御璃骁把南边的一个小院“鹤琴院”给了她。 虽没有王妃的身份,住的院子也不是最大的,可这小院却离他的寝殿最近,这也让人明白一件事,渔嫣的地位,不在那四夫人之下,王妃之位依然空悬,说不定哪天就归了正位。 念恩念安先是在别院里伺侯了几天,这时也跟着回了她的小院。 渔嫣能起来走走了,小院中开着几树梨花,雪白雪白的,念恩摘了些,用酒焖了,给她做了好多梨花糕。 念安爱美一些,用梨花晒干磨粉,掺了些油脂涂到身上,成天香喷喷地在她眼前转来转去。 她们三个,念安是最容易快乐的,就这么点梨花膏子,就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仙女,哼着小曲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渔嫣喜欢念安,因为她的快乐很简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影响到她,让她也跟着快乐起来。 “娘娘,你看这个。”念安又绕回来了,举着一篷绿草,眉开眼笑地说:“我发现了一株野兰花,我要把它种在花盆子里去,娘娘就摆在屋子里。” “好。”渔嫣笑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去找花盆。 “娘娘,你也好些了,王爷也有两日没过来看你了,不如拿些梨花糕过去瞧瞧。”念恩拿了个小盒,把梨花糕往里面放。 “不去。”渔嫣难得清净,才不想去看他。 念恩看看她,把食盒拎过来,往她手里塞,“去看看吧,听说王爷这两日旧伤发了,痛得睡不着觉。你病着的时候,他可是守了你好几夜的,你说的那些胡话,能把人吓死,王爷倒好,装着一个字也没听到,任你去说。还有许娘子的伤,也是王爷让大夫去医的,现在救回了命,你也得谢谢去不是?若可以,还能请个上意,出去看看许娘子。” “不去。”渔嫣还是两个字,淡淡的,把食盒放下。许娘子和她再无瓜葛,说不定还能安全些,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为什么不去?桐城侯已经走了,娘娘你总得为自己打算,还有,还有好些状子等着娘娘去写呢,放着银子不赚了?”念恩好性子,拿着她感兴趣的事来劝她。 “你瞅空出府,把状子接进来,我在这里写好,你再递出去。”渔嫣取了本书,去树下坐着看。 “诶……”念恩只有叹气。 渔嫣当成听不到,安静地翻着书。 御璃骁后来几次来,她都知道,只是不想说话。男女之情,男女之事,她都算尝过了,以后当尼姑也不错,御璃骁宠她也好,废她也罢,他要的只是一个听话温柔依附他的女人,那样的女人他有很多,渔嫣做不到,她若去做,必定和晨瑶她们起冲突,自寻烦恼,何苦来着?这种事看得还少吗?女人自相残杀,男人依然左拥右抱,白白让自己掉了身价。 所以,偏不去,为何要宠着男人? “不去不成,傅总管来了。”念恩走过来,拍拍她,看着院门口出现的胖胖身影,小声说。 渔嫣轻叹,转头看去,傅总管跟只大白鹅一样,摇摇摆摆地往这边走来,到了她面前,双手一抱拳,作了个揖,尖着嗓子道:“姑娘,太后来了赏,让夫人们和姑娘一起去前院领赏。” “平白无故地赏什么?”渔嫣惊讶地问。 “过几日是寒食节了,太后最近凤体欠安,所以吃斋念佛,一直没出来走动,说寒食节要大家进宫去陪她赏月,今儿赏的都是衣裳珠饰,各有一份,寒食节的时候好穿戴。”傅总管抱抱拳,笑眯眯地说。 “走吧。”渔嫣只有起身,扶着念恩的手往外走。 躺了这么些日子,脚步还有些虚,穿过梨花林往前,亭台楼阁渐渐多了,东边的方向也有群人过来,想必是那些夫人之一,去前院领赏。 渔嫣故意放慢脚步,磨磨蹭蹭地,想和她们错过去,绕过假山,又索性停下来,探头朝那边张望,那群女人花枝招展的,颇是春光洋溢,好像是秋玄灵和叶素简二人。 她瞄了会儿,小声问:“念恩,御璃骁那人惯爱床|第之事的,你说,这几日去了谁房里?又没个感情,吭吭唧唧有多大趣味?秋玄灵也真是的,还能对着那样的脸大喊王爷我爱你,怎么爱得成?” 身后的呼吸重了重,她自己先笑了,转过头说:“我居然也嘴碎了,成了碎嘴的女人了,该打嘴,常说祸从口出……” 她后面的话吞回去,祸真的从口里冒出来了! 御璃骁坐着轮椅,御天祁亲手推着他,兄弟二人就站在两座假山之间,都盯着她看着,众奴才们跟在后面,隔着几步的距离弓腰弯背,大气不敢出。念恩念安跪在二人脚边,吓得微微直抖,总有一天,她们会被主子给吓成呆傻,比死了还可怕! 渔嫣这话还真是这两个男人、不,所有人都没听过的,尤其是话里对御璃骁的嘲讽,那是直接露|骨! 御天祁的神色轻松了些,深瞳紧盯着她。 “皇上,王爷。”渔嫣赶紧过来行礼,福身下去,又抚额轻呼头晕,让念恩念安过来扶她。 惯会装——两个男人的脑海里同时闪过这个词,顿时神情各异,紧盯着她不放。 “头晕跑出来干什么?”御璃骁盯着她问。 “去前面领赏。”渔嫣扶着念恩的手,低眉顺眼地说。 ☆、【75】你就想这样 “哦,还赏你了?”御璃骁盯着她,瞳色微沉。 “王爷,太后赏了四妃和渔嫣姑娘,是奴才刚刚请姑娘去前庭领赏。”傅总管赶紧上前来禀报。 “还不去?”他冷冷说了句。 “是。”渔嫣行礼,扶着念恩的手匆匆走开。 她病了这么些日子,这腰越加细,人也愈加清冷了。御天祁的呼吸微微沉了,紧盯着她的背影看着,低声问:“渔嫣这一病,有些日子了,瘦了不少。碛” “不管病没病,瘦没瘦,骂人的力气不会少使。”御璃骁扫他一眼,淡淡地说。 傅总管打了声哈哈,笑着说:“哈哈,王爷,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也是闺中之乐。” 两个男人转过头来,神色各异地看向他。傅总管赶紧打了一下嘴巴,连称有罪,然后深埋下了头,双脚在地上快速碎碎退了几步,退到那群奴才中间,再不敢多嘴出声佻。 二人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众奴才们都没跟上来,让兄弟二人渐渐走进梨花深处。树树梨花,争先绽放,枝头堆满这雪色美景。 “皇兄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御璃骁摁了一下轮椅上的机关,让轮椅停下,压倒一片青草小花。 “天漠国这几日又攻下我后青国一城,众臣纷纷推举,要皇兄为主帅,我今日就是来问问皇兄,依皇兄身子的状况,能否前去?”御天祁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问他。 “旧疾复发,疼痛难眠,皇上另择勇将,恕我无法效力。”御璃骁哑哑一笑,扭头看他,“依我之见,六位将军中楚客南将军最好,皇上可任他为主将,云家也有几位骁勇之将,可为先锋军。” “明日朝堂之上,皇兄再提吧。”御天祁沉吟一会,点头应声。 楚客南是他的人,自然合他心意,云家之人依然是他重用之列。不过,这事由御璃骁亲口提出来,让他有些意外。到现在,他还摸不清御璃骁的心思,也未探出他的腿是否真瘫,御医那里,他总有些不信,尤其是第一御医白城安,据他所知,那可是御璃骁母亲至亲至爱之人,若非其他御医皆是同一答案,他必会寝食难安。 “呵,皇上可知遗诏之事?”御璃骁停下来,转头看御天祁。 御天祁脸色微沉,低声反问:“什么遗诏?” “昨晚有人给我送来一封密信,说先皇有遗诏在渔嫣手中,我还未问过她,不知是否有此事。”御璃骁笑笑,继续往前。 “荒谬,便是有遗诏,又怎会在她的手中?胡言乱语,是何人造谣?”御天祁当即说道。 “也对,她一个小女子,嫁我之前不过是小小罪臣之女,生死都无常,哪有这本事把握遗诏。”御璃骁笑笑,继续说:“不过,她也算有些意思,难怪皇上你如此上心,倒得感谢太后,给本王送来一个如此有味道的女人。” 御璃骁笑起来,脸上疤痕纵横拧起,御天祁皱皱眉,转开了脸,眸子里忍不住地淌出几分厌恶反感。 蓦的,只见御璃骁突然挥袖,拿起了轮椅一边挂着的弓箭,搭箭上弦,利箭出鞘,疾速射了一箭,御天祁一惊,顺着那箭看过去,只见一只黑鸽正从半空中跌下来,扑嗵跌进了草丛中。 侍卫们赶紧去捡,不多会儿捧着鸽子过来了,取出里面的密信,呈到他的面前。 “本王府中,居然还有这个。”他笑笑,这信看也不看,直接丢给了御天祁。 御天祁展开一看,上面是首情诗,写得缠绵悱恻,荡人心魄。 “谁的文采,如此出类拔萃。”御天祁赞了一句,抬眼看御璃骁。 “这叫寻情鸽,是回勒人的习俗,自孵化起,便一雌一雄为一对,不管在哪里都能找到彼此,是情人之间用的东西,若有一只死了,另一只便不吃不喝,直到死去。” 御璃骁看向侍卫捧着的黑鸽,那鸽尾染着一点朱砂,眼睛已经合上。 先是别院的蜘蛛,再是寻情鸽,他的王府还真是热闹! “皇兄府上有回勒奴才?”御天祁听到回勒人三字,眉头紧锁,沉声问。 “可能吧,当年战俘众多,留了几个也不一定,来人,把这鸽子拿去埋了,把羽尾露在土外,让另一只过来寻它,也算是给了它们一生一世。” 御璃骁淡淡说完,又按动轮椅的机前,慢慢地往前行去。 御天祁盯着他的背影,满脸沉思。 他的这位皇兄只长他一岁,先帝多宠他,因而少年得意,狂傲不羁,又满腹才华,满朝文武之中,爱他的不在少数,恨他的也不在少数,他统统轻踩在脚下,我行我素。而且他十七岁时就上了战场,领着他的骁帅军,在外征战多年,威风传遍四野,人人称之为战神。 而他,太后怕他受伤,不让他领兵出征,只让他习权谋武功,在京中图谋,所以虽比不上御璃骁在军中的威严,但是经过多年的筹谋,在京中把握了大量人脉,因此登基之途也算一帆风顺。 二人正看侍卫埋鸽,只见一名清秀小婢匆匆而来,眼角一扫,便勾起几丝笑意,跪在二人面前,软软说话。 “皇上,王爷,瑶夫人请皇上王爷过去品茶。” 原来是晨瑶身边的婢女,所以比别院的婢女胆大一些,敢在二人面前如此甜笑。 “走吧,晨瑶的茶不错。”御璃骁一指前方,让侍卫过来推他。 经过后花园,几位夫人都领了赏,就围在一堆赏花论草,独见渔嫣带着念恩念安快步走向偏门,想经那边离开,远远看到他们二人,就跟见了两只鬼一样,脚步嗖地快了,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似是练过轻功,一点病态都见不着。 “我还真没被人如此嫌过。”御天祁拧了拧眉。 “我倒是天天被她嫌,貌丑腿瘫。”御璃骁淡淡地说。 “咳……”御天祁不知如何接话,握拳轻咳,转开了视线。 傅总管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这可是后青国两个最尊贵的男人,园子里的女人见了,莫不眼放精光,恨不能打破头,也想得到这二人的青睐,只有渔嫣,逃命一样的逃了。 “皇兄,我还有事,先行回宫,皇兄好生歇息。”御天祁收回视线,手在御璃骁肩上轻拍一下。 “不送。”御璃骁也不挽留,只让人送他出去。 “王爷,去瑶夫人那里?”傅总管过来,堆着笑脸问。 “嗯。”御璃骁点头,往后一靠,雪色长发几乎垂到地上,一名高大侍卫过来,推着他往前走去。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天祁出了骁王府,脸色才沉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那对镇宅兽,脚尖在马肚子上轻轻一踢,往前纵驰而去。 侍卫们紧随其后,一行人纵驰进了皇宫,到了他的御书房之外,他才丢了缰绳,翻身下马,大步往殿中走去,大声喝道: “传占询来,让他弄清楚,寻情鸽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侍卫们赶紧退下去。 宫里的奴才们匆匆过来,侍奉他换下外出的锦衣,穿了件雪色长袍,又捧上新茶,抱上折子,最后留二人伺侯着,殿中这才安静下来。 御天祁随手翻了几个,全是要御璃骁出山为帅的,他越看心中越恼,这些人宁可供奉一个瘫子,也不愿意信任他精心栽培出来的大将楚客南!御璃骁七天前称病,一直未来朝中,而朝中却充斥着他的影子,每日一上朝,不知道要听多少回他的名字,让他烦不胜烦。 他把折子丢开,端起茶碗,仰头就喝,茶水甚烫,他一口喷出来,顿时黑了脸。 奴才们吓得半死,跪下就磕头,连声求饶。 “下去吧。”他忍住气,把茶碗丢开,从折子下面拿出一本书来,封皮上面三个清逸小字——《夜色志》。 渔嫣和那个许娘子,两个女流之辈,居然弄了这么本书出来,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浪,拉了六个官儿下马,御璃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渔嫣这两年是否和他有悄悄往来? 明天,只有明天等渔嫣进宫参加寒食节宴会,他才有机会亲口问她。 他翻着书页,看着一张张画儿,呼吸越来越沉,脑子里全是渔嫣那天念这书时的声音,温柔干净,像一把春光,明亮地洒进他的心里。 忍着忍着,把她给忍丢了……懊恼又一次狂涌上来,让他的情绪再度陷进狂躁之中。 “皇上,太后差人来问,婧歌公主可到了?” 太监在门外小心地问话。 他盯着书页,淡淡地说:“到了。” 太监的脚步声离开了,他才抬眼看来,满眼冷光。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鹤琴院中。 念安乐滋滋地把渔嫣得到的那件藕色宫装摆开,又把两支珠花摆在上面,连声赞叹。 “真美,娘娘明儿一定艳冠群芳。” “一件裙子而已,就能艳冠群芳了?送你穿吧,你先先艳一艳,招个好女婿,我耳根子也就清净了。”渔嫣拿着兵书,靠在窗边,懒洋洋地骂她。 “娘娘,你就是扶不起的烂泥巴。”念安瞪她一眼,手往腰上一叉,叽叽喳喳地教训她。 “我说念安,你是我主子啊?”渔嫣放下兵书,愕然看着她。 念安瑟缩了一下,可又一挺胸|脯,往前走了两步,大声说:“念安是想通了,念安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跟娘娘那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在一起,所以从现在起,念安一定要帮着娘娘,夺回宠爱,当上王妃,念安和念恩今后就能多活几年了。” 渔嫣一手撑在窗台上,轻轻点头,笑道:“有志气。” “那我去拿胭脂水粉,明儿娘娘打扮得美美的进宫去。”念安见她没骂自己,当下就更高兴了,哼着小曲就往外跑。 “娘娘别听她胡说,早点睡吧,别看了,眼睛受不了。”念恩端了莲子汤过来,从她手里拿走了书。 “让我看会儿吧,挺有意思的。”渔嫣摇摇头,把书拿回来。 正在此时,一只黑鸽子扑着翅膀落下来,小脑袋偏了偏,冲她咕咕叫了几声。 “鸽子。”渔嫣一乐,手指探过去,想摸它的羽。 鸽子在她的手指上轻啄了一下,腿在窗台上横迈几步,咕咕叫完,又往月色中飞去。 “这里居然有寻情鸽,一生一世一双鸽,鸽子比人懂得情字,若有来世,我宁可做只鸽子,能展翅飞,能寻他而去。”渔嫣站起来,身子俯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它飞走,轻轻地说。 “你知道寻情鸽?”御璃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扬头一看,只见御璃骁正慢慢进了小院。 糟糕,一定是来寻自己麻烦的,白日里多嘴得罪了他,也不知会想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她赶紧起身,福身行礼,小声说:“奴婢知道。” “今日本王射杀了一只寻情鸽,这只鸽子是来寻它的伴侣的。”御璃骁近了,盯着她的眼睛说。 渔嫣呼吸轻了轻,在心底腹诽,真残忍! 侍卫们上前,把轮椅抬进了她的殿中,念恩赶紧沏茶过来,又向渔嫣使眼色,只差没扑过来叫她一声小祖宗,让她主动些。 渔嫣轻叹一声,掩上了窗子,过来伺侯他,轻声道:“王爷召奴婢过去伺侯就行了,何必跑一趟。” “召你过去,你准备要用几个时辰?”他冷冷抬眼,盯住她的眼睛。 若可以,会拖到你明儿上早朝的时候……渔嫣挤着笑脸,小声说:“王爷要歇在这里吗?真不巧奴婢身上来了。” “你也算是在青楼里行走过的,怎么,女人伺侯男人,只用一个地方吗?你不是也画过那些手段。” 他一记凌厉眼神扫来,渔嫣就哑口无言了,随即俏脸便慢慢涨红,双手拧着衣角,眉头紧皱起来,怔怔地盯着他看着。 若让她那样……她就一头碰死! 念安举着胭脂从外面跑进来了,气喘吁吁地大叫,“娘娘,您看胭脂,最新的桃花色,你明儿抹了,一定最美,也让那些人长长眼,谁也比不上您,王爷一定最爱您。” “你想要本王爱你?”御璃骁盯着渔嫣,沉声问。 “呃,啊,嗯……快滚出去,再敢乱嚷,打断你的腿。”渔嫣瞪了一眼念安,念安就垮下了小脸,说了句奴婢该死,畏手畏脚地出去了。 “还挺威风。”御璃骁忍不住地冷笑。 渔嫣抿唇,在原地杵了会儿,小声问:“王爷到底想怎么样?” “把烛吹了,去榻上去。”御璃骁这才转动轮椅,低低一句。 渔嫣的呼吸紧了紧,衣角拧得更用力。 “让本王拉你?”他一声低喝,袖一挥,烛台晃了晃,灯罩里的光灭了。 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门窗早已被奴才们关上,一缕月光都漏不进来。 “王爷,奴婢还没好呢。”她心里害怕,连连后退。 可她退不过他,他的呼吸很快近了,双掌揽住她,大步往榻上走去,带着她一起压在那张榻上。 “啊……”她一声惊呼,只觉得身体不停地下坠。 四周风声呼啸,她的床下,居然有机关! 落地,她在他的怀里,底下是条暗道,隔十米有火把钉在墙上,照亮整条路。 “换衣。”他放开她,从地上捡起一只包袱,拿了两套男衣出来,丢给她一套。 “去哪里?”渔嫣惊讶地问。 “渔府。”他看她一眼,淡淡地说。 渔嫣一怔,她出嫁之后,仅有的仆人们也都散去了,渔府便一直大门紧闭,后来她悄悄回去过,院中杂草丛生,蛛网乱结,还有四五乞丐住在里面,他去她家做什么? “换。”见她不动,他转头看来,语气不悦。 渔嫣只好转过身,解了身上的罗裙,套上青色男衫。 这大小和她的身材差不多,就是一头长发没有小帽遮去,一看就会露陷。她解开罗裙上的锦带,把头发高高束起,绑紧了,转过身看他。 江湖中有些异域浪|子就弄这头发,还有人插|根树枝就大摇大摆出去的,以显示自己有多狂|放洒脱,在渔嫣看来,那都是些不知装扮的傻冒儿。 御璃骁取了假发面罩,那清冷狂傲的脸颊被火把的光染上几丝暖意,让他看上去不那样冷硬。一身黑色长袍,袖口扎紧,腰带是根软剑,剑头机关巧妙地扣成双鱼相连的形状。 渔嫣跟在他身后走着,看着他的腰带小声问:“王爷,若剑鞘低劣,利剑弹出来,把腰给斩断了怎么办?” 御璃骁脸一黑,不悦地问:“你是希望如此?” “不是,我有个朋友是铁匠,他说过,有个江湖客去铁匠铺打了这么副兵器,嫌剑鞘难看,自己用布缠着,再戴在腰上,结果走到路上,布被剑割开,锋利的剑芒不仅弄伤了他的腰,还把下半截儿袍子都割下来了,就光着……” 渔嫣细声细气地说着,御璃骁猛地停下脚步,她一头就撞到了他的背上,痛得鼻头发麻。 “渔嫣,你若再不收起你这套,我缝上你这张嘴。” 渔嫣抿紧了唇,站了会儿,小声说:“我不是故意想让你讨厌那意思,就是觉得这样子挺蠢的。” 御璃骁脸色更黑,一甩袖,大步往前走去。 “说真话,总没人喜欢。”渔嫣轻叹,她还真是好心,莫真的弄成了个瘫子…… “渔嫣!”他再度转头,冲她怒斥。 声音在地道里不停回响,震得她耳朵发疼,赶紧捂上了,小声说:“是,知道了,不再乱说话了,王爷息怒。” 御璃骁想掐死她!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有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她不忍回来,怕忍不住痛哭。站在墙外,她低头看了看长满青笞的墙根,手在墙上轻抚了一下。 “进去。”他揽着她的腰,直接跃过了墙头,落在了院中。 渔嫣落了地,紧拧的眉才松开,小声说:“你找什么?家里的东西可都抄光了,就我屋里还有几件家具,都霉光,烂光了。” “跟着就是。”他淡淡地说了句,大步往前走去。 渔嫣不甘愿地跟在他的身后,慢吞吞地走向渔朝思生前住的房间,到处是潮霉的味道,不时有悉索声从草丛中穿过。 她越往前走,心里就越难受,渔家只她一个女儿,一根苗,若她死了,这渔家便在这世上完全消失了,再过几年,还有谁记得她呢? “这是什么地方?”御璃骁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小屋。 渔嫣看了眼,小声说:“我爹的卧房。” 屋门垮了半扇,窗子上结满蛛网,有乌鸦在院中的树上掠起,聒躁得令人心生寒意。 渔嫣走过去,轻轻推开另半扇门,吱嘎一声嘶哑的顿响,那门也倒了下来,砸得灰尘乱,迷得她眼睛生痛。 御璃骁取出火折子,拔开竹塞,轻轻一吹,火苗儿就窜了起来,他举着火折子慢步进去,挥袖扫开拦在前面的蛛丝,锐利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一切。 毁得差不多了,柜门大敞,桌椅早已劈烂,只有那张床还好好的。 渔嫣不想进去,折了根树枝,扫开了台阶上的灰,坐在那里等他出来。草丛悉索响了好几声,一只野猫窜了出来,冲她咧咧嘴,又窜进了草丛中。 “你想找什么?”见他久不出来,渔嫣忍不住问。 他不理她。 渔嫣闷了会儿,又小声说:“王爷,许娘子的事,谢谢你。” 许娘子的伤很重,若非御璃骁让人延治,民间大夫根本不敢治,也治不好。 他还是不理她。 渔嫣扭头看进去,屋子里的火光已经没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的心一紧,赶紧站起来,小心地靠近去,往里面张望。 嗖…… 一团黑影从里面扑腾着飞出来,直扑她的脸上,吓得她一声低呼,连退几步,重重跌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都痛了,倒吸口凉气同,定晴一看,飞出来的是一只猫头鹰,此时已落在枝上,得意地冲她咕咕直叫。 “讨厌鬼,滚开!” 她捡起那根树枝往树上一丢,恶声恶气地骂了句。 不想,那树影摇了摇,只见御璃骁的身影从树后阴影处传来,渔嫣又吓了一大跳,飞快转身看屋里,这男人是鬼吗?怎么出来的,什么时候出来的? “上对夫君,下对鹰鸟,你还都是这臭脾气,若不是太后下旨赐婚,本王收了你,你只怕嫁不出去。” 他冷冷扫她一眼,又吹亮了火折子,抬眼看那棵大树。 “谁说的,我可有指腹为婚的夫君,是你们皇家拆散……” 她收住了话,坐回了原地,秀眉微拧,在他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脾气。 【谢谢大家支持,本章节更新完毕,明天见,祝妞们好梦……】 ☆、【76】希望你的小嘴能温柔 御璃骁慢步过来了,手摇了摇,火折子灭了,他收好了火折子,才用手里的长剑挑起她的下颌,迫她看着自己。 “渔嫣,你如此长情痴情,本王是不是应该为你立书传世?” 渔嫣的呼吸轻了轻,迎着他的视线,小声说:“不敢,只是王爷说起,顺口提提。” “你这一天下来,顺口提提的事还真不少。” 他冷冷地笑,瞳光微凉,长剑从她的咽喉前慢慢收过碛。 冰凉的杀气渗进渔嫣的皮肤里,她往后缩了缩脖子,轻声说:“渔嫣知错。” 这是真的,她再乱说话,先自打嘴巴!她是蝼蚁,她的天是黑的,可她真想活着,活到看到阳光的那一天。 御璃骁虽难伺侯,但也不是完全无理,他想征服她,从她的人到她的心,她还有时间,有机会逃开他的牢,走去天涯之边,得到自由侔。 她渴望自由,渴望到快窒息了,想到他府上那几位夫人,想到这黑暗的王城,便觉得一身难受。 她先收回视线,缩回自己的伪装里,低眉顺目地坐着,等着他的气消下去。 “渔嫣,你这副样子,让本王真想掐死你。” 他把剑扣回腰上,长指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落在她的红唇上,轻轻揉捏着。 渔嫣没动,任他的手指肆意揉过来,揉过去。 “渔朝思被抓之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他收回视线。 “王爷想问什么?不妨明示。”渔嫣轻声反问,心里犯着嘀咕,他到底想来做什么? “渔朝思是谁的人,为谁效力?”御璃骁凉凉双瞳紧盯着她,沉声质问。 渔嫣能忍世间万般苦,却不能忍别人对父亲的不敬,再说了,父亲还是他的岳父,怎能这样不客气,直呼名讳? 她微抬下巴,不客气地反驳道:“我父亲一生耿直,被权|臣们排挤,一生竭力所为,不过为的是君王排忧解难,为的是能说几句真话,能做点实事。在渔家,王爷找不到值钱的古董,找不到雪花银,找不到黄金坛,也找不到他结|党|营|私的罪证。” “哦?耿直?呵……”御璃骁冷笑,语气里全是嘲讽。 渔嫣的气一冲而上,又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对视着,激动地说: “就是耿直,所以被人冤枉。想当年那样毒打,我父亲也不过只为区区一墨砚而落罪,罗织的罪名,连他们自己也骗不下去,一顿毒打要了我父亲的性命,草草结案,所以,王爷您只怕要失望了,还是早早回去,睡到温柔乡里去。” 淡凉月光笼下,她纤细削瘦的身子站在他面前,脆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折倒,他一巴掌挥过去,就能让她去黄泉,她双眸圆瞪,柳眉扬起,那红唇一张一合,便让御璃骁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地被她这红唇给吞掉了。 突然,他俯下去,唇对唇,吻住了她。 渔嫣一怔,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的舌尖随即钻进去,在她的嘴中撩|拨乱游,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越吻越用力,像要把她体内的气全都给她抽出来,让她脚下浮乱,连连后退。 他就这样带着她往后退着,直到一起抵在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枝叶被二人的动作摇动着,乱叶纷飞,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留下咕咕一串怪叫。 渔嫣的脸越胀越红,双手僵硬地在两边伸着,手指握紧,又伸开,绷得直直的。 “温柔乡有何趣,你的带刺的泉,本王倒是又想尝了。” 好半天,他松开了她的柔唇,长指抬着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 渔嫣闷闷地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小声说:“身上来了……” “莫不是为了逃避,自己抹了猪血?”他嘲笑道。 “那么脏的东西,王爷先抹。”渔嫣气结,推开了他摁在下颌上的手,小声说:“王爷要找东西就快找,此处久不住人,阴气太重,莫伤了王爷的身子,沾了晦气。” “听着你这假意关怀的话,本王还挺受用,平常多说说,哪天本王高兴,赏你点金银,反正你也贪那些东西。”他冷冷说着,转身往前走。 渔嫣看着他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大声问:“我是爱金爱银爱红尘,那王爷深夜前来到底又想找什么?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何需寻些俗尘凡物?” 御璃骁的脚步猛地顿住,扭头看她,双瞳里杀机渐浮。 渔嫣倒不怕了,来到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院中,恍若看到父亲就在月下踱步,为国事忧伤,为百姓操\劳,他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浓眉紧出一世风霜。 她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他,小声说: “你的帝王之心,四年前就举世皆知,你扮弱回来,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你不是来夺这帝位的吗?你若为帝,请你为我父亲正清名,洗冤屈!” “你这是求本王?”他双瞳微缩,盯着她涨得红红的俏脸。 渔嫣既已话说出口,索性说个痛快,这样每天闷闷蔫蔫活着,也确实难受。 “你问我为何三年多还不走,问我,为何父亲弹劾过你、我还敢嫁你,我为的就是这个愿望。我是女子,上不得朝堂作不得官,这天下女子,莫不是以父以夫以子为天为地,我本盼你回来,尽力伺侯你,尊为你天,请你为我雪冤……可你三年不归,我无人可靠,游走市井,尽我浮游之力而已。你如今回来,却又嫌我厌我,废我为奴,骁王,你戎马生涯,杀伐决绝,绝世英雄,何苦一定要为难我一女子呢?” 这是御璃骁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如此当面说他——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何需凡尘俗物…… 他的瞳底渐亮起了光,抬手在她的脸上拍了拍,未等渔嫣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脸,手指紧紧地捏进她的肉里。 渔嫣惊一下,又怕一下,随即被他的手掌揉得更紧,那样用力,快让她痛得叫出声来。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压住她整片天空的厚云,直透她的心底。 “渔嫣,你太聪明了,如此示弱,还真让我心软,可你是你什么样的女子,你知,我知。我也无意为难你,你只要安份,这张小嘴温柔一点,我自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是,渔嫣懂了,请王爷息怒。” 她赶紧垂眸,一颗心又跳得急了,咚咚咚地,使劲儿往胸口上撞。她这番话走了险峰峻岭,若他心底阴暗,今儿她就回不去了,当长眠于这小院之中,与这银杏为伴,化为白骨尘泥。 渔嫣说这番话,完全是因为他轻视父亲而一时激愤,她听不得别人抵毁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满朝上下,没有一个官儿能和她的父亲比,那样无私,那样正直! 御璃骁的战神之名,果真不是虚得,和他之间的周|旋就更应该小心,不能触及他的底线,今后她得拼命管着自己的嘴才对。 渔嫣任他掐了会儿,又听他问:“想通了吗,这王妃之位,还想不想要?” 渔嫣低眉顺目,不语。 “还是念着他,不识抬举。”他瞳色微沉,推开了她。 “青梅十几载而已,骨血之情,不是男女之爱。”渔嫣小声解释,才缓和的关系,她不想再拽回去,让日子难熬。 他长眉微拧,紧盯她的眼睛。她病时一声声唤着云秦,不是男女之爱,又是什么?可见,她的话里真真假假,作不得真,这女子聪慧,若只倾心为他,是他之福。可若留在他身边,还要为别人图谋,那就是祸! 御璃骁知道,要收服她,只怕还得要些手段。 “过几日身子干净了,自己过来伺侯我,你还想为谁守着。”他冷冷说了句,抬步往前。 渔嫣垂头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小院,又扭头看,明月当空,小院像孤单残喘的老人,被岁月斑驳了,被晚风吹得佝偻了。 父亲,父亲,若能还你一世清名,女儿死而无憾。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二人贴着墙根走,躲着打更之人。 转个弯,到了夜不眠的地方,勾栏院扎成堆淮南街上。 几个小贩支着摊,在卖些面条,粥饭。 偶有几匹快马过去,意气风发奔往皇宫的方向,那是御天祁的侍卫队。 渔嫣觉得皇家的残忍,不在对百姓,在对亲人,为了权势,他可以弑父杀母,何况兄弟姊妹,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掉的,生于皇家,真是莫大的悲哀,人生温情,统统尝不到,就连那看上去受宠至极的小公主婧歌,想不到也是个牺牲品。 渔嫣又想云秦了,废掉手,但能过安稳的日子,有娇妻相伴,也是幸福的。 “你想去这里逛?”见他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前面那悬着美人灯笼的小楼,轻声问。 他扫她一眼,在路边的小摊前坐下。 渔嫣犹豫一下,在他对面坐下。 “客倌,吃什么?”小摊主满脸笑容地迎过来。 “两碗臊子面。”他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顿,沉声说。 他也吃这种东西吗?渔嫣倒是吃得多,就是没想到高贵的王爷也吃这市井俗物。不过,他长年征战,吃过也不一定。 她也抽了双筷子,往四周张望着,他也太胆大,就坐在这大街上,不怕被人看到吗? 隔着一条街,就是许秀才家里了,她悄悄看他,寻思着有没有可能去一趟,看看许娘子。 面端上来了,御璃骁埋头就吃。 渔嫣也饿了,瞄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这才低头往嘴里塞起了面。 “慢点吃。”他突然开口,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肉片放到她的碗里。 渔嫣正一口面吸\进嘴里,辣椒汤直接进了喉管,呛得她连声咳嗽起来 “我不喜欢女人太瘦,骨头一把,抱着无趣。”他淡淡地说。 渔嫣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用袖子擦了嘴,低头看碗里的肉,怎么觉得她就是他碗里的肉呢?而且晨瑶她们也很瘦,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看她一眼,又沉声说:“明天进宫,太后必会召见你,自己小心应付。” 渔嫣往嘴里塞了一片肉,轻轻点头。 应付啊应付,疲于应付…… 他吃得快,在一边等着她,渔嫣才放下筷子,便听他说:“付帐。” “啊?”渔嫣一怔,她哪里带银子出来? 御璃骁看她这神情,拧拧眉,扭头看小摊主,两个人都没带银子,还一人点了份加了大肉片的面条,头一回吃霸王餐。 “算了,拿这个抵吧。” 渔嫣有些不情愿地从腕上褪下一只细细的银镯子,心中腹诽,一个大男人出门,怎么不带银子呢?让她出血请吃面,她的心肝要疼烂了,她的镯子、镯子、银镯子啊…… 小摊主见二人没带银子,咬咬镯子,试了下真假,也就收下了。 渔嫣一步三回头,那银镯子可是她最爱的,第一次赢了官司,得了钱买的,那意义格外不同,平常都没戴,好好收着,这几日生病,才拿出来挡挡晦气,把当日的威风召回身上来,想不到如今就换了两碗面。 “明日赏你几副新的。”见她拧眉皱脸,他不悦地说了句。 渔嫣没理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他身后走着。 他扭头看她,脸色黑了黑,鼻中一声冷哼,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 渔嫣还是慢吞吞地走着,想着镯子,想着云秦,想明儿进宫的事,想御璃骁今后还会不会为难她…… 这一路上回来,御璃骁一直远远走在前面,影子拖得长长的,渔嫣想,若此时逃掉,会是什么结局?被他腰上的软剑斩个一刀两断吗?她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经暗道回房,他在她房里住了一晚,渔嫣累得眼睛发黑,一倒在床上就睡了,他倒是满怀心事,听了小半晚她轻累的呼吸声。 晨瑶早上过来请安,服侍御璃骁更衣,若论贤惠,渔嫣觉得这是天下第一人。 渔嫣换上了昨天赏赐的宫装,藕色让她看上去更加轻盈,纤腰不盈一握,长发挽成百发髻,攒玉钗两枝,念安摁着她,非给她唇上揉了一些胭脂上去,转过身来时,眉眼明媚,晨风拂面,连晨瑶都看得有点失神。 御璃骁已经装扮完毕了,扭头看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晨瑶见他没什么表情,轻轻舒了口气,小声赞道:“渔嫣姑娘真美。” “瑶夫人才是出水芙蓉。”渔嫣微笑着说。 晨瑶是一身粉色宫装,步摇攒发,金珠流苏垂下,贵气逼人中,又娇俏妩媚,早上要赶来伺侯他,还要打扮成这样漂亮,得什么时候起来呢? 渔嫣垂头站在一边,等着他和晨瑶先出去。 御璃骁坐在轮椅上,晨瑶推着他就走,他们同坐马车,渔嫣和叶明月另坐一辆,一行人徐徐往宫中而去。 途中遇上不少大臣,有些是应诏携家眷子女前往,御璃骁一行人最为招摇,他的狂,举世皆知,大家已经懒得说他狂,更懒得以礼制追究了。 御璃骁去上朝,他的五个女人去太后那里参加酒宴。前些日子御天祁一怒之下,令太后禁足,第二日朝中就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求情的声音,他撤了禁令,却也不许太后随意再见大臣们。 太后的宴会是他授意才举办,就在太后的凤阙宫中。 五人进了宫门,在太监们的引领下,穿过回廊,绕过一座座挡风画屏,终于到了设宴的地方,温美堂。 进了殿中,只见已有不少宫妃和女眷到了,正好奇地看着她们一行人。 芙叶太后坐在正座上,俯看着众妃,后宫无后,荣欣贵妃为尊,只是因为赵太宰受到喝斥之事已经传开,御天祁已有数日没有理她,今日的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彩,懒懒地坐在一边,闷头喝茶。 叶素简和秋玄灵是一心想当帝妃的,家中也为此做了不少功夫,巴结太后,巴结荣欣贵妃和赵太宰,只等着今年大选,便可以顺利成为新妃。现如今指给了毁容瘫掉的御璃骁,其实心中多有不平,可也不敢表露出来,此时二人仗着家中官势,走在晨瑶和叶明月之前,端着王爷侧妃的驾子,径直到了芙叶太后面前,给她请安。 “你们两个丫头,自打入了王府,一直都没来看过哀家,你们的娘亲等下也会来,今儿好好聚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见面也不容易,快些都起来吧。”芙叶太后含笑点头,温和地说着。 叶素简和秋玄灵自认得被高看了,脸上顿时现出喜色,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芙叶太后一双凤眼微微一眯,视线掠过了渔嫣,停在晨瑶和叶明月的身上,“瑶夫人,明月夫人,你二人伺侯王爷辛苦了。” “见过太后。”二人上前来,给芙叶太后磕头。 “赐坐。”芙叶太后这才点头,让太监们引着四人过去落座。 渔嫣最后过来,芙叶太后向她招招手,笑着说:“你过来,你这丫头最可怜,性子和你爹一样直,也不知道放柔软些,让王爷早早消气,原谅了你。” 渔嫣走到她面前,她笑得温和,眼中却精光一闪,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摁,渔嫣就坐到了她的脚边。 这是至高的荣耀,能贴着太后坐,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独渔嫣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猫一只狗,成了太后的玩物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这玉簪子可是玄泠国来的贡物,你可喜欢?”太后轻抚着她发上的簪子,笑着问她。 渔嫣心中明白,她一直未来交答案,太后正在提醒她。 “喜欢,谢太后垂爱。” “喜欢就好,就怕你不喜欢,哀家还琢磨着选点玄泠国别的贡物呢。”芙叶太后手在她的肩上摁着,暗地里用了点劲,那指甲套儿掐进她的肉里,痛得她抿紧了唇。 “渔嫣,哀家让你找的东西,可找着了?”芙叶太后又轻声问她,手指不松,如铁钳一般钳着她。 “瑶夫人机警,又排斥奴婢,确实没机会靠近。”渔嫣小声解释。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靠近不了,若实在没机会,哀家替你除了她。”芙叶太后缓缓松手,那黄金的指套,又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她是骁王心腹,若除掉她,只怕引起骁王不满,太后三思,奴婢回去再想办法。”渔嫣小声说。 “再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哀家令人去取,再拿不来,哀家可就不讲情面了。”芙叶太后冷冷说着,终于收回了手。 渔嫣瞟着她指上的黄金指套,轻轻地吸了口气,被她捏痛的肩轻轻动了动。 【更新完毕,请收阅,明儿很激烈啊。】 ☆、【77】榻上事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把戏笑的声音。 “小王真是有幸,一来就能看到满眼春光美景。” “呀,是玄泠国的祺王爷!”桂芸嬷嬷张望了一眼,立刻乐滋滋地说。 “祺王爷……”殿上立刻sao动起来。 在场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祺王爷的,他是太后送去玄泠国和亲的亲表妹的儿子,隔两年会来一次,出手十分阔绰,黄金随手一丢便是上百两,每回他来,宫中有些运气好的奴才都会小发一笔,人又随和风趣,很得人心碛。 爽朗的笑声从屏风外绕来,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祺王着一身湖蓝锦袍,高大轩昂,一双狭长黑眸泛着桃花光,唇角一扬,便是勾人的笑。 他没看任何人,可目光扫过,又让人觉得他每个人都看过了,然后洒脱地走向高台,双拳一抱,朗声请安。 “姨母,凤体可好?讧” “岚祺,你怎么晚了半月?” 太后眼中亮亮的,连声招呼他近来。渔嫣起身退到一边,准备寻个空位坐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差点往台阶下跌去。 “美人小心。” 祺王身形一动,一臂稳稳扶住了她,低眼时,那眸子里的湖光山色,便往渔嫣眼中映来。 殿中一阵惊呼,太后低眼看渔嫣和祺王,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随即一挥手,亲络地说:“桂芸,快,去扶渔嫣起来,看看,摔着碰着没?” “不敢劳动桂芸嬷嬷,奴婢无事,奴婢下去了。” 渔嫣不着痕迹地推开祺王握着她手指的滚烫手掌,给太后行礼,然后快步下了高台,去晨青和叶明月身后的空位坐下。每家人都是坐在一起的,她的位子在这里,只能坐在她们中间。 众人不时扭头看她,她只低头垂眸,一副懦懦胆小的模样,拧着帕子,连头也不敢抬。 她这际遇也算离奇,渔御史生前得罪的人多,这是一个很现实,很会看人眼色的年代,满朝上下,确实也只有云府愿和渔家结亲,所以她长到十四,还从未有媒人登过门。加上她额角的艳色胎记,有些人也觉得不吉利,更无人把她和美人这二字摆在一起。 渔御史死了,她倒成了骁王妃,摆脱了云家,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可才风光半日,立刻成了寡妇,苦守三年多,王爷回归,她从王妃成了奴才,在京中,她简直就是个笑话!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去了祺王身上,有那未婚嫁的少女,更是满眼春|光荡漾,不时轻轻耳语,掩唇娇笑,小声议论这位玄泠国最尊贵的人,玄泠皇子——夙兰祺。 渔嫣抿了口茶,也好奇地抬眼看祺王。 太后身边加了把椅子,他就坐在那里,正和几名贵妇谈笑风声,毫不拘束。 世间三大国,后青、玄泠、天漠。 后青国崇文,天漠国崇武,两国长年征战,争抢地盘。后青国力虽强,兵士的勇猛却远不及天漠,常年被天漠国锤打,还是到了骁王时,才一改这种局面,反打得天漠国精锐狼骑之军,鬼哭狼嚎,千里泪洒,连连败退,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莫不对骁王又敬又怕,他战神的美名也由此而传遍天下。 至于玄泠的皇族们,他们只想发大财,成天派出兵士们四处探宝。上挖高山,下挖大海,挖遍他们想挖的地方。 他们用黄金白银养出了看风水的术士,挖宝藏的能人,反而文功武略这四个字在玄泠是找不到的,就连他们的大旗上也画着一个偌大的金币。 但是正因为有钱,上能买通鬼神,下能买通妖魔,在后青和天漠都布下了密密的探子眼线,两国的大臣也多为他们说话,加之后宫的女人们争气,又生下一大堆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大堆俊秀儿子,大肆与两国和亲,这两国打仗,他们就躲在后面挖宝。 你若找他要钱,他马上就给,就是不参与你们的事,两国怕把玄泠逼去了另一边,都不为难玄泠,继续着互|攻互杀。 夙兰祺就是这样一个有钱的、位高权贵的美男子!难怪这些女人见到他,个个心池难平,贵妇们忍不住拉着未嫁女儿上前去和他套近乎。 “你在看什么?”叶简素突然转过头来问她,秋玄灵也转过了头。 “嗯?”渔嫣转头看她。在府上那么久,她甚少和这二位夫人碰上,都是避而远之,不想擦爆火花。 “你在看祺王?你怎么能这样不安本份?”叶简素又说,尖刻的大声,又惹得众人看过来。 渔嫣恨不能拿手中的茶碗,敲她一脑门,让她故意挑衅!她抬眸看前面,祺王也正看过来,一双瞳眸中,光芒又亮了几分。 “渔嫣,为女子者,当矜持温顺,若让王爷知道,你又有苦头吃了。”叶简素又冷笑几声。 “夫人就不要告诉王爷吧,王爷这几日在我那里,已经对我不满了,若夫人说了,他晚上又要来罚我。”渔嫣沉吟一下,手指在茶碗上轻握着,怯生生地求饶。 众人倒吸凉气,原来骁王天天在她那里呢,那不是正宠着吗? 叶简素脸色变了又变,气得牙痒痒,狠狠瞪她一眼,转过了头。 “咦,渔嫣,明儿晚上我去你那里玩吧。”秋玄灵却不生气,端着茶碗过来,和她坐着,眨着大眼睛,兴奋地说。 这分明是想去她那里遇上骁王! 渔嫣抿唇一笑,轻轻点头。 “嗯,我再带点好酒,你喜欢吃什么?我带给你,我娘家的厨子特别会做糕点。”秋玄灵又笑着说。 “都好。”渔嫣轻轻点头,眯眼一笑,扮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议论声里,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寻声看去,只见祺王还盯着这边看着,长指握着玉樽,向她举了举。 嗨,别添乱了!渔嫣察觉到他的故意,在心里轻轻抱怨。 “今日高兴,不如你们姐妹们,都献上才艺,让祺王开开眼界,若有眼缘,哀家就作个主,让祺王娶了回去,祺王还没有正妃呢。”芙叶太后扫过祺王和渔嫣,把这二人的眼神来往收入眼中,朱唇一扬,戴着金指套的手指指过了殿中的女子们,笑着说。 殿中顿时热闹起来。 “荣欣,你是贵妃,和祺王又是从小熟悉,她们都还未出阁,比不上你大方,你就抛砖引玉,给大家弹一曲。”芙叶又叫赵荣欣,赵太宰的这女儿平常甚得她心,可今日如此闷不作声,让她有些不悦。 赵荣欣起身,向她福了福身子,扭头对贴身婢女说:“去取本宫的琴来。” 婢女立刻下去了,她的琴是带着的,就放在隔间里,婢女匆匆抱琴过来,往桌上一摆,众人立刻都看痴了。 叶简素看着那琴,向晨青和叶明月说:“此琴名绕梁,还是先帝时得的一把琴,是用千年沉香木所制,这六根弦也是汉血宝马尾和蚕丝一起揉成,花了工匠整整三年时间,你看这镶嵌的玉,那可是岑山古玉。” 叶明月也是爱琴的人,看得入神,满脸羡慕,小声说:“真好,若我有这样的琴,此生无憾。” “王爷宠你,让王爷也为姐姐寻一把,据说还有一把叫红绮的传世古琴呢,比这把更好。其实,我也想要这样一把琴。”叶简素轻轻叹气,也羡慕地说。 “琴虽好,也得弹的人好才成。”晨瑶看了一眼二人,轻声说。 “姐姐说得对。”那二人赶紧低头,恭敬地答话。 渔嫣冷眼看着,那三个女人都拿晨瑶马首是瞻,极为尊敬,这晨瑶没花多长时间,便让骁王府上下奴婢都服她尊她,还真是厉害。 赵荣欣姗姗走到琴边,坐下去,锦袖轻轻滑下雪玉皓腕,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拔,殿中就安静了。 她名震京城,绝非运气,除了长得美,这琴艺也甚少有人能比。 一曲“浮光盛世”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大殿中几乎听不到呼吸声,都屏着气,静听弦音,怕呼吸声大了,让这弦音突然折断,成了遗憾。 优美的歌声突然而起,和着弦音一同婉转。 众人转头,只见一名女子从位中起身,一面唱,一面像高台上的太后福了福身子,锦袖一甩,又舞了起来。 “这是何人?如此出挑?”晨瑶也怔住了。 “这是童怜,是吏部童大人家的四千金,歌喉能让黄莺跌下梨花树。” 叶简素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囔,像这种出风头的事,以后是和她没啥关系了,她进骁王府至今,未得幸不说,就连伺侯骁王吃饭的机会也没得到,在五个女人里,她最受冷落。 “唱得真好。”秋玄灵赞叹着,拿着锦帕的手在空中轻舞。 “吵什么,见过世面吗?”叶简素又瞪她。 秋玄灵立刻就低下了头,往渔嫣身边靠了靠。 晨瑶扭头看了一眼三人,淡淡一笑。叶明月是艺痴,早就看入了神,才不管她们四个人在干什么,手指在空气里轻拔着,记着那弦声乐谱。 而渔嫣,开始想念恩帮她接进来的那张状子,是东正街吴阿爹要告顺意钱庄昧下他血汗钱,把他的一百两银子的存票,偷换成了十两的。 她没办法直接见吴阿爹,问的问题都写在纸上,让念恩拿出去,吴阿爹回答,念恩给她记回来,不会写的字,都画了符号。 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小桌上轻轻地写字,思忖着如何从这案子里找到可疑之处。 一个做小买卖的老实人,存下一百两银子不容易,那可是想回乡买地去养老,给儿子娶媳妇用的,成了十两,那不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恨奸商!渔嫣最恨这些黑心之人,恨不能立刻提笔疾书,将这黑心的店主骂个狗血淋头,无颜去见泉下爹娘。 耳边这些糜糜之音,对渔嫣来说是杂音!不是享受!她就是不好这一口,尤其是为了在男人面前表现而故作的姿态,更加令她反感。 “小怜,一年未见,你越发长进了,祺王,你觉得唱得如何?”太后此时笑着问祺王。 “不错,很好。”祺王抚掌,笑着称赞。一抬手,立刻就有随从捧着两只大盘子进来了,当着众人揭开锦布,两把夺目耀眼的金镶玉头花引得女人们阵阵欢呼。 “真美。” “你看那红宝石。” “真是绝世之宝。” 祺王笑着点头,让随从把两只木盘捧到二人面前,朗声说:“贵妃娘娘的琴艺实在倾尽天下,难得一闻。小怜姑娘的歌声和舞,也是优美动人,让小王大开眼界。这两朵珠花,是在下区区一点心意,请笑纳。” “收下吧。”赵荣欣见惯了好东西,也不以为然,只让婢女收下。 童怜却喜出望外,接过托盘,娇声向他行礼道谢,“谢祺王。” “太后,小王还为太后备了厚礼,太后凤驾移步,我们出去一看?”祺王又看太后。 “什么好东西,还得出去看?”太后笑着,人已起身,手伸向了他。 “太后请。”祺王扶住她的手,和她并肩往大殿外走。 众女子们起身,都往外走去,渔嫣心中状纸已成形,心情大为舒好,跟在众人身后去看热闹。只见几张金色锦布盖着几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隐隐传来悉索之声,也不知是何物。 祺王拍拍手,随从揭开了锦布,一只雪白的孔雀出现在众人眼前。 “呀!居然还能看到这圣物!”众人都大叹起来。 渔嫣也很兴奋,白孔雀据说已经消失了上百年,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看到。这高傲的鸟儿轻轻转动它高傲的脖子,冷冷地看着围着它的俗人们,长长的白羽毛拖在后面,阳光落在这雪般的羽上,仿佛让人看到了山顶最圣洁最干净的雪。 “可惜它不肯开屏。”祺王走过去,接过侍卫递来的折扇,钻进铁笼中,在它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三枝冠羽立刻散开,艳色的爪连退好几步,雪羽从铁笼里探出来,却依旧合得紧紧的,不肯让人看到它的绝尘的美。 “还真是神鸟。”太后点头赞叹。 “还有,太后随侄儿来。”祺王又扶住她的手,引着她往前走去。 太后的后花园里有小池,众人尾随而来,却没在湖边看到任何东西。 “祺王,你带哀家来看什么?” 祺王手指一掸,几名随从立刻上前,弯腰在水里拉扯了一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水面上激荡起了无数束晶莹的水花,高高喷|向天空,又纵横落下,再重复喷|出,这回喷|到天上时,只听到数声炸响,有彩色的流光和水柱融在一起,把水柱染成了绚烂的彩色。 “呵,这是什么?真是新鲜有趣。”太后乐了,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看着。 “这叫随珠,是小侄府中的术师炼丹时意外所得,放进水中便会爆开,小侄让他们改进了几回,就成了这随珠。”祺王笑着,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彩色水柱。 “你呀,心思全在这上面了。”太后嗔怪道。 “太后莫小看这个,随珠还有一个乐趣……”他俯到太后的耳畔,小声说了几句,太后顿时一脸惊讶,小声问:“真的?” “太后可以试试。”祺王神秘地笑笑。 太后的金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敲敲,小声说:“就你鬼精。” “呵,太后这是赞还是贬哪。”祺王笑着,又是一拍手。 随众又放了一排随珠下水,那水珠往岸上浇来,站在前面的女子衣裳都沾了水,开始惊呼着后退,不知道谁先尖叫了一声,场面顿时就乱了,你踩着我的脚,我撞着你的人,她勾着她的发…… 渔嫣本是站在人群最后面,见到生乱,赶紧后退,不知谁在她身后猛地推了一把,收不住脚,又撞上了前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声尖叫,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拽着她一起跌进了池水里。 “快,快捞起来。”太后赶紧让人下水。 池水特别冰,那些随珠就在身边浮着,水雾太大,根本看不清东西,渔嫣挣了几下,想浮上去,可那女人跟疯了一样抱过来,一面惨叫,一面往水里拽她,她挣不开,被那女人拖着呛了好大几口声。 几声扑嗵之声,有人游过来,渔嫣迷糊中看到有人一掌劈在那女人的胳膊上,她痛得松了手,那手掌又扶上她的腰,把她举出了水面。 哗啦啦一声响,她扶着那男人的肩,连声咳嗽着,顶着一头的水大喘不停。 男人就这样抱着她的腰,把她顶上了岸,她缓过神来一瞧,这满身水的人,却是祺王! “快,带祺王和渔嫣去换衣。”太后抓着桂芸嬷嬷的手过来,大声吩咐。 宫婢们扶起渔嫣,拖着她往前走,她扭头看,她先前站的那方向上围着好几个女人,叶素简和秋玄灵都在那里,秋玄灵一脸担忧,叶素简却是满脸的冷漠讥笑。 推她的是谁? 就在太后偏殿里脱了湿衣,用锦被包着,等着宫婢们拿了衣过来给她换。外面传来了谈笑声,她跳下榻,走到窗口往外张望一眼,密密花树之后影影绰绰的,数道高大身影进了院中,是御天祁、御璃骁他们下朝了! 她躲在窗边,看了会儿,只听到有人大声笑道:“骁王就是骁王,依然和当年一样风|流骁勇,只是不知如今是如何宠幸你的美人们?” 这是嘲笑,也不知谁如此不怕死? 她不敢开窗,往窗子缝隙里往外看,那说话的人也是王袍加身,看来是远去封地里的王爷们回来了,她见过的王爷少,不知道这是谁。 “怎么,十弟对本王的榻中事很感兴趣?”骁王哑哑地说着,听不出喜怒,平淡像潭静水,不起波澜。 十弟,就是聂王!御西达,今年顶多二十岁,两年前封聂城王。 “二哥也别生气,我就是好奇。”聂王打着哈哈,大声笑道。 此时又有打抱不平的声音响起来。 “榻上事,难道聂王你还未有研究?男女之欢,女子应当服侍男人,莫非十弟平常都是去服侍女人?” “胡将军,你什么意思?”聂王顿时喝斥。 “行了,这是太后宫中,成何体统。”御天祁低斥一声,众人这才安静,跟着他往举办酒宴的地方走去。 渔嫣正看得来劲,不妨身后突然响起了低醇的男声。 “渔嫣,换衣服了。” 她猛地转头,只见祺王捧着衣服,正笑着看她。 “大胆,你怎么能进来?快出去。” 她吓到了,把锦被一直拉到脖子处,只露着脑袋,气愤地瞪着他。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额上的胎记,所以冒昧前来。”他笑笑,慢步走近她。 ☆、【78】勾人得很 “我的胎记与你何干,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渔嫣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忿然看着这胆大包天的男人。 “你这胎记,可是生下来便有?”夙兰祺却不理她,只盯着她的额头看。 那半块红斑,像蝴蝶敛去半翅,平常她用发丝遮掩,刚刚头发湿了,便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半边蝶翅。 “与你无干,快走。”见他渐步逼近,渔嫣急了,把锦被又往上拉了点,拖着这厚厚的被子往榻边挪。 “渔嫣姑娘莫怕,小王不会伤害你,只想看看这胎记,绝无恶意。”夙兰祺不仅不走,居然还大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龛。 渔嫣的手快速从锦被里钻出来,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又快速缩回去,揪着锦被往榻边跑,迅速放下了锦帕,匆匆说:“快走快走,我要叫人了,来人哪,快来人……” 她还真叫了! 外面脚步声已起,夙兰祺长眉扬扬,一闪身,躲到了门后庆。 见他如此大胆,不仅不逃,还躲在这里不走,渔嫣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又不敢让人进来了,若看到夙兰祺,太后又会把这罪赖到她身上,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水波双瞳一瞪,咬咬红唇,恨恨地说:“不要进来了,没事了。” 宫婢的脚步声停在门口,轻轻应了声是,又退开去。 “渔嫣姑娘,告诉我,你这胎记……” 他又要靠近来,不想这回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见过骁王殿下。”宫婢们整齐的请安,轮子碾过汉白玉地砖的声音渐近。 渔嫣急了,掀开锦帐,连连向夙兰祺挥手,像赶苍蝇一般地挥舞,“快走快走,不想脑袋搬家就快走。” 夙兰祺深深看她一眼,身形疾起,跃到了横梁之上。 渔嫣的心跟着跃到了嗓子眼处,正抬眼看,门被推开了,宫奴们抬着御璃骁和他的轮椅进来了,晨瑶跟在后面,往屋里四下打量着。 二人近了,晨瑶看了散落在地上的干净衣服一眼,捡起来,递到了她面前,小声说:“我看到有人推了你一下,也没看清是谁,渔嫣,你没事吧。” “没事。”渔嫣摇头。 “怎么还不换衣?”御璃骁盯着她,哑声问。 “马上换。” 渔嫣把衣服抓进锦被里,拢上了锦帐,又悄悄抬头望横梁,顿时心一惊,一角蓝色衣衫正垂落下来,若被他看到,自己非被五马分尸不可! “本王要回去了,赶紧换衣,你们跟本王回去。”御璃骁不耐烦地催促着,仿佛是极厌恶这宫里的热闹。 晨瑶弯下腰,给他轻锤了几下肩,柔声说:“王爷怎么生气了,您旧疾复发,不能生气。” 御璃骁唇紧抿着,扭头刺向了榻上。 渔嫣躲在里面悉悉索索,好半天才套上了肚兜和亵|裤,头发太长太湿,很是碍事。 “渔嫣,若不再快点,你就自己走回去。” 御璃骁冷冷说了句,手指挥了挥,晨瑶便推着他出去。 “好了,好了。” 渔嫣赶紧掀开锦帐跳下来,把罗裙往腰上系。白嫩的脚踩在地上,先前夙兰祺并未拿新鞋进来,湿鞋湿衣又被收走了,此时只能光脚踩在地砖上,凉凉的感觉直涌向心底。 御璃骁看了她的脚一眼,向她伸出了手,她赶紧把手递过去,他的手掌一包,就把她拉到了腿上坐着,阔袖掩过来,把她纤柔的身子就搂进了怀中。 渔嫣的呼吸浅了浅,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任宫奴们进来,把轮椅抬出了高高的门槛和台阶,到了院中。 桂芸嬷嬷就在前面侯着,见三人出来,赶紧行礼说:“王爷,太后请您过去呢。” “本王旧疾疼痛,要回府休息。”御璃骁冷冷地一句,看也不看她,让人推着他笔直往前走。 桂芸嬷嬷又往前追了几步,拦在了轮椅前,谄笑着说:“王爷还是去吧,太后亲手做的梅子酒开了坛,这可是太后的心意,王爷喝了就会有好福气……” 她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重重挨了一掌,打得翻倒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只见御璃骁的身前居然多了两名暗蓝色劲装的侍卫,正冷冷地盯着她,其中一个手一抬,指着她说: “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王爷,再大胆犯上,死。” 桂芸嬷嬷可是太后的心腹,御天祁还给她一点面子,哪有被一个侍卫当众扇耳光的经历,又恼又羞又怕又愧,只赶紧跪下来给御璃骁磕头,连称该死有罪。 轮椅从她的面前行过,声音远去了,她才抬头看过去,恨恨地一咬牙,以极低的声音骂:“死瘫子,早晚又死一回。” 刚骂完,只见晨瑶又匆匆过来了,她赶紧又低下头,不敢抬眼。 晨瑶只来到院中,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枚耳坠子,随后便转身离开,出去的时候,似不经意般看向刚刚渔嫣呆过的那间屋子,夙兰祺正缓步出来,晨瑶眼睛猛地一瞪大,匆匆转过了头,加快了脚步往前追赶御璃骁去了。 “王爷,你怎么在这里?”看到祺王,桂芸嬷嬷也傻眼了。 夙兰祺看她一眼,便抬眸看向了御璃骁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墨瞳中渐渐亮起了奇异的光彩,这种光彩叫做——兴奋。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桂芸嬷嬷跪在太后腿边,叨叨地哭诉。 太后像是没听到,只盯着盘中的随珠,好半天,捏起了一颗,举到光下看着。 殿前还在喝酒宴舞,好几个封地的王爷都回来了,寒食节会狂欢整晚,她借口已经回到了寝宫,来欣赏这小小的珠子。像琉璃,但比琉璃软,比琉璃鲜艳,居然有七种颜色,排列在碧玉的盘中,散发着馥郁的香味。 “这东西,真的能让人恢复青春?” 她把其中一颗丢进了碗中的清水里,自言自语着,看着水面上迅速激起了细小的水雾,往半空中喷洒而来,她眯着眼睛,把手伸进去,接了水雾,然后用手轻轻的揉捏着。 “太后,骁王就这样走了,太张狂,太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看上去他是打奴婢,就是打太后您的脸……” 桂芸嬷嬷见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赶紧又浇上几桶烧沸的油,企图把太后的火给烧起来。 可太后却沉浸在随珠的乐趣之中,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让他打一下怕什么,他让你活着就算是很给哀家脸面了。你说,他是抱着渔嫣走的?” “是啊,就让渔嫣坐在他的废腿上!”桂芸嬷嬷赶紧说。 太后凤眼斜斜看来,沉吟一下,又问:“桂芸,你今儿看到祺王看渔嫣的眼神了吗?” 桂芸嬷嬷见她无心理会这事,只好抹了老泪,头俯过去,十分狗腿地说:“奴婢发现了,祺王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还冒火!” “还有,今天奴婢去找骁王的时候,居然发现祺王从渔嫣的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在骁王进去之前,祺王就在里面呢,奴婢问了在外面侍伺的宫女,是祺王把宫女打走,亲自送衣服进去的,呆了好长一会儿,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这渔嫣也没叫人,看上去就是个浪|货,看上去安份,勾三搭四,这两年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了,骨子里贱得很。” “嗯,哀家早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这种小模样,的确勾人得很。”太后笑笑,又丢了颗随珠进碗里,这回把脸探进了水雾,仰着脸,闭着眼睛享受着,好一会儿,等水雾消失了,才伸手在脸上轻揉着。 “祺王这人,哀家很了解,若不是对他有用的,他不会主动接近,只怕这渔嫣勾起他什么兴趣了。你让素衣好好盯着祺王,让童大人把童怜送祺王行宫里去伺侯。再把白孔雀送去给渔嫣,就说是祺王的意思。” “太后英明。”桂芸一伸大拇指,一脸谄|媚。 “母后何意,要把渔嫣送给祺王?”御天祁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殿门被猛地推开了。 御天祁也不知道在外面听多久了?太后赶紧把随珠收起来,转头看向门口。 御天祁挟裹一身酒意,大步进来了,眼晴直勾勾地盯着太后。 太后头皮麻了麻,起身说:“皇上你醉了。” “朕是醉了,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母后你翻脸。”他坐下来,眼睛还是盯着她,继续说:“朕没想过,母后一直在算计朕,朕此生要的东西,不多,只是想要渔嫣而已,母后百般阻挠,到底是何意?” “你想要,自己接进宫来,为何责备哀家?你喝多了,哀家不和你计较,出去吧。” 太后也恼了,一屁|股坐下来,扭头看向一边。 “若非你之前阻拦,朕早就接进宫来了,如今他回来了,朕又如何接?硬夺吗?让天下人耻笑?”御天祁冷笑着,也转开了脸。 “没出息,枉你还是皇帝,为了个女人,三番四次和母后过不去,哀家是生你养你的人,她是什么东西?你既想要她,自己去争,让那个本该消失的人再消失一回,你就得到她了。”太后红唇一扬,又讽刺道。 “这个勿需太后多言,太后只需谨记,不要再打她的主意,这是朕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过三日,朕必接她进宫,到时候请母后不要再阻拦妨碍。”御天祁猛地站起来,大步出去。 “杀人最好于无形,皇上还不够狠,不够狠的人,坐不稳这个江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皇上酒醒之后,好好想想吧。他一个瘫子,为何还能在朝中坐拥如此大的威严,你可是皇帝,你比不过一个瘫子吗?”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厉声喝斥。 御天祁慢慢扭过头来,赤红的双眼里布满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桂芸嬷嬷跪在地上,闭上眼睛,使劲捂着耳朵,额头紧俯在地上,一直在颤抖。 “多谢母后教诲,母后的这些算计,以后也少用些,安享晚年会更好,以免伤神伤身,伤已伤人。” 御天祁慢慢收回了视线,拂袖而去。 “气死哀家了。”太后捂着胸口,跌坐回椅上,连声长喘。 “太后莫气,皇上是喝醉了。”桂芸嬷嬷赶紧起身,在她的背上连连揉着。 “嗯,桂芸,去办哀家刚说的事。”太后摇了摇头,也无意再玩随珠,让桂芸下去,自己去榻上躺着,让人紧闭了宫门,把恼人的音律之声挡在外面。 桂芸嬷嬷顶着一身冷汗出去,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低声嘀咕了句含糊不清的骂词,走了。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天祁回到殿前,聂王和祺王等人正酒正酣处,每人都有数名娇俏美人拥在怀里。这些美人儿衣衫半褪着,大片雪肤袒|露,那胸|脯早被身边的男人揉得没了形状,醉颜沱红,连声哀叫,在男人怀里、腿上连连扭转腰肢,眼神朦胧迷离,被酒灌得没了神智。 边关打得腥风血雨,贵族们一样可以大吃大喝,大梦大醉! “祺王,你这是什么酒,如此够劲?”聂王摇摇晃晃起来,举着酒樽到了夙兰祺的面前。 “醉生梦死。”夙兰祺歪在椅上,两名美人正在给他锤腿捏肩,他也不起来,只冲聂王举了举酒樽,仰头喝了。 “那个瘫子真是扫兴,以前狂,现在瘫了更狂,居然丢下我等,就那样跑掉了。”聂王又转头看御天祁,大声嚷道:“皇兄,你为何不治他不敬之罪?他还以为,他是以前的战神?哼,败军之将,还有脸回来!看看他那副丑样子,居然还娶了五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真是暴殄天物,不如给小王,让小王帮他呵护呵护那些女子!” 殿上一阵阵的哄笑,独夙兰祺没笑,只盯着他看着。 渐渐的,殿上的人都不笑了,聂王转头,只见殿门外一道白影慢慢近来,再近些,居然是一头顶着一身纯白毛发的雄狮,谁都没见过这样的狮子,又白,又庞大,那双眼睛碧暗碧暗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引魂灯,看得人心底发凉。 “祺王,这也是你带来的?”有人问夙兰祺。 夙兰祺也在震惊,居然看到了这样的雄狮,还未应声,只见那白狮突然猛扑过来,如一道迅猛白光,掠过众人头顶,直扑向了聂王。 聂王一声惨嚎,被狮子压在身下,那利爪狠狠拍过他的脸,顿时血腥味儿涌得满殿都是,聂王直接疼晕了过去。 “快,抓住它!”御天祁跳起来,指着雄狮大斥。 侍卫们围过来,狮子却只慢悠悠松开了聂王,摆了摆大脑袋,一声长咆,猛地往外追去。 它像白风,像闪电,掠上了大树,又跳上了高墙,最后到了对面宫殿的屋顶上,飞快地往外奔去。 “弓箭手!”有人大喝。 “不许动箭,朕要这个,赶紧去追。”御天祁喝斥一声,侍卫们立刻疾身飞起,紧跟上去。 “缜中白狮……太奇妙了,若能得之,实在大幸。”夙兰祺慢步出来,仰头看着狮子远去的方向,满腹感慨。 “缜中白狮是什么?”御天祁问。 “缜中是海中奇山,我玄泠国的勇士曾有幸上去过一次,看到过这种狮子,可惜无法捕捉,再去寻那岛,却再也找不到了。”夙兰祺笑笑,转头看,侍卫们正抬着脸被抓得稀巴烂的聂王下去,低声说:“也不知聂王的脸能不能被治好……” “你是说,这是御璃骁的狮子?”御天祁一惊。 御璃骁到底带了多少让人想像不到的秘密回来了?神奇之女,江南第一富的千金,狮子,还有他那一点都不见消退的狂傲…… 他这样咄咄逼人,又故意挑衅,到底是想干什么?宣战?示威?或者警告? 御天祁双瞳中冷光渐重,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殿中的人酒劲全散了,都围过来,看着宫外的方向。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一行人已到城中,这时渔嫣和晨瑶都在他的马车里坐着,晨瑶正用披风掩到他的腿上。 这马车里的一切,也奢华到令人叹息,他身上盖的这种丝绸,渔嫣曾在富安绸缎铺子见过这种东西,要一两金一尺,说是寒织蚕吐出的丝织成的,这种蚕三年才破茧而出,以它的丝织成的绸缎颜色艳丽,手感柔滑,是别的丝都比不上的。 御璃骁还真富可敌国,怎能不让人对他树起敌意? 渔嫣小心地把湿发捋到身前来,以免水滴在他那些华丽的丝绸之上。 “渔嫣,你真的没事吧?那样跌下去,没碰着呛着?”晨瑶又转过头来,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没事。”渔嫣摇头。 “在水里,最怕别人拽着你,今天多亏祺王救得及时,你和祺王认得吗?他把你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你喘不过气来,都吓死我们了。”晨瑶又柔柔地说。 “不认得。”渔嫣还是摇头,继续拧发上的水,用锦帕轻轻地擦。她有一头好秀发,像这丝绸一样,柔软滑顺。 “太后还真喜欢你,你的簪子都是贡品,喏,我给你捡到了,好好收着吧,幸亏没摔坏。”晨瑶笑笑,把一只簪子递过来。 御璃骁一直盯着她看着,直到这时,才淡淡地说:“晨瑶,去派贴子,明天请夙兰祺来府上。” “是。”晨瑶抿唇一笑,往他的胳膊上靠去,手指撩起了窗帘子,柔声说:“你呀,就是爱生气,十月这时候应该回去了吧。” “你去明月车上,我有事和渔嫣谈。”御璃骁拧拧眉,淡声说。 晨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妾身不能听吗?” 御璃骁盯她一眼,她不敢多言,让侍卫停了车,下去了。 车里只剩下二人,渔嫣转头看向他,小声问:“王爷想问什么?我真不认得他,也不知道谁推我。” “过来。”他眸色闪了闪。 渔嫣慢慢挪过去,他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她只好继续挪,一直到他身边坐下。 御璃骁从她手里拿过了簪子,看了会儿,举到她的眼前,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拍,慢吞吞地说:“本王还欠你的镯子,想要什么样的?” “王爷让我去一趟那小摊,把我的镯子赎回来。”渔嫣眼前一亮,马上恳求他。 “一只银的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用簪子挑开她额前一缕湿发。 “我很喜欢。”她轻叹一声,偏开了脸,躲着簪子冷冰冰的感觉。 “我不喜欢。”他却淡淡地说。 “可是,是我戴啊。”渔嫣急了。 “是本王要看,穿什么,戴什么,都是给本王看。”他深遂的目光盯住她的脸,簪子轻挑起她的下颌。 【感谢姑娘们的支持,那些花花和票票,我已拥入怀中,枕着一定好梦,也祝各位亲爱的好梦。】 ☆、【79】抓他哪里了 管着自己的嘴——渔嫣在心里狠狠拧了自己的嘴一下,浅浅一笑,把头转开。 御璃骁的手指就从她的湿发里穿来穿去,渔嫣发现了,他喜欢玩她的头发,长指绕着圈圈,一绕就是好一会儿,再往她的胸前丢。 他突然微微用力,微痛感觉从头皮快速散开,她抬手轻捂头顶,转头看他,只见他手掌一挥,一只冰凉的东西就丢到了她的腿上,她定晴一瞧,居然是她的镯子! “镯子!”她惊喜地捧起来,扭头看向他。 他居然不声不响,悄悄、又快速地给她赎回来了龛! 御璃骁瞳眸中光微沉,静静地看着她。 渔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镯子套到手上,小声说:“谢王爷。” “我不欠人。”他淡淡说了句,合眼休息丘。 可渔嫣欠他好几个人情了,她微微郁闷,抬着腕看镯子,上面刻着兰花草,一片片地绕着细细银亮的镯环。她想,若能像兰花一样,有遗世独立的幽香,在静寂山谷中随性开放,那多好啊。 “以前真没见过祺王?”他突然开口了,再度问及那人,说明他多少是不信她的。 渔嫣转头看他,那晨瑶夫人先前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她,听似温柔关切,实则暗藏杀机,挑拔御璃骁对她的怒气。 可她看不出御璃骁是否生气,他那双眼睛,甚少出卖他的情绪,又套着这丑极的头套,谁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又怎么会想要盯着他看,去揣测他的心情呢? “真没见过他,不过今日在殿中听说为人风|流,今日见他,出手阔绰,还给荣欣贵妃和童怜赠了价值连城的宝石珠花。晨瑶和明月她们也都见识过了,大家都说只怕比王爷还大方呢。”她拉下袖子,把镯子掩住,柔声说着。 这话说得很得体,既说清了祺王对女人都这般热情主动,又把晨瑶的指控给推干净了,顺道把晨瑶给绕进去,那就是个嘴碎爱告状的女人,哦,她可没指明这话是晨瑶说的,也没说这王爷到底是哪个王爷—— 嗯,这嘴上功夫,她可绝不输那些人,于大状的美名不是虚得,她若想骂人,可以一个脏字不带,前能问侯人家祖宗八代,后能问侯人家八代后人,让你活活气死。 “你想要珠花吗?”御璃骁看着她温驯如猫咪的样子,眯了眯眼睛,沉声问。 “敢问王爷,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渔嫣笑笑,手指去勾他丢在身边的那支玉钗。 她就是俗人,大俗之人,就爱金银!有那样的赐予,她可不会假腥腥说不要,凭什么不要?你愿给,她就拿,得了就是自己的东西,谁也管不着了,至于想让她办事么,她自认是小人,爱办就办,是好事就办,不服的,上门把东西讨回去呗,只要有脸来,她也愿意还。 御璃骁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眨着,蓦地一笑,手指绕了她的长发,轻轻扯了扯,沉声道:“今儿说话这么老实,可是做了什么事,怕让我知道?” “敢做什么不老实的事呢?太后想让我拿王爷的病录,知道王爷的腿是不是好的,这事便是我不说,王爷也知道,宫里的事,王爷比我看得清,不如早点给我一本病录,让我去交差。” 渔嫣索性大大方方地抬头看他,眸子里坦坦荡荡的两汪水波。 “渔嫣,你还挺会两头讨好。”他冷笑。 “为活着而已,也为王爷解围,何乐而不为呢。”渔嫣笑笑,愈加温柔恭顺。 “收起你这说话的假样子,真令人反胃。”他突然就生气了,把她的头发往她身上一甩,低声喝斥。 该死的臭男人,渔嫣抓了抓玉钗,强忍着一把狠扎过去的冲|动。 她顶嘴了,这人威胁要弄死她,她低声下气了,这人又说她反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马车里,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反胃吗?吃多了撑着,自找虐受!讨厌极了,喜怒无常的暴君,混|蛋!受那么重的伤,怎么没把嗓子给摔堵了,不会说话才最好! 她抿抿唇,呼吸急了急,转开了脸,匆匆用玉钗把头发挽好,免得被他扯光了。 “你在心里骂我?”他的脚尖蹬过来,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地掀了一下,把她的裙子给她掀了起来。 “不敢。”渔嫣把腿缩进去,小声说着,往旁边挪了挪。 “渔嫣,你在骂——为何本王不是个哑巴?”他眸子敛了敛,手指在她的嘴上打了打。 “啊,你怎么知道?”渔嫣迅速抬头,迎上他那微怒的双瞳,还有狰狞的脸。 哎,又被他给套进去了! 渔嫣皱皱眉,这人莫非还会读心? 马车轻轻一仰,停下来。 渔嫣急于摆脱这种尴尬压抑的气氛,赶紧说:“王爷,到了,我先下去。” 御璃骁也不拦她,看着她急匆匆地跳下马车,只怕还没站稳,又急匆匆地爬了上来,满脸通红的看他。 外面是个京中将士们专用的澡堂子,挺大的,后院完全敞开,只围着竹篱笆,密密的大树在篱笆外挡着,院中露天摆着许多只大木桶,有人正从井中打水。 如今马车是直接停在院外,而院中尽是光着膀子、只在腰下围着一条白色麻布短布巾的粗|壮大汉,一个个威猛彪悍,高大刚强。 “王爷怎么能不出声?”她羞得小脸通红。 “你不是希望本王是哑巴吗?你还怕看这些场面?”他冷冷嘲笑。 “你……”她气得肺要爆炸了。 “王爷。”侍卫在外面低声叫他。 之后便是匆匆的脚步声,将士们都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骁王。 “久未见你们了,本王想来看看你们。”他轻轻揭开帘子,看向外面。 众人赶紧跪下,抱拳请安。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长得粗猛,嗓门也大,震耳欲聋,渔嫣垂眼捂耳,缩在一边急急地呼吸着。 “来人,背本王下去。”骁王哑声说。 侍卫推开马车门,小心地把他背下去,又有人搬了椅子过来,让他坐下。众人就围在他的身边,激动地看着他。 这都是些中层的将领,在军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其中有不少以前是御璃骁的部下。 “今儿是寒食节,以往都是在军中和你们一起过,今日感叹,想着你们会来沐浴,就过来看看。”御璃骁接过一名汉子捧上来的茶,揭开碗盖儿嗅了嗅,哑声说。 “王爷伤成这样,是卑职等无能,未能保护好王爷。”那奉茶的大汉跪到他面前,抱着拳,满脸惭愧。 “和你们无关,是本王自己不小心,起来吧。”御璃骁伸手扶他,笑了笑,扭头看向右侧一个大汉,又说:“其实也没什么,皮囊而已,骨头还硬着,阿朗,你的箭术可有退步?” 听御璃骁还记着他的名字,那叫阿朗的男人一怔,随即激动地走出来,一抱拳,朗声说:“回王爷的话,日日练习,不敢懒惰,只待某天可以再上沙场,为国杀敌,为君尽忠。” “来人,拿弓来,本王与阿朗一赛。”御璃骁点点头,手轻轻一掸,又环视众人道:“都去把衣裳穿上,本王的爱妾还在车中。” 大家想到刚刚从车里下来的美人儿,赶紧告罪,匆匆赶去穿衣,没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穿戴整整齐齐的,又是另外一番气宇轩昂的面貌。 这是渔嫣见过的动作最快的一群人,可见平常训练有素,也可见这治军之人的严谨。 阿朗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袍,袖口扎紧,生得方脸大眼,很是精神。他手里拿了把乌木弯弓,过来给御璃骁行了礼,低声问:“王爷,几箭?” “你定。”御璃骁一抬手。 “那就……双箭?”阿朗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腿,低声说。 看得出,阿朗有些忐忑,御璃骁残了,怕比得太难,让他丢了脸面。可若比得太简单,未免又显得太轻视御璃骁。 “可以,你先,本王喝口茶。”御璃骁轻轻点头。 “属下得罪。”阿朗又行了个礼,一伸手,接过了旁边人递上的两只羽箭。 已经有人把一只巴掌大的银酒壶悬到了院中那株高高的大树上,风一吹,壶不停地摆动。 阿朗搭上一箭,瞄着那只银壶,手指慢慢勾紧弓弦。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他的手指突然一松,弦弹箭离,众人的眼神跟着那箭投向空中,还未反应,只见他又搭起一箭,迅速射出,二箭一前一后,一根射穿那不停晃动的银壶正中心,没进后面的高墙中,另一只又准准地穿过相同的箭眼,狠狠扎进第一支箭的尾羽…… 太精彩了!渔嫣都忍不住轻喝一声。 一阵喝彩声中,御璃骁接过了弓,让人再悬一只银壶上去。 有人开始为御璃骁担心,毕竟是王爷,若输了,颜面何存?于是小声责备阿朗,也不收敛些。 阿朗有些不自在,退了几步,担忧地看着御璃骁。他正不紧不满地拉满弓弦,把一支箭搭上去。 渔嫣看过一回他射箭,知道他厉害,可这阿朗两箭已经射得太绝了,他要如何破? 正想着,只见旁边的侍卫一步上前,往天空抛了一把铜钱,足有十多枚。铜钱快速往下坠落之时,他的手指松了,一箭呼啸而出,众人才眨眼,他又快速搭上一箭射出…… 只见两枝箭各穿了一枚铜钱,一前一后射中银酒壶,带着酒壶一起往高墙上钉去,两枝箭却都挤在同一个箭眼之中,半穿而过,把酒壶钉在墙上。 众人静了片刻,随即欢呼起来。 渔嫣也被震撼了,这人文才武略,能排兵布阵,又武功非凡,若他四年前就登上了帝位,只怕今日不会有玄漠来犯之危。 “王爷箭术精绝,属下佩服。”阿朗大步上前,单腿跪下,向他认输。 “你起来吧,今日寒食节,众人可去对面的酒楼一醉方休,本王请了,可惜本王还在服药,不能与你们同醉。” “谢王爷。”众人抱拳,齐声道谢。 御璃骁此时微微转脸,看着阿朗说:“阿朗,你可否愿意跟本王回去。” “属下愿意。”阿朗赶紧说。 御璃骁这才点点头,让人把他背上马车。 渔嫣对这人越加佩服,也愈加觉得他心机城府之大,他如此一来,打消了底下将士们对他身残的顾虑,愿意继续追随他。 不要小看底下的将士们,他们对于整支军|队来说,太重要了,若服你,便为你冲锋陷阵,若不服,也会选择更强大的人。 他坐回她身边,沉声说:“这人今后跟着你。” 渔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找了个厉害的保镖,还是找了个看着她,随时能一箭扎死她的人? “若本份,他护你,若不本份,他就杀你。”他又看穿她的心事,淡淡地说。 “王爷,以后能不能不要揣测我的心事?让人心里瘆得慌。”渔嫣有些恼火,小声说。 “你难到没有揣测我的心事?行得端,坐得直,还怕人揣测什么。”他扫她一眼,冷冷地刺了她几句,再对外面的侍卫说:“走了。” 马车缓缓离开,慢吞吞的往前走。 二人静了片刻,渔嫣小声说:“他是男人,放在我身边,若有人兴风作浪,你怎么对我。” “我不信你的忠心,信他。”他头也不抬,沉声道。 得,幸而没说不信她的浪|荡……渔嫣再不出声,从帘子外看外面的风景。如此好春光,若能去河畔躺躺,晒个太阳多好。 “你状子写完了?”他突然问。 “还没写……”渔嫣说完,又噎住了,扭眉瞪眼地看他。他盯她,可盯得真够紧! “怕什么,我说过随便你做什么,只要不和男人你来我往。”他扫她一眼,闭目养神。 渔嫣突然觉得,这人只怕是心中憋屈太久,一心想弄出更大的动静来,所以才任她去翻搅京中不平事。 可是若能为百姓们平冤,为父亲雪耻,她又何乐而不为? 王府戒备森严,不过半月,府中的人全换成了御璃骁自己的,连仆人都是。渔嫣命苦,又被他抓来伺侯,添茶倒水,剪烛擦汗,伺侯他夜读。 每天这样看书,眼睛也没瞎……渔嫣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好笑,她算不算一个恶毒的妻妾,总诅咒夫君废掉。 烛光微摇,他在书案边坐了会儿,把一本药录丢给了渔嫣,沉声道:“拿去交差。” 渔嫣翻了翻,犹豫道:“她若不信呢?” “那是她的事。”他头也不抬,继续翻书。 以前渔嫣听他那些风|流名声,总觉得这是一个浪|荡不羁的人,可是进府这么久,完全不是那回事,虽然也好女色,可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的书,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剪了烛芯,好奇地看向他手头的兵书,瞄了几眼,发觉不太对,这不是兵书,是她往日写的状纸!他把这些都收集来,并且让人抄成了书册。 “还不错。”他淡淡地说着,抬眼看她。 “干吗看这个?”渔嫣有些不自在。 “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他丢开状纸,又拖几页纸过来看。 渔嫣看了几眼,更觉得不自在,这是夜色志没有选进去的故事,她们当初写了十几个,只定了九个入书,而这未选进去的,其中有两个是她写的,树妖和花精的故事。 “为什么是树妖和花精?”他看了会儿,沉声问。 “就随便写的。”渔嫣硬着头皮答。 “文彩飞扬。”他看过了一页,抬眼看她。 “你夸我,到底有什么企图啊?”渔嫣懵了,今儿态度如此好,一晚上都没骂她,太阳是从西边爬起来了吗? “放肆,谁说夸你就有企图?”他脸色一沉,手在书上一拍。 “奴婢知罪。”渔嫣赶紧垂眼敛目。 “滚出去。”他怒斥。 “是,马上滚。”渔嫣真是巴不得呢,想回去睡觉了。 “滚回来。”他又喝斥。 渔嫣只好回来,看着他轻叹,“王爷,女人身上来了是很累的,实在是想睡了。” 御璃骁瞳眸微微缩了缩,冷笑道:“本王不困。” “那您继续看书。”渔嫣下巴微动,看向他手头的书。 “本王要去散步。”他把书丢开,嘲讽地看着她。 这分明是故意整她啊!他太闲了,又不上朝,又不管事,成天把精神放到她身上,她多累啊!渔嫣也不敢反抗,只好推着轮椅出去,门口的侍卫们帮着把轮椅给抬到坪中,渔嫣想把轮椅上的机关打开,她推着轻松,手指伸过去,立刻被他打落,痛得她直吸凉气,恨不能踹死他。 刚在他身后做了几个鬼脸,他又说话了:“过来给本王锤锤腿……” 渔嫣绕过去,认命地蹲在他腿边,给他轻轻捶打,仰头看天时,只见月亮渐圆,突然就想,莫不是因为月亮要圆了,掀得他欲|潮难平,所以才刁难她? “再往上点。”他突然说。 渔嫣听话地把手往上摸,突然感觉不对,她捏住了鼓囊囊、滚烫烫、硬梆梆的东西…… 慢慢低头,只见她的手正放在他那地儿呢! 她一声轻呼,赶紧缩手,却被他一把摁住,看他的眼睛,那瞳中的火焰正在跳跃燃烧…… 渔嫣猜中了,他确实憋了许久,渔嫣身上来了,他闻着她身上的香,却只能看着,忍着…… 突然,他一个拧眉,闷哼了一声。 原来是渔嫣,往他那里狠捏了一下。 “你敢抓我……” “不是故意的。”渔嫣涨红了脸,赶紧往后退。 御璃骁猛地就站了起来,大步去抓她,渔嫣苦着脸连步后退着,没几步就被他给扣在了掌心里,往怀里拉去,他的怀抱很\硬,很烫,很宽大。 渔嫣被他揉在怀里,他的手又从她的身后,往上掀着她的裙子。 一边的侍卫、奴才们见了,赶紧转过身去,屏声敛气,不敢去扫他的兴。 二人正纠缠着,突然听到拱门处传来了叶素简的声音:“王爷,妾身给王爷熬了汤,想亲手端给王爷。” 隔着花枝往外看,叶简素端着托盘,正往这边张望,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绕开了侍卫,接近了他的小院! ☆、【80】紧紧压着她 渔嫣心中非常清楚,叶素简和秋玄灵之中,起码有一个,也是宫中指来盯着御璃骁的探子,现在也不知叶素简有没有看清御璃骁是站着的! 御璃骁双臂一揽,就搭在了她的肩上,整个重量都往她的身上压来,手臂揽着她,转身往下一倒。 可渔嫣没想到他会这样,拼力一挣,御璃骁再拉她时,已经收不住,她一声惊呼,他已民压着她摔趴在了地上——压得骨头血肉都要一起碎了—— 他好重! 太重了龛! 渔嫣尖叫着,用力往上掀他。 “你再敢掀一下试试!”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威胁。 渔嫣深深地吸气,艰难地扭头区。 侍卫们正跑过来,把他抬起,放到那轮椅上。又有太监细声细气地说:“王爷,渔嫣姑娘如何背得起王爷呢?” “扶她起来。”御璃骁盯着还趴着的她,低低地说。 侍婢们匆匆过来,把摔得快晕过去的渔嫣扶起来,头上的发簪跌出去,碎成了好几段,青丝垂下来,直达膝弯处,一扭头看他时,那眼眶都红了,痛的!可她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只轻轻抿唇,让侍婢们扶她回去。 她是鲜活的肉做的,他怎么能如此利用她? “王爷?”叶素简又在外面唤了一声,脖子伸得长长的,不停地张望。 “叫傅总管来,没人教过规矩吗?谁许夫人们这时候还在四处乱走?把叶素简关起来,禁足一月,不得出来。”御璃骁转过头,怒声低喝。 “是。”太监赶紧跑出去。 外面传来瓷碗儿摔得粉碎的声音,叶素简惊慌失措地求饶声像快绷断的琴弦,尖锐刺耳。 渔嫣被侍婢们送回小院,坐到床上,挽起裙角、袖子一看,手肘和膝盖都磕青了,这大团大团的青色印入眼中,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 她把双腿搁到床上,抹了把眼泪。有什么好哭的,这些伤逃不掉,只要一天留在这里,比这个更重的伤都有可能落在她的身上。 念恩念安跑过来,一看到她手上腿上的情形,掩唇轻呼,赶紧跑去拿药膏过来,用温水化开了,在她的腿上膝上轻轻地揉。 “我自己来。”渔嫣推开二人的手,接过药膏,在掌心里捂化了,往膝上腿上的淤青上抹。 念恩、念安在一边看着,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念恩打了水过来,让她洗脸,洗脚。 “你们去歇着吧,不用伺侯我了。”渔嫣不想在她们两个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深埋着头,把脚放进盆里,小声说。 她伤了,尚有这两个丫头伺侯她,这两个丫头伤了,有谁可依靠?所以她不能在她们两个面前脆弱! “可是……叫大夫来瞧瞧吧,也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念安担忧地看她的伤。 “我没事的,哪有这么娇气,去吧,我洗洗就睡了。”她勉强笑笑,朝二人摆了摆手。 念安还想说什么,念恩一拉她的手指,把她拽了出去。 “干吗拉着我,没见着娘娘伤成那样了吗?”念安不满的声音从关上的门外传进来。 “你让娘娘一个人安静歇着吧,别烦她了,没见她连哭都不想在我们面前哭吗?”念恩的声音更小。 可这院子很静,她的听力偏又这么好,念恩的话一传进来,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浸在水里的脚互相蹭了蹭,又拿起了药膏,挖了一大坨,往手肘上抹。 痛了,伤了,累了,自己受着吧,还能怎么样呢? 原本相公是天,是地,是依靠,可于她来说,却是挣不脱的恐惧。 她很害怕御璃骁,这个人的能量太大了,她很清楚,今后这江山天下九成是御璃骁的,到时候后宫三千,美人如云,更无她的立足之地。 渔嫣担忧自己命运,拼命想逃,眼前却黑茫茫的,看不到月光,更不见阳光! 她又掉下眼泪来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小得不能再小的女子,卑微而努力地在行走在尘世里,她不想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也想衣食富贵,也想安枕无忧。 谁,来护她、爱她? 门突然慢慢地推开了,她慌慌抬眼,只见御璃骁就站在门口,她挂着满脸的泪,来不及擦去,和他深遂的视线对上。 沉默顷刻,她匆匆抬手,用手背往脸上抹眼泪,手上有药,弄进眼睛里,她闷哼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瞧,这是因为药,不是因为她想哭! 还有,因为今晚月圆了,很能影响情绪,所以她才会这样脆弱,居然摔一跤就痛哭了! 门缓缓关上,他脚步渐近了,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蹲下去,双手浸进水里,掬了水浇在她的小腿上,然后用布巾擦了水,拿出一只翠色的竹管出来,倒了些冰凉碧幽暗的液体在手掌中,捂了捂,然后往她的腿上覆去,再顺着她的膝盖慢慢往下揉。 “痛。”她的脚在水里跺了一下,水花飞溅起来,不少晶莹飞到了他的脸上。 粗砺的长指一把握着她的脚踝,他的呼吸突然就沉了沉,仰头看她时,满脸狰狞的疤痕纠结着,看得她用力闭上了眼睛。 “王爷要看真正的渔嫣,也请王爷在渔嫣这里做真正的你。” 他的瞳色也沉了沉。 若说世间最大胆者,渔嫣是其一。 若说世间最胆小者,渔嫣也是其一。 他看着渔嫣,抬手轻轻地拉起头套精妙的结扣处,慢慢地扯下,露出他本来的脸。 这要求,也只有渔嫣敢在他面前提。 可是他不知道,渔嫣不看他这张脸,不仅因为丑陋如鬼,更重要的是,总让她想到父亲被活活杖毙的那一刻……脸都打烂了的那一刻…… 残忍的他们,没让父亲死得稍稍有尊严一些。 她的眼泪又开始涌了,不小心揉进眼中的药膏辣得她的眼睛痛得要瞎掉了。 他站起来,去桌边端来茶水,浸湿了锦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睛。 “不需王爷费心,我自己来。”渔嫣伸手要夺锦帕。 御璃骁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地说:“别的女子,莫不婉转求|欢,只有你,总是话中带刺,真是不怕死。” “那王爷就杀了我好了。”渔嫣抿抿唇,小声说。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了,他又抬起她的下颌,用锦帕继续给她擦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怎么舍得杀你?” 这话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渔嫣睁着疼痛朦胧的双眼,忿忿地瞪他。 突然,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渔嫣猛地瞪大了眼睛,脚一踢,水盆翻了,水泼湿他的袍摆和布鞋。他整个人压下来,把她牢牢地锁在怀里,倒在那堆柔软的锦被里。 渔嫣自打进了这小院,才有了这样舒适的锦被,这样的丝,这样的棉,这样的榻,这样的锦帐,都是他所赏赐,不比那四夫人差半点。 都是晨瑶安排的,也是他的银钱置的。她拼命写状纸,画书稿,一本不过分得五十两纹银,还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好富有。而这一枕便要上百两纹银,这锦帐便是上千两的支出…… 渔嫣瞪大眼睛,看着头顶晃动的锦帐,不再阻止他的进犯。 累死了,累晕了…… 他的唇舌就在她的唇里肆意游走掠行,那淡淡的药草味儿递进她舌尖的味蕾上,飞快地传进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发苦。 “对不起,本是让你倒在我的身上……”他突然一偏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了句。 渔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呼吸紧了紧,他的吻又贴下来,和刚刚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这吻很凶猛、很凶猛!凶猛到让她无法呼吸!那滚烫的舌,就像霸道的蛟龙,非要把她缠得粉身碎骨才肯罢体。 她呜咽着,想躲。 他的手掌立刻就摁住了她的肩,吻往她的脖子、她的肩、她的胸前袭去。 渔嫣本应该抗拒的,可这时候,居然有一阵一阵地热潮疯狂地从身上炸开,冲撞得她的理智和眼泪七零八落,四下逃散,只有身体,随着他这强势的亲吻,一点点化开,如同春天里悄然化的一块湖心冰,被潮水推动着、推动着……找不着方向…… 他的手突然摸到了她的小腹下,猛地仰头看她,被情|欲浸泡着的声音愕然问:“你身上没来?你骗我?” 渔嫣的脸猛地涨红,来是来过了,只是前天就干净了! 她急|喘着,紧张,可又莫名其妙地期待着!她羞|耻,可又控制不了这满身子里奔跑着的渴望! 他跪坐起来,双掌在她的身上飞快地动作,把她剥得只剩下那肚|兜横斜,她不肯松手,非抱着那单薄可怜的布片,可这模样更诱\人,更让人疯狂,那布满乌青的手肘,挤得胸前的雪软堆起……娇唇颤抖着,盯着他,望着他,双腿轻轻缩起来。 “渔嫣……别喊痛……”他的呼吸愈急,把她的腿往上一摁,手掌握住了她的雪\臀,然后往旁边一推。 渔嫣还是喊痛了,他就俯在她雪|臀上,一掌抓着一瓣,另一瓣却被他的唇齿轻噬着。 渔嫣要疯了! 他怎么能在她身上用这样的手段? 他的舌尖从雪臀往前,到了她的羞涩颤抖,又紧紧闭合着的芍药上,花露一滴一滴地闪现,很快就被他诱成了泉! 渔嫣又流起泪来,她把脸紧紧地埋进了锦被里,喉中发出小猫儿似的呼声,娇软的身体承受着他突然而至的攻入…… 渔嫣痛了,又绝望了,继尔一阵阵奇异的快乐感觉冲上头皮,她压抑地尖叫着,手紧紧地抓住锦被,脚尖绷紧,再弯起,再绷紧…… 御璃骁如蛟龙入大海,马驰草原,尽情游动,畅快飞骋! 似乎很快,又似乎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他抱着趴在他怀里的她,一指托着她的下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沱红的双颊。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渔嫣,悄无声息地攻进了他的心,不承认都不行! 王府被月光笼罩着,四夫人的院落里都亮着烛灯,叶明月的房间里传来琵琶声,她在练习白日在宫中听到赵荣欣弹的那首曲子。她很有天赋,一听便不忘,还加以改进,成了她的琵琶曲。 叶素简在哭,哀伤如同冬季寻不到食的狐狸。 秋玄灵没心没肺,在唱曲儿,身影在窗纸上晃来晃去。 晨瑶的小院中最安静,她枯坐院中,仰望天空,双手紧紧地揪着锦帕,看星星,看月亮……蓦的,有冰凉的水珠从脸上淌下,越来越多…… 不是泪,是雨!下大雨了! 她忽尔笑起来,站起身,手中锦帕一挥,在雨中转了个圈,和着叶明月的琵琶乐跳起了舞。 一舞能倾城,二舞能倾国,然尔三舞四舞,却始终无法倾了那人的心!原以为那人心在天下,却不知,也能装下女子。 晨瑶,哭了。 越舞越快,越转越快,和着密集的雨点,裙子紧贴在身上,柔软的腰肢扭摆成了不可思议的弯度。 女子有爱,郎心难得,难道她晨瑶就这样输了不成?旋转的脚步停下,她扭头看向渔嫣的小院,眼中杀机顿生。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也不知道御璃骁给她的那是什么药,淤青好了大半,她扭着手肘看了好一会儿,突觉屋中气氛不对,抬眼一看,只见念安正盯着她傻乎乎地笑。 “你笑什么?”渔嫣不解地问。 “昨儿晚上王爷在这里。”念安笑得更傻了,冲她吐舌头。 渔嫣突然想到,他是走着进来的,难道被这没心没肺的笨丫头看去了。 “不过好奇怪,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奴婢和念恩那笨丫头就坐在院子里,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更奇怪的是,奴婢居然就坐在树下睡着了,念恩那笨丫头居然不叫我。” 念安走进来,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一脸不解。 “你才是笨丫头。”渔嫣被她逗笑了,站起来,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 “还有哪,娘娘你半夜还在哭呢,王爷这么勇猛么?把娘娘都弄哭了,是不是很痛?”念安又问。 “呸,没脸没皮不害臊!”渔嫣啐她一口,轰她出去。 “咦,娘娘又写又画的,还画男人的那东西给我们看了,现在倒怪我们不害臊!”念安扁扁嘴,委屈地看着她。 “就你嘴碎,还不去外面接东西。”念恩快步进来了,匆匆说:“宫里又赏了东西下来,赶紧去抬。” 这院中的奴婢只有念恩和念安,那个给她的保镖阿朗白日就呆在门外,无主人之意,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渔嫣听说是宫里来人,心里又烦了,走到门边一瞧,阿郎一人抬着一只大大的箱子进来了。 “什么东西?”渔嫣好奇地问。 “看看,什么宝贝!”念安跑过去,手指捏着锦布用力一扯,绮丽的白色羽毛出现在三名女子眼前。 是那只白孔雀! “祺王送的。”传旨太监恭敬地行礼。 “送我?抬回去,我不要。”渔嫣一怔,想到昨日祺王的无礼,小脸一沉,转身就要进屋。 “请姑娘不要为难奴才,奴才只能依王爷之令送来,不负责拿回去,奴才告退。”太监说完,转身就走,那速度,就跟脚底抹了油,飞快! “哇,娘娘,您不是说过,只要是送给您的就收下吗?那事办得成就办,办不成拉倒,若谁好意思再来讨,看他有没有脸进这道门。”念安看着这漂亮的鸟儿,完全兴奋了,绕了好几圈,扭头看渔嫣。 “念恩,你快去撕她的嘴,总有一日,我要被她的嘴害死。”渔嫣一怒,指着她就骂。 念恩也不客气,上前去就往她嘴上拧了一把。 念安知道自己一见着好东西就造次,这时候再不敢回嘴,怯生生地低头垂眼,小声告饶。 “回你屋里去,不许出来。”渔嫣只怕阿朗是谁的人,把这话传哪里去!瞪了一眼念安,赶她回房。 “奴婢错了,奴婢打嘴。”念安自己打了几下嘴巴,这才快步往她的屋里跑。 “娘娘莫气,念安就这脾气,回头奴婢好好教她。”念恩又安慰渔嫣,拿眼角余光悄悄看这突然出现的壮汉,思忖着他的来历。 阿朗只一抱拳,大步出去了,他进来的时候也没行礼! “他是聋子?”念恩好奇地问。 “是王爷派来看着我的。”渔嫣抚额,走到铁笼边上,朝这孔雀看了会儿,突然就觉得喜欢起来,打开笼子,小声说:“你出来吧,这院子里,你随便走,可不能出这个院子,免得被人煮了吃掉,拔了你的毛做衣裳穿。” 那个叶明月的有件衣裳和披风,应是一套,都是彩色孔雀羽制成,若向骁王撒娇,把这白羽也拔光了做衣裳,岂不是可怜了这漂亮的鸟儿? 白孔雀盯着她看了会儿,脑袋歪了歪,好半天才慢步踱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在汉白玉地的院子里来回走动。 “嗨,真好看。”念安从屋子里的窗户里伸出头来,兴奋地大叫。 “臭丫头,你就忍不了一会儿!”渔嫣又扭头骂她。 “娘娘让我出来吧,又没外人。”念安央求她。 “偏不让你出来,就让你呆在屋子里,我和念恩还能摸它的羽,馋死你。”渔嫣恶狠狠地威胁她。 念安委屈极了,小声抱怨,“上回娘娘说多分我五钱银子也没给……” 渔嫣和念恩互相看了看,扑哧笑出来。 小院外,骁王和祺王一行赏着梨花,正好过来,听着院子里这番争吵,早就表情各异了。 一路过来,有四夫人院,莫不是静声静气,丫头们低头顺目,毫不敢造次,唯独这里,就跟菜园子一样热闹!那些争论的话,听着实在让人想笑。 “璃骁兄,这是哪位夫人的地方?”祺王仰头看“鹤琴院”三字,低声问。 “渔嫣。”御璃骁哑哑地说着,一挥手,让人推他往另一条小道上走。 祺王眼神闪了闪,往那轻闭的门上看了一眼,阿朗手抱长刀,一双虎目立刻盯住了他。 “这位壮士很勇猛。”祺王笑笑,淡淡地说。 “他箭术了得,百步穿杨,可双箭并射。”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 “哦,改日要切磋一下。”祺王点点头,再没看小院,拔腿跟紧御璃骁的轮椅。 ☆、【81】共侍一夫 念安跑到门口瞄了一眼,又跑回来,手指贴着红唇,兴奋地说:“娘娘,奴婢看到王爷过去了,不然我们请王爷进来喝茶吧。” “你有好茶叶吗?”渔嫣心情顿时不好了,淡淡地问了句,轻拎裙摆,在一边的摇椅上坐下。 昨晚的纠缠于她来说,不是件好事。她不想和御璃骁走得太近,越亲近,越危险,越不得自由。 她躺了会儿,双手掩在脸上,十指轻轻撒开,看着从枝叶里透进来的阳光,小声说:“念恩,拿笔墨来,我写完了状纸,你今天递出去,告诉平安酒楼的陈老板,让他把欠我的五两银子赶紧还来,若再拖下去,我就写诗骂他,让他没脸作人。” “是。”念恩赶紧拉着念安进去抬桌子,磨墨、铺纸龛。 渔嫣昨儿已然想好了,此时只要写出来便行。她的字像极男子的笔锋,刚劲有力,你若光看那字,绝对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秀美纤细的女子所写。 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还原了整件事的真相,这种并不复杂的小官司,渔嫣得心应手。状子写完,对着阳光吹了吹墨迹,又另铺一张纸,冥思了会儿,又开始落笔。这张写的是提醒吴爹爹上堂时要说的要点,以及对方会问他的问题。 “这状子就不要收钱了,若衙门敢不断此案赢,你让吴爹爹说一句话。”她写完之后,小声交待念恩区。 念恩垂着站着,等着她那句话。 渔嫣站起来,慢步踱到白孔雀面前,伸手抚了抚它的羽,轻轻地说:“就说……大人,于大状说,小心空老尘埃里。” “这是何意?”念安好奇地问。 “御天祁极度厌恶官员昏庸腐|败,官员每三年的考核期就要到了,崔大人若再不得升迁,这辈子别想再往上爬了。这年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本夜色志,整下来六名春风得意朝官,他崔大人不敢逆势而行。” “娘娘……您是这个!你敢威胁京都知府!”念安眼睛亮亮的,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又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小声说:“娘娘,你都敢叫皇上名讳,他真的很喜欢娘娘吧。” “撕嘴!”渔嫣脸色一沉,厉声喝斥。 念安赶紧打自己的嘴巴,又愁眉苦脸地说:“娘娘,其实这也不能怪奴婢,过去几年,咱们三个可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如今突然关在这里,就跟坐牢似的,打个喷嚏都怕得罪了贵人,哎,好不自由!” 渔嫣看着她,红唇抿紧,坐回摇椅上,又用双手掩着脸,透过指缝看阳光去了。 念恩狠狠瞪了一眼念安,抬手就在她的嘴上狠拧了一把,小声说:“我要出去办事,你再敢嘴碎,招来祸事,我和娘娘就说全是你干的,让你一个人去死,你可得记清了!” 念安眼眶一红,左右看看,见渔嫣果真是生气了,便伸手摸到桌上的一页纸,往茶水里一浸,往嘴上一贴,冲着二人挥挥手,可怜巴巴地坐到一边,绣花去了。 “娘娘你看她!那五钱银子,一辈子别给她。”念恩又气又恨又好笑。 念安转头看来,眼泪都要落出来了,那充满怨念的小眼神,让悄悄在一边看的渔嫣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念安哇地一声就哭了,那纸在嘴里扑哧着,沾了满嘴的口水。 “娘娘别和她笑,不然她过会儿又会故态复萌。”念恩一叉腰,又过去掐了一把念安,“不许哭,王爷听到了,会打你板子。” 念安拂开她的手,腰一扭,气冲冲回屋去了,关了门,继续哇哇地哭。 “随她去吧,她就长不大,长不大的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心没肺、长命百岁,我是做不到了,有这么个人看着也好。”渔嫣慢条斯理地说完,挥挥手,让念恩去办事。 “那想吃什么,我给娘娘带回来。”念恩问她,渔嫣的银子,是她帮着收着的。 “就是好福楼的麻辣藕节儿,鸡腿儿,多带些回来,馋……” 她把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脚轻轻一蹬,再踢掉绣鞋,脚往椅上一缩,摇椅就轻轻地摇动起来。 念恩进去换了身小厮的衣裳,拿了出府的令牌,匆匆去了。 渔嫣一个人摇晃着摇椅,伴着念安的抽泣声,闭上眼睛睡觉。暖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昏昏欲睡的,这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偏僻的别院中一样……又随意,又放松…… “瑶夫人。” 门外突然传来了阿朗的请安声,威武有力。 渔嫣睁开眼睛,秀眉轻拧,她来干吗? “渔嫣姑娘在吗?”晨瑶温柔的声音传进来。 “姑娘在,瑶夫人稍侯。”阿朗轻轻叩门,朗声问:“姑娘,瑶夫人来了。” 渔嫣坐直了,扭头看念安房中,念安已经急匆匆奔出来了,手拢在嘴边,小声说:“娘娘快些闭紧眼睛装睡,奴婢去应付。” “算了,让她进来吧。”渔嫣摇摇头,站了起来。 “理她呢,我看着她那样扭啊扭就心里厌烦。”念安小声念叨着,扶着她过去开门。 门打开, “听说昨晚上你摔着了,好些了吗?”晨瑶轻提罗裙,温柔地问了句,迈过了门槛。 渔嫣侧过身,让她进来,轻声说:“谢夫人挂念,王爷昨晚带了药过来,好多了,王爷很体贴,那药,想必也是夫人给的吧,十分有效果。” 她说话时,满脸的娇羞,满瞳的春水。晨瑶扭头看她,呼吸稍乱了一下,很短暂,然后立刻转过了头。 不过,还是被渔嫣听了去。 她打官司,擅长的就是察颜观色,从对方细微的表情里判断出手的时机。这晨瑶夫人虽然腹中有计,胸中有城,可渔嫣也不是吃素的,不愿意斗,不代表愿意随便让人欺负。不然,天天去御璃骁那里挑拔几句,渔嫣还真懒得应付。 晨瑶走到院中,看了一眼那白孔雀,好奇地说:“咦,宫中今日来送东西,原来是送这个?太后赏你的?” “嗯,想必是懒,不肯开屏,故意拿来贬我吧,说我貌丑吧。”渔嫣拿帕子轻掩着额角胎记,小声说。 晨瑶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眼,轻声说:“妹妹可不丑,妹妹美着呢,从骨子里出来的美,勾心摄魂,让人欢喜。” “夫人过奖了,问这世间,还有谁敌得过夫人如此仙姿绰约。”渔嫣抿唇笑笑,抬眼看她。 这假腥腥的对话,真令人反胃啊,她为何还不肯走?还有,她为何突然从渔嫣姑娘就直接转变成了妹妹的称呼?谁许她如此亲络的? 二人对望片刻,晨瑶笑起来,轻携起渔嫣的手,小声说:“来,我看看妹妹的伤。” 渔嫣也不推辞,就在摇椅上坐了,卷起袖子让她看手肘,满唇的感激话语。 “有劳夫人,夫人真是神医。” 念安在一边咳嗽起来,渔嫣拧拧眉,不悦地说:“你这个笨丫头,倒茶也不会了吗?讨打呢?” 念安赶紧行了个礼,一溜烟跑开了。 渔嫣低头时,心中暗道,这对话到底有多恶心,连念安都被恶心坏了!呆会儿多喝点茶,去去这晦气。 “药。”晨瑶一伸手,跟随的侍婢立刻捧上了一只雪色蚌壳,她轻轻一掰,露出一团雪色的膏子,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她笑笑,从头上取下金簪,挑了一小团涂在她的手肘上,再用金簪轻轻地抹开,轻声说: “这是东山顶上雪池的蛤蜊,用其壳和肉,将几种药材捣碎了,放进蛤蜊中,三年之后便成效伤圣药,像妹妹这种碰伤擦伤,抹上便好。昨晚不知妹妹是摔了,不然就让王爷带这个来了,王爷的药是用在男人身上的,药性猛,也容易留疤,妹妹千金贵体,王爷正爱不释手,绝不能留疤。” 渔嫣装着稀罕,连声称奇,心中却道,你是来示威吗?想说新鲜感过了,王爷就不要了,留给你自己享受,她还真不想要这新鲜感。 二人虚情假意,你来我往了几句话,晨瑶突然问:“妹妹可有喝避子汤?” “嗯?”渔嫣抬眼看她。 晨瑶把雪蛤蜊递给她,轻声说:“这个你收着。这三年多,王爷一直在治伤,一直在喝药,这些药药性过猛,和女子亲吻时,也会让女子吸收到,所以我和明月都不敢有孕,一直要到王爷彻底停药之后,才能怀上子嗣。” 渔嫣轻轻拧着帕子,点头道:“知道了,只因王爷未赐药,所以也不敢私自喝,请夫人赐药吧。” “你向王爷要吧,我不敢给你,怕王爷以为我嫉妒,我陪他三年多,他的性子我最了解,你的话他会听,我的未必。”晨瑶笑笑,又挽住她的手笑着说。 傅总管大步进来了,冲二人行了个礼,笑呵呵地说:“瑶夫人,渔嫣姑娘,王爷请夫人和姑娘过去。” 晨瑶抿唇一笑,晃了晃渔嫣的手说:“我才来,他就找人来叫我,难道是怕我欺负你不成?走吧,我们去园子里走走,祺王来了,中午有好酒喝。” 偌大的王府,晨瑶的家!她想干吗就干吗,御璃骁是不会管束她的。 渔嫣又想到了那天晨瑶和叶明月策马飞驰的一幕,那样潇洒,那样奔\放……她情绪往低谷处滑了几分,笑着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摔得实在是骨头疼。” “去吧,走一走,活动一下更好,我看你就是在这里闷多了,王府有多大,你到底看过没有?再说了,王爷若看到你肯和我在一起,他也会高兴的,家和万事兴呢。我想和你一起好好伺侯王爷,你本就是王妃,王妃这位子也是他给你留着的,我痴长你一岁,才敢叫你妹妹,她们可绝不敢。” 晨瑶却不放手,拉着她往外走。 渔嫣想再拒绝,可傅管家也在一边叨叨,她只好出去,坐上了晨瑶的辇。 晨瑶有王爷的披风,也有只比御璃骁差一点的辇,金丝楠木,金珠为帘,金碧辉煌的,能晃瞎人眼。 晨瑶一上辇,就轻握住了渔嫣,轻抚了一下身边的金珠帘子,小声说: “那年我在谷中救到王爷,他的侍卫们正背着他找出路,我带王爷去了我家里,和我爹一起给他治伤,昏迷了三个月他才醒来,后来他说,重返后青国,就会给我金屋玉榻,让我一生荣耀。他很讲信用,都给我了。” 渔嫣从这话里倒没听出什么炫耀,反而听出几分寂寞,几分失落。她想,晨瑶应该没想到,一回后青国,御璃骁就不是那个只属于她的御璃骁了吧? 他的霸气,他的野心,还有晨瑶没有接触过的王府、大家千金,都像绳子一样勒向了她。在这里,晨瑶一定也是孤单寂寞的吧?她不比叶明月,叶明月一心只爱她的琵琶,没事就弹、就琢磨,倒不像晨瑶这般,心思都放在御璃骁的身上。 渔嫣突然就说:“夫人,让他立你做正妃吧,这是你应得的。” “嗯?什么?”晨瑶转头看她,惊讶地反问。 “你照顾他三年多,于情于理,他应该把这王妃之位给你。”渔嫣这话也说得真诚,一个未嫁女子,守候了御璃骁三年多,他那样薄情,一回后青国就把这女子抛到脑后,实在令人痛恨。 晨瑶笑笑,轻声说:“妹妹……是在笑我?” “不敢。”渔嫣抽出了一直被她紧握的手,轻声说:“你我皆是女子,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的心思,夫人未必明白。” 晨瑶眼神闪了闪,小声问:“你想离开?去找云秦?” 渔嫣笑笑,轻声说:“夫人未必明白。” “若你想走,我可以帮你。”晨瑶俯过来,轻轻地说。 “夫人,王爷在前面。”渔嫣微微一抬下巴,不接她的碴。她方才的话,只是想提醒晨瑶,不必拿她当敌人,不必费心和她斗,她的心不在这里。 晨瑶转头看,只见御璃骁正和祺王看这边,葱郁高大的银杏树伸展着枝叶,几株碗口大的粉色芍药在枝头颤微微地晃动。 “王爷。”晨瑶立刻就笑起来了,满眼的柔情,满唇的蜜意。 辇停下来,晨瑶先下去,等渔嫣下来了,才拉着她的手一同往前走。大方得体这词,用在晨瑶身上,再合适不过。 “王爷。”走近了,晨瑶松开了渔嫣的手,快步过去,拉住了御璃骁的手指,笑着说:“我把渔嫣拖出来了,让她晒晒太阳,她都在里面闷得发霉了。” “过来。”御璃骁抬眼看渔嫣,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渔嫣很难受,他还真想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了?数美共侍一夫,这就是男人们最喜欢的生活吧? “瑶夫人,渔嫣姑娘。”祺王抱拳,黑亮的双瞳静静地看向渔嫣。 “那白孔雀,你自己带回去吧,我不喜欢。”渔嫣开门见山。 祺王怔了一下,眼中锐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看样子是小王拍错了马|屁。还以为让渔嫣姑娘高兴了,骁王就高兴了,顺道把那匹马忍痛割爱给小王了,这样,不如我们中午就把它吃了。” “那马是晨瑶的。”御璃骁淡淡地说着,握紧了渔嫣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一摁,粗砺的指腹让她的掌心陡生一阵酥|痒…… 渔嫣心中一动,赶紧想往回缩,他立刻就抓得更紧了些,低声问:“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瑶夫人刚刚拿了药给我。”渔嫣低眉顺目,轻声答。 “晨瑶,让傅总管挑几件首饰送过去,你头上这是什么东西?” 御璃骁打量她,一身梨花白的长裙,头发挽得简单,就一根素银的钗,寒酸极了。 “这个不好么?这可是慧银局里的好东西,我提前排了一个月买到的。” 渔嫣摸摸头上的钗,愕然地问他,这钗可是和衣服搭着来的,难道非得弄得满头金晃晃的才叫好看?嗯,算了,和他这喜欢夸耀的人说不通。 她又摸摸钗,退到一边。 “晨瑶夫人,小王也带了礼物给夫人。”祺王一挥手,随从捧上一只锦锈小盒,打开来,里面两只碧玉通透的镯子,那水色,让人一看就屏住了呼吸。 “那就谢过祺王。”晨瑶让贴身侍婢收下玉镯,笑着说:“我还宁可拿这玉镯换那只白孔雀,好过这难得一见的精灵雀被人给吃了。” “那就换吧。”渔嫣索性点头,玉镯能卖钱,孔雀带不走!这镯子碧得透彻,甚得她意! “换什么,都给妹妹。”晨瑶立刻让侍婢把镯子给她。 渔嫣大方地取出来,往手腕上一套,举到众人面前,让大家欣赏。 “这是琅翠玉,你们看这水色多好,最好的是在晚上看,月光照在上面,莹莹地发亮,传说一玉可抵一城,瑶夫人若后悔,我现在就可以还你,再过一会儿,我可就不还了。” 她说完,笑着扭头看晨瑶,双瞳中化了一把碎碎的阳光,闪亮夺目。 御璃骁的视线紧盯在她的脸上,瞳眸微微温柔了一些。 晨瑶笑着摇头,拉着御璃骁的手指说:“送给妹妹了,妹妹配得上这东西,看看妹妹的手又白又嫩,我这手却是长年浸过草药的,粗得很,配不上这镯子。” 她的手,确实有茧,比不上渔嫣生得细嫩,她羡慕地看着渔嫣雪色手腕,手指把御璃骁的手握得更紧。 御璃骁看她一眼,又一眼深深看向渔嫣,她正喜笑颜开地和祺王说这镯子的事,那小财迷的样子又出来了。 可御璃骁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她要把他推到晨瑶那里去,就满足她!他心里微微滋生怒意,冷眼看着在祺王面前笑得欢颜的渔嫣,那娇声、那挽起媚意的唇角、那水色荡漾的摄魂双眸……何时在他面前如此笑过? “呀。”渔嫣说得开心,不妨一只蜜蜂飞来了,绕着她嗡嗡地转,宛然就往她的脸上蜇来。 祺王袖子一挥,就把蜜蜂给打掉了,看着她问:“姑娘没事吧?” “没事。”渔嫣笑笑,抬起手肘闻,这药太香了,比花还香!难怪引得蜜蜂前来。 她不露声色地转头看晨瑶,她果然没安好心!渔嫣有心免战,帮她把御璃骁拉回去,可她却打上门来,那就怨不得她了! 她四下打量,顺手折了朵芍药花,往发间攒了,坐到一边的石凳上,笑着说:“怎么没叫明月夫人来呢?她的琵琶声,空前绝后,还有玄灵夫人的歌声,祺王也绝对没有听过。” “哦,不知小王可以如此之幸?”祺王转头看御璃骁,一脸渴望。 “去请。”御璃骁挥挥手,转头盯住了渔嫣。 ☆、【82】娘娘爱好特殊 不一会儿,秋玄灵和叶明月就过来了。 二人皆是夫人,平起平坐,王府给她们的月银和吃穿用度是一样的。不过叶明月家财万贯,自置的衣饰钗环皆是昂贵之物,而秋玄灵虽是官宦人家,不过父亲官并不大,一直跟在赵太宰身后讨些小差使而已,所以比不得叶明月衣着那样光鲜艳美。好在她平常笑眯眯的,好像甚少有烦心事,常常能听她一人哼着小曲,快活地在人前跑来跑去。 二人是步行来的,叶明月抱着琵琶,慢吞吞地走,裙角随着这莲步轻飘轻摆。 秋玄灵手里却抓着一朵怒放的大红色芍药,一见着这边的人,杏眼一亮,拎着裙摆快步跑过来,先给御璃骁和晨瑶问安行礼,然后跑到夙兰祺面前,歪着头,笑着问他,“祺王,听说你把那只白孔雀送给渔嫣姐姐了!还有没有,也送我一只吧。” “哦,这个只有一只,不过渔嫣姑娘不喜欢。”祺王笑着说眇。 “那渔嫣姐姐就给我吧,我可喜欢它了。”秋玄灵赶紧到渔嫣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就是一顿轻晃。 “好啊,你让人抬去。”渔嫣含笑点头。 “太好了!姐姐真好!”秋玄灵乐了,挨着她在石凳上坐下谅。 叶明月这时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给几人行了礼,然后走到御璃骁身边站着,手在他的衣上轻轻地掸了下,把肩上的白发捋到身后,动作很是自然。 傅总管已带着奴才们在桌上摆了满满的美食美酒,晨瑶转了一下轮椅的方向,亲手执壶,满斟了两杯烈酒。 “祺王,坐吧。”御璃骁一抬手,看着祺王说。 夙兰祺轻撩长袍,在他对面落座,扫了一眼桌上菜肴,指着其中两道点头赞道:“这淮安菜是最难做的,尤其是这两道,用料讲究,火侯难控,难得如此色香味俱全,不错,不错!” “本王的厨子都是千金请来,擅做天下名菜。”御璃骁笑笑,向他举了举杯。 “骁王果然懂得好东西。”夙兰祺朗声笑着,双手举起玉杯,和他轻轻一碰,豪爽地一口饮尽。 “明月,你就弹一曲,和玄灵一起,给王爷助兴吧。”晨瑶笑着转过头,看着那二人说。 “是。”二人规矩地行了礼,走到小桌边。 侍婢们摆上了椅子,叶明月坐下了,玉指在弦上轻轻一拔,看了一眼秋玄灵,轻声问:“妹妹唱什么?” “嗯,就唱清笳调。”秋玄灵笑吟吟的,锦袖一抬,软腰往右塌去,摆了个姿势。 几人看着,只见叶明月的手指快速弹动,秋玄灵的腰一转,背对几人站好了,脸微侧着,朱唇轻启。 “西窗外堂前燕蹁跹,伴双飞绿水小桥边,剪烛难断情丝难却,小楼前盼朝朝圆圆……” 秋玄灵轻舞着,歌声脆美,绕梁不歇。 她有副绝好的嗓子,上回在寺庙时渔嫣就听过。想她父亲只是俗官,她却能被蓉欣贵妃选中,以备已用,说明她歌声一定是惊人的,绝超上回宫中那童怜之音。 只没想到她的舞也不错,奔|放热烈的舞动中,还能唱得如此流畅,这就叫功底了,也不知道练了多少年,唱哑过多少回嗓子,只为在良人面前惊艳,争得宠爱三分。 叶明月的琵琶更勿需说,她微偏着头,媚眼轻眯,完全投入进去。 她是真爱琵琶音的女子,手指一弹起来,整个人光彩四射,把平常那清冷的模样全去掉了,让人不由得看得痴掉。 渔嫣轻抚着发间芍药,在一边冷眼看着,御璃骁正盯着叶明月看,深瞳里微光轻晃。他收叶明月到身边,一定是喜欢她身上某些东西,或者就是这对琵琶的专注,不烦他,不缠他,所以才让他从众美之中选她出来常伴身边,甚至和她分享他未瘫未丑的秘密。 晨瑶的神色很平静,可眼中却有微微的愁光微泛,握着那只镶着翠玉的酒壶,安静地站在御璃骁的身边。 她并无这些歌舞技艺,她和渔嫣一样,会的,都不是寻常女子的东西,她能以一根银针救人,也能以一片寻常草叶送人去黄泉,可惜可渔嫣受宠了,她却没有。 其实大家都是女子,渔嫣不懂何苦互相为难,为何要为了一个男人,相杀成仇!她恨不能御璃骁宠那几个女人去! 满园芍药,争奇斗妍,又有蜜蜂闻香而来,在花间轻绕,有几只飞过来,绕着她发间的芍药花飞舞,她抬起手帕,一只蜜蜂便落在了帕子上,蓦地一摆尾,在她的指尖上用力扎了一下。 渔嫣一声低呼,赶紧挥开了蜜蜂,秀眉轻蹙,吮住了指尖。 傅总管见御璃骁盯着她看,便堆满笑脸,大声说:“这蜜蜂是惯爱香气的,不想还真会识美人,谁身上也不去,专往渔嫣姑娘身上去了,想来渔嫣姑娘的香味最好闻。” 这夸赞一出,御璃骁并未高兴,只冷冷扫他一眼,被刀疤断开的浓眉一锁,,脸上的疤痕立刻狰狞扭起,令人不敢直视。傅总管也不敢再多言,赶紧弯下腰,退到一边。 渔嫣取下了头上的花儿,往地上一丢,似乎这蜜蜂是花儿引来的一样,然后用帕子在手指上用力擦了几下,挪了一个位置,竹影下坐着。 琵琶和歌声正到婉约处,缠缠绵绵,如同情人的目光,绕得人心醉。渔嫣不经意抬头,只见夙兰祺正盯着她看着,不由得厌恶地一拧眉,侧过了身。这也是个狂|浪的登徒子吧?仗着是玄泠国的人,太后的亲侄儿,便胆大妄为到敢在太后宫中对她造次。 突然间,蜜蜂从花丛里都往秋玄灵的身上飞去了,秋玄灵吓了一大跳,挥着袖子,尖叫着往奴婢身后躲。 叶明月的动作要慢些,琵琶砸到脚尖上,痛得一声尖叫,起身时又踩到了裙脚,人摔到地上,蜜蜂蜂拥而至,围着她乱嚷乱叫。 蜜蜂们还不满足于只叮这二人,又疯狂地扑向了御璃骁和夙兰祺坐的方向,二人赶紧挥袖遮挡,渔嫣只用袖子紧护着脸,往桌下躲着。 “哎哟喂,快来人,把这些蜜蜂赶走。”傅总管跳着脚,用袖子乱扑着,惊慌地大喊。 夙兰祺和御璃骁自然能自保,但渔嫣正往桌下钻,想躲起来,二人同时伸手,想护住她。指尖碰到时,御璃骁的瞳色立刻一沉,杀机顿起。 夙兰祺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杀意,赶紧缩回了手,袍袖一挥,打开了又扑来的蜜蜂。 渔嫣这时候已经钻到了桌下,从缝隙里往外偷看,晨瑶也正被蜜蜂追着尖叫,场面乱得不可开交。她唇角轻扬,在心中笑了起来。 只因感觉到抹上去止痛的效果挺好,方才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把那东西放下,而是顺手放到了腰带里,刚刚见这蜜蜂不时来叮她一下,便知道这雪蜊膏不是那么好用的,索性把那东西打开了——既然大家都进了王府,不如有福同享,有蜜蜂同享受吧! 乱了会儿,侍卫和奴婢们一涌而上,用火折子点着了火把来熏,用沾了水的衣裳用力乱扑,忙活好一阵子,终于把蜜蜂给驱散了。 叶明月叮得最厉害,当众人七手八脚把被蜇得满臂红包的她扶起来时,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用手捂着脸,这脸也毁了。她凄凄哭着,可怜兮兮地拉下锦袖,不肯让人看她变丑的手臂,不停地说:“怎么只叮我一人?” “也叮我了。”秋玄灵哭丧着脸,指自己的腮帮子,她跑得快,躲到了侍婢们的身后,所以只叮到了几下。 渔嫣也从桌下爬出来了,拍拍裙上的灰,站到众人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蜜蜂?”御璃骁看着众人怒斥。 大家不敢出声,呼啦啦跪了一地。 晨瑶走上前来,摘下了秋玄灵头上的花儿往地上丢,小声说:“或者是这花太香了,招来这么多狂蜂,赶紧扶几位夫人回去,我来给你们看看。” “姐姐,那我的脸会毁了吗?”秋玄灵捂着脸,拖着哭腔问她。 “不会,有我呢。”晨瑶轻轻地拍她的手臂,小声安慰她。她倒无事,自小和药打交道,不说百毒不侵,起码这些蛇虫蚊蚁是不敢靠近她的。 叶明月此时哭得更加厉害,用袖子挡着脸,快步往回走。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丑,让她的骄傲大损,难怪哭成这样。 傅总管指挥着众人收拾满地狼籍,御璃骁突然看到地上的一团雪色,指着问: “这是什么东西?” 傅总管赶紧过去,捡起了那东西,捧到御璃骁的面前,“王爷,好像是香膏,可能是哪位夫人的。” 晨瑶的脸色变了变,正要出声,渔嫣已经快步过去了,接过了这东西,小声说:“这是瑶夫人刚刚给我治摔的圣药,一定是刚刚乱跑的时候弄掉了,幸亏没摔坏,瑶夫人说三年才出一盒子,对我的伤很有效呢。” 御璃骁扭头看向晨瑶,她脸上微红,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都退下吧。”御璃骁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去。 夙兰祺此时一抱拳,低声说:“既然夫人受伤了,小王就先行告退,和骁王所说之事,还请骁王多多思量。” “送祺王出去。”御璃骁点点头,吩咐傅总管。 傅总管快步上前,恭敬地引着夙兰祺往外走。 渔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晨瑶为何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对付她呢?蜜蜂蜇她几下,并不能让她损失多少,难道是这药和蜂毒一起,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她抬起手指,仔细看自己被蜇到的地方,指尖红通通的肿起,辣痛难忍。 “自己好好疼吧。”御璃骁冷冷地说了句,按了轮椅上的机关,带着人往园外去了。 渔嫣在原地坐了会儿,还是没想出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她今日把这罪推到晨瑶身上,警告了晨瑶,让她百口莫辩。就算御璃骁要罚,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罚,这事就这样过去。 上回是蜘蛛,这回是蜜蜂,还有寻情鸽,这王府里莫非还藏着高人?这蜜蜂一事难道完全是巧合?那她不是反成了主动向宣战之人! 都怪自己,图一时痛快,冲|动行事! 她又摘了朵芍药花,在手中拈动,往四周张望着,苦思不解之处。 “娘娘。”念安寻来了,紧张地拉着她的手看,“听说园子里闹蜂怪,您没事吧?” “没事,念恩回来了吗?”她摇摇头,和念安一起出去。 “还没回来,一定是贪玩去了!哼,下回也让奴婢出去办事吧,奴婢比念恩那个贪吃货跑得快,一定早早回来。”念安小声央求她。 “好。”渔嫣应付了一句,只见前面一群人正匆匆往叶明月的小院赶去,想必是伤得太重!若此事毁那双弹琵琶的手,那就太可惜了,是她的错!她微微叹自己,责备自己不应该如此狠毒。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念恩回来得很晚,把鸡腿和藕节儿用盘子装好,端到桌上来,小声说:“吴老爹年纪大了,怎么都教不会,索性全写在纸上让他念,是最后那句话,我让他直接把纸给审案子的老爷看。不过,只怕这官司还是会输呢。” “输又怎么办?天下不平事这么多,娘娘也不能都管吧?”念安瞪了念恩一言,怪她多事。 “若能亲自上堂自然好,可惜我不能去。”渔嫣坐在梳妆镜前,取下发钗,散落长发,对镜微叹,轻声说:“上堂打上一堂官司,辩得对方哑口无言,那感觉,简直美翻了!我真是心痒难耐,又无法止痒,真烦人。” “娘娘你到底什么嗜好?人家姑娘都爱花儿粉儿,再不济也爱个绣花做鞋,你就爱和人吵架。”念安把桌上的那坛桃花酒打开,笑着看渔嫣。 “嗯,本娘娘就爱和人吵架。”渔嫣懒懒地说了,从梳妆镜前起身,慢步往桌边走。 “娘娘,把手指让我瞧瞧。”念恩拖起她的手指,举了烛,仔细看了会儿,轻声说:“这红红的小包,好像娘娘手臂上回被蜘蛛咬过的呢。” “是吗?”渔嫣拉下半袖衣衫,让她把烛举近了,仔细看。 “还真是!”念安也凑过来,小声惊呼,“你看看,都像血一样艳红呢。” 那蜘蛛咬过的地方,隔了快一月了,色泽还是那般鲜红,确实奇怪。还有这蜜蜂蜇过的地方,按理说应该肿起来,可是却很快缩成了一个小红点。 不知道那两位夫人是否如此? “来,吃东西,难得今晚上清静,没人来烦咱们,好好吃,好好喝。”渔嫣把这事放开,坐到了桌边。 “娘娘,您是说王爷烦您啊?”念安坐下来,拈了个鸡腿往嘴里咬。 “嗯,就是说他。”渔嫣笑着点头。 “哎呀,你们两个也不小声点,我听说王府戒备森严,盯得可紧了,说不定就有人蹲在咱们屋顶上偷听咱们说话……”念恩指屋顶上,又手拢在嘴边,声音小小的,一脸神秘模样。 渔嫣端着酒,一饮而尽,笑着说:“说得那么可怕!胆小鬼,又不是乌鸦,蹲屋顶上干什么?再说了,你说的这样,难不成他们晚上还看着咱们睡觉?放\屁,打鼾也被听去了?” “娘娘您能不能斯文点?”念安皱起了眉,晃着手里的鸡腿说:“什么叫放|屁,那个叫浊气。” “斯文给你看?”渔嫣拿起酒壶,快步往外走,笑着说:“你们过来,我叫乌鸦下来给你们看。” “什么?”二人跟出来,好奇地看着她。 渔嫣在院子里转了个圈,白色罗裙如夜里的悄绽的昙花,瞬间散开,又轻盈落下,月光笼在她的身上,方才扯下半衫看手臂上的咬痕,还未完全拉上去,所以露着半边香肩,一双美腿在薄薄的裙下若隐若现。 “嗨,屋顶上的,快下来。”她一仰头,美酒入喉,咂咂嘴,脆声大叫。 念恩和念安忍不住笑起来,渔嫣一沾酒,胆子就会特别大。 三人正闹得欢呢,只见两道黑影从屋顶上矫健地跃下,跪地就拜。 “渔嫣姑娘有何吩咐?” 渔嫣正仰头喝酒,一口辛辣呛在喉中,顿时咳得肺都要跳出来了。 念恩和念安则是吓得尖叫,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你们在屋顶上干什么?”渔嫣好容易缓过气来,指着二人怒问。 “回姑娘的话,每晚都会巡视。”二人抬头,看到她衣衫半露的样子,赶紧又低下头。 渔嫣彻底傻眼了,掩着嘴小声说:“我们在屋里子里说的话都听去了?” “是。” “你们还会如实禀告王爷?” “是。” “能不能不说?” “王爷之令,府中之事,无论巨细,必须让王爷知晓。” 渔嫣听至此处,小脸一沉,冷冷地问:“是府中,还是我这里?” “确实是府中,每天晚上,每位夫人的小院都会仔细巡查,以免贼人偷袭。” “走吧。”渔嫣一挥手,让二人回去。 那两道高大的身影一闪,跃上屋顶,往晨瑶的小院奔去。 “娘娘……你的爱好,又要传到王爷耳中去了,您还说嫌他烦……”念安哭丧着脸,拖着哭腔说。 “我说过吗?”渔嫣转过脖子,扫她一眼。 “没有。”念恩立刻摆头。 “他们听错了,我是说……王爷果真很烦!”渔嫣没好气地说着,转身进了小屋。 酒兴都扫了! “王爷若明日问您怎么办?”念恩担忧地问。 “不会问,明月夫人受伤了,他一定在那里安抚她。王爷的军饷,大都来自叶家领头的江南富商们提供,王爷私底下的商号,也都由叶家出面打理。” “娘娘如何知晓?王爷告诉您的吗?”念安好奇地问。 “猜的,不然叶明月只一商人之女,为何能成四夫人之一?王爷的铁骑要吃要喝,他几年未归,这些钱又从何而来?”渔嫣笑笑,在桌边坐下,用手指拈藕片吃,辣辣的,配这清甜的桃花酒,简直太美妙了。 “娘娘如此聪慧,只怕得掩着点,男人大都不喜欢呢,就算是知道,也装着不知道吧。而且娘娘已经把四夫人全得罪了,以后她们四人若联手对付您,您又不得王爷宠爱,到时候怎么办呢?”念恩愈加担忧,摁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喝。 渔嫣笑容浅了浅,轻声说:“何必非要男人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就好。她们要对付我,尽管来,若不警告她们,她们只会变本加厉,难道我是好欺负的?再不济,我插上翅膀飞了就行了,要男人作甚。” ☆、【83】让她心痒难耐 喝得有点多,渔嫣合衣倒在榻上,只感觉到一身燥灼,脱了亵衣,让背直接贴在光滑冰凉的丝绸之上,又拿了帕子,往脸上轻轻地扇,再看手指那蜜蜇之处,活像一滴艳血。 一夜昏昏沉沉,也不知如何睡着的,睁眼时已是大天亮。 伸了个懒腰出来,念恩念安正在院子里晒衣服,打扫庭院。念恩心思细,怕有人暗算她,衣裳和膳食都自己来做。她虽和四夫人一样住在独立的小院中,可并没有四夫人一般的例银,好在渔嫣还有些存银,能支撑上些日子。 见她出来,念安便跑过来服侍她,念恩把手里的衣裳甩开,晾到绳子上,扭头看着她说: “娘娘,明月夫人伤得厉害,大家都去看了,你也去去吧。眇” “嗯。”渔嫣也想去看看,她们手臂上的伤痕是否和她一样,是像血珠子一样的东西。 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叫上念恩一起往叶明月的小院看看。 “奴婢也去。”念安追到院门口,小声央求谅。 “看院子,哪里也不许去。”渔嫣赏她一记凌厉眼神,念安便乖乖缩回了头。 “娘娘,不带礼物吗?”念恩轻声问她。 “她那样有钱,要什么没有?我们只是去探病而已,什么都不用带。”渔嫣摇头。 念恩不再多言,主仆二人穿过了梨花林,远远的,只见秋玄灵正捂着腮帮子过来,一见她,立刻撒腿往她面前跑,到了面前,撤下捂着腮帮子的手,让渔嫣看自己的脸,拖着哭腔说: “姐姐,你快看我的脸,我完了,丑成这样,王爷一定厌我。” 渔嫣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丫头的右脸全肿了,红得通亮,红得吓人。 “还有明月姐姐的胳膊,那可惨极了!大夫说,若毒不得退,胳膊可就没用了,再也不能弹琵琶了。”秋玄灵又一指叶明月的小院,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也和你这样红肿?”渔嫣小声问。 “更厉害,明月姐姐疼得要寻死呢,王爷一直陪着她。”秋玄灵抹了一把眼泪,抽抽答答地说。 渔嫣生起几分歉疚,她只想吓吓那些人,不想这些蜜蜂如此之毒!可她为何又无事? 她抬起手指看,盯着那粒血珠不语。 “姐姐你怎么没事?你用了什么药?”秋玄灵看她的手指,好奇地问。 “就是挑出了毒刺,用酒洗了洗。”渔嫣应付了一句,拔腿往叶明月的翠琅小院走,她要亲眼看看叶明月胳膊上的伤。 “王爷心情很不好,姐姐说话要小心喽。”秋玄灵冲她喊了句。 渔嫣扭头,笑着点点头,“谢谢夫人提醒。” 秋玄灵冲她摆摆手,带着侍婢往前走。 “娘娘,不如别去了吧,王爷本就知道你是故意的,若一怒之下罚您……”念恩拉住她的袖子,小声劝她。 “不行,一定要看看,此事蹊跷。”渔嫣摇头,轻轻抽回衣袖,步子更快。 翠琅小院的侍婢见是她前来,赶紧进去通报,不多会儿,便出来引着二人进去。 御璃骁和晨瑶都在,满屋子的药味儿,侍婢们都屏声敛气,呼吸都不敢大声。见她进来,御璃骁只冷冷扫她一眼,又看向了那张垂着金丝流苏大帐的琉璃榻。 “王爷,瑶夫人。” 渔嫣行了个礼,径直到了榻边,轻掀了锦帕,一看叶明月的手臂,顿时掩唇惊呼。 敷了满臂墨绿草药,隐隐透着那黑红的颜色,她一双眼睛已哭得只剩一条缝,还在不停地哽咽。 可昨儿她明明是有锦袖遮掩的,蜜蜂再多,最多叮着手背和手腕,怎么会连大臂一起成了这般模样?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转过身,对御璃骁小声说。 御璃骁未出声,晨瑶却轻一挥手,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侍婢们赶紧退下,屋中只有她四人,叶明月不时轻轻哭啼几声。晨瑶过去看了看叶明月,转头对渔嫣说: “渔嫣,你昨日是误会我了,这雪俐膏确实香到能引来蜂蝶,但我绝无要害你之心。王爷既让你知晓真相,便当你是最亲近的人,是可与我等同生共死之人,你我三人应当齐心协力,服侍好王爷才对,绝不能让王爷的后院生起事端,坏了王爷的事。明月的家族,替王爷掌管着九大钱庄,还有两条航运之线。若明月有事,让外人有了可趁之机,你就让王爷多出太多费神之事。” 渔嫣垂眼听着,待她说完了,才笑笑,轻声说:“是瑶夫人误会了,那确实是不小心掉的。只可惜掉在后花园里,若掉在我的小院中,你们也不会因此而受累。” “你……”晨瑶脸色又是一白。 论口才,晨瑶真从渔嫣这里讨不到半分好处,渔嫣之前是不说话,但昨日事既然已经做下了,她就绝不一人担着,晨瑶到底是何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有,王爷运筹帷幄,不管明月夫人的家族替王爷做多少事,那都是本份。”渔嫣笑笑,又轻声说。 晨瑶的脸色沉了沉,拉起她的手指,轻声说:“那你的伤如何?昨日也没叫人去看看。” “命大,命硬,还真没事,或者是用酒洗得好。”渔嫣举起手指让二人看,明亮的双眸扫过了晨瑶,和御璃骁的视线对上,又问:“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御璃骁这才用力推了一下轮椅的轮子,转过方向,淡淡地说:“晨瑶,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明月。” “是。”晨瑶赶紧行礼,那满脸的忿然已经掩不住,福身时,那双手的指尖都绞得发白。 渔嫣扫她一眼,过去推着他的轮椅到了门口,让侍卫们进来,把他抬出去,再独自推着他往空旷之处走。 越空旷,越不容易被人偷听。 一直到了一丛竹下,渔嫣才再度摊开了手指,让他看指尖的血珠,小声说:“王爷,您这王府养了好多毒物呢,蜘蛛,蜜蜂,都是虫子,这里有御使这些毒虫的高手,您若不找到他,只怕还有东西出来捣乱。” 御璃骁盯着她的脸,好半天,才淡淡地说:“牙尖嘴利。” 渔嫣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女子后院争斗,王爷看戏,也没什么损失,未必王爷还真怕明月的家里不替王爷办事了。” “放\屁。”他轻斥一声,语气平淡无波。 渔嫣抬眼看他,知道他是知道昨晚她那些话了。 二人对望片刻,他才沉声道:“为什么和本王说这些?” “渔嫣愿为王爷效力,查出这事真相。”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 “说实话。”他却只冷笑,盯着她说。 渔嫣干咳一声,举起手指,小声说:“明明都被蜜蜂蜇了,瑶夫人是因为自小和这些打交道,身上有药物护着,三人之中,独我一人没事,我怕我死得更难看……我若不提,王爷说不定不会查……” “你怕死,插上翅膀飞了就好了,但你记着,你若敢伸翅膀,本王就一箭射你下来。”御璃骁又嗤笑一声,转动轮椅欲走。 “王爷……我那是醉话……”渔嫣追上去,轻声道:“况且,若这些是用来加害王爷的呢?” “本王百毒不侵。”他淡淡地说。 渔嫣停下了脚步,秀眉微拧,跟着他慢吞吞地往前走。该死地小气包子,明明被人暗算怕了,才让人注意着她的小院,怕她暗算他,还说什么百毒不侵! 此时他又转过头来,扫她一眼,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渔嫣你得记住,本王从不需女人为本王做什么,本王带晨瑶和叶明月在身边,只因她们能令本王高兴。你也是,不管你有多聪明,多会吵架,多会打官司,本王高兴,愿意让你去,你才能去做这些事。不然,本王就折了你的翅膀,剪了你的羽,让你永远飞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昨日之事,本王不想追究,因为本王现在看着你还高兴。” 渔嫣不再说话了,这是一个多么薄情的男人,叶明月伤成那样,他只是一句他高兴…… “陪本王出府一趟。”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虽是一陪字,却是命令式的。 渔嫣慢步跟上,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非常偏僻的角门处,他的马车已经侯着,他直接起身,上了马车,渔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自己伸手往上爬。 或者是她刚刚才紧张往四下张望的神情取悦到了他,他伸手出来,拉了她一把。 这一回,他没用他那炫目的紫色华盖的马车,只是普通的一辆黑色乌木小马车,是女子们用的。若只坐他一人,还勉强算宽敞,偏是两个人,他还那么高大,很占地方。 渔嫣坐定了,挪了挪位置,不至于和他靠得太紧,又小声问:“你怎么能那样站起来呢?” 他转头看她一眼,沉声说:“你这是担心本王?” 滋……渔嫣倒吸了口凉气,她是怕被人看到了,拿她当同\谋犯治罪!当然,她不敢说,只笑笑,贴紧了马车木板,拿帕子轻轻擦拭指着那点血珠一样的红点。 马车晃悠悠出去,他突然说:“死不了。” 嗯,是说这蜂蜇,还是说她那往四周看的事? 他不再说话,靠着垫子休息。 渔嫣轻轻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马车正往南边走。南边多是贵族子弟们寻乐的地方,棋馆、酒肆、赛犬,皆是需要大投银子的地方。 突然,他开始在身边悉悉索索的动,渔嫣转头看他,他正褪下那丑极的面具,又摸了张另外的面具覆上,一头黑发披在身后,换上了紫衣布袍,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花纹,只在袖口上绣着一线银色祥云。他脸上的面具有些黑,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行走江湖的镖师。 车从南城的路上慢慢穿过,并没有任何一家酒肆棋馆停下。渔嫣开始好奇,不知他到底去何处。 他又开始换鞋子,普通百姓常穿的那种白底黑布的鞋。渔嫣往马车边上挤了挤,继续盯着车外慢慢倒退的各色店铺。蓦地,京中最大的书市出现在眼前! 渔嫣的心跳加速,手掩着胸口,把头探出去,满眼喜悦。 每年春末都会有大试,各地学子进京应试,有些早早就来了,带来了各地出的新书,也有才子们自己写的诗词、戏文。 渔嫣自打能走路走,每年都和父亲一起来,今年还正在想着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呢。她进了这书市,可是像鱼进了大海,不想回去的! 马车停了。 御璃骁推开马车门就下去,淡漠地说:“在这里等我。” “啊?”渔嫣一听就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她拉住他的袖子,急匆匆地央求他,“王爷带着我吧。” “你想别人认出你?”他冷冷地说了句。 “那有面具没,给我一个。”渔嫣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喏。”他指放在一边的白发头套。 渔嫣的眉眼都挤起来,哀怨地看着他。 其实渔嫣实在是取悦到了御璃骁的,从她要和他单独说话开始,到方才上马车时那四下张望的紧张模样,都让御璃骁高兴。他觉得,一个人得先有了心思,才会表现出来,渔嫣虽然嘴硬,可这几回和他相处,并没像以往那样排斥,甚至还有迎合…… 御璃骁的感受,放在渔嫣那里,那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冤枉! 她只是怕死,不想冤枉送了小命,才想知道真相而已,至于什么迎合?那也是累到极至,懒得反抗。 二人互瞪了片刻,他从怀里拿了方锦帕出来,对折成三角,往她脸上一系。 “脸小,正好。”他手掌在她巴掌大的俏脸上印了一下,盯着她额角的胎记拧了拧眉,把她的头发索性也散落下来,遮住那艳色半翅。 “披头散发?”渔嫣摸摸头发,有些犹豫。 “本王不嫌。”他这才把手给她,拉她下来。 渔嫣此时有些意外,她昨天才给他找了麻烦,把让他高兴的明月夫人给弄伤了,他居然还能兴高彩烈带她出来,难道真是那句话老话——男人从来只爱新人笑,哪管旧人夜夜哭!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市,渔嫣很快就把那些杂念头抛开了。 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书! 她兴奋得双眼放光,在这摊前停停,又去那摊前站站,翻了这本,喜欢,翻了那本,又想买! 可惜的是,她今儿是临时被拉出来,身上一文钱没有! 她悄悄打量他,他带银子了吗? 咦,算了,上回吃碗面,他还让她出钱,只怕今日又得拿发簪,戒指,耳环来换了! 她摸摸自己的耳坠子,寻思着可以换几本,又摸这宝石戒指,最后摸到了夙兰祺送的那双玉镯,一定能换好多好多!她立刻抿唇笑了,转头走向先前看中的一本书前。 御璃骁一路就看她在耳上手上摸来摸去,愁眉不展,见她突然褪下镯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慢步跟过去,只见她正把看中的书挑出来,再把镯子递过去。 “呀,姑娘,我们不收首饰。”摊主犹豫着,不肯收那碧色的镯子。 “这是好东西,可以当许多钱。”渔嫣耐心地向他解释。 “不行,太麻烦了,若当铺不收,或者这东西是假的怎么办?姑娘,我们小本生意,进京赶考,带些书来换点小钱,姑娘莫要为难,去别的小摊边看看吧。”摊主不为所动,劝她走开。 渔嫣有些失望,摸着那书,又转头看御璃骁。 嗯,他站在身边两步之处,根本不看她! 算了,他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渔嫣忍着痒得不行的心,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头的书,又记下了名字,准备让念恩明天过来买。 “先生,一定给我留着,明日一定来取。”她又反复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那真是两本好书,一本是民间奇闻异事,一本是花草虫兽介绍。 她爱看的东西也特别,御璃骁扫过一眼那书的名字,继续往前走。 渔嫣没几步,又看中了一步,这一回脚像钉住了,直想立刻买下来,有了这书,晚上会多了好多乐子呢!都迫不及待要找个地方,捧着书猛看一番了。 “爷,可有带银子?借点用用。”她终于向他开口了。 “没有。”御璃骁扬扬眉,淡淡地说。 “那爷是来干吗的?”渔嫣有些生气了,莫非就是知道她爱书,所以带她来受一番折磨? “寻人,谈事。”他沉声说着,目光定在一个地方。 渔嫣抬眼看去,夙兰祺就在那里晃悠,顿时心中一喜,也不理御璃骁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御璃骁拧拧眉,渔嫣已灵活地挤过了人群,往夙兰祺那里靠拢。 书市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能让二人隔开一段距离。御璃骁已经没办法抓着她,闹出动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夙兰祺的面前。 “祺王。”渔嫣叫了他一声,立刻又傻眼了。她可是和御璃骁一起出来的啊!要怎么告诉夙兰祺,那个镖师,他就是个镖师?她居然和一个男人来逛书市! “嗯……”夙兰祺闪亮的桃花眼落在她的脸上,笑了笑,低声问:“姑娘如何认得在下?” “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齐旺!”渔嫣赶紧转身,心跳如小鼓在擂。 夙兰祺眼神亮了亮,手中折扇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着说:“原来是你。” 渔嫣扭过头,迎着他的视线,在他眼中看到了兴奋二字! “渔嫣姑娘。”他用扇子在她的帕子上轻轻拍了拍,往她身后看去,“你一个人吗?” “嗯。”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已经找地方藏了起来。 “那正好,小王也是一个人。姑娘是来看书的?”夙兰祺眼神更亮,热情地问她。 “嗯,有银子吗?借一点,明日必还。”渔嫣索性向他借钱。 “呵,渔嫣姑娘要买东西,何用借字?看中什么,小王送你便是。” 好大方……哪像那个小气鬼!渔嫣见事已至此,索性带着他到了书摊前,把要买的书都指出来。 夙兰祺还真是个财主,手一抛,就是一锭金,还挺大方地说:“不用找了,她看中什么书,随时来拿。” 摊主捧着金子,喜笑颜开。渔嫣见状,索性又选了好厚一撂,用绳子扎好了,拎着就走。 “小王来帮姑娘拿着。”夙兰祺的扇在她的手腕上轻敲,手指不知如何一勾,就把那撂书勾到了掌中。 【周二有大更哈……挺住,小青鱼……】 ☆、【84】当如鱼水般畅快(万字大更) “还真沉,姑娘看得完吗?”夙兰祺唇角扬着,眼泛桃花,锦袖似无意一般拂过她的手背。 渔嫣扭头,看他一眼,极认真地说:“谁说书一定是用来看的?” “嗯?”夙兰祺愕住,不知她这是何意? 渔嫣停住脚步,玉白的指尖轻抚着身边的一本书,翻开看了几行,顿时入迷,看了好几页,才慢吞吞地说:“极好的好书当然用来看,中等的不过扫上几眼,若有中意的,把那几页撕下来,再合订成册收着,不爱看的就直接垫桌脚,或是生火烧饭,英雄自有用武之处……先生,你这书几文?” 摊主是一名清秀书生,听到渔嫣的话,已然脸涨得通红,起身把渔嫣正摸的书抽回去,紧紧抱在怀里,怒视着她,愤然说:“姑娘请去别处,快别弄脏小生的书。眇” 渔嫣一抬眸,看了他一眼,柔声说:“哦,先生快抱紧些,别掉地上弄脏了。” “你,真是气煞小生!”摊主气极,跳着脚,又自觉斯文人,骂不出过份的话来。 渔嫣扑哧笑了,看着他说:“先生息怒,与先生开个玩笑,先生此书多少银子?开篇精彩绝伦,当捧烛夜读不觉困。聊” 她正说话,身后有人挤动,夙兰祺伸手帮她拦着,不小心碰到了她脸上的帕子,那锦帕从脸上跌下来,一双明媚的眼睛下,小巧的鼻,红润的唇,玉白的肤,皆露于众人眼中,她捂不住帕子,索性大方地抬头看着那书生。 书生眼睛瞪大,也顾不上斯文,痴痴地看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的雪色肌肤上,那细腻的面颊淡淡地染着一分嫩色,尤其是那双眼睛,如两捧澈透的泉,没有半丝杂质。 “喂,你这书生,为何盯着人看?” 渔嫣伸手晃晃,书生顿时大臊,低头吭哧,那模样憨极了! 渔嫣又开夙兰祺借银子,一锭金,双手捧到他面前,尊敬地放到书上,柔声说:“先生为人憨直不灵便,不会作官,不如只管立书著说,必定才惊天下。” “小生立志报国,造福乡民,才不赚这些铜臭的钱,况且这书也不值这么多……”书生吭哧着,盯着那金子,想伸手又不好意思。 “先生差矣,国之栋梁分数种,有为官者、为商者、为侠者、也有著书立说开启民智者,先生为何一定要做官,去受那些管束呢?铜臭虽臭,可人却离不开这铜臭。” 听说她写得动人,夙兰祺都忍不住要来那书一看,翻过一页之后,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是一本志怪小说,写些野妖野精而已,和要大试的东西完全不搭界,而且行笔怪诞不经,如何去才惊天下?不过渔嫣还真是会劝人,让他早早离开,莫浪费时间在大试之上…… 那书生刚要拿金子,渔嫣又说:“哦,这金子是要找的,先生还没说这书多少钱……” 书生的手顿时又缩回去,涨红了脸看着渔嫣,犹豫一下,伸出一只手指说:“一两银。” 渔嫣又看夙兰祺,夙兰祺拿回金子,又让随从拿了一小块足有二三两重碎银出来,放到书生面前,低声道:“不用找了。” “这可是你赏他的,我只还你一金一两。” 渔嫣拿了书,一面翻着看,一面往前走。这种书极合她的口味,她向来只看两种书,各国的法典,以及这种乱七八糟的杂书,正儿八经的诗词文章是从来不看的。 那书生捏着银子,痴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念叨:“冰雪绝色……绝色冰雪……人间唯一,再无第二……” 夙兰祺扭头看看那书生痴傻傻的样子,又转头看在前面慢吞吞走着的渔嫣。 这是他见过的最奇特的女子,她说话做事,看上去一板一眼,极其认真,可认真的对象却让人实在意外,啼笑皆非。 “冰雪绝色,人间唯一,再无第二……”他也喃语一句,唇角勾起,桃花眼中光芒大绽。 红尘繁芜,渔嫣似一缕异香的风,令人闻之好奇,再闻上瘾,继尔深陷……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书市小道边有几间小馆小楼,隐于杨柳依依之中。御璃骁捧着茶碗,站在窗边,静看着渔嫣和夙兰祺渐渐走远,墨瞳中亮光一闪而过,转过头,盯住了书房中悄悄跟在那二人身后的十多名侍卫,那些都是夙兰祺带的死士。 两名身材祈长的年轻俊秀男子站在他身后,一青衫长袍,面容白皙清秀,手拿玉骨折扇,温文尔雅,另一人白衣布袍,长得阳刚俊朗,和那人居然是孪生子!只是给人的感觉一个文雅些,一个刚强些。 二人顺着他视线看去,小声问:“大哥,那就是王妃渔嫣?听说她就是城南城东的百姓们称颂的于安大状。” 御璃骁淡淡应了一声“嗯”,听不出喜怒,沉默了几秒,低声问:“云秦已回到汨城了吗?他的手臂怎么样了?” “已经到了,云老夫人请了好几名名医进府为他治手,据说现在还不能抬起来,小弟已让人严加监|视,随时会传回情|报。”青衫男子小声说。 “夙兰祺主动要和您做这样的交易,不知他到底是何居心?”白衣男子上前来,看着远处夙兰祺的背影,不解地问。 御璃骁转过身,淡淡地说:“谋利之心。” “谋利?”二人对望一眼,不解地问:“这夙兰祺可谓是玄泠国最懂经营之人,他囤积的钱财能买下好几座城池,还要谋什么利?” “谁能唯他的这几座城池不被人给夺走?”御璃骁反问。 二人沉默了会儿,低声问:“难道他想夺玄泠太子之位?” “玄泠太子和玄泠王一样,热衷寻宝长生,你看夙兰祺带的这些死士,绝非普通高手,只怕都是能以一抵百的人物,入京这么久,才第一回让我们看到,这人不容小觑。既然他要找我做交易,我暂且就答应他。”御璃骁丢开茶碗,从袖中取出两只手指长短粗细的小竹筒,放到桌上,沉声道:“把这个拿去,这是我府中发现的蜜蜂和蜘蛛,去查查。” “是。”青衣男子上前,将两只竹筒收好,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此事为何未交给府中人去办?” 御璃骁眼帘轻垂,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淡淡地说:“锦程,什么时候办事,还要问我为什么了?” “大哥息怒,锦程和小弟只是好奇而已,您之前说过让我们二人今年不要入京,不要露面。”白衣男子赶紧替锦程解释。 “我身边有叛|徒。”御璃骁沉默了会儿,看着才沉声道:“安鸿,锦程,你二人查这事,不要走漏半分消息。” 他带入王府的心腹死士有两百人,除负责防卫的普通侍卫之外,还有三十能靠近各个小院的近侍,二十能靠近他的御书房和寝宫的贴身护卫,只有十人是能进入他寝宫的人。 除此之外,那二位夫人身边也有她们各自的心腹侍婢,不乏会武之人,是专门保护她们的。 只有渔嫣的人是他亲自指派,那两名护卫是从十人中抽出的二人,阿朗特地从外面找来,只负责渔嫣的安全,没办法接近他的一切事务。 他一向警惕,尤其是上回遭遇暗算之事,愈加防备,能大难不死一回,不保证还有第二回好运。 这蜜蜂、蜘蛛和寻情鸽,他已在府中暗中寻了个遍,却未能找出来,那个人藏得太深,让他心生恼意,身边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有叛\徒?”二人对望一眼,愕然问道:“这三百人可是您精心挑选的。” “再精心挑选,当年不一样有人出卖我。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忠字,也没有绝对的敌字,更没有绝对的友字。” “诶,大哥此话太差,我们兄弟奉你为兄长这些年,可没二心吧?所以说,有绝对的忠,绝对的友,我二人便是。”安鸿立刻就摆手,低声说道。 御璃骁笑笑,起身说:“那就你二人除外,我去接她。” “记得大哥以前还说过一句话,没有绝对的情字,大哥可是对王妃动了真情?”锦程眸色一亮,促狭地问他。 “多嘴,办事。”他一伸手,在锦程的肩上敲了一下,抬步出去。 “可她和夙兰祺在一起,大哥怎么接?我看这渔嫣实乃大胆妄为的女子,不是大哥喜欢的那种啊。”安鸿犹豫了一下,低声问。 “谁说我喜欢他?”御璃骁长眉轻拧,扫他一眼,开门出去。 “不喜欢,方才一直盯着她看?”安鸿又嘀咕。 才说完,御璃骁便迅速扭头,锐利的眼神刺向了他。 “让你多嘴!”锦程抬手,往他的后脑上拍了一下。 门轻轻碰上,把这双孪生子留在屋里。这是他十年前救下的一对孪生兄弟,其父是江湖人士,被仇人谋害,他见这双孪生子有可造之处,便收留下来,暗中调|教,一直悄然安|插在玄泠国,为他打理生意,传递情|报。 十年来,这二人从未出过差错。那年他被人出卖,身中剧毒七箭,也是这二人获得消息,及时追来救下了他。不过,他二人严格按着他的意思,只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平常一直扮成寻常人的模样,连晨瑶也未见过二人真颜,只以为他二人是普通侍卫,他二人回去之后,御璃骁也只说他二人已然战死。 从茶楼下来,在书市上转了两圈,已不见渔嫣和夙兰祺的身影,心中不仅恼怒,这小女子确实胆大包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人勾|搭,还跑没影了!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此时早迫不及待地带着书回府了,夙兰祺一直送她到王府外,才把厚厚一撂书递给她。 “姑娘,何时可再见?”夙兰祺看着她明媚的眼睛,忍不住问她。这一路回来,她就那样慢吞吞地走,慢吞吞地看,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 渔嫣抱着厚厚一大撂地书,压得胳膊直往下坠,随口应付道:“啊,还你钱的时候,不过一金凑起来困难,祺王宽限几月。” 几月……怎么不干脆说几年? 夙兰祺手握拳,在唇上轻抵了,干咳一声,又说:“不必还了。” “要还的,否则别人会笑骁王府上太穷。”渔嫣笑笑,转身往王府里走去。 侍卫们看着她和夙兰祺,万般为难,她是何时出府的?又怎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傅总管这时晃到了,看了她一眼,又看祺王,眼前一亮,立刻过来向祺王行礼,谄笑着说: “祺王,是来见王爷的吗?奴才这就替您通传。” “不必了,帮姑娘拿书去吧。”夙兰祺指指渔嫣,笑着说。 “是。”傅总管立刻叫来两个奴才,替渔嫣抱着书,送她回小院。 夙兰祺看着她的身影远了,这才转身走。 “祺王慢走。”傅总管一直在旁边看着,眼中诡谲的光轻轻闪动,脸上依旧堆着笑,转过身,晃着圆滚滚的身子,往大门内走去,手一挥,那朱色大门便缓缓关上。 渔嫣回了小院,立刻摊了满榻的书,爬上榻,躺在上面,一面磕瓜子,一面随手拿了本看了起来。 念恩和念安早已习惯她这副入迷的样子,给她把茶水、瓜子都放到了榻上,任她一人去快活。 “不行,不行,这等好书,一定要配上好酒啊!” 渔嫣翻了几页,又轻嚷着,让念安去拿桃花酒来。 “娘娘您饶了我们两个吧,喝醉了又要乱说话,屋顶上有人呢!听多了您的混话,我们两个会被割耳朵的!”念安瞪她一眼,拉着念恩下去了。 “臭丫头,我可是主子!” 渔嫣懒洋洋地吐了瓜子皮,小声骂了句,继续看书去了,看到开心处,小声发笑,看到害怕处,又拧眉眯眼。 废寝忘食就是形容她这种痴模样的,她遇上书,遇上状子,遇上银子,就会废寝忘食,不,应当说遇上她喜欢的事,就会这样。 一气看到月上柳梢头,念安念恩都困得不行,去睡了,她还躺在那里,榻边放了两支烛,如|饥似渴地看着,那烛烟熏得眼睛都红得落泪了,才仰头躺下,用一本书遮在脸上,闷闷地念:“纸上惹风|流,有诗上情,有画中意,有心中煎……这快乐,也只这看书的时候拥有一小会儿……” “你还想多快乐?”冷笑声飘来。 渔嫣吓得一抖,慢慢拿下书,依然遮着鼻子和嘴,瞪着红通通的眸子看着他,小声问:“王爷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莫非还需要向你通报?”御璃骁抽走她脸上那本书,往她额上拍了一下,冷冷训斥,“你和夙兰祺去了何处?” “买了书就回府了。”渔嫣坐起,把一头长发从左肩处挽到胸前来,遮住半斜的领口,不让他看到领中秀景,抬眼看他,见他满眼犀利,只好又说:“是走回来的,傅总管在府门口看到了。” 长眉一拧,手指抚到了她滑如花瓣一般丝滑的脸上,沉声道:“当着我的面,敢飞扑向别人,好大的胆子。” “只是借银子买收,银子也是要还的,绝不敢造次,何况祺王那人……远不及王爷十分之一……” 渔嫣拍了句马|屁,也没敢看他,好半天才听他冷笑。 “怎么,以为本王还会饶你?” “是要打板子么?”渔嫣侧过脸,满心幽怨地说:“那不如打死拉倒吧。” “怎么,视死如归?”御璃骁瞳眸轻缩,盯着她问。 “不是……就是反正天天担心生死,不如早点死了投胎去,做个乡村野妇也好,鸟兽花草也罢,好过天天担心生死。”渔嫣的眉拧得更紧了,看了他一眼,小声说。 这晚上看书也看不成,睡觉也不得安眠,他高兴就冲她笑笑,不高兴就以生死相威胁,真是过得憋屈。 御璃骁眸色更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盯得她如同身处寒冬腊月的凛冽寒风之中,浑身汗毛倒竖。 倒不是因为他丑陋的面具,他已然主动拿开了,以他那张霸气俊朗的脸对着她。让她冷的,是他的眼神,就像冰块雕成的刀子,往她心里割。 御璃骁身子前俯,钻进了锦帐之中,两指掐着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渔嫣,你是看书看痴了、看傻了。这世间万物,无论何种身份,何种鸟兽花草,都要担忧生死,一物克一物,物物相克,都得拼了命,才能好好活下去,我是,你也是……就看谁更强大,能把别人的命捏在手心里。” “王爷快把我捏死了……王爷快松手吧……”渔嫣痛得直流冷汗,双手扳着他的手腕,用力往外扳。 他松了手,淡淡地说:“你现在的刺还能扎得本王舒服,哪天本王不舒服了,就一根一根拔了你的刺,让你野不了,没办法野。” 渔嫣打了个寒战,心中生起一丝惧意,又往里面挪了点。 御璃骁这时直起身子,看着她那微露惧意的脸,沉声道:“伺侯本王更衣。” 渔嫣呆了会儿,跪直了,过来给他解腰带,解襟扣,他这样地高,就算她跪在垫起的榻上,他站在榻下,她也只到他的胸前。 她犹豫了一下,索性站到榻上,给他摘掉发上金玉冠,手上的金戒子勾到了他的发,抬他给扯痛了,换得一声低斥,“放肆。” 渔嫣急了,赶紧勾下头,想把戒子勾到的头发拆下来,轻扯几下,也未能解开,她那绵软芬芳的胸倒直接压到了他的脸上。 他闻着这香,手掌捂到了她的臀上,往他身上一按。 渔嫣顺势一抬手,那戒子的金丝花朵把他的头发扯得老高,硬生生给扯下了好几根,而他也就势往上一抱,把她给抱了起来,一张嘴,咬住了她左边的绵软。 这一咬,还挺用劲的,痛得渔嫣一声尖叫。 “娘娘……您怎么了?” 念恩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眼看那门就要推开。 御璃骁一声怒斥,“退下。” 念恩的动作猛地怔住,赶紧请罪,匆匆退了下去。 “你吓我一人就好,别吓我的丫头!” 渔嫣在他的肩上用力锤打两下,忿然指责。 “还敢教本王做事。” 他在她的臀上猛掐一把,痛得她又是几声尖叫。 “王爷,痛!” “还有更痛的。” 他抱着她往书案边走,往上面一丢,手扫开了上面的笔墨砚台,扣着她的后脑勺就去吻。 “为什么要痛,男|女之欢,当如鱼水般畅快……王爷你怎么总是这样粗|鲁……到底何趣之有?”渔嫣躲闪着他在身上游走揉捏的大手,被他揉得小声尖叫。 他的动作停了,满眼惊愕地看着她。 可是,若哪天这些狂妄大胆的话都从她这张小嘴里消失了,那才叫奇怪! “待我把榻上收拾好,王爷再尽兴。”渔嫣合拢衣裳,掩唇垂眼,轻喘了会儿,从书案上跳下去,赤着一双莹白的足往榻边跑。 她快速收捡着榻上的书,又把熏红她眼睛的烛吹灭了一根,把散落在床上的瓜子壳用书接着,丢进了一边的铜盆里,斜眼睨去,只见御璃骁在桌边坐下,长袍散开,露着精|壮的胸膛,一缕墨发从肩头滑下,昏暗的烛光笼在他的身上,隐隐地有几分妖孽之气。 其实这男人身上的气质很复杂,你都找不到那么个词来形容他的——好看! 渔嫣为自己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感到可耻,她怎么能说他好看呢?明明就是个恶人!还有,气质复杂,还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的……失心疯! 她把榻上收拾干净了,再扭头看他,他正拿着她放在桌上的一本书看着,那书里折着记号,记着她看到的那地方。 渔嫣坐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乐得不去叫他,自己蹑手蹑脚地出去洗了脚,再轻手轻脚地回来,钻进了被窝里。 御璃骁没抬头,她这小动作他都懒得看。 世上女子千千万,他能随时得到的有万万千,那就是呼口气一般简单的事,可渔嫣的这片小池塘太鲜活有趣,看她那随时露出的胆怯假样子,还有隐于骨子里的那种犟劲儿,都招得他兴致勃勃,热血沸腾。 他的人生,有常人想像不到的风浪波折。 他曾经少年得意,挥斥方遒,一刀一马便敢独闯敌营,斩杀敌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洒脱;也曾被人狠狠射中七箭,几乎粉身碎骨,过了三年整不见天日的暗黑生活…… 这样的日子,把他的锋芒毕露,磨成了如今的宠辱不惊、胸怀大海。忍耐是门深奥的学问,他不在乎还要忍上多久,只是在这忍耐的过程里,突然多了渔嫣这抹新鲜的翠色,让他这片表面平静的大海,悄悄掀起了波浪。 御璃骁翻看着书上稀奇古怪的故事,忍不住地想……或者这也不叫喜欢,就是觉得有趣,能给他这沉闷压抑的日子,添几分乐趣而已。 娶妻当娶贤,她贤吗?分明是野!很野!其野心不在权势,而在江河湖海,这种野最难让人把控,因为渴望自由的心是锁不住的。 这是种挑战,御璃骁跃跃欲试。 此刻的渔嫣也睡不着,总担心他突然兽\性来了,又像先前那般粗\暴待她,于是睁着眼睛瞪着头顶的薄纱帐,想像着他若又那样揉她,她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可想得头都痛了,他还只管看书,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渔嫣又想,他是不是想用这种办法折磨她呢?你看,白天带她去书市就是折磨,故意让她只能看、不能得。现在他又用这种威胁的方式,让她空担心,久久不能入眠。 这男人,还真够狠毒的!杀人不见血的狠毒! 腹诽了许久,突然听他说:“方才念恩看到了。” 渔嫣怔了一下,猛地打了个激棱,一咕噜爬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杀。”他淡淡地一字,头也未抬。 渔嫣的脑子里嗡地一炸,飞快地跳下榻,跑到他的面前跪下,“王爷高抬贵手,她不会说出去的。” “白洗了。”他低眼,看着她露在裙外的一双小脚,淡然说道。 “王爷,念恩很知分寸,绝不是多嘴的人。从今天起,我不让她再出这小院半步,请王爷饶了她吧,若有差错,我愿替她受过。”渔嫣蹲下去,摇着他的手臂,轻声央求。 “为何本王要答应你?你再三狂妄顶撞,自己死十回都不抵罪,还想为丫头求情。”他用书抬起她的下颌,沉声问她。 “因为……渔嫣能让王爷高兴……”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你哪里让本王高兴了?本王碰不得你,骂不得你,你想和谁跑就和谁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还想让本王高兴?”他墨瞳轻敛,两点寒光轻轻闪动。 “知错了,真知错了,不要杀她……我身边总共就这么两个知心的丫头……”渔嫣头皮都麻了,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晃,不停地哀求,生怕他一怒,念恩马上人头落地。 要打她,她说不如打死算了。要杀她的丫头,她却立刻下跪求饶!御璃骁放下书,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问:“既知错了,你要怎么样做?”他 渔嫣毫不犹豫,立刻举起右手三指,轻声说:“从此之后,刀山火海,烈狱油锅,只要王爷咐吩,万死不辞……嗯……” 她没能说完,他的手钻进了她的衣领里,抓着她的雪团儿一掐,冷冷地说:“这些倒不用,受着本王的粗|暴就行了。” 他看着渔嫣又痛又怕往后缩的样子,瞳色悄然一沉,这分明是个不识情趣的小东西,偏还要说他粗|暴!她只怕是没见识过男人的粗\暴…… 她匆匆抬眼,看了一眼他那冷酷的样子,只好忍着,蹲在他的腿边不动,可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王爷,这是肉,又不是木头、棉花……” 他终于缩回了手,指尖上还遗留着她的芬芳柔软的感觉,拉她站起来,往身上一抱了,抬着她的小脸,低声问:“这都受不了,还谈什么刀山火海?”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忍。”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什么事不能忍?”他有些好奇了。 “和敌人对抗,可以忍。相公对妻子粗\暴,不能忍。”渔嫣轻叹,索性直言。 “本王是敌人,还是相公?”他眸色一沉,又问。 渔嫣很想说是敌人,当然不敢,便含糊说:“反正王爷不能弄得我痛……” 御璃骁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怒了,冷笑道:“本王看,你是被男人惯坏了!” 渔嫣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月光,轻轻地说:“没有别的男人,只有我爹……可他死了……” 有这么一小会儿,御璃骁的心脏里被柔软的潮水涨满,只想好好疼爱一下这个小女子,可仔细想想,又很不对劲,渔嫣始终不把他当她的男人! 掌心在她的腰上轻揉了会儿,又听渔嫣小声说:“王爷,你不也是没人疼吗?” 御璃骁猛地怔住! 母亲早逝,寄于太后名下抚养,少年得意,只为在父皇面前争得一口气而已。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懂得用浴血厮杀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可在那刀光剑影之后,众人皆只看他的繁华,又有几人关心过他的生死?只怕,更多的人是眼巴巴地盼着、望着,希望他死在黄沙之中,永不回来…… 是,自从母亲去后,再没人心疼他!父皇虽宠爱,却是因为他能给他争来几分荣耀,他还有那么多儿子,那么多爱妃,常常数天不得见他一面。他贵为皇子,可在他儿时的时光里,也渴望有同时拥有父母亲的生活,渴望有坐在父母膝头嘻闹的日子…… 都是梦而已,身为皇子,必将忍受薄凉、残酷、争斗、血腥、残杀,天伦之乐是百姓的,要拥有权势,便要放弃这一切! 御璃骁那么早就看透了,明明已经坚硬了二十多年的心脏,突然在此刻被渔嫣用她柔软的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痛得紧缩颤抖! 皇子也是人,血肉之躯而已,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猛地抱起了她,大步往她的榻边走去。 他连二人的衣衫也没褪尽,只扯下了她的亵裤,拉开自己的裤带,硬生生地往她身体里闯。 渔嫣隐忍着,眉头轻皱。 他很粗|暴,可是进攻着,他又慢慢地停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柔软的唇轻贴下来,静静地贴在她的娇唇上,一动不动。随后,窄腰轻轻起伏,动作愈加柔和。慢慢地进去,又缓缓地撤出大半,再温柔地继续…… 渔嫣承受了会儿,突然觉得实在有些隔靴搔\痒的味道,远不如他那般猛烈时来的够劲……呸,渔嫣,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走神了……” 他睁开眼睛,长眉轻锁,盯着她朦胧迷离的美眸,手在她胸前揉捏着,掐住了那朵粉嫩的樱蕊。 渔嫣躲了一下,闭紧了眼睛,小声说:“王爷忙你的……别老盯着我看……羞死人了……” 御璃骁唇角扯扯,忙他的…… “小青鱼……”他突然叫了一声。 渔嫣睁开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不如做我的小表妹。”他深瞳灼灼,上半身撑起来,一掌握住她的膝窝,用力往上一推,趁她不备,猛力往前一撞。 渔嫣只觉得小魂儿都要被他这一力给撞得粉碎,那痛快的感觉又山呼海啸一样的涌来。 可他见她拧眉皱脸,动作又缓了一下。 渔嫣立觉不爽,双手掩了脸,沮丧地说:“不要这样,要那样……” “啊?”御璃骁又怔住了得,渔嫣,你原来是好粗|暴那一口的人物!不尽力,不足以填平她那被御璃骁勾出来的本|性!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呢? 渔嫣窘迫极了,死死捂着脸,再不肯出声。 御璃骁握着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拖开,渔嫣已经把他弄糊涂了,什么这样,那样?要哪样?难不成……她是在享受着他? 御璃骁的脸色,难看至极!男人的骄傲抬了头,不肯再温柔了,摁着她的娇软身子,狂风大浪一般的“摧残”起来。 渔嫣闭着眼睛,被这大风浪抛得老高,再狠狠丢下来,反反复复,自得其中乐趣…… 世间女子千千万,像她这般能坦然接受身体上的感受的,只怕凤毛麟角,唯她而已! 假腥腥是做给别人看的,真实是留给自己的,渔嫣逃不掉这事,享受就享受吧。 这一晚,他没走。 叶明月伤成那般,晨瑶要照顾她,第二天早上,渔嫣服侍他洗漱,帮他带头套,梳假发,整理华袍。 她很笨拙,弄了半个多时辰还没做完。 御璃骁虽嘲笑她手笨如脚,可也没催她,任她绕着他来来回回地跑,上上下下地爬椅子,还故意站着,非让她站在椅子上去伺侯他,这样,他一抬头,就能戏弄到她的酥\胸。 几次三番,渔嫣是又羞又气,胸口都被他给咬痛了,一身麻麻痒痒的。 “王爷,你再这样,今日不必出门了。” “怎么?本王还摸不得了?”他抬起双眸,淡声问她。 渔嫣抿紧唇,不搭他的话。 “王爷,宫里来人了。”侍卫在院中低声叫他。 此时院门紧闭着,念安还被关在屋里不能出来,念恩却跪在院中已经整夜,额头俯地,一身被冷汗浸湿,不敢起身。 【万字加更,热情勾|搭各种扑倒折磨……】 ☆、【85】小表妹,小亲密 御璃骁坐上了轮椅,扭头看她一眼,沉声道:“等我回来。” 渔嫣没出声,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两个人之间似乎突然变得很亲密,这种亲密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不想这样!甚至有点厌恶这样!她感觉她此刻就像其她的女人,在他面前娇滴滴的卖傻充楞,以求几分宠爱…… 见她不出声,还转开了脸,御璃骁的眼神冷了冷,不过没再为难她,叫侍卫把他抬出去,去见宫中派来的人。 念恩还是不敢起来,没吓死已是好事!她万没想到,王爷居然是好端端的,那背影高大威猛,难怪每一次都听到渔嫣婉转低泣成那种程度…眇… 渔嫣扶住她的手臂,把她掺起来,小声说:“快起来吧,没事了,不过从今天起不要踏出这小院半步,也不要在念恩露出半分端倪” 念恩的腿直打颤,站都站不稳,好半天才拽回自己吓飞的魂,颤抖着问:“娘娘……万一……太后知道了,要落他的欺君之罪,我们可都逃不脱啊。” “太后不会知道的。”渔嫣摇头,压低了声音,“你记着,只当他还是那样的他。疗” 念恩连连点头,又脚下软,跌坐在了地上。 念安这时才被允许出来,一溜疾跑到了二人面前,紧张地问:“念恩你惹怒王爷了吗?是不是扫了王爷的兴?” “别问了,打水来让她洗洗,赶紧去换身衣裳。”渔嫣盯她一眼,认真地说:“念安,你现在起,你再不管住自己的嘴巴,别说我不救你,真会受割舌断腕之苦。” 念安打了个哆嗦,捂住嘴,半个字也不敢再说。转身去给念恩打了水来,看她洗完了,才去准备早膳。 渔嫣坐在树下,看着白孔雀在院中骄傲地踱来踱去,小声说:“你再骄傲,也只能被关在这里,可怜。” 白孔雀扭过高傲的长脖子,头顶的羽冠动了动,那白色羽尾居然慢慢地打开,洁白的羽尾在阳光下闪烁着如珍珠一般华美的光泽。 渔嫣惊讶地起身,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尾,它也没有收起来,那双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奇怪了,难道你还能听懂我的话?成精了!难道你觉得和我惺惺相惜?” 渔嫣感叹着,指尖在她柔软的羽上轻轻滑过,白孔雀却突然不客气地快速往她的手臂上啄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开。 孔雀开屏,除了发|情求偶,那是威胁!敢摸它尾巴的渔嫣被它当敌人了!渔嫣捂着啄疼的手臂哭笑不得,这才叫对牛弹琴,浪费感情! “渔嫣姑娘,王爷让奴才送东西过来。”傅总管笑呵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念安过去打开门,只见傅总管带着七八名侍婢鱼贯而入,拱手向她道喜。 “渔嫣姑娘大喜啊。” “我有什么喜?”渔嫣心里一个咯噔,往侍婢手里的各个小箱子看,不知御璃骁想作什么。 傅总管眸色一闪,往前走了一步,亲手揭开了箱子盖儿,逐一介绍。 “王爷让姑娘以后书房伺候,这可是最亲近的事了。这些都是王爷赏给姑娘的,夜明十二十颗,笼罩都是上好的蚕纱制成,透光极好,姑娘看书不损眼睛。这是新制的端府文房四宝,最上乘的宣纸,您闻闻这墨味儿,可是掺了兰花香的。还有这狼豪笔,上好的紫竹,一定顺手。哦,这十本书是王爷最喜欢看的,让娘娘也看看。” 投其所好就是如此吧,他给别的夫人的东西都是珠玉锦翠,偏给她这些。渔嫣摸着那雕着荷花的砚台,轻声说:“就没赏一点金银?” 傅总管的笑容呆滞了一下,听她的意思,还是嫌御璃骁太小气了。他哪里知道,渔嫣还惦着夙兰祺那一金一两银呢。 “这个,王爷只赏了这些,还不拿进去。” 他看了看渔嫣那波澜不惊的脸色,一挥手,指挥侍婢们把东西端进去。 渔嫣从那端着书的侍婢手中顺手抽了一本,坐到书下去看。 兵法!国策!御璃骁想让她当女相国?看了会儿,意兴阑珊,本来这些她以前也能看,打发时间,可关键是御璃骁这态度让她烦恼,难不成她还真要巴心巴意当他的王妃么?就用这些书书纸纸把她给收买了? “哦,夜明珠可值钱。”傅总管指挥人放好了东西,又看了她一眼,特地解释了一句。 渔嫣嗯了一声,没抬头,也没有要打赏的意思。 傅总管干咳了一声,一挥手,带着人就走。念安抓着银子追上前去,塞到了他的掌心,小声说:“我们娘娘木讷,还请傅总管多多美言。” 傅总管堆着笑,把银子往袖中塞,笑着说:“娘娘聪慧冰雪,所以王爷才赏娘娘这些书,知心人才懂知心人。” 渔嫣听着这话,不由得怔住。 知心?她和御璃骁?呸! 她恼火地站起来,转身进了屋子。十颗夜明珠摆在不同的地方,现在用暗色罩子罩着,晚上就能把她这里照得灯火通明——成心不让她睡觉?还是想在这亮如白昼的屋子里尽情宣yin? “娘娘吃饭。”念恩失魂落魄地捧着食盘进来了,一个趔趄,差点在门槛处绊倒。 渔嫣见她吓得魂不守舍的,便让她去歇着。 “娘娘,玄灵夫人来了。”念安快步进来,一脸神秘地看着她说:“娘娘才受宠爱,她就贴上来,娘娘一定要和她结盟,有了帮手,就不怕瑶夫人了,一定能让王爷只爱你一个人。” 渔嫣看她一眼,慢吞吞地说:“谢谢你的教导。” “不谢不谢……”念安笑眯眯地神情,在渔嫣凌厉的眼神下,颓然垮下,摇着双手说:“奴婢打嘴,奴婢知错。” “最后一次,念安,你再敢犯,我再也不留你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找路吧。”渔嫣也不再看她,快步往外走去。 亲手拉开了门,笑着迎向秋玄灵。她穿着一身翠裳,脸颊还肿着,一边眼睛都眯了起来,手里拎着一只小食盒,只带了两个丫头,正仰头看门上的匾。 “玄灵夫人过来了,快请进。”渔嫣快步下了台阶,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这匾上的字是金子的呢。”秋玄灵笑眯眯的和她手指相扣,大步往台阶上走。 “是吗?我还没仔细看过。”渔嫣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了食盒,“这是什么?” “我这不是被蜜蜂誓蜇了吗?我娘特地给我做的,可好吃了。” 秋玄灵立刻就兴奋起来,快步走到树下的小桌旁,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几碟子点心往外端。有花生酥,南瓜糕,还有酱鸡腿! 念安赶紧去沏了壶茶回来,小心地站在一边伺侯着。 “姐姐我跟你说,生病有生病的好处,生病了不用去给人请安,还能睡得日上三竿,还能吃好吃的。”秋玄灵坐下来,把筷子递给她。 渔嫣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夫人,每天是要给晨瑶去请安的。这是规矩,不过应该是给正妃请安,只是她这正妃如今处于被悬空的状态,顶着奴婢的名衔,晨瑶是四妃之首,所以那三个只能去给她请安,以示亲好。 “我可爱睡觉了。”秋玄灵又叹道,左右看了看,盯着那孔雀大赞,“姐姐把这个给我吧。” “你要就带回去,不过它啄人的,还啄了我一下。”渔嫣把自己的胳膊给她看。 秋玄灵笑眯眯地摇头说:“不怕不怕,我会驯它,我拿好吃的给它吃,它吃什么?” “吃小虫子吧。”渔嫣想了想,小声说。 “咦,我喂它吃这个!”秋玄灵拿了块梨花酥过去喂白孔雀。 白孔雀看也不看她,高傲地走开了。 “真神气。”秋玄灵又在那里连声感叹。 渔嫣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些夫人们的善意,她们自小就被培养着,要去为自己的家族争得荣耀,心机一个塞一个,可秋玄灵又不太像是那种人,渔嫣拿不定主意,只小心地和她扯闲话。 秋玄灵见她不吃东西,满脸奇怪地说:“姐姐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才吃饭呢。”渔嫣抿抿唇,笑着说。 秋玄灵皱了皱眉,脑袋一偏,揪着帕子说:“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下毒!我不会下毒害你的,这院子里,就姐姐善良些,我害了你,不是自找麻烦吗?” 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我只是不太善于和别人打交道。” “哎呀,我又不是别人。”秋玄灵抓了只鸡腿给她,连珠炮地说:“我听我表哥说,渔御史一生清廉耿直,是国之栋梁,姐姐是渔御史的千金,身上流的血自然也是干净的。” 渔嫣看着秋玄灵,半晌,笑了笑。 她是这样的人,面对不熟的人,话很少。在她认得的女子里,她只一眼看出了婧歌公主的干净和单纯,她喜欢婧歌公主的眼睛。 秋玄灵有点像婧歌公主,可是渔嫣想到她那句王爷我爱你,就喜欢不起来了。不是吃醋,而是觉得,怎么可能喜欢上那样的脸,那样的男人?太假了! “念安,你给我倒杯清水来,我身上来了,不能喝茶,会肚子疼。”秋玄灵又叫念安。 念安赶紧下去,倒了杯清水过来给她。 秋玄灵此时又闷闷地说:“姐姐,我觉得我很没用,王爷以前也爱去我屋里,可我总是很早就睡着了,总是让他不高兴,他现在都不来我房里了。王爷在你这里,也很早走吗?王爷怎么那么勇猛呢?每回他去了,第二天我头都疼死了,可又不敢说,怕他嫌我没用。” 渔嫣怔了一下,仔细看她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她突然就想,哪个正常的女子看到御璃骁那样子,还能兴奋激动起来呢?可秋玄灵为什么能激动?难道…… 她垂下长睫,不让秋玄灵看自己的眼睛,手指在茶碗上轻轻地抚摸,她此时又明白一件事,御璃骁没碰过她,只是用药物骗过了她而已。 挺可怜的,真可怜!白白地成了牺牲品!不就是看她单纯了一些吗?渔嫣心里的感觉特别复杂,不知道是应该同情秋玄灵,还是应该痛恨御璃骁……心里还有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放松…… 为什么呢? 渔嫣不明白这种放松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愿意细想,陪着秋玄灵胡乱聊了会儿,让人把白孔雀装起来,给她抬去。 秋玄灵把糕点留给她,欢天喜地地去玩她的新玩具,白孔雀去了。 渔嫣一向羡慕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越简单,越快乐,可惜现在的她很少能拥有这样的时刻。 阿朗在外面叩叩门,大声说:“姑娘,王爷让您去书房里侯侯。” 阿朗很安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晚上就把这里的安全交给了那两个偶尔会蹲上屋顶的侍卫。 渔嫣有时候悄悄打量他,猜测他会不会觉得这样曲才了。可看他的样子,倒是一心一意地干着他的新差事,没有丝毫不满抱怨的神情。 容易满足,并且愿意跟随自己信服的人,这样的人也容易快乐。 念恩和念安,还有阿朗,他们三个就是这样的人。 换了衣裳,带着念安去他的书房。 这里她还没有靠近过,一般像他这样的人物,书房是不会允许女子和不信任的人靠近的。渔嫣站在拱门处,打量了一下门口的侍卫,等着人通传之后叫她。 “渔嫣姑娘,请随我来。”一名清瘦的侍婢快步出来,向她行了个礼,温柔地说。 念安不能进去,渔嫣又叮嘱了她一句,打发她回小院。 进了书房,御璃骁正坐在书案后写东西,渔嫣走近了,浅浅福身,行了个礼。 “没规矩。”他淡淡地说了句,抬眼看她。 “行礼了呀。”渔嫣愕然看着他。 “赏了你东西,还嫌没金银。”他墨瞳里锐光渐隐,取而代之的是几丝柔意。 渔嫣拧拧眉,小声说:“还真是打个屁你都知道。” “你打个来我听听,越发地没规矩。”御璃骁把笔丢开,低声喝斥。 渔嫣摸了摸耳朵,慢步靠近书案,从桌上拿了本书看。 “磨墨,添茶。”他又勾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信。 渔嫣打量了一下他桌上的东西,拿起墨在砚台里轻轻磨了几下,添了些水,然后去旁边的小炉子边看正温着的茶水。 “捏捏肩。”他又沉声说。 渔嫣捧着茶过来,往他手边放了,绕到他身后给他轻轻地捏揉着肩膀。 他肉紧,结实,肩膀也强壮厚实,渔嫣没捏一会儿,手指就痛了,小声问:“可以了吗?” “不可以。”他头也不抬,继续办他自己的事。 渔嫣捏了会儿,又忍不住说:“我捏不动了。” “娇气。”他抬起右手,往左肩上一搭,握住了她正冒汗的小手,淡淡地说。 “可是……你明明都不痛,不酸……”渔嫣顶了句。 “自己先打嘴。”他微微侧脸,眼帘轻垂。 渔嫣不爱看他这样的脸,赶紧别开,抬手在自己的嘴上轻拍了一下。这时候才听他慢吞吞地说:“谁说我不酸,你以为把你宠得大呼小叫,不费力气?比杀敌还费力气!这样那样的指挥我,自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渔嫣的脸猛地胀红,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过来,小表妹。”他手掌紧了紧,拉着她到了身前,把她抱到腿上,指着面前的信问她:“你说说这事。” 渔嫣先是被他的话刺得脑中嗡嗡乱炸,又被他给抱到了腿上,他一声小表妹喊完了,纸上的字全都变成了不认得的妖怪。 “不知道,看不懂。”她匆匆转开脸,匆匆地说。 “你父亲的事,不知道?”他冷笑,手指在纸上轻敲。 渔嫣怔了一下,立刻掉头来看,慢慢地,背上冷汗直冒。 “什么遗诏?”她扭过头问他。 “你不知道这东西?”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你上回去我家,就是找这个遗诏?”渔嫣又问。 “嗯,我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谁的名字。” 御璃骁把纸叠好,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看着那火越烧越旺,然后往旁边的铜盆里一丢。 火苗儿轻窜,化成片片灰白的灰烬,红光灭尽,只余纸香。 渔嫣想从他腿上站起来,却被他揽得更紧,只得就这样继续坐着,小声问:“你真相信这东西曾经落入我父亲的手里?或者你以为这东西在我手里?” “在不在你手里无所谓,你那晚说过的话,我记得。”他淡淡说着,提笔就写: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 这话很反,传进宫里,便是滔天大罪。他虽拥铁骑骁勇无数,可要想一举击垮御天祁在这近四年的时间里构织成的铜墙铁壁,也并非易事。 可他写这字的时候,那气势又足得很,威严得很。 看他吹干墨迹,欣赏莫名的神情,渔嫣忍不住问他:“你不烧了这个?” “为何要烧?赏你了。”他把纸递给她,墨瞳灼灼,紧盯她的眼睛。 渔嫣捏着纸,撕也不是,烧也不是,好半天才说:“王爷还是赏点金银吧,这个不值钱不说,还容易惹祸。” 御璃骁的脸狰狞几分,冷冷地说:“怕惹祸就收好。” 渔嫣抚额,这人只怕是和她斗嘴上了瘾,她应当用威胁念安的话威胁自己,再多嘴就割舌断腕…… “怎么,还不收好。” 见她还瞪着那张纸,他迅速抽回来,叠好了,往她的怀里塞,顺便在她胸前揉了一把。 渔嫣躲不及,硬生生被他揉得痛了一会儿,双手遮捂着,恨恨地一咬唇,忍着不出声。 “秋玄灵去你那里做什么?” 他又抽了张纸出来,一臂揽着她的腰,一手端了茶碗喝茶。 “说王爷威猛,她甚是想念,希望王爷记得她是真心爱王爷、仰慕王爷,渴望王爷再如以前一般,夜夜疼她,爱她,宠她……” “嗯,她是比你懂情识趣,晚上我去看看她吧。”御璃骁哪会不知她在说假话,放下茶碗,只随口说道。 渔嫣腰一扭,又要起身,被他双手用力按住,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他每一次心跳都能及时的递进她的心里。 “少耍小性子,坐好。”他揉紧她的腰,右掌握住她的手,拿了狼豪笔,在墨砚里饱饱吸了墨,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句话。 【周四又是万字哦,精彩不容错过……啊,好老的广告词……但是它有一颗精彩的心,还有娇媚的骨,还有勾|人的小眼神……】 ☆、【86】不要动得太激烈 御璃骁的字不是用遒劲能形容的,大气磅礴,气势如虹,行笔间酣畅洒脱。滚烫的掌心紧握着她的手,在纸上落下一行诗。 “鱼戏新荷动,嫣然纵游龙。” 文武双全的御璃骁!居然写出这样的诗来,还把她的名字镶嵌了进去,让她做他这条龙身边绕着游的鱼。渔嫣嚼着这句诗,想了想,推开他的手,也在纸上写了句。 “见说在天行雨苦,为龙未必胜为鱼。” “呵……”他低笑着,却是傲气十足的,沉声道:“既能为龙,又何惧行雨苦?眇” 这人在她面前已经毫不掩饰他的帝王之心了!渔嫣不知这是福是祸,拿起笔,把纸上的字全涂成黑色,小声说:“王爷既想掩饰,何不在我面前也继续瞒着?” “你不是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他另拿了只笔,在她涂得满纸的墨上随意乱划了几下,淡淡地问:“怎么,想去告密?太后还是皇帝?” “玉皇大帝。镣” 渔嫣轻声说着,把笔轻轻搁下,又从一旁拖来干净的纸。柔软的锦袖从砚上滑过,不慎沾上了一团墨,在纸上拖出深深一道墨迹。 “嗯……弄脏了……” 她赶紧轻轻扯起袖子,有些懊恼地看着那团墨渍,这件薄香色的衣裳才穿了两回,是上好的上淮素缎,念恩还在袖口亲手为她绣了几朵含苞欲绽的玉兰花。 “稍侯让傅管家给你送几匹锦布过去,你想裁什么样子,让他叫裁缝给你做。” 见她愁眉不展,御璃骁二指轻扯开她的一角袖子,拿了锦帕出来,在墨迹上轻吸慢蘸。 “王爷大方了。” 渔嫣拖回袖子,用自己的帕子在墨迹上用力地擦。不管什么东西,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就算是找着了相同的布料,做了相同的款式,念恩也不见得绣出这样一模一样的兰花来,总是觉得可惜。 “王爷,瑶夫人来了。”侍婢在外面轻柔地禀报。 渔嫣转头,只见晨瑶端着一只托盘,正站在小院门口,呆呆地看着这边,见渔嫣扭头,立刻就垂下了双睫,身形微抖了一下,随后跟着侍婢慢慢进来。 渔嫣扶着桌子要起身,御璃骁的手掌却依然揽着她,不放她走开。她微微侧脸,轻声说:“她来了,你不顾及她的心吗?” “谁来都要接受。”他淡淡地说了句,一脸不为所动。 “真是薄情寡义,亏她救你治你照顾你,三年多就换来你这样的薄情。”渔嫣有些生气,打开他的手,匆匆起身。 “什么时候也这么贤惠了。”他这才抬眼,一记不惊不怒,不喜不气的眼神扫过她。 “天天贤惠。”渔嫣走到茶炉边上,揭了茶壶盖儿,往里面狠狠放了几勺茶叶。 这些爱着御璃骁的女人,每一滴血肯定都是苦的,如此薄情,世间难遇! “王爷,渔嫣姑娘。” 晨瑶推开门,慢步进来了,柔声柔意地请了安,把手里的朱漆描金托盘放到了桌上,把小紫陶药罐的里药倒进一只白瓷碗里,双手捧到了御璃骁的唇边。 “王爷,这是养骨的草药,现在是春天,旧伤容易发,喝几副硬朗一些。” “实在不想再喝药。”他拧拧眉,接过了药碗搁到一边。 “不喝也要喝啊,身子是自己的,疼的时候……别人想替你疼也替不了。” 晨瑶绕过了桌子,把药又递到他的唇边,一脸殷切诚恳,满唇的温柔体贴。 渔嫣这时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二人靠得紧,拧拧眉,走到书架边仰头看摆得满满的书。 兵法和法典有不少,还有些武功秘籍,和寻常书铺卖的那些所谓秘籍不同,这可是真正的独家绝技。她随手拿了一本下来,是本剑术,而且是短剑,这是身近格斗! 渔嫣跟着云秦学过几式长剑,可惜实在不是那块料,马马虎虎地凑了几副花架子,每次都被他把长剑挑得飞到围墙外面去了…… 那时候,云家那树梨花开得真好看,满树的雪白,风一吹,花瓣就跟着抖,就像会跳舞的雪团。云秦站在那里,看着她眯眯地笑,大声说:以后做了我的媳妇儿,我保护你就好了,教你这个,就让你活动一下筋骨,别成天盯着书看,柔柔弱弱,大风一吹,就能把你给刮跑了…… 风还未起,斯人远去! 渔嫣盯着手中那页书,脑中涨满云秦的脸,不想还好,一想起有关云秦、有关往事的一点一滴,心里就难受得像是活生生塞进去了一团荆棘,喘气都痛。 御璃骁叫了她两声,她都那样呆呆地站着,根本没听到,就那样垂着头,手指在那页书上轻轻地抚摸。 渔嫣在御璃骁面前通常会表现得伶俐,再加上几分胆怯,让他牙痒的同时,又觉得撕下她那层画皮格外有趣。御璃骁还见过她落泪伤心,心怀惆怅的样子,可都没有此刻这般,想让他把手伸进她的心里,翻开来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露出这样迷茫的神情。 晨瑶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只顾着凝望渔嫣,一颗滚烫的心死命地往下沉,几乎要坠进那无底的深渊,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勉强定了定神,走到渔嫣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她。 “渔嫣姑娘,王爷在叫你。” 渔嫣匆匆扭头,只见御璃骁正盯着她看着,于是笑笑,扬了扬手里的书说:“这本剑法,很好。” 晨瑶又怔住了,她从未在御璃骁面前这样说过话! 那时救他,洗去一身污血的他躺在榻上,长睫紧合,那样一张脸一下就刻进她的眼底。后来他醒了,知道自己双腿可能废掉之后,只紧闭了一下眼睛,便镇定地对她父亲说:治好我,我会重谢。 从那天起,她便知道,此人绝非池中物。 漫长的、痛苦到常人无法忍耐的治疗过程,他一天天、一夜夜地熬夜下来。 她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尽量让药不那么苦,只能在他疼得咬着硬梆梆的树枝来忍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时候,轻轻地为他擦去滚烫的汗,只能每天来给他按按僵硬的胳膊和腿…… 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已经是醒来后第七个月了,而这七个月里,他总是沉默地躺着,长眉微拧,盯着窗外那株野山杏,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光。她还记得他第一句话是问:你叫晨瑶? 那声音,真好听,宛如天籁! 他开始看书,写信,让跟着他的侍卫送出去。 第二年,叶明月的父亲带着酬谢重金和叶明月来了。叶明月也很安静,不爱说话,就爱弹琵琶。她给他弹不重复的、动人的曲子,还给他念诗,不过,他的话依然很少,只管看他的书,写他的信。 直到第二年年末,他终于重新站起来,迈出了第一步,他的眼底才有了几丝笑意。 在晨瑶的印象中,他总是很沉默,沉默到她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可怎么不是呢?晨瑶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继续对望。 那日不应该让他留在那个小院,结果让渔嫣跌下去,跌进他的怀里。 晨瑶被懊悔煎熬着,几乎要窒息了。她垂下双睫,拧了拧帕子,轻声说:“王爷,叶素简也关了些日子了,他母亲着人来探望,向我求情。如今他父亲正被赵太宰他们排挤,依我看,不如就先放出来,也安抚了叶家人。” “你去办吧。”御璃骁点点头,眼睛却看着渔嫣,沉声道:“我和你说话,你耳朵没带来吗?” “呃,王爷说什么?”渔嫣把剑谱放下,转身过来。 “我说,续茶!”御璃骁拿着面前的茶碗用力一顿,碗盖儿就弹跳了一下,撞得嘣声响。 “可是王爷在喝药,喝药的人是不能喝茶的。”渔嫣看向桌上那碗渐凉的药,秀眉微拧。 “罢了,王爷不喝就算了,晨瑶以后都不费这力气。”晨瑶生气了,眼眶一红,快步过来,把药碗放到盘上,端着就走。 “晨瑶。”御璃骁叫了她一声。 晨瑶抹了一把眼睛,小声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端回来吧。”御璃骁拧拧眉,沉声说。 晨瑶转过头来,咬咬唇,走到了桌边,把药放回他的手边。 御璃骁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汤,眉拧得越发紧了,手指在碗上敲了两下,这才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皱起的眉还没松开,拿着帕子擦了嘴角药渍,低低地说:“二十七是你父亲的寿辰,我已让人送了寿礼回去,他既不愿意出山,就让他在山中清修。” “谢王爷。”晨瑶这才破啼为笑,一脸喜色。 御璃骁嘴里苦得很,端起茶碗准备漱口,可渔嫣还没给他续上,于是又把茶碗往桌上一顿,扭头瞪她。 渔嫣左右看看,实在不懂为何又要瞪她,还是晨瑶快步过来,另取了一只茶碗,给他倒了杯清水,在凉水的小瓷盆里镇了镇,又仔细地拭干了茶碗上的水珠,捧到了他的手中。 渔嫣连自己的亲爹也没这样伺侯过!哪用这样仔细呢?一碗水端去不就好了吗?她转开头,当成看不到,帕子在指尖轻轻擦拭。 “笨得像猪,多向晨瑶学学。” 御璃骁瞟她一眼,漱了口,把茶碗丢开。 “那我告退了,让姐姐陪你。” 晨瑶听到他的褒奖,先是一喜,连对渔嫣的称呼都直接成了“姐姐”二字,可一抬眼,只见他眼珠子只盯在渔嫣身上,唇角的笑又浅浅淡去,看了一眼渔嫣,端着托盘慢步出去。 “哪里像个贤惠女子,看书只看那些,也不见你会琴瑟歌舞,女红温柔。” 御璃骁拿起桌上的一本兵书,翻开看了几眼,淡淡地说。 渔嫣没出声,只在那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窗外几株悄绽的梨花,好半天才小声说:“我父亲的忌日也是二十七……他没有坟,没有碑,那才叫真正的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都快四年了……真快、真快……” 御璃骁抬眼看她,阳光落在他满头似雪的白发上,一双瞳眸里全是怜惜的光。 “过来。”他抬起手,对着她沉声道。 “我想回去躺会儿。”渔嫣站起来,勉强笑笑,向他行了个礼,小声说:“请王爷恩准。” 他的手僵在半空,唇角抿抿,末了,手一挥。 “去吧。” 渔嫣如释大赦,拔腿就走,步子匆匆,就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她。 御璃骁盯着那抹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转过了头,拿起了狼豪,在纸上轻轻写下渔嫣二字,末了,又涂去,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小表妹三字。 小青鱼是很多男人心仪的小青鱼,小表妹却是他一个人的小表妹……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回到房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在那憋气的地方呆下去,骨头都要断了,她走到铜镜边,左右照了照自己的脸,昨晚那几本杂书戏文看得好,想不到御璃骁还挺吃这一套的。 父亲的忌日是在27,可那天云将军悄悄出重金,把父亲的遗体偷换了出来,就葬在山中,那里有父亲最爱的青山绿水,他可安静地长眠。 御璃骁似乎越来越喜欢在她身上打发时间,渔嫣觉着自己要被绳子给紧紧地勒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 得想想法子,让他把兴趣换别人身上去才对啊! 她闷闷地脱|下被墨弄脏的锦裙,放在怀里的那张纸掉了出来,她捡起,直接用火折子一点,丢进了铜盆之中。 若他问及,大可说弄丢了、沐浴的时候忘了,结果掉水里弄化了,或者出恭的时候,掉马桶里去了…… 这种反|话祸害,给她作甚! “娘娘,叶素简被放出来了。”念安这时快步跑进来,小声说。 “你才回来?”渔嫣当下就拉长了脸。 “不是,是傅总管叫我去做事,真的,让我给娘娘挑选素日要用的东西,我怕娘娘不高兴,就捡简单,但是又值钱的挑了一些回来。” 念安哭丧着脸,一指院子。 渔嫣走到窗边一瞧,水墨的屏风——这个倒不错,上面山水遥遥,能暂时解期待之渴。 还有一张花梨木雕成的贵妃榻,这个好!正好放在窗边,下雨不能去院子的时候,歪在上面,听雨看书最惬意! 另有首饰钗环一盒子,能卖钱,不错。 “娘娘,不错吧?”念安看她满眼笑意,自知办对了事,笑呵呵问她,又自夸道:“不是我夸自己,我可比念恩会办事。” “念恩还没起来啊?” 渔嫣转身往念恩的房间走,推门进去,只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念恩,你起来坐会儿吧,你不饿吗?” 她伸手推推她,却发觉她一身烫得吓人,一身都被汗给浸透了! 这丫头,这是被吓坏了! “快去让傅总管找大夫过来。”渔嫣立刻跑出去,吩咐阿朗。 阿朗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这步子,一步可以跨好远!渔嫣又和念安一起,打来热水,给烧得糊涂的念恩擦洗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 大夫很快就来了,这人是御医院的,如今指给骁王府办差。平常也没人会叫他,因为晨瑶本身就是医术高超的神医之女,四夫人和御璃骁都是晨瑶亲手来把脉。 不过,在宫里面,御医顶多给太后和御天祁身边最贴心的奴才们把把脉,其余的奴才别想有这份心思。今日为了渔嫣的一个丫头把他请来,绝对是愈矩的。 这御医很瘦,长的欺欺文文,为人倒是很谦逊的样子,屏声敛气,隔着纱帐给念恩把了脉,起身去桌边写方子。 “念恩病情如何?”渔嫣跟过去,担忧地问。 “让这位姑娘去打点凉水,给她擦擦手心掌心。”御医看了看念安,低声说。 念安不待渔嫣吩咐,一溜烟地去了。 御医这才起身,压低声音说:“太后让我来取东西。” 渔嫣一怔,太后还惦着她去偷药书呢!好在御璃骁给了她一本!她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把药录翻出来,快步过来给他。 御医把药箱打开,按动机关,露出一个暗格,他把药录小心放她,再把暗格复原,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满是冲鼻的药味儿,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方子已开好,这些药府中都有,娘娘按方熬药便可。”御医抱拳,深深一揖,背起药箱就走。 傅总管派来陪御医的人在院门外等着,见他出来,向渔嫣行了个礼,依然引着御医沿原路出去。 渔嫣不知道太后看到那本药录会不会信,她也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但她能肯定的是,绝对不太平! 御璃骁迟早会摘下假面,直面那些人。太后和御天祁也不会甘心放手,这场虎狼之争,只怕会惨烈异常。 渔嫣猜不出胜负,也无力去猜。揉揉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把药方交给阿朗,让他去抓药。 念安已经在用井水给念恩搓洗手心掌心了,她也走过去,用帕子浸了水,给念恩擦着脚心。她们三个相依为命这么几年,早就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相互照顾,相互依赖,成了姐妹。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太阳渐落,暮色渐浓。 念安去准备晚膳,渔嫣一手撑在桌上,看着还在昏睡的念恩出神。自打把那本药录给了御医之后,她心里就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在乱闯,好像要出事一般。 轻吸了口气,刚要站起来,便听到阿朗在门外说:“渔嫣姑娘,王爷请你过去。” 又叫她? 渔嫣烦极了,可又不敢说不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小院门外停着一只小辇,花梨木的,青色垂纱在辇上垂着,风一吹,飘飘扬扬。 渔嫣坐上去,一路心烦着,被抬到了御璃骁的寝殿。 她还是云秦出事那天,在这里呆过一晚,这地方给她的感觉更加压抑,因为那日他就是在这里把她狠狠地折磨了一回,非让她求饶,让她对他温驯。 他正在殿中用膳。 渔嫣慢吞吞进去,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福身行礼。 “吃了吗?”他头也没抬,淡淡地问了句。 “没。”渔嫣小声说。 “自己添饭。”他抬眼看来,语气温和。 渔嫣慢步过来,取了青瓷碗一只,乌木筷一双,装了一碗饭,站在一边。 “坐啊。”他又抬眼,长眉微拧。 渔嫣这才坐下去,眼珠子直接盯在那盘卤鸡腿上。筷子轻轻磕了磕,真想去夹那盘卤鸡腿,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吃吧。”他把鸡腿推过来,扫了她一眼。 渔嫣抿抿唇,这才夹了一只起来,轻轻一咬,那肥滋滋的油进了嘴里,让小舌头也跟着肥美了起来。 渔嫣呢,是一个很不容易满足,心很大的女子,恨不能装下整个江湖。可又是一个很容易满足,心很窄的女子,只要一只好吃的鸡腿,便让她觉得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的话太有道理了,人死了是舒服了,不再有烦心事,可也永远尝不到美味,看不到鲜花,听不到泉声,品不到这样一只好鸡腿…… 她细细慢慢地嚼着,他也吃得优雅,此刻的他,真不像一个练武的男人,更和他在榻上的那般勇猛模样截然不同。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让刑部重查。” 他突然开口,让正在咬鸡腿的渔嫣一下就咬到了舌尖。 她不知他是何意,真是想帮父亲平反,还是想找遗诏?她捂着嘴,抬眼看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 他还未除下面具,双瞳如幽潭般静寂,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喜怒。此时月儿轻上柳梢,窗外暮霭渐散,盏盏灯笼已然亮起,晚风穿堂而过,撩起他华袍轻舞。 “谢王爷。”渔嫣反应过来,放下捂嘴的手,轻声道谢。 “还真是听不出半分诚意。”他淡谈说了句,放下筷子。 渔嫣见他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在他的注视下继续下,匆匆扒完饭,也搁下碗筷。对望片刻,他拧拧眉,不悦地说:“渔嫣,叫你来,是服侍我的,你怎么坐着不动?” “啊?”渔嫣愕然地看着他,他这是从早到晚地要压榨她了? 或者这种事在别的女人看来,是莫大的荣耀吧,可渔嫣不想伺侯人哪!她懒,她恨不能让人家喂她饭吃! 在他锐利的逼视之下,她只好起身,给他奉茶漱口,又端来水让他洗手,再让人进来把碗筷收走。 “把门窗关上。”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拧拧眉,这是要饱暖思yin欲了么?才吃完,也不怕胀着! 不情不愿地关好了门窗,扭头一看,他已经站了起来,取下了头套,扭过头看她。 “我去打水来,伺侯王爷梳洗。”她小声说。 “不用了,过来吧。”他淡淡地说了句。 渔嫣慢步过去,轻声问:“王爷不如先歇一会儿?” “嗯?”他双瞳中流过一丝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才吃完,不要动得太激烈才好。”渔嫣的脸红了,声音小小的。 御璃骁怔了片刻,不知是应当笑,还是应当立刻往她额上狠狠弹上一指。看看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莫非和他燕好就是一件让她痛不欲生的愁苦之事? 再说了,他不是想和她上榻燕好,而是想教她剑法。白日见她看那本剑术看得入迷,这才有了这念头,危难之时,用以防身也好,逃跑也罢,总会有些用处。 渔嫣见他久不出声,不由得恼火,抬手就开始给他解襟扣,罢了罢了,满足他这填不饱的兽|欲吧!看他能逞强到几时,天天如此,也不怕给磨得废掉了。 “渔嫣,有时候真是想耐心对你,你却偏来挑我的火。”他脸色一黑,撩了她一缕发往她脸上一甩,冷冷地喝斥一句。 渔嫣扒开脸上的发,抬眼看他。 她表现得还不够温驯吗?天知道她多想相安无事,直到她想出能远远逃去天涯的办法。看看,念恩都被吓病了,鬼知道之后还有什么风浪呢? 江湖虽险,险不过这些人的人心。 江湖虽累,累不过在这里勾心斗角。 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御璃骁转身打开了墙上的暗格,径直走进了密道。 渔嫣怔了一下,难道他是去查父亲的事?她不疑有他,赶紧快步跟上。石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扭头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追上他。 他一路上都沉着脸色,不理会她,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停下来,打开出口的暗门,他只一跃,就跳了出去。 渔嫣仰头看,觉得那天空好高好高,她就是井中的蛙,怎么蹦哒也嘣哒不出去! “你不拉我一把?”她跳了几下,小声叫他。 一根软绳从井口落下来,渔嫣赶紧抓住,往下拽了拽,他一用力就把她给拎了起来,到了井边时,他弯下腰,向她伸出了左手。 渔嫣看到,他的右腕上已经挽起了好几圈绳子,就凭这只手,把她拉了起来。 这就是男女力量的悬殊!渔嫣把手递给他,滚烫的手掌握紧她的小手,把她从井中拉出,似是无意一样,往怀里揽了一下,长指抹过她的头发,把她刚刚沾在发上的一片草叶拿开,然后大步往前走。 渔嫣往四周看,闷头闷脑中也不知这是到了哪里,只见前面是好一片高墙大宅,灯笼的光与月光交融。 “这是哪里?”她往前走了几步,小声问他。 “公主府后。”他淡淡地说。 婧歌公主已经去了那海阔天空的地方,留下这么大一片宅子。渔嫣忍不住驻足,看着这片大宅,既然人都不在这里,怎么还灯火通明的呢? “走了,再看,他也不在里面。”他扭头,正看到她痴看时的模样,心情顿恼。 渔嫣没解释,也想得通,反正皇族多的是金银,晚上浪费一些蜡烛,让太后假腥腥地向天下展示她对婧歌的所谓宠爱和思念,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到了一片空地上,他从腰上取下软剑,抬手便往她这边挥。 这一招,没把渔嫣吓得够呛,天黑风高杀人夜,原来是把她弄来杀掉的!青山绿水埋娇骨,她要葬身于此了! 她仰着头,看着那一抹寒光近了,又从她头顶扬上去,哗啦啦的声响之后,两根树枝落了下来。 “王爷砍树枝,好歹说一声!”她火了,抹了把额上的汗,怒声指责。 “你不是不怕死吗?躲也没躲一下,当真视死如归,令我刮目相看。”他却冷冷讥笑,长剑挑起根树枝,寒光在分岔处快速砍过,把削得直直的枝子递给她。 “做什么?”渔嫣不解地问,又难道是给她机会,让她以这树枝去与他那削铁如泥,砍她脑袋可以如同削菜瓜一样的剑去相搏? 御璃骁看也不看她,把软剑在腰上扣好,缓步过来,拉着她的手一个转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站着,握了她那只抓树枝的手,矫正她拿枝子的手势,沉声道:“握剑如挽手,舒适为主。” 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教她剑法?渔嫣终于明白过来,愕然扭头看他。这么晚带她出来,就是为了教她剑法? “用功点,我还没教过别人武功。”他忽视她这一脸愕然,淡淡地说着,手掌紧了紧,带着她起剑。 “可是……为什么?”渔嫣不解地问。 “你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又怎能不学点本事?准备就用你这弱不经风的身子为我挡刀挡箭?”他还是平淡,另一手握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一个转身,木枝往下刺,“教你最简单的口诀,记好,我只说一次。” 渔嫣脑子里乱成一片,只机械地跟着他的动作走动,完全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样温和地待她,这样拥着她,这样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地教她剑术……他又不是云秦,怎么会突然间就像云秦一样教她练剑了呢? “你到底记住了吗?”见她走神,他停了下来,在她的屁|股上狠拍了一把。 渔嫣痛得一声轻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捂着被他打痛的地方,急匆匆地说:“王爷,不必教了,我无此资质,学不会,免得王爷教得心烦生气,还是回去歇着吧。” 御璃骁的眼神渐渐冷了,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木枝,在她的肩头轻轻抽打了几下,沉声道:“学不会,明儿不许吃饭,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吃饭。” “你……我……”渔嫣想顶撞几句,又硬生生把话吞回去,轻轻点头,“那就不吃吧。” “你……放肆!”他顿时大怒,手中树枝在她肩上用力抽了一下。 于他来说,一小半的力气,于她来说,骨头都裂开了!顿时痛得往地上一蹲,手紧捂着不敢松手,整个右臂都不能再动弹。 他见打痛了她,心中生起几丝懊悔,丢开了树枝,闷闷地说:“不学就不学了。” 渔嫣没出声。 “我看看。”他走过来,弯下腰去拉她的手。 渔嫣捂得更紧,不肯让他拉开她的衣服。他喜怒无常,极难伺侯,谁知还会不会打她抽她? “看看!” 他陡然发怒,一把掀开了她的手,把她推倒在地上,一腿跪在她身边,扯开了她的锦衣,露出抽出好一条红色肿痕的肩膀。 他呼吸沉了沉,转脸看她。 她轻合着眼睛,呼吸轻浅急促,看得出在隐忍情绪。 “娇嫩。”他低声说了句,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在掌心里揉化了,捂在打红的地方,再轻轻揉动,让伤药进入肌肤。 渔嫣反正不动,任他为所欲为。 “不是故意的。”他拧拧眉,低声解释。 渔嫣唇角弯了弯,小声说:“王爷要打人,故不故意有何关系?像我这样的人,只管受着就好了。” “你……” 御璃骁的手掌微一用力,又痛得她一声轻呼,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起来吧,回去了。” 他的心里陡然生起几分沮丧,这个女人,不管他是多强硬,还是有多温和,始终紧闭着心,不肯向他敞开。就算她躺在他身下,尖叫承受,她的眼里也没有他,或者,只有云秦,能让她开怀一笑吧,从眼底眉梢往外冒出的笑,他还没领略过。 渔嫣理好衣裳,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掉袖口裙上的草叶,捡起那根树枝,小声说:“我学。” 御璃骁快速扭过头,惊讶地看她,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渔嫣恨不能立刻练成绝世高手,拥有百年功力,一掌把他拍成肉泥!她轻敛着长睫,轻声说:“王爷说得对,总要学一些本事。” 御璃骁拧拧眉,沉声问:“怎么,想学会了来杀我?” “不敢。”渔嫣摇了摇手中的树枝,轻声说:“起码不那么容易被杀。” “渔嫣……”御璃骁走回来,长眉紧拧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是真想和你好好相处,你点头,王妃之位就是你的,你点头,我也能宠你疼你,你这样犟着,到底为什么?” ————————————— ☆、【87】弄疼了,王爷请缓缓 渔嫣垂头站了会儿,慢慢侧脸,看向自己红肿的肩,轻声说:“王爷的疼是这样吗?不服就打……” “渔嫣!”御璃骁脸色一沉,低声怒斥,“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方才分明不是故意伤你……” “她们两个伺侯王爷这么久,王爷为何不疼不宠?王爷如此做,真让人心寒,到某日渔嫣人老珠黄,是不是也会被抛之脑后,遗忘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渔嫣笑笑,轻声问他。 月光从茂密的枝叶里漏进来,笼在二人的身上。她轻抬双眸,平静如这柔冷月光。 御璃骁的瞳中渐渐泛起了凉光,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低眉敛目的女子,半晌,才淡淡地说:“既如此,那便算了。眭” 渔嫣的虚于委蛇,拼命排斥,多少折损了御璃骁的骄傲,他收回看她的视线,转身往回走。 渔嫣见他无意再教,便慢步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好远一截路,才发现手里仍然握着那根树枝,她举起来舞了一下,扯得肩上生痛,便把树枝一丢,加快了脚步。 人,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天赋,她不是练武的料,更不是御璃骁的宠爱会长久停驻的那种女人债。 花儿有刺,扎得男人热血沸腾,在心脏里猛地涨起狂野的欲|望,但热血终究会回到血管之中,顺流而行,而花儿失去了血的浇灌,会慢慢枯萎,终于凋零。 渔嫣看得很透,有时候人把事情看得太透了,不是件好事,所以没心没肺的人才活得快活,比如念安,比如秋玄灵。 沿原路回去,他下了井中,也没理会她。 渔嫣在井边站了会儿,没胆子跳下那样高的井台,犹豫了好一会儿,尝试着坐下去,再往里面滑。 双腿悬在半空时,一股股凉风从领口处往里钻,坐了会儿,她一闭眼睛,心一横,跳了下去。 这暗井起码有三个她那么高,直直落下去时,紧闭着眼睛,双手抱着头,随时准备承受这恶狠狠地落地之痛。 “嗯……” 她砸在一个滚烫的怀里,低呼一声,还没喘过气来,已经被他丢到了地上。 他接得很稳,很有技巧!渔嫣匆匆抬眸,幽暗的光下,他已经转过身,大步往前走了。 还以为他早就往前回去了呢! 渔嫣轻捂着刚刚又碰痛的肩,快步跟在他的身后,此时还不太晚,回去还能睡一觉…… 暗室之门缓缓打开,屋子的光很暗,锦帐拢紧,从外面看,似乎二人已然安睡。 渔嫣给他福了福身子,准备离开。 “本王让你走了吗?”他转过身,淡漠的一句。 渔嫣怔了一下,转身看向他。 “过来伺侯着。”他撩开锦帐坐下,右脚轻轻一顿,抬眼看向她。 渔嫣慢步过去,蹲到他的腿边,为他脱掉鞋袜,再打来水,让他洗脚。给他挽起裤角,袍摆轻掀的时候,他小腿上的箭疤清晰可见,右腿有三处,箭箭透骨,左腿有两道刀伤,看这扭曲的样子,当初应当是重伤至骨。 他低眼看着她,呼吸渐沉,一指挑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紧抓住了她的肩,把她拖到了身上。 渔嫣只挣了一下,就被他给丢到了榻上。 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凶狠,撕她衣服的时候,毫不留情,几声脆响之后,她身上就只剩下那只肚兜了。 渔嫣的小腿被他的手掌捏得又痛又酸,往上推起来时,又叠得腰跟着痛起来。 她没去遮挡自己,只闭着眼睛,认命地躺着。轻抿着娇唇,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把痛字紧咬在牙关里,只在他不客气地硬撑进她的身子里面时,才轻哼了一声…… 这样,他也是不舒服的,她太紧,太涩,身体自然地排斥着他的强行攻入。他没动,只这样撑在她的上方,紧盯着她微拧眉头的忍耐样子。 这样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慢慢撤出去,渔嫣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就发了力撞了进去。 渔嫣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双手掐在他的肩上,一声痛字就叫了出来。 御璃骁一生骄傲,在那种时刻也没有放下过自己的骄傲,可在渔嫣面前,他放下了。偏偏渔嫣不领他的情,用她那娇软的小手一挥,把他的骄傲打落在地上。 御璃骁一生也未对女人如此用过心,渔嫣是尾鱼,她软硬不吃,自在她的河里游,滑溜溜地让他抓不着,鱼尾一摆,打在他的脸上,心里…… 他刚强勇猛,让渔嫣只能往后缩着,躲着,轻声求饶,“王爷,先缓缓,让我缓缓……” “谁许你称我?”他冷笑,按着她缩起的肩,继续往水嫩紧蜜的甬道里前行,直到再不能进为止。 “让奴婢缓缓……”渔嫣忍不住尖叫,大喘起来。 御璃骁停下动作,两根长指掐住她的小脸,低低地说:“本王让你缓了多少日子了?你要放了云秦,放了许娘子,本王放了。你要放了念恩,本王也放了。你要这样,你要那样,本王全允了,渔嫣,你不识好歹,非要本王如此待你,就自己好好受着!” 听到此处,渔嫣不再出声,死忍着被他的强悍撑到痛极的感觉,急急地喘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只折腾一次,从此厌了她也好。 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非要逼着她喜欢?她可以顺服,绝不喜欢!她有自己的梦的,为什么连一个实现梦的机会都不给她? 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回来? 她咬着牙,一滴泪也不往下落,双手紧抓着被角,任他在身子里横冲直撞。 可渔嫣越如此,御璃骁就越心灰,生平第一次的对主动女人示好,就这样被她给斩落了,还是恶狠狠地乱刀砍下。 他退出去,把她翻过来,掐着她的纤腰往后一拉,让她的臀靠近了自己,水嫩的蜜蕊已然被他方才的强劲弄得红肿,正颤微微地淌着泪珠,那雪色的臀上留下他的指印,五根鲜红的印迹,刺得他双目泛红,那欲|望愈加狂妄。 “最后一次问你……到底要不要……本王宠你?” 渔嫣的上半身紧贴在冰凉的丝绸上,闷得喘不过气来,臀却高高地翘|起,在他的掌中被不停地掐玩着。虽然知晓这种姿势不过是平常普通的夫妻之趣而已,可对于此刻的渔嫣来说,又不亚于一种耻辱。 她轻抽着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死也不要!一旦动心沉沦,往后便是漫长的争宠之路,稍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遍体鳞伤。 死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你……”御璃骁气得一掐她的腰,用力摇了摇,怒声质问:“就这样忘不了他?” 谁?云秦?渔嫣捂上耳朵,这时候提云秦作甚?云秦是她苦涩的日子里美好的回忆,那样干净,那样的纯洁,为什么要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提他? 他怎么能和云秦比,他怎么能像云秦一样教她练剑?他怎么能悄悄地扰乱她的心…… 渔嫣浑身猛地一震,她为什么如此害怕要他的宠爱? 因为——不得到,便永不会怕失去! 她还有什么勇气再接受一次失去?她被这可怕的发现震得喘不过气来,满脑子都是这可怕的发现…… 她被御璃骁这样那样几个的“允了”弄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她被御璃骁削了树枝、握着她的手教她舞剑的事弄得无所适从,慌乱不已。 她发现自己和他越走越近,甚至在很多事上都能产生共鸣,她能一眼看到他心里的天下,他也能看到她心中的江湖。在某种程度上,她和他都是必须自己去面对一切的人,他们努力站直腰杆,走向前路。她和他,是这繁华里寂寞的人,她和他,都戴着假面,紧掩心事后,又那样渴望被人拥抱、了解。 人生一世,知已难求,往往是可遇而不可得。 “你别碰我了……求你……让我安静点过……你知道什么……”她躲到不能再躲,又小声指责。 你就算掉到悬崖下面去,也有人会背你上来,而我只有我自己……她摸到他放在腰上的手,轻轻掐着,小脸藏进锦被里,把后面的话整个吞回去,只说给自己听。 御璃骁掐过她的小脸,盯着她惨白的脸看了会儿,从她的身子里退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迅速缩成了一团,长睫合紧,贴在她雪色的肌肤上。 鱼没有壳,乌龟有!渔嫣缩在乌龟的壳里,努力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她比谁都明白,御璃骁这个人惹不得、惹不起、不能惹!他心在天下,他是游龙,他必将君临天下,他的心比都大,唯独给她的,只会是很小很小的一点。 不止是他,这天下男人,有志者莫不为建功立业为终生梦想,女人只是安抚他们的夜晚、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 而渔嫣渴求的是灵魂的安抚,是一个能懂她,爱她,宠她,一生只愿意陪伴她的那个男人。 “回去吧。”御璃骁兴致全无,合好衣袍,淡淡地说了句。 渔嫣爬起来,目光投向那被他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裙,这要如何出去? 御璃骁脚蹬了一下,把自己刚刚随手丢在一边的外袍掀到她的脚边。 “谢王爷。”渔嫣赶紧穿上他的长袍,挽着下摆,跳下榻就往外跑。 “渔嫣……”御璃骁突然低唤了一声,声音里浸泡着几分无奈、几分期待……还有几分渴望…… 渔嫣刚跑到大殿正中,天瓦上有月光漏进,正落在她的身上,她站在那缕柔光里,双眸潋潋,如藏两捧清泉,眼睛一眨,又似那泉水要落下来了,柔唇轻抿着,柳眉轻蹙,呆呆地看着坐起的他,任何反应都没给他。 御璃骁又有些灰心,在他此生,就算是在那般艰难的日子里也未曾灰心过,却在她身上尝到了灰心的滋味。 他无力地挥挥手,淡淡地说:“走吧。” 渔嫣这才跑到门边,拉开门,匆匆跑了。 一颗心,如同打鼓一般,拼命地击打着。 御璃骁是渔嫣见过的,最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这样的念头未免让她觉得自己背叛了年少时的青梅恋人云秦。可是御璃骁能文能武,武能劈天裂地,文能豪迈洒脱,渔嫣以前就想要这样的男子,她是渴望这样的英武男儿的,可惜的是,他是御璃骁。 她一路未停,穿过长廊,跃过小池,又跑过了梨花林,到了自己的小院,猛地扑门进去,一头扑到了榻上,把他的长衫扯下,重重丢开,然后钻进了被窝里,使劲闭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忘了自己这荒唐的念头了。 睡吧,睡顺,睡醒了就不会有任何忧愁彷徨了…… 当人不能护你,自己必当死死护着自己!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念恩躺了七八天才缓过来。 渔嫣这七八天都没踏出这个小院,御璃骁也没叫她。而且宫里太后得了那本药录,也没动静,或者是信了吧? 渔嫣倒是过了好些天安静日子,她每天躺在窗边的花梨木贵妃榻上看书,一本接一本,一直不停,眼睛都看疼了,不停地告诉自己,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安静,无宠便无争,无争便无失,无失便无悲,无悲便无痛,无痛便无忧……这样,一切安好。 雨从早上起就淅淅沥沥下着,渐渐大了,一串串地从屋角落下来,滴打在天井里,扰得人不得静心看书。 她把书放开,趴在窗口看了会儿雨,懒洋洋地说:“念安,去拿点东西来咬咬。” 念安正坐在一边给她做鞋,听到唤声,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去柜子里拿了两个装糕点的瓷坛子来给她。见她闷闷不乐的,便担忧地问道:“娘娘,又和王爷争嘴了么?” “没有。”渔嫣摇摇头,无精打彩地说了句,又转头看念恩,她正在收拾屋子,病了一场,脸色腊黄腊黄,也是无精打彩的。 “念安,你去一趟,看有没有状子接。”渔嫣拿了块糕点出来,咬了一口,懒洋洋地说着,一口糕点入了喉,突然就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往脑子里涌来。 “头晕。”她捂捂额头,往后一靠。 “是着凉了吗?我就说了,不要坐在窗子边上,雨丝凉凉的,冻骨头。”念安叨叨着,关紧了窗,又去拿被子过来给她捂着。 渔嫣缩进被子里,躺着继续看书。 “还看,娘娘……王爷在明月夫人和晨瑶夫人那里各过了三晚,在玄灵夫人那里也过了一晚,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念安忍不住问她。 “我为何要在乎?”渔嫣翻了一页书,神情淡淡地说。 “真是的,你就真准备一辈子呆在这小院子里?”念安急了,在她的胳膊上推了几下,“您好歹也服侍过王爷,名份还不还给您,今后那几个一旦生下一儿半女,这里哪还有您的立足之地?您总说我轻|狂,可您有没有想过,你就算想离开,也得有机会离开,离开了,也得有机会不让他们找你……私|逃,可是重罪!你总教我们要不怕,不怕,可到底你自己在怕什么?” 念安也不是完全的没心没肺呢! 渔嫣的心事她和念恩看得出来,这些天的有气无力,饭也吃不下,晚上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看书,若没心事,又如何会这样?当年嫁进王府,马上就被赶到了别院,她也只躺了一天就起来了,神彩奕奕地开始筹谋生计,哪像现在,完全失去了神彩? 渔嫣笑笑,轻声说:“有进步了。” “娘娘,你……真是气人哪!”念安跺跺脚,恨恨地瞪她一眼。 “雨打初荷,一定很美,走吧,去看雨去。”渔嫣起身,让念恩拿了伞,披上了披风,撑着伞就走,“念恩,你就歇着,念安和阿朗陪我去。” 念恩送二人到了门口,又叮嘱念安要细心,这才关上了院门。 渔嫣和念安各撑着一把墨画油纸大伞,慢步走到了小桥上,阿朗隔着步的距离跟着。 一池碧水正被雨滴击打得涟漪泛滥,在小池的东面,一片青荷正被雨水击打得东倒西歪。 她慢步靠近了青荷,俯身看着从叶下一游而过的小鱼。 “娘娘。”突然,念安轻轻地推了推她。 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御璃骁的辇正从府外的方向回来,看来是下朝了。她赶紧把伞往下一搭,挡住了自己的身影,小声说:“别往那边看,快走。” 说着,转身就走。 “哎,娘娘!”念安急了,渔嫣一点机会都不给她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在她看来,女人一生,怎么能离得开这些男人呢?就像她和念恩,也得依附着渔嫣嫁的男人啊!渔嫣在外面接状子,不也是扮成男人吗? 可刚走了几步,只听秋玄灵清脆的声音从御璃骁的那方向传来了。 渔嫣方才还装着听不到,可念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说:“娘娘,玄灵夫人追来了。” 渔嫣只好停下来,扭头看她。 “姐姐怎么不理我?”秋玄灵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半边肩都被雨水浸了个透湿,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疑惑。 “雨声太大,没听到。”渔嫣笑笑,视线悄悄掠过她的肩往后看。御璃骁的辇已经走了,没有等秋玄灵。 “哦,姐姐,怎么这么大的雨在这里看鱼呀?皇上等下要过来用午膳,王爷让我去唱曲助兴,让姐姐也去。”秋玄灵拉着她的手指,叽叽喳喳地说着。 “我不去了,就说我头晕,身子不适。”渔嫣摇摇头,柔声说。 “不行,我好容易说动王爷的,你也生了这么久的气了,和王爷和好吧。”秋玄灵立刻就摇起头来,拉着她就走。 “什么?”渔嫣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姐姐劝王爷来看我,我当然也要劝王爷看姐姐了,府里的人都知道,姐姐最爱和王爷吵架,每回王爷气气就过去了,多喜欢姐姐啊,要是我们,早就被……”她转过头来,做了个手割脖子的动作,再缩了缩头,笑着说:“被咔嚓了。” “渔嫣姑娘。” 一把热情的叫声从小桥下传来,二人转头,夙兰祺和御天祁就站在那里,夙兰祺向她抱抱拳,御天祁却只盯着她看着,唇角紧抿,目光滚烫。 渔嫣行了礼,转身就走。 “喂,姐姐,你不去,王爷又该生气了。”秋玄灵连忙拉住她,小声说:“去去也不会掉块肉,反正是我唱曲儿,你坐着听听,等下我们一起回来。” “怎么,看到朕就走?”御天祁此时缓步走来,侍卫赶紧撑着伞上前,一身紫色锦衣被飞溅的雨水泼上,染出大团大团的浓紫色。 ☆、【88】你陪本王醉一场 “皇上万福。”渔嫣转过身来,一手撑伞,一手贴在腰边,浅浅福身。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紧盯着她看着,低声问:“怎么越发瘦了?” 渔嫣侧过脸,伞微微斜下,挡住了半边身子,小声说:“雨大,皇上请进去吧,龙体为重。” 夙兰祺也慢步前来,微微一笑,目光从二人之间来回一扫,低声说:“原来渔嫣姑娘喜欢看雨中的荷?” 御天祁扭头看了夙兰祺一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低声问:“你们认识?眭” “哦,上回来王府,见过。”夙兰祺笑笑。 御天祁收回了视线,转身往前走。 太监们赶紧上前,撑着大伞,为他遮去风雨毡。 渔嫣轻舒一口气,刚要走开,秋玄灵又拉住了她,笑眯眯地说:“走吧,姐姐,多好的机会呀,和王爷和好吧。瑶姐姐和明月姐姐昨儿去别馆养伤了,这机会多好啊,她们要在这里,就不会叫我了,也不会看到姐姐了,我就和姐姐好。” 她声音脆,惹得御天祁的脚步又顿住,扭头看过来。 “走啦,皇上和王爷也在,说说笑笑就过去啦。”秋玄灵热情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渔嫣陡然就不耐烦了,用力一抽胳膊,匆匆说:“夫人请去,王爷并未传我,恐王爷不喜,谢夫人好意。” 她动作有些猛,桥上汉白玉砖湿滑,秋玄灵尖叫一声,若非阿朗拉得及时,险些掉进池子里去。 “对不住。”渔嫣只扫她一眼,撑着伞,匆匆往桥的对面走去。 大雨滂沱,击打在伞上,噼噼啪啪,拢人心乱。她只是想来雨中看看新荷,奈何偏遇上烦心人。 御天祁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被雨幕给淹住了,才低声说:“这性子,越来越犟了。” 夙兰祺转头扫他一眼,了然地笑笑,慢步走近,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皇上掩饰些吧。” 御天祁唇角勾起几丝冷意,低声道:“找他要了好几回,只是装傻,却又把她喂得如此瘦,当真可恶。” 夙兰祺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待他发问,御天祁已经大步往前走去了。雨水在汉白玉地上激打起串串晶莹,溅湿了夙兰祺的蓝色长袍,他看看渔嫣远去的方向,长眉轻轻一声,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慢步跟了御天祁一行人的脚步。 秋玄灵由丫头们擦了裙上沾脏的泥渍,这才匆匆跟上众人,看看前面,又扭头看渔嫣走远的方向,一脸愁容,小声问身边的婢女:“渔姐姐生我的气了吗?” 侍女撇撇嘴,不屑地说:“夫人,您是夫人,她早已被废了,王爷又冷落她如此久,论相貌,她额上长着那样可怕的东西,论才华,她不会唱曲不会弹琴,什么也不会。王爷若喜她,哪会冷落如此之久?” “可王爷也冷落过我很久呀,快些走吧,去晚了王爷会生气。”秋玄灵拧了拧眉,扶着侍女的手,快步往前走。 侍女们赶紧撑紧伞,护着她往前跑去。 崇欢殿里,御璃骁已经侯着了,见御天祁进来,也只拱拱手,做了请的姿势,依旧歪在椅上,听府中歌伎弹琴击鼓。不过他这回没坐在首座上,而是在右侧,两名美婢跪在腿边服侍着。 御天祁盯他一眼,在上座坐下。侍婢们立刻上前,为他倒茶,斟酒,殷勤伺侯。 夙兰祺倒是站了会儿,摇头晃脑地听那歌伎的弦声,又抚抚掌,说了声妙,这才坐下,又指着那歌伎说:“骁王,这女子不错,哪里寻来的?” “哦,赵太宰送的。”御璃骁笑笑,低声说。 “赵太宰这老头儿,别的功夫没有,搜罗美人的功夫倒挺厉害,不行,小王也找他要几个去。”夙兰祺一脸感叹,顺手揽住了身边美婢的纤腰,抬眼看她,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素兰。”侍婢脸大红,又不敢挣扎,只乖巧地偎在他的身边。 他们正调笑,御天祁却把酒杯一放,低声道:“都退下。” 歌伎的弦乐一停,众人赶紧匆匆退出大殿。 “皇上这么大火气?”御璃骁扫他一眼,抿了口酒,懒洋洋地问。 御天祁一拧眉,不悦地质问:“皇兄还要在府中躲多久?半月来,天漠又攻下一城!” “哦,皇上再派兵吧,定能击退恶贼宵小。”御璃骁还是漠不关心的神情。 御天祁脸色难看,若御璃骁未归,这仗还能打,可御璃骁一回来,他的铁骑军立刻就回到他的麾下,不得他令绝不出兵。他连下四道旨,边境十万人就是不动,那些人只当是聋了瞎了,根本不看圣旨,传旨的人态度稍强硬,便会被丢出大营来。 天漠国骑兵实在勇猛,带兵者是天漠九王爷,战术诡谲,为人狠辣,他说进攻,若人敢害怕后退,立刻射杀。云家军折损过半,也未能阻止九王爷。尤其是那九王爷更是放出狠话来,一定要和御璃骁再分高低,其余后青国之将,在他眼中皆是废物粪土! “皇兄赶紧给你的旧部下令,让铁骑速速迎战。”御天祁忍不住站起来,低声喝斥。 御璃骁抬眼看来,一脸平静地说:“皇上是忘了吧,臣受伤那年,兵符早已由皇上收回,臣现在哪有铁骑?” 御天祁勃然大怒,手一挥,指着御璃骁大喝道:“御璃骁你何必装疯卖傻,朕已说过,当初之事与朕无关,你若真要这皇位,朕给你就是,天漠打的是祖宗留下的基业,杀的是我们后青国的老百姓!” “哦……”御璃骁不喜不怒,只淡淡回了一字。 御天祁怒意更盛,还要发怒,被夙兰祺给拦了下来。 “一家人何必动怒,说了今天是来喝酒,有话好好说。” 御天祁盯着御璃骁,脸色铁青。御璃骁不需兵符,就能让铁骑只听令于他,而王之兵符是可以号令边境所有将士的,一旦落进御璃骁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御璃骁以此方法,逼他交出兵符,当能不让他愤怒? 更可恨的是,堂堂后青,文武百官之中,却找不到一个可以退敌的人物。赵太宰这几年结|党|营|私,排斥异已,很多耿直之臣不是愤而离去,就是被加害了。 御天祁这三年多辛苦经营,好容易培养出了自己的股肱之臣,眼看可以握住局势,天漠国经过三年多的休养生息,突然起兵,分明是看出后青国内乱,才趁此良机大肆进犯。 内忧外患,让他头痛欲裂,夜夜难眠。 “兰祺,你先出去,朕有话要和皇兄谈。”御天祁挥挥手,让夙兰祺出去。 夙兰祺起身,向二人抱抱拳,快步出了大殿。 风雨砸在大殿顶上,殿中一阵静寂,兄弟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皆只沉默。 “难道你我之怨,比不得后青百姓之难?”御天祁深吸一口气,盯着御璃骁冷冷地问。 御璃骁终于放下了酒杯,迎着他的视线,沉声问:“在皇上心里,臣有如此能耐?” 御天祁缓步往前,低声道:“皇兄17岁就退天漠千军万马,朕甘拜下风,只盼皇兄不要把百姓之命,凌驾于你我的恩怨之上。” 这话诚恳,听不出虚情假意。 二人对望片刻,御璃骁才低笑起来,“若臣腿是好的,臣明日就能带领大军挥师北方,击退敌贼,为皇上分忧。” 御天祁脸色铁青,紧盯着他的脸。 御璃骁把手中酒杯一丢,白瓷在花梨木的桌上磕成了几片,碎声磕得人心里揪得慌。 “皇上不交还原属于臣的兵符,是怕臣造|反。不过,皇上的江山,皇上自己坐着吧,只要把那年的事给我一个交待就好。” “你装疯卖傻到哪一天,你的腿真的不能动了吗?”御天祁往前走了一步,指向了他的腿。 “皇上再来砍一刀试试?”御璃骁笑起来,哑哑的声音,满脸的狰狞扭曲。 御天祁转开了脸,低声说:“既然皇兄不让步,那朕也只好让你看件东西。” “什么东西?”御璃骁抬眼看他。 “先皇遗诏,和先皇给渔朝思的密旨。”御天祁从袖中取出二物,递到他的面前。 御璃骁瞳色一冷,接过来展开,先看遗诏,再看密旨,一行一行慢慢扫过了,又哑笑起来。 字是先皇的字,印是先皇的印,内容是他从未想像过的内容。 “皇兄,你我亲兄弟,本不想让你看这个,只是你太固执太狂傲,朕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确实让你受难受罪,可你若迁怒于朕,太不公平……” “嗯。”御璃骁把遗诏攥紧了,笑笑,抬眸看他,“皇上从何而来?” “渔朝思生前把这个放在了……御书库中。”御天祁长眉紧拧,看着御璃骁的脸。他满脸疤痕,双瞳又是一惯的薄凉冷酷,让人无法看出真实的表情。 “这个,皇上带回去、还是留在臣这里?”御璃骁晃晃遗诏,看着御天祁问。 “皇兄想留就留,不留就烧了吧。”御天祁拧拧眉,低声道:“令骁勇军出战之事,皇兄还是下个令,助朕一臂之力,朕会感谢皇兄。” 御璃骁把遗诏和密旨叠好,笑了笑,哑声道:“既得皇上如此看重,臣就修书一封,皇上派人送去。” 御天祁长松一口气,赶紧让人进来,拿上文房四宝,让御璃骁修书给骁勇军将领。 一行人走之后,秋玄灵才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小声问:“王爷,还要妾身唱曲嘛?” “下去。”御璃骁头也不抬地,冷漠地一句。 “那……让渔姐姐来陪王爷吧,方才她就在那里看荷叶,本来是和妾身一起来的,可皇上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就跑了,说不定吓着了……”秋玄灵眨眨眼睛,又说。 哗啦…… 一阵脆响,御璃骁面前的小桌上,那杯盘悉数落地,摔得一殿脆声。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已经到了一个小亭中,收了伞,倚在桌边看雨。 “娘娘……”念安拿出锦帕给她擦发丝上的雨滴,轻声说:“娘娘试一回又何妨?” 渔嫣笑笑,不出声。 “娘娘,你看,白孔雀!”念安突然一指前方,那只白孔雀正在雨中乱窜,一身浇得透湿。 “阿朗,捉住它,送回玄灵夫人那里去。”见那孔雀被淋得可怜,渔嫣赶紧叫阿朗过去。 阿朗一抱拳,大步往雨中冲去。 渔嫣和念安看着,阿朗却抱着白孔雀回来了,“娘娘,孔雀翅膀断了。” “这样啊……我看看。”渔嫣让阿朗抱着孔雀进了亭子,只见白孔雀的翅膀以下的羽上都染着血迹。 “翅膀是被打断的。”阿朗蹲在她身边,低声说。 “那抱回我那里去吧,只怕是秋玄灵不喜欢。” 渔嫣拧拧眉,让阿朗抱起孔雀走,自己把伞撑在阿朗和孔雀的头上。念安一瞧,赶紧把伞撑过来,主仆三个匆匆赶回小院。 浇水,接骨,上药,忙碌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把白孔雀的断翅处理好,抱去隔壁的空屋里安顿好。 “玄灵夫人怎么这样,看上去挺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能把这么漂亮的鸟儿翅膀都打断了,偏还装好人,装得一脸无辜。”念安在一边不满地嘀咕着。 渔嫣没出声,这府里,只怕只有念安和念恩两个人不装,其余的都会在不同的人面前装出不同的面孔来。 雨越下越大了,砸得人心慌意乱。 叫阿朗一起用了晚膳,渔嫣又躺到花梨木榻上去看书。 念恩和念安在一边做针线活。满殿的夜明珠早就收起来了,依然点着两把青铜灯盏。三个人今日都安静,连念安都显得心事重重,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你们去睡吧,别陪我了,我看会儿自己就睡。”渔嫣放下书,让二人去歇着。 念恩和念安又给她续好了茶,添好了灯油,这才回去。 渔嫣又看了几页,实在看不进去,往被子里一缩,猜想今日御天祁和夙兰祺来做什么。猜来猜去猜不着,反而心中更乱,越发无法入眠了。 爬起来去桌边倒茶喝时,身后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了,她飞快转身,只见御璃骁一身酒意,浑身湿透地迈过了高高的门槛,手里拎着一只酒壶,俊脸上淌着雨水,一双幽瞳里落着薄寒的锐光,每走一步,袍子上的雨水就在地上滴下大团大团的湿渍。 “王爷。” 见他一脸冷俊,一身杀气,渔嫣心咯噔一沉,扶着桌子连退了好几步。 “躲什么,你也躲本王如同躲瘟疫吗?”他冷冷一笑,慢步逼近了她。 那浓得冲人的烈酒味儿熏得渔嫣立刻别开了脸,捂住了口鼻。 “王爷喝多了。” “所以你帮本王喝一点。”他举起酒壶,掐住了她的小脸,把壶嘴往她的嘴边凑,“醉了好,你陪本王醉一场。” “王爷……嗯……” 渔嫣呜咽着,连连后退,他逼得越紧,烈酒直接往渔嫣的嘴里灌去。她连呛几口酒,肺都跟着痛了起来,本就心情不爽,如今又被他如此狠逼,一怒之下,抬手就是一掌狠狠甩去…… 御璃骁的脑袋闪得快,可依然被她打中了耳朵的位置,她是恼怒之下动的手,就用了全身的力气,打得他的耳朵里嗡地几声乱鸣。 渔嫣飞快地缩回了手,脑中一片空白。 她打他了! 她居然打了御璃骁,今日还不被他碎尸万段? 屋子里极静,只有他低沉的呼吸一声、一声、又一声地从她的耳畔拂过。 渔嫣慢慢抬头,抹了一把脸上唇上的烈酒,小声说:“罢了,你我二人装了这么久,实在是累,王爷想怎么处置随……” 她没说完,御璃骁突然丢开了酒壶,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凶猛地吻了下来。 今日之耻,今日之伤,今日之痛,唯想来她这里,寻求那一丝不可能的安慰……御璃骁觉得很悲哀,可热血挥刀斩敌首,却无法阻挡来自血脉至亲的猜忌。他有父有母,却如同孤儿,他贵为王子,人人尊他一声战神骁王,可又为他带来了什么? 脑中全是那残忍的遗诏与密旨,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渐渐的,成了渔嫣那双淡柔如月光的眸子。 “嫣儿,小嫣儿,给我……” 他抱着她的腰往上一抄,扛在肩上就往榻边走去。 渔嫣吓到了,一巴掌把他打蠢了吗?怎么又成小嫣儿了? 他拥着她倒在榻上,沉重的身躯压下来,双手在她的身上抚摸揉动。 渔嫣挣不掉,他满身醉意,耳畔被她的指甲刮出的血痕也让她不敢挣得太厉害,没一会儿,她就被他给剥得如同小鱼儿,滑溜溜地被他拥在了怀里。 然后……他就这样抱着她,醉倒了。 渔嫣先前还紧张得一身紧绷,不知道他又会如此折腾她,直到压在她身上的他发出了深深沉沉的呼吸声,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长眉紧锁,密睫紧合,唇角处染着几丝……苦涩…… 渔嫣不知道他怎么了,天天意气风发的,今天露出如此一面! 她尝试着从他身上爬出来,想去拿件衣服穿,眼角余光意外看到他怀里露出的一角明黄之色。她犹豫了一下,没能按捺住好奇心,轻轻地把那东西给抽了出来,是两份叠在一起的丝绢,上面有隐隐龙纹,圣旨专用的缎料。 “咦?遗诏?”她心一紧,就这样光光地跪在他的身边,展开这东西,快速往下看。 没几行,她的呼吸就紧了,丢开了遗诏,又去看另一份,快速扫完之后,忍不住怜悯地看向了御璃骁…… 还不如不知道这东西,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 她轻轻叹息,犹豫了一会儿,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小声说:“何苦呢?其实,就做尾鱼,也很快乐的。” 他醉沉了,听不到她的话。 渔嫣下了榻,用力扯掉他的靴子,又去脱他湿透的衣袍。他太沉了,她费尽力气,才勉强脱了外袍。里里外外全湿透的,她抹了把汗,继续给他扒紧贴在身上的亵衣。 也不知当初受了多少伤,背上也有箭疤,一朵又一朵,在后背上狰狞着。 他浴血厮杀,却换来如此对待…… “真是些混帐王|八蛋!”渔嫣小声骂着,把他的湿衣丢下,为难地看向他的裤子。 ☆、【89】你要做我的小表妹吗 湿淋淋的,紧缠在他布满伤痕的腿上。 沐青梨此生只见过两个人有如此多的伤,一个是父亲渔朝思,她来不及看他伤痊愈,便为他送终埋骨。一个就是御璃骁,他以一种极强势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要纵龙游天,要俯瞰天下,要征服世人征服她…… 可他的伤呢?谁人看过?晨瑶?叶明月?她?他酩酊大醉,为何只到她这里来?她跪坐在他的腿边,无奈地看着这个霸王。 明明都远离了,那就继续远离吧,怎么能醉到她这里,还要让她看到他的忧伤? 渔嫣拽不下他的湿裤子,拿来剪子从裤脚开始往上剪,用力撕开,再费力把他翻个身,把湿布丢开眭。 渔嫣红着脸,不看他的身体,把锦被拉起来盖到他的身上,放下锦帐,端着油灯去了窗边的花梨木贵妃榻上窝着。 本就睡不着,他来了,愈加睡不着。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雨声淋漓,自己的心跳扑嗵。渔嫣翻了个身,紧紧地抓住了那枚黑玉扣。若当初没有遇上他,会不会心境要平和许多?她仍是那个渔嫣,没有生起想做他小表妹的心思展? 人呵,最无法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心,明明使劲的攥着,掐着,拽着,它还是长了八条腿,像可恶的螃蟹,挥着大钳子,夹痛你的手,甩开你的人,往那人身边飞快地爬去了。 渔嫣,渔嫣,渔嫣,你是鱼,不是螃蟹啊! 她又翻了个身,锦被从身上滑落,跌在了地上。 她躺了会儿,才慢慢坐起来,低头看堆在地上的锦被。它堆在那里,像被人遗弃的胖子,傻乎乎地看着漆黑的屋子。 渔嫣用脚尖在上面踩了踩,小声说:“你看什么?在看我吗?看我怎么越来越傻,越来越不知分寸?是不是?” 被子不理她,她被乱掉的心折磨得六神无主了。 渔嫣17了,过几月就是18了,于这年纪的女子来说,很多早就当了娘,孩子都满地跑了。她却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捧着心不知道去哪里。 她光|着脚跳下来,赤着足跑到了墙角上,那里有一根阿朗给她削好的树枝,她扭头看了看榻的方向,他醉着,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发疯。 他也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这样练剑。 她轻手轻脚挪开椅子,就在墙角上起剑,轻轻地念:“心静若水,不思杂虑,一举冲开千丈之墙,无穷灵气急剧流入,由人径汇入气海,融合冲突……” 那夜,他说的口诀,她默默地记了。 她还是花花架子,可是柔软的身体让她舞起剑来如同在舞蹈,一招一式连起来,不似剑术,似剑舞。 淋漓的雨击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她旋转着,大汗淋漓,把身上的薄衫浸湿,仍不觉累。 木枝斜斜刺出,又在半空划出弧影,抬脚时,裙摆掀起暗暗香风,莲足绷起,身体往后仰去时,一股力道拽住木枝,她扭头看去,他披散湿发站在身后,大手紧握树枝。 他未穿|衣,微弱的光落在他的身上,笼起一层柔辉。 结实的胸膛,结实的胳膊,结实的小腹,结实的大腿……渔嫣匆匆扫过,匆匆别开脸,小声说:“王爷小心着凉。” 他的呼吸沉了沉,往前走了一步,手掌用力,木枝从她的掌心脱落,她的脸别得更开了,双手垂着,密睫轻颤了几下,轻轻合上。 酒意仍浓,醉意仍在。 他的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慢慢低了,唇贴到了她的耳畔,低低一句:“你在干什么?” 渔嫣缩了一下脖子,别扭地说:“活动筋骨。” 他在她的耳上吻了一下,又轻声说:“小骗子。” 渔嫣微微抖了一下,快速推开他,匆匆说:“王爷小心着凉,回去歇着吧……” 御璃骁的瞳光微敛,此时一道闪电陡然劈到,轰隆隆的雷声骤然炸响,又把渔嫣吓得一抖。他的双臂揽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滚烫的胸膛,滚烫的唇,滚烫的掌心,一切都这样滚烫,烫得渔嫣不停地抖。 这样的感觉,此生第一次遇上。 渔嫣拼命让自己想云秦,想着,想着,变成了御璃骁。 他的吻已经到了她的脖子上,轻轻吻,轻轻咬,轻轻|吮,轻轻舔……渔嫣的眼泪扑嗖嗖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又哭?”他沙哑地问。 “没什么。”渔嫣抬起手背,往眼睛上用力抹了几下。 “我教你练剑。”他弯腰捡起了木枝。 “你没穿衣服。”渔嫣捂着脸,又小声说。 御璃骁低低一笑,过去捡起自己湿透的袍子披上,腰带一系,就这回到她的身边,衣领大敞,露出那玉白的胸膛。 他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摁,沉声道:“要不要这里?” 渔嫣的呼吸骤然急了,她盯着两只重叠的手,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要不要?”他又问,手摁得更紧。 渔嫣咬紧唇,不肯出声。 “告诉我,要不要做我的小表妹?” 御璃骁的声音更低沉,手摁得更紧,他的心跳,如此有力,一声一声地透过她的掌心,击打在她的心脏上。 她被逼得没有退路,惶惶抬眼,娇唇微颤,轻轻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要你,那是一次冒险!虽然她是一条喜欢冒险的鱼,但他是龙啊!鱼儿焉能去戏龙?鱼儿又焉能与龙并肩游?她游不过他啊!何况……他并非让她比肩,只是把她收入那数不清的美人之中。 他的呼吸沉了沉,手缓缓松开,又猛地用力,把她拽进了怀里,用力抱紧。 渔嫣快不能呼吸了,她的手紧缩在胸前,还停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让心脏骤紧一下。 他的下巴搁下来,在她的额上用力地蹭了一下,然后把木枝塞进了她的掌心,扳着她的身子一转,抓着她的手斜斜一刺,低醇的嗓音缓缓地念:“心静若水,不思杂虑,一举冲开千丈之墙,无穷灵气急剧流入……” 渔嫣想,他能心静若水?这世间,除了尼姑和高僧,真会有人心静若水吗? 渔嫣是不能的,她的心很鲜活,每跳一下,就多一个欲|望。她想要吃饱穿暖,她想要无忧无虑,她想要为父雪冤,她想要有很多很多雪花银,她还想要貌美如花,永远不老,她还想、还想要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与她携手逍遥。她写状纸告倒奸人,他一把长剑惩恶扬善…… 她有这么多欲|望,所以注定不得心静。贪、嗔、痴乃三毒,她从未跳出其中,所以要受其苦,终不得出离。 “你分神了。”他收紧她的手,带着她一个转身,一枝刺向屋中那幅山水屏风,正点在那弯从重山中蜿蜒而下的水上。 “王爷……”渔嫣侧过脸,轻声说:“王爷放我出府吧。” 御璃骁的呼吸紧了紧,手掌紧掐在她的腰上,树枝收回来,从她的腿一直往上扫,落在她的嘴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心口不一的小骗子,你先告诉我,为何要独自练剑?不是不记着那天的口诀?” “我……活动筋骨……而且天生过耳不忘……”渔嫣干巴巴地解释。 “那你就应该记得我说的话,我要你永远是我的人,纵天下花开正艳,不及你游得美妙。”他丢了树枝,把她往怀里箍得更紧。 渔嫣张张嘴,又闭上。 他正醉意朦胧中,谁知道明天醒了,还记不记得今晚的事、今晚的话呢?她轻轻吸气,微微抬头,额头蹭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好高啊,以至于她必须踮了脚才能做这动作。 御璃骁一低头,吻到了她的眉心。 “歇着吧。”她闭了闭眼睛,又挣开他的手,小声说:“我困了。” 御璃骁凝望了她片刻,把手伸给了她。 渔嫣装成没看到,可他就这样抬着,固执地伸给她。 雨更大了,闪电一道接一道地映亮他的眼睛,那样地灼灼逼人。 春雨春雷,开启春光明媚,万枝万叶嫩芽初钻,万人万心,蠢蠢欲动…… “犟成这样,除了骗了自己,还骗了谁?” 他索性抓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拽,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榻边走去。 渔嫣没挣扎,他说得对,除了骗了自己,还骗了谁?连大咧咧的念安都看出了她的心事,她除了骗了自己的心,骗不住别人。 情是会发芽的,在春雨里生机勃勃地钻着,嫩绿得让人心酥。 渔嫣突然想去放风筝了…… “御璃骁……”她被他放到榻上时,突然就说:“你带我去放风筝吧!” 御璃骁怔住了,黑亮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我快四年没有放过风筝了,在南河河畔,春天的野花开得最漂亮了,风筝在天上飞着,可以飞得很高、很高……”渔嫣又说。 御璃骁甩掉了身上的湿衣,俯了下来,手掌抚过她的脸,再扯开了她的衣服,滚烫、且被湿衣沾湿的身体紧压在她的身上。 锦被拉上,她在被子里被他扒得光溜溜的,然后被他温柔地分开了腿,就这样轻轻地刺了进去…… 这过程极其漫长、磨人。 渔嫣感觉到,好像她是那株历经了几百年的海棠树,被暖暖的风摇动着,被温柔的春雨滋润着,满枝头都开满了娇艳的花,承载阳光,承载雨露,承载她戒不掉贪、嗔、痴……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念安给床上换着新被褥,突然就跑过去,关上了门窗,在一脸疑惑的渔嫣的注视下,蹲到她的腿边,抬头瞄着一脸春光的渔嫣问: “娘娘,王爷昨天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来的呀?你们……是不是又那个了呀?王爷腿不能动,那个……你是压在王爷身上么?” “念安!” 渔嫣用手里的书掩住脸,抓起另一本书往她的头顶敲。 “娘娘,我很好奇嘛,谁让你以前写那个的嘛……我真的很好奇嘛!” 念安揉着被打疼的脑袋,嘀咕着站了起来,回去继续收拾屋子。 念恩推门进来,疑惑地问:“怎么把门关上了?” “你问她,这小蹄子越来越胡说了。” 渔嫣瞪了一眼念安,心情好,骂人的话也像在唱歌。 “娘娘怎么能骂我小蹄子,我哪里长得像蹄子了?” 念安很不满,举着双手给她看。 “我看你像猪蹄子,你长点心眼吧。” 念恩也瞪了念安一眼,把茶捧到渔嫣面前。 “长那么多心眼干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哭哭,一睁眼一闭眼,不定哪天晚上一躺下,我就起不来了,我干吗要长那么多心眼累死自己?”念安不服气,又叽咕道。 “得了,你厉害,赶紧出去,聒躁得很!” 渔嫣抓了枚花生往她的身上打去。 念安飞快地转身接住了,嘻嘻一笑,剥了壳,咯吱地嚼了吃掉。 “你看这丫头!” 念恩和渔嫣都呆住了,只见念安过来抓了把花生,夸张地扭着腰,往小院门口走去。 “完了,春心动了,总缠着阿朗……” 念恩轻叹,转头看渔嫣。 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些从小就卖为大户人家的婢女们,和主子小姐一样,都会经历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光。可是,她们的命运大都不济,若生得美貌,或者被府上的老爷少爷玩|弄了,遗忘了,有的能挣个妾室名份,有的被正室摧残至死。若生得不美,那便是一辈子的囚笼。 这两个丫头,也十六七岁了! “念恩,我找人给你们说个媒吧,不然你去和许娘子作伴,让她给你寻户好人家。”渔嫣拉住念恩的手,小声说。 “不要了,娘娘曾说过,若无真心人,何必入牢笼。念恩虽是奴婢,也赞同娘娘的话,若无那人,念恩宁可一生陪伴娘娘。” 念恩笑笑,低垂眼帘,给她把书捡起来,整齐地撂在脚头。 “念恩……”渔嫣摇摇她的手,轻轻叹息,她这些念头,不知是害了这两个姑娘,还是帮了这两个姑娘。 她是世间人不理解的异类,她是渔嫣,她是于大状,她渴望男女平等,她渴望一生一世。而这世间,连女子尚不能理解她,更何况男人? 御璃骁虽能懂她,却不会真的去做,他还有晨瑶,有叶明月,有秋玄灵,以后还会有许多美人来到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开枝散叶。 这是男人的责任,让家族壮大,子孙兴旺。 “娘娘,你最近怎么越发懒了?”念恩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春天人总会懒的。”渔嫣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窗外,绵绵细雨又飘下来了,那只断翅的白孔雀从空屋里踱出来,也仰头看雨。 “秋玄灵的人早上来找白孔雀,我没给她。”念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 “嗯,那她晚些会来的。” “不会的,今日晨瑶夫人和叶明月回来了,她在那边屋里呢。”念恩摇头说。 “嗯?你打听了?”渔嫣好奇地问。 “念安早上去厨子那里拿米,顺道去打听了一下。”念恩轻声说。 “念恩,你总是这么心细。”渔嫣微笑着看着她,这丫头就是稳重心细,这事一定是她安排念安去做的。 “阿朗居然不吃花生。”念安气呼呼地回来了,大声嚷道:“这么香的花生,我炒的呢,他居然不吃!” “你小声点吧,也得淑女一些不是?”渔嫣叹气。 “我是个丫头嘛,淑不淑女有什么关系。”念安捧着花生,沮丧地往盘子里一放,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说?”渔嫣站起来,走到书案边,小声说:“你们两个过来,从今儿起,继续教你们后青法典。” “啊?”念安一听,立刻丢开了针线,逃一样地往外跑,“娘娘,我记起还有衣裳没洗完。”“哦,对了,娘娘,我要去厨房里瞧瞧。”念恩也脚底抹油跑了。 “怎么这么不好学呢?多学点东西,以后行走市井,别人也骗不到你呀。”渔嫣拧眉,把厚厚的法典丢开,小声嘀咕。 “娘娘,这世间只怕只有你一名女子喜欢看这法典。” 窗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嘀咕声,不是阿朗,只怕是那两个侍卫中的一个。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渔嫣把头伸出去看,小声说:“喂,你叫什么?” “属下聂双树。”男子从暗处出来,一抱拳。 渔嫣看这人生得浓眉大眼,英武俊朗,心想,御璃骁还挺会挑人的,挑的全是美男子,英雄男儿,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带什么样的手下。 “你为什么躲着?还一个呢?他叫什么?”她笑嘻嘻地问。 “上官杰今日去办差了,属下是奉命过来给娘娘送东西的。”聂双树从怀里掏出一只叠好的锦帕,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渔嫣接过来一瞧,这是她以前锦帕,早弄丢了,好像……就是第二回闯进小院子里去的时候吧? 帕上写了一句话:过来陪我用饭。 不文绉绉了?干吗糟践她的帕子呢?明明知道她嗜财如命,不舍得自己的东西被弄坏了! 她想想,拿了笔,续了句话上去:不去,吃不饱。 因墨未干,聂双树只能举着,他本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此时看清了,哭笑不得。 “你去吧。”渔嫣缩回窗子,又小声说:“以后不许偷听我说话……你从门出去不行吗?干吗非要爬|墙?” 聂双树干咳一声,举着帕子从门出去了。 念安和念恩张着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书房中,御璃骁接过帕子,扫了一眼,随手放开,低声说:“狗胆包天,哪天非把你的气全放了。” 聂双树抬眼看他,唇角忍笑。 “还说什么了?”他抬眼看来,目光如炬。 “哦,娘娘要教两个丫头读法典,可两个丫头跑了,她正在生气。”聂双树赶紧回答。 “嗯,心情呢?”御璃骁又问。 “呃……看上去不错,满脸笑容。”聂双树想了想,低声说。 御璃骁唇角弯起,把锦帕托在掌心看着。 【ps:星期一加更哇,亲们,明天晚上准时见。】 ☆、【90】夜色志里的招式(万字大更) “王爷,瑶夫人来了。”侍婢在门口轻声说。 御璃骁把锦帕放到一边,抬眼看去。 门打开,晨瑶轻轻一拎裙摆,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明眸一抬,歪着头说: “王爷,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御璃骁问眭。 晨瑶快步过来,拉住他的手指,柔声说:“你出来,跟我来看。” “嗯?”御璃骁心情好,来了兴致,让人推着他的轮椅往外。 晨瑶扭头看了一眼书案上的锦帕,微微蹙眉,随即转过身来,跟在他的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给他轻轻捋开肩头的白发,柔声说:“王爷一定会喜欢的。展” 出了书房小院,只见叶明月和秋玄灵也在外面站着,面前有一只大竹篓,听到他出来的声音,二人都扭头看过来。 秋玄灵笑眯眯地走过来,给他行了个礼。 叶明月虽然手还不能动,缠着厚厚的草药,脸上还蒙着轻纱,但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等他走近了,叶明月让侍婢打开了竹篓盖儿,只见里面全是红通通的野果子,侍婢捧了几个,恭敬地呈到御璃骁的面前。 “呵,海棠果,你们去山上了?”御璃骁低笑起来,拿了一个,左右看看,咬了一口,甘甜在舌尖上化开,又穿过喉咙,透进心里。 晨瑶也伸手拈了一个,喂到他的唇边,笑着问:“啊,上山采药,明月也跟着我去了,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这很难得啊,知道王爷喜欢,所以特地给王爷摘了回来,都是我和明月在山泉中一枚枚洗过的,甜吗?” “嗯。”他一低眼,接过了海棠果,看了会儿,才一笑,沉声道:“有两年多没吃过了。” “姐姐就说王爷会喜欢,王爷再吃一个。”叶明月也递了一枚到他的唇边。 “你伤未好,不要乱跑了。”御璃骁抬眼,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果子。 “瑶姐姐医术高明,快好了,瑶姐姐说脸上也不会留疤的。”叶明月抬手捂了捂脸上的帕子,分明是怕它掉下来,让御璃骁看到自己的脸。 御璃骁点点头,正欲回书房。晨瑶却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声说:“别看那些了,我们姐妹陪王爷去钓鱼去。” “钓鱼?”御璃骁微微拧眉。 “嗯,今日河边有好多人钓鱼呢,我看了一眼,那鱼很肥很肥的。”晨瑶笑着点头,又一指海棠果,柔声说:“王爷以前不是挺爱钓鱼的吗?把这个带着,我们到画舫上去,自己的船,慢慢悠悠地晒一天太阳,岂不美哉?” 御璃骁沉吟了一下,不自觉地看渔嫣小院的方向。 “我让人去请姐姐来?”晨瑶立刻就说。 “不必了……”叶明月眼神一冷,冲那边呶了呶嘴。 几人看去,只见梨花林里,两道身影正往回折返。渔嫣的长发在背上轻轻飘动着,步子不紧不慢,有残落梨花从枝头落下来,沾在她的发丝上,裙摆摇摇,窈窕妩媚。 “咦,她从哪边来的?”秋玄灵左右看看,一脸好奇。 “或者是来见王爷,见我们在此处,所以回去了吧。”叶明月冷冷说着,把竹篓盖子合上。 御璃骁长眉轻拧,扫了叶明月一眼,淡淡地说:“都散了吧。” 晨瑶轻叹一声,轻声说:“王爷,难道我们姐妹真不合你的意吗?只是想和王爷多呆会儿……” 御璃骁头也没回,径直进了小院。 “姐姐……”叶明月走到晨瑶身边,轻声说:“王爷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你我?” “肯定有的。”秋玄灵也走过来,轻轻地说。 晨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说:“回去吧。” “姐姐,她真有这么好吗?到底好在哪里?我偏不服……”叶明月转身就往渔嫣住的鹤琴院走。 “明月回来,她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晨瑶一声低喝。 “我也要做王爷心尖上的人,我要去看看,她到底好在哪里!”叶明月步子愈快,她的侍婢赶紧跟了上去。 “瑶姐姐,我们怎么办?其实渔姐姐挺好的……”秋玄灵吓到了,嗫嚅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看晨瑶。 “你回去吧。”晨瑶匆匆说了句,大步追赶叶明月去了。 秋玄灵拧了拧锦帕,轻轻一耸肩,小声说:“哎,想王爷宠爱怎么这么难呢?” “是啊,这两位夫人都伺侯王爷那么久了……夫人,回去吧,若她们打起来,小心王爷迁怒。”侍婢赶紧劝她。 “不行,得告诉王爷去,她们打渔姐姐怎么办?”秋玄灵赶紧往书房的小院里走。 侍卫只扫她一眼,立刻举起了刀,拦住了她。 “你们告诉王爷,瑶姐姐和明月姐姐去找渔姐姐了……”秋玄灵抬着小脸,焦急地说。 侍卫只扫她一眼,一动不动地站着。 能往里传话,能进去的,都是有规定的。 秋玄灵见众人不理她,不免嘟起了小嘴,左右看看,失落地往回走去,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走向前方。 没多远,看到了正踮着脚尖,折花枝的叶素简,只扫她一眼,讥笑道:“呵,攀高枝没攀上,小心两头掐死你。” “叶姐姐你说什么呢?”秋玄灵拧拧眉,走到她身边,也折了枝梨花,拿在手里轻轻地摇。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叶素简看她一眼,轻轻长叹。 秋玄灵转过头来看着她,小声问:“可能……没个头吧?” “哎……”叶素简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梨花枝说:“玄灵,我娘来看过我,她说……” “说什么?”秋玄灵蹲下来,小声问她。 “说大选后天就要开始了。”叶素简又转头看向府门的方向。 秋玄灵也看过去,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姐姐不要想了,这都是你我的命。” “命啊……”叶素简眼眶有些红,良久,才小声说:“皇上还会记得我吗?” “大选之后,宫中又不知道多了多少美人,怎么还会记得我们呢?姐姐不要这样明着去和她们做对,自己会吃苦头的。”秋玄灵摇了摇她的手指,满脸担忧。 “苦头?我已经吃过了,我不像你,还能笑得出来,当然笑得出来,王爷已经幸了你了……只有我……他从不多看我一眼。”叶素简眼泪哗地就落了下来。 “别哭了……会好的……”秋玄灵拿着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想了想,又说:“我看王爷很喜欢渔姐姐,我们以后多和渔姐姐走动,王爷心里高兴,说不定就看我们顺眼了……谁让我们是宫里送来的呢?肯定要多受些委屈的。” “和她走动?我看着她就讨厌,当年她爹弹劾我爹时,列了十一项大罪,若不是太后从中周|旋,让我才十五的姐姐进宫侍奉了老皇帝,我家早就满门抄斩了,可你看看我姐姐,落得什么下场?只半年,便孤零零死在了宫里,你不知道……我看过,那有多凄惨!先帝要长生,太后说姐姐八字正好,他便拿着姐姐不当人地折磨……如果不是渔朝思那老东西,我姐姐哪会如此凄惨?你看看渔嫣如今那得意样子,我恨不得她能死。”叶素简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 “姐姐,这话你千万别说!”秋玄灵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说不得的,王爷疼她……” 叶素简眨了眨眼睛,拉下了她的手,小声说:“妹妹,我觉得很心灰,我们为什么是女子?” “娘把我们生下来是女子,所以就是女子。”秋玄灵想了想,认真地说。 “哎。”叶素简长长地叹了口气,摘了片梨花瓣下来,放在嘴里嚼,轻轻地说:“都是女子,有的却享尽富贵,有的却跌进泥淖。” “所以我们要享富贵,不要跌进泥淖,要忍啊,谁不是忍呢?”秋玄灵在她身边坐下,和她轻轻地依偎着。 风大片大片地吹来,枝头乱摇,细尘迷乱人的眼。 叶素简掐了片叶子,放进唇里吹了起来。 秋玄灵听了几句,笑笑,小声说:“寻鹿曲……” 她唱了起来,清脆婉转的声音在风里婉转回旋,就像一只误入梨花林的小鹿,找不到回家的路。 天下女子,何人不是在忍? 身为女子,必要忍受丈夫的三妻四妾,恪守女子戒律,有夫荣妻荣的,也有夫荣妻下堂的,女子的命运就像浮萍,又有几人能像渔嫣那样敢去要男女平等?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叶明月冲到渔嫣的小院前,直接往里闯。 “站住。”正坐在一边擦拭弓箭的阿朗站起来,伸手拦住了叶明月一行人。 “去通报一声,明月夫人来了。”侍婢立刻上前,大声说道。 阿朗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几大步上了台阶,抓着门上的铜环叩了叩,大声说:“姑娘,明月夫人求见。” “怎么叫求见?”侍婢顿时恼了,上前就质问阿朗。 阿朗也不理会她,只用背对着众女子站着。 “真是个木头,问你话呢。”几名侍婢互相看了看,跑上台阶去拉他。 阿朗只手臂一抖,众女子就尖叫着往下跌去。听着这些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阿朗只转头,扫了一眼,又坐回原处擦拭他的弓箭。 和别的夫人的住处不同,渔嫣这里只有两个丫头,也只有一个守门的,守门的还是个男人,这男人还不用站着,而是有一把躺椅,还有一张小桌,放着一壶茶水,一只瓷碗,就像是在晒太阳,惬意得很。 就这样看看,任谁也明白 此时门缓缓打开了,渔嫣袖子高挽着,慢步走出来,看着叶明月,笑着问:“明月夫人怎么有空过来?” “你在干什么?”叶明月看她手臂上有泥,袖子上还沾着泥,裙角也湿透了,不由得惊讶地问。 “哦,小白不听话,跌进池子里去了,我刚把它捞上来,进来吧。”渔嫣侧过身,招呼她进来。 叶明月拧拧眉,手捂在面纱上,慢步上去。 到了小院里,抬眸一招,虽然这里离御璃骁那里近,可是陈设布置还远不如秋玄灵那里,一共四间屋,院中只一方小鱼池,有几株花树,桌椅摆在树边,再无他物。 念安和念恩的裙子也湿透了,一人捉着白孔雀一边翅膀,弯着腰向她行礼。 “明月夫人万福。” “这孔雀不是在玄灵那里吗?”叶明月走近去,奇怪地问。 “是啊,昨儿在园子里看到了,它翅膀受伤了,所以带了回来。”渔嫣慢步过来,蹲下去,解开白孔雀断翅上的布条,小声说:“念恩,拿草药来,重新给它包好。” 念恩匆匆过去了,渔嫣又对念安说:“去,沏茶去。” 念安也松了手,快步跑开了。 叶明月在一边的椅上坐下来,看着渔嫣轻抚白孔雀的羽毛,又小心地把断翅上的残药捋下来。 “渔嫣,你喜欢王爷吗?”叶明月突然问。 “嗯?”渔嫣扭头看她一眼,笑了笑,“夫人怎么这样问?” “你刚刚去了,为什么又走开了?”叶明月盯着她的眼睛又问。 “嗯……不想和你们遇上。”渔嫣还是笑笑,平静地说。 “为什么?”叶明月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问。 渔嫣轻吸了口气,小声说:“夫人的手好些了吧?” “托你的福,没叮死。”叶明月当即变了脸,冷冷地说。 “嗯,若我知道那香膏能引来如此凶猛的蜜蜂,就不会让它掉在那里了。”渔嫣笑笑,跪坐下去,把痛得乱挣的白孔雀抱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湿羽。 叶明月拧拧眉,她听得懂渔嫣的意思,这事是晨瑶不地道,可渔嫣也不地道,在那里丢了香膏,不是让大家都倒霉吗? 叶明月是商人之女,从小养在深闺里,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琵琶音律,也知道父亲的愿望就是让她嫁给朝廷大官,经商的人也需要靠山,她是联络靠山最佳的工具。可她无所谓,只要有琵琶就好了,不想遇上了御璃骁,居然是一头栽了进去,心全系在了这男人身上。 她没嫉妒过晨瑶,这时候却十分嫉妒起渔嫣来,她怎么能做到如此镇定呢? “我能进你屋里看看吗?”叶明月又看向房间里。 “去吧,请随意。”渔嫣点头。 此时念恩已经捧了药过来了,见状赶紧放下了草药,引着叶明月进去。 屋子里也简陋,一张水墨屏风,很素净。那张花梨木的贵妃榻倒是好东西,那木材千金难求,此外就是书架,书案,上面堆满了书。 她走过去,随手拿了本,扫了几眼,惊讶地说:“你们主子看这个?” “哦,我们主子只看两种书,一种是各国的法典,一种就是杂书,主子说她上不了台面,只能看看闲书,不能和夫人您比,会弹一手好琵琶,弦音动天下。”念恩赶紧过来,微弯着腰,恭敬地答。 “你真伶俐,她有个好丫头。”叶明月看她一眼,轻声说。 “谢夫人夸赞。”念恩又弯腰行礼。 “这个是什么?”叶明月又拿起桌上的长树枝,好奇地问。 “娘娘没事打花枝子玩的。”念恩看看那木枝,小声说。 “渔嫣还真是个怪人。”叶明月放下树枝,又拿针线活,小声说:“这个还不错,她做的?” “我们主子连针也穿不好,这是奴婢和念安做的。”念恩掩唇笑笑,从箩筐里拿了个渔嫣勉强做了一半的香袋儿给她看,“这个娘娘用了半月的时间了,说是鸳鸯,倒像乌龟。” 叶明月看了一眼,奇怪地问:“她会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好。”渔嫣进来了,笑笑,轻声说。 “王爷为何喜欢你?难道就因你晚上会伺侯他?”叶明月好奇极了。 念恩干咳了一声,渔嫣也有些尴尬,叶明月口口声声说御璃骁喜欢她,这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真想不通。”叶明月在桌边坐下,盯着她看着,轻声说:“我和瑶姐姐在谷中伺侯他两年整,瑶姐姐更是服侍了三年多的时间,为何就抵不上你这些日子呢?” “明月夫人误会了……许是看我不顺眼……”渔嫣不知如何回答了。 “瑶夫人来了。”念安在外面大声说。 二人转头看去,晨瑶也被阿朗拦在外面,正往里面看着。 “她怕我打你,可我是不会打人的。”叶明月站起来,盯着渔嫣说:“我爱王爷,爱进了骨子里,我不介意他有多少妻妾,但你不能独占着他,用狐|媚手段来勾|引他。我们都是女子,请你给我们一条活路。不然今后你一旦失宠,日子会很难熬。” 毕竟是民间女子,不似官|宦人家的女子心思深,如此心直口快,真让渔嫣意外。 晨瑶此时已经进来了,看了看渔嫣,过去扶住了叶明月的手,轻声说:“回去吧,你身子还没好。” “送二位夫人。”渔嫣让念恩送她们出去,自己站在门口看着。 晨瑶走到院中了,又扭头看她一眼,轻声说:“渔嫣,王爷虽然外伤痊愈了,但当年实在伤得太重,有时候你也劝着点,不要让他太放纵,他毕竟是我们的男人,伤了他,我们都不好过。” “夫人请吧。”念安一听就不乐意了,轻声嚷了一句。 晨瑶扫她一眼,和叶明月携手出去。 院门关上,渔嫣慢慢转身,去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衣服来换上,走到铜镜前久久站着。 “娘娘?”念恩进来,把脏衣收起,小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渔嫣笑笑,坐下去,拿着梳子轻轻地梳着长发。 “这额角的胎记怎么越加红了?”念恩俯下身看着,担忧地问。 “是吗?”渔嫣往前凑去,贴近铜镜去看。 “就这个把月里,这胎记比之前红了好些。”念恩拿出帕子往她额角擦了擦,越加担心,“会不会生病了?” “不会吧,不过最近是头有些晕。”渔嫣抚了抚额,又小声说:“许是晚上没睡好,你炖点能安眠的东西给我喝喝?” “好。”念恩点头,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给她轻轻地梳着头发,小声说:“娘娘平日里也打扮些,总是这样素净。” “给谁看?”渔嫣落暮地问。 “王爷啊,王爷喜欢你,才和你生气,生气了还不罚你,不然我也早死了。”念恩轻声说。 “你这样想?你也他喜欢我?”渔嫣转过头,小声问她。 “是啊,念安也这样想,你看她们都这样想。” 渔嫣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可他怎么想呢?” “娘娘问他吧。”念恩把头发给她挽好,挑了支金簪出来给她攒好,又配了双黄金花叶托着、珍珠的耳环给她戴上。 “又不出去,戴这个干什么?” 渔嫣晃了晃头,那双耳环轻轻晃动,耀了满眼明珠的光。 “不出去,戴给自己看哪,娘娘说过,人活着是取悦自己,娘娘为何现在要钻牛角尖了呢?这些日子,娘娘闷闷不乐,又睡不着觉,可王爷昨晚一来,娘娘就开心了,娘娘……” “这书还没看完呢。”渔嫣站起来,拿着书去了外边。 念恩不劝了,再劝,渔嫣得说困了要睡了。 相处这么些年,渔嫣的性子,念恩再知道不过,渔嫣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能撑起渔家……若你和她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她就会左顾言他,从不和你说下去。 可毕竟是女子,又怎能真把自己当男人使呢?渔嫣这几年要养活三个人,很累。念恩希望她过得轻松些,富贵些,再舒服些。 念恩又想不通,别的女人若有这王爷这宠,早就扑过去了,怎么会越缩越后了呢?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天黑了。 渔嫣早早打发念安和念恩回屋,却没槛紧门,不时往窗外看看。可这一等,居然快到三更天了! 她知道自己在等谁,在等什么,可又觉得这样荒唐可笑,她这样急巴巴的,和那些争宠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白天里,晨瑶和叶明月喂他吃野果子,几人那样亲密,分明也是有感情的,她这又算什么?叶明月能接受男人的三妻四妾,难道她也要和她们一样,认命了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从此过成了患得患失的疯婆子? 正发怔时,窗口轻敲了两下,转头看,他就站在窗边,黑亮的眸子紧盯她。 “嗯。”沐青梨赶紧收回自己那可怕的心思,懒懒地哼了一声。 “换衣裳,带你放风筝去。”他拉住她缩回去的手,低低地说了句。 渔嫣怔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看他……昨晚说想放风筝,今天他就带她去?可都半夜里了,他不睡,还不让她睡吗?这时候还放什么风筝?纯粹就是来折磨她的! “快些换衣裳去,穿厚点,晚上风大。”他又推她,柔和地说了句。 渔嫣更惆怅了,他这是干吗呢?以前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吗?难怪那几个爱得死去活来、神魂颠倒的,这样的事,他没少干吧? “发什么呆?”他长眉轻拧,紧握了一下她的冰凉的小手。 “不想去。”渔嫣反应过来,用力摇摇头。 “蹬鼻子上脸的,快去换衣裳,你不换,我给你换了,到时候别又哭。”他不耐烦了,把她的手往里面一甩,粗声粗气地喝斥。 渔嫣跪坐起来,把窗子重重一磕,跳下了贵妃榻,往衣柜边跑去。 穿什么好?她从柜子里翻找着,目光停在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上,裙摆上有新荷,露珠全是用珍珠缀成的。上回傅总管叫来了宫中制衣局的人,抱来了锦布让她挑款式,她随手点了这件,做成之后送来才知道上面的露珠是用珍珠缀成,极为华丽,她还没上过身。 她犹豫了一下,换上长裙,走到铜镜边去看。烛光太暗,铜镜里只见一抹身影,看不清容颜。 窗子突然被推开,渔嫣赶紧转身,只见他上半|身探进窗子,正朝她这边看来,视线和她对上之后,长眉微拧了一下,又缓缓展开。 “这件不好,我再换一件。”渔嫣突然有些生气,她穿条新裙子而已,他干吗拧眉瞪眼的?有那么丑吗?她抬手掩着额上的胎记,恨恨地瞪他,“你走开,别在那里看。” “渔嫣,谁给你的狗胆,大呼小叫?”他淡淡地说着,还盯着她看着。 你才是狗……你还抱着我睡呢!渔嫣没骂出来,只在心里咆哮了一句,随即咬了咬唇,索性决定不换衣了,就穿这件、偏穿这件!恶心死他,膈应死他! 还是下午念恩给她梳的头式,金钗和耳环都没取,明明就是想等他来看,此刻又觉得这些东西讨厌,抓下发簪,赌气式地一丢,就这样素着一头青丝站着。 “你没披风吗?”他推门进来,沉声问。 “没有,没人赏我锦羽衣,也没人赐我牡丹裙。”渔嫣冷冷地说着,快步往榻边走。 “你这丫头,怎么没由来地发脾气?还让我哄你呢?”他脸色一沉,盯着她的背影低斥。 “我不会治伤,也陪不了你两三年,你哄我干什么?乱棍打死,一了百了。”渔嫣头也不回,弯腰在榻上乱摸。 她这里也有地道的,就是不知道那打开地道开关的法子,如何拧,往哪边拧,拧错了会不会万箭穿心?这狡滑的御璃骁,在王府下面挖了那么多地道,还不是个怕死的货! 御璃骁脸色却慢慢好起来,慢吞吞到了她身后,低眼看了她一眼,手在她的臀上用力拍了一下。 “啊!”渔嫣吃痛,捂着臀跳了起来。 “闪开。”他慢吞吞地说着,轻一挽袖,在榻上右角摸了一下,也没让渔嫣看清,那地道入口便慢慢出现在二人面前。 “过来。”他把手伸给她。 渔嫣又想自己变成一个大胖子,等下压死他,也就不心烦了。她把手往他掌心一砸,冷着脸,往下面跳。 “喂!”御璃骁吓着了,立刻跟着跳下来,抱着她落在了地上。 “你到底发什么脾气?”他把她往怀里一摁,低声喝斥,“你还敢给我使脸色看,皮痒了是不是?那别去了,等下又让你哭……” “你……”渔嫣被刺到了,白天人家还围着他,喂他那红果子吃,他得意了,晚上还来这里嘲讽她? 她抿抿唇,慢慢冷静下来,垂头着了会儿,侧过去福了福身子,头看着暗道出口的方向,轻声说:“王爷,请。” 其实御璃骁宁可看她生气的模样,也不想看她这种迅速缩回硬壳里的冷漠神情。 他拧眉盯着她看着,地道里幽暗的光拢下来,她半边身子掩在阴影中,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凝望片刻,御璃骁拔腿往前走去,渔嫣慢步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身影斜在青石墙上,两边湿漉漉的凉气直往她身上扑。 走了会儿,他突然把手往后伸来,不待渔嫣反应,便抓住了她的手,往前轻轻一拽,就这样拉着她往前走。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她原本冰凉的手也开始发烫,微微地渗出汗意。 这一回似乎走了很久,久到渔嫣有些走不动了,才见他停下脚步。一路上二人也没说话,只这样一前一手,手拉着手往前。 渔嫣感觉到有些别扭,中途想挣开过,他便像惩罚似的,用力捏捏,捏得她骨头都微响起来,几次三番下来,渔嫣便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只可怜的手,由着他去握着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在墙上摸索片刻,头顶出现了一团亮光。渔嫣抬眼看,那暗色蓝锦绒一样的天空上,繁星锦盛,光耀夺目,半轮月隐于云后,温柔地洒下辉芒。 马儿的嘶鸣声随即传进耳中,渔嫣只一眨眼,便猜到了这是何处! 这是御璃骁的马场,他曾把她指到这里来,享受了好几天安静的日子。其实他的安排都挺合她心意的,比如这只有马儿和那小男孩的马场,比如她在王府中的鹤琴院,都安静。 御璃骁虽霸道,但心思却很细,总是在一些小地方让渔嫣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他的好。 他转头看了一眼渔嫣,抓着她的胳膊往面前一拽,再掐住她的腰往上抬去,渔嫣摸到了上面的石块,用力扳了一下,可惜力气太小,根本不可能自己爬上去。 “王爷,我上不去。”她低低眼,轻声道。 话音才落,突然人被往上一顶,她赶紧扶稳了,低眼一看,他居然用双掌托着她的双脚,把她举了起来。 渔嫣赶紧往上面爬,四肢并用,裙角还拖在密道出口处,一道身影利落地落到了她的前面。 她跪趴在草地上,仰头看御璃骁,他站在她面前,拿着帕子轻轻擦手,并不看她。 其实吧,他两根手指就能把她的喉骨给捏碎了,就像猫儿戏弄小老鼠一样。 渔嫣眼角抽抽,迅速站了起来,拍打掉裙上的草屑花粉,大步往前走。御璃骁弯腰摘了几片草叶,在手里折腾了会儿,递到了渔嫣的面前,渔嫣定晴一瞧,他居然编了只蚂蚱…… “你会这个?”渔嫣意外极了,捧着翠绿的蚂蚱转头看他。 他不出声,又弯腰折了一片草叶,用帕子擦去了灰尘晚露,轻轻一折,放到唇中吹响。 像虫鸣,像蛙叫,他吹了各式的声音出来,慢吞吞地往前走。 渔嫣小心地捧着那只蚂蚱,小心地打量他。 御璃骁他到底有多少她还没看到过的一面?御璃骁,他也在晨瑶她们面前吹响草叶吗?她被自己这渐生小嫉妒折磨得有些难受,原地停下来,席地一坐,仰头看着月光出神。 御璃骁折返回来,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拉了拉她的头发,沉声问:“你发什么脾气?” “没有。”渔嫣转开了脸,挪了挪身子,不让自己额上的胎记对着他。 渔嫣很少会在意她的胎记,今日不知为何总不想让他看到,或者是念恩白天说这胎记颜色更深了的缘故吧,她暗自想,会不会更丑了? 他的手又伸过来,拉她披在身后的头发,轻轻一扯,拽得她头皮微疼,赶紧伸出双手护着头发,扭头瞪他,恼火地问: “王爷怎么能扯人头发?” “我想扯哪里就扯哪里,别说头发,我想扯耳朵就扯耳朵,我想扯你嘴巴就扯嘴巴,想扯你舌头就扯你舌头,我是王,你是妃,你只能乖乖让我扯。” 他慢吞吞地,又双瞳灼亮,让渔嫣又气又恼又羞又急,可怎么也打不开他的手,反让头发一圈一圈地全缠他手指上去,而她的身子一直在往后倒,直到倒进了他的怀里。 “现在想扯这里。”他另一只手摸过来,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打转,不轻不动地抓着,揉着,看她的脸越涨越红,突然就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说:“小表妹的这双ru生得真好,就像芍药花团,又软又柔又滑又美味可口。” 渔嫣口干舌燥,脑中嗡嗡乱炸——这全是夜色志里的话——渔嫣觉得,她遭报应了! 【今天万字大更哈,求各种猛烈扑倒翻滚热吻……秀气的你们,发自骨头深处的灵魂呐喊声,在哪里?来吧,搞几朵花花呀,红包呀,钻石呀,美美地打扮我的小青鱼呀……给她备点嫁妆呀……不能太寒酸呀……】 ☆、【91】这么娇嫩的鱼 “御璃骁你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渔嫣的脸胀红,如同娇艳欲滴的绯色花瓣,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笑着说:“怎么,你也知道我是堂堂男子汉,昨晚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想?” “我何时打你了?” 渔嫣气结,转念一想,昨儿打他那巴掌的时候,他明明是醉了的,难道没醉透,根本就是清醒的?那后来扒了她的衣,往她身上压的时候不是已醉得睡去了吗? 苦想半天,不得要领,最后想,约摸是那趴在屋顶的侍卫传话吧眭? “乌鸦。”她恨恨地说了二字,从地上爬起来,手指捏着那只绿色的蚱蜢往前走。 御璃骁也起来了,顺手掐了朵野花,长长的腿迈去,几步就到了她的身边,把野花攒进了她的发间。 “嗯?又干什么?”她摸了一下发髻里的野花,脸又一红占。 这御璃骁着魔了,居然给她戴花儿! 左右看看,故意岔开话题,大声说:“你不是说放风筝吗?风筝在哪里?” “急什么。”他淡淡地说着,转了个方向,慢步往前。 那边是湍急的河!难道他不怕御天祁派出无数刺客,趁他不妨,从河里跳出来,狠狠扎他两剑!渔嫣突然又很好奇,他一个人能打几个? 对御璃骁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跃跃欲试地去探究他的隐秘天地,这是渔嫣没有预料到的局面,她以为会她和他会那样假腥腥地装下去,直到他失去兴趣的某日为止,她自退回她自己的小塘,他仍去他的天空遨游。 可是,世间事从来都如此巧妙难测,想要的远去了,不想的却越靠越近。 河水哗啦啦地急淌而下,水波鳞鳞,染着莹亮的月光。 河中有个小岛,渔嫣以前就想上去玩玩,一直不得机会。 远远的看,月亮岛被月色笼罩,上空飘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烟雾,好像披着泛着淡光的纱帐一般朦胧迷人。 “想上去玩?”他扭头看她,仿佛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 渔嫣歪了歪头,小声说:“可惜没有船。” 这小岛看似很近,不过河道却非常深,而且里面藏着吞人的凶猛漩涡,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不管是船还是人,都逃无可逃。 再说了,若不是知晓这河道湍急,变化莫测,他又怎么会选择这里建起百马牧场呢?御璃骁的产业遍布天下,御天祁也耐他不何。 身边有马蹄慢吞吞地声音踩过来,她扭头一看,只见一匹红色的小马正慢步过来,大脑袋轻轻一扭,温柔的大眼睛就看向了她。 “咦,又多了小马了。”渔嫣一笑,转身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小马的鬃毛。 “多了十多匹,都是优中之优的良驹。”他也走过来,拍了拍小马圆滚滚的屁|股。 小马扬起了尾巴,扫了扫,然后继续往前走,把脑袋低到水面上去喝水。 “这是公的还是母的?”渔嫣随口问,问完了觉得自己能这样,怎么能问他公|母的事? 御璃骁扫了一眼马儿的屁|股,沉声道:“公的,这叫黄黎马,是由高汗公马和华照母马配出来的,高汗的公马最好的地方就是腿长强壮,华照马却是机灵聪明,你看看,这小马四腿强壮有力,眼睛大而有神……” 渔嫣掌心微微冒汗,怎么这还议起马的配|种的事了……她尴尬地转开脸,往一边走去。 御璃骁也反应过来,还真是什么事都和她扯,公|马母马的事也能说。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他低笑起来,弯下腰,掬了一捧水去泼她的脚,沉声道:“问你呢,想不想去岛上?” “说了,没船。”渔嫣躲着他泼来的河水,微拧起了秀眉。 “游过去。”他双瞳微眯,盯住她那娇美的侧脸。 “不会。”渔嫣才不想上当,轻轻摇头,小声说:“又没风筝,回去吧。” 他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出锦帕轻轻擦干,看了她一眼,双手往嘴中一放,一声清厉哨啸吹响,随后一匹黑色的马儿从不远处奔来,撒着欢儿,冲他扫着尾巴,拿脑袋在他的身上乱蹭。 “这也是你的马?”渔嫣好奇地问,这马看上去年纪大了,又瘦。 “嗯,这是我年少时的马,很老了,不过老马识途,它会带我们到浅水区过河。”他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指着河中岛说:“元宝,带我们过去。” 这马儿叫元宝!渔嫣更加觉得新鲜,御璃骁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给自己的马取“元宝”这样的俗名? 还有,这元宝看上去并不是名马,毛色也很杂,实在和御璃骁的口味不合,他吃的用的穿的骑的全是天下最好的,他从不在这些方面委屈他自己。 “这马是我捡的,当时我才十岁,它七岁,是淘汰下来的,准备宰了吃肉,它站在树下流眼泪,我就把它带回去了。虽然这马体力不怎么好,但是很会识路,去过的地方,一次就能记住。驮着我跑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还有那里。”他一指月亮岛,低声笑了起来。 原来他去过!原来他也会怜悯动物!原来他孤寂的少年时期,是和这匹马一起度过的! 渔嫣悄悄看他,高大的身影,俊朗的侧脸,他怎么会和想像中如此不同呢? “你少年时喜欢做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来,捉到了她那躲闪不及的视线,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小手。 渔嫣想了会儿,轻声说:“看我爹审案子。” 其实答案很清楚,她年少的时候喜欢和云秦在一起。御璃骁问了个蠢问题,他盯着她看了会儿,低低一笑,没有深究。 渔嫣轻松了口气,伸手在元宝的背上摸了摸。 “想坐吗?”御璃骁扭头看看她,不等她回答,便走过来,把她抱起来放到元宝的背上。 没有马鞍,渔嫣有些往下滑。御璃骁扶着她的腿,不让她跌下来。 二人一马就这样慢吞吞地沿着河畔走。 花香草绿,虫鸣萤舞,不时有马儿站起来甩甩尾,嘶鸣几声。 渐渐的,二人已经到了马场最深处。元宝突然开始涉水了,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心里有些紧张,也不知这老马记得对不对,若走错了,一脚踩进漩涡里,她不是白辛苦了这么些年吗? 御璃骁看看她,唇角轻勾,沉声问:“害怕?” “真过去?”渔嫣点头,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思,扭头看着他问:“若走错了,你会管我吗?” 他一撩袍摆,看着河中小岛沉声道:“若是不小心走错了,我会把你拉回来,依然护着你。但,若是有心走错,我也会把你拉回来,只不过你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凉嗖嗖的风从渔嫣的脖子里钻进去,她紧紧拧眉,不悦地说:“你为什么总爱威胁我?” “我从不威胁你,只是让你想明白,记清楚,既嫁了,是生是死,都得在我身边。” 他已掖好袍摆,涉水而行,水一直浸到了他的大腿处。 元宝趔趄了一下,险把渔嫣给抛下去。他别在她发间的小花跌落下来,随水漂流,水花起了小小的漩涡,把小花吞没了。 “元宝”老了,不如当年灵活,当初涉水健步如飞,如今驮着身轻如燕的渔嫣却不时蹒跚。 御璃骁停下脚步,怜爱地摸了摸元宝的脑袋,它似乎也很伤心,用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轻轻地打了个响鼻。 御璃骁看了一眼渔嫣,沉声道:“我背你。” 渔嫣犹豫一下,小声说:“算了吧,不去了。” 御璃骁没应声,只转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肩。 水这么深,她就算趴他背上,也会被浸湿的。渔嫣怕凉,不想浸到这冰凉的河水,于是犹豫不决。 “坐我肩上。”他微微侧脸,盯着她说。 “啊?”渔嫣惊愕地看着他。 “快点,水要涨起来了。”他不耐烦地催促着。 渔嫣扭头看,上游处水声确实大了,她不敢拖下去,小心地在元宝背上站起来,往他的背上趴,再犹豫了一下,骑坐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身子弯起来,腿被他的双掌紧紧扣着。 此刻居然骑在御璃骁的肩上,渔嫣突然就有些小兴奋,居高临下的感觉,原来真的如此美妙!长长的裙摆拖下来,浮在水中,他每走一步,河水就被掀起水花暗响。 元宝慢吞吞地跟在二人后面,不时打一下响鼻,证明它的存在。 离岸越来越近了,突然间上游的水迅猛涌下,渔嫣心中一急,赶紧催道:“快呀,大水来了!” 御璃骁眸色一沉,赶紧往前走去。 “你不会轻功吗?飞过呀!”渔嫣拍着他的肩,又连声催促。 “闭嘴吧。”御璃骁冷冷一声喝斥。 渔嫣拧眉皱脸,紧紧地抱着他的头,盯着那团急涌而来的白色浪花,河水咆哮之声越来越近,如同水中藏了水妖,会扑出来恶狠狠地吃人。 “上去。”他紧走几步,把渔嫣抛上了岸。 渔嫣摔痛了,扭头看时,只见他正转身游向河中间,元宝已经被河水吞没了。 他是去救元宝的! 大浪扑过来,把御璃骁压进了黑黝黝的河水中,暗色浪花咆哮地掀起来,在中间形成了一个急涌的漩涡,像一张大嘴,把流经的东西都吃进了肚中。 渔嫣顾不得身上痛,飞快地爬起来,跑进了浅水里,大声叫他。 “御璃骁,你快上来。” 清脆的声音在河面上飞快地消散,被河水咆哮的声音吞噬。月光也变得不温柔了,冷酷无情地落在漩涡之上,让那张可怕的大嘴显得更加凶残。 只是一匹马而已,御璃骁居然为了马如此涉险! 渔嫣的声音更大了,一声一声的,不停地叫他。 乌云遮月,四周变得一团漆黑,渔嫣站在幽静的月亮岛上,心里猛地滋生出浓密的恐慌,原本广阔的天下陡然缩小成这小小的岛,她站在孤岛之上,盯着河中那团漩涡,突然就鼓起勇气,大步往水中走去…… 水渐到了膝盖处,她被激流冲打得摇晃了好几下,一个浪打过来,直接湿透了她的上襟。 她抹了脸上的水,大声叫:“御璃骁……” 他许是被水打晕过去了,毕竟是受过伤的人,那骨头再强硬,也强不过这河水湍急的拍打,说不定骨头又断了? 她一连又喊了好几声,往前再走了几步,正要继续往前时,只听得一声水响,御璃骁拉着元宝从大浪之中浮出来了。 “你下来干什么?还不上去!”他看着站在水中的她,一身湿透的她,一声怒吼。 渔嫣突然就笑了,肩膀不停地耸着,然后一抹脸上的水,转身身岸上跑。 她是失心疯了,疯得厉害,居然跑下河水去找他! 他拉着元宝,随即上了岸。 二人一马都湿得了个透,元宝累了,趴在草丛里直喘,大脑袋沮丧地贴在前蹄边,鼻端就有几朵小花娇艳的摇摆着。 御璃骁甩开湿透的长袍,抬眼看渔嫣,她跪坐在元宝的身边,一手轻抚着它的背,低眉沉思。 他能在水里施展轻功,可以借元宝的背发力,跃过大河。可若元宝依然强壮,必能自己游过来,可惜时光荏苒,元宝不再强壮,再也不能大步飞起,矫健纵跃过那急涌的漩涡。他不能让元宝被游流带走。 “你不脱了,会着寒气。”他走过来,弯腰拉扯渔嫣的衣裳。 渔嫣扭头看他,小声说:“御璃骁,若不为龙,你想去哪里,去做什么?” 御璃骁扫她一眼,淡淡地说:“必为龙。” 渔嫣又抿唇笑了笑,失心疯突然发作,居然想劝他跟她离开,疯得如此厉害,一定会长病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褪衣。 不想着了寒气,生病了难受的是自己。 御璃骁的火折子还在,打开油纸包,取出竹筒,把火折子拔出来,轻轻一吹,火苗儿就窜了起来,点燃了枯枝,一团温暖的火焰燃了起来。 渔嫣缩在火边坐着,抱着膝,盯着火苗发呆。“怎么了?”他坐下来,轻轻一拉她的小手。 渔嫣没挣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水什么时候才会退,我们要在这里呆一晚上吗?” “一个时辰就能退。”他拔了拔火堆,沉声道。 渔嫣摆了摆头,让湿发散开一些,火苗儿映在她的脸上,隔火太近,有些烫人。于是她往后退了点,小声说:“都没有风筝。” “你确定要这样放风筝,我就带你放。” 他扫了一眼她的身子,湿透的丝绸肚兜遮着妙曼的白玉,一双美|腿在浅色亵裤里若隐若现,火光烤起的白色水汽从她身上蒸腾漫起。 “这么娇嫩,烤熟了一定很好吃。”他突然说。 渔嫣愕然地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声说:“你怎么如此狠毒,还想吃人。” “还没尝过,你让我尝尝?”他俯过身来,快速地撅住她的红唇,把她往草地上一推,舌尖钻了进去。 “嗯……”她被他压在身下,肚兜被他扯歪了,滚烫的手掌覆在那团玉白丰柔之上,轻轻一捏,便让她忍不住地喘。 “好吃。”他吻够了,盯着她娇羞的小脸,缓缓地从唇中吐出二字。 渔嫣偏了头,羞得无处可躲。 “还想吃这里。”他手指用力,肚兜的细带被生生拽开,在肩上勒痛了一下,随即胸前一凉,月光落在那双美妙之上,拂起一丝又一丝的凉意。 他的唇又贴下来,含|住了那枚娇粉。 “御璃骁……”她耐不住这样的含咽,连声呜咽。 “我又没聋,你方在河边那样大声叫干什么?把刺客叫来了,好杀我?” 他松开娇粉,指尖在上面轻轻拔弄着,视线一刻也没离开那被他吻得盛开的粉蕊。 “哪敢……”渔嫣缩了缩肩,想往后缩。 他的大掌立刻就扣住了她的胸,不许她退开。 “小鱼鳞多,滑得厉害,得抓紧了,才不会偷偷游走。” 他手指用力,掐得那嫩色从指缝往外挤。 “痛……” 她又娇喘。 “哪里痛?” 他却故意问她。 “御璃骁……” 她轻喘一声,用脚尖去踢他的小腿,嗓音娇软,带着渴求,居然是想渴求他继续下去。 男女情爱是张网,网一张开,就把痴男情女牢牢地缚住,不得脱身。 渔嫣的脸上布满了羞色,小巧的鼻翼不停地轻轻翕动,唇被他吻得红肿艳丽,莹亮亮的,像两片花瓣,就是能勾得男人心里痒,恨不能一口吞下去。 他的身体完全压下来,深深吻下。 渔嫣闭了会儿眼睛,慢慢地把舌尖递给了他。 他有一会儿的停顿,随即用力地吮住了她的小舌头,舌尖更加凶猛地往她的嘴里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他让她喘了口气,又继续,双臂紧抱着她,牢牢地往怀里锁。 渔嫣晕头转向的,睁开眼睛就是他,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他。 他从河里牵着元宝起来的时候,那一身傲然不羁,哪能不让她永远记得?还有什么权贵之人,会为了一匹老马奋不顾身的?渔嫣是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她更不会想到一向以杀人不眨眼、刀染千人血而闻名的御璃骁会这样做。 她彷徨不安,拼命地想抓紧自己的心。 他却强势霸道,拼命地把她的心门给撕开。 渔嫣无所适从,除了这时候和他吻着,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元宝扬起了长脖子,往这边看了眼,尾巴甩了甩,打了声响鼻。 渔嫣终于清醒了一些,推了推他,轻声说:“元宝看着呢!它有灵性的!” 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那又如何?你想让它过来给你我助威不成?” “去,你怎么就能想得出?”渔嫣愕然,随即连连摇头。 “什么想不出想得出的,哪一回你不是想些有的没的,妄图把我推开。” 他的长指滑过她的额头,慢慢往下,停在她的唇上,轻轻敲打几下,慢吞吞地说。 “什么叫妄图?反正……就是不能在外面,在野地里!” 渔嫣脸红了,化身为小鱼,滑溜溜地从他的怀里挣出去,双手抱紧了胸,缩回火边烤着。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能。” 他的双臂从她身后环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低头亲吻着她的湿发。 “那你这么无所不能,为何没能让你父王喜欢上你?”渔嫣想着那道遗诏,随口讽刺了一句。 ☆、【92】你就犟着吧 御璃骁扳过渔嫣的小脸,久久凝望着她,过了好一阵子,才沉声道:“哪天缝了你这张嘴,就算少了些乐趣也无妨。” 渔嫣明媚的眼波婉约一转,轻声说:“王爷见谅,不过开个玩笑,王爷是有气度的人。况且,我觉得那遗诏和密信有点问题,若我爹看过先皇那封密信,我一定知道。” “嗯?”御璃骁长眉轻拧,微露疑惑。 “我爹有个习惯,看信的时候,喜欢拿着笔,看完之后会在右角上落点墨迹,若心情好,那墨迹便是轻轻一点墨珠。若心情不好,那墨迹便是随手一划。” 渔嫣坐起来,抱紧双臂,秀眉微拧着,盯着不远处的河水,柔声慢语,见他不言不语,扭头看他一言,继续说道眭: “王爷若不信,可再去我家找找,说不定还有没收走的旧书信。不然去衙门里找他的公文批文,他那习惯有好些年了,轻易改不掉的。那晚看你怀里的密信,并没有读过之后的墨点痕迹,我爹说不定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御璃骁拿起木枝,拔动了一下篝火,火苗儿噼啪地响,一群萤火虫从草丛里飞起来,绕着元宝飞舞。 元宝看了二人一眼,趴下去,轻轻合上了眼睛。它耗尽了力气,现在甚至没有力气去吃一把鲜草吱。 渔嫣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还有遗诏,先帝后来只顾成仙之事,并不太理政务,我爹和我说过,担心后青国落进太后手中,成了太后的玩|物,让百姓受苦。” “先帝驾崩前两年,太后总去找来这样那样的术士给先帝,可那些所谓仙丹都是有毒的东西,先帝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大肆找来无数童男童女助其炼丹,大小国事都由太后和赵太宰去把持,后来几乎各个州府都有太后的心腹操控把持,御天祁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也未能把朝政大权完全夺回去,其实也过得艰难……” 渔嫣之前的话,御璃骁都只安静地听,直到说到御天祁了,才浓眉一锁,不悦地问: “怎么,你还心疼他、关心他了?” “说正事,怎么又说他去了?你还是男人呢,脑子里就装着这些。”渔嫣媚眼一扫,反驳几句。 御璃骁被她噎住了,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渔嫣又瞟他一眼,小声说:“如今想想,当初我爹一定是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想阻止他们,把事实诏告天下,所以才被他们设计陷害,活活打死。如今深想,我爹就是为你而死的,你就得替我讨回公道。” 绕了半天,渔嫣居然成了御璃骁的债主,还是人命之债,世间最难偿还之债。 御璃骁的嘴角抽抽,别开了脸。 渔嫣事事争锋,在他面前温柔没有露过几分,锋利却时时吐露出来。如此女子,实在难驯。要她的身子容易,要她的心却难似悬崖重生。 她那些娇羞和关切,御璃骁只见过她在云秦面前展露过,那个竹马青梅的男人在她心里镌刻太深,一时半会儿根本抹不去,这不免让御璃骁心中隐隐滋生出几许不悦,他毕竟是男人,希望女子能在他面前小鸟依人,温柔解语。 可渔嫣又太特别了,眸子里带着柔,唇角染着媚,明明看上去一身淡然风骨,血管里却是野|性蓬|勃,偏又极合御璃骁的胃口,刺激得他欲|望大盛。 “怎么还没干呀?” 渔嫣跪坐起来,用树枝把自己的罗裙勾下来,半干半湿地就穿在了身上。这样在他面前衣不蔽|体,实在不习惯,穿着烤得了。 她背对着他站着,裙角悉悉索索地拂动着草叶,又惊动了一篷萤火虫。 纤美的背微微弯着,被他扯开的肚兜细绳在脖子后面轻晃,绕得他的视线挪不开。他一伸手,用力一拽,才穿上的罗裙又被他给扯了下来,一角跌进火里,一阵青烟冒过,滋滋地烧了起来。 渔嫣傻眼了,赶紧从燃成火团的锦裙里跳出来,心痛地看着这缀满珍珠的裙子。 御璃骁真是败家子,上回毁她的丝罗衣,今日就烧她的珍珠裙!和他在一起,她还能穿上漂亮的新衣裳吗? “王爷你知道我只有几件新衣裳吗,你这样烧了我的衣裳,难道让我这样走回去?”她扭过头,气哼哼地嚷。 “脾气真大。”他低声笑了笑,拿起放在一边的腰带,往她的臀上轻轻一甩,腰带头上的玉石打在她的臀上,微微地痛。她赶紧躲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过来。”他也不站起来,就盘腿坐着,手指向她轻轻地一勾。 “宁死不去。”渔嫣没好气地回了句,慢步往河边走。 蠢货,居然听他的骗,出来放风筝,风筝在哪里呢? 御璃骁看了她一小会儿,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看着星月出神。渔嫣说的那些,他何尝没有想过,可他更相信一件事,越位高权重,越害怕失去权力,父皇面子上封他为骁王战神,可骨子里还是惧他,怕他的,太后再挑唆几句,难免不会真的对他下诛杀令。 很残忍,可他见惯了残忍,此时倒不觉为奇,最痛苦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事能折磨到他呢? “渔嫣。”他翻了个身,叫了一声。 渔嫣扭头看他,眼睛眨了眨,没出声。 “渔嫣。”他又叫了一声。 渔嫣拧拧眉,小声说:“何事?” “渔嫣……”他笑着,又叫了一声。 渔嫣愕然看着他,这是怎么了?是以为她聋了,还是他聋了,没听到她应声? 二人正对望时,草丛里悉悉索索传来声响。 渔嫣扭头看时,御璃骁已经一跃而起,手中软剑弹开,飞弹而出。 两道颀长身形从及膝的灌木丛中飞弹而起,双双翻滚,躲开了他的锐利软剑。 “大哥。” 二人落在地上,一人笑眯眯的,一人清冷冷的,同时抱拳向他行礼。 “偷看多久了?”御璃骁满脸铁青,冷冷低斥。 “咳……风儿好大,水声也急……” 锦程轻咳,左顾右盼,佯装耳聋,然后捧着御璃骁的软剑递回给他。安鸿却一本正经抱拳说道:“大哥吃醋的时候。” 御璃骁刚接到手里的剑又挥向了安鸿和锦程。 这二人的身形步伐动作一左一右,却又完全一致,就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镜子,几个翻腾之后,二人手中各多了一把短刀,却是一左一右弯着的造型,一人刀锋为蓝色,冶艳透骨,让人心生胆怯;一人刀锋为红色,如染血之魔,让人恐惧。 渔嫣看着三个人缠斗,尤其是那二人一模一样的脸,都忘了自己正衣衫不整! “混帐。” 突然她眼前一黑,他的衣裳酽酽地盖下来,从头盖到脚,他就是这样高大,能完全把她遮蔽在他的身影之中。 待把脑袋从领口钻出来时,只见那双孪生子已经被击落了弯刀,抱拳站在他的面前,恭敬温和。 “功夫不见长进,嘴却学油了,自己掌嘴。”御璃骁虽未着外袍,赤|露|胸膛,却威严自露,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孪生子听着教训,面露惭色,不再油嘴滑舌,可也没打自己的脸,只互看了一眼,各自拿出一件东西交给御璃骁。 “大哥让查的事,已有消息。” 锦程的手中是一条麻布帕子,御璃骁接过去看,只见帕子泛着旧颜色,上面绣着一朵血鹂花。 “这是温斯族人的标志,温斯人最喜养这些虫子,听他们驭使,不过他们一向深入简出,尤其是近二十年来,几乎没有走出过温斯族人生活的大山。这种蜜蜂极嗜芍药花粉花蜜,别的花一概不食。这种蜘蛛出了温斯大山很难养活,能在后青国发现,实属罕见。” 温斯族? 渔嫣自认饱读诗书,又看过不少天下奇文杂书,却是第一次听到温斯族,尤其是血鹂花,六瓣重瓣,娇艳赛血,帕子旧了,这花的颜色却如同新染,不知是何染料,如此出尘! “哦,还有这个。” 安鸿剥开了层层的油布纸,拿出的,却是一只大风筝!一只青鱼风筝! 渔嫣愕然,不想他真的是带她放风筝的,根本没有骗她!还让她见了这对孪生子!他真的不想在她面前隐瞒任何事了吗? 御璃骁把风筝递给渔嫣,黑亮的双瞳紧盯着她的脸。 他的心很坚定,若渔嫣顺他,他会宠她,若渔嫣真的无心于他,且会出卖他,他也不想留情、留她的命。 渔嫣接过风筝,托在手心看。 娇小的身子淹在一袭半湿半干的长袍里,平常那锋利的感觉消退了大半,就像一个青涩娇嫩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情郎送的风筝。 “大哥,我们先走?” 锦程唇角勾着笑,小声问他。 “不走,还等着我请你们吃饭?” 御璃骁淡淡地反问。 “也可。” 安鸿还是一本正经。 御璃骁又是一记杀人的眼神刺过去。 锦程便一低头,藏着笑意,一拍安鸿的肩,二人转身匆匆往河中奔去。 泅水而来,而不被御璃骁发现,一是因为御璃骁的心思被渔嫣引去了,二是因为这二人实在潜藏的功夫了得! 看着那二人像鱼一般潜进湍急的河水里,根本不见冒头,再过了会儿,直接从对岸出现,再揉眼睛看,二人已经策马远去了。 “好厉害。” 渔嫣忍不住赞叹。 “怎么,觉得喜欢?” 御璃骁走过来,捡起细心的安鸿带来的一身干净衣裳披好,扭头看向渔嫣。 “王爷有威风,才会引得如此人才跟随。” 渔嫣这赞美真是由衷的,只不过眼睛还盯着对岸,让御璃骁听着有些刺耳,觉得实在是她在讽刺他。 “这里,真的不会有刺客吗?” 渔嫣不管他的脸色,轻声问他。 “四周都有机关,不懂机关者擅闯,必定粉身碎骨。” 他淡然说着,慢慢地拆开风筝的细线。 “那我那时逃掉,会不会也粉身碎骨。”渔嫣蹙眉,又小声问。 “不会。”他抬眼看来,慢吞吞地说:“只会被我连骨头一起吃掉,蒸炸煎煮,味道一定不错。” “滋……王爷好威风!” 渔嫣倒吸一口凉气,说得这么碜人,存心不让她高枕安眠吗? 若论霸气,他当属第一,若论这威胁人的功夫,他也当仁不让,天下第一! “走了。” 他拽了拽风筝细线,唇角勾起一弯笑意,把线圈交给她。 渔嫣一扬娇唇,举着风筝线就想往前跑。 “慢着。” 他突然一声低唤。 渔嫣扭头时,只见银光闪过,她腿上一凉,那过长的袍摆已经被软剑斩断半幅,他走过来,大掌一撕,把袍摆扯断,这才轻轻点头。 “跑吧,跑快点。” 渔嫣看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这样的奔跑,无忧无虑的奔跑,渔嫣不知渴望了多少回,却一直悄然隐藏着,不敢造次,怕让人看到。 现在在他面前,她却偏要跑,飞快地跑,用尽力气去跑。 他托着风筝,眼看她跑远了,手一挥,那筝就顺风而扬,渐渐飞高。 他负着双手,仰头看着,听着她清脆的笑声,盈了满心的欢喜潮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能让心仪的女子开心,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 而让渔嫣高兴,又是一件极简单、却又极难的事。 渔嫣已经跑远了,笑声也远了,他抬眼去看,那纤细的身影在草丛里跳跃着,萤火虫围着她飞舞,月光如薄纱,笼罩着她纤细的身子,远远的看,如仙子偷入人间。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一连两天,都捧着书坐在树下发呆,不时抿唇偷笑,干什么都懒洋洋的。 念安和念恩只知有一晚她出去,回来时穿着扯烂的御璃骁的长袍,还以为又去御璃骁的房中服侍了,根本不会想到她和御璃骁一同去了她之前一直想去的月亮岛。但是看她心情好了,便知她和御璃骁和好了,都为她高兴。 “娘娘,听说边境大捷。”念安抱着洗过的衣服从外面匆匆进来,兴奋地对她说。 “嗯。” 渔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念安见她没什么兴致,把手里的盆一放,大声说:“这可是王爷的人打的胜仗,还是王爷厉害,虽然腿不能走了,可威风还在,之前派那么多人去打,都输得屁滚尿流的,说明我们后青国,王爷最厉害,战神的威风,谁能不服?那些敌人一听,就吓得腿发软,乖乖投降了。” “你在外面可千万别说这话,传进宫里去,会给他惹麻烦的。”渔嫣赶紧训斥她。 念安一拍嘴巴,又笑着说:“我这不是为娘娘高兴吗?王爷好,娘娘就好啊。王爷越富贵,娘娘就越富贵。” “那他倒霉,我还跟着倒霉呢。”渔嫣顺口就说。 “你就这么希望我倒霉?”他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渔嫣自拍了一下嘴巴,亲自起身去开门。 本是笑吟吟的,可一打开门,只见一身绫罗宫装的晨瑶推着轮椅,正用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渍,那笑容就憋了回去。 “姐姐,我和王爷要进宫去。”晨瑶抬眼看她,温柔一笑。 “哦。”渔嫣点头,进宫就进宫,还要两个人一起过来说一句干吗? “好好呆着,别出去。”御璃骁看着她,沉声道。 “嗯。”渔嫣别开了脸,神情也冷下来。 “没规矩。”御璃骁拧拧眉,不再多言,让晨瑶推着他往府外的方向走。 ☆、【93】小青鱼,你去哪 渔嫣看着二人的身影被茂密的花枝掩住了,这才往外走了几步,在阿朗每天坐的竹椅上坐下,往后一靠,蓝天在上,白云飘飘,有小鸟一掠而过。 小鸟飞呀飞,你去哪里呢?你可有情郎,你的情郎可会伴你一世不离弃?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渔嫣抬头看去,只见阿朗正扛着两只筐子大步流星地过来。 他方才是去给渔嫣拿今天的供给了,有一只肥嘟嘟的鸡,一条还在弹尾巴的大青鱼,还有一挂猪肉,十只鸡蛋,萝卜白菜各有一些。 本来这些以前是念恩和念安两个人去抬,阿朗来了之后,念安偷懒,便把这活推给了老实的阿朗。这实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你问他一句,他才答一句,且能少说一字,便少说一字,绝不多费一字的力气睃。 “姑娘。”阿朗把两只筐放到台阶上,向她抱拳行了个礼,然后叩响门环。 念安和念恩快步出来,一面抬大筐,一面议论今日的菜不错。 “娘娘,你瞧瞧,有王爷恩宠就是好,吃的都比往常好,傅总管最会看人眼色了。鸾” “你也会。”渔嫣伸手掩在脸上,仰头继续看蓝天。 进宫的那二人去了这么久,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嘈杂和叨叨声进了小院,她扶着椅子扶手起来,想随意在小院前走走。梨花林里的花正在凋谢,一地花瓣零落成泥。 红颜总似春,不过匆匆,便已老去。 渔嫣从腰带上取下小铜镜,举到面前去看,额角的胎记果然鲜艳,如同翅膀微微展开。 她想起夙兰祺的问她的话,这胎记可是与生俱来,莫非他知道这胎记有什么奥妙?难道是一种恶疾?不然为何她最近总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 也不是胎像,她算过日子,也悄悄在肚脐上擦了冷香丸,那都是避|孕的! 四位夫人各有心思,此时怀|胎无异于给自己找上麻烦,渔嫣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想受这个罪,或者可以说——她不想给御璃骁生孩子!近些日子虽然和御璃骁的关系缓和,状似亲近,可谁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呢? “姐姐。” 秋玄灵清脆娇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了,她抬眼看,只见秋玄灵一身胭脂色的罗裙,正双手轻轻拎着绣着梨花的裙摆大步往她这边跑来,每跑一步,都能看到脚下那双牙色绣鞋,上面缀着一团珍珠,随着她的跑动,左右甩动。 再远处,夜明月和叶简素正坐在花丛中的小亭里,转头看她这边,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但能猜到二人的神情,夜明月一定是恨恨冷冷清清清,叶素简一定是狠狠楞楞凶凶。 只有秋玄灵,什么时候看到她,不管对什么人,都是笑嘻嘻的,还让人看不出这笑的真假。或者真是天生这样呆楞,又或者是看多了假装,所以装得比任何人都真。 秋玄灵跑到了,一脸红扑扑的,拉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那边走。 “我们三个玩掷子戏,正差个人呢,你来吧。” 渔嫣呢,其实最讨厌虚于委蛇,戴着假面应付别人,实在不想面对她们三个,于是便装出亲亲热热的样子来拉着秋玄灵的手,笑着说: “我也想去,可是现在真去不成。” “姐姐有事吗?”秋玄灵眨了眨眼睛,柔声问她。 “是啊,有些事,改天吧。” 渔嫣点头,依然堆着满脸的笑,准备转身回去。 “这样呀……姐姐,我那孔雀你什么时候还给我?真不是我弄伤它的,我很喜欢它。” 秋玄灵犹豫一下,又小声问她,大眼睛里全是恳求的神彩。 “等它伤好了吧。”渔嫣笑笑,随口应付了一句。 秋玄灵还想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从右边的青石子路上传来了。 二人扭头瞧,只见傅总管脚步匆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给二人行了个礼请安。 “玄灵夫人,渔嫣姑娘。” “傅总管跑得满头汗,有事吗?”秋玄灵笑着问他。 “啊,有点事找渔嫣姑娘。” 傅总管笑着点头,视线转向了渔嫣,双手呈上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渔嫣惊讶地接过来,还有人给她信? “这是念恩姑娘的家信。”傅总管还是眯眯笑着,又拱手行了个礼,转身走开。 “姐姐,傅总管还真是会看人眼色,念恩的信都亲自来送,我娘来看我,都只让个丫头引进来。” 秋玄灵轻轻叹息,又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她手里折旧的信笺。 “夫人说笑,许是经过,顺手带来。” 渔嫣扫了一眼信上的字,微微拧眉,立刻确定这不是给念恩,而是给她的。 念恩孤零零的一人,早就被卖为奴才,哪会有这样行笔如清风白云的亲戚?况且,这分明就是女子的字!娟秀,工整!她认得的女子里,只有许娘子会写漂亮的字,可这也不是许娘子的笔迹。 到底是谁?又为何故意说是给念恩的,让傅总管亲自送到她的手中来? 她攥着信,装着镇定,慢步走进了梨花林,踩在那一地落花上,不进伸手摸摸枝头残花,不急不忙。 秋玄灵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叶明月和叶素简,一脸疑惑,手里的锦帕拧了又拧,以至于都没听清叶素简在叫她。 叶素简不耐烦了,起过过去,用力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大声说: “玄灵,你到底在看什么,说了不要去拿热脸贴她,看她那高傲样子,不可一世!” “哦,我看渔嫣姐姐呢,王爷真宠她,连丫头的家信,都是傅总管亲手送来的,哎,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宠我就好了。” 秋玄灵收回了视线,慢步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枚棋子,趴下去,手指一曲,以黑棋去弹白棋。 这是盛行于大户人家夫人和小姐之中的游戏,八角型的棋盘,四人各在一方,以自己一方的棋去击开对方的棋子,若碰到别的颜色便丢掉一棋。 她们只有三人,有一方是空的,玩得不尽兴,秋玄灵这才想到了渔嫣。 “宠吗?”夜明月抬眼看来,唇角有些冷意。“不宠。”秋玄灵立刻坐直了,连连摆手。 “你怎么像根墙头草?”叶素简气恼地一伸手,在她的后脑上拍了一下。 秋玄灵垮着小脸,轻声说:“其实她不坏,就是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罢了。” “那你去和她玩吧。”叶素简越加不耐烦,伸手一拉,把秋玄灵从圆圆的石凳上掀了下去。 秋玄灵摔在地上,愕然地看着叶素简,小脸渐渐涨红了,坐了一会儿,爬起来就走。 “你去哪儿?”叶素简冲着她的背影问。 “回去。”秋玄灵跺跺脚,走得更快了。 “臭丫头,还和我生气呢。”叶素简握了枚棋子,紧紧一拧眉,小声嘀咕,“也不想想,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居然说那个女人好!” 夜明月开始不耐烦了,她本性就讨厌聒躁,若不是今日实在无聊,也不会和她们两个坐在一起玩这什么破棋子。 她也不出声,起身就走。 “明月夫人也走……算了,不玩了。” 叶素简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转过头,看向渔嫣住的小院,杏眼微眯时,露出一丝恨意,眼珠子咕噜转了几下,带着两个丫头走向了渔嫣的小院。 念恩的家信,念恩怎么会有家信?她可打听过念恩和念安的来历,本想收买,为已所有,后来发现这两个丫头太忠心,根本就没办法撼动。 这两个丫头都是六七岁就被卖为奴隶,家人都在逃荒中死掉了,怎么可能还有家信呢?主仆三个藏在小院外的林子里,远远看着阿朗坐在竹椅上擦拭利箭,不敢再靠近。 “夫人,我们看什么?”丫头丹儿小声问她。 “念恩怎么可能有家信,非要看看这狐狸精搞什么鬼,把她的尾巴揪出来不可。”叶素简紧攥着帕子,咬着牙恨恨地说。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进了小院,立刻就拆开信看,这信居然是婧歌公主给她的,约她出去一见,请她务必前去。 婧歌不是回了汨城吗?为何悄然返京?难道是云秦出事了? 渔嫣记清时辰和地点,把信藏到了隐秘之处,并未马上销毁,就算有诈,今后还有一个证据。 要不要见婧歌?她坐在椅上,反复思量,终于决定前去。 她害怕是云秦出事了,边境大战,云秦一臂又毁,若强行出战,出了危险怎么办?可若是这事,婧歌公主没必要私底下约她……难道是云秦出事了? 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悄悄藏着一个抹不去的身影,渔嫣心里抹不掉的人就是云秦。 这种感情很复杂,从小在一起长大,那种习惯、思念、依赖、融入骨血里的情感,是剪不断,也抹不去的,可以相安天涯,但绝不会忘记。渔嫣比任何人都希望云秦过得好,云秦有难,她一定会帮。 御璃骁并未限制她的自由,他还曾说过,她想打官司尽管去,她想做什么都尽管去,只要不逃不跑,不背|叛他,都尽管去,所以她可随时出府。 她只是去见见婧歌公主,去去便回。 匆匆换上男衫,只说无聊,去看看有没有状纸可接,让念恩留着,只带上念安和阿朗出去,。阿朗武功高强,所以必带,渔嫣这点警惕性她还有,不会闷头闷脑地往陷阱里跳。 出了王府,她并未直接去约定的那家茶馆,而是先在街上绕了会儿,随便挑了些针头线脑,然后去了平安酒楼,和老板闲扯了几句。于安大状有些日子没出现了,所以老板挺好奇她去了哪里,渔嫣推说去游历了,找他问了些街坊们的事,坐了一盏茶地时间才带着二人出了酒楼,慢吞吞地往约好的茶楼里走去。 茶楼前两株茶花开了,小茶碗那么大的花朵娇艳欲滴,锦簇堆积极在绿油油的枝头上。 渔嫣缓步进了茶楼,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看了看三人,笑着说:“客倌,坐大堂还是雅间?” “雅间。”渔嫣环视茶楼,今儿生意不太好,没多少人。 小二赶紧殷勤地引着三人上了楼,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笑着说:“这间看风景最好。” “有什么风景看?”念安大步进去,先跑到窗口看了看,然后笑着扭头,冲着渔嫣招手,“娘……公子快来……果然好看。” 幸而听上去像梁公子,小二也没起疑心,乐呵呵地问了要什么茶,什么茶点,然后关门下去了。 渔嫣走到窗口,从这里看出去就是长长的护城河堤,马场遥遥而望,不少风筝正在蓝天里飘摇。 三月,正是踏春的好时光。 像她这般扮成男子出来的女子,也有!不过多是打扮得娇美含羞,在每年被允许随意出来的日子里,踏春游玩,再心怀期颐,撞上好姻缘。 渔嫣想到那晚和御璃骁在月亮岛上的一幕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就扬起了笑意。虽然这两天御璃骁没到她房里来,可她也悄悄让念安打听了,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没召那些夫人们伺侯。 “娘娘笑得真好看……”念安扭头看她,由衷地赞道。 渔嫣还来不及高兴,念安又看她的额头,拧眉道:“如果没有这个胎记,就更好看了,不如让王爷请来医术高超的好大夫,把这胎记给挖掉吧。” “顺便把你也挖掉。”渔嫣瞪她一眼,气呼呼地说。 胎记胎记,总提这东西! 她捂住额头一角,在桌边坐下,气闷地瞪念安。 念安赔着笑脸,小心地说:“有胎记也最美,极美,再说了,王爷就喜欢娘娘一个人,阿朗,你说是不是?” 阿朗转头看了二人一眼,依然看向窗外。 “呆子,木头,难怪讨不到媳妇儿!”念安冲着阿朗做鬼脸。 “你也没嫁出去。”渔嫣立刻嘲讽了一句。 念安的小脸垮下来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渔嫣说:“娘娘别赶我走,我可不想嫁人,嫁人哪有和娘娘呆在一起爽快。” 是啊,和她呆在一起,都不用管那些礼仪规矩,天天吃好的穿好的,想说啥就说啥。渔嫣站起来就拧她的脸,恶声恶气地说:“我先把你卖掉,我更爽快,你这么胖,一定能卖很多银子。” 念安不害怕,嘻嘻地笑起来,任她捏完了自己的脸,绕到她的身后给她锤背捏肩,脆声说:“娘娘再争气些,给王爷生下小郡王,再生小郡主,王爷赏娘娘很多金银财宝,让念安跟着享福。” “你还真会享福啊!”渔嫣没好气地骂。 念安又是嘻嘻一笑,扶她坐下。 这对主仆的对话,让阿朗有些绷不住了,况且已经观察完附近的一切,没什么危险,于是一抱拳,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呆子!”念安又冲阿朗做鬼脸。 “文静些吧,小心他喜欢念恩,不喜欢你。”渔嫣威胁了念安一句。 “会吗?”念安顿时紧张了,掏出小铜镜看,又小声说:“娘娘,您说,我和念恩谁更美?” “我更美。”渔嫣瞟她一眼。 此时门开了,小二端着点好的茶水和茶点进来,殷勤地放到桌上,给渔嫣介绍这茶和茶点的好处。 “知道了,如果东西好,赏钱少不了你的,你下去吧。”念安摆着架子,威风十足的,让小二出去。 小二乐滋滋地出去了,念安立刻倒了一碗茶给渔嫣,茶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真让人心旷神怡。 渔嫣觉得这茶不错,于是端起来轻嗅一口,心中暗想,怎么支开阿朗,让公主现身呢?可如果不是公主,阿朗走了,那不是危险?正想一个两全之策的时候,脑子里开始有些晕,眼晴也开始发花,看什么都是重影。 她暗道不好,刚要起身,念安已经先倒了下去,砸得椅子一声响。阿朗立刻推门进来,只见渔嫣端着茶碗站着,而念安却已经倒了,他嗅到满鼻茶香,正道不好,人已经往前扑去。 此时有声音从一边传来:“小青鱼,快来,我已经处理好了,我带你走。” 【周五有万字大更,众爱妃请热情支持小青鱼的同时,不要忘了我的小青梨!】 ☆、【94】做我的小娇鱼 渔嫣眼前模糊,只隐隐见到阿朗扑倒在地上,缓步进来的人身形高大,面孔却怎么都看不清。 那人到了她的面前,双臂稳稳地抱住了她,往怀里一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她往外走去。 从阿朗身上迈过去的时候,阿朗勉强睁了睁眼睛,随即闭上。 窗子大敞,茶香浓浓。 渔嫣被男子拥着,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外的方向驶去睃。 大街对面,叶素简的丫头丹儿快步走出来,手掩在唇上,惊愕地看着马车远去,随后匆匆跑上了楼,一间间屋子寻过,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阿朗和念安…… 渔嫣已经晕过去了,呼吸轻浅急促,软软地靠在男子的怀里,他怀中有似曾相识的味道,可惜她已经无法睁开眼睛,无法去思考,光线完全从她的天地里消失,陷入昏沉沉的黑暗之中,这黑暗之中,御璃骁的模样清晰了一小会儿,随即也被这黑暗酽酽吞噬。 搂着她的男子低眼看来,长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了,眼角眉梢染起几丝喜悦,在她的肩上轻拍了几下,低声道:“小青鱼,你是我的了。鹁” 马车奔驰中,那车窗帘子轻扬起来,光照到了他的脸上,御天祁的唇角缓缓扬起。 弄到婧歌的笔墨极简单,要想哄她单独出来,用云秦的亲笔万万不行,只有用婧歌的名义才对,渔嫣看似人情淡薄,实则极重情义,否则不会为了云秦而大病一场。 若非太后阻拦,他早将渔嫣接进宫中,现在白白让御璃骁占了这么多日子,实在可恨。 从皇位到女人,御璃骁事事与他争抢,事事要压他一头,堆积在心,早就愤懑难平。尤其是渔嫣之事,分明是他心仪在前,暗中守了三年整,御璃骁一回来,便把渔嫣给强行扣住了,如今听说御璃骁事事高看渔嫣一眼,他现在倒要看看,御璃骁这眼高看,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长指撩起帘子,外面绿树成荫,匆匆后退,连绵大山渐行渐近。他在路边下了马车,侍卫已经在此等侯,自己策马回宫,而让侍卫护送渔嫣去了藏她的地方。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和晨瑶坐在小桌之后,桌上美酒佳肴,眼前美人正抚琴慢唱。 太后笑吟吟的坐在凤椅上,一身牙色素衣,手缠佛珠,面前搁着的也是素酒,素菜。 她在宫里闭门不出好些日子了,传说她每日都吃斋念佛,抄写经文,晨昏诵读,没有丝毫怠慢,就连这凤阙宫里的熏香都改成了佛香,美人吟唱的,也是素净的小曲,不见奢华之音,更没有美人起舞,烈酒佳肴。 她转过头来,看着御璃骁说:“瑶夫人医术高超,天下皆知,比御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们强了百倍不止。哀家若不是头疼难忍,也不会向你开口,让你们小夫妻暂时分离。骁儿放心,哀家只留瑶夫人住上几天,几天之后定会完璧归赵。” 御璃骁放下茶碗,唇角牵牵,并未立刻答应。 晨瑶的手指伸过来,在他的衣角上轻轻一扯,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央求。 “瑶夫人也不必怕,这凤阙宫里很安静,而且白御医每天都会为哀家来诊脉,他也很想和你切磋一下医术。” 白城安是御璃骁的人,太后这已然是向他明示了!意图何为?试探?还是警告? 御璃骁的唇角又牵了牵,哑声说:“太后有御医数百,医术高超,都是世间万中选一之高手,何需晨瑶展示陋技,若有不慎之处,岂非陷臣于不忠不孝不义之罪?” 太后摇摇头,攥着锦帕的手抬起,冲他指指,笑着说: “你呀,还是那个脾气,舍不得身边的人。哀家只是试试而已,要不要用药,都让御医药的老头儿们一起商量,一起定了才是。哀家也不会那样无情,去治给哀家治病的人的罪。” 御璃骁转头看晨瑶,她一脸紧张,正秀眉轻蹙。 太后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并不信渔嫣递上来的药书,要扣下晨瑶对质,留她在太后这里,太后一定有万般手段对付,若错一字,太后必定迁怒渔嫣,若晨瑶不配合,太后也不会让晨瑶好过。 御璃骁又笑了笑,慢吞吞地放下茶碗,镇定地说: “太后还是另请高明吧,臣一日都离不得晨瑶。” 太后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唇角轻扬,温和地问: “两三日也不行?” “不行,臣这副残破的身躯,必当让她来伺侯,否则日日难熬,太后见谅。”御璃骁摇头,依然镇定自若。 太后轻轻沉吟,笑了笑,轻声道:“好吧,哀家也不强人所难,骁儿的身子更重要。” 她说着,抬目看向殿门处,又说:“皇上怎么还未过来?” “皇上在看紧急军情,稍后便会过来。”一名小太监赶紧上前来,小声禀道。 话音才落,只门殿门处传来了御天祁的声音。 “母后,皇兄,久等了。” 御璃骁转脸看他,他一袭明黄衣袍,满脸笑意,意气风发地大步迈进了门槛。 “怎么,边境又有捷报?” 太后身子微微前俯,笑吟吟地看着御天祁。 御天祁朗声一笑,大步过来,看着御璃骁说:“还得谢皇兄,十万铁骑英勇擅战,又夺回一城。” 御璃骁笑笑,未出声。 “皇兄不愧为战神,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真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儿郎,朕要好好嘉赏。” 御天祁在太后身侧坐下来,一挥袖,让人端上素酒,高举起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御璃骁。 “皇兄,朕敬你,先干为敬。” 御璃骁只喝茶,向他举举杯,轻抿一口。 此时有太监匆匆进来了,向几人行了礼,转头对御璃骁说:“王爷,明月夫人着人送信给王爷,府上有急事。” “怎么了?”晨瑶疑惑地问。 “说是鱼跑了,王爷回去便知道。”太监又说。 御璃骁的眸色一沉,转过头对御天祁和太后说:“既然府上有事,臣先告退。” “去吧。”太后挥挥手,让人抬着他的轮椅下去。 御天祁站起来,亲自送二人到了凤阙宫外,满眼的春风得意。 太后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问:“皇儿,为何如此高兴?可是哀家给你献的计成功了?” 御天祁扫她一眼,一笑,低声道:“母后的心计确实无人能及,不过,朕并未按母后说的去做。”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问:“那皇上是如何办的?” 御天祁轻轻一掸衣袖,看了看她,眼底的嘲讽之笑愈加明显。 “母后勿需知道,母后想继续坐享荣华,和赵太宰相好下去,便不要再管朕的事,好好呆在你的凤阙宫中,长长久久的享福便是。” 太后的脸色彻底变了,双拳紧紧攥住,一双染上风霜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天祁。 “母后进去吧,若母后对赵太宰的能力不再满意,朕不介意再挑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过来,好好伺侯母后,只要母后不生下孽子便是。”御天祁淡淡地说完,拔腿就走。 太后已经气得脸色苍白,扶着桂芸嬷嬷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好半天才抬手一指他远去的方向,冷冷地说:“孽子,白养你一场,亏得哀家把这江山捧到你的手中,哀家能捧你,也能摔你,哀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扳倒御璃骁。桂芸,把宫门关上,从即刻起,不许凤阙宫奴随意出入,也不许外人进来。” 桂芸嬷嬷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小声说:“可是,鱼跑了,是什么意思?” “鱼?渔!渔嫣跑了!”太后立刻明白过来,御天祁把渔嫣弄走了! “御天祁,比哀家想得要心狠得多。”太后拧拧眉,扶着桂芸嬷嬷的手往宫里走,沉默了好一会子,又轻声说:“这两个自相残杀完了,你说,让谁为帝比较好?” “杰王最聪慧可爱……”桂芸嬷嬷笑了笑,说了个名字。 这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一个美人所生,只因年纪太小,这美人平常也太后恭敬非凡,所以懒得对付,就任她生了这小皇子,得了块小封地,早早出宫过日子去了。想想,这孩子如今才九岁,没什么娘家人,正好做傀儡。 太后点点头,抓紧了桂芸嬷嬷的手,冷冷地说:“那就让他们两个快点互相杀个痛快。”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一行人匆匆回府,夜明月已经在他的书房外等着,见他回来,赶紧上前说:“渔嫣和人跑了,阿朗和念安是被人抬回来的,现在还未醒。” “什么?” 御璃骁脸色一沉,让人把阿朗和念安抬进了书房之中。关闭门窗,他直接从轮椅上起身,走到那二人身边,弯下腰,手指轻拔二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药,药性有多大,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听着他一连串问,晨瑶赶紧过去查看二人的情况,过了片刻,才扭过头说: “这是返摄香,被这香迷倒了,起码得12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12个时辰,渔嫣早就跑去了天涯海角! 御璃骁眸色一沉,若是跑,为何没带上念安和念恩?可若不是跑,又是谁带走了她?一切都只能等这两个人醒来才有结果。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他们两个早点醒过来。”御璃骁扭头看向晨瑶,满眼锐利。 “好。”晨瑶犹豫了一下,让人拿来她的药箱,打开之后,取出金针,举到眼前看了看,又问御璃骁:“先让谁醒?施针之后,可是让二人落下头痛的毛病的。” 御璃骁看了一眼念安,眉头轻轻一皱,没出声。 晨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阿朗是他的得力之人,念安却只是个丫头…… 转身过去,手指在念安的头顶摸了片刻,垂下长睫,眼底闪过一点冷光,那金针缓缓扎进穴道之中,慢慢捻动片刻,念安便传来一声痛呼…… “啊!” 御璃骁转过头来,紧盯着念安。 他让念安先醒,并不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因为念安是渔嫣最亲近之人,又心直口快,从她嘴里说出的事,比天天呆在小院外的阿朗要直接明了。 “好痛。” 念安捂着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大喘会儿,慢慢睁开了眼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御璃骁已经坐下来,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你主子呢?” “我们在喝茶呀!娘娘呢?天啦,我怎么睡着了!还睡在地上!” 念安一个激棱,猛地坐起来,一脸恐慌,左右环顾了半天,爬起来大声问御璃骁。 “念安,说实话。”夜明月从一边站起来,冷冷地质问她,“今日你主子得了一封什么信,放在何处?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什么信?”念安不解地看着她,一脸疑惑。 渔嫣正是怕她大咧咧说错话,所以这信的事没有告诉念安,她自始至终都只以为是去外面逛逛,那兴奋劲儿还在心里堆着呢,陡然之间就被这剧烈的头痛给重锤了几下,直到现在也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璃骁看了一眼夜明月,沉声道:“你先出去。” 夜明月福了福身子,快步出去。 “你们今天去了哪些地方?为什么出去?” “娘娘今日得闲,说想出去接状纸。” “状纸?”御璃骁拧拧眉,渔嫣是有可能去做这事的。 念安看了一眼身边昏睡的阿朗,吓得瑟瑟发抖,继续说: “我们去茶楼喝茶来着,那茶很香,然后奴婢就不不记得了……娘娘呢?” “把阿朗弄醒吧。” 御璃骁挥了挥手指,转开了头。看来在念安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这丫头一向傻傻呆呆。 阿朗比念安醒来得要慢,他是有武功之人,自然而然地排斥着金针的唤醒作用,吃了些苦头才醒过来,捧着头坐了会儿,才愕然抬眼,看向面前的几人。 “王爷?”他猛地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痛,又重重地坐下去。 “阿朗,今日为何出府?渔嫣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御璃骁让人扶他起来坐下,沉声问他。 “今日姑娘说要出去走走,先去了平安酒楼,谈了状纸的事,又去了归同茶楼,说想看风景。属下守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动静,便推门进去,不料一进去就觉得满屋子的茶香,十分馥郁奇异,属下脑子里就开始不清醒了,勉强只见念安倒在地上,而渔嫣姑娘正捧着茶碗看我,然后……” 阿朗心里一紧,想到了那个揽着渔嫣离去的男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然后有一个男人出来,叫了一声小青鱼,又说我来带你走了,他们就那样走了……” “她是自己走的?”御璃骁眼中冷光一沉,低声质问。 “是。”阿朗点头,又补道:“是……搂着走的。” “看来是谋划好的,偏偏是今日,难道是御天祁的安排,所以故意让你我进宫?可他为何要冒这样的险,这不是向王爷您挑衅吗?”晨瑶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地问他。 御璃骁满脸的疤痕此时紧紧拧起,格外狰狞可怕。若渔嫣是自己和那男人一起离开,能叫她小青鱼的人,除了御天祁就是云秦。 可不管是谁,渔嫣都是自己和他一起走了! “去取那封信来看看吧,不要冤枉了渔嫣。” 晨瑶走过来,轻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劝他。 御璃骁点点头,想让心腹去渔嫣的院中搜,把念恩带来见他,可心中实在憋闷,便决定亲自过去。 念恩此时还不知出事,正在院中伺弄那只白孔雀。 小院之门被重重推开,吓了她一跳,见来人是御璃骁,赶紧过来跪下请安。 “家书在哪里?”御璃骁在她面前不必装,慢步过去,盯着她问。 家书?念恩一个颤抖,赶紧磕头,额头紧贴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知道为何御璃骁有此一问。渔嫣去得匆忙,没向念恩说这家书之事,知道得越少,对这两个丫头来说越安全。 御璃骁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加愤怒,抬起一脚,抬起她的下颌,沉声道:“把家书拿来,你还有命。” 念恩哪有家书可给呢?只小声求饶,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应对御璃骁的怒气。 “看样子,她也不知道有家书一事。”晨瑶上前来,轻轻地说。 都不知道,她还和男子一起离开,难道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全是他御璃骁心思痴付? 御璃骁转过身,看向渔嫣的屋子,雕着玉兰花的窗子敞着,书案上的堆得几尺厚,她每天都会坐在那里看书,还会和他争吵互掐,更会用她那双明媚的眼睛装成不经意一般的悄悄打量他。 御璃骁极喜欢看她悄悄瞟他时的那副模样,带着疑惑、紧张、探求,还带着几丝隐隐的渴望和热切。 或者渔嫣自己都没发现她眼神里的秘密,而御璃骁却读出来了。 不光渔嫣觉得她和御璃骁是一路人,御璃骁也有如此的感觉。 同在红尘中,同是寂寞人,他们的心思无人可以读懂,只有彼此,往往一眼就能猜中对方的心事。 这种找到知已的感觉,让御璃骁很是开心。 不是唯唯懦懦地讨好,也不是小心翼翼的伺侯,她就是她,虽然常爱装,却也常露出她的利爪。她的思想,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晨瑶她们完全不同,就连额角的那朵胎记,别人认为丑陋的胎记,在御璃骁看来,都是她最独特的地方。 喜欢上,才会事事觉得好,事事觉得合心意。 御璃骁喜欢渔嫣,可渔嫣最终还是游走了,和另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他的天下。 御璃骁很生气! “王爷,让人赶紧去找吧,才不到两个时辰,应该走不太远。若她是被人掳走,一定来得及。”晨瑶走过来,轻扶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他。 “是吗?你相信是掳走?”御璃骁低声问。 晨瑶轻轻蹙眉,小声说:“王爷相信就好。” 御璃骁沉默了一会儿,一挥手,淡淡地说:“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如此呵护倾心,若渔嫣真把他的情意丢在地上狠狠踩,他还真不会饶她。可这事也蹊跷,渔嫣和念恩念安情同姐妹,就算要走,也不会丢下这两个丫头。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云秦还是御天祁,甚至还有可能是夙兰祺…… 他坐在渔嫣常坐的椅上,随手拿起她这几日正在看的书翻了几页,有一页上批着一行小字,笔迹清秀缠绵: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御璃骁看了几行那故事,才子佳人的旧戏码,为何惹得她特地批上这一句呢?难道她早知有今日,所以才写上这么一句诗? 渔嫣,你的心里,可曾有我?他合上书,浓眉紧紧锁起,一身热血急涌奔腾。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瓦上,又从屋檐凝成晶莹的雨串儿,滚落下来。 渔嫣在雨声淋漓中醒了过来,额心还有些痛,可更多的是大睡之后的酸软,她脑中茫然了片刻,突然想到了茶楼里的事,猛地坐起来,跳下榻就往外走。 雨帘厚织,眼前大山绵延,她在何处?何人带她前来? 念安呢?阿朗呢? 她又转头看向屋子里,墙上挂着水墨画,榻上悬的帐子也是轻纱帐,淡青的颜色,如梦一般。 屋里的陈设雅致简单,很合她的脾性,文房四宝皆是好东西,还有大撂大撂的书。过去翻看几眼,全是光怪陆离的杂书。 此人很了解她,就连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书都了如指掌。 “姑娘醒了。” 清脆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渔嫣转头一看,三名清秀小婢正垂头走来,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问安。 “这是哪里?御天祁呢?”渔嫣轻声问,眼中已经看不到半丝惊慌无助。 既然给她安排这样的好地方,一定不是想害她,她猜这事,除了御天祁,还会有谁做得出? “小青鱼醒了。” 御天祁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她转过头,只见他穿了件青色长袍,胸前绣着一尾青鲤偎云。 “你把我弄来作什么?”渔嫣寒着脸,盯着他问。 “朕说过的,会接你出来。”他绕到门边,缓步进来,一指托起了她的下颌,长眉微微一扬,满眼的笑意,“怎么样,喜欢这地方吗?” “金屋藏娇?”渔嫣摆开头,退了两步。 “满屋书香与你共赏。”他拿起一本书,轻轻晃动,递到她的眼前,依然是笑吟吟的。 渔嫣在一边坐下来,静了片刻,笑了笑,轻声道:“然后呢?把我永远关在这里?当你的禁|脔?” “怎是禁||脔?朕曾说过,会纳你为妃,你若高兴,皇后都成。”御天祁在她身边坐下,慢慢说着,亲手拿起青釉茶壶,给她倒了一碗茶,轻轻推到她的面前。 “那种茶香,是什么?”渔嫣小声问。 “嗯,返摄香,闻过之后必要12个时辰才醒,等他发现,再也不可能抓你回去,这里很安全,你就安心住着,待朕做完大事,会接你进宫。”御天祁见她不接茶碗,便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把茶碗塞到她的掌心,低声说:“喝茶,虽然醒了,可药性还在,多喝茶水,解解药性。” “我为何最后一个晕倒?”渔嫣不解地问他。 “你喝了茶。”御天祁盯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去轻抚她的眉眼,低低地说:“渔嫣,那一年你丢我一石,朕便记了这么多年,夜夜难忘,若非世事难行,朕早已和你双宿双飞。” “你要和我双宿双飞,也得看我乐不乐意,请你放我离开,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关着我。”渔嫣轻轻拧眉,推开他的手。 “你想回他身边?”御天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低声问她。 “这和皇上无关。” 渔嫣拧拧眉,她最后一个倒下,阿朗那时还未昏迷,一定误会了,照实一说,御璃骁此时一定已经暴跳如雷,也不知道怎么对付她的两个丫头。 “你和他……最近不错。”御天祁的语气有些冷漠下来。 渔嫣轻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轻声说:“皇上,在我最为难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也没有出现。你现在把我关在这里,说要纳我为妃,真让我费解。若你真心忘不了当年那一石子的仇,我让皇上丢我一回,不,十回,我们两清。” “渔嫣!”御天祁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又低声说:“这几年我有心无力,太后势力太大,我怕牵累你而已,若他未回来,那日我一定带你进宫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择,非要用这种手段?”渔嫣也站起来,盯着他问。 “他让你选择了吗?”御天祁当即就质问。 “可我嫁他,也是你们皇族赐婚,赐我寡|妇命。”渔嫣冷笑,又说:“如若皇上有心,这三年多,也能把我藏起来……” “我说过,有心无力……渔嫣,何必纠缠此事,我喜欢你,这是事实。” 他脸色愈加难看,一把掐住了渔嫣的胳膊,轻轻摇晃几下。 渔嫣推开他,走到窗边,看着密织的大雨,以声说:“你准备关我多久?念安和念恩现在怎么样了?” “被他关进大牢了,你放心,我会救出她们两个。”御天祁走过来,尝试着去抱她。 “皇上自重,我是你嫂子。”渔嫣迅速闪身躲开,微拧蛾眉。 御天祁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垂下去,无奈地说:“朕能心狠面对世间所有人,却不能在你面前有半分的狠,把你关在这里已经是对你最大的狠,你慢慢想,朕每天都会来陪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朕才碰你,所以你放心,朕不会强迫你行男女之事。” 渔嫣听他说得直接,便微微侧开了脸。 男人抢女人,无非就是为了那点享受,他们在女人身上激烈作战,欲|仙欲|死完了,哪会管女人是什么感受。 “渔嫣,朕等今日已经等了好多年。”他抓住渔嫣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扭动,放到唇上轻轻一吻。 “不要拒绝朕,他如何配得上你……”御天祁吻过了,又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盯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着。 渔嫣知道,他这话里,半分表白,半分试探。 御璃骁的秘密,渔嫣知道了不少,可她不会说的,她只轻轻笑了笑,小声说:“皇上也别忘了,配不配得上,我都是你们赐给他的王妃,虽然废了,可依着我们后青国的律法,我一天未得休书,一天就是你的嫂子。他丑也好,俊也罢,都是你们推给我的。” “那就忘了他。” 御天祁立刻就说,双瞳灼灼,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用力把她往怀里拖。 “方才才说不强迫我,如今又是干什么?” 渔嫣低眼,这男人的反应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和御璃骁二人在一起这么久,男人这点事差不多都弄了个一清二楚,呼吸如此急,双瞳中的欲|念毫不掩饰……渔嫣才不信他说的不强迫! “别激我,我会等。”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了渔嫣的手。 渔嫣退了几步,抬眼看着他,神色平静。 “小青鱼,不要生气了,我带你去看花灯去。” 他突然就笑了,一拉渔嫣的衣袖,指着外面的大雨说。 “出去?”渔嫣眼中一亮。 御天祁摇摇头,笑着说:“我亲自做的,给你做的。” 渔嫣有些无奈。 这些男人,在外人面前一个一个的都是英雄豪杰,冷漠高傲,可在感情方面又都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一个抢字!可能在他们心里,没有什么是抢不来的,江山天下,美人如画,统统可以抢。 可女人毕竟是人,不是什么物品,被如此抢来关着,能让她有多少高兴的情怀呢?感觉从一个笼子里到了另一个笼子里,那只笼子里还有点光明,这个笼子却是囚|禁。 御天祁不管她是否高兴,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回廊九转,两边全悬着花灯,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每次想你,我就做一只花灯。”他停在一盏走马灯前,看着上面的轻轻转动的画儿,低声说。 渔嫣抬眼看,上面绘着一名少女拎着灯笼独行。从衣饰头发上来看,那是她! “这是哪里?”渔嫣终于忍不住问。 “呵,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御天祁笑笑,转头看她。 渔嫣抿抿唇,又看旁边的灯笼。 “告诉你也无妨,你走不掉。” 御天祁笑声更爽朗了,看得出因为渔嫣的到来,让他心情极佳。 “那是哪里?”渔嫣盯着眼前的灯笼,小声问他。 “佛寺。”他缓缓吐出二字。 渔嫣飞快扭头,她现在在护国寺? “不是那个。”他又笑。 京中有三寺,护国寺最大,而云霞寺最小。她在云霞寺后的山上?她微微有些失望,这寺虽小,山却大,路又险竣,所以香客罕至,人烟稀少,这些年的香火几乎都断了,只有几个清修的老和尚还守在这里。 “这里风景好,最适合你调养身体。” 他取下一只灯笼,拿开罩子,用火折子点着了,再把灯笼挂回去。 渔嫣用手指轻轻推了推那灯笼,淡淡地一笑,轻声说:“御家的男人,果然一个脾气。” “什么意思?”他脸色一沉,盯住了她的脸。 “装模作样。”渔嫣冷笑,掉头回房。 御天祁跟了几步,缓缓收住了脚步,看着她关上了门窗,瞳仁微微一缩,低声道: “尽管放肆,总会让你心悦臣服,你是朕的,谁也抢不走。” 渔嫣坐在榻上,双手紧紧揪着衣裙,完全没了主意。 想拿本书看,也无法静下心来。 御天祁的心思很明白,就是要扣着她,直到她点头同意他的要求,才会放她离开这笼子。 也罢,等他回去了,她看看这里的地势情形再说,总之,渔嫣不想和御天祁呆在一起。 “姑娘,用膳了。”小婢在外面轻轻禀报。 渔嫣摸摸小腹,轻轻点头,“拿进来吧。” 不能和肚子过不去啊,他又不会拿毒药来毒她。 小婢们鱼贯而入,把食盘里的菜端出来,摆了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肴。 渔嫣扫了一眼,却提不起多少胃口来,拿着筷子戳了几下,轻声问:“可有酒?” 小婢赶紧说有,转身去取。 渔嫣又说:“请皇上来。” 又有小婢赶紧出去,不一会儿,御天祁就出现在了门口,笑吟吟地看她。 “怎么,想我陪你用膳?” “想灌醉了你,早早逃走。”渔嫣认真地说。 “呵,你不会的。” 御天祁在她对面坐下来,眼底有笑。他刚刚本来准备回宫,渔嫣一声召唤,他又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渔嫣若能对他嫣然一笑,便胜过人间春花无数。 “皇上,若我始终不答应呢?”渔嫣轻声问。 御天祁的笑意不减,看着她的俏脸,认真地说:“你会答应的,你会想明白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你的心应该给谁,你要做谁的小青鱼,谁的小娇娇。” 【28号,月票翻倍时间到,快点,打劫,交出你的票票,这个月的票票,大家就随意投吧,不过,下个月同时在看两个文的姑娘们,请把票全集中在这个小青鱼上来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呀,等着你们的票票。】 ☆、【95】就要你的身,你的心 红烛轻轻摇曳,火芯儿噼啪跳动,飞溅出细微的星火,在空中只亮一瞬,便归于寂灭。 二人对望了片刻,渔嫣便轻轻一笑,拿起筷子,看着他说:“皇上请。” 御天祁也不在意她这近似于轻蔑的态度,在她对面坐下,侍婢添了碗筷,在一边伺侯着。 “你们下去。”御天祁看了一眼渔嫣,轻一挥手。 侍婢们鱼贯而出,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留二人在小屋里呆着睃。 见他动了筷,渔嫣这才开始。 八菜一汤,渔嫣吃得挺不客气,有的吃不吃,那是傻子。 御天祁应该不至于在饭菜里下毒、下|药,否则不会敢来和她一起吃饭。她总这样,行事小心,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鹆。 御天祁也没多言,只不时替她夹一筷菜,添一碗汤,倒也算是殷勤体贴。她什么心思,他看出来了,等吃完了,才低声说:“你放心,有些事朕不会做,直到你想通的那天,朕要的不仅你的身子,还有你的心。” 渔嫣突然觉得好笑,她一个罪臣之女,当初无人问津,后来当了三年多的寡妇,什么时候也不会想到会有除了云秦之外的男人对她如此热情,她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个香饽饽? 御天祁走的时候,她已经自顾自去看书了,他到了窗外,又扭头看她一眼,她安静地坐在烛下,捧着书册,看得聚精会神。 如今连害怕这回事,她都已懒得再装……御天祁笑了笑,低声道:“好好伺侯着,她若想出去走走,就陪她去后山的紫竹林,别处不许去,若走丢了,你们一起陪葬。” 这声音足能让里面的人听到,御天祁拿着满院的奴才来胁迫渔嫣,莫动逃的念头。 这些强横的人,别人的命在他们眼里都是杂草,他们想怎么踩就怎么踩……渔嫣想到了那晚,御璃骁把元宝从河里拉出来的那一幕…… 御璃骁有没有用念恩和念安的命威胁过她? 她脑子里乱了片刻,渐渐只剩下御璃骁那张脸了,微侧着,墨瞳扫向她,唇角扬着一丝傲然的笑。 他的白狮十月,能不能闻到她的气息? 渔嫣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原来她还挺想回他身边的,这失心疯越发严重了,得治!得喝药! 夜深了,两名侍婢进来,满脸笑容地劝她。 “姑娘早些睡吧,这里的一切,可都是主子亲手布置的呢,颜色,样式,全是按着姑娘的喜好来的,主子费了好些心思,才找来这些书和笔墨纸砚。” “你们去睡吧。”渔嫣只扫了一眼,依然低头看书。 见劝不动,几人只好互相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渔嫣用手掩住脸,只露了一双眼睛看向窗外,无星无月,远处黑漆漆的一片,蓦的,有马蹄声响起,渐渐远了…… ————————————————莫颜汐:《皇上,臣妾请熄灯》—————————————————— 翠色细竹美人帘轻卷,一只鹦鹉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口悬挂着的鸟笼架上,通体的翠色,偏翅尖和尾尖是一点白,像落了一簇雪,落在架子上后,鹦鹉左右看了看,磨了磨小爪,闭目养神。 夙兰祺坐于窗边,放下手里的书,笑笑说:“我猜的果然没错。” 站在一边伺侯的小僮给他添了一碗碧清的茶,好奇地问:“王爷什么猜的没错?” “你看这个,忘蝶。”他指着书里的图,笑着说:“传说紫丁山中有富可敌国的宝藏。以五名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极阴的女婴为祭品,额上以剧毒忘蝶刺上蝶翅印,手脚缠上古铜钱,摆出五祭阵,以女婴之血,滴于浇铸的锁眼中,便能打开埋于三百年前的宝藏。也不知道谁施了这阵法,一定没成功,他居然漏了一个小女婴,还让她长到了如此水灵的年纪,尤其生得如此美貌,如此聪慧,如此特别……” 说到寻宝,还没有人比得上玄泠国的人来得热切,也没有人比玄泠国人对天下宝藏钻研得深入,也不知道这寻宝之人是哪国的?居然能找到这上古宝藏,还使出如此残忍恶毒的方法。 “王爷,还从未听你如此赞过哪个女子!”小僮抬眼,笑嘻嘻地看着他。 “呵呵。”夙兰祺合上书,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看着碗中碧油油的茶叶,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她居然是个捡来的小女婴,若知道这女儿辛苦养大,却活不过18岁时,一定很伤心,幸而他死了,所以说,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好。” “为什么活不到18岁?”小僮怔了一下,看着夙兰祺又问。 “忘蝶在人身子里最多能蜇伏18年,发作的时候熬不过七天,一定得死。” 夙兰祺扬了扬眉,又翻开另一本书看了起来。 “能救吗?”小僮面露惋惜,小声问。 “嗯,能。”夙兰祺笑笑,低声道:“只需爱她之人心头血,爱她之人心头肉。” “那不是让那个人死掉?这是什么毒,这么恶毒?都爱她了,结果得死掉。” 小僮撇撇嘴,连连摇头。 “人本来就是世上最恶毒的,人吃一切动物,一切植物,凌驾于一切之上,骄傲自满,恃强凌弱,飞扬跋扈。” 夙兰祺又笑笑,轻挽锦袖,提起紫竹狼豪笔,在纸上写起来。 “王爷想要宝藏?”小僮想了会儿,小声问。 “本王要宝藏干吗?本王的银子多得没地方使。”夙兰祺头也不抬,笔尖墨落在纸上,迅速泅出深深浅浅的墨痕。 “可她是谁啊?”小僮瞪大眼睛,越发急切。 “知道得越多,舌头烂得越快。”夙兰祺扫他一眼,唇角依然有笑,却带着几丝威严冷意。 小僮不敢再问,放下茶壶,垂着双手,快步退了出去。 夙兰祺写完了,轻轻吹了上面的墨迹,盯着那两个字看着——渔嫣! 渔朝思最初为官,曾外派到最边远的小县主事,渔嫣当是在那里捡回来的,他问过给渔家做事的仆妇,渔夫人长年生病,身子极弱,尤其是女人病不断,一月上头,血几乎是不断的,那样的身子一定是经历过难产,保了大人、没保孩子。 看来渔朝思很爱他的夫人,以至于终身再未弦续,不惜绝后。至于渔嫣,只怕就是在那小地方捡来的小女婴,当成自己的孩子一直养着。 世间人贪婪成性,抢别人的孩子为祭品,见怪不怪,也不知道是哪家可怜人的孩子,那么小就被抢走。大户人家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只会欺凌平头百姓。 渔嫣也算命大,居然多活了十八年,想必那个仪式也未完成。只可怜渔嫣很快就要满十八岁了,那一缕香魂,能否熬过? 他眼底渐渐滋生起几分怜惜,那确实是一个百年难见的奇女子,一身傲骨风霜,聪慧过人。 爱她之人的心头血,爱她之人的心头肉,其实还有一句,爱她之人的心中泪…… 血肉易得,热泪难求,要男人为她落泪,不知有没有那个运气。 “王爷,出了点小事。”小僮在外面轻声叫他。 “何事?”夙兰祺抬眼看去。 “宫里来人传话说,骁王府的鱼跑了。”小僮赶紧说。 鱼跑了?渔嫣跑了?和谁?云秦?夙兰祺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书房,看着小僮说:“什么时候的事?” “就白日的事。”小僮双手垂得愈加恭敬。 “跑了……”夙兰祺双手负在身后,眼底涌起了笑意,“正好……” “嗯?”小僮眨眨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抿唇一笑,退到了一边站着。 厚厚的乌云散去,露出半轮皎皎月,几颗星子在天幕之上缀着,夜色美妙。 窗口的鹦鹉扑了扑翅膀,红红的小嘴巴一张,唱了起来:“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佳人渐憔悴……” 夙兰祺转头看向鹦鹉,手指一弹,一枚细亮飞过去,正打在鹦鹉的嘴上,鹦鹉痛得摆了摆脑袋,安静下来。 “王爷,王妃传话来,让王爷早些回去。”又有一名小僮快步进来,捧上了一张锦帕。 “让童怜来服侍本王。”夙兰祺只瞟了一眼锦帕,转身进了书房。 小僮赶紧去叫太后赠赐的童怜姑娘,没一会儿,童怜便花枝招展的来了。锦裙纤薄,风一吹,便紧贴在童怜妙曼的身子上,突露|出她一身玲珑。金钗流苏一直垂到肩头,每走一步,都摇曳生辉。 当他夙兰祺的女人,宠爱不会有多少,但是这些绫罗金银,却足能压得女人脖子弯弯。 夙兰祺看着花容月貌的童怜,觉得有些惋惜,怎么就穿不出这青罗绸的好来呢?显得俗得让人厌恶。 童怜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把手里抱着的五弦古琴放下,给他行了个礼,柔声问: “王爷想听什么曲?” “就唱……顺儿摸吧。”夙兰祺笑笑,报了个青楼里常听的曲子。 童怜的脸一红,头深深勾下,羞涩地说:“妾身不会这个。” “嗯?不会?那去学学。”夙兰祺还是笑,慢步过来,手指在琴上轻轻勾了一下,长眉一扬,温和地说:“华浮楼里有个歌伎叫莫雯,擅长此种曲子,你去跟着学几天。” 童怜腿一软,立刻就跪到了他的腿边,泪水涟涟地说:“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要把妾身送去那种地方?妾身知罪了,求王爷开恩。” “只去学几天而已,你哭什么?” 夙兰祺微感不悦,这些人又为何觉得自己比华浮楼里的人高尚几分?他常去那种地方,并不为了在女人身上寻欢,只为了听听合心意的曲,合心意的话,有些个青楼女子远比这些千金小姐们侠义洒脱。 譬如,渔嫣她就常去…… 夙兰祺知道她是于大状,还帮过青楼的女人讨要负心人的嫖资。 据称,于大状雇了两壮汉保镖,于集市上拦住一男子,摇着折扇说:“我乃西城第一状师于安,受青烟姑娘之托,前来寻你谈事。青烟姑娘以前觉得是感情,所以少收你几两银,让你乐上几回。可你既然心黑,那就明算帐,青烟姑娘赚的都是辛苦钱,腿|岔开了配合你的无能,每回都得费力哼喘半线香的功夫,这钱不能不要。” 男子无能之名传遍大街小巷,付了银子,灰溜溜地出了京,不知去哪里了。 所以于大状在青楼里很受欢迎,姑娘们遇上她,都会主动请她喝上一两杯。 这样的渔嫣,若让她的香魂终于十八岁之时,那太可惜了! 夙兰祺没再看童怜,百无聊赖地饮了杯茶,继续去书里找忘蝶。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骁王府里。 御璃骁正任晨瑶服侍他脱下头套假发,浴池里的水已经放满,其中放了些药材。虽然伤口痊愈,可毕竟是伤到了骨头的,春天对于他来说,极为难熬。 如今,难熬的不止他的骨头,还有他的心脏。 满胀了一天的热血,回不了血管里,他暴躁得无法排解心中的难受劲儿。 见他一脸冷锐,晨瑶便让侍婢们下去,亲手给他宽|衣解带,褪下长袍,解开亵衣。看他的胸膛时,脸颊上染了几丝羞红,柔声说:“今日,妾身亲自服侍王爷吧。” 御璃骁低眼看看她,轻轻拉开她的手,淡淡地说:“你回去歇着吧,本王想静静。” “王爷泡完,妾身就走……妾身想陪陪王爷。”晨瑶的声音更柔了,捧上了一碗药膳汤,继续说:“喝了这个再泡,妾身再给王爷按摩一下穴位,让药的效用渗进去。” “真是厌恶了这些个东西,拿出去。”御璃骁长眉一拧,语气越加不善。 晨瑶的长睫颤了颤,轻轻地说:“王爷心里不爽快,发脾气,怎么都好,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妾身跟随王爷这么几年,难道服侍得还不够尽心尽力?一个渔嫣,再好,心不在王爷这里,可妾身……” “晨瑶!” 御璃骁打断她的话,眼神里微微涌现几丝怒意。 “只是担心王爷,泡会儿吧,不喝就不喝。” 晨瑶把药碗放开,背对着他站了会儿,又转过身来,踮着脚尖,努力伸长了手给他去取头上的金冠,秀眉微蹙着,一双大眼睛里盈盈泪光闪烁。 御璃骁拉下了她的手,沉声道:“晨瑶,你救过本王,在本王危难的时候,不曾提过任何要求,本王都记在心里,可是不要以此事时时提醒,本王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该给你的,一点不少,不想给你的,你也不用争。” 晨瑶的脸色白了又白,委屈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 “王爷何苦如此踩我的心?” 御璃骁转过身,慢步走进了浴池。 “王爷爱喜欢谁,就喜欢谁,难道对着我发了脾气,她就能回来了?她心里就不恋着别人了?王爷心里难受,我心里更难受!这世间,没有人会比我更爱王爷!没有人会像我一样,为了王爷,可以不顾一切,王爷如此踩我的心,不如直接一把剑扎我心里来。” 晨瑶双唇急颤着,急促说完,转身就走,甩门的声音又重又响,让院子里的奴才们吓了一大跳,大气也不敢出。 御璃骁把肩沉进了池水里,牙关紧咬着,突然就一伸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池水,那淡青色的水花四下飞溅…… “渔嫣,你能跟谁走?你敢跟谁走!等我抓到你的时候,若你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你看我怎么……” 正发怒时,一支短箭呼啸着扎透窗子,射向他的面门,他脑袋往后一仰,大手稳稳抓住了利箭。 身形起时,带起水花纷乱响,一个转身,将长袍披到身上,疾步到窗边一看,院中的奴才们已经被那射出短箭的刺客惊动了,正大声呼喝,而那刺客黑影正往夜幕中匆匆远去…… 【票票呀,票票在哪里呀?】 ☆、【96】真想尝尝你 御璃骁垂眸,短箭之上扎着一张字条,上书一句:御天祁七日后于朝会上诛杀你。 “王爷恕罪,居然让刺客闯入。” 侍卫长带着人匆匆过来,一脸愧色地跪到殿外。 “起来吧,事后去自领十军棍。” 御璃骁站在殿内,看着窗外的众人沉声说着,不露声色地把字纸叠好,握在掌心,放到烛火之上,火舌子迅速吞噬了字条,嘶啦啦地烧了起来,化成一团白灰,从他掌心里飘落瞑。 御天祁上回以百姓之名逼他下令,让骁勇军出战,就是让骁勇军被敌人困住拖住,消耗元气,无法随时听从他的调遣。 几年不见,御天祁的城府比往日更加深沉,和善的笑容下,早就杀机腾腾。 往日兄弟二人也曾把酒当歌,月下比剑,如今却只能面对面站着,高举锋利的长剑,随时准备扎进对方的胸膛瑕。 若渔嫣在他的手中呢?此时又藏在何处? 他负着双手,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扭头看向殿门之外,沉声道: “来人,传本王令,本王被刺客所伤,全城搜捕刺客,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侍卫长朗声应道,带着人匆匆离开。 御璃骁回到榻边躺下,没多久,外面又传来匆匆脚步,晨瑶和叶明月赶过来了。 “王爷,怎么会有刺客?伤到哪儿了?”进了大殿,晨瑶直奔他的身边,跪坐到榻边,轻扶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脸焦虑。 “没事。”御璃骁眼皮子也没抬,淡淡地说。 “王爷不要吓到我们姐妹。”叶明月也跪坐下来,手轻扶在他的腿上,一双美眸泛起了泪光。 御璃骁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这双美人。 若此刻是渔嫣在他面前,是会用她那双眼睛扫他一眼,说一声活该,还是会笑着回她的小院?抑或,也会这样担忧地看着他? 御璃骁发现他对渔嫣的喜欢超乎了他的想像,才离开一日,便觉得日子里贫乏了、枯燥了、无趣了…… 他又合上了长睫,幽暗的光笼在他的脸上,薄唇轻抿着,透着无尽的薄凉。 从晨瑶见到他时起,他就是如此。看她的目光、看别人的目光,都这样。薄凉、薄情、薄爱……晨瑶也曾犹豫过,可是就忍不住地爱他,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像只小小的飞蛾,往他这团没有温度的火焰上扑。 “王爷……”她又轻轻唤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扣进他的长指里,小声说:“我知错了,不该跟王爷使性子,王爷喜欢的,我一定喜欢,王爷想要的,我一定帮着王爷争来。” 御璃骁没动。 夜明月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晨瑶问:“姐姐为什么要使性子?” “没什么。”晨瑶敛了长睫,失落地说了句。 “都去歇着吧。”御璃骁抽回了手,长眉轻拧,漠然地说了句。 晨瑶看了看他收回的手,心中一酸,起身把锦被给他盖好,轻声说:“我服侍王爷吧,才说了受伤,若我走了,别人不信。” “那就一起吧。”夜明月赶紧在脚榻上坐下来,给他轻轻地锤捏着腿脚。 晨瑶看了会儿,在脚榻上坐下,抱着膝看着漏进殿中的月光发呆,过了好久,才小声说: “王爷,只要给我和明月一点点恩宠,我们也会欣喜若狂,甘之若饴,王爷为何就看不上眼?到底……哪里不如她?” 榻上的人没出声,夜明月的眼眶倒是红了红,一双从小只会抚琴的柔软小手继续在御璃骁的腿上轻轻锤打着,到了御璃骁身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女人,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只想去讨他欢心的女人。 “恨不能……变成她……”晨瑶又轻轻说了句,起身去了窗边,倚在窗口暗自垂泪。 若无渔嫣,她一定会有几分恩宠的!本来只有她能近他的身,与他日夜相伴,便是没有夫妻之实,也不影响她陪在他的身边,等着圆房那天的到来。 她只是想不通,为何御璃骁不愿意碰她和夜明月,秋玄灵都能服侍他,她和夜明月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是身子不够妖娆?是手臂不够柔软?是长相不够美貌? 渔嫣还能夜夜侍君……晨瑶扭头,看向御璃骁的书案,夜色志就摆在一堆兵法国策里,极为扎眼。 晨瑶早就看完了这本书,甚至把集市上流传的那种春|宫也悄悄收来看,更不惜去青楼走了一圈,看看姑娘们是如何伺侯男人的…… 到底,哪里不够好?晨瑶怎么都想不通,只要他肯圆房,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欢喜就好。再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是夫妻之间的情份定下来,以后斩都斩不断了。 难道……非要让她用不堪的手段? 她捂了捂胸口,轻吸了一口气,拿起了夜色志翻着。 大殿里很静,御璃骁也不知道睡着没有,反正就那样躺着,不理会她二人的举动。 夜明月趴在榻边睡着了,一手塞进他的掌心里,头枕在他的衣角上。晨瑶却是坐了整整一夜,眼睛熬得红通通的。 情字伤人,一份情里挤着太多的人,难免有人落泪悲伤,孤单寂寞。 晨瑶并不想做那个寂寞的人,她看着夜明月,眉头微微一皱,手轻抚了一下腰带上的小香囊。 渔嫣这一去,最好不要再回来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回来! 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放下夜色志,趴在了书案上,强迫自己小憩会儿,才有精神应付之后的事。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山里的清晨,有种格外好味的草香味儿,草丛里盛开着大簇大簇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全是淡紫色,五片细柔的花瓣。 渔嫣手里拿着一只瓷瓶,手势轻柔地从竹叶上收集露珠,准备煮茶,安慰自己快闷死的心。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了,御天祁隔天来一回,陪她坐坐,说说话,偶尔也会试图亲她吻她抱她,都被她躲了过去。 渔嫣很担心哪天御天祁不肯再躲,非要她……她都不知道有没有力气躲开。“小青鱼。” 御天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渔嫣拧拧眉,轻声说:“皇上,还是叫名字吧,小青鱼只有一个人能叫。” “这么犟,云秦已经婚配,你何必再想。” 他慢步过来,唇角扬着笑意,手指伸到她的脸颊边,轻轻地勾划了两下。 “皇上,你这手指不碰着我,不会疼,也不会掉,反而会长得更好,你就不怕我在脸上抹些毒药?” 渔嫣微微侧脸,继续往前走着,一片叶一片叶地把露珠滴进瓶中。 风从紫竹林里穿过,叶片沙沙,露珠哗啦啦地往下落,浇了她一头满肩。 她也没在意,只用帕子轻轻掸掸,继续手里的事。 他慢步跟着,伸手拉住一根细叶,帮着她把竹子叶凑到了瓶口上,低声说:“奴才们说,你每天要在这林里呆上两三个时辰,不好,这里风太凉,你身子骨弱,经不起这样的凉风。” “就这么点自由,皇上还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约束我不成?” 渔嫣笑笑,故意一松手,竹枝弹回去,弹他满脸的冰凉水珠。 他也不生气,只拿出明黄锦帕,在脸上轻轻一抹,又把帕子反了个边,凑到她的脸上,轻轻擦拭。 “你这脾气,我早知道了,所以你尽管挑衅,我是不会和你生气动怒的。” “皇上好心胸,当初为何又容不下御璃骁?”渔嫣转过头来看他,轻声问。 御天祁的脸色这才稍变,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女子不要管男人之间的事,再者,那件事与我无关。” “谋划与你无关,但你至少知情。”渔嫣也不客气,直接了当地戳穿他。 御天祁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锐,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转开了头,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不只惦着云秦,还惦着御璃骁。” 渔嫣笑笑,折了一枝竹,在手里摇了摇,转过头看着他笑道: “我惦的人可多了,我最爱做的事,就是猜别人的心事、别人的秘密,且乐此不疲。反正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又活得憋屈窝|囊,也不知哪天就闭眼了,若不去寻点刺激,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小命?” 御天祁转回头,看着她明媚如春光的双瞳,好半天才一笑,低声说: “渔嫣,你就是这样,勾着我的心。” “不敢,更不愿。” 渔嫣已经不必再装,字字句句都透着锋骨,扎向御天祁。 御天祁兴冲冲来,被渔嫣戳了个一泄千里,脸色终于开始难看了。 渔嫣适可而止,不再去刺激他,只转过身,握着净瓶竹枝,慢吞吞地往寺里走。 她每天唯一可以活动的地方,就是这里,若这里也不让她来,她会在那小院中长成一棵树,随即干渴枯萎……没人想像一个兽一样,被人关在笼子里,一言一行,每一口水,每一口饭,都被人盯着,向关着她的人汇报,那是坐|牢! “渔嫣。” 御天祁叫住了她,弯腰采了几朵小野花,递到她的眼前,低声说: “这叫凉京花,有七色,五瓣,能止血去痛,还能让人醉生忘死,你若真想对我下手,这东西放进茶里,煮给我喝便是。” “然后呢?”渔嫣接过了小花,轻嗅了一下,轻轻地说:“你会借那机会,把我杀了?还是……索性强|占了?” “那当然是后者。”他抬手,轻轻地掐住了她的小脸,迫她看向自己,凝望了片刻,才继续说:“你明知道我渴望你,恨不能立刻就得到你,只要一想到你曾在他的身下,我就嫉妒得发疯。” “若你早一点,也有可能。”渔嫣笑笑,拉开了他的手。 不想这回御天祁却不似方才那样好打发,长指立刻就掐了过去,另一手打落了她手里的净瓶,揽住她的腰,往竹子上摁去。 “渔嫣,不要再挑衅我,我不保证一定不伤你,不弄痛你,你要明白,我不仅是皇帝,还是男人!男人渴望女人,占有女人,天经地义,女人顺从也是天经地义。” 渔嫣的双手垂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 其实御天祁说得对,这天下是男儿的天下,女人是男人的女人,他们在女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哪容得像她这般长了满身的刺? 渔嫣多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只能任凭这些男人欺她、关她、戏弄她、强迫她…… “若你是真汉子,何必用这一招来对付我?”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伸手推到他的胸前,努力隔开他紧压下来的胸膛。 御天祁的脸色开始缓和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是不是真汉子,我们试试。谁真对你好,谁真的疼你,谁真的能给你一个无忧的家国天下,我们不妨一起看看,三日之后,你会有满意的答案。” 渔嫣的心咯噔晃了一下,小声问:“你们要开打了?” “你觉得呢?想给他报信吗?我不关山门,任你下山。” 他紧盯她的眼睛,语气有些急促,高挺的鼻梁下,唇角紧张地抿起。 “你不敢,因为我会跑掉。”渔嫣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他的手掌紧了紧,额头低下来,抵在她的额上,一字一顿地说:“若不是怕你从此恨上我,现在就想把你摁在地上,让你再也不能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 渔嫣抿紧唇瓣,不再出声。 “你一定很好……真想尝尝……” 他的呼吸开始急了,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分明是在强行克制着对她的欲|望,双手掐着她的软腰,滚烫的唇瓣印在她的额上,尝试着往下,想要吻她。 渔嫣的唇死抿起来,用力偏着头,就是不肯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他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你喜欢他吗?听说,他能让你在榻上哭出来……”他的语气开始焦躁。 “皇上,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是成心羞辱我?”渔嫣恼了,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恨恨地瞪他。 “我是嫉妒!恨自己没早一点……”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她,低低地说:“说什么都晚了,走吧,带你去新鲜地方转转,知道你闷着了,今日我什么国事也不管,只陪你散心,我会等你消气。”渔嫣理好衣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每天想四处转悠,也想弄清有没有别的下山的路。 山道幽幽,云雾缭绕,慢走几步,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浓雾之中,隐隐传来悉索之声,还有鸟儿不时掠过,轻鸣啾唱。 渔嫣先前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前方渐渐出现一大片的红果林时,便放松开来。 “这个,尝尝?”他伸手摘下一枚果子,用露水抹了几遍,递给她。 渔嫣看着红通通的野果,觉得有些熟悉,这个,是不是上回晨瑶采回去的野果子?不是说挺难得吗?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片林子! 她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初尝微酸,入喉之中便成了甘甜,又脆生生,咬一口,舌尖上沾满这清爽汁液,很是美味。 难怪御璃骁爱吃! “喜欢?” 见她神情慢慢放松,御天祁的唇角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其实他和御璃骁还真是两兄弟,性格有几分相像,尤其是在对女人的态度上,对不喜欢的,淡淡漠漠,对喜欢的,挖空心思来靠近。可这两个人又有些不同,御璃骁是喜欢了,就一定会出手,而御天祁却因为诸多原因,只在一边看着。 御璃骁的行事作风,毕竟要霸气霸道一些。 “慢点。”他举起锦帕,给她轻轻擦拭着唇角沾上的果汁,笑着说。 “主子。”雾中出现一个侍卫的身影,并没有靠近,只低声叫他。 “我去去就来。”他把帕子递给渔嫣,转身走开。 ☆、【97】对峙,你猜谁会赢 渔嫣没看他,独自安静地站在野海棠树下。 浓雾渐渐散去,金灿灿的阳光落到缀了满树的海棠果上,一只喜鹊停到枝头,偏了偏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啾唱。 “吃吗?”渔嫣摊开掌心,把果子举到喜鹊的嘴边。 喜鹊又左右偏了偏脑袋,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渔嫣笑笑,慢步往前走睃。 这里极偏,她只看到一条下山的路,那条路上一定机关重重,她下不去。御天祁这人,若无十足把握,是不会出手的,只怕他和御璃骁的厮杀就在这几日了…… 那么,御璃骁会赢吗? 渔嫣又想,她到底是希望他赢,还是希望御天祁赢鹉? 其实,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管谁赢,谁稳坐龙椅,于她来说,并非一件好事。进了宫,就不会是王府里的规矩了,刻板、严谨、晨昏定省,每一件都会让她因为气闷胸胀而早早死掉。 还有,御璃骁会不会有危险?这念头如同一头疯跑的小鹿,撞上了渔嫣的心脏,她摘了枚海棠果,脑子里浮现出晨瑶给他喂果子的情形,忍不住地自嘲。还真是喜欢自讨没趣,这是想要和别的女人一样,给他喂果子去吃吗? 渔嫣的心态很复杂,世态炎凉中,她走得太辛苦,她一直希望身边有个英雄,用他强壮的身躯给她遮风挡雨,以免她去强装男人,毕竟,她只是个小女子啊! 可这符合她一切幻想的英雄出现了,甚至比云秦还要深入她心,她又不敢要了,渔嫣在任何事上都不曾怯懦过,唯独这一件,她不敢去尝试。 “渔嫣。” 御天祁又寻了回来。 渔嫣扭头看他一眼,轻声问:“你不要去处理国事吗?” “你赶我走?”御天祁眼神闪闪,盯着她问。 “这种废话,有什么好说的。” 渔嫣开始不耐烦,扫他一眼,开始摘果子,用帕子包上,想带回去吃。 “是不是觉得很闷?”御天祁摘了几枚,放到她的帕子上,看着她问。 “怎么,想带我下山?”渔嫣扭头看他, “我带你进宫可好?”他盯着她,又问。 渔嫣心一沉……难道他已经得手了? 御天祁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无措,唇角的笑意浅了浅,随即又露出满脸的笑意,拍拍她的肩说: “只是行宫,不会现在让你进宫去受那些规矩束缚。这里风凉,你身子弱,是我没有打算好,让你在这里闷着了。” 渔嫣看他一眼,捧着包满果子的帕子继续往前走,轻声问:“这果子只有这山上有,还是到处都有?” “哦,这种叫泗常海棠,习性很刁钻,对土质和雨水都要求挺高,所以京中只有这山上有。”御天祁笑笑,随口说道。 这么说,晨瑶也来过这山里?渔嫣拧拧眉,莫非是晨瑶和御天祁串通?不可能吧,晨瑶喜欢御璃骁,那是喜欢进骨子里了,怎么可能帮着御天祁?要知道一旦被御璃骁知道她私下和御天祁接触,那可是死路一条,御璃骁可不会留着背叛他的人。 也许,就是巧合,她进山采药,御天祁的秘密小院就建在这山里。 渔嫣抬头看那消失在山林里的小道,也不知这山到底有多大,有多远,突然,她脚下一痛,低头瞧,只见一条两根手指粗细的碧色小蛇正快速游进草丛中。 “呀……” 她赶紧丢开果子,拉起裙摆看,她这几日总感觉身上燥热,所以今儿索性没穿袜子,光|着脚穿了双青碧锦的绣花鞋,让这蛇得逞了,在脚踝上狠咬了一口,两枚细小的齿印正往外渗着黑红的血珠。 “快坐下。” 御天祁脸色一沉,摁着她坐到了横倒在路边不知多少年的粗|大树干上,脱|了她的绣花鞋,用小刀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出十字口,长指用力一挤。 渔嫣痛得一声轻呼,赶紧往回缩着脚。 御天祁紧捉着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别害怕,无碍的。” “是毒蛇!”渔嫣哪能不怕?走路也能被蛇咬,怎么不咬别人去?这到底是什么背时运气? 话音才落人,他俯下头,一口吸\住了她被蛇咬过的伤口,用力地吸|吮了几口,再吐出污血。 渔嫣怔住了。 “真的不用怕,毒蛇而已,朕是天子,毒蛇也怕朕。” 他从腰带上扯下了绣着富贵祥云的锦袋,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倒了些清凉的药在她的脚踝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这才从她的裙上撕下布条,给她紧绑在脚踝上。 “好了,我带你回去,让人来给你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把渔嫣抱起来,大步往回走。 渔嫣采的果子落了一地,殷红地往四处滚,进了草丛里,又悉悉索索惊动了好些小瓢虫。 “这里太僻静,我也很少来,毒虫蛇蚁太多同,以后还是不要上来,就在紫竹林里走走吧。” 御天祁低头看她,一脸温和宠溺。 渔嫣轻轻蹙眉,转开了脸,御天祁突然的温柔,让她有些排斥,也有些无奈。只是,她万没想到御天祁为用嘴为她吸去蛇血,男人愿为女人如此,也算是真心相待吧? 也不知道是毒蛇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给她脚踝上擦药的原因,才走了十多步,她便开始昏昏欲睡,再走几步,便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御天祁的手臂收了收,让她紧靠在自己的怀里,双眼中锐光闪过。 “主子。”树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先前那名侍卫快步走出来,向他一抱拳。 “把那蛇带回去。”御天祁低低说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侍卫应声,大步往先前蛇出现的地方走去,到了树下,拿出一枚褐色竹哨吹了四声,一条碧油油的蛇就游了出来,缠上了他的腿,他把蛇捡起来,放进随身携带的竹筒里,快步跟上了御天祁的脚步。 御天祁进了房间,把渔嫣放到榻上,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用手在她的额上轻抚,低低地说:“我要天下,要你的心,要你的一切,先好好睡两天,睡着了就不会想乱七八糟的事,不会想着每天堪察地势想要逃走,好好等我来接你进宫。” “主子,真该走了。”侍卫在门外又催促一句。 御天祁这才放下了青纱帐,扫了一眼外面伺侯的奴才们,低声道:“好好伺侯着,若她醒了,就说朕为她吸了蛇毒,回宫养伤去了。” “是。”外面的奴才们赶紧跪下,恭敬地应声。 御天祁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颊绯红,艳丽无双,忍不住撩起了青纱帐,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贴在她的耳边说:“我等着你主动为我宽衣解带,与我共赴巫山。”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骁王府中,御璃骁称病数日了,一直未开门迎客,每天派人以找刺客之由,在城里上下搜索,而自己只在书房里呆着,看看书,听听秋玄灵唱曲,叶明月弹弹琴。 难得的是,他居然肯让叶素简服侍了,这是秋玄灵极力推荐的,每天在他面前说尽好话,还真把他给说动了。 叶素简歌喉比不上秋玄灵,琴比不上叶明月,唯有一样,泡的茶格外有味道。她从小学习茶道,每一种茶叶的泡法都烂熟于心,每天给御璃骁煮出的茶,还真让他多给了她几分温和。 叶素简跪坐在他的腿边,正用茶壶满倒一碗碧清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中,神态温柔恭敬,红唇微张,柔声软语道:“王爷,请用茶。” 御璃骁一手接过茶碗,轻抿一口,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 “王爷,准备要进宫了,还不换衣吗?”晨瑶走过来,手扶在他的肩上,小声问他。 “喝完这碗茶。”御璃骁淡淡地说。 晨瑶温驯地退开,去一边给他准备好宫宴时要穿的锦衣高靴。每月一度的皇族朝会已经开始了,他却还在府中饮茶。 反正他这次回京,就没有一件事是按规矩来的,无缘无故不去早朝是常有的事,就算去了,突然中途跑了,也是常有的事,人家议事,他看书喝茶,抑或睡觉。 开始还有人言出不满,可只要开口,必会被御天祁责备,之后满朝文武无人再说他半字不是,反称颂御天祁大肚容人,有先祖帝之风范。 既然那人是好人,他是恶人,还有什么不敢作的? 他慢悠悠地喝完了茶,又慢悠悠地换衣,叶素简一直殷勤地在身边伺侯服侍,跪在他脚边给他穿鞋,理好袍摆,又站起来给他戴好金冠,理顺耳边各自垂下的一串金珠流苏。 “那今日让明月陪王爷进宫吧。” “王爷,妾身能不能去?妾身想姑姑了。”叶素简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她有一个姑姑,嫁给了六皇叔为侧夫人,已有十多年,地位不好不坏,算是过得顺当的。 “嗯。”御璃骁也没看她,只让侍卫过来,抬起轮椅出去。 叶素简面露喜色,赶紧叫上夜明月,二人紧随御璃骁,上了他的马车,一路直奔宫中。 高|耸入云的皇宫城墙隔开了皇宫与市井,朱色大门缓缓打开,侍卫们齐齐跪下,恭敬地向御璃骁的马车行礼。 马车一直驶到真元殿前才停下,这是御璃骁独有的待遇。 几名强壮的大太监弓着腰,快步跑下台阶,小心地抬下御璃骁,用轮椅抬着,上了台阶,进了大殿,夜明月和叶素简在身后跟着,这也是御璃骁独有的待遇,别人都不能带着家眷进真元殿,参加皇族朝会。 殿中有二十多皇族男子,正在和御天祁畅谈国事,见他带着二位夫人进来,除了皇叔一辈,平辈和晚辈都起身看向他,向他抱拳行礼。 一番寒喧之后,御璃骁的轮椅才到了高台之下,仰头向御天祁抱了抱拳,让人推他到一边坐下。 宫婢很快就奉上香茗,在他的桌上摆好茶点瓜果。 “皇叔,什么时候教我练箭?”一名小男孩儿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 “等你长这么高的时候。”御璃骁唇角扬了扬,把手抬起,做了个手势。 男孩儿仰头看了,很是失望,大声问:“那我还得等多久,我要向皇叔学箭,学武功,也要当大将军,为国效力杀敌。” “哈,开儿真是好志向,思郡王,您这老三不简单哪。”御天祁笑吟吟地指着这孩子,看向坐在右侧的一名清瘦男子。 “皇上谬赞,开儿成天舞枪弄棒,就是不肯读书,光有武功,没有智慧怎好?真令臣担心呐。”思郡王笑呵呵地自谦了几句。 “舞枪弄棒不好吗?”御璃骁看过去,冷冷地质问。 殿中气氛短暂地冷了一会儿,一名男子站起来,笑着说:“皇兄别介意,思郡王并无他意。” 御璃骁轻哼了一声,低头饮茶。 “皇兄这性子,自打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大的脾气,也不要总冲着我们发,我们可不是皇兄的出气筒。”又一名男子起身,不悦地看着他指责。 “呵呵……”御璃骁低笑起来,抬眼扫了一眼众人。 大家脸色各异,有的躲着他的目光,有的正冲他拧眉瞪眼,有的却一脸麻木。 他掸掸衣袖,收回眼神,接过夜明月递来的书,自顾自看起来。 “哼,这臭脾气。”那发难的男子气哼哼地坐下去,继续和身边的人发牢骚去了。 殿中正恢复了热闹的时候,突然间,只听得尖啸声从大殿屋顶传来,有武功的人立刻脸色大变,连呼护架,起身躲避从屋顶射来的密密暗器。 夜明月和叶素简尖叫着,跌到地上,只见御璃骁和御天祁几乎同时跃起,御璃骁踹翻了桌子,挡住了夜明月和叶素简,身形直扑向了御天祁,那双掌如同狠戾的夺魂利爪,狠狠地抓向御天祁的喉咙,眼神里的腾腾杀气,能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当他扑到御天祁的身边时,突有一张铁笼从天而降,把御天祁扑在了里面,御璃骁的手掌硬生生抓在上面,二指粗的铁柱硬生生被他拉开。 “御璃骁,你敢弑|君!”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大呼,扑向了御璃骁,十八般武器,变戏法一样从各人手里抽出来,分明是做好了准备,等着他自投罗网。 侍卫们一涌而入,持着刀剑,把御璃骁围在了中间。 他站在那里,双腿稳稳,让众人都惊呼出声。 “御璃骁,你居然欺君!” 御璃骁笑笑,伸手一拽,把发套扯下,露出一头青丝如瀑,一张俊脸如玉,那双墨瞳带着能吞天噬地的霸气,傲然地扫过众人。 御天祁坐回龙椅上,盯着他低声说:“你的腿并未废,你一直瞒着朕和众人,到底是为什么?” “你说呢?”御璃骁一手负在身后,慢步往前走着。 侍卫们的长刀挡在他的身前,紧张地盯着他。御璃骁的武功出神入化,他们都不敢怠慢,打起满身的精神,把他围在中间,生怕一个纰漏,他就会把自己的小命给斩得魂飞魄散了。 “皇帝何必再和他多言。”芙叶太后凌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把一本书册丢出铁笼。 御璃骁低眼看,那是他的药录。 芙叶太后走到御天祁身边,一指御璃骁,厉声斥责,“渔嫣把这药录给哀家,哀家就知道你的腿早好了,半年前就好了,却一直在众人面前装病,为的就是今日,刺杀皇帝。” “所以,你们故意传信给本王,说今日朝会要诛杀本王,诱本王动手?”御璃骁低笑起来,又掸了掸衣袖,气定神闲,如同在扯家常。 ☆、【98】他这样的霸气 大殿中,门窗闭紧,阻隔了外面明媚的阳光,殿中唯有兵刃闪着寒光,昏昏幽幽的渗着杀机、冷意。 御璃骁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唇角微微一勾,视线回到了铁龙之中,沉声道:“若没有本王的人,只怕皇帝也已经安排好了刺客,以图栽|赃嫁祸,不然,就会真的在此诛杀本王。” 殿中又是一阵静。 御天祁端坐龙椅之上,冷冷地看着这个从小就让他生活在阴影中、狂妄到让他无法透气的男人。 一山不容二虎,一海不容二龙,御璃骁不应该还活着!那仅有的兄弟情份在知晓御璃骁隐瞒伤情的时刻烟消云散,有的只是一个帝王对天下、皇权的强烈控制欲瞑。 御天祁觉得自己会是一个明君,御璃骁却要残暴狠烈得多,他绝不会把天下让给御璃骁! 兄弟二人对望片刻,只见御璃骁唇角轻扬,淡淡一笑,继续慢步往前走。 侍卫们未得御天祁之令,只用锋利的刀挡在他的身前,跟着他前行。而在旁人看来,这些人哪是想挡住御璃骁,分明是被他逼着连连后退琚。 直至铁笼前,御璃骁才伸出右手,曲起长指在铁笼上轻轻一弹,顿时锃鸣声四起,让芙叶太后脸色一白,慌乱地连退几步。 御璃骁笑笑,一双墨瞳里涌起戏谑的光,把刚刚弹过了铁笼的手指抬到眼前,浓睫一垂,淡淡地说:“太后还是这样胆小,已稳坐天下,手纵傀儡,却还不见分毫长进,要玩些屑小把戏。” 他的狂妄,可不会在任何时候有一点收敛,因为,他有这个资本! 只是他这话听在御天祁和芙叶太后的耳中格外的刺耳,芙叶脸色一变,冷冷地喝斥: “御璃骁,你休要挑拔离间,哀家辅佐皇帝,尽心尽力,心中唯一所愿,便是我们后青国永远昌盛,四海来朝。你御璃骁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反\贼而已。” “反\贼……”御璃骁低笑起来,手指在铁笼上轻轻一掸,墨瞳里亮起了锐光,紧盯着铁笼中的二人,沉声道:“真是过意不去,本王就是反\贼。” 殿中窃语声顿起,御天祁和芙叶太后不知他话中何意,都只盯着他看着。 “皇上非逼着本王调动骁勇军去对抗大漠国九王爷铁骑,只可惜大漠国九王爷正想夺嫡,与本王达成协议,他帮本王夺来北方十二城,本王助他登上王位。让本王想想,哦,对了,就是明天辰时,九王爷即将披上龙袍,成为天漠国新主,再让本王猜猜,本王要用一个月、二十天、还是十天……夺下整个后青国?杀了你们母子?” 殿中死寂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御天祁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御璃骁明知有陷阱,还大摇大摆地踏了进来,他是来示威,来宣战的! 他以为让骁勇军无暇分身,帮不了御璃骁,居然是帮着御璃骁把骁勇军全部调到了北方十二城,替御璃骁去守城去了。 北方十二城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就把后青国的粮仓和漕运给断掉了,等于把后青国拦腰截断,徒留一个浮华的后青国南部二十城。 这二十城围绕在后青国帝|都四周,被芙叶太后和赵太宰亲信把持,每日所做的事,便是如何从百姓手里搜刮钱财,如何让朝廷给他们加官进爵而已。二十城,既抵不上十二城的疆土广阔,也抵不上十二城的牛肥马壮! 御璃骁满意地看着芙叶太后和御天祁死灰一般的脸色,低低地笑了起来,又说:“让我猜猜,渔嫣是否在你的手中?你要不要拿她来威胁我?说不定,我会为她放下屠刀,留你母子性命。” “御璃骁,你不要得意!她就是在我们手中,你若不束手就擒,哀家马上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芙叶太后脸色一寒,尖尖的金指套掐紧龙椅上的黄金龙身,另一手指着御璃骁,厉声喝斥。 “好啊,背叛本王的女人,不要让她死得太痛快……只怕有些人舍不得。” 御璃骁低低一笑,微侧了脸,目光低向丢在地上的那本药录。 芙叶太后本想打击他,却把一手好棋给下乱了,芙蓉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极难看。 “御璃骁,你想怎么样?” 御天祁咬咬牙,太阳穴边的青筋鼓起,眼睛开始充起鲜红的血丝。 “渔嫣给本王,一月后,我们沙场一决高低,是生是死,各凭天命。” 御璃骁双瞳一敛,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身上散发出的腾腾杀机倾刻间便骇得四周的侍卫们连退好几步。 御天祁冷冷一笑,大声说:“这不可能,渔嫣是朕的人,她不会跟你回去,你要沙场胜负,朕答应你,会和你一决高低,了却你我恩怨。” “皇帝,今天绝不能放他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来人,摆箭阵!今日有杀死反|贼御璃骁者,即封外姓王,世袭罔替。”芙叶太后在龙椅上用力拍了几下,厉声大呼。 四周顿时响起了弓弦拉满的声音,声声刺耳,箭箭可夺人性命。 此时御天祁却一挥手,制止了弓箭手们,“都住手。” 御璃骁低低一笑,看也不看殿中的各人,大步往外走去。 此时夜明月和叶素简从几下爬出来,快步跟上了御璃骁,夜明月轻轻地拉住了御璃骁的袖子,而叶素简却一步三回头,脸色苍白,满脸是泪,分明不舍的模样。 “皇帝为何不杀他?”芙叶太后气急败坏地问御天祁。 “你看上面的人。”御天祁慢慢坐回龙椅,低低地说。 芙叶太后仰头看,只见弓箭手已然撤去,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而是御璃骁的! 芙叶太后的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明明御天祁的人一人时辰前才埋伏好,到底什么时候被杀掉的?难道就是刚刚刺客攻进来的时候?御璃骁的死士到底有多勇猛可怕? 大殿里的人都看着御天祁,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场诱杀,居然是这样的结局收场!大家更没想到的是御璃骁比之前,更加可怕,高深莫测,又强势逼人,一步一步,不露声色地让御天祁把十二城拱手让到了他的手中,天下人还要赞颂他治军有方,乃天下独一无二的战神。 天下局势,已经大变,众人都开始隐隐地担心起明天…… “他为什么不向我们下手?”芙叶太后攥帕的手捂着胸口,一脸惨淡地问。 “渔嫣。”御天祁抬起头,淡淡二字。 大殿的门已经敞开了,众人往外看,只见万丈金光渐渐淹没了御璃骁的背影,渐行渐远。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没再坐马车,而是一人一骑,策马出城。 风扬起他的长袍,青丝被阳光笼上一层光芒,在风中乱舞。 不多会儿,晨瑶和夜明月也各自骑着马追来了,三人三骑出了城,三千骁勇军就在城外接应,城门守军根本不敢阻拦。 “王爷,渔嫣怎么办?”晨瑶追近了他,大声问。 御璃骁唇角轻抿着冷意,看也不看她,只轻轻一挥马鞭,汇进了三千骁勇军中。 三千铁骑策马奔腾,那气势令人不敢抬眸直视,马蹄扬起的浓尘满天,呛得人直咳嗽。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避到两侧,跪于草木之间,额头俯地,待这些人远去了,才敢抬眼看来,纷纷猜测议论。 “刚刚过去的是谁?” “看那气势,倒有些像以前的战神骁王。” “可他已经毁了容貌,瘫了!” “那还会有谁,有如此霸道无双的风范?” “一定是你眼花了。” 百姓们面露疑惑,一直站在路边,直到那灰尘完全看不到了,才各自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奔去。 三千铁骑一直疾行百里才渐渐放缓速度,众侍卫都看向了最前方的御璃骁,他正扭头回望京城的方向,墨瞳里缓缓淌起几丝凉意。 这是他第几回为了渔嫣而改变了计划? 可是渔嫣,你当真是把药录给了他吗?那我对你的心意呢?我是喜欢你的,你到底知不知?我想与我并肩策马的人是你,你又知不知? 寂寞红尘,繁华万丈,我想要的小表妹却只有你渔嫣而已。 【我宝宝还没出院,第十天了,太累了,所以这两天字数上减减,希望大家谅解。】 ☆、【99】英雄美人 三千骁勇军在池城外驻扎,他们身着独有的银黑相间的盔甲,数百大帐沿着河滩一字排开,绵延几里路,火把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池城是通往北方十二城的最后一道关卡,守城之将是忠毅大将军范毅,魏字旗在城门上方飘摇着,数百守城军正静立城门上。 范毅已五十有余,长胡及胸,生得豹眼阔鼻,当初也是御璃骁的簇拥者,血气方刚之辈。可是,这回不比以往,御璃骁是公然扯起反旗,范毅有些为难,他的家眷还在京中,若他放人,便是一门老少必死无疑,若不放,又不是御璃骁的对手。 他们已经僵持了两天,御璃骁并不让人上前喊话,也不进攻,更不绕道,就这样令众人守在城门外,安静地休息。 已是子时,三千骁勇军在眼皮底下,竟如同无人一般,除了火星子在飞溅时迸出的噼啪声响,连不知浴血几回的兵刃都被仔细地放好,听不到一点碰响瞑。 “大人,怎么办?”副将往城门下看了一眼,担忧地问。 范毅拈拈须,摇头长叹,“哎,他若肯绕道,就再好不过,如今皇帝下旨,让我迎敌阻拦,可你看看他们……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们的将士没有死在对抗外侵的沙场之上,而是死于同胞手中,太可惜了。” 副将点点头,脸上愁容更浓琚。 骁勇军以骁勇擅长闻名天下,不是没道理的。御璃骁治军,是严中之严。 他若要静,便不能有一人发出半分声响。他若要气势,那便是响震云宵的高呼声。他若要进攻,便是千军万马,雷霆万均,一马一卒都奋勇往前。他若要撤退,那便是如海潮一般退去,还不给你任何追击的机会。 如今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支可怕的队|伍,只这样僵持两天而已,守城的士兵们明显已经没了底气,战不战,胜负都已定了。 “将军快看。”副将突然一指下面,大声惊呼。 范毅本是要进城楼里去,一听这呼声,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了城楼边,大声问:“要进攻了?” “不是,您快看。”副将指着远处,眼睛瞪得老大。 范毅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两辆马车正踏破月色,远远奔来。渐近了,赶马车的人一挥马鞭,就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冲着城门上大叫。 “范毅听令,王爷将家眷赐还,速速打开城门,归顺王爷。” 御璃骁把他的家人弄来了,范毅双掌往城门剁子上一抓,豹眼大瞪,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夫人和女儿们,连嫁出的两个都被带了回来,还带着外孙和外孙女。 范毅已无退路,双拳互击了一下,手掌一挥,大声道:“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三千骁勇以最快的速度收好帐篷,策马进城。 范毅率着众将在城门处迎接御璃骁,只见他一身玄黑披风,风一吹,露出暗蓝色华服,墨瞳轻低,扫他一眼,居然是淡淡一笑。 这反应让范毅很是忐忑,膝一软,居然跪了下去。 众人见范毅下跪,赶紧跟随其后,齐呼骁王千岁。 “范毅听封。” 御璃骁身边的侍卫聂双城策马出列,高呼一声。 范毅赶紧抱拳抬头,又听聂双城朗声说道:“封,范毅为御前加禾大将军,赐爵位,世袭罔替,享一品俸。” 范毅虎躯一震,御前……御璃骁居然直接称帝了!而他范毅,是御璃骁封的第一位将军! 范毅一生征战,也立下赫赫战功,若论功勋,也配得这一品禄,却因为性格太耿直,一直被赵太宰等权臣同,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其儿女也不得重用,派在这小小池城为守将。 男儿有志,志在家国。范毅十八从军,二十五为将,三十名震沙场,五十知天命,才挣得了一个爵位……范毅百感交集,不知是应该谢主隆恩,还是应该喝斥御璃骁的反|叛。 此时,御璃骁轻轻一挥马鞭,往前策马慢行,沉声道: “范将军,英雄没有迟暮,英雄只有永世的英雄。” 英雄……是永世的英雄!范毅渐老的身躯里突然又被塞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陡然就把差点消失的男儿壮志给拽回了胸腔之中。 英雄,也惺惺相惜,若能寻到识已之人,那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范毅放下双手,恭敬地磕了个响头,大声道:“范毅,定当誓死追随皇上,夺宏图江山。” “不是夺,是建,将军也不必称我为皇上,骁王甚好,骁主天下。池城,暂为我之主城,明日辰时,府衙议事。” 御璃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又让范毅心感喜悦,建宏图江山,骁主天下……多少年没遇上有如此豪情壮志的人了? 御璃骁,短短几句,便收服一城,在场之人无不折服于他的气度之下。 骁王,骁王,骁王……突然间,这呼声,便山呼海啸一般,将整个池城都唤醒了,门窗推开,无数人往外看来,一仰他的绝世风采。 “骁王,请去臣的府上歇息。”范毅快速起身,翻身上马,紧紧追随上前。 “不必了,府衙便好,不打扰将军一家团聚。”御璃骁的马跑得极快,把众人抛下,独自去远。 月光朦胧,如轻纱蒙住人的眼,他的身影,渐渐不见。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睡得头都疼了,缓缓睁开眼睛,满鼻端湿漉漉的风和青草的香。她抬手轻揉着额角,撑在榻上,慢慢坐起。 榻边有人,她隔了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醒了。”御天祁一笑,手抚上她的额头,柔声说:“睡了两天了。” “两天?”渔嫣拧眉,抿抿唇,喉中干哑得冒火。 “喝水。”御天祁赶紧过去端了茶碗过来,递到她的唇边。 “谢皇上。”渔嫣接了茶,一口饮光,小声问:“你们打完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御天祁笑了笑,低声道:“还没开打。” 渔嫣有些意外,不是说了七天开打吗?她睡了两天,早过了开打的日子。 “失望?因为他没赢我?”御天祁探指,轻轻地勾开她耳边的青丝,凝望着她胭脂一般明艳妩媚的脸颊。 “有点。”渔嫣推开他的手指,轻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御天祁低笑起来,掀开了她身上的锦被,柔和地说:“不谈这个,起来吧,你不饿吗?我做了几道菜给你吃。” “嗯?”渔嫣愕然地看着他,他会下厨? “不必惊讶,只会这几道而已。”御天祁弯下腰,拿起她的绣鞋,要给她穿在脚上。 “我自己来。”渔嫣更不自在了,御天祁好得让她有些害怕,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好了? “就让我来吧。”御天祁推开她的手,蹲到她的腿边,一手托着她的小脚,一手把绣鞋轻轻地套上去,“这一世,我没做过几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唯有两件,却非做不可,一是一定要你的心,二是,一定要打败他。” 渔嫣缩回了脚,轻声说:“御天祁,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我,请让我离开。” “已经扯上了,你逃不开。”御天祁抬头看她一眼,拿起一边的锦衫给她披上,低声说:“来吧,吃了饭再说。” 渔嫣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晕,赶紧往前一伸,不管什么,先抓住了再说,稳住差点跌坐下去的身子。 这蛇毒厉害,睡了两天,还是让她头晕。她轻舒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松开了御天祁的胳膊,拧拧秀眉,小声说:“是什么蛇,如此剧毒——皇上,你没事吧?” “我没事。”御天祁眼神闪闪,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我要不要受宠若惊?” “我还很头晕。”渔嫣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在桌边坐下,轻轻闭了闭眼睛,随口说。 “待会儿我让大夫来看看。”御天祁向守在门口的侍婢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把饭菜端上来。 渔嫣没出声,有外人来便好,总要想办法传出消息,也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念安、念恩怎么样……他怎么样? 渔嫣克制不住地猜测着御天祁和御璃骁之间此刻的战局,到底谁的胜算更大?看御天祁,气定神闲,好像很有把握。 ☆、【100】很是伤心 大夫来的时候,暮色刚临。 隔着一帘轻纱,渔嫣把手伸给他。御天祁就在她身边站着,根本没办法问消息。大夫低垂苍老褶皱的眼皮,紧锁眉头听了好半天,这才收回手指,站起来给御天祁行礼。 “公子,夫人的身子很虚,像孕相,可又不像孕相。” “孕相……”御天祁脸色一沉,立刻扭头看渔嫣。 “怎么像又不像?”渔嫣倒没管他,只看着大夫奇怪地问瞑。 “这脉相像,可是气息不像,只怕……” 大夫轻吸着气,看着御天祁那杀人般的眼神,没敢往下说。 “你随我来。”御天祁冷冷地说了句,转身出去瑾。 “就在这里说,有什么不能听的。”渔嫣站起来,用力甩开了帘子。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扭过头看她。 大夫停下脚步,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夫人得好好调理,慢慢会好起来。不过,那种伤身的避子水银,还是不要再用了。” “你在用水银避|子?”御天祁脸色一变,猛地摁住了她的肩。 渔嫣没出声,青楼的女子常用水银之法,可她知道这法子阴毒,稍不注意便是一生痛苦。所以她之前选择用红花擦洗服用,根本没用过水银!她身边只有念恩念安两个知心人,难道这中间有一个背叛了她? “那是有毒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干什么?”御天祁又晃了晃她的肩,怒声喝斥。 渔嫣还是不出声。 “公子不必太生气,我看,用的时间短,所以还没有大碍,今后一定不要再用了。”太夫见他发怒,恐伤到渔嫣,赶紧劝合:“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会好的。” 御天祁点点头,让人带大夫下去开方。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御天祁才慢慢松开了渔嫣的肩,低声说:“你真是古怪,既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那便不是喜欢,你又何必僵持着,不肯给我?” “我也不喜欢你呀,你若实在看着我想要得很,等我躺好了,你拿去便是,大不了我再喝一碗水银。”渔嫣平静地说完,坐到了桌边。 “你敢威胁我!”御天祁的手掌猛地掐在她的肩上,俊脸扭曲,用力地掐紧了,怒斥道:“渔嫣,谁许你这样威胁我?” “御天祁,我困了,让我睡会儿。”渔嫣拂开他的手,就这样趴在了桌上。 她真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念恩和念安之中,有一个背叛她…… 为什么?难道是被威胁了?可以告诉她啊……她们两个又没有家人可以被人拿捏在手中,若是自己的小命,告诉她也成,也能想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渔嫣心里涨满了痛苦,痛苦到想痛哭。 人生在世,为何一直这么苦?为什么总也熬不到边呢? “你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用的?是别人给你下毒?是那个晨瑶?还是御璃骁不想让你生?”御天祁坐下来,略一沉吟,低声问她。 渔嫣一个激棱,是啊,是不是御璃骁不想让她生?念恩和念安,怎么会背叛她呢?若是御璃骁亲手所为,那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上她,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重手?水银多了,是能要命的啊。 “别哭……”御天祁把她拉过来,摁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渔嫣轻轻地说:“我没哭。” 御天祁低头一看,她瞪着通红的双眼,盯着桌上的油灯出神,一只小蛾飞来,绕着烛光飞舞一会儿,扑进了火里,啪地一声微响,化成灰烬。 “人和蛾子,没什么区别,为了一点暖,于是奋不顾身。”她推开了御天祁,轻声说:“你走吧,让我静会儿。” “那你好好睡,明日我再来看你。”御天祁起身,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温柔地说:“让丫头给好好伺侯你,乖乖把药喝了,安点心,会好的。我便是再不如他,也不至于连个水银之毒也去不了。” 渔嫣没理会他,走到窗边坐着,拿起一本书看。 她心里很难受,不管是念恩还是念安,还是御璃骁,不管是哪一个,都像针一样狠扎着她看似坚强,实则柔软的心。 她生性淡泊,很少和人交心,唯这三个,是她除了云秦外,最亲近的。尤其是御璃骁的霸道,已经慢慢挤进了她的骨血里,忘不掉,抹不去。 御天祁陪她枯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月儿已经起了,淡淡一勾,悬于枝头。 渔嫣喝了药,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于是出来,在小院中慢慢走动。她心里塞了太多的疑问,是真有水银?真是晨瑶?她真想亲口质问御璃骁! 不,她要离开这里!她一定要去问他!最坏,能坏到什么地步呢?大不了是一条小命而已,十八年后,她还能再世为人。 她猛地停下脚上,攥紧了双拳,仰头看向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山难呢,都不知道哪里有下山之路,她这条鱼,是被活生生困死于此了。 远处高大的树影里,御天祁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的身影发呆。 她来来回回地走,纤细的腰用力挺直着,直到现在,也不肯微微弯一点,向他伸出手,请求他的怜爱。 她到底是固执到什么样的程度? 一名侍卫俯在他耳边小声说:“皇上,刚刚传来消息,皇上赶紧下山吧,池城丢了,御璃骁已经称帝了,封了范毅为大将军,附近几城蠢蠢欲动。” “什么?” 御天祁脸色一变,再顾不上心上人,转身就往下山的路边走。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池城府衙。 范毅为人简朴,这府衙也就简朴,比不其他城池中的衙门来得豪华。书房里的一应物品皆是市井之物,笔墨砚台都是寻常铺子所出,空气里有淡淡茶香和浓墨掺杂在一起的味道,两根烛在案头上燃烧着,映在御璃骁冷酷霸气的眉眼上。 御璃骁搁下笔,抬眼看向来降的三城城主,沉声道:“你们肯做这样的抉择,本王很高兴,待大局定后,会论功行赏。” “谢骁王。”三人赶紧起身,恭敬地退到一边。 “王爷,汤好了。”晨瑶笑吟吟地进来了,把一小罐养生的浓汤放到他面前,舀了一小碗出来,捧到他的面前。 “明天不用熬汤了,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御璃骁扫她一眼,淡淡地说。 “王爷得保重身子,才能带着属下等建功立业。”三城城主赶紧说。 “看,大家都知道呢。”晨瑶笑着,把汤往他面前又递了一下。 “晨瑶,再擅进书房,违抗本王的命令,家法伺侯。”御璃骁根本不接汤,抬起双瞳,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 晨瑶俏脸白了白,赶紧收回了手,给他行了个礼,柔声说:“妾知罪。” “出去吧。”御璃骁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晨瑶再不敢多言,端起汤就出去。 “骁王。”此时聂双城大步进来,见有人在此,便向那三人一抱拳。 三人识趣,赶紧退出来。门关上,聂双城立刻走到他的身边,俯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手里那本药录确实是真的,太后想和你做交易。” “送份重礼给她,让她高兴高兴。”御璃骁头也不抬,低声道。 “什么重礼。”聂双城惊愕地问。 “三尺白绫。”御璃骁这才掷了手里的狼毫,唇角一扬。 “是。”聂双城一笑,抱拳退下。 御璃骁拥兵池城,十日来,一卒未发,倒有三城来降。南方诸城城主都如履寒冰,尤其是靠池城近的几座城池,城中官员寝食难安,日夜不敢合眼,生怕他第一个打的就是自己。御天祁的大军也开始往池城附近集|结,大战一触即发。 都说兵贵神速,抢得先机,御璃骁这样不动声色,未免让手下人有些着急了。此时院外就守着一些将军,范毅也在其中,众人都在等着他下令进攻。 御璃骁又看了几页书,后窗处传来了悉索声响,他扭头看,只见锦程正从窗外翻进来,笑眯眯地一抱拳,跪到他的面前。 “恭贺大哥称帝。” “值得恭贺吗?”他淡淡说了句,放下了书。 “当然,这是大哥的心愿。”锦程笑着说。 “错了,我的心愿不是当皇帝,而是天下人觉得只有我能当皇帝。”御璃骁扫他一眼,沉声问:“有消息了?” 锦程沉吟一下,低声说:“他确实隔几天就出一回宫,每次一晚,都在云霞山那里消失。我这些年跟人,从未跟丢过,可偏偏这事蹊跷,一到那里就再也跟不进去。我怕这是诱|捕大哥的陷阱,所以不敢马上来禀报,一直在尝试着闯一闯,可惜……惭愧,一直未得要领,所以前来禀报大哥。” “几年不见,御天祁能耐大了,还真不能小看。”御璃骁冷笑,起身看向窗外。 那些将军们见他终于站了起来,赶紧往这边走来。 “都回去睡吧,好好睡一觉。”御璃骁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 众人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当即就齐齐下跪,问了安,快步退回去。要开打了,开打之后便没有安寝的日子,得好好睡一觉。 可谁能睡得着?这一开打,不仅决定御璃骁和后青国的命运,也决定他们的命运。成王败寇,他们的一生,将被烙上功臣的大印,还是钉上叛\贼的耻辱柱,都在明日的浴血之后有个定论。 御璃骁看着他们走完了,这才转身看着锦程说:“我也要去睡了,你下去吧。” “啊?”锦程愕然地看着他。 “都站在外面盯着我,他们不睡,我还想睡!都这样沉不住气,没有一点将军的样子,如此急躁!都忘了躁兵必败的道理,你也下去吧,睡觉去。” 御璃骁淡淡地说着,慢步走到书房的小榻边,脱了靴,安静地躺下去。 “大哥……不要找渔嫣姑娘了?”锦程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不必我找,自会有人给本王送来,浪费那力气干什么。”御璃骁合上双眼,语气愈低。 “那……大哥……锦程告退。”锦程见他胸有成竹,便抱拳退下。 直到这时,御璃骁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墙上映出的光影,一字一顿地说:“云霞山……是关在那里,还是躲在哪里?渔嫣,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会掐死你……”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第二天,御璃骁以范毅为主帅,向辉城、白城同时发起进攻,不过五日,便攻下了辉城,七日,攻下了白城。 南方诸城里爆发谣言,太后正密谋杀死御天祁,迎御璃骁为帝,为图保命,诸城主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御璃骁开门投降。 御天祁脸色铁青,盯着站于面前的诸人,怒声喝斥。 “混帐,再传此谣言者,杀无赦。” “皇帝还犹豫什么?还不把渔嫣推出来,杀了她,给御璃骁一点颜色看看。”赵太宰大步出列,一挥袖,大声嚷道。 “一个女人,能威胁到他什么?赵太宰的脑子里,能不能有一点有用的主意?”御天祁极恨赵太宰,这些年来若非这老东西和太后串谋。死死把持着朝政,又怎么会让他处处受制。 赵太宰受到喝斥,脸色变了变,只好称了声臣有罪,退到一边。 “御璃骁虽擅战,但也有弱点。”又有一人出来,大声说。 “什么弱点?”御天祁盯着他问。 “骁勇军以骑兵为主,人和马都得吃喝。他是靠江南夜家为他筹募军|饷的,只要夜家乱了,军饷跟不上,骁勇军的战斗力也就弱了。所以,我们首要之事,便是要阻断运送粮草之路,二是要断其粮草的供应。”那人赶紧说。 “谁去办此事?”御天祁环视一眼众人。 赵太宰赶紧又出来,大声说:“臣愿为皇上粉身碎骨。” “你听到有银子,倒是比什么人都跑得快。”御天祁冷冷地笑。 赵太宰老脸胀红,正要出声,又听御天祁说:“就交给你办,若你办成,夜家抄出所得,朕都赏给你,免得你还要费心算计。” 赵太宰的脸胀得像猪肝,又不得不跪下去领旨谢恩。 “另,荣欣贵妃有孕,若生男,乃朕长子,若生女,也是朕的第一个女儿,传朕旨意,封荣欣贵妃为皇后。”御天祁又看着赵太宰,大声说。 狠狠撕了他的老脸,又把他捧起来,赵太宰又只好跪下去,再磕了几个头。 众人又过来恭喜赵太宰,待抬头看,御天祁已经离开了。 御天祁出了大殿,侍卫递上一封信,拆了一看,居然是御璃骁给他的,让他三日之内把渔嫣送回去,否则进攻京城。 “狂妄!”御天祁脸色大变,把信丢开,夺了侍卫手里的剑,对着身边的树就是一顿乱砍。 众人见他动怒,也不敢上前劝阻,直到他把一棵树砍得稀烂了,自己停下来,让人牵马过来,这才敢上前去,捡起了他丢到一边的利剑。 御天祁翻身上马,独自往城外匆匆而去。 丢城是小事,能丢,就能夺,他在御璃骁身边还有一颗棋子,不到用的时候,他不会去动。只是现在,他想见渔嫣了,七日未曾上山,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仿佛只有看到她了,这烦躁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一路疾驰,他一刻也未曾停下,直冲进了云霞山,进了山洞秘道,再直上后山小院。 ☆、【101】就是要占有你 进了小院,只见渔嫣正站在树下,仰头用长枝在树枝间乱打,茂密的枝头挂着一盏孔明灯,想来是放孔明灯没放好,勾在树枝上了。 她打了好几下,孔明灯被烛火烧着,成了一团跳跃的火焰,看着这团火,她的眸子里隐隐浮出几分失望。 御天祁眸子里暗光一闪,慢步过来,轻一抬手,制止了院中奴才们请安的举动。不等渔嫣反应,猛地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啊……”渔嫣吓了一跳,发现是他之后,赶紧挣扎起来。 御天祁却不愿意再让她挣扎了,双臂用力一抱,把她抄高了,大步往房间里走瞑。 渔嫣吓到了,这人是怎么了?身上散发着阵阵敌意,好像是要……她心一沉,双手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地扑打,厉声喝斥道: “御天祁,你快放开我!” “不放又如何?璋” 御天祁把她摁倒在榻上,压在她纤瘦的背上,双手用力地在她玲珑的身体上撕揉,一身锦衣很快就被他强行撕开。 “渔嫣,你能给他,为什么不能给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诸事不顺的刺激,让他失去了耐心。战胜御璃骁,从各个方面战胜御璃骁,是他最大的愿望。 渔嫣也是,他为何就征服不了?都快一个月了,她只是冷冰冰地对着他,连笑起来都那么排斥。 他难道不比御璃骁更温柔吗?他难道不比御璃骁对她更好吗?对了,她一定早就知道御璃骁未瘫未毁,所以才被御璃骁给迷上了吗? “御天祁……” 渔嫣用力往前爬着,却被御天祁狠狠扣住了纤腰,用力往回拉扯。 “我会恨你的……” “恨吧,恨总比不愿意理我强。渔嫣,我暗中护你三年多,你为何不想想,你能横行无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御天祁使劲压住她,滚烫的唇从她的耳下游走到她的脖子上。 “我喜欢你,从那年遇见你就开始喜欢你……可我处境不好,就算提亲娶你,你进了我的王府,也不会有顺心日子,我只能远远看着你……” “你知道他要死,所以才让我当骁王妃!让我去当活寡|妇,你只会用心机吗?”渔嫣怒斥道。 “是啊,我只会用心机,心机都困不住你……他到底有什么好?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怎么占有你。” 御天祁的手掌已经强行扳住了她的肩,要把她翻过来,迫她和他面对面,迫她看着他,像个男人一样地进入她的身体,撕碎她的固执。 她在为谁守着贞?她本来就是他的! “他不在我面前使心机!我讨厌所有在我面前玩弄心机的人。” 渔嫣尖叫起来,这声音如同手指紧紧勾到快断掉的琴弦,刺耳极了。 御天祁的手停下来,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声声击打在渔嫣的耳膜上。 渔嫣此时也回过神来,她还是在御天祁面前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御璃骁是有心机的人,但还真没有在她面前去摆弄过他的可怕心机,他大大方方地站在她的面前,让她去看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霸道的,可恶的,很坏的,可又是很有魅力、魄力、吸引力的男人,强者! 美人爱英雄,御璃骁不仅是英雄,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很有霸气、世间无双的英雄,以至于他三年多前的那次失败也充满了悲壮的味道,而不会让人觉得可怜。 跌倒后还能迅速爬起来,不诉一声苦,把所有往事都暗自锁在心底的御璃骁,满身伤痕,却不在别人面前说一声痛的御璃骁,已经成了渔嫣心里的英雄。 “我一定要你……臣服……于我……渔嫣,顺从我好不好?顺从我没那么难……” 御天祁的声音都变了,颤抖着,双手紧掐在她的肩上,居然带了些央求的味道。 “放开我。” 渔嫣的肩骨都要被他掐断了,痛得直冒冷汗。 “渔嫣,我会好好对你,只要能拥有你,三千后宫,我一个不留,我只要你一人足矣,哪怕是……” 御天祁喉头颤抖着,没往下说,哪怕是失去江山天下,只要有渔嫣在身边,也好啊! 渔嫣扭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会继续硬来?不顾我所有感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有了第一次,你会忘掉以前,我帮你忘掉他。” 渔嫣把脸埋进了锦被里,深深地吸气,之后,苦笑着说:“我哪来的魅力,让皇上如此厚爱?” “你就这样的魅力!万千花丛之中,独你渔嫣,以桀骜独立尘世,让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拔。” “你不如说我不愿意理你,你才有兴趣。你这是喜欢自虐,后宫三千佳丽,人人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何不去温柔乡里寻找快乐。”渔嫣咬着牙,轻声说。 烛芯噼啪地跳了几下,燃尽,灭了。 屋子里只有月光斜斜淌入,带着无尽的清凉。山风卷入,案上书册被翻弄得沙沙作响,久久不歇,一如二人不能平静的心情。 “我只要你。”他终于又开口了,这一回不再和她多废话,用力扳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继续撕扯她身上的衣裙。 锦帛裂开的声音,压过了二人急促的呼吸。 渔嫣的双手被他压在脑后,腿也被他死死骑紧。这样的强迫,她在御璃骁那里也尝过滋味,但御璃骁并没这样弄得她身上每根骨头都痛,他只会让她一个地方痛…… 果然是兄弟,连强迫人的爱好也一样。 “你要我,先给我名份,诏告天下,封我为后,不然,我不信你喜欢我。”她终于吃痛,再撑不下去,颤声说了句。 御天祁的动作顿住,盯着她看了半天,双瞳微微一缩,轻轻点头,“好,我封你为后。” 渔嫣赶紧又说:“那你今天别碰我,我要金凤龙烛高燃,我要凤冠霞帔加身,我要凤宫喜炮长鸣,我要你像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一样,来喜欢我。”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御天祁蓦地低笑起来,声音里透着些许沧凉。 渔嫣尽量让自己不要躲开他的视线,直到他笑完了,才小声说:“你敢,便去做,若你做到了,我一定不再说离开之事,甘愿一直住在这里,就算你后宫三千我也无所谓。” “你是嘲笑我,连虚名也不能给你?”他的眼神又一沉,双掌捧住了她的小脸,冷冷地逼问。 渔嫣抿紧唇,飞快地拉过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衣服肢离破碎,已经遮挡不住她的身子了。 “我全都答应你。”御天祁眼神更加凌厉,站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一指书案,低声说:“我要你把你说的全都写下来,立字为证,我明日做到,你明日就兑现,我这样够公平吧。” 渔嫣的呼吸紧了紧,他还真是不做亏本生意。她在榻上坐了会儿,扯下被单,紧紧包住自己的身子,快步往书案前走去,拎笔蘸墨,在纸上飞快地写下那几句话,然后一丢笔,把纸抓起来,递到他的面前。 “明日梳洗好,等我来接你进宫。”御天祁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渔嫣转过身,背对着他站着。 御天祁的双瞳里,这才隐露出几分得逞的喜悦,出了房间,又扭头看了她一眼,扬唇一笑,低声道:“好好睡吧,明晚我再来。” 渔嫣没出声,后退着到了门边,反手把门用力碰上。 她又何尝不知道御天祁在故意逼他,男人和女人来比,女人始终是弱者,男人的力气,大到能把她揉成一团碎骨。 她抬起手腕看,腕上一圈紫红,他还真舍得对他“喜欢”的女人花力气。 “不管怎么样,我喜欢你,是真的,不然我早就得手了,不会等到今天。” 隔着门,他的声音缓缓传进来。 渔嫣立刻就捂住了耳朵。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御璃骁的消息吗?他已经称帝,暂以池城为主城,四夫人依然陪在他的身边,尤其是晨瑶,日夜相伴身边,也不见他来寻你找你,你觉得他是喜欢你?” “你快走吧。” 渔嫣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御天祁的话半真半假,作不得数,可是隔这么长时间了,御璃骁居然还没找到她,这让她想不通,是真找不到,还是不想来找? 他有晨瑶明月,也有水银对付她……罢了,男人都信不得的! 她颓然坐在榻边,呆呆地看着一地月光。 御天祁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大步走开。小院里恢复了清静,院外的小树林里,有小动物悉悉索索地跳过,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但细看时,又觉得只是月下树影。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到了第二天,御天祁并未来,第三天,突然有人上山来送她一道圣旨,玉玺清晰,确实是立她为后的旨意。 满院奴才皆称她为皇后娘娘,这让渔嫣很是烦闷,难道这也算吗?她又如何知道他是诏告了天下?还是只骗她一人而已? 几名太监恭敬地跪在她的面前,高托起手里的金托盘,另有太监上前来,揭开了托盘上的红布,双手深垂着,低声说: “皇后娘娘不必怀疑,确实是诏告天下了,今晚就会有凤驾仪仗来接娘娘下山,入主凤宫,皇上说了,若娘娘不信,到了宫里再点起龙凤金烛也不迟,皇上的心意绝不假,还请娘娘先行打扮,这是凤冠霞帔。” 渔嫣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了丝滑冰凉的凤袍,这是她唯一的下山机会了! 她心一横,接过了金托盘,让太监们出去。 “娘娘还是先沐浴吧。” 太监们却并不出去,而是转过身,要引着她去清洗。 “这么破规矩。” 她不悦地扫了一眼众人。 “图个吉利,况且时辰还早。” 太监们又赔着笑脸,哄她去浴池。 那是一方温泉池,这几天若不是这小泉,渔嫣还真被这山里刺骨的夜给冻傻了,每天泡一泡,还真能解解她的苦楚。 “其实这里本无浴池,是皇上为了娘娘,特地开凿了小渠,引温泉水过来,建起这方浴池,都是为了让娘娘图个高兴。”婢女在一边服侍她,小声说。 “前几日怎么不说,今天好话连篇。” 渔嫣微微侧脸,长睫轻垂,淡淡地说了句。而后自己解开腰带,轻一挥手,丢给了婢女。 这样子,倒有十成皇后的威仪。婢女们不敢多言,知道她不喜欢大家守在一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里虽闷,但确实是清静。若不是御天祁的地盘,让她再住些日子,有吃有喝有书看,也能混下去。 只是心中不喜,好风景也成了烂山谷。 慢步进了温池水中,泡了会儿,扭头看向摆在一边的凤袍,忍不住想御璃骁此刻在干什么?男人的大志向,到底是容不下她这小女子的。 正想得入神时,外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她拧拧眉,御天祁派的人来了吗?她才泡进来呢! “在外面等着。”她头也不抬,只冷冷地说了句。 没人应她,她不悦地扭头,继续喝斥道:“本宫的话也不听吗?” 氤氲的白雾中,一道高大的身影静立着,深遂幽暗的视线穿透了雾汽,直探她的眼底。 日思夜想的御璃骁,居然不声不响地出现了!这样让她毫无准备地站在她的面前! 渔嫣的心猛地一沉,哗啦啦一声,从池水里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找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转头看向放在一边大红凤袍喜服,窄腰轻弯,手指勾住了那色红色,一拎,一抖,便展开了。 凤袍上金凤穿云,牡丹怒放。 “皇后的架子倒是挺大,在这里过得可安心?” 他又转过脸来,视线愈加锐利。 见他如此,渔嫣心里的喜悦突然就碎成了一片一片,还没问她,便断定了有罪,还用得着说什么呢? 她沉静地从水里起来,伸手抓他手中的凤袍,轻声说:“给我穿上,没衣服……” 他手指紧了紧,呼吸顿沉,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的长指又慢慢松开。 渔嫣轻舒一口气,赶紧把衣服披上,才拢出一头湿发,只见门被用力推开,一群侍卫匆匆进来。 看到一身凤袍的渔嫣,不由得一怔。 渔嫣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匆匆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身的水珠,迅速浸湿了凤袍,风吹到身上,凉嗖嗖的。 “王爷,院中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两条下山的路上并无守卫,这是宫里的太监,前来送凤冠霞帔。”侍卫这才一抱拳,大声说。 众人闪开,丢了一个太监到御璃骁的面前。 “你进宫为后,这是真的了。”御璃骁低低地说,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 渔嫣微微侧脸,御璃骁也正盯着她看着,那眼神让她心中暗自叫苦。 居然没有守卫,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今天撤掉的?御天祁那人虽然爱玩心机,但渔嫣相信,这件事御天祁不会向御璃骁认输,既是争,一定会争到底,又怎么会向御璃骁拱手相让? 不管怎么样,让御璃骁的人,看到她穿着后青国的凤袍,对御璃骁来说,是大丢面子的事。 渔嫣只眨眨眼睛,果断地转过身来,用力地抱住了御璃骁的肩,轻声说:“带我走吧,我等你很久了。” 御璃骁的双掌环过来,掐在她的纤腰上,上下轻轻抚动了几下,用力地握住,把她往上一抄一甩,扛到了肩上。 ☆、【102】你的心,是真的还是假的 沿路只见奴婢们尽倒血泊之中,野海棠林中的果子落了满地,他的侍卫还在林间搜索,马蹄踩过红果,果浆四溅,和血腥味儿混杂在一起,被山风卷动着,往鼻中使劲地涌。 渔嫣看到了这些日子专门伺侯她的两个婢女,就倒在院中,胸口大团的血,把上半|身全染透了。 她有些难过,这些奴才们有什么错呢?不过命背了些,被派来伺侯她而已,结果就这样丢掉了小命。 “王爷,不太对劲。”聂双城快步过来,环视着四周,低声说道。 御璃骁没出声,只一手把渔嫣抱关,一手把手中地图展开瞑。 图上面画着详细的下山的路线和各道机关。他前日给御天祁送信,让他在两日内把渔嫣奉还,昨日御天祁诏告天下,要立渔嫣为后,到了晚间,就有人给他送去了密信,正是这云霞山的地图和机关详解。上山机关和下山机关是不一样的,上山之路毁掉之后,只有另一条路下去。 这很冒险,可是若不敢冒险,就不是御璃骁了! 墨瞳微微一敛,把地图给了聂双城,沉声道:“沿原路返回。璋” 聂双城立刻把手指放进双唇之中,吹了一声口哨,像鹰尖锐的啸声。 分散四处的侍卫们立刻折返回来,盔甲被月光涂上一层冷辉,手中染血的兵刃泛着令人胆怯的寒光。 御璃骁把渔嫣丢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手指轻轻一挥,众人便往来时路上折返而去。 走了一里多路,御璃骁始终未和渔嫣再多说一字,低沉的呼吸声扑打在渔嫣的后脑勺上,初时滚烫,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凉意渗进她的头皮之中,她湿湿的长发紧贴在背上,把他的胸口,她的后背,都浸湿透了。 “王爷,我……”她想打破沉默,缓和一下这让她难受的气氛,让他掐在腰上的手掌松松力道。 御璃骁没让她说完,手指在她的腰上拍了拍。 渔嫣扭头看他,那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半分的情绪,根本无法知晓他的心意。 两只猫头鹰从茂密的枝头钻出圆圆的脑袋,咕咕叫了几声,大眼睛里亮光闪闪,翅膀扑腾几下,从一篷高枝飞上另一篷高枝。 渔嫣的腰上突然一痛,御璃骁掐在她腰上的手此时加大的力道,简直能让她的纤腰断掉。 四周枝叶轻轻抖动,侍卫们手里的盾牌几乎同时高高举起,形成了一张坚硬的屏障,而弩箭此时如雨点一般,密密地打在盾上,铁器碰撞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响惊得林中的鸟兽四散飞逃…… 地面上突然塌陷出好几个大坑,侍卫们想纵马跃出,却被地上暗铺的深深铁藜扎透了马掌,又有长而尖的竹刺从四周飞扑而来…… 同时开启的七八种机关,让御璃骁的人防不胜防,瞬间折损大半。 他们上山的时候已经毁掉出机关,御璃骁正是怕下山之路有诈,才选择原路返回,不想原路也有第二重机关在等着他们。 这分明是诱他上山,要将他留在此处。 “御璃骁,投降吧,你走不出去了。” 御天祁的声音低沉地从前方传来,像从地狱传来的召唤声,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道: “小青鱼,我帮你杀了他,你可要兑现诺言,嫁我为后。” 御璃骁掐在渔嫣腰上的手更紧了,而此时,一把温柔的嗓音从前传来,赫然就是渔嫣的声音。 “那皇上还不快动手?” 御璃骁掐在渔嫣腰上的手猛地松开了,身形猛地弹起,从盾牌上往外看,御天祁的怀里正坐着一名女子,面覆轻纱,长发飘飘,身上穿着和渔嫣一模一样的凤袍。 渔嫣听着这声音也呆住了,正欲下马去看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她从马上给罩了起来,猛地拉向了空中。 此时那女子脸上面纱飘落了,却是一名陌生的女人。御璃骁的身形还在半空中,箭雨又一次疯狂袭来。 “还真是长进了!”御璃骁摆脱又一波箭雨利袭,退回盾牌之后,冷冷地盯着御天祁和他怀里的女子。 大网此时用力弹起,把渔嫣抛出来,直接弹向了御天祁的怀中。只见御天祁把怀里的女子往盾牌上用力丢来,伸手接住了跌下来的渔嫣,紧紧地搂抱着,快速往后退去,嘴中大声说:“小青鱼一心和我共进退,大哥你还是束手就擒,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下你的命,你大可以回你的山谷中静养。” “御天祁你……”渔嫣怒了,御天祁居然又一次利了她!可她没骂出来,御天祁点了她的哑穴! 低头看看她那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眼睛,御天祁的双瞳里涌过几分痛苦,随即唇角紧抿,只用力一挥右手,示意侍卫们全力进攻。 地图,是太后让人送的,他被太后使计拖住了一天,等知道消息时,探子已传来消息,御璃骁已经出发直奔云霞山了。 他只能抓住这一次机会,诛杀御璃骁。脑子里全是太后声色俱厉的样子,她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里不停地回荡——你不杀他,永远别想得到渔嫣,女人只爱最强的那个人! “你这个混|蛋!你除了利用我,还会什么……”渔嫣在他怀里用力挣扎着,在心中愤怒地叫骂。 御天祁一手扣住她的脸,用力一扳,她的小脸就硬生生被他给扳了过来,他一低头,就用力撅住了这张充满了怒意的红唇。 渔嫣牙关紧咬,他的手就往她胸前伸……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唇终于被他这动作给吓得张开,他的唇趁机吮|住了她的下唇,贪婪地吸取着她唇上的甜蜜。 “主上接着。” 聂双城把手中的盾牌抛上去,手中长刀化成光影之盾,身形扑上,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御璃骁的身前。 御璃骁眼角的光扫到那边亲吻的两个人,渔嫣的双手撑在他的肩上,就似迎合。骇人的杀气顿时爆发,手中长剑一抖,发出了龙吟一般的清啸,身形快速扑出,直刺御天祁和渔嫣。 这一招直捣黄龙,根本不管四周箭雨的作法,完全让箭阵给乱了。御天祁的命令是箭跟着御璃骁而走,而他此时正扑向御天祁,弓弩手根本不敢再发一箭,怕伤到了御天祁。 就趁这一眨眼的功夫,御璃骁的身形已然到了离御天祁不过数步的距离,双脚在侍卫的肩上一踩,借力往前,长剑直刺前方。 眼看着就要刺中渔嫣了,他眼神沉了沉,手中力道一分不减,还是狠狠刺了下去。 渔嫣的心里一阵绝望,他说过的,只要她敢背叛,他一定要她死…… “你敢伤她!”御天祁一掌把渔嫣推开,自己躲闪不及,长剑狠狠地扎透他的肩,鲜血飞溅出来,染上了渔嫣的脸。 箭阵再度出击,御璃骁被逼退了几步,低眸看向摔在地上的渔嫣。直到现在,她居然一言不发,根本不理会他! 御璃骁的怒意被完全激起,撂下一切来寻她,她却和御天祁沆瀣一气!他那些心思,算是白付了! 墨瞳里的冷意杀机,让渔嫣如坠寒渊,她知道,自己再不跑,小命可就真没了!她心一横,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躲到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之后,爬起来就往前方飞奔。 御天祁的侍卫们不会拦她,倒让她一口气跑出了老远,扭头看时,月光笼罩的陷阱之处,那浓重的血腥味儿一直涌到此处,让她作呕。 她掩紧唇,继续往前飞奔,不过十多步,身子就一轻,人飞快地往上弹去——她踩到了机关,绳子套住了她的脚踝,把她给倒悬在了树上! 倒霉! 渔嫣心里把这设机关的人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正急得不行时,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直往头顶涌,那倒流的鲜血像煮沸了一样,涨得她快爆炸了……只见一名弓箭手正站在她的身下,高举起了长弓,正对着她慢慢拉满了弦。 这人穿的是御天祁那边的衣服,看样子是御天祁的人!渔嫣的心里快速盘算着,可能是太后不想留她…… 弓箭手的眼里滑过恶毒的光,弦即将从指弯里弹出时,一抹亮光从他的喉咙处划过,看着鲜血喷涌的一幕,渔嫣当即就吐了出来。 此时林中人影一闪,根本未曾现身。 渔嫣这样倒着吐,别提多脏,多难受了,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刚刚那人,而且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既然灭了刺客,为什么不来把她给放下去?难道根本是不想她死得太痛快?偏要让她倒吊而死? “姑娘。” 阿朗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渔嫣勉强睁了睁眼睛,只见阿朗正跃起来,一刀斩断了绳子,抱着她落到地上,脚尖在地上一点,拔腿就往前飞奔而去,渔嫣趴在他的肩上,努力睁了睁眼睛,只见刚刚悬吊她的大树那里,一道人影探头看了看,随即缩了回去……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的武功和他那些不怕死的铁血侍卫们,让御天祁的一众侍卫心生惧意,如此猛烈的进攻,他们不仅不退,反而一直在往前逼近,分明是想撕开一道血路,让御璃骁离开。 “诛杀御璃骁者,赏金万两,加官封爵。” 御天祁看着满地的侍卫,知道拦不住御璃骁,又不见了渔嫣的身影,只下令死攻,自己策马进林,去找渔嫣,才行数步,便听御璃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归顺我者,可留性命。” 杀气腾腾的,让御天祁背上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冷汗。与金子相比,命更重要一些,命都没了,要金子何用? 有些侍卫开始犹豫,他们从未对抗过如此强悍的对手,而且这人还是传说中无坚不催的可怕的战神御璃骁。 此时他一身浴血,单手持剑,盾牌被他远远抛出,长袍被山风掀得老高,而头发却被血给粘在了肩头,一双深瞳里燃着骇人的烈光,明明视线未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又让人觉得他正在看向自己,只一眼,就会送他们去黄泉地狱。 终于有人丢下了手里的武器,转身就跑,没几步,便被暗处射出的冷箭穿透前胸,一命呜呼。 原来外|围还有一圈弓箭手! 看样子,今晚想冲出去,御璃骁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了。 双方正僵持,等待机会把利箭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埋伏在外面的弓箭手突然一个一个被丢了出来,骁通军精锐出现在了树丛之中,副将沈思手持长刀,匆匆出来,抱拳向他行礼。 “王爷,卑职来迟,王爷恕罪。” 御璃骁点点头,环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搜山,活捉御天祁。” “是。”众人立刻散开,往林中搜寻而去。 御璃骁刚要上马,便见林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扑过来,他微微拧眉,停下了动作,盯着那道身影。渐近了,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御璃骁才看清这是晨瑶,不是他想的渔嫣…… “王爷!” “你怎么来了?”御璃骁拧拧眉,低眼看她。 “我求沈思带我来的。”晨瑶一脸泪光,踮着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轻轻松了口气,柔声道:“没事就好,急死我了,你怎么能来冒这样的险!” “走了。”御璃骁把她抱上了马,策马冲进林中。 晨瑶微微侧脸,眼角勾起一丝冷光,随即把身体靠进他的怀里,双手轻轻地抱住他一只手臂。 —————— 一路疾行,下山,回城。 一整夜的疾驰,御璃骁始终不发一语,进到回了池城府衙。 夜明月闻讯前来,让人抬进浴桶,服侍他清洗,脱了锦衫,晨瑶才发现他肩头和腿上都有刀伤。 “王爷……为她受伤,她又在何处?”夜明月恨恨地咬唇,心疼得眼泪直流。 御璃骁扫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们出去。” 夜明月还要出声,晨瑶却一拉她,轻声说:“妹妹,我们先出去,让王爷休息一会。” 夜明月这才不甘愿地跟着她出来,和晨瑶一起在门外守着,不时扭头看看屋里,眼中红红的,全是泪光。 晨瑶在一边的石阶上坐下,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仰头看月亮时,忍不住地微笑。 “姐姐笑什么?”夜明月捕捉到她的笑意,好奇地问。 “王爷平安回来,心中高兴。”晨瑶低下头,手掩在胸口上,轻轻地说。 “那也是,这一去就是两日,急死我了。”夜明月也坐下来,用锦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晨瑶笑了笑,没再出声。 此时晨瑶的侍女匆匆前来,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晨瑶的脸色微变,立刻站了起来,向夜明月小声说:“我去洗洗,换身衣服,你好好伺侯王爷。” “姐姐辛苦,姐姐去吧。”夜明月笑笑,轻轻点头。 晨瑶扶着侍女的手,快步往院外走去。长时间策马疾驰,让她走路的动作有些不利索,看着有些别扭古怪。 夜明月歪着脑袋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一招手,让自己的侍女过来,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声说:“你去,看她干什么去了。” 侍女赶紧点点头,快步跟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便神色慌张地出来,小声说:“是渔嫣回来了!阿朗背回来的,正被晨瑶拦在外面呢。” 夜明月咬了咬唇,猛地站起来,大声说:“什么?阿朗把渔嫣带回来了?她还敢回来吗?” 侍婢惊讶地看着她,只见夜明月拎着裙摆就往外奔,急匆匆地,好像真赶去看渔嫣,于是不敢怠慢,赶紧也追了出去。 屋里,御璃骁突然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了门外,一脸冷锐杀机,薄唇紧紧抿着,墨瞳轻轻一缩,随即又闭上,继续泡在水里,可扶在浴桶边缘上的双掌,却隐隐开始用力,手背上青筋直鼓。 ☆、【103】偷偷看一眼 阿朗背着渔嫣,她一直在昏睡,体温很高,而且吐了一身污物,特别臭。 晨瑶带着人,拦在二人面前,愕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渔嫣,明明她买通了人暗杀渔嫣,怎么会活着回来?她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从御天祁的侍卫里收|买了杀手的! “夫人,渔嫣姑娘在发热,很烫,让属下先背她下去休息。” 阿朗见晨瑶不放他们进去,只好小声央求。 晨瑶终于缓和了心情,轻吸一口气,微抬了下巴,小声说:“王爷未发话,本夫人不敢让她进去见王爷。瞑” “渔嫣?”夜明月带着人匆匆过来了,看着她一身污秽的样子,捏着鼻子说:“怎么弄成这样?还不快背下去,把她洗干净!” 阿朗见二人都无意让渔嫣进去,浓眉紧紧皱起,扫了一眼二人,闷声闷气地说:“那就请二位夫人赐下偏院,让属下带渔嫣姑娘下去休息。” “去那边吧。”夜明月用帕子扇了扇风,指着西侧的偏院说璧。 晨瑶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随即点点头,轻声道:“去吧,等一下,本夫人会让傅总管安排人过去服侍她。” 阿朗弯弯腰,算是行礼,背着渔嫣就往偏院跑去。 渔嫣只穿着一件凤袍而已,湿发和衣服经过了山风狠吹,又跑出了汗,身上干一会儿,湿一会儿,再被倒吊着惊吓了一回,受了寒。 偏院只有两间房,一间堆着杂物,一间却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见阿朗背着渔嫣进来,大家赶紧让出一个铺位来,有两个认得阿朗和渔嫣的侍婢凑过来,各自伸手摸了摸渔姨嫣的额头,随即惊呼起来。 “渔嫣姑娘怎么烫成这样!” “哎呀,能烙熟一张大饼了。” 阿朗擦了一把热汗,看了看四周,念恩和念安因为渔嫣的事,被关在囚笼里,一直未被放出来,看样子,只能请这两个丫头照顾渔嫣了。 “两位姑娘,烦请打水过来,给她去去热。”阿朗一抱拳,小声央求两个婢女。 二人为难地互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是晨瑶的下等婢女,夫人们争宠,她们下人全都知道,若不知好歹地去服侍渔嫣,只怕那个不爱笑的晨瑶夫人怪罪。 “你去请示一下傅总管,看看能不能让王爷指两个人给渔嫣姑娘吧。”有人小声给阿朗提议。 阿朗只好拜托众人帮着临时照看一下,大步奔出去找傅总管,寻了一圈,那傅总管也是个识人眼色的,总是左顾而言他,不肯直接回答,气得阿朗脸色发青,拳是握了又握,死死控制着自己,不一拳挥过去,揍得他脑袋开花。 “我说阿朗,你怎么这么上心呢?难道你悄悄喜欢渔嫣?小心王爷斩了你的脑袋!”叶素简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 阿朗扭头看看,浓眉拧得更紧了,不用说,也是一个得到了消息,前来看热闹的主子! “算了,从我的人里拔两个给她吧,姐姐对我挺好的,如今她和王爷闹误会,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啊。”秋玄灵也匆匆赶来了,指着自己的两个婢女说。 “那好吧。”傅总管这才点头,让阿朗带着两个丫头过去。 “墙头草,你不献殷勤、四处讨好人,骨头硬一点会死吗?”叶素简瞪了秋玄灵一眼,冷哼一声,快步跟过去,就想看看渔嫣惨成什么样,出出心头恶气。 “不是的……我是因为……”秋玄灵嘟着嘴,见没人听她解释,只好拧了拧手帕,慢步跟在叶素简的身后。 远远的,夜明月只歪着头,靠在树上朝这边看着。 婢女在她身后小声问:“夫人今天怎么会帮渔嫣呢?” 夜明月无声笑笑,抬手扯下一片树叶,在手心里轻抚着,轻声说:“你没看到晨瑶的嘴脸吗?我一直拿她当姐妹,而且以前她做什么都是叫我一起,可她这回上山却是独自前去,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不就是欺我不懂世故,想独揽王爷的心,我偏要让渔嫣留在这里,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王爷的心,要难受,大家一起难受吧。” 婢女轻轻叹息,扶住她的手说:“夫人何苦呢?她们都会争,偏夫人只会琵琶曲,好听话也说不了几句。王爷素来喜欢你安静温柔,可能渔嫣只是一时间迷惑了王爷,若渔嫣不回来,王爷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可现在……” “你不懂,你没有见到王爷的眼神,他看渔嫣时好温柔……好温柔……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刚刚他回来的样子,很可怕,很愤怒……他心里是有渔嫣的,这么久了,我和晨瑶都没能侍奉过他一回,而渔嫣却是……温柔又有什么用?温柔打不开王爷的心。” 夜明月痴站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叶片揉碎了,转过身,慢吞吞地走着,轻柔的声音被风吹散了,消失在树叶哗啦啦的搅动之中。 御璃骁从一边走出来,凝望着夜明月的背影。 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这些女人都肯为了他伤心、紧张、彷徨,而他最想要的那个女人,渔嫣,却让他难受、憋屈、愤怒……抓狂!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昏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一张嘴,想不到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 她怔了一下,猛地坐起来,御天祁点过她的穴道,怎么还没有解开呢? “姑娘醒了。”婢女轻柔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她转头看,一个婢女正端着水盆进来,阿朗就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昨晚上你烫得吓人,阿朗提了十几回井水,我给你擦身子,衣服我拿去洗了,不过……留不留?那可是凤袍啊。”婢女把盆放在榻边,拧了水给她擦脸。 烧了吧……渔嫣张张嘴,秀眉轻拧,向阿朗招了招手。 阿朗垂眼进来,向她抱了抱拳,低声问:“姑娘有何吩咐?” 渔嫣拉住婢女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笔字,可婢女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把手缩回去,在衣上擦了擦。 “好痒……姑娘是写字吗?我不识字啊!” 渔嫣傻眼了。 婢女犹豫了一下,指着她的嘴说:“你不能说话吗?” 渔嫣赶紧点头。 阿朗讶然地抬头,渔嫣向他勾勾手,阿朗赶紧走了过来,把手掌递给她。 渔嫣在他的掌心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点穴。 阿朗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后脑说:“原来是被点了哑穴,可每个人点穴的手法不同,我不敢轻易为你解开,怕他还点过别的什么穴位,姑娘就等穴位自己解开吧,我去告诉王爷。” 渔嫣抿唇笑笑,拉着他的手掌又写:“谢了。” “渔嫣,注意点儿中,小心连累阿朗没命。”叶素简阴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昨儿来,没看到热闹,她半死不活地躺着,没骂成,甚是无趣,今儿叶素简可是早早就跑来看了。 渔嫣扫她一眼,不愿理会。 “阿朗,晨瑶夫人让你过去。”叶素简恶狠狠盯她一眼,转头看向阿朗。 阿朗却只看她一眼,低声道:“王爷有令,我只听渔嫣姑娘一人调遣。” “得了,让你去给渔嫣姑娘拿药,你放心别人去?也不怕别人在路上换了药,毒死她。”叶素简撇撇唇角,连挥几下手中锦帕。 阿朗这才向渔嫣抱抱拳,快步出去。这药本来昨晚就应当抓来,却一直拖到现在。这些女人的心很毒,阿朗又不放心在渔嫣昏睡的时候离开,所以这时候还没能让她喝上一碗药。 看着他走远了,叶素简才换了一副笑脸,走近来,上下打量着渔嫣,帕子掩在唇上,轻声说:“渔嫣,你知道吗?王爷昨晚上召幸了明月夫人,在这之前,王爷还没碰过她呢!” 渔嫣抿抿唇,又躺了下去,背对着她。 “你别装死啊,你如今不过是个婢女,你不给本夫人行礼,本夫人不计较,可是你得起来干活。” 叶素简说着,伸手就掐她的手臂,狠狠地用劲。 渔嫣被掐痛了,眉头直拧,用力挥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怒视着她。叶素简是个真小人,还真是逮着机会就不放过她! “你敢瞪本夫人!”叶素简脸拉长了,挽了袖子又要扑过来。 “姐姐,你干什么呢!”秋玄灵快步跑过来,用力地打开了叶素简的手。 “臭丫头,闪开,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臭女人。”叶素简扭曲着脸,要继续过来打渔嫣。 她病着,没多少力气,此时不出气,叶素简觉得自己今后一定后悔。 “姐姐,你看那两个夫人都不动,就抄着你来,到时候王爷生气动怒,吃亏上当的又是姐姐你一个人!”秋玄灵拦着她,小声劝她。 叶素简犹豫了一下,手慢慢地缩了回去,可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渔嫣。 “我要是姐姐,就赶紧走,想法子去王爷面前转转。”秋玄灵拉着叶素简就往外走。 叶素简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冲着渔嫣指了指,那神情,好像想扑过来吃了她。 渔嫣都想不通,叶素简怎么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就为了争宠?御璃骁不是宠别人,不理她了吗?看自己呆的地方,想必御璃骁根本就误会了她,不想原谅她,只怕来都未来过! 她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臂被掐出了好几块青紫。 叶素简头脑简单,倒还好说,就怕晨瑶和夜明月趁着王爷和她斗气,从中使坏。不行,她得主动一点,不能让这种局面形成! 阿朗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傅总管倒是过来看了一眼,渔嫣找他要纸笔,傅总管只说让人送来,再无音讯。这些人,一贯的踩低就高,他能来看一眼,已经不错了。渔嫣不作指望,只能等阿朗回来。她如今最怕的事就是阿朗也被晨瑶使计支开,让她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这担心两个时辰之后成了现实。 照顾她的婢女也被撤走了!而她被带到了环境更加恶劣的房间里呆着。除了一张烂床,什么都没有,被褥散发着浓浓的霉味儿,熏得她作呕。 渔嫣的心沉了又沉,御璃骁不管吗?难道存心看着别人欺负她? 她看着院外守着的侍卫,那分明是来看着她,不许她出去的!御璃骁,你都不听我解释吗? 一晃,三日。 她被关在小院中,不见任何人进来,侍卫也不许她出去见任何人,而哑穴始终未曾冲开。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手举着远望筒,抵在右眼上,往前方看着。 御天祁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乌压压一大片,在视线尽头陈摆着,大旗在烈日里轻轻飘动。 这是桅水城,他要夺的第四座城池,离池城有四个时辰的路程,通往南方和北方的一个关键扼口之地,若御天祁得了桅水城,对池城的威胁便增加了无数倍。 前日他就赶过来了,这一仗比较难打。 御天祁大|军集结的速度让他惊讶,看来这几年御天祁确实很努力,和以往那个总表现得儒雅风度、不争不抢的弟弟判若两人,让他刮目相看。 而且桅水城的地形很特殊,是个壶口形状,两面是山,一面是水,不管是从正面,还是从东面的水路进攻,都誓必要遇上强大的阻力。 “王爷,城里的探子们已经把消息传开了,百姓们都在议论。”聂双城策马过来,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御璃骁点点头,把手中的远望筒递给了聂双城,沉声道:“让探子继续在城中散布消息,让范毅派三千精锐前去挑衅,不要过河,也不要进攻,每过两个时辰放一次箭,若他们有人攻过来,不留一个活口。” “是。”聂双城下去传令。 御璃骁调转了方向,回池城去。 晨瑶就在前面等他,晨瑶医术高超,世间难有人匹敌,每隔几天都会来军营,帮着军医给负伤的将士们疗伤。 “王爷,现在回去吗?”晨瑶只穿着素净的青布衣衫,挽着简单的发式,一点首饰也未戴着,抬手擦着额上的汗,笑吟吟地看他。 “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御璃骁淡淡地问了句。 “和你一起回吧,这里忙得差不多了,我还要回去再配几个方子,太热了,好多将士们的身上都起了红疹,而且军中的药材也不够了。”晨瑶说着,蹲下去,在一只水盆里净手。 “嗯。”御璃骁等她洗完了手,这才轻轻一挥马鞭,往前奔去。 晨瑶略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接过了侍卫递来的缰绳,披上了那件绣着牡丹的黑披风,上了自己的黄金马,策马追去。 虽是一前一后,但此时只有她在他身边,让她心中格外舒坦。渔嫣那里,只要御璃骁信了渔嫣背|叛,从此之后也掀不起风浪来了吧,等王爷忘了她的时候,再动手除掉她。 御璃骁一路疾驰,暮色沉沉之时,回到了衙门里。 丢开马鞭,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偏院的方向,那女人现在还病着吗?这几天狠心不去听她的半字消息,也不知她好些了没有? 突然,他眉一拧,只见那方向的一棵大树上,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坐着,歪着头看着这边。 她坐树上干什么? “王爷。”夜明月快步从里面奔出来,抱住了他的腰,笑吟吟地抬手给他擦脸上的灰尘。 御璃骁盯着那边树上的身影,只见她慢慢缩回了枝叶里,然后看不到了…… 混帐东西!他低骂一声,推开了夜明月,大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104】你娇给我看看 怒意还在胸口堆积着,正欲摔上门,夜明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了。 “王爷不去看看她吗?听说她不能说话了……又病了好些日子,连药也没得吃呢……” 晨瑶刚刚赶到,听到夜明月的话,脚步停在了院门外,见明月出来,立刻一把抓住了夜明月的袖子,惊愕地看着她。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夜明月把袖子一寸寸拉出来,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却以极柔的声音说:“姐姐去了军营,也不知道,那个傅总管自作主张,把渔嫣关在废园子里去了,唇亡齿寒,谁知道傅总管以后会怎么对我呢?町” “你怎么会这样想?”晨瑶的眼睛越瞪越大,万万没想到夜明月会和她作对!压低声音,呼吸急促,又抓住了夜明月的袖子,匆匆地问:“难道我平常对你还不够照顾?” “姐姐独自上山,独去军营的时候,又是为什么?总不能让我一个人难受吧!姐姐真以为我是蠢得看不懂眼前的事?”夜明月打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晨瑶闭了闭眼睛,转过身看向御璃骁的房间,房门虽关着,可也没点灯,只怕此刻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渔嫣谟。 不,不能让他去! 晨瑶脸色一寒,恨不能立刻就去除掉渔嫣,可晨瑶也明白,此时她是万万不能再动手……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从树下爬起来,摔得屁|股都快裂开了。 她揉了揉,冲着院子外的婢女摆了摆手,那婢女点点头,一溜小跑,钻进了东边的一篷泪竹里。 竹枝从墙外探进来,风吹得竹叶哗啦啦乱响,真像女子悲伤的呜咽声。 这墙是青砖砌的,斑斑驳驳,上面有镂空的花式,虽然都堵上了,可有半块砖是松动的,可以拿开。 站在花窗外的婢女是夜明月的,正是她来告诉渔嫣,王爷回来了。 这三日,渔嫣虽没有好吃好喝好睡,却成功的让婢女给夜明月送了一封信——用指尖血写在帕子上的三句话,成功地说服了夜明月,不仅让夜明月趁夜来见了她,还和她成为了盟友。 夜明月虽然脾气古怪,却是一个眼中容不得朋友欺骗和背叛的女子,刚烈得很。渔嫣看得出她本性并不坏,和晨瑶不同,渔嫣想摆脱困境,必须有人帮她,总不能满院皆是敌人吧? 就算这盟友是暂时的,也好过自己不明不白地被折磨死了! 渔嫣摸了摸喉咙,中午已经能说话了,只是喉咙很疼,点穴,怎么会让喉咙疼呢?她想不明白,也没有大夫来看,只能熬到御璃骁肯来看她为止。 这是御璃骁的地盘,他不是御天祁,只想祈求她的爱情,他是御璃骁,曾说若她背叛,便让她生不如死的御璃骁。 御璃骁这个人霸道,不允许她拒绝他,不允许她说不字。她嫁他为妻,生得是他的人,死得是他的鬼……人无完人,御璃骁的好,渔嫣看得到,他的坏,渔嫣也看得到。渔嫣只是觉得很伤心,明明说喜欢她,可为什么还会如此心狠?只怕,还是征服吧? 她没进房间,不想闻褥子上的霉臭味儿,只在台阶上坐下了,顺手拿起竹枝在地上轻轻地划字—— “鱼戏新荷动,嫣然纵游龙。” 当初看这两句诗时,渔嫣的心里其实是满含欢喜的,第一回有男人专为她写了诗,还写得那样美妙。 院门缓缓打开,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口,渔嫣匆匆抬头,只见他站在门槛外,墨般的双瞳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着。 渔嫣抓紧了竹枝,慢慢站了起来,和他遥遥对望着。 可他只是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走…… 怎么会这样?渔嫣拎着裙摆就去追,才跑了没几步,院门已经被无情地关上了。渔嫣失望地看着院门,自嘲地笑了笑,把竹枝丢开了,仰头看向那饱满的月亮。 又是月中了,月圆的时候,都是团聚的时候,她怎么就越混越惨了呢? 院门突然打开,傅总管带着侍女们匆匆进来,把一只大浴桶摆在正中间,热水灌得满满的,又洒上了花瓣和香精,满院子里顿时全是馥郁的香味,熏得她脑袋都有些晕。 “姑娘大喜了,快洗洗,好好打扮打扮,王爷让你过去侍奉。” 傅总管堆着满脸的笑,指了指那只大浴桶,然后微微一抬堆成三层的肉下巴,对着侍女们喝斥。 “好生伺侯着,若有怠慢,仔细揭了你们的皮。” “是。”侍婢们赶紧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关上院门,围过来就扒渔嫣身上的衣裳。 都好几天没换了,确实又脏又臭。渔嫣任她们扶自己进了浴桶,仔细地洗了头,把身上的污渍清得干干净净的。 做人,还是干净的好,不管是心,还是身体。 渔嫣眼眶有些湿,御璃骁方才在门边而不进的一幕,多少伤到了她,总觉得御璃骁不应该这样对她,好歹也得听她说几句话吧?再说了,他有四夫人陪在身边,想要谁就是谁,何苦一定为难她呢? 嗓子痛,又呜咽不出来,掬了水往脸上揉了会儿,抬眼看时,发现婢女们都好奇地盯着她看着。 “姑娘,水都凉了,赶紧起来吧。”一婢女扶住她,另一人抖开了帕子,要给她擦身上的水。 渔嫣赶紧拽过来,示意她们出去。 “不行啊,姑娘不要为难我们,我们都是奉命而来,必须把姑娘伺侯好。”婢女们连连摇头,持意给她擦水,穿衣,擦拭长发上的水珠。 这是一件绯色的丝质长裙,很薄,薄到一抬袖,能透过袖子看到婢女们的脸。而衣服里面却没有肚|兜,没有亵裤…… 渔嫣脸都羞红了,怎奈侍女们已经抬来了小轿,不给她再添衣裳的机会。众女小心地扶她上去,一串动作都训练有素,不像是四夫人的人,可能是专门服侍御璃骁的。 一路抬到御璃骁的房间外,渔嫣下了轿子,婢女们给她推开院门,然后迅速退开。 院中没留侍女,只见他一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推开门,只见他坐在书案后,正在写些什么。烛火投在他的肩上,低着额头,所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发上的金冠已经除去,青丝用缎带松松绑在身后,长指上的黑玉扳指在烛下冷冷着耀着寒光。 渔嫣站了会儿,慢步过去,执起茶壶,倒了一点清茶在墨砚中,轻柔地磨起墨来。 御璃骁没理她,写完了手中的几个折子,丢开了,又拿起地图来看。渔嫣见茶开了,又给他沏了杯茶。 穿得太单薄,风从窗外扑进来,她打了个冷战,鼻中痒痒的,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以为你多有骨气,”他终于冷笑了一声,丢开了笔,抬眼看她,唇角挑着几许冷漠,沉声说:“怎么,也忍不住学着别人,你找明月联手,是想我原谅你呢?还是想我……再宠你?” 御璃骁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夜明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渔嫣呢? 渔嫣也没想到,御璃骁会这样直接地戳穿了她。 她也要面子的,扯下自尊去和他的女人合作,玩弄心机,于她来说,其实不亚于自己打自己几个耳光,本就觉得羞耻,还被他如此赤|luoluo地拿出来嘲笑,当下就受不住了,放下茶壶,转身就要走。 “站住!” 御璃骁一掌拍在桌上,三分力道,足以让墨砚里的墨汁四溅,让茶杯倾倒,茶水淌得到处都是,染过了折子,染过了信,染过了地图…… “我真是好奇,你怎么说服了明月?我太了解明月,她孤傲得很,为人清高,你到底准备给她什么,才让她愿意帮你?”御璃骁缓缓站起,慢步绕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苍白的脸,咄咄逼人地问她。 渔嫣死咬下唇,不肯出声。她还能给明月什么,当然是——帮着明月得到侍|寝的机会—— 这话要是说出来,渔嫣今天晚上死定了! 御璃骁一指抬起她的小脸,死死盯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不敢说?” 渔嫣转开头,眼眶开始发红。 “要我帮你说?”御璃骁的语气更冷了,二指用力,掐得她的脸颊都凹了进去。 渔嫣痛得眼泪扑嗖嗖地涌了出来,突然就抬起了双拳,往他的肩上用力打了七八下……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打,倒让御璃骁给怔住了,愕然地看着这个跟着别人跑了一圈,到了他面前还敢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 “你……知……道什么……” 渔嫣艰难地说完一句话,喉咙像被锯子锯裂一样,痛得眼泪流得更快。 渔嫣怎么会知道呢?她离十八岁不久了…… 御璃骁又怎会知道呢?让他正生气的这个女人,额上的忘蝶娇艳盛开了双翅,即将带走她鲜活的呼吸。 她骂完,又挥拳打他,这回是打他的胸膛,先是用力打,然后一下一下地轻了,最后把额头触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慢慢地环上了他的腰。 他到底知道什么?让一个无比渴望自由的鱼,游回困住她的小塘里,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到底知道什么?这鱼独自游弋惯了,好容易决定和别人结伴同游时,他却如此踩踏她的骄傲。 他到底知道什么?他又不知道,她喜欢上他,一直在那小院中等着他……不然为什么不在路上让阿朗放她走?为什么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她是一无所有,她没有医术,没有歌喉,没有权势之家、巨富之家助他,可她也能磨墨添香,也能端茶送水,也能枕边温柔,也能像所有女人一样给他安慰,也能和他策马同行,黄沙滚滚中,一直追随……她要的也不多,只要他尊她,敬她,不要困着她,不要允许那些女人欺她,害她……最好让那些女人全都滚|蛋…… “别打了!” 御璃骁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俯下了头,凶狠地吻住了她。 渔嫣的眼睛瞪了瞪,随即狠咬了回去。 “嗯……” 他痛得闷呼一声,双掌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屋中那小圆桌边走,往上面重重一放,摁着柔软的她就开始狠狠掠夺。 她媚波闪闪的眼睛, 她光滑如暖脂的脸, 她如花瓣般清香的嘴唇, 她纤细优美的脖颈, 她高|耸且丰软的胸…… 御璃骁一直往下吻,最后咬住了她光滑的大腿内|侧。 渔嫣踢了踢小脚,安静下来,任他去咬,左边咬完了,右边,然后,是中间…… 渔嫣被他近乎粗\暴的动作弄得颤|栗不止,双腿收回来,环在了他的身上,那温暖的蜜泉开始疯涌着蜜水。 “他碰过你?”他抬起头,瞪着赤|红的眼睛,凶狠地问她。 “他才不像你这样讨厌无理粗鲁可恨!”渔嫣当即就抵了回去。 他的眉头紧紧拧起,那幽瞳微微一敛,双手扯开了她的衣裙,把她的腿抵上去,拉开了自己的锦袍,对准她的娇花长驱直入…… 他们都有让彼此疯狂的本事。 反正渔嫣也不怕死了,男|欢女爱,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想弄死你……” 他大\喘着,积攒近一月的渴|欲,就像决堤的河,一股脑儿地往她的身子里宣泄而去。 “弄死好了。” 渔嫣只觉得一身骨头都要被他揉碎了,可手被他摁着,动弹不了,只委屈地回了句。 听着她这嘶哑难听的声音,还有赌气的话,御璃骁的动作慢慢缓和下来,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榻上,手掌在她的脸上抚了一下,低声说:“你娇给我看,我饶了你……” 渔嫣推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你想得美……” 真是想得美! 她现在难受极了,一身又开始发烫,而体内却有奔涌不息的焦|渴,直想赶紧有什么来充实她的空虚。 他到底在罗嗦个什么劲! 御璃骁发誓,这辈子只要遇见一个渔嫣这样的女人就够了! “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低低急急地喘,伸手握住她的柔软,手指大力地一抓,好像就想这样探进去,把她的心给抓出来。 “别从这里抓,从那里……从这里进去看……” 渔嫣推开他的手,直接带着他的手去了她的娇花上…… 这是渔嫣有史以来最大胆、最放肆的话和动作! 不光是她自己吓到了,连御璃骁也怔住了!她的脸顿时红得像猪肝,索性豁出去,硬着头皮迎着他那复杂的眼神。 “这是真正的你?”他性|感的唇角抿抿,眉头紧皱。 “怎么样?”渔嫣又快哭了,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动作? 御璃骁双瞳眯了眯,用滚烫在她的暖泽处轻轻碰了碰,明明是故意在诱她。 渔嫣想撞墙,想钻地洞,想上吊,想喝毒药,想一刀抹脖子,想万箭穿心,想死掉…… 眼泪又从她的眼角滑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渴望他…… 御璃骁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这平常霸道得让人无处可退的男人,此刻居然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流泪的样子。 他很想知道御天祁有没有碰过她……谁能在这样的她面前忍着呢?她和御天祁亲吻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渔嫣把他推开,紧紧地缩成一团,哑声说:“御璃骁,若折磨够了,就高抬贵手……给我换个院子住,那里很臭……把念恩和念安还给我……” 御璃骁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到底是他在折磨她,还是她在折磨她,她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找他要这个,要那个?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渔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就是委屈,就是想这样,反正,死就死了吧…… 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摁住她的肩,用力把她扳了过来,渔嫣本来就在靠着榻沿的位置,他这一扳,她的头挪出了榻沿,湿发垂在了地上,手反过来的时候,又打翻了搁在榻边伸出的小木板上的油灯,灯灭了,灯油却泼了满地。 这可不是王府,没有王府那华美的汉白玉石地砖,也不会有人每时每刻把这里擦得一尘不染,她的发落在那瘫灯油里,桐油的味儿在房间里弥散着。 “你……”渔嫣飞快地坐起来,把一头还湿着的青丝救到手臂上托着,恨恨地看他。 御璃骁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女人在背叛他之后还能如此猖狂地瞪他……他俊脸拉着,跪坐在她的面前。 都没穿衣,却又不觉得尴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渔嫣才哑声说:“凭什么,问也不问一句,就要判我的罪?” 御璃骁的双瞳微微缩紧。 渔嫣又说:“我被人掳走,为什么,你不查,却要信别人的话?我左右不堪,你何苦要压我身上……” 御璃骁的手伸过来,轻掐住她的下颌。 “我的头发脏了,要洗头去。” 渔嫣推他的手,娇唇微颤着,一扭头,不许盈满眼眶的眼泪落下来。 御璃骁拉起一边的衣衫给她披上,低声说:“去吧。” 渔嫣的身形僵了僵,抬起水波潋潋的双眸,轻声道:“你给我洗!” “啊?”御璃骁真怀疑自己现在的这副耳朵不是自己的,怎么听到这样可笑的话? “我干干净净的嫁人,干干净净地跟着你,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弄伤了我,就要给我治,你打痛了我,就得给我摸,你弄脏了我的头发,就得给我洗……你不是说要宠我,对我不闻不问就是你宠女人的方式吗?还是,你根本不懂怎么喜欢别人?” 渔嫣一气说着,最后几句话几乎快说不出来了,嗓子如同烧着一般,痛得厉害。 御璃骁的眉拧起,又展开,手掌拖起她的青丝,轻轻一拽。 渔嫣不肯过去,努力往后挣,于是头皮扯得发痛。见她犟,御璃骁只能松手,渔嫣就跟个包子似的,咕噜一下滚下了榻,这一回,不仅头发脏,身上也沾了大片的桐油。 “御璃骁,你可曾这样对过她们四个……果然是我无依无靠,最好欺负!” 渔嫣坐起来,拽起他衣袍的一角在身上乱擦。 御璃骁本来气得能爆炸,见她如此胡搅蛮缠,突然就气不起来了,惆怅地盯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 “你如果最好欺负,这世间只怕没有好欺负的人了。” ☆、【105】王的女人 院子里有小井,渔嫣坐于井台边的小石凳上,低头弯腰,正把湿发浸进小木桶里,微烫的水在月光下蒸腾着淡白的雾气。 旁边有小炉,正在烧着一壶热水。 她身上是御璃骁的袍子,长长的、大大的披在身上,袍摆都堆在膝上,袖子紧紧挽到了胳膊处,露出整条雪白的手臂,温柔地弯起,用木瓢把水浇到头发。 和御璃骁二人争吵完,打完,激烈完,此时的渔嫣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姿态。 人,是需要宣泄的,只是渔嫣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御璃骁面前像个孩子一般地吵闹町。 长长的睫轻合着,贴在她沾了水、滑腻细白的肌肤上。娇软的唇抿紧,似是怕一不小心又说出让她自己都害怕的话。 水花泼溅在了脚上,绣鞋湿透了,她把脚抽出来,踩在绣鞋上,拿瓢的手,根本无法做到稳稳地、不颤抖…… 情能让人快乐,也能让人脆弱谠。 渔嫣这样的女子,把包在身上的坚硬的壳一点点地敲碎,让柔软的身躯坦露在风雨之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她害怕变得脆弱,又无法让身上的壳继续完整坚硬。 她弯着纤细柔软的身子,坐于月光下的井台边,小井青石的台面被岁月风霜打磨得光滑如镜,月光和水一起在青石上流淌,像一弯弯月光的小河,寒凉地淌下井台,渗进泥土里。 御璃骁的脚步停下,复杂的眼神静静地落在她的身影上。 一个女子太独特,固然有她不可阻挡的魅力,可也让男人心生不安。 但是,御璃骁毕竟是御璃骁,他有欲执掌天下的狂妄,也有一定能让这女子甘心和他并肩同行的狂妄。 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双脚正踩在月光河上,一袭黑袍在月光下像镀了银辉一样,笼着一层淡淡的光。 渔嫣此时突然站了起来,拎着小桶靠近井口,把小桶绑上细绳,抛下井中,然后绞着井架,一点一点地把装满的水桶往上摇。 她摇得很吃力,细软的腰往下弯着,那两条白玉般、一掌就能捏断的胳膊努力地摇着、摇着…… 突然她转过了头,一双小鹿一样的大眼睛惶惶地看向了御璃骁,双手一松,小桶快速往下坠去,长长的绳子带住了她的手腕,她一个不稳,也往井中倒去…… 他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稳稳地抓住了她本|能伸来求助的手腕,身形一转,把她拥进了怀里。 柔软依偎着刚强。 渔嫣依偎着御璃骁。 她双手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肩,飞快地掠他一眼,长发上的水珠往四周甩去,然后,她的脸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御璃骁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渔嫣这副样子…… 渔嫣柔软起来,能让霸王成绕指柔,一丝一丝一丝再一丝地为她化成了春风,暖暖地围着她。 落在地上,他摁了摁她的软腰,然后拉开了她,沙哑地说: “坐好。” 渔嫣乖乖地坐下来。 御璃骁一手绕起井绳,只一下,便把小水桶拎了起来。 这才叫男人,叫力量! 渔嫣把湿发拢过来,看着他拎起水壶,把滚烫的水和井水在大木桶里掺好。 “你试试水烫不烫。”渔嫣伸出细白的食指,晃了晃。 御璃骁看她一眼,没出声,把余下的井水倒进水壶里,搁回炉子上继续烧,拎着大木桶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盯得她坐不住想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就曲起二指,在她的唇上重重弹了一下。 “让你指挥我做事!” 呜…… 渔嫣痛得一抖,赶紧掩住了嘴,这弹下来的力道,是想让她的嘴变成猪嘴巴么? 御璃骁倒是一副云淡风清,气定神闲的神情。手轻轻一摁她的后脑勺,让她弯下腰,再捞起她的三尺青丝浸进桶中,拿起了木瓢舀了水,离她头上三寸远的地方,慢慢地往下浇…… 渔嫣紧抱着膝,偏着头,轻咬着唇,眼睛斜斜地瞟上来。 “还要我帮你沐浴净身吗?”他低眼看来,低哑地问。 “不要。”渔嫣立刻摇头,收回了视线。 他弯下腰,轻掐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很想问她,御天祁到底有没有碰过她……可他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指,沉声道:“洗过就算了,太凉,回去歇着。” 渔嫣抬眸,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轻垂下了长睫。 御璃骁心里微微叹气,他能在滚滚黄沙里挥刀斩杀,能在万千美色里淡然走过,怎么就在渔嫣这里绊住了脚步? 他向她伸出手,渔嫣肩膀抖抖,把大大的袖子抖下来,把一双小手藏在锦袖里,站起来,低头敛目往前走。 “渔嫣你还摆驾子!”被忽略的手,被忽视的主人御璃骁勃然大怒。 渔嫣转头,幽幽地说一句:“女子当矜持。” 御璃骁有种想挥剑自刎的冲动! 为何要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会为她绊住了脚步,喜怒为她而波动?为何是渔嫣,只相处了这么短时间的女人,之前三年间他名义上的妻,而不是在山谷里救他陪他伴他一心爱他的晨瑶、明月……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和渔嫣睡到日上三竿,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傅总管怕他会随时起来,只能带着婢女们在里面侯着。 门终于缓缓打开了,阳光从门里投进去,笼在那两个刚刚起来的人身上。傅总管赶紧一挥手,让婢女们进去伺侯。 渔嫣跪坐在榻边上,身上套着他的白色亵衣,又松又长,遮着她娇软的身子,伸长了手臂给他正着头上玉冠,一头青丝缠在胸前,那样子,懒洋洋又媚意丛生。 晨瑶带着婢女们穿过了院子,见到这边的情形,立刻就呆在了院门口,脸色煞白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房间里,婢女们正把二人换下的脏衣拿出来,又把干净的衣裳捧上去。 御璃骁的双手环过她的背,给她系上了肚兜的带子,也不顾还有奴才们在这里,手指从肚兜里探进去,在那柔软上摸了一把。 渔嫣也没推他,昨晚回房后他又肆意了一回,她实在是累得够呛,刚披了衣,又打了个哈欠,懒懒往锦被上躺。 “王爷,我还想睡会儿。” “你是想变猪吗?不许睡了。” 御璃骁微微拧眉,他误了议事的时辰,心中暗恼,可又怨不得别人,只把这怨气微微地往渔嫣身上泼。 渔嫣扫他一眼,趿着鞋走到婢女捧着的水盆前,低头照了一会儿,抬手抚住了额上的胎记,这里辣辣地痒,好像胎记更大了…… “等会儿让晨瑶过来给你把把脉。”御璃骁扭头看她一眼,自己系好了腰带,拔腿就走。 “王爷。”渔嫣赶紧叫住了他。 御璃骁停下脚步,站在门边看着她。 “不要麻烦晨瑶夫人了,随便请个大夫就好。” 渔嫣并不直说,可御璃骁也听得懂她的意思,晨瑶心思重,而且女人难免心小,会嫉妒渔嫣的受宠,但御璃骁自认有把握,晨瑶不敢乱来。于是,他只笑笑,大步出去。 渔嫣一溜快跑追出来,就在院子里拉住了他的袖子,仰头让他看,“你先别走,你看看我这胎记……” “怎么了?”御璃骁探指摸了一下,这颜色很鲜艳,好像比以往更鲜艳了。 “夙兰祺曾说,这不是胎记……你给我另请个大夫吧,就算我小气好了……我不想死……” 渔嫣捂住额角,秀眉紧蹙。 “名堂多,谁敢像你,每天里都能想出各种由头来找我要这个要那个。”御璃骁刺她一眼,带着人匆匆走了。 “我到底要了什么呀?” 渔嫣在后面跺脚,恼怒地质问。 她的念恩念安还没回来,她不想晨瑶给她把脉,她还被人下了水银毒,她还满肚子的疑问,她的胎记越长越红,他什么也没管,居然还说她找要这个要那个! 众奴婢们垂头立在一边,有大胆地,悄悄地打量这边,有心思活的,悄悄地看躲到暗处的晨瑶。 傅总管眼珠子咕噜一转,肉肉的下巴颤了几下,大步过来,抱着拳就说:“恭贺姑娘了,王妃之位,只怕很快就要还给姑娘了。” “是啊,别再得罪我。”渔嫣冷冷扫他一眼,转身进屋。 傅总管被噎了一下,尴尬地皱了皱鼻子,脸上肥肉挤了挤,转身出去。 渔嫣从窗口往外看,他明明是御天祁的人,却能跟着御璃骁一同撤出京城,到了这里。那么说,这傅总管其实也是御璃骁的人吧? 她又转开脸,看向晨瑶藏身的地方,她的心里,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要敌人难过,最厉害的方法,不是打别人一耳光,而是让她有气没地方去,有怒没地方发,眼睁睁地看着想得到的人和事,离她越来越远……‘ 渔嫣抿了抿唇,开始梳妆,要去看看念安和念恩,还要把阿朗给找回来。 —————— 晨瑶此时才慢慢地从树后绕出来,转身往前走。小石子铺成的路,透过绣花鞋薄薄的鞋底硌在脚心里,一直痛进心中。 走了一会儿,只见几个丫头躲在墙根底下,正小声议论。 “你知道吗,昨晚上王爷亲手给渔嫣姑娘打水洗头,温柔得不得了。” “真的呀?” “是的,渔嫣姑娘以前就穿王爷的衣裳,昨晚上更是把王爷的锦袍弄得脏死了,我早上才洗过,有桐油,还有洗头的莲叶薄荷膏,泥巴都弄到袖子上了,王爷也不嫌弃,把她抱回房了呢。” “为什么要嫌弃,他们是结发,渔嫣姑娘也算是忠臣之后,还为王爷守了三年多,一点儿恶名都没有,是皇上亲自封的久贞夫人。” 晨瑶身边的婢女看着晨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匆匆带人过去,劈头盖脑地就赏了那几个婢女几耳光,恶声恶气地骂: “嚼舌根子的,不怕绞了舌头吗?还不滚去干活。” 几人扭头一看,只见晨瑶站在面前,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下磕了头,一溜小跑跑了个没影。 “夫人不要伤心,去园子里散散心吧。”婢女又回来,扶着晨瑶绷得太紧的手臂,小声劝她。 晨瑶轻轻点头,慢步往衙门的园子里走去。 衙门有个小园子,自然比不得骁王府,但好过于无。 池城多水,这衙门后花园就有四只泉眼,清澈晶莹的泉水汩汩外冒,分四股流向同一方小塘,小塘水极深,偶见有鱼儿冒出来吐些泡泡,塘边有高高的木栏杆围着,只开一方小门,有小码头,供婢女们取水洗衣。 远远的,只见叶素简和秋玄灵就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头顶的枝头伸出几枝绿叶,庶在她们的头上。 叶素简性子直,坏都坏在那张脸上,这秋玄灵看上去胆小,就是个墙头草,对谁都小心翼翼地巴结个不停。 “夫人。”二人看到了晨瑶,赶紧过来请安。 “嗯。”晨瑶浅浅一笑,在泉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泉水孱孱往东边流淌。 园子里桃树多,风摇落花瓣,纷纷扬扬落进水中,成了一溪桃花水,再一起流进那方小塘中。 两个丫头正在小码头上锤打衣服,正是御璃骁被弄脏的那件。 晨瑶看了会儿,心里越发难受,攥紧帕子,在额角轻轻地揉着。 “夫人,我想去给爹娘上香祈福,明日能不能出去一下?”秋玄灵走过来,细声细气地央求她。 “不能。”晨瑶摇头,轻声说:“这两日只怕要开战,你们都是王爷身边的人,不能让敌人得了机会,祈福的事,只要心里有这孝心,不必拘泥形势。还有,运粮草的车队被拦住打散了,最近军中缩紧用度,我们也要和军中一样,所食所穿,一律减半。” “知道了。”秋玄灵赶紧福身行礼,乖乖地退到一边。 晨瑶一手撑在石桌上,手掩在胸口,又轻声说: “还有,我已经让城中妇人皆拿起手中针线,为将士们缝制衣衫,布匹稍后会拿到你们的院中,你们和婢女们一起做,多尽些心,也算你们为王爷尽忠,王爷自然忘不了你们做过的事,以后赢了,少不了你们封妃受赏。” “是。”秋玄灵赶紧又点头。 “晨瑶夫人为了王爷,倒真是尽心尽力,可那个,就凭了一身狐媚本事……听说王爷想把王妃之位还给她,真是可恨。”叶素简恨恨地一咬牙,转头看向园子外的方向。 “好了,不要说这些,她本就是元配,当王妃也无可厚非。倒是你,收着点脾气,免得王爷迁怒,只要一日是侧夫人,以后总有机会让王爷多疼你几分。”晨瑶看她一眼,忍着胸中之气,故作大方地微笑。 “夫人大方,我却受不了,总有一日让她好看。”叶素简冷笑,伸手掐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在掌心里狠狠揉碎了。 晨瑶看她一眼,低头微笑,沉默不语。 秋玄灵左右看看,眉头拧得紧紧的,端起了茶碗小口地喝。 “明月夫人……她和渔嫣一起过去了!”叶素简突然一伸手,指着抱着琵琶从园门口过去的两道身影轻呼。 晨瑶转头看,眼中闪过几分怒意,夜明月居然倾向渔嫣,其心思她能猜出来,不就是想走渔嫣那条道,靠近王爷……以前夜明月并不屑于如此,也不知何人给她出了主意,让她甘愿放下身段,走了这条路。 她眼神微微一闪,冲着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立刻借口去拿些瓜果糕点来,匆匆出了园子。 “夫人,布匹都送来了,给四位夫人都各送了十几匹过去。”傅总管腆着肚子,抹着汗,笑哈哈地一溜快跑过来,抱拳给晨瑶行了个礼,继续问:“不过渔嫣姑娘那里,您看要不要给几匹?” “给吧,她毕竟也是王爷的人,做什么都不要少了她那一份。”晨瑶笑着点了点头。 “哦,另一个,明月夫人说她没空做,不肯做。”傅总管又说。 “随她吧,她就是这古怪性子。”晨瑶知道,这是夜明月在向她使性子,不肯听她的话而已。夜明月倒好说,她有把握能拉回来,甚至可以好好利用,一定不让渔嫣好过。 “夫人贤惠大度,又总去营中为将士们治病疗伤,大家都赞美夫人呢,说夫人将来一定能成为贤后。”傅总管还是堆着笑脸,热情洋溢地拍着马|屁。 晨瑶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说:“傅总管去忙吧,这样的话千万别说,还有渔嫣王妃在呢。” “是。”傅总管又抹了抹脸上的汗,行了个礼,转身走开了。 “傅总管真是好手段,能成为御天祁和王爷两个人面前的大红人。”秋玄灵小声感叹。 “你知道什么?傅总管,白城安,他们都是王爷的人。以前宫里的消息全是他们传出来的,现在宫里还有人。”叶素简撇撇嘴角,小声说。 秋玄灵又捂了捂胸口,恍然大悟地点头,突然间眼前一亮,拎着裙摆就往前跑。 “我看到王爷过去了,我要去问问王爷,晚上要不要听我唱首新曲子!” “死妮子,也不害臊。”叶素简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只是没啥恶意,就是女子之间随意嬉闹之心。 晨瑶盯着她看了会儿和,小声问:“素简,你想得到王爷的宠爱吗?” 叶素简脸上红了红,轻声叹气,“夫人,我没那个本事和福气,王爷讨厌我,若不是我父亲投奔了王爷,只怕我此刻也不能坐在这里了。不瞒您说,我以前一直想进宫当娘娘,可如今成了王爷夫人,又觉得这娘娘、夫人不是那么光鲜的,心里苦得很。” 晨瑶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是,心里苦得很,可也没办法,谁让我们成了他的女人呢?只能这样了,用尽心去爱他。” 叶素简偏过脸,看着秋玄灵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可是我是如此地思念着皇上…… 这就是她的命吗? “素简,过去的就让她过去,你现在是王爷的人,得收回心思,你不是为了怨恨渔嫣而活着,而是为了得到王爷的宠爱而活着,这才是你们叶家今后能光耀门楣的唯一出路,你要明白一件事,得天下者,必是王爷。” 叶素简看着她美艳的脸,好半天才轻轻点头,小声说:“请夫人栽培。” 【下节预告:渔嫣作衣裳,能做出啥样子的衣裳来?夜明月能得偿心愿吗?会起什么样的风波呢?PS:还在自己吓自己的妹纸们面壁思过去吧,大好春光就在吓自己的过程中辜负了,汉子呢,文中的猛汉子在哪里?】 ☆、【106】今晚想和她在一起 晨瑶拉住她的手,笑吟吟地站起来,和她一起慢步往前走去。 “素简教我煮茶吧,你煮的茶,王爷很爱喝。”她折了几朵桃花,放在鼻下轻轻嗅着,又笑了笑说:“我也会教妹妹制这桃花露,抹在身上,甜香美妙。” “夫人身上是什么香?淡雅极了。”叶素简好奇地问她。 “我长年和草药打交道,身上草药味太浓,任何香都遮不住,所以我用了清淡一点的木槿花的香,让草药味变得好闻一些。明月用的是我教她的梨花香,她为人清雅,用这梨花最合适。熬好制成了,用冰镇好,放在坛子里,放进地窖,可以用一年。”晨瑶把手里的桃花递给叶素简,又轻声说:“妹妹你艳若桃李,最适合桃花香,只要有心,定能艳冠群芳。” “若有那一日,素简定当对姐姐唯命是从。”素简赶紧堆起笑脸,流露出满脸期待畛。 晨瑶浅浅一笑,又折了一枝桃花,拉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出了园子,只见御璃骁就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夜明月正俯在他耳边说些什么,神情温柔。 秋玄灵在一边听着,素手里捧着一只盘子,里面是各色鲜花,见她们二人过来,便笑眯眯地冲她们招手,脆声说:“二位姐姐快过来,明月姐姐说,让我们做百花宴来宴请城中富商夫人们。钏” “王爷是要筹军饷吗?”晨瑶微微一笑,手自然地搭在了御璃骁的肩上,和夜明月一左一右地站着。 运粮的军队被御天祁给拦住了,虽然还没夺走,但是也耽搁了行程,这么多将士要吃要喝,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御璃骁轻一点头,从椅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了二人,淡淡地说:“筹粮之事,女子不要插手。若有心思,帮着做些衣裳鞋袜已是尽心。” “王爷此话差矣,这也不是干涉您的政事,我们愿意为王爷分忧解难,不过尽份心思而已。都是家事国事,匹夫有责,女子只要有心,也能像男儿一样为国尽忠。”晨瑶笑吟吟的,说得挺顺畅有理,转眼看夜明月时,又抿唇一笑,“不过,池城民风纯朴,并不是繁华之城,只怕也筹不到多少,吃光了鲜花,只怕也不行,还是另想办法吧。” 夜明月脸色微变,这是她出的主意,正是为了应对晨瑶又作衣衫,又去军营帮忙的举动。御璃骁战战大胜,问鼎天下指日可待,她可不想被晨瑶独占了光彩,将来满身荣耀。 渔嫣扭着头,正在看地上的落叶,一手搭在椅上,脚轻轻地踢开落叶,眼前的一切权当成什么也没看到,也不关心。 “好了,都下去吧。”御璃骁始终没看渔嫣,直到这时,才轻轻挥手,沉声道:“本王要静静。” 几人不敢再聒躁他,赶紧行了礼,结伴往外走。 渔嫣起身时,头发被椅子扶手的裂缝勾住了,扯了两下没能扯开,御璃骁便过来,二指轻轻一扯,干脆地断掉了那几根青丝,又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戌时去后门处等我。” 渔嫣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夜明月正站在几步之外等她,见她过来了,便狐疑地问:“王爷和你说什么?” “嗯,说我为何像呆子一样不出声。”渔嫣胡乱编了句。 当日劝夜明月联手,只是为了自保,多少有利用夜明月的心理。这夜明月可是个较真的人,听进了心里,一心等着渔嫣为她穿针引线。渔嫣有点儿悔意,可又觉得夜明月可怜。那样一个清高的女人,为了这情字,也顾不上清高自尊,眼巴巴地等着这男人来爱她。 “你不像呆子,我像。”夜明月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渔嫣,不要骗我,你不会比我更爱王爷。如果你真的骗我,我不会饶你。” 渔嫣微微笑了笑,点点头,慢步往前走去。 夜明月跟在她身后走了会儿,见她闷不作声,有些不耐烦了,索性转身走开。 渔嫣转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罢了,且去问问御璃骁,对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情份吧。 回到住的小院,这衙门太小,只有东西南三个小院,御璃骁独处一个,夜明月和晨瑶一个,叶素简和秋玄灵又一个,还真的只有这以前不能住人的废屋子给她,不过傅总管已经连夜让人收拾干净,修补好了坏掉的门窗,漏雨的青瓦,又用檀香狠狠熏过,虽然陈旧,但足能让她安静独享。 她今儿才知道,阿朗是出城的时候和守城的侍卫起了争执,被投进大牢了。念恩念安是一直关着的,这时候还没放回来。渔嫣猜想,可能打得不轻,只怕在养伤,不便让她看到。 渔嫣心里有个结,一直想不通,谁给她下了水银的毒? 正想着,傅总管带着大夫进来了,笑眯眯地抱拳行礼,恭敬地说:“王妃娘娘,这是徐大夫,医术了得,王爷特地请来为王妃娘娘拿脉。” 呵,称呼都变了。 渔嫣在桌边坐下,抬眼看徐大夫。 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细白,下巴留了一簇须,若非这黑须,还真让人觉得他生得太过细致了些。 “见过娘娘。”他跪下磕了个头。 “起来吧。”渔嫣轻轻点头,收回了打量他的视线。 “徐大夫是这附近五个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叔伯都在宫中,若非是家中独子,家中老母体弱,他要守在身边尽孝道,也会被征进御医院为皇上效力。王妃大可放心,保证药到病除。”傅总管乐呵呵的,一脸谄媚。 “哦,傅总管能做这保证?”渔嫣笑笑,抬眸看他。 傅总管噎了一下,干笑着,退到一边,让徐大夫起来给渔嫣拿脉。 婢女搬来椅子,徐大夫就在渔嫣身边坐下来,眼睛轻合,手指轻搭在渔嫣的手腕上,侧耳听了片刻,低声道:“娘娘身子很弱,一定要避免有子,以免伤子伤身。” “可有什么不妥?”渔嫣小声问。 “嗯,娘娘的脉像有些乱……” “可有水银之毒?”渔嫣又问。 听到此话,傅总管飞快地转头看渔嫣,眼中闪过几丝讶然。 徐大夫听她有此问,赶紧又搭指上脉,仔细听了许久,才摇摇头说:“有些像水银之毒,可又似乎不是水银,娘娘且张开嘴,让小人一看。” 渔嫣轻轻吐出舌尖,徐大夫凑近了点,傅总管赶紧往后扳了他一下,小声提醒:“徐大夫不要靠太近。” 徐大夫有点慌,赶紧往后仰身子。 “傅总管,你能出去吗?不要多嘴。”渔嫣恼了,冲着傅总管低斥。 傅总管挤出笑意,碎步退出好几步,垂头站着。 “徐大夫,你仔细看。”渔嫣又吐出舌头。 张嘴后,有股奇妙的香从舌尖散发出来,让人心神荡漾,徐大夫的额上和鼻尖泌出细汗,好半天才定下心神,盯着她艳色的舌尖看了会儿,这才低声说:“娘娘,恕小人无礼,小人能否以银针一试?” “扎舌头?”渔嫣蹙起了眉,那得多疼! “非也,额上……”徐大夫指她的额角胎记。 渔嫣的心咯噔一沉,莫非这胎记的问题?夙兰祺难道真知道这是什么?她轻轻点头,任徐大夫用银针在额角上轻轻一挑,艳色的血在银针上滚动着,滴进了徐大夫另一手托着的小白瓷碟,像一滴艳色的花汁,带着和她舌尖上一样的香味。 “王妃娘娘,小人把这血带回去,弄明白之后,立刻回来禀报娘娘。”徐大夫的神色有些冷峻。行医数十年,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渔嫣的唾液和血都有着奇妙淡香,若非天生体质问题,或是经年服用丹药,那便是毒了。 “徐大夫,跟我领赏去吧。”傅总管这时才敢上前来,带着徐大夫下去,向渔嫣拱手行礼时,双眼中亮光闪闪的,活像个老狐狸。 渔嫣很反感,可又佩服他这样的人物,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太监,混得如鱼得水,在哪里都受到重用,这实在是他的本事。 待二人出去了,渔嫣摸了摸额角,扭头问身边的婢女道:“这个很丑吗?” “不丑,很美。”婢女赶紧说。 渔嫣捂着额角,进屋照了照铜镜,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多大的事呢,也有人长着痣,越长越大,也没见死人的,只怕是最近太累,胎记才跟着造|反的吧。 桌子上摆着两匹布,还有针线剪刀等等,给渔嫣分的事是做鞋袜。渔嫣不擅长这些,可这是善事,权当积德了。她把婢女们叫进来,让她们做鞋,她自己做袜子。 倒不是她想偷懒,袜子容易做,即便是缝歪了,还能拆了重来,鞋子若做坏了,将士们穿着不舒服,倒是添乱、惹麻烦。 白色的布剪好了,一片片拼上去。渔嫣拿针线,可远不如拿笔来得轻松,左右都别扭,没半盏茶功夫,十个手指都扎过了,不时把手指送进嘴里去吮几下,皱脸拧眉的,只觉得这是天下最难、最难的事……以后定要好好珍惜衣裳鞋袜,得扎多少手指,才能做出一套精细的衣裳啊! 几个婢女在一边看着,想笑,又不敢,有一个走过来,轻声教她。 “娘娘,针这样拿着,不会扎手。” “我也会的,只是做得少。”渔嫣抿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娘娘的手金贵,是拿笔的手。”婢女大胆地说了句。 渔嫣抬眼看她一眼,认出她是常在御璃骁身边伺侯的人。 “你叫什么?” “奴婢芳兰。” “名字挺好听的。”渔嫣轻轻点头,这芳兰长得眉清目秀,又很机灵。看着她,渔嫣又忍不住想念安和念恩了,既不是水银,是这胎记的原因,那两个丫头就没什么错处,真想现在就看到她们! “娘娘做上一两双就行了,夫人们都会这样,只要名义上做过就好。”芳兰又劝她放下针线,去休息。 渔嫣摇摇头,小声说:“反正是闲着,能做就做吧,你看我这速度,我也做不了多少。” 婢女们退开去,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剪刀撕开布料时发出嘶啦的声音响偶尔响起来。 —————————— 傅总管引着徐大夫去帐房领了十两银子的诊金,带着他从角门出了衙门,笑眯眯地一拍他的肩说:“徐大夫,要好好的研究好,弄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大夫连连点头,连声说是。 “我好心提点你一下,不懂的,千万别装懂,没把握的,也千万别轻易去试,这不仅关乎你的名声,还有你徐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傅总管脸上的笑更浓了,盯着徐大夫的眼睛,愈加像个老狐狸。 “是,小人知道了。”徐大夫又连连作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好了,你走吧。”傅总管一挥手,让徐大夫离开。 徐大夫抬手抹了抹汗,微弓着腰,匆匆往回走。傅总管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了,这才转过身,慢吞吞地回了衙门里。 徐大夫一路奔回了药铺,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扯掉了胡子,双手在脸上揉了几下,慢慢地往下揭着面具,赫然露出夙兰祺那勾着笑意的桃花眼。 “主子回来了。”男子闪身从暗处出来,抱拳向他行礼。 “拿晨时露水来。”夙兰祺把装着渔嫣鲜血的小瓶取出来,倒进了小盘中,低声说。 侍卫赶紧过去,取来了凤兰祺一大早就采来的露水,夙兰祺把这水倒进了小盘中,那鲜血在露水里渐渐地淡了,不再那么艳丽。 “果然如此。”夙兰祺轻笑,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盯着鲜血不出声。 “主子,这是怎么了?”侍卫不解地问。 “我又能发一笔了。”夙兰祺伸了个懒腰,走到榻边去躺下,手指交叉扣在胸口上,懒洋洋地说:“阿泗,你觉得渔嫣美吗?” “若没那胎记,还挺美的,那胎记有点儿……”侍卫阿泗小声说。 “你不识货。”夙兰祺瞟他一眼,有些不悦。 “是,属下不识货。”阿泗赶紧说。 “下去吧,我睡会儿。”夙兰祺翻了个身,手一挥,帐子便落下来。 “那个徐大夫要不要……”阿泗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几时看到我乱杀人了,不收银子,没钱赚,你还费这心思?”凤兰祺的语气有些冷酷起来,让阿泗不敢再多言。 玄泠国的皇族,无不嗜财如命,这夙兰祺尤胜,敛财的手段让人咂舌,家中财宝更是数不胜数。 “其实我还挺想得到渔嫣的,她很有味道……你们凡夫俗子,不识货。”他合上长睫,又淡淡地说了句。 阿泗嘴角猛抽,抱了抱拳,退了出去。院中有棵高大的杨树,满树叶片被风拂得哗啦啦地乱响,院子里的药架上摆着数十个大箩筐,小厮们正在忙活,居然无一人发觉徐大夫和管家都换了人。倒是徐大夫的老娘有点嫌这儿子不太勤快了,都没去给她洗脚,正在屋子里嘟囔不停。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一轮月,静悠悠地悬在枝梢头,更声已过了三下,已是戌时二刻。 渔嫣才走到后门处,御璃骁就不耐烦地从一边闪身出来,盯着她质问:“你还得寸进尺了,让本王等你这么久。” “忘了时辰。”渔嫣轻声说。 “你还有理由?”御璃骁眉头一拧,不悦地转身往外走。 “还不是要做鞋袜,做不好呢。你想去哪里,我很困,想睡了。” 渔嫣有些无奈,靠在一边的树上,低眉打哈欠。若不是他打发人来催,她真会爬上榻睡了,大半夜的,还要去哪里折腾?她可不是他,有折腾不完的精力。 他转过头来,视线往下低去,她的双手藏在袖子里,低眉顺目,一脸困倦模样。大手抓来,托着她的小手一看,手指根根都红通通的,有细小的红点儿。 “居然做个针线,也能扎成这样。”他粗砺的指尖在她的手指上不轻不重地抚了一把,淡淡地说。 “啊,不会,不如她们心灵手巧,会捏肩揉背,也会百花宴,军中行,我可以回去睡觉吗?”渔嫣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回来。”他恨恨地摁住她的肩,绕到她的前面看她。 “王爷,高抬贵手……让她们陪你去吧。”渔嫣努力抬了抬眼皮子,无精打采地说。 “这么累?明天别做了。”他拧拧眉,沉声道。 “好。”渔嫣巴不得,只要别让她再被针扎…… “渔嫣……真恨你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 御璃骁满腔的热情被她浇灭了一半,不免有些不喜,在她的手上稍重地抓了一把。 “王爷,我是女人,没你那样好的体力,不然等我学几年内功心法吧,练出如牛一般强壮的体魄,再和你日夜厮杀不停……” 渔嫣愁容满面地盯着他,努力往回抽着手。 御璃骁语结,呼吸渐重了,有些恨恨地把她的手甩开,冷冷地说:“若说得寸进尺,你渔嫣当属天下第一。” “王爷啊……”渔嫣真想磕头求饶,只是想睡觉了而已,就有如此大罪吗? “回去睡吧。”御璃骁转过身,不再理她。 渔嫣如遇大赦,一溜小跑,飞奔远去,哪像疲惫的样子?御璃骁扭过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轻轻摇头。 明日是他的生辰,可他得去前方军营,白天一直在忙,今晚想和她多呆会儿,哪知她就这样跑掉了…… 这女人的心肠,硬得很,也冷得很,最擅长阳奉阴违,假腥腥。 正在心里给她定着各种不好,各种不妙,渔姨又急匆匆地回来了,他长眉微展,正以为她回心转意的时候,渔嫣已经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王爷,明儿把念安和念恩,还有阿朗还给我吧。” “明日让会让你监斩。”御璃骁淡淡地说着,转身就走。 “王爷……”渔嫣急了,伸手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她刚刚才想到芳兰说的,御璃骁明日要去军营,现在不求他,那三人又得多吃几日的苦头。 御璃骁低头看她,那满脸急切的模样,让他心头微微一涩,淡淡地说:“渔嫣,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何时会给我几分真心?不似这般阳奉阴违,有事求我时,便露出这副巴结模样,无事之时,便恨不能躲我似躲洪水猛兽?” “哪有……真的只是困了……”渔嫣媚眼圆瞪,急急解释。 御璃骁一指托起她的小脸,心中一动,沉声问:“那你的心里,可曾装进了我?” ☆、【107】若你说喜欢 那淡淡的、柔柔的月光落在她的眸子里,羞涩彷徨的水波荡漾,娇软的红唇微微张着,露出一星贝齿,引\诱人去亲吻。 “你心里可有我……”御璃骁盯着她,尾音拖长,带着沙哑的期盼。那颗心咚、咚、咚……不自觉地加快,心中揣了渔嫣这只擅跑的鹿,她那轻盈盈的小蹄子,就踩在他的血肉之上,每一下,都踩得他热血澎湃。 如此情怀,人生第一次遇上,那情的滋味,让御璃骁尝到了何为酸,为何涩,何为欢,何为乐,何为紧张,何激动,又何为失落…… 他是孤寂的王子,也是高傲的战神,但他始终是个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想要一个贴心的女人。 渔嫣想挣开他的长指,却浑身酸软无力,想挪开视线,不和他如此灼人的眼神对望,却又像被最黏的糯米浆粘着,不得移开分毫畛。 互望了片刻,御璃骁的瞳中渐渐有了些失望的光,长指慢慢松开时,渔嫣飞快地垂下了长睫,轻轻地哼一声“有……” 这声响,和一只在夜风里飞过的蚊子哼没多少大区别,好在御璃骁的耳朵还算不错,听了个真切。 “再说一回。”双瞳骤然一亮,长指重又缩紧,掐住了她的下颌,“你说句喜欢,我就……钗” 就什么?立她为妃,看上去她好像无所谓,不过金银财宝理当是她所爱吧?他拧拧眉,沉声道:“你说句喜欢,我就赐你黄金屋,翡翠床,珍珠镜……” “啊……”渔嫣唇角微微下弯,水盈盈的美眸又抬了起来,舌尖在唇上舔了舔,心火旺得让她嘴麻口干,嗓子又开始有些疼了。 渔嫣想像黄金屋、翡翠床,珍珠镜……一定华美极了!不知能变卖成多少银子? “不如,直接赐我黄金万两……” 她喃喃地说了句,他的手指立刻就收紧了,掐得她的小脸生痛。 “顽笑而已……”她连忙说了句,秋波慢眨,双手摁在他掐自己脸的手指上。 喜欢二字,不过唇开唇合而已,可又好像嘴里塞满了东西,就是挡着那两个字不让它们出来。 她无法否认这男人对她的吸引力,他符合渔嫣对英雄男儿的一切幻想,她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王爷,而是因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心火越烧越旺,她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你干吗舔嘴巴?”他拧拧眉,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强行克制着俯身吻下去的冲|动。 渔嫣轻轻喟叹一声,不知如何答他。 “为何叹气?”他眉拧得更紧。 “能不能总这样质问我?我只是你的妻妾之一,不是你的囚|犯。” 渔嫣眨眨眼睛,纤细的手指抬起,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心上,慢慢地,抚开这拧成的川字。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他方才的丝丝恼意渐渐平息。 他凝望着她,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在她面前,他才能体会到“手足无措”这四个字的滋味。 “我嗓子痛……”渔嫣干巴巴地说了句,越加的口干舌燥了。 “嗓子痛?”他的长指滑到她的咽喉处,轻轻地摸了几处。 御天祁点过她的哑穴,按理说不会让她嗓子痛,傅总管把徐大夫开的药方拿来给他看了,都是些清热去火的东西,说或者是山中风凉,让她着凉。若说医术,晨瑶会远胜徐大夫,可渔嫣心里不舒坦,他也只能放弃让晨瑶亲自为她诊病的念头。 “走吧……”他轻轻地抓住她的小手,犹豫了一下,又低低地说:“明日是我生辰。” 渔嫣眼睛瞪了瞪,又慢慢眯了一下,乖乖地低下头,原来明儿生辰! “变哑巴了?”他恼火地在她的掌心里挠了一把,长年练武而让手指上覆着一层茧,磨得手心发痒。 “嗓子痛。”渔嫣细细软软地说了声。 “我看,你除了假腥腥,还得加一条,最擅装。” 御璃骁抓紧她的手,拉着往外走,嗓子痛的时候,声音是哑哑的,哪是现在这般绵软的调调? 渔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钻了钻,他以为抓得她痛,便松了点力道,那五根细细的手指,便钻进了他的指缝里,和他紧紧地扣着。 御璃骁的身形绷了绷,手指弯起,把她的手扣得牢牢的,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小院,往月色轻笼的小街上走去。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晨瑶慢慢地从粗|大的榕树后走出来,身子软软地靠在树干上,掐了片树叶,寂寞地吹响了乐声。 晨瑶站得远,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拥抱,牵手……那些温情,她从未拥有过。 飘飘渺渺的乐声,在夜风里和枝叶一起抖动,本以为会落泪,却眼睛干涸火辣,只瞪着那扇轻闭上的门,一声一声,断断续续地吹。 她从来知道他的心在天下,以为只要相伴便好,哪知才一回京,便有一个叫渔嫣的女子大步闯来,毫不客气地把她从他的身边挤开,就连争都没来得及争,他的心就这样坠进渔嫣的怀里去了。 她呜呜咽咽吹不下去,恨恨的把树叶砸碎,丢到一边,再伸脚用力地踩着,直至碾进泥里,这才转过身,额头使劲触在树上,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楚。 能在人前装得无动于衷,在一人独处时,却怎么都欺骗不了自己痛得满是裂缝的心。晨瑶就快憋不住气,她真想马上执起长剑刺进渔嫣的胸膛——没有她,御璃骁谁也夺不走! “小姐。”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晨瑶闭了闭眼睛,飞快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头看向来人。 他戴着斗笠,半压着,露出黝黑削瘦的脸。 “赛弥,怎么才来?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晨瑶眉头轻拧,不悦地问。 “给你。”赛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递到她的手里。 晨瑶揭开了布包,里面是一根镶着绿玉的银钗…… “干什么?我要你的东西作甚!”她拧拧眉,把银钗丢回来,冷冷地问。 赛弥又把银钗递回来,抬起双瞳,低声说:“细珠淬药,用过之后和普通无异,不留痕迹。” 晨瑶怔了一下,赶紧又把银钗拿回来,捧在手心里看着,惊喜地问:“你做出来了?” 通常以首饰为下毒工具,都注进钗环的中间,而这银钗却是做成了雀儿衔珠的造型,鸟嘴里衔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与最普通的珍珠没任何区别。 “嗯,炼这珠子费了些神。”赛弥点头,盯住了她红通通的眼睛。 “我父亲可好?”晨瑶发觉他这眼神,微微侧身,把钗戴进发中,小声问。 “好。”赛弥犹豫一下,低声问:“你可好?” “很好。”晨瑶匆匆说了句,转身就走,“父亲和你说过了吗?我让你留下来帮我。” “是。”赛弥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的眼神有些痴迷。 晨瑶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赛弥,这里是王府,有很多规矩,见着他之后,要见王爷,以后要跟着她们一样叫我夫人,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也不要听。” “是。”赛弥轻轻点头。 “夫人。”巡夜的侍卫见到了二人,赶紧停下来行礼。 王府里的侍卫分为七队,这队的侍卫长董殊看到赛弥,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询问,“夫人,这位是?” 晨瑶大大方方地点头,轻声说:“这是神医谷的人,叫赛弥,是我父亲派来保护我的,我前些日子向王爷说过的。我常去军营帮着将士们治病疗伤,要用的药和方子军中大夫不太懂,我们神医谷的人最熟悉,可以少了很多麻烦,以后赛弥就专帮我跑腿办事,饷银也从我的例银这里扣,只是晚上休息和你们一起。” “是。”侍卫长赶紧一抱拳,笑着向赛弥点头,热情地说:“赛弥兄弟,跟我来吧,先去洗洗,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带你熟悉环境。” 赛弥向晨瑶行了个礼,跟着侍卫长董殊走开。众侍卫又向晨瑶行了个礼,继续往前巡视。 晨瑶是神医谷之人,御璃骁救命恩人之女,医术高超,常为将士们治病疗伤,在军中颇有威望。 晨瑶看着他走远了,抬手摸了摸发间的银钗,轻吸了一口气,慢步往前走去。有了赛弥这帮手,她便省心多了。 渔嫣有阿朗,她有赛弥,总能让王爷厌了渔嫣,恨了渔嫣,弃了渔嫣,废了渔嫣……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池城的夜,有点儿冷清,一是因为要打仗了,二是因为这小城本就是个纯朴的地方,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御璃骁拉着渔嫣的手,大摇大摆地踩踏着月色,往池城东面的一家小酒馆走去。 身后有两道身影斜斜过来,渔嫣好奇地扭头,只见安鸿和锦程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慢吞吞地吊在二人身后。 “他们在后面。”渔嫣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双生子。 “每年我的生辰,他们都会陪我。”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视线回到渔嫣的脸上,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现在你也陪着我…… “在山谷里也是?”渔嫣犹豫了一下。 “她们不知道我的生辰。”御璃骁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干脆利落地说。 渔嫣有些不信,明明看上去感情也不错。 锦程嘻嘻地笑起来,加快了两步,低声说:“神医谷因为当年和人斗医术,受人陷害,背了污名,所以才避入谷中,谷主很想重振神医门的名声,可又不想再为俗人治病,直到王爷坠谷,谷主才决定以此为契机,走出神医谷。王爷为报恩,答应谷主的请求,纳晨瑶为夫人,让神医门永享荣耀。” “那不是虚名吗?为百姓治病,也能荣耀永世,更能受到世人尊敬。”渔嫣对于此种想法不敢苟同,不明白为何不爱谷中过逍遥日子,要爱世俗名利。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御璃骁笑笑,温和地说:“若人人都似你,还有谁想当官,谁想出头办事。你父亲虽耿直,却不是合格的官,因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如何保护家人,如何保护他羽翼下的百姓?你得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太过清傲不是件好事,为人处世,当内方外圆,要有底限,但也不处处扎人伤人。” “我父亲就是好官……”渔嫣听他如此说,很是生气,可又反驳不出来。 “是好官,不是合适的官。”御璃骁的指头在她的掌心里挠了一把。 “难道人人虚伪,人人贪|腐,看到不正之风还视而不见,那就合格?什么内方外圆,那就叫jian诈小人!”渔嫣甩开他的手,铿锵反驳。 眼看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即将争吵起来,锦程赶紧和安鸿使了个眼色,二人挤到了两个人的中间,打着哈哈说:“哈,酒馆到了,那酒馆里可有几十年的老酒,上回我们兄弟尝过,醉人得很。” “走了。”御璃骁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了句,加快了脚步。 渔嫣拧拧手指,跟上前去,一直到进了酒馆里,俏脸还拉得长长的。 白天聂双城就过来包下了小酒馆,里里外外都是御璃骁的人,扮成小厮和寻常酒客,散落在小酒馆中。 雅间在二楼南角,屋里一张八仙桌,酒坛子已经抱了进来,足有八坛,窗子大开着,悬着几盆铃兰花,月光洒在一朵朵的紫色花瓣上,淡淡的幽香在屋子里飘荡。 “为何要在外面来喝酒?在衙门里就好了。”渔嫣坐下来,小声问他。 “不光你想摆脱束缚,我也想偶尔自由自在。”御璃骁淡然说道。 在这里,可以摆脱王爷的身份拘束,只有他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不用端着架子,不用注意举止言词,想用大碗喝就用大碗喝,想大声笑就大声笑。 “上菜了,我下午来过,把山上采的野菜送过来,炖了腊牛肉,啧,那个滋味……”锦程咂了下嘴,听得渔嫣都快流口水了。 “什么野菜?”她忍不住问。 “香麻叶。”锦程笑眯眯地说。 渔嫣发现安鸿不太出声,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开酒坛子,倒酒,摆筷子,勤快极了。 “今年没有唱曲的,总不能盯着坛子干喝吧?玩点小把戏?”锦程大咧咧坐下来,笑着看三人,视线最后落在渔嫣的脸上。 “想要我唱?”渔嫣犹豫一下,小声问。 御璃骁长眉轻拧,沉声道:“你就算了,莫败了我们的酒兴。” “你什么意思……”渔嫣心头火又起,即便是比不得秋玄灵那黄莺落珠般的脆灵歌喉,也不至于会败了人的酒吧! “怎么,还要唱十八抚给我们?”御璃骁斜眼扫来。 渔嫣便不服地说:“那也不会败了酒兴……” “那就玩投壶。”安鸿突然出声了,声音温软醇和,瞬间就平息了这即将擦出火的气氛。 渔嫣转头看他,三米之外,以筷子往酒壶的口中投,酒壶要选瓷的,细口长颈,能把别人的筷子打出来自己的筷子落进去者,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过,渔嫣从来没把筷子丢进去过,是低手中的低手,念安和念恩常拿这个取笑她,过份时,念安还会笑她的手笨如猪蹄。 “那,加点新鲜的,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不管什么事都得做。” “我不玩。”渔嫣是稳输的,立刻摇头。 “嫂嫂在旁边看着我们兄弟灭掉大哥便是。”锦程没大没小,咧着嘴笑。 御璃骁的心情一定很好,也不生气,只看着渔嫣笑。 渔嫣品着“嫂嫂”二字,偷瞄他一眼,脸上微微地发烫,轻声说:“那你们灭吧,我吃饭。” 那三个也不多言,安鸿摆了酒壶,捧了筷子过来,锦程只管摩拳擦掌,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比他晚出生一会儿的弟弟的服侍。御璃骁坐着,手却往渔嫣的腰上揽来,身子倾来,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若被灭了,谁还会像我一样疼你?” 渔嫣的心扑嗵一窜,撞得胸膛发胀,却嘴硬地说:“有着呢……” “今儿有你嘴硬的时候。”他双瞳眯眯,松开了她的软腰。 兄弟三人站在屋中离桌子最远的一边墙前,往前方小几上的酒壶里投筷子去了。渔嫣给自己倒了小半碗酒,抿了一口,顿觉甜香满颊。她的酒是单备的米酒,酒劲都在后面,现在只觉得好喝,没一会儿,一个人就喝了两碗,还有那野菜炖牛肉,味道也美极了。 那三人正斗得激烈,锦程、安鸿二人估计是时常玩这个,为了灭掉他,可能还苦练过,左右夹击着,御璃骁居然输了第一局。 “大哥,服输不?”锦程指御璃骁被打得满地都是的筷子,笑嘻嘻地说。 “说吧,想要什么?”御璃骁转头看向二人,看上去心情还是不错。 二人互看一眼,锦程便说:“大哥唱个曲来听听。” “换一个。”御璃骁转身往桌边走,一手拎起酒坛子,满满地倒了三碗酒。 “输就是输,大哥居然输不起。”锦程咧嘴笑着,过来喝酒。 “就你贫!”御璃骁抬手就在他的额上敲了一下,俊脸拉长——敢让他唱曲? 渔嫣已有些许醉意了,双手捧着沱红的脸颊,脚在桌下轻轻踢着,笑着说:“愿赌服输,王爷是顶天立地大男人。” 御璃骁扭头看来,双瞳微微一缩,抿唇不语。 “大哥唱十八抚吧……”锦程还在说话,身形却已经飞了起来,往窗口外坠去,即时传来一声惨叫——“啊!” 一定摔得够呛! 安鸿却镇定,径自坐到桌边,筷子一拿,往桌上的碗碟上轻敲,那碗中酒轻轻荡漾,杯中茶轻晃,声声交错的乐声就响了起来。 御璃骁沉吟了一会,低吟道:“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渔嫣抬起双瞳,愕然地看着御璃骁,本是如此铿锵的诗句,他唱来却有几分沧桑的豪壮。她拿起筷子,在酒碗上轻轻地打着节奏,笑吟吟地看着御璃骁—— 若他不是王爷,只是江湖侠客,如此结伴而行,人生便完满了! 模模糊糊的,渔嫣依稀记得自己也跟着唱了几句,好像还干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五碗米酒,如牛饮一般,让她醉得不醒人事。 锦程和安鸿也醉得不能动弹,独御璃骁五分醉,五分醒,把醉倒的渔嫣抱在怀里,长指轻抚着她的脸,低低地说:“得你一句喜欢,倒比别的事都难。” 烛光从灯罩里透出来,落在她的脸上,沱红的脸颊娇艳得能滴出水来,他忍不住俯身,吻住她的嫣唇,长指慢慢地往她的胸前滑,眼角扫向那二兄弟,松开渔嫣,一手抓了一个,从窗子丢了出去。 “啊……呀……”又是两声惨叫,随即平静下来。 御璃骁把渔嫣抱到屋角的贵妃榻边,轻柔地放下去,低低地说:“你这时候也嘴硬不成了吧……” “你无赖。”渔嫣突然嘟囔了一句,脚蹬在他的腿上,自己伸手扯开了衣领,泛着明艳色泽的肌肤印进御璃骁的眼中。 ☆、【108】说是会三日不泄 御璃骁慢慢低头,她的脚蹬在他的腰上,裙角掀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段纤细玲珑到惹人怜爱的小腿。长指在她的腿肚子上轻轻抚过,把她的腿搁到了榻上。 “胎记而已……丑吗?我不需要你说好看……”她又呓语一句,随即醉沉了。 御璃骁怔了一下,唇角忍不住上扬,她居然也如此注意容貌——毕竟是女子!这发现让他觉得很是新鲜,一直以为她不在乎额上那胎记呢。 视线挪到她的额角上时,笑容有些凝固,那胎记的颜色确实艳丽了一些。 “难道真不是胎记?”手指在胎记上轻轻摁了一下,她肌肤的触感就像上好的暖玉,又像清香的花瓣,触一下,便能柔进人的心底去畛。 手掌忍不住包住了她的小脸,脸俯下来,轻吻了一下额角红记,再沿着她的脸往下,轻轻贴在她的唇上,柔软芳香的唇瓣,带着米酒的清甜,还有醺意,一股脑地钻进他的唇齿之中。 “小嫣儿……”他俯下来,隔着单薄的衣料,抚住她的柔软。 “大哥……”锦程的脑袋又从窗子处爬了起来,嘟囔道:“我不是来坏你好事的,只是出大事了。钕” “何事?”御璃骁恨得牙痒痒,扭头瞪他。 “夜记十一家银号被烧了。”锦程脚勾在身后的杨树枝上,双手撑在窗台上,露出一脸愁容,看着御璃骁说。 “什么?”御璃骁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了窗边,双瞳里渐渐涌起汹涌怒意,怒斥道:“防卫那样严密,如何被烧?” 锦程嘻嘻一笑,又说:“还好还好,依着大哥的吩咐,提早做了准备,只烧到了围墙……还捉了两个活的。” “臭小子!”御璃骁勃然大怒,抬手就打他。 锦程这回没让他得手,身形灵活地翻起,脚尖一踩窗边的杨树枝,弹起来,朗声笑着,退出老远。 “大哥,恭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在墙角的柜桌中有我兄弟给大哥的厚礼,一定要用啊。” “臭小子!”御璃骁黑着脸,用力拉上了窗户,转头看向墙角的柜桌。 在这世上,也只有不怕挨揍的锦程敢拿这种事和他开玩笑。 银号被烧,必定惹得人前去挤兑现银,夜家明里是江南大户,可十年前他就掌控了夜家,并且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发展壮大夜家,让夜家成为江南第一富。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夜家银号之主,夜明月的父亲只是他的生死心腹而已。 在神医谷中时,他一身骨头断去大半,躺着不能动弹,男人手粗力大,略大的力道都让他痛疼难忍。 虽然他咬牙不说,但神医都看在眼中,为减轻他的痛楚,便提议让女子来伺侯他。他在谷中的事,只有几名心腹知道,所以他才请夜庄主送来了夜明月,夜庄主只对外声称明月小姐身子弱,去山中古庙里侍奉菩萨,擦身抹药的事皆由夜明月完成,连晨瑶都不能挨边,身为男人,理当给她名份。 五个月前的御璃骁,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碰到情这个字。 渔嫣是太后赐来的女子,更是他素来不喜的渔朝思的女儿,这女子,偏偏是个能打动他的异类人物。 他走到桌柜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只用红布包裹着的盒子,打开来,露出一个胡木匣子。 “臭小子,玩什么名堂。”他打开来,里面有两只中指长短的瓷瓶,一红,一白,红的是玛瑙所制,白的是骨瓷所烧,上面还放有一纸叠整齐的纸,打开一瞧,安鸿那中规中整的字,赫然映入眼中—— “大哥,这是来自胡峰国的上等良药,只需三滴,抹于尘|柄之上,保大哥你一夜长|枪不倒,情|趣大增。放心,绝不伤身,但切莫超过三滴,否则会三日不泄,切记切记。” 御璃骁脸都绿了! 他把盒子重重丢到桌上,恨恨地揉碎信纸,用油灯引燃了,丢进酒碗中。 酒碗里还有些许残酒,火焰在雪色的碗中燃起来,红红蓝蓝,煞是好看。 回到贵妃榻边,渔嫣依然睡得舒坦,不过因为燥热,自个儿把衣裳扯得歪歪的,一角雪芽色的肚兜歪歪映入眼中。肚兜下,两团芍药把薄薄的布料顶起来,正中绣了一枝彩色孔雀羽。 这羽一定挠不痒渔嫣,把御璃骁挠得痒痒难耐。他坐下来,手指在羽上轻抚了片刻,苦笑一声说:“怎么突然不想碰你了呢?你醉成这样,都不知道是我。” 头一回,欲这个字,掺进了情字。 可只呆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说:“锦程,本王给你想到一个好去处!” 窗子外的杨树枝被风吹动,刮动着纸糊的窗子,哗哗地发出怪响。 御璃骁无法入眠,索性把渔嫣抱起来,拉开大门出去。 马已经在外面侯着,他原本就准备明早出发去军营,现在突然起了心思,要带她同往。 “套个马车吧,娘娘睡得太死。”聂双城看了他怀里的渔嫣一眼,大步出去安排。 只一小会儿,便套好了马车,聂双城亲自赶车,载着二人往军营而去,随行的侍卫又进房间收拾残局,不让他用过的东西流落民间。 侍卫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锦盒,精致非凡,不知是何物,只道是御璃骁落下的,便给他收好,特命一名侍卫快马加鞭送过去。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在颠簸中醒来,骨头颠得难受不说,臀上还有个坚硬的东西抵着,她一边翻身,一边伸手去摸…… “什么,这么硬?”她眨眨酸痛的眼睛,扭过了头。 他的脸隔得这么近,长睫缓缓打开,一双黑眸玩味地看着她,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低头看,她的手指勾滑的东西,正是他的…… “呀!” 她羞得一声低呼,手飞快往回缩。 她的快,敌不过他的快和准,大掌猛地抓住了她的小手,摁在了那东西上,手指一环,强迫她握住了。 他脱了锦袍,只着亵裤,光|着上身,结实的胸膛往她的身上贴来,手掌带着她的小手滑动了一下。 渔嫣耳朵里嗡嗡地乱叫,结结巴巴地说:“放手……” “为何要放手?昨晚你可叫得欢得很。”他眯眯眼睛,沙哑地说着,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疯狂的男女之事。 “那……叫过了,就算了吧,放手。”渔嫣又干巴巴地说道。 御璃骁低笑起来,和她说话,除了时常会生气、时常会无奈、时常会暴躁之外,也时常让他觉得好玩有趣。 “叫过了,还没叫够,再叫叫?”他拉着她的小手,直接往裤头里面塞去,“好好伺侯它,它会让你叫得更欢快。” “已经很欢快了,够了够了。”渔嫣苦笑,连连点头。 “妻子伺侯丈夫,哪有说够的时候。”他一翻身,压到了渔嫣的身上,飞快地扯开她的衣裳,又把她的裙子推到了腰上。 这比全|脱|了,更让人血脉喷张。 衣裳都推在纤腰上,往上,是雪软尽情绽放美艳,一点桃蕊颤微微地立于其上。往下,修长的腿被他曲起,打开,露出轻合的娇美花瓣。 渔嫣自知躲不过,双手捂住脸,呼吸越来越急。 也不知为何,最近这几回,只要他一碰她,她就跟着一起兴奋,根本就忍不住。就拿现在来说,他不过是手掌在她的胸前抚弄,她便觉得一身都在燃烧…… 或者就像青楼头牌的芳歌儿说的,这是男人在榻上有本事有能耐! “花露芬芳……如美酒一般……不知是否甘甜?” 他的长指抚过了渐渐潮湿的轻合之处,哑声说着,身体往下低去。 渔嫣猛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想合紧|腿,这太……刺激了! 他取过了一边的银壶,把其中茶水倒上去,再用帕子轻轻擦拭片刻,连带着把他自己的手指擦过了,这才轻轻地扯开了她的轻合柔瓣。 渔嫣被他这动作弄懵了,他给她温柔擦拭的时候,又让她忍不住地芬露速涌。 “我要尝了。”他轻垂下眼帘,头低了下去。 此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他的牙就咬在了上面。 略起的痛感,让渔嫣血涌加速,双手把脸捂得更紧,喘得嗓子都跟着痛了起来。 “果然,很滑、还有茶水的微涩……小表妹,下回不倒茶水,倒些美酒好了。” 他舌尖在上面轻轻舔舔过了,两指再把柔软往两边扯开,露出里面粉泽的珍珠,以及正羞怯地吐露蜜露的蕊心。 “你别看了!” 渔嫣实在受不了这刺激了,再依着他这样弄下去,她、她、她会羞愧得自咬舌尖死掉了。 “你还没叫,怎么能不看?” 御璃骁的握住她的臀,往中间推了推,抬眼看她。 渔嫣从指缝往外偷瞄,看到他燃着火星的瞳眸,赶紧又闭上了眼睛,闷闷地喘着说:“你赶紧的吧,求你了……” 御璃骁不再闹她,覆上来,窄腰重重一沉,带了几分力道刺进去。 渔嫣呜地哼了一声,随即紧咬住了唇。 跟打仗似的,御璃骁不让她躲,她就偏要躲,他让她叫,她就偏不叫,他用力,她就在他的背上掐,你来我往中,马车又不时颠簸几下,像是在帮他一样…… 他先是压着她,渐觉得不过瘾,便拉她坐起来,和他面对面坐在他的身上…… 这才叫磨人,若捂着脸,人就会倒下去,坐不稳,若不捂脸,就算闭着眼睛,渔嫣也觉得不自在! 渔嫣想着还有人赶车,还有人在马车外面围着,更害羞了,突然间,一股奇异的感觉直冲头顶,连脚背都激动的绷直,腰用力往后弯去…… 见她先到了劲头上,御璃骁停了一会儿,想让她回味享受一下,不料她还没喘完,便听她幽幽地说: “王爷,我撞到头了……好像出血了……” “……” 御璃骁愕然地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搂着头一看,血倒未出,只是确实鼓起了个包。 “王爷,我俩八字不合,当初赐婚的时候就有大臣反对事,八字不合,必不会有好事,果然是对的,不得不信哪……王爷还是让我离去吧……”渔嫣捂着后脑勺,痛得眼泪直流,抬眼看他,幽怨地说。 “咚……”他曲了长指,黑着脸在她的额上敲了一下,痛得她又是一声低呼。 她是叫够了,他还在半路上憋着,早知道就不停那一下! 渔嫣是又痛又羞,每逢这种时候,她就会说些她自己都想不通的话,她试过好几回了,除了让他黑脸之外,也没啥可怕后果,也能让她暂且耳根子清静一些。 这一路直奔军营,御璃骁再没招惹她,让她躺着,安静“养伤”。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第一次到军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强壮男儿站在一起。 放眼看去,只怕有数万人之多,简易的小帐篷一个接着一个,往前连绵,根本看不到尽头。 旌旗飘飘,上面并非写了骁字,而是画着一匹飞奔的黑色俊马。 营中人虽多,却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不时有将士骑着俊马从眼前飞驰而过,而且,并未因为马车上坐的是御璃骁而停下。 事实上,在军营里,只要主帅不下令,所有的人都会按着之前的命令行事,绝不会出现跑来下跪相迎,献媚争谄之事。 马车在墨色的大帐前停下,几位将军大步上前来,抱拳行礼。 御璃骁下了马车,却让聂双城驾着马车继续往前。渔嫣往后看,他已经带着人进了大帐。 小马车又走了一小会儿才停下,聂双城打开马车门,小心地扶渔嫣下来,笑着指眼前的大帐说: “那是议事之地,无令,不得擅入,这是王爷休息的地方,娘娘在这里稍事歇息。” 渔嫣点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里面很简单,木板搭成的榻,桌椅,搁刀,挂衣的两个木架而已。她在桌边坐下,拎着桌上茶壶,倒了碗茶喝了,趴到榻上睡觉。 马车颠簸,最痛的是屁|股,而且在马车上行乐,虽然当时过程刺激,可现在渔嫣却一身难受,尤其是腰和大腿,腰是快断了,大腿却酸痛得无法形容。 睡是睡不着的,反正躺着比坐着舒服,迷迷糊糊了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进来,扭头看去,只见晨瑶抱着一只偌大的四层食盒进来了,看到她躺在这里,脚步猛地顿住。 “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渔嫣小声说:“你和王爷一同来的?” “哦。”渔嫣坐起来,拢了拢长发,起身给她行了个礼。 晨瑶很快就镇定下来,看了她一眼,把食盒放到桌上,轻声说:“我刚到,想不到姐姐也来了,若知道姐姐来,一定多做一份。” “我不吃。”渔嫣笑笑,看向桌上摆好的碗碟。 四层那么有大的食盒,当然带来了好多好东西。又有侍卫拿了一个小碳炉进来搁在桌上,晨瑶把陶罐放到炉子上,将一碗猪脚放进去煮着,小声说: “过来会凉,所以要用碳炉炖着。” “真香。”渔嫣随口应了一句,抬手挽好了长发,准备出去。她可能是来和御璃骁过寿辰的,她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刚走几步,又听晨瑶说:“姐姐陪王爷吃吧,我还要去给受伤的将士换药。” “那怎么好意思,是夫人精心给王爷准备的。”渔嫣还是笑笑,淡淡说了一句,快步出去。 晨瑶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身影远了,才喃喃地说:“居然带这里来了……” 说着,眼中冷光一闪,又冷冷地说:“更好!” 渔嫣此时扭头看了回去,只见晨瑶匆匆别开脸,知道她刚才一直盯着她呢!想必是恨她入骨的吧? 这里的人都不认得她,她一路走过去,不少人好奇地看她一眼,可也只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 渔嫣快走近议事大帐了,才被侍卫拦下来,恭敬礼貌地请她走远一点,不要靠近。 渔嫣左右瞄瞄,倒真是无处可去,便在一边的木墩上坐下,扯了木墩边的几根狗尾巴草编蝈蝈笼子。 御璃骁议完事,一出来就瞧到了她,笨拙地摆弄狗尾巴草,膝上还放着一个没有形状的东西。 他才走了几步,只见一名侍卫靠近了渔嫣,把一只锦盒递给了渔嫣……有点眼熟!他脸一黑,立刻大步过去。 可已经晚了,渔嫣已经打开了盒子,拿出了其中一个瓷瓶,拔开塞子闻了一下,随即倒了几滴在手背上,轻轻地抹开,又凑到鼻下闻了几下,可能凑得太近,那药沾在了嫣红的唇瓣上…… “该死。”他暗咒一声,大步过去,从她手里夺过了瓶子,盯着她的脸看着。 “你的?我以为你给我的。”渔嫣见他气势汹汹,不明就里,微微一恼,淡然说了句,起身就想走开。 “过来,不知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往身上抹,往嘴边凑。”他拉住她,掏出手帕就往她的嘴上,手上用力抹了几下。 “是毒?”渔嫣的心头一紧,不会这样倒霉吧?难道是想毒死他,她当了替死年鬼? 见她脸色大变,御璃骁又不好解释,渔嫣此时夺过了锦盒想看个究竟,他正分神,被她夺了个正着,她眼尖,发现锦盒盒盖上也有字,定晴细瞧,上面写着:“阴阳双修露,红瓶为雄,白瓶为雌,雌雄双修,三滴便可,多则三日不泄。” “呸,原来你用这个!”渔嫣脸一拉,把盒子丢回给他,匆匆找水去洗手,她刚抹在手上的,何止三滴? 御璃骁把盒子打开一看,明白又被锦程、安鸿给耍了!纸是写给他看的,盒子是写给渔嫣看的,那兄弟二人太了解他,知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 御璃骁绿着脸,把两只瓶子摔了,叫过聂双城吩咐,“双城,你让人去把阿朗找来,他闭门思过已经够了。” “是,还有,晨瑶夫人来了。”聂双城赶紧应声。 “嗯。”御璃骁点头,快步去找渔嫣,千万别在将士们面前失了态才是。 晨瑶帮着军中大夫给将士们治伤,神医谷医术能为骁勇军效劳,他并不反对。而且之前他也常常用重金招来天下名医,为将士们治伤,延续性命,别的东西可以精减,药材一定要好,饭一定要管饱,在这两件事上犯错,受的惩罚最严厉。在御璃骁看来,若连自己的手下也不疼爱,骁勇军的威风永远打不出来。 远远的,只见他的大帐前多站了一个男人,他拧拧眉,低声说:“赛弥来了?” 赛弥已看到他,大步过来给他行礼,低眉垂目,恭敬地说:“见过王爷,小人奉谷主之命,前来助小姐一臂之力。” “嗯,谷主可好?”御璃骁点头,沉声问。 “很好,谷主问王爷好,让王爷不要太操劳,还为王爷开了几个新开的方子,助王爷强身健体,小人已经交给了小姐。” “别叫小姐了,如果我们都是王爷的人。” 晨瑶笑吟吟的声音传出来,御璃骁抬眼看去,她一身男装,一头青丝都盘进了小青帽中。 “晨瑶着男子之装,倒也像模像样。”御璃骁打量了一眼,又指指赛弥说:“他既来了,还是要守军中规矩,不得乱跑,乱问,乱听,出了错,一样军法处置。” “是。”晨瑶和赛弥赶紧一起行礼。 “渔嫣在这里,你去给她也拿套男装过来。”御璃骁交待完,大步往前寻去。 “王爷,我准备了午膳……”晨瑶紧追几步,大声说。 “我带渔嫣回来,等等吧。”他头也不回,渐渐走远。 晨瑶的脸色难看了些,转身往大帐中走。 “小姐……”赛弥担忧地看着她,小声说:“不然,晚上我就……” “好了,不要多嘴。”晨瑶扫他一眼,声音有些尖细,看得出是强行压抑着愤怒情绪。 赛弥退到一边,又低垂下了头,站在那里,稳稳的,就像一截木桩。 御璃骁找到渔嫣时,她正在一眼小|井边洗手洗脸。 昨儿在马车上过了一晚,实在也没清洗,用帕子浸了水,细细地擦拭过了脸和脖子,猛地想到他用帕子擦她身子的一幕,脸上又烧了起来,小声骂道:“原来用种东西,还以为真的有那般勇猛……” 御璃骁长眉紧拧,冷冷地说:“胡说什么?” 渔嫣吓得一抖,扭过头来,美眸圆睁,帕子掩在嘴上,忿忿地说:“你怎么能给我用那个!” “那是锦程的玩笑而已,我何时给你用那个……”御璃骁只觉得头顶一大群乌鸦飞过,脸黑得像她脚边堆的那几根烧过的木头。 “那只有王爷自己知道了。”渔嫣怎么会信?她瞪着他,不满地讽刺道。 御璃骁眼角抽抽,唇角抿紧了——得给锦程赐婚才对,谁家的女儿最凶悍?沈将军家的那会双枪的,还是吴将军前那力大能举牛的? ☆、【109】是高手啊 “王爷,今日王爷生辰,大家都等着王爷呢!”范毅将军大步过来,乐呵呵地一抱拳,声音大得能震痛人的耳朵。 站得不远的侍卫们听了,纷纷就地行礼磕头,一时间道贺声不绝于耳。 御璃骁其实并不想让大家知晓今日生辰的事,不过久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都还记得。盛情难却,索性让渔嫣先回去。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喝起来难免会放肆,她在场也不自在。 独自回到大帐前,只见大帐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脸庞黝黑,双眼明亮,鹰钩鼻,耳上还戴了一双银环,大手扶着腰上的双剑,冷漠地看她一眼,随即看向前方。 新增了侍卫?是来看着她的?她多看了这人一眼,慢步走进去畛。 桌上的小炉的火烧得正旺,炖的菜香喷喷的,晨瑶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碗茶在喝。 见她回来,晨瑶便笑吟吟地起身,柔声说:“正等你呢,王爷要和范将军他们庆贺生辰,就我们两个吃吧。” 渔嫣其实饿了,但又担心晨瑶动手脚,不过她只犹豫一会,便大方地落座,拿起筷子在桌上敲齐了,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夫人的手艺一看就很好,色香味俱全。钚” “嗯,王爷也挺喜欢。”晨瑶也坐下来,十分自然地说。 渔嫣知道,御璃骁的衣食住行都是晨瑶打理,这些极亲近的事必须要由心腹来做。晨瑶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炫耀她和御璃骁之间的亲密了,渔嫣只笑笑,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嚼,轻轻点头,赞道:“果然美味。” 晨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轻挽了袖子,亲手给渔嫣夹了另两样菜,柔柔地说:“姐姐多吃点,姐姐身子一向弱,晚些我给姐姐开个补身的方子,好好调理。” “夫人对我这么好,怎么感谢夫人呢?”渔嫣抬眸看她,唇角微微扬着,听着客套,又带着几分冷漠,她一点都不想和晨瑶走得太近。 “说什么谢,大家都是姐妹。”晨瑶笑容依然浓,执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清酒,“这酒是明月酿的,她很会酿酒,王爷常夸她。” 把白瓷杯推过来时,略带了些淡|黄|色的美酒在杯子里轻轻地荡漾。渔嫣和晨瑶对望了片刻,笑了笑,轻声说:“昨儿喝多了,现在还头痛,我就喝茶吧。” “也好。”晨瑶并不劝,把酒杯收回去,自己端着抿了一口。 饭吃得极闷,好在菜肴味道还真是不错,晨瑶也懒得装文雅,吃了满满两碗,把消耗的力气给补了回来。 晨瑶是统管军中大夫的,吃了饭便去办事。 渔嫣再睡不着,也无书可看,便出来看看。大帐外还是那几个侍卫,不见鹰勾鼻。难道是晨瑶的人? 她随意在大帐附近走了走,侍卫们几乎对她视而不见,任她东游西逛,此时也不知御璃骁在何处喝酒,是否有美姬相伴? 远远的,只见晨瑶被军士们围着,正在请她治伤开药。有人从渔嫣身边走时,小声赞晨瑶医术高超,人又温柔美貌,真是王爷的好贤妻。 好贤妻?渔嫣轻念着这三个字,渐渐往大营远处走去。 心中颇有些积闷,若说妻,她才是元配,可她这元配一没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二没得到过他的承认,反把自己捧上去让他好好享受完了,而且还是在那种下三滥的药的作用下—— 炊烟在前面袅袅地燃着,快走到伙房处了。用石砖搭成的临时灶台一个接着一个地排着,全是偌大的铁锅支在灶上,全是男人们在劳作,看不到女子的身影。 骁勇军分三等六支,军、幢、卫三等,下又各分战车兵、骑兵、箭弩兵,火药兵,工事兵、伙房、亲卫队六支。 人太多,所以炊火不歇,午饭一完,就得加紧准备晚饭。 她拎拎眉,一个转身,只听身后一声大叫,手臂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那人一面大叫,一面飞快地扑向飞出去的竹箩,灰白粉末猛地泼洒出来,被风一吹,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洒得到处都是。 渔嫣一抹脸,掌心一片灰白色。是荞麦粉! “天啦,你是什么人?没长眼睛吗?”系着青布围裙的小士兵急得涨红脸,骂了一句,飞快地跪到地上,双手小心地把荞麦粉捧起来,放回大箩里。 “对不住。”渔嫣赶紧也蹲下来,帮着他一起把面粉往箩里放。 “你知不知道粮食很紧,糟践粮食是要挨板子的?”小士兵看上去都要哭了,两只瘦瘦的手在地上飞快的拔拉,可面粉掉到土里,脏就是脏了,不可能全部捧起来。 “你怎么搞的?”粗声大吼从二人头顶炸响,看上去是个小统领,此时没穿盔甲,一身灰色衣裤,腰上扎着宽宽厚厚的腰带,手里拿着一把大刀。 小士兵猛地一抖,捧面粉的速度更快了,“我马上就弄好。” “对不住,是我撞到他的。”渔嫣赶紧向那小统领解释。 “他是男人,抱不稳就是他的错,一筐粮食都抱不住,怎么打仗?怎么杀敌?”小统领大声喝斥。 那小伙夫看了一眼渔嫣,愁眉苦脸地说:“是,属下知错,请户长责罚。” “有你好受的!你毁的可是一百人的晚饭!我也不让你一百天不吃饭,你们听好了,三天不许他吃东西,活给我照干,晚上干完活再去领二十九鞭。”他怒气冲冲指责完,又看渔嫣,“你是哪个营里的chang|ji,谁许你乱跑?” “嗯?”渔嫣正为他这不合情理的处罚生怒,见他称自己为军ji,便站起来,刚想报出身份,便见在御璃骁帐前看到的男子正转身往回走。她把到唇边的话收回去,笑笑,淡定地说:“我是晨瑶夫人身边的丫头。” 小统领听到晨瑶这名字,神色立刻恭敬起来,退了一步,双手抱拳,认认真真给她行了个礼,大声说:“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姑娘。” 渔嫣嘴角一抽,晨瑶在军中威信如此之大!身边的丫头也能得到他们一声尊称! “这小哥确实是我撞到的,我会向晨瑶夫人和王爷请罪,你也不要罚他三天不吃东西了,军中是用人之际,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作用。不如就罚他今晚上不吃,再罚他勤加练习武功,别再这么瘦了。”渔嫣赔着笑脸,为小士兵求情。 小统领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会儿说:“原本是不能同意的,在军中,浪费粮食是大罪,轻则罚二十九鞭,重则上百,我对他也只是略施惩罚而已。” “我知道,不过,这浪费粮食的人确实是我。”渔嫣蹲下去,双手在地上拔动着,轻轻地说:“你且让我先把这些弄起来,莫被风吹得太散了。” “好吧,看在晨瑶夫人的面子上,你赶紧和这位姑娘一起收拾好,再敢如此大意,我不客气。”小统领又吼了小士兵一句,大步走开。 小士兵长舒一口气,埋怨地看了一眼渔嫣,小声说:“姐姐,你到底有多大的力气,居然撞得我双臂都发麻了,难道你是在神医谷里吃了大力丸吗?” 渔嫣心念一动,看着他的手臂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士兵抬眼看看她,脸一红,含糊地说:“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我还娶媳妇呢!” 渔嫣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憋死!她干咳一声,小声问:“你多大了?” “15。”小士兵的头埋得更深了,捧了一把荞麦粉,小心地凑在嘴边轻轻一吹,想把泥给吹开。 15岁,很小,还没弱冠呢!渔嫣探指过来,帮着他把粉子上的一点灰拈开,小士兵又看她一眼,脸更红了。 “你叫什么?”渔嫣看着好笑,又问他。 小士兵却是一抖,紧张地看着她说:“姑娘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向夫人告状。”渔嫣赶紧安慰他。 小士兵嘴角扁扁,小的嘟囔,“我才不怕姑娘告状,不过是挨鞭子不吃饭而已,我还受得住,在骁勇军里,哪个男人没本事撑过四五天饿的?我也能!我只是不想被你看中了。” 渔嫣才捧到手里的粉末又洒了下去,赶紧退了几步,怕再让这小士兵嫌弃。她难道就丑成这样,让小士兵都看不上眼? “晨瑶夫人最美了。”小士兵又补了一句,抬头看她,小声问:“晨瑶夫人喜欢吃什么?我很会烙饼,不然我烙几张饼,你帮我带给晨瑶夫人,感谢她前些日子帮我治好了脚伤。” “你的脚怎么了?”渔嫣轻声问。 “哦,摔了一下,脚脖子摔断了,晨瑶夫人真是神医,不过三帖药,就让断骨接好。” 小士兵又絮叨了好些晨瑶的好处,听得渔嫣真想赶紧走开。 她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把这小士兵的筐子撞出那么远,一定和那个鹰勾鼻脱不了关系! 蹲在地上许久,脚也麻了,酸痛的腿更痛了,面粉才捧了大半起来。小士兵虽然叨叨,但从他这里听了不少营中的事,也甚是有趣,比一个人坐在大帐中有趣多了,而且若今后还能写,这些有趣的事全能和许娘子一起再著本杂书。 这小士兵是办事极细心的人,捧起来的面粉非要拈得干净了才放进筐里,一面放,一面惋惜弄脏不能吃的那些,又抱怨渔嫣不应该太大力,应当像晨瑶那般温柔美丽。 “别罗嗦了,我赔。”渔嫣抚额轻叹,左手摸到右手,却没有戒指手镯可赔他,顿时心中一阵酸意,她这正妻元配窝囊成这般,还真难得! “在干什么?”御璃骁低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扭头看,只见御璃骁和几名高大的将军们就站在几步之外,盯着她看着。而此时的她正趴在地上,脸上和脖子上都沾了灰白的荞麦粉。 “王爷……”渔嫣赶紧起身行礼,眼角的光却斜斜看向一边,阿朗来了!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想必念恩念安也来了吧? “王爷,各位将军。”小士兵磕了头,继续趴在地上捧面粉。 这就是规矩,不必随时向将领们请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为何他们过来了,而渔嫣不知道的原因。也因为如此,这里没人敢分心做别的事。 “怎么回事?”范毅将军已知渔嫣身份,见她和小士兵面对面跪在地上,赶紧叫来那位小统领。 “回王爷的话,这位姑娘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小骡子,属下已经严厉地责罚了小骡子。”小统领赶紧大声回话。 “放肆,这是王妃娘娘。”范毅脸色一沉,低斥一声。 御璃骁不仅亲自带渔嫣进大营,还亲自带阿朗来见渔嫣,明眼人都看得出渔嫣在御璃骁心里的位置,居然还有人敢让她和小士兵一起在这里干活。 “军中有规矩,不管是谁,糟蹋了粮食就得罚,是你撞了他,也要一样领罚。罚了他什么?”御璃骁转头看小统领,沉声问。 “晚饭,还有29鞭,再加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武功。”小统领猛冒冷汗,幸亏没罚三天不吃饭……把王妃饿死了,谁担待得起,不过,29鞭怎么办? “她是女子,经不起29鞭,本王替她领了。”御璃骁扫了一眼渔嫣,淡淡一句,拔腿走向空地。 “骁王……万万不可,您岂能受这鞭打之刑?何况今日是你的生辰。”众将赶紧围过去,想劝住他。 “让属下来吧。”阿朗也大步过去,急急地说。 “对,属下来领鞭罚。”众将都急了,想阻止他。 “军规如山,本王不允许有任何人享受特|权,不管何人都不得逃避营规。但她今日才来,我未向她说清,理当我受罚。”御璃骁利落地解了外袍,丢给阿朗,双手抓住了面前的木杆,沉声道:“行刑。” “属下来吧。”范毅满脸肃然,在这里能动这手的,当然只有他这老将军。 侍卫犹豫了一下,才捧上长鞭,范毅恭敬地道了声:“臣有一议,既然是都有责任,这鞭刑理当对半分,小骡子年纪小,就领14鞭,王爷15鞭。” “打吧。”御璃骁淡淡地说了句。 渔嫣听着鞭子到肉的声音,心惊肉跳,军规森严,原来严厉至此。 若是打在她的身上……她扭头看向远处,晨瑶带着就鹰勾鼻站在那里,夜色已临,暮霭沉沉,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管打不打在渔嫣身上,看上去都是晨瑶赢了,晨瑶在帮他,而她在给御璃骁添乱。但一细想,晨瑶又输了,因为是御璃骁在向众人诏告渔嫣的地位和份量。 渔嫣等御璃骁挨完了打,从阿朗手里接过了长袍,快步过去给他披上,又退了两步,给他福身行礼,脆声说:“妾身知罪,感激王爷怜惜,今后一定谨守营规,不敢再犯。” “王妃是不知者不罪。”范毅将军打着圆场,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渔朝思的清廉之名,远播天下,虽不是御璃骁认为的合格的官,在百姓们心中却是个好人,一个不懂为官之道的好人。 渔嫣笑着向范毅将军点点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问了好,扭头看向阿朗,“阿朗,我可能把小骡子的手撞伤了,你去给他看看。” 阿朗大步过去,撸起小骡子的衣袖,两个手臂都仔细看了看,转身回到渔嫣身边,抱拳说:“没什么大碍,娘娘放心。” 渔嫣点头,笑着对小骡子说:“对不住了,让你跟着挨打,好好练得强壮一些吧。” 小骡子呆呆地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走了。”御璃骁已经束好了腰带,大步往前走。 渔嫣心疼他背上有伤,赶紧追上去,紧跟在身旁。 阿朗紧追了两步,在她身边轻声说:“是有人打到了他手臂上的穴位。” 渔嫣明白了,一定是鹰勾鼻干的!那人很有本事!能恰到好处的看准时机不说,还能不让人察觉。 晨瑶此时大步迎上来,扶住他的手,关切地说:“我给王爷上药吧。” “不用了,让渔嫣来,还得给她说说规则。”御璃骁平静地说。 晨瑶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渔嫣,退到一边。 “王爷,那晚上的……”范毅的脚步停在大帐外,低声发问。 “照旧。”御璃骁人已走到了榻边,转过身看向跟进来的渔嫣和阿朗。 “我去倒水。”阿朗一抱拳,拿起一边的铜盆快步出去。 渔嫣走过来,微露愁容,小声说:“是我的错,你不要紧吧。” “范毅动手,不会太痛。”他淡淡地说了句,长指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抬到眼前看,她脸上尽是灰白的荞麦粉,鼻尖上也有,就这样,还淡定地站在那里和各位将军打招呼,还真能镇定! “不过,我晚上真的不能吃饭吗?我觉得我会饿。”渔嫣犹豫一下,小声问。 “吃、吃、吃……我饿着你了,你跑那里去干什么?”御璃骁眸色一沉,食指在她的额上轻敲了一下。 渔嫣抿唇一笑,“开个玩笑,中午也吃多了,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给你看看。” 这话还说得挺溜麻利,御璃骁长眉扬扬,张开了双臂,低声说:“要你来伺侯我,不是来指挥我。” “哦……”渔嫣慢吞吞走过来,给他解开腰带,踮着脚尖,褪下长衫和亵衣,转到他身后去看鞭伤。 纵横交错,红肿起来,还微有血丝渗出。 “范将军还真会把握力道。”渔嫣伸手摸了一下。 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怎么,还得打重点你才高兴?” “不是,王爷英雄,打成这样也不哼痛。”渔嫣拍了句马|屁。 明知她是假话,御璃骁也懒得和她计较生气了,渔嫣看他挨打的时候,左顾右盼,媚眼乱瞄,压根就没有半分心疼的神情!此时还能听几句假话,已是不错了。 阿朗进来了,把铜盆放到桌上,渔嫣走过去,浸了帕子,拧干,过来给他小心地擦拭掉血渍。 “那个鹰勾鼻子是什么人?”她小声问他。 “鹰勾鼻子?”御璃骁微微拧眉,侧脸看她。 “跟着晨瑶的那个。”渔嫣提醒他,又让阿朗把金创药拿来,倒在掌心里捂热了,给他抹在背上。 “哦,那是神医谷主郝海的大徒弟,派来照顾晨瑶的,叫赛弥。”御璃骁淡淡地说,享受着渔嫣温柔的小手抚过背上的感觉。 “武功一定很高吧?和阿朗比呢?”渔嫣笑着问。 “渔嫣,你不必和她比。”御璃骁握住她正滑到他腰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晚上要干什么?”渔嫣抽回了手,走到桌边搓洗沾了血的帕子,轻声问。 御璃骁笑笑,穿上了衣服,沉声道:“去一个不让你饿肚子的地方。” “不是罚我不吃晚饭?”渔嫣好奇地问。 御璃骁还是笑,却不肯透露。 ☆、【110】繁华落尽,与君行 御璃骁的镇定自若,勾起了渔嫣的好奇心。 在这之前,他带她去过月亮岛,去过公主府后的空地练剑,每一次都让她意外。不知这一回又是哪里? “换上。”他拿来一套小士卒的衣服,青蓝颜色,袖口和领上绣着骁字纹。又丢来一圈青色锦布。 “那你转过去,不许偷看。”她抱着衣服,有些羞涩地说。 他二话不说,还真转过去了,在桌边坐着,端着茶碗轻抿畛。 “真不许看,不然我生气。”渔嫣飞快瞟他一眼,背过身去。 御璃骁听着她的话,无声地笑笑,慢慢转头看她。她还真敢信他不看,衣衫褪尽,玲珑身段,纤腰圆|臀,实在是美。 “你看!”她突然转头钚。 御璃骁却比她快了一步,佯装喝茶,慢吞吞地说:“我要看,会走到你前面去看,谁看你的背?” 渔嫣哪知他已偷看光了,还以为真冤枉了他。转回头,先用布缠了胸,再套上了外衫,对着铜盆里的水梳了个高发束,用布包上,立马成了个假小子。只是因为刘海梳上去后,额角的胎记就打眼多了。 “有没有面具?”渔嫣打扮停当,转过身捂着额角小声问他。 他转过头来,双瞳一亮,慢步走到她的面前,长指轻抬着她的下颌,左右看看,低声道:“不用面具,很好。” “真的。”她指自己的胎记,小声说:“这个,不吓人吗?” “男人当然要有些特殊的记号,才显得威武。” 御璃骁本意是安抚,不料渔嫣一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男人得要有这个,可她明明是女人,难不成她长得像个男人? 她摸出帕子,在额上捆了一圈,抬眸扫他,“这样好了吧?” 御璃骁眉梢抬抬,慢声说:“你这是坐月子?” 渔嫣扯下帕子,沮丧地说:“你还知道女人坐月子要捆这个呢?” “我还知道,女人和男人在一起了,才能生孩子。”他走到一边的柜子前,翻了片刻,拿出一只小铁盒。 “王爷博学,居然还知道这个!”渔嫣讽刺几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他手里看。 这是一个白银的半颜面具,他拿起来,往渔嫣的半脸上扣去,严丝合缝的,恰恰遮去了半脸。一边颜如玉,一边隐于这寒光闪闪的白银之中,明眸薄唇,清瘦窈窕,完胜最负盛名的青倌。 “怎么这样看着我?”渔嫣指尖落在银面具上,秀眉轻蹙,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他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完了她,一笑,“好看。” 渔嫣突然就被一种叫喜悦的东西击中了,抿唇一笑,走到铜盆前去对着水左右照个不停。 “真好看?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准备送给谁的?” 渔嫣难得多话,她自己没发觉,自打他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替她挨了鞭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像雨后干净明亮的天空横上了一弯虹,美得云霞满天。 “捡的。” 他慢吞吞地回她二字,迈步出去。 渔嫣还等着他说特地送她的呢,不想是捡的……哪有捡?她也去捡十个八个…… 跟着她出来,范毅他们已经外面等着了,一人一骑,个个英姿勃发。晨瑶和寒弥也其中。晨瑶穿的是黑色劲装,束着宽宽的腰带,长发束成高髻,一支白玉簪攒住。背上背着短弓,腰上挂着箭囊,露出十数枝黑羽箭。赛弥也是黑衣劲装,鹰勾鼻下的嘴唇紧抿成直线,阴鸷的眼神紧盯着渔嫣。 渔嫣故意和他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阿朗把黑铁小刀递给渔嫣,抬眼刺向寒弥,低声道:“赛弥,王妃不是你能盯着看的。” “王妃恕罪。”赛弥低下头,抱拳行了个礼。 “人长着脸就是给人看的,不然长着脸干什么?”渔嫣笑笑,把小刀系在腰带上。 “这是王妃的马。”聂双城牵来一匹黑色俊马。 渔嫣定晴一瞧,乐了。虽比不是晨瑶的汗血宝马威风,但她一眼看到这马就喜欢,高大挺拔,四肢强壮有力,而且右眼圈是纯白色毛发,很是有趣——这不是和她右额的胎记有异曲同工之趣吗? 御璃骁故意的吧?她转头看他,他正在系披风,和范将军他们说话,没往这边看。 “是战马吗?会不会把我抛下来。”她笑着,拉着缰绳要往马上爬。 阿朗刚要伸手扶她,她已经利落地爬上去了,像模像样地用脚踢踢马肚子,脆声笑道:“很好……走了……啊……” 这可是最会听指挥的战马,她说走了……它就立刻带着她飞跃而起,居然高高地跃过了前面那群人的头顶,再轻盈稳重地落在地上,往前疾驰而去。 渔嫣的魂都差点被这一跃起惊得粉碎,只觉得凌厉的风从脸颊边刮过,皮肉疼得厉害。骑马这事,看上去威风,实则不怎么好受,屁|股和大腿最痛,还让脸被风吹得干燥发痛——看看江湖侠女,常年日晒雨淋、策马奔腾,肌肤确实不如她们这些长年养于深闺的女子来得娇嫩,想当侠女,是要付出代价的! 渔嫣很紧张,一直紧揪着缰绳不放,身后马蹄声渐急,一匹接着一匹的俊马疾奔而来。御璃骁的“青箭”,晨瑶的“红鸾”,寒弥的“大兔”,范毅老将军的“伏行”……全是一等一的好马。 “一个人可以吗?”御璃骁放缓了速度,笑着看她。 “王爷,若这马把我抛下去,要记得救我啊。”渔嫣瞟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着前面,肩用力耸着,浑身力量都用在了双臂之上。 “别怕。”御璃骁马鞭轻轻甩过来,拍打在马儿的背上,朗声说:“欢喜,好好跑。” 渔嫣飞快转头,讶然于自己听到的这名字。 元宝、欢喜……御璃骁给渔嫣看的,是他性格里最放松的一面,不愿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倒也不怕在渔嫣面前失了威严。 踏星踩月,扬风拂尘,一行人很快就从大营后方出来,进了月光透不进的大山脚下。 渔嫣学着他们用力勒了一下,抬头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大树连成密不透光的林子,侍卫们点起了火把,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老规矩,猎到红狐,代表万事顺心,猎到灰狐,代表延年益寿,皆重赏。”聂双城策马往前,手举两黑红两面旗,用力一挥。 “呵,老臣有些日子没打猎了,今儿也来凑个热闹,小子们,多让着我这老头儿,让我沾沾骁王的福气。” 范毅豪爽地笑笑,从背上取下了弓箭,翻身下马,招呼身边近卫进山。 “老将军,你是老狐狸,我们还怕你把我们几个卖给了山神,拿去换你的福气!” 几个年轻将军也下了马,开着玩笑,向御璃骁一抱拳,快步往山中跑去。 “王爷,我们也去了。” 晨瑶走上前来,向御璃骁点点头,和赛弥一起进了山。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很快就被浓得像泼了墨的夜色吞噬, 被山风摇动的树枝发出沙沙声响,给寂静的山林带来些许诡异紧张气氛。 “我们走哪边?”渔嫣看着面前两条小道,把腰上的小刀拔了出来,在掌心里紧紧握着。 “收起来吧。”御璃骁缓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把刀放回了刀鞘,“别吓得乱挥,狐狸没猎着,把我扎了几刀。” 渔嫣一阵胸闷,又把刀拔出来,仰头看着他说:“不会扎着你的,你和聂双城一队,我和阿朗一起,我扎我扎他,他肉紧强壮,不怕扎。” 队……对?御璃骁还没反应过来,渔嫣已经大步往右边的山路上走去了。 她是不服输的女子,又喜欢刺激新鲜的事,深夜围猎的事是生平第一遭,早兴奋得血液急涌,恨不能马上就猎着虎狼豺豹,威风一把。 阿朗在身后跟着,脚步沉稳,不时用手中长刀替她砍开探过来的枝叶荆棘。 渔嫣走得满头大汗,又饿了,靠在树上休息。 “王妃先吃,等下猎到了兔子野鸡,属下烤了给你吃。”阿朗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包子。 “这就是他说的不让我饿肚子?”渔嫣哑然失笑,把面具往上一揭,顶在头顶,然后接过包子,大口咬下。 林子里密不透光,阿朗手里只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把,山风一吹,火光乱舞。 “难不成打猎的事是为我,让我专躲在这里来吃包子?”她好奇地问。 阿朗尴尬地咳一声,低声说:“王妃想多了,原本春季是禁猎禁渔的,要待万物复生,秋季才是捕猎的时候。所以今儿猎狐得捉活的,而且要王爷明天下令进攻之前亲手放生,以鼓舞士气” 渔嫣三两口把包子吃完了,轻叹道:“越位高权重,越爱折腾啊……既要放,何必捉。” 阿朗嘴张张,又合上——敢这样说话的女人,只有渔嫣和念安,一个是胆大,一个是没胆。 “咦,你看,这是七结草。”渔嫣突然停下来,指着路边一篷野草笑,上面开着细小的紫色小花。 “这草有什么作用吗?”阿朗小声问。 “嗯,煎好后泡脚,能助眠。”渔嫣蹲下去,割了一大篷七结草,用帕子包了塞进腰带里。 御璃骁晚上睡着了总是拧着眉,看得出梦里并不安稳,他心里积郁了太多的怨和怒,所以的夜不安眠。 渔嫣以前就常给父亲用七结草煎水泡脚,效果挺不错。 “想不到娘娘也懂草药,娘娘睡不好么?”阿朗也帮着她割了一些,把衣袍下摆撩起来塞进腰带,把七结草就装进衣摆里。 “啊,嗯。”渔嫣不解释,慢吞吞地往前走。过了十多步,她又抬手割了一篷野花在手里握着。 “这又是什么?”阿朗看着她手里的草叶,好奇地问。 “不知道,就觉得这花好看,回去插|花瓶子里——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念安和念恩回来?” “她们两个已经回王府了,只有你和晨瑶夫人两位女子能进王帐大营,别人是不能进来的。” “前面打仗打得怎么样了?”渔嫣点头,又随口问。 “嗯,僵持不下,隔着河总也打不去,战船和将士们折损不少。所以王爷才赶过来,想要拿出破城之计,六日之内必须攻下河对岸的楚荆城。”阿朗挥剑,给她又割了几枝她看中的野花,用藤曼扎好了,跟在她身后走。 “阿朗你真细心。”渔嫣笑着看他。 “王爷有令,娘娘做什么,想要什么,属下必当帮着娘娘完成。”阿朗认真地回她。 渔嫣嘴角扬扬,轻声说:“他教你这样说的呀?给你加饷吗?” 阿朗又尴尬地咳一声,不知如何回她了。 渔嫣轻声笑笑,快步往前走去,她故意说的而已。在她采七结草的时候,御璃骁已经跟过来了,阿朗耳朵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说好话,想让她说几句好听的,让御璃骁高兴。 可渔嫣晚上才帮他上过了草药,这药味儿一闻就知道,他跟过来了!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好习惯,所以渔嫣才不说好听让他听呢! “娘娘,不然,我们也去猎狐,图个喜庆。”阿朗见她无心猎狐,只慢吞吞地走,割草掐花,悠哉游哉,便劝她道。 “这样就很喜庆了呀,难得悠闲,而且还有高手保护我。”渔嫣突然转过身,把一朵野花放在鼻下嗅。 御璃骁就站在十步之外,阿朗手里的火把之光,勉强照到他脚边,光线弱去,只隐隐见他双手负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挺拔骄傲。 “你到底带我去哪里呀?我真走不动了。”渔嫣笑着问。 阿朗一怔,正苦思答案,御璃骁慢步过来了,盯着她说:“猎狐。” “你这狐狸的祖师爷,会有这闲心逸致做这种无用功?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甩开这些人,还得光明正大的,还不说,我不走了。”渔嫣往地上一坐,伸手在小腿上直揉,小声抱怨威胁。 “渔嫣,我最讨厌你的,就是什么事都一眼看穿。”御璃骁用脚在她的小腿上轻轻蹭蹭,语气倒是平静,听不出喜怒情绪。 “不敢,说得我能读心似的,只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久了,懂得分析判断。”渔嫣抬起袖子抹汗,把半银的面具罩下来,又说:“比如说这面具,是你准备送给心上人的吧?在柜子里翻那么久,明明就放在最上面,我都看到了,你却看不到,这说明你心里紧张,头一回送自己想送的东西给别人吧?哈,王爷……” 渔嫣说着,脆生生笑了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闭嘴。”御璃骁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弯腰捂住了她的嘴,恶声恶气地威胁了一句。 阿朗不好意思看下去,悄悄遁了。 渔嫣的肩不停地抖,被他捂紧了嘴,还要含糊地说:“王爷小心闪了腰……” “牙尖嘴利。”他的双手叉过来,把她硬生生从地上拎起,抵在了树上,掐着她的小脸就狠吻了下去。 说是狠,一点都不为过,力气大得能把她的舌头给吮下来,痛得渔嫣哎哎直叫。 “哎什么哎……迟早咬掉你这条灵巧的舌头。”他重重地喘着,被她挑衅之后的沸腾热血此时正在他的体内急速涌动,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烫。 渔嫣掩着唇,轻轻垂下眼帘,突然就有些娇羞起来,轻声说:“咬就算了……我……许你亲一亲。” 她太聪明了,什么事在她心里都明镜一样,看得透,看得穿。御璃骁轻抚着她的脸,额头抵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咬着她的耳垂,哑哑地说:“只亲一亲?” “诶……”渔嫣轻叹,得寸进尺这四字最适合他了,她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不然……亲一亲这里?”他的手滑到她的脸颊处,轻轻地揉着。 渔嫣脸红发烫,赶紧推开他的手,“你还要办事,快走吧,别误了你攻城的大事,你既带着我,一定是我有用处……总不能把我弄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就白费心机了。” 他这才慢慢松开手,满眼底都是笑意,在她的嘴上轻打了一下,“渔嫣,别这么聪明。” “给你节省说话的力气,不好么?”渔嫣又掩住了唇,明眸左右瞟着,分明羞得不敢看他。 他心念一动,飞快地把手钻进了她的衣摆里,低笑起来。 嫁人四年之后、习惯了当寡|妇的渔嫣,在个春天的夜里,用身体诚实地向他坦露了心事……喜欢上一个男人的心事。 “小嫣儿……怎么这么敏|感?”他哑然失笑,只这样拥抱亲吻,她就有反应了,他还真是得了个宝贝。 “不许笑。”渔嫣陡然恼了,呼吸以骤急,扭头就走。 “方向错了。”他在她身后悠哉游哉地说。 渔嫣转过身,又往他的方向走。 “还是错了。”他还是那淡定语气。 “到底哪边?”渔嫣怒气冲冲地问。 “上面。”他指头上,枝叶繁茂,有只猫头鹰正蹲在枝头,瞪着碧绿的大眼睛,恼火地看着这两个让它捉不到食物的人。 “上天去?”渔嫣脚步重重,几大步回到他的面前,没好气地瞪他。 “对。”他淡淡一字,拉住了她的手,慢步往渔嫣开始走的那方向走。 “你……我这不是走对了吗?”渔嫣怒气冲冲地,这不是耍她么? “不对!”他转头看她,却不再往下说。 得和他一起走,跟在他身边,这就是他要的——并肩而行! 渔嫣立刻明白过来,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要和云秦一起如此并肩一生,和他策马边疆,踏过黄沙…… 什么时候,那梦居然离她远去了,而她居然许这面前霸道讨厌的男人亲一亲她…… 渔嫣有种背叛了青梅美好的负罪感,她怎么会让心里装上了一个、她以前极力排斥的人呢? 她怎么会悄悄接受了一夫多妾的现状呢? 明明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的脚步慢了,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难道这就是她挣扎许久、争来的人生?从此她将在争宠里度过,无休无止,明枪暗箭?为了他给的一点宠,沾沾自喜,并且最终成为晨瑶那样,为了得到感情而不择手段,阴谋害人的女人? “在想什么?”他停下来,转头看她。 渔嫣自嘲地笑笑,轻轻挥了挥手里的小花枝,“想……你会有什么大事,需要我这名震京城的于状师出马?” ☆、【111】繁华落尽,与君行 幽亮的瞳眸停在她的脸上,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淡淡地说:“自作聪明。” 枝叶沙沙响,一颗夜明珠微弱的光勉强照亮眼前的路,紧握着的双手,掌心微微渗出汗来。 与他一同冒险的兴奋感,让渔嫣的血液沸腾。 “怎么是自作聪明,若不是你有大事,怎会支开他们,特地钻这山里来?” “嗯,大事,我的大事就是把你拐来,奉祭给山神,以佑我一统天下。”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也听不出真假畛。 只是渔嫣笃定地相信自己的猜测,轻抿着唇,用花枝在他身后勾鞭他的身形——宽宽的肩,为了行走方便而穿上的窄袖长衫,宽宽的腰带下是他结|实的臀…… 她花枝一抖,落在他的臀上,还轻轻地念了一字:驾…… 御璃骁飞快扭头,愕然地看着她钚。 渔嫣满脸尴尬,她是魔障了,居然有这样荒唐的举动,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光华,最后强装镇定地说:“佳,佳人在身边,骁王一定……” “一定什么?”他瞳眸微眯,哑声反问。 “一定斗志昂扬……志得天下……”渔嫣俏脸一垮,勉强编完整这句蹩脚的话。 “我看你是小聪明两箩筐。”他收回视线,唇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嗯……”渔嫣低下头,又显出她的假温驯来。 御璃骁是习惯了,她这假温驯很多时候都是为了暂时躲避麻烦,但有时候却是因为害羞。手掌紧了紧,把她往前拉了一点,低低地说:“跟紧点,小心有大虫。” “怕什么,那不是有你?真龙在此,谁敢兴风作浪。”渔嫣拍了句马|屁,也算是对方才冒犯他的补救。 御璃骁嘴角抽抽,不语。 渔嫣的本|性开始一点一点地在他的面前展露出来了,其实也有些小顽劣,小调皮,是别的女子不敢拥有、更不敢表现的特质。在她看似风轻云淡的皮下,是她无人能及的风骨,便是一颦一笑,也是别人学不来的自在洒脱。 渐渐的,穿过了枝叶太密的林子,到了一片还算视野开阔的空地上,月光柔美地落在野花上,一片一片的,芬香幽幽。 林子里传来几声悉索声,熟悉的腥味钻进鼻中,渔嫣猛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许久不见的十月慢吞吞地从一棵大树下绕出来,那身雪色毛皮,在月光的轻笼下,泛着无法言喻的美妙光泽,尤其是它那双眼睛,高傲地抬着,幽碧的颜色如同两块倾城的宝石。 只可惜,它张开的嘴看上去太凶了——嘴里叼着一只红狐! “十月。”御璃骁蹲下去,朝它招手。 十月慢慢吞吞地过来,把红狐吐到他的手边,又高傲地看了一眼渔嫣,走到一边去趴着。红狐挣了几下,趴着没动,也不知是受伤,还是快死了…… 御璃骁一手托起红狐,在它的背上轻抚了几下,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用嘴咬掉了塞子,往里面一吹,火光冒起来,在狐狸的鼻下绕了一圈,狐狸蓬松的大尾巴竖了竖,猛地就站了起来,小脑袋左右看看,尖叫两声,窜起来就往林子里钻去了…… “它是来给你送狐狸的?你这就是放生了?不要仪式么?” 渔嫣很是惊奇,这猛||兽居然如此通人性,还知道不把狐狸咬死,拿来给他放生。 御璃骁把火折子放回腰带中,双手负到身后,看着狐狸远去的方向,低声道:“自我出生起,每年生辰,我母亲都为我放生一只狐狸。” 后青国视狐狸为守护长生和平安的神灵的小兽,以此来向神灵示好,以求得到神灵庇佑。 “后来,每年我自己给自己放生一只,开始是我身边的崔公公陪着我,他死后,我就自己来放。一人一骑一弓一剑,在山林里行走一日,捉一狐,饮一壶酒,在月下放生……后来,我成了举世称颂的战神,每年有成百上千的狐狸为我而放生,站在山脚下,那景致壮观……世人心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让四周一切都着静下来的魔力。 渔嫣看了他一会儿,主动偎过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掌。 原来还真是她的自作聪明,他只是想和她一起来放生一只狐狸而已。 他转过头来,低低地说:“这只狐狸为你而放,希望在我的庇护之下,你能平安长乐。” 渔嫣又怔住了,嗫嚅半天,没能说出只字片语。 怎么会是为了她?是临时起意?还是刻意讨好? “人生在世,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碰到情字,真是不可思议。”他淡淡一笑,倒也不掩饰心意,只盯着她的眼睛,继续缓声说。 “为什么……是我……你有晨瑶,有明月,还有能歌的玄灵……你明明是喜欢温驯的女子, 能听你的话,示你为天,而我都做不到。”渔嫣的脸慢慢红了,小声问。 “你做不到,我也是你的天,我是天下的天,你走到哪里,也在我的天下。”他傲然地抬了抬下巴,一指轻抬起她秀美的下颌。 渔嫣喟叹,这等傲气,也只有他敢如此了。 “诶,这是什么?”渔嫣突然一抬手,在他脸颊边一抓,手指紧握住,眼睛瞪圆,慢慢把拳头往下收,好像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心。”御璃骁长眉微敛,不知道她握住了什么,大掌托住她的拳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 掌心里空空的,只有月光抚着她的小手心。 “什么?”他疑惑地问。 “嗯……你的厚脸皮……我的天下,天下的天下,骁王好大的心。”渔嫣轻笑了起来。 御璃骁脸色沉沉,牙根顿痒。 渔嫣笑了半天,把手抽回去,负在身后,转过身慢步往十月面前走,轻声说:“王爷心这么大,有多大的角落给我蹲着?” “你还想占多大的位置?瘦不经风。”他跟过来,在十月身边蹲下。 “王爷,十月平常住哪儿?为何平常都看不到它。”渔嫣很好奇,索性跪坐在十月的身边,掐了朵野花给它戴在耳边。 “山里,河边,任谁的府中,随便它去,它想来找我,就来找我,每年这一日也会来找我。”御璃骁看着十月头上的野花,笑了笑。 “啊……”渔嫣怔住,这是放养吗?可它是狮子啊!是难得一见的白狮,神|兽……不怕被人抓走了? 御璃骁笑笑,低声说:“它通人性,而且一生只有一个主人,抱来的时候,我喂它吃了指尖血,所以,你还可以认为,它拿我它的同类,友人,我重视的人,它就重视,我厌恶的人,它就厌恶。” “真好……”渔嫣突然间很羡慕御璃骁。 他怎么这么有能耐呢?有誓死追随的骁勇军,有那双孪生子,有晨瑶明月二人誓死相随,有十月,有元宝……人和这些兽,都如此忠诚地陪伴着他。 可她呢?除了念安念恩……这两个丫头的心,还是不是属于她? 她轻抚着十月的背,小声说:“我若是男子便好了。” “男子有男子的好,女子有女子的好。”他眉轻一扬,低笑起来,“不过你若是男子,也一定是个清秀爱红脸的俏男子。” “谁说的?我偏要做你这样威武的,顶天立地的……”渔嫣一怒,扭头便说。 御璃骁双瞳里闪过一抹亮光,随即低笑声更加爽朗,“那便好。” 渔嫣反应过来,脸顿时涨红,啐他一口,扭头想走开。迈了一步,没迈动,她又用力迈,可裙角却被他给扯住了! “放手。” 她正羞呢,不想回头,便把小腿往后一踢,想把他给踢开……脚背被尖尖的牙咬住,滚烫的呼吸扑过来,让她脚脖子都发痒。 慢慢扭头,只见扯着她裙子的是十月,咬着她脚尖的也是十月这大狮子! 它瞪大着眼睛,慢慢站起来,可不松嘴,于是渔嫣只能跟着它的动作,把腿慢慢地往后抬—— “喂、喂、喂……”她小声惊呼着,让御璃骁赶紧让十月走开。 “我不能啊。”御璃骁摊摊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并不能指挥它做任何事,比如它看中了美人,它想亲|近一番,我没办法。” 渔嫣双臂伸平,只一腿站着,另一腿几乎抬成了平的,整个人开始不停摇晃着,小声骂,“骗子!让它松开我。” 可十月对它这位“友人”十分义气,不仅不松,还故意继续往后拽渔嫣。 渔嫣越加嫉妒御璃骁了,凭什么一头狮子也对他这样忠心?为什么她就是孑然一身,什么都靠自己? “渔嫣,不然,我帮你变成男子?”他见她摇摇晃晃的,拔了根紫色的花穗,在她小腿上轻扫。 “不要!”渔嫣被挠得痒痒,一只腿实在撑不起了,索性往前一扑,扑到了草地上,又迅速一个翻身,警惕地看着十月,以防它扑过来——这么宠大的家伙,骨头都会压碎掉! 御璃骁笑笑,也躺下来,和她并肩躺着,看着星光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才低声说:“这样的悠闲,只怕短期内都享受不到了……渔嫣,我很开心,是你陪着我……” 若渔嫣真是块石头,也被他的温柔给绕住了。 都说女子是绕指柔,能化掉百炼钢,可在他们两个身上,御璃骁那霸气里透出的温柔,才叫能真正融化掉一块包着厚厚冰层的心脏。 渔嫣转过脸来,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就凑过来,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轻轻地说:“王爷……心想事成吧。” 御璃骁又低低地笑起来,长指在脸上抹过,又垂下来,握住了她的小手,一个用力,攥紧,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渔嫣的心,正如同骤急的鼓点在敲打,一声一声,响得激烈,她眨眨眼睛,轻舒了口气,幸而他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否则真要羞死了。 十月就卧在他们的脚头,渔嫣的鞋袜在刚刚的挣扎中,被十月咬掉了,此时小脚蹬在它浓厚毛皮里,那暖暖的大肚|皮上,感觉特别舒服。 她轻轻一笑,索性把另一只脚的绣鞋也蹬掉了,两只脚一起藏进了十月的大肚|皮下。 十月动也不动,似乎在它看来,只要渔嫣对御璃骁百依百顺,它就能对渔嫣百依百顺…… “王爷,你试试,好有意思,十月的肚|皮好暖呢,还很柔软。”渔嫣推了他一下。 御璃骁没动,这么幼稚的事传出去,颜面何存? 可渔嫣难得在他面前如此主动,如此顽心大起。他便坐起来,脱了靴子,和她一起把脚藏进了十月的肚皮底下。 渔嫣故意踩他一下,又飞快躲开,咬着下唇,转头看他,双眸亮盈盈的,全是柔意。 他的脚立刻就追过去,踩在她的小脚上。 两只脚紧贴着,肌肤的触碰,温暖的传递,让两个人突然都静了下来。 御璃骁懂的,这妮子是动|情了,只是不肯承认。 不过,御璃骁却突然有了种满|足感,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满|足感,填充了他整个胸膛,又化成了熊熊火焰,迅猛地烧了起来…… ———————————————————————我是即使骁王合衣演出,也要爱我的分界线,————————————————————————— 十月突然站了起来,大脑袋摇了摇,走到了渔嫣的身前,挡住了她。 渔嫣一面披衣,一面往十月的脖子下面往那边看,只见数道身影钻了出来,阿朗在前,晨瑶和赛弥跟在后面,还有几名侍卫也陆续过来。 见御璃骁正在系腰带,赶紧转过了身,不朝这边看。 “等会儿。”御璃骁转头看了众人一眼,视线扫过了晨瑶。 她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呆呆地看着他,一手扶着身边的大树,另一手搂着一只红狐。 渔嫣整理好衣衫,把手伸给御璃骁,让他扶自己起来。不是故意,而是真站不起来了,腿酸。 晨瑶此时转开了视线,小声说:“王爷,可以放生了。” “王爷,今晚收获不错,有一只红狐,两只黑狐。”范将军也大步过来了,乐呵呵地大声说。 看到这边的情形,尤其是十月,怔了一下,随即大声说:“这个……这个是……” “这是渔嫣王妃的宠|物。”御璃骁沉声说着,慢步走到晨瑶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红狐,在手里托了托,转头看向众人,“王妃乃廉臣渔朝思之女,渔大人念冤而死,本王答应过她,要为渔大人申冤,这只狐,便为天下含|冤未雪的百姓而放,愿神灵佑我后青国,从此平安康乐,人间正途,再无妖|魔肆|意。” “王爷英明。” 众人抱拳行礼,朗声道贺。看着他亲手放了三只狐往林中飞快窜去,一时间惊得林中飞鸟四起,啾鸣高唱,枝叶乱拂,花叶纷飞。 “回吧。”御璃骁转过头,把手伸向渔嫣。 渔嫣往前走了几步,大大方方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什么都不愿意再顾忌了,御璃骁成功地撬开了她忐忑不安的心,住了进去。 晨瑶的脸色更白,看着一王一妃,携手往前,身形一晃,靠在了身后的树上。 “小心。”赛弥扶住她的手臂,担忧地说。 晨瑶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追去。 不待赛弥赶上,她已经追上了御璃骁,匆匆地说:“王爷,臣妾有一事要和王爷单独聊聊。” “何事?”御璃骁转头看向她。 ☆、【112】嫣然遇游龙(16号更新) “何事?”御璃骁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几句话而已,王爷可否让姐姐先行一步?”晨瑶看看渔嫣,轻声说。 御璃骁下台轻抬,未出声。 渔嫣瞟他一眼,倒是坦然地往前走了。他有妃有妾,若他和别人说几句话她都要难受要盯着,不如买块豆腐把自己埋进去,莫要再活了。 十月只在她身后跟了几步,便灵活迅猛地往林子深入钻去,悉悉索索一阵响声之后,没了踪影畛。 阿朗跟在渔嫣身后,小声说:“王妃为何不告诉王爷下午撞到小骡子的事?” “没有证据,反会落下搬弄是非的恶名,我就扮贤惠不好吗?”渔嫣笑笑,转头看他。 阿朗点点头,低声道:“王妃说得是,不过王妃并非扮贤惠,王妃是真贤惠。钚” 扑哧……渔嫣笑出了声,把面具扣在脸上,笑吟吟地说:“想不到老实的阿朗,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呢。” 阿朗的脸皮涨得跟紫茄子似的,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 “说吧,你想我干什么?”渔嫣收了笑,轻声问。 阿朗踌躇一下,一抱拳,低声道:“王妃,我想上阵杀……敌,报效骁王。” 渔嫣轻轻点头,轻声道:“男儿志如傲鹰,要建功立业,应该的,我和他说吧。” “谢王妃。”阿朗大喜,又向她抱拳行了个礼。 “不过,阿朗,和我说话不必这样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是只喜欢听好话的人,尽管我也爱听好话。”渔嫣又抿唇一笑,快步往前走去。 阿朗怔了会儿,才消化掉她这句话。 此时她已经追上了范毅将军一行人,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阿朗摸摸脑门,呵呵一笑,大步追上前。 赛弥此时跟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一双阴鸷的双目紧盯在渔嫣的背上,像毒蛇吐出的毒液,若让人看到了,定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一行人脚步声远了,晨瑶才抬起轻垂的长睫,小声唤他:“骁哥哥……” “嗯?”御璃骁微怔,她正从进了王府,便没叫过他骁哥哥。 她眼眶一红,往前一步,不由分说地环住了他的腰,喃喃地问:“我的心……你是一点都不顾了么?” “晨瑶……” 御璃骁拧拧眉,只唤了一声,又被她打断。 “我伺侯你三年多,你知道我的心的,我从来不想和别人争什么,你爱谁,喜欢谁,宠谁,我都不争,可是……不要这样冷落我……” “我真的很嫉妒渔嫣,为什么一看到她,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你从来没那样对我笑过,从来没有那样温柔地看过我……今天你居然还为她挨鞭子,骁哥哥,你知道我的心都要痛得碎开了吗?我如何舍得看你受一点点的伤?我宁可是我自己在痛,我宁可……从来没有救好你,一直和你呆在神医谷,就我和你……” 她靠在他的怀里,呜咽哭诉起来,越哭越伤心,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御璃骁拉她的手,她却扣得更紧,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晨瑶。”御璃骁轻轻拧眉,沉声道:“别哭了,要回去了。” “不想回去,这里只有你和我……”晨瑶摇头,抬起泪眼,一手拉住他的手掌往自己的脸上放,“为什么我不行呢?她不会比我更爱你,这世间没有人会比我更爱骁哥哥。” “我知道。”御璃骁淡淡地说了句,抽回了手。 晨瑶哭得发颤的双唇轻轻一抿,人就往下滑去。 “晨瑶。”御璃骁接住她,长指在她鼻下一探,眉头紧锁起来,她晕过去了。 掐了一会人中,她只软绵绵地靠在她的怀里,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月色愈凉,山风呼呼刮过,见她一身冷汗,肌肤又开始发烫,御璃骁只能抱着她匆匆追赶前面的人。 到了山脚下,渔嫣已经爬到了“欢喜”的背上,正和阿朗说话。 “皇上来了。” 赛弥牵着晨瑶的马,低低传了一声。 众人抬头,只见他抱着晨瑶匆匆而来,便围上去,惊讶地看向他怀里的娇人儿。 赛弥脸色一凉,赶紧大步过去,拉住了晨瑶的手腕一探,随即说: “夫人太劳累,又受了寒气,回去多喝点姜汤便好。” 御璃骁长眉拧拧,把晨瑶放到自己的马上,而后跃上马,护住了她。 毕竟是他的王妃,又以神医之名颇得这些将士们的尊敬,御璃骁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侍卫们抱——着、拥着,不成体统。 渔嫣扫了他一眼,双腿轻轻一夹马肚子,带头往前飞奔而去。御璃骁未行,通常是不会有人敢先行一步的,可此时的渔嫣并未把他当成王,只是当成刚刚和她恩爱过的夫君,他和小妾说话便罢了,还把别人给说晕了抱回来,这就让她不能舒坦了。 此时不走,等着闷死自己吗? 御璃骁一甩缰绳,紧随上来。二十多骑踏碎了静寂的月色,往来回时路上飞驰。 “渔嫣。”御璃骁的马快,不多会儿便追近来,马鞭甩出,轻轻打在她的手臂上。 “王爷有何吩咐?”渔嫣转头看他,一脸笑吟吟的神情。 御璃骁一怔,刚涌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渔嫣又是一笑,马鞭一扬,在空气里凌厉地甩了一道锐响,欢喜便一个大步飞跃……她的身子往后仰来,像是快被抛下来了,弯成了半虹,长长的发甩出去,被风拂乱。 可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坐好了。 她学什么总是这么快,骑马的次数虽少,但每一次都会悄然地总结好,再去做时便会进益不少。 虽不能像大家那样娴熟,可她已经没有来时路上那样蹩脚拘束了。御璃骁的马和欢喜稍微错出一个马头的距离,稍微超她一点,一路上他再没回头看,她也没理他。 进了营中,阿朗过来扶她下马,她一甩马鞭,认认真真给御璃骁福身行了个礼,一言不地走了。 御璃骁把晨瑶抱下来,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瞳色微微有些不悦,渔嫣有些时候有些任性,可不管他要不要面子,是不是当着臣民的面。 阿朗左右看看,大步追向了渔嫣,小声说:“王妃你不是和王爷同帐?” “王爷要照顾瑶夫人,你急什么?” 渔嫣声音不大不小,不徐不缓,不急不怒,平淡得像这会儿的天气,一点风也没有。可她心里是不平静的,她其实很明白,她晚上主动亲他的脸颊的时候,就已经是决定接受这种现状了,可决定和真的接受是两回事,眼看他抱着别人和心里想像他抱着别人,这种难受的程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说得平静,却是一口气走了老远,还是阿朗拦住了她,她才反应过来,能睡哪里去呢? “阿朗,你去吧,我静一会儿。”渔嫣在一根横在地上的大树干|上坐下来,抱住了双臂,轻轻地说。 心情就像被大风大浪推打着,前半夜飞上蓝天,看尽阳光。这时候,又落暮得不行,无法形容。 “可是……这个……”阿朗把渔嫣采的草药递上来。 渔嫣接过草药,笑了笑,放到了一边。 其实她有些多此一举,晨瑶是神医谷出身,他的身体全由她调理,哪轮得到她多手呢?何必费这心思? 她顺手拿了一根草药,在手心里轻轻地捻动,脑子里全是他晚上举着红狐,转头看她的那一幕,良久,轻轻一笑,“还真是多事!” “谁多事?”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抿抿唇,把草药丢下来,“总之不是王爷。” “让人去给你煎好,来人……”他低眼看这些草药,微微有些厌恶。这些年碰多了,实在是看着就觉得烦心。 “不用了,明天我自己来,他们不会的。”渔嫣抬眼,见他这神情,还是一笑。 可是她这笑,实在不是御璃骁想看到的,他沉吟了一会,在她身边坐下,沉声道:“心里酸了?” “啊……好酸……”渔嫣干巴巴地说了句。 他的长指伸过来,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扳过她的小脸,看着她水蒙蒙的眼睛说:“我就想看到你酸的时候,可你酸的时候都和别人那么不一样。” 渔嫣的视线往下垂,他身上有晨瑶的香,越闻越不痛快! “有时候更喜欢看你生气发怒的模样……”他长指慢慢往上抚,慢吞吞地说着。 这到底是什么爱好?莫非就爱把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渔嫣心中的怒意如海潮一般汹涌扑来,秀眉一拧,突然就一伸手,准准地戳在他肩头的穴位上,麻得他手一软,无力地垂了下去…… 俊脸骤变,不敢相信地看着渔嫣,她居然会点穴?还敢点他的穴! 渔嫣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他一眼,“王爷,妾已怒了,满意了吗?是否更觉与众不同?不谢,妾先睡。” 她说完,拍拍裙上的灰尘,大步走开,草药被她掀起来的步子踢向两边。 若说她这力道,也不能让他呆上多久,可他没有想到她会点穴,呆了片刻才回过神,冲开穴道时,她已经走远了,纤瘦的身形在月光下轻轻摇摇,渐行渐远。 “渔嫣,你还真是……”他自言自语,站了起来,真是什么呢?站了半晌,他低低一笑,低声道:“也只有你有这胆子了。” 巡逻的侍卫们转过头来,悄悄地看独自站在月光下发笑的御璃骁,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的王爷吗? ———————————————————————我是威武的六脉神剑的分界线,一定要爱我啊———————————————————————————— 渔嫣无处睡,不肯去御璃骁的帐中,也不去晨瑶那里,阿朗左右一思忖,给她支了个行||军时常支的小帐篷,也就容她在里面躺一晚上。 醒来时,四周都是马蹄急急声,她钻出来一瞧,大军已经在集结了。 御璃骁正挎刀上马,动作利落潇洒,一身银亮的轻甲让他看上去更加威武。她正要往前,只见晨瑶扶着赛弥的手匆匆跑来了,到了他面前,把一只香袋往他手里放,不知道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御璃骁便点了点头,轻一抬臂。 围在他身边的将军们立刻散开,各自带着人马往大营外冲去。 眼看他要出去了,渔嫣忍不住跑出来,冲着他大喊一声:“保重。” 他讶然转过头,看到了披散长发的她,唇角一扬,向她点点头,策马往前奔去。 渔嫣双手垂下来,虽说每天在一起就是斗嘴,还爱生气,可他一离开,心中顿时空落落的,忍不住地担心他的安危。这河凶险,城池难破,若非如此,也勿需他亲自上阵了。 晨瑶掩唇咳了半天,转头深深看她一眼,扶着赛弥的手走开。 渔嫣不知道御璃骁昨晚是否和她在一起……若是……她血管里都像钻进了小虫子,难受得想狠狠抓几把。 去井台边洗了脸,挽了发,收拾利索回来,晨瑶已经和赛弥一起给侍卫们熬煮姜汤了。这几天夜里凉,有不少侍卫都着了风寒。 渔嫣想过去帮忙,又怕碍了她的事,便又去找小骡子。 远远的,小骡子一见是她来了,居然吓得一抖,抱紧了大箩筐,就像脚底抹了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渔嫣愕然,左右看看,大家都小心地打量她,并不敢靠近。 “娘娘……您的胎记……”阿朗过来了,看到她额上的胎记,猛地一怔。 渔嫣迅速抬手捂住,小镜子丢了,只能返回井台边看,小桶里的水静下来,她俯头凝望,只见额角原本指甲大小的红印已经往中间扩散来了。 “怎么会这样?”她捂住额角,心砰砰地加速跳动。 “是不是昨晚在林子里被虫子咬了?”阿朗小声提醒她。 渔嫣凝神想了会儿,摇摇头,她不记得,便是咬了,当时那种情况也可能根本没发现。 “不然让晨瑶夫人来看看?”阿朗犹豫一下,又说。 渔嫣的头摆得更急了,可摆完之后,她又想到,御璃骁看到这胎记之后,也一定会让晨瑶来给她看的,毕竟从医术上来说,没几个人可以比得过神医谷中的人。 在他大帐里坐了会儿,尝试着各种方法去擦额角的红印,可额角除了被擦得发|烫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人却昏昏欲睡起来。 她越来越担心这胎记并非天生,而是恶疾……当然不会是毒,她有记忆时额上就有这个,谁会吃饱了撑着在她身上下|毒呢?可若是恶疾?难道是毒疮之类的? 坐了会儿,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又睡了。 迷迷糊糊的有人进来,好像推了推她,她勉强睁了睁眼睛,又闭上了。有手落在她的额上,轻抚了片刻,这感觉很凉,活像有冰块落在了她的额上,让她舒服了好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有尖锐的声音从帐边响起。 “她在哪里?” “明月夫人,王妃就在里面休息。”阿朗的声音。 “王妃?”夜明月的声音陡然变得愕然。 渔嫣揉着酸胀的眼睛坐起,看向已经被掀起的大帐帘子,只见夜明月披着披风,大步走进来,见她坐在桌边,脸色一沉。 “王妃好福气。” “明月夫人。”渔嫣轻吸一口气,点头。 “王妃如今既已心想事成,是否要兑现承诺了?”夜明月盯着她,气呼呼地问。 渔嫣抿抿唇,夜明月可不是晨瑶,晨瑶会装,可夜明月却是刚烈的脾气,若应付不好,那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只是不知,她怎么也来营中了? ☆、【113】嫣然遇游龙 “王爷前去打仗,明月夫人稍安勿燥,坐吧。”渔嫣笑吟吟地,轻一侧头,脆声道:“还不给明月夫人上茶。” 她这一声命令让夜明月怔了一下,渔嫣虽然温柔,但这姿态间王妃的风骨已经出来了,居然让夜前月不敢轻易冒犯,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姐姐重归王妃之位,为何无人知会我们?也好准备贺礼。” “王爷的心思,谁知道呢?明月夫人一路累了,坐吧。”渔嫣抬眸,淡淡一笑。 夜明月再脾气坏,也知道尊卑有别,渔嫣是王妃,她只是侧夫人,此时顶撞必不得好处。渔嫣又请了一次,她才慢慢坐下,手里抓着锦帕用力揉,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待阿朗亲手给她端上了茶,才抬眼看向渔嫣,轻声道: “王妃,我的心思王妃已经知道,希望王妃不要忘了……明月不求多,每月能侍奉两三回,已然心满意足,有了一儿半女,也算有了依靠。畛” 渔嫣也正在抿茶,听到此处,滚烫的茶水在舌上烫了一下,娥眉轻轻一拧,不露声色地抬眼看去。 夜明月正盯着她看着,见她抬头,眉头轻拧,脾气又上来了,“王妃这是想过河拆桥?王妃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渔嫣抬手,在唇上轻抚了片刻,轻声道:“王爷是什么人,你知我知,就算你有这热情的心思,也得让他心里痛快才成,难不成我还能把他按到你身上去?钚” “你……” 夜明月咬到了舌尖,论嘴上功夫,她说不过渔嫣,可实在不愿意忍受,猛地起来,正要发飙时,渔嫣突然也站了起来,也不看她,只管慢步往外走。 到了帐外,渔嫣抬眼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轻声说:“想得男人的心,就要先了解这个男人,你了解他吗?” 夜明月怔住,她了解他吗?他甚至很少和她说话。认识有多少年了?六年?七年?应该是了解的吧,毕竟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久,知道他爱吃什么小菜,爱看什么书,爱听什么曲子,爱赏什么花…… 渔嫣转头看她,见她满脸茫然,也不再问,只小声说:“他若喜欢什么,想得到什么,没人拦得住,也没人能改变他。明月,我只答应你创造机会,我也只有这样的能耐,成不成,’在天,在地,在他,在你,在缘份……不在我。” “王妃能言擅道,我说不过王妃,”夜明月冷冷一笑,坐回长凳上,双手紧握住了茶碗,脆声道:“总之王妃若言而无信,我也不会善罢干休。” 渔嫣转过头来,慢吞吞地说:“那,想和我打一架?是想撕头发、抓脸皮,互咬几口,如同市击泼妇一般打几个滚,从此彻底把自己从王爷的视野里剔除出去?” “你……”夜明月又噎住了,把茶碗举起来,又重重放回去,始终没能砸下去。气闷得喘了会儿,飞快起身,用肩膀撞开她,大步离开。 “明月。”渔嫣叫了她一声。 夜明月扭头看来,一脸怒意,“王妃还有何吩咐?” 渔嫣冲她笑笑,认真地说:“明月,我从不害人,我答应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发誓。” 夜明月露出一脸古怪神色,拧拧眉,转身往前走。 远远的,只见几名青衫男子正在等她,见她过去了,便围上前去,几人一起往医馆的方向走。 “明月夫人是带夜家人来的。”阿朗走过来,盯着那几人小声说。 “他们不是正为王爷打理粮草的事吗?粮草运到了?”渔嫣随口问。 “这个倒不知,不过这些事一向是晨瑶夫人打理。”阿朗低声道。 “王爷如此信任她……”渔嫣心里又有些酸了。 “呵,王妃不必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爷心中有王妃便最好。”阿朗犹豫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 “呀……阿朗!”渔嫣抿唇一笑,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完了阿朗,认真地说:“我还真不知道阿朗你心思如此细腻。” 阿朗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其实是念安姑娘教我如此说的,念安把要说的都写纸上,让我不时看看,王妃不高兴的时候便说说。” “这丫头……”渔嫣心中一暖,对念安念恩的思念便怎么都忍不住了,恨不能立刻就见到她们。 此时那群里人中,有一清瘦的男子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虽然隔得极远,可渔嫣还是为他这一回头的注视感觉到不自在,轻轻拧眉,转头看着阿朗问:“阿朗我这额上的红印可好些了?” 阿朗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或者真是昨晚有蚊子咬着了,已经没有了。” 渔嫣很是惊奇,拎起裙摆就往小井边跑,举着半瓢水照了半天,果然发现胎记退回成指甲壳大小的一块,手指摸上去,还有些微微发烫。 可明明之前她还感觉头晕脑胀,很不舒服……她摸摸胎记,小声问:“我方才休息的时候,还有人进过大帐吗?” “没有。”阿朗摇头,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去看他们练了会儿拳……王妃恕罪……王妃是否觉得不舒服?不如赶紧请太医吧。” “没事。”渔嫣摇摇头,索性喝了几口井水,丢下水瓢,一抹嘴,小声说:“挺甜的,用来酿酒应该不错。” “王妃还懂酿酒。”阿朗笑呵呵问。 “我是杂家,除了女红,什么都懂一点,酿酒、打铁、牌九……”渔嫣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全是男人们感兴趣的东西? 阿朗也是满脸愕然,嗫嚅着不知接上什么话。 渔嫣扮了三年状师,行走市井,接触的就是三教九流,若不懂点这些玩艺儿,如何吃得开,走得动?何况打的官司千奇百怪,这也是她搜集证据时要用到的常识。 “我们干什么去呢?”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无所事事地四处观望着。出征的去出征了,留在大营里的人却并不悠闲,各居其位,忙得底朝天。 “回去歇着吧。”阿朗低声说。 “还歇呢,大家都在忙,唯我一人四处游荡,都得说我这王妃像猪了。”渔嫣开着玩笑,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柴,在手里把玩着。 “谁敢这样说,我打落他的牙。”阿朗顿时脸色一沉,朗声说。 渔嫣扭头看他,扑哧一声笑,小声说:“阿朗你有媳妇吗?我给你说一房如何?这么老实的好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别人了,念安和念恩你挑一个,还是想都收了?” “王妃玩笑。”阿朗看着她明媚的笑脸,黝黑的脸上渐渐涌出几分红晕来。 “真的!”渔嫣促狭地冲他挤挤眼睛。 阿朗干咳一声,冲着河的方向一抱拳,大声说:“我志在报国,儿女私情之事,还是待风云大定之后再提。” “好啦,他一回来我就和他说,昨晚我只顾着吃醋去了,把你的事给忘了,别失望,这次一定说。”渔嫣笑得更开心了,在他的粗胳膊上拍了拍。 听她自己说自己吃醋,阿朗又怔住了。 这样好看明媚的眉眼,这样明朗张扬的笑脸,这样奇特的女子,都是阿朗生平第一次遇见。 有一种喜欢,叫欣赏。 阿朗当然不敢觊觎,但是他从心底里欣赏渔嫣,人生能遇上一个这样独特的女子,也算是际遇吧。 他咧嘴一笑,抱拳说:“王妃费心。” “嗯,是得感谢我,走吧,我回去睡觉当懒虫去,这也是当王妃的好处吧。”渔嫣抿唇,转身往回走,步子轻盈盈的,裙摆飞扬起来,如同穿行在阳光下的精灵小鹿。 她的美,从来都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但就是能在不经意间,迷人! ———————我是虽然逼我吃素,但我心中依然烈火熊熊的分界线————————— 到了下午。 渔嫣实在闲不得了,便让阿朗教自己剑术。二人到了空地里练了会儿,渔嫣又开始头晕,额头开始发烫。 阿朗去给她拿水,她走到一边的石墩上坐着,心里暗道,莫非是自己一发热,情绪一激动,这额角的胎记就开始闹腾?她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可不想死呢! 正在发愁,几名侍卫风风火火地从她面前跑过,直冲医馆的方向。她叫住一个,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有三十多匹战马突然死了,还有几十匹都开始吐白沫,站不起来,属下去找瑶夫人过去看看。” 战马对士兵来说那就是生命呢!渔嫣赶紧起身,水也不喝了,叫上阿朗就往马圈跑。 临时搭起的马厩里,有上面匹战马,此时已有三十二匹合上了眼睛,浑身僵硬,还有三十多匹正在地上挣扎,站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喂马的士兵一边跳着脚,急得满头大汗。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渔嫣走过去,弯腰探看一匹马的眼睛,再往前走,她的欢喜也在四肢发颤,摇摇晃晃。 “欢喜!”渔嫣抱住它的脖子,焦急地叫阿朗,“阿朗你快来,你看它怎么了。” “应该是中毒了。”阿朗看着它吐的白沫,浓眉紧锁。 “大夫怎么还不来?到底吃了什么。” 渔嫣说着,大步走到马厩里去看,食槽里有草料,水。 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跑来了,用银针给马试了试,连连摇头。 “没救了。” “这有一百二十匹马啊!”侍卫们急了。 渔嫣扭头看欢喜,心咯噔一沉,这是御璃骁送她的马!她虽然嘴硬,可昨晚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御璃骁带着她去放狐,也把他自己放进了她的心里。御璃骁给她的面具,给她的马,都是对她表达喜欢的见证。虽然晨瑶也有,明月也有他给的马,但只有她的马叫——“欢喜”! 他遇上她,是他的欢喜。 可她遇上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欢喜? “一定有救,是什么毒,还有多少马活着?”渔嫣挽了袖子,跪坐到一匹正在挣扎的马儿身前,“大夫,人能用呕吐之法,马儿能否用?” “王妃,真的没救了……”大夫跪到她的身边,小声说:“毒发成这样,一定不是短时间里中的毒。” “欢喜呢……”渔嫣指欢喜。它是脾性极烈的战马,到了此时还不肯倒下,四肢一直在剧烈的颤抖,可一双大眼睛里却开始流下泪来,成串晶莹。 一定是痛的! 渔嫣的心都要碎了。虽然这欢喜才送给她,只驮着她跑了一晚而已,但这马儿是有灵性的啊!它就这样看着渔嫣,想挣扎着走过来,却怎么都挪不动原本可以高高跃起的四蹄,甚至都不能悲鸣一声。 “阿朗,它有救的,把它带到井台边去,让它吐……”渔嫣起身,快步跑过去,抱住了它的脖子,大声说:“欢喜,你撑住,我会治好你。” “晨瑶呢?晨瑶怎么不来?”她又扭头看来处。 “瑶夫人今儿也病了,此时正在扎针放血。”大夫抹着汗,赶紧回她。 “我自己来。”渔嫣心中一沉,晨瑶不过着个风寒而已,凭她的医术,一副药就能好大半,怎么会一天一夜过去了,还爬不起来? “阿朗。”渔嫣叫上阿朗,让侍卫们帮忙,把欢喜抬起来,往井台边跑。 她在最前面,埋头跑了一截,一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青衫长袍,两边的衣袖上各绣着一枝白色玉兰花,是夜家的人,好像正是先前那个转头看她的人! “王妃娘娘。”他一抱拳,温文尔雅地行礼问安。 渔嫣仔细看他一眼,生得倒还清秀,只是细长的眼睛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此时懒得多想,扒开他大步往前。 “这是怎么了?”那人一看众人抬着的欢喜,疑惑地问。 “马儿吃错东西,中毒了。”渔嫣匆匆说着,扒开他继续往前跑。 “我看看。”那人却大步走向了欢喜。 “你会吗?”渔嫣转过头来,秀眉紧锁。 “略懂。”他到了欢喜面前,扳开欢喜的嘴巴看看,又掏出帕子在它的眼睛上抹了一把,低声道:“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中的毒,还有一线希望。” “这也看得出?”阿朗狐疑地打量着他。 “看马儿的汗和眼泪都是淡青的颜色……没时间解释,把它放到井台边。”男子点头,大步往井台边走。 “死马当活马医吧。”阿朗小声说。 晨瑶不肯出手,大夫束手无策,渔嫣决定一试,若能治好欢喜,其余的马也有希望。到了井台边,男人拿出一把把匕首,用火折子烧了,往马儿的四蹄上轻轻一划,欢喜抽搐一下,污血往外涌来。 “拿盐来。”男子又说。 一名侍卫飞快跑开,不多久端了一碗粗盐过来。 “在它肚子和背上用力揉。”男子抓了把盐,揉在欢喜的肚子上。 渔嫣立刻学着他,在欢喜的背上开始揉按。欢喜的眼睛缓缓闭上,眼泪却还在流个不停。 “欢喜。”渔嫣吓到了,赶紧推它。 “不要紧,它是累了,继续,不要停。”男子看了看渔嫣,唇角扬起一丝不益觉察的笑。 渔嫣转头看他,小声问:“你叫什么。” “在下简言。”男子垂下眼帘,手臂用力,在欢喜的肚子上用力揉了四五下,又说:“是夜家九州银号的掌柜。” 渔嫣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开始给欢喜用盐搓按。 斜阳渐浓,大片血色铺陈,染红了井水。不时有人来说,又有几匹战马停止了呼吸。渔嫣不肯放弃,按着简言说的,继续给欢喜救治。 “瑶夫人已经到马厩。”一名侍卫跑过来,小声对渔嫣说。 渔嫣抬头看了一眼,若等她此时来,黄花菜都凉了。 夜明月也带着夜家的人过来了,见简言在这里忙碌,微微不悦,也没多停留,很快就走开了。 一身大汗浸湿了渔嫣的衣衫,额角上又开始发烫,她停下来,抬袖擦了一把汗,看向欢喜。它看上去好了许多,不再流那些青色的汗水,眼睛也睁开了,柔柔地看着她。 “就这样能解毒吗?这是什么毒?” “若没错,是青桅,应该是草料里混进了这些,青桅常混在稗草里,若不细看,分不出来。”地简言低低地说。 “你是帐房,怎么会医?你们今天来大营干什么?”渔嫣盯着他问。 “王妃多心了,今日是交饷的日子。”简言笑笑,站了起来,到小井边打了一桶水过来,缓缓浇到了欢喜的身上,又对阿朗说:“好了,你给它洗洗干净吧。” “谢过简掌柜。”渔嫣起身,手背抹过了脸颊,两道青青的污渍横过俏脸。 此时天已大黑,稀疏的月光笼下来,沾湿的裙角粘在腿上,隐隐看到两条纤细的腿。 “在下先告退。”简言点头,转身时,唇角的笑又扬了起来。 “你站住。”渔嫣突然叫住他。 简言脚步停下,渔嫣快步上前去,绕着他走了一圈,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夜家呆了多久?” “十年。”简言笑笑。 有十年之久,若是假冒,与他同行的人,不会认不出吧?起码夜明月可以认得。渔嫣觉得自己多心,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简掌柜,明月夫人让你过去。”侍卫匆匆过来,叫走了简言。 “王妃你也洗洗吧。”阿朗和侍卫们把欢喜抬起来,叮嘱他们把浴桶抬进大帐。 没有侍女,渔嫣掩好帐帘,自己泡进了水里。累这一天,尤其是给欢喜那大家伙按了一晚上的背,胳膊全酸了。 微烫的水浸过来,让她稍微放松。这事蹊跷,喂战马的事,一定是细中有细,不可能认不出青桅草。留在大营里的战马还有两百多匹,随时准备出战,这些马儿出事,一旦有敌来袭……渔嫣拧拧眉,又开始想简言那人。 水太暖了,渔嫣泡了会儿,昏昏yu睡。 一只手突然探进了水里,掬了把水浇在她的脸上,她一个激棱,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又是幻觉!而此时外面响起了她方才还在担心的声音。 “有人袭营!” 她匆匆从浴桶中出来,刚披上衣裳,就有利箭带着火焰射中了大帐。 “王上攻城渡河失利,负了重伤。” 又有人大喊起来,在营中四下回响。 渔嫣来不及穿鞋了,腰带一系,面具一扣,冲出了大帐。 眼前一片兵荒马乱。 “王妃,这里。”阿朗冲过来,拉着她就跑。 “是真的渡河失败,他受伤了吗?”渔嫣着急地问。 “先去安全的地方。”阿朗摇头,带着她匆匆往营后跑。 ☆、【114】嫣然遇游龙(18号更新) 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利剑挥起,扑向二人。 阿朗的长弓立刻满弦,如闪电般连射三箭,跑在最前面的三人倒下,腥热的鲜血飞溅三尺,洒在渔嫣的脸上,一颗血珠落在她的胎记上,那点红翅立刻浓艳光泽,像血玉一般,闪着夺目的光彩。 可惜现在正在激战,没人看到这一瞬的光亮,她受不了这样的感觉,抬袖抹去脸上的血滴,捡起一把长刀,挡在身上。 这种时候,除了会跑,还得会挡。胆小救不了自己,这时候也装不了善心的菩萨。 阿朗又结果了几人,还是有两个冲向了渔嫣,渔嫣咬牙,两手紧握刀把,用尽全力一挥刀,挡住劈来的寒光—罘— “咣当”一声,两只手臂都震得发麻,虎口都差点裂开了!刀掉在地上,人退了十多步才勉强站稳。可正因为这大胆一挡,也让她保住了小命。 一险才过,又有数险接踵而来,明晃晃的长刀,直直劈向她的头。 叮……一声,寒亮的暗器击掉黑衣人的长刀,清瘦祈长的身形挡在了她的面前欤。 “简言。” 渔嫣看他一眼,又飞快地捡起了一把剑。 剑上有血,不知染的何人的。 渔嫣的虎口和胳膊都在剧痛,她咬咬牙,依然努力握住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把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 简言回头看她一眼,低声道:“王妃受伤了?” “没有?明月夫人呢?你为何到这里来?”渔嫣退了几步,盯着他看着。 “明月夫人有他们保护,在下见夫人方才情势危急,所以才过来助朗将军一臂之力,王妃不必多疑。” 简言匆匆说着,手臂一挥,手中多了一件武器。 渔嫣定晴看,却是两把不过半臂长的短刀,刀做得极巧,刀口呈三棱状……这种武器的伤口,连缝合都极为困难,扎进人的身体里,伤口是棱形的! 又有几名刺客倒在了三棱短刀之下,阿朗这时也退了回来,和简言一起把她护在身后。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又是如何闯进来的?难道营中有奸|细?” 渔嫣看着不停涌过来的黑衣人,心中一沉。 “王爷的精锐都去攻城了,留守大营人不多,况且最近一段时间又有不少人投靠而来,人心难测,混进这样的人也难说。”阿朗一双大眼,警惕地盯着不停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快看上面!”有人大呼。 三人抬眼,只见天空中又来了无数团黑影,飘到大营上空中,又是一阵黑衣人雨,往下面跳来。 “那是什么?”阿朗惊呼。 “风筝!”渔嫣脆声道。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山南有异人,会造承载二人在天空中飞翔的大风筝,她还曾心血来潮尝试过,可除了浪费了一两银、数十根竹子,做出一只摇摇晃晃,只飞三米就跌进水田里“独脚麻雀”,以及满手的血泡之外,没别的收获。 这些人居然全是借风筝之力而来的,从风向看,是从东边的大山而来,那里是御天祁的地盘。御天祁借御璃骁攻城之机,前来袭营,目的当然是要扰乱后方了。 为了让营中的人白天就神经紧张,他们还毒倒了战马,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更让他们没有足够的战马可用。 此时坐镇大营是的御璃骁麾下的副将卫子东,他跟着御璃骁身经百战,也不是吃素的。已经迅速调整过来,弓箭手满弦,无数利箭往天空中射出,侍卫们已经击退了第一波杀手的攻击,四处都是熊熊燃起的烈焰,把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王妃小心。”阿朗退回来,护着她继续后退。 乱奔的人群,渔嫣看到了赛弥背着晨瑶匆匆跑进药馆,都这种时候了,不往外跑,还往药馆里跑干什么? 往东边看,夜明月也正在几个人的护卫下,慌乱地寻着安全地方躲避,大帐都被点着了,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了成片的火光。 卫子东刺倒几名闯营者,大步奔到了渔嫣面前。 “这都是些死士,极为狠辣,王妃在这里不安全,属下护送王妃和两位夫人出营躲躲。” “好。”渔嫣点头,此时她和晨瑶、夜明月都是负担,能躲起来最好。 “晨瑶夫人呢?”卫子东四处看着,大声问跑过的侍卫。 “她们进了药馆。”渔嫣指着药馆的方向急促地说。 此时又有一些黑衣人落进大帐,带着火药的箭点着了药馆的大帐。卫子东一见,赶紧上前去营救晨瑶。 “不宜久留,不管他们了,王妃,我送你出营。”阿朗见敌人越来越多,拉着渔嫣就往大营门口的方向狂奔。 渔嫣被他拖着,大步飞奔,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如同快突破血肉,每喘一口气,喉咙都剧痛不已。 再奔几步,又有数枝利箭疾追向二人,阿朗和简言一前一后,替渔嫣挡去利箭,可还是被黑衣闯营者们堵在了井台边。 其中一人阴挚的眼神死盯着渔嫣,一挥手,却是把刀砍向了阿朗。近身搏斗,阿朗的箭术无用,只能以长刀相搏。简言也被三人围住,二人尽力把渔嫣护在身后,逼着黑衣人们步步后退。 围攻阿朗的人更多,其中有一人武功很高,一把刀耍得密不透风,而且招式诡怪,有好几招都险些刺进阿朗的胸口,还伤了阿朗的胳膊,轻甲都砍开了,手臂上鲜血直淌。 渔嫣瞅准机会,反正她手中的刀也杀不了人,索性用力在地上几掀,几扬,瞬间尘土飞扬,顺着风向飘向对方的脸上,迷了对方的眼睛。阿朗趁势一刀刺上,眼看就要刺中那人,却不料那人十分狡滑恶毒,居然一把勾住同伴的胳膊,拉他当了替死鬼,身形一转,就扑向了渔嫣…… 震耳的咆哮从众人头顶炸响,抬头,只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扑来,巨爪拍下来,又狠狠一抓,围攻渔嫣的死士一下就倒了三个,那个人也被十月一爪抓烂了后背,鲜血直流。 十月落在地上,尖牙一呲,幽碧的双瞳狠狠地盯住了欲扑上来的死士们,这冰凉威武的眼神,让它看上去如是修罗身边的使者,前来勾走这些人的魂魄。 对方身形才动,十月又飞身扑起。它身形虽大,却格外灵活,在空中扑、抓,跃、腾,滚……不一会儿功夫,便吓退了数十武功高强的死士们。 箭阵立刻对准了十月。 渔嫣心一悬,立刻大喊一声,十月小心。 十月的尾巴刚劲有力地甩了一下,ju大的身体往前俯去,喉中发出吼吼的威胁声,前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槽印。 利箭凌厉,都射向十月。却偏有一支,径直往渔嫣的身上射去。 简言眸色一寒,二指一弹,一枚寒光击向那枝箭尾,箭偏了方向,射向正跑过来的晨瑶…… 她没来得及躲,一箭直接没进肩,一声痛呼,跌出老远。 “闯营者,格杀勿论。”鼓声擂响,在大营上方回响。 卫子东终于带着侍卫们把闯进来的死士们围在了中间。能从风筝上跳下来容易,可要坐着风筝逃走却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的是让他们投降。 急促的马蹄声从大营外传来,是驻扎在不远处的另一支骑兵赶过来了。 “捉住那两个女人为质。”死士中有人冲出来,几名冲向晨瑶,几人冲向渔嫣。 晨瑶受了伤,又是一人跑来,很快就被人捉住,拖了起来。 渔嫣却有十月护着,那些人近不了身。 死士们拖着晨瑶一直往大营外退。卫子东带着人步步逼近,却不敢出手。晨瑶左肩中箭,鲜血一直在淌,痛苦得俏脸煞白,因为被拖着,跌跌撞撞,裙衫也被扯烂了。 “都闪开,不然杀了她。”长刀架在晨瑶的脖子上,凌厉的刀锋上还染着血。 “放开瑶夫人,留你全尸。”卫子东满脸怒意,大声喝斥。 “让我们出去,留她全尸。”架着晨瑶的几人毫不退让,刀往内收,晨瑶的脖子就开始出血,刀刃上血丝直流。 正僵持着,渔嫣大步上前去,大声说:“卫子东,本妃让你现在动手,这些人一个不留。” 卫子东一怔,愕然地转头看她,“王妃,这……” “王爷少一个女人有什么要紧的?王爷的大营不能被这样轻易被人破了,让王爷颜面何存?到时候,瑶夫人的血,一定会让这些人加倍偿还。”渔嫣拉着俏脸,一手轻抚着十月的脑袋,另一手指着那些死士,凌厉地说:“本妃相信,王爷若在此,也会如此。为王爷而死,瑶夫人理当感到荣幸。” 晨瑶看着渔嫣,脸色更白。 “渔嫣你太狠了……你怎么能不管瑶姐姐的性命!”夜明月愤怒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放肆,哪轮得到你说话!”渔嫣转头,一声怒斥,让夜明月的脚步停在了五步之外。 渔嫣一伸手,下巴微抬,从阿朗的手上拿过了长弓,慢慢拉开……其实她没什么力气拉动长弓,虎口正痛得要裂开了!她强忍着,依然脸覆冰霜。 “胆敢出营者,格杀勿论,现在放下刀箭者,还能留你一条性命。瑶夫人,你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吧。” 她说着,手指一勾,那箭就斜斜飞了出去,虽然只飞到一半就落下来,却成功地转移了那些人的注意力。 就在此时,一支箭从前方射来,不偏不倚,正中拿刀驾着晨瑶那人的眉心,一箭穿透! 晨瑶滑倒在地上,箭雨密行,死士们奋力往外冲去…… 场面再度血雨腥风,战争的惨烈残酷就在于此——人命不是命,是蝼蚁是枯草,不过眨眼间,生死便成了两条道,一道通往明天的太阳,一道却是暗无天日。 众人正紧张时,只见渔嫣把弓往地上一丢,两臂垂下去,连声尖叫: “哎哟,我的个ma呀,我的手……不是的我的了……得吃多少猪蹄才补得回来……到底武功是怎么练成的……阿朗,我不要再学武功了!” 正护在她身前的卫子东和侍卫们都扭头看来,满脸错愕古怪神情。 这刚刚还威风凛凛,残忍无情的渔嫣王妃,突然就成了一个……娇俏辣姑娘。 十月甩了甩大脑袋,趴下去,脖仰起来,幽碧的眼珠却是一亮,看向了大营来的方向。 渔嫣看去,只见那人高头大马,披风在风中高扬,轻甲上也染了血,当然,那是敌人的血——威风凛凛地奔了进来。 “骁王回营了。”卫子东惊喜了地大叫。 渔嫣看向他手里的长弓,心知方才救了晨瑶的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留下活口。”他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手中长弓箭再度拉满弦,箭搭上、再风驰电掣般,专射对方的腿。 弓箭手们的箭都转了方向,对准死士们的腿。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闹得大营一片狼籍的闯营终于安静了,可惜未留下一个活口,自知逃不掉的死士们,咬碎了袖扣上的毒药,争先赴了黄泉。 御璃骁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向了晨瑶,上下看了看,低声道:“下去疗伤吧。” 赛弥从一边钻出来,背着晨瑶就走。 “王爷。”夜明月快步走向他,吓得花容失色的小脸上,还染了不少血迹和灰渍,加上这泪盈盈的眼睛,愈加楚楚可怜。 “私自进宫,带下去。”御璃骁只扫她一眼,冷冷一声,从她的身边走过,大步走向了渔嫣。 渔嫣唇角轻扬,正要问好时,御璃骁一声怒斥便响起来。 “谁许你站出来的?” 渔嫣一怔,正不知如何回话时,御璃骁已经手起手落,重重地打在了她的pi|股上——啪—— 很响!很痛!很意外! “这种时候,不知道躲起来,让你出什么头?这里没有男人吗?还是你就想当个男人?” 渔嫣痛呼几声,可胳膊连去捂痛处的力气了也没有,当众挨了打,面子上又挂不住,唇角抽了几下,忿忿然地说:“来人,把我也拖下去……” 原本还吵闹的四周,突然就静了下来,御璃骁一弯腰,把她给抱了起来。 “诶、诶……”渔嫣尖叫。 “再诶,毒哑你!”御璃骁满胸都是怒火,见她不知死活地站出来,若真有人抬手一箭,谁能保证一定护得住她? “用你的口水吗?”渔嫣气极,怒声反问。 四周又是一阵静。 御璃骁低眼看来,渔嫣双瞳里满是怒光,又气又好笑,沉声反问:“我的口水有毒?” “喝了三年药,没毒也变成了一个毒人。”渔嫣冷笑,不客气地说。 御璃骁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片刻,浓眉一拧,“以后逞能的事少做,女人当柔和,受男人庇护。” “我看,十月更靠谱,身子壮,跳得高,跑得快,咬得狠,更重要的是,不会在我面前罗嗦,此等五好雄狮,极合我意。”渔嫣冷笑,不客气地抵回去。 “来人,拿毒酒,今儿非毒哑你!”他把她往地上一放,有些气急败坏。 当然没人给他拿毒酒,甚至没人跟过来,只有十月拖着尾巴跟着,见他回头,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一边趴下了。 正用杀人般的眼神往回看时,渔嫣的头靠过来,抵在他的胸前,小声问:“你受伤没?怎么回来得如此及时,正好英雄救瑶……” 听前一句,心中正暖洋陡涨,后面几句,又把御璃骁打回原形。 “渔嫣,我真怀疑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他黑着脸,拧住她的软唇,语气却不怎么凶了。 渔嫣抬起眼来,轻吸一口气,幽幽地说:“听说你受重伤,吓死我了……以为,又要当寡妇了!” “不说后面一句,你是嘴巴会掉吗?”御璃骁的胸口突然就堵了一把火…… ☆、【115】嫣然遇游龙(19号更新) “会的吧。”渔嫣媚眸一眯,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无语凝望。 轻轻的风,夹杂着才熄灭的火的灰烬,吹过来,迷了她的眼睛,于是她一声轻呼,低头去揉。 “笨丫头。” 他喉|||结一沉,一指轻轻抬起她的脸,另一手二指轻轻掀开她的眼皮子,凑近来,轻轻地吹了吹罘。 那暖暖的,他的味道,充满了狂||||野的气息,还有沙场赢来的骄傲味道,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她的鼻中,她的双拳抵在他的身前,呼吸急了急,长睫往下低去。 “真的没受伤吗?”她轻声问。 “斩敌无数,何人能伤我?”他有些傲气欷。 “是,王爷威武。”渔嫣抿唇笑笑,决定维持这样的和睦之景,不去戳他的面子。 “想听你一句好话,还真是难得。”双掌牵住小手,墨瞳凝视着她的脸。 黑一块,灰一块,还有血渍,实在狼狈,发髻也散开了,发钗不知去了何处,耳坠子也少了一只,只这神态依然平静得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渔嫣还只是笑。 说不清现在心里的感受,看到他从马上矫健下来,从那二位夫人面前走过,抱起她,低斥她,却让她有种莫名的高兴。 是因为他好端端的没负伤,还是因为他抱的是她? “得重新支帐篷了,晨瑶还受了伤,明月怎么会自己来呢?是来送饷银的吧。”她转过头,看着满目疮痍,小声问。 侍卫们正在急急地打扫,烧毁的帐篷是不能用了,也没有多余的,人数还得清点。装饷的箱子倒还在,这木头上做了特殊的处理,不易点燃。 卫子东和聂双城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见他二人还手牵着手,没敢过来。 “你忙去吧。”渔嫣抽回手,转身往前方走。 十月站起来,摆摆身子,一身雪色毛发甩开来,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后。阿朗也向御璃骁一抱拳,大步跟上去。 五好的雄狮,加上耿直的阿朗,若念恩念安也在,渔嫣觉得她的小天下已接近完美。 御璃骁收回视线,解下了身上的轻甲。 卫子东和聂双城赶紧过来,接过他的甲衣,放到一边的井台上,本想舀水洗手,却见青石井台上也血淌遍地,这井水只怕也染了血。他拧拧眉,放弃了现在清洗的打算。 “伤亡如何?”他转过头,就用帕子擦了擦手,沉声道。 “伤一百一十人,死七十九人,烧帐篷29顶,营中的粮食都没了。”卫子东满脸羞愧,抱了拳,深埋着头。 “还有,银饷虽到了,可是粮车被御天祁的人拦住,都掉进了河里,只抢回了十车。”聂双城的声音也小。 河难攻,晚上才强行攻打过去,接下来便是围城困城,可若他们自己的粮草都运不到,就别提困住别人了。 “知道了。”御璃骁并未表现一丝的怒意,只淡淡地说了句。 “明月夫人带来的四个人里,喻桐和简言……身中数箭……”卫子东又说。 “无治?” 御璃骁的眉这才拧了一下,这两个都是夜家钱庄里最得力的人,尤其是喻桐,堪称神算子,任何帐目都过目不忘。简言又精通各族语言,是出去谈生意的好手,失去这两个人,夜家钱庄就少了两根梁柱。 “是。”卫子东愧疚地点头。 “晨瑶的伤呢?”御璃骁问。 “箭穿透肩,赛弥已给她取了箭,上了药。”聂双城赶紧说。 御璃骁丢开了帕子,大步往药馆的方向走,“走吧,去看看。” 卫子东紧跟过来,在他身后小声问:“王爷怎会回来得如此及时。” “有密报,有人夜袭。”御璃骁淡淡地说。 卫子东满脸愧色,又低声道:“是属下无能。” “御天祁身边一定有一个谋臣!”御璃骁转头看向后青皇城的方向,沉声道:“这个人不简单,更重要的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藏在哪里。” “谋臣?”二人都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御天祁的身边有哪些人,他们再清楚不过,这突然冒出来的谋臣会是何方神圣? 暗丝绒一般的天幕上,还几只风筝飘飘摇摇,向着月亮飞去。 药馆里,晨瑶刚刚包好了受伤的肩膀,轻轻拉好衣衫。本就染疾的她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赛弥是蒙着双目的,黑色的布在眼睛上一圈圈缠得密不透光,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盆中搓洗,满盆的水已经被血染红。 听到脚步声,她轻轻转头,见是御璃骁进来,眼中一亮,随即扶着桌子起来,想给他行礼。 “不必了,好好养伤。”御璃骁一手扶住她,沉声道:“让赛弥送你回府养伤,这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晨瑶点头,手指从他的手臂一直往下滑,落在他的掌心里,柔声问:“王爷没受伤吧?” 御璃骁抽回手,扶她坐下,低声道:“我没事,赛弥,好好照顾小姐,明早你们就回去。” “是。”赛弥这时才解下了蒙在眼上的黑布,转身给他行礼。 御璃骁又叮嘱了两句,带着聂双城和卫子东出来。 外面已经收拾了一半,火扑灭了,洒落得到处都是的箭和兵刃收起来,有人抱去河边清洗擦净。三人穿行在大营之中,御璃骁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卫子东,你带人去营外准备一下,明天拔营。” “是。”卫子东抱拳,扶着腰上的宝剑,大步走开。 “王爷,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阿朗是知根知底的,可这赛弥毕竟是个男人,又心仪晨瑶夫人,放任他跟在晨瑶夫人身边,只怕……”聂双城犹豫一下,低声道。 “他早年练武走火入魔,如今和宫里的公公一样。”御璃骁淡淡地说。 聂双城怔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这赛弥居然是废人。 “还有,今日在大营里的人,全都查一遍。”御璃骁脚步微缓,声音压低。 “瑶夫人和赛弥也查?”聂双城问。 “查。”御璃骁点头。 “那……王妃呢?”聂双城又问。 “她又什么好查的?”御璃骁转头看他,眉心微拧。 “王爷刚刚说大营里的人,全都查一遍。”聂双城摸摸后脑勺,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多嘴。”御璃骁扫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聂双城揉揉鼻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御璃骁的那方向,是去找渔嫣,他跟去只会惹人嫌。 ——————————————我是好痴心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呀—————————————————— 药馆里,桌上的一盏小油灯跳跃着,豆大的灯光在大帐中浮动。 晨瑶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御璃骁的身影走远。一阵风刮过来,吹到她的脸上,表情木然,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赛弥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小声说:“小姐,歇着吧。” 晨瑶打开赛弥的手,冷冷地说:“以后你若敢再这样擅自行事,你就回去!” 赛弥嘴唇抿紧,看着她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才小声说:“我去给你熬药。” “不必了。”晨瑶看也不看他,在桌边坐下,轻声说:“管好你自己,别让十月闻到你背上的血腥味。” 赛弥的手往背上摸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姐,跟我回神医谷吧,我看他的心,并不在你身上。” “心在不在不要紧,人在就行了,心会变,人不会变。”晨瑶冷漠地看他一眼,神情绝决。 赛弥又抿紧了唇,一双对任何人都阴冷冷的双瞳,在看晨瑶时,慢慢有了几丝柔情。 “别这样看着我。”晨瑶拧眉,转开了脸。 赛弥也转开了头,二人静了好一会儿,晨瑶才轻声说:“赛弥,死只会让人永远记着,恨才是最狠的手段,懂了吗?以后不要再擅自行事了,我明天只能回去,把他完全地推到了她的面前,毫无益处。” 赛弥深吸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都听小姐的。” “赛弥,你发现她额角胎记的异样了吗?你索性回去一趟,替我从父亲那里取本书来。”晨瑶沉吟着,苍白的脸上抹上一丝兴奋的红意,“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她额角的胎记,它越来越艳丽了!” “我送小姐回府之后,马上就回去。”赛弥点头,担忧地看着她,“可是我走了,谁保护你。” “放心,我是晨瑶夫人,他还信我。”晨瑶笑笑,笃定地点头。 看着她的笑意,赛弥的眼中涌出几分失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开了脸,唇角再度紧紧地抿起,似是要把那些喜欢全都死死憋在肚中,不让它们悄悄跑出来,打扰晨瑶的生活。 ——————————————我是月色好美丽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啊——————————————— 晨瑶已经从大营后方出来,在十月和阿朗的陪伴下,到了大营半里路的小河边。 这条河叫曲椤河,是山中泉水蜿蜒而下,汇集而成,再往东,汇集到了大晋河之中。河水并不宽,因是泉水,显得格外清澈,若是白天,甚至能看到河中的石子,还有悠哉游过的鱼儿。 渔嫣一身太脏了,而且只披了长衫,绣鞋也是出营前在大帐里翻出来的,已经弄得很脏了。 阿朗在远一点的地方守着,十月跟着她到了小河边。河水在月光下哗啦啦地淌着,片片鳞光闪耀。十月把大脑袋凑近去,喝了几口水,趴到了小石子上,用爪子在脸上轻轻地抹过,居然也是在洗脸。 都道狮子凶悍,可此时渔嫣面前的十月就像一个温驯的大猫,悠闲地晒着月光。 渔嫣洗了脸,突然有了顽笑的心,掬了水就往十月的脸上浇去,晶莹冰凉的水花和她的笑声一起在空中飞散,正当她开心时,一声低斥响起来:“小心。” 话音才落,御璃骁和十月一起扑向了她,十月的爪子贴着她的胳膊落下,幽碧的大眼睛里寒光闪闪。御璃骁护着渔嫣退了好几步,一指十月,低斥道:“退开。” 十月这才慢吞吞地退了几步,趴到了地上。 渔嫣惊魂未定,惊恐地问:“十月疯了吗?” “是你自己先找它玩的,可是它的玩,只怕一爪就送你上了西天。”御璃骁松开她,紧拧的长眉松开。 渔嫣怅然,雄狮就是雄狮,它不是猫啊! 十月此时已经走进了水里,悄然又敏捷地往河对岸潜去。 “它生气了?”渔嫣小声问。 “它看到猎物了,如果它大方点,明天我们有烤羊腿吃。” 御璃骁走到河边,甩开长袍,大步走进水里,清洗身上的血渍污迹。 渔嫣在后面看着,小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及时。” “怎么,没向你禀报?” 他微微侧脸,月华烙在他的侧影上,怎么看,怎么迷人。 渔嫣抿抿唇,转开了脸。他虽然信任晨瑶,也只让她接触医药之事,信任明月,也只让她管管钥匙。真正的jun国大事,他是不喜欢女人过问的。 闷了会儿,渔嫣才闷闷地说:“你才舌头长刺!不过问问罢了!” 御璃骁从河里起来,捡起衣衫披上,淡淡地说:“那不然我们相互拔拔刺?” “不要。”渔嫣摇头,笑了笑,拎着洗干净的绣鞋往前走。 御璃骁跟在她的身后。 淡柔的月光铺在河边的小石滩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硌在脚底,走一步都会有微微的痛。渔嫣一手拎着绣鞋,一手挽着裙摆,小心地在上面走着。河水漫过来,浸过她的脚背,又退回去。有点滑,她摇晃两下,抓着裙摆的手松开了,往旁边一抓。 御璃骁抓住了她的手,手指撒开,和她十指扣住了,慢步在河边走着。 “你不累吗?要不要回去歇着?”渔嫣扭头看他。 “晚上大营会很吵,找个地方歇着吧。”御璃骁摇头。王帐被烧了,他若回去必会占了士兵们的地方,不如就在这河边呆一晚,还能安静地陪着渔嫣。 “御璃骁……”渔嫣又扭过头来,踌躇了一下,轻声叫他。 “嗯。”他应了声,抬眸看来。 “如果……我想……”渔嫣看着他深遂的双瞳,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安排明月和晨瑶?” “嗯?”他没懂她的意思。 渔嫣停下来,转身面对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曾看过一本杂书,少年儿郎为了心爱的女子,枯等一生,终生未娶,他不知女子早为了替他上山采药,已经坠下山崖,香消玉殒。” 御璃骁长眉拧拧,还是未懂她的意思。 “我想要,只等一个人、只爱一个人、只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情。”渔嫣又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 风掀动着河水,鳞波更亮。 “心还挺大。”他笑笑,抬手捧住她的脸。 渔嫣的眼神黯了黯,推开了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你成天拿着刺扎我,还找我要这样的情?”他跟在她的身后,慢吞吞地说。 “我哪有扎你?” 渔嫣这都是坦诚心意,要和他一生一世了,他居然说她心大……她恼怒不已,又恨自己闲得慌,居然和他这样的人,说这样的事。他这种人,只怕恨不能拥尽天下美人! “行了,看你这刺猬样子。” 御璃骁还是不紧不慢,轻轻地在她的发上抚了一把。 “给,还是不给吧?给个痛快话。”渔嫣一跺脚,柳眉倒竖。 御璃骁低笑起来,沉声道:“你也尝到这滋味了?” “什么滋味?”渔嫣恼怒地问。 御璃骁的长指探过来,指着她的心口说:“这里堵得慌。” 渔嫣顿时明白过来,这人问过她三回要不要他的心,她三回都不曾给过他答案!她脸红了红,扭头就走。他爽朗的笑声和风声、月光、水声、虫鸣一起追来,让她的心跳愈加地快了…… ☆、【116】嫣然遇游龙(20号) 河水潺潺,如诗如歌,明明从狼烟中归来,却又心情愉悦得像活在了一幅山水画卷里,这画里只有美人、青山、晚歌如梦。 美人在前,粗布罗裙下露出一截玲珑的腿肚子,那细细的脚踝,小巧的莲足,在踩过石子时,轻轻踮起来,又慢慢落下去……一下、一下,像踩在御璃骁的心里面。 “渔嫣……”他唇角扬着,低唤。 “诶……”她微微侧脸,长睫轻垂。 “你真美。”御璃骁低笑罘。 “才知道呢。”她扭过去,水眸轻轻眨着,红唇轻扬。 “对不住,才知道。”御璃骁笑出了声。 “呸。”渔嫣轻啐,脑袋轻歪欹。 她没再问他要不要一颗心只给他,他也没有一本正经地答她。风突然大了,撩起她三尺青丝,遮住她如玉的脸。水中似有什么游过,冰冰凉凉贴着她的脚,渔嫣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往旁边一跳,伸手乱抓间,拉住了他的手腕,长着青笞的石子很滑,他不知是故意不防备,还是脚下也打滑,和她一起跌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诶……”她又是一声惊呼,在水里扑腾几下,慌乱地撑在他的胳膊上坐起来,抹去脸上的水,秀眉微拧了,用力往他脸上浇去一捧水。 他倒在水里,长长的发在水面上浮起来,水漫过了脸庞,好半天都不动。 渔嫣推了推他的胳膊,轻声说:“起来了,水里凉。” 他又躺了会儿才坐起来,深深吸口气,沉声道:“累……” 渔嫣怔住。 这样一个霸王,在她面前说了个累字,一定是很累的吧?他也是人,有七情,有六yu,有爱有恨有怨有怒……他和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甚至,他更累,因为他不能停,停了,便是生死的悬崖。 渔嫣的心脏里多了一个词:心疼。 渔嫣突然很心疼他,柔软的双臂伸过去,绕过了他的肩,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御璃骁一怔,慢慢转头,过了会儿,低低几声笑。 渔嫣反应过来,赶紧缩回了手,脸一红,从水里爬起来,低着头往前走。 “渔嫣,人生如河,水只能往前流,可有些东西是水永远带不走的。”他站起来,水声哗啦啦响过。 “譬如……”渔嫣小声问。 “你我的情份。”他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哦……”她抿抿唇。 要这么两个人说出太直白的话不太可能,他绕着弯儿告诉她,不管他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她都会在他的心河里。 渔嫣喜欢这样的话,在迷茫红尘中,仿佛出现了一朵光亮,她往后的日子就是往这朵光亮的方向奔跑—— 她拎着还在淌水的裙摆和绣鞋,跳过了石子滩,在草地上跑了起来。御璃骁先是慢步跟着,然后大步跟过来,身形跃起,追上她,拉住她,在月下林中,像两个孩子一样,全力地奔跑…… 奔跑向,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江湖。 ———————————我是爱得很暖心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啊—————————————— 两匹马安静穿行在山中小道,身形不时被山林中茂密的枝叶挡住,月光漏下时,又隐隐可以看到身形晃动。 蓝衣蓝帽,夙兰祺。黑衣黑帽,侍卫浮屠。 浮屠取下面具,转头看向夙兰祺,不解地问:“主子,属下不明白,主子花这么多心思代价,难道就为了进去看渔嫣姑娘一眼?若王爷喜欢,为何不带她离开?” 夙兰祺缓缓揭下脸上的细皮面具,在掌心揉烂了,用火折子点着,随手一抛,看火光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迅速化成一团轻烟,消失不见。唇角一丝笑意扬起,又慢慢消失,淡淡地说:“你觉得今晚能带她走?” “可明明有密信,御璃骁亲自率军过河去了,怎么会突然返回大营?而且这渔嫣姑娘真不简单,临危不乱,若能和主子比肩,倒是一桩美事。”浮屠感叹着,可话锋一转,又说:“贵妃只怕不乐意,她一向喜欢寒王府的初晓郡主。” 寒初晓,年方十六,生得花容月貌,可又如何和渔嫣相比? 美人天下比比皆是,渔嫣这样的,天下无双,今日探她的脉,那忘蝶之毒分明是有人在助她克制,她身边还有什么人,如此有能耐?念安、念恩那两个自不必说,只是普通的丫头罢了,阿朗一直在骁勇军里供职,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整个王府之中,还有谁?晨瑶不是,赛弥不可能,莫非是夜明月?这猜测有些离谱! 夙兰祺对那人充满了好奇,对渔嫣更充满了好奇。几片落叶落在他的袖子上,抖抖缰绳,叶片飞开了,马儿飞奔起来。 “走吧,去羌元寺。” “主子,我们此次出来已两月有余,皇上的寿辰快到了,贵妃催了好几回,若再不回去,只怕贵妃会责备主子。” 浮屠看看月色,疾追而来。已是丑时,他们进山已经有半个时辰,夙兰祺不慌不忙,像闲庭散步。现在还要去玄泠国的羌元寺,那地方离这里有一千多里路。 “去找让父皇爱不释手的贺礼。”夙兰祺笑起来,蓝袍在劲风里翻飞起来,像背上绽开的一叶翅。 玄泠国的十一位皇子,数夙兰祺最爱在外面游玩,他排行第六,对王位一向没太多兴趣,太子等人对他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他常会带些新巧玩艺儿回去,让他们高兴。 这一回,夙兰祺决定带一件皇上最想要的东西——长生卷——上面记载着一位活到一百五十岁的老者的心得,莫说活到一百五,便是活到九十、一百,也是皇帝想要的。 越有权,越怕死,越希望活得天长地久,永享荣华。 ————————————我是男人争权,女人斗心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啊—————————————— 旌旗飘扬,骄阳似火。 新立起来的大帐在一里之外,渔嫣和阿朗一起返回了旧营,御璃骁给她的银面具丢了,她得找回来。阿朗是来这里和将士们集合的。 昨晚她已说服了御璃骁,让阿朗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把大好光阴花费在她这里,她有十月就足够了。 还有将士在这里收拾残局,掩埋逝去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骁勇军士。 在大帐垮塌的地方翻找了许久,也没见着银面具。 “在这里看看。”她有些失望,又指一堆断木下。 “娘娘退后,让属下来。”阿朗点头,大步过来,粗胳膊用力,一手一根断木,轻轻巧巧地举了起来。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他只抹了一把,又抬起了两根断木。 一点银光露出来,渔嫣喜出望外,赶紧弯下腰,小心地扒开上面的断枝灰尘,手探进木头缝隙里,把那点银光抓出来,可一瞧,却是一枚银簪。 若不是晨瑶的,便是夜明月的。她用帕子包好,掖进腰带里。捡了根木棍,继续在里面找。 “明月夫人是关着了吗?”她随口问。 “嗯,明月夫人无诏私进大营,依军法是要鞭打五十的。”阿朗把手里的断木丢开,继续在里面翻找。 “她带来的夜家人也是私进大营吗?”渔嫣转过头来看他,五十鞭下去,夜明月还能活吗? “不是,他们是来送军饷的,不过,可惜的是简掌柜和肖掌柜死了,这两个可是骁王特地物色来的狠角色。”阿朗摇头,甚是惋惜。 “简言死了?可是他昨晚明明和我们在一起!” 渔嫣心头一震,脑中闪过简言的脸,他武功不错,只是最后一会儿没和她们在一起而已! “可能是最后……总之身中数箭,确实是死了。”阿朗长叹一声,又道:“听闻这简言懂得数族语言,可是夜家钱庄不能少的人物。” 渔嫣秀眉紧拧,沉思了片刻,又问:“另两个呢?” “那两个只受了点小伤,”阿朗抹了把汗,眼前一亮,咧嘴笑起来,“找着了!” 他把面具捧出来,用袖子擦干净,递到渔嫣的手里。 “谢了,阿朗。”渔嫣笑着,又用帕子轻轻擦拭一回,把面具扣在了脸上,抬眼看他,“如何?是不是有江湖女侠的神秘?” 阿朗憨笑片刻,点头。 “阿朗,你就要去建功立业了,愿你旗开得胜,这些日子,谢谢你保护我。”渔嫣走上前一步,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拍。 阿朗退了一步,抱了拳,恭敬地向她行礼。 “王妃大智慧,大风度,属下敬佩。” “吃过午饭你就要出发了,我不送你,我相信阿朗将军必胜,我会等阿朗将军凯旋归来,与你同饮庆功酒。” 渔嫣笑笑,一手捧紧脸上的面具,转身上马。 “王妃小心。”阿朗上前来,轻轻扶了她一把。 “阿朗,保重。”她上了马,扭头冲他一笑,缰绳轻闪,往大营外冲去。 几名侍卫立刻疾追过来,紧随其后。沙尘飞扬,她自疾驰如飞。 ———————— 回营的时候,御璃骁刚刚议完事,和众将军们步出大帐。粮草是最紧要的一件事,当务之急便是筹集到足够的粮草。 夜家的两个掌柜就在帐外等着,听到说粮草的事,其中一人上前来,低声说道:“从这里穿过一座山,有几个山寨,他们都是巴望族人。这些人甚少和外界接触,也不向朝中交租子。因为他们有大山险峻屏障,所以朝廷始终没能拿下那里。若能从他们那里买来粮食,那是最快的方式,从这里只要一天的路程。不过可惜的是,简言死了,他是懂得巴望话的,也和巴望人打过交道。” 御璃骁轻轻拧眉。 渔嫣此时策马入营,一身月白色素裙,面覆白银半颜面具,长发飘舞,还真有些飒爽英姿。 马一直到了御璃骁前面才一扬前蹄,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时候,不要这样急,若前面有障碍,你会被甩下来的。”御璃骁拉住了缰绳,一手伸向她。 渔嫣扶着他的手,跳下了马,笑着说:“知道了,骁夫子。” 众人侧目,王爷王妃正浓情蜜意,尤其是渔嫣种种行为,落进众人眼中,除了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简言的尸身已处理了吗?”渔嫣转头,看向夜家的二人。 “已经火化。”那二人一怔,不知渔嫣为何要问他。 “你们一路而来,可有觉得他有可疑之处?”渔嫣又问。 那二人脸色一变,若简言被疑,他们可都脱不了干系。 “我去见见明月夫人。”渔嫣把马鞭给侍卫,转身就走。 “渔嫣。”御璃骁叫住了她。 “嗯?”渔嫣转过头来,看向众人古怪的神色,明白过来,她不应该在众人面前显露锋芒,干涉他的事,于是一笑,从怀里拿出那根银簪子晃了晃,“我捡到明月夫人的簪子了,而且,她一定不习惯被一人关着,王爷,就让我去看看她吧。” 御璃骁这才点头,轻一挥手,让人带她过去。 夜明月被独自关在一个小帐篷里,哭得双眼红肿,一见她进来,立刻就冷下了脸,背过身去。 “明月。”渔嫣把手里的茶壶放下来,小声叫她。 “渔嫣,我不想和你这样恶毒的人打交道。”夜明月冷笑,不客气地说。 “可你想想,若昨晚我未出来,双方僵持着,稍有不慎,就会有人要了晨瑶的命……”渔嫣想解释,见她一副冷漠的样子,索性不说了,把簪子拿出来,小声问:“是你的吗?” “不是。”夜明月扫了一眼,讥笑,“我怎么会用这样低劣的簪子。” 只是银簪而已,确实入不了夜明月的眼,她的珠钗宝簪都是上好的珊瑚珠玉,翠石玛瑙,渔嫣还没戴过那样好的东西。 渔嫣见她这样说了,只能收起来,转身出去。看她这样子,只怕也不会知道简言的事。 “渔嫣,我真后悔帮你!”夜明月猛地站起来,眼泪又涌出来,“不然,王爷怎么会这样无情,把我关在这里?” “明月,他关你,不是因为我,而是你来了不应该来的地方。” 渔嫣转过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夜明月有多生气,她都会承受,因为她能明白夜明月此时难受的心境,喜欢的男人正深深地迷恋另一个女人,就像她当时看到婧歌公主一样,那种难受心闷的劲儿,确实难以疏解。 “还有这个。”夜月明飞快的抹掉了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重重地往她身上一丢,“虽然你是小人,但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信打在她的身上,又弹落在地。渔嫣怔了一下,弯腰捡起。 “婧歌公主托人给你的,我进大营是为了给你送信,我深信你与我结盟,你却在背后捅我刀子。昨日我是太生气,所以没给你,现在拿去,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生死各由命。”夜明月咬牙说完,扭头不语。 渔嫣飞快撕开信封,匆匆看完,心头一沉,云秦奉诏领兵往池城来了,婧歌公主劝不住他,只能同行,这信是悄悄送出来的,希望渔嫣想想办法,劝云秦回去。 渔嫣心念一转,便明白云秦是挟怒而来,为她而来。青梅不忘情,而她的心已经往前飞了,飞出了当年情怀,陷进了御璃骁的天下。 她捏着信,抬眼看夜明月,一声苦笑,“明月,谢谢你。” 夜明月扭着头,牙关紧咬。 御璃骁此时粮草被烧,云秦的云家军若从后面包抄而来,他们的境地就会很危险。 而渔嫣最怕看到的就是御天祁召云秦过来,和御璃骁对抗。这不是要活活把她的心撕成两半吗? 走出大帐,她找了个地方,把信烧掉,坐在大青石上,轻抚着银簪出神,这信要不要回,如何回? ☆、【117】嫣然遇游龙,难择(21号) 关着夜明月的大帐前停了辆马车,夜明月正被人送上马车,娇小的身影上去时,扭头看向渔嫣,二人视线对上,夜明月随即恨恨地转过头,钻了进去。 渔嫣有那么一点儿惆怅,男人争权,女人夺宠,她正走着自己以往不屑的路,甚至不能回头。 马车远远走了,她才垂下头。面前不时有士兵穿行,马蹄踏起飞尘,在阳光里飞舞扑来。 “嫣儿,坐在这里干什么?”御璃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晒太阳。”渔嫣转头,柳眉轻弯,笑着问:“怎么叫得这么温柔?罘” “那怎么叫?”他坐下来,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划了渔嫣二字。 渔嫣手里拈着银簪,转动几下,在他的手背上轻戳,“问你……” “嗯……”他转过头来,眼皮子掀了掀欹。 “夜明月,你要如何处置?”渔嫣小声问。夜明月为她送信之事,她不能说,这是大忌讳,会给夜明月再加一罪。 “擅入大营,放行者,杖一百,未劝阻者杖五十,夜明月杖三十,降为……”御璃骁停顿了一下,他虽称王,却还没册封后宫,无级可降,于是沉吟一下,低声道:“先禁足一月。” “我不是想替你执行,我给她求个情,别打了吧。” 渔嫣摆摆手,大眼圆瞪,他别是以为她是催着他来惩罚夜明月,所以故意再罚得重些的吧? “规矩就是规矩。”他拧拧眉,神情淡然。 “你还替我挨打了呢,不如你也替替她……”犹豫一下,渔嫣轻声道。 “那我不如弃了这江山,专给你们做替打者。你以后再犯事,也别想我护着你!”他脸一黑,抬起手中小树枝,在她的嘴上轻敲。 嫣红的唇沾到了树枝上的灰,渔嫣抬手一抹,又抹到了右脸上,踌躇了一下,柔声道:“你不护着我,谁护着我?不然我替她挨了吧,我还欠她的情……况且她倒是真心爱你……你就……” “渔嫣,你怎么不当媒婆去?”御璃骁冷笑,拿着他当条件和夜明月做交易的事,他还没向她算帐,这时候她还真敢提。 “那行当也挺好赚的……”渔嫣轻声道,耳畔的呼吸声顿时急了,明眸一抬,迎上他锐利薄凉的视线,于是把手中银簪子往发间一攒,“我去歇会儿,王爷您忙着。” 才起身,只见聂双城满头大汗的快步过来了,抱拳行礼,低声请安。 “骁王,王妃。” “聂将军免礼。”渔嫣浅浅一笑,准备走开,才不起他们的大事,免得说她干政。 才走几步,便听聂双城的声音传来。“大家都到柳敬亭了,等王爷过去。” 柳敬亭离这里有两百多里,是个小镇,那里盛产枇杷,此时正是枇杷成熟时,只可惜战火纷飞,枇杷只怕要烂在树上了。 夕阳在空中抹出一道浓烈的艳光,几缕清烟正袅袅升起。 营中粮草被烧,运来的粮草也不够,所以此时虽快日落,却没有之前炊烟群起的盛况,只有几缕烟火在空中寂寥地飘着,风一吹,摇摇晃晃地散了。 马蹄声渐近了,抬眼看,正是出去山上采摘野菜、打猎、以及去附近城池中筹粮的士兵们在陆续归来。 “渔嫣,过来。”御璃骁的声音传来。 渔嫣扭头看,只见他正接过侍卫的缰绳,看上去要去柳敬亭。一众侍卫都已经利落地跃身上马了,不过都是穿了青色布衫。 “带我去吗?”渔嫣抿唇一笑,快步跑过去。 “少得了你吗?免得留你在营中闯祸,我还得当替打者。”他向她伸手,唇角噙笑。 渔嫣把小手放上去,笑着说:“你怎么不说,其实就想和我形影不离,恨不能时时看到?那里的枇杷挺好吃的,就想让我尝尝……” “渔嫣,你这脸皮厚的……像城墙!” 御璃骁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虽然这是他的心思,可如此直接地摆在一众臣子面前,未免让他自感有些失了威严。 聂双城他们假装听不到,扭着脖子,纷纷上马,有分神的侍卫,居然先前策马走了,被人叫住了,又匆匆回来,马蹄踏起的灰四下飞舞,让场面有些混乱。 “再胡言乱语,仔细你的嘴。”御璃骁低斥一句,缰绳一抖,就带着渔嫣往前飞奔而去。 战马被放倒了好多,欢喜也还没恢复,没有多余的马儿给渔嫣,她其实蛮想试试骑在十月身上的滋味,但想到十月那桀骜到让她有些害怕的眼神,便作罢了,十月那样的狮子,就像御璃骁这样的人,是不能折损他们的骄傲的,否则后果严重。 渔嫣轻靠在他的身前,轻声笑了笑,把银面具覆在了脸上,半颜似玉,半银面,回头看时,那眸光明媚,只一眼,就让人心池荡漾。 并肩策马,人间逍遥,若没有这战火纷飞的背景,渔嫣就快活了……可此时心里压着云秦的事,实在快活不起来,一路上都没出声,看着暮光消逝,月色浮迷。 ————————————————我是一心想夺骁王心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啊—————————————— 柳敬亭前,正有城官在门口等着,放铁骑入城之后,城门立刻放下。 非常时刻,这种小镇也比平常守卫森严。 进了小楼,渔嫣一眼就看到了锦程、安鸿两兄弟,一青一白两袭华袍,让两位翩翩公子格外引人注意,哦,他们都戴了假面,渔嫣是从二人看御璃骁的促狭眼神里认出二人的。 上了楼,几人进了雅间,这里还有几位御璃骁长年放在外面的得力心腹。 见过御璃骁之后,众人便随他进了里间议事。 渔嫣见他们不提吃饭之事,自己也不好意思提,而且又不方便去听他们说事,只能独自坐在外间看月亮。里面声音很小,若不细听,还以为没人。其间连茶水也不让人送进去。 聂双城和侍卫们分散守在外面,主子不吃东西,他们也不敢随意走动。倒是渔嫣,等了一个时辰,实在是饿极了,便推门出来,去找掌柜的要东西吃。 “都点了菜,只是客倌没说上菜,我们也不敢进去。” 掌柜赔着笑脸向渔嫣解释,这小楼的二楼全被包下来了,楼下也有人守着,不许人上去。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也不知为何选了他这家小店议事,让他胆战心惊的,都不敢离开柜台。 渔嫣让他给自己下了碗面条,自己端上来。 进门时,他们刚好散了,众人从她面前经过时,纷纷抱拳,但不出声,只管大步下楼。 里间的门打开,隐隐传来了锦程的声音,“云秦已到了西关,只要通往袁城的这地方设伏,他一定逃不掉。” 渔嫣心一沉,把面条放下,扭头看向里间。 御璃骁背对着大门,安鸿却正好转头看来,见她正看里面,便微微一笑,和御璃骁说了句什么,御璃骁便转过头来,深遂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 她挤出一丝笑意,在桌边坐下,慢吞吞地吃起了面条。 “嫂嫂,那礼物可喜欢?”锦程出来时,嘻皮笑脸地问。 “锦程!”御璃骁的低斥声随即而来。 锦程还是嘻嘻地笑,又吸吸鼻子,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还真饿了。” “没你东西吃,快走吧。”御璃骁慢步踱出来,赶他离开。 “大哥好小气。”锦程向安鸿使了个眼色,二人在桌边坐下,盯着渔嫣笑。 “我脸上有字?”渔嫣立刻掩住了额角胎记,心里打起了鼓。 “非也,这回我们兄弟又得了个好东西,嫂嫂一定喜欢。”锦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来。 渔嫣立刻想到了他们兄弟上回送的东西,脸立刻涨红,啐了他们一口,端着面条要走开。 “嫂嫂,真是好东西。”锦程打开盒子,冲着她嚷。 渔嫣才不想看呢! “还不快出去。”御璃骁一手拎住一个往丢。 二人到了门口,锦程又转头说:“大哥,巴望山寨之事,大哥不可自已犯险,待我找到进去之路再说。” “走吧。”御璃骁轻轻一掸手。 两兄弟又冲渔嫣道了别,这才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大伙儿都在楼下坐着吃饭,渔嫣瞄了一眼,桌上菜色很简单,管饱就是。 “你呢?”她又端着面条回到桌边,轻声说:“你下去吃吧,我吃这个就好了。” “委屈你,我陪你吧,来人,端碗面上来。”他吩咐完,坐回桌边。目光落在那精美的窄小漆盒上,长指掀开,看着那精美的象牙梳低低一笑。 “又是什么破烂东西?”渔嫣忍不住地脸红,悄悄瞄了一眼。 “好东西。”他把梳子递过来,顺势又在她的刘海上梳了一下。 “他们两个怎么这么细心?”渔嫣这才一乐,接过梳子看着。 “小心点,这骨梳可为武器,你推开后面,便是一把小刀。”他低低说着,给她示范了一下。此是乱世,有这防身利器是好事。 渔嫣纠结地看着这精美绝伦的骨梳突然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小声说:“若我不小心切了自己的额头怎么办?” “那就变丑女吧。”他掀掀眼皮子,把骨梳攒在她的发上。 渔嫣轻抚一下,笑了笑,轻声道:“那不是便宜你了?” “丑女为何是便宜我?”御璃骁愕然地看着她。 “一个美的,一个丑的,你得了两个我,还不是占便宜?”渔嫣笑吟吟地看着他,末了,又主动挑起一筷子面条递到他的嘴边,柔声说:“那,谢谢你的骨梳。” 御璃骁双瞳敛了敛,一张嘴,接了她喂来的一口面,却连筷子一声咬住,又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捏。 渔嫣开始还笑吟吟的,可在他深遂锐利的视线逼迫下,渐渐地收敛了笑意。 “遇上别人的事,你的眼神一向平静,只有听到他的事,你就会这样不由自主的慌张。这喂我吃面的动作,太僵硬了,再练练吧。”他松开了她的手,吃了这口面条,淡淡地说道。 渔嫣看着他,把筷子放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是故意讨好,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不是爱字,也有情在。你若让我看着你们两个撕杀,不如杀了我。” “混帐!”御璃骁顿时怒气高扬,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视着她。 “你听我说完哪……”渔嫣吓得一抖,快速说:“我修书一封,你派人送去,我会劝他回去,和婧歌公主一起过日子,好吗?” “不可能,云家不服,始终是我之患,你妇人之仁,莫要再提此事。”他冷着脸,起身欲走。 “御璃骁……” “你别忘了,你要了我的什么,我给了你我的什么,若你敢三心二意,我会亲手掐死你。”他大步离开,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 “我要了你的心,也给了你我的心,可你也别忘了,你还有晨瑶明月,我只是想劝亲人远离战火……”渔嫣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信我一定会写,一定会让人送,你若不放心,自可拆开查看。” “不想要手指,尽管写。” “你若忍心,尽管砍。” 渔嫣顶完嘴,他就猛地转过了身,锋利的眼神盯得渔嫣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我要的是一个和我一条心,一心一意的女人,渔嫣,你第一天进我王府时,我就和你说得清清楚楚,忘了你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除非臣服于我,只要一天追随御天祁,就是我的敌人,我就会除掉他。” “他退回去还不行吗?”渔嫣赶紧说。 “我放他退过一次,可他还是来了!难道你要看着他们联成一线,一起对付我?这就是现实,你只能在我和云秦之间选一个,而且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死。渔嫣,我再宠你,也有个限度,你好自为之。” 御璃骁眼神愈凉,渔嫣的心也有点凉。御璃骁宠她,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只能依附于他,只听他的。不管什么原因,什么人物,只要拦了御璃骁的路,统统不行,渔嫣若敢拦,御璃骁不会向她退让。 “你明知道……”渔嫣负气,扭头看向一边。 他明知道她和云家的关系,他明知道云家对她的意义,他非要这样狠!就连骗骗她也不愿意—— 可御璃骁怎么会是个拿这种事骗自己女人的人呢?他甚至不屑于去骗,他要做的都是他看来再正确不过的事。渔嫣是他的妻,本就不应该再担忧别的男人的生死,更不应该为这样的事和他争吵。 他下楼去了。 渔嫣把面条推开,又拽回来,用筷子狠狠戳了几下,像是戳他那冷漠的眼睛。 “王妃,王爷让我拿上来的。”聂双城端了一碟热汽腾腾的素包子和一小碗粥上来。 御璃骁毕竟是疼她的,这样一闹,面早就凉透了,还怎么吃? 渔嫣拿起包子,轻轻咬了一口,里面是豆腐和青菜馅的,扮了点辣椒末儿,还算开胃。可是胃口都被云秦的事给堵住了,御璃骁的排兵布阵出神入化,云秦怎是对手?御天祁拉他出来分散御璃骁的视线,这目的太明显了。可云家世代忠诚,就算知道御天祁的目的,也不会抗旨,而且有渔嫣在这里,云秦只怕是恨不能安上两只翅膀,直接飞过来了。 又不是三五天的感情,那是从小到大手牵手长大,差点成为夫妻的人哪……若不是后面的变故,这一世夫妻,那是做定了的啊! 渔嫣看着包子和粥都凉了,心中越发委屈,越发地焦躁。 门推开,御璃骁已用完饭回来了,见她一点东西都没吃,脸色又沉了沉,忍不住地责备:“怎么,非要摆出这痴情的样子给我看?” ☆、【118】嫣然遇游龙:狂奔 渔嫣没和他顶撞,只轻吸一口气,拿起筷子,往嘴里小口地喂着凉掉的粥。 顺从,是她想央求他退让的另一个手段。她明白,他更明白,盯着她看了会儿,他慢步过去,从她手里夺过了碗,手一挥,就从窗子里丢了出去。 “写吧。”他冷冷一句,指指内室。那里有文房四宝,她大可以写下她相思的文字。 渔嫣得他许可,喜出望外,直屋就铺纸磨墨。 门轻响一下,随即碰上,渔嫣只来得及看到门上人影闪过罘。 他生气了!可他生气不要紧,晚些时候哄回来就好了,关键这信着实有些难写,她想了好一会儿,脑袋都想炸了,也不知如何写才对。 “渔嫣,快点。”他在外面催了一句。 渔嫣慌了会儿,笔尖在纸上落下,一小团儿墨迹散开,她静了静心神,工工整整地写道飑: “云秦,今昔身边相伴之人,与我琴瑟和谐,心意相投,实乃我所爱。还记否,你我青梅有约,只要彼此安好,便是幸福。如今你有公主,我有他,还望成全,不要再踏进风云尘烟。” 看了一遍,吹了吹纸上墨迹,叠好了,出来找他。 他背门而站,看看着楼下的几盏灯笼出神,昏暗的光投在他的脸颊上,神情看上去有些薄凉。 渔嫣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袖子,他转头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中轻捏的信上,墨的香在鼻端散开,让他立刻就不自在起来。 渔嫣踌躇一下,小声说:“你不许看。” 御璃骁冷哼一声,把袖子抽出来,抬步往楼下走,“聂双城,找信使把她的信给他送去。” “嗯?他?”聂双城怔了一下。 “云大将军。”御璃骁的声音从楼梯下飘来,带着薄怒。 聂双城愕然看向渔嫣,她硬着头皮把信给了聂双城,轻声道:“聂将军,拜托。” “是,王妃。”聂双城赶紧双手接过来,墨还未干透,透过了宣纸,沾在他的指上,翻过来看了一眼,勉强认出一个好字。 渔嫣快步下来,御璃骁已经上了马,马尾轻轻甩着,四蹄前后轻踏挪动。 他不伸手,渔嫣就主动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袍,抬起水盈盈的眸子,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御璃骁,我爬不上去……” 御璃骁心软了,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拎,把她放到了身前。 渔嫣侧坐着,一手轻拽着他的袖子,依偎在他的怀中。 “还生气呢……就这一次,我保证。”她犹豫片刻,主动道歉。 他不出声,鞭子轻挥,在凉凉夜风里甩出轻响,马儿往前飞左而去。渔嫣没防备,差点没从马背上滑下去,赶紧抱住他的腰。 “诶……把我摔下去了,你没小表妹了……”她惊呼着,双手在他的衣上紧紧揪着。 “何惜之有。”他冷漠地回了一句。 渔嫣的手松开了,仰头看看他,冷漠的神情,冷硬的棱角,冷酷的言词,让她心中一凉,半晌,才小声说:“是……爱你的女子多得很……” 他心又软了,一手抚来,捏在她的耳朵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第四次了,都说事不过三,渔嫣,你倒是有好本事。” “什么?”渔嫣听不懂,眸光闪了闪,小声反问。 御璃骁不出声,马儿奔跑得更急。从她坠下了那小屋,撞上了他这个“金富”,他的步子就开始乱了。 第一次,他为了她不被太后治罪,提前现身。 第二次,他为了从金富的追杀下脱身,让小院落进御天祁和太后的眼线之下。 第三次,他为了把她从赵太宰的利箭下救出,又公然抢人,还把云秦放走。 这对于一个正筹谋宏图大业的人来说,每一次都可能导致棋局倾覆。 这一次,她又有她的要求了…… 御璃骁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沾上她的妇人之仁,该斩的敌手,根本不应该手软。尤其是渔嫣也没向他求过别的,偏偏都是为了云秦…… “天下风云,我也懂,我谢你给我这次机会,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可你连帮我的次数都记得,也还真懂得计较。”渔嫣扭过头,不再看他。 这语气生硬得跟马蹄子踏飞的小石块一样,硌得御璃骁心头发闷。缰绳猛地拽住,长指捏着她的下巴,迫她转头看过来。 渔嫣静静地看着他,下巴被他捏得生痛,也不肯再出声。她明知是不能折损他的骄傲的,可是想着他那句“何惜之有”,便忍不住气恼。 “再说一遍。”薄唇轻张,冷冷下令。 “臣妾知罪,王爷还请高抬贵指……” 渔嫣摆了摆脑袋,企图挣开他的长指,勉强说了句顽笑话。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低低地说:“你还知你是妻,我是夫?从来妻以夫为天,我问你,你可曾做到为我着想、以为我天?你可把我当成你的夫君?你可顾忌过我的立场、心意?我此时也是生死攸关,你可曾我担心过一时一点?娇妻佳人当解语,你又何曾想过成为我的解语花?下去吧,给王妃一匹马。” 他说完,松开手指,把渔嫣从马背上放下去,径自策马而去。 “我……”渔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顿时面红耳赤。 众骑士从渔嫣面前疾驰而过,只留二人二马,其中一人给了渔嫣一匹马,与另一人同骑。 渔嫣自己爬上马,跟在众人后面,心里面被煎熬得别提多难受了。 她不是不为他着想,而是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她甚至没有想过御璃骁会输,在她心里,御璃骁一定是那个问鼎天下的人……他根本所向披靡,无人可敌啊! 而云秦,云秦他不行,云秦怎是御璃骁的对手,等着云秦的只有被杀死,被黄土掩埋的命运…… 渔嫣不想云秦死,活着多好,不再见面,又相忘江湖。 他的马很快,渔嫣追了会儿,还是被丢在后面一些,远远地看着前方那扬起的灰尘,心似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难受极了! 突然前方的灰尘停下,远处又有更大的沙尘卷来,让人根本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形。 护在渔嫣身边的那一骑两卫赶紧拔出长刀,防备地看着前方。 渐近了,只见几匹俊马拦在前方,待这沙尘退去,露出几张异域特征极度明显的硬朗面孔,都是微蓝的眼珠,深遂的眼窝,略厚的嘴唇,黝黑的肤色,身上穿着的更是万金难求的瑰甲衣,上面隐隐有沙漠狐裘花的花纹。 这是天漠国的人! 几人下了马,左手握拳,抵在右肩上,单膝跪下,冲着御璃骁行礼。渔嫣一眼眼就看到了他拇指上雕工精美的青玉扳指在月下闪着幽幽寒光,是一个豹子头,咧着嘴,露出尖尖的牙,凶猛威武、 “王爷,您要找的人,大王已帮您找着了。” “现在何处?”御璃骁俯视几人,沉声问。 “已带至典思馆,大王说,王爷该履行承诺。” “走吧,去看看。”御璃骁扬起长鞭,头也不不回,沉声道:“送王妃回府衙。” “诶……我不想回去……” 渔嫣声音渐低了,她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头也不回地领着人去远了。正对她心有不满,而且,他也不能事事时时都带着她,毕竟是女子,很多时候会成累赘。 “王妃,请吧。”几名侍卫催促着她。这里离府衙只需两个多时辰便能到,可以赶在天亮时到家。 渔嫣轻轻点头,把掀到发顶的面具往下拖,慢慢吞吞地往前走。马儿不时打几个响鼻,甩甩马尾巴。“王爷是找什么人哪?”走了会儿,她忍不住问。 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没出声。 渔嫣掩唇,轻叹道:“又多嘴了。” “王妃恕罪,属下等不得擅言。”侍卫赶紧抱拳,向她赔罪。 “没事。”渔嫣笑笑,又说:“典思馆的名字好有趣,在何处?” “哦,典思馆在汰州城,是一家琴馆。”侍卫对这事倒不隐瞒。 “哦,琴馆。”渔嫣笑笑,又扭头看向他们远去的方向。 从这里去汰州,需要四五个时辰吧?他每天这样奔走,确实是累,也确实是她的错……她理当为他分忧才是。 “我能不能去?”她突然停下来,勒住了缰绳,转头问侍卫们。 “王妃,无令不得同行!”侍卫赶紧阻止她。 “那……我会挨板子?”渔嫣歪了歪头,抿唇一笑。 侍卫们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打吧,打吧,我想跟着他……只是委屈你们,可能要跟着我一起挨打,放心,我不让他们砍你们的脑袋……你们就说是我骗了你们,自己跑了……” 她清脆地说着,调过了方向,马鞭用力一甩,脆声道了声:驾…… 俊马撒蹄狂奔,疾冲向前。 侍卫们慌了,赶紧追上来。 “王妃不可!” “王妃……” “我这一生,叛逆惯了,越不许我做,我偏要做,越不许我去,我偏要去……你们主子,他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她又甩了一下马鞭,只觉得劲风刮在脸上,又贴着耳朵飞过,那啸啸之声,仿若命运的手掌碾过了她的灵魂,疼痛中,刺得热血沸腾。 侍卫们又不敢用鞭子把她卷过来,只能跟着她一路狂奔。 想尝尝这种滋味吗?策马扬鞭,纵行江湖,血液畅快淋漓地在这副躯壳里奔涌,寂寞的夜也不寂寞了,悲伤的心也不悲伤了,煎熬的灵魂也不煎熬了…… ——————————————————我是一路狂奔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呀———————————— 御璃骁的马快,早就奔出了上百里。 渔嫣和侍卫们赶到的时候,已是清晨。淡淡的雾在眼前浮萦,伸手不见五指,人走进雾中,便如同消失了一样。 汰州刚刚打开城门,御璃骁他们应该已经进城了。 渔嫣下马,牵着缰绳快步走向城门处。 “站住。”守城卫兵见来的一行人都荷剑而行,立刻拦了过来。 侍卫出示了骁勇军令牌,卫兵们仔细查验片刻,才放几人进来,又有人快步上去禀报守城关,再有快骑回府衙报信。 汰州是五皇叔御奉孝的地盘,这地方还属中立。 御奉孝是先一辈中最不爱管事的人,给他钱,他也收,给他美人,他也要,可让他给几个兵出来打仗,他就浑身都痛起来,从头发根一直病到了脚趾头,你可以说他是老狐狸,也能说他胆小怕事,就是这么个汰州,独立于战火之外,倒成了世外桃源。谁都能进城来,但是谁都自觉,不在这里闹事,免得失去最后这么一个可以进行私下交易的地方。 两边铺子正在开门,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胭脂绸缎,都在眼前一一展开。 “典思馆在何处?”她停下脚步,四下看看,小声问。 侍卫们已经跟到了此处,只能指向那地方。渔嫣抬目看去,只见三层小楼立于南边,一株缀满雪色梨花的大树立于小楼边。 这梨树不同凡响,几乎有这三层小楼高了,枝叶展开,比小楼还要大,满树的梨花开得繁茂,一朵朵、一簇簇,令人见之心生纯净,一丝半点杂念都被这梨花香给冲拂干净了。 渔嫣牵着马慢步过去,仰头看了半天,才扭头看向小楼里。 大门敞开,几个小厮正在擦拭门窗,朱底金字的招牌悬于小楼之上,字体飘逸镌秀。 见她站在那里仰头看花,,小厮赶紧上前来招呼她。 “姑娘,是要饮早茶,还是买棋?后面棋楼要午后才开放。” “不饮茶,只看花。” 渔嫣摇头,顺手抿唇笑笑,让侍卫给自己折了一枝雪白的梨花花,然后牵着马往棋馆对面的卖包子的小摊走去。 “王妃,我先进去看看?”侍卫小声问。 “不要,笔直往前走,不要回头。”渔嫣低头嗅花,用只有身边的侍卫长徐海风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话。 “嗯?”徐海风一怔。 “对面有弓箭手,我们进去,你们得护着我,必将受制,生死难说。王爷不知进去没有,也可能就在附近看着。” 渔嫣步子缓缓,手中的梨花枝又轻轻转了转,往发上轻轻一拂,小指轻轻翘起,指着高墙的方向。 徐海风心一凛,手轻轻摁向了腰上的刀柄。 “别动呀,干脆抽出来冲过去……”渔嫣微微侧脸,小声提醒。 徐海风的手放下来,护着她到了包子铺前,假意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目光这才稍稍扫了一眼棋馆的方向。 “我们有五个人,吃得多,先来三十个吧,这是大骨汤吗?”渔嫣揭开大汤锅的盖儿往里看过了,一双水眸又笑吟吟地扫过了众人,“都坐吧,吃完了还要赶路。” 侍卫们坐下,心都悬着,互相看看,都看向了渔嫣。 方才都只顾着害怕受御璃骁责罚,没看出蹊跷,那擦门窗的小厮分明轻功了得,步子沉稳,梨花树的高墙上悄然伸出十数枝弓箭,淬毒的箭头冷光闪闪,不想让渔嫣看出来了。 “对面是胭脂铺,王妃只需装成看胭脂,进去躲着。”侍卫长徐海风已经镇定下来,端着粗瓷茶碗,在手里转了一下,抬眼看向渔嫣。 “嗯。”渔嫣点头,眸子扫向前方十几米外的胭脂铺子。 天漠国的人引御璃骁前来,却又埋下杀机,这于理上是说不通的,可是杀机又实实在在存在。不知御璃骁在哪扇窗子后面看着? 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上悬着的缨络珠玉碰响,一路上都是这悦耳声响, 马车在棋馆门口停下,马车上用珠玉串成的帘子轻掀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先探出来,分明是雪袍,袖口上却绣着竹叶几片,翠得如同方才雨后洗净一般,拇指上是一枚同样翠绿的玉扳指。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精致,只不知这手的主人有着一张如何惊艳的脸? ☆、【119】嫣然遇游龙:问心 “武林尊主莫问离,他居然来了。”徐海风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 “莫问莫离,人剑成双,江湖众门,只跪尊主。他就是十年前一统武林那人?为何看上去还如此年轻?” 渔嫣听过此人,二十岁时一剑一人,剑染百人血,力压千人力,登上武林最高的位置,至今无人敢向他挑战。 武林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和当地府衙相安无事,各走各路,各过各河。 那人已下来,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声响,慢慢转头看向渔嫣盥。 那样好看的手,那样好看的一张脸,让人挪不开视线。青丝如缎,懒懒披在身后,一双褐色瞳眸,像猫儿一般慵懒地眯了眯,薄唇轻轻一扬,便是倾城夺魄的笑。 “王妃别看他。”徐海风赶紧拉渔嫣。 “怎么,他还会妖术不成?”渔嫣转过头来,端起粥碗喝着,以掩饰自己的些许失态泷。 “这倒不是,只是王爷会生气,况且王妃不应该如此盯着男子看,实在有失……身份。”徐海风犹豫一下,脱口而出。 呃……滚烫的粥滑进喉中,烫得渔嫣差点没闭过气去。哭笑不得,又微微含怒,抹了嘴,嗔怪地瞪徐海风。 “徐侍卫,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看一下而已,我眼睛不会烂,他的脸也不会因为我看一眼而金光闪闪。” 渔嫣这御璃骁到底多大魅力,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如此忠于他,就连他的女人,这些人都不遗余地帮他看着,盯着,管着…… “王妃恕罪。”徐海风赶紧起身,向她抱拳请罪。 “呵……” 几声低低地笑传过来,低醇好听,就似有溪水淌过了耳畔,又令人忍不住想抬眼去看。这妖孽,哪里像武林尊主,说他是倾尽天下妇人的妖孽还差不多。 渔嫣忍住看他的冲|动,低垂长睫,拿出锦帕擦擦嘴角,突然又小声问:“他和王爷是敌是友?那王爷会不会有危险?他和这莫问离比,谁的武功更高?” “王爷修练的是至阳至刚的功夫,莫问离是阴柔的内功,若真打起来,还真说不好。”徐海风看着还站在那里不动的莫问离,微微拧眉。 不光渔嫣那样盯着人不对,这人如此盯着渔嫣也不对。 此时莫问离已转过身,慢步走向典思馆,轻笑道:“他和我打过,平手而已。” 众人讶然,待转头看时,只见那一抹雪色身影已然拔地而起,众人还未看清,他长剑已然出手,抱剑而行,挥过梨花树,片片梨花被剑风扫起,如一阵暴雨,击向了高墙上躲藏的弓箭手。 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蛟龙一样,从包子摊后的小铺子里跃出,手中长弓满弦,几声铮响,连发五箭,对面墙头上落下了好几人。 “王爷。”徐海风惊呼出声。 御璃骁手中的长弓一抛,一柄长剑出鞘,刺向了莫问离的后背。 莫问离身形一转,长剑挡住御璃骁的攻势,和他双双落于地上,长剑相抵着,轻轻地说:“骁王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不知到此何事。”御璃骁瞳眸微缩,盯紧莫问离的琥珀双瞳。 “赏琴,赏花,赏美人……这位美娇娘就是渔朝思的千金渔嫣?”莫问离笑笑,转头看向渔嫣。 渔嫣已退到了铺子里,探头出来看,视线掠过莫问离,和御璃骁遥遥对望。 “真闲。”御璃骁手腕一抖,强大的内力陡然倾辄而出,逼得莫问离退了好几步。 “你残废那么久,功力居然不退反进。”莫问离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地光。 “急巴巴赶来,就是挨打的?”御璃骁收了剑,傲然看着莫问离。 这二人一问一答,把琴馆里的杀手都当成了空气灰尘,而墙上的弓箭手们也找不着好的角度能射中二人。 “莫问离,休得在王爷前放肆。”徐海风带着人围过去,逼近莫问离。 “那晚上再比吧,看上去王爷很忙,我就先替王爷陪陪美人。”莫问离又看向渔嫣,那双猫儿眼又慵懒地眯了眯,慢步走向渔嫣。 渔嫣无法分辩他是敌是友,见他过来,便抓下头上象骨梳,防备地看着他。莫问离看着她这动作,唇角又轻轻一场。 渔嫣长睫轻轻扑扇,又把骨梳攒回发髻间。 “哦……不准备……扎我几下?”莫问离走到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渔嫣。 “以卵击石,反会弄坏我这难得的梳子。”渔嫣淡淡说着,走到铺子里的小桌前坐着。 “哦……还挺镇定。”莫问离扭头看向铺子外。 御璃骁已经带着人进去了,不消说,里面腥风血雨的,一定精彩。可惜他噬血多年,已经厌恶了血腥,不想看到那血淹梨花瓣的一幕。 “骁王在这里,我还怕什么呢?”渔嫣抬眼看他,平静地说。 “你还挺信他,你信不信,他进去了……就有去无回!”莫问离眼神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冷酷无情。 “我不信。”渔嫣轻笑,可搁在膝头上的双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御璃骁是被天漠人骗来的,不知道他要天漠人把什么人交给他,又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杀机伺伏。莫问离人突然出手,让局势一下就乱了。 莫问离这人,看上去亦正亦邪,又自仗着武功高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看上去还想和御璃骁在武功上一争高低。这种人最可怕,他们可不管大局国家,只管心里痛快。渔嫣见过这样类型的武林人,行走江湖,除非犯了大事,衙门官府也不会管他们。 “渔嫣王妃果然有渔御史的镇定风度,当时渔御史行刑时,也是一声未吭。” “那天你在那里?”渔嫣猛地抬眼,愕然看着他。 “哦,正好逛到那里,看了会儿热闹。”莫问离坐下,琥珀一般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紧盯着渔嫣看着。 生死之事,他当热闹!渔嫣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莫问离揭开了她心里最难受的一幕。她不愿再想那晚,转开头,看向门外。 梨树下铺了一层染血的梨花,大街上的人早就跑了个没影,空荡荡地,远远的有城中士兵们快步奔来。 右眼皮子突然疾跳起来,渔嫣伸手捂了捂,连眼珠都跟着有些胀痛,心又骤然急跳,就像是渔朝思出事的那一晚,她也是这样的,眼皮子狠跳,心也不安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她看着那树梨花,脸色煞白,猛地跳起来,拔腿就往对面的琴馆跑。 莫问离身边的随从们快步进来,低声问:“尊主,要进去看看吗?听说找回的是十九公主。” 莫问离轻轻挽起袖子,抬腕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地说:“哦,原来是她。” 再抬眸,渔嫣已经冲过了大路,到了琴馆前。 “王妃!”徐海风赶紧追过来。 “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渔嫣停下脚步,看着琴馆里面。 这里听琴,下棋,也卖琴卖棋,更有香茗奉上,方才进去了那么多人,此时却不闻一丝人声……御璃骁不是进去了吗? 徐海风想拦她,渔嫣却拔出了他腰上的剑,大步往里面走去。 她感觉很不好,心里头堆积着全是血色,仿佛一眨眼,就能看到血在眼前流淌,血色沉甸甸地全压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堵得喘不过气来。 琴馆里悄无人声,鼻尖有馥郁的梨花香在萦绕,里面就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岛。 蓦的,院子后面传来了女子嘤嘤哭泣声,她快步出去,掀起了帘子往院中看。 一地横阵的黑衣男子,血正浸过黄土,梨花瓣落于其上,立刻有异香散开。在院子正中,御璃骁正微微低头,怀中抱着一名纤瘦的女子,哭声正是这女子传出来的。 渔嫣的眼珠子突然胀痛得越发厉害,正是右眼,胎记处也痛得厉害,这痛就像锐利的针,猛地扎透了她的脑袋,然后往四肢散去,手一软,长剑就落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响,惹得满院人扭头看来。 渔嫣眼前很模糊,她用力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唇瓣轻张,看着他问:“御璃骁,你抱着谁?你为什么抱着她……” 其实渔嫣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起码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是这样,小得就像风卷了梨花瓣拂过了耳朵。 可事实上她声音很大,很尖锐,很高亢,让众人都面露讶色,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质问御璃骁。 “放肆。”御璃骁一声低斥,放开怀里的女子,锐利的视线看向跟进来的徐海风,“你是如何护卫的?” 徐海风赶紧抱拳跪下,连声请罪。 渔嫣看着他微变的脸色,眼珠子更痛了,眼前血色越来越浓,耳中也开始轰鸣了,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飘渺,遥远……他也是,明明站在眼前,却像是站在了天涯彼岸,无法触摸,连影子都模糊起来。 “臣妾知罪。”她捂住了额角,勉强弯腰捡起了长剑,摇摇晃晃出去。 她是太累了吗?一夜奔袭而来,方才又心情紧张,所以太累了……可他到底抱的是谁啊?为什么看到他抱着别人,她这样难受啊?为什么,他抱了别人,还要这样喝斥她呢? 突然间,渔嫣觉得很无助,很无奈。这样的日子,她实在不习惯,根本就不懂得怎么要怎么做才对。事事时时都得想着,是不是犯了规矩,是不是他会不高兴,是不是他会去喜欢别人,是不是一眨眼睛,他就翻脸了…… 在这一刻,渔嫣突然明白过来,不管她有多希望这个男人只属于她,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御璃骁是王,她是妃,他不是侠客,她更不是侠女…… 不可能做到策马并肩,仰头大笑,大口喝酒,对月长欢。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在摇着折扇在路上大摇大摆走过的于大状,她不能再随着自己的小心思行事做人。 她若选择和他在一起,注定面对的是天下风云变幻,注定要和大摇大摆的于大状渐行渐远。她不能再随性而为,她得谨遵一切规矩。她是渔嫣王妃,不是渔嫣大状,渔嫣小女子,她得像晨瑶她们一样温柔体贴恪守本份才对…… 可是过了十七年自由日子的渔嫣,哪里能一下就接受这种改变? 并且,渔嫣发现她对这男人的喜欢,超出她自己的想像,她是如此恐惧他不爱她的那一天到来…… 不过看他抱了别人,只一眼而已,渔嫣的脑子却已是山呼海啸涌出万般杂念,根本控制不住。 御璃骁转脸看她一眼,小声对聂双城说了几句什么,聂双城立刻扶着那女子上了马,亲自护送着往前而去。 渔嫣心中越加不适,收回视线,把剑还给徐海风。 “牵累将军了,若他要罚,还请将军担待。” “王妃言重。”徐海风听着她如此大的声音,眉头微拧,双手接剑,小声解释道:“方才那是十七公主,是灵太妃之女御紫媛,骁王的亲妹妹。七年前和亲,嫁于天漠国三皇子。去年三皇子获罪之后被赐死,她被充为官奴,骁王此次特地找她回来的。” 原来是公主,他的亲妹妹!看来,她今儿又要惹怒御璃骁了!渔嫣拧眉,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眼前的血色又浓了几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马蹄声声急促,整条街上全是这些兵士。 几名衣着汰州城官官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过来,堆着满脸的笑向御璃骁跪下行礼。 “不知骁王驾到,请骁王恕罪。王爷正在王府恭侯,请王爷移步。” “请禀报皇叔,本王稍后便到。” 御璃骁双手负在身后,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慢步走向渔嫣。 渔嫣一手扶在梨花树上,撑着自己快撑不住要跌下去的身子,迎着他深遂的视线,努力镇定下来。 “王爷罚我一人好了,他们不敢得罪我。” 她还是如此大声,让御璃骁忍不住紧皱眉头,淡淡地说:“我敢罚你吗?任性妄为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许你跟过来了?” “确实任性,可就是不想回府里去,不想看到你的妾室们,”渔嫣苦笑,手伸过来,摁在他的手臂上,人软软地往他怀里滑去,继续喃喃说:“御璃骁,我难受得很,我见不得你抱别人……见不得……我只是想离你再近一点……” 她的声音还是很大,御璃骁看着她有些白的脸色,微微拧眉,把她揽进了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说: “吃什么干醋?说你一百回,不许当着别人的面顶撞我,你怎么不干脆拿面锣来敲着喊着质问我?” 渔嫣全身的重量都在他的身上,双手绕到他的脖子上,又问:“只会抱我一个人吧?” “能不能温柔一些?”御璃骁头都痛了,拉住她的小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滚烫,顿时心一沉,立刻扳起她的小脸看,急促地问:“你怎么了?” “我……看你的脸,是红色的,树也是红色的……你们都是红色的……”渔嫣软软靠在他的身前,眼睛慢慢合上,真不想再看这些红色,“御璃骁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什么胡话!”御璃骁把她抱起来,沉着脸色,快步往琴馆里走,“来人,去孝王府,让寻太医来一趟。” “御璃骁……”她把脸仰起来,去贴他的脸,“若我死了,你会记得我的吧?” “不许胡说,你着寒了,捂捂便好。”御璃骁的呼吸急了急,突然就扭头看向街对面。 莫问离就站在那里,风把雪袖轻轻拂动,袖口上绣着的翠色的叶片似乎随时会从袖上跌下来。 “是你做的?”御璃骁眼神骤凉。 “冤枉,我如何敢动你的佳人?不过,我看她倒不像着寒。”莫问离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步走来。 ☆、【120】嫣然遇游龙:燃烧 “看着他。” 御璃骁扫莫问离一眼,抱着渔嫣进了内院雅室。 上好的花梨木雕成的榻摆于正中,层层雪纱垂下,纱上绣着千片粉色桃花瓣,风一拂,似有漫天桃花纷飞。 渔嫣纤柔的身体搁上去,随即陷进棉软的朱色锦被中,一头青丝从榻沿淌下,右手有三指从锦被里露出来,雪色如玉,握之如冰。 “嫣儿。盥” 御璃骁坐下去,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心猛地往下坠。如冰雪一般寒,透过他的指尖,迅猛地凉进他的心里。 “怎么会这样?”他又握住她的指尖,喃喃念叨,把她的小手紧紧握住,扭头道:“再搬一床锦被过来,生炭火,关窗。” 众侍卫赶紧过去,关窗,生火,搬被泷。 御璃骁把她酽酽盖好,又让人端来热水,给她擦洗手心脚心,想让她暖起来。 可她还是冷,不停地发抖,残存的一线热量正从她的生命里抽离。她勉强睁眼,看到御璃骁在榻边忙碌。 “嫣儿,还冷?”他坐下来,双掌把她的小手包住,柔声问她。 渔嫣轻轻眨眨眼睛。 她这是第二回在他面前生病,念恩说,其实那次发热,他也这样守着她一整晚。只是那时只觉得他讨厌,此时却觉得好安心,仿若他坐在身边,她就立刻能好一样。 “别睡。”御璃骁见她眼皮合上,赶紧摇了摇她。 “诶……” 渔嫣勉强掀了掀长睫,朦胧血色中,只见他正浓眉紧锁,面孔却有些模糊。 “骁王,沈郡王来了。” 徐海风推门进来,隔着层层纱帘叫他。 “不见。” 御璃骁此时哪有心情见别人,喝退徐海风,又拧了块帕子,探进被中给她擦拭心口。 “去见见。”渔嫣推了推他的手,声音弱弱的,不似刚刚在门口那般大声。 五王爷御孝奉的几个儿子都想继承汰州城,也正悄然争斗。汰州虽然仍是静土,但是一旦孝奉王死了,这地方必将成为争夺之地。渔嫣对天下局势看得很透,御璃骁找回十九公主,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从来都不是走无用棋的人。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出去。”御璃骁坐下来,深深地吸气。 “没事,睡会儿……”渔嫣缓缓闭上了眼晴。 御璃骁脸色沉了沉,又用力推了推她。 “没死。”渔嫣有气无力地说了二字,彻底睡了过去。 御璃骁悄悄把长指探在她的鼻下,探得一丝热量,这心才拽回胸腔。 “王妃不是着寒。” 莫问离的声音传进来。 御璃骁拧拧眉,推开门看,莫问离正站在梨花树下,抬手扯梨花,在掌心里揉碎了,往脚边的小池里丢,碧水幽暗,上面浮了一层碎碎的梨花瓣,像下了一场碎飞的雪。 “你知道是什么病?”御璃骁问。 “病?只怕不是病。听离夙兰祺正在满世界找忘蝶石,据说那是种古怪的石头,把婴儿血放出来,滴进锁骨山中的泉里,就能炼出长生不老丹。”莫问离转过头来,唇角扬扬,轻轻一笑。 “荒谬!你的手倒是越伸越长了,朝廷的事也开始插|手,夙兰祺找过你?”御璃骁淡淡地说着,抬步过去。 “哦,他来找我下棋,想买点东西,我不过是来看热闹而已。”莫问离又掐了一枝梨花,转头看他。 “你想要什么?”御璃骁沉声问,他哪会信莫问亨来看热闹? “骁王登基之后,重修兵器谱,我的要排第一。”莫问离眼中一亮,急声说道。 “你还要这虚名?”御璃骁看着他,越发不信,莫问离隔几年就会换一件兵器,剑刀勾扇,已使了个遍。 “好吧,我要十九公主。”莫问离扬唇一笑,妩媚丛生,连枝梢梨花瓣都羞涩不敢相比。 “不行。”御璃骁当即拒绝。 “那,她就等死吧。本来十八岁才发作,不过,迟早会死,早一两个月,晚一两个月都无所谓,就算是我现在能给她止住痛,将来也是死。这天下,有情人的血好求,有情人的眼泪难遇。”莫问离轻声叹息,转身往外走。 “你不怕我杀你。”御璃骁盯着他的背影问。 莫问离微微侧脸,扬唇魅笑,“我早就活腻了,骁王三年不在,我三年无敌手,每日饮酒等死而已。以后骁王问鼎天下,自是不会再看得起我这种江湖草莽,再与我平湖之上大战三天三夜,我还是寂寞,杀便杀吧。” “莫问离,你是不是疯了?敢如此和骁王说话,小心你的脑袋。”聂双城正好进来,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怒斥。 “装疯卖傻!十九公主是你能要得起的人?”御璃骁冷笑,不再理他,只要知道忘蝶石这东西就行。 高手怕寂寞,莫问离的怪癖,就是要和武功最高的人比试,和御璃骁战成了平手,三年来耿耿于怀,恨不能跳下悬崖揪着他再打一场。今日一交手,便知御璃骁较三年前更厉害,内力霸气,刚劲逼人,如同蛟龙在身。 御璃骁和很多人的关系都似敌似友,譬如这江湖第一人莫问离,又譬如天漠国的新王墨夷涟,武功上不相上下,野心上不相上下,甚至连桀骜古怪的脾气都不相上下。 “十九公主可是我的心上人,何不给我,换你的心上人平安?”莫问离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转头看他。 御璃骁看也不朝他看,大步往房间里走。 “十九会是你的心上人?你打什么主意,你知、我知,收了谁的好处,就向谁复命去吧,我留着你的命,日后还你心愿,亲手把剑刺进你的心窝,钉于平湖之中那棵雪樱树上。” “真凶啊!”莫问离嘴角抽抽,一记水媚眼波扫向聂双城,“你们主子如此之凶悍,王妃可承受得住?” “莫问离,拎着自己的脑袋快走吧,别打公主的主意。”聂双城瞪他一眼,手扶在腰上宝剑之上。 “骁王,后会有期。”莫问离双手拢进雪袖之中,踱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出去了。 聂双城拧眉看着他走远,大步走到房门口,低声问:“十九公主已经安顿好了,王爷,王妃怎么了?今日为何如此大声?” “让徐海风在外面等着,莫问离的人拿东西来了,立刻拿来。”御璃骁沉声说着,轻轻掀开了雪纱垂帘,看向渔嫣。 “可是这人生性古怪,若有歹心怎么办?”聂双城担忧地问。 “他不会。”御璃骁摇头。 他了解莫问离,那人天真和阴狠并存,妖孽和古怪同在。 能让莫问离动心的条件,只怕离不开一个“武”字。他就是个武痴,甚至都不愿意费心在勾心斗角上,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勾心斗角。 他阴起来,能阴|死你八|辈子祖|宗!这些年来想暗算他的武林中人多如过江之鲫,都死得惨烈,且花样百出。以至于后面几年再无人敢挑战他的尊主地位。他觉得无味,胆大包天,跑去给御璃骁这战神下了封战书。 二人打了一天一夜,只是平手而已。在莫问离心中,皇子们都是草包,可事实上,御璃骁让他这武林之尊大损骄傲,当即就约好来年再战,甚至还不时前去战场上找他喝酒,刺探他是否又学了什么武林绝学。 不过御璃骁回来这么久,莫问离没来,十九公主一出现,他就赶过来,不是受人之诱,又是什么? “那属下马上去安排。”见他笃定,聂双城一抱拳,大步过去。 御璃骁过去关上门,回到榻边。 他已经探清,先帝去世之前,悄悄把秘诏分成三份,给了三个人,一份交给了早就被人遗忘、幽居深宫的灵太妃,灵太妃殉葬时,令人把秘诏送去给自己远嫁的女儿十九公主;一份给了渔朝思,可渔朝思不知藏在了何处;另一份,御璃骁也未查到下落。 想找秘诏,并非如以前一样,证明他才是后青国真正的王,而是想弄清楚先帝到底留下了什么话给他。就像渔嫣所说,他勿需秘诏,强者自为王。 ——————————————————————————————————————————————————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御璃骁和她二人的呼吸在轻响,不,只有御璃骁一人的呼吸,她的呼吸如此轻,如此浅。 他抬眼,额角的胎记艳色无双,如蝴蝶展翅,好像随时会从她的雪颜之上飞出来一般。 这叫忘蝶的东西,真会让她有生命危险吗? 长指落在她的胎记上,冰得他又心痛起来,忍不住说:“嫣儿,你不能有事!” 其实御璃骁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镇定,不害怕。相反,他很怕她这样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好容易有一个总能一眼读懂他心事的人,让他不寂寞,让他时时感觉到欢喜,他怎么能失去这样的她呢? 情根深种,霸王动情,那情字如火焰一般在他胸膛里熊熊烧起,让他时时热血沸腾。她一笑,她一怒,她一侧目,她一调皮,她一温柔,全让他感觉妙极了,美极了。 总之,爱着了,便事事时时是好的。 他躺下去,把她连被子一起拥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知道吗?那晚在你家小院,你说的话,让我极为振奋,你虽有时候令我恼怒,却更令我欢喜,就算是和我斗嘴,吵架,挠我抓我,也让我欢喜。” “嫣儿,别睡得太沉了,也别害怕,有我在,不管多大的事我都会为你挡着。” 滚烫的手掌顺着她冰凉的手臂往下,一直握到了她冰冰的指尖,才用力握住。 她的呼吸急了急,随即又平静下去,浅浅的,随风散了,一点儿声音都传不过来。 御璃骁不敢闭眼睛,就这样盯着她看着。 御孝奉来人请了好几回,御璃骁都不肯去,沈郡王也等不了,先回去了。得知王妃病倒,王府里的家眷亲自带了婢女过来侍奉,又送上灵芝雪莲人参等珍贵药材,就在这琴馆里为渔嫣熬煮。 琴馆只是普通一家店而已,这样一搅和,店主早吓得不知藏哪里去了,客人也不敢进门,甚至半条街都无人敢踏足。 一天熬下来,御璃骁就似在油锅里走了一遭。 勾月悬起时,聂双城快步过来了。 “骁王,莫问离果然送东西来了。” 御璃骁飞快起身,箭步过去,从聂双城手中夺过那本泛黄的书。 “一说,忘蝶毒,以忘蝶石割破七名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之女婴额头,滴血入锁骨山顶泉池,在极阴之月夜,以女婴祭祀,再取泉水与忘蝶石一同炼制长生丹。二说,以七名阴年阴月女婴之血融化锁骨山顶秘锁,可得天下至富财宝。” “这些都是传说,如何可信?”听他念完,聂双城忍不住愤然发问,“而且这也太残忍了,以出生女婴的性命,换这些虚枉的东西,太可恶了!应当把写这个的人抓起来,碎尸万段……” 他说着,扭头看向榻上,又露出一脸愕然,“可是,王妃好歹也是御史家的千金,怎么会被在婴孩时割了额头?难道是御史老儿狠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御璃骁拧拧眉,继续往下看,“有情人之心头血,有情人之心头肉,有情人之眼中泪……” 他怔住,莫问离说,血和肉可得,可泪从何处来?他七尺男儿,还真没落过泪啊!就算这时候,他也挤不出眼泪! “用辣椒?洋葱?”聂双城赶紧出主意。 “试试吧。”御璃骁焦燥起来,如此焦燥,又如何流得出泪来? “属下去拿。”聂双城快步出去。 御璃骁抽出长剑,取血割肉倒易,可是这上面也没写,这三种东西要怎么用呀! “要朝心口上捅呀,一定要又狠又准,带出热血三碗才行。”莫问离幽幽的声音传进来。 “行了,下来吧。”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这亦正亦邪,亦敌亦友的对手,此时让他格外心烦。 若是平常,即便是像羽毛一般轻,他也一定能听到莫问离落在屋顶上的轻微声响,可今晚他心思全在渔嫣上,听她每一声轻微的呼吸,看她每一次眼皮轻颤,手指和手指叠交,一直未曾分开。 “哦。”他从窗口轻盈盈地落进,月光恰巧投在他的背上,让他像从月亮上飞过来一样。 “堂堂武林尊主,也一大把年纪了,时时扮这狐*媚子样子出来,也不觉得丢了身份?” 御璃骁转过头来,把长剑往桌上一丢,咣当一声,震得莫问离脸色大变。 怎能说他……一大把年纪? “骁王若下不得手,我这老头子就帮你一把。”莫问离咬牙切齿,雪袖一挥,长指化刀,直戳御璃骁的心窝。 御璃骁闪身躲开,黑衫拂过莫问离的胳膊,冷冷地说:“莫问离,我现在没空陪你发疯,你只要护住她的性命,十九公主和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莫问离收住脚步,转头看他,一脸愕然,“你真给?” “真给。天下江山,我自能取得,便是给你十九又如何?但是你若敢伤十九性命,你莫问离永生永世,也别想抬头做人,我自会让你生不如死。”御璃骁盯着他,唇角微弯起冷傲的弧度。 莫问离双手回到雪袖之中,拢于身前,轻轻点头道:“骁王动情,这可不是好事。” “是人皆有七情,六yu,何奇之有?”御璃骁转身走向榻前,凝望着渔嫣道:“若我连一个心爱之人都护不住,又哪能护住我的家国江山。” “若到了你在渔嫣和家国江山之间选择的时候呢?你如何选?”莫问离上前一步,盯着他冷傲的背影问。 静了会儿,御璃骁淡淡地说:“不会有那一天。” ☆、【121】嫣然遇游龙:心灼 大风骤起,撞开飞雀衔梅枝的雕花大窗,层层雪纱狂舞,片片桃花瓣就像在大风里颤抖飞旋。 莫问离的白袍被风灌满,眼角的妖孽之笑渐浅了,掀开重重雪纱,慢步到了榻前,低眼看向渔嫣,半晌过后,才低声说: “江山美人,英雄所谋。可是,王者动情,等于把软肋交于敌人之手。” “这些不劳你担忧,你只需说忘蝶如何解?” 御璃骁浓睫垂下。话虽如此,人也撑得镇定,可是分明满瞳都浮动着竭力掩饰的担忧盥。 莫问离笑笑,拢在身前的袍袖松开,探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渔嫣额角的忘蝶印上,轻轻落下。 “锁骨泉边忘蝶人,忘蝶泪尽泉中血,忘蝶肠断永不还,忘蝶枯骨念旧人。” 御璃骁不想听他念诗,他焦燥得就像快燃烧起来了。莫问离的声音就像这屋子里悬垂的雪纱,明明是轻轻飘起,又重重砸进他的耳中泷。 “书中所载的这两个都不是传说,宝藏和长生丹都在锁骨山上。山下附近几个小村,大都是两百多年前倾覆的大云王朝的遗族。他们在那里,守护的是当年退至锁骨山上、殉情而死的大云皇后于攸兮的陵墓。” “于攸兮?她不是带兵退至大漠边,被万箭穿心而死?” 御璃骁惊愕地看着莫问离,他小时候就看过国史,大云王朝盛极一时,是被后青国先祖帝一手倾覆的。不过王朝更替从来如此,胜者为王,败者寇,无谓对错。 史书有记,大云王朝最后一帝,其皇后乃大将之女,精通文武,深得太后喜欢,十四入宫为后,却因疾病所至,一生无所。后来云帝宠幸后青国先祖帝献上的贵妃,战火起时,贵妃频将情报传递给后青国,大云铁骑一败再败。 皇后亲自领兵,带人拼死一战,也未能救回大云国,皇后带着追随自己的将士被围困在大漠之边,最后被万箭射杀。 莫问离笑着摇摇头,缓缓地道:“错,她退去了锁骨山,想等大云皇帝前来相聚,就此隐居深山。可一月之后,等来的却是皇帝和贵妃一同沉湖自尽的噩耗。她在月起时,于锁骨泉边以忘蝶石割腕自尽,呵,多么凄美的爱情……在这个世上,最无情的人,最有情的也是人,人可以无情到遗忘一切,也可以有情到付出一切,只为了守护心里那一点点的念想。活下来的忠心护卫们就在山脚下建村耕地,守护他们忠义皇后的陵墓,几代人都未离开过。” “你的意思……嫣儿她是大云皇族后裔?”御璃骁眼中锐光一寒, “大云皇族自诩高贵不凡,出生时便在右手手臂内|侧纹上穿云紫雀记一枚,她有吗?况且都两百多年过去了,那几个小村和外界婚嫁频繁,哪里还会有大云国后裔在!骁王太多心了,我只是说个故事而已。”莫问离笑笑,转头看他。 渔嫣只有额上有这红记,身子玉白如瓷,完美无瑕,一点小疤痕都没有!他摇摇头,盯住了莫问离的眼睛,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几丝端倪。 莫问离知道的事,多到让他生疑! 莫问离静静地和他对望一眼,转头看向渔嫣,露出一脸惋惜,轻声说:“所以她没那个福气,就是个倒霉到正好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的小村女娃而已。一定是有人信了书中所记的方法,找了渔嫣王妃她们几个小女婴,施了血咒术,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成功,让渔嫣活了下来……只是可惜十八年了……” 仿佛察觉到了御璃骁凌厉眼神,莫问离又说:“哦,这些都是夙兰祺说的,他最喜收集这些奇闻异事,从中寻找宝藏下落。” 御璃骁收回视线,冷冷地说:“看来夙兰祺和你喝的酒还不少,莫问离,我不是让你来说故事的,而是让你来说忘蝶!” 莫问离嘴角抽抽,收回探在渔嫣额上的长指,从发上拔下攒发青玉钗,顶部慢慢旋开,露出一点寒光闪闪的细针,轻轻地刺入渔嫣的额角。 “诶……”她轻轻皱眉,不适地动了动眼皮。 御璃骁赶紧弯下腰来,拉住了她冰凉的手,沉声道:“嫣儿别怕,是我。” 渔嫣随即安静下来,任那针越刺越深。 妖*冶的红光顺着细针一直往上,被青玉汲入,立刻在青玉上碎开,一丝一丝,像朵艳丽的彼岸花。 莫问离轻轻摇头,神情难得地严竣下来,盯着青玉半晌,低声说: “我正在是说忘蝶,若连忘蝶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解?忘蝶石本就剧毒,锁骨泉更因为皇后自尽时流进的毒血而成毒中之尊,这二毒掺在一起,根本无解。” 他把汲了血的青玉钗针收回钗中,重些攒进发中,慢吞吞地转头看御璃骁。 “虽然当时有巫师的手段,让她不至于立刻毒发,但是这毒在她体内潜藏十八年,早就渗进每一根骨中,还是早早为她选好风水优美的陵寝,让她早点投胎去吧,若她跑得快,还能赶在你未老之前,再嫁你一回。” “你到底会不会?不会就滚!”御璃骁终于按捺不住脾气,一掌抓住他的手腕,往后重重一掀。 莫问离雪色身影被他抛开,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了窗边,神色依然肃然,盯着御璃骁说: “骁王,现在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我已说过,只要你治,十九和问血剑都归你。”御璃骁浓眉紧锁,微抬下颌,紧盯着莫问离。 莫问离眼角的笑意牵开,眼梢妖孽又流淌出来,轻轻摇头,手指指向渔嫣,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想要她!我要取她的骨,重炼忘蝶毒,这可比十九公主和问血剑好多了。” “来人……”御璃骁忍无可忍,迅速扭头,锐利的眼神直刺莫问离,“传本王之令,寒水宫尊主莫问离……” “骁王,你现在是在争天下,为情所困不是妙事,她死了,对你来说是解脱。”莫问离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 “莫问离,我倒是不知,你居然如此关心起我的生死。”御璃骁冷笑着,看着莫问离杀机渐起。 莫问离也不笑,更不跑,只平静地说:“人生在世,最怕寂寞,我真希望,有一个随时可以杀了我的人活着,不至于让我永远左剑打右刀,寂寞得无处可去。” “你勿需左剑打右刀,我会把你的首级悬于平湖之上,将来看我携她之手,湖上泛舟,悠闲赏月。”御璃骁一掸锦袖,缓缓拿起了桌上的长剑。 正紧张时,聂双城捧着两碟子洋葱和辣椒大步跑过来,大声嚷道:“骁王,洋葱和辣椒来了……莫问离,你又冲撞骁王?找死!” 莫问离摇摇头,转身往外走,“我不会,让她生死由命吧。” “骁王,这人实在猖狂!”聂双城一脸铁青,盯着他出去的身影怒斥。 御璃骁转过头,看着莫问离出去。他轻功很好,出了门,便是一个跃身,像片洁白的羽,掠过了一树繁华梨花,从视线里消失了。 御璃骁的脸色有些黯沉,莫问离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说大云朝的事,像是在警告他,当时的皇帝正是为情所累,硬生生丢掉了江山。可他又觉得,莫问离后来的话更像是试探他对渔嫣的感情…… 莫问离为何要管他和渔嫣之间的感情?莫问离受谁之托?若只是好奇他看中了何种女子,一时心生新奇赶过来看,也说得通,就怕莫问离这妖孽心有所图…… 御璃骁思来想去,有一种直觉,莫问离今日并无恶意。英雄惜英雄,莫问离虽然为人古怪,但和御璃骁结交过程中,倒还算坦荡。 “把十七给莫问离送去。”他微微侧脸,吩咐聂双城。 “可他并没给王妃治病。”聂双城不服气地说。 御璃骁扫他一眼,眉心微皱,“怎么,本王做事,还得一一向你说个清楚明白?” 聂双城回过神来,赶紧吩咐人把已经收拾清爽的十七公主给莫问离送去,若想知道谁请莫问离跑这一趟,总得有个借口跟着他去。 外面脚步声匆忙响过,御璃骁又心灼起来,忙碌整晚,眼看天又要亮了,而渔嫣看上去看越来越不妙。被莫问离刺过的额角上,多了一枚醒目的红点儿,就似被小虫叮了一下。 “骁王,那这个还要用吗?”聂双城指指桌上的辣椒问。 “试试吧。”御璃骁沉声道。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得试。 聂双城用小刀切开了辣椒,不满地说:“夙兰祺明明知道忘蝶之事,却掩着不说,其心可恶!依属下看,夙兰祺和王爷做交易的事是假,他成心帮他那个妖孽太后亲戚是真!” “可他确实提供了十七公主的下落,他要的也只是边城的一个宝石矿。”御璃骁淡淡地说。 “宝石矿,得挖多少宝石,王爷就给他了……”聂双城有些不甘心。 “那里离天漠太近,墨夷涟那人,胃口太大,让他去和夙兰祺争吧。”御璃骁抓了一把辣椒,拧拧眉,往嘴里塞。 这种辣……御璃骁顿时感觉到舌尖先辣成了木的,紧接着喉咙火烧火燎,五脏六腑都像被塞了把火,给点着了。 “这是什么东西?”御璃骁果然被辣得眼眶都红了,转过头来瞪聂双城。 “属下特地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找来了最辣的辣椒,这叫火灯笼……”聂双城看着他双止赤|红,嘴巴也肿起来的样子,连退数步,吓得脸都青了。 “水,水……”聂双城赶紧抄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水给御璃骁。 御璃骁纵是辣成这般模样,可眼睛里却淌不出几滴眼泪来,他一口饮尽了碗中的水,扭头看着渔嫣,满心无奈。有情人的眼泪,为何落不下来?难道真要看着她香消玉殒在他的眼前,他才能落泪?可他怎么可能看着她香消玉殒? “这样,属下去问问大夫可看看没有什么药,吃了就能流泪?”聂双城又出主意。 御璃骁点头,挥手让聂双城下去。 “王爷,两位公子有消息回来。”又有侍卫进来。 御璃骁洗了把脸,大步出去。锦程和安鸿去了巴望山寨,其他几名心腹去附近几个城池筹粮,这都是大事,否则他困不住御天祁的城,先把自己的骁勇军给困住了。 —————————————————————————————————————————————————— 房间静了。 一缕月光从屋顶亮瓦斜斜透进,落在渔嫣的额上,那朵胎记娇冶得像随时能穿透这皮肤,钻出来盛开成一朵花一样。 瓦片轻响,一道身影从顶上轻巧地落下,一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黑瞳,身形有些壮实,但不妨碍他步子轻盈。 他猫着腰,像一只庞大,但是绝对敏捷的黑猫,飞快爬到了榻前。 扭头看了看外面巡逻守卫的士兵,又转过头来,翻了翻她的眼皮子,再探探她的脉,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拿出一只蜘蛛,放到她的额上,蜘蛛在她那胎记上狠狠咬了一口。 渔嫣在昏睡中痛得轻轻嘤咛,眉头紧皱。 那人又凝望了她一眼,一双黑瞳里渐渐有了泪光,随后收起蜘蛛,调头沿原路返回。 这一切,快极了,就连屋外的侍卫都没能发现,有个人悄悄钻了进来,又悄悄离开。 渔嫣痛过了,安静地躺着,脑海里涌进一阵一阵儿时的事,渔朝思就坐在书案之后,摇头晃脑地念书给她听,她握着毛笔,在纸上画一条又一条的小鱼,碧波荡漾,鱼儿游得欢快,都游向那无边的大海…… ————————————————————————————————————————————————— 御璃骁没花多长时间就处理完了事情,匆匆回房,看了一眼渔嫣,拧拧眉,想了半晌,又抓了把辣椒往嘴里塞。虽说这举动挺傻的,可他真想立刻就能给渔嫣除去忘蝶之苦。 又是一阵暴辣,感觉到手指脚趾头都胀了起来,热汗猛地往外涌,背上很快就浸湿透了,眼睛也辣痛辣痛,眼泪倒是有了几滴,可很快就没了,不知,够不够? 他盯着指尖的一点泪,心中别扭极了。泪穴一处,不知能不能一试?可这些手段,到底算不算真情人的眼泪? “见鬼!”他低咒一声,丢了辣椒,只感觉自己可笑至极。 真情人的眼泪,哪能是用这些手段掐出来抹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破方子,成心为难人! “御璃骁……”渔嫣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御璃骁扭头看,只见她正偏着头朝他看着,一脸不解。 “你睡醒了?”御璃骁大喜过望,赶紧走过来。 渔嫣眼睛虽然模糊,但已不像方才那般血色蒙眼了,她怔怔地看着御璃骁那面红耳赤的样子,手伸了过去,轻轻地说:“你干什么呢!” “我……哦,有点热。” 御璃骁的手伸过去,却又迅速收回来,匆匆走到一边,用给渔嫣擦过手脚的水洗了手,这才走回来,用力握住了她依然冰凉的小手。 他很细心,细心到都不想让辣椒辣到她的手指。 渔嫣疲惫地眨了眼睛,轻声说:“我这寒气还挺厉害的,怎么这么累啊,还是身子骨太弱,不能一整夜的骑马。” “哦,是。”御璃骁的拇指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摁了一下,低低应声。 “哎,想爹了……”她又轻轻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昏睡的时候就很想爹,想他在世的时候,还有云秦在树下,帮她打柿子下来吃,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甚至不用像别人家的女孩儿一样去学女红,女德,她只需要快快活活地跟着渔朝思念书,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还能偶尔跟着查查案子…… 御璃骁的脸色却是微变,心中有个很不吉利的词闪过: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涌进脑子里的时候,一颗心咚咚咚地突然就像擂鼓一般,急得能砸破鼓皮。 “你为什么吃辣椒呀?”渔嫣又转过头来,不解地问他。 “哦……那……想吃。”他含糊地应了一句。 “王爷……敬柳亭有枇杷。”渔嫣哼了一句,倒还在念叨她昨天没有吃成的枇杷。 “王府中也有。”御璃骁沉默了会儿,低声说。御奉孝就爱吃枇杷,在王府后园种了不少。 “你没见郡王吗?”渔嫣双手撑着,想坐起来。 御璃骁一见,赶紧扶稳她,沉声道:“小心些。” 渔嫣歪了歪头,偎到了他的身前,不甘心地说:“我怎么会这么弱,一定是饿了,弄点东西来吃吧。王府一定有好吃的,不如带我去王府?开开眼界也好。” 御璃骁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心中越加急躁,她自己病着,还不忘他的事,想着法子让他去见御奉孝。 “王爷……” 她的额头抵过来,在他的颈窝里蹭了几下,呼吸拂过他的耳畔,让他忍不住就紧拥住了她。 “嫣儿……是不是很难受?” “啊?嗯……饿得慌,换衣服去吧。” 渔嫣笑笑,抬手摸自己的额头,这里烫烫的,但是一身没那么难受了,可能还真是因为着了寒,又骑行了一整夜,所以才累成这样的。这时候,她已经感觉好多了! “好吧,去王府!” 御璃骁点头,揭开锦被,扶她起身,单腿蹲在她的脚边,拿起绣鞋给她穿上。 正是太阳升起时,大团的阳光已经驱散了早上的浓雾,风也停了,梨花香正从每个角落往屋里面涌。 渔嫣低眼看着温柔的他,忍不住的高兴。 御璃骁居然对她如此体贴,她真是好命呢!还以为,云秦之后,不会再遇上这样的男子了!看来,她命中注定,是要有好男人相伴的! 她抿唇笑着,手指落在他的眉眼上,轻轻地抚过,像在触摸一件倾世之宝。 御璃骁抬眼看来,被辣得红红的鼻子嘴巴,让渔嫣又忍不住地好笑。“你到底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吃辣椒啊?” “开胃。” 御璃骁平静地说了句,站起来,拿起一边自己的披风,给她披好。 “开胃呀……新披风?你母亲的牡丹披风,你给了她了,意义一定不同哈。” 渔嫣故意说着,视线落在桌上,有一把剑,两碟辣椒和洋葱,还有一本泛黄的书…… 御璃骁把剑收好,又不露声色,故意慢慢吞吞地把书丢到榻上,嘱咐聂双城收拾好房间。办完这些,才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 “身外之物,我还有母妃的九凤攒珠华胜,凤镯一对,仕女踏月耳坠子……她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你想要哪一个?我带你自己去选?” 渔嫣嘴角抿抿,慢步走到了门口,漫天阳光扎过来,眼睛还是有些痛,于是眯眯眼睛,微侧了脸,小声说:“都不要,和别人一样了,无趣得很。” “你的心一向很大……什么都要不一样的,太难伺侯,小心台阶……”他低头看着她脚下,给她轻轻拉高披风。 “谁敢让王爷伺侯我呀,王爷还没治我的罪呢!哎,还是冷哪,明明太阳很大呀!”渔嫣揪紧了披风,仰头看着太阳,轻叹道,“人真不能生病,一病了,就和个稻草人一样,感觉随便哪个小娃儿来戳一下,都能散架。” “有我给你撑着,谁敢戳你?”他见她走路摇晃,索性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这样走得快,想吃什么,我们先沿街吃饱了再说。” “对面包子其实挺好吃的……”渔嫣笑着,突然就一伸手,把方才趁他不注意,悄悄在桌上摸到的一块辣椒往他的嘴里塞去,“王爷再开开胃吧!” 暴辣的辣椒让他猝不及防,又硬生生挨了会儿这辣进五腑的滋味,眼中又是一红,滚烫的液体又滑了几滴出来。 渔嫣却吃吃地笑起来,正当她笑得开心时,他突然把她放下,捧着她的脸,凑过来吻她。 渔嫣傻眼了,这辣椒——真的很辣呀! 可是她很快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想吻她,而是把他的脸往她的唇上去贴,有咸咸的东西沾到了她的唇上,压过了那辣的味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 渔嫣掩着唇,迅速退了好几步,愕然地看着他,他居然喂她他辣出来的眼泪……太荒|唐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嗜好? 看着她这副如同见鬼的样子,御璃骁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温度也已经回到了她的体内,她的指尖不再冰了,她额角上的忘蝶虽已展翅,但也不那么烫了! 难道他这么两滴泪也有作用? 或者是昨天莫问离的那根刺进去的针,让渔嫣转危为安? 又或者,他被莫问离给耍了,根本没有忘蝶这种东西存在? 他盯着她,久久不语。 “怎么了?”渔嫣见他脸色不好,小声问。 聂双城手里捧着碗,快步过来,大声嚷:“王爷,这个一定行,大夫说了,这个是治眼疾的,就是得用眼泪来清洗眼睛,喝了一定能流眼泪。” 他是低头看着碗,怕药汤洒出来,待抬头看到渔嫣时,顿时怔住,“王妃没事了?” “可是,为什么要流眼泪呀?让我流吗?我眼睛是不是有恶疾?难怪我昨天看东西,血红血红的。”渔嫣说着,伸手去接那碗药。 ☆、【122】嫣然遇游龙:独爱 (万字更,求热爱) “王妃小心,太烫……” 聂双城赶紧一缩手,药碗从手里滑落,在青石地上跌成了几半,滚烫的药汤泼得到处都是,还飞溅到了渔嫣的裙角上。 “呀!”渔嫣连退几步,靠在了御璃骁的身前。 “王妃恕罪。”聂双城赶紧抱拳,向渔嫣赔罪,“属下再去煎一碗药。” “好吧,大夫说了我这眼睛是怎么了吗?现在看东西还是有点不太清楚。盥” 渔嫣轻轻点头,抬眸看向御璃骁。他也不出声,她这眼睛是不是没得治了?还有这胎记的事……若夙兰祺在这里就好了,可以问问清楚。 “去吧,让大夫仔细开药,不得出了差子。” 御璃骁轻一挥手,让聂双城退下去。这小子机灵,不亚于锦程。忘蝶一事,他还不想让渔嫣知道泸。 “那我们呢?是先喝了药再去王府,还是现在就去?” 渔嫣犹豫了一下,他的事固然重要,可是听着聂双城提到眼疾二字,又觉得自己的眼睛更为重要,莫等成了瞎子,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回来再喝吧,也没什么大碍。你整夜颠簸,又没那个强壮的身子骨,以后要切记,还是坐马车吧。”御璃骁弯下腰,掸了掸她的裙角,拧拧眉。 昨儿王府里的夫人送了几身衣服来,可他看着极为俗气,不想让渔嫣穿着。可这裙子毕竟脏了,也不能让堂堂骁王妃穿着条脏裙子出去。 等她换完衣服再出来,御璃骁立刻就后悔了,这衣裳实在是不适合她,艳|俗得很。绯色原本就很艳丽,可偏在心口和裙摆上还绣了大朵的芙蓉花。 “不好看?我也觉得挺丑的。”渔嫣轻叹。 “还行。”御璃骁勉强说了句,把手伸手给她。换来换去,难免又吹了冷风,她方才还在说冷。 “算了,还是穿我那件男衫吧。”渔嫣又折回去,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御璃骁站在台阶下等着,满脑子全是她这来势汹汹,又去得莫名其妙的病。 “王爷,我让大夫换了一个滋补的方子,大夫说,还有助于一举得男。” 聂双城又喜滋滋地过来了,把方子举到他眼前献宝。 御璃骁嘴角猛抽,扫他一眼。 “这大夫是有名的送子大夫,这城中不少人都是吃他的药,才生下了子女,延续香火。” 聂双城自认为有功,又夸了几句。 御璃骁拧拧眉,都不想责备这小子了,这是质疑他某些方面的能耐了? 他的子嗣当然不能随便让女子生出,一定要是最好的那个,为他生出最优秀的儿女。但渔嫣如今这身子的状况,只怕还不能承受孕*育之苦。 “去,给白城安传个信,让他开个温和一些的方子,让她暂时不能有*孕。”他低声嘱托。 聂双城一怔,御璃骁又低声道:“只你知,他知,便可。” “白御医?属下马上去办。”聂双城明白过来,赶紧收好方子,快步出去。 “药好了?” 渔嫣清柔的声音传过来,御璃骁转头,黛蓝色的长衫包裹着她纤瘦的身子,站在一束阳光下,美好到似一位刚刚从画里出来的小公子。这样挺好,既不用穿得那般俗气,还不让别人觊觎她的美貌。 “走了,回来再喝药。”御璃骁忍不住地弯起唇角,过去牵住她的手。 “其实我挺不想喝药的。”渔嫣小声念叨。 “嗯,以后把身子养得强壮一些,就不必喝药了。” “很好了,能一夜奔袭,骨头还在。好歹我也是御史家的千金呀,总不能壮得像屠夫家的大嫂吧?”渔嫣和他开着玩笑,扶着他的手,爬上了马车。 御璃骁温柔地笑笑,猫腰,坐了进来。 小马车穿过长长的街,两边的铺子都已经大开大门。汰州富足,百姓日子过得安稳,在这里闻不到一丝战火的味道。小摊小贩在街上挑着担子,慢悠悠地晃过,不时大唱几句夸赞自家货好的打油诗。 渔嫣趴在窗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远远的,只见一座恢弘的大宅映入视线,暗红的高墙往两边延伸过去,大门上是数对黄金镶玉的门环,可大门上却没有王府的牌匾。 “王府?”渔嫣指着问。 “嗯。”御璃骁的长指轻轻推开些马车门,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怎么都没个牌匾的?你府上的牌匾就很大啊,大到好像怕人家看不到一样。”渔嫣红唇一扬,笑着问他。 “我府上?”御璃骁轻轻一掀眼皮子,灼亮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总不是我府上吧。”渔嫣故意说。 “皮痒!”他低低地说了句,一抬手,在她的嘴上轻轻打了一下。 “你的王府很大,人很多……我只想要一个小院落,有几棵大树,有一园子花,有个秋千,有个你,有个我,哦,我还要一个自己的书房……”渔嫣偎过来,轻轻合上眼睛,在脑子里幻想。 这不就是她的渔府小院吗? 御璃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眼中柔情愈浓。 被一个女人这样依偎着,描画着只属于他和她的小日子,确实很有趣,让他感觉到……很温暖。这是一种纯粹的感情,不带功利,野心,yu望,简简单单的男女之情,足能温暖他心中的整个城池。 ————————————————我是只要纯粹温暖爱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啊—————————————— 大门打开,放马车直接进去,一重一重的通报往里面传,最里面的声音透过来,居然像远到了天边。 这奉孝王府不简单! 远离天子脚下,独自开辟出一方乐土,还能成功地在各方势力的威胁下如鱼得水地保持着它独有的繁荣,更令人敬佩的是,居然能让各个霸主都不来轻易得罪他。 奉孝王的四个儿子一起出来迎接御璃骁,长子已有三十多岁,小的却只有六岁而已,一色的暗紫色郡王袍,那三个容貌都有些相似,带着奉孝王的影子。最小的这个最可爱,个子比同龄人要矮小一些儿,白白胖胖,明明是个小不点,却像模像样地学着三个哥哥行礼,小小郡王袍,小小玉蟒带,还有小小的金冠,再加上他那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让人看着,真恨不能上前去拧他一把。 “骁王,骁王妃。”四人长揖到底,十分恭敬。 “免礼,自家人,不必客套。”御璃骁轻轻一扶孝王长子,御清安。 “听离王妃病了,想去探望,又怕叨扰王妃清修,父王早就嘱吩下来,让府上的大夫随时听侯差遣。”御清安已三十有七,身为贵公子,养尊处优,皮肤很白,胖胖的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双手一直轻抱着拳,跟在御璃骁的身边。 他年纪大一点,人也沉稳一些,没朝渔嫣多看,那三个却不同了,老二御清宏和老三御清沈年纪差不了几岁,正青春壮年,都忍不住看这个把御璃骁给迷倒的美人。 一身男装,五官倒是精致,不过才病过,脸色还有些白。依世人之目光,渔嫣比不上宫中的赵蓉欣,也比不上御璃骁身边的郝晨瑶,因为她额上有那么块红斑,给人感觉总像是美玉上有了瑕疵。 而且女子有这刺目的斑记,总让人觉得不吉,怎么看,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御璃骁会宠爱这么一位女子。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渔朝思那顽固老头的女儿,对御璃骁来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这满朝上下,只怕除了云家和几位和渔朝思一样固执的老头儿,人人都被渔朝思弹劾过,包括御奉孝! “你叫什么?”渔嫣不管那二人好奇的视线,弯下腰拉住了小公子的手。 小公子赶紧缩回手,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认真地回话。 “回王妃,我叫御清晨,因为我是早上出生,是早上的第一缕阳光。” “哇,这么有意义,小郡王果然像阳光一样,有朝气。”渔嫣乐了,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夸赞他。 “王妃过奖。”御清晨赶紧说,胖胖的小脸上露出几分骄傲的笑意。 “嗯……你最小,你的哥哥们,我就不管了,不过我送你什么见面礼好呢?” 渔嫣有些为难,什么也没带,可这小公子是小孩,空手面对,始终有些不好意思。 “王妃,不用了,我什么都有呀。”御清晨赶紧摆手,紧张地说:“不然父王和母亲会怪罪我的。” “怎么会怪罪呢,你这么懂事,很惹人喜欢呢!不如,就把这个送你吧。这是你王叔送我的,虽不贵重,但也算有趣,你放在水里,就会有鱼影在盆底游动,拿着玩吧。”渔嫣从腰下取下锦鲤缨络佩,送给御清晨。 御璃骁给她的东西,一定不便宜,所以这东西送人也不丢面子。 这孩子才六岁,御奉孝就让他穿了郡王袍,一看便知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这孩子的母亲一定是美人,极得御奉孝的喜爱。妇人的枕头风,有时候盛过谋臣进言,御璃骁若不想汰州落入敌人的手中,便得让奉孝王保持中|立的态度。和这位美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又何尝不是一条捷径呢? 渔嫣愿意用她最大的努力,为御璃骁分担一切。 御璃骁扭头看着她,心房里又涌起几分暖意,渔嫣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会依着她的心思去做,而且做得不露山不露水,很轻松平常。 “走了。”他淡淡招呼一声,把眼中的小欢喜小心地掩饰起来,径自和御清安走在了前面。 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的宠爱,对渔嫣来说也不算是一件太好的事。 渔嫣牵着御清晨的手,慢步跟在后面。 往远处看,那红墙绿瓦,高楼入云,绿树成荫,各色奇珍异草繁茂生长,不时有亭台水榭闯入眼中,潺潺流水上,有香雾缭绕,闻之令人心醉。 这孝王府实在气势磅礴,不输皇宫!按理说是愈矩的,只是先皇不管,御天祁也放任他。大伙儿都需要有这么个地方,缓冲各方尖锐的矛盾。 所以,御奉孝是个极聪明老头儿,他让几个儿子对任何人都表现得像这般谦恭,谁也不得罪,悄悄儿地发他的大财,住在他这仙境一般的地方享乐。 穿过长长的汉白玉石雕的路,前方又走来一群人,那领头的瘦高个儿一身藏青色锦袍,浓眉大眼,额心有岁月刻下的川字纹,同是御家人,倒和御璃骁没一个地方相像,御奉孝的长相,更像天漠国人,可能是和他的母亲来自天漠国有关。 “皇侄,你大病归来,我还没去看你呢!” 他大声说着,扶着身边美人的手,慢步过来,到了御璃骁跟前时,那双微微有些混浊的眼睛一红,眼看就要老泪纵横了。 “皇叔抱病在身,勿需亲自出来。” 御璃骁大步过去,扶住了御奉孝的胳膊。 “哎,是骁儿你来了,我才出来的。三年多未见,你倒比之前更加威武了。” 御奉孝抹抹眼睛,又笑着拍拍他的手背,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一副欣慰的神情,末了,这才转过头看渔嫣,笑着问:“王妃的病可好了?” “好多了,谢孝王挂念。”渔嫣微笑着点头。 “那就好,我已吩咐厨下,给你熬了些好东西,就在我这府上住上几日,好好养养身子。” “谢孝王,只怕不成,骁王他忙着呢。我也是私自赶来的,若不是生病,只怕早被他撵回去了。”渔嫣牵着御清晨的手,笑吟吟地看向站在后面的那位夫人。 她猜得果然没错,陪孝王出来见客的都是这美人儿,气质文静秀雅,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如此佳人,委身于这样一个老头儿,实在委屈呢! “清晨,王妃病着,不可造次,快过来。”御奉孝看到御清晨手里拿着的玉佩,赶紧招呼他过去。 “这是王妃赏我的。”御清晨把玉佩捧起来给御奉孝看。 “哎呀,别打烂了,让你娘替你仔细收好。”御奉孝眼中精光闪过,乐呵呵地招呼身后那位美人上前来。 “快过来。”美人上前,拉过了御清晨,又给渔嫣行了个礼。她只是侧室,渔嫣却是正妃,所以虽是嫁的长辈,也得在渔嫣面前恭敬福身。 “免礼了。”渔嫣笑着点头。 “父王,进去吧,王妃不能久站。”御清安在一旁边小声提醒。 “嗯,进去坐吧。听说十九公主找着了?”御奉孝点点头,一面走,一面小声问御璃骁,“琴馆里的刺客是什么人?” “应该是御天祁的人,提前一步到了琴馆,想诱杀我。”御璃骁神情淡淡。御天祁虽有长进,但因赵太宰嫉妒心太强,一旦有人会威胁他的权势,便往死里下毒手,所以御天祁手下的强兵不剩多少,难以和他对抗。 “哎,芙叶的心就是小,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霸道。”御奉孝摇摇头,一脸感叹,“你们亲兄弟,却闹成这样,实在不雅,若你肯听我调停,我倒想让你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谈上一谈。” “我肯,他肯吗?王叔不必操心了,若可能的话,我会留他性命。”御璃骁笑笑。御奉孝这老狐狸,惯会装老好人。 渔嫣跟在后面,迈过门槛的时候,脚下稍滑了一下,一双手立刻从身后探来,扶住了她。转头看看,正是那御清沈。 “谢了。”她点点头,慢步进去。 御清沈不出声,只垂着双手,恭敬地跟在后面。 御璃骁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眼中微微滑过一丝不悦。莫说只扶一把,就是衣衫衣角,他也不愿意让别的男人沾上! “过来。”他冲渔嫣招招手。 渔嫣偏偏头,慢步走了过去,任他拉住了自己的小手。 “王叔,我这爱生病的王妃说要来吃府上的美食,有什么好吃的?”御璃骁拉着她坐下来,这才抬眼看御奉孝。 “呵,好东西多着呢,我这一辈子最爱的就是吃!” 御奉孝眼中一亮,侧过身向在身边服侍的小夫人说了几句什么,夫人便快步出去张罗了。 不多会儿,瓜果、点心、汰州有名的小吃,摆了满桌子,还有好几种糖水,任渔嫣挑选。 渔嫣刚想动筷子,那小夫人又过来了,亲手挽了袖子,手中拿着银针,当着二人的面一一试过,再用筷子自己先夹了吃了,这才恭敬地说:“骁王,王妃,请用。” 渔嫣怔在那里,这可是小公子的亲生母亲,御奉孝居然让她来试毒!万一有事,死的可是这小夫人!男人的宠爱真可是可怕! 再冷眼看那四位公子,之前的美好印象一扫而空,那三个都冷眼看着,眼神令人玩味。 侯门深似海,柔弱的女子进来了,便和入了大牢一样。小夫人生了这样伶俐懂事的公子,又得了多少荣耀呢? 渔嫣的胃口大打折扣,随便吃了几样,便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御璃骁俯过身来,小声问她。 “雯儿,你怎么搞的?王妃不爱吃,再去准备!”御奉孝浓眉一紧,看着小夫人的眼神凌厉起来。 小夫人赶紧起身,匆匆出去。 “不必了,是我病了,胃口不好,都挺好吃的。”渔嫣赶紧解释。 “嗯,病了胃口确是不佳,不过,也无碍,午膳就让厨下多做些好的,开胃养胃,总之,到了我这里,你们只管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御奉孝又呵呵地笑起来,转动着拇指上的龙头扳指,一副慈祥的神情。 渔嫣轻吸口气,侧过脸对御璃骁说:“我怎么感觉,这是对我们示威呢?” “嗯……”御璃骁笑笑,揽住了渔嫣的腰,贴在她耳边说:“我不过是第二次来这府上,一年下来,最多也只能和他见上两回,你觉得我们有多亲厚的感情?” 渔嫣嘴角抽抽,他们叔侄见面的那一幕,分明能感动得人眼泪纵流! “我们只有两个人,是不是来少了?” 渔嫣忍不住担心,看这面前的父子几人,隐隐有种羊入虎口的滋味。 “他不敢。”御璃骁笃定地说。 “嗯,有你在!”渔嫣拍拍御璃骁的腿,微笑着说,眼中分明是促狭的光芒在闪烁不停。 “虽然你是讽刺,我还是勉强当成褒奖吧。”御璃骁转过头,一脸黑线。 “可是,我还送人家玉佩了,别是肉包子……”渔嫣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应该如此说小公子,便一叹气,小声说:“与人作|妾,就是可怜。” 御璃骁唇角抽抽,渔嫣总能飞快地在感情和理智之间转圈,让他都跟不上她的思绪。 渔嫣正叹息,抬头一瞧,只见小夫人正悄悄看御璃骁,那眼神含怯带忧,十分复杂。察觉到渔嫣看她,小夫人赶紧收回了视线,安静地跪坐在御奉孝的腿边。 “你觉得,小夫人好看吗?”渔嫣凑到御璃骁的耳边问。 “好看。”御璃骁随便点头。 “比我好看?你怎能如此好se!”渔嫣眉心轻皱,不高兴了。 “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小公子好看?”御璃骁转过头来,脸色铁青。 “小公子。”渔嫣冲他轻轻一吐舌。 “渔嫣,你怎能如此皮厚,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御璃骁当即就讽刺道。 渔嫣噎了个半死,抚抚额,往他胳膊上一歪,小声说:“怎么头晕呢?没吃饱啊!” “你少装!”御璃骁推开她,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吃吧!最好撑到嘴巴不胡乱说话了。” “是,妾身一定听从王爷吩咐,撑到嘴巴痛为止,反正王爷有别的美人嘴巴可以亲*吻。”渔嫣拿起筷子,在点心盘里扒拉起来。 御璃骁嗤笑一声,真恨不能立刻把她掀翻为止。这病才好一些,鱼骨头就开始硌人了,不硌得他心中热血倒涌,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御奉孝一直看着二人,这时才乐呵呵地说:“骁儿,很少看到你有如此铁血柔情的一面哪。” 好像……他时时见到御璃骁一样!渔嫣把糕点塞进嘴里,抬眼看向他。此时她开始试着去看御奉孝的脸色了,这人接下来会不会又说些局势难测,兄弟情深的话。 可此时老狐狸话锋一转,低声道:“听说莫问离昨晚到了琴馆?” “嗯。”御璃骁点头。 昨晚御清沈就在琴馆等着见他,莫问离大摇大摆进出,哪会看不到? “此人心思不正,邪气太重,骁儿你一定要多加提防。”御奉孝浓眉紧锁着,盯着他说:“而且此人来历不明,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他到底是哪国人,祖籍何处,又在江湖上建了个寒水宫,逼着江湖中人尊他为主,其心之野,可见一斑。” “哦?有野心?”御璃骁侧脸看去,沉吟一会,沉声道:“王叔可是知道了什么?” “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听闻他和大云朝后裔有些关联,这等余孽最难缠,自认高贵,不肯放弃所谓的复国的愚蠢念头。” “这不可能吧,大云都灭*亡两百多年了……”渔嫣忍不住说。 “骁王,大云国是有国书传世的。”御清安此时接话,依然是一副温和谦恭的语气,“听说国书中记载了大云国龙脉所在之地,当年先祖帝并未找到龙脉,所以余|孽们才不肯放弃。” “谢王叔提醒,我会多加提防。”御璃骁神情严竣,手指在玉樽上一转,轻轻点头。 “父王,今日阳光正好,不如请骁王和王妃去园子里走走?”御清安抱拳,弯着腰上前去,恭顺地上前去扶御奉孝。 “也好,骁儿,我这几年侍弄花草上了瘾,亲手种出了几株绝妙的花,我带你去看看!”御奉孝兴致大扬,手在膝上一拍,让御奉孝扶他起来。 渔嫣其实怕的是来献来几个舞姬歌姬,又抛媚*眼,又扭纤腰,胆量大的,还会投*怀送抱,让你尴尬地坐着,还发不得火,所以,如此提议倒合她的心意。 “骁王,园中还有箭场,想请教骁王几招。”御清宏喜武,这半天下来,还是主动和御璃骁说话,摩拳擦掌地,兴奋劲儿直冒。 “好啊。”御璃骁也不推辞,和他们兄弟三人往前面走去了。 “王妃,谢王妃赠清晨玉佩,太贵重了。”小夫人牵着小公子跟过来,陪渔嫣说话。 渔嫣低眼看看小公子,笑着说:“小夫人有福气,小公子很可爱懂事。” 小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深埋下了头。 渔嫣见状,顿觉怪异,这小夫人心事重重的,似有难言之隐。 “夫人要小心,别和王爷走散了。”小夫人突然匆匆说了句,拔腿就往前走去了。 渔嫣怔住,不知这小夫人为何突然提醒她。可她不能追过去问,这小夫人分明很害怕,若她表现太明显,会连累小夫人丢掉性命。 她心中有了警惕,步子便加快了,不敢离御璃骁太远。 ———————————————————————————————————————————— 园子里花香正浓,御奉孝种出的是重瓣墨兰,一片片墨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开,像一双双温柔的小手,轻抚阳光。兰花花瓣美妙绝伦,重重叠叠地往上堆砌,又像是一束雪。往里看,又是别的兰花,都精妙到闻所未闻。 渔嫣欣赏着,见和御璃骁离得不远,不过十数步,他侧脸就能看到她,便走进了兰花丛中,想看看里面那些花的奇妙之处。 走了十数步,突然感觉不对劲,好像眼前一切都变了,只有茫茫无际的兰花,那些人统统从眼前消失掉!大声叫出来,却感觉这声音立刻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她心中一慌,若非妖*术,她就是踏进了阵法之中!她努力镇定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进来的时候应该只有十几步,按理说,她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走进去,可是二十多步过去,不仅没走出去,反而压迫感更重了。 奇门遁甲之术,在这些皇族之中很受欢迎,骁王府中也有这些阵法,只是平常人看不出来,在众人眼中,可能就是一园子花,几个假山,几池清水而已,可踏进去了,便是能绕到你无法回头的绝境。 “小青鱼……” 低沉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她猛地扭头,愕然看到御天祁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双手负在身后,一身暗色长袍,袍上沾了片片兰花碎瓣,不知道已在这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可眼睛又一花,前面站的人又不像御天祁,好像是云秦……风*尘赴赴,血染盔甲,一只手还无力地垂着……那是他上回被箭毁掉的手! 渔嫣暗自叫苦,这是幻觉! 她若不能撑住,一定会闹出乱子来! “小青鱼,过来……”云秦一脸愁容,大步往她面前走。 “云秦,你没收到我的信吗,为什么还要来?”见他越来越近,渔嫣忍不住大叫一声。 就在此时,手臂突然落进了一只滚烫的手掌,人被用力地扯开,一阵腥味儿从身前擦过,待定晴一看,只见一只偌大的大狗正冲她瞪着血红的眼睛。 拉着她的人是御清沈,正一脚踢开那狗,怒声斥责。 “放肆,是谁把阵法打开的!” “小的该死!”几名侍卫匆匆过来,吓得脸色发白,重重磕头。 渔嫣一身如坠冰窖,若非御清沈拉住她,这喉咙一定被狗给咬断了。方才小夫人提醒,只怕就是此事。可是为何他们要对她一个女子下手?还是想困住她,以威胁御璃骁?御清沈出手相助,是无意,还是故意? “渔嫣。”御璃骁大步过来,一把她揽进怀中,恼怒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几名侍卫。 “还不拖下去,打死。” 御奉孝一脸铁青,手一挥,怒声喝斥。 “算了,也不是故意的。” 渔嫣见要连累这些无辜的人丢掉性命,赶紧给他们求情。 “家有家法,一定要罚。”御清安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让人这几个闯祸的侍卫拖下去。 渔嫣晃了晃御璃骁的胳膊,他却只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别人的性命于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若这狗真伤了渔嫣,他会让满府的人给渔嫣陪葬。 “看来,这花也不好赏,我们先告辞。”御璃骁揽着渔嫣,也懒得应付行礼,大步往园子外走。 “骁王息怒,容我等查明情况。”御清安兄弟三人赶紧追上来,连声向他告罪。 渔嫣扭头,只见小夫人就站在御奉孝的身边,一脸惊恐,小公子也吓着了,躲到了御奉孝的腿后,怯生生地探头来看他们。 “走吧。”御璃骁手掌微微用力,把脚步慢了些的渔嫣带到前面来。 小马车很快就赶过来了,他铁青着脸色,上了马车,也不看那兄弟几人,令人挥鞭策马,离开王府。 渔嫣扭头看,那几人还站在阳光下,恭敬地抱拳行礼。 “别看了,他们是故意赶我们走。”御璃骁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淡淡地说。 “啊?”渔嫣一怔。 “御天祁在这里!”御璃骁手指轻轻挑开了车帘子,瞳中锐光轻轻闪过。 “你怎么知道?”渔嫣愕然问。 “若没猜错,他就在阵法里等你,若不是那只狗惊动了外面的人,只怕你又落进他的手里了,是我大意,居然没看出兰花阵有异。” “那只狗还是救我的?”渔嫣不解地问。 “明明是他站在里面,你喊云秦干什么?”御璃骁的脸色又不好看了,转过头来瞪她。 什么男人都行,只是这青梅郎刻在她心里太深,时时让他不舒服。 “不是幻觉哪?”渔嫣想着御天祁一袭锦衣,袍摆沾着兰花的那一幕,心头一紧。若不是她喊了声云秦,,让御天祁的脚步慢了,只怕真的又被他给捉住了。 “原来御奉孝已经作了决定,要和御天祁一伙,你怎么办?”渔嫣担忧地问。 汰州如此重要的地方,被御天祁夺去,云家军再围过来,御璃骁的优势便剩不了多少了。 “难得,你真会担心我了,得你一忧,胜过千座城池。” 他转过头,凝望她时,那唇角勾起的弧度,让渔嫣分不出到底是喜悦,还是讽刺。 不过,经这么一闹,渔嫣骨头里那凉嗖嗖的冷,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都舒畅起来。 “咦,原来被吓一吓,也是有好处的,你看看,我都好了!”她活动了一下腿脚,又笑起来。 御璃骁拧眉,她忧得快,也笑得快,也不懂得俯过来抱抱他,递上温*柔红*唇,当朵解语花,真令人郁闷。 “哎,其实生病的时候也不错,起码你不会这样瞪我,凶我!” 渔嫣见他盯着自己不放,又愁起了小脸。 “有你受的!”他一咬牙,扑了过来。 渔嫣一声惊叫,还有侍卫赶车呢,他也不知羞!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乱掐了会儿,她便投降了,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他,谁让他是御璃骁呢,不仅能攻占她的心,还能把她整个城池都占走…… 说到底,挺刺激的,马车飞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分明还有人声鼎沸不时钻进耳朵里,可又仿佛觉得这世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 孝王府的花园里,御奉孝已经走了,兄弟三人各自收拾着残局,恢复兰花阵,处|死凶悍的狗,只留御清安在这里站着。 御天祁从兰花阵深处走出来,抬眼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一脸冷酷。他只比御璃骁早半个时辰到。渔嫣病倒,他马上就收到了消息,一夜狂奔,只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皇上请移步,”御清安走过来,低声说:“父王正在书房恭侯。” 御天祁掸掸衣袖,冷笑道:“你父亲见风使舵惯了,你呢?” ☆、【123】嫣然遇游龙:争怜(万字,求爱) 【123】嫣然遇游龙:争怜 “臣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御清安赶紧一揖到底,谦恭至极。 御天祁扫他一眼,掸掸袖子,大步往前。 “这边请。”御清安上前来,引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 御奉孝总会死,最小的公子就算了,御清安和两个弟弟,总有一个要争得这汰州城土皇帝的位置。同为皇族中人,御天祁对奉孝王府的情况最了解不过盥。 书房的门大敞着,御奉孝就站在书房门口,仰头逗一只八哥。 “皇上来了,皇上万哥。”八哥突然扑扇着翅膀,大叫起来。 御奉孝呵呵一笑,扭头看着御天祁说:“皇上,你瞧瞧,这八哥还记得主人呢!都一年多了,它还能听出你的脚步声。泸” 听听这话,借着八哥向他示!可这老东西会把他成主人吗?御天祁冷冷一笑,径直从他身边擦过,大步进了书房。 坐下来,也不待几人行礼,长指随手翻开了书案上的书,低声说:“朕已经决定了,汰州城作我后青铁骑的后营,过几日,朕就会下旨,让大军东进。” 这国还是后青的国,汰州还是后青的汰州,他御天祁才是汰州的主人,御奉孝不答应也得答应! 书房静了会儿,御奉孝笑了笑,拈着须说:“皇上作主,臣万死不辞。” 御天祁丢开书,冷锐的眸子直盯御奉孝,“王叔,朕也不会亏待你,待平定了这乱贼,朕会把汰州周边的三个城都交给王叔打理,王叔不也就省了四个儿子分不均的担忧了吗?” 御奉孝笑着点头,低声道:“全听皇上差遣。” “御清沈何在?昨儿他在那里,渔嫣的病到底如何?”御天祁长眉一拧,又问。 御清沈就在门外侯着,一听他问自己,赶紧抱拳回话。 “回皇上的话,渔嫣王妃上半夜说眼前蒙着血色,后来就昏睡过去了,早上才醒。莫问离在房中和御璃骁谈了许久,莫问离独自离开的。” 御天祁深深吸气,手指在桌上叩叩,沉默了半晌,又看向御奉孝,低声说:“朕看你后园子里还有不少枇杷,去摘一些好的,给渔嫣送去。” 他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扭头看向御清沈,冷冷地盯着他说:“清沈,别和不该走近的人走得太近。” “是,臣谨记。”御清沈赶紧跪下,额头俯地。 “你亲自去送枇杷。”御天祁一掸锦袖,大步往外走去,“都记好了,天下是朕的天下,不管你们打什么主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朕能给你们汰州城,也能让你们丢了这汰州城,景王他们可觊觎已久。” 奉孝王府父子几人一直送至王府门口,见他带着人策马走了,这才关闭府门,退回府中。 “大哥,你说这渔嫣到底什么好?居然让他们兄弟二人争成这样。”御清宏不解地摇摇头,拉了拉御清安的袖子,低声问。 “漂亮吧。”御清安笑笑道。 “可她额角上的胎记,很是不美呀。”御清宏更不解了,难道那两兄弟的眼睛有问题?看不到那胎记?似乎还没有他的那几个小妾来得美艳动人。 “又不给你为妻为妾,你愁什么?”御清沈满眼的讥笑。 “你们懂什么?渔嫣这丫头聪明得很!一个个鼠目寸光,只识美,色!看看你们身边,都是些什么不像样的东西!盲目投靠,以为我老了,就看不到了。”御奉孝的声音不急不缓从前方传来。 “父亲莫怪。”三兄弟吓了一跳,赶紧恭敬地垂手。 御奉孝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兄弟三人,夹着些许花白的浓眉一紧,不悦地地说: “十年前我见过这丫头,渔朝思当时在弹劾我,我特地去他府上拜访渔朝思,不想被这固执的东西缠上,能少些麻烦就是了。这丫头在一旁奉茶,才七八岁的年纪,帮着渔朝思念百姓递上来的状子,能脱口说出后青国和玄泠国刑律的区别,你们能做到吗?” “渔朝思是没有儿子,若这丫头是儿子,渔家也不至于破败到要让她一个女娃儿来承担家业。你们得佩服她,走到今时今日,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有这么多人护着她,为了她的命在努力。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中有一人得了什么忘蝶,我可没功夫理会你们。” “父亲息怒,孩儿定当争气。”三兄弟又连声说。 “记住,你们四兄弟在一起,没人能拆得动,一旦分散自相残杀,汰州城就是别人的了,我给你们辛苦保下来、挣下来,若毁在你们手中,我要你们的脑袋。”御奉孝又严肃地叮嘱几句,这才大步往前走去,哪有半分年老体迈的姿态? “我去摘枇杷,送去给骁王妃。”御清沈耸耸肩,往后园子走。 “我去练剑。”御清宏也跑了。 御清安看着前方,眯眯眼睛,慢步走着。白白胖胖的脸上,扬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在赏花赏景,又像是在沉思。 —————————————我是孤单熬夜的分界线,一定要心痛我啊——————————————————— 御天祁一路疾行,直冲城外,他知道,今儿是见不着他想见的人了。方才明明就只隔他几步远,只要他再走快两步,就能拉住她的手,可御清沈却关掉了机关,让他恨不能一剑穿透御清沈的胸膛。 这汰州城,他势在必得,绝不让这家人再占着这好地方摆威风。 对于渔嫣,他的心中像是藏了把火,这火用小铁炉封,让他时时被焦灼折磨。他后悔那三年的隐忍,可他不忍,又怕被太后知晓,让太后迁怒渔嫣。 他和赵蓉欣大婚那晚,在渔嫣住的别院外站了许久,他很想进去看看渔嫣,可是他不能,他得趁着众人未察之时,回去见他的新王妃。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渔嫣,不去听她的事,不去管她在做什么,越淡漠,对渔嫣越好,他勤于政事,他每日筹谋,就想夺回大权,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他马上就要成功了,眼看他离渔嫣越来越近了,眼看着他就可以封她为妃,带她入宫了! 可,就是那么一转眼间,一切都已经变化。御璃骁回来,渔嫣还是他的妻、名正言顺的正妃,先帝用帝诏亲封的骁王妃,他用帝诏亲封的九贞夫人! 那个站在夜色灯笼之下,用小石子掷他的女子,离他越来越远,却又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 风在他耳畔拼命呼啸着,一阵一阵,刮得他耳朵生痛,又灌进他的心里,压得他血流不畅,全堵在那心窝处,不得解脱。 “皇上,密信。” 便衣侍卫疾痴追来,手一挥,把一只密封的黑银小筒丢给他。 他手掌一挥,接住了那小筒,放缓了速度,依独有的秘法拔开塞子,从里面抽出丝薄的绢,打开来,上面一行娟秀小字:“渔嫣给云秦去了信,劝其退让。” “回信,这次务必让他二人反目,再做不到,也就不必见她爹娘了。”御天祁眼神一沉,用火折子点着了丝绢,看着它烧成了灰,这才扭头看向那侍卫。 侍卫调转了方向,往另一头奔去。 御天祁马鞭轻挥,继续往前。若能行动再快一些,渔嫣回他身边的速度就更快一些。 这种疯狂的渴望,已经快把他给淹死了,只想马上就能夺回她,让她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 马蹄踏起飞尘,迷离人眼,路边人纷纷侧目避上,只道是哪家贵公子要去前方挥霍时光。 ———————————————我是争得一分怜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呀———————————————— 渔嫣病了,御璃骁不忍带着她去前方大营吃苦,亲自送她回小院。 住的,是御璃骁自己的小院,守在这里的,是御璃骁最心腹的人。他去议事了,渔嫣回小院休息。 念恩和念安都已回来,一见着渔嫣,念安便念了小姐,呜咽着哭了起来。上回可真是把她吓坏了,真以为再活不了了,真没敢想,还能再见着渔嫣。 念恩也红了眼眶,可不敢大声,俯在地上缩成一团,不停低泣。 “都起来吧。” 看着这两个丫头,渔嫣也是鼻子一酸,这些日子跟着她,可算是吃了不少苦头了,胆子都被吓破了吧? “小姐,地牢好黑,念安再也不想进去了。” 念安拖着渔嫣的裙角,仰头看她,嘴巴扁成了弯豆角,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快别哭了,起来。” 渔嫣扶起了两个丫头,左右看看,抿唇笑道: “好啦,多大的事啊,哭成这样。” “小姐,你这胎记怎么又长大了呀?王爷要是嫌你丑,又冷落你怎么办呀?我和念恩不是还得死一回吗?”念安看着她额上的血色小蝶翅,哇地又大哭起来。 渔嫣脸都绿了,怎么关几回大牢,这丫头就是改不掉这嘴快的毛病呢? “死什么死呀,一点都不吉利,掌嘴!”她恨恨地拧了一下念安的嘴,气呼呼地走开。 有这么丑啊?御璃骁都没说丑! 她忿忿地凑到铜镜前瞧,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果然又长大了,按这速度,明儿不就占了四分之一的额头了? 天! 难怪一路上御璃骁看她的时候,眼神怪怪的,问他又不肯说,一定是在嫌她丑呢! 她的好心情一落千丈,这到底是会什么恶疾,是血出了毛病,还是皮肤出了毛病? “去问问,有没有蔷薇粉呢?”她手捂住额头,小声问。 “奴婢去拿。”念恩用袖子擦了眼泪,匆匆出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递给渔嫣一小盒蔷薇膏。这是用白蔷薇花和着香露一起熬制成的膏子,很香,很细,很白。 “没粉吗?怎么是膏子?” 渔嫣用银钗挑了一小块儿,用香露化开,小心地往胎记上面抹。 “傅总管不在,是小林子帮着找的,粉倒是有,可没有蔷薇的,味儿太冲,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拿了这个。”念恩赶紧解释。 渔嫣扭头看她一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念恩看上去心事重重,比之前要疏远太多了。 可能是害怕了?她替念恩找着借口,强迫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想。毕竟这丫头伺侯她三年多,没出过差子,平常体贴入微,对她极好。 “哎,越抹越丑,怎么办?”对着镜子抹了好半天,她沮丧地把蔷薇膏丢开,不仅遮不去,反而让额上红红白白的,越发难看。 “王爷议事还没完吗?”渔嫣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想去找他。 “王爷在瑶夫人那里。”念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渔嫣怔了一下,转念一念,晨瑶受了箭伤,去看看也是对的。 “娘娘,你这银钗是哪里来的?真好看。” 念安看到渔嫣放在一边的骨梳和银钗,好奇地拿起银钗看。 这钗很精巧,尤其是钗尖儿衔的那颗珠子,光透进去,仿若透进了万般光华,令人看了就挪不开视线。 “我捡的,你喜欢?”渔嫣看她一眼,小声问。 “哦,是不是很贵重呀?”念安犹豫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渔嫣,分明是想要。 “你先去问问是不是瑶夫人的,若不是她的,我就给你。”渔嫣笑笑。 “哦,那我去问问。”念安又看了好一会儿,对着镜子往发上攒,欣赏了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扭头看着渔嫣说:“那我要不要叫王爷回来?” “皮痒?敢乱说话,打掉你的牙。”渔嫣脸色一沉,小声喝斥。 念安嘻嘻一笑,拿着钗往外面跑。 这丫头的伤心来得快,高兴也来得快,真好!渔嫣看着她跑远了,这才扭头看念恩。她一直只是沉默,无精打彩地站在一边,伺侯渔嫣。 渔嫣沉吟一下,拉住念恩的手说:“念恩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我害怕。”念恩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 “别怕,我如今和王爷感情很好,不怕了,啊……”渔嫣摇摇她的手,轻声安慰她。 念恩轻轻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出声。 “念恩,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们是好姐妹呀。”渔嫣见她这副模样,赶紧又说。念恩眼眶一红,轻轻说了句:“奴婢知道。” “念安嘴快,也不知会不会闯祸。” 渔嫣看了看外面,阳光正好,索性出去走走算了。 “重新梳个头吧。” 念恩看看她的额角,拿起牛角梳,给她梳了个飞燕髻,再用宝石珠串从额角遮下来,正巧盖住那胎记处。 “太华丽了。”渔嫣有些不习惯,想拿掉珠串。 “遮一遮吧。”念恩小声说着,取了件颜色稍艳一些的衣服过来,正衬她这头饰。 “真这么丑吗?”渔嫣又纠结了,那不如就不出去了吧,等这红印消一些再说。 可不待念恩说话,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她丑或不丑,她都是渔嫣,若御璃骁以这借口嫌弃她,她又何必把心系在御璃骁的身上呢? “走吧。”她轻声说着,也不换衣了,取了发上珠串,就这样出去。 容貌是天生的,老天给她什么脸,她就顶着什么脸,爱她者,必爱她风骨姿态,不爱她者,就算她比天仙还美,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如今是王妃,府中奴仆们见了她,纷纷下跪行礼,尊贵自不比往常。 府衙不大,走了没多远,只见秋玄灵和叶素简结伴过来了,一见着她,秋玄灵立刻飞奔过来,笑吟吟地给她行礼,一张俏丽的小圆脸上堆满了笑意,大眼睛扑扇扑扇着,看上去纯真极了。 “玄灵给王妃见礼,王妃大吉,和王爷和好了呀。” 叶素简也走到了,虽然对渔嫣又怨又恨又不服气,可也只能福身行礼。 “见过王妃。” “免了,你们去哪里?”渔嫣好奇地问。 “瑶夫人让我们过去用午膳呀,王爷不是在那里吗?好些天没见了,我好想念王爷和姐姐。” 秋玄灵歪着头,眯眯地笑着。 叶素简的鼻子却皱了皱,一副冷漠高傲的模样。 渔嫣心里耿了一下,怎么没叫她呢? 秋玄灵这时也反应过来,退了一小步,双手拧着帕子,一脸尴尬地说:“没叫姐姐吗?” “你们去吧。”渔嫣笑笑,继续往前走。 “姐姐……”秋玄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我们也不去了吧,和姐姐说说话。” 她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追上渔嫣说:“姐姐,打仗那晚,是不是好危险?你怕不怕呀?” 渔嫣扭头看她一眼,笑了笑,不出声。 “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知道……姐姐能陪在王爷身边,好荣耀呀。” 秋玄灵见她淡漠,声音渐渐小了。 “你爱他么?”渔嫣问完,咬了自己的舌尖。 “爱……”秋玄灵赶紧点头,连声说:“王爷俊朗威武,是天下第一男儿,没人比得上王爷。我好爱好爱王爷……” 她说着,声音又小了,苦着脸看着渔嫣,不敢再出声。 渔嫣现在讨厌死了这王府,这些女人,全是御璃骁的妾室,他喜欢谁,就能让谁去伺侯他,温柔解衣,鱼水行乐。 讨厌死了! 她脸色一寒,步子渐大。 “姐姐,妹妹知罪了。”秋玄灵看她神色愈凉,急得快哭出来了,紧走几步,小声求饶。 “你爱王爷,何罪之有。”渔嫣淡淡说着,步子愈大。 叶素简在后面不耐烦地叫了起来,“秋玄灵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秋玄灵左右看看,一脸为难地往叶素简那里挪去。 渔嫣一口气走了好远一截路才停下来,胸口堵着闷气,折了一根树枝在树上乱敲。臭男人,一回府,就左拥右抱,都不回来陪她吃饭!让她饿肚子!讨厌极了! 傅总管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抹着汗,低头看被渔嫣打出一地的碎叶,堆着笑脸给她行礼。 “王妃,您在这里呀,让奴才好找,骁王正等您用膳呢。” “傅总管,我要蔷薇粉,你怎么给我拿蔷薇膏?” 渔嫣丢了手里的树枝,慢吞吞拍了拍手,扭头看他。 “这个……奴才马上就让人去买最好的蔷薇粉给王妃。” 傅总管抬眼,扫了一眼渔嫣的额角,微微一怔,赶紧又低下了头。 “走吧,吃饭去。”渔嫣抽完了树枝,已经不生气了。 她是王妃,是女主人,怎么能向那几个示弱。御璃骁一天不放走这些女人,她们一天就得想法子和她作对,她得站得笔直笔直的,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 晨瑶和夜明月在一个院中住着,晨瑶受了箭伤,夜明月亲手煮的午膳。 夜明月原本要打板子,众将都求情,这才免了,只在屋里关了几天,听说他回来,也不顾禁足令,亲自下厨做饭。 御璃骁这三年都吃这两个女子煮的饭菜,她们两个早就了解他的口味,做的都会是他爱吃的。 此时人还未到齐,晨瑶和御璃骁坐在屋里翻药书。 “王爷。”晨瑶轻撑着他的手臂,转头看他,轻声道:“你看这书中有记,忘蝶石……” 御璃骁放下茶碗,凑过去看。 “忘蝶石长在荒漠之中,受日晒雨淋之苦,极为燥热,又有毒虫寄居于其中,经年累月,汲取毒液,所以剧毒。” “可惜,没有解毒的法子。”晨瑶轻叹,把书推开,小声咳嗽起来。 “既然病了,勿需操这样的心。”御璃骁扶了她一把,低声说。 “你那样担心她,我当然也担心,在我心里,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那日见她额上胎记有异,我就心中有疑,又不好问她,以免她觉得我多事,觉得我害她。”晨瑶从药瓶里倒出几丸药,就着水服下来,又小声说:“她什么都好,只多疑了一些,上回觉得我送她百合膏也是害她,我哪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害她呢?” 御璃骁扫她一眼,没出声。 “骁哥哥,你是明白我的,只要你高兴……”晨瑶合上书页,幽幽地说:“我会找到解毒的法子,不管多大代价,只要你高兴……” 御璃骁此时也不免有些动容,这女子在谷中守他三年,尽心尽力,现在又能为渔嫣尽心尽力,也算是大度之人,他沉吟一下,沉声道:“那就多费些心思,若能医好她,我一定重重谢你,到时候你们神医谷便是我后青第一圣医之地。” 晨瑶转头看他,好半天才说:“我不要你谢,我只愿当个丫头,一直留在你身边,服侍你就行。” 她说着,又咳了起来,一手抓住了御璃骁的胳膊,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御璃骁扶住她的手臂,把她的水递给她。 这里正靠窗,雕花的窗子敞着,从外面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二人靠得近近的情形。 渔嫣和念恩一进来,就见念安站在院中,手里抓着银钗,朝那窗子里看。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秀眉便微微拧起。 阳光从那窗子倾泄进去,御璃骁递茶给晨瑶的动作很是温柔呢! 臭男人!她又骂了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窗口的两个人迅速分开来,御璃骁站起身,绕过了前厅,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你咳什么呢?” “嗓子痒。”渔嫣淡淡地说着,慢步走近了,仰头看他,又歪了歪头,笑着说:“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你是皮痒,骨头痒,晚点治你。”他也没什么不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带她进屋。 “你治呗,不就那几个手段,怕了你不成?”渔嫣随口说着,扭头打量屋里的情形。 满屋子的药味儿,八仙大桌已经摆好,叶素简和秋玄灵去帮夜明月了,此时正招呼奴婢们上菜。 见她已到了,夜明月的脸色先沉下来,也不理她,径直过去拉住了御璃骁的手,笑着说: “王爷,你来尝尝,我新学的一道菜呢。” 御璃骁抽回手,在上座坐下,扫了一眼众女,让渔嫣坐到身边来,也不拿筷子,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 “晨瑶伤了,府里的事多问王妃,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不许任何人生事,否则定惩不怠。” “是。”众女子轻轻点头。 渔嫣转头看他,她其实不想留在府里,想跟着他一起去。 御璃骁的视线扫过她的额角,不露声色地转开脸,拿起小碗,给她舀了一小碗汤,低声说:“吃饭吧,你这些日子也没吃好。” “这么多妹妹,你不一人盛一碗?”渔嫣随口说。 “渔嫣,好好说话。”御璃骁脸色一沉。 “妾错了,妾该打。”渔嫣笑笑,端起小碗,仰头就喝。 “恨不能撑坏你这张嘴。”他铁青着脸,一抬手,把碗往她嘴上压了压。 “你才好好说话!” 渔嫣顿时脸红了,他那些破手段,反正是没脸没皮的手段,什么都敢往她身上用,还不许她反抗,不然折腾得更厉害。 从这点上来说,他喜欢她和不喜欢她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反正要尽他的兴才会放过她。可怜她一身脆弱的骨头了,没被扳折去,真是奇迹。 两个人互掐,分明情意浓浓,居然是没把这屋里其他人放在眼里。 众女子都不拿筷,哪里还吃得下呢?那心里的酸水都快涌出喉咙外面来了。 “都吃吧。”渔嫣放下碗,扫了一眼众女,无奈地说。 大家这才拿起筷子,食不甘味,往嘴里扒着大米。 御璃骁倒是胃口不错,又不时给渔嫣夹菜。 “多吃点,我不在的时候,不许整天都躺着不动,念恩,念安,仔细听着,你们主子若躺了一个时辰还不肯起来,你们就给我拖,拖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别成天懒得跟条蛇一样,卧着不动。” 念安是乐开花了,自觉脸上有光,当即就乐呵呵地行礼领命,又主动上前来服侍二人用膳,夹菜倒酒,勤快极了。 晨瑶一眼瞄到念安戴在头上的银钗,唇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即转开头去。 “王爷。”聂双城在外面轻轻叫御璃骁。 他放下筷子,起身出去。 渔嫣抬眼,只见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御璃骁便转过头来看了渔嫣一眼,随即对着聂双城轻轻点头。 渔嫣隐隐担心,是不是战事吃紧了,现在倒为了她的事耽误了好几天。筷子轻轻放下,也吃不下去了。一直到他说完了话回来,才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 “若有急事就赶紧去吧。” “是有急事。”御璃骁笑笑,在她身边坐下,“快吃吧,我也得吃饱了才能去做事。” 渔嫣不敢再和他多罗嗦,陪他吃完饭,跟着他一起出去。 众女子们都没跟过来,就在院子里向二人行了礼。 出了小院,渔嫣忍不住问他:“什么事啊?” “云秦的大军已经到了吉郡地带。”他转过头来看向渔嫣,低声说:“他愿意和我谈|判。” “真的?”渔嫣心一乐,看来云秦把她的信看进去了。只要能坐下来谈,她会尽量说服云秦的。 “你想去?”御璃骁看着她这傻乐的样子就生气。 “嗯。”渔嫣连连点头。 御璃骁更来气了,拧眉冷哼,转身就走,“好好呆着,若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诶……”渔嫣跟着他一溜小跑,拉着他的央求道:“带着我吧,我不想和她们呆在一起,憋得慌。” “我行军打仗,不能总带着你啊,总要日夜奔袭,太辛苦了,你吃不消,等时局稳一些,你好好养好身子,这样吧,我让人去接白城安,有他给你调理,更好。”御璃骁沉吟了一会儿,握住了她的手。 渔嫣无奈地点头,小声说:“那我送送你吧。” “嗯。”御璃骁点头,扭头交待了聂双城他们,去前面等着。 ————————————我是恋恋不舍的分界线,快来爱我吧————————————— 众人先行一步,御璃骁和渔嫣手牵着手,慢步出了府衙,到了大街,穿过了阳光,慢慢往前走。 池城不如汰州繁华,但毕竟是他的地方,不用担心太多,就这样牵手走走,也觉得挺暖心的。 渔嫣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挠了好几下,一直痒到他心里。 “怎么,想我幸得你满意了再走?”他转过头来,故意开玩笑。 “别胡说。”渔嫣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他,指着自己的额头说:“我是不是很丑呀?” “不丑。”他摇头。这胎记,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就发红,慢慢长大。 他担心忘蝶的事,会让渔嫣又倒下去。 可万事真的难两全,他要行兵打仗,不能总把她带在身边,置于危险之中。在这里,还有晨瑶的神术,白城安过两日也能到,总比跟着他刀光剑影来得安全。 “可真的很丑。”渔嫣轻叹,抱住了他的手臂,幽幽地说:“不打仗就好了。” “打完了就好了。”御璃骁轻轻拍拍她的小脸。 渔嫣又有一种冲|动,把他塞进大麻袋里,捆结实了,一马车拖着,跟她去天涯海角,远离打仗,远离女人,只他和她…… “我得走了。”御璃骁看看天色,小声说。 “保重。”渔嫣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跃身上马。 “乖乖听话,晚上看书别看太晚。”御璃骁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轻轻一挥马鞭。 渔嫣退了两步,看着他的马跑远了,突然拎起裙摆就追。 “王妃。” “小姐。” 念恩念安吓着了,赶紧一路狂奔。 她跑得很快,像小鹿一般,在洒满阳光的路上飞奔着,一直追出了城,只见那一众飞骑踏得烟尘滚滚,渐行渐远…… “一定要好好的啊。”她喃喃地念了句,失落地往回走。 “王妃,别担心,王爷是最厉害的。”念安赶紧安慰她。 渔嫣点点头,她只是不想承受相思之苦罢了。天天在一起,纵然行军艰苦,她也不怕。好过在这里勾心斗角,防着那几个女人。 “不如看戏去吧,有个杂耍班子很好玩啊。”念安又给她出主意。 “念安,你就知道玩。”念恩责备了几句,四下看看,小声说:“还是回去吧。” “走走也好。”渔嫣说着,视线却落在前面,有个壮壮的身影,正从街角处拐过,似曾相识。 渔嫣犹豫了一下,大步过去看。 那里有一棵槐树,这树通常是不吉利的象征,可这槐树边偏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大酒楼,此时食客正满。 渔嫣正往四处看着,不妨有个东西打在了额上,低眼一看,是枚花生米! 捂着额头,抬头一瞧,一角雪袖从二楼栏杆处滑出来,几片翠色正摇动着,像要从雪袖上跌出来一般。 “莫问离?”她犹豫了一下,大声叫他。 那人探出头,不是他,又是谁? “哇……”念安眼睛瞪圆,毫不客气地嚷了一嗓子,“这姑娘真漂亮!” ☆、【124】嫣然遇游龙:唇印 扑……又是一颗花生米,准准地打在念安的嘴上。 念安痛得一声尖叫,一抹嘴,挽着袖子就开骂了,“喂,你是哪里来的泼|妇?居然敢打我们主子!” “念安,你吃饱了是么?”渔嫣瞪她一眼,慢步往小楼里走。 莫问离这人,有点意思!而渔嫣特别喜欢和有意思的人聊天。楼道处有几名身着黑衣,脸覆白纱的剑客守着。见她过来,目不斜视,只管盯着进门处。 上了小楼,整层十多张桌子全空着,莫问离一人坐于栏杆边,歪歪靠着,雪袍垂到椅下,阔袖掩了半只手掌,碧瓷酒壶拿在掌中,轻轻摩挲,一双琉璃一般的眸子轻轻一掀,看向渔嫣,视线在她额上的红翅上停了半晌,扑哧笑了起来盥。 “王妃,这是胭脂抹错了地方?” “你明知道是什么。” 渔嫣笑吟吟地,慢步过去。她在套他的话,若御璃骁不肯说,但莫问离不见得不知道泸。 “不就是桃花庵里的桃花胭脂?” 莫问离一仰头,双唇咬住壶嘴,一线晶莹从唇角淌下来。 “妈呀……这不是狐|狸|精吗?”念安左手往唇上一拢,偏过头对念恩说。 念恩只掀掀眼皮子,扫了莫问离一眼,继续盯着脚尖。 “丫头挺有眼识的,知道本尊是狐狸。”莫问离耳朵轻轻一动,视线转向念安,唇角轻轻一挑。 念安的脸一下就红了,往渔嫣身后缩了一步,小声说:“娘娘,是不是真的?” 好娇软的声音……念安这样憨实的丫头,哪里见过莫问离这样的人物?又羞又臊,又忍不住地看。 “尊主,别戏|弄我这两个老实的丫头!” 渔嫣轻轻抚额,走到莫问离身边坐下,拖过盘子,直接伸手拿花生米吃。 她和贵族权臣们坐在一起,自然是秀雅文静的,小口抿酒,小口吃饭;和市井小民在一起,又是洒脱大方的,大口饮茶,大口嚼菜;和这莫问离么,那就太随意了,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尖儿,掐了圆滚滚的花生米就往嘴里丢。 “那戏|弄你?”莫问离一勾手指,立刻有人又抱了一坛酒上来。 “你敢么?我夫君是御璃骁,好像……你打不过他呢!”渔嫣一手撑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莫问离嘴角一抽,撕开了酒坛子上的封口,冷冷地说:“谁说我打不过他?他是王爷,我懒得得罪他,让他几招罢了。” “哦……原来如此……”渔嫣尾音微扬,拿起面前的茶碗,把茶水往下一泼,推到他的面前,“给我倒一碗。” 一面说着,一双眸子扫向楼下,方才那壮汉身影消失的地方。她能感觉到,那人就在不远处,悄悄地看着她和莫问离! “渔嫣。”莫问离眸子里亮光轻轻滑过,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突然低声叫她。 “嗯?”渔嫣慢吞吞地转过头来,安静地看向他。 “敢不敢跟我去寻些刺激?”莫问离慢慢俯过来。 这妖孽,当真有张倾倒众生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真有吸人魂魄的魔力。他越靠越近,那呼出来的气,带着酒香、还有一丝那特别的味儿。 渔嫣的脑袋微微偏着,等他的脸越来越近了,用筷子往他俊脸上一挡,一推,朱唇轻启,淡淡二字:“不想!” “嗯?”莫问离眸子一眯,笑了起来,“听闻,王妃不是胆小的人……” “看对什么事,什么人。”渔嫣收了筷子,轻轻转头,“念恩,给我换双筷子来。” 莫问离的脸色沉了沉,这是嫌弃他呢?筷子碰了他的脸,她就不要了。 念恩快步下去,捧了双新筷子上来,还有开水烫过的温热在上面。 “若我非让你去呢?”莫问离手指在杯上轻轻转动,长睫一垂,掩去满眸锐光。 渔嫣双手捧碗,眯着眼睛,深闻浓郁的酒香,又抿了一小口,感叹道:“那尊主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呵……你就这么信他?”莫问离缓缓抬头,盯着她问。 “为何不信?这是池城,你觉得他会让我一个人在这路上走?你坐在这里喝酒,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来见什么人,只怕现在已要落进他手里了。”渔嫣还是捧着碗,满脸的笑意。 莫问离的神色果然变了变,虽是极短的时间,但还是落进了渔嫣的眼中。 “你很聪明。”莫问离丢开杯子,笑意也没了,看着她说:“我寒水宫里丢了一样东西,所以来找那人要。” “丢了什么?”渔嫣问。 “压寨夫人。”莫问离嘴角牵牵,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不会是我吧?”渔嫣扑哧笑出了声,这谎言也太可笑了。 莫问离摆摆手,笑道:“不好意思,我喜欢美人,环肥燕瘦,娇美泼辣,不分类型,只要长得美就合我胃口,可王妃这样、有点儿丑的,真不适合我。” 渔嫣的笑意凝固住了,恼火地瞪着他说:“莫问离,你太过份了吧。” “你这额上的红斑,不出三日,一定会覆盖上半边脸,到时候你还美不美呢?御璃骁身边美人如云,只怕不会再喜欢你了呢。” 莫问离还是笑嘻嘻的,玉白的手指在她的脸颊前晃了晃。 “哼,你以为每个男人都是以貌取人?” 念安怒了,上前来,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桌子没怎么着,自己疼得先捧着手大叫起来。 “御璃骁也不给你配几个武艺高强的,就让你带着这么两个傻丫头招摇过市?” 莫问离拿起筷子,往念安的手臂上轻轻一打,眸子一抬,就把念安的魂儿又吸跑了。 “王妃,回去吧。” 念恩上前来,扶着渔嫣要走开。 “我这到底是什么?” 渔嫣推开念恩的手,盯着莫问离问。 “我给了他一本书,若他没丢掉,你自己回去翻着看吧。看你还算聪慧有趣,我就善心一些,提醒你一句,你身上这东西,就算不死,也会让你变成一个大丑八怪,还会把这毒引到他的身上,让他成为一个废人。我在这里还会呆上三日,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再聊。” 莫问离转开头,又拿起了那把碧瓷酒壶,一仰头,优美的脖子往后仰着,美酒往嘴中倒去。 “走。”渔嫣起身,带着念恩,念安匆匆下楼。 莫问离的话,让她心头发紧,若是真的,她这事可就大了,不想变成丑八怪、更不想没命,最最不想连累了御璃骁。 出了酒楼,扭头看,只见莫问离还以那姿势歪在栏杆处,察觉到三个女孩子的视线,低下头来,修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挥了挥,满唇笑意,光彩万丈。 “这人太邪乎了,不如我们禀报王爷,把他捉起来!”念安匆匆收回视线,红着脸,凑到渔嫣的耳边小声说。 莫问离这人确实邪乎,可也有本事,不然不会稳坐寒水宫十年之久! “他是王爷的朋友。”渔嫣匆匆说了句,大步往前走。 如她所想,这池城里来了些什么人、是敌是友,若御璃骁连这些都无法把握,那他也太无能了。 既然莫问离敢和御璃骁交手、能进池城,而不被御璃骁一箭穿心,说明他和御璃骁的关系还不错。 ————————————我是喜欢漂亮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呀———————— 在御璃骁的房间里翻了好一会儿,渔嫣也没能找着莫问离说的那本书。 她记得很清楚,在汰州琴馆时,御璃骁确实有这么本书,当时她并未多想,如今真后悔,当时没立刻拿起来看看! “娘娘,我们这样翻王爷的东西,他若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呀?”念安从梯子上爬下来,抹着汗,一脸诚惶诚恐。 “会,斩你的脑袋。”渔嫣随口说。 念安长长地叹气,目光幽幽地看着渔嫣抱怨,“娘娘,您就做做好人,别再吓我了,我的心肝五俯总有一天会被娘娘给吓破的!娘娘,虽然我是打定主意不嫁人,一辈子伺侯娘娘,可是真的想多活几年,沾沾娘娘的光,威风几年,享几年福呢。” “我说一句,你说一百句,如今是我要变丑八怪,我还没吓得心肝五腑都烂了,你急什么?”渔嫣没好气地骂了她几句,把滑下来的袖子重又挽好,继续在御璃骁的书案上乱翻。 她看的书杂,御璃骁的更杂。 她还只看杂书而已,御璃骁看的书囊括了兵法,阵法,律令,兵器,武艺,各地地形风貌,城池,甚至还有美食……看美食做什么?她丢开美食书,累得直抹汗。 念安拧了帕子过来,给渔嫣擦汗,小声劝慰她,“可是,娘娘,也不一定非得找莫问离瞧病呀?晨瑶不是神医的千金吗?王爷摔得快死了都能医好,您不过是脑门上长点疮而已……” “你才脑门上长疮,晚上就找个小子,把你配出去!”渔嫣忿忿地推开念安的手。 说到容貌,渔嫣还真的很在意,她就想才貌双全,偏不想当个没有美皮囊的才女!那样,如何让御璃骁倾倒呢? 念安吐了吐舌头,轻轻打自己的嘴巴。 “你擦了什么粉?这么香?”渔嫣吸吸鼻子,狐疑地看向念安。 “没什么呀?就是娘娘不要的蔷薇膏,我就抹了一点儿,难道是娘娘还要的么?”念安吓了一跳,赶紧问她。 “不要了。”渔嫣闷闷地看着念安,这丫头皮光肤滑,真是令人羡慕。 “娘娘,别找了,喝水吧。”念恩过来,把茶水放到她的面前,小声说:“娘娘会有神灵庇佑,万福万安的。” “这好话没用,找着这毛病的根源才行。”渔嫣指自己的额角,看着念恩。 她今儿一整天下来,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念恩看她一眼,把茶盘收起,过去收拾被这主仆二人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榻上好些东西都滑到了榻下面,念恩又跪坐下去,小心地把东西擦干净,重新摆好。 “她到底怎么了?”渔嫣小声问念安。 念安摇摇头,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都这样子。” 渔嫣拧拧眉,看着念恩的背影发怔。 念恩似乎听到了她们的话,头埋得更低了,把二人弄乱的东西收好,垂着头出去。 “想必,和我一样,吓破胆了!别管她,过几天就好了。”念安推推渔嫣,又开始上上下下地翻找,“反正一定要找娘娘要的东西,医好娘娘额上的疮,让娘娘美美的当皇后,我以后就是皇后宫的大总管。” “就你还想当总管呢!”渔嫣嘴角抽抽,也趴下去,和她一起在桌子底下,榻底下乱找。 还真别说,渔嫣在榻下摸了半晌,真把那书给找到了! 御璃骁挺会藏的,用锦布包着,卷成一卷儿,塞在了榻脚和榻连着的地方,有褥子遮着,看不清晰。 她刚想展开,只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呕吐声,是念恩! 她赶紧起身,快步去看,只见念恩掩着唇,正直起腰来,飞快地往外跑去。 这丫头是生病了吗? “去看看。”她立刻让念安跟过去。 看着念安跑远了,才走到窗边,翻开了书看。 “忘蝶?” 她秀眉拧得更紧,快速扫过泛黄的书页。 忘蝶二字,陌生至极。可大云朝的传说,她从小就听说书的人说过,有好几个故事,有说大云朝的皇帝沉湖,其实是想以自己的死,换来攸兮皇后的生,还有说,他根本就是被心如死灰的攸兮皇后亲手射杀的…… 这书上只记载了忘蝶的由来,还有如何染上忘蝶之毒……渔嫣的心沉了又沉,以女婴为祭品的恶毒手段,她父亲是绝不会做出来的!父亲对她百般疼爱,也不可能在她额上刻下这东西!自打她记事以来,这东西就在她额上,一直以为是胎记,也不痛不痒,若不是最近连出怪事,根本和这忘蝶联系不起来。 她合上书页,想到了那回在宫中撞上夙兰祺时的一幕,夙兰祺当时的神情就很震惊,他那时就认出来了? 难道真要像莫问离所说,她会变成丑八怪? 拿出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心中愈加沉闷。 屋顶突然一阵响,一道白影从窗口落下,十月回来了! 她心中的愁绪扫走一半,站起来往外看,十月摆摆大脑袋,甩得那雪色长毛舞起来,又慢吞吞地转头看向她,铜铃大的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踱着高贵的步子,往窗边走来。 这家伙,一向高傲! 渔嫣抓了把书案上的绿豆糕,伸到它的嘴边,小声问:“你从他那里来么?” 十月瞟了一眼她掌心的绿豆糕,十分不屑地转开了头,在窗口下卧好,大爪子在脸上轻轻抹了两下,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哎,你能不能不可如此高傲?”渔嫣叹息,这可是厨子精心做的糕点,它居然厌恶到看也懒得看。 “它吃|肉的。”站在一边的侍卫忍不住说。 “可是它都这么胖了。”渔嫣随口说了句,实在是顺手而为,像逗小猫小狗一般呢。 十月迅速转过头来,那碧色眼珠轻轻挪动,很是凶狠地瞪住了她。 “我胖。”渔嫣滑下去坐好,把糕点往嘴里塞。这时候御璃骁不知到了何处,有没有想她? 她想他了!想靠在他的边,告诉他,她如今心中多急,多害怕,多担忧——怕变丑,怕死掉,怕失去自己刚刚享受到的一切美好…… 怔坐片刻,她从怀里掏出锦帕,拿起毛笔,想写几句话,却想不出写什么,犹豫半晌,翻了胭脂膏子出来,在唇上厚厚抹了,再往锦帕上一吻,锦帕上便多了一个鲜艳的唇印。 【妹纸们,亲人们,爱人们,一月一度的、辉煌的28号到来了,票呢?票票!!票票票票票票,快点拿出来,砸向你们爱的骁哥,祺哥,离哥,还有小渔妹……】 ☆、【125】嫣然遇游龙:夫妻 捧着锦帕看看,鸳鸯戏碧水,唇印在水上,他收到这锦帕时,会不会特别高兴?不过,此时正战事吃紧,又会不会让分神? 想了好一会儿,自觉无聊,都要十八岁的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十四岁的青涩豆蔻吗?她是王妃,理当有王妃的架子,巴巴地送这么个锦帕过去,多丢人! 犹豫了半晌,把身子探出了窗口,小心地摸着十月的大脑袋说: “十月,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去好吗?” 十月用鼾声回应她……呼……呼…钋… 渔嫣的脸绿了,这家伙是去哪里找媳妇了吗?怎么会累成这样?明明威武雄壮的大家伙,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之下,不应该是上窜下跳,威风凛凛地陪她招摇过市? “懒虫。”她抱怨了一句。 十月的尾巴挥了挥,非常有力量,凌厉击风,悍然作响罴。 渔嫣傻眼了,这十月的臭性子太像御璃骁了!分明不肯纡尊降贵,它是狮子,万兽之王,才不给她送这条锦帕,做这传递儿女私*情的小事。 “算你狠,你主子明明说让你听我的话!”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十月这回像是完全睡着了,不再摆尾巴,又或者是用这副样子来回应她的愤怒。 渔嫣哭笑不得,只有把锦帕叠好,放回怀中。 “娘娘。”念安去而复还,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凑到她耳边说:“我看到念恩进了叶素简和秋玄灵住的小院。” “去那里干什么?”渔嫣心一沉。 念安摇摇头,凑得更近了,轻轻地说:“还是从后院的小门进去的,偷偷摸摸,我还看到念恩在一边吐了好一会儿……娘娘,她是不是有喜了呀?难道是阿朗的?” 渔嫣心中的感觉更加糟糕。 念恩是什么人,她非常明白,若不是有人逼迫,念恩不会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凝神想了半晌,坐回书案前。 叶素简和秋玄灵都住在那小院中,叶素简一向头脑简单,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秋玄灵看上去小心翼翼,好像谁也不敢得罪,成天笑嘻嘻地讨好每一个人。 念恩,是去见哪一个? 叶素简的父亲如今正在为御璃骁效力,那人虽无大才,但是人缘不错,左右逢源。御璃骁正值用人之际,叶素简又是他的侧夫人,所以叶大人主动去筹粮,正干得热火朝天,据说已筹集了三十船粮食。 女子以夫为贵,而入了宫的女子,满门荣誉安危都系女这女子身上。叶素简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和秋玄灵一起带着城中的妇人们为将士们缝制衣袜,十分勤快。 御璃骁虽然还不喜欢她,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声色俱厉,只令人告知她,须恪守本份。 这世道就是这样,娶进了门,就是妻,国有国律,家有家法,七出、七不出,叶素简只要不犯错,就会一直当她的侧夫人,或者今后是个小嫔妃。 渔嫣不知道这些女子如何想,她只感觉到这是世道和男人们对女子的极至残忍,可悲的是,一万名女子中,只怕只有渔嫣一人有这样的想法,其她的,都会觉得只要在他身边,那就是荣耀—— 可这哪是荣耀,这是灾难!若御璃骁像以前一般待她,她早就抹了满鞋底的猪油,飞快地跑了。瞧瞧这世道乱的,最适合逃跑了! 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念安急了,一推她,小声说:“娘娘,你在想什么?快想办法呀。” 正说话时,晨瑶身边的婢女小彩快步进来了,见这一主一仆隔窗站着,便立刻垂下头,恭敬地走到窗边跪下。 “启禀王妃,晨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渔嫣故意沉默了会儿,才转头看向她,轻声问:“何事?” “王爷有令,府中大小事务须向王妃禀报,不过瑶夫人肩伤厉害,实在疼能难忍,不能走动,所以斗胆请王妃移步。”小彩赶紧磕了个头,恭敬地上禀。 怎么?想欺她不懂得持家,管不好这王府的事? 渔嫣笑笑,轻声说:“那,就让人抬她过来吧,本妃也不太舒服。” 小彩很尴尬,起身出去。 “她装什么柔弱呢?如今您是王妃,居然让您去见她!没规矩!我想着她的样子就来气!”念安撇撇嘴角,一脸不高兴。 “念安,我说万万次,你都不记得管着你的嘴。” “可我有娘娘您撑腰,娘娘您有王爷,再也不想怕她们了!您都不知道,上回您离开了,她们是对我和念恩的,要用鞭子抽,还要砍脑袋。尤其是您不受宠的那些日子,连好点的吃喝都不肯给。”念安立刻就说。 这不是憋屈久了吗?心里堆着多少气呀!渔嫣掀掀眼皮子,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罢了,我就撑着一口气,给你撑腰吧,看你这副小气模样。” 念安嘻嘻一笑,赶紧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大声说:“我们娘娘最威风了,我跟着您就是福气。” “嗯,等我晚些找个如意郎君给你,你就更有福气了。” “我不要……男人很可怕的……”念安连连摇头。 “为什么可怕?”渔嫣好笑地问她。 “娘娘,您就别骗我了,您书里说夫妻之欢如鱼水一般,可我晚上听着,您怎么总是哭……还有王爷,总是喝斥娘娘不许躲……一定是很可怕的事……” 渔嫣的脸立刻就臊红了,伸手就去拧她的嘴,“让你说,看我拧烂你的嘴。” 念安也脸红了,掩着嘴,不好意思再出声。 渔嫣的心急跳了一会儿,又开始忍不住想念御璃骁,真想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他从前面走过来,那样她就可以飞快地奔过去,抱住他的腰,偎进他的怀中。 这样的相思,让渔嫣又懊恼,又欣喜。 她这一世,算是有了自己最想要的人,最想要的情,最想要的他…… 他的一切,都让她满意,霸气,霸道,霸爱,霸情,这样一个别人眼中孤傲冷酷、无情残忍的的男人,在她的身边,把她当个小姑娘一样疼爱着,会用他覆着茧的手掌给她按揉脚心,也会用温柔低沉的嗓音,哄她入睡,还会细心地为她挑出鱼刺,喂进她的嘴中…… 都是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他把她揽在身前,给她以往曾幻想过的一切,只是以前幻想的是和云秦同品这情的甜蜜,现在全由他来完成了。 “娘娘,您的脸好红。”念安一声惊呼。 渔嫣下意识地去摸额角,胎记处果然很烫!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得太可怕,不是有御璃骁在吗?他一定会保护她的! “别大呼小叫,还有,以后不要用这香了,太香了!”她吸了吸鼻子,瞟了念安一眼。 “哦。”念安赶紧点头,从怀里拿出锦帕,在她额角上轻轻擦了几下,小声说:“娘娘,我很担心,这是不是什么恶疾?王爷不是说让白御医来吗?什么时候才会到?” “快了吧。”渔嫣轻轻拉开她的手,秀眉轻锁。 “王妃。”晨瑶温柔的声音从一边飘过来。 渔嫣转头看,只见她坐在二人抬的小辇上,脸色和唇色都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难为你了,就在这里说吧。”渔嫣走过去,一指路边的小石凳。 她并非是想以强凌弱,以上欺下。只是她真的不喜欢晨瑶,不管她表现得多温柔,多近人,她就是无法对这女子产生丝毫的亲近感,对她的感觉,远不如夜明月来得好。而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人,她实在不想浪费半分力气去应付。 “落轿吧。” 晨瑶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让抬轿的人放她下来。扶着小彩和另一名婢女的手,虚弱地踏到了地上,又晃了晃,才抬眼看向渔嫣。 渔嫣在一边冷眼看着,晨瑶在下人面前向来表现得温柔大方,谁大胆找她讨要方子,她都会尽心尽力,不因对方是个下人而有所保留,所以在这府中,无人不服她,无人不敬她。 晨瑶的视线从她的额上收回,微微侧脸,小声说:“拿给王妃。” 小彩立刻把手中捧着的锦盒拿上来,恭敬地递到渔嫣面前。 晨瑶揭开盒子,低眼看着盒中碧绿通透的印章,轻声说: “这是王爷的印,府中发出拿进的一切物品,都要用这个印盖上,才能放行,府中下人若想出城,也得用这印盖章。王爷已然发话,我又病着,这印一定要交给王妃才好。” 念安看看渔嫣,没敢伸手接。她的大胆,也只在渔嫣面前,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注意一些的,以免真给渔嫣找麻烦。 “接着。”渔嫣笑笑,落落大方地让念安收下来。 晨瑶要将她的军,她何必退缩?虽不是想和人争强斗胜,但她既然选择做御璃骁的妻,要陪他一并走上那至高的皇权之位,她便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安顿好府中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瑶夫人,多保重身体。” “嗯,谢王妃惦记。”晨瑶点点头,转身上轿。 “对了,赛弥呢?”渔嫣突然问。 “他回神医谷一趟,替我拿些药材,这两日便会回来。王妃多辛苦些,妹妹先回去了。” 晨瑶头也没回,坐好后,让人抬着她离开。 渔嫣从念安手里接过了王印,举在阳光下面看,青翠颜色,上面的骁字刚劲有力,一看就是他自己的字迹。 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就连字,他也感觉是“老子天下第一”…… 她从把印凑到嘴边呵了口气,拿出那方锦帕,往上面用力摁了一下,浅浅的骁字正在那唇印上,就像她吻到了他那骄傲的眉上。 “来人。” 她一声轻呼,跟在她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来。 “王妃有何事吩咐。” “把这个给王爷送去,不要弄丢了弄脏了。” 渔嫣把锦帕给他,小声叮嘱。这样最好,他一看便知,她的心会和他在一起,他浴血厮杀,她为他摇旗助威,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当然,最好他和云秦的谈判能顺利…… 这样,她的竹马郎和心上人都安然无恙,各自在各自的天下里快活着。 好像,太贫心了啊!可渔嫣想做这么一个贪心的人,要爱她的和她爱的人,都活得如鱼得水。 侍卫小心地叠好锦帕,念安又积极地递上了一只小锦袋,让侍卫把锦帕放进去。主仆二人看着侍卫去远了,这才转头看向晨瑶的小院子。 瑶夫人,真愿意,真甘心,真大方吗? 渔嫣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晨瑶身上所张扬出来的,强大的攻击力!她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女人。 可是,我的心上人,我能不能用你这方印,替你休了她?还要休掉夜明月、秋玄灵、叶素简!从此没有侧夫人,只有她渔嫣! ————————————————我是相思入骨的分界线,相思最酸甜—————————————————— 俊马在小亭前停下,御璃骁下了马,大步走向前。 “大哥。”锦程从栏杆上跳下来,吐掉嘴里咬着的狗尾巴草,冲他一抱拳。 “查探如何?”御璃骁把马鞭甩给聂双城,一撩袍摆,在亭中石凳上坐了下去。 “如大哥所料,御天祁有三万兵正绕道慧县,靠近汰州。” “待他们进了慧县,关门打。”御璃骁平淡地说了句。池城那地方太小,养不活他的骁勇猛士们,汰州这地方很有吸引力,御天祁若不动心才叫奇怪。 “还有一事,安鸿说,莫问离进过巴望山寨。这人最近频频露面,很古怪。”锦程又说。 御璃骁长眉轻拧,站起来,看着亭外的青山,沉思不语。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知莫问离进了池城。不过池城中确有莫问离的产业,寒水宫的人也要吃要喝,所以莫问离在各郡也有自己的铺子。 “他好像是在故意靠近王妃。”锦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们之前是否认识?” 御璃骁扭头看了他一眼,仔细想,莫问离对渔嫣的态度十分奇怪,那眼神,兴奋中透着落暮,还带着几分惋惜。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说:“夙兰祺在干什么?” “他去了羌回庙,说是为玄泠皇帝找什么延年益寿的药材祝寿,对了,玄泠皇帝下月大寿,一定会给大哥派帖子。” “还想延年益寿。”御璃骁有些厌恶地皱眉。 “哈,他还新立了几位王妃呢。”锦程笑起来。 御璃骁在亭中来回踱了会儿步子,沉声道:“云秦那里我不想谈判,那人性格太固执,云家军在边境上的威风也大,若不能及时握住云家的人,迟早会成我心腹大患。渔嫣念旧情,不舍得我伤他,我已放过他一次,这次不能再放,先关起来,你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只怕云秦也这样想,还设好陷阱等您。”锦程好心地提醒他。 两个情敌怎么可能谈判?只怕一见面就会立刻拔刀相向!可御璃骁此时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稍微的迟疑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婧歌公主找到了吗?” “还没有,云秦带她回汨城之后,夫妻二人一直隔墙而居,公主百般温柔也换不来他的心,一心只想找回王妃。公主真是……很可怜,这回见着公主,不如请王爷作主,让他们的婚事作罢吧。”锦程犹豫了一下,眼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怜惜。 御璃骁看他一眼,轻轻挥了挥手,“走吧,你和我一起去。” “是。”锦程连忙点头。 【这个月最后两天哈,票票快拿上来,捂在口袋里会长霉滴!若是第一次接触这里的姑娘,请看页面,简介下方有月票二字,点开后,会看到你手中有几票,哇哈哈,砸向莫大王吧!周三还是万字大更,渔嫣能主掌好王府吗?谈判会出啥事?明天晚上见。】 ☆、【126】夫君,我替你休了她 暮霭沉沉,府衙被笼于朦胧之中,四周都很静,只有侍卫们走动时,兵刃碰撞的声响从院门处传进来。风正掠起,灯笼初悬上,院角的几株山茶花开了,红通通的,如碗一般大的花朵轻轻摇晃。 念恩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给她行了礼,在房间里熏了香,躲在屋里做针线。 渔嫣缓步过去,站在窗口看她纳鞋底。 这是给渔嫣的鞋,这些年来念恩没给她少做,吃的穿的,念恩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可现在二人隔窗站着,却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无法靠近。 “娘娘,你不喜欢这颜色?”念恩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她钋。 “喜欢,念恩给我的,我都喜欢。”渔嫣接过了绣鞋,手指在缎面上轻轻摩挲着。 念恩的脸色微微变了,匆匆低下头去,小声说:“娘娘,念恩就是死,也会护着娘娘的。” 她说着,拿起另一只绣鞋,埋头继续飞针走线罴。 渔嫣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轻声说:“念恩是觉得我很没用,害你和念安两次进了大牢,挨打,挨饿,差点没命……” “不是的!娘娘不要这么说。”念恩迅速抬头,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喜欢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谁要惹我欺我,我也不会当窝囊包子,任人拿捏。”她微微侧脸,低眼看着几片被风卷来的绿叶,轻轻地说。 “是,娘娘是女子中的英雄。”念恩的针尖扎到了指肚子,抿抿唇,用力点点头。 “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渔嫣轻轻拍好的肩。 “啊……”念恩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说:“娘娘,我想出去转转,有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行,你心情不好,我们就出去转转。去街上走走,赏赏月,吃点好吃的,回来后心情一定极舒畅。”渔嫣明白,念恩是想一个人出去!她只当听不懂,只轻轻点头,抿唇一笑。 念恩嘴唇挪动几下,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把绣鞋放好了,快速起身。 “念安,出来,我们去走走。” 渔嫣抖抖衣袖,刚叫了一声念安,一直卧在房门外的十月突然站了起来。庞大的身子抖了抖,窜下了台阶,脑袋伸长,去花前嗅了嗅,幽碧的眼睛眯起来,静立不动。 渔嫣静静看着它,这十月实在有原则,每天早上会出去一会儿,其余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当懒虫,能趴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这时候居然主动起来嗅花香,实在稀罕。 果然,那大脑袋慢慢转过来,凶悍的目光刺向门口。 风愈大了,山茶花在十月身边瑟瑟轻摇,十月缓缓转身,身体往后一弓,瞪住了门口。 渔嫣立刻转头看过去,半晌之后,一阵轻而有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十月的听力实在太敏锐了! 渔嫣盯着门口,又过了一小会儿,傅总管带路,带着几名奴仆匆匆进来,见着正怒瞪门口的十月,迈进来的脚又立刻缩了回去。 “何事?”渔嫣问。 “夫人,城中妇人们做的衣裳已经收好,请夫人发一面令牌,让送衣服的出城去。”傅总管赶紧作揖,深弓着腰,笑眯眯地说。 “娘娘,这个要查验清楚才行。”念恩看了一眼傅总管,小声提醒渔嫣。 渔嫣点点头,走到傅总管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双明眸里映着月色水光,分明美极,让人忍不住想看,可又不敢看。 “那可得检验清楚,没有夹带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瑶夫人已全部查验过了。”傅总管垂下眼皮,恭敬地说。 “哦,瑶夫人办事,当然稳妥。王爷一向器重她信任她,想必是不会错的。念安,把本妃的令牌拿给他,这趟差使,傅总管就亲自去送吧,在路上若有差池,你用自己的脑袋向王爷交待。” 渔嫣扫他一眼,淡定说完,自顾自地转身回房间。 “可是……王妃……请王妃……”傅总管的脸顿时垮下来了。 “傅总管,王妃的话你不听么,快拿着吧。”念安清脆地应声,进去拿了面王妃令牌出来。 渔嫣只管换上男装,戴上半银面具。出来时,见他还站在那里,愁眉苦脸地盯着令牌看着,于是又笑着说: “傅总管,本妃这令牌只发给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弄丢了哦。办完了差早点儿回来,本妃请你喝酒,给你加月例银子。” 傅总管这人,一向左右逢源,这才是真有能力的人。他要保着自己的脑袋和如今的富贵安定的日子,就必不敢让这趟差事出问题,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护送衣裳到大营中。 “是。”傅总管这才一揖身,捧着令牌出去了,胖乎乎的身子从背后看,像黑熊一般厚实。 得贪吃成什么样子,才能胖成这样…… 渔嫣摇摇头,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十月并明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跃上屋顶,如一道白色的光,很快就往外窜去了。 念恩既然不敢在府中说明缘由,那就出去说,哪只妖怪想在背后捅她的刀子,她就用两把刀捅回去。 出府衙的时候,渔嫣眼尖,看到叶素简身边的丫头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她不露声色地轻轻一拎裙摆,往台阶下走去。 “娘娘,我们晚上还出去,好么?王爷会不会怪罪?”念安兴高彩烈地问。 “王爷怎么会怪罪呢?王爷说过,只要我喜欢的,尽管去做。听说福安戏楼有唱戏的,挺好。”渔嫣故意大声说着,还正了正脸上的银面具,大步往台阶下走。 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扭头看念安:“你为什么不洗洗脸,还是这般香。” “嗯?我洗了,真没抹了那膏子了呀。”念安赶紧摆手。 “怎么会这么香?你们闻到了吗?非常浓的香味儿。”渔嫣皱皱眉,小声问二人。 念安和念恩互相看看,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讶然。 渔嫣心里一沉,暗自琢磨,莫非也是这红斑的缘故? 老天爷,别作弄她好吗,她方才活得舒爽一些!她掩了掩鼻子,掌心里有些许墨香,是她方才写了会儿字的缘故。 ———————————我是对手有多强,我就有多凶的分界线———————————— 主仆三人在前面,几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进了福安戏楼,戏台上正在唱将军出征的戏码,台下人喝酒饮茶,自在逍遥。 要了间雅间,渔嫣让侍卫们就坐在外面的桌子边看戏喝茶,和念安念恩进去坐着。 房间一面正朝着楼下戏台,有栏杆拦着,用帘子遮好,想看戏就拉开帘子,不想看戏,就把帘子合上。戏台上戏子正演在妻子送丈夫出征那一幕,咿呀唱得婉转悱恻。 “哇,打仗呢,还有这么多人看戏。” 念安吐了吐舌尖,用帕子擦了擦椅子,让渔嫣坐下来, “打仗也得过活呀,看戏不行吗?”渔嫣笑笑,招呼小二上酒上茶。 “王妃就是心宽,心宽好,心宽体胖,会长寿呢。”念安咯咯地笑,扭捏了一下,小声说:“不过,王妃,我能不能也坐着看呀,我今天跑了一天,好累的。” “坐吧。”渔嫣点头,一拉念恩,柔声说:“你也坐,出来了就别板着脸了。” 念恩轻轻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啧,你看看他们几个,看得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念安眼珠咕噜转转,停在那几个正盯着戏台的侍卫身上,不满地抱怨,“一个一个的都不如阿朗老实可,就不应该让阿朗走。” “想阿朗了?”渔嫣小声逗她。 “嗯。”念安羞涩地一抿唇,还真点起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气道:“不过,他好歹是将军,我只是个丫头,他从来都不朝我看的。” “傻丫头。” 渔嫣摸摸念安的小脸,笑了起来,转眼看念恩,她正双手握着空空的茶碗,有些失落的看着戏台之上。 “念恩,我有话问你,你最近怎么了?我还看你吐了,你是不是……”念安看看门口,指着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干了丑事?” 念恩的脸色一白,匆匆转开了脸,小声说:“别胡说。” “几位客倌,点心和酒来啦。” 小厮端着大盘子进来,把茶点放好,又点了一只小炉,放了一坛清泉水在旁边,让三人可以温酒喝。 “这是新开坛的十五年黄酒,特别适合小姐喝。”小厮笑着,把酒坛子的封条撕开,顿时酒香四溢。 “好香啊。”念安笑眯眯地站起来,抱起酒坛子就往小铜壶里倒。 念恩拧拧眉,从怀中掏出小锦盒,拿出银针,一一试了,这才给渔嫣倒了一小杯酒,担忧地说: “娘娘才病过,不要喝太多。” “知道你心疼我。”渔嫣抿唇笑笑,拿起了酒杯,低眼看看楼下的戏台子。 念恩匆匆掠她一眼,又低下了头,专心温酒。 “臭念恩,你一定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念安盯着她,恨恨地拍桌子。 “我没有。”念恩马上就放下了酒壶,急急地反驳。 “我看到你……” 念安眯了眯眼睛,刚说一半,被渔嫣喝斥住。 “好了,出来散心,不要胡说八道。” “娘娘从来都护着念恩,我才最忠心。”念安不服气了,一扭腰,双手扭着帕子生闷气。 念恩的脸色越来越白,手在唇上掩了会儿,分明是在忍着不吐。 “你去吧。”渔嫣转开头,轻轻地说。 念恩如释大赦,赶紧起身,掩着嘴冲出了房门。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呀?我去看看她,别让她给别人通风报信,这个坏丫头!我非要揍她不可!”念安急了,站起来就跟出去。 渔嫣没阻止她,只端着酒杯,慢慢饮着,她有半袖垂在栏杆下,一手握着酒碗,看戏看得入神,如痴如醉。 突然甩了甩头,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又滑下去,反复了两次,才摇摇晃晃地慢步出去。 下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手往额上一抚,人软软地往下滑去。 一只手迅速扶住了她,两个男人左右看了看,把她往旁边的房间拖。 “快点,动作快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二人说着,开始拔刀,往她的喉咙处砍。 渔嫣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用力推开了其中一人,坐了起来,盯着二人看着,冷冷地说:“二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主子有多讨厌你们两个,要推你们来送死?” “你没晕?” 二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又愕然看向渔嫣。 “你们的药不行,份量少了,像我这样的人物,起码下一斤才有用呢。”渔嫣唇角轻轻一弯,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子,微微侧脸看来,“你看我这衣裳,料子可贵了,却让你们两个的脏手摸过,不想要了,告诉我,你们主子是谁,我去找她要衣裳钱。” 她说得云淡风清,不咸不淡的,让那二人又怔了一会。三人都不再出声,楼下唱戏的声音伊呀得更加悱恻断肠。 其中一个鼓起了勇气,一咬牙,往他身上扑来:“少废话,受死吧。” 渔嫣迅速往后一倒,只听到窗子处一声巨响,一只白狮从窗子处扑进来,锋利的巨爪挥过去,一个被重重地摔到墙上,脖子咔一声就断了。 剩下的那个吓得魂飞魄散,被利爪摁在地上,眼泪鼻涕纵流,大腿下淌出一大滩腥臊的尿。 此时门推开了,侍卫大步进来,过去看了看那个扭断脖子的,又来看这个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人。 渔嫣轻捏着鼻子,厌恶地盯着他看。 十月好像也不喜欢这味道,爪子一挥,把这人扒得飞了起来,撞在椅子角上,又跌在地上,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声嚎叫求饶。 “真没胆识,你主子是谁?怎会派你这样窝囊无用的人过来!” 渔嫣扭过头,不看那人头破血流的样子,这不是要做恶梦了吗?十月下爪没有轻重,早知道让它轻点拍才对。 “没、没……主子……”他还想嘴硬。 “那就让我的狮子,先扒开你的肚子,再掏出你的肺,然后是心肝……挖出来的时候,你还是活着的……哎……上一个挣扎了几个时辰才死?”渔嫣坐下来,慢吞吞地说着。 那人惊恐地看着渔嫣,喉中发出呜呜的哀叫。 “说吧,我保证让你好好活着。”渔嫣朝他点点头。 “我……是……叶素简……让我们来的!”那人眼睛一闭,大声说了句。 渔嫣立刻拧紧了眉,她猜到会是叶素简,只有她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渔嫣站起来,慢步走近他,又故意吓唬说:“怎么可能是她?算了,你不说实话,就喂狮子吧。” “主子,娘娘……出了什么事……” 念安拉着念恩奔进来,一看这情形,眼睛一翻,就吓晕了过去。 念恩闻到血味儿,一扭头,又开始吐。 渔嫣其实心里也不好过,谁爱看着头破血流的人呀?正想让侍卫把人拖走时,一抹亮光突然从暗处射到,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立即就毙命了。 “谁?” 渔嫣跑到窗边,只见一抹黑影正飞快地往远处奔去。 “十月,追!”渔嫣大喝一声。 十月如闪电一般飞扑出去,在屋檐上敏捷迅猛地奔跑,脚掌踏碎的瓦,惊动了屋里的人,可谁也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王妃,这两个都没救了,请王妃稍避,容属下查验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有记号。”侍卫看了看那人的眉心,过来请渔嫣先避开。 渔嫣沉着脸色,匆匆出来,原本以为就是叶素简……只有她会不顾后果,使出这样拙劣的手段来,可叶素简哪有能耐,有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帮她杀人灭口?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 府中的四个女人,看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回到先前先前的房间,转头看跟过来的念恩,她脸色惨白,不停地轻拍胸口。 “念恩,你还不说吗?是不是叶素简的安排,让你为她通风报信?”渔嫣紧皱娥眉,严肃地问:“你不说,我怎么帮你,难道你真要和我两条心?” “娘娘……”念恩扑嗵跪下去,拉着她的裙角说:“我不是两条心……” 渔嫣弯下腰,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那你在怕什么?只管说,我还怕了谁不成?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了?为什么吐成这样?是谁造的孽?” 念恩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仰起头来,哆哆嗦嗦地说:“是王爷的……” “什么?”渔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把拽起了念恩,眼睛猛地瞪圆,“你再说一次!念恩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念恩死咬着唇,慢慢扬起了一双泪眼,看了她片刻,哆嗦着说:“您上回离开,王爷十分愤怒……逼问我和念安,念安吓晕过去了……我……王爷……他……” “念恩,你敢不敢再说一次……怎么会是他?”渔嫣更用力地拉扯她,把她摁在了椅子上坐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念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摇晃推搡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叶素简为什么要找你?”渔嫣又追问她。 “她发现我有孩子的事,我本是想悄悄吃两副药、弄掉他。去抓药的时候,被叶素简撞上了,我混不过去,她便用这事威胁我,不时抓我过去,逼问jian夫是谁,说打了我、羞辱了我,就是羞辱娘娘……可今晚的事,一定不是叶素简,她是让人跟着我们,想捉您的错处,去王爷那里告状……” “你……” 渔嫣脑中嗡地一炸,耳中全是这杂乱尖锐的声响,她拼命让自己镇定,要冷静,可她又怎么会怀疑念恩呢?念恩明明是她最信的人哪……若是能说的人,念恩早就说了,只有她不敢说的人,才让她怕成这样……只有御璃骁让她怕成这样! 她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椅上。 很多大户人家,都带着自己的陪嫁丫头,甚至还非常愿意把陪嫁丫头送给丈夫,以此笼络丈夫的心,不让他去别的妻妾的房中。 可渔嫣不行啊,她对夫妻之情有着极强的占有心,她不能容忍御璃骁对自己的丫头做出了这种事。她深深地呼吸着,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死死盯着念恩,一字一顿地说: “念恩,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骗我一字,我必定和你恩断义绝,绝不留情。” “娘娘,主子……念恩对不住你,就让念恩死去吧……”念恩俯下来,不停地给她磕头。 “你说啊,是真是假!到底是真是假!” 渔嫣大步上前去,猛地扣住她的肩,用力摇晃。 “真……” 念恩从喉中挤出一字,就像透不过气来的、濒临死去的猫,俯到了渔嫣的脚下,一身不停地颤抖。 渔嫣脑中一片空白,她千猜万猜,千想万想,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念恩会骗她吗?念恩在骗她吗?念恩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故意说这样的话来刺激她? 她摇摇晃晃地退着,一直退到了窗边。 楼下的戏台子上,那戏子正唱在断肠处,居然真的落下了泪。 渔嫣可落不下泪来,她爱上的男人,把她的丫头给强*占了!可她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一直盯着念恩,想从她身上看出些许不妥来,希望她会爬起来告诉她,是有人逼她这样说的。 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念恩,这丫头有姿色,娟秀可人,又温柔懂事,最起码,她额上没有她这样丑陋的斑痕,御璃骁是不是真的一时兴起?也有可能、也有可能…… “有人逼你这样说吗?念恩,不要骗我,我们在一起,不管什么事都能熬过去的,你放心,我不会放着你不管……”她呆坐良久,哑声问她。 念恩摇摇头。 “那你就生下来吧!”渔嫣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娘娘……”念恩一把抓她的裙角,哆嗦着说:“娘娘……” “我会带你去和他对质的,我会让他亲口告诉我,念恩,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若真是……他做下的事,他一定会认……你就等着当侧夫人吧……”渔嫣拂开她,小声说:“可是,真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若这是真的,我便不付这颗痴心,若是假的,你又为何要如此伤我?” 念恩脸色惨白,转过头看她,直到她走出去了,才颤抖着,轻轻地说:“小姐,我对不住您,我娘和妹妹还活着,他们现在很惨……我于心不忍,忠孝难两全,小姐您有本事,王爷也疼您,您会好的,愿菩萨保佑您……” 她说完,重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往墙上撞去…… —————————— 渔嫣一口气奔下楼,走到了大路上,才发现脸上冰凉。 不光是风吹在脸上,让泪水的凉,也有天空飘落下的雨丝的凉!她仰头看着天空,努力让自己镇定。不对,一定有人欺负念恩,逼迫她!若现在她信了,现在一定冲出城去找御璃骁问清楚…… 冰凉的风吹到了渔嫣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一些。 念恩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她为什么还要责备念恩呢?念恩说过,她就是死也会保护她的,念恩是和她同甘共苦的念恩哪!她不应该这样不冷静,不应该这样失态…… “娘娘……你怎么了?念恩那坏丫头呢?” 吓晕的念安这时候才醒过来,快步跑出来,见她一脸苍白地站在雨里,赶紧扶住了她。 “她还要看会儿戏,我们先回去……” 渔嫣扫了一眼四周,众人都在朝她看,于是轻轻地说了句,往马上爬。 “王妃,念恩姑娘撞墙了。”侍卫抱着念恩匆匆出来。 渔嫣额上剧痛了一下,差点没栽倒下去,她扭头看了一眼,轻轻点头说:“带她去看大夫来,然后带回来,记着,请外面的大夫,不要麻烦瑶夫人。” “是。”侍卫抱着念恩匆匆跑去。 “念恩怎么了?”念安眼眶红了,轻轻地问。 “你去照顾她吧,什么都不要问她。”渔嫣勉强摆摆手,慢慢往前走去。 “不行,娘娘您脸色好难看,我陪娘娘。”念安赶紧扶住她的手。 她的相公娶了五房妻妾,两个患难与共,两个是别人送来,唯她自认和他情由心生,心心相映。可如今细想,有五房妻妾的他,到底哪里和她心心相印了?难道不知道他的这些夫人可能个个心狠心辣? 口干舌燥,心焦如火,鼻尖那股异香时有时无,让她烦不胜烦。 ———————————我是我要替王爷休了你的分界线,看你再张狂—————————— 第二日,滂沱的雨开始往地上砸,雨季提前到了,护城河的水涨起来,就快淹到河堤。 这样的天,很不利于打仗,天灰蒙蒙的,不时会响几声雷。 渔嫣端坐在椅中,端着茶碗轻抿,听叶素简和秋玄灵禀报各自的事,夜明月坐在一边,一脸不耐烦,手指在帐本上乱划拉。 晨瑶之前是把府中的事务都分派下去了,叶素简管府中人的吃,叶明月管帐,秋玄灵管杂事,如今这些事都得像渔嫣来细说。 “咦,怎么没看到念恩姑娘?她平常最勤快了。”叶素简眼珠子四处瞟瞟,不阴不阳地问。 “她病了。”渔嫣淡淡地说着,抬眼看向她。 “哦,这丫头身子骨真弱。” 叶素简用帕子轻挥了一下,赶走了一只飞过来的苍蝇。 “素简你的身子很强壮。”渔嫣冷冷一笑,盯住了她。 敢打念恩,敢欺辱念恩,今天就让叶素简好好强壮一回! 叶素简转过头来看渔嫣,眼中稍稍滑过几丝惊慌,勉强笑了笑,又说:“姐姐您这额头到底是怎么了?红成这样!” 渔嫣的半边额头已经全被红斑覆盖住了,她沉静地看着叶素简,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很丑?” 厅中一阵静,叶素简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小声应付道:“不敢,姐姐貌赛天仙。” “呵,怎么比得上你呢?”渔嫣拿起桌上的帐本,翻了几页,轻声说:“妹妹眼睛在告诉我,你分明是在嘲笑本妃,以下犯上……来人,掌嘴!” “姐姐,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了?”叶素简蹭地站起来,不服气地大嚷。 “是。”渔嫣点头,看着她说:“你打念恩、辱骂念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故意为难你?” “我……我那是替姐姐出气,那是个不知好歹的烂蹄子,她居然敢勾王爷,还有了王爷的子嗣,这种不要脸的货色,姐姐舍不得教训,我帮姐姐教训了。”叶素简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有着报复一般的张狂光芒。 渔嫣的胸口顿时被大石块压住,念恩昏迷未醒,她昨晚彻夜未眠,都在回忆念恩的表情,可叶素简居然真的知道这件事!这说明什么? 房间里很静,秋玄灵瞪圆了眼睛,一手掩在唇上,愕然地看着 “叶素简,你疯了吗?”夜明月也站了起来,看上去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 渔嫣盯着叶素简,平静地站起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响,脆声说:“来人,叶素简以下犯上,造谣中伤,滋意生事,鞭打二十,逐出城去。” “你敢!我爹是工部叶尚书,正效力于王爷,你有什么资格打我、逐我,你算什么东西!”叶素简炸了,跳着脚和她对骂。 渔嫣转身走到书案前,研墨提笔,匆匆几行,又拿起王印,重重印下,把墨迹还未干的休书丢到叶素简的脸上,冷冷地说:“凭我是渔嫣,不服气,去王爷那里告状吧。” 叶素简捧着休书,脸色煞白,突然一声尖叫,把休书撕得粉碎。 “王爷有令,府中之人,不得生起风浪,若不安份,就得滚!”渔嫣冷笑着,令人把她拖下去,就在院中的长廊里执刑。 长鞭挥下,重重打在叶素简的背上腿上,先前她还哭骂“丑八怪,不得好死”,后来便一声不吭了。 渔嫣多少是带着气的,二十鞭下来,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住,何况是叶素简呢?但是她偏不叫停,晨瑶今日未来,但她一定在看这边的动静,叶素简三番几次被御璃骁禁足,其实是害怕的,哪里来的胆量敢这样? 秋玄灵吓得发抖,动也不敢动,哪还敢上前来求情。夜明月是第二回见识到渔嫣狠的一面,怔怔地看着她,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渔嫣转过头,看着她们二人说:“二位,你们看到了,我的人,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来羞辱。你们两个也是,若安守本份,我们相安无事,若也要寻我麻烦,对不起,我就是如此狠辣的人。” “渔嫣,你太狠了,我等着看你独霸恩宠。”夜明月冷冷地说了句,拔腿就走。 “玄灵一定守本份,玄灵先告退。”秋玄灵也瑟缩了一下,快步往外跑。 “住手,别打了。”晨瑶的声音传进来。 众人看向她,她扶着婢女的手,快步过去,拦住了还在挥鞭子的侍卫。 “王妃,不得动朝官之女用私*刑,您是熟知律法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她犯了错,可以休,怎么能如此毒打?” 渔嫣轻轻地笑了笑,迎着晨瑶的视线说:“瑶夫人,律法也说,谋人命者不在其列。” “你什么意思?”晨瑶大声反问。 “我的意思是,昨晚有人想暗杀我,我的侍卫们都能作证,杀手可是说了叶素简的名字的。虽然杀手死了,可这些侍卫都是王爷身边的心腹,只忠心于王爷一人,他们的话,瑶夫人,您不信吗?” 晨瑶不出声了。 渔嫣慢步走近她,迎着她的视线,慢吞吞地说:“还有,依着我后青国律令,为皇族开枝散业是大事,谁情不报,是要剪掉舌头的,方才明月夫人和玄灵夫人可都听到了,她早就知道了,却不肯上禀,私自对我的人辱骂打罚,若真是弄掉了王爷的孩子,那是要灭五族的。瑶夫人,你说,到底要不要打这二十鞭哪?” 正当晨瑶沉默时,渔嫣慢慢往前俯过去,轻声说:“瑶夫人,我们后青国是重典治国,只要触犯律令,各种毒打在前面等着。你猜猜,我能不能用后青国律令治你的罪?” “天,我能有什么罪?”晨瑶一抖,连退好几步。 渔嫣笑笑,轻吸一口气说:“私闯刑场,不论缘由,皆判为同谋,鞭五十。” “你……”晨瑶顿时脸色惨白,又连退了好几步。 渔嫣咬咬唇,脑袋微微一偏,笑着说:“我吓你的,这条在先帝爷时就废掉了。” 晨瑶长长地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渔嫣一眼,也顾不上扮好人了,转身就走。 “瑶夫人,小心点,我的心很坏的,还有时时能揪出你的错处,拿着我们后青国的大小律令来找你的麻烦,轻则几个耳光,重则挨鞭子,不然我也能替王爷休了你呢。”渔嫣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晨瑶的脚步更快了。 “哇,娘娘,你好威风。”念安在一边眨着眼睛说。 渔嫣唇角的笑意垮下来,轻声说:“威风吗?为了一个男人,我们自相残杀,你真以为是叶素简这蠢货对我下手?” 念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不是吗?可是大腕不都是这样吗?当夫人的,若太心软了,就会被人欺负的。” “男人为何要娶这么多?”她转身进屋,忍不住提笔,在纸上刷刷地又写上几行:“骁王在上,妾已替你休了叶素简,若你心疼,我大可再替你娶进几房。” 写完了,又狠狠揉成一团,撕成了一片片往盆中一丢,火折子往上一甩,大声说:“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哇卡卡后台票票很壮观呀,为了感谢大家,明天还是万字更,啵一个,谢谢大家对俺无私的爱】 ☆、【127】你猜,我们什么关系? “可是王妃要去哪里?外面这么大的雨……”念安担忧地看着她。 “出去走走,你守着念恩。” 渔嫣把半颜面具覆在右脸上,轻声说完,披上蓑衣就往外走。 “可是王妃……虽然念恩是坏丫头,可她不会做那种事的……”念安跟在她身后,扁着嘴求情。 渔嫣不出声,扭头看她一眼,大步出去钋。 正因为不信,正因为信念恩,所以才要拼力保着她,就算——真是有那回事,她也会拼力保着她,大不了,她让念恩做了侧夫人,她远远走开便是。若不是因为在她身边,念恩不会受这样的罪。她看过念恩的身上,拧得青一块,紫一块,好些地方是旧伤夹新伤,老实的念恩,凭什么要替她来遭这些罪? 她,渔嫣,凌厉起来,能亲手把剑捅进敌人的心脏;柔软起来,也能把自己的一切,双手捧到身边人的面前,万死不辞。 她就是至情至性的这么个女子,她是世间女子的异类,人世多飘摇,如今的她太想做一个痛快行走的人,男人能策马天涯,女人也能!男人若不能给她举世无双,她便舍了这男人——就算心肠痛得四分五裂,她也要舍去他…罴… 大雨浇在身上,隔着蓑衣,砸得身上发疼。 这场雨,把一切都浇得灰蒙蒙的,这时候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侍卫们也拦过来,以御璃骁之名,阻止她的出行。 渔嫣心里难过,心里头堆积了太多的杂念,她非要把那个对手揪出来不可,非要一耳光狠狠扇到她的脸上。 她推开侍卫,手指放进双唇,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十月的大脑袋从长廊下探出来,昨儿晚上没追上那人,十月很沮丧狂躁,回来之后就一直趴着,闷闷不乐。 “十月,跟我出撒欢去。”她清脆地叫了一声。 十月站起来,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皮,一声低咆,大步往外奔去。见她执意,侍卫们只有备马。 牵来的马是欢喜,这家伙受渔嫣之惠,救活一条性命,对渔嫣比之前温和亲热多了,跪卧下去,迎她上马。 “王妃小心啊。”念安跑过来,把渔嫣的小短刀给她。 渔嫣拴在腰带上,扫她一眼,策马出去。 穿行在如此滂沱大雨中,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扑到她的脸上,雨中的一切都这样模糊,那人,那狮,那房子,那雨滴…… 她一直冲到了池城的护城河边,河中大水滔滔,咆哮着往下游翻滚。被河水扑打得乱转的浮木,卷得七零八落的小船舢板,倒霉跌进河中的小兽,和河水一起从眼前急涌而过。 她拉紧了缰绳,抬手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 长年跟着渔朝思学判案,在极度激动中迅速找回镇定,是一项本事。可这本事到了动情的时候,却显得迟钝起来,她本应当抽丝剥茧,从中寻到蛛丝马迹,而不是在这里淋雨感伤。 不过,没办法,她再坚强,毕竟只是女子……在情这个面字,她很容易就被激怒了。 可是,御璃骁,你能明白我这种愤怒吗?你得知我把你的素简夫人休了,恐吓了你的瑶夫人,你会生气吗? 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她扭头看,只见莫问离笑眯眯地看着他,伞是雪色的,上面有翠竹叶片片,在雨中就像是随时会从伞上滑落下来一样,就连蓑衣也是雪色的,真难为他,寻来如此稀罕的白色蓑叶。 “闲得慌?”她淡淡地说,牵着欢喜往前走。 “很是。”他跟在她身后,稳稳地撑着大伞。 “无聊。”渔嫣语气愈加冷漠。 莫问离轻轻地笑,视线停在她的发上,慢条斯理地说:“看看你,我就不无聊了,毕竟,遇上中了忘蝶,还能活到此时此刻的人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我最想看到你毒发的时候,然后我就能取出你的骨头,重新养出忘蝶石。” “失心疯。”渔嫣扭头瞟他,但并不是恼怒的语气。 低声咆哮从二人身后传来,渔嫣转头看,十月的一双碧眼正盯着莫问离,雨水已把十月淋得透湿,那雪色毛皮紧贴身上,陡然让十月瘦了一大轮,甚至还有些滑稽…… “这大猫,长大了。”莫问离幽幽淡淡一句,雪袖轻轻拂了一下,转过身来迎着十月的视线。 他连御璃骁的十月也见过,这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我和他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太知道了。”莫问离一双琉璃瞳轻扫过来,双唇轻漾一弯笑意。 “怎么,想来一句,我父亲曾把我许配给你?”渔嫣忍不住讥笑。 “哦……你以为呢?”莫问离说着,突然一拂手,摘了她的面具。 雨和风击打在半边灼烧的脸上,渔嫣顿时恼了,伸手就夺面具,“你干什么?太放肆了!” “放肆?想不到渔嫣的脑子里还有这两个字。”他把面具抛了抛,盯着她的额头看着,“也太丑了些,哎,不然也能勉强陪你再走走?” “莫问离,看你也有些学问的人,怎地如此没有修养?”渔嫣怒斥一句,夺回了面具,匆匆往脸上一扣,仓促间,面具从手指中滑落,趺进了泥淖里。 渔嫣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只是此时实在开不了玩笑,勾头弯腰时,莫问离的手也到了,冰凉的指点尖和她的手指触到,先她一步捡起了面具,用袖子轻轻擦净,递到她的面前。 “抱歉。”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低低地说。 渔嫣把湿漉漉的面具往脸上一扣,揪着欢喜的缰绳往上爬。 “渔嫣,我没有恶意……”莫问离看着她笑。 “谢谢。”渔嫣匆匆说了句,利落地爬上了马。 “渔嫣……” “我是骁王妃,我的名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渔嫣匆匆打断他的话,策马往前。 ——————————————我是其实你是我的小东西的分界线,想起来就很美好—————————————— 莫问离久久站着,看着她带着侍卫和十月们策马疾去了,才摇头笑道:“这丫头,想不到长大了是这样的脾性……还以为会是个憨实的小村妞,难为当初用我的血喂他了,对我这么凶。” 说完,举着他的大伞,慢吞吞地在河堤上走着,抬眼看滔滔长河,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肃然。 两名同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从河堤下跑上来,大声说: “尊主,十九公主已经送给赵太宰了。” “哦。”莫问离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是御璃骁的人看到了。”二人对望一眼,为难地说。 “哦。”莫问离还是形容淡淡。 “尊主,您到底是准备答应御天祁的条件,还是答应御璃骁的条件?”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他。 “安心,你觉得呢?”莫问离转过头来,看着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往河堤下走,“这么大的雨,也只有倚荷苑可以呆着了,不知道今儿晚上会有什么花样。” “尊主也该娶个尊主夫人才是。”安心犹豫一下,小声劝道。 “找个婆*娘管着我,有何意思?找个婆*娘唯唯诺诺,又有何意思。”莫问离轻哂。 “可是,总得延绵子嗣啊。”另一个人也忍不住了。 “怎么,你还指着寒水宫世代相传?自古江湖客,多死于非命,站得越高死得越早,我如今胡吃海喝、肆意逍遥,等死而已……” “可是,”安心手握着腰上的宝剑,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看尊主不像等死,像在等人,莫非尊主真和这位王妃有指腹之约?” “啊?”莫问离转过头来,盯他一眼,冷哂道:“我看这几日在倚荷苑赏荷赏蠢了,你也别跟着我的,去办事吧。” 安心脸色一凛,赶紧低头上前,听他交待完了,快步离开。 河水的咆哮声愈大了,莫问离蓦地,停下脚步,盯着去而复返的一人一骑一狮。 渔嫣在离莫问离六七步距离的时候,用力勒住缰绳,欢喜高扬了前蹄,在莫问离面前如同示威一般踢了踢蹄子,渔嫣再把手中马鞭往莫问离身上一指,大声说: “我记得你!” 莫问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弯笑意,琉璃瞳里泛起几丝促狭的光。 “哼,你无耻,真是从少年时一直延续到今日,当年我才六岁,你就哄走我的红糖吃!”渔嫣一甩马鞭,冷冷地说:“想不到,你还真练成了功夫,怎么,现在能还我的红糖了吗?” 莫问离脸上的笑意尴尬地凝固住,半晌,轻轻点头。 “红糖……不错,红糖……” 双眸微微眯起,那些少年时光,如这大河里的水,往他脑中涌来—— 十六年前,他十四岁。满门被血洗,忠仆护着他逃进锁骨山,忠仆为救他,跌下了山崖。他独自被困在捕兽陷阱中,爬不出来,万念俱灰,看着天亮,又天黑,天黑又天亮…… 当他奄奄一息时,突然听到了清脆而且嘹亮的哭声,他以为是幻觉,这样的林子,怎么会有婴儿啼哭?他躺在泥淖里,听着、听着、突然就有了力气,想要出去看看,谁会在这里哭? 于是,他捡起了一块石子,拼命地在泥上凿着小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摔下去、再披上来、再摔下去,再爬上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疲力尽地爬上了深坑,往前看,残阳如血,把眼前一切都抹上了浓艳的红色。 那哭声,从东边传来。 他往那边爬……爬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看到了一眼泉,泉边摆着七名女婴,其余六个都安静无声,独有一个雪色小团儿正踢打着小脚,大声哭叫。 他爬过去,抱小东西抱起来,这样大的眼睛,这样漂亮的小脸,这样红的小嘴巴,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孩,可惜额角上却用豆大一块红斑,还在渗着血珠,他用手指抹去血珠,把她从那泉边抱开,坐到了大树下,凝望着她出神。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六个孩子又是谁丢在这里的?难道,是不喜欢女孩儿的村民,把她们遗弃到了这里?女孩儿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他们这么残忍?为什么,小东西你这么可怜? 她在他怀里拱,小嘴去咬他的心口,分明是想找吃的。 “我没有吃的,我不是你娘……我也快死了,就和你死在一起吧。”他把她放下,躺到她的身边。 她又开始哭,眼泪哗啦啦地流,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你怎么能哭?你会把野|*兽引来的!”他转过头来,不满地指责她。 她也转过了小脑袋,大眼睛和他对望着。 他清醒过来,他为什么还怕凶兽呢?他不是准备就这样死掉了吗?为什么这小家伙还活着,为什么她这样顽强?似是冥冥之中,指引着他,让他过来,找到她…… 莫问离脱下了自己破烂的衣衫,把她包住,蹒跚地往林中走。 老天让他活着,也让她活着,老天让他和这小东西相遇,老天是在指引他,要活下去……要报仇,要成为厉害的人,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林子那样地深,怎么都走不到头,他吃了树皮,树叶,野果,还捡到了一只死掉的兔子。可是她吃不了,她饿得越来越没有力气,也不再哭了,偎在他的心口,不时抽搐几下。 莫问离心中充满了悲伤,他受不了再看到有人从他眼前离开,他咬破了手指,塞进她的嘴中,她的小嘴巴立刻劳动起来,用了力气来嗫食。 莫问离又开始想办法,用枯木生起了火,用竹筒煮水,把野果和掏来的鸟蛋放进去煮,再喂她喝这汤汁,她开始笑了,盯着他咯吱地笑得清脆,还喜欢用柔软的小手摸他的脸,拱在他的心口上乱蹭。她以为,他是她的娘亲吗?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整整十天,才走出了大山,他像乞丐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袅袅炊烟,他嚎啕痛哭,他要复仇去了,不能再着这小东西,她需要一位母亲! 于是他躲在大山的小道上,把渔嫣放在草丛中,看着去林子里查女婴失踪案的渔朝思下了轿,抱她起来。 在小镇上几天,他已经打听清楚,渔朝思是好官,他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的,那么,再见了小东西…… 从此后,他拜进恩师门下,苦练武艺十年,他经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苦楚,从未休息过一天,成为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得他倾囊相授。 下山复仇那天,他一人一剑,找去了渔朝思的家外。这一趟,他不知生死如何,就想看看这个在绝境中和他相遇的小东西,和她道个别。 那天阳光很好,暖暖地洒在肩头,他抱着剑,靠在青砖墙上,脚踩着自己的一团影子,看着小姑娘。 她乌黑柔软的发梳成长长的辫子,捧着几块红糖,坐在屋外的石墩下,笑眯眯地吃,笑眯眯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额角的一点红斑还是那样明显,黑瞳水灵灵地,突然扫向站在墙角下的他。 二人对望了许久,她站起来,慢步走向他,青葱食指一指他,脆声说:“你为什么总看着我?” 他低头看着这小丫头,面无表情,低声说:“你六岁了。” “啊,你怎么知道?”渔嫣警惕地看了一眼他抱着的剑,脆声问。 “我猜的。”他沉默了会儿,低声说。 “骗人!你拿的是什么,宝剑吗?”渔嫣踮起脚尖,她实在个子长得慢,得用力踮脚尖,才能摸到他抱得有些高的剑。 “不能摸。”他把剑往上举了一点。 “小气鬼,我见过宝剑,云秦哥哥就有,一定比你这个好。”渔嫣讥笑,转身走开。 “你在吃什么?”他看着小小的背影问。 “红糖,我爹给我买的。”渔嫣侧过身来,小小的丫头,已初成了美人的胚子,若没有额上那一块斑,必将无暇完美,长成倾国之女。 “给我一块,我让你看看我的宝剑,是不是比你的云秦哥哥好。”他向她伸手。 渔嫣犹豫了一下,挑了块儿最大的红糖,递给他,“那,给你吃吧,我看你说话有气无力的,一定是饿了,这个最大的给你,免得抱不起你的宝剑,弄丢了,你要哭的。” 他接过了红糖,又深深看她一眼,拎着剑就往前走。 “喂……”渔嫣在身后跺脚,气急败坏,“你怎么能骗小孩?依我后国律令,骗子要打掉门牙!你回来……” 他没回头,大步疾行。 她在身后一直追,小脚丫蹬得飞快,一看就知道生活得多好,一定没被饿着。她倔强,一直追出了城外,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气呼呼地抹汗,又发现剩下的红糖都丢了,立刻尖叫着往回跑…… 他就躲在城外的大树后,看着她跑回去了,才把她给他的红糖塞进嘴中,然后直奔仇人的家。 在这一世,他无牵无挂,只有这小丫头,居然让他忍不住打听了她的去处,跑来看她一眼,她已经从一团粉粉的小玉儿,长成了这样伶俐的小姑娘,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或许他这一去,便枯骨永埋…… * 大雨呵,这样砸个不停,砸在莫问离的伞顶上,噼噼啪啪,把他从回忆里拉拽回来。 他不仅没死,一人一剑,一路杀成了寒水宫宫主。 而他救下的小丫头,成了骁王妃,卷进了这国族风云之中…… 她这样美,这样聪慧,这样倔强,这样不肯服输,性格这样像他,是不是当年喝了他血的缘故? 夙兰祺找到他,说到忘蝶和渔嫣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七名女婴是怎么回事。他如今已是江湖尊主,江湖人又嫉又恨的对象,他并不打算还和渔嫣有关系,以免恩怨牵扯到她,所以,只在渔朝思被杖毙的那晚去看过她一回,便悄然离开。 他曾认为,各人有各人的命,渔嫣的路,得她自己走,而不是和他这万人憎恨的寒水宫主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今不同了,渔嫣原来活不过十八岁……他带她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可是和这小东西勾过手指,要好好活下去的,她一直活得很好,凭她自己的努力,一直很好…… 当年那相依为命的情份在寂寞了十六年的心中疯狂滋生,顶破了坚硬的壳,让他忍不住匆匆赶来,要护她周全。 他匆匆赶去了汰州,以为赵太宰效力为命,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在她前装得若无其事,不想让她知道,原来她是渔朝思捡去的孩子。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在密林之中,和她共同度过了那么黑暗的十七天。 “我也没想到,小姑娘能成为骁王妃。”半晌,他调整了笑意,仰头看她,“我还你红糖,走吧,随我去拿。” “怕你不成?”渔嫣冷笑,一人一骑一狮,先于莫问离往前飞驰而去。 莫问离把手中的伞一抛,身形起来,落到了她的身后,手臂环过来,夺了她手中的缰绳,这样搂着她,像当年搂着那小东西…… 十月扑过来,想把他从渔嫣身后打开,他只用一臂轻轻一推,推在十月的额心,它便落在了地上,呆立不动,好一会儿,才能摆动尾巴。 能点狮子的穴,也是莫问离的独家本领,那几年和御璃骁切磋武功之后,专门捉了几头狮子在水寒宫中来练。 飞骑踏过被雨打得东摇西摆的野花丛,却是出城的方向。 “去哪里?”渔嫣用手肘用力撞人,愤怒地问,这人连小姑娘的红糖都骗,人品极差,太邪乎了! “买红糖。”莫问离笑笑,双臂一拢,用自己的白色蓑衣遮住了她的身子。 “莫问离,你休得无礼!”渔嫣又是一声怒斥。 “没大没小,不许直呼我姓名。”他大声说着,满眼柔光。 “莫问离,我是王妃……”渔嫣的后半截话消失了,他点了她的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还真吵,买了红糖就送你回去,你可知哪里的红糖最好吃?是景州口福坊,此去景州一来一回,一天足矣,不耽误你在他面前争宠邀爱。” 雨越加大了,他双臂一抬,就把渔嫣完全遮到了蓑衣下。 黑漆漆的,雨声不绝于耳朵,他身上有淡淡的熏香的味道,渔嫣动弹不了,只能强行镇定。 ————————————————我是美得闪闪亮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爱我呀—————————————— 雨声淋漓,渐小了,小院被雨雾笼罩着,琉璃灯笼高悬起来,幽亮的光透过雨幕,照在水淋淋的雕花青石路上。 御璃骁正在穿戴金丝软甲,晚上的夜宴,一定惊心动魄。烛光映在他坚毅的眉眼上,轻抿的唇微微上扬,一直听聂双城念完了府中送来的密信,这才转过身来,拿起外衫穿上,慢条斯理地说: “这丫头,还真够凶的。” “叶大人很不服气,把叶素简接回去了,一定会来找骁王的。”聂双城合上信,笑着说。 “嗯,你觉得,念恩那里是怎么回事?”他拧拧眉,转头看聂双城。 聂双城揉揉鼻子,尴尬了一下,小声说:“这个得问王爷您自己。” “混帐。”御璃骁刺他一眼,拿起软剑,扣在腰间。 “是。”聂双城低笑一声,捧上了御璃骁的马鞭。 二人一前一后,大步出了房门,侍卫已牵着马在前面等着,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直奔约好的谈判的地方。 “王爷怎么不担心王妃生气?”聂双城大声问他。 “担心又如何?现在跑回去?渔嫣若真信了,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耳光匕首赠我,再逼我赐她三尺白绫。”御璃骁淡淡地说着,抬头看向雨中飞来的一只黑鹰。 “王妃这么凶悍泼辣?”聂双城愕然地看着他。 “温柔淑女。”御璃骁还是平淡的一句,分明笃定渔嫣此时仍在屋子里生闷气,等着他回去吵架。 鹰落在御璃骁的手臂上,王府里又传消息来了,这让他有些意外。 从鹰脚下取出银筒,拿出油纸包好的纸卷,慢慢展开后,脸上神情微变……渔嫣和莫问离同骑出城? 莫非,还真的赶过来了? 御璃骁把纸揉碎,按捺着微起的怒意,手臂一挥,黑鹰重新飞进雨中。 “走。”他低低一声,快马加鞭,飞驰往前。 约好谈判的地方是距离池城三百多里的景州,琅烟苑。 琅烟苑中,有三绝,女子之歌,女子之舞,女子之美。能进琅烟苑的,都是豪门大户,不撒上百两白银,是出不了那道门的。一日之内,散尽千金的也有人在,都迷倒在那些女子的软声侬语之中、香风飞舞的裙摆之下。 地方,是御璃骁选的。 云秦若真心谈判,大可以过来,二人开诚布公,御璃骁是一定会软禁云秦,不会再放他回大漠边疆。若他反抗,御璃骁不想他再活着,给今后的征战带来麻烦。 他已算仁慈,若放在过去,早就诛杀云秦满门,不会任他带着数万云家军,助御天祁攻下一城,从后面包抄而来,给他增添麻烦,延误了渡河的时机。 他只带着聂双城,在琅烟苑小二的引领下,穿过胭脂酒醉的大堂,快步进了二楼雅室。 云秦还未到,他在窗边坐下,静侯那刻在渔嫣心底的青梅郎。他很清楚,若今日云秦血溅琅烟苑,渔嫣定会和他翻脸,如何收拾残局,才不让渔嫣向他发难? 思及此处,他又有些暗自不悦,如此瞻前顾后,只顾妇人之心,哪像一个明智的君主? 正沉思时,门被推开了。 云秦一人出现,脚步停在门口,盯着他看着。 二人对望片刻,他才沉声道:“怎么,云将军准备一直站在那里?” 云秦慢步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沉默半晌,低声道:“把渔嫣还我,我便不再和你和对,带她离开这里,永不回来。” “怎么,她给你的信,你没看懂吗?”御璃骁低低一笑,盯住了他的眼睛。 “正是看了她的信,所以绝不能让她再留在你的手里,受你折磨。”云秦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怒斥,“你是男子,为何要对一个弱小女流如此残酷?” 御璃骁一怔,渔嫣明明说,信中只是劝他来和自己谈判,可云秦为何如此指责他? “渔嫣自小和我定情,我们一起长大,我曾发过誓,一定要给她风清云朗,伴她到老,永不纳妾,终生只爱她一人……”云秦一拳重重抵在桌上,看着御璃骁,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御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硬生生拆散我们……” “云将军,我看你是脑子被大漠的风吹糊涂了,赐婚的是芙叶太后,让你娶公主是御天祁,他们母子处心积虑要借渔朝思之事,除去云家这棵太茂密的大树,你为何要把这帐算在我的头上?” 御璃骁已经镇定下来,锐利的视线盯着云秦的双眼,唇角扬起一丝傲然笑意。 “或者,你只是吃醋,觉得渔嫣不再念着你们的竹马订情之事,所以心有不甘,迁怒于我,从而助纣为虐?” “渔嫣怎会心仪你这个残忍无情的魔头?你每日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云秦愈加激愤,额角的青筋直跳,双眼里充满血丝,忿忿地瞪着御璃骁。 “你逼她写信劝我谈判,我可以把云家军拱手送上,我就希望你能放了她,若你怕我再来,我甘愿再断一臂!” “信在何处?给我一看。”御璃骁呼吸紧了紧,伸手找他要信。 云秦从怀里掏出信来,啪地拍在桌上。 这信上确是渔嫣手迹。 “云秦哥哥,请救我离开,他如魔鬼,让我日夜不得安宁。” 御璃骁扫完信上之字,闭了闭眼睛,微微转头,问守在门外的聂双城。 “聂双城,这信,你安排谁人去送?” “是孙立。”聂双城赶紧推门进来,低声回禀。 “你可有拆开看过?”御璃骁又问。 “没有。” 聂双城摇摇头,隐隐记得当时从叠好的信纸背面认出了一个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那字是什么。 “孙立现在何处?” 御璃骁的视线又回到信纸之上,看着那行娟秀而熟悉的字,心中的怒意一丝丝地高涨。 御璃骁的语气凝重得让聂双城心中一凛,认真想了想,才说:“孙立去押送粮草了。” “云秦,这信可是孙立亲手送于你的手中?”御璃骁又看云秦,死盯他的眼睛。 “当然。”云秦冷笑。 “让人去传孙立回来。” 御璃骁把信纸叠好,放进怀中。等聂双城出去了,他才指指桌子对面的高椅,低声说:“坐吧,我们要谈的,不是渔嫣。” “我只和你谈渔嫣,请你把她还给我,饶过她,放过她。”云秦激动地说。 “可我只想谈你我的事,今日,你我之间只有一个可以踏出这道门,看样子,你不得渔嫣是不会放弃你的固执了。”御璃骁淡淡一笑,眼皮轻垂着,并不看他。 再多看一眼,他都有立刻杀掉他的冲|动。 可这信的事不弄清楚,他不能杀云秦,他要让渔嫣亲口念给他听,亲口告诉他,这信就是她写的——枉他信守约定,不看信中内容,可渔嫣的胆子也太大了,这算是视死如归? 渔嫣最初和他在一起,确是不情愿的,是为了云秦而放下身段,向他求饶的。难道时至今日,二人相处这么长时间,都是假象,还有,今日渔嫣和莫问离去了何处? 云秦也坐下来,盯着御璃骁冷笑,“我既敢来,也就不怕什么,为了渔嫣,我从不畏生死,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接渔嫣。” 御璃骁眼神一沉,双指用力,手中的青瓷茶碗顿时被捏碎,茶水从他的掌中淌到桌上。抬眼看云秦时,忍不住冷笑。 “既如此,你我也就不必谈下去了,你视死如归,我就送你一程。” 云秦的身子立刻绷紧,分明是随时准备迎战。 二人正对望时,聂双城突然匆匆闯进,俯在御璃骁的耳边低声说: “骁王,我看到王妃了。” “什么?”御璃骁愕然转头,这么快就被云秦的人接到了?难道是莫问离? 他匆匆起身,走到门外,顺着聂双城的视线看下去,只见莫问离正牵着渔嫣慢步进来,就在厅中的寻一空桌坐下了,然后二人的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渔嫣何时和莫问离如此熟悉了? 或者正是因为和莫问离出来,倒和云秦的人错过了……不然,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向聂双城使了个眼色,快步退回房中,云秦也正准备出来,被他一臂拦住。 “云将军,我们的事还没谈完。” “要打就打,总之,我以前不怕你,以后也不会怕。”云秦冷冷地说。 御璃骁转头看他,眼神中浮现一层不屑,“我只想知道,你想怎么带走渔嫣?” “这个当然勿需你操心,只要你不阻拦我的人带走渔嫣,我会把云家军兵符双手奉上。”云秦低声道。 “你对她还真痴情,难怪……”御璃骁后面的话吞进去,笑了笑,把那话在舌尖嚼碎,难怪她一直念念不忘。 他已经没有心思和云秦谈下去,他现在就想把渔嫣揪上来,问她,为何写的是这样一封信…… 【友情推荐:】 ☆、【128】难道,你是被自宫? 琅烟苑外大雨密集,小楼里正热火朝天。 鼓点急急,一名舞姬正在小台上旋转着,脚下踩的是一只一米高的细柱,柱上只镶着拳头大小的碟子,舞姬就在这小碟上起舞。大红色的锦裙层层甩开,如几朵妖艳夺目的牡丹花。 男人们正看得如痴如醉,不时有白银抛向台上,打向女子正舞得娆美的身体,每回她摇晃之时,渔嫣都担心她会摔下来,那柔软的身段往下弯折,像红色的虹,柔韧性极强,纤腰摇摆,又回到圆柱之上。 七名小二哥端着酒壶,抱着酒坛,在桌间穿梭,大碗的羊肉猪肉摆上桌来,满堂的热闹喧杂。 渔嫣已能走动,能说话,可就是浑身软绵绵,像被抽去了筋骨,又像提线的木偶,随他摆布。手腕在莫问离的掌心掐着,被他强硬地拉到身边,小脸上全是怒意钏。 “莫问离,你搞什么鬼?你说的红糖,就是来看这些女子扭腰摆屁|股?” “还不小声点,女子当贤淑,怎会如此粗俗?”莫问离妖孽一般地笑。 “你到底是男人是女人?那年见你,虽然肤色算白,但也男儿阳刚,为何十年之后,你成了一个妖精?”渔嫣掀掀眼皮子,冷冷讽刺,末了,又恶意地补道:“都传,武林中有一绝学,若要成为顶尖高手,便去除七情六*yu,最狠心者,便是挥刀自斩,去了那男人的恶根子,从此也就越来越像女人了,莫问离,你是这样的么?糅” 莫问离妖孽一样的笑在唇角渐渐散去,神情古怪地盯着这小丫头。 十年未见,她还如当年一般精灵古怪,只是在看着渔朝思宦海沉浮后,学会了披上一层娇弱的外壳,任谁第一眼看她,都会觉得她那样秀雅文静,贤淑端庄,怎会想到她这张薄唇中,能吐出如此让人哭笑不得、更无从反驳的话语来。 “不是?”渔嫣又冷笑,继续说:“还是打不过对手,被宫了?” “嗯,猜得很对。”莫问离又笑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气。 渔嫣无法激怒他,心中暗自奇怪,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看上去并无杀机,把她带这里来,莫非就是听她讽刺他?也是个喜爱自找不痛快的角色? “公子,口福斋的红糖到了。” 小二披着缀满雨水的蓑衣,从门外冲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只还热汽腾腾的陶罐,浓郁的红糖香立刻扑鼻而来。 “吃吧,真正好吃的红糖,莫要等它凝固,就这样卷起来,再放进嘴里……” 莫问离拿起两只筷子,双腕一抖,露出两截雪色手腕,修长的手指各拿一根竹筷,在陶罐里卷动着,再举起来,筷子头上便缠了两大团琥珀色的红糖。 “景州的红薯味道最甜,熬出的糖也最好吃。”他递给渔嫣,唇角弯弯,温和地说。 渔嫣深深看他一眼,接过了筷子,轻咬一口,满颊有香,一直甜进了胃里。水眸一扬,瞟向他,轻声道:“我吃了,你我也就各不相欠了,尊主大人,请为我解穴。” 莫问离笑笑,手指在陶罐上轻轻地叩击几下,低声道:“过一会儿。” 说完了,他又俯过来,小声说:“你想不想学做红糖?” 渔嫣用筷子戳到他的眉心,往前一杵,冷冷道:“尊主隔我远一些!” “学会了,可以不必来口福斋。” 莫问离拂开筷子,掏出锦帕,慢吞吞擦到额心的红糖,眸子往上抬时,扫过了一丝杀意。 这楼中虽然舞乐正酣,但是暗地中杀气腾腾。他行走江湖,常遇上不服气的输家,来找他寻仇挑战,想要他脑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但今日他没什么心思和人家玩,渔嫣额上的红斑已经在往右脸上蔓延,分明已经无法再克制住毒性。当她毒发,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守住“和他一起活下去的”誓言? 小台上,舞姬正弯腰如虹,青丝垂下,急速晃动,就像抖得急的黑色绸缎,身上银铃儿不停地作响。就在此时,楼上突然响起了木头坍塌时的剧烈声响。 莫问离一臂揽住了渔嫣,带着她在半空中飞快地旋转几圈,那雪裳展开,袍袖下暗藏的淬毒桃叶针,如同细雨一样击向楼上。 有人来不及躲避,被这毒针击中,跌了下来。 渔嫣人软绵绵的,被他搂着翻了几个跟斗,才咬进嘴里的红糖一下就滑进了喉中,那可是才熬好的,外冷内烫的糖呀!顿时就粘在了喉咙里,疼得她嗷嗷直叫,双手在莫问离的肩上胳膊上拼力拧了几把。 突然有激斗的二人落下来,黑衣,青袍,刀光剑影,招招凌厉夺命。 正在欣赏美人的食客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夺路而逃。楼下顿时陷进一片混乱,大家争相而逃,杯盘碗碟砸了满地,桌椅板凳踢得四处都是,尖叫声、惨叫声、嚎叫声此起彼伏。 渔嫣已经强行把那团滚烫的红糖咽了下去,双眸圆瞪,愕然看着这正要取对方性命的二人…… 云秦哪是御璃骁的对手? 可他是不要命的打法,更让人感觉意外的是,他看上比以前要强悍多了,刀刀锋芒险恶,式式直取御璃骁的死穴之地。 但是,饶是这样,御璃骁也力压他一筹。 软剑如同矫健银龙,挡开云秦霸道的每一击,又强势反击回去,云秦已经受伤了,胳膊和背上都被软剑刺中,鲜血淋淋,顺着他的手和背往下淌。 眼看御璃骁已经把云秦逼上死路,渔嫣把手中的筷子丢过去,大斥一声: “御璃骁,你住手!” 她快气炸了,说好谈判,却原来是要杀云秦,若非今日和莫问离误打误撞,云秦在何时何地殒命,她可能永远不会知晓…… 那二人听到她的声音,扭头看来。 渔嫣正偎在莫问离身边,一手还抓着一只筷子,正一脸怒容,指着御璃骁。 御璃骁心中一怒,继尔又是一灰、一冷、一沉——在这渔嫣的心里,果然是没他多少位置的,那些虚于委蛇的假象,此时看来多么可笑! 眼中杀机一沉,手腕一翻,内力直入软剑,如游龙闪电一般往云秦的胸口刺去…… 渔嫣耳中嗡嗡地一阵轰鸣,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了莫问离,往云秦那边跑去。 “御璃骁你若杀他,我恨你一辈子!” 那些声响,似乎全消失了,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什么都静止了,只有渔嫣冲过去的身影在跑动…… 御璃骁霸道的攻势,让他此时根本无法收住刺出的剑,只能勉强往旁边一偏。 云秦见渔嫣过来,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向了渔嫣。 这一幕,真是像那久别的情*人,在分别许久之后,那样迫不及待地冲向彼此。 御璃骁的长剑,穿透云秦的左肩,又刺中了渔嫣的肩头,匆匆收回时,两个的鲜血喷涌出来,飞溅到墙上。 “小青鱼。”云秦伤的,是那只未伤的肩,忍着剧痛,把她扶住,愤怒地转头看向御璃骁,“原来你把她带到这里来了!若是想送我和她一同上路,请便。” 渔嫣转脸看御璃骁,他站在一堆碎椅之上,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落暮、伤心、愤怒…… 二人对望着,仿佛只有一眼,却让渔嫣感觉用了走过千里冰原的时光。 “把云秦拿下。”御璃骁收回了视线,冷漠地咐吩完,转头看向莫问离,眸中幽冷的光轻泛,“尊主的寒水宫,是执意要和本王作对了?” “只是和王妃遇上,来品品这口福斋的红糖罢了。”莫问离从怀中掏出雪色蚕丝锦帕,走到渔嫣身边,捂在她的肩头,淡淡地说:“放点血也好,死得更快,我也能更快地得到她的骨头。” “小青鱼。”云秦一手用刀撑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废掉的手臂,竭力想去碰触渔嫣,却无法用上一丝力气。 “云秦……”渔嫣不知道说什么好,御璃骁的性子她太了解不过,若今日她再求情,云秦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可是,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云哥哥冤枉死去呢?还有机会的,只要两个人不为敌、完全可以不为敌啊! “过来吧。”御璃骁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可这冷静任谁也听得出,暗藏了多少暴风雨。 【今儿只更三千字哈,前些日子太累啦,我半歇歇,愈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明天更精彩】 ☆、【129】不会,请王爷教我 渔嫣捂着肩头,沉默着。 这大堂里静得只有这几人的呼吸声在不停交织回响。云秦的呼吸很沉,是因为受伤疼痛、心急情忧;莫问离的轻轻淡淡淡,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御璃骁的呼吸最稳,一声一声,似乎毫不为面前发生的事而影响。 “过来。”御璃骁又重复了一遍。 他对身边人、对属下各将下达命令,从不用说第二次。可渔嫣垂头站着,就像没听到一样,这不是她第一次忤逆他了!此刻在这大堂里,还有聂双城他们这些侍卫。渔嫣为了云秦奋不顾身地扑上,已然让他大失面子,这时又固执地停在云秦的身边,更让他心中焦火熊熊。 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的清凛之响,足能说明此时的他有多忍耐。但他毕竟是御璃骁,战神骁王,他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去半点方寸钏。 他只站在那里,轻一掸手,聂双城就领着人上前去拿云秦。 “御璃骁,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秦已血涌如注,撑剑的手臂一直在发抖,却还想上前去一搏糅。 突然,渔嫣突然往下一软,人直直地栽向地上。 而云秦就在此时拼力扑向了御璃骁。 “小青鱼你走……” 渔嫣走不了,她这一倒,突然极了!而她的病,御璃骁和莫问离都知道,二人心中大骇,顾不上多想,飞身扑向了她。 御璃骁的轻功本不亚于莫问离,但被云秦一挡,硬生生被莫问离抢到了时机,把渔嫣揽进怀中,人又拔地而起,往楼上跃去。 突然,莫问离心口上一痛,低眼一瞧,缩在他身前的渔嫣正微眯着眼睛,手在他心口上用力地掐,恼怒的低语,“要你多什么事?” 莫问离怔住,敢情这丫头在装晕! 对了,若她晕了,那两个人也就打不成了!而且御璃骁先接到渔嫣,必能给云秦争来机会逃走! 莫问离没想到渔嫣会出这一招,一脸古怪地盯了她半晌,手臂一松,把她往楼下丢去,低喝一声,“就快死了,我不要了……” 她直直地往下坠着,肩头的剑伤处,鲜血直往下滴。 “嫣儿……”御璃骁一剑挡开云秦的攻击,飞身扑向渔嫣,把她接进怀中。 “嫣儿……”他低眼看着双眼紧合的她,担忧地轻唤。 渔嫣在心里已经问候到了莫问离的前三代,后四代,软软地靠在御璃骁的心口上,尽量把脸贴向他厚实的心口,不让他从她正颤动的眼皮子上看出端倪。 “王爷,已拿下云秦!”聂双城用刀架在云秦的脖子上,大声禀报御璃骁。 渔嫣心中又急又怒,全怪这莫问离,坏了她的事!没事多一手,接下来她又要怎么劝服御璃骁,放云秦一条生路? “先给渔嫣疗伤。”御璃骁抱着渔嫣快步往里走。 几人都是骑马而来,外面又大雨滂沱,只得先找地方暂侯,让了聂双城去找马车过来。莫问离站在二楼,手里摇着折扇,微拧着眉,看着御璃骁的背影。 “莫问离,今日你伤我侍卫的事,先记下,若再敢进犯,寒水宫只有一条路可走。”御璃骁进后院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莫问离,冷冷地说。 莫问离笑笑,轻抬折扇,遮住了口鼻,只留一双亮闪闪,刺瞎人眼的琥珀双瞳,低声说:“怎么,也想我嫁你为王妃么?” 众人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跌了一地,慌慌地抬步往后院跑去。 御璃骁又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大步进去。 莫问离出现得突然,行为诡异难解,你根本猜不出他想做什么。寒水宫虽是江湖门*派,但是江湖中人却是最难缠的,有奸有善,多的是自诩“老子天下第一,你千万别来惹我,否则同归于尽,我让你全家不好过……”的人物!莫问离又是这些人中的最邪气的那个。 御璃骁并不怕莫问离,但他担心莫问离成为别人手中的剑,让这局势更加复杂。 ———————————我是装病也得有技术的分界线,请不要学我啊—————————— 渔嫣肩头的剑伤不重,毕竟是穿过了云秦才伤到她的,只刺进了浅浅剑锋。她躺在陌生的榻上,闻着陌生的被褥的味道,努力支着耳朵听着陌生的大夫的声音,心里忧患满涨。 那大夫正在说云秦的伤势,御璃骁不时问上两句,二人声音很小,窗外雨又太大,渔嫣努力了好半天,也只隐隐听清几句,似乎是说云秦失血严重之类的…… 渔嫣对云秦的感情,不消多说,那是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又曾经订为夫妻的感情。就算如今各自成亲,但让他们彼此完全忘记,那是绝不可能的,最起码,都希望对方能过得好,不要再受委屈,不再被风吹雨打。 渔嫣也明白云秦,他担心御璃骁折磨她,让她终生不得安宁,所以才会赶来相救。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能看着云秦被御璃骁处死。 但她给云秦写信的时候,已经向御璃骁承诺过,绝不再干涉他的事,现在她该如何是好? 他的脚步声过来了,渔嫣已经装了半个时辰,也无法再装下去,只想赶紧解决这事,于是便长睫抖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种重伤昏迷之后睁眼的桥段,她见过,努力学得真实一些,别让他一眼看透了,一巴掌扇来,让她不得超生…… 他在榻边站着,凝望着她水光潋潋的眼睛,一言不发。 渔嫣和他对望了会儿,实在撑不下去了,于是软软地唤了声,“王爷。” 御璃骁长眉拧了拧,在榻沿上坐下,一手抚上她的额头,慢慢往下,包住了她的右脸。 “感觉如何?”他沉声问。 “啊……好痛……”渔嫣犹豫一下,抬手捂肩膀。 “剑伤很快就能好,给你上了续灵膏。”他收回手掌,低低地说。 渔嫣看他一脸复杂,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说错半字,都有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对望了片刻,他转开了脸,低声说:“马车到了,我们回去吧。” “你……” 渔嫣坐起来,想了想,小声开口,可没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又弯下腰,把她从榻上抱起。 “不要再为外人和我作对,渔嫣,我曾说过,得你一次心疼,胜过得千座城池,你有这功夫去心疼别人,不如来心疼你我自己。” “骁王……” 渔嫣轻轻抓住他的手臂,想再扮扮可怜。可一抬眸,只见大雨中的小院,有一辆马车,还有一只囚笼,云秦就在囚笼之中。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御璃骁停下脚步,盯着囚笼里的人,沉声道:“正好,都醒了,就对对质,渔嫣,你给他的信中到底写的是什么?” 渔嫣不解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什么意思?” “可说我是恶魔,日夜折磨你?” 御璃骁抱着她的双臂在用力,箍得她骨头痛。 “什么?”她微挣一下,恼火地说:“我肩疼,你怎么敢如此用力?” “恶魔,禽*兽……”云秦一见,在囚笼之中挣扎起来,碗口粗的铁链锁在他的脚踝上,每动一下,都在他的脚踝上磨出一圈血痕。 渔嫣心中大痛,匆匆别开眼睛,小声说:“你是君子,圣者,就算是敌将,也要以德服人……” “你错了,他不是我的敌将,他不配。”御璃骁冷哂一声,沉声道:“虽然我百般不情愿承认,但是他是我的情敌,这点不会错。你一日心中不忘他,你我一日不得安宁。” “我何时不忘他了?” 渔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就为了她曾经的求情,他就要置云秦于死地,这心眼也太狭窄了吧? “你给他的信,写了什么,说实话。” 御璃骁的视线再度低下来,盯着她气得红通通、涨满泪的眼睛问。 渔嫣瞟到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又被他逼问着,哪里好意思说写的是那样对他绵绵的爱意? “写……写你是混帐!” “杀。”御璃骁的脸色不变,只从双唇间吐出一字,抱着她就往马车上走。 渔嫣被他这残忍的一字弄懵了,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他的肩,连声说:“不要这样,我说,我说实话。” “你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吗?还是准备再编个假话来救你的竹马郎?”他淡漠地说着,把她塞进了马车中。 铁链拖动的声音,声声残忍入耳,渔嫣已顾不得多少,扑过去,用力抱住了御璃骁,急急地说:“我真说实话,我写的是我喜欢你,我请求他成全你我……” “我不信。”御璃骁拉开她的双臂,在马车一边坐好。 渔嫣不敢回头看,聂双城他们在执行的是车裂之刑!她匍匐在御璃骁的腿边,小声央求道:“别这样,我真的说的是真的……” 御璃骁对敌手向来很残酷,他也算给了云秦两次机会,可他不仅不后退,反而再度杀上门来。骄傲和威严都不允许御璃骁再放过云秦,他是王者,他得言出必行。 他扫了一眼渔嫣,低声道:“不然,你会恨我吗?你始终没明白你是谁的妻,你应该和谁一条心。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来谈判,原本就没打算放过他,只不过先前只准备软禁他,而现在因为你,我只能杀了他。敢夺我妻者,必敢夺我其他。” “若你我真有夫妻之缘,又怎会是别人夺得走的?若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也如此对你的晨瑶,你的夜明月。”、 渔嫣愤然起来,用力把他往马车后面推,为了方便她躺着,座椅已经拆走,他只靠着一只垫子坐着,她硬是把他推了个人仰马翻。 也只有渔嫣这女子敢这样对他动手! 他怒然抬眼,盯着渔嫣。 “我说实话你也不信,你非要让我心里永远背着这罪孽吗?我父亲死后,只有云家上下打点,为他收尸掩埋,我长于十四,也只有云家下聘求亲,因为我父亲固执,因为我这里有胎记,不详丑陋……”“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我的心,非要曲解我的心意?御璃骁,你的喜欢就是这样?让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这就是你的喜欢?我和他一起去死了,万箭穿心最好!你刚刚只刺我一剑,真是便宜了我这个不识好歹、不解君恩的恶妇!” 渔嫣骂完,推开马车门就往下跳。 御璃骁的脸黑得如同此时的雨中天,阴沉难看。 他跟着跳下了马车,一把抓住了渔嫣,用力往旁边一掀。 “渔嫣,你除了胆大妄为,在我面前撒泼,你还敢去谁面前如此?” 渔嫣跌在泥淖里,又飞快地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跳着脚大吼道:“是啊,我专在你面前如此泼辣难缠,我凶神恶煞,丑陋不堪,我难缠无理,我恶名满身,那你御璃骁为何要喜欢我?你御璃骁分明有美人满院,为何非要死拽着我?我不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敢如此放肆吗?我说我喜欢你,你为何不肯信呢?难道非要说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憎恶你祖|宗八代九代十代,你才心满意足?” 倾盆的大雨,遮不住渔嫣激动高亢的声音,连执刑的人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这边正淋雨的二人。 “御璃骁,你放过他好不好?”渔嫣的声音突然又小下来了,轻轻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哭着说:“要么,就永远关着他吧,只要不杀了他,总得让云家有个后啊……那么,我将来死了,到地底下见了父亲和云伯,也能有个交待……我不嫁他,未实现承诺,可我至少让云家保住了这根独苗……” “你和我之间,为何就绕不开一个云秦呢?你和我之间,根本不必要把他再牵扯进来啊……你就当成,再多喜欢了我一些,再让一步,我会回报你的……” “我以后不和你顶嘴,也不驳你面子,也不会再休你的小妾,你若喜欢,可以再纳很多很多,我不会再生气,也不找她们麻烦,我会贤惠大度,让你雨露均施……你到底想让我如何……才相信我的心……在你这里?你就拔光我的刺吧,我这一世,也活得辛苦极了,你曾说过会疼我,那再多疼疼,好不好?” 她哭得厉害,一手抓着他的手指,另一手在他的袖子上用力揪着,哆嗦得像被这大雨快打得零落的白梨花。 御璃骁的呼吸很沉,一声比一声沉,手掌反握住了她的小手,用力一拽,把她紧抱进了怀里,“若你不如此尖锐,我怎会不想多疼你一些?” “我不会,你教我,我会努力做……”渔嫣趴在他的心口上,双手抱住他的腰。 “嫣儿,可就是你这样,我才忍不住想多疼你。你我之间,也没有雨露均施,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小青鱼……” 云秦侧过脸来,双目血红地看着拥抱的两个人,整个人都在颤抖不停。 渔嫣推开御璃骁,快步走向云秦,小声说:“云秦哪,放手吧,你我无缘,就此打住,以后兄妹也不要做了,你有婧歌,我有他,各自安生吧。” “你真的喜欢他?”云秦看着她的泪眼,激动地问。 这样失态的渔嫣, “喜欢……”渔嫣轻轻点头,手扣在心口上,小声说:“他身上有一切我想喜欢的条件,你能明白的。” 云秦惨然一笑,继尔浑身抖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那好,你随他走吧,若要关我一世,你我今生就这样别过了,不必再求情,我既得不到我的心上人,也施展不了我的报负,不如死去。”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心求死。 渔嫣转头看向御璃骁,见他不出声,便走过去,轻轻拉开了聂双城手中马的缰绳,轻声说:“关起来吧,无骁王令,不许任何人见他。” ☆、【130】让他牙痒痒 聂双城看向御璃骁,他只手轻轻一抬,也没说话。 “王妃,去马车上吧。” 聂双城挥了挥手,让人把云秦从几匹马上解下来,重新关回囚笼。 “聂将军,请照顾好他。” 渔嫣压低声音,渴盼地看着聂双城绪。 聂双城微微叹息,点点头,令人押送云秦回池城。 有真情人在身边,固然可喜,可是朝令夕改,也并非好事。聂双城担心渔嫣会成为御璃骁的软肋,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最有利武器患。 渔嫣扭头,御璃骁还站在马车边上,沉静地看着她。她快步走过去,瞄他一眼,踩着侍卫放好的小凳子往马车上爬。 一身淋得湿透了,风吹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御璃骁坐上来,凝望了她一会儿,才开始脱*去一身湿衣。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轮子不时碾进泥淖里。 渔嫣用右手解开脖子上的细带,水红色的锦衣薄衫滑下来,正一手遮着身前的玉团儿时,他滚烫的手掌覆过来,轻轻扳过她的肩。渔嫣赶紧捞起一边的靠枕挡着自己,轻轻往后仰。 “行了,我也没那心思。”他沉声说着,长眉锁紧,视线定在她的肩头处。 肩膀上的草药全都湿淋了,得换药。白布一层层拆开,最后一点布被凝固的血和药粘在了伤口上,轻轻一揭,就痛得渔嫣呲牙咧嘴,不停呼痛。 “你会怕疼吗?”御璃骁低低一句。 渔嫣紧皱眉头,抬眼看他,小声道:“我为什么不怕疼,我最怕疼。” 御璃骁嘴角抿紧,也不再搭理她。从一旁抽出匕首,雪寒的刀尖一点点割开粘在皮肤上的布,露出涂了药而显得绿漆漆的肩,剑伤处狰狞翻开,又有血渗出来。 本是要缝一下的,可是实在太痛了,渔嫣受不了,只上了这医腐圣药,可现在淋了雨,只怕躲不掉这一关。 “白城安应该快到了,让他给你缝合。”他用帕子沾了些许酒,细细擦过她伤口处,低声说。 酒精刺激到伤处,那还了得? 渔嫣痛得一身大汗直痛,脚趾都弓了起来,喘得像随时快掉气似的。 御璃骁没手忍,此时初夏,若伤口有些微未处理好,都会让她吃更大的苦头。擦完伤口的雨水,又给她上药,再轻轻包裹上干爽的白布。 他的动作很慢,做完这些,早出了景州城,跑出几十里路了。 渔嫣痛得脸色唇色都白得让人不忍看,可额上疯长的红斑却一直没休息,努力往她右脸上爬。 御璃骁长指轻抬她的下颌,盯着那斑记看了会儿,挪开了视线,看向她发白的唇,手指摁上去,沉声道: “有一回带你出城,云秦在马车外,你在马车里,你们居然胆大到悄悄牵手……我当时就想砍了他的手。” 渔嫣一震,原来他是看到了的!慢慢抬眸看他,他墨瞳融星,光芒锋利。 “这一世,我没嫉妒过什么人,却很嫉妒那小子,他就刻在你这里……”御璃骁又慢吞吞地说,手指指向她的心口,“你还真能为了他奋不顾身。” “我那不是着急吗?”渔嫣的脸慢慢涨红,一手抚额,拧眉道:“你这药有没有用?” “就算是真疼,你这也装得太假。”他轻轻嗤笑,抓了她散开的湿发,往她的小脸上丢去。 渔嫣尴尬莫名,只能受了这湿发的一甩,也不用手扒开黏在脸上的发丝,就这么隔着乱七八糟的发看着他。 不会装,就躲,这样躲着,甚好! “还不把头发弄下来!”他的语气有些嫌恶。 这披头散发的女子,只用靠垫靠着她娇美的身,本应充满了妩媚的美,她偏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发……论天下最会扫兴、最会给他泼凉水者,除了渔嫣,还会有谁? 渔嫣把头发扒拉下来,又背对着他,悉悉索索地穿衣。 毕竟是手伤了,抬不起来,又系不了肚dou的带子。拧眉折腾一小会儿,实在忍不住扭头看他。 他盘腿坐在那里,看她的视线古怪又复杂,心事重重,又满是探究的模样。 “帮我系一下。”她红着脸,小声叫他。 御璃骁这才回过神来,高大的身子俯过去,轻轻捏住两根细带儿,想学着女子打个花式的结,可不知怎么一弄,系成了死结……还因为太用力,束得她胸前平平的…… “诶……”渔嫣又飞快转头,小声问:“这是报复吗?” “我岂敢?”他低眼看她,那瞳眸中,分明她的俏脸含羞带怨。 渔嫣咬着唇,盯着他看了会儿,把头轻轻一扬,闭上了双眼。 她在等他吻她。 按照常理,她这一仰头,那霸王即将心软,会把他滚烫柔软的唇贴过来,深深攻*入她唇中的天下。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半分动静,渔嫣臊了,一手捂着脸,匆匆转过了身,披好衣服,躺进了那堆软绵绵的锦被之中。 他的低笑声,随之传入耳中,先是低低,后是朗*朗。 渔嫣越加害臊,脖子仰酸了,就得来他一笑——脚一抬,就踢向了他的小肚子,还用力上下碾了几下。 他赶紧架住她不知轻重的脚,匆匆说:“这是想守*活寡?” 渔嫣反应过来,刚刚蹬去了哪里,越发的臊,把脑袋往被子里一钻,当她的缩头乌龟去了。 御璃骁怕弄疼她的肩,没过多和她闹,把锦被拉过来,把她盖严实,自己坐到一边去看书。 那药有镇痛和催眠的作用,在被子里拱了会儿,听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角,沉沉睡去。 —————— 梦里并没有因为他在身边而安静,相反,今天的渔嫣其实对御璃骁隐隐生起了一丝恐惧。 他让人对云秦执行车裂的暴刑,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御璃骁是强者中的王者,他不会对任何人留情,今日可以对她退上一步,那若有朝一日,对她的爱不复存在了呢?王者的爱,真能长久吗?看看她的脸吧,先不说红颜会老去,这即将爬上整张脸的红斑,又能让他保持着对她的喜欢吗? 渔嫣被噩梦镇住了,梦里面,父亲正被几只上面钉着铁刺的木杖击打,鲜血纵飞,血肉模糊。画面又一转,那漆黑之中,四匹马拉着云秦的手脚,正往四个方向前行,云秦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小名,小青鱼、小青鱼…… 她惊得一身大汗,猛地坐了起来。 马车还在颠簸往前,转头看,他就躺在身边,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还在喘个不停,便递上了一方锦帕。 渔嫣眼尖,他的手背被抓了好几条血印子,明明之前并没有,不用说,肯定是她在梦里抓的。她犹豫了一下,擦着汗,跪坐起去,去一边拿水囊喝水。 “渔嫣,你在害怕我。”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的背僵了一下,拔开了水囊塞子,仰头喝了口水,又挂回去,慢吞吞地做完了,又爬到窗口边,看到了哪里,看风雨有多大。 “和你说话呢。”他的脚蹭过来,带了几分不悦,在她的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两下。 “听到啦,不是在想怎么说吗?”渔嫣把他的脚推开,小声说:“别动手动脚,你都没有洗脚……” “你……”御璃骁脸一黑,脚又蹬过去,把她蹬得坐到了棉被上。 “诶……”渔嫣痛的那只手正好撑在地上,立刻冷汗直冒。 御璃骁赶紧俯过来,扶住了她。 渔嫣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痛,凄凄哀哀地看他一眼,轻声说:“你看……生与死,痛与欢,都被你紧攥着,我能不害怕吗?” “就你这让人……恨得咬牙的样子……让你装……” 他把她往棉被上一摁,满口牙根都开始发痒了,看她装成这怯懦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狠狠挠她几下。 渔嫣吃吃地笑起来,咬咬唇,又闭上了眼睛,轻轻把脸仰上去,再次主动等他来亲吻。 若他还不亲……还不亲……还不亲…… 她的呼吸急了急,索性一臂摁下他的头。 唇瓣紧贴,如被浓稠的蜜糖粘住,偶尔轻轻地分开一下,又迅速粘回去。 不知何时,二人已紧拥相缠,马车突兀的一个颠簸,他就势而前,直接攻进她的城池…… 渔嫣要护着肩,还要防他使坏,忙得不可开交,急得抓耳挠腮,不时下令指挥他。 “你左边一点……” “诶,诶,我的胳膊……” “王爷你不如直接把我的胳膊拧下来吧……” “御璃骁我是准备要投胎去了吗?你弄痛我了!我又不是块豆腐,你干吗这样用力撞我?” 御璃骁有些哭笑不得,草草收场,满口牙再度恨得咬牙切齿。 “你能不能闭嘴?” “真的痛啊,你哪里来的兴致呢?还是,你就想小气到非要报那牵手之仇,让囚笼里的人气死拉倒?御璃骁,我宁可自己蠢一些,不要看穿你的心事……” 渔嫣幽幽地看着他,抬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再骂自己。 她心底里确实是怕他的,可是她又怎会是那种,怕了便往后躲的人呢?她怕死,却常常不知死活地惹他…… 或者就像她说的,不就是因为知道他此时心中有她,所以才恣意妄为? 而他,居然如此享受着她的恣意妄为。 “那信……我能看吗?”见他平静多了,渔嫣才小声问他。 “嗯?”他轻合着双眼,淡淡地说:“烧了,留着窝火。” “我真是写的我愿意与你长相随,并非你说的……云秦不会造假说话,若信不是他那里出的问题,便是你 的人……你的人,你能信任吗?”渔嫣轻声问。 御璃骁眉心拧拧,他被心腹出卖过,所以才让他在涯底受过三年巨痛。可他直到今日,若身边还有那样的人,也就证明他太失败了些。只有等孙立前来当面向他解释,他才能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我让人给你送了一封信来,你没收到?” 渔嫣又推了推他,略略有些失望,那样美好的一封情信,他怎么能没收到呢? “嗯?”他果然有些愕然地睁开了眼睛。 “诶……”渔嫣一手抚上左肩的伤处,喃喃地说:“有人不想我们在一起哪……诱着你误会我,恨我,怨我,杀我……” 他转过脸来,久久地看着她。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马儿受到了惊吓,接连几声惊恐嘶鸣,马蹄飞踢起来,把里面的两个人往马车尽头甩去,又往前冲了一段路,马车被强行勒停下来。 “快穿衣,”御璃骁抓起她的衣裳,匆匆往她身上套。 “王爷,大水把前面的路冲断了。”聂双城大声吼了一句。 御璃骁推开马车门,往前看,只见前方正有巨石滚落下,断木残石堆在路中间,长河的咆哮声隐隐可闻。 他慢步往前,飞身站上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上,往前眺望着。 今年雨水比往年多了太多,这对于御璃骁来说,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困城不成,反被困。好在他另有谋算,把御天祁派去接管汰州的人困在了山谷里。困城的人只需撤退,继续维持隔河而观的局势,可御天祁派来汰州城的人,将会有来无回。 古来征战,成者为王败者寇。人命就像草芥小虫一般,死了,命好的才有人埋,命歹的,大雨冲刷掉淌成河一般的血迹,任残骨成泥,被鸟兽啄食殆尽。活着,于乱世中想成就大事的人来说,需要极大的耐心、智慧和毅力。 “王爷,只能绕道了。”聂双城上前来,手掌抹着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御璃骁瞳眸中锐光滑过,侧过头,俯在聂双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聂双城连连点头,向他抱了拳,独自策马往景州方向奔去。 “他去哪?”渔嫣把头钻出马车,往后看着,可眼角余光分明在瞟向那只囚笼。 御璃骁把她这小动作收进眼里,不露声色地过来。 “坐好,我亲自赶车。” “哦,车夫好尊贵。” 渔嫣笑着,缩回了马车里。 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分明在当马夫,可长鞭扬起时,却有着指挥风雨的豪气。 渔嫣对云秦说,这男人有她喜欢的一切条件,可归根到底,这些条件就只有两个词来形容,真霸王,真英雄。 渔嫣渴望有一个英雄相护,也确实是想有个安稳的日子。 试问,谁不想过安稳日子?不管是贵极九天的皇后,还是街市之中卖鱼卖菜的小妇人,只要这男人给她安稳,她便愿意相随…… 当然,只怕跟着御璃骁,两三年内都别想有安稳日子,就算今年打下了江山,还得有一年的缓冲和治理期,各种不服气的势力会不时发难,他会很忙……也会很辛苦…… 她趴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把手伸出去,钻进他的蓑衣里,用力拉了拉。 他扭头看来,长眉微拧:“干什么?” “我也想赶车?”渔嫣抿唇笑。 “吃饱了撑着,滚进去坐好。”他收回视线,淡淡一句。 渔嫣噎了个半死,小手在蓑衣里用力往他的腰上拧了一把。 “你想晚些时候,肩上缝几针?”他又转过头来,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我稍用一点力气,你又受不住,觉得我是恶魔,折磨你,可你又爱在我跟前挑衅,常常皮痒。”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赶车,这不是共担风雨吗。”渔嫣抿抿唇,不悦地回他。 “行了,坐好吧,也不怕你的青梅郎吐血而亡。”他讥笑一句,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她。 渔嫣恼了,恨恨瞪他一会儿,缩回了马车里。 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睁眼一瞧时,天已大黑,一行人已快进入一个小镇。这小镇小得都没有城门,渐渐地便能看到房屋,再往前,偶尔有几家铺子还开着。 ☆、【131】红绳子,系起来 小街两边的房屋都笼在灰蒙蒙的雨帘中,雨水砸在青瓦上,再结成串,一串串地滴打下来。青石板的小路很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渔嫣拢了拢发,还是湿着,枕头上都一片水渍,脸颊和脖子处冰凉一片。用簪子去挽,堆在头顶上,格外地凉。 御璃骁看了会儿,手掌一拂,把她的发散下来,拿了她的骨梳,顺着她的乌发轻轻往下梳。 渔嫣痛得直拧眉,发尾处打结了,哪有这么多丝滑如缎的,湿漉漉地枕着,碾着,发尾处纠结得像一篷乱草。 “诶、诶……轻些……罘” “这也能哼。” 他俊眉轻展,五指梳进她的发里,往下面轻轻地坠了坠。 “且试试你的,你总是爱把我弄疼才高兴。”渔嫣转头看他,双眉微敛着恼意殳。 “是吗?我还以为是把你弄得快活了……”他抬眸扫来,低低地反问了句,墨瞳光芒微沉,又似有火星子冒起来。 渔嫣的脸陡然烧了起来,从他手里拿过骨梳,轻轻地梳着发尾,脑中蓦地冒出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有种冲动,想拉起他的发,和自己的发一起打个结,来品品那诗里的意境。 正想得入神时,他的手掌又拢过来,脑后一凉,只觉得头发被什么松松束了起来,赶紧抬手一摸,却是一方丝帕。 “谢王爷。”她抿唇一笑,扭过头来看他,眉眼温柔弯弯,有形容不出来的妩媚温驯。 御璃骁看着她这顺眉顺眼的样子,心中软绵绵,如同化开了一潭春水,蓦然间又开遍了桃花。 二人凝望了会儿,渔嫣脸上烧得厉害,便轻轻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正在转弯,刚好能看到跟在后面的囚车一角。 也不知道会不会淋病了,是不是很饿?云秦的骄傲被折损如此,渔嫣最担心的是他会自毁。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小动作落进御璃骁的眼中,在他心中掀起一丝不悦。他没说什么,只拿起一边的书翻看起来。 “王爷,这帕子是谁绣的?绣工真好。”渔嫣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趴在他的腿边,故意找他说话。 御璃骁没出声。 “王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爷……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在这里暂住一宿?” 渔嫣凑过去,往他手中的书上看,这是本地理志。 可是,御璃骁始终不出声,低眼看着书,一页一页,慢吞吞地翻,马车慢吞吞穿过风雨往前走。 渔嫣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静了会儿,又俯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把头偎过去,小声唤: “骁……骁哥哥……”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抬手,书本重重拍在她的额上—— “啪……” 渔嫣被拍懵了! “渔嫣,你听好了,你头发上的这帕子,是宫中绣工局配下来的,上面只有一个骁字,谈不上绣工。这里叫临水镇,在汰州一百里外,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干净衣服,也没有包子馒头米饭给他。” “你在说什么?”渔嫣捂着额头,眉头微拧。 “我不需要你这时候扮贤惠,安份坐着。”他冷笑,捡起弹在脚边的书继续看。 扮贤惠?渔嫣拧拧眉,难道他还在吃醋呢!霸王吃醋的时间,都比普通男人吃醋的时间要久些吗?还是他嫌自己太聒躁?算了,安静吧! 盘腿坐了会儿,她又挪到另一头,去拆他那叠捆好的书看,这都是在景州城里找来的,非常稀有罕见的地理志,许多很小的山川河流都记在了里面。 御璃骁凝望着她弯弓的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双瞳里静静涌起一丝柔光。 她悉索完了,突然转过头来,扫他一眼,微微一笑,开始拽他的布鞋。 “做什么?”他微一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她又拽。 他便把脚探过来,任她把他的鞋袜给拽了下来。 她往后挪,把脚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拿出一根红绳,一头栓在自己的大脚趾上,一头拴在他的大脚趾上…… 这红绳子,是她刚刚从他捆书的那捆绳子上割下来,又拆成了细细一股,栓住了两个人。 “以后,就能步伐一致了,月老的红绳啊。”她笑着,手搁到了他的膝上。 四只脚并排放着,他的脚比她大多了,她的小脚玉白玲珑,脚趾头又饱满可爱,轻轻的贴在他的脚上。 侧脸看她,只见她盯着两双脚抿唇笑着。放在平常,他也爱握着这双小脚在手心里慢慢把玩,可这时候,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你为了他,就这样讨好我?”御璃骁的呼吸沉了沉,心中突至一阵苦涩。 “啊?”渔嫣怔住,他恶声恶气了一路,也不愿意理她,原来是觉得她主动示好是为了云秦? “真心的……真的……”她耐着性子解释了句。 御璃骁的手探过来,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地磨挲一会,沉声道:“嫣儿,我知道你们有十多年的感情,但你这样,太伤我心了。” 渔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的笑意渐浅了,探过手就去拆红绳子。 “王爷恕罪,是我多事了。” 她一只手解得慢,索性伸出那只伤臂,快速扯着那红绳的结。 她真是脑子被雨给淋傻了,做这么傻的事!可是,她真的只是在兑现她的话——他为她再退让这一步,她会全心全意地回报他…… 她是言出必行的,可他呢? 他的手臂快速探过来,揽住她的细腰,往怀里一收,轻捻她冰凉柔软的耳珠,低声问:“那你说,在你心里,我占得多些,还是他?” “阿朗和聂双城都有份,甚至莫问离御天祁夙兰祺,我认得的男人全有份,全在我心里装着,我从里这里一走,立马可以招来三四人,陪我快活潇洒,唯独你没份!” 渔嫣气冲冲地,在他怀里用力扭着腰,哪有人吃醋吃得这样莫名其妙的?早知道她还不如一路睡觉!费这神作甚? “还敢和我生气?” 他扣着她的下颌,迫她转过脸来,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再一低头,就轻吻到了她的唇上。 “卑妾怎么敢?怎么做你也是不满意的,把我也关囚笼里去,免得日后你对我没了这情份,也将我万箭穿心,乱杖打死。” “卑妾?你还挺会自谦!用这里乱杖打还差不多。”他故意掐了掐她的腰,一语双关。 “御璃骁,你……”渔嫣气晕头了,一时之间没能回击过去。 “不如再叫声骁哥哥,我有求必应。”他低笑起来。 “想得美!我那样为了青梅郎而讨好你,你的心不是会被戳得稀烂了吗?回府之后,哪里还有心去爱你的瑶妹妹,明月妹妹,玄灵妹妹?对了,你的素简妹妹已经走了,再娶上十个八个回来安抚你的这颗受伤的心吧!” “看你的牙能有多尖!我说一句,你抵百句。”他猛地低头,撬开了她的齿。 渔嫣挣了一下,肩痛,于是任他在唇上耳上狠狠啃咬了一回。 “那,我得吃饭吧,我饿了。”静了会儿,她才闷闷地抬眸。 “名堂多,就饿死你了?”他深深吸气。 “马上就饿死,成了死鱼了,你爱不爱死鱼?你看你看,鱼之将死,眼睛还鼓着的呢。”渔嫣抿唇拧眉,双瞳圆瞪,又拉他的手指,纤细的指头勾过来,直接勾进他的心中。 御璃骁就受不了她这小眉小眼小女人的样子,要多柔软,有多柔软,要多惹人心疼,就有多惹人心疼。 他摇摇头,拆了脚上的红绳子,叠起来,放进随身的香袋中。 都说上天公平,一物降一物,渔嫣这条鱼,简直生来就是来骑他这条龙脖子上的,不仅敢扯他的龙须,还敢抓他的龙脸。 马车刚停下来,渔嫣立刻把脑壳探出去,假装四处看看,又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囚车,他淋了一路的雨,不知撑不撑得下去? 大雨依然下得激烈,囚笼上不知何时已经遮上了好几件蓑衣,挡去了大部分雨水,而云秦只盘腿坐着,脑袋深垂,头发湿而凌乱地遮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死不了。”御璃骁不用看她,也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淡淡地说了句。 他一路上想了许久,云秦也是人才,说到底,婧歌是他亲妹子,若真能把这驸马收为已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渔嫣熟睡的时候,他让人给云秦送了饭菜,把囚笼遮了起来。 云秦最不甘心的,是怕渔嫣过不好,那他就让云秦看看,渔嫣是如何在他身边过得如鱼得水的,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和自己作对?忠于朝廷吗?未来的朝廷到底是御天祁还是御璃骁,半年之内自出分晓。 渔嫣没和他回嘴,能给云秦的囚笼上盖几件蓑衣,起码证明御璃骁不会让云秦死。 就要和云秦相忘江湖了,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 这小镇上,估计也就两三家客栈,大部分的铺子都关了门,往前看,只有一个小客栈前还悬着灯笼,灯笼上有个“安”字。 进了客栈,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侍卫用力拍了拍门,他才从迷糊的梦里惊醒过来,赶紧上前,迎进众人。 “几位客倌,住店,还是吃饭?”小二擦着桌子,打着哈欠问几人。 “吃饭。”御璃骁沉声说着,迈进门内。 锐利的视线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实在简陋,四周都透着一股木头被雨水泡湿的霉腐味道。桌椅板凳都泛着油光,还有两个桌子没收拾完,残羹剩菜摆在上面,粗陋烈酒气味扑鼻。 “主子坐这里。” 侍卫挡开小二,掏出帕子,仔细擦过了两条长凳,请御璃骁和渔嫣坐下。 “各位客倌,因为这几日下雨,有些菜都霉烂了,乡里送菜的人也少,所以只有豆腐,白菜和鸡几样。”小二挠挠头发,有气无力地说。 “去准备吧,多杀几只鸡,煮点鸡汤。”侍卫交待几句,各自分散坐下。 “客倌别急,煮鸡汤可要费些时。”小二懒洋洋地说着,把帕子往肩上一搭,往后面慢吞吞地走,“白菜豆腐,鸡三只。” 渔嫣很想往外面偷瞄,可又怕他这小气包子生气,脖子僵了半晌,还是小声说:“不如……” “他不在这里停,明早一定要赶到府衙。云家军在往池城的方向逼近,必须看到他才会退军。”御璃骁手里握着粗瓷茶碗,淡淡地说了几句。不能让步的地方,他不会让步。 渔嫣怔了一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他也算是仁至义尽,她也算尽了全力。 “从此这后,他有婧歌担心他,你不要再这样了。” “好。”渔嫣点头。 “当然,若他肯为我效力,我也能成全他的报负。”御璃骁又低声说。 渔嫣想了会儿,摇了摇头,苦笑。云秦是不会低头的,骄傲折损如斯,还得多喂他一点软骨散,不让他自尽才对。云老夫人那里,一定会尽快来找到她,她还得向老夫人作个交待。 店小二端来了白菜豆腐,还有老姜炒鸡,“鸡汤还得等等,客倌先用。” “不是饿了吗?先吃吧。”御璃骁给她装了饭,把筷子往她面前一推。 “我耽误你的事了。”渔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也不算,你反正想和我步伐一致,我也就不让你和云秦一道回府了。免得你中途心软,把他给放了。往前五十里,有我的人在这里切断去汰州的天祁军,你若不怕血腥的,就随我去看看。” “那,我不看了吧,这事就别一致了……”渔嫣不想看到那样多的血,顿时退缩起来。 “那就把眼睛蒙上,”他倒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拿起碗扒了口饭,低声问,“嫣儿,我真是看不透,你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有人撑腰的时候,胆比豹子大,没人撑腰的时候,胆比蚂蚁小,就看有些人愿不愿意总为我撑腰了。”渔嫣看他一眼,轻声说。 “我怎么说你,狗仗人势?”御璃骁脸一黑。 “你才是狗。”渔嫣顿时拉长了脸。 身后长凳轻轻拖响,转头看,侍卫们都出去看雨了。 “渔嫣,总有一天,敲掉你满口牙。”御璃骁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渔嫣抬起玉白的指,在唇上轻轻摸了两下,小声说:“那没人能惹王爷生气了。” 还不待他伸手打来,她已经飞快地端起了饭碗,含糊地嚷了声:“骁哥哥吃饭。” 御璃骁眉心微拧,随即舒展。还能说什么呢?她令他恨起来,那牙会痒,让他暖起来,心又会痒。就是这么个能让他全身痒的丫头,时时刻刻让他处于一种兴奋之中。 对了,他也叫一声:小鱼妹妹? 一阵恶寒从心底涌起,摇摇头,赶走这荒唐的念头,给她碗里堆满了菜,看着她秀气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又担忧起来。 这额上的红印,已经到了眼下了! “很丑?”渔嫣突然就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立刻抬手捂住了额头,微微侧过脸去,小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御璃骁低低应声,“嗯。” “忘蝶,会让我死的,你知道吗?”渔嫣犹豫一下,又问他。 “不会。”御璃骁踌躇了一下。 “会的。”渔嫣轻轻叹息,正因为怕死,才大胆地接了御璃骁的感情,免得死后去了黄泉路,人家都尝过了人间五味,她却不识男女俗世之爱的滋味。 不想后悔!所以,哪怕是冒险,也想和他一起走这么一遭!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她的忘蝶,其实彼此都明白,这东西的凶险可能会超乎他们的想像。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念恩的那孩子,你说不是你的,我信。可她毕竟是有了,这天下,没人能容得下她。若我……死了,我也不求你收了她,她应付不了你那些夫人,我只求你好好安顿她和念安,派人送她们两个去清静的小地方,请官媒为聘,给念安寻一个人家,给念恩弄个假夫君什么的,就说是战死了,让她不被人看轻去。” 御璃骁瞳色渐沉,慢慢探过手,轻轻的落在她的额上,缓缓地说:“有我在,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哪有死呀活呀的话,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你也活着。” “呸,你大难不死,必定成王。”渔嫣迅速抬起筷子,在他的唇上轻拍了一下。 ☆、【132】赏给他们的 轰…… 几声炸雷,闪电在空中剧烈抖过,天空就像被利斧劈开了一般,裂开处闪着惨白的光。 渔嫣抖了一下,迅速扭头看向外面,那雨更大了,哗啦啦地往下面猛砸,似乎是不把地上砸出大坑不罢休。 “时辰差不多了,你就在这里歇着,等我回来,”御璃骁起身,轻轻拉住她的手,温和地说:“你的肩不能淋雨,原想着回府再让白城安给你缝合伤口,现在只能用药,你忍一下,顶多一夜,我便回来接你。” “王爷,这么大的雨,不如您就别去了吧。”侍卫从门外快步进来,低声劝他钕。 “这一仗至关重要,不容有丝毫闪失,你们在这里保护王妃。”御璃骁转头,已是一脸势在必得的坚毅。 汰州城和御奉孝,他不能硬来拿下,毕竟御奉孝和汰州城和别处不一样! 御奉孝的手里还有先祖帝钦赐下来的护青金刀,那是镇国之物,上能杀昏君,下能诛逆臣,御奉孝得汰州时便得到了这把刀,以监督他的兄弟、先帝爷。这么多年来,御奉孝拿着刀,左右逢源,却甚少过问政事,把汰州发展成了一个藏龙卧虎的深潭,没人能知道这潭水有多深,也没人愿意轻易去招惹这老狐狸凄。 御璃骁和御天祁都知道,这老狐狸等的就是局势双方势力出现明显的落差,再决定和谁联手。御天祁先走一步棋,御璃骁欲后发制人、兵行险招,只以少数人在这可能设伏的地方设伏,若天气好,他倒没有亲自前去的念头,可这场大雨增加伏击了难度,他必须亲自去。 侍卫们从马车里取来他为他新打制的玄金甲,服侍他穿好。 “那你保重。”渔嫣站起来,跟着他到了门口。 “放心。”御璃骁低头,朝她笑笑。 “嗯,把头再低一点。”渔嫣的手往下轻轻地摁。 御璃骁当真把头低了下来,渔嫣接过侍卫手中的头盔,轻轻给他戴好,系好锦绳,小声说:“知道你的能耐,但万事还得仔细小心才是。” “进去吧,风大。”御璃骁笑着,把她轻轻推进了小客店里。 渔嫣扶着门框看,他利落地上马,大雨砸在他的玄金甲上,又往四周飞溅而去。这样的金色于别人来说,很难驾驭,在他身上,那威武霸道,浑然天成。头盔遮去了他半张俊颜,是从下巴往上包的,露出一双深幽的瞳眸,轻轻掠来,便是江山图画尽在他手的自信和张扬。 “多吃点。” 他向她扬了扬马鞭,随即手臂一甩,马鞭击碎了硕大的雨滴,马儿立刻往前飞奔而去。 侍卫们纷纷跟上,马蹄踏起的碎泥飞溅得到都是,甚至有青石板被这急促有力的马蹄声踏碎,尖锐地传进耳中。 渔嫣一直等他们看不到了,才走回桌边坐下。 御璃骁带了十二人,留下七人保护她。 这数字很奇妙,七对于玄学、佛学、乃至儒学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代表一个轮回,一份重量……渔嫣用手指在桌上写了好几个七,自己忍不住发笑,她用得着把这事也编织成他对她的重视和喜欢吗?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只带五人足矣。 这五人中,还是由那名小卫队长徐长海领队。 他见渔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便起身过去,催着店小二赶紧上鸡汤。 “徐长海,他们在哪里伏击?”渔嫣等他过来,拉着他坐下,压低声音问他。 徐长海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个“岭”字。 “啊?”渔嫣一楞,御璃骁居然如此胆大! “可是,那地方……怎么藏得了太多的人?”她又小声问。 “王爷自有妙计。”徐长海骄傲地笑笑。 渔嫣点点头,忍不住地满心燃起焦虚。汰州以北,有平原名岭秀,这地方因为土质的原因,长不起庄稼也活不了大树,有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原本有两个小村落,后来发生了场瘟疫,村民们都逃了,岭秀这地方就彻底荒芜了下来。 在那里设伏,根本没地方藏下他的骁勇大军!难不成他要以千百人,来应对御天祁的三万人? 渔嫣开始食不下咽。 御天祁那人,渔嫣如今也算是了解了,他为了获胜,是什么手段都要用的。这兄弟二人之间,已无情份,只有生死。上回用黑衣人以风筝袭营,就足见御天祁已非往日之人,御璃骁一向爱冒险,御天祁也会想得到,这回若又出奇招,反把御璃骁困住,那可怎么办? 坐如针毡,食不知味——渔嫣不时起身,去门边看雨,路边的小沟都被雨水给注满了。 “这雨太大了。”此时有一名侍卫小声议论起来。 “是啊,今年似乎好多事都不正常,你说往年这天里,哪会有这么大的雨,那闪电,能把人眼睛闪瞎一样。” 又有侍卫转过头,看着门外的滂沱雨水,大声感叹。 渔嫣捂捂心口,心跳此时跳得也不正常! “你说那云秦也真是的,自不量力,又来找王爷的麻烦。”徐长海发起了牢*,发完了,又赶紧看了一眼渔嫣,见她没说什么,便继续说:“不过,也挺奇的,这云秦的功夫,似是比半年前大进益了,到底是练了什么心法?” “勤奋练功吧。”渔嫣随口应了句。 “王妃,您这就不懂了。若他勤奋练功,便有此等武艺,那半年前为何没有进益?反而是胳膊废了之后突然就厉害起来了,奇怪。” 徐长海有些不服气,他们都是练武的人,最爱看人家的路数武功,再偷偷来练破解之招,可这云秦今日的招式,式式狠辣,招招致命,若是和他交手,他今日一定会败,而在半年前,他是绝对有自信和云秦打个平手的。 “我觉得,他是吃了什么药物,或者练了什么短期内精进内力的邪*功,这世间,唯独学问和武功是不能走捷径的,都得靠长年累月去苦练。”徐长海又补道。 渔嫣转过头来,朝徐长海看了会儿,小声问:“那我看有些江湖故事里,那男子跌进山崖,便能捡起奇书,练出一身武功,又或吃了什么奇果……还能打通任督二脉呢!” 几名侍卫都笑了起来,徐长海又解释说:“王妃,您的学问,足可执掌我们后青国刑部,但是这武艺之事,王妃不懂。那些都是骗人的,只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有可能有所成就。任督二脉一说,也只是让人筋脉通畅,确实有助于练功,但也不能短时间里让你成为绝顶高手。” “那云秦他……难道是有人故意利用了云秦,让他在景州拖住了王爷……而岭秀那里,会有更加凶险的事在等着王爷。”渔嫣心头一紧,猛地站了起来。 从这个小镇出去,往南是回池城,往北就是岭秀。 众人不笑了,脸色渐渐变得严竣起来。虽有大雨不错,但是让那条路突然塌方,也是要冲刷段时间才行,除非是有人故意设下了陷阱。 “你们去,不要管我,我不跟你们走,免得拖累你们,我躲起来。”渔嫣立刻吩咐道。 “王爷的马很快!我们追不上啊!”一名侍卫焦虑地说。 “追不上也要追,一定要拦住王爷。刘崦,白鹰,你二人在此保护王妃,现在你二人就起誓,命在王妃在,王妃有一丝闪失,你二人提头来见。”徐长海脸色黑得像锅底,渔嫣这番话,着实敲醒了他们。 两名侍卫立刻站起来,左拳覆到右肩上,轻击三下。 “但愿王爷也想到这个了,只是,他为我分了太多的心……”渔嫣头疼起来,若不是她,御璃骁说不定一眼就识出了这局,“岭秀之事也隐秘,王爷身边,到底是谁在出卖他?真是该死!” “王妃莫急,属下等先行一步。” 徐长海匆匆说完,带着四人上马,如五道疾风,往大雨中疾行而去。 渔嫣让刘崦把马车赶走,以免招人注目,自己和白鹰匆匆从小酒馆出来,想去寻个地方躲起来,只听到那马蹄急急声又传进耳中,难道徐长海他们回来了? 渔嫣拧拧眉,扭头看去,那边来的却不是四五骑,而是数十骑的阵仗! “不好,王妃,是御天祁的人。”白鹰低声说着,一把抓住了渔嫣,拉回了小酒馆中。 “妈|的,雨太大了,在这里歇会儿。”小酒馆显然吸引了那行人的注意。 渔嫣和白鹰暗暗叫苦,赶紧退回了后院,躲在墙根后面偷看。 店小二已经唤来了躲在后院睡大觉的掌柜,一见来了这么多兵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招呼。 “见过生人过来吗?”领头的汉子,一抹脸上的雨水,大步进来,把腰上的钢刀往桌上一拍,凶神恶煞地问。 “没、没有……”掌柜赶紧连连点头。 “没有?这是谁吃的?”头领一低头,看到桌上还有余温的鸡肉,顿时大吼道。 “还有三桌!”另一个士兵也拍起了桌子,大声恐*吓。 掌柜吓得瑟瑟发抖,赶紧用手肘碰小二。小二也慌了手脚,赶紧点头,指着门外说:“是来了一些生人,吃了饭就走了,好像……还没给银子呢!对了,掌柜的,我去后面熬鸡汤,还没给银子呢!怎么吃白食啊……” “让你吃白食、让你吃白食!” 头领见小二咋咋呼呼,拿起手臂多长的钢刀,平着往小二的脑门上拍,只两下,小二就脑门冒血,往地上一滑,晕死过去了。 掌柜的一见着,也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妈*的,起来……去后面搜搜,还有没有人?”头领用脚踢了踢两个可怜的家伙,大声吼。 渔嫣和白鹰赶紧往后面退,身后传来悉索的声响,转头一看,一位约摸六十多的大娘正拄着拐杖出来。 这不是送死吗?渔嫣眉一紧,赶紧过去冲扶住了她。 白鹰此时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她冲进了雨中,而此那些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后门处。 “你是谁呀?我家二福呢?前面怎么这么吵呀?出了什么事了!”大娘侧了侧耳朵,显然是个瞎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满脸的皱纹堆起,紧张地大声问。 “哇,有人!”士兵们已经冲出来了,一见这里是一位大娘,还有一位背影窈窕的女子,顿时大喜,“老大,这里有位小村姑。” 白鹰拳一紧,就要冲出来时,渔嫣转过了头,顿时院中响起几声低吼。 “我滴个娘,老大你别出来了,这丑妇!吓死老*子了!” 渔嫣脸上的红斑已经到了右脸颊上,头发又被雨水淋得透湿,凌乱地贴在头上。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话真不假。若想当美人,要有底子,也得要有东西来打扮。渔嫣这一扭头,显然让几人大失所望。 渔嫣此时还不知脸上的变化,只觉得很生气,很愤怒,哪有男子如此无礼,她有这么丑吗?就丑到吓死人了? “喂,丑妇,去做好吃的过来,军爷们饿了。”那几个人在院中乱搜了会儿,也不愿意过来淋雨,大喝几声,转身进了大堂。 此时,里面传来了更响亮的吼声,“都不许碰酒,不要脑袋了吗?我们是来执行紧急公*务的,今日谁敢沾酒,立斩不赦。” “丫头,你是谁啊?我家二福呢?是不是来土匪了呀?”老大娘吓到了,两条腿不停地发抖。 “是来土匪了,我们是过路的,无奈躲躲。”渔嫣把老太娘扶回房中,快步走到门边,只见白鹰正悄悄摸进厨房里。 她心思一动,找老大娘要了一身旧衣衫换下了身上的华服,幸亏她这张脸吓到了那几名军士,否则就露馅了! 衣服上还有补丁,这回就真的成了小村姑了。 挽了袖子,匆匆到了厨房中,白鹰就躲在门口,见她进来,立刻关上了门,小声说:“王妃,我们从后窗走。” “不,我们可以把这些人都捉住。”渔嫣摇头,往厨房里四处扫了一眼,大步走到灶台前,认真翻找起来。 “王妃,不是属下无能,不敢迎敌,属下不能让王妃置于险地。”白鹰赶紧劝道。 “放心好了。”渔嫣看到墙边的一只木桶,过去揭了盖儿一瞧,顿时欣喜地说:“你看,这里有什么?” 白鹰低头看了一眼,滑溜溜的全是黄鳝,顿时不悦地说:“这小二还真不实诚,明明有这好东西!” “没看清吗?全是死的!死黄鳝加菠菜,拉死他们。”渔嫣立刻指挥白鹰烧水。 “有用吗?”白鹰第一次听说这个,狐疑地问。 “当然有用。”渔嫣抿抿唇,狡黠地轻笑。 食物有相生相克之说,黄鳝和菠菜一起煮,是大寒之物,何况这死物,已经有了点味道。 骂她丑妇,说她吓人,就让他们拉到吓人为止! 白鹰见她胸有成竹,便帮着她剥起鳝鱼。 “哎呀,这味儿!”渔嫣连连摇头,又小声说:“小小鳝鱼,你们今日也算立下大功,以后让骁王封你们为鳝王,让你们子子孙孙都风风光光。” 白鹰抬头看向她,一脸愕然。 这王妃,总能给人别样的感觉,你总也猜不出她下句说什么,下一步做什么。若没有脸上这恶疾,想必会成为骁王极得力的贤妃。 他心中暗生惋惜,悄然挪开视线,加快速度做事。 渔嫣把各种作料放得极重,辣椒洒了好大一把,大蒜却不放,那是解毒的,瞅着地上还有只死蜈蚣,也掩着眼睛,指使白鹰剁吧剁吧,丢锅里了。 “王妃,您还真行啊。”看着这锅汤,白鹰都觉得心里发怵。 “做好了没?若把军爷们饿坏了,小心你的脑袋。”外面传来军士们凶神恶煞的催促声。 渔嫣让白鹰躲起来,抓了把炉灰往脸上抹了,用大盘子端着菜出去。 这成品,热汽腾腾,还真有些香! 军士们饿坏了,见是这滋补的好东西,赶紧围过来。 “还有嘞。”渔嫣赶紧说。 “哎呀,你赶紧出去,吓死人了。”众人看到她,纷纷侧目。 渔嫣嘴角直抽,等下让你们好看! 【明天更精彩,和你们想像中的……不同哦,哈哈哈,猜不中的哈。】 ☆、【133】我是翡翠洞洞主 大堂里吃得热火朝天,渔嫣站在厨房的小窗后,看着那边的动静。 “王妃,这东西好使吗?”白鹰隐隐有些担忧。 “就算现在不好使,说不定等下好使,反正能解决一点问题。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渔嫣走回竹椅前坐下,顺手从堆在一边的柴火里抽出一根柴,在地上划字。 白鹰见她写来写去,都是一个东字,而那些人的笑语声不时传进来,分明吃得好,喝得好,于是又开始焦虑起来。他和刘崦死不足惜,但渔嫣不能出半分闪失绪! “王妃,我看不如我们先走,去找刘崦会合。” 他说着,双拳轻轻一碰,挥手就要点渔嫣的穴,想强行带走她患。 轰隆…… 又是几声能把人脑袋震晕的雷声响起来,窗子上的古朴雕花都跟着颤动起来。渔嫣匆匆起身,走到窗口去看,只见两名侍卫正大步过来,手里拎着大刀,分明是想对他们下杀手。 “他们要杀人灭口。”渔嫣给白鹰使了个眼色,闪身躲到屋角,这种粗活就留给白鹰去干吧。 二人猛地踹开了门,挟裹着潮湿的雨意,挥刀往缩在墙角的渔嫣身上砍去。 渔嫣双手掩面,倒不是有多害怕,就是觉得太血腥。 白鹰功夫不错,一刀穿喉而过,又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直接扭断。 渔嫣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扭着头,小心地从二人身边走过。 白鹰在二人身上摸索片刻,搜出了侍卫队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东”字。 “这是左护卫营东字旗下的人,他们一定是赶到前面去的。”他浓眉一紧,低声说:“东字旗的人臭名昭著,出名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朝廷很多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都交由东字旗的人去执行,老丞相一家的灭门,还有被流放的李尚书的死,都是他们干的。” 渔嫣点点头,先前那人骂她丑的时候,她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盔甲上也有记号。东字旗的人一直受赵太宰的约束,其残酷她早就见识过了,看着这“东”字,她双眼有些泛红,努力忍了忍,没让眼泪落下来。 “喂,你们两个,宰两个女人还这样费劲,头儿让出发了,再慢点,打断你们的腿。”外面传来了大吼声,兵器碰在盔甲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来,没起作用啊。” 渔嫣略有些失望,或者这些强壮的汉子们皮糙肉厚的,肠胃也比寻常人坚实些吧? “他*娘的,你们两个会不会办事?”外面又有几声吆喝,似是有人过来催促。 白鹰看了一眼渔嫣,故意大力地摔门,粗着喉咙应了声同,“来了,撒*泡尿。” 雷雨声大,不熟悉的声音也被这风雨给吹得变形了。那人停下脚步,没过来查实,匆匆往外走。 “王妃……”白鹰扭头看她,小声说:“从后窗走吧。” 渔嫣点头,刚要动脚步,便听外面匆匆有脚步声过来。 往窗外看,几名侍卫正捂着肚子往后院冲,有一个冲到半路就弯下了腰,骂骂咧咧地指厨房。另两个想过来,却又突然伸手去捂身后。 “发作了。”渔嫣抿唇笑,从怀里掏出锦帕蒙到脸上,免得被秽气冲撞。 “王妃还是去那里坐会儿,免得被污了眼睛。” 白鹰往外面看,那些人已顾不得去找茅厕,就在廊下开始解衣带了。盔甲卸下,仿佛乌龟褪了壳,一个个的,都四处乱窜,找个能遮点雨的地方。 渔嫣也赶紧捂住了眼睛,一溜小快步,到了里面的角落里坐着。 又有兵器碰到青石上的声音响起来,白鹰都忍不住拧住了鼻子。渔嫣捡了颗大蒜,在剥了皮,再用帕子擦干净,放到鼻下闻。 “这臭丑妇,到底是弄了什么?”终于有人骂骂咧咧地往厨房冲过来了。 白鹰刷地拔出了刀,躲在墙边。厨房的门被猛地踹开,两个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眼瞅到坐在屋角的渔嫣,举着刀就往渔嫣头上砍来。 白鹰功夫不错,一刀穿喉而过,一手抓住了一人的脖子,咔嚓一声就扭断了。 渔嫣紧闭着眼睛,不去看这血腥的场面。 最残忍的事,就是这般了……不得不杀,又血腥至极。 外面又冲来了两个,白鹰一样解决掉。 渔嫣实在忍不住,趴在一边就开始吐,胃里翻江倒海地,能把心肝五腑都吐出来。 白鹰赶紧过来,从水缸里舀了瓢清水给她,“王妃,属下护送你从后窗走。” “不要功亏一篑,你先去后院地解决掉,他们只有三十人,应当是前来探路的先锋兵,此时他们没多少力气和你对抗,若可以,只让他们暂时废掉,不要伤太多人命。”她摆摆手,大口喝了水,让他出去。 心跳得厉害,浑身都不舒服。可渔嫣不想退缩,她多做一点,御璃骁的危险可能就会少一分。虽然她这一分起不到太多的作用,但是她就是在用自己的全部,来为他谋算付出。 这是渔嫣,动了情,便是心心念念,全心全意。 而且,她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几时,他临走前那些话让她满心欢喜,此时此刻,若能为心上人做些什么,她也死而无憾。 外面不时响起痛嚎声。 那些人裤子都掉在脚踝处,想起来反扑,却被自己绊住,摔得那个狼狈,都让人不忍心看。白鹰专用刀砍那些人的脚,让他们无法再爬起来。 大堂里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七倒八歪的,都正被那些加了太多作料的黄鳝汤水弄得惨呼不已。 渔嫣把脸上的帕子蒙紧,小心地贴着墙根过来。 进了大堂,那最凶悍的头儿已被白鹰制住,双肩关节脱臼,腿也被砍伤了,此刻正被白鹰用刀指着,坐在地上,怒瞪着白鹰,骂骂咧咧不停。 “喂,你们是什么人?”那头领见渔嫣出来,便怒吼道:“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是皇禁卫右护营东字旗的刘莽,刘爷,你赶紧放开爷。” “当然知道,刘爷。”渔嫣笑笑,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脸看着。 先前看他就有些面熟,还不敢确定,毕竟那晚天色太黑,她只顾哭,隔着泪眼看那些行刑的人,总有些模糊。但此刻她已经完全认出来了,三年多前,就是这个人手执木杖,打得最凶!而且专挑渔朝思的腿打。 她忍了忍,努力维持着镇定。 “既然知道爷,就赶紧把爷放了,爷饶了你们两条狗*命。”男人依然是凶悍十分,不露半丝怯意,足见有多厚的底气。 “刘爷,你知道我是谁吗?”渔嫣笑笑,俯过头来问他。 “你是谁?”他犹豫了一下,粗着喉咙问。 “我是南岭郡翡翠山有妖洞洞主,吸*魂仙姑。”渔嫣抿唇,一本正经地说。 “啊,谁?”刘莽楞住了,完全没能消化到渔嫣的话。 “本仙姑此次下山,就是来找粮食的,刘爷这种身强力壮的最合适,骨头可以熬汤,肉可以沾上辣椒末儿来烤,血能和药材一起酿成烈酒,让我功夫大增。”渔嫣说着,从桌上拿了根筷子,起身往刘莽面前走。 “主子……” 白鹰想阻止她,渔嫣却只冲他笑笑,笃定地走到了刘莽的眼前,用筷子在他的头顶上敲。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一身火烧火燎,又肚肠剧痛?这是我在汤里给你们下了我翡翠洞的奇药,风骨散,过一会儿,你的骨头就成了软绵绵的,一抽就出来了,你自己选,让我先吃哪儿?” “你……你这个妖妇!你以为爷怕你不成?来抽吧!过一会儿,看爷怎么掐死你。” 刘莽一身大汗直涌,可还是不肯服输。 渔嫣也不急,继续用筷子打他的头顶,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尽管心中直想一刀把他穿个透心凉! “我知道,你们还有人会过来嘛!可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已经成了一堆骨头了。先锋营就是这样,探路送死是你们的事,领功邀赏是别人的事。鹰护法,抽他的骨头,要新鲜的才好吃。我这个月才吃了十九个壮男,得凑足三十个才行,今儿运气真好,正不想要那小二和掌柜呢。” “是。”白鹰挥刀就要砍。 “慢……”刘莽吓到了,命还是最重要的,他挣扎着,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想死啊,拿东西来换啊。”渔嫣制止住了刘莽,盯着他问。 刘莽大*喘着,突然惊呼道:“你是渔朝思的女儿,渔嫣。” “你居然认得我。”渔嫣的脸色一寒,把筷子往他头上一丢,冷冷地说:“那就好说了,说吧,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说了也是死,就这样吧。”刘莽往地上一瘫,不肯出声了。 “你不说也行,你们谁说,只要有用,我保证让你们走。”渔嫣立刻扭头看向另一些瘫在地上的士兵们,大声说:“你们要知道,先锋营大都是来送死的,何必为了别人送命?御天祁以后不会留着东字旗,他留着你们,只是让你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以后背黑锅的全是赵太宰和你们。” “不许说。”刘莽赶紧睁眼,凶恶地告诫那些人。 白鹰挥刀,砍进了旁边一名侍卫的大*腿上,那人忍不住痛,赶紧说: “我们在岭秀前面二十里的路上埋了火药,要炸死御璃骁,我们去不是探路,而是待火药一炸,就把那里填平,让大军顺利过来。” 以三万最精锐的铁骑诱来御璃骁,又提前设伏,等着御璃骁过去,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看来这人对御璃骁十分了解! “这是谁的计谋?”渔嫣又问,这人屡出奇招,而且还隐得极深,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不知道,我们只是小人物啊。”那人已痛得眼泪鼻涕纵流,大声求饶。 “走吧。”渔嫣让白鹰放开了他,转 身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说了,都能走。” 众人面面相觑,见那第一人果然已经爬出了大门,正往他的战马前爬,便纷纷点头。可乱七八糟的,没一个有用的,倒吵得渔嫣头疼,末了,突然刘莽大喊:“我们的人来了!” 侧耳听,果然有更加急促和响亮的马蹄声传过来。 渔嫣的心猛地下坠,快步出去,往镇中唯一的一条青石路尽头看,那乌压压的一片,不是厚堆的雨云,而是……黑铁甲! 所有的侍卫和战马,都被黑铁甲武装起来了,那一杆杆高举的后青国青鸟王旗,不知是用何材料制成,居然在大雨中都淋不湿,被大风吹得哗哗巨响。 “你看,那会有多少人?”渔嫣问白鹰。 “起码有三千。”白鹰也变了脸色。 他追随御璃骁已不是一年两年,多残酷的战争也见过,最惨烈的是和天漠国九王爷的一次,打了九天九夜,黄沙都被血染透了,硬是把号称战无不胜的天漠铁骑逼退千里。 可是,就算那一次,也不像现在这样,居然让白鹰心中生起一丝的胆寒。 “没退路了,我们走吧。”渔嫣戴上头盔,转头看白鹰。 白鹰点头,和渔嫣一起上马,往前飞驰而去。 虽然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可是至少知道了前面会出什么事,才疾奔到半路,只见前方突然有烟雾浓浓地冲上天空,那炸雷又在天空中划过…… 渔嫣心一沉,不停地挥舞着马鞭,往前疾驰。 身后那小酒馆的围墙根下,两道身影缓缓走出来。黑色长裙,黑巾蒙面的是女子,而身边的却是徐长海。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定不舍得让心上人出事,现在看御璃骁怎么选,要她还是要江山。”蒙面的女子冷笑,拿出一只小瓶,往徐长海手中丢,“拿去,这是解药。” 徐长海满脸通红,抓着药瓶,急促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的老*娘和妹子?我都为了你杀了好几个兄弟了。” “她死了,你们就活了。”黑衣女子翻身上马,冷冷说了句,策马往回走。 徐长海匆匆拔开了小药瓶,倒了颗解药到嘴里,再把小瓶子小心地收进衣中,扭头看后面,刘崦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呼吸。 徐长海不敢多看一眼,一拳狠打在自己的胸口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牵了马,追赶渔嫣。 —————————我是你有狠计谋,我有金锦囊的分界线,比比谁厉害———————— 渔嫣策马疾驰着,心忧如火,恨不能马上就拖住御璃骁。 突然,只见从路边的小山坡上急掠下几匹马,白鹰迅速拦在她前面,不待她看清,那几人已经到了面前,拦住了二人。 渔嫣看清来人,小声咦了一声,“你是?” 这不是店小二吗?怎么会跑到她们前面来了? “嫂嫂在上,我是锦程啊。”店小二咧嘴一笑,拉开了脸上的面具。 “嫂嫂,我是安鸿。”掌柜的也揭下了面具,抱拳微笑。 “我就知道,他就是这样……他人在何处?” 渔嫣又惊又怒又喜,御璃骁不是草包,哪那么容易上当,只怕是将计就计,计中再有计。 “大哥让嫂嫂去安全地方等呢,嫂嫂的黄鳝汤好啊,替我和哥把任务给完成了,本来就是想在那里引开探路营的,不给他们机会发出信号,我们来发。后来实在是想等翡翠洞洞主一起离开,但是那味儿实在难闻,所以先逃出来了。”锦程咧嘴一笑,冲她促狭地一挤眼。 “你的脑门没事?”渔嫣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事了,于是又看他的脑袋把话题岔开。 “哦,这里肿了。”锦程摸摸脑门,有些恼火,“幸亏没伤到我如此英俊的脸!” “快走吧!你们两个真是厉害,装什么人像什么人,难怪敢懒洋洋地应付我们。”渔嫣刺他一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早知道就不淋这雨了。 “嫂嫂的肩流血了,瑶夫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不如先去处理一下伤。”安鸿看她的肩,有些担忧。 ☆、【134】她的解药 【134】她的解药 “晨瑶?她不是受了伤,怎么会来这里的?”渔嫣惊讶地看向锦程。 “赛弥把神医谷主带来了,神医谷主郝海和大哥之间是一直有单独联系,他为大哥带来了重要的东西,要与王爷一起破敌。大哥留嫂嫂在酒馆,就是因为我兄弟二人在那里。徐海风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定可护嫂嫂周全。可是嫂嫂速度太快了,我和安鸿只能抄近道赶来拦住嫂嫂。”锦程犹豫了一下,对她如实相告。 原来如此,怪不得敢放她在酒馆里等着!原来是有这双孪生的兄弟在,那就是他的定心丸! 还有,她昨天和莫问离出来之前,晨瑶和御璃骁就已经约定了要在此处见面?真是这样吗?可若是这样,渔嫣心中就万般难受了钚。 她一向认为御璃骁只和她心心相印,可是,原来晨瑶也可以知道御璃骁的一切,这样机密的事,渔嫣不明真相,连他身边的侍卫们都不明真相,唯晨瑶可来参与,她到底比不上晨瑶…… 罢了,就这样吧!她也不能真的独自霸住御璃骁,若哪天闭了眼,御璃骁也不会真的为了她去殉情,他依然做他的王,笑看他的天下。伴在他身边的,会有善解人意、美貌年轻的美人,一批一批地更替,一批一批地来讨他的欢心。 而渔嫣这名字,终会被岁月掩盖,渔嫣这人,也会被人遗忘……渔嫣酸酸痛痛地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到底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她一不能打,二不能疗伤,跟着他过去,是去喊“冲啊”不成荬? 嗨,渔嫣真的不想不高兴,可是,这颗心还是被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而且这只握她心的手生着尖刺,轻轻扎进,便让疼痛迅速在魂灵中散开,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让她麻木—— 此刻的渔嫣并不知道,这不仅仅是她多愁善感到心痛,而是忘蝶毒在大喜大悲的刺激下,开始发作了。 它这样贪婪地吞噬着这美好的生命,它用它嫉妒的眼,觊觎着渔嫣纯净的魂灵。它让她情绪难以平静,它以它最恶毒的方式,在拆散渔嫣的勇气。 渔嫣轻拉着缰绳,手指抚过了欢喜被淋得透湿的鬃毛,心潮低落,心藏细砂。 “嫂嫂?”见她神情寂落,安鸿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渔嫣轻轻一笑,扭头看他,脆声说:“安鸿,你觉得我这翡翠洞洞主,可够威风?” “很威风,王妃是千金女子,却临危不乱,安鸿佩服。要知道,这队人超乎了我们的预计,以为只会来几人而已,所以也没在镇中另做安排,只有我兄弟守候在此,不想来的却是东字旗的人,而且是三十人。他们以残暴和凶恶出名,只要跑走一个,便是大麻烦。”安鸿点头。 “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没全杀他们,你们要不要回去补刀?”渔嫣嘴角弯弯,轻声说。 “嗯,哼。”锦程后面清嗓子。 渔嫣长呼一口气,把面具从怀里拿出来,扣在脸上,又把斗笠戴好,淡淡掠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了,原是我班门弄斧了,一锅汤如何能让他们倒下?是你们二人用了毒药了吧?以后这种事提前说一声,我也不必丢脸献丑,白费心机,倒让人看了笑话。” “嫂嫂……我们哪敢看嫂嫂的笑话。”锦程赶紧策马前来,一脸笑意地说:“确实是没有想到来的是三十个人,而且我不是在装小二吗?嫂嫂装厨娘,替我们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不然,这三十个人中,总有人会逃出去发个信号,那就完了。” “那老太太呢?”渔嫣又问。 “就是小酒馆里的老太太,嫂嫂放心,那小屋子里有个地窖,我把她藏进去了,老掌柜过一个时辰就能醒。”锦程嘿嘿一笑,看看她,笑意更盛,“嫂嫂就是心软善良,这不相干的人也关心。” 这语稍显夸张,渔嫣不可置否地笑笑,轻轻摇头。 “锦程,我不是心软善良,我凶恶得很。是懒得费神去想,怎么弄死别人还不把我的裙子鞋子给弄脏,都得银子买。今儿受宠,有人出钱,以后失宠,都得靠自己,多留一件是一件。” 锦程有些尴尬,约摸是没想到渔嫣会这样说。 “嫂嫂怎么会失宠?嫂嫂是大哥的心尖宠。”安鸿策马过来,认认真真地说了句。 渔嫣转头看他,视线匆匆掠过他的双瞳——如今她是他的心尖宠,若能留下最好的一面在他的心里就最好了。 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不对劲,她如此细心,已从兄弟二人看到她时故意避开她额上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脸怎么了?丑极了吗?御璃骁离开的时候,也是故意不看她的脸,一定是丑极了。 她摸了摸半颜面具,深深吸气,给自己鼓劲。 没事的,渔嫣,不怕的,渔嫣……他说了,有什么事,他会顶着的,哪怕他身边还有美人如云,她也是他的心尖宠啊!爱一个人,不应该是最爱她的魂吗? 肩膀处疼得厉害,可能是一路用力拉扯缰绳,伤口又裂开了。 这样的大风大雨、大浪大潮,是渔嫣以前没有想像过的。她一直以为她会是于安,可以一辈子那样清心寡水地过下去。 乱世儿女,情多风波。渔嫣看过那么多江湖志、风云志,也曾心潮澎湃过,而如今亲身经历,才知这乱世不是美妙的,人苦,情苦,日子苦。 渔嫣像一条奋力游动的鱼,她不停地游、不停地游……只盼着早游到那人的怀里,去依偎着,依靠着……只有她和他,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远远的,只听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大地都颤动起来了。 他们打起来了! 渔嫣扭头看,那方向黑烟滚滚,尘土漫天,火焰冒起来,又被暴雨浇灭。厮杀声就像狂兽咆哮,要毁灭它咬住的任何东西。 渔嫣想像得到,他一身金玄甲,如天神一般,带着他的长刀,乌木弓,让敌人闻风丧胆。他是战神哪,他有让敌人肝胆俱裂的本领。 “看来是提前了,嫂嫂,我们不要去前面了,直接去见瑶夫人,给您看看肩上的伤。” 安鸿一勒缰绳,拦住了渔嫣。 她扶了扶半颜面具,淡淡地说:“不如回府,白城安也应该到了。” 御璃骁并不需要她,她也不想当累赘,人贵有自知知明,她今儿已经多事了,就不必再多下去。 “不行,王妃您在流血。”白鹰看着她的肩,担忧地说。 渔嫣低头,左肩上已被血给浸透了,刺眼得很。 见就见,她何必避着晨瑶? 见她点头,三人便护送她赶紧赶往晨瑶所在之地。 —————————— 从此处过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是一座小庙,渔嫣进了小庙的门,扫视一眼。 庙中生着几堆篝火,晨瑶正在熬药,熊熊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微蹙的眉中,有淡淡的惆怅。 赛弥在身边坐着,用力捣药,鼻尖中全是草药的味道。 晨瑶转头看来,眉拧得更紧,愕然问:“你怎么会来?” “王妃受伤了,若回池城去,只怕王妃受不住。”锦程赶紧解释。 晨瑶点头,起了身,轻声说:“我来看看,怎么会受伤呢。” “就剑刺了一下。”渔嫣轻轻转头,对几个大男人说:“你们避一下。” 她是女子,要褪下肩上的衣裳,几人当然不好盯着,赶紧走到门边去守着。赛弥从她身边走过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渔嫣对他微微一笑,等他走出去,才看着晨瑶轻声说:“赛弥很喜欢你。” 晨瑶脸色微变,小声说:“别胡说。” “有人喜欢是幸运的事,喜欢并且愿意无条件地守护你,是幸福的事,放心,我不会去他面前搬弄是非。”渔嫣淡淡地说着,解开了衣衫,露出左肩,让她看自己的伤。 “这是王爷的剑……”晨瑶一看这伤口,立刻心中了然,不解地问:“你和王爷又吵架了么,他为何会伤了你?平常都不许我们冒犯你半点。” “误伤,瑶夫人为我止血吧。”渔嫣在地上坐下,仰头看她。 “在府里时,你从不肯让我为你看病,现在你不怕我给你下毒了?”晨瑶眼中冷光一闪,轻声问她。 “你不敢,他会恨你的。” 渔嫣拧拧眉,这次拧眉,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肩上的伤,剥开了那层布,极为狰狞,她额上已她难看的斑了,不想身上也有丑陋的疤! 晨瑶拿起一边的药酒葫芦,拔开塞子,轻轻地倒在她的肩头,顿时刺得渔嫣顿时尖叫起来。 “王妃……”锦程吓了一跳,赶紧转头,却只看到她秀美雪白的背,顿时大臊,赶紧又转过头去。 “忍着点,只能给你上药,我没带金针,无法给你缝合,不能再淋雨了,不然真会让你痛苦好些日子。”晨瑶麻利地给她上好了药,包好布。 “谢谢瑶夫人。”渔嫣拉好衣衫,小声道谢。 “不谢,我……不和将死之人争什么了。”晨瑶笑笑,看向她脸上的面具,轻轻地说:“王爷让我为你解毒,可惜忘蝶毒无解,王妃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 渔嫣低着头,整好了衣,才缓抬起头来,双瞳里坚毅的光闪烁着,脆声说:“可我找到解药了呀。” 晨瑶脸色一变,惊愕地看着她。 渔嫣只是笑,不往下说。人这辈子,有长有短,恩怨情仇,她也算是尝遍百味了,最后的日子里,能寻到御璃骁这同类,也不枉此生。 所以,御璃骁就是她的解药。 ——————————我是乱世儿女见真情的分界线,请一定要疼爱我啊—————————— 大雨都冲不散焦糊的气味,御璃骁布置下去,声称在岭秀之处伏击敌军,实则亲自带人,以小部分人诱|敌,再把真正的伏击地点定在岭秀过去十里的地方。 那里是片河滩,河水滚滚而下,上游冲下来的黄沙,把河水搅得混浊不堪。御天祁的前锋军正在此处休整,等着岭秀伏击点的爆炸声响过后,便会全力进攻,冲过岭秀,直冲汰州城,而御天祁真正的大部队将会经毫无防备的官道,扑向汰州。 当岭秀的炸药爆炸之后,后青国青鸟王旗一面一面的竖起来,出发的鼓声大河中突然浮起乌压压的一群鱼背—— “那是什么?快看!”有人发现了河水中的异动,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河里的鱼背突然就弹了起来,河水哗啦啦地被撕得粉碎。 岸上的人惊呆了,天,这哪是鱼背? 分明一群身着鱼皮衣的男子! 他们如同蛟鱼一般从水中弹射而出,用手中特制的弩,向岸上的人射去了密密的弩箭,不管射中了什么,都爆出浓密的烟雾,这浓雾被雨水一刷,即成了淡绿色,异香扑鼻。 御璃骁向来爱剑走偏锋,兵行险招。 他身边有暗探,他却一直查不出是谁,于是索性死锁消息,只传一人暗中去执行此事,要借此次机会,让那细作现出真面目。 果真,岭秀伏击的事传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再查实起来,就要容易多了,也不会因为大肆查验,而闹得人心惶惶。 骁勇兵将泅水而来,全靠郝海给的特殊药物,才抵挡水中寒冷。再借着大雨,以竹管透出水面来呼吸,在岸上根本无法看清,到底是漂来的杂木,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批水兵,是从下了大气力来训练的,在水中如同蛟鱼一般勇猛,一个借另一个背用力,强势攻上了岸。 岸上的人根本没防备,被雾迷倒,毫无还手之力,软绵绵地倒下去。 先锋营三千人,是御天祁的精锐,却在半个时辰之类,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有人挣扎着拿出特制的竹筒,想放出烟雾,给御天祁报信。可是火药弹出来,却被雨和迷雾一起侵蚀,成了哑的。 “发信号。”带队的人一挥手,身边的侍卫立刻举起了弩,放上了一支箭头为红色的小箭,往天空中射去。 箭在半空中炸开,一团红光耀目闪过。 “骁王,您看,御天祁的先锋营没了!” 御璃骁身边的侍卫指向空中,惊喜地大叫。 御璃骁只带百人,在此对抗御天祁的一千死士。战,即计。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两军对垒,除了勇猛,就得有智慧。谁会傻不拉几地,只知提着刀死命砍?能有多少力气,能让人砍多少人? 那日布置,总共有七人知道这次伏击,是谁走漏消息,回去自见分晓。 还有云秦,和他一交手,他便心生了疑虑,但他又觉得依云秦的性子,绝非是受人指使,只怕是成了棋子,被人利用。所以,他让人将云秦带回池城去,阻止云家军前行,自己带着渔嫣往这边过来,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别让莫问离之流又抓住机会,把她带走。 他收了刀,冷冷看向那些死士,漠然说道:“没人来救你们了,愿意死在这里,就随便,本王不奉陪,撤。” 他说完,策马回奔。 众侍卫立刻回撤,纷纷上马,追向御璃骁。 对方的人开始慌乱,约好的绿光为信号,现在怎么变成了红光?约好的时辰也到了,可他们没见着一面青鸟旗出现! 有人放下了刀,看向红光闪过的方向,有人还想扑过来,有人却开始往后退。 御璃骁微微侧脸,看到了侍卫中多出的几人,不悦地问:“你们为何在这里?徐海风何在?” “王妃让属下等过来帮王爷,徐海风就留在酒馆中保护王妃。” “胡闹。”御璃骁拧眉,淡淡地说了句。不过也没生气,反而生出几分开怀。此时回去,她是站在门边等待,还是正和锦程一起说笑?把她留在那里,也未说明真实原因,只怕她又会气恼吧?也是一枚小气包子呢,他只要不遂她的心意,她总能生出万般的不乐意来,就那样拧眉愁脸地瞪他,就能让他觉得开怀。 敢这样在他面前胡闹的,也只有渔嫣了,那是一个不为他是王爷而爱着他的女子,她鲜活得令他也跟着鲜活起来。 摸摸怀中,红绳子还在,晚上就用这个绑着她的脚……看她怎么胡闹! 快马加鞭,疾行而去。 碎了御天祁的汰州梦,把御天祁死死堵在南角上,云家军也进不来,他无援无助,御璃骁如今完全可以定行都为汰州了! ☆、【135】是你的心尖宠吗 “怎么可能找到解药?”晨瑶轻喃着,紧盯着渔嫣的脸看。 都是女子,都爱着同一个男人,都是有性格的人,她们都容不得对方来夺自己的心尖人,此时此刻,二人已经不想再掩饰真实的情绪,墨瞳迎着水眸,小庙中,只有噼啪的火苗儿在炸响,有几枚火星子飞起来,飞溅到了二人的裙角上。 晨瑶没动,渔嫣却低下头,轻扑着轻烟,轻声道:“裙子又弄坏了……我和裙子是八字不合吗?每天都坏一条,真愁人。” 晨瑶这才坐下去,看了她一会儿,从腰上解下一面小镜,递到她的面前,漠然地说:“看看吧。” 渔嫣接过来,慢慢低头钕。 棱花镜,宝石艳,镜中女子如黑暗罗刹,右脸被红斑覆盖,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久久地盯着。 晨瑶扭过头,用长木勺搅拌着煮药的小铁锅,轻声说: “这毒难解,除非你想他死。知道我为什么说无解吗?忘蝶毒,乃忘蝶石汇进了锁骨泉水,加上兮攸皇后的血而成。她是因失爱,悲苦绝望而死,所以,要解忘蝶,必须有真爱人之心头血,真爱人之心头肉,真爱人之真心泪。桥” 她说着,手中的木勺停下来,握着木勺的手越抓越紧,刺了她一眼,才继续恨恨地说: “渔嫣,你若想活,他就得用自己命,才能换你的命。先莫说他不会肯,我也不会肯。我如今只问你,你忍心看他死吗?他受这么多罪,吃这么多苦,他马上就要问鼎天下,他马上就可以实现抱负!我是可以为他去死的,我宁可自己粉身碎骨,我可以为他做一切……就算要我的命去换你的命,只要他高兴,我都愿意……你呢?你心里真的有他吗?” 渔嫣不出声,只盯着镜中看着。 晨瑶的话,她半信,半疑。哪有这样恶毒的药呢?非要爱人去死!她不要御璃骁去死,她也不想死……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莫问离可能知道,夙兰祺可能也知道,她应该去多问问别人才对。她不信,自己的命就这么悲凉,老天爷就这么恨她,非让她孤单。 乌压压的天,似乎随时会塌下来。 渔嫣掩紧衣衫,不让风灌进脖子里,扭头看门外,正在如疾雨一般的马蹄声,纵驰而来。 是他大胜归来了吗?真好,一定是威风八面的模样! 正扬唇笑时,晨瑶已经快步跑了出去,清脆又温柔地大呼道:“骁哥哥回来了。” 晨瑶有些日子没叫他骁哥哥了,这是在提醒她呢,她只是过客,等她死后,御璃骁还是她赫晨瑶的骁哥哥。 她捡起半颜面具,缓缓站起来,飞快地戴在脸上,马蹄声响已经在庙门外停下。 转脸看,他一身淡金甲,披着一身雨滴,站在小庙门口。 晨瑶正踮着脚,给他擦着额上的雨,关切地问:“骁王没受伤吧?” 御璃骁摇摇头,转脸看渔嫣,她站在火堆边,肩上的衣衫已被血浸透了,头发凌乱,一手掩在半颜面具上,那双水瞳里快速游过了惶惶的光,然后,她慢慢地揭下了面具,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御璃骁的瞳色一沉,脸色顿时变了。 渔嫣无力地合上了双瞳,果然是丑的,他果然是讨厌的。 脚步声到了眼前,长指托着她的下颌,幽暗的双瞳紧盯着她的右边脸颊,渔嫣想挣开他的手指,却被他猛地抱住,随即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右眼上,轻轻地滑到她的脸颊上。 渔嫣其实怕极了,真的,她怕死,很怕、很怕……她怕死的时候很难看,她怕死的时候很痛苦,她怕死的时候,别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来看她,她怕得不停地抖,十指紧紧地摁着他湿漉漉,又冰冰凉的铁甲,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双唇颤抖着,急促地问: “御璃骁,我是你的心尖宠吗?是不是?” 御璃骁轻轻点头,手掌从她的脸颊上抚过,哑声说:“会好的,我的嫣儿,就算从此这红斑覆盖,你也是我的心尖宠。” 渔嫣嗯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在这世间,她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大风大浪,大海飘摇,当鱼是自由的,可是当孤单无依的鱼,又是可怜的,她没有家,没有亲人,看看四周,谁无爹娘庇护,独她一人,独担生死,独面人世…… “我害怕。”她偎进御璃骁的怀里,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我怕死,我不想死。” “不会死,别哭,回去了。” “可是,很丑啊,如果长到了满脸上都有,我的脑袋,不就成了一个红薯了,你要不要一个长得像红薯的王妃?你的臣民会笑话你,你的美人会笑话我……” “我喜欢吃红薯,晚上我们就吃红薯。”他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晨瑶一直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她示威在前,渔嫣却以丑颜,把御璃骁的人和心都带走了……她的心脏被钉上密密的碎木尖,顿时血流如注。 “瑶夫人,走了。”赛弥轻轻扶她一把。 晨瑶往后靠了靠,浅浅一笑,轻声说:“是,只是暂时的,对不对?” 赛弥点头,扶紧她的手臂。 “别碰我,他看到了不好。” 晨瑶推开他的手,走到火堆边,捡起自己的斗笠,披风,一一穿戴好,挺直了纤背,走出小庙。 她的金色宝马,她的披风,都曾代表了荣耀,此时她却只拥有这些罢了。 再忍忍,勿需多久,一切会回到原位。 一众人匆匆往汰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徐海风跟在众人中间,一脸煞白,事态并未按那黑衣女子的预言而进行,御璃骁不仅赢了,回去之后,必要查出叛*徒,到时候他要如何是好?他死不足惜,母亲和妹妹又怎么办? 正惶恐如临末日之时,冰凉锋利的暗器穿透了密雨,击中他的眉心,他从马上重重跌下,摔进了泥淖里。 “老徐?” 锦程从马上跳下来,手摁在他的鼻下,顿时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停下来众人,轻轻摇头。 “带回去葬了,徐海风,战死!”御璃骁一臂环绕在渔嫣的腰前,一掌捂着渔嫣的眼睛,盯着徐海风满脸血污的样子,沉声说:“人即已死,也有功在前,是是非非,勿要连累家人,送五百银给他的母亲和妹妹。” “大哥英明。”锦程把徐海风放到马背上, 渔嫣把双手摁在御璃骁的手背上,轻声说:“骁王果然有王者风范。” 大智慧,大坚毅,大勇气,大胸怀,御璃骁甚至有一统天下江山的能耐。这样的男人,当然迷煞天下女子……渔嫣轻轻扳开他的指缝看晨瑶,她策马静立于一侧,正痴痴地看着御璃骁。 这女子,也从来不掩饰她对御璃骁的痴心喜欢。 也好,总算是还有一个,不因御璃骁是王而喜欢着他的女子在,若她必死,晨瑶也是贤后。 他放下了手掌,低声说:“嫣儿的睫毛好长,我的掌心很痒。” “晚上,真的只能吃红薯啊,军粮还未送到,巴望山寨不肯借粮。”安鸿跟过来,无奈地说。 “你们吃别的,我和嫣儿才能吃红薯。”御璃骁笑起来,缰绳一抖,往前飞驰而去。 渔嫣抿唇一笑,温驯地依在他的怀中,眯着眼睛,看风雨从眼前砸下。 ————————————————我是暖暖心尖宠的分界线,有爱真美好————————————————— 御天祁看着眼前跪着的众将,脸色铁青,一把抓起了放在一边的折子,猛地往几人身上丢去,怒声吼道: “如此周祥,为何会输?怎么还是输?汰州一失,我后青国只剩下三分之一,我后青皇城孤立无援,让朕怎么办?” “御璃骁实在太狡滑多端了,那样大的水,居然从水陆起来,还有那神医谷的郝海助他,应该杀了郝海,斩他一臂!”一名将军捡起了折子,大声说。 “还不去办!”御天祁怒瞪着那人,大声喝斥:“都别跪着了,事已至此,赶紧想想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说:“不如合谈?” “你有胆再说一次!”御天祁猛地抽出了悬于一边架子上的宝剑,指着说话之人的心口,脸庞扭曲。 “皇上,不如和天漠国联手吧。”赵太宰在一边慢悠悠地开口了,阴冷的双眼微微一掀,看着御天祁说:“向天漠国承诺,送他十城,暂且斩断他和御璃骁的盟约,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何联手?” “还是上回的话——联姻,和亲。”赵太宰笑笑,慢慢踱到他的面前,拈拈长须,低声说:“天漠国主颇有孝心,他有一个同胞之妹,名丹雅,年16,被太后宠至手心,这公主是一定要嫁给玄泠和我后青国之中的一位国主为后的,太后有意御璃骁,可他和渔嫣正如膝似漆,正好趁此机会在太后面前进言,给天漠国主施压,让他将小妹嫁给皇上为后。” 御天祁盯着他半天,才冷笑着说:“赵太宰倒是深谙这一套,朕记得,朕已经拒绝过了。” 越太宰扭头看了看众人,轻轻一挥手。 众人见御天祁不出声,便行了礼,匆匆退下。 御书房中只有他二人呆着,对望了片刻,赵太宰才低声说:“皇上,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得天下,才能得心上人,皇上难道不知这道理?而且那渔嫣心中无你,如今已然中毒,命不久矣,这事皇上知,臣也知,何苦在将死之人身上流连?” “你放肆!”御天祁脸色骤变,一声厉喝。 “臣有罪,臣只是据实以说。再者,若皇上有心,也要得了想要的,才有办法救她。”赵太宰一揖到底,认真地说。 “你出去吧。”御天祁盯了他半晌,才一挥手,转身背对着他。 赵太宰看他一眼,大步出去。 御天祁怔了半晌,才走到了书案后,拿起一卷书看着,这是渔府抄家时,抄出的渔嫣写的一册小诗。 她娟秀灵动的字在眼前闪动过,渐渐幻化成她那让他眷念而不可得的脸。 “渔嫣,为什么就不能走到一起呢?我也会疼你的,我自认比他更爱你。这世间,最不应该的就是迟疑,我不要再迟疑了……既然上一计不成,若此计再不成,你我真的就只能黄泉下见了。” 他把书举到唇边,轻轻地一吻,再睁眼时,满眼的凶狠凌厉。 男人要争,争天下,争江湖,更要争女人,争到的天下无敌,失去的粉身碎骨。他要做天下无敌的那个,粉身碎骨的事让别人去做吧。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他转头去看,只见荣欣贵妃正站在门边,温柔款款地看着他。 “皇上,臣妾给您熬了参茶,皇上歇会儿吧。” 他把诗册压到折子下,坐到椅上,这才向她点点头。 赵荣欣缓步过来,把茶盘放到桌上。锦袖轻挽,露出一截雪色,戴着两枚镶着碧玉的戒子的手指,轻轻揭开茶碗盖儿,把碧清的茶水倒进去。 御天祁的视线落在雕着双龙出海的镂空茶碗盖上,顿时一怒,挥手就扫掉了茶壶茶碗,怒喝道:“谁许你用这个壶的?” “这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壶吗?”赵荣欣吓得花容失色,都不敢去擦被烫红的小手,委委屈屈地问他。 “朕什么时候喜欢这壶了,出去。”御天祁盯她一眼,不客气地驱赶她。 赵荣欣眼圈一红,匆匆福身行礼,退出御书房。 御天祁对她父亲不满,又不能即刻处决,这怨意就落在她的身上,她又何其无辜?才走几步,只见传旨太监匆匆出来,小声对守在院门外的太监说:“去传晴妃来伴驾。” 赵荣欣脸拉长了,唤住了小太监,小声说:“皇上什么时候升了晴贵嫔,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小太监赶紧说。 赵荣欣脸色更加难看,左右看看,让身边的婢女给了小太监一锭金子,轻声说:“去吧,有什么事赶紧来禀报本宫,记好了,谁是后宫的主人。” “是。”小太监行了礼,匆匆走开。 ☆、【136】伴我一生,任我折腾 院中人散尽,御书房的门敞开,轿中人才慢步出来,长披风从头掩到脚,依稀看得出身形高大,但分不出男女。 书房的门窗已经紧闭,御天祁缓步迎上来,盯着这蒙得严实的人,低声问道:“谋师,汰州已失,赵太宰献计与天漠国联姻,你觉得呢?” “不可。”男子低哑的声音响起,也没取下披风。 御天祁看他一眼,点点头,手一挥,露出满脸疲态,“如今后青皇城就被堵在了绝境之中,商不通、粮不进,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必定影响军*心。谋师每次的计谋都精巧出奇,可御璃骁为何回回都能堪破?是不是谋师身边有细作,走漏了消息?或者根本就是谋师你不想为朕赢了这场仗。”“皇上怎会如此想,确实是他厉害,堪破了先机。”谋师沉吟一下,满眼镇定。 “那他难不成是神仙,步步紧扣,一步不错!”御天祁顿时就变了脸色,怒声反问钕。 “他深谙兵法,又久经沙战,若那么容易战胜,就不是御璃骁了。”谋师还是笑。 “下一步如何?”御天祁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他问。 “等。”谋师沙哑的声音从面具后透过来,像一把钝掉的锯,锯着人紧张的心桥。 “如何能等?朕尊你为谋师,是因你之前确实为朕排忧解难,可若还是拿不出得胜的主意,谋师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御天祁冷笑,手指轻轻地抚上还放在一边的宝剑,眼中杀机渐露。 谋师起身,向他作了个揖,低声说:“皇上息怒,半月之内,必见分晓。” “那就半月,你也记着,你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朕能给你。”御天祁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低声道。 “臣谨记。”谋师点头,转身就走。 “把你的披风捂紧点,切莫让他堪破你的身份,死无葬身之地。”御天祁盯他的背影,冷声提醒。 谋师钻上了轿子,看他一眼,放下了轿帘。 太监们快步进来,抬着轿子就往外走。并不走正门,而是经暗道出宫。御天祁走到书房门口,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柔软的舒展着,它们可有焦虑?它们可看到了渔嫣? 太监见他久久仰头,赶紧搬来长梯。 御天祁踩着梯子,站到了宫殿的顶上。站在这里看去,偌大的后青皇宫仿佛看不到尽头,琉璃瓦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华光万千,花园,湖泊,宫殿,树木,这里就如同仙境一般。 “渔嫣,他到底哪里吸引了你?”他低语着,风从耳畔过来,带来黄鹂的啾鸣,他抬起手,想抚|摸风,却只抚到了空无。 他呆怔半晌,转头看向汰州的方向,后青国传至他的手中,他不能这样拱手让人哪,他不能输。 ————————————我是夜宴女主人的分界线,无人可抢我的光彩——————————— 暮色降临,汰州东南方的一栋大宅院前,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御奉孝把自己的另一栋别院晋献给了御璃骁,以暂作王府。这里虽称别院,但规格比奉孝王府还要大,府中园林成荫,湖泊鳞鳞,亭台楼阁,飞馆生风,堪比皇宫。 园中张灯结彩,歌舞已起,半个时辰之后,御璃骁将在此接受众官朝贺,正式诏告天下,他将改国号为建元,以示新朝来临。 御王寝殿中,晨瑶亲手给渔嫣用郝海沙漠蚕丝线来缝合肩伤,这种丝线会在一月之后自然融化,不必再忍受拆线之痛。郝海亲手开的方子,念安正在熬煮,药炉就支在殿中,满殿药味弥漫。 “王上,谷主说,不愿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已经回去了,请骁王放心,他会把另一批药材准时送到,也请骁王记得承诺。”晨瑶身边的婢女进来,给几人磕了头,小声禀报。 “下去。”御璃骁扫她一眼,淡然地说。 手掌托着明亮的无烟烛,给晨瑶照亮,金针正小心地穿过渔嫣的伤口,虽然用了些麻*药,但对她似乎没太大作用,依然痛得满头大汗。 “快好了,再忍忍。”御璃骁任她在自己的手臂上狠抓着,柔声哄她。 “你刺我这一剑,我会记一辈子的。”渔嫣抬眼看他,咬牙轻怨,痛得声音都碎了。 “嗯,我对不住你的肩。”御璃骁低低地回了句,他只穿着锦衣薄衫,而她的指甲用了全力,正死死抠着。 “王上在我们面前可没这么风趣,妾身又要吃醋了。”晨瑶微微笑着,拿过小剪,剪断了线头,抬眼看向御璃骁,水眸含情,脉脉有爱。 “好了,赶紧上药。”御璃骁没看她,形容淡淡,只放下了烛,仔细地打量渔嫣肩头新缝合的伤口。 缝得非常精巧,针脚很小,而且这沙漠茧的丝线有种特点,遇上什么,就是什么颜色,所以现在和她的受伤的肌肤是一个颜色,现在还是暗红的。 “晨瑶的医术,真是高超。”御璃骁赞了一句,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温和笑意,“若到时不留疤就更好了。” “不会有疤,妾身技拙,可父亲的药,王上难道不信?”晨瑶柔声说着,慢吞吞收好金剪金针,把稀有的蚕丝收进了白玉小瓶中,又让念安把药端上来,给渔嫣上好了,用白布轻轻包好。 渔嫣已被痛疼折磨得大汗淋漓,这时候才觉得解脱,手轻摁在伤口上,轻叹道:“我这到底是撞什么霉星,连麻*药也没作用。” 转眼,看了看念安还戴在发上的银钗,眼底闪过了些许笑意,起身站起,轻声说:“念安,你主子这几日不能进热燥之食,你得看着她。” “是。”念安赶紧福身行礼。 晨瑶又转过身来,看着御璃骁,认真地说:“五日之类,不能沾水,更不能用劲,王爷可得悠着点了,不能顾着自己痛快,让王妃难受,若再伤着,王妃又要多受一回罪。” 御璃骁点头,扶着渔嫣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笑道:“好了,我给你擦一下汗,晨瑶你也回去换一身衣裳。” “妾身就这样吧,王妃是女主人,况且妾也坐不了多久就得回来,王妃明日的药,晚上就得备好,药好了,赶紧喝一碗再去宴上。”晨瑶笑笑,大大方方地给二人行了个礼,让婢女拿好她的东西,转身出去。 赛弥就在外面,见她出来,从婢女手中接过了药箱,紧跟她的身后。 “白城安呢?”渔嫣看着二人远去,犹豫一下,小声问他。 “明日应该就能到了,他要在池城先停一天,办些事。放心,晨瑶不敢乱来。”他读出她的心思,小声安慰。 “当然不必乱来,反正……”渔嫣没说完,笑笑,去看一边备好的衣裳。 淡金色宫锦,裙摆有五色彩绣灵雀,外罩薄沙罗,长丝绦缠腰,上坠美玉佩环。 宫婢把热水端来,御璃骁挽起袖子,浸湿棉织的帕子,一手轻轻拉下她的罗衫,在她微弯的背上轻拭。 薄汗覆在她明珠一般光泽的肌肤上,他擦拭过的地方慢慢染上一层明媚瑰色。 殿中还有婢女数人,都垂头静立。 渔嫣不敢动,害羞。 他的手又往前绕来,要为她擦拭身前。 “我自己来……”渔嫣臊了,赶紧摁他的手,轻轻地说:“你会使坏的……” 他低声笑,松开了帕子,绕到她身前看她,“我怎么就会使坏?有我服侍你,你不高兴?” “不要你服侍。”渔嫣满脸的小女儿娇态,脖颈像白天鹅一般优雅地弯着,洗净的长长的发,如最柔滑的丝绸一直垂到了腰下,入眼的肌肤都被明媚的瑰色覆盖着,美极了。 御璃骁又一伸手,婢女赶紧又捧上了一块帕子,他蹲下去,探进她的裙角里,手掌抚过她的腿,一直往上…… 要出汗,自然是满身大汗,这腿也是汗渗渗的,tun也是汗渗渗的…… 可这样也太羞人了,他蹲在面前,双手都在她的罗裙下,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在她的纤腿上仔细擦拭。 御璃骁是一脸平静,而渔嫣却早已经呼吸急急,心跳快得厉害,心中藏的小梅花鹿撒欢地跑,像是一头撞进了桃花盛开的园林里,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跑不出御璃骁的温柔霸道手掌。 “要迟了。”她并了并修长笔直的腿,不好意思地说。 “你躲什么……”他抬眼看来,双瞳全是火苗儿乱窜。 “方才你都听说了,不要那什么……”渔嫣往后退着,越加地羞。 “谁要和你那什么,都汗透了,不擦干净,你不好过。”他哑声说着,双掌抓住她的腿,不让她逃开。 “那我自己擦。” 渔嫣弯腰,手撑在他的肩上,娇眸一低,声音羞得发颤。 “我替你擦怎么了?世间夫妻,难道不应如此?丈夫受伤,妻子服侍。妻子有疾,丈夫伺侯。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我既是夫妻,这些事我难道做不得?” 他一臂揽紧她的腿,另一手拿着帕子,细细给她擦净那些地方,才放开她。 渔嫣是喜欢他这样的,正是这样的好,让她动心,让她不舍得去死,少年夫妻,老来伴——真好、真好! “王妃,梳头。”念安捧着花钿过来,和婢们一起服侍她穿好了宫装,再笑眯眯地扶渔嫣坐下。 “念恩醒了吗?”渔嫣举起小铜镜照,小声问她。 若御璃骁没说谎,念恩就说谎了,但她不肯说,一见她就泪流满面,渔嫣也无可奈何,又担心作恶的人会杀人灭口,便让御璃骁日夜派人看护着。 “哎,一直怏怏的……透气也说心口痛,大夫说,只怕不好……” 念安瞟了一眼御璃骁,也不敢大声回,给渔嫣仔细挽了个百合发髻,露出她优雅纤美的脖颈,再戴了一只金锁圈在脖子上,金锁圈上三只鱼形美玉,温润光泽。 “王上您看,王妃戴这钗,还是这钗……” 念安瞄了一眼她脸上的红斑,佯装无事,把首饰匣子举起来,让御璃骁挑选。 御璃骁仔细翻找了一回,只觉得都艳俗不堪,称不上渔嫣,翻了好一会儿,才拿了枝镶着明珠的梨花玉钗出来,给她攒到发髻上,几朵雪色梨花,中间镶着碧玉花蕊,正和她胸前的玉鱼相辉映着。 渔嫣又照,好半天都没放下铜镜,若脸上无红斑,她也是倾国色吧?只是委屈了御璃骁,要带这样的王妃去见群臣。 御璃骁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轻轻抽开她手中的铜镜,拉她起来,低声说:“走了。” 渔嫣轻吸口气,点点头,和他十指相扣着,大步往外走。 只要他不在乎,全天下人皆笑她丑又如何?她的美,她的丑,从来勿需他人欣赏评判。她是渔嫣,她只为自己和爱人而活,而争,而行…… ———————————————————————————————————————————— 文武重臣,美眷同行,济济满殿。 一声声悠长牛号角声响过,众人齐齐跪下,高呼骁王万岁,王妃千岁。 渔嫣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随着他的脚步往前。晨瑶和夜明月、秋玄灵紧随其后。在雕着百鸟来朝的台阶前,那三女停下,御璃骁微微侧脸,向渔嫣伸出了手。 渔嫣大方地把手放上去,跟着他走上了高台,随他一起坐于鎏金大椅上。 此是贺宴,百官来贺,那些贺礼一件件地呈上,琳琅满目,富贵满堂。渔嫣当然是最打眼的了,不仅因为她的脸,还因为她的父亲。 渔朝思可是把这里一大半的人都得罪过,他的女儿在这些人眼中,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怎么会顶着如此丑颜,能把御璃骁擒下?放着与他同患难的两位夫人不要,反带着她坐于高台之上呢? “王上,今儿是大喜之夜,臣备下盛世歌舞,为王上庆贺。”御奉孝拈着须,乐呵呵地说。 “一定有美人。”渔嫣俯过来,贴着他的耳根小声说。 “有美人好啊,一饱眼福。”他笑笑,转眼看高台上,朗声道:“就有劳皇叔,为我建兴新朝献上这盛世歌舞。” “改为年号建兴了?我还以为你会叫什么勇猛威武之类的?”渔嫣端坐着,笑着,小声说。 “我就这么俗?”他哑然。 “建兴这词也俗啊,不过,俗好!大俗大运,天下安宁,建兴兴旺。”渔嫣这才认真地说。 “你这嘴,说什么都让我舒心。”他越发笑得开怀了。 打仗打得辛苦,过去三年多也熬得辛苦,还未完胜,可如今胜势在他这边,打过河去,那是早晚的事,他只等天下归一,他站于后青皇宫的高台上,静望繁华。 笙歌起,舞姬妙曼起舞。 领舞的是御奉孝晋献的美人,这仿佛是惯例,送强者美人,就像送那些美玉金银一般,在他们眼中,女人就是美袍,不喜欢了就换一件。 那美人确实美,扭腰甩手,如柳枝在春风中摇摆,眼波潋潋,看向御璃骁时,含情万种。 “嗨,看上你了。”渔嫣偏了偏头,小声说。 “我也这样觉得。”御璃骁转过头来,神态认真。 “我送你什么为礼呢?”渔嫣小声问。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与我一生,任我折腾……” “嗯……”渔嫣被他前半句感动得心中盛开繁华,被他后一句震得半晌作不得声,脸上臊得发烫,也忘了自己得端庄稳坐,抬手就往他的身上打去,“让你乱说,让你折腾我。” 他低笑着,捉住她的小手,往怀中一拖,下巴抵在她的额上,低低地说:“大胆渔嫣,敢对朕动手,朕现在就得罚你……” 【明日一万五千字大更,姑娘们热情起来哈……】 ☆、【137】我为你着迷(一更,求热情) “你想罚我什么?”渔嫣好笑地问。 “嗯……罚你,为本王倒满酒。”他笑笑,松开了她。 毕竟是在百官面前,闹得太过份也不好。渔嫣乖乖地拿起酒壶,为他斟满酒,双手捧着,敬到他的唇边。 “御璃骁……”她望着他的瞳眸,轻声说:“我就送你一句话吧。” “嗯?”他接过酒,等着她的下文钕。 “红薯虽平凡,但一定是能饱肚子的。”渔嫣冲他挤挤眼睛,笑起来。 他瞳光微沉,笑了笑。原本以为渔嫣坐在这里会不自在,毕竟她一向很在意她的脸,可这时候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不妥,喜笑颜开,落落大方。 这就好桥! 他一仰头,饮了这满杯的美酒。 渔嫣坐正,摆出端庄大方,贤惠温柔的神态来,水眸扫向殿中。 晨瑶一袭水绿素裙,只挽十字髻,一把镶着明珠的黄金梳攒于发髻前,手握玉樽,笑吟吟地看着歌舞。 夜明月的琵琶搁于身边,只安静地地看着高台上。秋玄灵正在朝她母亲那边张望,手里抓着几枚樱果往嘴里送。 御奉孝人最多,携爱妾和四子坐于一侧,那小儿子御清晨一直好奇地看渔嫣的脸,约莫是这殿中唯一个敢盯着渔嫣看的人了。 渔嫣挺喜欢这小家伙的,冲他轻轻地摆摆手,小家伙立刻就羞涩地笑了,然后站起来,规矩地向她作了个揖。 这动静,又惹来众人的注目。渔嫣的视线回到众人身上,各官都携了家眷,有貌美女儿的,自然挨在身边坐着,没有的,也由夫人选了族中貌美的女子带着,期盼着被御璃骁看中,从此和御璃骁也有了亲戚关系。 真无奈,女子就是这些渴盼权势的人用来搭建通往权利巅峰的桥梁,有几人会真心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呢? 锦程和安鸿也打眼,这双孪生子已经勿需再掩饰身份,是御璃骁新封的监察厂左右督尉,锦程为左督尉,监察各官,安鸿为右都尉,搜集天下情*报。这二人,就是御璃骁掌管百官言行的利刃,可以先斩后奏。作奸犯科,妄图图谋私利的人就得小心捧着自己的脑袋了,谁知道那叫锦程的美男子,在一记春光灿烂的眼神后,是不是雪利的钢刀斩过来。 见渔嫣看过来,兄弟二人向她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渔嫣喜欢这双孪生子,与他们喝了一杯,轻拍着心口,小声说:“什么时候看到他二人成亲?似乎年纪也不小了。” “选好了,放心。”御璃骁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给这兄弟二人选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看他们还有力气来捉弄他吗! 这微微涌动着诡谲的锐利眼神,让那兄弟二人有些汗毛倒竖,交换了一下眼色,赔着笑脸向御璃骁举杯。 御璃骁轻一抬手,抿了口酒。 ——————————————— 这二人的亲热,落在殿下那三位夫人眼中,自然各怀心思,各有不爽。 夜明月看到此时,已经快忍不下去了,伤心、绝望、还有不服,都让她坐如针毡,恨不能立刻走开。 “哎,王爷好疼姐姐啊。”秋玄灵感叹着,小声说:“若能给我十分之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夜明月端起了酒杯,猛地仰头,一饮而尽。 相伴两年有余,她一颗芳心早就深付于那人身上,那是剪不断的情字,如今只能自己承受。 “妹妹后悔吗?当日要错信她,帮她那一回。”晨瑶抿了口酒,垂下长睫,淡淡地发问。 “有何可悔?就算我不帮,她也能出头,王爷喜欢她,因为她是渔嫣,她和我们不同。”夜明月又抓起酒壶,满满倒了一杯。 “有什么不同呀?”秋玄灵俯过来,小声问。 “欲擒故纵,楚楚可怜。”晨瑶又笑笑,侧过脸来看她,“女子擒心,当有心机,二位妹妹不懂,自然失去王上之心。” “那还叫爱吗?我是真的喜欢王上的,就算王上不喜欢我、不朝我看,我也喜欢他。王上是大英雄,天下无人能及王上,就算让我为王上去死,我也愿意。”秋玄灵拧拧眉,幽幽嘟囔。 “和我说无用,你得和王上说这些情意绵绵的话。”夜明月冷笑,又仰头,喝了一杯。 “哦,我以为二位姐姐是和我一样的。”秋玄灵缩了缩脖子,又变成了小乌龟,缩回她的桌边,抓着樱果继续大吃。 夜明月再度看向高台上,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如此深爱着他,他却拥着别人,让她简直受尽煎熬。心机,她不会。擒心,她不懂,她会的只是这把琵琶而已…… 玉指轻抚着琵琶,轻轻勾动,发出微微声响,喃喃地说:“以前他也爱听的……” 晨瑶唇角溢出一丝浅笑,拿了两枚樱果在手里把玩着,目光扫向坐在对面的众朝官,御奉孝的次子御清宏正盯着她,一脸惊艳仰慕。晨瑶微微拧眉,不悦地转开了脸,一介莽夫,居然敢如此盯着她! 此时,鼓乐突急,舞姬在一只玉莲花上舞着,裙摆如牡丹怒放,一层层地盛开,芬芳满殿。 坐于高台上正轻声私语的御璃骁和渔嫣被喝彩声惊动,转头看向那舞姬,只见那女子玉骨冰肌,眉目间和渔嫣居然有几分相似,要比渔嫣更加温柔一些,但洒脱灵动的气度却没有半分。 “有点儿像我,是不是?”渔嫣小声问。 “嗯,形似,神不似,”他点头,沉吟一会,低声道:“毕竟,你不会跳舞。” “诶,又受嫌弃,我得露一手让你瞧瞧,看你服是不服。”渔嫣耸耸肩,突然站了起来,脆声说:“念安,拿十尺江淮白布,备香墨一桶,狼豪一把。” “是。”念安笑笑,一溜快步跑下高台。 殿中人都朝渔嫣看过来,渔嫣摁了摁御璃骁的手,小声说:“君赠妾江湖,妾还君如画。” 既是他身边的女人,又怎么能只当个众人眼中的厉害的丑妇呢? 她一手轻执酒壶,一手轻拎裙摆,在众人各异的视线里,慢步步下高台。 艳丽不可方物的舞姬退到一边,因为舞动而蒙着细汗的娇艳的脸庞,微微面向御璃骁,媚眼扫来,分明在向他示爱。 可惜御璃骁也没看一眼,视线饶有兴致地胶着在渔嫣身上。 念安白天里就找傅总管要了白布,香墨,连那装墨的桶,都是上好的原漆木桶,由傅总管亲手拎着,那狼豪笔也是大的,紫竹管,慧州狼豪。 几名小太监在殿上拉开了白布,绷紧了,殿中随即安静下来。 念安又双手把狼豪笔捧到渔嫣的面前,看了看她的左肩,小声说:“王妃,您的手……” “我又不用左手写字。”她笑笑,接了笔,慢步走到夜明月面前,向她微微点头,脆声说:“明月夫人,琵琶惊绝天下,无人可及,可愿与本宫一起,献给王上这一幕江山如画?” 夜明月怔了一下,似有些犹豫。 渔嫣又轻声道:“明月夫人,心似明月,君当知。” 夜明月恋着御璃骁,却苦于那人心在渔嫣身上,见不着面,也不听不到声音,渔嫣这话一声,便在她的心上轻掐了一下,顿时气又冲了上来,觉得渔嫣在挑衅她。 可是渔嫣一直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她,一定给她机会,让她靠近她的爱人。而她又不知明日的生死,为何不替他留住这性子直爽,真实的夜明月呢?总要有一个这样纯粹喜欢着他的女子伴在他的身边,才让她闭眼时能放心哪…… 夜明月哪知渔嫣的心思?情敌相见,那是时时想拖刀子过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恨意。见渔嫣如此主动,她冷冷一笑,抱着琵琶起身,向着御璃骁轻轻福身,又向渔嫣行了个礼,微抬下巴,高傲气地说: “王妃,请命题。” “九州似锦。”渔嫣转过身,把雪白的狼豪沉入墨中,让念安端着酒站于一边。 拎笔时,狼豪滴下的墨在殿中散开一阵墨香。 夜明月俏脸微微一偏,纤长五指在晶莹的细弦上轮次一拔,琵琶声语,如月光浮动,静静幽幽,中指再一勾一挑,弦声转得激昂,如风拂玉铃,声声脆耳。 渔嫣狼豪落于白布之上,墨迹化开之迹,那笔锋如同灵雀,在一片皑皑雪色里飞翔。 风穿堂而入,掀得她裙角翻飞,左臂无力地垂着,右手却竭力舞动。薄唇轻抿,神情专注,双瞳里星辰闪闪。 众人又看那白布上,长河滔滔,偏往上行,峻山丛岭中,一株株墨枝伸展,上只缀着团团墨点,无花无叶,如枯枝纵横。 夜明月故意将琵琶弹得声声急,想搅乱她的心思,又故意在她的身边翩翩舞动,那锦裙,阔袖,随着她的动俐,像艳丽的蝴蝶一样翻飞,格外吸引人,确实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自认为得意,把抱了琵琶,又使了一招凤凰三点头,引来阵阵喝彩声。 渔嫣只当听不到,沉在自己的画里面。就在此时,突有一枚亮点打中了渔嫣的手腕,笔一岔,在画中落了偌大的一枚墨团儿!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腕上有一点明显的红印,而这手,居然用不上力了!显然是有人故意想让她无法完成这画卷! 她往四周看看,大家都正看着夜明月喝彩,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画这么长的画卷,渔嫣是第一回。这时候额上已开始冒汗,轻轻呼气,左肩都跟着疼了起来,她有些怨自己逞强,可又想把这画完成,仔细想想,她什么都没给过御璃骁,她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笑话。让众人觉得他看中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况且,这也是丢父亲的脸啊! 她停了一下,努力抬起右腕,略略沉力,继续往前画去。 有人不想让她出风头,她偏要出这风头,有人想看她笑话,她偏要把这画画得万众称赞。她渔嫣,并不是只会念律令的死板女子,她的画,她的诗,她的文,她的才华,完全能让那些自诩才子的男人们低头。 她速度更快了,狼豪在枝上不停地过,一朵朵花苞在眼前绵展开来。 傅总管拎着墨桶,跟在她的身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眼睛咕噜转了转,上前扶了一把,小声说:“娘娘累了,何不歇会儿?” 渔嫣只觉得有股力量突然涌进了手臂中,她愕然看向傅总管,这人居然会武功吗? “奴才该死,奴才打搅娘娘作画了。”傅总管赶紧松手,露出一脸卑怯,腰深深弯下。 渔嫣安捺住惊讶,也不想让使坏之人看出来,故意揉了揉手腕,才继续往下画去。 夜明月的琵琶声确实有些搅乱她的心思,但还好,她不是那样容易被影响的人,她曾坐在闹市里,一看书便是一下午,仿佛独自坐在无人之境,这都是练出来的心静的本事。 一盏茶之后,她的画完了,又换了支狼毫,在左侧题诗。 秋玄灵胆大,跑过来,指着上面的字大声念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她有好嗓子,念这诗时,就如同莺歌婉转……她甚至马上就唱了出来,双手轻打着拍子,笑吟吟地,轻松自在,就像在家里的小院一般,把这歌声传透了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又喝彩,夸玄灵夫人歌声美妙动听,她吐吐舌尖,向御璃骁行礼,脆声说:“王上、王妃姐姐恕罪,玄灵是见王妃姐姐的诗好,一时情不自禁才放肆的。” 这样甜的嘴,谁能怪她? “春日,当有春风春景,为何是枯枝满岸?还有何玄机吗?”此时,有人弱弱地问了句,显然是不敢在御璃骁面前太过放肆。 有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放肆,那都得怪男人没威严。渔嫣顶着半张红脸,这里却无一人敢发出半丝惊诧不服之声,那都是因为高坐上位的那男人的缘故。他宠着谁,那人再不好看,也是众人仰头来看的人物,不然,便是随时可跌进泥淖中的可怜虫。 御璃骁只握着酒樽,凝望着那幅画,满脸喜悦。渔嫣懂他的心,也只有渔嫣懂他的心,他的报负在于为天下带来如画的春天,而非满目疮痍,哪怕现在正枯枝满岸,将来一定会春满江畔。 渔嫣放下狼豪,从念安心里接过了酒壶,一仰头,喝了满嘴,腮帮子鼓鼓的,再对着那幅画喷出一把酒雾…… 夜明月很聪明,不再以弦声相逼,转为悠扬婉转。 只见那白布上,那墨点缓缓晕开,如同千万朵花在绽放,层层瓣瓣,带着浓郁酒香,如同春天骤来,春意盎然,小太监们举着画走动时,那江水都跟着活了。 殿中静了会儿,接着便响起了阵阵掌声。 “只懂得这些些雕虫小技,献于吾王,明月夫人的琵琶弦得确是绝妙无双。”渔嫣转头,向夜明月笑了笑。 夜明月也是满身香汗,深深看她一眼,掩不住的钦佩之色,又向御璃骁福了福身子,退回座上。 这二人出尽风头,才华尽显,晨瑶面色依然平静,只慢饮美酒,一副超脱贤惠的模样,只有赛弥看到了,她搁于桌下的手,正紧紧地揪着膝上的锦裙,甚至抠进了她的腿上,若再狠一点,足能抓破皮*肉…… 赛弥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站着的婢女小怜,小怜立刻会意,弯下腰,轻轻拿开她手中的酒樽,小声说: “夫人,您醉了,回去歇着吧。” “王上即已称帝,这后宫之位也应理顺,王妃自当为后,四妃也应当依祖制册立,为王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这也是国之根本哪。”此时有一大臣起身,笑呵呵地谏言。 御璃骁从椅上起来,慢步走到那幅画卷前,左右欣赏完,沉声道:“进了后青国都,再议此事吧,把这画裱好,挂于本王的寝殿中去。” “遵旨。”傅总管赶紧过来,招呼着小太监们把画小轻地托出去。 “王上,那这登基的大礼您看什么时候举行为好?不如,让我安排,选个大吉之日。”御奉孝拈拈长须,笑着问。 “对,王上乃真龙天子,必定民心所归,早早登基,好让万众来朝。”长子御清安也站起来,白白胖胖的脸上堆满谦卑的笑。 “再议吧,今夜可通宵达旦,本王在此,你们也无法尽兴,各位尽欢。”他扫视一圈众人,拉住了渔嫣的手往外走。 “恭送王上。”众人赶紧起身,目送二人出去。 “你这样丢下大家好吗?”渔嫣跟在他身后,小声问。 “难不成我还得陪他们醉一场?”他沉声说着,手指轻轻地在她的掌心里勾。 渔嫣的手腕还有些痛,但那傅总管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她的手臂很有力气,她抽回来,把手抬到眼前去看,轻声问:“傅总管以前不是御天祁的人吗?为什么你会那样信任他?” “哦,他是我在宫中的心腹,很多年前就为我办事了,怎么会问他?”御璃骁转过头,探究地盯着她看。 “觉得那人圆滑得很,怕心中有恶意。”渔嫣轻声说。 “怎么,手腕疼吧?”御璃骁又托起她的手腕,手指轻轻地揉动着。 “王上,若您不当皇帝,有这为人按骨疗伤的绝技,也能过得舒坦。”渔嫣笑道。 “美的你。”御璃骁笑笑,低声问:“想不想吃红薯?” “有吗?”渔嫣仰头,欣喜地问。 “我让聂双城去弄了,现在应该回来了,烤着吃最好。”御璃骁眯了眯眼睛,也露出一脸神往。 渔嫣忍不住地笑,这万众景仰的王,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真男儿! “走了。”他一拉她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渔嫣跟着他的步子跑了几步,扭头看,晨瑶和赛弥也出来了,正盯着她们的方向看着。 “我讨厌晨瑶。”渔嫣说了句。 御璃骁也扭头看了一眼,拇指在她的掌心摁了摁,沉声道:“那就别看。” “你不休了她来讨我欢心?”渔嫣故意摆出撒泼的姿态来,向他撒娇。 “哈,你还有这招?不能休,这是我和她父亲的约定。”御璃骁只能停下脚步,和她对望着。 “诶,”渔嫣轻叹,小声说:“你就给她寻个如意郎君,赐她千金万银,豪宅良田,让她也去过夫唱妇随的日子,不好吗?” “嗯,你说得好,”御璃骁一本正经地点头,看着渔嫣眼中亮了,又一敲她的额头道:“再议!” “喂……”渔嫣跺脚,撒腿就往前跑,“不理你了,找聂双城去。” “你知道怎么去?”御璃骁慢步走着,慢条斯理地冲着她的背影问。 “不知道,可我若跑丢了,你不是一样得来接我?”渔嫣头也不回,声音渐远,娇小的身影没进了前方那花影之中。 “喂!”御璃骁脸色一沉,身形掠起,如鹰一般飞上假山,寻到了她快速窜过花林的身影,疾追而去。 —————————————— 晨瑶看着这边跑远的二人,双手在心口的衣服上用力揪了一下,哑声说:“赛弥,走吧,我们也回去。” 赛弥扶着她的手臂,担忧地说:“谷主已经答应王上为她寻找解毒之方了,小姐,不可折磨自己,不如与我们一起回谷吧。” “要回你回。”晨瑶发怒了,甩开他的手,冷冷讥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父亲面前说了些什么,就算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把我嫁给你的,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奴而已。” 她把怨气撒在赛弥的身上,赛弥只垂头听着,一言不发,待她发完了脾气,才低声说:“你也没吃什么,我白日里出去买了你爱吃的梅花糕,小笼包子,回去让小怜给你蒸热了吃。” 晨瑶鼻子一酸,匆匆说:“走了,饿了。” 一甩手中的帕子,快步往前走。 赛弥隔着五步的距离,不快不慢地跟着她,目光痴痴地停在她的背影上。小怜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气,加快脚步跟上了晨瑶,小声轻道: “夫人,快别气自己了,立后之事马上就会提上朝纲,夫人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要赶紧想法子,让群臣拥立夫人为后。” “知道了。”晨瑶点头,可依然满脸落暮。 “夫人。”小怜突然停下了脚步。 晨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叶素简的父亲就站在小道边,见她过来,便抱抱拳,低声道:“瑶夫人。” “叶大人,素简可好?” “不好。”叶大人轻叹,连连摇头,“还请瑶夫人援手,让她能回到骁王身边来。” “叶大人,恕我直言,素简不适合呆在这里,她心中有人,还是那个人,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现在走了更好。若叶家还有别的女儿,就早作打算,先送我这里来吧。”晨瑶沉吟了一下,轻声说。 “这样……”叶大人犹豫了片刻,点点头,作了个揖,低声道:“有劳瑶夫人。” “勿需多礼,素简与我也有情谊,你安慰安慰她,把她送得远一点,起码不要让王妃看到,王妃还一直记恨着的。”晨瑶压低了声音,帕子掩在唇边,又轻声说。 “是。”叶大人赶紧点头。 “我先走了,若你有那意思,就抓紧些办,如今也是用人之计,他身边只有我们四个,机会在这里等着呢。”晨瑶扫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注,文中诗为朱熹所作。今天一万五千字,祝漂亮贤惠温柔大方善良可爱冰雪聪明的妈妈们,节日快乐,更祝把我们养大,辛苦一辈子的老太后们,节日快乐。】 ☆、【138】良辰美景爱入骨(二更,求欢呼) “夫人。”一名小婢匆匆过来,手拢到晨瑶的耳边,小声说:“方才奴婢在前面,听到王妃在劝王爷休了夫人您。” “什么?”晨瑶顿时脸色煞白,急声问:“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和谷主有约定,再议。”小婢赶紧说。 “你去吧。”晨瑶点头,双手在心口上揪了揪,无力地走到假山边,扶着几株翠竹,轻声说:“小怜,去给我拿壶酒来。” “小姐,你不能喝了!”赛弥浓眉紧拧,狭长的眼里全是痛惜的光钕。 晨瑶抓紧了翠竹,突然就用了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说:“别管我,让我喝醉了,就没这么难过……我好恨,当初没有下狠心……念着几分善字,如今她却如此逼我,一届将死丑妇,她有什么资格与我来争抢?” “瑶儿,你为什么要守着他?他心中根本就没有你,他只是想要谷主的医术助他拿下江山,他在利用谷主和你!让我杀了他,一了百了!” 赛弥也立刻换成了相同的语言,激动地说完,双掌在竹子上用力一拆,那手臂粗的楠竹立刻嘎嘎作响,破裂成了几片,在风里摇晃不停桥。 “你敢!”晨瑶一把抓紧他,急促地说:“不许你伤害他!” “瑶儿,为什么一定得是他?你看看他,冷落你、轻视你,和那个丑妇打得热火朝天,为什么你就不肯走?” “为什么要走,我付出这么多!我这里全是他!”晨瑶指着心,呼吸一声比一声紧,“我若走了,我这辈子也就完了。赛弥,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无法放下……” 赛弥的双眼渐渐变得黯淡无光,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声说:“可是谷主答应救她。” “怕什么。”晨瑶扫他一眼,扶着竹子慢慢往前走,“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脚步停丰一株正在开放的紫色蝴蝶兰边,挥挥手,轻声道:“我静会儿,你们都走吧。” 赛弥踌躇了会儿,才转身出去。 风拂竹叶响,如落暮老妇在沙哑哭泣。晨瑶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手指轻轻掐断那朵蝴蝶兰,举到眼前看着。 父亲要救人,她拦不住。父亲的脾气一向古怪,从来不听任何人的意见,凡事一旦决定绝不改变。就连她这亲生的女儿,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他若真想研制忘蝶的解药,以证明他是无毒不能解,无疾不能医的神医谷主,她就只能赶在父亲前面了。 她把兰花攒在发间,喃喃道:“那药还是下轻了,还得再快些才是……” 下毒是最蠢的手段,她不干这事,若被查出来,一定让御璃骁恨她入骨。 她有更好的法子!那支特制的钗有机关,她放了特殊的药进去,正常人闻不到,有疾之人闻到了,却会情绪跌宕起伏。渔嫣现在最忌大喜大悲,那香闻久了,便会有幻觉出现。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渔嫣。 只是,她得再快一些、更快一些……渔嫣要赶她走,她就得先一步,把渔嫣杀于无形之中。 她站起来,一脚踩倒那株鲜翠欲滴的蝴蝶花,用力一碾。长丝裙,绿丝绦,裙摆从草叶上扫过,沾了满裙摆的碎花叶。 “瑶姐姐。” 秋玄灵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扭头看去,只见秋玄灵正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见她转过头来,立刻挥手,大声笑道: “瑶姐姐快来,前面要放烟火了,听说有好多呢!” 晨瑶垂了垂长睫,唇角勾起了笑意,快步往外走去,拉住了秋玄灵的手,笑着说:“那别坐小轿了,正好吃多了,有点积食,我们走走吧。” “好呀。”秋玄灵点头,温驯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府里的一切,“姐姐,我院子里有这么大株的芭蕉树,还开这么大朵的芙蓉花呢。” “哦。”晨瑶点头。 “姐姐,明月姐姐好像很不开心,我们找她一起吧。”秋玄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边大声说。 晨瑶抬眼看去,夜明月正仰头看着屋角上的八角铃铛出神,唇角扫过了丝嘲笑,淡淡地说:“她不喜欢热闹,随她去吧。” “好吧。”秋玄灵耸耸肩,看看晨瑶发间的兰花,嘻嘻一笑,一抬手,从身边一株芙蓉树上摘了朵芙蓉花别在发间,转过头让晨瑶看,“好看吗?” “好看。”晨瑶点头。 “哎,可惜王爷不喜欢看我。” 秋玄灵轻叹一声,可随即又笑起来,把手从晨瑶的手里抽出来,快步走了几步,张开双臂,轻轻舞动,唱起了渔嫣的那首诗。 她清脆的嗓音在夜风里传散开来,动听悦耳,确实是一种享受。 晨瑶看着她,突然有几分失神,除了医术,她还会什么呢?年纪不轻了,没有秋玄灵的活泼,也没有夜明月的琵琶,更没有渔嫣会撒娇勾心,真想……把这些人的一切都弄到自己身上来啊,那样,他一定就会爱入骨了吧? 一声锐响,众人抬眼,只是眨眼功夫,只见无数道亮光直冲天幕,随即在暗空中裂出朵朵绚烂的花朵,再化成漫天烟花雨,往地上落来…… ————————————————我是宠入骨的分界线,好羡慕好羡慕啊—————————————————— 王府后园有小湖,鳞鳞水波上碧叶莲莲,湖中心小亭独立,层层轻纱垂于亭子四周,月光笼于亭上,朦胧如画师的笔画上去的一般。 二人才上了小画舫,锦程和安鸿这双兄弟居然就跟到了,腆着脸爬上了船,把御璃骁那杀人的目光只当虚无,一个劲地找渔嫣套近乎。 “嫂嫂,此身衣裳绝美。” “嫂嫂,这头梳得不错。” “就是脸难看么?”渔嫣笑吟吟地问。 “一边好看……”锦程挺诚实地说。 渔嫣也不计较,手探到碧水里,轻轻浇动,柔声问:“你们两个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知道我们往这里来?” “是狗鼻子。”御璃骁在一边淡然说。 “大哥,如今为王为帝,那是天下楷模,我兄弟二人能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就算是长了狗鼻子,那也是能闻出人中龙凤的好鼻子。”锦程咧嘴一笑,竭力拍着马屁。 渔嫣笑出了声,一手撑在船舷上,靠着坐着,轻声说:“你二人不想娶亲呀?小姐不美么?” “嫂嫂,明鉴,大哥给我定的是牛将军家的女儿,力大如牛,昨儿我去悄悄看了,能单手举起一百斤的石锁,这如何得了?就算勉强在亲,我二人在榻上欢乐,若她一时兴起,一巴掌过来,我这单薄小身架,还不毁矣?”锦程当下就绿了脸,小声抱怨。 渔嫣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地,又看安鸿,“你的呢?” “还好、还好……”安鸿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嫂嫂快别提了,他的更惨。”锦程一挥手,继续抱怨,“吴大人家的千金,长得倒也是娟秀之姿,可是每日念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说话不敢大声,走路不敢快步,透气也用帕子掩着,我们大声说句话,她就好像吓得快晕倒了一样……这如何能行?将来成亲,还不得当成个瓷瓶子一样捧着,就算是入了梨花帐,那也不敢往上压啊!” “胡说些什么!上回问安鸿,不是自己说的喜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子?这个不好么?”御璃骁拧眉,冷冷质问。 “大哥,如此欣赏喜爱,不如收进后宫,长伴左右?”安鸿犹豫一下,抱拳说道。 “此议甚好,嫂嫂便作主,救我兄弟二人与水火之中。”锦程赶紧向渔嫣作揖。 “皮痒!”御璃骁手臂一挥,那兄弟二人赶紧后退,一青一白两袭华袍,掠过船舷,如两只优美仙鹤,一脚轻点于湖中那荷叶之上,再借力往上。 烟火在天空中盛开的时候,他二人正巧掠至湖心,这情形美极了。 船晃着,渔嫣的头有些晕,便依在船舷上,笑吟吟地看着,轻声道:“这兄弟二人真是有趣,我越看越喜欢。” “你是嫌他们活得时间太长了吗?”御璃骁在她身边坐下来,小声问。 “别这么凶,只是欣赏而已,你方才也看舞姬跳舞了呀。”渔嫣笑着转头,眸子映着月光水色,美得勾*魂。 突然,小画舫被撞得晃了晃,渔嫣吓得一歪,只见湖水里猛地窜起了一道白影,一双大爪攀上船舷,矫健地爬了上来,大身子用力晃,那水珠子飞了渔嫣一头一脸。 “啊,十月!”渔嫣忿忿推开它的肥大屁……股。 十月转头看她,幽碧的双瞳紧缩一下,随即甩了甩尾巴。 “御璃骁你知道吗?你这头狮子简直就和你一个德性,这破脾气,破傲气,你瞧瞧它……”渔嫣掏出帕子在衣裳上快速擦拭。 御璃骁只是笑,手在十月的头上拍了拍,沉声道:“万兽之王,当然得性格独特。” “就是破!”渔嫣瞪他,又把十月甩到腿上的尾巴丢开。 十月转了个身,慢吞吞地趴下,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牙,满身凶相,威胁渔嫣。 “哪天我也做个狮毛暖手围,一个狮毛围*脖,再炖点狮肉汤。”渔嫣立刻就威胁它。 “你说你,跟我较劲就算了,还和一个狮子较劲!”御璃骁好笑地说。 渔嫣不出声了,好半天才轻哼一声,用帕子掩住鼻子,嗡声嗡气地说:“不喜欢它。” “它喜欢你。”御璃骁笑着说。 “你看它对呲牙咧嘴的,凶死了。”渔嫣又说。 “这是它表示亲*热的手段。”御璃骁探指,在她鼻上轻轻一勾。 “还说不破,和你一样破!”渔嫣把帕子往他身上一丢,抿唇一笑,转头看向湖中小亭。 锦程和安鸿已经用轻功,借莲叶之力到了,烟雾袅袅,还真是在烤红薯! 聂双城只着一身褐色长袍,挽着袖子,蹲在火堆边,烤得满身大汗。 “王上,王妃,这可是上好的红心红薯,尝尝。” “谢了。”渔嫣接过来,却烫得指尖发红,一声惊呼,红薯就从手里落下去。 十月一张嘴,接了个正着…… 滚烫的红薯滚进了十月的喉中,幽碧的眼睛立刻瞪圆,随即一声嗷的咆哮,猛地跳回了水里。 渔嫣顿时心中大爽,笑着说:“看你威胁我呢!你的喉咙总不是铁做的吧!” 御璃骁只是笑,一掀锦袍,在圆桌边坐下。 “大哥心情如此爽快,就下令给我二人取消婚约吧。”锦程又来央求他。 御璃骁指着渔嫣说:“你能让她笑,我就给你们办。” “喂!”渔嫣赶紧推他一下。 “嫂嫂……”锦程又咧着嘴,一接安鸿,过来求渔嫣。 看他兄弟二人狼狈,渔嫣忍不住地发笑,御璃骁生辰时,这二人捉弄了他,御璃骁还真敢报复回去!娶亲是大事,当然得顺心才是好事。 “好了,他一定是逗你们两个玩的。”渔嫣又接了一只红薯,这回是用帕子包来,细细地揭皮,然后拈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嚼了,点点头,吮了一下手指,再掐一小块儿递到御璃骁的嘴边,“你吃,好吃。” 只见御璃骁张嘴吃了她喂的红薯,又顺便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一卷……众人猛地吸气,僵硬地转开了脖子,假意看湖光水色,大赞风光此处独好。 “烟花真美呀!” “哇,看那湖水,果然美哉!” “如此大好河山……” “行了,别装了,一人拿一个快些走吧。”御璃骁一臂揽住渔嫣,连声驱赶。 “是,不耽误王上和王妃的良辰美景。”聂双城抹了把汗,早想走了的,他是苦命的,人人都在看烟花看美人,他在这里烤红薯。 看着小画舫远了,渔嫣才偎回他的身前。 风儿拂动轻纱,火苗儿轻轻窜动,耳畔是湖水鳞鳞,远处繁华喧嚣,这里只有他二人相伴。 “怎么办?我想……宠你……”他俯下来,冲着她的耳朵吹气,“保证不弄痛你的肩……” 渔嫣一阵面红耳赤,不是羞,是情动!轻轻点头,反手一扯,拉开了他的美玉腰带,主动靠了上去。 夫妻恩爱,最美是有情。 他亲吻着她右侧滚烫的脸颊,毫不介怀。他拥抱着她柔软的腰肢,带她一起沉进他为她建起的美景里…… 这是入主汰州的第一晚,这是他正式把她带到天下人眼前的第一晚。 渔嫣享受着他给她的宠和爱,如鱼,得水。 ————————————————我是汰州城只有一个女主人的分界线,谁争我灭谁—————————— 白天御璃骁要处理政务,她便带着念安出来走走,逛逛,看看这御璃骁硬拿下来的汰州城。 巷子口那棵高大的梨树,满树繁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渔嫣仰头看梨树,明媚的阳光穿过了梨树枝叶,落到她的脸上。半颜面具虽然让她有些难受,但也让她不用面对各色古怪眼神。 这琴馆还是上回发病时来过的,在这里遇上过莫问离…… 她正想那人呢,只见傅总管骑着一匹小马,身后跟着好几名小太监,大包小包地拎着抱着,往她这边走来。见她站在路边,赶紧从马上滑下来,堆着笑脸向她行礼。 “王妃,有礼了。” “傅总管,忙什么呢?”渔嫣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人实在不容小觑,这胖胖的脸,永远堆着笑,看不到真实的心意。 “明月夫人和玄灵夫人想吃些这里的特产,奴才出来采买一些。过几日还有美人献进王府,按着品阶,得制衣、打造首饰,这些事都是奴才管着的。” “傅总管,我请你喝杯茶吧,谢谢你昨晚帮我。”渔嫣也是笑吟吟地,只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人最重要就是看眼睛,总有慌乱的时候。 傅总管犹豫一下,便让人先回去,自己引着渔嫣进了路边的小茶馆。 “汰州城有一个好处,就是哪里的好东西,在这里都能找着。”傅总管笑着在前面引路,不时扶她一下。 “嗯,你给我介绍看看。”渔嫣环视一下四周,轻声说。 “是,奴才会专挑王妃喜欢的来介绍,保证王妃满意。” 傅总管微弯着腰,带着渔嫣到了二楼,择了避风的一面,窗口有几根藤蔓从屋顶垂一来,上面开着粉色的花朵。 汰州富庶,路边随便一个小馆,都装饰精美考究,令人享受。这小茶馆,虽只是两层小楼,但每根房梁,每扇窗子都雕着喜鹊衔梅,兰花献瑞,一看都是最好的工匠精心雕成。 茶馆里的茶香,更是令人陶醉。 渔嫣轻轻吸了一口气,笑着说:“以前听说茶能醉人,还不信,今日只是闻闻,便已觉得有醉意了,这里的茶叶一很好。” “茶不醉人,人自醉,王妃是心情好。”傅总管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堆得更浓了。 “傅总管,你会武功,王上知道吗?”渔嫣话锋一转,盯着傅总管直接问。 “知道的。”傅总管连连点头,笑容不减。 “哦……”渔嫣抚了一下耳环,又问:“知道你能在一扶之时,把内力给我吗?” 傅总管还是点头,“知道的。” 说完了,又连连摇头,“这个奴才可做不到,昨天只是见王妃累了,扶了王妃一把。” “行了,别装傻了,我们主子眼尖着呢,说你是什么人,八成逃不掉!”念安一抬下巴,骄傲地说:“傅总管,你可看明白了,我们王妃就是这汰州城的女主人,是以后天下的女主人,你可不要暗地里作什么手脚,来暗算我们主子。” “不敢,不敢。”傅总管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连连摆手,诚惶诚恐地示弱。 念安这威示得好,渔嫣分明看到傅总管眼底滑过一丝复杂的光,虽然快,还是让她给逮着了。 “傅总管,你一直呆在王府里,王府戒备森严,念恩若是在府中出事,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渔嫣又盯着他问。 傅总管犹豫了一下,一脸苦笑,“这个,奴才真的不知,想必不是在府中出事的。” 渔嫣盯了他半晌,笑道:“原来还有傅总管不知道的事。” “娘娘见笑了,娘娘这是抬举我,我是一个奴才而已,尽心服侍主子才是我的本分。”傅总管又恢复了笑意,低声说着,亲手执起了茶壶,给她沏了碗茶。 这是只千年老狐狸,道行很深,想套出口风,只怕不可能了。 “我会告诉王上,让他谢你昨晚助我之事,你去忙吧,我不耽搁你的事了。”她不再多说,捧起茶碗轻抿一口。 傅总管又作了个揖,转身就走,从念安身边过去时,抬眼看了看她头上的发钗,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快步往下走去。 “干吗看着我摇头,我的发式没梳好吗?”念安摸摸头上的发髻,疑惑地问渔嫣。 渔嫣拧拧眉,这丫头身上总是这么香,难道是喝了香水了?真让人无奈。 “你怎么天天戴这支钗?”渔嫣看她发上的银钗,轻声问。 “哦,我觉得好看,就没撞上一样的,嘻嘻。”念安又摸了摸钗,笑眯眯地说。 渔嫣转过头,只见傅总管上了他的小马,那马和他人和样胖,走起来摇摇晃晃,分明就是笨拙的一个老太监罢了,单看他这模样,谁会想到他是个大智若愚的厉害狐狸呢? 若是真心帮她便好,若也是晨瑶或者别人收买走了,她又不能时时贴在御璃骁的身上不分开,会有很多苦头吃。 “可是王上真的要选美人进府吗?这些人分明就是想把美人送去,和娘娘您争宠。”念安有些不悦地说。 “是啊,不然我也把你献给王上,你来帮我留着王上的心?” 渔嫣品着茶,手臂探出窗外,摘了朵花,放到鼻下闻着。 眼前有些花,脑子里开始跑过一些莫名其妙让她心跳加快的画面……她摆摆头,暗自笑道,她这也太那啥了些,居然大白天的就想那事了!若被他知道了,一定嘲笑她。 “王妃,奴婢才不敢……王上眼睛一瞪过来,是这样的……哇,好吓人!” 念安绕到她的眼前,双瞪眼睛,又甩手,逗得渔嫣忍俊不禁。 笑过了,又觉得念恩可怜,这两天病得越发厉害,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说话了。到底这么久的感情,渔嫣越想就越心痛,她怎么就护不住一个丫头呢? “娘娘……” 突然,念安的声音变得扭怩娇羞起来,像含羞草一样扭动着身体。 渔嫣诧异地抬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面那小楼上,依栏而坐,正端着茶轻品的,不是莫问离那妖孽,又是谁? “喂!” 渔嫣从桌上拿了块茶点,用力往对面丢…… 可是她没那么大的力气,茶点在街中心落下去,正中一过路男子的额头,于是怒吼抬头,往四周张望。 渔嫣赶紧缩回手,又看莫问离,他已经转过了头,正眼底含笑,盯着她看。 “过来!”渔嫣冲他连连招手。 莫问离却坐着不动,继续品茶,雪袖轻轻滑下了一些,袖子上的翠叶轻轻飘动。 “那位大人……真的好俊喽……王妃若嫁的是他就好了,我也能天天看着。”念安小声叹着。 “念安,你给我长点脸吧!”渔嫣脸都绿了,让她付银子,自己过去找莫问离。 这忘蝶之事,今日一定好好问她,这么好的日子,她不舍得去死! 念安匆匆付帐,一溜快跑追上她,又在上楼之前,拽下拴在腰带上的棱花小镜照了照,自觉美丽,这才昂首挺胸,跟在了渔嫣身后。 渔嫣都懒得训这妮子,而且正是这心花初绽的好年纪,看到俊俏男子会动心,这也不怪她,大家又不是尼*姑! “莫问离。”渔嫣快步到了莫问离面前,在他的肩上推了推,“我叫你,你没看到?” “看到了。”莫问离微微颔首。 “那你怎么不过去?”渔嫣又推他一下。 “茶没喝完。”莫问离又笑。 渔嫣瞪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我有事问你,你看我的脸。” 她轻轻揭下面具,那半脸红斑落在邻桌人的眼中,皆惊呼出声。 莫问离却只掠了一眼,依然平静地饮茶。 “你眼盲?”渔嫣抬起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就连御璃骁,在看到她脸的时候,也忍不住惊愕了片刻,他怎么没反应? “渔嫣,你很快就是满脸红斑了,我就是来等着看你满脸红斑的样子的。”他这才放下了茶碗,慢条斯理地说。 渔嫣嘴角撇撇,戴好面具,盯着他问:“晨瑶说,这忘蝶,得真心人心头之血,真心人心头之肉,真心人真心之泪才有解,你听说过吗?” “哦,你拿把剑,一剑捅进御璃骁的心脏里,他被你背叛,一定泪流满面,你就三样都得齐了,以后就与我去逍遥吧。” 莫问离抬眸看她,微笑吟吟,像在说什么美妙轻松的事一样。 “你上回说,也会连累他,就是这意思吗?” 渔嫣看着莫问离的眼睛,隐隐地,她居然觉得这人的话最可信。 “嗯,今天阳光甚好,陪师傅我出去走走吧。”他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师傅?”渔嫣一楞。 “嗯,教你如何杀了真心人的师傅。”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满上疑惑的眼睛,淡然地说。若能让她活,那既便是天下人都死光了,也无所谓。 “没空。”渔嫣脸一寒。 他俯过来,薄唇轻张,温和的茶香就扑到渔嫣的脸上。 “那,我们去捉害念恩的那个人?” ———————————————————————————————————————— 【二更完毕,请收货……明天依然万字更,莫大王当码字达人啦……】 ☆、【139】显然很是不悦(万字) 渔嫣飞快抬头,紧盯住莫问离那双琥珀瞳。 可是,她能从很多人的神情和眼神中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但从这双妖瞳里却看不出半分端倪,于是轻垂长睫,轻声道:“不去,你又想把我拐到哪里去?” “当然是拐到我家去了,去我寒水宫里玩几天?说不定,你就不想回来了。”莫问离瞳中光芒轻闪,雪袖从她的发间拂过,长指落在她的面具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笑着说。 “嗯,你把我骨头抽光了,我当然不能回来了。”渔嫣倒了碗茶给自己,端着轻抿,慢吞吞地说。 “我绝不哄你!不然,我向你发誓?我若哄了渔嫣,便会长满脸麻子!”莫问离竖起两根手指,笑吟吟地看着她钕。 风把他的雪袖灌满,绸缎上隐绣的雪鸢鸟轻展长翅,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这风采,别说姑娘媳妇们了,就连上来饮茶的男子们也忍不住盯着他多看几眼。 念安看得是呼吸急促,双颊沱红,用胳膊轻轻地撞渔嫣,只差没拖着她起来,直接跟着莫问离跑了桥。 渔嫣恨铁不成钢,抬眼瞪了她一眼,又看着莫问离说:“至尊大人,麻子你就别长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说帮我查念恩之事,你真是想我的骨头,还是想要别的?” 听着她这一本正经的称呼,莫问离唇角扬了扬,轻轻掸了掸袖子,笑问:“你觉得呢?” “我的骨头无用,练不出忘蝶。忘蝶是沙漠中的一种毒物,隐于忘蝶石下,经年累月蜕皮吐毒,浸染入髓而成,又遇上锁骨泉水,至寒至彻,说白了,一种是大燥之物,一种却是大寒之物,这两种极至撞在一起,中了这毒,万死不得超生,不是用我的骨头炼得出来的。” 渔嫣慢幽幽地说着,像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她的胆小怕死,不会在除了御璃骁之外的人面前流露半分半毫,她也不需要除了御璃骁外的任何人来同情怜悯她——更何况,谁知道这些人是会同情她,还是会拍手称快呢? 莫问离坐了下来,轻轻转动了一下指上的扳指,还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只是那瞳中的光渐渐地有些痛怜的味道了。 “你这样看着我,但绝不是因为喜欢,”渔嫣一手托在腮上,纤细的食指一抬,在空中划了个圈儿,清脆地笑起来,“让我猜猜,你突然跑出来找我,围着我转,可又不是因为喜欢我,曾经还告诉我说,我父亲死的时候,你恰巧路过,观看了那一幕血腥热闹。那么,我猜你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他是否曾查过你?他搜走过你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抓过你心中重要的人?” 莫问离怔住,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想这么多!眼底渐渐有了几分柔软,若说关系,那就是他当年把这丫头丢给了渔朝思那古怪老头…… 对望片刻,他突然把头凑过来,速度极快,一下就到了离渔嫣一指远的距离处,吓得渔嫣猛地往后一仰,碰到了高椅的背。 “诶……”她惊呼。 “其实,我与渔朝思是结拜兄弟。”莫问离神秘兮兮地说。 “啊?”渔嫣的眼珠子都快震惊得跌出来了,她立刻伸手扒开莫问离这妖孽的脑袋,冷冷地说:“这不可能!我父亲为人正直……” “是为人固执,像头牛一般不识时务!满朝上下,除了那云老头,谁爱理他?”莫问离打断她的话,也不管她高不高兴,慢悠悠地继续说:“但是我是胸怀大度的人,不和渔老头儿一般计较,你还记得五年前,沧州的那个案子吗?” 渔嫣拧拧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沧州九名巨富,在三个月之间被山匪捋去,后被撕票。渔朝思查出和沧州知府有关,是那知府和山匪相勾结。那狡猾的知府用计诱渔朝思进了陷阱,差点丢了老命,是被一个江湖人救出来的…… “除了我这样有正义感,善良、且胸怀广阔,不畏强*权的武林至尊,谁能一夜之间灭了山匪?”莫问离眼底含笑,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头顶上堆光环。 渔嫣抿抿唇,又翻了翻眼皮子,还真是他……当初父亲就是那样夸赞那江湖客的,说的话一字不差!还记在了他的案录之中。 “总之,我不会害你,跟我走吧。”莫问离站起来,一拉她的手腕,大步往前。 “放肆!快放开王妃!”跟着渔嫣的四名侍卫立刻上前,雪利刀锋出鞘,紧指莫问离的胸*口。 “不长眼的东西。” 莫问离脸上还是笑意堆积,可手却挥出,那雪袖翻飞时,明明如清风拂动了衣袍而已,却让四人的手腕剧烈一麻,刀齐齐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莫问离一拉渔嫣,从楼上直接跃下,飞快地甩开了几人。 念安急得大叫,冲下楼时,早已不见了二人的身影。 渔嫣被莫问离拉着,穿过大街,又冲过几道小巷子,停下来时,已是喘得说不出声话来。 恼火地甩开他的手掌,气冲冲地问:“莫问离,你是脑壳进了水?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干吗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想知道念恩的事吗?”他扭头看她,浅浅笑着,一指前方。 渔嫣冷笑,小声说:“她在府中出事,府中的人尚且不知,你从何而知?你能耐会比他还大?” “你错了。”莫问离扫她一眼,淡淡地一笑,“我的能耐或者没他大,但是我只办这件事,只专心这件事。可他的心在他的天下,他每天有太多的国事政事,有太多的仗要打,有太多的人要斗,念恩是怎么回事,在他心里,不过是你们女人互相争宠的把戏罢了,而且念恩对他来说,生与死只和蝼蚁一般,他不会仔细过问的。” 渔嫣被他一席话堵着了嗓子,戳中了心。 其实渔嫣也这样想,那日问他念恩的事,他只镇定地说了句不是他的,便没了下文。渔嫣再问,他又说,会让聂双城查个水落石出。 聂双城每天里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当真去查过了吗?渔嫣不得而知,她很难见到聂双城一面。还有她给御璃骁的两封信,御璃骁也没再提。渔嫣要强,总不能盯着两信情信去追着问,就这样默默地不了了之了。 御璃骁的心,是大得很呢!她这些小事一装进去,便被大事给掩埋了…… “进去看看便知。” 莫问离一伸手,推开了小院的门。 渔嫣秀眉蹙紧,大步走了进去。院中一片清冷静幽,几株美人蕉开于墙角,花苞含羞带怯地隐于绿叶之中。 房中突然传来剧烈咳嗽之声,像是位老妇。 紧接着,又有女子担忧地轻泣声传来。 “娘,您再撑撑,姐姐会出来找我们的。” 渔嫣转头看了莫问离一眼,快步走进了那间小房。推门一看,一老妇躺在榻上,一名清秀小丫头正俯在榻边,嘤嘤哭泣着,喂老妇喝水。 听到声响,母女二人都转头看过来,渔嫣仔细瞧,这小丫头和念恩的容貌很是相似,尤其是鼻子和嘴巴,如出一辙,就连哭的时候,那嘴巴微歪的姿态都一样。 “是大丫头吗?”老妇人努力瞪大了眼睛,可瞳中却是灰白色的,分明是盲了。 “不是的,娘,是位漂亮的夫人。”小丫头瑟缩着,把茶碗放开,紧张地看着渔嫣。 “我叫渔嫣……”渔嫣轻声说着,慢步走向榻前。 小丫头一声惊呼,飞快地转身拉住了那老妇人的手,大声说:“娘,是姐姐的主子。” “你们是念恩的亲人?”渔嫣并不轻信人,这突然冒出来的母女二人,实在古怪,念恩明明没有亲人了,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人找到了她们母女,把她们交给了御天祁的人,以此为条件,要挟念恩为他办事。”莫问离慢步进来,低声说道。 渔嫣没出声,这样就说得通了,念恩左右为难,所以不肯说实话,一心求死,才病成这样。 莫问离看看她,又说:“她们母女被关在京中的隐秘地方,御天祁这两天应该会知道她们不见了,也无妨,反正她们也没有利用的价值,念恩没办成事,也得不到解药。” “嗯,我知道了。”渔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你不问问清楚?”莫问离愕然地看着她问。 “有何好问,你说是就是吧,就算不是,我又问得出实情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没什么好认真追究的。”渔嫣到了院中,深吸了口气,小声说:“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身边人为了我受连累,你既说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就好事做到底,把她们母女三个送走吧。” “你不随我走?你跟着他,会死的。”莫问离长眉轻扬,极认真地说。 “怕什么,人反正会死,未必跟你走了,我就不死?活成万年老妖精?我就呆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渔嫣拍拍袖子,大步往外。 “渔嫣。”莫问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既不想走,那就随我练功,让你有本事多活几天,不然,念恩的事未完,你先没命了。” 渔嫣犹豫一刻,轻轻一笑,“你教我什么功?花生米袭人功?还是满脸麻子功?” 莫问离转过身来,已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双手负于身后,瞳光渐冷,坚毅中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风,这才是真正的寒水宫尊主的威严。 “忘蝶毒大寒大燥,最忌情绪变化太过激烈,你从今日起随我练习寒水静心诀,凡事要记得平心静气,不得随意动怒。” “真的?”渔嫣犹豫一下,小声说:“可我怎么还是感觉你是骗子?” “放肆,我愿意收你入门,是还你父一个人情,不许满嘴骗子这样胡说。” 他顿了顿,轻抬手臂,明明慵懒,像是在伸懒腰,可手腕突然用力,一道劲风从渔嫣耳畔飞过,击中她身后的美人蕉,花苞从枝叶间跌落。 “去捡过来。”他微抬下巴,依然倨傲。 渔嫣想了想,过去捡过了花苞,递到他的面前,轻声说:“我不会认你为师傅,我父亲即为我师傅,我随你练这什么诀,若真能克制这毒,我会感谢你。” 莫问离凝望她一会,轻轻点头,“把花咬在唇中,盘腿坐下,听我念口诀,其中不得咬坏花瓣。” 渔嫣依言做了,仰头看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古怪,又不是侠女,这模样一定很可笑……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选择再信这人一回,她实在是想活下去。每天身体的变化,让她就像生活在火炉中一般,受尽煎熬。 “开始,闭上眼睛。” 莫问离低语,声音如春风般和睦入耳。 渔嫣缓缓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话语,慢慢调整心情,摒除心中杂念…… 可是真的很难,人本就有私心杂念万般万种,她更有太多、太多的杂念了。生与死,爱与恨,国与家,还有那么多她惦记着、并且正被烦忧困扰的人们,御璃骁、云秦、念恩…… 她越想安静,就越难安静,突然间脑子里开始有些不应该出现的画面……男女相缠,热血荡漾。 她牙一用力,咬坏了花瓣,呼吸一声比一声急,大颗的汗从额上往下淌。 莫问离见状,赶紧一掌轻摁在她的肩上,就在这时,渔嫣立刻缠了过来,用力抱住了他,轻轻喃语,“嗯……不舒服,快抱我……” 她沱红的双颊分明在告诉莫问离,她正陷进幻觉里,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他翻遍这些年各收集到的心法秘笈,找出来最温和的一种。他甚至还亲自试过,尽管这内功心法和他练的大相径庭,甚至会稍有不甚,会让他走火入魔…… 她贴得更紧了,甚至试图把双手探进他的锦衣之中,她柔软得不可思议,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莫问离呼吸着这美不胜收的香味,差点就走岔了气! 他用力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把手掌摁在她头顶百会穴上,注入内力,助她赶走歪念,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仔细听了听她的脉搏——比上回在琴馆后院要杂乱多了! 这毒原本是慢性的,只会一点点地增加,可为什么她会发作得这么快呢? 她偎在他的怀里,娇*声轻喃,不肯离开。又突然抬起了头,把红唇轻摁在莫问离的嘴唇上…… 莫问离脑中蓦地一阵空白。 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好久。 院门外突然有了轻轻的脚步声,莫问离立刻推开渔嫣,飞身掠出,只见一名头戴黑布巾的男人飞快地闪过了巷子口,跑出他的视线。 他不敢放渔嫣独自在此,只能返回来,继续用内力助她平静,又不敢靠她太近,她此时正处于幻觉之中,莫做了让她后悔的事,醒来之后,痛苦难安。 他也不是柳下惠,如此美娇娘,他就算要了又能如何?他自认御璃骁还没办法轻而易举地捉住他。可渔嫣毕竟不是别人,是他亲手把还是婴儿的她捡回来,给她洗去胖胖小身体上的血和污泥,用自己的破衣包住她,抱着她在密林深山行走半月有余。那样的相依为命,让他心里对渔嫣有种极特殊的感情,他能负天下人,也不能负这小女子的信任。 要在这样一个美妙柔软的女子在前保持镇定,也需要极大的定力。努力镇定心神,不让她再靠近自己,还得助她安静心神……莫问离开始出汗,渐渐大汗淋漓。 热汗濡湿他的手掌,掌心愈加地滚烫,贴在她的后背,把她的衣裳也给汗湿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渔嫣终于缓过神来,一抹汗,小声问:“有没有用啊?我怎么觉得这么累?” “练功是很累,算了,下回我再给你找个更简单的,你这资质太差,只怕不行。”莫问离摸着她的脉搏,一脸严竣。 “哪这么多差呀好的,练功不行,还是得吃解毒,你若有心,帮我找药去,我会重重谢你。”渔嫣站起来,也不朝莫问离看,扑打掉裙上的灰尘,慢吞吞往外走。 “你用什么谢?”莫问离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大声问。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渔嫣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丫头,分明还欠着他的血呢!莫问离苦笑,这样努力半个月,似乎一点成效也没有,只怕还是得找夙兰祺做个交易才行。 ———————————————————————————————————————————————————————————————————————————————————————— 才走至巷口,念安和一群侍卫们匆匆跑来了,一见着她,念安就赶紧用帕子给她扑打身上的灰,不停地咒怨。 “那妖怪,是打王妃您了吗?胆大包天,赶紧禀报王上,斩了他的脑袋,灭他的九族。” “回去吧。”渔嫣疲惫地摇头,扶着她的手上了轿子。 方才那些幻觉还在脑中若隐若现,她怎么会幻想到和面孔模糊的男人有那些事?难不成莫问离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脸上冰冰凉凉的,渔嫣忍不住拿下面具,摸了一下。 “呀!”念安正好扭头,看到了她的脸,一声惊呼。 渔嫣吓到了,难不成长到满脸了?于是赶紧又伸手捂住。 “娘娘您这是好了吗?”念安却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从腰上拽下小棱镜给她看。 她拿起来一瞧,只见脸上的红斑真的消了一半! “呵,还真有用!”渔嫣一照,那红斑果然缩到了眼睛下,脸颊上的消失了,“回去、回去……” 她赶紧让人把轿子抬回小巷中,想找莫问离问个清楚。 小院中人去楼空,莫问离已经带着那母女两个离开了。她惆怅半晌,举着镜子继续照,越照越开心。 方才他念的口诀有很长,她只记得前面一半,也不知道练一半会不会有用,又会不会让她像江湖传言那样,走火入魔,从此成了魔女? 不管了,回去让御璃骁来瞧自己的脸! ——————————————————————————我是一起练功的分界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哇———————————————————————————— 御璃骁还在书房里,渔嫣在门口被傅总管给拦下了。 “王上正在商议大事,娘娘不能进去。”傅总管乐呵呵地,看看她,又小声说:“不如先去选选今日采买的首饰钗环?娘娘如今是这汰州城的女主人,代表着王上的面子,还是得打扮得贵气一些才行。” 渔嫣知道他什么意思,自己的裙摆皱巴巴的,还沾着灰,都是在小院子练内功心法弄的。她着急来和御璃骁分享自己的喜悦,没回去换衣,直接赶来了这里,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王妃娘娘。”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扭头,只见秋玄灵和夜明月一起过来了。 “你们找王爷?”渔嫣小声问。 “不是,不敢……”秋玄灵赶紧摆手,连连摇头,“我和明月姐姐的爹爹都来了,等下议完事就得走,我们想见见,所以……王妃娘娘不要误会。” “找王爷又怎么了?”见秋玄灵如此胆怯,夜明月顿时就怒了,冷冷一笑,截断了秋玄灵的话,盯着渔嫣说:“难道我们就不是明媒正娶的?不如王妃请王爷下旨,把我们都休了吧,以后也切莫要再选女子进宫,免得碍了您的眼。” 这就是个积了满肚子怨气的鞭炮! 渔嫣只当是一阵大风从耳边刮过了,不和她计较。刚刚莫问离还警告过她,不要生气,不要动怒,瞧瞧,只练一次而已,她的脸就好了大半! 她笑吟吟,又显得不屑一顾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夜明月,气得俏脸发红,眼晴圆瞪,却又没办法再继续发脾气。 渔嫣是正妃,她们只是侧夫人而已!忍了一会儿,夜明月又忿忿地说: “渔嫣,不要欺人太甚。王上是天子,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除非你一个人为他生下所有的王子,否则你就死了这条独占的心。” 渔嫣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笑笑,轻声说:“夜明月,我要是你,才不发脾气呢。” 夜明月愕然,匆匆转头看她。 渔嫣揉揉鼻头,又说:“我若是你,这男人心中眼中没我,我就攒着劲儿,想着法子赶紧去找自己的乐子,钱也好,男人也好,都得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才行。你们就是犯了天下所有女人都犯的错,似乎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女人就应该认命妥协。” “啊?” 二人同时失声,好一会儿也没能缓过劲来,完全不能理解渔嫣说的话。 “哎,有两本书,一本叫金鳞图物,一本叫周海谣,若能买着,你们就去看看。”渔嫣眯眯眼睛,好心情地向二人推荐。 这两本就是出自她的手,在坊间听来了,信手写下的一些小杂闻轶事,都是世人眼中极出格的男女,有下场悲惨的,有从此逍*遥自在的。 “听都没听过,哪位夫子所作?”秋玄灵犹豫半天,终于发问了。 “哦,好像是渔夫子。”渔嫣笑笑,一脸认真地说。 秋玄灵开始念叨她听过的姓于的夫子,住在城东的是谁,又有谁是大学问家,还有谁是教书先生。 夜明月却只盯着渔嫣看着,好半天才冷声说:“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谁要看。” 渔嫣抿抿唇,不再理她。 “出尔反尔的小人。”夜明月又骂了一句。 渔嫣拍额头,转头看她一眼,轻声说:“今晚一定让他去找你,我说到做到,但也只此一次,能不能把握到机会,看你自己的。” 夜明月脸色变了变,渔嫣这话,不是摆明了御璃骁想找谁,全都听她的话吗? 此时御书房的院门终于打开了,傅总管带着一众奴才们弯下了腰,向每个出来的大人打招呼。 渔嫣看过去,御奉孝家,除了习武的老二御清宏和小儿子御清晨,有三个在这里。秋玄灵的父亲、叶素简的父亲,夜明月的父亲前后出来,见着自己的女儿,那二人便向其他人道了别,往这边走来。 叶素简的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渔嫣,浓眉紧拧,大步走开。 渔嫣等着小太监通报完了才能进去,这时候只能在人群里站着。大家过来给她行了礼,寒喧几句,从她面前走过。 秋玄灵拉着秋大人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话,无非是想让母亲送什么好吃的来,还要哪里的钗,哪里的花。 夜明月只是问他父亲钱庄的情况,末了,渔嫣听到她小声说:给我买两本书送进来…… 渔嫣装成听不到,往前走了几步。 夜明月并不坏,只是太爱御璃骁了,但愿她能自己想通,莫要和她作对,她可不想真的去伤害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们。爱人而不得,每天泡在金枝玉叶,华服美饰熬成的苦水里,并无半点快乐可言。 “娘娘,王上请您进去了。” 傅总管快步出来,笑着向她作揖。 渔嫣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着他笑,“傅总管,我真地去告诉他了呢,你不害怕吗?” “娘娘请便,不怕的。”傅总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渔嫣轻哼一声,快步进了御书房。 御璃骁不防她,这里也让她进,因为他自信,因为觉得渔嫣除了他这里,也没地方可以告密,告给御天祁吗?除非是她抽风发傻,会不选他,选那人…… “去哪儿了,弄这么一身脏。”他抬眼看看她,低头看折子。 “等下告诉你,”渔嫣绕过了桌子,拉着他的手,欣喜地说:“你来,揭下我的面具。” “嗯?”御璃骁怔了一下,顺着她的手,摘下她的面具,眼中顿时涌现出惊讶的亮光。 红斑已缩到了眼睛下面,消失了大半! “是莫问离?”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摁住了她的肩。 “是啊。”渔嫣点头,笑着说:“他教我内功心法,让我去除急燥,不要大喜大悲,你看看,我才练一回就好了这么多,我多练几回一定就全好了。” “什么心法?”御璃骁狐疑地问。 “叫寒水清心口诀。”渔嫣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 御璃骁并非武痴,只练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心法还是第一次听。 “好了,弄这么脏,去洗洗吧,后面有温泉小池,正好放松筋骨。”御璃骁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书房的里间走。 “哈,这书房后居然还有温泉池,御璃骁,你们男人真会享受,忙累了就来泡泡,还有美人添香,服侍左右。” 渔嫣开着玩笑,左右张望着。这温泉室不大,小池不过能容三四人而已,水碧得像一块温润的宝石,淡淡雾气萦绕其上。 “你也能享受,还是我亲自伺侯你。这水池不深,正好你泡着,还不用沾湿你的肩膀。” 御璃骁不露声色地说着,一挥手,让奴婢们退出去。 让她进来洗洗,是看她一身大汗。更是看到她雪白的脖颈边有一枚小小的红痕,手指抚上去,恰是一指宽细。 莫问离的手怎么会碰到她的脖子上了?练心法需要碰这里? 他又拉住她的手,轻轻地往上揭袖子,雪白的手臂上也有好些指印。 “咦,这是怎么弄的?” 渔嫣一低头,看到了这些红痕,惊讶地问。脑中突然回想起幻觉中的事,她和一名面孔模糊陌生的男子纠*缠……不会是她晕过去,被莫问离占走了便宜吧?不会,哪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御璃骁放下她的袖子,淡淡地说:“可能教你练功的时候弄的吧。” “嗯,你在想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出去胡来了?”渔嫣绕到他前面,笑着问他。 “你敢吗?也不怕我打断你的腿。”他淡淡说了句,替她解开了衣带。 一身玉白,玲珑浮凸,足能媲美世上最好的风景。可是她一转过去,背上那掌印又太清晰不过了。御璃骁抱着她的时候,就喜欢把手摁在她背上那位置,她能正好坐于他的腿上,二人面对面。 他不愿意这样想,可是莫问离的手确实碰过了他的渔嫣。 “嫣儿……”他沉吟一会,双手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双臂,把她往怀里轻摁。 “怎么了?我好些了,你不高兴?还是这不是好些了?”渔嫣犹豫一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于是狐疑地问。 “白城安已经到了,晚些给你诊脉。”他沉声道。 “好吧。”渔嫣轻轻点头,沿着小池的台阶往下走。 台阶边摆着几盆新开的芍药花,枝繁叶茂,花朵娇艳。 渔嫣想着莫问离让她咬着花朵来练功,于是掐了一朵,小心地咬在牙中,闭上眼睛,默念还记得得的那些口诀。 御璃骁只一言不发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你嘴不酸么?” “嗯……”渔嫣拿下咬坏的芍药花,又擦了擦流出口水的嘴角,小声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咬朵花,莫问离说如此能集中注意力,其实也能咬咬别的,比如红糖呀,比如红薯呀……” “什么乱七八糟。” 御璃骁拧眉,蹲下去,接过她手里托着的芍药花瓣,举到眼前看了看,顺手一抛,丢到了她的身上。 水波轻轻荡漾,把花瓣往她光洁的身上推。被水一泡,她身上的痕迹更加明显,更加刺目了。 御璃骁这人呢,什么都好,但就是一点不好,他的东西,绝不允许别人觊觎,更不让人随意触碰。看样子今天莫问离不仅碰了,还碰得不轻,而渔嫣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渔嫣哪知他心里想什么,伸手拉拉他的手指,笑吟吟地说:“你看,忘蝶也不是这么可怕的,原来内功就能治好,折腾来去,白吓我这么多日子。” 御璃骁也希望是这样,轻轻握住的手,又渐渐用力,一拽,把她从水里拉了起来。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愕然的她被他紧紧抱住,身上的水珠全擦他身上了。 他的手掌覆上她背上的手掌印,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哑声说:“你跟他跑了两回了,下回不许再跑。” “他没有恶意的。”渔嫣想想,把念恩的事告诉他。 御璃骁一听,顿时脸色一沉,这母女二人他故意不救,就是因为想放在那里,钓出把她们二人从茫茫人海里翻找出来的厉害角色,莫问离把人带走,这鱼饵也就算是没了。 “念恩既与你无关,让她走吧。”渔嫣抓抓的他的腰,小声说。 “你看着办。”御璃骁点头,既已无用,也不必留着了。 “嗯,还有一件事,晚上你若有空,就去夜明月那里坐坐去。”渔嫣又直接了当地说。 “嗯?”他怔一下,不解地看着她。 “就去坐坐……”渔嫣笑起来,踮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脑袋轻轻地一摇,“我曾答应她,给她机会,我也给你机会,过时不补。” “胡闹,什么时候了,还闹这些。”他拧拧眉,显然很是不悦。 “嗨,我这不是不想担着妒*妇的恶名吗?”渔嫣耸耸肩,在他身前贴得更紧。 ———————————————————————————————————————————————————————————————————————————————— 【PS:谢谢各位的支持,明天还是万字更……豁出去啦……希望大家继续拿出热情来哇】 ☆、【140】月光正好(万字威武) “妒*妇二字你还担不起,功力不够。” 他拧拧眉,手指探到她的手腕上,虽不会探出有何病症,便心律如何,他还是听得出的。 “请晨瑶夫人和白御医过来一趟,让念安把她主子的衣服拿来。” 他交待完,走到一边的躺榻前,轻掀了锦袍一坐,在那里默念着渔嫣方才念叨的心法口诀。 这东西很阴柔,确实是适合女子去练。但是仅是一种静心凝气的心法而已。渔嫣没有武功功底,不过念上一次,怎会让红斑消得这样快钫? 不管怎么样,玉白瓷肤上的斑斑痕迹,让他很是不爽。 “你在看什么?” 渔嫣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他的眼色不对,看看自己的手臂,抿抿唇,尽量往池水里沉翰。 “可能是和他拉扯的时候掐到的,你在生气?”她抬眸看着他,轻轻地问。 御璃骁摇摇头,沉声道:“看来,我得请他过一趟,若真能为你医好这忘蝶之疾,我会重谢他。” “知道你大度。”渔嫣唇角轻弯,笑起来,轻轻掬水浇到手臂的斑痕上。 外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念安的声音响起来。 “主子,衣裳取来了。” “进来。”御璃骁沉声道。 念安勾着头进来,分明很惧怕御璃骁,步子碎碎,呼吸轻轻。 其实在这王府里,只怕只有渔嫣不怕御璃骁,那几位夫人在御璃骁在前都是规规矩矩的。 念安绕到渔嫣身边,拿了头油给她揉头发,又小心地用干帕子挡在她受伤的肩上,目光下垂,看到那只血掌印,顿时惊呼起来。 “乱叫什么!”御璃骁低斥。 念安吓得一抖,赶紧捂紧了嘴。 渔嫣转头看了一眼念安,再看自己的肩,最后看御璃骁,小声说:“我就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了,你把她吓死了,我怎么办?” “出去。”御璃骁沉着脸,让念安出去。 “是。”念安赶紧爬起来,勾着头,一溜碎步往外冲。 渔嫣用力扭头,知道背上一定有什么,却看不到背。 “没什么的,别看了,小心扭了脖子。” 御璃骁轻揉了一下眉心,有些无奈。渔嫣是骗不住的那种女人,有时候他宁可她笨一些,傻一些。 “有什么的,你告诉我就行了呀,”渔嫣从水里站起来,脑袋扭得更努力了,大声说,“念安,拿镜子来。” 帘子外响起脚步声,随即传来晨瑶温柔的声音。 “王上,臣妾和白御医来了。” “等着。”御璃骁起身,从一边拿起干净帕子,走到池边,把手伸给渔嫣。 渔嫣只好放弃扭头,把右手递给他,扶着他的手臂起来。 一身碎碎水珠,如同在美玉上滚落,她低垂长睫,由着他用帕子给她擦去水珠,又把衣衫拢来。 “晨瑶进来。”他看她一眼,沉声道。 层层珠帘掀开,缨络脆响,如奏仙乐。转头看,只见晨瑶绕过了屏风,到了面前。 “王上,王妃。” 她盈盈福身行礼,并不抬眼看二人。 “晨瑶,你来看看她的脸。” 御璃骁轻轻过渔嫣的下颌,让晨瑶过来。 晨瑶慢慢抬头,视线落在渔嫣脸上时,顿时一怔,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蔓延覆盖整个右脸,为何一天之内便回到了眼下? “你且先听听她的脉。”御璃骁看着满脸惊讶的她,不悦地说。 “是。”晨瑶赶紧过来,别说御璃骁催她,就算不催,她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冰凉的手指摁在渔嫣的腕上,细心听了会儿,眼尖地发现她手腕上有红印,于是轻声道:“王妃身上为何有这些红印?” “不小心抓的。”渔嫣很防备,淡淡地说了句。 “可以看看吗?”晨瑶立刻就说。 渔嫣犹豫一下,轻挽起了袖子。 晨瑶仔细看过了,轻轻摇头,“真古怪,这不是掐痕,而是皮肤里面渗出来的,像桃花瓣一样,似乎……是毒素在外排。” “真的?御璃骁,你听!”渔嫣顿时乐了,赶紧转身去抓御璃骁的胳膊。 这样亲密自然,狠狠地扎了晨瑶的眼睛,她扭开脖子,等他二人小声低语完了,才轻声说:“还是得白御医一同看看才妥当,他饱读医书,或者也有所得,也不一定。” “还有这里。”御璃骁又扳过渔嫣的肩,让晨瑶看渔嫣的背。 晨瑶俯过去,仔细看了会儿,轻声道:“血色暗红,只怕真是忘蝶之毒从骨中浮褪起来,真是怪哉,王妃是吃了什么药吗。” “我有解药啊。”渔嫣笑笑,故意骗她。 晨瑶拧拧眉,也不知该不该信。 白城安已得诏,深埋着头进来了,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王上,臣已以在外面听清了,臣想单独问娘娘几句话。” “不可。”晨瑶摇头,马上就阻止他,“白御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臣已老矣,又对王上忠心不二,王上大可放心。”白城安又抱拳鞠躬。 渔嫣对这老头儿印象颇好,当初在宫中,白城安就给她诊过病,父亲在生时也曾夸白城安正直。 “王上先出去吧。”渔嫣推推御璃骁,调皮地冲他皱了皱鼻子。 御璃骁又深深看了一眼白城安,带着晨瑶出去。 渔嫣挽了袖子,手指着自己的脸说:“白大夫您仔细看,我这是好了吗?” 白城安抬眸,仔细看了几眼,又给她诊了脉,拈着长须,轻轻点头,“王上来信,说了王妃忘蝶之事,此事阴毒,当年有五毒恶术,专门对女婴下手,你是你父亲救下的女婴……” 他说到一半,沉吟一会,看着渔嫣渐露出惊愕之色,继续道:“这事隐秘,因你母亲之病,我很知道,你父亲瞒不住我,所以只对我说过,我发誓保守秘密,让你能无忧长大。在王上那里,你自己斟酌,要不要与他说明,我就不多嘴了。” 二人对望片刻,渔嫣才苦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不过是个不知亲生爹妈的人物。” “王妃倒不必伤心,渔大人对王妃视如已出,王妃理当满足。”白城安劝了句,见她点头,这才继续说:“渔大人出事前曾来找我,求我办一件事。” “你说。”渔嫣往前走了两步,紧张地看着他。 “他给你留了一件东西,说是和你的身世有关。他当时已感觉到会出大事,怕连累云将军,而我和他交好之事,世人少有人知,平常也不太来往,在宫中见着,也只是点头而已。” 他怀里拿出一张帕子,展开来,里面包着一只小银锁,项圈断开,小锁是镂空的,里面有小珠滚动,镂刻的花纹很古怪,似花,又停鸟。 “你是大人在锁骨山上捡来的,他当时看到有一少年躲在树后,本想问清楚,可那人却飞一样的跑了,只留下一封信,说明你的来龙去脉,他也由此破了附近几个村的女婴失踪案。你与那人同在林子里过了有半月之多,当时你才在襁褓之中,他是如何让你活下来的,不得而知。” “找到的那些婴孩,无论死活都已找到苦主,唯有你,始终没有人认领。那个逃走的男孩,大人猜测是你的亲人,无法养活你,所以才把你送到大人身边。他又去那口泉边仔细搜过,找到这把金锁,那些苦主都说不识此物,他判断这东西是你的。” “我之所以这时才来找你,一是因为你父亲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二是因为还要替王上在宫中办点事,不便和你见面,也不便把这东西托人送来。如今你身染奇毒,若能找到你的家人,那当然最好不过,万一他们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救你于水火之中。” 渔嫣坐下去,仔细地想他说的每一个字,手指轻抚那只锁,喃喃地说:“原来这样……莫问离就是那人吗?他是我哥哥、还是我什么人?可他为什么不认我?父亲养我疼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为他做什么……” “忘蝶这东西很是恶毒,你一天之内脸上红斑能消退,确实让人奇怪,王妃可说明出了什么事?” “有人教我念了静心口诀。”渔嫣小声说。 “嗯,大寒大燥,确实要忌讳大急、大怒、大喜、大悲,这些对你都没有好处。但静心口诀只怕没有这样的效果,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起了作用,不过王妃放心,既已好转,这就是好事情,我和神医谷主已经开始找解毒之法,王妃静养便是。” “白御医,谢谢你,我静会儿。”渔嫣向他轻轻点头道谢,请他先退下。 温泉殿中静下,她举起小锁凝望着,那雕花实在漂亮,特别,就像展开翅膀的小鸟,细细看,又是吐露芳蕊的一朵鲜花。那小珠子在锁里滚动的时候,不时折射出明亮的光,也不知是何材质制成。 “爹,你养我这么多年,原来都是在替别人卖苦力呢!若你如今活着就好了,也能享享这样的福,我也算是回报你……。”渔嫣把锁握紧,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地方,难过地低喃。 温泉的水哗啦啦地响动着,如同当年父亲温和的话语。 那十四年的时光,是渔嫣最轻松,最放松,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和父亲一起走遍大江南北,惩恶的扬善,专打世间不平之事。 都不可能实现了,也无法回报亲恩。 她轻轻合上长睫,手指摸向自己的脸,这脸难怪不像渔朝思,原来是这原因,是像她亲生娘亲吗?他们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看看这锁,并不贵重,只是银的而已,大户人家都用金玉,想必也是小门小户,是否已恶人谋害了,所以才把她夺走,去干那恶毒之事? 脑子里乱,太乱! 渐渐的,额头又开始发烫,白日里在小院里的幻觉又开始在脑中闪现。 那男子温暖温柔,紧拥着她,倒在一片花海里……他亲吻她,进攻她,然后凝望她…… 渔嫣一个冷战,猛地坐了起来,她看清那人的脸,是莫问离—— ———————————————我是今夜月光大好的分界线,请一定要怜惜我啊—————————————— 御璃骁忙得像陀螺,从她这里转走,又去和将军们议攻打过河的事,又有几城城主来降,连她都没时候陪,何谈去夜明月那里? 渔嫣心里也为身世之事燥得慌,便去找白城安。 花园里,花开正好,月光如薄纱一般笼罩在园中,花花草草都沐浴在这银河之水里,美得如梦似幻。 远远的,只见白城安和晨瑶坐于石桌边,桌上摆满笔墨书籍,看样子,正在议她的忘蝶病情。 赛弥就守在一侧,不时给晨瑶递上茶水,那殷勤关爱心意,毫不掩饰。 “呀,王妃您瞧,赛弥那小子,那眼睛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王爷真奇怪,居然愿意留下这么个人在瑶夫人身边,也不怕闹出事来。”念安凑到渔嫣耳边,小声抱怨。 “他不能人道。”渔嫣随手摸了摸探到身边的花,轻声说。 “是公公呀?哈……老天果然有眼睛,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玩艺儿,公公好!”念安乐了,在一边叨叨。 “念安,你要是一天不说话,嘴巴会不会痛?”渔嫣转过头,忍不住地笑。 “会的,还会发霉。”念安掩住了嘴,弯着眼睛朝她笑。 看着她乐活的样子,渔嫣顿时心里忧烦起来,念恩若好好的,那多好——都怪她,如今那丫头病成那样,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不如等下请白城安去给她看看? “娘娘别烦了,这都是命!命里该咋样,就咋样。您命里是主子,所以不管多受苦,最后还是主子。我们命里是奴才,可是好命的奴才,所以遇上主子您。”念安知道她的心思,小声安慰她。 渔嫣又思及自己的身世,轻轻摇头,轻声说:“哪有什么命,恶人欺人而已!人生来本就平等,何来贵贱之分,难道穷人、平民,她们就不是血肉做的?难道贵族、富人们,他们就是用金子捏成的吗?难道男人就比女人金贵,他们就不是女人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世道不公,男尊女卑,法无尊严,只及民,不及官。恶人逍遥在外,太不公平了……” “王妃总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有道理?不过,以后还是只对念安说吧,传出去,大家又得说您坏话。”念安挠挠头,小声嘀咕。 “佛曰,众生平等。王妃真有慈悲胸怀。” 此时身后传来男子憨厚的声音,转头看,御清安牵着小郡王御清晨正穿过花丛过来了。 到了面前,双双抱拳,给渔嫣行礼。 “王妃。” “长郡王见笑,妇人之言,莫往心里去。”渔嫣看看御清安胖胖憨憨的脸,轻轻点头,又笑着伸手扶住了小家伙御清晨,柔声道:“小郡王可好呀?这么晚怎么还不歇着,跑这里来了。” “谢王妃挂念,还好。”御清晨仰头看她,眨巴了大眼睛,小声说:“咦,王妃的病好了!” “嗯,快好了。” “白大夫真神奇,他一来,王妃的病就好。”御清晨咧咧红润的小嘴巴,笑着说。 “所以,你赶紧乖乖的,去让白御医给你瞧瞧。”御清安摸着他的小脑袋,和蔼地说。 “小郡王生病了?”渔嫣惊讶地看他。 一身褐色的小锦袍,腰上拴着她上回头的玉佩,手里还拎着一只蝈蝈笼子。总是一本正经像小大人一样的他,因为这小笼子,才让人想起他只是个小孩。 “我……” 御清晨脸一红,往御清安的身后躲去。 “上火,小解时就呼痛,都好几天了,府中的大夫开的方子不管用,白御医来了,怕他白天忙,所以赶在这时候来见见他。”御清安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说。 渔嫣掩唇一笑,冲他挥挥手,“快去吧。” 御清晨越加脸红,一勾头,快步往白城安面前走。 渔嫣仰头看了看月亮,小声道:“我们等等,请白御医去看念恩。” “可是这不合规矩……王上会发怒,娘娘,您恕念安直言。王上虽宠您,可他毕竟是王,您看看这府里,三位夫人虎视眈眈,成天想把您踩下去,所以您该柔和的时候,就应该柔和,不要总和王上对着来。”念安一怔,左右看看,轻扶着她的手臂,小声劝道。 这明明是念恩的腔调,想必是念恩教念安的。 渔嫣转头看念安,歪了歪头,小声说:“念恩,不知许娘子如何了。” “不知道……不如把她接来伺侯王妃吧,她也会诗啊词的,王妃也就不闷了,念安没用,学不会那些,哎……王妃一发愁,我就想哭,我若也会吟诗作对,陪您解闷,您也就不会这样寂寞了。”念安摇头,一脸愁容。 “傻丫头,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总让你和念恩吃苦头。”她转过身,拉着念安的手说:“我给你寻户人家吧,我让官媒列名上来,以我妹妹的名义,把你嫁出去,以后也当少夫人,不要再吃苦头。” “不要、不要……”念安赶紧摇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渔嫣还以为她会说些留恋的话,不想念安左右看了看,俯过来说:“王妃……您帮我打听打听,阿郎将军,啥时候回来呀?” “恋着他啦?”渔嫣好笑。 “就是、怪想他的。”念安忸怩地摆摆腰,掩唇羞涩地笑。 “我问过,他倒没有妻室……只是……好像对念恩更有心思。”渔嫣犹豫了一下。 “哦。”念安挠挠头,重重叹气,“哎,男人们,为什么都喜欢温柔的呢?我为什么学不来温柔呢?” “你这样挺好,会有欣赏你的,我明儿就让人把名子递上来,你慢慢挑,一个一个地去见,挑个互相合意的。”渔嫣安慰道。 “算了。”念安往前走了一步,双手端在身前,仰头望月,学着渔嫣的语气说:“我心如明月,只照阿朗哥……阿朗不看我,我便做尼姑……” “哈……念安……”渔嫣快步过去,在她的胳膊上轻掐一把,笑着说:“让你贫。” “念安姑娘真有趣。”御清安过来了,笑呵呵地看念安。 念安顿时大臊,赶紧勾下头,躲回了渔嫣的身后。 渔嫣往他身后看,晨瑶和赛弥也过来了,只留白城安给御清晨诊病,那小家伙已经解开了袍子,正紧张地往这边张望,见渔嫣正看他,赶紧大声说:“王妃莫看……莫看……” 这是要脱*掉裤*头看那地儿? 渔嫣好笑,连忙转过头来,莫把那可爱的小郡王给臊死了。 “王妃,这是您的方子,您过目。”晨瑶递上了一张方子给渔嫣,轻声说:“我和白御医一同开出的,知道您心细,只给您方子,药由念安给您去备,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与其她的无异,每七日喝一回。” 渔嫣接过来,仔细看着,越看越古怪,这方子不像治忘蝶,倒像是……避子! “这是何意?”她愕然抬眼,看向晨瑶。 “您现在不能有*孕,这是王上的意思。”晨瑶淡淡地说了句,满脸平静。 渔嫣把方子折好,递给念安,依然静静站着。 “我先告退。”晨瑶带着赛弥给渔嫣行了个礼,慢步往前。 “呸!”念安啐了一口,小声抱怨,“等王妃您好了,生十个八个,二十个,气死她。” “我又不是猪。”渔嫣倒无所谓。 “反正……怎么都觉得她心眼坏!看您时的那眼神,就这样……”念安把手举到眼前,两根手指平着抖动,小声说:“像毒蛇的信子,想咬您。她就是嫉妒您,王上只喜欢您。” “好了,郡王在这里呢。”渔嫣淡淡地说了句。 念安看看御清安,他只堆着笑脸,站在一边看着。 当着外人给她这方子,不过是打她脸罢了,可渔嫣不怕她打这脸,在命面前,一切皆轻,只有命是最重的。 “王妃,臣妻素薇一直在看于安大状的书,很想见见这位传奇人物,不知于大状师何时有空,让素薇前来拜见大状?”御清安温和笑着,向渔嫣抱拳。 “好啊,随时都可以。”渔嫣点点头,没想到还会有人知晓妻子看她的书,而不生气…… “素薇常念一句话,富贵荣华,不如自在逍遥。自打她知道那些让她捧上之后,就不愿意放下的书,是王妃所著,就兴奋得睡不着,但她是外命妇,无诏是不得晋见的,还得王妃召见才行。”御清安又笑着说。 “长郡王,有几妾?” “只素薇一妻而已,原有几妾,素薇不喜,都配出去了。”御清安笑笑,低声道。 渔嫣很意外,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含笑点头,“长郡王真是好男人。” “王妃心中的好男人,在别人眼中,那就是无用妻管严。”御清安有些自嘲。 渔嫣明白,不能开枝散叶,御奉孝一定不喜。所以御清安这年纪了,也没真正得到重用,反而御清沈更多地替御奉孝在打理汰州城的事。 “大哥,我看完了,我困了,我们回去吧,王妃告辞。” 御清晨用蝈蝈笼子挡着前面,慢步过来了,一脸羞红,也不敢看渔嫣,匆匆说着,拉着御清安就要走。 “我还没问问白御医……”御清安赶紧扭头看白城安。 “没什么大碍,小男孩儿通常有这毛病,明日我就让人把药送到府上去。”白城安拈着须,笑着说。 “告退。”御清安向渔嫣抱拳,牵着御清晨的手远去了。 “这男人,真好啊,居然为了老婆,把妾都散尽了。”念安看着他的背影感叹。 渔嫣轻轻点头。 “王妃,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您这身子,最忌讳休息少,不规律。”白城安过来了,严肃地批评。 “想请您去给我的丫头看看,她有孕,又病了许久,喝了好多药,也不见好。”渔嫣轻声说。 “走吧。”白城安也不推辞,让随从背上了药箱。 他没架子,渔嫣自然大喜,赶紧拉上念安,一行人直奔念恩的小屋。 ——————————————————无论有无子嗣,我会疼你一生的分界线—————————————— 渔嫣这两日都没踏进这小屋,此时也不愿意进去,不是讨厌念恩,而是不敢看她虚弱的样子。这全是为她所累,她却无能为力。 白城安进去半晌,突然让人出来叫她。 渔嫣在门口深深吸气,这才慢步进去。 屋子里有浓浓的药味儿,充斥着屋子每一个角落。昏暗的烛光投在榻上,念恩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渔嫣不敢看,又迅速扭过头。 “她被人用药控制了,这药虽不常见,但对我来说,也非难事。不过这孩子不能要,我已开了方子,让她打下来。”白城安放下笔,抬眼看她,又继续说:“能救活,但身子一定亏了,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渔嫣点头,让人拿方子下去。盯着桌上的烛看了半晌,这才小声说: “念恩,你母亲和妹妹已经被我接出来了,你只管好好的。” “是哪,念恩,你赶紧好,然后把害你的人告诉娘娘,娘娘如很威武,一定给你作主。” 念安红着眼眶,蹲在榻边,轻拉念恩的手指摇晃。 屋子里静了会儿,几名丫头都朝榻边看着,等了半晌,念恩的呼吸急了急,又浅了。 “让她歇着,有我的药在,她不会死。”白城安站起来,收好了笔墨,让随从拿好。 “白御医,谢谢您。”渔嫣快步跟出来,诚恳地道谢。 “王妃不要熬夜,去歇着吧。”白城安点头,大步往前走。 “这白御医,好有气度,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美男子。”念安伸长脖子长望,小声说。 渔嫣有所耳闻,白城安年轻的时候,眷念御璃骁的母亲,一辈子未娶,到了今天,还在帮着她守护她的儿子,也是一个痴情人。 “这世间,如此多情痴,为何都不得好结局?”渔嫣轻轻地说。 “会有好结局的,起码王妃和王上就是好结局,等治好了病,王妃给王上生七八个大胖王子,再生七八个漂亮公主,美满一辈子。”念安咧嘴一笑,大声说。 “哦,但愿吧。”渔嫣扭头看了看屋子里,帮着照看念恩的丫头都是她亲自挑选的,还有御璃骁的侍卫守在这里,以防人暗算。 念恩的母亲和妹妹被接出,这话是她刚刚故意说的,暗算念恩的人,一定还在她们中间,得帮着御天祁做事,这人不揪出来,始终是祸害——一定要喂她吃上十斤毒药,方能解心头之恨! ———————————————————————————————————————————————— 回到寝宫,十月正在院中晒月亮,优雅地卧着,大爪轻轻拔动了几下长长的狮毛,转头看向走进来的渔嫣,见她近了,慢悠悠地转开头,仰起大脑袋看月光。 这家伙,偶尔也有诗人的气质。 渔嫣过去摸摸它的大脑袋,它不耐烦地摆开,瞪了渔嫣一眼,趴了下去,闭眼打盹。 御璃骁居然已经回来,婢女们正在帮他更衣,换上更加棉软的布袍。 “白御医和晨瑶给我开了方子,白御医还帮念恩诊了脉。” 渔嫣走过去,让婢女退下,亲手给他系衣带。 “念恩那里,你不是要送走吗?” 御璃骁轻轻拧眉,略有些厌恶的神色。 “别这样,她伺侯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我治好她。”渔嫣抱住他的腰,扬头看他,轻声说:“还有啊,你让人给我开那样的方子……不怕我难过?” “先治病,不然你得和我一起忍着,你愿意吗?”他捧着她的小脸,轻轻摇了摇。 “还不是你自己不想忍着?”渔嫣拧眉,松开他,去一边拿夜里穿的衣换上。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俯身亲吻她的耳畔,低低地说:“世事烦忧,只能你能让我无忧开怀,我如何能忍,恨不能时时抱着不放。” “那好啊,明儿就抱着我走路、说话;抱着我上朝、听政;抱着我吃饭,喝水,抱着我……算了,你出恭就别抱着我了,免得熏着我。”渔嫣忍不住地嘲笑。 “你呀,这世间,也就你这样和我顶嘴。”他拧拧眉,拉下她的锦衣,看她背上的手掌印。 “到底是什么,总看,总看!”渔嫣抬眼看铜镜,他正从身后拥着她。 高大,可依靠。 温暖,可暖她。 可是,还有哪里不够?哪里还缺了一块? 她抬手反过去,抱住了他的脑袋,歪着头说:“御璃骁,御清安说,他只有一妻……若我能活下去,你能不能为我散尽你的夫人?” “嗯……”他沉吟一声,低笑道:“你活下去,我就散掉她们,若不活下去,我便再纳七十二妃,三十六宫。所以,赶紧好好活着。” “你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 渔嫣飞快地转身,紧抓着他的衣袖,紧张地看着他。 “写下来?白纸黑字。”御璃骁一挽袖,走到书案边。 渔嫣大喜,赶紧过去磨墨拿笔,递到他的手中,“快写快写,字写大点。” 御璃骁沉吟一会,转过头看渔嫣,“怎么写?” “写……”渔嫣也语结,这事真是立誓可以有用的吗?幼稚啊! “我来吧。”她接过笔,在书案边坐下,想了想,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写了起来。 御璃骁在一边念,“糖醋鱼,板栗炖鸡,红烧丝瓜,酱茄子……你这是写菜谱?” “哦,明天吃这个。”渔嫣点头。 御璃骁哭笑不得,她也转得太快了些。 “你我能相守一日,那便相爱一日,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你若爱我,不必立誓,你若变心,我也捆不住你。我也一样,我也不能向你保证啊。”她吹干墨迹,举起了纸端详自己的字,点头赞道:“我的字就是好看,大气,有力道。世间女子中,只怕鲜有人能写出我这样的字来,你们男人之中,也没几个比得上我。” 御璃骁的脸都黑了,渔嫣有一绝招,在他热血涨腾之时,她便双手挥舞着,把两大瓢冷水泼过,浇得他灰头土脸,哪有王者之威? “渔嫣,我看你今儿还是去睡院子里。”他冷着脸,指院子。 “不去,你去,你反正不想与我有孩子。”渔嫣摇头,眉眼弯弯,娇|媚地笑。 御璃骁双瞳微敛,一把抓住她的下颌,迫她站起来,手臂一挥,扫落满桌的折子,墨砚也落在地上,飞溅墨雨四散砸开,推她倒于书案之上。 月光凉凉,爱人成双,渔嫣努力把心里缺的那一块填满。 她是贪心的人,贪心到要把这人独占…… “御璃骁,她们,亲起来,是什么滋味?”突然,她睁开眼睛问他。 “不如你好。”御璃骁眯眼,故意激她。 可渔嫣拧眉半晌,突然咬指说道:“那,别的男人的嘴唇,是什么滋味?” —————————————————————————————————— 【ps:万字更结束,哇卡卡,已经更得我神*魂颠倒啦……】 ☆、【141】不过,我喜欢 “想尝尝?”御璃骁瞳色正常,只盯着她看着。 “啊……想倒是想,就是,不敢……而且,就算我敢,别人也不敢哪……”渔嫣掩唇笑着,把脑袋往他怀中钻。 “睡院子里去,晚上自己好好幻想。”他大掌用力,把她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 渔嫣从地上爬起来,长衫还半敞着,赶紧伸手揪紧了,踮着一双白莲足,愕然地看着他,忿然说:“你怎么能这样丢我出来?我还身染恶疾!” “恶不得轻!”他站在窗内,扫她一眼,径直去了榻边,掀帐倒下钫。 渔嫣秀眉轻蹙,红唇紧抿着,看着帐幔滑下,挡住他高大的身影。满院的奴才皆低头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抬眼看。 念安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向她打手势,让她赶紧进去赔罪。 十月一记斜眼扫来,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竟似嘲笑翰。 “少添乱。” 渔嫣瞪这一人一狮,跑进来大殿,站在榻前瞪了他片刻,见他不肯理她,便去窗边收捡东西。 摔在地上的墨砚,洒落一地的折子,还有她写的菜谱…… 动作不轻不重,悉悉索索,慢慢吞吞,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不停。 —————— 御璃骁睁眼,手指轻轻勾开帘子一角,沉静地看着她背影。 民间夫妻,便是如此吧。你耕田来我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日夜平淡。一起生养子女,一起老去。 在他还顶着战神光芒时,送进骁王府的美人有上百,一眼看去,莺红柳绿,百花争妍。还有宫中来的侍夜婢女,个个温柔温婉,极尽柔美。哪一个,在他面前不规矩、不小心伺侯?哪一个,不盼着他倾洒雨露,得一分恩宠。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是御璃骁,是骁王,是战神,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 晨瑶和夜明月也好,在困境中伴他,体贴解语,但就是少了那么些情意。 只有渔嫣,鲜灵活泼,总能知他的心,懂他的意,仿佛就是上天给他创造的女子。就连和她争吵生气,他也感觉到好。 她收完了,又随手翻他的折子看,他也不制止她,任她看一个,丢一个,然后让念安进来服侍她洗手洗脚,渐渐的困意来了——轻轻合上眼睛,任她一个人去折腾。 蓦的,她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念安,明天我要做饭,你把这个拿着,早点去备好菜。” “可你会吗?这些菜都不好做呢!王妃别弄伤了自己的手指头,依念安看,王妃还是写字画画来得靠谱,别吃坏了王上的肚子,反倒不喜了。” 念安这丫头还真敢说,不客气地戳她的脸。 “出去。” 渔嫣的声音蕴怒。 御璃骁又睁开眼睛,看这对主仆。 “王妃别生气,我就是爱说实话嘛。” 念安用菜谱捂着脸,小声叨叨着出去了。 御璃骁爽快地笑起来,揭开了帐帘叫她,“渔嫣过来。” “臭丫头!”渔嫣脸涨得通红,转身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在他身边躺下。 “念安说得对,你折磨我的心就行了,不要再折磨我的肚子。” “又不是给你吃。”渔嫣愈恼,虽然厨艺不强,但也不至于让人吃坏肚子。念安那坏丫头,越来越坏! “那你给谁吃?”御璃骁拧眉,翻身,双手一撑,身子置于她的上方,盯着她看着。 渔嫣抿唇一笑,手在他的心口上划圈。 “御璃骁,你好暴|力……不过,我还算喜欢……” 御璃骁墨色的瞳中光芒微闪,好半天,才深深吸气,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鼻头。 “还算喜欢是吧?我就让你更喜欢一些!喜欢进骨头里,喜欢到日日夜夜地想……” “诶……” 渔嫣的鼻头都快被揪掉了,痛得双手在他心口前猛抓,正抓左右两处。 “好抓吧?”他拧拧眉,低眼去看。 “不好抓,不如别人的。”她嗡声嗡气地哼了一句。 “再说一次!”他脸更黑,虽说喜欢和她斗斗嘴,热血澎湃一下,可有时候她也太不给他脸了。 渔嫣见他动怒,讪讪地松了手,干笑几声,小声说:“王上的最好抓。” “你呀……”御璃骁摇头,在她身侧躺下。 渔嫣揉了会儿鼻头,在枕下把那把银锁拿出来,递到他眼前,小声说:“你看这个。” “哪来的?”他左右看看,佯装不知。 “你装什么!白城安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帘子外面,耳朵都快伸进来了,打量我是瞎子看不到呢?”渔嫣拍他一下,小声抱怨。 御璃骁低笑起来,把银锁接过来,抛了抛,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想和我说。” “为什么?”渔嫣盘腿坐着,歪着头问他。 “因为渔朝思。”御璃骁捏住锁链断掉的地方,锁虽粗陋,但是是她亲生爹妈的留给她的,明儿给她接好去,也是一个纪念。 “哎。”渔嫣把锁拿回来,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抚摩,轻声问:“若他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嗯?谁?”御璃骁没懂。 “莫问离呀,他是我哥哥就好了,我好想要一个哥哥。”渔嫣抿唇笑笑。 御璃骁抬手轻抚她的发,轻轻梳开她纠缠一起的发尾。 渔嫣按住他的手指,水瞳轻轻地眯了一下。她想要亲人,像别人一样,有亲人来探望她,不至于在他这后院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夫人都有亲属来看望。在他这里受了气,也能有个亲人那里去投靠……她还是脆弱的,无法一个人挑起所有的喜怒哀乐。总之,就是盼着莫问离是她哥哥……这感觉很古怪,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何况是御璃骁呢? “做菜给他吃?”他问。 “嗯,想问清楚,若是……我也算有一个厉害的亲人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很想要一个哥哥,弟弟也行,但他做不了我弟弟……” “好了,知道了。”他拍拍她的膝盖,小声哄道:“睡吧。” “御璃骁你怎么这么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拱过来,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喃喃地说:“我想要哥哥,你也不生气。” “你想要哥哥,我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你的云秦哥哥。”他拧眉,不解地问。 “因为他很厉害,才给我练一次内功心法,我的忘蝶就好了一半,这样就显得你不那么厉害了,还有晨瑶这样的夫人在身边,也抵不上我的一个哥哥。”渔嫣挺认真地说。 “走开吧,滚去那头去睡去。” 御璃骁顿时牙痒难耐。再说了,她怎么就确定那人是莫问离? “不去……你脚有味儿……” 渔嫣躺好了,拉上锦被,长长地打哈欠。 御璃骁猛地坐起来,又慢慢躺下去,用力翻了个身,榻被他晃得吱嘎几响。 渔嫣的脚往后踢来,在他的腿上踢了几下,声音小小,又特别温柔,“你最好了,又是我哥哥,又是我夫君,还疼我。” 御璃骁一个大男人,能驰骋沙场,却在她这里一头栽下,被她牵扯着情绪,时喜,时怒,时悲,时乐……她就是一把钥匙,打他七情六yu的大门,让他品尝到一个人应该有品尝的所有滋味。 过了好久,只听她幽幽地问:“不过云秦怎么样了?公主找着了吗?” “睡吧,我手指头现在很痒。”他闭着眼睛,语气低沉。 “诶……睡了……不该问……你也别痒了,我也经不住你几掐,我脆弱得很。”她幽幽地叹,睡了。 他睁开眼睛,侧脸看她,俊脸扭曲。 她脆弱得很?他才要被她折腾得整个人要变脆弱了! ——————————渔大厨的菜真美味,我是已经吃饱了的分界线———————— 渔嫣王妃宴客,专门宴请莫问离。 她没有独自宫殿,御璃骁的寝宫也不能让人随意进。于是,宴设在了湖畔的小花园里。 渔嫣从辰时就开始忙碌,请府中大厨指点,还真让她烧出了昨晚列出的菜谱。 “王妃,公子来了。” 念安一脸喜气地跑进厨房,大声报喜。 渔嫣解了围裙,在盆中净了手,轻声说:“走吧。” “你不更衣吗?”念安赶紧拦住她。 “我不用更衣呀。”渔嫣摇头。 是找亲哥哥,又不是找情*哥哥,还用得着打扮么?难道因为丑,哥哥就不认自己了? 带着念安和婢女们走过去,才知道莫问离的出现,简直让王府里炸开了锅。 渔嫣不打扮,这倒厮恶狠狠地打扮了一回。 众丫头站于花径两侧,翠竹下摆着一张八仙小桌,那厮斜倚于椅上,青玉冠,乌发及腰,琥珀一般的瞳眸斜斜一扫,懒洋洋的模样,便让一众丫头手捂心肝,几乎醉倒。 雪色长袍,那一点葱翠的竹叶仿佛是身后那几株方竹掉下来的,风一吹,便轻轻抖动,害得伺侯在身边的丫头好几回都看错了,伸手去帮他抚掉竹叶,挨着那雪丝绸缎,又羞得满脸通红。 “公子。”念安给莫问离行礼,眉眼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渔嫣感叹,果然和什么的人在一起,就能做什么样的人,莫问离不说话的时候,这风度,这雅致,确实迷人。瞧这念安,在御璃骁面前大气不敢出,在阿朗面前张牙舞爪,在莫问离面前却能当个小淑女! “莫问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王府里调*xi丫头们,也不怕王上砍了你的脑袋。” 渔嫣坐下去,故意露出用红绳戴在绳子上的小银锁。若他认得,一定会有几分表现。 莫问离还是歪着,只懒洋洋地抬眸看来,压根没看她的银锁,只紧盯她的脸,扬了扬长眉,笑道:“怪哉,人长得好看,自然是要给别人看的,难不成让本尊戳瞎这些姑娘的眼睛?” 声音也好听,四周一阵心肝冲破心口的声响,和着风一起,送进渔嫣的耳中。她环视一下四周,若是御璃骁在此,谁敢如此?都是在这王府里关闷了的青春少女,那一点心思强行被关着,如今看到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能不动心? “今日请公子来,是感谢公子昨日教我心法,我感觉好多了。”她指自己的脸,笑着说。 莫问离的视线就没从她额上挪开,这红斑退得快,也让他意外。难道真是那心法起了作用? “上菜吧,都是我亲手做的。”她扭头,招呼念安。 念安赶紧带着婢女们,大盘小碟,满满地摆好。又捧上美酒一壶,玉杯三只,放在桌上。 莫问离看了一眼第三只杯子,低声问:“骁王何时到?” “哦,他说不来的,备着吧,以免等下又跑来了。” 渔嫣亲手捧起酒壶,给他满斟一杯酒,馥郁的香顿时在鼻端萦绕。 “丫头,来陪本尊喝一杯。” 莫问离向念安招手。 念安的脸顿时就红了,连连摇头,往渔嫣身后缩。 “别逗我的丫头。” 渔嫣抽出筷子,往前俯身,往莫问离的手背上用力去敲,故意把小银锁撞在桌上,发出脆响。 莫问离躲得及时,只敲到他的袖子,雪袖挥起来的时候,跌进了一钵汤里,顿时直拧眉,还是不看她的银锁,只管他的衣裳。 “我好心为你诊病,你如何能毁我衣裳?” 他慢吞吞的语气,明明平静,可身边的婢女们却忍不住露出同情之色来。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 渔嫣汗颜,他是男子,怎能妖孽到目光扫过来、就让女子们神魂颠倒?还有,他难道真的不认得这银锁,是她误会了? 莫问离还是笑,长指拿起筷子,在桌上轻轻一敲,终于看向了那只银锁,慢吞吞地问:“哪找着的?” 这话问得极模糊,渔嫣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握着银锁看了看,轻声说:“我爹留给我的。” 莫问离点头,淡淡地说:“也就那眼光。” 渔嫣有些灰心,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她多想了。 “王妃。” 秋玄灵活泼的声音从竹后传来,抬眼看,只见她拉着夜明月,正兴奋地往这边张望,视线掠过了渔嫣,直接落在莫问离的脸上。 “听说来了贵客,我们能不能过来?” 不等渔嫣开口,莫问离笑吟吟地说:“不能。” 秋玄灵的嘴半张着,尴尬地看向渔嫣。 “你是谁?”莫问离又问。 “我是秋玄灵,王上的侧夫人。”秋玄灵的脚已经缩了回去,轻声答。 “你呢?”莫问离又看夜明月。 “无礼之徒,果然物以类聚,玄灵,你专干这种没脸的事,走了。”夜明月一甩袖子,寒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冷冷地说:“说什么来了美男子,非得来看一眼,原来是这种无礼狂妄之辈,哪里美?哪里出尘?比不上王上半分!” 莫问离低笑着,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好辣的性子,难怪王上不喜。” “也勿需你喜,你到底是什么人,在王府中放肆?”夜明月猛地顿下脚下,过来兴师问罪。 她这脾气,渔嫣是领教过,只怕御璃骁,也有御璃骁镇得住。 莫问离站起来,突然一挥手,那袖子从夜明月的发间拂过,吓得夜明月连退两步,正欲发怒,只见他一摊手掌,微笑着说:“夫人头发上有个飞虫。” 夜明月一瞧,那掌心果然有虫!顿时大骇,挥手在发上乱拂起来。 “姐姐走吧,这是王妃姐姐的贵客。”秋玄灵上来拖夜明月,轻声说:“还得去晨瑶夫人那里办事呢,去晚了不好。” “是你要绕来看美男,怪我作甚。”夜明月甩开她,沉着俏颜,大步往前走。 “他的口味还真怪,娶的夫人,一个比一个怪,渔嫣,你为何会选上他?”莫问离转过头,看着渔嫣认真地问。 ☆、【142】随时都能表露心意 “可能我也口味怪吧。”渔嫣淡淡说了句,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既然他和自己没关系,就直接问心法的事得了。什么哥哥不哥哥的,都是病急了,自己胡思乱想。 “昨日只练一次心法,便觉得大好,但心法我未记齐,所以今日请尊主过来,把心法写下给我。另外,我那丫头母亲和妹妹的事,我已禀明了王上,所以请尊主今日把我那丫头一起带去,让她们母女团聚。” “给你。”莫问离笑笑,拿出心法册子,推到她的面前。 那红斑退得快,也是他想看到的,若这丫头能就此好了,也不枉他跑出寒水宫,装风卖傻一回钯。 渔嫣伸手来拿,和他的指尖碰上。温暖的触感渗进莫问离的指尖里,对望片刻,莫问离的心跳突然快了。 昨天渔嫣贴唇一吻的一幕,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撞击了几下。 寒水宫有女人,个个绝色,也会温柔服侍他。他不娶妻,是懒得纠缠安抚。他不生子,是不想让子女来这恶俗的世上受苦伴。 他是寒水宫最冷情的人,也是寒水宫最让人害怕的人。朝廷以皇帝为尊,武林中以他为尊,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王。 可他这个王,在渔嫣这里没威风,也不想耍威风,只要看着她这明媚的笑,就让他忍不住地想当年那些相依偎的日夜。多么神奇,他靠着她的哭声和笑声,还有软软小手的轻抚坚持下来。而她也靠着吸了他指尖的血,而有了生机…… 他突然想到那血……难道是因为他的血? 他长眉微拧,昨日和她拉扯时,并无弄伤她,是血吗? “莫问离,你这样盯着我看,不怕骁王挖你眼睛?” 渔嫣见他盯着自己,脸色严竣,并不像想占她便宜的样子,只是冷俊得让她有些紧张,生怕是自己脸上又长出怪红斑来,于是一手抚脸,故意问他。 “好看,女子好看,更是要人欣赏的。”莫问离收回思绪,浅浅一笑。 “快别笑了,你再笑一下,我这些丫头从此就得相思成疾了。”渔嫣扫一眼周围面红耳赤的姑娘们,无奈地说。 “怪哉,人不笑,莫非得时时哭?渔嫣的爱好,果然古怪,难怪会选他。”莫问离眼底笑意更浓。 渔嫣掀掀眼皮子,低头翻那本心法册子。这字很新鲜,一看就是他连夜写的。 旧的心法有些地方太过霸道,莫问离一一给她改过了,成为最适合她练的静心诀。一宿未眠,居然是为了连夜疾书,莫问离何时如此用功过? “你的字,不好看。”渔嫣看了半,突然开口。 “是字就行。”莫问离脸色微变,只爱握剑,不爱握笔。 “可人如此出尘,字怎能不好看呢?字乃一人性格的反映,骁王的字就好,气势磅礴,大气沉稳。他人就这样。而你这个,唯能叫字而已,难道你唯叫人而已吗?”渔嫣继续说。 莫问离的脸色,完全绿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我乃寒水宫宫主,自然有人替我写字。” “那以后让别人写吧,我看着写得不好的字,实在不喜。”渔嫣把书合上,慢吞吞地说。 “渔嫣,我就说了句他性格怪,你就如此对我这救命恩人?”莫问离俊脸沉着,冷冷质问。 “还没救好我呢,救好我了,我再尊你为救命恩人,再做回报。”渔嫣抬眸,抿唇一笑。 莫问离仍然黑脸,从喉中冷哼一声。 念安左右看看,赶紧上前来,端起酒壶给莫问离倒酒,笑着说:“公子,我们王妃可是从辰时就开始忙活了,每道菜都是精心为公子准备的,她不会说话,公子多耽待。” “滋……念安……”渔嫣看念安一眼,顿时失语,为何要涨妖孽威风,灭她志气。 “她怎不会说话,会说得很!”莫问离瞟她一眼,冷冷说了,抓筷子吃菜。 ——————————————————我是随时要示爱的分界线———————————————————— 竹林里,晨瑶也停下了脚步,盯着这边的两个人小声说: “奇怪,莫问离是武林中人,就算之前和渔嫣见过面,也不过三两回,怎么会和渔嫣关系这么好?王上居然还允许他们二人单独见面,真怪……那内功心法太平常不过,到底为什么会让渔嫣的病情好转?” 赛弥阴挚的眼神盯着这边,冷冷地说:“她有手段,又阴险狡滑,小姐你自然比不上她。” “嗯,你刚看清她给莫问离看的那个了吗,像是把银锁,好像在哪里见过……”晨瑶点点头,扭头看着他,一脸沉思。 “没有,我不想朝她看。”赛弥厌恶地摇头,迎着晨瑶的视线时,又忍不住说:“我只会看你。” 晨瑶脸色一寒,甩袖就走,“赛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个?这是王府,你若再唐突无礼,我不会再理你了,你还是赶紧去查查莫问离的来历。” 几名女婢不敢怠慢,紧跟晨瑶而去。 赛弥满脸煞白,怔立半晌,才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楠竹。慢慢扭头,只见还未走远的秋玄灵和夜明月正往这边张望,眼神又阴鸷冷漠起来,手扶着腰上的半弯双刀,慢步走向园子拱门的方向。 一名侍女匆匆跑向秋玄灵和夜明月,小声说:“瑶夫人请二位赶紧过去。” 秋玄灵和夜明月互相看看,一前一后地往外走,等那小婢女稍往前了一些,秋玄灵眨眨大眼睛,一拉夜明月的手,轻声说:“赛弥原来喜欢瑶姐姐呀。” “是啊。”夜明月在谷中呆过,知晓赛弥的事,所以毫不在意。 “胆子真大……为什么大家胆子都这么大?素简恋着皇帝,瑶姐姐有赛弥,渔嫣也敢和这个美男子坐在一起用膳,王上为什么不管呢?难道我们身为夫人,身为女子,不应该忠于夫君,忠于王上吗?”秋玄灵一脸疑惑,小声问。 “你忠,我忠就行了。”夜明月拧拧眉,又轻声说:“我还真巴不得她们都不忠。” “咦……小声点……”秋玄灵立刻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指着那小婢女说:“人家有耳朵,听得到。” “怕什么,又不是我不忠。”夜明月又拧眉,推开秋玄灵的手,不悦地说:“你整天怕这怕那,谁都怕,过得爽快吗?” “好吧。”秋玄灵皱皱鼻子,低头拧着帕子,慢吞吞地走着,小声说:“爽不爽快,还不得看王上愿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好喜欢王上……如果王上愿意多看我一眼,我死也甘愿,在我心里,王上就是大英雄,没人比得上的,如果我有渔嫣姐姐一半好,可能王上就会喜欢我一些了,明月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正在看渔嫣姐姐写的书,书里有她的影子的,她真好,真惹人喜欢,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喜欢她的。所以王上只喜欢她,不是没道理。我要好好地向她学,也当一个让王上喜欢的女人……” 她说着说着,发现身边没人理她,匆匆扭头,只见夜月正福身半蹲,赶紧往旁边的岔路看,只见御璃骁带着傅总管等人,已经拂开了垂下的紫藤花枝,大步走近了。 她说的那些话已全部传进了那些人的耳中! 她顿时大臊,赶紧跪下去,一手掩着脸,不敢看御璃骁。 “王上恕罪,妾身多嘴了。” “起来吧。”御璃骁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并未停下脚步,也没看她,倒是在夜明月那里停住了,微拧着眉,沉声道:“脾气也收敛一些,这里不是夜家。她是王妃,要懂得尊卑,和王妃好好相处,多学学王妃性子的柔和大度。” 渔嫣大度柔和?夜明月顿时大窘,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眶一下就红了,匆匆说了声,“是”。 “她身子不爽,你和玄灵不要去叨扰她,让她清静休养。”御璃骁又叮嘱一句,大步往前去了。 夜明月站在原地,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落,使劲抓了抓裙子,拔腿就往前跑。 “喂,姐姐等我……”秋玄灵赶紧去追。 众婢赶紧跟上,一众人踩得花草乱响,惊得蜂蝶乱飞。 ———————————————我是妖孽的分界线,妖孽亮闪闪—————————————————— 念安不停地给莫问离倒酒,娟秀的小脸上布满红晕,听着莫问离说些趣闻,忍不住忘了身份,在一边发问。 “真的么,尊主大人真的一个人打一百个?尊主大人真厉害!” “吹牛,哪个人可以一个人打一百个?” 渔嫣一手端着酒杯,轻轻转动,一手托着已泛起了些酒意红晕的脸,讥笑不停。 “不信?” 莫问离唇角微扬,轻轻抬手,正让人觉得优雅时,只见他手腕突然一翻,还没人能看清呢,已经多了三把比纸还薄的金属叶片,泛着淡淡莹蓝的光,也不知是啥材质。 众人正赞叹,他又一挥手,暗器往一株正开得鲜艳的芙蓉树上打去,停在花枝上的一只小鸟飞了起来,叽喳啾鸣,盘旋一周,落在了一株几乎有两丈多高的大树顶枝上,茂密的树叶遮去了小鸟,只听到它叽喳不停。 “就这样?花也没打着,鸟儿也没打着,你这算什么厉害?”渔嫣忍不住地笑。 “你当然看不出,这是一只雄鸟,我已经让它变成了公公。”莫问离慢条斯理地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婢怔了一下,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莫问离,你像武林尊主吗?” 渔嫣哭笑不得,若说锦程二人爱玩笑,可哪及这莫问离半分离谱? “不信?我捉给你看。” 他瞳眸一紧,飞身掠起,白袍袖在风中灌满,青丝随着他的动作甩起来,动作矫健迅猛如豹,又灵巧敏捷如猫,凶猛和柔软两个词,都能在他这一掠起时看到,又引来众美婢齐声惊呼。 那鸟儿又吓得飞起来,扑翅飞起。 脚尖点在树上,借力再扑,一掌就捉住了这可怜的小家伙。 落回地上,众婢好奇地伸长脖子看,渔嫣也想看。 正混乱时,御璃骁走近了,大家都看小鸟,居然没人发现他的到来。傅总管一瞧,脸色一沉,手握了空心拳,抵在唇上用力咳。 “王上……” 终于有人发现了御璃骁,赶紧大呼一声,眨眼间,呼啦啦跪了一片。 “王上。”莫问离手一摊,让鸟儿飞走,过来抱拳行礼。 “以为你不来了。”渔嫣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尊主请坐。”御璃骁看莫问离,面色沉静。 今日匆匆结束朝中的事,赶来见他,就是要问清这心法一事,是否还给渔嫣另用了药,是否又是夙兰祺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莫问离这人性子乖张,行事不按章法,看上去温和不羁,实则手段毒辣,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寒水宫外的那山谷中,不知道埋了多少妄图闯宫的人。虽说朝廷素来不问江湖事,江湖也素来不管朝堂人,但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莫问离有可能站在任何人身边。 见莫问离坐下,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渔嫣,浓眉轻拧,不悦地说:“怎么喝这么多。” “听他说事有趣,就多喝了几杯。” 渔嫣抿唇笑,亲手执壶,给他倒了一杯,举起来递到他的唇边。 她太了解他了,要哄这霸王高兴,最好的就是在外人面前对他温柔体贴,像小猫儿一样在他身上拱。 果然,他的怒气散了几分,捉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 莫问离在一边看着,薄唇扬笑,瞳眸潋潋,依然摆出妖孽十足的模样。 “刚才为何要捉鸟?” 御璃骁远远就看到他在这里卖弄轻功。当然,他也可以理解为莫问离在示威,或者是向他示威、或者是向府中可能伤渔嫣的人示威—— 后者会让他想不通,为何莫问离要对渔嫣这样好?要知道,男人对女人好,只有两个动力,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莫问离若是渔嫣的哥哥倒罢了,若是后者,他又不是又寻了个难缠的烦恼过来? “哈,王上你不知,他居然说把小鸟变成了公公。”渔嫣掩唇笑,不客气地拆他的谎言。 “顽笑而已。”莫问离眸子一低,笑着说。 “我就知道。”渔嫣摇头,手指晃了晃。 莫问离长眉轻扬,笑吟吟地看向御璃骁,低声道:“静心心法,每日练习一次便可,多了反倒不好。骁王最好在一边看着,以免她不懂胡来。若实在无空,找我也行,还念恩丫头的事,我只是凑巧遇上,想以此在骁王这里立个功劳,讨面出关令牌,我寒水宫的人最近要过境去天漠国和玄泠国办事,层层通报,太不方便。” 云秦在御璃骁这里被擒,关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云家军军中无主,溃散而退,有一些索性直接投靠了御璃骁,还有几位老将见云秦不足以支撑云家,云家大势已去,便当场丢了盔甲,负气而去。如今整个北边都在骁王的控制下,后青国大半国土都被御璃骁收进了囊中,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投靠。莫问离在此时示好,也不算突然。 “来人,取令牌给莫尊主。”御璃骁深深看了莫问离一眼,让人拿上了一面令牌。 寒水宫有生意在天漠和玄泠,要过去也很正常。况且,就算他不给,底下的人也拦不住莫问离。他倒要看看,莫问离到底起的是什么心思。 渔嫣在一边听二人说话,端起酒杯,轻轻啜饮,她其实很想知道云秦的事,只是不便问。 正在沉思时,有人匆匆走到傅总管身边,耳语几句,傅总管便露出了一脸惊愕,随即大步走到了御璃骁身边,手拢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 ☆、【143】我也有一只小银锁 “走吧。”御璃骁起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向渔嫣,微微拧眉,沉声道:“别喝了,回去歇着。莫问离,你随我来。” “咦,王上也要让我办差不成?”莫问离笑笑,故意说。 “去吧。”御璃骁不理会他,只盯着渔嫣道。 渔嫣只好起身,带着念安起身,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慢吞吞地走。形似避嫌,可耳朵却支着,想听他会和莫问离说什么,为什么要支开她。 不想他二人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倒是莫问离,右手突然伸到身后,冲她竖了三指,晃了晃钯。 渔嫣别开脸,在路边停下,等他们二人出了园子,这才带着念安出去。 “王妃,你说是什么事不想让娘娘听到?” “猜不出,要不你去打听打听?”渔嫣轻声说伴。 念安的脑袋摇得像拔浪鼓,连声说:“不行,我不敢,王上要是发现了,非拧死我不可。” “胆小鬼。”渔嫣扫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头发上,摇头说:“你还真是喜欢这只钗。” 念安摸了摸钗,忸怩了一下,取了下来,往腰带里一塞,轻声说:“王妃不喜欢,那我不带了。” “你喜欢就行了。”渔嫣慢步走着,小声说:“难得看你这么喜欢一个东西。” “我还好喜欢王妃。”念安赶紧巴结。 “我是东西吗?” 渔嫣问完了,重重一拍额头,第一回被念安给绕进去了。 “王妃是美人。” 清脆的声音传来,渔嫣抬眼,只见面前站着好几个陌生的年轻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标致。 这些都是底下人献给他的美人吧!前几日只说要选进来,想不到今儿就进来了。 众女子这才齐齐福气,给渔嫣行礼。 渔嫣定睛看,领头的那个看上去格外伶俐,也生得最美。圆脸,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含风带情,一张樱桃小嘴弯着笑,一直瞅着渔嫣。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眉眼间有些熟悉,也生得风*liu妩媚,是个美人。 渔嫣扫了一眼,轻轻点头,轻声说:“都起来吧。” 几人起身,有些好奇地打量她,有些只管低头拧手帕。 “你们随便逛逛。” 渔嫣的嘴突然就变笨了,胡乱应付了一句,从几人身边过去。 “有九个。”念安回头看了一眼,皱眉挤眼,十分不悦地说:“这些马|屁精,送这么多进来,是想分娘娘的宠。” 渔嫣没出声,御璃骁怎么就不拒绝呢? 见她神色不悦,念安便走了两步,扶住她的手,轻声说:“王妃也别往心里去,想必就是下面的人想巴结王上,王上也就做做样子,毕竟现在还在打|仗,就当留着她们当丫头吧。” 渔嫣笑笑,拍拍她的手,轻声说:“你去念恩那里照看着吧,等她能坐起来了,我让莫问离带她走。” 念安想不明白,好奇地看着渔嫣,“可是,为什么是莫问离?你们才认识,为什么不让王上送她走?” 渔嫣看她一眼,没解释。 念安是不会懂的,念恩说了假话,为别人办事,御璃骁可不会分情由,能让她活到现在,全看在渔嫣的份上,让他从手下抽出正为他打江山的人手出来送念恩,那不可能。 御璃骁喜欢渔嫣,因为她心思独特,总能懂他,合他心意,有些事不必说,渔嫣也明白他的心思。但是她和他都是性子格外尖锐的人,如今都努力收好锋利,不去伤到对方,那渔嫣又何必总找事出来,让他不喜呢? 就像他说的,放了云秦一回两回三回,又放了念恩一回两回三回,其实那些都是必死的罪,一国之君,铁骑之首,他的话应该是言出必行的,他的作风应当是赏罚分明的,所以,渔嫣不用自己的这些琐事去烦扰他,他既没反对渔嫣请莫问离办这事,就说明了他的心意。 他是御璃骁,他是王。 渔嫣只是他的女人,再得他的宠,也得顺着他的心意,忤逆多了,那也会伤感情。 念安还在小声叨叨,渔嫣心中陡然滋生起一丝不耐烦来,挥挥手,轻声说:“你快看念恩去吧,别跟着我了。” “是。”见她动气,念安不敢再多嘴,赶紧往念恩住的地方跑。 渔嫣顺手掐了朵花,放在鼻下轻嗅。 “王妃心情不好。” 御清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扭头看去,御清安手中拎着几只油纸小包,便点点头。 “给小郡王拿药?” “我是来送九位姑娘进府,这些是贱内给王妃的,她亲手所做的糕点。”御清安笑着,把油纸包递上来。 “谢了。”渔嫣接过来,顺手给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白鹰拿着。 这四个人,除了她出恭和睡觉,几乎寸步不离。 御清安倒是大方,拱拱手就走。 “她们都是哪里来的?”渔嫣撑到现在,还是大度不起来,叫住了御清安。 “哦,有两个是我父亲选的,一个是小姨娘的妹妹,叫刘梦惜。一个是府上的歌姬,才艺俱佳,送给王上解闷。另七名都是各地献来的。”御清安笑吟吟地,看向前方。 渔嫣这才想到,那歌姬就是眉眼间和她有些像的那个,前些日子还献了舞,当时御璃骁确实多盯着看了会儿。这些人太会猜测上意了,挑的都是性子大方的,想必全是按着她的特点来挑选。 她嘴角轻抿,恢复了平静,轻轻扫了一眼御清安,慢步往前走。 “恭送王妃。”御清安抱拳,低声说。 “别恭送了,你和我走会儿。”渔嫣慢吞吞地说。 御清安怔了一下,赶紧跟上来。 “长郡王,你家夫人喜欢什么,带个回礼回府。”渔嫣随口问。 “她只喜欢在府里呆着,看看书,绣绣花,种花抚草。”御清安笑笑。 “你们有几个儿女。”渔嫣又问。 “只一女儿,已九岁。”御清安说。 “那你们成亲很久了呀。” 渔嫣扭过头来,有些欣喜,原来贵族中还真有这样相守的爱情。贵族中早早立妾的有,但夫人之位一定会精心选择之后才会定下。 “我与夫人成亲六年,并未生养,这孩子是当初的习夜侍女为我生的,我扶她作妾,可她生了这女儿就去了。”御清安犹豫了一下,一脸坦诚地看向渔嫣。 “这样……”渔嫣点点头,笑了笑,“长郡王是好男人,换成别的,早就用七出之条,送夫人出门了。” “未生养也不是夫人的错,是小妾们争风吃醋,她又不懂得这个,所以我才散去了小妾。”御清安拧拧眉,语气沉重。 渔嫣深深看他一眼,这些侯门深宫,都是女子的笼子啊!命好的就遇上御清安这样的,命歹的,也只能自己认了。 这些女子的到来,让渔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荡起了涟漪。虽知不是御璃骁的本意,还是让她纠结难安了一会儿。 “今日是汰州城一年一次歌会,很多年轻姑娘和年轻男子会去对歌,尤其是画舫里的姑娘们,歌喉很动人,娘娘可以出去散心。”御清安在她身后说。 “真的?歌会?”渔嫣乐了,小声说:“可你们汰州并非外族人最多的地方,天漠国有些地方有这习俗,汰州城为什么会有这个?” “父亲的治理很开化,我们汰州有很多天漠的商人,也有玄泠人,甚至域外的,所以父亲让各族都提上了各自的喜庆日子,举城同庆。”御清安微微一笑,颇有些自豪的样子。 应该自豪的,御奉孝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汰州城在后青国,甚至是在全天下,都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就连御璃骁也不会敢说,他能建出一个汰州来。治理江山和打下江山是两回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治理更难,需要权术,谋略,度量,智慧,知识…… “那就一定要去见识了。”渔嫣笑着点头,看着御清安说:“长郡王,谢谢你陪我说话,我会挑好礼物,令人送到府上。” “谢王妃。”御清安深揖一次,转身走了。 渔嫣盯着他看了会儿,小声问:“白鹰,御清安比他二弟、三弟大多少?他可是主母所生?” 白鹰想想,立刻上前来回话。 “御清安比御清宏大六岁,是御奉孝第一位夫人所生,他五岁时夫人去世的,第二位夫人生了御清宏,他只喜武,成天钻研武术,四处找人打擂台,老三御清沈更加得御奉孝的喜爱,许多事都由御奉沈前去操办。四子太小,不过确实是御奉孝的掌中明珠。” “如此沉稳大度,若非真是贤圣,那便很可怕,奉孝府的人不可信。”渔嫣轻轻摇头,小声低语。 白鹰点头,低声说:“王上知道。” 渔嫣笑笑,他当然知道,他也擅长权谋之术,也得利用各方势力为他办事。在这世上,就算是皇帝,也得均衡方方面面的关系,才能让江山国家平稳向前。国若不稳,哪来家稳? 她突然间就完全平静了,何必纠缠于这些浮华表面?那人只要不去沾惹这些美人,其余的,就是这些美人的命了。若他真的禁不起浮华,那她也就不必执着眷念。 她挺直腰,快步往回走,脆声说:“回去换衣裳,看歌会去。” “出府?得先禀报王上。”白鹰赶紧说。 “你去禀报吧,若他无空就算了。”渔嫣头也不回,步子更大。 “王上一定丢了手头的事就跑来了。”白鹰笑道。 “谁知道呢。”渔嫣笑笑。 也不知道前面什么事,让他把莫问离叫跑了……不过渔嫣猜,只怕御璃骁是不愿意让莫问离和她坐在那儿。 ————————————————我是歌会上面美人娇的分界线,娇滴滴惹人怜—————————————— 御璃骁看着面前跪着的人,浓眉紧锁。 “这是在宫中发现的,公公让我送来给王上。” 那人打开盒子,盒中是一方砚台,这砚台正是当年渔朝思犯案的那只,而砚台上却放着一把银锁。 御璃骁看了一眼砚台,没理会,只拿起放在银锁,眉头紧锁。 渔嫣的那一只,和这一只应该是一对,渔嫣的锁里的珠子是白色,这个是黑色! “这到底是什么?”御璃骁拿着锁,抬眼看那人,低声问。 “渔大人当年犯案的砚台,这中间是空心的,有密信。”那人赶紧打开观台夹层。 御璃骁接过密信,迅速展开,上面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安溪族人的文字。”那人说。 “安溪族?”御璃骁的眉拧得更紧,这是天漠国一个极彪悍的民*族,和皇族打了数十年不肯低头,最终被内部人出卖,族长带着最后的人马退到了悬崖边,一起跳崖了。 “府中没人懂安溪族人的话,不过城中有天漠商人,他们走南闯北,说不定会懂。”聂双城低声说。 “去找。”御璃骁点头,视线回到那只锁上。 渔嫣身世不明,难道是安溪族遗孤?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天漠皇族曾说过,要杀尽最后一个安溪人。 “都下去。”他摒退众人,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低声问:“傅公公,让你去重打的锁链呢?” “已经送去了,不过请王上放心,那工匠是不会多嘴的。”傅公公赶紧弯腰回话。 “办仔细点。”御璃骁拧眉道。 “是,奴才办事,请王上放一万个心。”傅公公又说。 “王上,娘娘去看歌会了。”外面传来了聂双城的声音。 “又乱跑。”御璃骁微微拧眉。 “王妃看到那些美人了,心里不痛快,是御清安在王妃面前多说了几句。”聂双城在门外解释。 “罢了,反正要去看看天漠商人,走吧。”御璃骁摇头,索性开门出去。不过是些美人,她反正心眼小,容不下。 “对了,傅公公,除了奉孝王府的那位表小姐,其余的你都送去给各将军,让他们挑。”他出了门,又交待了一句。 “那位表小姐如何安排呢?”傅总管不敢作主,赶紧就问。 “先让她住下。”御璃骁拧拧眉,御奉孝老狐狸,得仔细周旋才行。 “那……不如,让锦程或者安鸿大人娶了她,也算是结了亲家。”傅总管立刻建议。 “你这老小子,还想得挺快。锦程和安鸿都没有成亲的心思,再说吧。”御璃骁看他一眼,沉声道。 “可以先见见。”傅总管笑道。 御璃骁停下脚步,盯了他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帮着王妃了?你不是收了叶大人、秋大人他们不少银子吗?” “王上明察,这银子,奴才不收,别人也得收,奴才收了,起码不会做什么别的,还能暗中维护不是?也算是奴才沾了王妃的光。” “傅晋,你这心思……去办事吧。”御璃骁指指他,大步走了。 傅总管直起腰,扭头看看渔嫣住的方向,又愁眉不展了。 “傅公公,表小姐住哪里好?” 身边的小公公们围过来,找他讨主意。 “爱住哪儿住哪儿,让她自个儿挑吧,都放恭敬些,说不定就要受宠了。再去各位将军那里传王上的话,让他们进府来,自己挑,话都给我说好听些,王上厚爱,王上感谢,王上和各位将军有福有享……好好编好!若有不妥之处,小心板子伺侯。”傅总管拉长脸,教训这些小子。 “是。”众人赶紧点头,低头,垂手,迅速散开去办事。 傅总管深深吸气,这才慢慢吞吞踱出了院门。 阳光正好,从枝叶里透进来,散落一地碎金,一丝也没有,小鸟从枝头掠起来,扑扇翅膀,又直直跌到地上。 一名侍卫捡起来,只见鸟儿尾羽下,隐隐有血,另一人凑来看,突然就说:“方才园子里闹,说莫问离把一只小鸟变公公了……难道是真的?” “告诉王上去吧……”二人对望,一脸震惊。莫问离的武功,真这么高? ☆、【144】为何女子都如此强悍 二人未坐马车,也没骑马,就这样慢吞吞地在路上走。 渔嫣穿着男衫,坦然地露着她的右脸,红斑确实有些吓人,但百姓们好像也没怎么大惊小怪。 汰州城太独特了,包罗万象,什么人都能来,什么人都能在这里谋生,别说一点红斑,在路上还遇上好几个绿眼睛的外域人,光着膀子,露着心口黑黑的的一撮汗毛,手里拎着碧绿的大蛇,吓得小媳妇们掩脸狂走。 渔嫣倒是很感兴趣,以往在书里看到过,外域有小国,能用笛子驭蛇起舞。 “去看看?”她指着那几人的背影,兴奋地说钯。 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你是女子。” “奇怪,为何你能看女子扭腰摆*臀,我还看不得汉子玩蛇?” 渔嫣说完,脑门上立刻得了一下,挺重的伴。 “你还想看汉子玩蛇,我回去让你看个够。”他黑着脸,拽着她往前走。 “诶,也不晓得斯文一些,我心是极干净的,你往哪里想歪了。”渔嫣捂着额头,不满地嘀咕。 “我没想歪,我会真的去捉一条大蛇来,让你尽情看个够。”他冷笑,能听出他想歪,她也想得不怎么正! “相公。”渔嫣抱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那你告诉我,今儿送进府里的美人,你可满意?” “满意极了,不如晚上邀一个同|榻而眠?”他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 “我可以在一边欣赏?”渔嫣做兴奋状,双眸圆睁。 聂双城他们早就退了好多步,以免被烈火烧中,粉身碎骨。 这帝妃二人斗嘴,那可是什么都敢说的,谁也不让谁,一直斗到都绿了脸为止。 御璃骁嘴角猛抽,强忍当场把她丢出十里的冲|动,冷冷地说:“一定满足你。” 渔嫣这才抿唇笑,抱紧他的粗胳膊,小声说:“顽笑的话,你不许生气,你知道我的心是极真,极干净的。” “好了,你少夸自己。”御璃骁拧拧眉,停下脚步。 “为何不能夸?妄自菲薄是不对的,若你喜欢,我也天天夸你。” 渔嫣拉着他的手拔腿往前走,她并不知御璃骁是出来办事,还以为只是陪她散心而已。 御璃骁往两边看,酒肆大门都敞着,不过今日客人都少,大都往河畔去听对歌了。尤其是外地客商来往最多的那家酒肆索性关了门,他拧拧眉,让聂双城前去打听。 没一会儿,聂双城打听回来,一脸无奈地说:“据说酒肆的老板娘和老板打了一架,老板被砍伤了,老板娘卷着包袱和银子和帐房跑了,老板报了官,正在拿她二人呢。” 御璃骁满脸黑线,世间女子何时起,变得如此强悍。 渔嫣在一边听着,恍然大悟,“你原来不是来陪我的,你来办事。” 御璃骁没出声,缓步往前走着。 “什么事,我能听吗?”渔嫣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 “朝堂的事。”他淡淡地说了句。 国事确实烦心,御天祁最近没什么动静,河的对岸一天两天拿不下来。北方的城池还好说,毕竟离京城远,人心容易涣散动摇。可南边是御天祁精心梳理的城池,这三年多他也着实付出了心血,各个城主不是那么容易摇摆的。所以,有人已经开始撺掇御奉孝来劝他和谈,还拿祖宗的话出来压他,要他和御天祁分江而治。 最近这言论越演越烈,每天议事都能听到这些烦心的话。战事不能拖,越拖越不利。这样下去,自己的锐气先杀了一半,不是好事。 路过琴馆的时候,他转头看那梨树,长眉微微一扬,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莫问离上回说的话——若渔嫣和天下江山有了冲突,他选哪个? 莫问离!莫问离难道真和渔嫣有什么关系? 他转头看向渔嫣,她正狐疑地盯着他看着。她是心思敏|感的女子,常常能猜出他的心事,可这件事,却不是他想告诉她的。 天漠国九王爷是个极剽悍难缠的人,与安溪族的仇极深,若渔嫣真是安溪族人,一旦被他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安溪族的女子,只怕会立刻前来要人。 可渔嫣已经开始起疑心了。 她犹豫一下,轻声问:“先前傅总管把你叫走,是为我的事?” “不是。”他摇头,沉声道。 “说嘛,还是想要今天哪个美人,又顾忌我?你要真想要,尽管收了就好了……” 渔嫣抿抿唇,眉头轻锁,一双水眸沉静地看着他,大有非听不可的架势。 “哪这么多疑?莫非我这么多军情大事全要说给你听?”他沉下脸,不悦地轻斥。 只是想堵着她喜欢追问的性子罢了,可语气还是重了些。渔嫣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她只拿他当丈夫看,一丈以内是夫,一丈之外才是王呢!夫妻难道不应该是共享一切的吗?况且,她只想开开玩笑,替他分忧而已!臭脾气! 对望着,梗了半天,御璃骁闷闷地说:“渔嫣,有些时候也放笨些,非要猜我的意思干什么?” 渔嫣点头,小声说:“知道了,不猜了,走吧。” 她转头往前走,背挺直着,犟模样。 御璃骁跟了几步,捉住了她的手。 渔嫣也不说话,手指在他掌心抠抠,笑笑,抽回了手,转身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边上,拿起几支钗看着。 看上去好像没事,可御璃骁其实明白她,这气就堵在她的心里,只是像她上回发的誓言一样,会竭尽所能让他高兴,不和他认真顶嘴而已。 长指轻捏她的下颌,凝望片刻,沉声道:“性子这么硬,我都给你捂不软么?” “挺软的,你摸。”渔嫣抿唇笑。 御璃骁长指在她的脸上摩挲片刻,头一低,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贴。 这还是在大街上呢!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些喧嚣在耳畔呼啸而过。 渔嫣大睁着眼睛,红唇在他的唇下如娇艳的玫瑰一般绽放。他初时温柔,继而凶了,在她的双唇中风起云涌地掠夺。 都是男装,如此一吻,难免引来众人侧目。 “你这里,怎么总也填不满,我还不能让你感到安全?”过了好久,他才松开她,长眉微敛着,手覆上她的心口,沉声问。 “安全,好安全。”渔嫣一手掩住嫣红的唇,轻轻点头。 御璃骁却摇摇头,时时担心他另爱了别人,时时担心他烦她长了红斑的脸……哪来的安全?抓住了她的小手,不轻不重地一捏,带着她大步往前走。 渔嫣跟在他的身后,不时抬眼看他。 她不知道别的女子的爱恋是什么样的,她第一次有这样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爱情,骨子里都塞进了他的影子。 他一笑,她就高兴。他一烦,她也跟着忧愁了。府里有了新的美人,她心里就不爽快了。他跟着她出来陪她,她又觉得全天下都是她的了。 她的心不是填不满,而是被他满填得快要炸掉,让她快没了自己。 情字初开,疯长疯缠。渔嫣对他的爱意,已经深到没办法去形容的程度。 ————————————————我是世间女子皆彪悍的分界线,何必要为男人哭—————————————— 到了河畔,只见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河中十数高大画舫,都是三四层高的大船,另有小舟在水面上轻泛,舟头女子正踮足舞,男子人寻乐子,总能想出花哨的点子,而女子们为了讨男人们的欢心,使出浑身解数去满足他们的猎奇猎|艳之心。 她们有错吗?没错!只为活着而已。 “还有半个时辰开始,右边那个画舫上的女子最好,外来商客最多。”聂双城过来,一指前方一艘三层高的画舫。 “走吧。”御璃骁四下打量,带着渔嫣上去。 渔嫣想想,拿了手帕,遮去了脸,免得被人认出,引来事端,妨碍他办事,回去迁怒于她。 上了舢板,有粗悍的护院打手拦着,还有俊俏的小青倌在一边点头哈腰,找他们要一人一锭银,不然不让进去。 渔嫣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不由得咂舌道:“还真是发财的好生意,汰州城的人也太有钱了,一人一锭银哪!五两呢!” “很多商客在汰州发了财,又在汰州埋了骨,汰州这地方是一潭深水,想在这里谋到好处,没几两能耐,有来无回。”御璃骁在甲板上停住,四下打量。 渔嫣凑过来,小声奉承,“就像你一样有能耐。” 御璃骁低笑,抬步往前走。 聂双城他们是见怪不怪了,这二人生起气来,突然就可以爆发。好起来,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都说世间,一物降一物,可他们想不明白了,这二人,到底谁降了谁? 画舫里美人如云,不比宫中,皆是挑选端庄美艳的,身高,体重,全按规矩来,哪儿长汗毛都得控制住。 而这里,环肥燕瘦,珠圆玉润,娇弱如梨花的,也有艳丽如牡丹的,你喜欢哪种类型的都有。这倒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各位美人的打扮,渔嫣算是大开了眼界,扮成贵妇的,扮成小村姑的,还有女侠、刺客…… 走过去,猛地发现有位女子,在右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从额头,一直到脸颊上……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学她! 女子腰上挂着腰牌,是晚上客人点她唱歌的桌数,好像挺多,挂得满满的。那女子挺着腰,端着架子,扶着丫环的手,扭着腰走。 渔嫣气结,怎么会这样? 御璃骁也看出来了,微微拧眉,把她拉到身边。 可更气人的来了,女子走到那几桌客人面前,居然一福身,尖声尖气地说:“奴家丑儿,给各位爷见礼。” “丑儿,你脸如此之丑,榻上之技一定高超吧?不然,那主子怎么会那样爱你?你这脸活像猴子屁*股!”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聂双城当时就沉下了脸,要上前去。 渔嫣拉住他,轻声说:“别管,你跟主子办事去。” 聂双城忿然收住脚步,正要跟着二人出去,那群人闹得更过份了,秽*语不绝于耳。 “也真古怪,如此丑颜,哪能得来天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女子会妖技,寻常男子沾了他,那可就是如坠仙境一般。” “妒妇而已,心狠手辣,连从小订亲的亲丈夫也出卖了,面由心生,这种蛇蝎女子,自然丑陋不堪。” 渔嫣走了几步,突然折返回去,盯着那些人瞧着。 “唷,这位小公子,你也想加入我们吗?”几名男子用折扇在桌上轻敲,盯着她看。 “是啊。”渔嫣点头。 “来来,本公子最好客,我请客。”一蓝衫男子起身,让出身边位置给她。 “不必,有几句话送于几位公子。”渔嫣冷笑,扭头看那脸上抹着胭脂的丑儿,脆声说:“男子汉大丈夫,若真的厌恶痛恨那丑陋之人,就请光明正大前去进言,何必躲在这销金屋里,以这般污秽手段侮辱一名女子?若说榻上之技,她若精通,也是她的本事,你们尝不到,也就不必想了,这丑儿是学不来的,你们生生世世无福消受。再者,几个大男人在这里嚼舌根,在这丑儿身上丢银子,皮囊下的骨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群窝囊废物而已。” “你是什么人,哪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几人恼了,起身喝斥她。 “你们主子。”渔嫣冷笑。 御璃骁已慢步走到她的身边,一双墨瞳只淡淡掠过众人,那些人便觉得有些不妙,此人一身雷霆气势。 “今儿要杀你们,会让人觉得我不大度,若不杀,我又咽不下气。”渔嫣扯下面纱,盯着几人看着。 脸上虽有红斑,但这小脸,这鼻头,这嘴,这小嘴,组合在一起,分明倾世之美,她的气质又不是寻常俗物能有的,就这样傲然而立,和御璃骁一起,让众人的腿纷纷发软,跪了下去。 “掌嘴一百。”御璃骁沉声道。 聂双城令两位侍卫守在此处,令几名多嘴的男子自己打嘴,还不能用手,就用筷子,打轻了,便是重重的刀背敲到。 大笑成了哀嚎。 渔嫣受了这样的侮|辱,才知民间把她传得有多不堪,男人都如此,可想在女子中传成了什么样子。本不想在意这些,可是一时间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会这样针对她? 御璃骁在她身后停住,抬眼看向河中花烛小灯,温和地说:“我带你放灯去?” “不该出来的,散心成了堵心。”渔嫣摇头。 “身在高位,在所难免。”御璃骁转头看她,想安抚她。 “我才不要这样,百姓们怎会管我如何?他们只管有没有饱饭吃,有没有安稳觉睡。还不是你的那几位夫人,想着法子诋毁我,不是晨瑶,便是夜明月,你的夫人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渔嫣冷笑,大步往前走。 “她二人不会作这事,况且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御璃骁微微拧眉,温醇的解释。 渔嫣飞快转身,愕然地看着他,不解地问:“我真是不懂,你对她二人到底是什么感情?” 御璃骁怔了一下,这神情落进渔嫣眼中,不免灰心。 “你们男人,心里到底可以装几个?” 正僵持着,画舫的老板一头是汗地跑来了,给二人作揖陪礼,“二位贵客,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还请高抬贵手。我们这船是夜大人表侄的,看在夜大人的份上,还请二位赏个脸。” 夜明月家里的画舫?渔嫣拧眉,转头看御璃骁,难道他不知?夜家的生意,不都是他在幕后操控吗?如此大的画舫,上了船就是一锭银,可不是小打小闹。 ☆、【145】他若欺你,我带你去天涯 船舱里还在打,一百筷子重重打下去,不时还有刀背狠狠砸在脸上,那人也不是人了,是死物! 渔嫣掩住耳朵,大步往前走,匆匆说:“别打了,别为了我成了暴|君,丑就是丑,让他们笑吧,是我自己的错,不应该去理论。” 御璃骁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转头看那老板,沉声道:“这画舫我今晚包了,让你们的主子来见我。肫” 老板悄悄打量渔嫣,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腿一软,扑嗵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夜明月是御璃骁身边的人,御璃骁身边几位夫人的事,他们多少有所耳闻,况且御璃骁每次带渔嫣亮相,从来是不加掩饰,听说她脸上的红斑,从右额起,一直覆盖到整个右脸,虽然今日看并未如此,但听这话,再看御璃骁的气势排场,便知道闯了大祸。 不仅这坊上的歌姬涂红斑,另几个画舫上也一样,是近几日兴起的游戏。 这汰州城中,一向如此,拿御奉孝开玩笑的事也时常发生,从无人来过问。民风开化,包罗万象,所以汰州繁荣。 但现在汰州换主子了,换的是面前这个威武慑人的战神,他的王妃正在发脾气,里面的人正被打成猪头,这画舫今晚只怕凶多吉少。 管事的都不敢起身,就这样跪着,退着往后,里面的人呆看着,直到他连连挥手,让人把客人们赶下船去,里面才突然乱了起来摩。 画舫上的光投在鳞鳞河水上,突然扑嗵几声响,把光影给砸碎了,是有些走不及的人被挤下了船,跟下饺子一样往水里掉,有些不会水,正吓得大叫,可这时候正杂乱,也没人下去救。 渔嫣盯着水里看着,小声说:“聂双城,把他们捞上岸,别伤了无辜的人。” 几名侍卫从船舷下跃下,把吓得哭叫的人拖上了岸。 岸上的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围过来,朝这边张望,议论着出了什么事。有急促的马蹄声声远去,给这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掺进了几分压抑,那是赶去请夜家人的。 —————————————————————————————————————————— 画舫上,掌柜的亲自带路,引着二人上了画舫顶楼的贵宾间。 美酒、香茗端上来,掌柜带着众婢在一边伺侯。 聂双城一一试过毒,这才把茶献到二人面前。 御璃骁品了一口,茶叶倒不错,看这贵宾间里描金浮粉,能进来享受的人,自然得用好东西伺侯。“喝点茶。”他端起渔嫣面前的茶碗,揭开盖子递到她的唇边。 渔嫣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这才接过来捧着。 “看看,嘴上能挂油瓶了。”他轻拍她的小手,低声哄她。 听到那些侮辱的话,他能当场让那些人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不能。白城安反复交待过,必须稳定她的情绪,不能大喜大悲,大怒大惊,见血的事少看,毕竟忘蝶毒和血有关系,怕又诱发了。但她听了那些话,不罚也不行,只能掌嘴,其余的事,待下了画舫再说。 “御璃骁,你怎么能在我在前护着她们二人?”渔嫣转头看他,认真地说:“我跟你说,就算真不是她们两个,在我面前,你也应当做出义愤填膺的神情来,要挥着你的手,大声说,休,休,我休了她们两个……” 扑哧……聂双城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抬眼,见御璃骁正瞪他,赶紧一挥手,带着众人退出去。 “你看你……”御璃骁这才探出双手,拧着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都道女子应当如水,你倒好,你是一盆煮沸的水,开水!我看你是不把我烫死,你不甘心。” “好好活着吧,你死了,我得改嫁,改嫁很烦的……下一个丈夫一定不如你……我见他不如你,一定不快活,于是忧忧闷闷,所以盛年早死,不得安享喜乐年华……”渔嫣眨眨眼睛,幽幽道。 看着她那双饱含委屈的瞳眸,御璃骁有种拔剑自刎的冲|动。 这大状师的嘴,果然不同凡响,能让他气得七窍冒烟,又能让他气得无法反驳,最后还能气完了,生出怜她的心肠来。府里那三个,哪个不是为了他要死要活,能上刀山下油锅地拼命爱着,到她这里,她倒好,盘算着改嫁的事了…… “渔嫣,我怎么就宠上你了?”他咬紧痒得要命的牙根,恨恨地说。 “前辈子造孽了呗。” 渔嫣说完,盯着他看了片刻,闷闷不乐地走到舷窗口,几只走马灯悬于窗前,月光投在上面,在上投出马儿的影子,一圈圈地转着,就像在奔跑。 她感觉自己就像这马儿,围着御璃骁转呀转呀……转回来他的厌恶…… 御璃骁是气得漏了气了,再和她斗下去,这金刚不坏之身,一定会被她的伶牙俐齿咬得千洞百孔,威严全无。 对面画舫已有歌声传来,轻快活泼,是汰州民歌。这倒是出乎渔嫣意外,还以为是画舫间的旖旎小调,不想是如此生灵的歌声。 她看过去,唱歌的有十几人之多,都是女子,身着汰州传统的节日盛装,每人衣摆上都绣着不同的花卉。 “那是汰州十二艳,今晚绝对的头*牌。”掌柜地殷勤地解释。 渔嫣点头,她从不看轻那些女子,基本都是因为生活困苦被卖到舫间来的,除了努力,让自己多赚些银子,活得好一些之外,只有看命好不好,能不能遇上良人,带她们离开这烟华之地。 歌声转为嘹亮,不输秋玄灵的歌喉。 若生在权贵富户中,也有机会嫁给贵人吧? 掌柜见她有些兴致,又继续介绍晚上对歌的事。正说着,厅中外响起匆匆脚步声,帘子掀开,夜明月的父亲夜衡,带着几位夜家的侄儿大步进来,齐齐跪于厅中,向二人磕头。 “王上恕罪,这画舫是前些日子才盘下来的,是给外侄置的产业……未能向王上禀明……”夜衡擦着汗,慌慌解释。 “谁的产业我不管,没有法令不让你们有私自的产业。”御璃骁扫他一眼,严肃地说。 夜衡来时路上已听明了来龙去脉,赶紧转了个方向,向渔嫣连磕三个响头。 “王妃恕罪,微臣一定会严惩那些胆敢冒犯王妃的人。” 渔嫣转头看他。 这兢兢业业为了御璃骁卖命的老父亲,就是夜明月的靠山哪!有他帮着御璃骁操持江南各大钱庄,航运,漕运,军饷就这样源源不断的来了。 “夜大人起来吧,请不要罚那女子,她也是为了讨生活,投人所好而已。那些男子,已经受了罚,挨了打,就不要再追究了。”她走过去亲手扶起了夜衡,轻声说:“夜大人也不必担心,我更不会兴风作浪,迁怒与谁。” 夜衡深埋着头,连称不敢。 渔嫣笑笑,向御璃骁点点头,轻声说:“你们谈事吧,我去外面看看热闹新鲜。”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小气,不那么肚量狭窄,可受了侮|辱,毕竟心里不痛快,这笑也是勉强的,看在御璃骁眼中,让他很是不忍,那些不悦也就散去了,起身到了她身边,手掌在她脸上轻抚了片刻,柔声说:“嫣儿,我今日不谈事,只陪你。” “不必了,国事重要,不过别人嚼嚼舌根,我还受得起,也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忙吧。”她抿唇一笑,推开他的手,慢步出去。 御璃骁见她执意要一人呆着,只能放她出去。 ———————————————————————————————————————————— 厅中静了,他才慢步走到那几个跪着的人面前,锐利的视线扫过几人,冷冷地说: “夜衡,舫间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你居然不知!居然拿着本王的女人说些如此糟|践的话,本王今日是不想在她面前大开杀戒,再者,给你留几分老脸,不然你这几个外侄早已没命了。你说,这些是不是明月安排来发她那些小姐脾气的?” 夜衡一听这话,顿时大惊,连磕数个响头,额头都出血了。 “王上,对家人管束不言,是臣有罪,请王上重重责罚,可这些事确实都和明月无关,她性子一向直,不懂得迂回,不懂得讨王上欢喜,可她对王上确实是一片真心,王上这是知道的,在谷中两年,她恪尽本份,也不敢有半点异心,回家里,她也只说王上对她好,更未说过王妃半点闲话,臣教出来的女儿,臣还是有信心的。” 几个侄儿见连累到明月,也后悔不迭,跟着用力磕头,不停申辩。 “真与明月夫人无关,都是草民们的错。” “王上英明,草民有话说。”画舫掌柜爬上前来,大声说。 “你说。”御璃骁转头看他,双瞳冷意尽露。 掌柜赶紧指着外面,快速说:“王上明鉴,汰州城中拿主子们开玩笑不是才兴起的,王妃的事,不仅我们画舫,那几个都有,无非是有些人心中嫉妒,或者好奇,过了几天就会被新鲜事给替代去。所以,我们大人并无恶意,也不是故意为之。也确实不知,王上王妃会来……” 御璃骁听对此处,勃然大怒,“如此诋毁轻jian只是玩笑?圣人有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你们的妻女被如此践|踏,你们如何自处?” 众人都俯首不语,御璃骁环视一圈画舫大厅,冷笑道:“画舫中有才子佳人的佳话,也有污淖不堪的贱|物,无德无行,于这种货色,活着何用?今日凡是参与过的人,定杀不赦。便是说本王上度量狭小的暴|君也好,本王绝容不下有人如此肆意侮|辱他人。你们的妻女也一样,若有人哪此侮|辱,大可以报官,以王法处置。” 夜衡赶紧磕头,连声称是。 “夜大人,你的哪位外侄掌管这画舫?”御璃骁又转头看那几名年轻人。 有一人瑟瑟抖着,从人群里爬出来,在他面前磕着头说: “王上,是草民,草民知罪,请王上开恩。” “本王不杀你,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吧,让你叔叔亲自打。”御璃骁盯着他瞧了会儿,冷冷说道。 “谢王上。”那人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听说不必死,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抹着脸赶紧谢恩。 他们一门只是商人,不比晨瑶的神医谷,可经不起吓。 御璃骁心里明白,就算有人拿渔嫣开玩笑,也得有一个最先胆大起头的,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找到那人就是。 —————————————————————————————————————————————— 外面对歌正在有趣时,别的画舫巴不得少一个竞争者,这时候正热火朝天,锣鼓齐鸣,各显其能。 渔嫣靠在船头的船舷坐着,手里端着一碗茶,歪着头听对面的女子唱歌。侍卫们被她赶到一边,不许他们打扰她。 一缕长发突然从头顶落下来,吓了她一跳,飞快抬头,莫问离那妖孽居然从上面倒吊了下来。 “莫问离,你是属鬼的吗?” 她捂着心口,把碗水往莫问离脸上泼。这魂都快被他吓跑了,一碗水算轻的! 莫问离身子轻轻一闪,躲开了这碗香茗,笑吟吟把手伸给她。 “来,上来,我带你看月亮。” 渔嫣犹豫了一下,把手伸给了他。 他只一拽,把渔嫣拉上了画舫顶上。 站在这里,看得很远。长河寂寂,似是一直延伸到天尽头。星光,月华,灯辉,都落在河水中,风一吹,皱了满河鳞光。 “真美。”她眯眯眼睛,伸开了双臂。 “你有本事啊。”莫问离转头看她,笑着说。 “嗯?”渔嫣不解地看着他。 莫问离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对面的画舫,低声说:“你一上来,这画舫就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吓人的本事确实厉害。” “好了,我今日已被人毁成了妖魔,你何苦再挖苦我一回?”渔嫣轻声说。 莫问离笑笑,扭头看她,“你这红斑又不是才长,从小被人笑到大,为何如今如此重视?” 渔嫣不出声,当然是因为御璃骁,她一无所有,爱着拥有太多的御璃骁,再顶着这样一张脸,如何让她不烦忧?被别人编排成那般不堪,挖个洞钻进去,或者跳进深河里……永远不睁眼睛的心思都有了。 “傻瓜。”他抬手,在她的发上轻轻揉揉,突然间温柔地说了句。 “你真不认识这个?”渔嫣偏过头看他,从脖子中扯出那只小银锁,小声问他。 莫问离沉默了会儿,笑着说:“是我给你的,以为再也找不着了。” 渔嫣眼睛猛地瞪大,惊喜地问:“真的?” “为何这么高兴?”莫问离好奇地问她。 “父亲捡到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少年,是你吧?你是我哥哥?”渔嫣抿唇一笑,拉住了他的袖子轻轻地晃,小声说:“所以,你初入江湖那一年,特地去看我过得好不好。我父亲遭难那一年,你又去刑场看我……可你为何不认我?” 莫问离盯着她看了半晌,手掌抬起,轻轻地包住她的小脸,柔和地说:“是,我是你哥哥。这些年来为父母报仇,腥风血雨地过日子,不想连累你,你只当个普通人便好。” “我父亲……是什么人?”渔嫣赶紧问。 莫问离转开头,盯着河水看了许久,才低声说:“是淮安城飞兰镖局的莫寻常,为人正直,大义。因为一趟镖,被小人盯上,灭了我莫家满门,只有忠仆护着我……护着我们逃进了林子里,我把你弄丢了,害你被人拿去作妖|法,好在寻到了……我不能带着你去拜师学艺,便把你给了渔朝思。” “原来这样,难怪没人去认领我,原来都不在了……” 渔嫣轻轻点头,镖师之女,她倒是怎么也没想过。还好,还好,她也不想有太复杂的身世,她只想当个普通人,越普通越好。 “难怪我总想着能逍|遥自在,原来我亲生父亲就是江湖侠客。”她轻叹,轻握着那只小锁,心情渐渐复杂惆怅。 莫问离再度转过头来,凝望着她沉思的模样,半晌,才低声说:“随我回寒水宫去。” “好。”渔嫣点头,又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我哥哥,我当然要去你那里看看,只是……你不会骗我吧,你骗我,可就是骗他,那是欺君之罪,那是得杀头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什么?”莫问离笑笑,低声说:“你若不信,我能说出你身上的胎记。你总不会觉得我偷看过你……或者是他告诉我吧?” 当年寻到她的时候,她才一个月大,白乎乎软绵绵的一团,只知哇哇大哭,天天在他身上撒|尿拉|屎,让一个少年手足无措,哪会不记得她身上的胎记? 渔嫣脸红了 红,小声说:“那,哪里有胎记?” “右腋下有两颗小痣,左边一颗稍大,红色,右边稍小,颜色是褐色。”他笑笑,问:“没错吧,不管什么情况下,我总不会偷看到那地方,对不对?” 那倒是,总不能抬着她的胳膊去看……渔嫣夹|紧手臂,抿唇一笑。 “你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们是同一个娘亲吗?她长什么样?你可有画像?” “是,不过家都烧光了,没有画像了。”莫问离想想,低声道。 渔嫣和他对望片刻,轻轻点头,“还好,还好……你还有我,我还有你,都活着……” 莫问离的心脏猛地一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涌上来了,非亲人,却像亲人。非喜欢,却又好像很喜欢。这些感情在他心里纠杂着,让他彷徨。 其实对渔嫣也是,越和莫问离相处,就感觉越亲切,就像上辈子就认得一样。 那些在莫问离怀里乱拱,给他身上放点臭臭的日子,她当然不会知道,也不会知道她曾咬着他手指,用力饮过他的鲜血。 “这锁,是只有我有,还是你也有?在府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认,是不想别人知道吗?”渔嫣又问。 “只有你有。”莫问离说。 “哦,可能是因为我是女孩。”渔嫣乐滋滋地,把锁收进了领口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脆声说:“还行,原来还有一个亲人,不那么孤单了。” 莫问离笑笑,向她伸手,“来,我带你去玩去。” 渔嫣犹豫一下,低头看画舫下面,御璃骁找不着她怎么办? “找不着就找不着,他能拿我妹妹怎么样?若他敢欺你,我带你去天涯。” 莫问离拉住了她的手指,往怀中一拽,身形骤起,往河心掠去。 ☆、【146】莫非他让你招架不住 “诶……” 她心急跳了几下,在他有力的臂弯里靠稳。 低头看,二人身影在波光鳞鳞的河面上投下阴影。一艘小舟就在高大的画舫边轻晃,活像大鲨身边游动的小鱼。 稳稳落在小舟上,船夫摇起了浆,碧水漾波,小船压碎月光,荡出一圈圈的涟漪。画舫上的歌声已经开始缠绕悱恻了,男人们的叫笑声不绝于耳。 渔嫣扭头看了看,小声说:“他若找不着我,你得给我顶着。钰” 船夫扭头冲着二人一笑,低声唱起了汰州歌谣。 “兰草自然香,生于大道旁。要镰八|九月,俱在束薪中。” “大伯唱得好。”渔嫣笑着,在船头的小桌前盘腿坐下咬。 桌上有小炉,炉上温有酒,另有两盘用菜油酥好的小鱼。 “莫问离,你还真会享受。”渔嫣愈发的眉开眼笑,拿起筷子夹了小条鱼,放到嘴里一咬,顿时眯起眼睛,连声道:“好吃!” 在御璃骁出现前的日子里,她也会带两个丫头溜出来,,爬山涉水,洒脱自在。这样泛舟也有过,不过没敢在夜里这样疯玩,还是有些顾忌宫里的那尊大佛,怕一不留神被逮着了,倒大霉。 “说得好像御府没有好东西一样。” 莫问离优雅地掸掸袖子,再轻轻一撩起锦袍,连坐下的姿势也风度翩翩。 渔嫣放下筷子,凝望他片刻,摇头说:“为何你和我一点都不像?是你更像父亲,还是我?” “你更像娘。” 莫问离看她一眼,慢吞吞地挽了袖子,拿起炉上的酒壶,满满地倒了两杯。 其实莫问离不太想提以前的事。十四岁前,他是无忧无虑的小公子,衣食无忧,跟着父亲学几招拳脚,也不甚用功。娘亲贤惠,是诗书人家,从小带他念书识字,他曾经的梦想是开一家书馆,当夫子,若学生背不出诗,便拿着戒尺,狠狠敲打下去,那种成就感一定无可形容。 长睫轻垂着,掩去他双瞳中那抹不易觉察的淡忧。 “莫问离……”渔嫣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又开口了。 莫问离端起白瓷小杯,轻抿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还直叫为兄的名字?” “不是,我是想说,你叫问离,我叫什么?”渔嫣小声问。 莫问离抬眸,沉默了会儿,一字一顿地说:“问尘。” “莫问尘,莫问尘间事,莫问尘间烦,莫问尘间忧……好名字。”渔嫣点头,笑了笑,轻声说:“父亲给我取名嫣,希望我美好无忧,能嫣然而笑,倒是有同样的意思。我虽没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但父亲对我极好,你也有十四年父母疼爱的日子,从这点来看,你我倒比御璃骁要好,有人真心疼。他却是一个人……” 莫问离看了她一会儿,给自己倒满了酒,低声道:“你竟如此爱他,事事念着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喜欢。”渔嫣笑笑,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再给我来一杯。” “你白日里已经喝了一些,还能喝吗?一杯可以了。”莫问离握着酒壶,不肯再给她。 “再一杯,一杯就好。”渔嫣的身子往前俯来,找他讨酒喝,“这是上好的黄酒啊,民间古法酿的,我最爱喝,比王府里的酒好多了。” 不想她俯得速度太快,而他正想把酒壶放回小炉上,所以头也往前低来,渔嫣这一下,正碰上他的额头,撞得还挺重,痛得她一声轻呼,掩着额跌回座垫上。 莫问离也被她撞得有些七荤八素的,揉了半天额头,才伸手给她浅浅倒了半杯。 “那就半杯。” “小气,这么一点。”渔嫣举着酒杯,轻锁淡眉,“莫问离,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好歹也大方一些。” “我说半杯,就是半杯。”莫问离把酒壶放下,声音虽小,却坚定得很。 渔嫣哪愿意受人管束,伸手就要拿酒壶,莫问离手中筷子顿时敲下,正中渔嫣的手指…… 她愕然抬眼,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有些恼火,有一个御璃骁事事管着还不够,居然又给自己找了个爱管事的! 见她瞪自己,莫问离眸光轻轻一闪,手指朝她轻勾。 “过来,我看看你这红斑是不是又小了些。” “会吗?”渔嫣的注意力果然被移开了,把脸凑上来,轻扬着,让他给自己看脸。 离得如此近,她呵气如兰,这脸上没有脂粉香,因为有小炉子在这里烘着的缘故,白皙肌肝上晕着一红明媚红意,薄汗正从她小巧的鼻头上泌出来。 莫问离的呼吸立刻紧了紧,几乎没忍住,差点就把唇印上去了。 “真小了吗?我感觉还是有些刺痛。”渔嫣没察觉他的心思,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担忧。 莫问离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手指在她额上轻轻触了一下,轻声道:“确实小些了。” “那就好,希望明儿早上一起来,我就全好了。”渔嫣笑了笑,坐回去,不再找他要酒喝,眯着眼睛看御璃骁在的那个画舫。 若能好好地活着,便能追随他一辈子,若可以,她希望是白发苍苍—— 她知道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自古英雄爱红颜,年轻漂亮才是御璃骁这样的男人终生所追求的,至于她么,能得一世安稳、他七分至爱,只怕就是圆满了。 犹豫好一会儿,她一手拢在唇边,小声问莫问离,“听说,你练了什么秘笈,吃了什么秘|药增强功力,所以不能人|道……可有此事?” 莫问离眼角微抽,抬眼看她。 “若……真有此事,能否把秘|药给我?”渔嫣又问。 “你要这干什么?”莫问离愕然问。 “留着,有用。”渔嫣笑笑。 莫问离扭头看画舫,沉吟片刻,低声问:“难道是因为他每日里索|求太猛?你招架不住,所以想要把他给弄残了?” 话毕,二人对望片刻,同时扭开了脸,脸上都烧了起来。 渔嫣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忿忿抓起了碟中小鱼,狠狠往他脸上丢,气愤地问:“你像哥哥吗?怎能问我如此难堪羞人的话?” 那一盘鲜酥美味的小鱼,还带着油渍渍的辣椒末儿,一股脑儿地全丢在了莫问离的脸上。 他抬袖,优雅地抹去脸上的小鱼和辣椒,苦笑不语,脑子里很躁|动地开始幻想和她的纠缠不休……若是他,她能招架得住吗? 莫问离藏在袖里的手,在腿上狠拧了一把,把杂念用力从脑子里推开,禽|兽,居然如此下作地想渔嫣…… 末了,他又安慰自己,难道是因为替她挑选那些心法,提前试练了太多阴柔的东西,从而导致他阴阳失调? 抬眼看渔嫣,她正从桌边捡起一只小酥鱼,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嚼,小声说:“真是糟|践了好东西。” 她这样俯着身子,领口微低,脖子下雪肤抹了月光,明媚娇人。 莫问离鼻中很痒,接着很烫,再接着,腥腥咸咸的鼻血流到了唇上…… 不成,今晚他得去找个美娇娘…… “呀,你流鼻血了。”渔嫣抬眼,惊讶地大叫。 船夫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再低眼看自己的脚边,一拍额头,大声说: “对不住,客倌,我拿错酒了,你那壶是我加了东西的。” 莫问离捏着鼻子,抬眼看他,恼火地说:“你加了什么?” “新鲜鹿血。”船夫憨憨地笑。 水声哗啦啦的陡然响起,水花飞溅老高。 渔嫣伸手抹脸,只见对面的莫问离已经不消失了,再看船下水中,莫问离正泡在里面,顶着一头的河水,俊脸变得狰狞凶恶。 “老船夫,你一大把年纪,喝什么鹿血?” “强身健体,你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当然经不住了,算了,这壶是我请客倌的。”船夫呵呵地笑,显然把二人当成了恩爱幽会的小情|人。 渔嫣算是听懂了,脸上顿时臊得更厉害,把酒从炉子上拿下来。这种大燥的东西,还用火温,那还不得火上加火? —————————————————我是美娇娇的分界线,天下谁能有我美————————————————— 画舫上,御璃骁正站在窗口,看河中小舟,此时渔嫣和莫问离正在舟上,对月饮酒,嘻笑玩闹。 舟已去远,远离繁锦画舫,往寂静的对岸漂去,有成百上千的花灯正顺水而下。 莫问离下午和他谈过,口风滴水不漏,但只坚持一句话,他比御璃骁更希望渔嫣好好的活着。 他几乎确定了白城安那日说的少年,就是莫问离,莫问离是镖师之子,如今的成就,全凭十年多的苦练。但莫家三代单传,只有莫问离一子,想必渔嫣正是他当日逃难时在林中捡回的。 如此际遇,也算亦父亦友——思及这句话,御璃骁拧了拧眉,总不能还称那人一声岳父……若他真心实意对渔嫣好,又是渔嫣的救命恩人,这大舅子他倒愿意认下,总好过御天祁他们时时打这莫问离的主意。 用美玉和珍珠编织而成的门帘轻轻碰响,沉稳的脚步声传进来,聂双城的声音随即传来。 “主子,找到了天漠国的商人。” 他转头看,只见屏风后有三道身影。有两个正伸长脖子往屏风后张望,见他转过身,赶紧抱拳行礼。 这是从别的画舫找来的客人,天漠国行脚商,专门贩卖毛皮裘氅,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 “你们的货怎么样?”他走到紫檀椅前坐下,沉声问。 其中一人抬眼,笑眯眯地说:“回大人的话,我们金狐坊的狐狸皮最好,都是极好的沙漠狐,毛皮火红,柔滑,不管是做围脖,还是大氅,都是最显尊贵的,后青朝里的娘娘王妃们都穿我们的金狐皮,十分赞赏。” 御璃骁都不知道这事!他拧拧眉,知道商人嘴滑,为了把货卖出好价,贴金描粉再正常不过。 “听说在天漠的云中山,有一种黑豹子,很难捉,毛皮格外好,我要这个。”御璃骁说。 屏风外面静了会儿,那人又开口道:“大人,现在云中山上的黑豹是没有了,早绝迹了。” 御璃骁长眉微扬,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叩了几声,节奏平缓。 “我怎么听我的一位朋友说,他前些日子买了一张黑豹皮,非常华贵,你为我找一张这样的,我给你重谢,价钱你自己提,我不能输给他。” 这条件非常诱人,二人用天漠话交谈了几句,又堆着笑脸问御璃骁。 “不知您朋友在哪里买的豹皮?” 御璃骁向聂双城使了个眼色,聂双城便把一张纸条递了出去。纸条上的字,抄自那张墨砚里的密信,三个字。 两个人看了半天,有一个狐疑地说:“这是安溪字啊,现在还有安溪人在做生意吗?当年寒王诛杀安溪族的时候,曾说过不留一名安溪鬼,要让安溪寸草不生,永无还魂之日。大人,那人现在何处?” “这是几个什么字?”聂双城问。 那二人互相看看,隐约猜出些什么,赶紧跪下去,连声说:“大人不要为难我们,这个说不得。” “说吧,一字千金。”御璃骁沉声问。 “这三个字没有独立的意思,大人只给我们一半吧?”那人犹豫半天,还是经不起重金诱|惑。 御璃骁点头,聂双城便上前去,把完整的字条给二人看。 二人看过了,脸色大变,赶紧摆头说:“看不懂。” “看都看了,不说,就出不去了。”聂双城沉着脸威胁。 “大人,这是要杀头的……这是把一种叫‘思无邪’的毒药送进宫中,毒杀皇帝。” 御璃骁起身,绕出了屏风,盯着二人看着,半晌才道:“你确定?” “是的,但是安溪人十多年前就没了,难道还有活着的?”那人颤抖着,满脸犹豫地嘀咕。 御璃骁浓眉紧拧,看来这人不仅活着,还在宫里面活着,并且参与了毒杀先帝一事。 先帝死时,他正在崖底疗伤,白城安也没见到先帝去时的模样,完全由芙叶太后一手把控着时局,赵太宰从旁辅助,那方墨砚应当是用来传递消息和毒药的。 难道是渔朝思发现了什么,所以扣下了墨砚和进献墨砚的人,这才导致了太后的报复陷害? 不,不会这么复杂,芙叶太后若想杀了先帝,不会顾忌用什么毒药,用什么方法……她怎么会弄方墨砚,还要用安溪文字?难道是宫中的人要把消息传出去,要杀的是天漠国的皇帝? 他抬手看着那张泛黄的字条,仔细地回忆宫中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皇宫深海,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看透那片海,每个坠进去的人,不管你是何等尊贵,都得用力挣扎,用力往上游,否则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深沉海底,不得翻身。 “把这个吃了,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半字,必当血崩而亡。” 聂双城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倒了两丸药,塞进两个人的嘴里。 二人愁眉苦脸,只差没哭了,以为可以来做生意,不想差点赔掉小命。 “你去他们店里,挑几件最好的,双倍价钱付给他们。”御璃骁又吩咐道。 “是。”聂双城知道这是给渔嫣购置衣裳行头,立刻带着二人出去。 御璃骁在厅中来回踱了几圈,转头看画舫外。 那小舟正在河中打转,一圈一圈……御璃骁瞳色一沉,立刻大步出了大厅,两步矫健迈过船舷,身形掠出数丈之远,再落在人们在河水上放着的花灯上,借力再度跃起。 花灯被他踢翻了,烛火在河水中熄灭,而他就踩着这一盏盏灯,到了那小舟边。 ☆、【147】饮了一壶鹿血酒 小船在湖中心转着圈,那船夫惊得连声叫,渔嫣一手紧抓着船舷,一手用小碗在水里舀水,往莫问离的身上浇。 “莫问离,你赶紧泡,泡好了回去歇着去!” 御璃骁落在船头,愕然看着水里的人男子,衣衫敞开,露出精*赤的白玉胸膛,浮在水中,如同从黝黑水里钻出来的妖孽,水从他的脸颊往下滚,汇到下巴处,一滴一滴地打在水面上…… “你们在干什么?”御璃骁脸色一沉,怒气陡生。 渔嫣玩得太过了些,居然如此和一名男子厮混,他还以为只和白日一样聊聊静心心法。他宠她,所以纵容她,但有些事是万万不能纵容的,譬如像眼前这一幕钰! 渔嫣抬眼,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吟吟地说:“御璃骁,他是我哥哥。” 御璃骁一怔。 莫家明明无女,莫问离骗她了!可渔嫣一心想有个亲人,莫问离风度翩翩,又处处维护,显然打开了渔嫣心中柔软的那个角落咬。 他缓缓转头,对着还泡在河里的莫问离说:“既是哥哥,那得好好喝上几杯,起来说话吧。” 莫问离笑笑,摇头道:“想说话,改天吧,今日先告辞。” 不走哪能成?泡在水里的身体正如烙铁一般滚烫,根本不能出来见人! 他往水中一沉,如灵活的海鱼,不过眨眼功夫,就游出几人远的距离。御璃骁见他如此,自然以为他心虚,扭头刺向渔嫣,语气不善。 “他说是就是,见你平常还算伶俐,今日脑子里是被水给浸坏了,还是被这美酒给灌晕了?” 他不客气地喝斥,让渔嫣有些语结,可也没回嘴,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低头,用帕子擦小方木几上的水渍。 “客倌,他还没付银子呢。”船夫犹豫一下,低声提醒。 “多少?”渔嫣扭头看他,轻声问。 “哦,一两银子。”船夫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渔嫣摸出银子,往小几上一放,轻声说:“烦请大伯送我们上岸去吧。” 本来好好的心情,被御璃骁恶狠狠几声斥责碎了个干净。这酒挺好的,花了银子,又只喝去了小半壶,渔嫣便收好了,准备带回去送给聂双城和白鹰他们去喝。 见她捧着酒壶,脸颊沱红,以为她是醉了,和莫问离一起痛快地喝醉了—— 渔嫣和莫问离这才见面几回,如此亲密无间,让摸不透莫问离想法的御璃骁心中多少有些酸涩。 “拿着这个干什么,身子才好些,就如此贪酒。” 他从她手里拿过酒壶,正要往河里丢时,只见渔嫣看他的脸色渐渐变了,于是心一软,那酒壶也换了方向,壶嘴直接往嘴里送去。 “到底什么好酒,让你不顾自己的身子,喝成这样?” “诶……不要喝……” 渔嫣大骇,那练了秘法的人都血热成那样,御璃骁是如此血气方刚的人,喝了还得了? 跳起来的时候,船晃了晃,差点没栽下去。 御璃骁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利落潇洒地在船上转了个圈,那壶嘴还没从嘴里离开,辛辣的酒直接入喉入胃,滚烫地往四肢五骸中冲去。 “这是什么酒?” 他放下酒壶,浓眉微拧,低眼看渔嫣。 “客倌没喝出来么,这是我们汰州城最好的九角鹿血酿的好酒,实打实的好货!”船夫又吹了一句。 “他请你喝这个?” 御璃骁脸色顿时铁青,扣在她纤腰上的手指一紧,掐得她痛呼起来。 “船家拿错了。” 她涨红了脸,想挣脱他的手指。 可这解释无法让御璃骁释怀,大手一挥,把几乎喝空的酒壶丢进了河水里,身形暴起,就这样抱着她往岸边掠去。 “哎、哎,不要我送了?”船夫手拢在嘴边,冲二人高呼。 御璃骁黑着脸不出声,脚尖在又一波漂来的河灯上点过,飞快地上了岸,把她往草坡上一丢。 渔嫣跌坐在地上,又飞快地爬起来,匆匆说:“说了是拿错了,御璃骁你一晚上冲我发几回脾气了?” “以后不许见他。”御璃骁扫她一眼,克制着脾气。 鹿血烈酒正在体内熊熊燃烧,涨得他几乎马上就要爆发了。 “他是我哥哥。”渔嫣坚持了一句。 “莫家没有女儿,你是真糊涂,还是故意放任他的接近?”御璃骁一声怒斥,吓得渔嫣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匆匆低头,转身就走。 莫问离的故意接近,她何尝没知觉,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没恶意,为何就不能是她的哥哥了?明明她就有一种非常自然的亲切感,好像那人自她出生起,就在她生命里存在着。若不然,为何当年他会去渔府看她?为何又要如此积极地为她找来心法?江湖人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和她相认也情有可缘哪…… 一切都很牵强,可渔嫣却情不自禁地想去相信。 画舫走了一趟,她才发现御璃骁是那样地信任晨瑶和夜明月,可这二人都是恨她的呀!若哪天真的真刀实枪地杀了起来,御璃骁一旦偏信,她一个人怎么办?叶素简还有娘家可去,她去哪里?就像今晚的事,别人取笑了她,谁给她作主?她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巾帼女杰,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人罢了。 “你知道什么!”她忍不住抱怨。 “我不知道什么!渔嫣,你宁可信外人,也不信我!”御璃骁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的幽怨,当即就喝斥几声。 渔嫣飞快转头,盯着他开始泛红的双瞳看了会儿,小声说:“晚上别想碰我,去找你的夫人们吧,一定能温柔服侍让你尽欢。” 御璃骁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会儿,沉声道:“若那样,你不得来找我拼命?你不得杀了她们两个?白天打不过,只怕晚上都会磨好刀来剁我。” “就你知道!”渔嫣跺脚,忿忿瞪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扫她一眼,大步往前走,从她身边走过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匆匆说:“快些走,我忍不住了,这鹿血酒,劲够大!” 渔嫣顿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本就有力道,那大半壶酒下了肚,她明儿还能活着爬下榻吗? “我允许你找新来的美人。”上马的时候,她苦着脸央求。 “会有机会的,现在是你自作自受,千万别哭……”他马鞭一甩,俊马立刻高扬前蹄,往前疾跃。 渔嫣的脸,成了苦瓜。 两情相悦虽好,可若是过度了,那也是受罪的事! ———————————我是鹿血有一桶,可惜不能播的分界线———————————— 一身骨头被折得厉害,他反反复复地进行,渔嫣最后实在承受不起,告饶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她。 渔嫣一身力气被那一壶鹿血酒给压榨光了,御璃骁从没这样攒过狠劲。她隐隐察觉到,他也有些借着酒劲发难的意思,只怕是为了她和莫问离一起去喝鹿血酒有关。他是霸道的人,能许她和男子接触,完全是种纵容,也有信心她不敢跑出他的手掌心,他拽着线,把她当风筝风,飞远飞近都是他控制着,这和他治理他的王国的手段一样。 渔嫣全身都是汗,锦被早滑到了榻下,她没力气捡,像一只蚕,蜷缩起来,躲在榻的一角,轻轻地喘着,疲惫得睁不开眼睛。 覆着茧的手指抚上她的纤腰,慢慢往下滑去。 “不要了。”她一个激棱,赶紧躲。 “不许躲。”他五指掐紧,把她往身边拖。 渔嫣柔软的身体被拖近来,无奈地扭头看他。这双能吞噬她一切勇气的双瞳,正灼灼亮亮,紧盯着她。 “喜欢他?”他低哑地问。 “你不信他是我哥哥?但我真的信。”渔嫣轻声说。 他嗤笑一声,坐起来,打开帘子下去。 渔嫣可没力气坐起来,翻了个身,四肢摊开了,直直地盯着头顶轻晃的帐幔。烛光从帐外透进来,抹在她覆着薄汗的身上。 过了会儿,脚步声近了,他披着锦衫过来,递了碗茶给她。 “不想动。”她连摇头的力气了也没有,只轻轻掀了掀眼皮子,轻轻地说。 “没这本事,还要招惹这么些事回来。”他拧拧眉,一手抄起她的脖子,仰头饮了口茶,滚烫的唇贴下来,渡在她的唇上。 微暖的茶水灌了她满嘴,却是醒酒用的蜂蜜茶。 她微微眯了眼睛,看着这让她迷恋进了骨子里的男人,除了有时候凶了点,多数时候真让她热爱。 “其实我没喝醉。” 她小声辩解,可哪里又敢说,当时脸红是因为和莫问离讨论了那样的话?若说出来,只怕他当场就能把她一掌掀出老远,不论死活,再狠狠欺压一回。 “没醉你脸红成那样?难道是因为看到他脸红?” 他才放完的气,又冒了起来。 渔嫣轻掩了唇,不敢再出声。这人宠她不错,可前提是别踩他的狮子尾巴,不然他能咬得你魂飞魄散。 “好些天没看到十月了,它去哪里疯了?”她转过脸来,小声看躺到身边的御璃骁。 “汰州的山上有枇杷,乐不思蜀了。”他说着,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指在她的腰上轻轻滑动。 渔嫣缩了缩,犹豫了会儿,轻声说:“你别说我小气,觉得我是故意陷害你的那两位夫人。有些事,你不应当成没发生过。当初御天祁把我带走时,后面有一片山林都是你爱吃的那红果子,南方只有那里产那种果子,晨瑶和夜明月给你弄了一箩筐,是哪里来的?” 御璃骁低笑起来,笑得渔嫣心里生怒,把他在腰上乱揉的手打开,恼火地问:“你笑什么?我未必还会栽脏陷害她们两个,让你去找她们,你自己赖在我这里。” “又发脾气,你怎么这么大脾气,人家都当解语花,你却是朵小刺花。”他还是笑,粗|壮的手臂环过来,摁住了她的软腰。 “你自己来找我刺你,我还费力气了呢。”渔嫣忿忿说着,推着他的手,要继续往里面缩。 “你费了力气吗?”他低笑起来。 渔嫣薄唇紧抿,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地说:“我就这么好笑,没人给我作主,也没人还我公道,我自己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忙你的大事去吧!念恩的事,你也没给我交待。偌大的王府,你声称全在你的掌握之下,就在眼皮子底下,念恩被人给害了,你只管放你的长线钓大鱼,我们的命都不是命,反正只是给你用来解那壶鹿血酒的~!” 御璃骁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凝望了她半晌,合上眼帘,淡然道:“睡了,明儿还有事。” 渔嫣刚要翻身,他的手掌立刻就用力按住,眼睛都没睁,只冷冷说:“就这样躺好。” 渔嫣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踩他的尾巴,可还是踩着了。他又不是那种做什么事、做什么安排都要向自己女人来禀个一清二楚的类型,渔嫣才有了莫问离撑腰,就开始咄咄逼人,难免让他心中生怒。 渔嫣也委屈,不顾一切地投进他的怀抱,做梦都是和他双宿双飞,可惜他看上去却没这心思……夫人要有,天下要有,她也要有,天下的好事,他都想占尽了,不放手。 渔嫣就是这样的性格,眼里不想揉砂子,那些女人可以存在于王府,却绝不能存在于他的心中!若他坚持护着那两个女人,长此以往,只怕还有更尖锐的冲突。 她睡不着,心里窝着一把火,也动不了,只稍动一下,他的手掌就死死扣紧。 “腿麻了。”她不耐烦地推着他的手。 可是,他却突然把整个手臂都揽了过来,把她用力摁进了怀中,这下子,连整张脸都被他摁在了心口上,一喘气,全是他的味道。 “塞不满你是不是?”他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 “你敢再来……”她用力挣扎着,张嘴就往他心口上咬去。 牙齿深深嵌进他结实坚*硬的肌肉,带着些许愤怒,些许沮丧,用力地咬他,甚至尝到了几丝血的味道。 他一直没动,就让她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渔嫣,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在你身后撑着,但是有一点,你若敢和我对着来,和别人眉来眼去,我就会断尽你身上的骨头,永远只能躺在我这里。” 渔嫣打了个冷战,松开了牙,抬头瞪了他一会儿,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认真说: “掐吧,你我二人性子都这样狠,有朝一日,一定会拖刀互砍,不如你现在掐死了我,一了百了。“你就不能放柔和些吗?”御璃骁猛地睁开眼睛,勃然大怒。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吗?为什么总是又打又杀?”渔嫣坐起来,小声反问他。 都是好强的人,火气真挑了上来,都不肯让步,只差一点火星子,就能把整座大殿给烧起来了。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傅总管有些焦急的声音。 “王上,有紧急军情。” “自己睡吧。”他盯她一眼,用力掀开了帘子,披衣出去。 渔嫣也不想和他吵架啊,可是从踏上画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太平。 外面的声音很小,他进来了一下,换了一身锦衣,是丫头们伺侯的,也没朝她看,匆匆离开了。 渔嫣突然有些后悔,说几句软话不就好了吗?这不是把他往那两个夫人,往那些美人身边推? 念安匆匆跑进来,给她倒茶,又小心陪她说了几句话。御璃骁最后喝斥她的那几句,外面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妃,明明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念安看着她胳膊和肩膀上吻过的痕迹,不安地问她。 渔嫣苦笑,不知如何作答。好像都没错,好像又是她错了。床||第之间当温柔如柳缠上他的身才是,怎么就忘了她是众人眼里的妖|姬?可是,她就是容不得他维护别的女人啊…… “哎,常让我们忍,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念安叨叨几句,替她掩上帐子,出去了。 ———————— 渔嫣百般难受,睡不着,可骨头又疼,爬不起来,一夜难熬,好容易看到天亮了,还是横下心去书房里看他,服个软。她确实不应该咄咄逼人,由着性子乱发火。他正烦国事呢,让她温柔一些也对呀。 末了,她看着铜镜中的苦瓜脸,又小声苦笑道:“还不是你自己纵得我放任性子来,说我唯一不把你当王,只当丈夫的人,可现在又嫌弃……” “王妃,您自己书里写过,男人的话能信,母猪也能爬上树,他欢喜的时候,你自然什么都好,若不欢喜,当然好也不好啦!你呀,还是要让王爷一直恋着你才行啊,不能随便发脾气的。”念安给她挽好了头发,小声劝她。 “去,你懂什么,那些书都是乱说的。” 渔嫣推开她,自己挑了枝蝴蝶展翅的金钗戴上。用金蝴蝶来克她的血蝴蝶,一定赢。 “王妃懂,王妃这样懂,为何还会和王爷吵架。”念安不服气地说。 “念安,你也觉得我脾气坏了?”渔嫣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她。 念安想了想,小声说:“王妃以前是散漫惯了,受不得这些管束,王妃的书里,好男人都只有一个妻子,所以王妃现在什么心思,念安懂,可王上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是王啊,一个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呢?只要王妃是他最爱的那个,并且以后让王妃当皇后,是他的正妻,这样不就足够了吗?就算渔大人还在世,也一定会高兴的。” 是啊,这就是世人的观点啊,在众人眼中,一定是她太贪心。 她拧拧眉,起身说:“俗人,王上也是人,一王一妃,一夫一妻,再正常不过。” 见她说得铿锵有力,念安怔了一下,只有跟出来。 一路上,奴仆们纷纷行礼。渔嫣坐在辇上,想着等下见他之后第一句话说什么。蝴蝶从花丛中掠起,在她发上停了一下,她一伸手,那蝴蝶又扑翅飞开。 翅膀虽小,也能自由地飞啊。 她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前面。只见御府送进来的两位美佳人正慢步过来,见她坐于辇上,赶紧下跪行礼。 “见过王妃。” “你们去哪里?”渔嫣低头问。 “刚给王上和晨瑶夫人请安回来。”二人赶紧回话。 原来他们两个这时候在一起——渔嫣笑笑,不想往前去了。御璃骁不承认对晨瑶有感情,可有些东西是旁人看得出的,崖底之下的救命之恩,不是夫妻,赛过夫妻,这种感情最难破,总有一天,会毁了她和御璃骁之间的爱情。 “去看看吧。”她手扶着额头,让人继续抬辇前行。 不管如何,她不是半路而废的人。 ☆、【148】只怕,过不了今晚 那二人并未在御书房中,而是站在院子里说话。她比渔嫣稍高一些,到了御璃骁的脖子处,脸靠得很近,发髻扫在了他的脖上,转头看他时,那柔情款款唇,差一点就能吻到他的身上。 渔嫣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二人并肩而站的样子。 她不知道晨瑶看她和御璃骁这样站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她此时是极不痛快的,想必晨瑶一向看到她时,心中也是这样的滋味。 “王妃来了。”傅总管看看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御璃骁和晨瑶转过头来,御璃骁是双瞳里的光微微柔了柔,晨瑶唇角的笑意却浅了许多,不过还是给她福身行了个礼钶。 “王妃万福。” “嗯,不必多礼,起来吧。”渔嫣浅浅点头,目光扫过晨瑶,慢步过去,站在御璃骁的身前,轻吸一口气,小声说:“我想出去走走。” “不许去。”御璃骁一口否决,见她脸色微变,又说:“白城安今天会来给你调理身子,你要练心法,身边也要有人守着,白城安懂这些。你身子未好,不要四处跑。闽” 渔嫣盯着他看了会儿,点头,带着念安往回走。 “嫣儿。”他跟过来,沉吟一下,拉住她的小手放到唇上亲吻了一下,轻声说:“早上,我是无心,你莫要动气。” “没有。”渔嫣笑笑,想抽回手。他那叫无心吗?是她的性子硬,恰好他那时候不想忍罢了。 “还说没有,我给你赔礼。”他握紧她的手,凝望了她一会儿,低声道:“听话,不要乱跑,时局正乱,我怕顾不上你。” “好。”渔嫣抿唇,轻轻点头。 往他身后看,晨瑶正盯着她看着。她没能阻止御璃骁爱上渔嫣,可渔嫣想赶走她,也没那么容易。见渔嫣看她,她眼底便荡起几圈笑意来,上前说道:“王上,王妃在这里,晨瑶有一事,想请王上和王妃作主。” “嗯?”御璃骁转头看向她。 晨瑶跪下去,双手合在额边,轻轻地说:“王上和王妃伉俪情深,晨瑶也是女人,懂得女人的心,这些日子确实难过,日夜难熬,可王上心不在晨瑶这里,晨瑶争也争不来,想也想不到,除了折磨自己和王妃,没好处。如今王妃身染有疾,心情是最重要的。所以晨瑶也不想在这里让王妃难过,就请王上赐一封和离书,让晨瑶出府去,以后自以兄妹相称,也算王上给晨瑶几分面子,不至于让晨瑶在外人面前太难做人。” 晨瑶这番话,让人太意外了。 渔嫣看着她,脑子里风驰电彻地跑过无数念头,最后转头看向御璃骁。 他眉心轻拧着,轻轻点了点头,“晨瑶起来吧,我给会给你另拔一座宅子,和离书,我写好再给你,令封你为御妹。谷主那里,我去和他说明。” 他态度很温和,甚至亲手扶起了晨瑶。 渔嫣明白,晨瑶和她这算是正式开战了,你能赶走他夫人,你能赶走他的妹妹和救命恩人吗?就算能赶,别人看待你?妒妇,是不受人喜欢和尊重的。 “高兴了吧?小气样子。”御璃骁转过头来,二指在她的鼻上捏了捏,有点儿责备的味道。 “还有两个呢。”渔嫣随口说。 “王妃不必钻牛角尖,王上心在你上便够了。明月妹妹性格刚烈,若让她离开,只怕只能抬出去。至于玄灵,家中姐妹众多,从小就受那些厉害姐妹们的欺负,若让她回去,就是把一朵鲜花丢进狼窝,只怕过不了几日,就毁了。王妃就再大度一些,只当是施舍了两间屋子,给她二人安身立命吧。”晨瑶又跪下去,给渔嫣磕了几个头。 “好了,你也不要计较了,晨瑶既已出去,明月脾气不好,我已经勒令她,不许叨扰你,玄灵也一向不爱争什么,你何苦自己气自己。”御璃骁沉声说着,轻拉住了渔嫣的手。 渔嫣快被堵死了,喘不过气来,她拂开御璃骁的手,她盯着晨瑶,半晌才笑起来:“本妃受教,真要向晨瑶夫人学学,何为大度,何为智慧,王上身边真少不了晨瑶夫人,王上不如把她也留下来,我自会与她亲如姐妹。” 这话是充满的讽刺的,让渔嫣气愤的是,御璃骁能看天下局势,唯独看不出女人的心。晨瑶以退为进,就像是把刀子拔了出来,在她眼前晃动,你能看到,却束手无策。 一阵风吹来,那熟悉的香,直往鼻中灌。她转头看念安,因为渔嫣不喜,念安已经不戴那钗了,这香是从晨瑶身上来的……渔嫣有不好的预感,这香太浓,而那两个人却似乎闻不到…… “嫣儿,你乖一些,回去歇着,我要去一趟军营。”御璃骁轻轻拉着她的手,捏了捏。 “兄妹合璧,天下无敌,祝王上所向披靡。我要出去一趟,我约了我哥哥。”渔嫣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晨瑶闻言,一脸愕然地抬眼,哥哥? “你要用他来压我吗?”御璃骁拉住了她,脸色微变。 “怎么敢呢?我去问问家里的事,行不行?”渔嫣甩开他的手,匆匆说完,大步往外走。 “渔嫣,你的小性子就不能收收?来人,拦住王妃,今日不许她出去。”御璃骁冲她低斥一声。 傅总管带人拦到了前面,渔嫣转头看向他们二人,突然间眼前花了花,差点没栽下去。她扶住念安的手,咬牙往回走。 “渔嫣。”御璃骁快步过来,扶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想来和你道歉的……”渔嫣有些灰心地看着他,小声说:“你背地里怎么和我发脾气都行,当着她就不行……你今日收了这妹妹,你我今后不得安好了。” 额上的红斑正疯狂地往下漫涨,不过眨眼功夫,便覆盖住了渔嫣的整张脸。 “啊……”念安一声尖叫,吓得连退了数步。 “放肆!”御璃骁怒斥一声,挥退了念安,一弯腰,把她渔嫣了起来,大步往回走。 渔嫣情绪一激动,眼下的红斑就疯狂地往下长,他心中懊恼,不应该刺激她,才好了两日,又发作成这样 “王上,长郡王他们还等着……”傅总管在他身后大喊。 “让他们自己去,让白城安赶紧过来。”御璃骁步子更快。 “还有莫尊主,不是莫尊主的心法好吗?”念安跟在他身后,急得眼泪纵流。 渔嫣眼中热热的,一抹脸,两行殷红的血泪。一瞬间,心如死灰。 “没事的,没事的……”御璃骁冲进房中,把她放到榻上。 渔嫣隔着满眼殷红看他,轻声说:“你走吧,别看着我,丑着活就好,不想丑着死在你面前。” “怎么会死!”御璃骁的心都要跟着裂开了,恨不能给自己两拳才是。 怎么能和她发脾气呢?明明才好一丁点。她想干什么,让她去做便是了……不就是几个女人,放出府,早就完事了。 “你别慌,我现在就给她们休书,也不收妹妹……” “只怕晚了,御璃骁,我很不好过,昨晚儿纵欢了一场,难道是上天让你我道别。”渔嫣抬手捂住眼睛,呼吸愈急。 “别胡说,赦海说过,十日之内,必拿解药。”御璃骁跪坐于榻前,接过念安递来的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血泪。 “哪来的解药,攸兮皇后绝望而死,这毒也会让人绝望,御璃骁,你我夫妻一场,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待我,赐了我一场美好。待我走后,你把我与父亲葬在一起,他的墓在城外十里的西陈山下,碑是后来立的,我的字你一定认得,万一你去得太晚,记不得我的字什么样子了,我在那里还种了一棵白色的山茶花,上面挂着十八只铁制的小鱼,替我在那里守着父亲。” “不要说话了……”御璃骁一面擦,她的血泪流得更多。 白城安已经到了,和傅总管一起大步进来。给她擦脸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白城安用金针为她止血,却毫无用处。只要针一拔,血就流了出来。 “不行呐,血要流光了,快点,快点把我的血给小姐,我有好多血。”念安急得大哭,找了刀子来割自己的手腕。 “都让开。”晨瑶大步进来。 挡开各人,从发上拔下一枝钗,在渔嫣的脚底轻轻扎出两个小洞,再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只雪蟾蜍,把这蟾蜍贴在渔嫣的脚底,只见白玉的颜色没一会儿就成了血色,再过一会儿,成了乌青的颜色,极是骇人。 “可以暂时止住,但三个时辰里不解毒……”晨瑶秀眉轻拧,转头看向御璃骁。 “白城安,你还有法子吗?”御璃骁面色铁青,一把拉过了白城安。 他能蜇伏几年,忍受人间难忍之痛,可此时要失去渔嫣的痛却是极致难忍的。心脏被热血涨满,随时可能炸开,他宁可现在那个躺着不停流血泪的人是他,也不想看到看到渔嫣此时扎满金针的样子。 “王上恕罪。”白城安摇头,这忘蝶发作太快,已经超出他的能耐范围之外。 “心头之血,心头之肉,爱人之泪,晨瑶,是这样吗?”御璃骁转过头来看晨瑶。 “不可……”晨瑶俏脸一白,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连连摇晃,“父亲说了,一定给她解药,你不能冒险。” “王上,三思啊。长郡王他们还在等你商议攻城之事,您这时候受伤……若御天祁的人得知消息,趁机发难……”傅总管跟在他身后,担忧地说。 “就让晨瑶带她去神医谷吧,王上应以大局为重。”晨瑶也快步过来,焦急地说。 御璃骁只是摇头,手伸向聂双城,沉声道:“江山可以等,渔嫣不能等,这血再止不住,只怕等不来赦海的药,拿剑来!” “王上三思。”众人全都跪下,围着他,不肯让他取血救人。 “王上,再等等,若天亮之前我父亲还没有解药送到,我们再做打算如何?”晨瑶拉着他的袍子又劝。 “还有莫尊主啊。”念安跪在榻边,扭头看御璃骁。 御璃骁脸色一寒,渔嫣毒发得如此急燥,和昨晚那壶酒只怕脱不了关系!他转过头,冷喝一声,“聂双城,拿下莫问离。” “是。”聂双城赶紧跑出大殿。 院外又响起匆匆脚步声,傅总管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王上,是长郡王他们到了,您还是去见见。” 御璃骁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王上,汰州稳,则王上稳,王上稳,王妃才稳。”傅总管又劝了几句。 御璃骁扭头看他一眼,这才起身出去。 傅总管深深地看了一眼晨瑶,走到榻边,拧了盆中的帕子,给渔嫣擦额上的汗。握着帕子的手用了力,攥得手背上青筋直跳。 “傅总管你怎么了?”晨瑶抬眼看来,疑惑地问。 “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害怕。”傅总管拧拧眉,小声说。 “有何可怕,不过流血而已。当日王上筋骨断尽,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有今日完全是靠自己拼来的,若一剑刺入胸|膛,这些年来的努力就全白废了。”晨瑶把手里的帕子丢进盆中,看着渔嫣冷冷地说。 “晨瑶夫人累了吧,去歇着,这里有我就好。”傅总管脸色更差,匆匆看她一眼,小声说。 晨瑶摇头,盯着她看了半晌,轻声道:“她这一病,只怕王上又要迁怒于我,但此事真与我无关,我只好奇,这府中居然还有另一个擅毒之人,诱她发病。” 傅总管转头盯着她,只见她眉头轻锁,轻轻摇头,“真会是莫问离吗?以前王府就有人养毒蜘蛛和蜜蜂,可惜一直未能查出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养在何处,不想这人还跟到了这里……一定是他……只怕会用此事,扰乱王心,让敌人趁虚而入。成大霸业者,忌讳心乱,王上爱渔嫣,此时必定心乱,若不如所料,明日御天祁就会大举进攻……汰州堪忧,若王上再执意以三法来为渔嫣解毒,只怕……” “夫人莫要说了,王妃都听得到。”傅总管浸湿了帕子,给渔嫣擦手心的汗。 晨瑶看了傅总管一会儿,小声说:“傅总管很关心王妃。” “以主子之喜为喜,以主子之恶为恶,这才是为人奴者,长年受宠的原因。”傅总管笑笑,轻声说。 “傅总管,厉害。”晨瑶点头,转身走开。 “你们说的,我全听不懂,说点我懂的,不要让王妃再流血了。”念安又换了盆水过来,焦急地说。 “听不懂好,听不懂,就少担惊受怕。”晨瑶在屋里走了一圈,停在书案边上。 若不是渔嫣发病,她还进不了这间大殿。这是渔嫣和御璃骁厮守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日夜恩爱,令她嫉妒。 不过,待天亮之后,渔嫣就能去了,以后再也无法威胁到她。她今天也只是想以退为进,没想到渔嫣骤然发病,真是天要助她灭渔嫣。 —————— 大殿里,门窗轻敞,有风一缕缕地拂进来。 渔嫣醒了,眼前还是迷离的红色。隐隐绰绰,御璃骁坐于身边,正拉着她手。 “你醒了。”他俯上来,手掌抚在她的脸上。 “这毒,要么弄死我,要么就好了,这样拖着真是折磨我,也折磨你们,让我不痛快,烦人得很。”渔嫣撑着榻,想坐起来。 御璃骁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柔声说:“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大病如山倒,想好起来是会慢一些,但一定会好。” “你别放马后炮,先前凶我的劲去哪里了?我也不要你的心上血心头肉,免得像你一样坏脾气,惹人厌烦。”渔嫣轻|喘|着,转头看他。 “若你好了,我再不会在你面前发脾气。” “算了,男人的承诺是靠不住的,脾气是天生,哪有不发脾气的。你若没脾气,也就不是御璃骁了。”渔嫣勉强笑着,偎在他的身前,看向窗外。 迷离的红色,像是染了一层桃花胭脂,渔嫣问自己,若真这样蹬腿了,这辈子到底亏不亏?要不要拉着御璃骁当垫背的? ☆、【149】因为她不喜欢 “嫣儿……”见她不出声,御璃骁低头看过来。 渔嫣慢慢转头,轻声说:“诶,还活着。” 御璃骁的手臂都不敢用力,她如此柔软,偎在他的怀中,仿佛一团微弱的光,他的呼吸多重一分,都能让她熄灭。 “扶我起来。”她小声说。 “要做什么?”御璃骁犹豫了一下钶。 “去书案那里坐坐,想看月亮。”她歪着,轻轻地说。 “别动,我抱你过去。”御璃骁弯下腰,轻轻地托起她。 她如一片羽,如此轻盈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低眼看她,心如刀绞,若是能抓到那当年作恶的妖师,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居然用这样恶毒的办法,来残害婴|孩闽。 “你别伤心,我知道你想什么,十七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我偷来十七年时光,不错了。”她微微地扬唇,转过脸看窗外。若当年早去,就不必有今日烦忧和恋恋不舍,可也就不会有今生轰轰烈烈一场。 其实她也不亏,人间五味,她皆已尝过,爱情愁怨,不过如此而已。 大风起,枝叶哗哗地响,缤纷花瓣如雨落。 他抱着她在书案后坐下,渔嫣顺手拿起了狼豪,在墨砚里轻轻一点,提起时,手腕抖着,墨滴在宣纸上,晕出一团墨色。 御璃骁握住了她的手,沉吟一下,带着她在纸上写:“相思不似相逢好,此生只做有情痴。” 渔嫣笑出了声,低眼看着那行字,小声说:“你就爱说这些好听的,可该发脾气的时候,一点也没省力气,我是不是要对上一句,夫若如磐石,妾当如蒲草,来应你的景?” “对诗我比对不上你,可男人没脾气,哪叫男人,那不和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你也应知我是什么样的,小愁小绪,不应当影响你我的情份。美人易得,知已难寻。嫣儿,此生得你,我别无她求。我知你现在难受难熬,可为了你我的白头之约,不管多疼,也撑下去。” “白头之约吗?”渔嫣笑笑,抬手抚他的发。 “是,白头之约。”他微微偏脸,托着她的手臂,让她不用出力气。 渔嫣静静地看着他,他霸气的双瞳,被她瞳中的血雾蒙上了浓艳胭脂的颜色。她滚烫的手指,顺着他的眉骨,慢慢地往下抚去。 “御璃骁……”她轻轻唤了一声,随即抿唇一笑,“你和我,还真是矫情,何必说这些酸不溜湫的话?我就是小气,我看不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你难道不小气吗?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能耐,感觉人家不敢怎么样而已。我比不得你,若你真的心要跑,我也拿你没办法。所以还是你厉害。我也不想死,先撑着吧,能霸着你几天就是几天……到了现在,你不要我也不行哪……” “早这么想,就不必生这么大的气,我说过这里是你的,只会给你,你偏爱吃醋。”他把她的手摁到心口上,灼灼的双瞳紧盯着她。 “才不要,我自己有。”渔嫣指自己的心口,看着他笑,末了,才小声说:“御璃骁,你说男人没脾气,不叫男人。女人不吃醋,也就不爱你了。我吃醋,是因为我在乎,你看,我就不吃聂双城他们的醋呀。” 御璃骁凝望着她,好一会儿,还想说什么,她已经靠了过来,抬眸看着月亮,轻声说:“若能到白头,便是我今生所愿,若不能,也算你我尝了一场情字,也行,挺好的。” 她有些昏昏欲睡。 御璃骁不再多说话,紧揽着她的腰,沉默着陪着她。 已给郝海飞鹰传书,顶多半个时辰就能传回信来,若实在不行,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这是他给她的承诺,就算他倒下,也不能让她倒下,铁血男儿,本就当言之有信,一诺万金,何况是对自己爱人? 此时晨瑶和傅公公就在院中呆着,晨瑶在煎制能保持体力的汤药,傅公公拿着扇子在一边扇着,保持炉火兴旺。 这二人在窗口的话,足能让二人听得清晰。晨瑶也不转脸看,忍来忍去,不过今晚而已,到天亮时,一定可以结束。 傅总管也不抬头,只管埋头煎药,炉火被扇得旺旺的,火苗儿使劲往上窜。 —————————————————————————————————————— 喧嚣声突然入耳,院外脚步声、喝斥声纷杂响起。 御璃骁还未起身,只莫问离的身形已经落到了院中,还不等众人反应,莫问离已经一掌捉住了晨瑶,重重一挥手,晨瑶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砸在院中的大树上,再跌落了下来。见莫问离还要上前,聂双城赶紧过去挡住。 “莫问离你干什么?” 他带人奉旨前去拿下莫问离,可莫问离并不是他们费力拿下的,而是听说渔嫣病了,主动跟他们进府。半路上有寒水宫的人赶上来,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便一路疾奔,差点甩掉了聂双城他们。 侍卫们见莫问离伤人,立刻围过来。 赛弥已搭弓挽箭,闪电般连发三次,九枝利箭尖啸而发,枝枝直射莫问离面门。 “找死。”莫问离俊脸阴沉,祈长身形敏捷一转,袍袖挟裹疾风,利箭转了方向,又射向了晨瑶他们,箭是乱飞的,不止针对晨瑶。 众侍卫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以掌风控制箭枝,不由大骇,赶紧挥刀自卫,打掉了利箭。 而聂双城见御璃骁不发话,也不知何意,不知是要救,还是要让开,可晨瑶毕竟是侧夫人,还是军中颇有威望的大夫,很得人心,所以只能带人拦着,不让莫问离得手。 “干什么?没长眼睛吗?当然是杀了这贱|婢。”莫问离傲然冷笑。 “王上,属下拦不住他。”聂双城的赶紧一脸愧意地向御璃骁求助。 渔嫣微微眯眼,往前俯了一点,看着莫问离,小声说:“莫问离你快过来,不要乱伤人。” “丫头别怕,杀了这贱|婢,看谁敢再碰你,他不护你,我护着你。”莫问离眼杀气腾腾,五指扣着暗器,又是一挥手。冰凉的铁暗器就像雨滴,扑天盖地地往聂双城他们那里打去。 渔嫣耳畔有风疾卷而过,抬眼看,御璃骁如豹一般掠出,夺了一侍卫手里的长刀,身形矫健在暗器雨里穿过,一阵锐响,暗器击落满地。 “王上救我。”晨瑶已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躲到了御璃骁的身后,抱住了他的手臂。 而赛弥不是莫问离的对手,此时也不敢贸然再动,只横着一双弯刀,挡在晨瑶的身前,怒视着莫问离,“莫问离,你想和我们神医谷为敌,尽管放马过来,神医谷不是好欺负的。” “莫问离,你要打她杀她,给我一个理由。”御璃骁把渔嫣放到椅上,慢步走到窗边,盯着莫问离问。 莫问离冷笑,一指渔嫣,厉声说:“我的理由就是,渔嫣不喜!” 院中静了片刻,渔嫣挣扎着站起来了,愕然看着莫问离,这是要为了她大开杀戒呀? “我曾问过你,江山和她之间,总要选一个,你选吧,若要这些凡人,就把她还我,我带回家去。”莫问离往前走了几步,大袖一挥,盯着御璃骁,语气更加凌厉。 若二人真能拼起来,不过你死我活而已,莫问离原本无牵无挂,现在也只渔嫣而已,他是江湖人,才不管你什么法度规矩,全凭喜好。 可御璃骁却不行,二人原本就立场不同,他也不是非要保着晨瑶,只是他是王者,行事当有依有据,让众人服之,哪有不明不白的杀|戮? “那我也再说一次,江山和她,都是我的!”御璃骁盯着莫问离,丝毫不退让,“你要杀晨瑶,只怕不能因为渔嫣不喜欢这一个理由。” 莫问离俊脸阴沉,转头看向念安,冷冷喝道:“行,我给你理由,念安,把你的钗拿来。” “啊?”念安缩在树下,早就吓得不会动了。她一向觉得莫问离是谦谦君子,哪看过他如此暴怒的一面? 眼前一花,莫问离到了她面前,大掌一指,把她发上的钗取下,双掌用力,把钗折成两半。 这只是一支普通至极的银钗,实心的,什么也没有。 他又看念安,冷冷地说:“还有呢?” “啊?什么钗?”念安哭丧着脸抬头看他。 莫问离也不问了,低眼一看,念安腰带上系着玉佩环饰,顺手拽下来,中间果然有一根钗悬着,和玉石一起碰出叮咚响声。 御璃骁缓缓把手臂从晨瑶手中抽出,慢步过来,看着莫问离折断的钗,面色渐冷。 “你不是要原因吗?这东西,就是原因!”莫问离看着他,用力一折银钗,珠子跌落,满院幽香,他一脚踢开银珠,转身又是一掌甩向晨瑶,“贱|人,敢暗算渔嫣!今日让你生不如死!” “小姐退后。”赛弥拼力用刀一挡,接了莫问离这雷霆一击,当直震得震口都破了,鲜血直淌。 “赛弥。”晨瑶扶住赛弥,愤怒地抬眼看向莫问离,“莫问离,一枝钗与我何干?你竟下此毒手?请王爷为我作主!” 傅总管已把钗拾起,双手捧到御璃骁的面前,低声说:“这不是上回娘娘在大营里捡的钗吗?没人要,给了念安姑娘,莫尊主为何要摔了这钗?” 御璃骁接过钗,转头看向晨瑶,怒斥道:“晨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妾不知!”晨瑶捂着心口,另一手抹了嘴角的血,双眼一红,滚滚落下泪来。 “这种药叫引魂,常人闻了没事,但凡有恶疾者,必定发作。”莫问离走到她面前,一掌挥开赛弥,盯着晨瑶道:“你既如此擅长这些,我今日也送你一些好东西。” 话音才落,二指已掐住晨瑶的下颌,也不知是什么,被他强行塞进了晨瑶的嘴里。 “莫问离,你冲我来,对着女子使什么狠?”赛弥挣扎着要捡刀。 莫问离收回手,冷冷一笑,“在我眼中,无男女之分,只在喜与不喜之别。我喜者,恶也为善,我厌者,管你男女!” “带下去问。”御璃骁已不用问了,眼前如何形势,一清二楚。 “王上,此事真与我无关!”晨瑶当即拼命往前走了几步,双目一红,颤声说:“王上仔细想,若是这钗的问题,早就出事了,为何直到今日?昨晚她见了谁?再说,进大营者并非只有我呀,还有衣明月妹妹,难道明月妹妹也是坏的恶的?那晚大营受袭,进了那么多刺客,凭什么说这钗就是我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说着,又转头看渔嫣,颤声道:“渔嫣,你是御史之女,不是自称公平清明吗?你来断这案子,若你能让我服气,我定当自裁于你面前!” 院中静了会儿,见众人都不出声,晨瑶又转过身来,指着莫问离说:“我们在后青城时,府中已有异端,蜘蛛,蜜蜂,为何会有那些毒物?王上与我,查了又查,却始终没有出处,莫问离一定是早就暗中盯着,伺机下手。” “可笑,她是我一手抱出密林,她是我的心头肉,我会害她?你想保着你这条贱|命,再想点好法子出来。”莫问离暴怒,盯着晨瑶,恨不能马上一掌撕了她。 晨瑶挨了他几下,此时又是一口血怄出来,免强抬头,看着莫问离道:“你才可笑,若她是你的心头肉,你为何早不认晚不认,现在来认?莫问离,你分明和御天祁勾结,要毁我神医谷,剪断王上羽翼臂膀。这钗的事,你若早知,为何不早说?偏要现在栽脏陷害于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就是想让王上分心,取了心头之血,乱我军心……要害王上前功尽弃……” 她说着,转眸看向御璃骁,哭着说:“王上,这院中,只有妾是最忠于你的,终有一天,王上会明白妾的心意?” “御璃骁,你杀不杀她?你若不杀,我现在带渔嫣走,免得以后再被这些毒妇所欺。你要羽翼臂膀,尽管去要!我只要我的渔嫣安然无恙。”莫问离也不和她辩,只死盯着御璃骁,等他出声。 御璃骁站在一地血泊里,缓缓转头看向渔嫣。 晨瑶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呢?若莫问离知道钗的事,为何不早说。若是钗有问题,为何今日才发作?只怕另有蹊跷!更重要的是,现在杀晨瑶,郝海只需在解药里动一点手脚,渔嫣药石无医。莫问离只管痛快,他却要顾上渔嫣,顾上这满院无辜。这些人不论生死追随他多年,和他都有患难交心之谊,不能为了他一个人的情字,不管他们死活。 院中僵持半晌,御璃骁突然抬步往殿中走去,沉声道:“莫问离,你进来。” “看你还有什么好说。”莫问离一甩袖子,大步进来。 殿门关上,二人对望片刻,御璃骁问,“发钗之事,是何人告诉你?你说实话。” “没人,我自己发现的。”莫问离冷笑,“怎么,你还不舍得杀掉晨瑶给渔嫣出气?” “渔嫣要的不是出气,是真相。”御璃骁沉声道。 莫问离还是冷笑讽刺,“真相是什么,渔嫣喜欢的事就是真相,她不喜欢的就是假相,你做不到就闪开!我要带她回去。” 这样公然的挑衅,御璃骁不可说不怒,但他不能像莫问离一样冲|动,图一时之快,让幕后的人躲在后面,继续操控众人。 “你带回去,能为她解忘蝶毒吗?是不是嫌她此时还不够难熬?”他强行压抑着这怒火,走到了窗边。目光掠过院中的每一个人,最后看向傅总管。 这人入宫早,六岁时就在宫里当侍夜小童,专管先帝起夜时用的夜壶,如今四十多岁,几乎没出过京城,理应和外界没多少来往,会是他吗? 摇摇头,不会是傅总管,一个六岁就进宫的孤儿,去哪里学来这些毒技?让他当自己的心腹,可是之前查得一清二楚的。 赛弥?他又看赛弥,这人原是郝海得意门生,只因误食药物,失去男人雄风,被同门耻笑,但对晨瑶一心一意,那会是他吗? “你到底在看什么?”莫问离不耐烦地问道。 渔嫣轻咳起来,小声说:“你们两个还是别争这个了,我难受得紧。” 二人赶紧转回来,不约而同的伸手扶他。 “我想水。”渔嫣心里烧得慌,拧眉要水。 二人又一起伸手拿水,碰到了壶,互相冷刺一眼,发力去夺……一把壶而已,哪经得起如此大力,当即就被强行分成了两半,茶水泼了一地。 “哎,要戏弄我,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强,要争着献殷勤,也一个比一个积极,早干吗去了?一个知道钗有名堂,瞒着不说,一个要江山臂膀,也忍着不动。行了,让念安来,你们出去……我懒得听你们争论。” 渔嫣抿抿干渴的唇,都吼那么大声,以为她病得耳朵也没用了吗? 御璃骁正要出声,外面突然响起了几声尖锐哨响。 这是受到攻击的紧急信号,他面色一沉,立刻拉开大门,聂双城匆匆过来,大声说:“王上,御天祁的人突然发起了进攻,没命地往河这边过来了,还有,上游漂下了许多浮木,把战船撞坏了不少。长郡王他们正在等您商议大事。” 御璃骁眉头锁紧,这时候,他怎么可能离开渔嫣呢? 渔嫣知他为难,勉强抬手,轻轻拍了拍桌子,“去吧,不用管我,我有哥哥在。” “不行。”御璃骁摇头,拧拧眉,沉声道:“来人,召锦程和安鸿,让二人……” “去吧,你就算在这里也没用,若这里丢了,以后我们住哪去?”渔嫣又推他,轻轻地说了句。汰州稳,则他天下稳,汰州万万不能丢。 莫问离扶住她,轻声道:“我先带你回寒水宫,等他办完事……” “莫问离,你再敢蛊|惑他,休怪我不客气。”御璃骁立刻打断他,冷冷看他一眼,“她的病,你也逃不掉嫌疑。” 莫问离冷笑,迎着他的视线,低声道:“那你让她自己选。” “我去寒水宫。”渔嫣轻轻拧眉,轻声说:“我跟着你是累赘……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完了来接我。” “不行,你……”御璃骁摇头,过来抱她,“只要一个时辰,郝海的药便能到了。” “那我和他呆一个时辰,你去忙自己的,而且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让十月跟着我,我现在成了这样,也做不了墙外红杏,除了你,别人都会嫌弃我的,所以你赶紧去忙吧,你答应过我的,要把江山捧到我眼前来。”渔嫣又推他,勉强地笑。 怎么可能感觉好多了!御璃骁和莫问离看着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事? 御璃骁的心,复杂得要裂开了,真想带着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可他不是莫问离啊,他若一走,成千上万的人为他丧命……可不走,渔嫣怎么办?如何才能不负天下,不负她? 外面又有尖锐的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牛皮鼓声,强敌近了!就在此时,突然有震耳欲聋的声音猛地在耳中炸开,整个大殿都摇晃起来,横梁断裂,琉璃瓦乱跌,大殿摇摇欲坠。 御璃骁脸色一沉,这宅子一定是早就埋下了炸药,那个老狐狸并不想让任何人入主汰州! 二人飞快地各自拉住渔嫣一只手臂,要带着她出去。 一人一个方向用力拽,让渔嫣痛得一声大呼,御璃骁赶紧松手,眼睁睁看着渔嫣落进了莫问离的怀中。 拔地而起,从宫殿顶上出去,只见城中遍燃大火,熊熊烈烈,惊叫惨呼声,从四方传来…… 汰州是御奉孝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地方,他会舍得毁掉? ————————————————我是风卷残云的分界线,坏人你快出来受死吧————————————— 夜色被烈火染亮,在已经乱成一团的大街上,不时听到有人哭喊,城门处挤得水泄不通,反倒无法通行。 河中也不时传来惊呼声,不时有想过河的小船倾翻。 河对岸,御天祁正站在高台上,用望远筒看着这边的火光,满脸兴奋的光。 “传旨,全力进攻,飞鹰传书给谋师先生,让他来见朕,朕要重重赏赐他!” “是皇上有真龙护佑。”守城大将在他身边大声附和。 “哈……”御天祁甩开了望远筒,笑着转身往城楼下走。 谋师说半月之内必见成效,果然做到了! “让谋师抓紧,把渔嫣给朕带来。”他大步走下青石台阶,一挥手,兴奋地说:“明天,明天朕就要看到渔嫣。” “是。”将军赶紧应声。 “可是,听探子说,渔嫣姑娘毒又发作了,只怕……”另一人犹豫一下,轻声说。 “只要到了朕这里,朕有什么不能办到的,集天下之力,还解不开忘蝶之毒?是御璃骁没本事而已。”御天祁转头看他,不悦地说。 “皇上圣明,定当四海来朝,所向披靡。”二人赶紧抱拳。 “好了,去办事。”御天祁拧拧眉,让二人退下。 独自走到城楼下,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情止不住的雀跃,想一个人,想到无法入眠,这种日子就要过去了,待渔嫣到了他身边,他自会有自己的法子替她解毒,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150】大丈夫当守诺言 又是几声巨响,王府中华丽的宫殿一座一座陷进火海中。 御璃骁脸色骤变,转头看,那熊熊的火光已经从四面八方燃起,风助火长,火烧树燃,惨叫声不时响起,犹如人间地狱。 “去救人。” 渔嫣紧抓着莫问离的手臂,转头看御璃骁。 他是王,他有责任,他有重担,这些人誓死追随着他,沙场厮杀,他不能围着她一个人—钶— 她是他的妻,她就有责任和他一起承担,哪能因她一人生死,让众生蒙难? “骁哥哥,去救人……” 她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却止不住头痛欲裂闽。 “嫣儿。” 御璃骁大步过来,把她接在怀中,眼中全是痛苦。 江山与爱妻,此时就像两刀极钝的刀,狠狠扎进他的灵魂之中,用力拉锯——都说霸者无情才无敌,他的心中被柔情涨满,哪能像以往一般,奋勇往前。 “我没事的,莫问离会守着我,我拿他当哥哥,你不必担心……你答应给我江山如画,去吧,你去办自己的事。”渔嫣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勉强地睁眼。 “你若不好,我如何去?这时候还提什么江山!”御璃骁浓眉紧锁,双瞳紧敛,把她紧紧地揽入怀中。 “有江山便有你想要的一切,我给不了你的……我只是女人而已,有江山便有合意的女子……”渔嫣还想开玩笑,眼中却血泪急涌,五脏心肺都开始像被火一般地烧灼,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王妃又流血……不能再流血了。”念安惊呼起来。 御璃骁一摸她的掌心,全是血!顿时方寸大乱,连声呼道:“渔嫣,嫣儿……” 渔嫣的双眸微微翕动一下,没有睁开。 晨瑶挣扎着爬起来,冲着他大声说:“王上,他们达到目的了,让你方寸大乱,让你无法主事,王上苦心经营的一切,将毁于一旦。王上你还看不清吗?害你的人,绝不是我啊!我与王上同生共死,哪会在这时候害王上?” 御璃骁就像听不到一样,只把渔嫣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众人也顾不上其他,紧随其后,直奔王府外。 此时王府已经陷入火海,烈火吞噬一切,宫殿倒塌,鲜花成灰。 院中走尽,赛弥大步奔到晨瑶身边,心痛地抱起她,低声说:“小瑶,我带你回谷。” 晨瑶伤得极重,手断了,肋骨也折了几根,她勉强抬眼看看前方,喘着说:“我不回,若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疯了吗!他们要杀你!你都看到了,他们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你为什么要执着?”寒弥痛苦地低吼。 “你又为什么要执着?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要执着!没有他我生不如死,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晨瑶摇头,扶住他的手,眼泪疯涌,“你再帮我一次,送我去见他,我一定行的,只有我才能站在他的身边,只有我才懂得他想要的,渔嫣只会害他失去这一切。” “不行,我才不管他要什么,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不让你送命。”赛弥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往外飞奔。 “那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死给你看。还没到最后,我不放弃。”晨瑶紧抓他的双臂,用尽力气喊: “我倒要看看,我和她谁先死!赛弥,一定是夜明月……一定是夜明月在背后毁我。钗的事,只有我和你看过那本制作方法,怎么会泄露?在神医谷中,也只有她能靠近我的东西,一定是她偷看过。” “我不管,我要带你走……” 赛弥固执地说着,也不顾自己震坏的虎口正血涌如注,只用力抱紧她,躲开倒下来的火柱,用自己的胳膊和背替她挡去火焰的灼烧。 晨瑶一下就拔出了自己发上的钗,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泪水急涌着,小声说:“赛弥,这路是我自自己选的,不管多痛苦,我也要走下去,我不要放弃……求你……一定要紧跟着他……我还有机会……” “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我也可以照顾你……他到底有什么好?他不喜欢你,他眼中只有那个女人,别人要杀你,他也不看一眼。”赛弥停下脚步,痛苦地看着她。 晨瑶不出声,就这样看着他。 赛弥用力仰了一下头,伸长脖子,重重地喘了几声,然后说:“好,我会帮你……谁让我是一个废人……” “谢谢。”晨瑶这才收了钗,偎进他的怀中。 赛弥再看前方,眼中有了忿色恨色,恨不能把那个夺去他心头爱的男人,碎尸万段。 因执着而爱,坠入深渊。世间痴情男女,纵使你有多刚强坚毅,若跌进了这无望的爱里,便是无法回头坠落。 晨瑶坠进去了,赛弥,也是。 ———————— 御璃骁此时已经冲出了王府,站在路边,只见火焰烈烈,人们四下奔逃。整个汰州城都在燃起大火,每一栋房子,每一棵树都被烈火点着,那火焰仿若是从地狱里来的一般。 “奉孝王府也着火了,奉孝王爷被木桩打到了,正往这边过来。”这时又有侍卫过来禀报。 这让御璃骁意外,还以为是这老狐狸,不想他自己也伤了!转头看,只见御府二子御清宏正带着 人,护送着一家家眷过来。 “王上,我们被暗算了。”御清宏一抹脸上的汗水和血渍,大声说:“快,我带你们从东门出去。” “不能跟他去,此事和他们家脱不关系!”有人大喝一声。 “什么?”御清宏是直脾气,一听这话就火了,从马上跳下来,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大吼:“爷被炸得脸都烂了,你说有关系?你要走不走,爷还不带你走呢。王上,请随我来。” “不得无礼。”御奉孝从后面的马车里探出头来,众人一看,皆倒吸一口凉气。 老狐狸的脸被熏得乌漆抹黑,肿得厉害,还往下淌着鲜血。若不是坐在这马车上,谁还能认得他? “走。”御璃骁抱着渔嫣上马,转头看莫问离,大声说:“你一起来,若……再说……” 他没说清楚,可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若他有事,再让莫问离带渔嫣离开。 一行人疾疾往前,往城外而去。 这座繁华到令人仰视的汰州城,已经成了火中地狱。若非极熟悉它的人,又怎会做出这样周详的安排? 可御奉孝明显不是这个人!御璃骁把御府几子排在心中,一一掠过,大致明白了是谁。 ——————————我是乱世儿女情难安的分界线,我只要你———————— 打仗是残忍的,烈火,武器,可不管你是尊是卑,他只管收去人的性命,送往黄泉路上。 这将是一场硬仗。 熊熊的大火在城中燃起,百姓奔走哭嚎,往城门处涌去,导致城中骁勇军无法出城。咆哮的大水,如狂肆的怪兽一般,从上游奔涌而下,浮木狠狠撞上战船,撞出偌大的裂洞,水汹涌而进,将士勉力游上岸来,眼睁睁看着战船倾覆。 众人就停在城外五十里的地方,看着河对岸连绵的火把接成了一条火龙,点亮了半边天空。这次袭击非常突然,也可以说,是趁虚而入,知道御璃骁分心,便抓住了这个机会。 夜明月和秋玄灵挤在一起,坐在树下,都是狼狈的模样。 御奉孝的家人只逃出一半,那小夫人和小郡王御清晨跑散了,御清晨可是御奉孝的心头肉,正急得老泪纵横,让御清宏进城去找。御奉孝的头被砸破了,白城安刚为他包扎止血。 御清沈和御清宏都换上了盔甲,御清宏是练武之人,穿着盔甲也是威武挺拔。御清沈要清瘦一些,横刀立马,也颇有风采。 独御清安没有穿甲,只侍奉在御奉孝的身边,亲手喂他汤药。 “夫君,药好了。”面容清秀的女子捧着一碗药快步进来,这是御清安的王妃,聂桐华。父亲为汰州城一小吏,御清安一眼看见,便声称喜欢,娶了回来。夫妻二人常在御奉孝身边侍奉,比那两个要走动得勤快得多。 “父亲。”御清安用银勺舀药,吹凉了,递到御奉孝的嘴边。 御奉孝摇摇头,推开了药碗,哑声说:“不喝了,已经喝了两碗,老命而已,走就走吧。清安,你一定要找到你弟弟,他年纪还小,不懂得世道艰难,若流落在外……你小姨娘也是个性子软的,只怕受人欺负啊。” “是,清宏一定会带她们母子回来。”御清安温和地说着,劝他服药。 “王上啊,你看我这汰州城……”御奉孝还是不肯吃药,扶着儿、媳二人的手起身,颤微微看着汰州的方向,泪水纵流,“我十六岁封为汰州王,自我进城第一日起,便发誓要将此处建成世间第一城,我要这里繁华昌盛,我要汰州为世外桃源,不陷进名利之争,我要在我的汰州里,在繁华里老去。自古战乱多离愁,我的汰州啊……” 他哽咽着,最终泣不成声。 谁说位高权重者,便不要家呢?汰州是他的家,不管他有多大的野心,汰州也是他的家,数十年苦心经营之物,数十载风雨共存之地。这片火,烧了他的根基,也烧了他的终老汰州梦…… 御璃骁一直负手站在众人前面,仰头看着那片火海,沉默不语。 江山,天下,曾经对他那般重要,有了江山,他便不孤寂了,有了江山,他便有自己想要的了。不再是那个月下独酌的皇子,不再是那个单枪匹马沙场驰骋的战神,他会高高在上,令万众景仰,他会令江山在他的双掌之下,如画如诗,浩瀚永生。 他身边是一只简易的大帐,渔嫣正躺在里面,莫问离用自己的内功心法为她续命,十月、锦程,安鸿在一边看护。 他在等,等那只可以带来救命药的鹰。 “王上,喝点水吧。”夜明月拿着水囊过来,递到他的面前。 他摇摇头,沉声道:“你不要等了,随你父亲一起回去。” “王上在此,明月哪里也不去,生死由命吧。”夜明月转过头来,看着火焰腾腾的地方,轻轻地说。 一阵嘈杂声传来,众人转头看,居然是赛弥背着晨瑶来了。 “你居然还敢来!”念安正从小帐中走出来,一见二人,顿时双眼血红,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就要打过去。 “晨瑶说,不是她做的,她走了,就永远背着黑锅。”赛弥把晨瑶放下,伸臂挡住念安打来的树枝,阴冷地看她一眼。 “带她回神医谷,和离书我会让人送去。”御璃骁微微拧眉,也不多说,只盯着鹰将来的方向看着。 赛弥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愤怒地问:“她为你不顾生死追随,你要和她和离?” “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御璃骁正说着,只听帐中有了动静,他神色一动,飞快转身,钻进了帐中。 莫问离一身大汗,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起一样。 “如何?”御璃骁紧张地过去,扶住了已经昏过去的渔嫣。 “能助她坚持几个时辰。”莫问离脸色发白,掏出锦帕,缓缓擦去额上的汗,抬眼看他,低声问:“若解药未到,你怎么办?” 御璃骁唇角抿紧,凝望了她半晌,低声道:“把我的血和泪给她,你带她走。” “你会舍得?”莫问离讥笑。 御璃骁也不理他的挑衅,拿起一边的水囊,倒了些水在锦帕上,轻柔地给渔嫣擦去脸上的热汗,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凝望她红通通的脸,低声道:“莫问离,若真有那一刻,请你记着你的话,你说她是你的心头肉,就一定要护她周全。她这一世,也算命运多舛,我承诺给她的,已经无法做到,你既称是她哥哥,希望你也能像个男人,尽到哥哥的责任。” 莫问离薄唇微弯,却是往下,一双锐瞳死死地盯着他,“你想清楚,要剜心头肉,放心头血,你可能就活不了了。” “生死在天,我曾说过,就算我倒下,也不能让她倒下。男子汉大丈夫,当一言九鼎。”御璃骁轻拥着她,转头看向莫问离,“莫问离,你也算仗义之人,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留在这里守着她。” 莫问离没再出声,只低眼看向他怀里的渔嫣。 “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银钗之事。”御璃骁盯着他问。 莫问离剑眉轻敛,沉默片刻,才低声说:“他还有事未完成,我答应过他,不可说。但有一点,他不会害渔嫣,只会护着她。晨瑶此女,心肠歹毒,不管你是生是死,最好不要留着她,她会成为祸害。” 御璃骁眸中锐光微沉,刺探着莫问离话中真假。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鹰来了!” “你守好她。”御璃骁立刻起身,快步出了大帐。 只见被火光染亮的半边天空中,一只苍鹰正扑动着双翅,从那火海里飞来。他心中一喜,急掠上马,飞驰冲向那鹰飞来的方向。 眼看就要接近那只鹰了,两支利箭突然从阴暗的角落射出,直射那只苍鹰。箭疾如风,又狠又准地射中了鹰翅,那鹰一声尖啸,在空中翻滚着,直直下坠。 下面是河,河中有燃烧起来的船。若落进火焰里,解药就没了!御璃骁的心猛地一沉,缰绳一扯,战马平地飞跃,足有十数丈之高,身形又疾掠而去,直扑向那团火焰中。 “王上……” “骁王……” 众人惊呼着,眼睁睁看他冲进了火船里。十月一声咆哮,从帐边窜起来,如道白色闪电,扑向烈火。锦程,安鸿也紧随而去,营地中掀起一阵阵混乱之声。 “王上这是不要命,也要护着王妃了。”御清安转过身,胖胖的脸上堆满担忧。 “王上是重情的人,只怕一定会要救回王妃,才会领兵出战。”御奉孝拧拧眉,拍着御清安的手臂说:“你赶紧带人前去,以免有人趁乱行事。” 御清安赶紧点头,匆匆去一边安排人手,加紧巡逻,自己带着人往河边飞快地跑去。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见十月已经飞身跳上了火船,正发怔时,只见大火之中,有一道身影猛地冲出来,一身火焰,让他成了一个火人,落进水中手,双臂还高举着,怕水会浸湿了手里的解药。 十月在他身后,雪色毛发也烧起来了,在水里泡过,跃上了岸,又在地上打滚,来减轻火灼的痛苦。 “快,火把,赶紧让白城安过来看看。”御璃骁大步近了,将手中的小铜管拧开,从中间抽出一条用蜜蜡封好的丝绢。 聂双城把火把举近,让他看上面的字。 火焰印在字上,聂双城顿时惊呼一声,“这怎么行得通?大战在即,这不是推王上去死吗?” 御璃骁一把抓紧了丝绢,锐利的视线扫过聂双城,“多嘴,退下。” 聂双城双目一红,举着火把退了数步才停下。 “是什么方法?”夜明月过来,紧张地问聂双城。 聂双城抬头看了一眼小帐,唇紧抿着,摇了摇头,可握着火把的手指却死死攥紧。 夜明月更加紧张,大步跑到晨瑶身边,蹲下去摇她,“你起来哪,你不是医术高超吗?赶紧来给王上看看呀。” “别碰她。”赛弥用力推开她,弯刀一扬,指向了夜明月的胸口。 “你有毛病?”夜明月忿然看他一眼,转身走到小帐外,紧张地往里面张望。 将士们围过来,一瞬间,营地里静若无人,都看着御璃骁,等着他做决定,是立刻领他们上阵杀敌,还是去救他的美人。 聂双城突然就忍不住一抹脸,低声落下泪来,他丢了火把,跪下去,冲着他重重磕头道:“王上,若要血,请拿属下的血去,我们南上北下追随于你……王上三思……” 御璃骁低头看他一眼,沉声道:“不必如此,我会做清楚交待。” 白城安快步过来了,接过他手里的丝绢看完,脸色一沉,大声说: “王上,以你之血,换她忘蝶,虽说听上去有理。可换血之事,从未听人提及,稍有偏差,您和王妃就都没了,一定要三思啊。” “什么?换血?”御奉孝脸色一沉,赶紧过来。 “这可万万使不得。”众人都围过来,企图劝住他。 御璃骁推开面前的几人,稳步往小帐走去,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拼力一试,不就是换血吗?他的血够阳刚,一定能稳稳地留住渔嫣的命。他的骨头也够阳刚,也一定能挡住忘蝶之厉。 进了小帐,御璃骁猛地一怔,莫问离和渔嫣都不见了! ☆、【151】我能给你的一切 地上用树枝勾出的几行字,笔画颤抖不成形,一看便知是莫问离握着她的手腕,助她写下——“君莫念,等君来。” 御璃骁大步出来,往四周看,莽莽大山,都掩在如墨般浓的夜色中,风摇枝动,乌云遮月,哪去寻佳人的身影?病成这样,这样离开,不是活生生让他跌进了十八层地狱吗?莫念莫念,如何才能莫念? 御璃骁顿时头痛欲裂,渔嫣的心思他哪会不知,若知晓是要他的血,她一定跑得远远的,静静而去,不再归来。 “王上三思,再不出兵,大势将晚!”众将士又跪下磕头,拉着他烧坏的战袍,不让他走开。 “王上,王妃是不想拖累你,王上当赢,才能护着王妃啊。”御奉孝捧着头过来,小声劝他钹。 “王上,王妃姐姐是为了你,如果你还不打起精神来,让王妃姐姐失望,以后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啊?御天祁一定会让我们不得安身。”夜明月和秋玄灵一起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抽身走开“王上现在应该夺下江山,再迎姐姐回来。” “闪开!”御璃骁脸色难看,飞身奔向了青山密林。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身后传来银。 飞快转身,只见带着火药的箭已经将营地团团围住,那些箭射中了士兵,炸开,血雨漫天…… 御璃骁又一次被地狱拖了回去,看着追随着自己的骁勇将士,一个一个倒在了烈火血泊中,双拳一握,一声怒啸,双剑出手,蛟行龙飞,疾行于箭雨之中。 愤怒已经让他燃烧,化成了滔天的烈焰,反噬回去。一人双剑,游走如龙。血雨纷飞,浸透战袍。 见他出手,将士们顿时振奋,紧随着他反击回去,不多会儿,就在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出一条血口。 此时有震耳的马蹄声匆匆传来,前来袭击的士兵一个一个地倒下。 “护驾。”一声怒吼,在这夜空里格外响亮。 “是朗将军!”有人指着马蹄声来的方向,欣喜的大呼。 阿朗奉王旨,驻守池城及附近三城,此时能赶到,足见其奔袭速度有多快。战马已经累得无力站稳,到了这里,纷纷倒下。 骁勇将士们里外夹击,火焰小,河水滔滔,直到天边卷出鱼肚白,不仅把渡过河天祁军又击退回去,骁勇军甚至打过了河,将骁勇旗立于城门楼上。 长河接天,星火相交,厮杀声暂歇。 御璃骁战袍浴血,拎着长剑站于长河畔,扭头看向笼于月白颜色下的大山,不知莫问离是否带她回了寒水宫? “王上,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白城安拎着药箱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从火里抢回那只鹰,脸上被灼伤了一块皮肤,因为愤怒焦急而没命地厮杀,身上也挨了好几剑。此时血正流,从他的手腕淌下,再顺着长剑,一滴滴地落在泥土里。 “我去趟寒水宫,锦程,安鸿,你们驻守军中,未等我令,不得再上前进攻。令将士原地休整。” 御璃骁推开白城安,把剑抛开,大步走向他的战马。 “王上,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夜明月大步奔来,拦住了战马,仰着溅满血的脸,焦急地说:“你起码包扎好伤口,就算要用你的血换她的血,也得止住自己的血才行。” “闪开。”御璃骁已经上了马,浓眉紧拧,马鞭挥下,卷住了夜明月的手臂,不轻不重地一挥,把她拖开。 “我不让你走。”夜明月又扑过来,抱住了马的后蹄,“你们过来,把王上拖下来,你们忍心看他为了一个女人送命吗?不过是要血,我的血给她,把我的血放干了,救回了她,你自会开心了……” “夜明月,你若不闪开,后果自负。” 御璃骁扫她一眼,长鞭又是用力一卷,把夜明月重重丢开,再不看众人,长鞭在风中甩出凌厉的声响,径自疾行远去。 十月一身雪色毛皮,也染了血,烧去一半雪色长毛,但并未消减它的雄威,当即就紧跟而去。 “王上……”夜明月摔得眼前一黑,可又挣扎着起来,想拦住御璃骁。 “姐姐随王上去吧,王上心不在这里,我们拦有何用?”秋玄灵抓住了夜明月的手,跪坐在她的身边,仰头看着御璃骁远去的身影。 “不,你们不拦,我拦。于你们来说,他只是王而已,于我夜明月来说,他是我的一切。”夜明月用力推开了秋玄灵,夺过侍卫手里的缰绳,拼力爬上去,疾追向前。 ————————————————————我是有情人你在何方的分界线—————————————————— 大风从头顶刮过,攒珠花被树枝勾掉了,渔嫣的发散落下来,在风里缠缠绕绕,飘飘扬扬。渔嫣勉强转头,厮杀声渐远,不知他是否受伤? “莫问离,停一会儿。”她在莫问离的肩上偏了偏头,轻声说。 “不能停,回了寒水宫再做打算。”莫问离微偏着脸,长眉紧拧。她越来越烫了,他像背着一块铁,烫得心里都在痛。 一只夜莺停在枝头,啾鸣晚唱。月光从乌云后探出半弦面孔,微洒光芒。有溪水的声音传进耳中,潺潺汩汩。 “莫问离,我想洗洗干净,人本洁净来,也当洁净去……”渔嫣轻声说。 “胡说什么,怎么会去!”莫问离当即断喝一声。 “会去……人总会去,若死于白发苍苍,还不如去去韶光正好,你们都喜欢着我的时候,你以为我愿意受这样的折磨吗?好痛的,你知不知道?撑什么撑,撑着大家都难受。到后来,你们一个一个都会嫌弃我我!”渔嫣的手指摸到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眉眼往下,又轻笑道:“好无趣,只让你一个人看着,都折磨不到他。” “知道会受人嫌弃,就赶紧闭嘴,等你闭眼之后,我送他去土里陪你!”莫问离一咬牙,低声道。 “不要……”渔嫣又笑起来,手停在他的眼睛上,十指轻轻蒙住,轻声说:“他万般辛苦才能走到今日,我去后,希望你帮他,他是你妹夫……你帮他,等我在下面混成了小鬼差,一定在阎王面前为你美言,包你延年益寿,再帮你偷来神药,助你重振男儿之风。” “都要闭眼了,还这么多话,安静些吧。”莫问离的鼻子有些塞,突然就有了种无助无望的挫败感,脚步也慢了下来。 “不敢安静,怕安静了,再也不能说话了,我靠嘴吃饭的,打官司赢了,很痛快。”渔嫣的声音渐小了,那水声,却渐大了。 二人转头,只见月光下,有瀑布如白练一般,仿佛从月亮上一泄而下,在幽幽的小潭里击打出白色的漩涡。 “我想喝水。”渔嫣轻声说。 莫问离稍一沉吟,背着她大步过去。 月光映在小潭上,被瀑布的水击打得粉碎。莫问离把她放下来,青草湿润冰凉,她坐好了,想脱|掉鞋袜泡泡脚,却没力气。 莫问离一见,赶紧蹲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脚,替她褪去了长袜,轻托着她滚烫的小脚放进水中,抬眸看她,她正双瞳微眯,似乎是很享受。 “莫问离,你说实话,你听到那个救我的方法了吗?并不是心头肉心头血对不对,那样会死人的。”渔嫣慢慢抬眼,看着他小声说。 “哦……是……”莫问离声音有些小。 “那要什么办法,我才活下去?”渔嫣看着他问。 “换血。”莫问离抬眼看来,沉沉地说:“以他人之血,换你之血,承你忘蝶,替你挨烈灼之痛。” “真残忍哪,活下来的那个,这一辈子又怎么能过得下去?还不是活受折磨?”渔嫣小声说。 莫问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活的那个,忘尘忘忧忘情忘去一切……重生了……” 渔嫣眯了眯眼睛,点头说:“攸兮皇后当年也是想重生的吧,忘蝶绕泉飞,不忆当年人。女子情痴,也是可怜,不如忘情,从此不累。” “你想换吗?我的血给你。”莫问离盯着她的眼睛,小声说。 “好啊,给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成全我,我和他团聚恩爱去。”渔嫣点头,隔着胭脂色的双瞳看他,唇角却勾着几丝笑意。 莫问离知道她是玩笑,但是真的很想给她,从未如此想要一个人活过…… “也不知道他打赢没有……若非最近为我分心,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渔嫣微微偏过头,看着有火光的天空喃喃低语。 “他是战神,有这么多人为他卖命,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问离淡淡地说了句,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脚从水里托出来,用自己的袍摆替她擦水,“好了,休息一下就好,还要赶回寒水宫。” “那你告诉我实话,钗的事,谁告诉你的?”渔嫣看着他问。 莫问离犹豫一下,低声说:“傅公公。” “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渔嫣惊讶地问。 “我请他帮我办事。”莫问离笑笑。 渔嫣凝望他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你骗我。” “没有,每帮我办一件事,我给他一千两银子。”莫问离满脸认真地说。 “还挺贵哪。”渔嫣这才点头。 “走吧。”莫问离蹲下来,想把她背起。 渔嫣沉默了会儿,小声说:“莫问离,我不想起了,我很累。就这样吧,让我在这里呆着,这里风景很好,我不想撑下去了,这里痛得厉害。” 她抬起手,轻抚额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一路上,她还没呼过痛呢!莫问离跪坐在她的面前,凝望了她一会儿,正要抱她起来,突然耳朵微微一动,脸色顿时沉下,飞身跃起,挡在了渔嫣面前。 从树林里钻出若干身影,都是刺客。 “莫尊主,我们皇上无意与你为敌,只想要渔嫣姑娘。”领头的人并未出手,只对着莫问离大喝。 “他算什么东西,敢说与我为敌?他先保得住自己的命,再来要我的人。”莫问离手中扣满了暗器,话音才落,便一挥手掌,将暗器狠击向对方。 刺客们见他动手,也不敢再怠慢,借着密林大树险险躲过他的暗器,挥刀扑向他。 按说,这些人绝非莫问离的对手,但为了给渔嫣续气,让她多撑些时光,莫问离输太多的内力给他,因此出手,便远不如之前那样狠戾,反倒让那几人把他困在中间,以致于好几回都差点让渔嫣落进他们的手中。 “莫问离,皇上只是想请渔嫣姑娘回去,为她治病,你不想她好吗?”刺客的头领见久不得手,也急了,大声质问他。 “他有何能耐能给渔嫣治病?只怕是满腹小人之心,想做肮脏打算。”莫问离冷笑,一掌抓住一个扑来的刺客,用力一挥,那人便往潭水中跌去。 刀跌下来的时候,差点打着渔嫣,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脚。 “莫问离,你丢准点。”她抱怨。 “你趴好点。”莫问离也抱怨。 正说话时,又有数道身影从树后窜出,刺客们不得不转身应付。莫问离也顾不上来者是谁,抱着渔嫣就想走。 可就在此时,渔嫣闻到了一阵阵的香,这香很奇怪,非花非草,说不出的馥郁,她看着莫问离,他手背被划伤了,那血正从伤口出来,这香,来自他的血。 渔嫣情不自禁地俯过去,不待莫问离反应,那小丁香舌已经触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猛地一怔,飞快转过脸,只见渔嫣正眯着眼睛,神情迷茫地看着他。 “嗯……”他一声闷吭,肩上刺痛迅速漫延,低眼时,只见一根细长银针扎进肩中。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在渔嫣又一次吸到他的血的时候,他一声低吼,抱着她往小潭中跃去。克制不住的冲动,在血管里飞快流窜,射中他肩膀的不是毒针,而是性情极猛的药!此时的渔嫣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根本不管是落进了潭中,抓着他的手指,用力咬破,贪心地用力吮了起来。 莫问离脑子里开始乱,在渔嫣还是小婴孩的时候,她也这样拉着他的手指,吮过他的鲜血。 冰凉的水包围着两个人,他揽着她的纤腰,不让她沉下,还要克制自己,不去毁了她的清|白。他长眉紧拧,唇角抿成直线,一双琥珀瞳,被冰凉的月光盈满。 她偎在他身前,抓着他的手指,用尽全力去饮这甘甜的泉水。是,在她里,不是莫问离,只是一只流着甘甜泉水的泉眼,随着鲜血进入她的喉中,五脏六骸中令她难熬的痛楚一点点减轻。 “当年你饮锁骨泉,再喂她你的血,让她多活十七年。你二人早就性命相连,杀你,即杀她。莫尊主,你才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莫问离扭头,只见那人披着大黑的斗篷,只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眸,沉静地看着他。他的身后,站着十数戴着铜面具的男子,若不是这面具,和方才那些刺客没什么区别。 “不要停下来,否则你前功尽弃,她只得一半命,跟活死人一样,而你更痛苦。”黑衣人低笑,全是胜券在握的痛快。 “你是何人?”莫问离盯着他,手掌悄然摸到腰间带的暗器囊。 “将死之人,不必问这么多。”黑衣人笑笑,转眼看渔嫣,“一个渔嫣,能毁三个霸者,真是一桩好生意,不枉我等待这么多年。天赐良机,天助我运。莫尊主你救她这一回,自己睡在这青山之中,将来,我一定会赐封你为开国之大功臣!” “开国?你是哪个墙角钻出来的宵小,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给本尊主看,居然还想要我睡,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莫问离笑笑,狭眸微敛,手掌一挥,暗器打向那黑衣人。 可令他意外的是,暗器在打向那人的时候,居然像定住了一样,都停在了半空中。再细看,那黑衣人的面前,居然有一张薄薄密密的丝网拦着,暗器都被绞在了上面。 “莫尊主的暗器,天下无双,我怎敢不做任何准备,就来见尊主呢?”那人得意地笑起来。 莫问离无法上岸,手指在渔嫣的唇中,而那些冲动,正如烈焰在撕毁他的理智,他就快受不了,想要把渔嫣狠狠推倒了…… “多难受啊,莫尊主这些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呵呵,死在寒水宫前的人,枯骨可成山。莫尊主有没有想过今天?” “怎么,你爹娘老子,夫人儿女,全家都被我杀了?我可让他们死得痛快?”莫问离也笑起来,又一次出手,暗器尖啸而去。 “别费劲了,你伤不到我,还是省着力气让她多饮一些血,然后成为我的玩具。能让你们三个惦念的女子,一定不错。”那人还坐着,满眼的笑意。 不想这回莫问离的暗器根本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带着渔嫣往水底一沉,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坐了会儿,发现潭中没有动静,猛地站起来,大步往潭边走去。瀑布砸出的水响,掩盖周围一切声音。就在此时,莫问离抱着渔嫣从小潭里猛地冲出来,脚尖踢在他的额上,借力跃上大树,在树枝上纵跃往前。 那人额上受了重重地一下,趺在地上,爬起来看时,哪里还有莫问离的身影。 —————————————————————————————————————————————— 莫问离一身冰凉,大汗直涌。那人为了让渔嫣得血,又要让他分神,不得全力应对刺杀,所以才让他中这样恶毒不堪的药物。 他揽着渔嫣的身体,以血喂她,而身体上的饱涨难受,也让他痛苦不堪。低眼看她,那脸上的红斑已经开始退去,他唇角牵出一丝苦笑,低声说:“难怪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原来你的小命是我的。你说,我要不要把手指收回来,把你丢在这山里算了?” 脚下一软,人直直地从树上坠了下去。 落下的时候,他翻了个身,让渔嫣俯在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垫着。 背上钝痛袭来,他闷哼着,看着红斑缩回额角的渔嫣,苦笑连连。若此时有人追来,哪怕是个小孩,也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低声的呜咽,咆哮,从耳畔传来,莫问离轻轻转头,只见几头黑熊正盯着他看着。 【明天一万五千字大更,后面的你们想不到的情节哦,瑰丽的画卷哪,即将展开……姑娘们的小心肝碎了否?】 ☆、【152】你知道情字怎么写吗(一更) 碎衫布片勾在枝上,御璃骁弯腰捡起那片锦布,认出是渔嫣的袖角,她生气的时候就会咬袖角,再用沾了她唇香的袖角来捂他的嘴巴…… 她是不小心摔进小潭里了吗?莫问离在哪里? 天已大亮,瀑布白练欢快地跌落入小潭,一圈一圈,全是白浪涟漪,在碧波中浮散开,只见潭中,一只绣鞋浮起来。十月跳进水中,把绣鞋衔过来,他低眼看,正是渔嫣的那只。 过了会儿,横七竖八浮上来的,全是黑衣人的尸体。侍卫拖上来,一一检查过,认出是御天祁的人。肩头全都烙着后青国铁卫的烙印标志——一只展翅青鸟。 御璃骁跃进潭中,一口气泅进了潭底。潭水刺骨寒,浸得他心头发凉。睁眼看,有小鱼惊慌失措地从他眼前掠过,再看远一些,便是幽碧近乎于黑色的潭水,哪有他的渔嫣钹? 小潭并不大,可水是往悬崖下落去的,这瀑布很高,分了三层,一层跌进一层,再往下汇集成河,激涌而下。 他们在潭中搜了很久,一无所获。 “王上,莫问离武功了得,你看他一人可以杀这么多刺客,现在可能已经回寒水宫了。”聂小城小心地劝他银。 “去寒水宫。”御璃骁抚抚额,唇角紧抿,又跃身上马。 “王上,你已累成这样……还去什么寒水宫?就算是歇一会儿也行啊。”夜明月用力拽着缰绳,仰头看着他,小声央求。 御璃骁用马鞭轻轻推开她,哑声道:“明月,不要劝了,也不要跟着,不找到她,我难以心安。去吧,我许你自由,从此之后可随心婚嫁,你我并无夫妻之缘,就此打住。” “王上,你不如杀了我。”夜明月一听,眼泪汹涌而下,抱着马儿的脖子,哽咽着说:“不做夫妻,那就不做夫妻吧,我不妄想了,你如此爱她,也不是我能想得来的。别赶我走,我给你做丫头吧,可是,王上不要再这样累了,我求求你,你还在流血。王上,我发誓,我再也不任性了,你爱谁就爱谁,我也不为难她了,求求你,先止血吧。” “王上,寒水宫的人来了,他们昨晚来接应,没有找到莫问离。”锦程飞奔过来,一脸忧色地大声说。 “什么?还没回去吗?”御璃骁呼吸骤沉,握着马鞭的手掌用力,迅速扭头,又去看那方小潭。 “莫问离昨晚安排人前来接应,可是约好的时间没到,他们找了过来,寒水宫中也传回消息,莫问离并没回去。”锦程看看地上的刺客,小声说:“只怕是遇上刺客,还在山里,王上不如先回去,我和安鸿去找,一定带嫂嫂回来。” 可离解毒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活着吗?御璃骁心中闷痛,强行让自己抛开那些念头。 “王上,属下在前面发现了这个。” 又有侍卫过来,捧着绿绸腰带,腰带上拴着小香囊,还有用锦布包好的紫竹狼豪,渔朝思留给渔嫣,她不曾离身的东西。腰带染着血,如大红的山茶花,开得热烈酴醾,还带着他熟悉的香。 “是……是野兽……撕碎了……”侍卫看看锦程和聂双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御璃骁胸口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 “是野兽,或者是豹子,已经分不清了……这个是丢到树上的,可能是拖上去的时候,挂在上面了……”侍卫为难地说着。 御璃骁一手摁在马背上,抬眸看前方,已是睚眦俱裂。若是真的,那他的嫣儿去得也太痛苦了!莫问离呢?他不是带着渔嫣的吗? “王上,我去看看。”锦程赶紧和聂双城使眼色,一个扶住他,一个要快步跟着侍卫过去。 “放开……”御璃骁从马背上滑下,双目涨红了血丝,用力挥臂,却没能挥开聂双城,倒让自己胸口钝痛不止,一口血从喉中腥甜涌出,他强忍一下,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自古多情被情伤,御璃骁本就受伤,又浴血奋战整夜,再奔袭而来,终是没能忍住胸口那一口走岔的气,整个胸腔都刺痛得厉害,勉强站稳,要往前走时,有人飞身过来,准准地点在他的穴道上。 锦程一见,赶紧折返回来,和来人一起紧紧托着御璃骁高大的身影。 “安鸿大人,现在怎么办?跟随王上这么久,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时候啊!”众人看着赶来的安鸿,面露彷徨之色。就算当时御璃骁跌进悬崖之下,在安鸿和锦程的带领下,足足找了十七天,他们也没有动摇过信念,可这时候,看他为情伤至如此,却感觉到一阵阵地灰心无助。 “带他回去,他不能再累了。”安鸿沉着脸色,把御璃骁放在马上。 夜明月连连点头,赶紧招呼人往营地回去。 “安鸿,王上醒来会怪罪的。”聂双城拉住缰绳,焦急地看着他。 “若嫂嫂蒙难,绝不能让他亲眼看到!你没看到他已在怄血吗?他练的是至刚至霸的内功,这样反噬自己,若再严重些,药石无医。”安鸿扫了聂双城一眼,再环顾四周,朗声道:“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我记着,王上醒来之后若问及,必须说王妃还在,她和莫问离走了,好端端地走的,莫问离已经找到了忘蝶的解毒之法,带她去医毒了……明月夫人,你更要记得,不能再让他走岔半口气。”安鸿说着,转头看向了夜明月。 夜明月点头,抽泣着说:“是,必以我命,护他命,必不说错半字。” 安鸿又看众人,众人赶紧抱拳低头,“谨记安鸿大人之意,若敢走漏半字,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锦程,你带人继续找,无论死活,一定有确切的消息,但绝不可泄露半点。聂双城你随我回营中,你在,大家才安心。城不能丢,不能让御天祁过河来,这件事是策划好的,内|奸还得查,此时我们必须稳住,不能让大哥再受一点伤。大哥素日待我们如亲兄弟,现在正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 安鸿上了马,又叮嘱一番,带着人护送御璃骁回营。 锦程长舒一口气,让侍卫把黑衣人掩埋,都是为人卖命,都是后青国人,也免他们受日晒雨淋,禽|兽撕咬之苦。 赶到发现绿腰带的地方,满地血泊,衣衫撕烂,长长的血迹,一直拖进了草丛里……锦程不忍看,转过了头,双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哽咽哑声说:“你们再找找,我……我……不敢看……” 渔嫣是和他们一起对酒当歌的嫂嫂,他哪敢去看那残忍血泊?脑海里,渔嫣眉眼那般鲜活,明明如同明媚春光,娇鲜茶花,美得芬芳特别。 他都不敢看,何况是御璃骁……安鸿选得对!他喃喃说着,一拳打在树上,额头又碰上去,接连十数下,直到额头碰青,碰出了血迹,才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侍卫们。 “是两个人……”侍卫们过来,小声说。 “好好埋了,把钗环首饰拾来。立个记号,改日再来厚葬。” 锦程胸中揪痛,又用力捶了一下大树,哑声说着,眼中胀胀痛痛,有滚烫的液体打转,他强忍了一下,转头走开。 侍卫们忙碌了好一会儿,用帕子包了一双耳环,一只骨梳过来。这梳子,正是他和安鸿送给她的啊,她攒于发间,他还看到御璃骁用这梳子为她梳头。 “该死的御天祁,不灭了你,誓不为人。”他一声怒吼,双掌又往树上重重拍了一掌,树叶哗啦啦地抖响,一片一片地往下落。绿叶的雨,纷纷飘飘,和风一起,悲伤地拂过了锦程的肩头。 ———————————————我是就算当丫头,也要死在你身边的分界线—————————————— 白城安把草药倒进浴|桶中,夜明月费力地把御璃骁的战袍褪下来,累得一身汗。安神的熏香在帐中萦绕不歇,是白城安在用这种方法让他沉睡,让他恢复体力。 “那几年,我也是这样伺侯他的。”夜明月看着聂双城和侍卫一起把御璃骁放进浴桶中,幽幽地说:“都说患难有真情,为何我进不了他的心中?” “夫人不必难过,王上会明白的。”聂双城看她一脸悲凄,小声安慰了一句。 “不明白的,情这个字太难懂了,他那时候心里有恨,我挤不进去,现在心里有了人,我就更挤不进去了。”夜明月跟过来,扶着浴|桶,看着他发呆。 “不是你不好,是时机不对。”白城安抬头看看夜明月,沉声道:“你过来,用这草药给他按揉穴道。” 夜明月接过了草药,埋头给御璃骁揉按,“我这手,以前只会弹琵琶,遇上了他,什么都会了,会烧菜,会捣药,会服侍人……” “明月夫人,若一切心甘心愿,自己满足便好。”白城安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 夜明月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白御医,听说……你念了贵妃一生……未娶,是吗?” “过去之事,不提也摆。”白城安还是淡淡的语气。 夜明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我可以拜你为师吗?他不需要一个会弹琵琶的丫头,若会点别的,或者他会留碰着我,跟在你身边,也能靠他近一些吧。” “痴人痴心,天下这么大,何苦。”白城安微微皱眉。 “白御医的医术,随便去哪里也都能过得安逸,白御医为何一直留在宫中?白御医不何不敢说?”夜明月抵了几句。 白城安堆着皱纹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摇摇头,继续捣药。手下的动作一点都不乱,心思却飞了,飞到那年莺歌燕舞时…… 当年一见还未入宫的贵妃,惊为天人,从此痴心一片,又知其身份高贵,他只一介布衣大夫而已,不敢亵渎,每每赶在庙会时,提前一晚便守在庙中,等着能看她一眼。后来他发奋习医,终于得到御医官的赏识,得以为达官贵人们诊病,头一回,近距离地接触到了她,头一回听她的姐妹唤她的小名:好儿。 那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名字,偏放在她身上,什么都好了。他呆看着她,忘了身份尊卑,直到后脑勺吃了府上奴才的一巴掌才反应过来,当时看着好儿那笑吟吟的样子,面红耳赤,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那一天,好儿问了他好些花草入药的问题,他答得结结巴巴,恍若初出茅庐的小子。 有些情哪,根本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那一眼,就爱进了骨头里,一生不能忘。 为了配得上她,他死命地学医,可她进宫了,至宠无双,令天下女子惊羡。他大醉三天,哭得仿佛天都要塌了,正颓废时,宫里传来了消息,要选拔一批新的御医。他只是白衣大夫,并无资格参选,可偏偏又来了精神,他想进宫去,隔她近点,再近点……只一点痴意,居然让天份并不怎么拔尖的他,成了城中顶尖的大夫,声名鹊起,传至宫中,让太后亲自点了他的名,让他进宫瞧病。 这一瞧,成就了御医院中无可替代的白御医,也让他再度靠近了他的好儿…… 那个万众羡慕的女子,过得忧郁并且痛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管他如何精心照料,也没能留下她的病。在生下御璃骁之后不久,便去了,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指,哭着说:“宫中如牢笼,我不想争,又不得不争,不争就得死啊。你从庙里追到这里,却从不敢说一次喜欢,我问你,你喜欢我吗?为何你那时没勇气带我走?我的命运无法把控,你可以啊,你进宫来做什么?看着我为别人生儿育女,身|下承|欢,你快乐吗?我如今要走了,再撑不下去,我的儿子骁儿,请你守着他,没有我,他还有什么呢?他的命,你一定得替我守着。不然,我在黄泉下也要恨你。” 他亲手为她合上再也不会流下泪,也再也不会展露笑意的眼睛,躲在房中悲恸大哭了十天十夜,从此专心在宫里守护起她的儿子,看着御璃骁长大成人,又成为世人瞩目的战神骁王。 若说痴,他也是痴人一个,只要想想那独眠于他记忆深处的好儿,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他总算是为好儿做了一件事。虽没有文治武功,当御璃骁有用到他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应承下来,竭尽所能地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到了黄泉,也能面对她,对她说一句,我是喜欢你的,所以我守住了承诺。 捣药声一直响,带着药味儿,冲得人鼻子和眼睛一起难受。 ————————————————我是各花入各眼的分界线,情字最难解———————————————— 大帐外,秋玄灵独自坐着,手里掐着一朵花,抬眼看河对岸,眉心皱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晨瑶伤得重,赛弥正在给她熬药。晨瑶抬眼看过来,小声说:“你说,秋玄灵这丫头,是不是有古怪,总盯着河那边看什么?” “管她呢,你喝药,我再给你换一下身上的药。”赛弥拧拧眉。 “毒妇,王上让你走呢。”念安端着刚煮好的饭菜大步走过时,冲她恨恨瞪了一眼,“等我们娘娘回来,一定治你。” “臭丫头,滚开。”赛弥猛地站起来,双目阴鸷地盯着她。 念安一声轻呼,拔腿跑开。 “晨瑶,你看到了,他们都不信你了,你再留下去,也于事无补。”赛弥蹲下来,心痛地劝她。 晨瑶拧拧眉,抬手摸自己的伤处,轻声道:“不信,就让他们信。赛弥,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渔嫣突然发作得那样厉害,我们的药没那么猛,只会让她倒下,你想,我怎么在解药来之前,舍得御璃骁用心中血救人?一定有人和我用了同样的方法,所以她才承受不住。在我们身边还有如此的用毒高手,而我却没有察觉,得找到他。” “不是夜明月吗?”赛弥问。 “她?你没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吗?她的手只会摸那些无用的琵琶弦,顶多嘴上厉害。”晨瑶抬眼看四周,又看向秋玄灵,“这丫头一向疯疯癫癫,难道是她?你叫她过来。” “不像……我看,他像……”赛弥却看向正抹着大汗过来的傅总管。 晨瑶也看他,半晌之后,轻声道:“都试试,只要试出一个,我的罪就洗脱了。” “如何试?”赛弥问。 晨瑶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赛弥点头,把药碗端起来,低声道:“你先喝药,交给我去做。” “赛弥……谢谢你。”晨瑶接过药碗,抬眸看他。 赛弥和她对望了会儿,小声说:“其实我更想你和我回去,但我知道劝不动你,我会帮你达成心愿。” “赛弥……我……”晨瑶心中有了几分动摇,可是转眼看大帐,那动摇又被她摁了回去。 二人正说话,御清宏端着一只托盘过来,放到了晨瑶的面前。 “晨瑶姑娘,吃饭吧。” 听着他这称呼,晨瑶和赛弥都是脸色微变。晨瑶是因为他称自己姑娘,而非夫人,而赛弥却是因为御清宏叫得如此亲密。 晨瑶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拿起了筷子,小声说:“谢谢宏郡王。” 御璃骁已当众说出和离之事,晨瑶留在这里,多少也是受人排挤的。尤其现在局面混乱,她有没有吃饭,也只有赛弥关心,想不到这时候还有御清宏关注她。 “瑶夫人有委屈,小王知道,不如先去小王那边稍作休息,等王上醒了再做打算。”御清宏见她展颜微笑,赶紧又说。 赛弥猛地站起来,怒瞪着他,粗声粗气地喝斥,“宏郡王忙自己的去吧,这里勿需你担心。” “赛弥,不可如此向宏郡王无礼。”晨瑶喝止住他,转头看御清宏,轻声说:“不知老王爷是否会介意。” “哦,这个晨瑶姑娘倒不必担心,我王府中也缺少有力的军医,若晨瑶姑娘和赛弥愿意援手,我想父王是不会反对的。而且我们三兄弟都各自有自己的大营,我接晨瑶姑娘前去暂住,他们不会反对。”御清宏赶紧又说。 “那就多谢了。”晨瑶点头,埋头吃饭。 她自认不是娇小姐,翻山越岭采药,从小练习医术,也吃过苦,性情也坚韧,这点苦楚不算什么,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转机。 御清宏并未走开,而是在一边等着,还贴心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晨瑶披在背上。 赛弥在一边看着,脸都气绿了。进汰州那晚的夜宴上,御清宏看着晨瑶的神情就垂涎三尺,让赛弥看着他就觉得讨厌,现在居然趁虚而入,跑来大献殷勤! “二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大哥昨晚和我们打散,至今还没回来,大嫂正在哭呢。”御清沈匆匆过来了,见他在这里示好,不由得脸色一沉,拉着他就走。 “晨瑶姑娘,稍后小王令人来接你。”御清宏被拖出几步,还不忘扭头大呼。 “二哥,你也太色心包天了吧,她是王上的夫人……”御清沈黑着脸,用力甩开他的手。 “王上有渔嫣,要与她和离,她已是无夫之妇。在我们汰州城,这又不是稀奇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父亲不总是嫌弃我们的夫人没有智慧,这个总行了吧,而且我替王上解决了这麻烦,他还会感谢我,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御清宏掸掸袖子,满脸不以为然。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汰州城没了,若不能占下对河的几城,你以为我们还有安身立命之地?快些走吧。四弟和小姨娘没找着,父亲已经大动肝火,现在大哥也打散了,你我再不鼎力,父亲气倒下,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御清沈瞪他一眼,风风火火地快步往前。 御清宏叫过随从,小声叮嘱几句,这才大步追上御清沈。 赛弥黑着脸坐在一边,看着晨瑶吃饭。 “你不吃一点?”晨瑶问他。 “不吃。”赛弥转开脸。 “何必生气?他有色|心,我有壮志,不是正好利用?”晨瑶伸手拉他的袖子。 “你是作践自己。”赛弥站起来,气闷地说。 “只是找个安身之地,能遮风避雨……算了,你既不喜,我不去了。”晨瑶拧拧眉,把碗筷放下。 大战刚刚暂停,将士们忙着疗伤,休整,御璃骁还在休息中。 看前面,秋玄灵正站起来,大步往河中跑去。有人朝她看,但是更多的人压根不朝她看。只见她轻拎着裙摆,一路疾奔,像灵巧的狸猫,飞地跑进了河水里。 这时才有人对着她大喊:“夫人,你去河里干什么?快上来。” 秋玄灵像没听到一样,一直跑,在水里跑得吃力,还要往前,直到水淹到了腰上,才停下来,仰头看向了太阳。 “她疯了吗?”赛弥拧着眉,低声问。 “谁知道。”晨瑶说了句,想动动,却扯得肋骨生痛,她的药再好,便是断骨重生,也得让她痛上好些天。 “不要逞强了,躺着歇会儿。”赛弥拿出帕子,在她额上轻拭。 晨瑶看着他,半晌,才小声说:“要么你走吧。” “我去哪里,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赛弥摇头。 “喂,赛公公这么深情?”有人在他身后调笑,扭头看,是几个搬着兵器过去的士兵,对着他大笑。 【今天二更,一万五千字,请多多支持……和大家交流一下体会哈。我喜欢写荡气回肠的爱情,乱世儿女情难定,势必有诸多纠缠,不管是你们眼中的好人、还是坏人,心中总有一个角落是留给某个人的,大恶之人毕竟很少,多的是那种一步错,步步错的人,因为执着,有人坚守了善,而有人行走了悬崖边缘。我希望文里的每个人都能活生生立体起来,有血有肉,有爱有恨,人本来就是七情六yu的,不可能是无敌铁金刚,但善必战胜恶,有情必成长久,动荡里必有真心。】 ☆、【153】居然真有这么一个地方(二更呼唤热情 ) 赛弥的脸色一沉,狠狠刺了他们一眼,那几人嘻嘻哈哈地去了。 晨瑶拉拉他的袖子,看着他说:“你放心,总有一日,我让他们说不出话。” 赛弥不出声,只看她一眼,拎着小桶去打水。 此时秋玄灵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看了看晨瑶,勉强笑笑,偎着大树坐下,抱膝不语。 “玄灵你怎么了?”晨瑶问她钹。 秋玄灵吸吸鼻子,转头看她,小声说:“姐姐,我的家人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安身,父亲是在池城的,听说池城也乱了……王上也不在意我们的死活,我很难过。” 晨瑶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端倪,可秋玄灵的眼中全是泪光,看不出半分不妥之处。 “别伤心了,王上是强者,定会平定安乱。”她转过头,随意安慰几句银。 玄灵也不出身,拿着水囊喝水,转头看王帐。夜明月一直在帐中侍奉,而她和晨瑶不能靠近,过了半晌,玄灵又说:“还是明月姐姐好,一家都是王上的心腹,这种时刻和王上才显患难之情。” 晨瑶转头看她,冷冷地说:“你的家人也是王上心腹,你也可以去。” “我?我只是没人管的可怜虫。”秋玄灵看她一眼,缩得更紧了。 赛弥打来水,给晨瑶擦脸擦手,秋玄灵只在一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 御清宏的人过来相请,晨瑶没去,赛弥的脸色才好看些,端药喂水,更加温柔地伺侯着。 渐渐地,月亮起了,淡淡的月辉洒遍大地,血腥味儿散去了许多。 御天祁控制的东南城中也亮起火把,这一仗两败俱伤,都损了元气,但御璃骁还是强压一筹。在锦程和安鸿的带领下,对着东南城门不停喊话,让他们开城投降。 王帐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步走出来。 “王上醒了!”士兵们见到御璃骁露面,顿时大喜,纷纷围拢过来。 “大哥。”锦程和安鸿大步过来,抱拳行礼,“大哥醒了。” “找到了吗?”御璃骁转脸看他,沉声问。 “哦,寒水宫的人来消息了,说莫问离已找到解毒之法,正带嫂嫂赶过去,我想,不出几日必有好消息,这是寒水宫的人留下的信物,说是莫问离留给你的。”安鸿赶紧拿出一只白玉腰佩,交给御璃骁。 御璃骁盯着他看了会儿,轻轻点头,沉声道:“安鸿,随我去走走。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跟过来。” 锦程犹豫一下,被安鸿拉住,小声对他耳语,“你不要去,今晚怕会再生事端,你一定要注意防备。” 若论心思,安鸿比锦程更心细。有些事,不管御璃骁信与不信,他都得接受。他不是那种轻易能被击倒的人,要给他时间冷静,他自会带着王气归来。 十月站起来,摇了摇身上烧焦地短毛发,慢吞吞跟在他的身后。 “王上不去那里吧?”聂双城走过来,担忧地问。 “他一定会去看,放心吧,我处理好了,没有破绽。”锦程压低了声音道。 聂双城摇头,低声道:“不管有没有破绽,只要他心里有一线希望就行,跟随他这么久,王上从来没有如此悲痛过。” 锦程转头看他,好半天才低声说:“还好,还活着。” “怎么着,你还想他一掌拍在胸|口,拍死自己?”聂双城嘴角抽抽。 视线中,二人一狮,已经走远了。 这二人明白,御璃骁的理智已经回到他的身上,不管他心中有多难受,多煎熬,他始终不会忘了他身上还担负着这么多人的生死。他是御璃骁,他是战神,他不会轻易被击垮,他会清醒地意识到,若渔嫣活着,他必须强大到让她能无忧无患,若她不在,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蹉跎时光呢? —————————————————————————— 月影摇摇,御璃骁和安鸿已经走到了河畔,星光在河面上落下鳞光,风一吹,哗哗皱起。他盯着河水看了许久,微微侧头,对十月说:“去找她,你知道她的味道。” 十月在他脚边趴了一下,跃进了河水里,往河对岸泅去。 “你认为,是在御天祁手中?”安鸿犹豫一下,低声问。 “难道我会信你说的,莫问离带他去疗伤了?”御璃骁反问。 安鸿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小声说:“可依我看来,并不在御天祁那里,莫问离不会是御天祁的人。” “可他为了渔嫣,被利用也说不定。”御璃骁看着对岸的星火,声音有些哑。 “大哥……”安鸿犹豫不决,最终把话吞了回去。让他有希望,也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昨日在山林里,你们看到她被野兽撕碎的身体……我不信,莫问离就是死,也不会愿意让自己和渔嫣死得那么难看。若她不是落在御天祁那里,那就真是和莫问离离开了。安鸿,我要你带着你的人,搜遍这座山的每个角落,去找每一点蛛丝马迹……我会处理好身边的事,等你消息,给她把家安顿好,亲自接她回来。” 御璃骁转过身,看向对岸的火把。风掠过来,拂动他的发。月光落在他坚毅的脸庞上,高鼻的鼻梁下,薄唇用力抿成直线,一双墨瞳轻垂着,极力隐藏着他的悲伤。像他这样的人,处于这样的位置,就连悲伤都不能随意地流露。他的真实,只在渔嫣那里展露过,那是唯一一个懂他的女子,与他的心魂那样的契合,仿佛她就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来…… 他想,她不会死的,她会记得他的白头之约吧?她又怎么舍得这月朗星亮的美好? 安鸿看他坚定,于是轻轻点头,沉吟一会,低声说:“御清安还没回来,我觉得很可疑,另外,今天御清宏对晨瑶示好,傅总管倒没什么异样,一直在帮着白御医跑腿,没有离开过大营,也没有和外人接触过。云秦关的地方也烧掉了,不知下落,云家军有人在城中出现过,我怀疑这事和云家的人也分不开关系。” “回去,你马上出发。明天我亲自率人攻城,一定拿下东南城。”御璃骁浓眉微微拧起,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 “你身体可以吗?”安鸿紧跟在他身后,略有些担忧。 “只要一息尚存,就能拿下东南城,待她回来时,也就没人敢再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是我的错,一心沉进情中,忘了身在不安之境。这是教训,你我当铭刻在骨,永不再犯。”他沉声道。 “那晨瑶……内|奸之事。” “查,查清楚,让锦程去办。” 他步子愈大,双眸不再低着,而是紧看前方连绵成龙的火把,目光愈加坚毅。 ——————————————我是这地方真的存在的分界线————————————— 莫问离这辈子也没有这样难受过,不是身体上折磨,而是——实在太臭了! 从树上跌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两头熊靠近了他,正想出手时,两只熊却站了起来,身子一抖,露出两个脑袋来,好奇地盯着他和渔嫣瞅了会儿,然后拖他和渔嫣的腿,用力一甩—— 现在,他和渔嫣被这两头熊——不,两个人扛着,而且是倒扛着,双腿被这个力拔千钧、绝对是他没有见过的大力士紧紧扣住。双手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捆得紧紧的,没办法动弹。而且,这两个人也许生下来就没洗过澡,又穿着这样厚的熊皮,臭得简直让他恨不能灵魂出窍,一口气闷过去,死了算了。 可他死不了。 他还得看着渔嫣,她情况好像好些了,可自打他的手指从她嘴里滑落出来,她就一直睡着,明明这样臭,这样被人倒扛着,她还是睡得很沉,仿佛天地间任何事都不能再唤醒她。 莫问离想叫她一声,一张嘴,这臭气涌进来,一阵反胃,再度吐了起来。这是他一路上吐的第六回了!吐的东西,又落在发上和这熊腿上,和那臭味儿一起来熏他…… 他发誓,死也也不会把这把经历说出去,太让他这赫赫有名的武林尊主丢脸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亮了,又天黑了。这两个人似乎也不累,偶尔会交谈几句,说些他不懂的话。他想到小时候奶娘吓他的话,如果不早早地去睡,不听话,就会有野人把他捉进山里吃掉…… 难道野人真的存在? 可这个人只是比常人长得黝黑,粗犷一些,并没有别的异像,会是野人吗? 突然,身体重重地被抛起来,他转头看,只见自己正被这两只高大强壮的“熊”抛向了一道深渊,这熊力气太大了,他都不用轻功,就已经飞得几乎伸手就能触碰蓝天…… 他已十年无败迹,第一次被人像扔一只稻草人一样,如此丢开。 青丝飞舞,衣袍烈烈,他高到伸就能摸到云,又急急地往下坠。他一偏头,看到了渔嫣。她也在飞,只是没有脱离扛她的那只熊!她的待遇比他要好! 他看着她沉睡的脸有些发怔,若等下两个人要被吃掉,他已被熏得七荤八素,要不要再仗义柔情一次,先要求被吃掉?但是,如果把她吓坏了怎么办?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飞驰而过,他一直往下坠,渐渐的,香味飘来,取代了这让他半死不活的臭味,然后,他感觉自己落在了一张柔软的网上,弹起一些,又落下去。 巨大的震力,让他胸肺钝痛,眼前一黑。 哦,渔嫣又比他的待遇好,居然是那只“熊”把她抱下来的,莫问离用力甩了甩头,还是被这奇异的花香招来了睡意,昏昏沉沉地睡去。睡去时,手随意一抓,居然抓住了渔嫣的手指,他不知是真,还是幻觉,感受着那指尖的温度,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 一群衣着兽皮衣裳的男女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丝网里的这双男女。 一个小孩儿好奇地伸手,抚摸着渔嫣右额上那只完整的血色蝴蝶,奶气奶气地问: “他们就是预言画里说的我们的救星吗?这额头上蝴蝶的,就是带我们出去的女神仙吗?” “我们在山里找了半个多月,他们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还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 两个汉子脱了身上的熊皮,接过了一位老婆婆递来的竹筒,仰头就往嘴里倒。 “是的吧,你看这男人,长得真俊俏呀……和神仙一样。”小媳妇大姑娘们围过来,看着莫问离,笑吟吟地议论。 “这姑娘也漂亮哪。”老婆婆看渔嫣,脸上的皱纹被笑意挤成了花。 “可是他们衣服这么破,还有血,这姑娘还没鞋子,会是我们的救星么?没准就是两个普通人,大马,小马,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有人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 “我们就在林子里走啊走啊,他们两个就从我们头顶上掉下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你们看这姑娘额上的花,不是我们这里的花一样吗?”两个人互相看看,大喘着气,粗着脖子说。 “好了,等他们醒来再说吧,先把他们两个弄干净,你们两个也去,到底有没有洗过澡?怎么这么臭?记得给他们两个喝忘川茶。” 那老婆婆捏着鼻子,瞪他们两个一眼,大步走开。 “哦。”两个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人抱了一个,大步往前走。 可是莫问离的手指不肯松开渔嫣的指尖,他们也不敢强行用力,怕弄伤了这预言中的神仙。只能一人抱着一个,像螃蟹一样侧着身走。 渔嫣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狭长的小路两边,盛开着她从未见过的花,全是大红色,像蝴蝶一样展翅,风一吹,就像随时会飞舞起来一般。 有蓝色的蝶,落在花上,翅膀被阳光染上了一层萤光,极美。 她偏过头看,莫问离睡着,手还紧拉着她的指尖。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点血色都没有。再看他的手指,那中指血肉模糊——对了,她饮过了他的血!难道,是他真把自己的血给了她,从此替她承受这忘蝶的苦? 她又转头看抱着自己的人,有些糊涂起来,这是谁?这是哪里? “咦,姑娘醒了。”汉子一见她醒了,嘴一咧,乐呵呵地问。 “你是谁?这是哪里?”渔嫣眉头轻拧,狐疑地问。 “醒了就洗洗。”大马还是憨憨地笑,把她往地上一放。 小马见了,也把莫问离放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问:“我们是真的找错人了吧?她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渔嫣怔了一下,他在说什么?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渔嫣坐起来,探手推了推莫问离,轻声唤他,“莫问离,你醒醒。” “先给他们喝忘川茶。”一个姑娘快步过来,把两碗水递给大马小马。 “姑娘,喝水。”大马把茶递到渔嫣的面前。 这水泛着淡淡的粉色,有几片粉色的茶叶浮在水中,香得令人想立马一饮而尽。渔嫣很渴,她舔了舔唇角,摇头。这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她不能喝。 “姑娘,你喝。”送水的姑娘眨眨大眼睛,瞳中是单纯善良的光,一手轻托着大马的手背,示意渔嫣喝下去。 这水简直太香了,让渔嫣控制不住,就像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 “丫头,不能喝……”莫问离勉强睁眼,想阻止她。 可是晚了,这茶已经进了她的唇中。清凉,甘甜,令她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感觉飞了起来,四肢五骸,轻飘飘,完全沐浴在了这温暖的阳光里,一丁点的烦恼和痛楚都没有了—— 她抿唇一笑,脑中一片空白,软绵绵地倒在了莫问离的怀中。 “你们给她喝了什么?”莫问离挥开了递到他唇边的忘川茶,愤怒地瞪着三人。他用了巧劲,那碗飞出去,居然稳稳落在红蝶花上,一滴未洒! 三人反被他吓到了,看着那碗被打开的茶水,飞快地往后退去。 “神仙生气了!”那姑娘一声惊呼,飞快地跑开。 莫问离又看那两个汉子,若此时真打起来,他内力损耗严重,不见得是对手。但他是莫问离啊,十年尊主,十年不败,这气势又哪是这些小山民们见过的? 大马二马相互对望了一眼,也飞快地跑开。 莫问离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往四周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停下坠、下坠……原来这悬崖深渊是如此之深!会有上千丈高吗? 他不知道,为了爬到上面去,这里的山民从小就开始训练臂力,一直到去年,才有大马二马练出一身神力,光是爬这悬崖,每回都要用上整整十天的时间,爬爬停停,待上去之后,在山中四处转悠,想找预言中能带他们爬出深谷的神仙。 渔嫣在他怀中睡着,唇角轻扬,笑得无忧。 他担忧极了,轻轻摇她,唤她的名字,她却不醒。远远的,山民聚拢过来,看着他和渔嫣却不敢靠近。 那老婆婆拿着一根树枝,一本厚厚的书过来,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然后颤微微地在地上写字:我们是当年逃难入谷的村民,误出谷中,已有三代,出不去了。你们是上天派来带我们出谷的人吗? 这字写得很别扭,勉强能认。看来,这老婆婆会看,但不会说。 莫问离看过了,长眉紧拧。若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让人郁闷,这悬崖高立,如何上去? “要喝忘川水,谷中有毒雾,每夜月时来临,若不喝,就会被毒气伤到。”老婆婆又写。 “喝了会怎么样?”莫问离把渔嫣放到花丛中,以免被地上的碎石咯痛,然后也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给婆婆看。 “忘去前尘往事,在谷中重生,做我们的神,带我们出去。”老婆婆笑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莫问离一震,迅速扭头看向躺在花里的渔嫣,忘掉往事?以后还记起来吗? “你们是上天指给我们的神吗?我们有三辈人从来没有出过谷了,而且这些年,我们生的都是女娃娃,又难以养活过七岁,再这样下去,不要多久我们就会绝后。”老婆婆写完,满眼热切看着他。 莫问离一眼掠过老婆婆的话,转过身,慢步走到渔嫣身边,惆怅地看着渔嫣。 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如果能和她一起从此避开江湖血雨,朝堂争锋,从此无忧度日,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在的,莫问离腥风血雨中走过来,也累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些正眼巴巴瞅着他的山民,略一沉吟,在地上飞快地写了句话:“这里叫什么地方?” 婆婆看了看,手腕用力,工工整整地写了三个字“翡翠谷”。 莫问离愕然转头,渔嫣当日在小酒馆中自称是翡翠洞洞主,锦程和安鸿说笑时,提及此事,被他的人听来,回去告诉了他。不想冥冥之中,居然真让他们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满鼻花香让他有些迷惑,那些红色的蝴蝶花和渔嫣额上形成的红斑蝴蝶如此相似—— 难道,真是天意? 他也要喝一碗忘川吗? ———————————————————————————————————————— 翡翠谷中一直无人住的神仙小楼有了主人,莫问离带着渔嫣住了进去,以兄妹相称。 他给自己这种装圣人、选择这种愚蠢的身份的行为找了个极妙的解释——神仙是灭绝七情六yu的,所以没有夫妻! 饮了忘川,渔嫣果然忘了之前的事,只以为自己是谷中一员,每天里乐呵呵地在谷中游走,发现新鲜事时,就会回来拖他去看。 十天之后。 新的花藤秋千立了起来,忘川花爬满了秋千藤蔓。小姑娘们在一边蹲着看着,用崇拜仰慕的眼神看着莫问离和渔嫣。 在山民们眼中,通晓天文地理,还会武功的莫问离简直就是活神仙。不过几天的功夫,人人都把莫问离当成真神来供奉,每天晨昏都会过来见他和渔嫣,就算听不懂彼此的话,但只要把一天劳作时采来的野花,野果送到他们二人手中,便让这些山民兴奋不已。 “问离,来推推我。” 渔嫣伸了个懒腰,爬上了秋千上轻轻地踢踢脚。她身上穿的是用忘川花水染过的蚕丝长裙,大红的颜色,像朝霞一般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外罩着一方莫问离精心处理过狐皮坎肩,以抵御谷中寒气。脚上是用狐皮做成的小高靴。 这谷里的蚕是外界见不着的品种,极容易上色,而且柔软光泽。小兽也多,不时钻出来,在林子里疯跑。 渔嫣的面色一天好过一天,面容愈加娇美,不用想烦心事,那当然过得快活。 莫问离一直没饮忘川水,只在夜晚来临之后,紧闭门窗,再用帕子浸水紧捂口鼻,以防吸入太多的雾气。他的心口上也生出一只红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渔嫣吸过他血的缘故,或者是成天看着那此忘川花的原因。 但也只是长出来,对他来说,暂时没有什么痛楚。 他很清醒,他和渔嫣之间,必须有一个是清醒的,起码他不想忘了渔嫣是谁,不想忘了他曾在林子里抱着这丫头一同经历过的生死之事。 更重要的是,这里风景虽好,但是真的很冷,阳光落下来时,已经失去了温度,所以他一定要带渔嫣离开这里。 “问离,许婆婆说桑树林生虫了,我已经想到了方法,晚一点我们去桑树林里看看,蚕宝宝们得多吐些丝才行哪,到了下半年,大家就能穿新衣服了。” 渔嫣又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他,眉目间染着明媚的笑意。 这也是让莫问离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渔嫣忘了那些事,可她记得看过的那些杂书的内容却在心里记着,以至于她真以为自己是天生有这些奇异的本事。 她不喜穿着兽皮,便帮着村民们制作织机,用蚕丝织布缝衣,在此之前,这里的男女老少,只用大树叶和兽皮来作衣裳。 这里也有书,有几本是后青国和天漠国的文字。莫问离读了一些,找不到这些山民的来历,问那位婆婆,她也解释得很含糊,只把一本泛黄缺页的书给他,指望他用“仙术”看懂! 听不懂他们的话,实在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有些人会写,有些人连写也不会,每天靠猜来交流,让莫问离有时候气一上来,恨不能马上就爬着悬崖离开。 不过,莫问离也只能气气,他试过了,他爬不上去!让渔嫣吸了点血,他好像功功退回了十年,得慢慢练回来才成。 渔嫣爬到秋千上站好,笑着冲他招手,“你快来推我,我要站着飞得高高的。” 莫问离唇角弯了弯,宠溺地过去,双手推着秋千的藤蔓,用力一推,秋千就高高地飞了起来。她抓紧了藤蔓,低头看莫问离,大声笑道:“你也来,快来。” 莫问离眼底的笑意更浓了,飞身跃上了秋千,两脚|分开,站在她的脚边,手一挥,用蚕丝制成的白练飞出去,缠在了前面的大树上,用力拽了一下,秋千便高高地往前荡去。 渔嫣清脆地笑起来,扭过头看他,脆声说:“问离,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做一个很高很高的秋千,飞到上面去?” 莫问离仰头看,笑了笑,渔嫣对上面的事总是充满了好奇。 “你这么想上去吗?”他问。 渔嫣转头看他,认真地说:“不想……我看你那天爬来爬去,像猴子一样,你累吗?” “我如此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如何像猴子了?”莫问离俊脸垮下,低声斥责。 “奇怪,谁说猴子就不能玉树临风了?你这猴子就很玉树临风呀。”渔嫣笑着,故意用手肘去撞他。 莫问离很纠结,一世英明,尊主之尊,不仅陪着她跌进万丈深渊,还得听她调侃。此时,她的身子往后碰了碰,莫问离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问离,我昨晚做了个梦。”这时她仰起头来,发丝扫到他的鼻下,让他痒痒的,直想打喷嚏。 ☆、【154】那你千万别放开我(万字大更) 【写在本章前:昨天一万五千字的两章节,顺序反了,今天情节接不上的姑娘往回看一章节,标题上标明了一更二更的,囧,不是我糊涂啊,真是系统抽了哇,真的。】 ———————————————————————————————————— “什么梦?”莫问离问。 “梦到……我一夜纺出无数丝,织出无数锦,裁出彩新衣,你也不必十天不换一身衣了。”渔嫣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笑,发髻在他脸上鼻下扫动几下。 莫问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伸手掩嘴,秋千失去了控制,在半空中摇摆…钹… “诶!”渔嫣没站稳,从秋千上远远地抛出去。 白色身影飞身跃出,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拽,让她跌回怀抱里,另一手就拉着枝上坠下来的那条控制秋千的白练,带着她在空中高高荡起。 渔嫣的裙摆像薄薄的红云,在半空中绽放,她仰头看他,唇角微微地扬起——她昨晚梦到了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当然,这好看只是她自己想像的,那人面孔很模糊,高大挺拔,披星戴月,缓步而来银。 她知道一定不是莫问离。莫问离是像眼前的藤蔓一般,柔软里带着刚硬的,而那个男人,却是刚强到无论什么都不能折断的类型。那人走过来时,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让她呼吸都跟着钝痛。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莫问离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这样软绵绵靠着他,让他五脏六腑又开始造反。他这哥哥是假的,不能人道也是假的,他对这丫头渴望得很,也不是想装君子,就是不知道这样下手是不是显得太坏了!他能在全天下人面前当个恶人,却不想在渔嫣面前当恶人,得是她心甘情愿才行…… “你这样挤眉弄眼干什么?”渔嫣明眸弯弯,故意问他。 “你太重了。”莫问离脸一黑,手一松,带着她落回地上,拂了拂袖子,大步往前走去。 一阵风钻进脖子里,丝丝发凉,渔嫣缩了缩肩,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问离,我昨晚仔细想了想……”“叫哥哥,没大没小。”莫问离为猴子一事不悦,忿忿打断她的话。 “还真小气,非要比我老干什么呢?我昨晚仔细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忘了什么,可我记得你……他们说的话我也不知道,只听得懂你说的。我只是忘了,不是傻。我和你是一起从上面来的,我们来这里也不久。要不然,我一定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问离……我到底是谁啊?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渔嫣又抬眼看上面,满眼的迷茫,一只手轻轻地摁在了额上,唇角弯出一丝淡愁。 莫问离被她最后一句话里饱含的忧伤击中,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可他想着渔嫣每天笑嘻嘻的模样,又把话吞了回去。 为什么要把渔嫣送回御璃骁身边呢?这里不好吗?这里如此安静,勿需他挥剑掀风,便能和她安静地长相厮守。莫问离,你也是一个俗人哪,如此俗,俗到想独占一个女人了! “问离,其实我们不是兄妹吧?也不是夫妻!”她转过头来,淡眉轻轻蹙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用软软的指肚子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顽笑道:“可你这种长得如此俏的男人,我怎么会放过啊?” 莫问离顿时俊脸大红,满眼震惊地看着渔嫣。 渔嫣骨子里就是这样自然的女子,她从小就没学过女红女诫,她的道德标准就是善良、不伤人。饮了忘川水,她都不用装成明理贤惠的模样了,她怎么想,就怎么说,大大方方地坦露着她的心事,自自在在地活。 “问尘姐姐,这个给你。”一个小姑娘快步跑过来,笑眯眯地把一捧野果子给她,这是婆婆的亲孙女,能说几句简单的后青国话。长得瘦瘦小小,戴了顶灰兔皮小帽,穿着兔皮的小外袄, “谢谢小青,走吧,我们去帮婆婆种菜。”渔嫣拍拍她的小脑袋,笑吟吟地说。 “大人去吗?”小青扭头看莫问离。 “他不去,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渔嫣没看莫问离,牵着小青的手慢步往前走去。莫问离并不碰这些农活,没多少耐心,反倒是渔嫣更爱做一些。 莫问离惆怅了片刻,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匆匆地说:“我们是夫妻,我们从小订下的亲事,我是武林盟主,被人暗算,和你一起坠下来,可你忘了那些事,我想你忘了也好,就不必想那些……” “这么大个男人,说谎也不会。”渔嫣拧拧眉,抽出了手,带着小青继续往前。 莫问离的脸又大红,深喘几声,恼怒地问:“你怎知我在说谎?” 渔嫣转头看他,歪了歪脑袋,从腰上解下用丝带拴着的小铜镜,往小青手里一放,小声说:“给他去。” 小青撒腿跑回来,双手捧着小铜镜,仰起小脸,一脸崇拜地看着莫问离。 “什么意思?”莫问离脸又绿了。 “你照照,你脸上写了偌大一句话——我在说谎!”渔嫣明眸轻斜他一会,转过身,随手摘了朵忘川花攒于发间,继续往前走。 红裙随着她的脚步,掀出沙沙声响,肩上的白狐皮坎肩微歪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抬手抚发时,早间好玩,用忘川花汁染的指甲明艳艳的,仿佛一下就挠进了莫问离的心里。 他紧抓着铜镜的小柄,身形一闪,不等小青尖叫,就已经拦到了渔嫣的身边,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下颌,低头贴了下去。 渔嫣的眼睛蓦的瞪大,用力看着他离自己只有一指宽的脸……他没真吻下来,就这样瞪着她,四目相对,心跳如小鼓在擂。 “既然觉得俊俏,今天就不要放过我……”瞪了会儿,他索性一弯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前方的竹楼走去。 “喂、喂……我与你玩笑!”渔嫣吓了一跳,眨着大眼睛瞪他。 这些天虽不长,可每天里日夜相守着,白天在一起,晚上也只隔竹墙而歇,他翻个身,她都能听到竹床吱嘎的声音,他还偶尔会咳嗽几声,压抑地、从胸腔里闷颤地咳出来的声音。她对他的感情如此奇妙,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又不是那种、心痒痒的喜欢…… 双手撑在他的肩上,眼看他把她抱进了他的房间里,丢上了他的竹床,渔嫣这才大慌,赶紧坐起来,抄起了枕头打他。 “莫问离,你别闹,我不和你玩了。” “谁和你玩?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之事而已,你不会忘了。”他身子往前倾,双手撑在她的身边,迫着她一起往后倒。 渔嫣看着他的唇又要压下来,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地说:“哥哥别闹了,人家看到会笑话。” “这时候喊哥哥太晚了。”琥珀双瞳微微一敛,亮光陡然璀璨,辣灼灼地盯着她…… 这厮实在妖孽好看!渔嫣转开脸,闷闷地说:“不闹了。” “我没闹,反正是忘了,你就为我重生。”莫问离恶意地在她掌心里亲吻,长睫低垂着,掩饰着心里的惊慌。 渔嫣一个激棱,双手用力一推他的脸,俊脸顿挤得变形,“莫问离,你再敢闹试试。” “有何不可?”莫问离捉住她的手腕,往两边一摁。 “莫问离,你敢……”渔嫣双脚一抬,抵在他的腿上,恨恨地瞪他,“我会活撕了你。” “这么凶?今天偏要试试,看你是不是真会杀我!”莫问离正说着,就在此时,只听嘎……几声钝响,竹床开始摇晃,不待二人反应过来,细竹拼成的床板整个儿往下跌去。 “滚开……”渔嫣摔得骨头都要断尽了,竹子硬梆梆地咯在腰下,让她痛得直皱眉。 莫问离飞快地爬起来,绿着脸看散落满地的细竹,这竹床,也太不经事了吧!他很重吗?渔嫣很重吗?居然两个人也承受不起! “莫问离,你太过份了。”渔嫣匆匆爬起来,拉好裙摆,快步往外走。 莫问离没出声,也没跟出去,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拉开了衣裳,胸口方才辣辣地痛,心跳也快得可怕,果然,那蝶更红了。 渔嫣的毒到了他的身上,他得替她痛下去。 “连点利是也收不到,我到底图什么?” 他苦笑,把衣裳缓缓掩好,勉强弯腰,把一地细竹推到一起,五指抓着那冰凉的竹子时,忍不住地沮丧自责,堂堂男儿,居然对心爱的女子行如此不堪之事…… 念头闪过,心爱二字在莫问离的舌尖上停住,久久不化。 莫问离对渔嫣的感情,一天一天地深了。 起初只是那种骨血相依的怀念,接着便是她明媚笑容的感染,再紧着,是她直率大方的性情的吸引……每相处一天,莫问离就会跟着跌进去一天,他想,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明明这娇艳的花在眼前摆着,却不能摘下来!不然,让她多喝几碗忘川茶?索性全忘了,他和她还能一清二白地开始。 “猴子大人。”小青的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犹豫着,唤了他一声。 “你叫我什么?”莫问离飞快地转头看她,满眼愕然。 “她说很生气。”小青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莫问离整了整身上的雪色衣袍,心念一转,下了决心,让这丫头的心到自己身上来吧。他未必比那御璃骁还差?英雄当作温柔枪,定使美人投怀来。 远远地看,渔嫣正坐在院子里,和几位小媳妇一起纺纱织锦,织机是她按着记忆里的模子让莫问离做出来的,她看的杂书在这里起了大作用,这里以前也有过纺机,只是会织布的人少,日子久远,就失传了。渔嫣和婆婆她们摸索两晚,就找着了诀窍,纺出了第一匹布,裁出了第一件衣。 你看,渔嫣坐在阳光里,温柔快乐,这里多好!莫问离双手撑在竹子栏杆上,眉眼含笑,凝望着她。 这时渔嫣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莫问离笑容浅了浅,随即厚着脸皮冲渔嫣挥了挥手。 渔嫣飞快地走开了,一头扎进了桑树林里。 莫问离呆站一会,迈步下了小楼。 几个姑娘羞答答地过来,围着他说话,莫问离听不懂,不知说什么,有一胆大的便拉着他的锦袖往前拽,一直拽到了婆婆那里,几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会儿,那婆婆转头看莫问离,嘴一咧,笑得满脸开心。 “你们说什么?”莫问离好奇地问。 婆婆摇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划了句话:“大人放心,我会办妥当。” 莫问离环视四周,几个姑娘都瞅着他,个个面泛桃花,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素日里这些姑娘看他时就是这样,又想不出到底怎么了。 莫非是渔嫣说了他把竹床压垮之事?她们要帮他把竹床修结实一些? 把锦袖从几个姑娘手里抽出来,又掸了掸,仿佛是要掸掉姑娘指尖留在他袖上的味道,这才轻轻拧眉,一脸淡漠地走开了。 莫问离,也只在渔嫣面前才会像个二楞子,在别人面前,他威风凛凛,谁人敢犯……他想,自打捡到那丫头起,就命中注定了今天的一切吧,她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明明只是捡来的,却让他硬骨生柔,割舍不掉!这叫魔瘴! ———————————————————————————————————— 月儿起了。 篝火燃起,他们在坪中唱歌跳舞,抵挡寒气。 莫问离未饮忘川水,独自紧闭了门窗,用湿巾捂住口鼻,翻阅那本泛黄的书。 这书,在他之前已经有数人看过,做了些批注,有些是玄泠文字,有些是后青文字。他猜测,可能若干年前,也有些倒霉家伙被坪中的山民们当成了神仙,“请”进了这里,当然,肯定是在这里长眠了。 玄泠话他懂一些,因此半猜半看地,慢慢琢磨出些门道。这是玄泠某个小族的遗民,战乱时误入了深谷,但是找不到出路,索性住下来,以避战祸,不想再想出去时,却找不着路了,这一住便是上百年。 这些年来,女娃儿越生越多,男丁越来越少,而且大都成了兄弟姐妹,寿命越来越短,他们慌了,这才想到祖上的遗训,想请来“神仙”,带他们离开。 忘川花这种东西,是为了抵挡谷中的毒瘴,才被山民们发现,大量种植,他们早已习惯了毒瘴和忘川花,所以不怕。而莫问离和渔嫣才初初来到,别无她法。只是这忘川花,不知道会不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咚咚…… 有人敲门,莫问离转头看了看,起身过去。 门外站着白天见过的几个姑娘,头发挽起来,发髻上攒了花,见他开门,抿唇羞涩地笑,一个一个地走了进来,最后走进来的,是那位老婆婆,笑吟吟地端着一只竹托盘,上面放着几只竹筒,馥郁的酒香传进莫问离的鼻中。 “什么事?”莫问离拧拧眉,低声问。 婆婆打开其中一个竹筒,手指沾酒,在桌上写,“大人要替我们开枝散叶,真是大好事。” 莫问离脸色一沉,指着门就喝斥,“出去。” 婆婆连连点头,对着几位姑娘说了几句话,快步出去,还带上了门。 姑娘们围过来,笑吟吟地来替莫问离宽|衣解、带。 “都走。”莫问离恼怒极了,原来渔嫣故意整他! 几位姑娘再不济事,也看出他面色不善,被他吼得猛地发抖,呆着着不敢再动。 莫问离用力拉开门,一个一个,把姑娘们都丢了出去。往坪中看,渔嫣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正凝望着他。 莫问离黑着脸,大步走了过去。 “你做什么?”瞪着她,他忿忿地问。 “给你找媳妇啊。”渔嫣笑笑,把头转开,轻声说:“你看,这里基本上都是女娃娃了,你是她们心里崇拜的神仙,难道不应该为她们解去忧愁吗?” 莫问离噎了一下,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你如此关心我,我一定要回报你才是。” “喂,喂……有件事忘了说,镜池那里快塌了,水要是淹下来,我们都得变鱼,明早要去想办法修好。”渔嫣转过头来,只见他已匆匆转身,原本挺拔的背影,无端地多了几分萧索。 她往花藤上一靠,眉头轻皱,这人又生气了!不过是白天见他冲动,所以想帮他去去火,同时又造福山民了! 悬崖上方。 几道黑影出现在峭壁之巅,低头往下看着,黑漆漆的山谷下,隐隐飘出几丝幽香。 领头的人一身大黑斗篷,低眼看了会儿,双手轻轻揭下了斗篷,阴沉沉地说:“飞鹰传信,找到了。” ——————————————我是既然忍不住,我成全你的分界线———————————— 这是困住后青皇城的第四天。 御璃骁的骁勇军在之前九天中,展现了无坚不摧的魄力,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不给对方半点机会,降则活,不降则死。 大风烈烈,旌旗飘摇,数万骁勇军囤兵城外一百里处。 御天祁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拿着望远筒看着。 “谋师还没出现,皇上你太信任他了。”赵太宰拧拧眉,低声说。 御天祁微微侧脸看他,冷冷地说:“赵太宰不妨拿出退敌之法?” “如今是不可能与他为敌,只有和谈。”赵太宰看向城外的铁骑大军,拈了拈须。 “和谈?你觉得他会和谈吗?”御天祁冷笑。 “只要有合适的契机,就能和谈。”赵太宰压低声音。 “皇上,夙王爷飞鹰传书给你。”侍卫捧着一封密信大步过来,双手托到御天祁的面前。 御天祁拆开密信,匆匆掠过信上的字,随后把信揉成一团,拿出火折子来点着,低声说:“玄泠王出兵的代价是边境十城,还有整个整个后青国的铁矿。” “胃口也太大了,铁矿全给他们,难不成我们打点兵器,还得出银子买?若皇上早听臣的劝说,与天漠国联姻,也不会有今日之困。那个谋师,不是有通天之才,如今皇城危在旦夕,为何不见他出现?”赵太宰脸色一沉,阴沉沉地说。 “朕也说过,赵太宰若有大义之心,自可以亲自领兵抗敌,而不是在朕这里聒噪。”御天祁看也不朝他看,转身下楼。 此时又有侍卫捧着飞鹰到了,御天祁一看这青鹰,顿时眼中一亮,“谋师来信!” 赵太宰眼中精光闪了闪,盯着那鹰看着。 御天祁匆匆解下了密信,飞快看过,一脸狂喜,“太好了,找到了!谋师不负所托。” “皇上,找到了什么?”赵太宰赶紧问。 “我的命,怎么,赵太宰也想要。”御天祁扭头看他,一脸嘲讽。 赵太宰如梗在喉,又不敢再问,只眼睁睁看着他走开,双拳重重互击了一下,大步往城楼下走去。 “进宫,见太后。”上了轿,他低低下令,“走密道。” ——————————————————————————————————————————————— 小轿飞快地往宫中抬去,一柱香的功夫之后,穿了一身太|监衣裳的赵太宰出现在了太后宫中。 “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太后只着薄纱衣,从凤帷后探出头来。洗去脂粉的她,不见光彩照人的脸,突显几分老态。 “皇上一意孤行,不听我劝,相信什么谋师,如今一败再败,还不愿意回头。”赵太宰摇头,在榻沿上坐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继续道:“当日把公主换他进来,现在却弄得国不国,家不家……芙叶,我真后悔。” “后悔也没用,这是命。”芙叶太后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声音有些嘶哑,“到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向天漠国求救,你亲自去,我后青国甘愿称臣,天漠王也不会愿意看到御璃骁日益强大,若有这机会,他不会放过。” “皇上不会愿意。”赵太宰拧拧眉,低声道。 “那就让他闭嘴。”芙叶太后抽回手,下了榻,快步走到柜边,取出一只小锦盒,交到了赵太宰的手中,轻声说:“这药,还有三颗,原本就是留给我们三人的,若当年事发,我就会带着你和他一起服下此药,以免受酷刑之痛,就先给他吧……” 赵太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粒晶莹剔透的丸药,他拿起一颗,举到眼前看了半晌,哑哑地说:“芙叶,你舍得吗?你毕竟养了他那么多年,真的要……” “不舍得怎么办?一旦输了,你、我、他,都逃不开一个死字。”芙叶太后偎着他坐下来,和他一起看着那丸药,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死……一想到冰凉地躺着,我就不寒而栗。” 赵太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伸过手臂揽住了她,好半天才说:“不要怕,我还在这里呢。” “我们都老了……我前天还梦到了好儿姐姐,她去得早,或者还是一种福气。”芙叶眯了眯眼睛,长长地叹气。 “我去办事。”赵太宰拿出一颗药丸,要扶她躺下。 “天亮了再去吧,你陪我躺会儿,说说话,这些天总头疼。”芙叶揉了揉眉心,拉他躺下。 赵太宰犹豫了下,脱了靴子,和她并排躺着。 “你还记得吗?我十四岁那年,你给我做了个风筝。”芙叶说着,轻轻地笑起来。 “哦。”赵太宰点头。 “哎,我不记得那风筝长什么样子了。”芙叶摇头,长长叹气。 “芙叶,我还是去办事,天亮了就不好办了,谋师不知道给了他什么密信,我怕他会突然闯来。”赵太宰又坐起来,看看空寂的四周,不安地说。 芙叶的眼中有了几分失落,半晌,轻轻点头说:“你去办吧。” 赵太宰爬起来,犹豫了下,又说:“荣欣那里,你到时候要多看着点,怕她做傻事。” “嗯,你办好了,先不要声张,待我带小王爷过去。”芙叶点头。 赵太宰穿了靴,匆匆往外走去。 大殿中又静下来了,像没人的深渊。芙叶翻了个身,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发怔,宫中几十年的时光,在眼前飞快地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站在榻前,猛地睁眼,只见表姐好儿,御璃骁的生母正站在那里,一身凤袍雍容华贵,低头看来时,唇角生着冷意,“你还是这么狠毒啊……” 她一个激棱,猛地坐了起来,转头看,榻边确实有一人,却不是贵妃,而是桂嬷嬷。 “娘娘,您做噩梦了。”桂嬷嬷给她揉着背,担忧地说。 “什么时辰了?”她抹了把冷汗,转头看殿门。 “辰时了。”桂嬷嬷端了茶过来,递到她的唇边,“喝点茶,压压惊。” 芙叶一口饮了,轻轻喘了会儿,突然手一抖,茶碗跌在了锦被上,双手扼着咽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桂嬷嬷连退了数步,猛地跪到地上,大声说:“太后走好。” 芙叶转过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个字,只瞪大眼睛,死死看着缓缓打开的殿门,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把身上的薄丝锦缎染得透红,一团团,就像富贵盛开的牡丹花。她眯了眯眼睛,朦朦胧胧的,又看到了好儿站在榻前,冷冷地盯着她看着。她勉强扬起唇角,想笑一笑,以示不惧。 “母后总是这么疼我,还给我留了这样的好东西。”御天祁手一挥,把药丸丢了过来,狠狠地砸到了芙叶的脸上。 芙蓉眼睛一瞪,直直地倒回了枕上。 “太后病重,关闭寝宫,任何人不得前来见她。”御天祁转过身,锐利的视线紧盯着桂嬷嬷 “是。”桂嬷嬷连连点头,一头大汗猛地往下滴落。 又有几名小太监过来,把芙叶从榻上抬起来,用白布裹好,匆匆往外跑。 御天祁环顾了一圈大殿,一脸冷硬,大步走了出去。 生死攸关之即,他当然也会在太后身边布下眼线,桂嬷嬷早就被他收买了。 赵太宰就跪在大殿外,看着白布包裹的芙叶抬出来,丢进了墙东边的一口井中,顿时老泪纵横,往前爬了几步,又趴了下去,哑声喊了句,“恭送太后。” “你还是个情种。”御天祁走过来,冷冷刺他一眼,一脚就踢向了他的心口,“来人,把他关进笼子里,让他这里守着太后。” 太监们把赵太宰推进一个铁笼,高高悬起,让他和丢在井里的芙叶太后对望。 “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一名侍卫匆匆过来,俯在他耳边小声说。 御天祁点点头,抬头看向赵太宰,低声问:“我也算成全了你,你说,我是从何处而来?” 赵太宰只盘腿坐着,双目紧闭,沉默不语。 “不说也罢。”御天祁淡淡地说了句,大步往外走去。 “你别得意,你杀了我们,也得不到天下,你的身份马上就会被天下人所知,没人会拥戴你了。”赵太宰低低地说着,一口咬到了舌尖,然后低头看向井中。他喜欢芙叶,已是几十年的光景了,这样守着守着,就成了习惯。现在她不在了,突然间有些万念惧灰。不过,像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生,第一回…… 太后宫的大锁,被铁水浇铸,成了一座死城,外面有兵把守,里面的人再也出不来了。 ——————————————————————我是情意深深的分界线—————————————————— 太阳*辣的炙烤着大地,马蹄踏起的飞尘让人睁不开眼睛。 骁勇军又往前逼近了三十里路。沿途上只见逃出城的百姓们躲在林子里,不敢出来。 御璃骁勒住战马,看向一只飞落下来的小鹰。 “是宫里来的消息……哦,这可是大消息。”锦程拆了密信,转头看他,“御天祁非皇帝所生,是当年芙叶太后以女儿换进宫中的,她昨晚想杀御天祁,反被御天祁诛杀,还把赵太宰用笼子吊在了太后宫中,要饿死他。” 御璃骁微微拧眉,锦程又继续说: “还有,那个谋师又给他传信了,不知信中内容,御天祁看到时满脸狂喜,只说了三个字,找到了。” 御璃骁一伸手,锦程把密信递给了他。他慢慢看过,在掌心里揉碎,抬眼看向皇城。 十月一去,已经有十数天,一直未归,若在皇宫找到了渔嫣一定回来了,估计是嗅到了气味,去寻找渔嫣去了。安鸿在山里也搜了十多天,也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难道,真让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谋师找着了? “王上,安郡王找着了,已经死去数日了。”聂双城策马过来,小声说。 “在何处找到的?”御璃骁抬眼看他。 “被水冲到了百里之外的河滩上,是看到了身上的饰物和身上的胎记才认出来,现在要不要告诉奉孝王爷去?”聂双城转头看后方,御奉孝执意跟着骁勇军一起往前,希望能在路上遇上自己的小儿子清晨。 “稍待些日子再说吧。”御璃骁摇头,沉吟一下,又低声说:“若渔嫣在御天祁手中,还好说。若在谋师手中,那就危险了。” “会不会,这谋师就是莫问离?”聂双城犹豫了下,小声说:“他太可疑了。” 御璃骁眉头紧锁,抬眼看向前方。莫问离会是谋师吗?不像,可又像……莫问离也算厉害人物,怎会带着渔嫣,一去就没了消息?还有,渔嫣现在是不是还在承受忘蝶之苦?焦灼之火在心头熊熊燃烧着,让他心乱如麻。 这种入骨相思,折磨得他日夜难安,恨不能马上就找着她,带她回家。 “王上,夙王爷派人来了。” 白鹰领着一人,大步过来。 御璃骁转头看那人,那人赶紧跪下去,磕了个头,抱拳说:“王上,夙王爷有话要转告王上,玄泠王要出兵,让王上早做打算。” “又是他从中干的好事吧,什么条件?”御璃骁长眉一扬,俯视着他。 “想得锁骨山,王上得天下之后,把锁骨山给夙王爷。”来人赶紧说。 “夙兰祺要锁骨山干什么?难道想弄出几桶忘蝶水来,喂天下人去喝?”聂双城不满地责问。 “锁骨山上有金矿,还有奇草奇药,我们王爷想要当天下第一有钱人。”来人也不怕,嘴一咧,大大方方地说。 “下回见着他,一定用金子压死他。”锦程恶声恶气地说。 “锦程大人,夙王爷说了,若锦程大人不从中作梗,便送锦程大人一担金。夙王爷还说,后青国不缺那一座金矿山,只要玄泠王不出兵,王上赚回的可不止是一座金矿,而是整个后青国。”那人还是不怕,大声说。 御璃骁的骁勇军,一路披荆斩棘,浴血奋战过来,损耗也大,越快结束这场仗就越好,再多几天,他也耗不起,若玄泠王那贪婪之人真的从中插|手,要割去边境半壁江山,他又得费时费力来应对。相对之下,一个锁骨山的代价已是很小很小。 “告诉他,我同意了。”御璃骁点头,继续往前走。 ———————————————————— 【明天还是一万字大更,来来,大家猜猜,什么情况下,这些人撞在一起?猜中有厚奖,奖小离哥温柔陪|侍一晚……】 ☆、【155】听说,找着了(万字加更) “夙兰祺就是一个奸|商。”聂双城不满地说着,大步跟上他。 御璃骁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稳步往前走着。 玄泠国皇族的贪财,世人皆知,而且有些还贪得极有技巧,让你不得不服。只因玄泠天高路远,地形复杂,又从不掺得后青国和天漠的争战,所以独安一隅。夙兰祺是其中最贪、又最会贪之人,哪里有利益,哪里便有他的身影,所谓道义,在他那里不起作用,只要你出得起价,他便敢把亲生老子拿出来卖。 眼看那使者拿着信物走了,御璃骁才微微转脸,对锦程说:“给安鸿去信,让他盯紧夙兰祺,看他去锁骨山做什么。” “是。”锦程轻一点头,刚要准备办事,御璃骁又叫住了他,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见他轻轻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安排。钽” “啊?大哥你不信我?”锦程脸色一沉。 “前面就是锦衣亭。”御璃骁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抬眼看向前方。 十六岁出征时,随着当时的威拿大将军做副将,就在那锦衣亭中,满城文武前来送行。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高高的城墙发誓,若不胜,誓不还抉。 如今还是锦衣亭,物是人非,心境大不同,当年狂傲还在,只是沉稳多了。手轻轻一抬,指上玉扳指在阳光下泛出碧幽的光。 “停。”锦程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用力一挥,号角声即刻响起,数万大军在倾刻之间便停在了原地,盔甲兵刃相碰的声音响过之后,迅速安静下来。 “让将军们过来议事,再给守城之人喊话,打开城门,还有活路。”御璃骁走进锦衣亭,神色淡然笃定。 聂双城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拔腿就跑向了各营的大将军们。 御璃骁轻轻合上眼睛,这才低声道:“我要亲自去一趟。” 锦程脸色更难看了,快步到了他身边,压低声音道:“眼看就要赢了,你怎么能这时候离开?” 御璃骁墨瞳微微一敛,扫了他一眼,接过了傅公公递来的水囊。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谋师找到了渔嫣,若他不去,哪会放心? 他一向言出必行,几人见众将军已经过来,不好再议此事,只好和大家一起听他安排这几天的战事。 ———————————————————————————————————————— 淅淅沥沥的雨渐大,暮色下的雾被雨水浸湿,谷中冷得让人不停地抖。这样的晚上,连柴火都潮得点不燃。 渔嫣推开门,把手里抱着的兽皮往竹床上一放,连连搓着手,去隔壁屋里看莫问离。 他正坐在用兽油制成的烛前,低眼看自己的心口,听到声音,他飞快地掩好衣裳,抬眸看她一眼,拿起兔毛制成的笔,在纸上写字,没有墨,用了浓郁的忘川花汁,字迹不深不浅,足能让人看清。 雨水,让毒瘴无孔不入,莫问离的脸色有些发青,呼吸时喉咙辣辣的痛。 “你刚刚在干什么?” 渔嫣避开头顶滴下的雨,快步跑到墙边,拿起了茶碗喝茶。凉凉的茶水,让她有些郁闷,身上来了,却没有热水可喝,脚也冻得厉害,狐皮的小靴子被雨水给浸过了。 听她不停地蹦跳,他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渔嫣低声道:“别跳了,怎么出去一趟,像只青蛙一样回来。” “问离,我好冷啊。”渔嫣搓着手过来,小声抱怨道:“这几天,太阳是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冷啊。” 莫问离点头,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怎么办呢?我又记不得以前的事,也不懂得怎么出去。” 渔嫣又拖了把小高凳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脱了小靴子,用兽皮包住,双手不停地在脚心拍打。 莫问离只管低头写字,渔嫣探头看了会儿,只见记的是日间锁事,包括她给他找小媳妇的事。 “咦,你这是记恨了?”她愕然地转头看他。 莫问离笑笑,拿着笔往她额上一敲,笑道:“是啊,我全记下,秋后再算总帐。” “你对我动手动脚,我还没算帐呢。” 渔嫣嘴角抽抽,转头看向眼前滴打下来的雨水。竹子拦不住密密的雨,外面是瓢泼,里面是水帘。有些就落在她的脚尖处,滋生出丝丝的寒,让她觉得愈加地冷。 盯着雨帘看了会儿,轻声叹道:“书中有写世外桃源,没写桃源如此之冷啊。我看,这里迟早住不下去。” 莫问离伸出手指,在她的指尖上握了握,她冻得够呛,唇色都白了。 “你别生气了,我真是以为你憋不住了。”渔嫣没抽回手,只转过头来看他,认真地说:“我是喜欢你的,但我心里还有个人,你不肯说,我也懒得问,鬼知道我是不是被他打下来的,真相是让人难过的,对不对?” “你杂书看多了,哪有那个人,只有我。”莫问离琥珀眸子黯了黯,多炙热的爱意,才让她饮了忘川水也不肯忘了御璃骁? “莫问离,我们明天去找找出路吧。”渔嫣又冷得打了个哆嗦。 莫问离拽着她的指尖,往怀中一拖,低声道:“好。” “你也很冷啊,我看你嘴巴都乌了。”渔嫣靠在他的身前,用手包住他的大掌,用力地搓了搓,再把方才抱来的兽皮都拉起来,盖在二人的腿上。 莫问离心里痒痒的,暖暖的,可心口上也刺刺地痛,忘蝶的痛,是一天胜过一天的,他不知道极致的痛是什么样子。可一想着,她以后不必这样痛了,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转有看她,她正愁眉苦脸,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又冲他笑了笑,挺明媚的。 莫问离心中有些惆怅,他和她,跌进谷中正好十五天,再多两日,便是他那回带着她在密林里一样的时间,十七日!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咧嘴一笑,“丫头,我带你出去玩吧。”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好玩的啊?”渔嫣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她一切都安好,吃得好,睡得好,也玩得好,隐隐绰绰,似乎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好过。若不是这鬼天,她还真不想花力气去找出路。 正说话时,门被敲响了。渔嫣飞快起身,打开了门。 只见小青和婆婆、大马、小马,抱着好多个陶罐进来了,小竹屋里顿时暖了许多。 “每年都这样,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这样下雨,苦了你们了。”婆婆拿着笔写,满脸歉疚。 “没事。”渔嫣抿唇笑笑,摇头。 “这些都是每年攒下的木炭,给你们取暖。”婆婆慈祥地笑笑,指大马小马抱着的陶罐子。 有些是已经烧好了,有些装的就是木炭。一长溜地摆在竹桌上,让莫问离不得不收起了正写的杂记。 “要冷多久?”渔嫣犹豫了一下,轻声问。 婆婆看看她,在纸上写:“三百三十天。” “啊?”渔嫣顿时楞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冷上三百三十天,那她怎么熬得住? 莫问离也紧锁起了眉,万没想到,刚进进谷时看到的花红柳绿,居然只有这么短短的绽放时光。 “你们是怎么过下来的啊?”渔嫣忍不住感叹,揭开放着木炭的陶罐看,里面有草灰覆盖着,可吸去潮气,可即使是这样,木炭也有些湿意。 “你们歇着吧。”婆婆又眯眼笑笑,牵着小青的手,慢步往外走。 大马和小马冲渔嫣憨厚地笑了笑,上前去,一个扶住婆婆,一个抱起小青。门掩上后,渔嫣立刻把点着的陶罐揽到兽皮上,再把他的手拉过来,和他一起取暖。 “哎呀,真冷,真得赶紧出去。”渔嫣吸了吸鼻子,嗡声嗡气地说。 “哦。”莫问离点头。 “我们烧点东西吃吧。”渔嫣揭开陶罐,往左右看看,把白天采来的野薯根往里面丢。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接而连三地传来了尖叫声,听上去惊恐万分。 莫问离眸色一沉,把渔嫣往桌下一塞,敏捷地打开窗子,飞身跃出。坪中,一只庞然大物正弓着腰,碧幽的眼睛紧盯着莫问离。 十月瘦了很多!被烧得短短的毛皮贴在身上,可一双碧油油的眼睛却紧盯着莫问离看着,气势丝毫不减,甚至还带了些挑衅和怨念。莫问离可是偷袭过它、点过它穴的人呀!而且,他现在还把渔嫣给拐到了这里! 所以,在十月眼中,莫问离就是敌人!它瞪着莫问离,喉中威胁的咆哮声,越来越有气势,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住莫问离的喉咙,把他灭掉。 一人一狮对峙着,被十月拍伤的山民都躲回了小屋中,小青还趴在雨水里,哇哇地大哭。 渔嫣伸出头看,愕然地看着这头古怪的大东西。 “这是什么?”她大声叫。 “十月,你的狮子。”莫问离不想和十月起冲突,这时候的他,虚弱到没办法和一头狮子去争输赢? “我的狮子?”渔嫣赶紧顶了一只兽皮出来,躲在莫问离身后往十月身上看,小声说:“可狮子怎么长这样?毛这么短?母的吗?不像啊……脑袋不像……” 十月看到渔嫣,顿时幽碧的眼睛大亮,喉中一声呜咽,四爪用力一蹬,往渔嫣和莫问离身上扑来。 “啊……” 四周全是惨叫声。 莫问离被十月一爪挥开了,它宠大沉重的身体就牢牢地扑在渔嫣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走开……” 渔嫣拧着眉,推着十月脏脏的大脑袋,不许它伸出湿答答的舌碰到自己的脸。 十月很兴奋,它饿着肚子在山洞里钻了好多天,才凭着对渔嫣身上味道的记忆,寻到了翡翠谷上。气味是在悬崖边消失的,它大着胆子往下跳,一直往下坠,直到落在了那张网上,又弹了下来。 婆婆她们刚好走到网边,被从天而降的“怪兽”吓到了,小青更是慌不择路,撞上了那只在风雨里飘摇的秋千,摔得头破血流。 十月终于撑起四肢,站了起来,可大脑袋却开始在渔嫣的身上顶,要把她顶到背上来。 “放开、放开!”渔嫣的骨头都要被它的蛮力给顶断了,挣扎着坐起来,用脚在它的肚皮上用力踢了几下,“你别再掀我了。” 十月的双眼睛幽暗地转过来,盯着她看了会儿,用爪子扒开还蹬在肚子上的她的脚,突然就一咧大嘴,露出几颗森白的牙。 渔嫣吓得一抖,只见十月猛地低头,一口就咬住她的领子,用力一甩,把她给高高抛了起来,然后往地上一趴,接住了她。 “它可能知道路。”莫问离看着十月的动作,完全明白它在做什么,转头看向婆婆几人,低声问:“它是怎么来的?” “那里……”婆婆指那张大网。 莫问离有些失望,原来十月也是蛮力跳下来的,难道真的只能靠爬山这一条路可走? 渔嫣又从十月的背上滑了下来,这回是十月自己的把她掀下来的,大脑袋慢吞吞地转过来,看向渔嫣和莫问离的小竹屋,不待众人反应,已经一跃而起,闯了进去。 “它要做什么呀?”渔嫣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骨头,爬了起来,捡了根木棍,大步追过去。 莫问离见她不记得这狮子,怕真打过去,招出十月的悍性,赶紧拉住了她,低声说:“它对你没有恶意,走吧,进去看看。” 渔嫣还是紧握着木棍,看着还在大哭的小青说:“它都伤了小青了,还说没有恶意,兽就是兽,坏就是坏,没有善字可言。” 莫问离拧拧眉,看着她快步冲进了小屋,赶紧追了过来。 陶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木炭被水全浸湿了,野薯根散发出香味,饥肠辘辘地十月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香喷喷的野薯根,有点烫,它的吃像有些滑稽。 渔嫣却没办法笑,她看着满地浸湿的木炭,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木棍就往外驱赶十月。 “出去,快出去,你这个捣乱的家伙,再不走,我让人把你抓起来,把你的毛皮做成衣服。” 十月嚼着东西,转过大脑袋,高傲地扫她一眼,继续它滑稽地吃相。 它本来就没把渔嫣这样瘦小纤弱的女子放在眼里过,它只是因为御璃骁喜欢,才把渔嫣当成了亲近的人物,甘愿毁了一身高贵完美的雪色毛皮,甘愿在密林里钻了十多天,又奋不顾身跳下了悬崖……它为了御璃骁而已,它的任务就是把她带回去,还给御璃骁,如果可以——它又看莫问离,最好把他吃掉! 它大口嚼,幽碧的眼睛森冷冷地看莫问离,像在看一块香美的排骨。 “莫问离,你怎么不来抓它?”渔嫣气极了,转过身拉莫问离。 莫问离颇是无奈,在命和威风之间,他暂时选择命。 ———————————————我是这世间只有真金白银才得我心意的分界线—————————————— 佛寺里,月下香炉正升起袅袅的烟。 夙兰祺一身蓝色华袍,拿着一根香,在香炉前轻轻晃了一下,丢进了香炉中。两个身着墨绿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他身后,双手轻垂,毕恭毕敬。 “位置确定了?” “是的,属下跟着那两个披着熊皮的人转了好几天,虽然被他们甩脱,可是他们上来的地方我们已经摸清了,和那方旧宝图上的位置一致。”男子低声回答。 夙兰祺笑吟吟地一抚掌,满脸喜气,转过身说:“太好了,有了忘川花,加上锁骨泉水,我就就能制成世间独一无二的奇药,让人饮后如同坠进仙境,从此听我摆布,哈,这等传世秘方,多亏是落进了我的手中,也不枉我四处奔波找来这个。”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锦布,看了看,又摇头说:“可惜了云秦那小子,我上回找的忘川花不对,白白让他疯魔了,待以后我练出好的,再请他喝一杯,让他心里美美的,也算补偿。” “不过,属下发现,御璃骁的人正在跟踪我们。”两名男子又说。 “他愿意跟就跟,反正御天祁就会来了,他们兄弟自去打架,我们进山。” 夙兰祺不以为然,笑了笑,抬步就往前面的禅房中走。 门推开,一名女子转过头来,一脸泪光的看着他,月光落在她全是眼泪的小脸上,嘴一张,泪水就涌得更快了。 “婧歌,怎么还不睡?”夙兰祺笑笑,慢步过去,伸手在她的削瘦的肩上拍了拍。 “兰祺表叔,我以为你是帮我的,可你一直在骗我。”婧歌公主吸了吸鼻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把云秦哥哥还给我。” “我正让人带他过来啊,你相信我,我是真想帮你们。况且,是云秦自己找我要这药,要提升功力,可我没想到那花不对,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我只是一个商人,我要做生意,他出得起价,我就卖。现在你出得起价,我也会救他回来见你。我并没有错。”夙兰祺还是笑吟吟的,在桌边坐下,凑在烛光下看地图,丝毫不避开婧歌公主。 “可是他喝了,神智不清,也控制不了脾气……你明知那个不好,还要卖给他,你分明只拿他作试验而已。”婧歌推了推他的肩,忍不住地愤怒。 “婧歌公主,你说错了。我给他的时候,已经说得清楚明白,这那药尚未证实是否有用,可他爱慕渔嫣,不肯放弃机会,我当然成全他的爱慕。”夙兰祺还是慢条斯理,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位置,笑着说:“好了,我找到真的忘川花之后,会配出新药给他,我也不能看着你天天哭啊,好像我有多凶恶一样……不过,代价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我需要交换。”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婧歌苦笑,轻声说:“我只要我的云秦哥哥回来,我以为你会帮我,结果你把我困在这里。” “把你困在这里,是不想你去告诉他们,是我给了云秦药,让我做不了以后的生意,我待你不薄,好吃好喝,你就住下去吧,等你的云秦哥哥来了,你也算圆满了。” 婧歌忿忿地看他一眼,在长凳上坐下。 “婧歌,我有一言相劝,这世间,情是痴物,是最不真实的东西,若你愿意,可以替我做事,赚最真实的东西回去。”夙兰祺抬眸看看她,慢吞吞地说。 婧歌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那我,预祝你,一辈子不碰情字。” 夙兰祺笑起来,长眉扬了扬,淡淡地说:“情字么,可以碰,不痴即好,你们都痴了,所以需要我的忘川花,以忘去忧愁,重生人世。” “若要让我忘了我爱的人,我宁可去死,”婧歌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兰祺表叔,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窗外,有小雀儿啾鸣几声,悲悲切切,这是山中最常见的鸟,白头翁。 夙兰祺心里突然生起几丝厌烦,匆匆说:“好了,去睡吧,你还小,不懂得人世险恶,我若是想害你和云秦,你们哪能活到今天,我是商人,只赚银子而已,不伤人命。” 婧歌站起来,深深看他一眼,慢步出去。 夙兰祺又丢开了手里的地图,去窗边驱赶白头翁,这小鸟儿叫得让他心烦意乱的。婧歌的那一个情字,无端端地在他的心脏上重敲了一下,让他情不自禁地去想那个叫渔嫣的女子。 他本来也想过追逐一番,甚至还寻机靠近,可是两相衡量,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要和御璃骁抢女人,那会吃力不讨好,还会让他蒙受不应该的损失。 就像他说的,人生在世,情字最虚无,真金白银才靠得住。 “来人,出发。” 他定了定心神,大步出去。据秘图上记载,谷中一年只有三十个晴天,之后便会是大雨不断,阴冷彻骨,就连忘川花也会凋谢,他必须赶在花落之前,把忘川花摘出来。 三十多人的侍卫已经全副武装,在外面侯着了。 清一色地暗蓝色劲装,背着粗粗的绳索、锋利的铁勾、水,还有粮食,火药。 婧歌站在窗子前,静静地看着他们出去,瘦得只有巴掌大小的脸上,浮起几丝倔强的神色。她在这里关了有一个多月了,夙兰祺守卫极严,不让她出去。她会等,等来她的夫君云秦,一同离开。在这世间,她没有一个亲人了,只有她爱的云秦,还让她有几分留恋。] ———————————————————我是谷中有美人,甚得我心意的分界线———————————— 第二天,大雨还在继续。 十月挺耐寒,见渔嫣不肯走,便在寨子里来来回回地巡视,吓得山民们不敢出来。 渔嫣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有些郁闷地转头看莫问离。 “这狮子真是我的吗?” “哦……”莫问离笑笑,十月来了,说不定御璃骁不久之后就会来,把渔嫣还给他之后,他独自躲着疼去吧——怎么越想,越不甘心呢?他为什么要当圣人? 这样想着,就对御璃骁三个字嫉妒得牙痒痒,怎么都不想说出这名字来。娶了他的心尖人,现在让他独自受苦,那可不行,也得让姓御的臭小子尝尝这味道。最好相见不相认,活活折磨死他…… “你牙痛?”渔嫣看着他咬牙忿然的模样,轻声问。 “啊,痛,来给我吹吹。”莫问离转过头来,唇角勾起。 “自己吹吧,你说,我怎么会养这么个蠢物。”渔嫣抿抿唇角,走到墙边,拿下了蓑衣,“走吧,我们今天起开始找路,让我在这里冻上三百天,我可受不住!这狮子虽然凶恶,但既然能下来,说不定也能带我们出去。” 叫上他们一起?”莫问离看院中,大马小马胆大,正绕过十月,往这边跑。 “叫上吧,多几个人,多点希望。”渔嫣点头。 大马小马已经到了门边,一脸惊魂未定地抓起笔在纸上写:“不好了,泉水涌出来了。” “嗯?”渔嫣一怔,赶紧出来,快步往谷中那两方小池子跑去。 那两方小池,一个是碧绿的,一个又是幽蓝的,都看不到底,而且一个是冷的,一个是温的,平常谷中人用水,都从这里取。 现在这两个小池子正往外疯涌,泉水从池沿冒出来,和雨水一起往谷中灌。 “不行,再下几天雨,山谷就没了,赶紧叫出他们,寻路离开。”莫问离脸色一沉,拉着渔嫣就往回走。大马,小马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山民们,大家顾不上害怕十月,跑来看过了,纷纷惊叫起来。 “怎么办?水倒灌进来了,和预言中一样呀。”大马拉着婆婆的手,激动地手指乱挥。 “莫慌,听莫大人和莫小姐的。”婆婆拍拍大马的手背,带着众人跟上了莫问离二人的脚步。 “把身上穿暖和些,多备双鞋子,只带水和粮食。” 莫问离掀开竹衣柜,把亲手给她缝的两件狐皮小袄拿出来,把她往椅上一摁,拿起了狐皮小靴给她套在脚上。 “你自己也多穿点哪。”渔嫣赶紧提醒他。 “我是男人,血气方刚。”莫问离又拿来兽皮披肩,包成小包袱。 趁他忙碌,渔嫣把他写的杂录塞到了自己的小袄里,又把那他天天看的、泛黄的书放进包袱中。 “大人,我们准备好了。”大马冲进来,用别扭的后青国话大嚷。 渔嫣看他,腰上包着兽皮,脚上的兽皮鞋上缠了厚厚的草绳,这样能防滑。 往外看,大家都是这样的打扮。男女老少,两百多人,有一百多名妇人,只几十年轻男子而子,这里的男人都活不过四十岁。还有二十多个孩子,十七个女孩,五个男孩。 男孩都由强壮的汉子们紧紧地用绳子捆在背上,女孩儿们,除了才生的,都得自己走。天,还有四个肚子高挺的孕妇。大伙儿就这样殷切地看着他们二人,仿佛看着太阳一般。 可是,这样一行人,如何才能跟着他们走出去? 莫问离脸色也有些沉,带过人夜袭三百里,也带过人挥剑斩江湖,却没带过这样一支人! “怎么办?”渔嫣问。 “走,带出多少算多少。”莫问离一转身,微弯下了腰。 “做什么?”渔嫣惊讶地问。 “我背你,走得快。”莫问离催促道。 “我可以走,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让你累着啊,你放心,我走得动,也走得快。”渔嫣抬袖,给他擦擦落到额上的雨水,转身往下走。 莫问离心中一动,眼中柔情浓浓地溢了出来,拿起一边的竹杖,大步跟在渔嫣身后。 十月摆摆大脑袋,纵身一跃,直接到了那群山民面前。大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见它没有上前来咬人的意思,又围了过来。 “莫大人,请你带好他们。”婆婆拉着小马的手,小马背着小青,这是唯一一个有男人背着的小女孩,若非是被十月吓得摔伤了,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我们不走了。”婆婆又扭头看身后,数十老妇人正红着眼眶,把手里的孩子往前推。 “我们老了,走不动,不能拖累你们。这山我们也探过,路很险,你们两个是有本事的人,我们就把他们托付给你们,只要带出几个,也算我们后继有人。”婆婆平静地说着,转过头,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族长把大伙儿交到我的手中,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们跟紧了莫大人和莫小姐,好好听他们的话,以后他们就是你们的族长。” “婆婆,娘……”众人听完,跪下去,围着这些妇人痛哭。 “要么都不走了,反正外面什么样子,我们也不知道。”有人抹着眼泪,大声说。 “不行,族长说过,只要有一个大人在,就要把孩子送出去,不受这里的寒冻之苦。”婆婆摇头,坚定地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泛着古朴光芒的黄玉,颤微微地走到渔嫣面前,拉起她的手,把玉放到了她的掌心。 他们说什么,渔嫣听不懂,但大致看明白了,这些老妇人不想当大家负担,要留在这里。那个大肚子的妇人也不走,紧紧拉着小女儿的手,又捧着她的脸亲吻她。 渔嫣的眼睛湿漉漉的,可她真没有把握带着这些妇人活着离开啊!她紧紧拉了拉婆婆的手,小声说:“你们坚持着,只要我们出去,一定回来接你们。” 婆婆笑了笑,点点头,转身看向还在伤心哭泣的众人,大声说:“好了,都不许哭,全都站起来。我们是攸兮钢血护卫的后人,我们的祖先是宁折不弯的豪杰,我们不能给他们丢脸。你们每一个人,都得给我走出去,到了外面,不能干坏事,要听莫大人的话,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要记得你们姓于,但是不要告诉别人,以后,就都姓莫。” 众人又磕头,哭声愈大了。 “快出发吧,不要再拖了,这是地下的水,黄泉的水,赶紧走!” 婆婆用力挥手,转过身,不再看大家,一双混浊的眼睛渐红了,泪花直涌。 妇人们上前去,一个一个把年轻人们拉起来,丈夫和妻子决别,母亲和孩子决别,姐姐和弟弟决别,生,与死决别。 莫问离从来没想过要担起责任,在寒水宫里也这样,除了渔嫣,别人的生死向来和他无关,可这会儿,胸膛里涨涨的,像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要从刚强的心脏里爬出来。 “走吧。”渔嫣拉了拉他的手指,轻声说,眼睛早就红了。 小马大步过来,在渔嫣面前蹲下,他力气大,背上背了个竹架,渔嫣可以坐在上面,腰上还拴了几个陶罐,不用说,那是木炭,给渔嫣取暖用的。 可渔嫣什么也没为他们做过呀!他们就这样信任了她和莫问离……她抱起了一个小姑娘,让她坐在小马的背上,然后牵住了一个小姑娘,大步往桑树林走去。 之前几天,她在桑树林里探过,这是唯一一个地势较缓的地方,尽管也那么陡峭,还有巨石堵路,可他们既然可以进来,就一定可以出去,只是进来的路被堵上了,找到那个入口,就能打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一行上百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往回看。 婆婆带着老妇人们站在原地,冲渔嫣挥手。 渔嫣举着那枚黄玉,冲她笑了笑。莫问离亲手做的秋千架在风里乱晃着,忘川花被风吹得花枝乱颤。她亲手染的布还挂在房门口,在风里飘得像红色的凤尾蝶。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天,莫问离数的。 “来。”莫问离拉住她的手,让她跟紧自己的脚步。 “莫问离,如果不能把她们带出去,怎么办哪?”渔嫣仰头看怪石嶙峋的大山,担忧地问。 “那我们就在睡在忘川花上,当一对苦命鸳鸯,哈……”莫问离笑起来。 “谁要和你做鸳鸯,你是猴子。”渔嫣拧眉,可把他的手拉得更紧了。 这是生死相依的感情哪,怎么感觉以前就这样?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和他,就是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莫问离没飞,还守着她呢。 ———————————————————————— 【感谢每一位赐下红包,订阅正版的姑娘们,有些送道具的姑娘采用了匿名方式,我在后台都看到了,万分感谢众位姑娘对我这个糊涂大王的喜爱和支持,当然,也许你们喜欢是骁哥和小离哥,我会用红包的钱钱给他们两个买点面膜用用,让他们更英俊,表演更卖力……】 ☆、【156】英雄,你是何人 这一路上的路线,全是莫问离这些天根据他们前人留下来的书和地图拼凑出来的。 一走,就是两天。 因为有太多孩子,速度很慢。在林子里钻来钻去,出了满身大汗,可一停下来,凉风一吹,又冻得直发抖,第二天晚上,小东西们病了一半。 天色黑了,刺骨的寒意夺去娃娃们最后一点力气。 大马和小马经常在山里转,几年前曾经到过这里,引着大家到了一个山洞中。渔嫣中午就走不动了,双腿开始发抖,每迈一步都觉得是折磨。她哪里爬过这样的山,走过这样的路,大马和小马身上都背着孩子,还抱着孩子,所以莫问离亲自背她钽。 到处都很潮湿,柴火生不起来,大马和小马点着了兽油灯,把带的兽皮拿出来,垫在地上,让渔嫣坐,再把生好火的陶罐给她。众人挤在一堆坐着,安静地看着山洞外的雨水。 十月进来的时候,大伙赶紧让开,看着它大摇大摆地挤到了渔嫣和莫问离的中间。 “你这头狮子,跟着我作什么?”对于这个意外来客,渔嫣有些无奈地揉揉了它的大脑袋,小声问:“你吃了我烤好的美食,还让小青姑娘摔伤了腿,你这个坏家伙,为什么不回家?抉” 十月不理会她的坏脸色,大脑袋搁在双爪上,疲惫地合上了幽碧的大眼睛。 大马拿出婆婆事先写好的纸条给莫问离。 “这是翡翠洞。”莫问离扫了一眼,从怀中拿出用油纸包好的丝绢,上面画着山谷的地图,是他根据书中记载和之前残缺的地图重绘出来的。 丝绢上的忘川花汁散发着浓郁的幽香,让人精神振奋。 “翡翠洞,名字真好听,不知道有没有翡翠,带出去,也算大家有个小本金,置些田地,以后好过日子。”渔嫣抱着陶罐稍稍暖了一下手,放到了莫问离的怀中,“你快暖暖。” “你自己暖手吧,我看看你的脚。”莫问离还给她,放下地图,拖过她的脚,扯下小狐皮靴子,用帕子给她擦脚底,再用小针给她挑破水泡。 渔嫣痛得直蹬腿,不停地在他身上拍,“不挑了不挑了。” “不挑,你明天怎么走路?”他拧着眉,不退让半步,坚持把水泡给她挑穿了,再抹上草药。 渔嫣痛得半天才缓过气来,看着他小声说:“你脸色也不好看呢,你是不是也凉着了?我很担心你……” 莫问离看了她会儿,神色严竣起来。 “怎么了?”渔嫣又靠过来,担忧地问。 莫问离沉默了会儿,低声说:“其实……我饿了。” “你……还真严肃。”渔嫣掀掀眼皮子,从小包袱里拿出了烤好的野薯根,剥了皮,递到他的手边。 “乖乖伺侯好了。”莫问离斜她一眼,懒洋洋的,妖孽气十足,似乎又打起了精神。 “美的你,快吃吧。”渔嫣笑笑,把野薯根塞到他的嘴边。 “我来伺侯莫大人。”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弯着腰过来,伸出两只细白的手,接住了野薯根,秀气的小脸上抹着几丝羞赧的笑意,以恭敬并且仰视的模样跪坐在莫问离的面前。 她的声音很小,很软,但是比大马说的还要标准。 大马和小马也楞了一下,看上去,也不知道身边居然有一个会说外面的话的女孩子。 “悄悄学的。”看出二人的疑惑,女孩子又羞赧地一笑,葱尖儿似的指尖掐下一块果肉,喂到莫问离的唇边,又小说:“我叫若羌,我的手洗得很干净。” 在翡翠谷中,为了节约有限的资源,保证能传宗接代,所有好吃的,好穿的都先让给男孩子,所以女孩大都瘦小,和面前这个一样。 “若羌,你干什么?”一个方脸的年轻男子过来,想拉开若羌。 “没事,让她陪我们说说话。”渔嫣摁住了若羌。这女孩儿看上去很伶俐,而且,好像对莫问离挺有意思…… 莫问离迅速转过头,薄唇抿紧了,盯着渔嫣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拉住了若羌,往身前一摁,低声道:“继续。” 若羌脸红透了,纤细的身子微微发抖,愈加恭敬地给莫问离喂东西吃。 有山民往这边看,那个年轻男子盯的时间最久,但大家实在太累了,听着雨打石壁声,静静地睡了。 十月很暖,很软,渔嫣偎在它的大肚皮上,也很快入了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渔嫣脑子里突然涌进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梦里她坐着大红的花轿,行走于漆黑的夜色里,大雨打在轿子上,轿夫脚步有些不稳,摇晃着,让她胃里难受……蓦的,画面一转,高大英挺的男子大步到了她的身边,突然挥起了手里的长鞭,用力地抽向她…… 她猛地一惊,迅速坐了起来。山洞里回响着压抑的呼噜声,抹去脸上的热汗,转头看,却没看到莫问离。 “问离?”她轻轻唤了声,不敢惊动熟睡的人们,轻手轻脚地起来,想去找他。 石洞深处,隐隐传来一点声响,她托着一盏兽油小灯,慢步过去,狭长的石道两边,石壁都长着湿滑的青笞,尖尖的钟乳石悬在头顶,油灯的光映上去,立刻折射出华丽的暗光。有水珠滴到她的额上,刺骨的冷立刻渗进了身子里,让她打了个冷战。 声响愈大了,她停下脚步,隐隐辩出这是莫问离的声音,闷闷地、不停地……她脸上一烧,加快了几步,转过弯,只见他正背对她来的方向,双手撑在石壁上,衣袍敞开,拢住了躲在他怀中的女子,那细软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在告诉渔嫣她们在做什么…… 是若羌吗? 渔嫣赶紧转身,没想到莫问离来真的……就这样憋不住吗? 她恼了,步子愈快,不想踩到一块青笞,狠狠滑了一下,兽油灯跌出去,熄灭了。她扶着石壁站起来,摸索半天,没寻到兽油灯。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落在她的胳膊上,是十月不见她,找过来了。 渔嫣扶住它,慢慢地摸到它的尾巴上,就这样跟着它往外走。莫问离怎么能和别的女人——那个那个……不是说,他和她是夫妻吗?难道不是?既然不是,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会和她一起跌进来?梦里面那个拿鞭子打她的男人是谁? ———————— 莫问离眉头紧拧,下巴收紧,摁在石壁上的双掌用了力,撑得两臂都在微微发抖。 “我不敢了……大人你还好吗?”若羌拖着哭腔的声音传进耳中。 莫问离睁开眼睛,低眼看她。 她拿着针线,正在他胸口缝合。为了止痛,莫问离在心口上放出了乌黑的血,现在得把伤口缝起来。 “继续。”莫问离嘴角扬扬,安慰地笑了笑。 若羌抬起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说:“大人,你不喝忘川茶,这毒气都进来了,这样不行啊……” 莫问离又轻合上了眼睛,进谷时未喝,现在更不能喝,不然这些人怎么出去?渔嫣怎么出去?瘴气而已,他可以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若羌又细声说:“大人,好了。” “把手洗干净,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让小姐知道。”莫问离终于收回手臂,缓缓整好衣袍。 若羌点头,乖巧地过去洗了手,收好她的针线,端着兽油灯,跟着莫问离出来。 ———————— 渔嫣已经躺回了十月的大肚皮上,听到二人回来的脚步声,眼睛赶紧闭得更紧了。莫问离的脚边渐到了她的耳边,她心中打着鼓,要不要恭喜他,还是要继续心里堵得慌? “问尘。”他的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推了推。 渔嫣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轻轻地响起之后,莫问离的呼吸似乎离耳朵更近了。她正要睁眼睛,这呼吸又迅速回撤,耳朵重新被冰凉的风围住。 悄悄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掉在那边的兽油灯就放在眼前,他把灯捡回来了…… 这么说,他知道自己偷看过? 渔嫣一恼,伸出脚就往他的腿上踢了一下。 莫问离转过头来,满眼的笑意,“不装睡了?” “你……”渔嫣坐起来,拧眉瞪了他一会儿,恼恼地说:“你不要脸。” “嗯?”莫问离心中一动,转身靠过来,脑袋在离她一指远的地方停住,低低地说:“你吃醋?是不是改变主意了?愿意和我鱼水畅游一番了?” “我三番四番呢,放正经点吧,这么多人在外面,那个,还是她的未婚夫,还有小孩儿……”渔嫣急切地辩解着。 莫问离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轻轻地说:“傻丫头……” 这傻丫头,心里面原来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的。如果可以不回去,就在这谷中长长久久地住着,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丫头的心就能到他这里了。毕竟,他和她,那是割舍不断的血的姻缘。 渔嫣不好意思了,拉开他的指尖,趴回十月的肚子上,小声说:“反正……你高兴就好了……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憋的啊?” 莫问离的脸绿了绿,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可还是忍不住摇头。 他想贴过来躺着,可十月的大爪长长地伸着,大眼睛正警惕地盯着他。 御璃骁阴魂不散,他养的狮子也霸道无礼!莫问离躺回原地,手在心口上轻轻抚了一下。放了点忘蝶的乌血,人轻快多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去痛饮一场血…… 还好,还好,渔嫣是一天天地好了。 还是睡不着,他索性起来,独自去山洞里转转。 ————————————我是英雄你在作什么的分界线—————————— 难得的,今天是晴天!谷中无雾,无雨,阳光一直透进谷底去。 这是半山腰,站在一方凸出的岩石往下看,翡翠谷隐于葱翠的树林里,隐隐看到几抹红色,那是长在屋顶上的忘川花,一大团一大团的挤在一起,就像火焰。山民们都站在这里往下看,这是他们的家园,有他们的亲人还留守在那里。 “你们看到莫问离了吗?”渔嫣拉着大马和小马问。 “没有。”二人摇头。 渔嫣飞快地把头发挽好了,转身进洞,今天一睁眼睛就没见着他。往人群里看,若羌姑娘正匆匆别开视线。 她拧拧眉,快步往山洞深处走。 “莫问离。”她举着兽油灯,回声在山洞里不停地萦绕,远远的,只见一道瘦高的身影正站在石壁前,像木头一样杵着不动。 “喂!”她大喊一声。 莫问离捂住耳朵,扭头看她,“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你在看什么?”渔嫣仰头看。 “他们之前也请过人下来,也走到过这个地方,就是这里过不去!”莫问离把手里的油灯凑近石壁,照亮上面模糊的痕迹,手指着一处地方,低声说。 上面有字,也有图,渔嫣一字一字认真地看过,小声说:“写的什么,看不懂?” 莫问离嘴角抽抽,这是玄泠字,又潦草,她看不懂也不意外,可为什么还看这么久,看这么认真? 渔嫣指着那图,小声说:“这里是潭吗?” “嗯,但是据上面所说,潭被巨石,一分为二,若没有这个,还能泅过去,但现在巨石挪不开,就算最瘦的人,也无法从缝隙里钻过去,孩子更不可能,因为他们无法憋这么长时间的气。” “那怎么办?”渔嫣拧拧眉,油灯靠得更近了,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二人沿着壁画慢慢地往前走,也不知此人在洞中过了多久,居然写了这么多东西。莫问离轻声念给渔嫣听,是这人跌进山谷的原因、出谷的各种尝试,还有最后在这里度过的日子。 渔嫣轻叹,“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要塞牙缝,好好的,上山看什么风景,一辈子没能回去。” 莫问离笑笑。 “可是,我们下来的。”渔嫣转头看他。 莫问离长眉扬扬,低声说:“某日,你我一起在林中漫步,被大马二马相中,逮回来了。” “也不换个说法。”渔嫣拧眉。 “出去了就告诉你,所以你要坚持住。”莫问离还是笑。 “嗯,出去了,我得好好吃一大碗米饭。”渔嫣舔舔嘴唇,一脸向往。 “还想吃什么?”莫问离随口问。 “猪蹄,豆腐,还有菜瓜。”渔嫣认真地说。 “还真好打发,行,请你吃个够。”莫问离一拍她的后脑勺,“走了,我们去那个小潭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难得住这么多人。” 渔嫣点头,扭头大声招呼大马和小马过来。这二人天生的神力,让莫问离都自叹不如,说不定能把石头搬开。 十月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行人很快到了潭边,扑嗵一声,十月跳了下去,它也爱干净,身上的毛皮脏了,让它不爽快,见到有水,喜不自禁,赶紧痛快洗上一番。 “我也下去看看。”莫问离解下外袍。 渔嫣眼尖地看到他心口的衣衫上染了血渍,一把拖住了他。 “你这是什么什么?”她手指摸上来,抬眼看他。 莫问离立刻拉开她的手腕,淡淡地说:“若羌抓的。” 渔嫣脸红了红,抽回手,转身看向小潭里的十月。 “我们下去吧。”大马和小马飞快地脱了兽皮衣,光着膀子,只屁\股上兜了块儿遮羞布,跳下了水。 水花四溅后,两个人很快沉了进去。 渔嫣弯下腰,紧张地看着。 突然,小潭里猛地涌起了水花,十月飞快地往岸上游,紧接着,大马和小马都游了回来,一脸惊骇地往岸上爬。 莫问离把渔嫣拖到身后,手指扣上暗器,目光变得凌厉。 水花不停地往上翻滚,越来越高,开始往岸边涌。 “进去,赶紧带大家出去。”莫问离大声说。 渔嫣点头,转身就跑。 就在此时,那小潭里传来了巨响,渔嫣转头看,只见碎石往上冲来,水花喷溅到了洞顶上,再往四方砸下。 与此同时,十月像箭一般射出,双爪挥舞着,一把抓向了一道刚从水里冒出来的黑影。那人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十月给摁了回去。十月又借力跳起来,回到了渔嫣身边。 渔嫣没跑了,愕然看着从水里一个一个冒出来的人。 居然有人进来了! 他们也是从潭那边过来的吗?难道那边还一个谷,想出去,结果挖到了这边?或者,是从外面进来的? “出去。”莫问离厉斥一声,手中暗器凌厉尖啸,打向那些人。 十月又扑了过去,在暗器之后,又补了若干尖爪。大马和小马宰过猛兽,但没宰过人,脸色灰白地缩在渔嫣身后,都不敢看。 黑衣人足有二十多个,才出了小潭便受到袭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被一人一狮打下了好些个,沉回潭中。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中有人上了岸,用剑指着莫问离喝斥。 这些人,都是夙兰祺依着藏宝图来挖忘川花的! “他是莫问离,那个……那个是渔嫣!”有人认出了二人,指着他们大叫。 “你们是什么人?”莫问离拧眉,冷冷地问。 “我们是夙王手下,莫尊主莫动手了!”那人赶紧上前来作揖行礼。 “兰夙祺?他来干什么?未必好心到来找我们?”莫问离冷笑。 “正是来找二位,夙王很是挂念莫尊主。”那人赔着笑脸,明显是不敢招惹莫问离。 “这里可以出去?”渔嫣也听懂了,他们是认识的,于是赶紧上前来问。 “这水上面就是锁骨泉!”那人态度愈加恭敬。 莫问离呆住,这是什么巧合?十七年前他在锁骨泉前找到了渔嫣,此时又是在这泉下! “你们带路,大马,小马,去让大家过来。”莫问离转头叮嘱一句。 那些黑衣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得在一边站着,看到一大群人出现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些是……”那领头结结巴巴地问。 “她们是在谷里生活的山民,我们要带他们出去。”渔嫣赶紧解释。 几个黑衣人耳语几句,有一个迅速跃回水中,看上去是去报信。莫问离眼神一沉,立刻让大马跟上:“大马,如果有人敢玩花样,你就杀了他。” 大马脸色发青,虽不敢杀人,但跟上人这本事还是有,于是赶紧往水里跳。其余人都呆呆地看着这几个黑衣人,那几个黑衣人不知底细,也不敢乱动。 这样呆了许久,潭水里突然有了动静,只见几道身影从水里游了过来。 莫问离扣好暗器,若夙兰祺敢玩阴的,他就先送他永眠潭底。 水花飞溅开,只见几道高大的身影猛地跃出来,冰凉的水珠洒在莫问离的脸上,他看着那人,惊愕出声:御璃骁? 不是夙兰祺在外面吗?他怎么来了? ☆、【157】大力勇士 十月幽碧的眼睛大亮,立刻飞扑过去,亲络地在御璃骁腿边停住,咧着大嘴,喉中发出只有御璃骁听得懂的低吼声。 御璃骁的注意力全在渔嫣身上!一身血液像沸水一般滚烫猛窜,直冲上头顶,情不自禁地就往她面前冲去。 “渔嫣,你好了?” 她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身上穿着白狐皮的小袄,一身长裙被挂烂了,露出脚上的狐皮小靴。正拧着眉,一双水眸毫无感情地盯着他,额上的红斑已经成了一只完整的展翅小蝶。 “渔嫣,快过来……”他伸出手,急切地想把她抱起来钽。 就在他激动得不能自已时,大马突然伸手,猛地一拳打向了御璃骁的胸膛! 大马的一拳,能击碎巨石,他这一拳过去,御璃骁毫无防备,勉强躲过,人还是被大马的拳风给扫到了,歪歪站稳,愕然地看向这方脸的大汉—— 他什么时候遇上过这样的对手?这人的力道,大得让他惊骇抉! 他再看这人,只着一点兽皮遮\羞,胳膊大腿全在渔嫣的眼前露着!方脸黝黑,个子高大,像小塔一般结实!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防备地看着人。 “不许碰小姐。”大马用生硬的后青语威胁御璃骁。 “莫问离,他们是什么人?”御璃骁立刻问莫问离。 “好人,”莫问离嘴角抽抽,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找你们。渔嫣,快过来,我真的一直在找你。” 是好人便好!御璃骁浓眉轻锁,转身走向渔嫣,手掌又伸向了渔嫣,她如此冷漠,莫非以为他放弃了她? 大马的大粗腿往左一横,索性拦到了渔嫣的面前,高高大大的身影,把渔嫣挡了个结实,只让御璃骁看她的裙摆。 莫问离挂着满唇的似笑非笑,也不帮忙,只站在一边看着。 开什么玩笑,他凭什么要帮忙?苦的、累的、脏的全他干了,这人一来,就想抱得美人归?他莫问离什么时候成了成人之美的君子了?若真有希望夺渔嫣为妻,他一定全力以赴,绝不手软!只是——他摸摸胸前的伤口,笑意染上几分苦涩,只是,就怕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嫣儿,怎么了?快过来,我找你二十多天了。”御璃骁停下脚步,炙热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渔嫣,双掌都伸向她。 “你叫谁呢?谁是嫣儿?”渔嫣盯着他问,神色中全是不喜和排斥。 这高大的男子,和她梦里的那个多么重合啊!也是这样的霸气,也是这样的高大!可是那个人是拿鞭子打她的人呢! “什么?难道你是在与我赌气?”御璃骁急了,见她神态认真,不似赌气或者玩笑,赶紧问莫问离,“莫问离,她怎么这样?” “你忘了吗?若要忘蝶好,可是要以遗忘为代价的。”莫问离缓步过来,唇角扬扬,偏过头,在他边轻轻地说:“现在,她可是以为自己是我妻子。” “什么?”御璃骁顿时怔住。 “你要她活着,就得接受这个现实。”莫问离刺他一眼,恶意地笑笑,转头看向黑衣人,低声问:“你和夙兰祺一起?” “我暗中跟着他,他被我引开了。”御璃骁环视一周,那些山民正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自莫问离之后,他们见过的,第二个有如此气势的男人! “外面可安全?”莫问离又问。 “嗯。”御璃骁看向渔嫣,她如此排斥的目光,让他心中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闷得厉害。 “渔嫣……”他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想说些什么,明明那么多话,可全在喉中牢牢地塞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什么人?”渔嫣抿抿唇,排斥地看着他。 御璃骁百般纠结地停住脚步,就在此时,山洞突然晃动起来,悬于头顶的钟乳石断裂了,嗖嗖地往下落。不过眨眼功夫,那潭水就涌到了众人的脚踝处。 “你不是说外面安全?夙兰祺你都摆不平?”莫问离脸色一沉,转头看向御璃骁。 御璃骁不离发怒的莫问离,身形一闪,手掌用了巧劲,把大马给拔开了,紧紧锁着渔嫣的手腕,往水里跃去。 “此时的山洞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入水之前,他大喝一声。 “诶……”渔嫣被冰凉的水淹得睁不开眼睛,一闭嘴,嘴里灌满了冰凉的液体。 “大马,赶紧让大家下水,抱好孩子,跟着他往前游。”莫问离大声招呼着,一手揽过了小青。 钟乳石继续往下跌,唏哩哗啦碎了一地。 有不少人被砸到了,大家慌不择路地跟着大马和小马往水潭里跳。 御璃骁拖着渔嫣往前游,渔嫣却惦着莫问离,他还没来呢!她扭头看,碧幽的水里,只见影子重重,哪能看得清谁是谁。 从这里游过大石,得很长一段距离,渔嫣很快就憋不住气了,用力挣着手,想浮上去呼吸。 可是这水灌满了整条通道,哪有可供呼吸的可能?御璃骁把她拖到怀中,不由分说地低头便吻。 冰凉的唇瓣撬开渔嫣的唇,把滚烫的呼吸渡进去。 渔嫣瞪着他,脑子里又开始乱,这吻为何如此熟悉? 绵绵长长,又滚烫灼热的唇,久久不肯离开她的柔|嫩。御璃骁眉头紧拧着,盯着她充满迷茫的双瞳——她居然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他! 后面的人追过来,挤到二人。 御璃骁慢慢松开了她的嘴唇,手臂紧揽着她,一鼓作气,挤过了被炸开一半的巨石。石上有凌厉的尖角,把她塞过去的时候,渔嫣踢了他一脚,他的腿磕在了巨石上,皮肉挂得一阵巨痛。 十月的大爪子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衣角被尖石挂下一片,他才游了过去。 再往前三十多米,便是小潭的另一边。 渔嫣上了岸,顿时心凉,四周墨漆漆的,哪有通道?用特制的火折子点着了,往面前的人面前一一扫这,心中一沉。 山民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大都是男子,抱着小孩子,女子们却因为没这样的体力,只过来了十数个而已…… 而且,莫问离还没过来! “大马,小马,你们赶紧过去接应。” 渔嫣镇定下来,清点了人数,点出十数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让他们跟着大马和小马过去。 御璃骁拧着衣袍上的水,转头看她。 二十多天未见,她却比之前还丰润了些许,容颜更加娇丽了,额上那只蝶,让她的脸无端地多了几丝媚感,惹得人直想伸手去轻抚亲吻。还有,她根本不理会他! 御璃骁心乱极了,弯下腰轻扶住她的肩,要拉她起来,“这水太凉了,起来,把衣裳拧一下。” “不要碰我!”渔嫣赶紧躲开,不想脚下一滑,她又摔进了水中。 御璃骁赶紧抓住她的手腕,她顺势抱住他的肩,膝盖以下淹在水里,冻得猛地打了个冷战。 山洞又开始摇晃,御璃骁不敢再耽搁,把她从水里拖起来,抱着她就往山洞外跑。这四周看上去漆黑一片,却有一边有个暗门,每次只容一人经过。 渔嫣是被他扛在肩上的,他抱着她的腿,往外狂奔,渔嫣被山洞四周传来的嗡嗡声震得脑袋都痛起来了,捂着耳朵冲着后面大叫:莫问离! “别叫了,你嫌这里不够吵?”御璃骁抬手,往她的屁\股上狠拍了一掌。 “诶……”渔嫣立刻在他背上回了一掌。 御璃骁背上猛痛,不想过了二十多天,渔嫣的手劲也大了,拍得他心肝都痛起来。此时也顾不上计较,一口气冲出去,外面的黑衣人们正往远处飞奔,火药的引子全都燃了起来。 “夙兰祺!”御璃骁脸色铁青,不想夙兰祺居然敢下这样的杀手…… 渔嫣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要往洞中跑,“我的族人还没出来!” 御璃骁紧紧地扣住她,不让她靠近那危险的地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哪?”渔嫣用力甩着手,忿然瞪着他。 御璃骁的呼吸紧了又紧,薄唇抿成了紧紧的直线,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我是你夫君。” 此次进山,让锦程易容冒充他,坐在帐中主持大局,为免被御天祁的人发觉,他只带四人而已。此时有二人引夙兰祺离开,他带二人进山洞探路,也只是一试,看为何夙兰祺要来此处,不想真找着了她,还是一个不记得他是谁的她! 换血之术,确实要以遗忘为代价,可她为何没忘了莫问离,偏忘了他? 又是几声巨响,渔嫣甩脱了他的手,冲向山洞。莫问离和小青他们,一个都没出来! 御璃骁身形疾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拔地而起,猛地跃上了高树,利落地扑下腰腰带,把她捆在了枝上,自己从树下落下,如箭一般,掠至洞口,双手用力一撑,把那块即将落下来的巨石举了起来。 巨石落下时的力道太大了,把御璃骁压得往下沉了半分。 小马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出来了,见他举着石头,把孩子一扔,又冲进去,叫大家赶紧出来。 他的话,御璃骁半个字也听不懂!渔嫣和莫问离到底遇上了什么人?他只用力撑着双臂,能明显感觉到巨石正一点一点压弯他的手臂,让他更深地踩进泥土里。 又有几个年轻男子抱着、背着孩子出来了! 渔嫣坐在树上紧张地看着,随他们出来的一百多人,此时只有五六十人了,大都是男人和孩子,女子们跑不动,也游不过那个小潭……渔嫣心里一阵伤心,那些姑娘们多年轻哪,就这样没了? 御璃骁撑不动了,这样的千斤巨石,压得他骨头都开始咯吱地响。 渔嫣终于看向了他,这个自称夫君的男人……她脑子有片断不停地闪,可模糊又迅猛,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莫问离和大马他们还没出来!”渔嫣又挣扎起来,他用腰带把她的手捆得紧紧的,十月还窜了上来,用爪子摁着她,不让她动。 “会上树的狮子!你还挺厉害啊。”渔嫣着这头短毛白狮,气得双颊涨红。 山民们七手八脚上前,帮着御璃骁去举那块就要掉下来的巨石,又有几人跑出来了,依然不见莫问离的踪影。 就在渔嫣看得紧张时,十月突然从身边跃开,一声咆哮,用爪子从对面高树的枝头上打落了一个黑衣人。在那人落下去的同时,只见四周无数密箭探出来,对准了御璃骁和那群山民。 御璃骁已经听到了声音,猛地转头,只见一披着斗篷的黑衣人从人群里出来,脸蒙得结实,只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战神大人,今日能把你斩杀于此山之中,真是一大幸事。” 他双手拢在胸前,低哑地笑着,一挥手,弓箭手又竖起了箭,对向了树上的渔嫣。 “你是谋师?” 御璃骁眸光一沉,紧盯着那人的眼睛,眼睛不会骗人,若是熟悉的人,从眼睛里就能认出来。可这人的眼睛很陌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没人见过御天祁身边的谋师,他为御天祁出了无数个和他对抗的高招,此人胸口有乾坤,是个人才! 谋师眼底泛起几丝凉凉的笑意,让人看了,忍不住心底生寒。 “战神大人,送你去了黄泉路上,你再想我是谁吧,树上那小美人,皇上一直挂念着,让我带回去给他。战神大人请放心,皇上一定会厚宠于她。” 渔嫣在树上听着,这美人一定是说她了!她落下去之前,到底认识多少达官贵人哪!皇上、战神……她轻抚着御璃骁先前吻过的唇瓣,眉头轻拧,脑子里又开始嗡嗡地响,血色一般的薄雾在眼前迷蒙泛开,看世间万物,都带了些许胭脂色,就在胭脂色缓缓流淌的时候,她看到那披着斗篷的黑衣人手一挥,利箭往那些山民身上射去! “不要!”她吓得浑身发凉,厉声尖叫起来。 站在近处的山民都中了箭,惨叫着倒在地上。 渔嫣一偏头,用牙狠狠撕咬捆手的腰带。这些黑衣服的畜牲,她就算用咬,也要咬断他们的喉咙!有黑衣人索性跃上高枝,和十月对峙着,只待十月不注意,就会抢走渔嫣。 枝叶太过茂密,十月也受了阻碍,双方僵持不动,只听十月利爪在枝头刮出的尖锐响声。 刚冲出来的山民又吓了回去,有好几支箭都差点伤到御璃骁,他一人难支巨石,又怕渔嫣被伤,只得松手,飞身扑向那谋师。 山民们见他松手,一害怕,都缩回了手,四下跑开,要去躲开利箭。巨石轰地一声,落到地上,把洞口堵了个严实。 渔嫣一见,心顿时凉了,莫问离还在里面哪! ———————————————————————————————————————————— 草丛中,夙兰祺正带着人偷偷看着那边的战况。一名手下在他身边小声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御璃骁可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急什么,再看看。” 夙兰祺拧拧眉,狭长的黑眸微眯着,冷冷地盯着在黑衣人中游刃厮杀的御璃骁。大好的事被御璃骁给搅了,正浑身不痛快。 这人的武功太骇人了!文治武略,此人都是人间之龙,在夙兰祺所见的人中,御璃骁为第一,绝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可这世间,不是有文治武略就能赢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要做渔翁,不是亲自上场的刀剑。 “夙王,若我们不出手,他一旦脱身,又得了后青国,我们可就断了后青国的财路了。”旁边的人又劝。 “你觉得他能脱身吗?骄傲自负,居然只带了四个人就敢往这里来,目中无人!”夙兰祺凤目微斜,瞟了一眼身边的几人,不悦地说:“怎么,你们是得了他的好处?要我出手救他?” “不敢!”几人连忙赔着笑脸,向他抱拳请罪,“在这世间,只有跟着夙王您才最快活潇洒,才有锦绣前程。” 马\屁拍过了,夙兰祺脸色稍霁,再度转头看向山洞那边的战况。 御璃骁一人独战十数刺客,游刃有余!那些衣着古怪的人都寻地躲了起来。再往上看,渔嫣独自在树头坐着,背影削瘦……夙兰祺的心跳快了几拍,她比之前更美、更有味道了! “那些是什么人?”他偏过头,问先前从山洞里跑出来报信的。 “还不清楚,他们是和莫问离、渔嫣一起的,好像也是想从那小潭出来。”手下赶紧说。 “这么说,他们一直住在谷下?他们或者会种值忘川花?”夙兰祺眼前一亮,偏过头,低低地说:“你们出去,帮御璃骁退敌,记着,在他面前一定要恭敬谦卑,全力以赴。” “是。”几人赶紧抱拳,拔出长刀冲了出去。 夙兰祺又抬眼看渔嫣,唇角忍不住扬起。不见她还好,一见着,这心跳就忍不住地乱窜,像胸中装了只小野鹿,踩得他一身热血沸腾。 他几步掠起,上了大树,在枝头敏捷地跳跃,到了渔嫣身边,利落地拔出小刀,解决了几个正守在这里的黑衣人。 十月猛地转头,冲他低吼,他立刻收起了刀,双手举起来,温和地说:“十月,我和你主子是朋友,我是来帮你们的。” 十月幽碧双瞳眯了一下,尾巴猛地一甩,打断了细枝,喉中低哮声不断,不许夙兰祺再靠近渔嫣。 “我不过去,我在这里保护渔嫣姑娘。”夙兰祺笑笑,转头看向渔嫣,当视线落在她额头的那只红蝶上时,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这蝶,不是和他在宝图上看到的一样吗?忘川花,一定是忘川花! “你是什么人?”渔嫣微拧着眉,盯着他猛瞧。 “嗯?我是……” 夙兰祺怔住,迅速抬手摸自己的脸,渔嫣不认得他?他今日没有易容呀! “既是朋友,你下去帮忙啊。”渔嫣不客气地喝斥。 “是,渔嫣姑娘小心。” 夙兰祺有些尴尬,完全不知渔嫣是何意。但她一脸严肃认真,便讪讪一笑,飞身从树上跳下,果真去帮忙了。 渔嫣看着被堵上的石洞,心急如焚,莫问离在里面怎么办呢?赶紧击退了这些人,把莫问离他们救出来才行哪! 【明日更刺激哪……感谢各位妞儿的热情和票票,让俺的月票一路急升,看得俺是热血沸腾啊,明天会多多码字来回报大家,让小骁哥和小离哥卖力演出啊!手里有票票的妞们,现在拿出来吧,月末了哦,不用就浪费了哈,让小骁哥和小离哥威风凛凛起来吧!】 ☆、【158】英雄,你的手放错地方了(8000字感谢大家支持) 又有刺客要上树来,被十月咬住脖子,狠狠丢开。 血雾横飞,闻到冲鼻的血腥味儿四下漫延,渔嫣的胃中顿时开始搅得慌了。她厌恶地拧起眉,偏过头去咬捆手的腰带。 大树抖了几下,几名黑衣人像林中幽灵一样,攀到了树上,十月又扑了过去,渔嫣不敢看尖牙咬破喉咙的一幕,赶紧闭上了眼睛。 那谋师在众刺客的掩护下,突然摆脱了御璃骁的攻击,拔地而起,像一条滑溜的蟒蛇,窜上大树,大掌笔直往渔嫣的咽喉处插\来。 十月已经在另一棵大树上,正在撕咬一名黑衣刺客,待回头时,那人已经掐住了渔嫣的咽喉钿。 “御璃骁,还不住手!”他手指用力,冲着树下哑声大吼。 渔嫣脑中一阵血涌,透不过气来。 御璃骁撤出数步,仰头看向那刺客,见他紧扣渔嫣的喉咙,墨瞳里骤然杀机凌厉匝。 “放开她。” “呵,你先自捅十刀,我自会放开她。”谋师阴恻恻地笑。 “谋师,你知道这二十多日我是如何过来的吗?”御璃骁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缓步往前走。 被潭水浸湿的锦袍紧贴身上,刺客身上的血飞溅到了他的脸上,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霸气。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一松,从刺客手中夺来的长刀跌在地上,一声闷响。 “哈,战神大人若想此时表露爱意,我看就不必了,她听了,看着你身上捅出十数血窟窿的,会更加舍不得英勇的战神大人。” 谋师冷嘲热讽,手指掐得更用力,树下的人几乎都能听到骨头错响的声音。 “错了,我只是想告诉谋师,我这二十多日,靠着每日刀尖舔血的刺激才过来的,我告诉自己,谁敢再伤我的爱妻,我会让他粉身碎骨,死得格外痛苦……” 御璃骁继续往前走,冷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招魂使者,让用刀剑比着他的刺客人心底凉意疯涌,居然慌了阵脚,被手无寸铁的他吓得一起往后退。 “废物,杀了他。”谋师见此一幕,语气中也有些慌乱,赶紧下令刺客们动手。 “确实是废物。” 御璃骁双瞳紧敛,语音才落,身形猛的拔地而起,不待众人反应,已经一脚踢向了谋师,脚尖狠狠踢中谋师的额头,谋师根本来不及反抗,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御璃骁在空中一个翻身,又一脚踢中谋师的腰,盆骨断裂的声音,骇得那些刺客怪叫着,丢下刀剑埋头就跑…… 这一幕,谁也没有预料到,夙兰祺和他的手下愕然看着抱着渔嫣落到地上的御璃骁,都忘了追赶刺客们。 御璃骁带的四名侍卫们过来了,一把扯开了谋师的面巾,这是一张刀痕错乱的脸,口鼻正往外涌着血,确实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不要看。” 御璃骁扳过渔嫣的肩,掏出锦帕,抖开了,给她系在眼睛上,长指又轻轻地抚过她脖子上被掐出的紫痕,眼中疼溺的光微微涌动。 他旁若无人,镇定自若,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令人胆破的刺杀,而只是一场游戏! 渔嫣捂着心口,心跳得厉害,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一直往她心中钻,他真是她的夫君吗?真找了她二十多天?他明明深情缱绻,可她为何忘了? 御璃骁走到了那谋师身上,冷冷地盯着他问,“谋师就这么点伎俩,怎么叫谋师?” 那人看着御璃骁,眼中全是惧色,身体不停地发抖。 “还是让你死得太痛快了!”御璃骁的脚尖踩在他的手上,就是这手,在渔嫣的脖子上肆|虐。 每一寸骨头都被御璃骁踩碎!谋师的脸涨得青紫,又呼不出痛,口中鲜血涌得更厉害。 山民们全缩在石头和大树后,压根不敢出来,都惧怕地看着这个如天神一般威武,却又血腥残酷得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他俊逸刚强,他霸气无双,让山民们心中充满畏惧。 眼看谋师的眼睛瞪大了,御璃骁突然收回了脚,冷声低喝道:“来人,喂他吃下保命丹药,带回去慢慢审,不要往他死得这样痛快。” “王上?”侍卫怔了一下,明明这谋师已经断气了呀!还有,他哪里来的什么保命丹? 可见御璃骁如此严肃,也不多问,沉吟一下,立刻从怀中拿了只小布袋出来,取了一颗药丸,扳开谋师的嘴往里塞。 这是颗糖丸,吃不惯这边太辣的饭食,借饭后爽口用的,姑且充当一下保命丹吧。御璃骁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王上,现在送回去,还是等我们一起?”侍卫喂完了糖丸,大声问他。 “一起,我得看着他慢慢地受折磨。” 御璃骁盯着谋师陌生的脸,心中暗思,只怕这人不是谋师,谋师怎么会蠢到前来送死?只怕是金蝉脱壳,要甩开无法战胜的御天祁! 他不露声色,让侍卫用刺客的衣服罩住谋师的脑袋,把谋师捆在马上。若真有一人后面看着,一定人想办法来杀人灭口,以掩藏他的身份。 “王上,这些人肩口上都有一个墨色乌鸦烙印。”侍卫查看了几名刺客,过来告诉御璃骁。 这种记号,是他们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夙兰祺此时慢步过来,长眉微拧了一下,看着御璃骁说:“骁王,你我既有约定,我劝阻父王发兵以助御天祁,你把锁骨山给我,为何出尔反尔,又亲自跑来,还特意把我引开?莫非以为我会扣住你的王妃不成?” “那谷中有什么,让夙王如此渴盼?”御璃骁转头看向他,凌厉的视线盯住夙兰祺。 “骁王不要忘了,我毕生以追求未知宝藏为乐趣,你并不少这一点宝物,于我来说,却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你我各取所需,如此而已,希望你我的约定继续有效。” “夙王也不要忘了,你要和我继续约定,就得坦诚,我允许你有私心,但不允许你有恶意。” 御璃骁淡漠地说完,走到渔嫣身边,拉着她往巨石边的小溪前走,要替她洗去身上血渍。 “莫问离还没出来,英雄你既有如此本事,赶紧把这个挪开。”渔嫣急了,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到了巨石边,用力去推。 英雄……这称呼让御璃骁唇角顿时染上苦涩。 夙兰祺走过来,满脸狐疑地看着渔嫣,低声问:“她怎么了?难道是你我认错了人,她还有个孪生的姐妹?” 御璃骁拧拧眉,轻轻摇头,沉声道:“莫问离替她解了忘蝶之毒,以血换她血,可她似乎除了莫问离,谁也不记得了。” “换血?谁告诉你的这方法?”夙兰祺犹豫一下,低声问。 “郝海。”御璃骁低声道。 换血之法其为毒辣,而且换了血的人只有一年寿命,郝海若是他的心腹之交,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法子的!夙兰祺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却没点破其中原由,只摇摇头道:“那她不记得你,倒是便宜莫问离这小子了。” 渔嫣还在用力推巨石,那些山民也跑出来,帮着她一起推,大声叫着莫问离和大马他们的名字。听着这些陌生的语言,夙兰祺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但看御璃骁一脸波澜不惊,知道从他这里听不到什么,于是轻一挥指,让手下人过去帮着推巨石。 见渔嫣用力挣着,脸都红了,御璃骁赶紧大步过去,牵着她的手往后拽,“嫣儿,你推不开的,你让他们退后,让我们来。” “那你赶紧的。”渔嫣连连点头,见他眼中流露几分失落,又赶紧补道:“里面还有很多孩子呢。” “放心,有我。”御璃骁沉声说着,侧过脸唤十月,“过来,守着你主子。” 十月扑过来,用牙衔着渔嫣的裙角往后拖,一直拖到了树底下,才松开了,拦在了她的前面,不让她上前去。 渔嫣看着这大家伙对御璃骁言听计从,忍不住多看了御璃骁几眼,为什么她的记忆这样混乱,二十多天前的人,除了莫问离,在她脑中清除得一干二净,二十多天前的事却又记得一些,但多是模糊不清的。 御璃骁此时正走到巨石一侧,带着众男子们往一边推石块。众男子累得喘如蛮牛,却没能把石块挪动半分。 “用火药炸吧。”夙兰祺没花过这样的力气,衣背汗湿透了,抬袖抹汗,低声说。 “不行,洞中的巨石已经松动了,若再使一次火药,整个山洞会塌掉。”御璃骁摇头。 渔嫣忍不住扒开十月的大身子,大步过去说:“这样,你们赶紧砍些树来,削尖一头,从一边往外撬!” 众男人转头看她,她肩上的狐皮小袄已经扔掉了,这是外面,可不是洞中,洞中寒彻骨,这里却要热得多,这可是六月的天了呢!此刻蚕丝的长裙正紧贴她玲珑的身子,看得男子们眼睛都红了。 御璃骁呼吸一沉,迅速褪下长衫,包在她的身上,杀人般的视线刺过那些胆敢于用眼睛来冒犯的男人们。 夙兰祺眸光一闪,挥手道:“去砍树。” 有强壮的体魄是好事,做这些事很快,没一会儿,侍卫们砍了两根有两个胳膊粗的小树过来,将一头砍得稍尖一些,再将巨石一端挖出坑来,用两根树开始撬巨石。 饶是用了这巧劲,这千斤重的巨石还是挪得很慢,但毕竟是挪动了,一点、一点地露出黝黑的一道缝隙,可以容一人侧身过来了,丝丝的凉意从山洞往外钻,冻得正站在洞口的几人猛地打了个冷战。 “莫问离!”渔嫣弯着腰,冲着洞口里大叫。 御璃骁转头看她,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失落——没有想他想像中重遇的狂喜,没有想像中她扑过来大叫他名字的楚楚娇软,没有她往日明媚的唇角笑意,更没有久别重逢的倾诉拥抱,她只关心着莫问离…… 可就算她关心着那个人,他又能怎么样呢?在她最痛最无望的时候、在她血快流尽的时候,是莫问离在她身边,是莫问离把血给了她啊! 御璃骁垂手站在一边,喉咙发紧,看着满脸焦急的她,很想叫她一声,解释半句,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怎么会没反应呢?难道还在小潭那里吗?” 渔嫣见里面没人回应,心一急,居然埋头就往里钻。 “喂……” 御璃骁赶紧抓住她,这一进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莫问离没出来!” 渔嫣恼火地扭头瞪他,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怎么能犹豫,一定要进去找啊!说不定他是被石头砸中了腿,说不定,他是被掉下来的钟乳石砸晕了……又说不定他得背着、抱着,拖着那些孩子…… “你们赶紧进去,把莫尊主救出来。” 夙兰祺唇角一扬,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进去,这谷中太神秘了,他一定要探个虚实出来。 几名侍卫立刻从巨石挪开的那道缝隙钻了进去,渔嫣猫着腰往里看着,没半盏茶功夫,只听到里面又传来了震动的闷响。 渔嫣的心咯噔一沉,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轰隆隆地响过,面前的山洞居然整个塌陷了!双眸猛地瞪圆,一身热血全往头顶涌去,山洞中还有一百多人呀! 山民们也吓呆了,半晌,等那漫天的灰尘稍散,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往山洞边扑去。 脚下的地微微地松陷,御璃骁脸色一沉,抓紧了要往前冲的山民们,厉声喝道:“拦住他们,这角岩要塌了!” “塌了也要去啊!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里面!” 渔嫣急火攻心,反手就往他的手腕上狠狠抓了一把,指甲划破他腕上的皮|肉,鲜红的血色很快就渗出来,像几缕艳红的丝线,粘住她的指尖、他的手腕。 御璃骁薄唇紧抿着,手指也抓得更紧了,“我不许你去!” “混帐,你凭什么不许……”渔嫣话音未落,就听到巨响传来,只见那角山岩整个往下垮去。 来不及避开的山民们和石块泥土一起往下滑。 “完了……”渔嫣一声低呼,脸色大变。 “你扶稳,不要动。” 御璃骁飞身掠去,一掌捡起地上掉落的小树,扑进了漫天的泥尘里,又是几声响,只见有几名山民被丢上了山岩之上,狼狈地往前爬着。 四名侍卫也跃下去, 夙兰祺带着人小心地靠近了山岩,往下看,只见御璃骁用树干重重扎入山壁之中,一手吊在上面,一手去拉一个自死死抱着大岩石的男子。 只要此时有一箭,一定能让御璃骁吃不了兜着走…… “救人。”夙兰祺微微侧脸,低声下令。 “我们的人都没了……”侍卫铁青着脸,低怨一句,带着人下去。 渔嫣扶起了几位山民,让他们赶紧和那些及时躲开的山民们躲进山林中去,快步走到岩边,只见御璃骁单手抓着树枝,手腕上的抓痕那样明显!另一手正抓住了一名小孩,正运功往上丢来。 “接住。”他抬头看来,本是对夙兰祺说,但视线落在渔嫣的脸上时,那原本凌厉冰凉的视线顿时就柔了,带着宠宠的渴盼,盯着她不放。 “你小心。”渔嫣犹豫一下,蹲下去看他。 御璃骁的眼底顿时有了笑意,手腕用力,把拉住的小男娃用力往上一抛。 渔嫣被他的笑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蹲着退了几步,踩着身上他那长袍的大大一摆,跌坐在了地上。 “王妃小心。”夙兰祺伸手扶住她,满脸温和笑意。 “我不叫王飞。” 渔嫣看他一眼,轻轻拂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去给那小男娃拍掉身上的灰,安抚这个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孩子。 她心乱如麻,她看得懂他眼里的情字,可又不知如何面对这从她记忆里消失、却又在梦里冲她挥舞着鞭子的夫君。 夙兰祺按捺着心中的渴望,快步到了她身边,和她一起照顾那些吓呆的小娃娃们。掏出雪白的锦帕,在一个小女娃的脸上温柔轻拭着,缓缓地说: “你不是叫王飞,你叫渔嫣,你是后青国的不久之后的新王后,御璃骁的正妃,王妃娘娘。我叫夙兰祺,是玄泠国人,和御璃骁、莫问离都是朋友,和你也是,我们曾经一起逛过书市,你染疾,都忘了。” 听到他说和莫问离是朋友,渔嫣转头看向他,在山洞中时,夙兰祺的人对莫问离确实尊重,也帮着救人,约摸也不是坏人吧。 尽管如此,渔嫣不是没兴致和他说话,把山民们聚集起来,清点了一下人数,只有四十多人眼巴巴地看着她了。 渔嫣的心上破了几个洞,凉嗖嗖地冷风透过,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这些人对她和莫问离真的太好了,想着婆婆那殷切的目光,渔嫣就忍不住地难过,还有,她居然连莫问离都失去了……在她荒芜的记忆里,莫问离是抹亮光,让她不害怕,有依靠,让她有种血脉相连的安全感。 御璃骁又往下攀去了一段距离,救上了十数人,有些人受了伤,有些人已经无法再回来了,有些人看着他们在下面,却没办法去救……这是最痛苦的事! 渔嫣不肯放弃,让山民们采来藤蔓,编成粗粗的绳子,把能救的,都救上来,不放过一丝半点的希望。 天色,渐渐黑了,林子里漫延起了潮湿的雾,月光清冷地笼罩在林子里,白天被惊飞的小鸟,小心翼翼地回了巢…… ————————————我是真心感谢大家支持的分界线——————————————— 陡峭的山崖上,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衣人正盯着东边的山谷看着,正中那人更是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山风把他的袍角狠狠掀起来,一双阴鸷的瞳仁里溢满狠戾的光。 “谋师,要不要去杀了他?”身后有人低声问。 谋师沉默片刻,冷冷地说:“不要。” 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斗篷,月光落在他白胖的脸上,一向喜欢堆上笑意的胖脸在此时却显得阴沉狠辣。 “当我的手下,随时要准备赴死,他不会让自己活着,你们也听清楚,一旦被俘,最好自己了结,不然你们的家人会和你一起痛不欲生。” 他转过身,冷漠地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在众人眼中,他御清安就是一个只会拍父亲马|屁的可怜虫,御清宏以武治城,统率城中军马,御清沈以文治城,掌管府中大小事宜,父亲一向信任那两个,却把他完全忽略了,甚至还夺去了他心爱的女人……小夫人是他的心尖人,只因为向父亲奉酒时,被父亲一眼看中,直接要了过去。 他在众人的耻笑里过活着,连骨头里都流淌着恨意,所以,他要做一番大事业,他要让后青国成他的,他要让看不起他的人后悔死晚了,得死在他的手中…… 他原就有文治武略,是父亲厌恶他,不肯重用他而已!御天祁是扶不起的阿斗,数次献计,都因御天祁的优柔寡断、延误时机,功亏一篑。 也好,兄弟二人相争,争得越厉害越凶狠就对他越有利,他还有一计,要让这二人都翻不得身。 他停下脚步,轻轻挥了一下手指,低低地说:“去信给天漠王,安溪族最后一位族女出现了,别忘了当初安溪人的死誓,只要有一个安溪女子活着,就要让天漠皇族枯骨成灰。” 手下人赶紧应声,有一人匆匆转身,去隐秘的地方放出信鸦。 乌鸦是最聪明的鸟类,却因为一身黑色,声音难听而被视为不详,不管飞到哪里,都受到人们的驱赶和伤害! 这些愚蠢的人,总是有眼无珠!他御清安就懂这可怜又聪明的鸟儿,他还练出一套训鸦的本领,让乌鸦成为他的心腹,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好友! “还有那个夙兰祺,总是横插一脚,还要下了这锁骨山,只怕会坏主人的事……”有人小声提醒。 “他只图财而已,我会让他成为我的棋,都记着,从今天开始,谋师已死,只有鸦主。”御清安冷冷地说。 “是!”众人赶紧抱拳。 眼前有一个山坳,入口有机关,再用草木隐蔽着,他用特制的乌鸦形钥匙打开了机关,一重一重的石门打开来,众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山坳。 里面又是一番天地,有数十栋小吊脚楼悬于溪水上,水流潺潺而过,月光碎了满溪。 他径直到了最不起眼的那栋小楼前,和他平常一样,他已经习惯了掩藏真实的自己,就算到了这里,他也很低调,住着和侍卫们一样的小楼,还选在最偏僻的角落里。 “你回来了。”小夫人慢步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披风,放到一边后,环住了他的腰,柔声说:“又去了好几天,我想你了。” “清晨可好?”御清安拖着她的手,在榻边坐下,温和地问。 “好得很。”小夫人点头,犹豫一下,轻声说:“清安,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清晨呢。” “我当然会。”御清安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冒多大的风险,我也甘愿。” “清安,你这一假死,可就当不了王爷了,可能以后都得住在这深谷里,得吃苦呢,我怕你熬不住,会嫌弃我、责备我。”小夫人担忧地说。 “当然不会,我会给你最好的。”御清安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小夫人感动地一笑,钻进了他的怀中,和他紧紧依偎着。 御清安白胖的脸上,笑容又浅了,手指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小怜,若你以前听话,在他的茶里下了药,你我也不至于会躲着了。” “我是害怕……”小夫人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去打水来,伺侯你歇下吧。” “嗯。”御清安点头,又叫住她,笑着说:“若清晨没睡,把他叫过来,我想看看他。” “好。”小夫人赶紧点头,开门出去。 御清安拿起茶壶,倒了碗茶,轻抿一口,转头看向了窗外风景。小怜给他生下了清晨,这让他格外欢喜,哪个男儿不希望有男丁继承家业?他也早就想要了,可惜妻子一直无所出,他又得装出和睦恩爱的表象,只能按下心中不满,在人前笑脸迎人。 和小夫人之前不得畅快相会,如今好了,想如何就如何……能把那些人都耍得团团转,这滋味让他的脸上有了几分得色,一时间自认天下无敌。 他能忍、能斗、能谋,远胜过那些莽夫俗人,什么战神,什么尊主,什么天子,不过如此而已!他只略施小计,便让他们四处奔波,无法入眠,而他却能拥着娇妻佳儿,静享山光美景! ——————————————我是英雄你手别乱放的分界线————————————— 希望一点点地消失,渔嫣呆坐在山岩边,看着漆黑的山林发呆。答应了婆婆,把他们带出来,可是连莫问离她都弄丢了! 身边有轻轻的脚步声,转头看,是御璃骁! “我们要回去了,我留着人在这里找他,可以吗?莫问离不会有事。”御璃骁弯下腰来,低声劝她。 渔嫣摇头,小声说:“你回去吧,谢谢你替我救我的族人上来。” “我怎么能留下你?我找你这么久……”御璃骁忍不住急了,跪蹲下来,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急切地说:“渔嫣,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可你随我回去,一定能想起你我之间的事,你我一同闯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你我有白头之约,你我说好要一起携手走到老……” “有吧?可是,请你的手拿开好不好?”渔嫣低眼看,他的手就扣在她的心口上。 他是想感受她的心跳,可这样单薄的衣衫,让他掌心的体温直接到了她的心脏里…… “不拿,这里是我的……”他眼角微扬,不客气地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心疼小离哥的哀嚎声,我已听到……让我想想,再想想……哇卡卡,30号了,手里还有存票的,赏我吧,我要票票哇,你们证明对骁哥和小离哥的爱吧!】 ☆、【159】有些情刻进骨头里 渔嫣伸手就掐他的手腕,更不客气,明眸从他脸上匆匆扫过,轻声说:“我是我自己的,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得听莫问离说一句,我只信他。辊” 她留了点指甲,是用来掐蚕丝用的,指甲不长不短,修得很圆润,但足能掐进他骨肉三分。 御璃骁的手依然紧扣着,任她去狠掐,不过腕上一点痛而已,在她痛的时候,他并未能为她分担半点,她此时好了,就算不记得他,那他也满足,也高兴! “你不怕疼吗?”渔嫣自己掐不动了,要收回手去。 御璃骁飞快地捉住她的小手,用力摁在自己的心口上,激动地说:“渔嫣,你听听我的心……不信不要紧,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好的……我再也不能弄丢你了!” “弄丢了就不要找了。”渔嫣微微拧眉,用力抽手,“莫问离还没找着,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话,我不想听。” 御璃骁怕弄疼她,只能松手,看着她往前俯下身,朝黑黝黝的山坳里看,她的发在夜风里拂动着,遮去她写满迷茫的眼。 “王上,必须要回去了。”侍卫过来,小心地提醒他。 他一出来就是数日,要攻城了,他们却还在这里。 御璃骁微一沉吟,慢慢蹲下来,手指在她的黑发里轻轻穿过,声音醇和,“嫣儿,我们得回去了,我会让人继续找他们,绝对会给你交待。” 渔嫣偏过脸来看,眼前一花,人便失去了知觉鹿。 御璃骁点了她的昏睡穴。这山洞塌了,就算守在这里,也是与事无补! “让安鸿带人过来搜山。” 御璃骁把她抱起来,怜爱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王妃醒了,会不会发怒……”侍卫有些担忧。 渔嫣都不记得御璃骁,依着她刚烈的性子,会不会赏御璃骁一个耳刮子? “走了。”御璃骁淡淡一语,抱着她上马。 “他们……”侍卫又指山民。 “带上吧,下了山,多雇几辆马车。”御璃骁说。 “是。”侍卫点头,把马鞭递到他的手中。 御璃骁回头望,那些山民们正聚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窝在他怀中的渔嫣。这些人,仅兽皮裹身,伤痕累累,背上还固执地背着兽皮小包。 “没关系,骁王尽管去,我会安顿时好他们。”夙兰祺笑吟吟地过来,冲御璃骁抱拳道:“骁王办大事要紧,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就不劳烦夙王了,你要赚真金白银,我不干涉你,但你要明白一点,不要浑水摸鱼,暗中捣鬼,你和我并不是朋友,只是有利益来往罢了,利益一旦断开,我是不会担心玄泠国那点兵马的。话说回来,倘若你我能永久地作为利益联盟,那你只会赚,不会亏,还望夙王三思后行。”御璃骁扫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呵,骁王说得极是,在这世间,与骁王你为敌,那才是最愚蠢的选择,我只求财,不爱其他,锁骨山有宝藏,我爱宝藏不错,但我也不会少了骁王您的那一份。”夙兰祺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御璃骁,笑吟吟地说。 “后会有期。”御璃骁轻轻点头,马鞭挥起。 “恭祝骁王大捷,一统后青。”夙兰祺抱抱拳,朗声说。 马蹄声急去,十月紧随其后。四名侍卫开始试图和那些山民沟通,众人已经六神无主,除了跟着渔嫣,无处可去,可是他们又不信任御璃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和戾气,让他们是惧怕。 小马是最后关头窜出来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懂得一些后青话的人,他和四名侍卫们用手比划许久,终于答应侍卫,带着众人跟着侍卫往山下走。 小马抱着一个小女娃,一步三回头,大眼睛布满潮红的血丝,只有四十多人跟在他身后了,他的族人只剩下这么一些!早上还鲜活的面孔,一个一个,都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人间悲剧,无非生离死别,一路往前,一路低泣,连月亮都躲去了云层后。 —————————————————————————————————————————— 夙兰祺带着人,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微微拧眉,低声道:“现在没顾忌了,把人带出来,让他带路,把火药带好,只要是阻碍就给我炸开,我一定要下去看看,山下到底什么样!” “若遇上莫问离呢?还救不救?”侍卫问。 “救什么救?我不是专门来救人的!一点功夫全耽搁了,我是闲人么?赶紧带人上来,今儿损失这么多,谁补给我呢。”夙兰祺脸色一沉,低声喝斥。 “是。”侍卫赶紧应声,快步跑开。 没一会儿,几人把之前趁着混乱,悄悄骗开抓住的两名山民从一个稍远处的隐蔽山洞里拎出来。 一男一女,惊恐地看着夙兰祺,他们的手脚被捆住,塞嘴的布一拉开,便大呼起来。 “别害怕,我只是请你们带路,进谷去找你们的族人而已。”夙兰祺笑眯眯地指着山谷说。 可他们听不懂,只偎在一起,胆怯地看着夙兰祺。 他的身上穿着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绫罗绸缎,虽然弄皱了,染了血,也丝毫不减那尊贵之气,他高大俊秀,笑容平和疏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他腿边的他们。 他们只跪过族长和祖先、神先,什么时候跪过外人呢?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连连往后退。 侍卫举起刀背,往二人背上用力一拍,打得二人扑倒在地上,痛呼起来。 “混帐,谁让你们动手的!”夙兰祺脸色一沉,挥掌就往动手的侍卫脸上打去,侍卫捂着脸告罪之后,他才弯下腰,扶起摔倒的秀气女子,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们听不懂……没关系,跟着我走。” 他拉起了女子,轻轻揽着她的腰,指山谷,做往下的手势。 毕竟是贵公子,让这青春少女不由得红了脸,由他揽着,往先前塌出的那个位置下去。绳索系在众人腰上,另一端牢牢捆在树上,几人沿着峭壁往下,很快没入寂寂夜色中。 ———————————————我是缱绻有爱的分界线,此生就爱有情人——————————————— 下了山,换成了用十二匹快马拉的马车,速度快得似是会飞起来。 赶得太急,御璃骁在马车上给渔嫣换衣服,她藏在肚||dou里的那叠莫问离写的杂录飘落下来。见这东西藏在如此贴心隐秘的地方,他怔了一下,捡起来看,却只见泛黄的纸上淡淡的红色印迹,看不清是什么。 他把杂录重新放回她换上的干爽兜衣里,给她理好了衣襟,又小心地托起了她的脚看着。几天的山路把她原本如同玉莲般的小脚弄得惨不忍睹。虽然莫问离给她挑破过水泡,上过了药,但毕竟之后得不到休息,所以还在溃烂。 他的呼吸沉了沉,从酒壶里倒了些酒,浸湿帕子,犹豫一下,轻轻地擦拭上去。 渔嫣颤抖了几下,惶惶地把眼睛闭得更紧,脚一直往回缩。她早就醒了,在他给她换衣的时候就醒了,原本想一耳光扇过去的,要质问他为什么不管莫问离……可是马车跑得飞快,震得她脑子里晕得不行,那些零碎的画面不停地互相撞击,他和莫问离两个人的脸庞,还有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不停地交错闪过,她思绪越来越混乱, “马上就好了。”覆着厚茧的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来回抚挲,安慰着她紧张的情绪。 渔嫣悄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惆怅地看着他,马车里悬着两颗夜明珠,幽幽的光落在他的眉眼上,让这刚强的男儿多了几分侠骨柔情。 盯着他看了会儿,渔嫣又闭上了眼睛,小声问:“我的族人呢?” “比我们稍晚一些,雇了马车,带他们回去,待攻下后青皇城,我会给他们一些田地。”御璃骁给她包好脚,放到自己的腿上。 渔嫣看她的手腕,被她抓伤的地方有几道刺目的血痕,他未涂药,或者在他眼中,这根本不算伤吧!她转开头,手掌在心口上摁了摁,感觉着纸张发出的响声,看着马车外的渐卷起鱼肚白的天空发呆。 莫问离怎么办哪?莫问离能爬上来吗?她太没义气了,居然丢下了莫问离! “给我一点酒。”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一直凝望着她的御璃骁。 御璃骁顺手把牛皮酒囊递过去,沉声说:“劲大,只能喝一两口。” 渔嫣没理会,背对他坐着,悉悉索索地取出那叠纸,拔开酒囊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往纸上喷去。忘川花汁在纸上渐渐显出浓艳的色彩来,马车里顿时弥漫起一阵馥郁的香气,这是御璃骁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 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想看看这香从何来。 渔嫣立刻把那叠纸往胸前轻摁一下,小声说:“请退后一点。” 御璃骁只能往后退,沉吟片刻,取了一颗夜明珠托到她的眼前,温和地说:“我不看,只给你照着亮。” 渔嫣偏过头,看他一眼,轻声说:“谢了。” 如此生份客套,让御璃骁的背脊骨发紧,他勉强笑了笑,手掌托着夜明珠靠近那叠纸,然后转开了头。 渔嫣只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翻看那叠杂录。 莫问离和他人一样,洒脱不羁,如灵蛇游弋,笔锋变化多端。渔嫣只看了几行,心就揪了起来—— “第二日,毒瘴果然厉害,胸口开始有浮蝶出现,隐隐生痛,只怕某天,我会忍不住喝下忘川茶,忘了她。此生,我愿忘天下事,独不能忘掉她,自我捡到她的那天起,或者就命中注定了有这一天。我的命是她唤回来的,她的命,是我两回以血哺来的。我分不清这种感情,是血脉相融,还是男人对女人,我大她这么多,她几乎可以叫我一声叔叔,想爱她的心思多一分,便觉得是亵渎,我双掌沾染这 么多血腥,怨灵在寒水宫中浮动,我怎敢去触碰她这样单纯的美好?便是她额上的红蝶,也美好得让我窒息。” 他喂她两回血?为何如此说? 渔嫣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二页,忘川花汁在酒的作用下,颜色极外的妖冶,像绝望的情|人眼角的泪。 “第三日,第一次忘蝶的痛,胸腔好像要被一双利爪撕开,想一想,她曾经承受的居然是这样的痛楚,这是我这男人也觉得痛楚的事啊!这小丫头是怎么忍耐过来的?只在那人的怀里,便把这痛全都咽下去了吗?可怜的小丫头,好在,你忘了那种痛了,好在,我的血能让你轻松一些。 我也得好好的,我得好好地、清醒地活着,当她的靠山,不让人家再欺她、侮她,不让那御的小子以为她后家无人。姓御的小子,武功怎么练的呢?要当王爷,要打仗,要追逐美人,还能练武,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给占尽了,把我捡的丫头也给占去了。” “什么是忘蝶?”渔嫣喃喃地问着,迅速翻看后面的记录—— 他记录着和她之间的言行,相处的喜悦跃然纸上,就像他素日里飞扬的眉尖唇角,格外生动。 渔嫣忍不住地难过,他待她如此真情,她居然给他找了一群女子,去玷污他的真心!难怪他那日那样生气! “第十一日,我终于在古籍中找着了忘蝶和忘川的出处。忘蝶和忘川原来是一雌一雄之物,不管是哪了其中哪一种毒,用真心人的血和另一物相融,都可立解。这所谓忘蝶、忘川,是想遗忘那最爱的负心人,爱得越深,忘得越干净,等同忘情。 无情才无忧,无爱才无惧,无惧才无忧,佛理,真理。弄出这玩艺儿的人,是不是被负心人抛弃了九十九次,才狠命弄出了这东西来? 丫头饮了这忘川,还真是巧缘,正巧解了忘蝶之苦。呵,我是不是要庆幸她不爱我,所以记得我?她爱姓御的小子爱得入骨,所以忘得干净?我要不要夺她为妻?算了吧,莫问离,一大把年纪,还想什么情事?她年轻明媚,岂是你能染指的寻常胭脂?你也不知哪日,就被毒瘴熏成了一块黑石头,想必她见着你就害怕了……” “傻莫离……”渔嫣低喃一声,眼眶发红。 “第十三日,她坐在秋千上睡着了,我悄悄地给她梳了一回头发,她的发很软,穿过我的指缝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年的那个少年,站在渔府的门口,看着梳着辫子的她吃红糖,多漂亮的少女啊,多漂亮的小东西,我心中暖极了,是我赴死之前,唯一惦记的暖,我们互相扶持着度过了那样难的时候,令我永生不忘。 想不到,今生还要如此互相扶持一回,这是缘份吗?我想亲亲她,就亲她的嘴唇,可她不让,这丫头,都忘了,还守着干吗?都是男人,未必我还比姓御的小子弱不成?真弄起来,说不定,我比姓御的小子还厉害。咦,歪了,太歪了,这张要藏好。” “第十六日,痛得厉害,一夜未眠。雨下个不停,阴冷蚀骨,她熬不下去,嘴唇都青了,也不肯在我身上多靠靠,倔得厉害,说我的脸色比她还难看。悄悄拿她的镜子瞧了一眼,还确实难看。我本英俊,远胜那姓御的,如今青面獠牙,真令我烦恼。 我中忘蝶成块青木头,嫣丫头却红得像枚熟透的枣子,明明难看死了,姓御的小子还骗她说好看。如此甜言蜜语,难怪嫣丫头爱得如梦如幻。但我的嫣丫头哪是俗人所说的美与丑能判定的,她的骨子里都是灵动,她笑起来,美极了,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就笑得让我心里发酥。三回看她,三回惊艳,只怕,会禁锢我的一生了,但心中有了这禁锢,却越发觉得这活着的美好,若能永远守在这谷中,她永远不记得那人,多好。” 后面的字已经开始颤抖不成形,他当时一定很痛,就那样生生忍耐着吧……可他说的三回,是哪三回?为何不记得?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兄妹不像兄妹,夫妻不似夫妻? 渔嫣把纸用力摁在心口上,轻声说:“请你让我下去,我要去找他。我已忘了你,就让以前的一切都结束吧,我要去找他……” 御璃骁猛地转过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嫣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想去找他,对不起,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上面都写了……但是,请你原谅我,忘蝶,忘却,忘了吧。”渔嫣把纸叠好,轻轻地说。 “这怎么可能?我允许你忘,这是我的不是,我让你痛苦。可我不允许你去爱别人!我们回去了就好了,见到大家,你就会慢慢想起来。” 御璃骁匆匆说完,把夜明珠挂回去,心跳快得像骤起的风雨,在胸膛里汹涌涨满。 “骁王大人……”渔嫣拉住他的袖子,用力摇了一下,低声说:“他没有丢下我,我又怎能在这种时刻丢下他?他替我受了这什么破忘蝶……” “你欠他的情,我替你去还,我已调遣人马前去寻他助他。去的人,是你信任的安鸿。你是我的妻子……所以,请你……也顾一下 我的心。” 御璃骁双拳紧攥住,猛地坐直了,飞快看她一眼,然后匆匆推开马车门出去。他没办法再和她一起坐下去了,她心中完全没有他,这让他难受!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就这样站在马车上,用力甩着,站着赶车。 十二匹烈马在晨曦之中纵驰,烈烈的风把他的袍袖灌满,他刚毅、又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映入渔嫣的眼中。劲风撞来,把马车的门给撞上,把他挺拔得像是世间万物的身影隔在外面,她独自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莫问离的心迹,彷徨、无措…… 妻嫁从夫,夫要接她回去,何错之有?可患难之时的相处相守,又让她无法抛开和莫问离的情义,留他一人在那深山之中无援无助……这仗义吗?这不仗义啊!渔嫣哪,你饮他的血而活命,这就是相依相赖、是血脉相融地挂念哪! 她抬手轻抚额上的红蝶,小声说:“你得好好的回来见我啊,你是我的靠山……” ———————————————我是情深入骨的分界线,爱就爱进骨头里———————————————— 大营之中,众人正焦急地等待着御璃骁下旨攻城。 几日围困,城中百姓已经乱了,探子回来报称,御天祁的人正在烧毁带不走的东西,好些衙门都被烧了,还有恶霸趁火打劫,百姓们苦不堪言。御天祁一直不出现,探子居然探不出消息,这让大家也很忐忑,不知这人是否还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毕竟那谋师实在厉害。 十二匹快马拉的马车冲进大营中时,吓了大家一跳,当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时,大家更是惊得怔在了原地。 “王上?”几名将军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风尘赴赴的他,明明昨晚还和“御璃骁”议过事…… 紧接着,众人更发楞了,御璃骁居然从马车里扶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出来。那玉白的素手从马车门里探出来,紧接着,是一张大家熟悉的脸。 “王妃?”惊呼声此起彼伏,人群中,傅公公已大步过来,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掩不住的满眼激动。 他们太熟悉她了,这是御璃骁心尖上的人!大半月过去,这突然回来的她,居然比以往更娇艳动人。额上的红斑如同蝶一样展翅,似最美的胭脂描上去的图案。明眸轻轻一眨,潋滟的瞳光纯澈极了,如同有一捧清泉落进了她的眼中。 她缓缓看过众人,秀眉轻轻拧紧,跟在御璃骁的身后,缓步进了大帐。 这些人,她似曾见过,有些印象…… “娘娘。”念安快步跑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泪唏哩哗啦地流。 “你……”渔嫣犹豫一下,没问她是谁。 “念安,带娘娘回帐休息。”御璃骁转过头,叮嘱了几句。 “是。”念安赶紧行礼,拉着渔嫣就往御璃骁的大帐走。 渔嫣走了几步,回头看御璃骁,御璃骁勉强笑了笑,冲她挥挥手,“去吧,好好歇一觉,我晚些回来陪你。” 渔嫣觉得这一幕也挺熟的,好像发生过…… “王妃回来了。”秋玄灵端着一盘茶过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大家要急死了,念安急得嘴巴都起火泡了。” “我会给王妃泡茶,不劳烦玄灵夫人。”念安立刻拦在了秋玄灵的面前。 “这丫头。”秋玄灵耸耸肩,给渔嫣行了个礼,走开了。 “她是谁?”渔嫣小声问。 “啊?她是玄灵夫人啊,娘娘眼睛不好使吗?我找白御医来瞧瞧。”念安凑过来,噙满眼泪,在她眼前细看。 “不用了。”渔嫣摇头,下意识中,不想让大家知道她不记得这些人、这些事。 又有数辆马车近了,渔嫣以为是山民,在原地站了会儿,只见侍卫们抬下一人来。 ☆、【160】霸王柔情,就是他这般 “哈,是莫问离吗?找到他了?” 渔嫣顿时欣喜若狂,拔腿就往马车边冲去,跑至一半,马车上又下来了一名小男孩。 “长郡王和小郡王找着了。” 侍卫们大呼着,往议事大帐冲去。 渔嫣的脚步停下,她对这两个称呼极陌生,长郡王、小郡王,是什么人铄? 才散开不久的众人又围拢上去,向御清安和御清晨二人问安。御清安胖胖的脸上染了好些灰渍, 侍卫们把御清安抬至一边的木椅上坐下,又把他缠满布条的腿抬起来,高高地用木头扎的支架撑着。 “清晨回来了?瑚” 大帐帘子打开,众人簇拥着御璃骁和御奉孝大步出来。 “父王,王上。”御清安挣扎着抱拳请安,身上衣服褴褛破败,散发着浓浓的臭味儿。 御清晨身上虽脏,但还算整齐,规规矩矩地给御璃骁和御奉孝磕头行礼。 “给王上,父王磕头。” “快起来,让父王好好看看。”御奉孝极疼这小儿子,宝贝进了心里,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哪顾得上其他人,只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端详,“你娘呢?” “没了。”御清晨摇头,一脸沮丧伤心。 御奉孝混浊的双眼一红,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好了,赶紧去洗洗干净,来人,好好伺侯小郡王,赶紧去做些饭菜。” 侍卫们陪着御清晨下去,御奉孝这才转头看向御清安,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花白的眉紧锁,低声问:“你没事吧?这腿是怎么了?” “哦,回父王的话,中了两箭,无妨。”御清安抹了抹胖胖脸上的汗渍,憨憨地一笑。 “赶紧请白御医过来看看。”御璃骁轻一挥手,转头看向站在人群里的渔嫣。 她满脸失望、疑惑,落在御璃骁眼中,又是一阵难受。 渔嫣没看他,只默默地转身往方才那大帐的方向走,突然,御璃骁叫住了她。 “嫣儿。” 渔嫣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是叫她,转头去看,只见他慢步过来了。 “什么事?”她仰头看着他,轻声问。 御璃骁的长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沉声道:“再过半个时辰,我要亲自领兵出战,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渔嫣犹豫一下,轻轻偏头,躲开了他的长指。 指尖触到冰凉的空气,他心里一阵失落,唇角染着半分苦涩,柔声说: “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里半步,不管你心里有多难受,一定要等我回来。” 渔嫣秀眉渐渐蹙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其实是想走的,这里的一切都带着熟悉的陌生感,让她很压抑,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带着探究,畏惧,还有排斥…… 御璃骁不止一次为了渔嫣临时走开了,众人对渔嫣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若没有渔嫣,这场征战,只怕早就结束,众人已经高坐庙堂,狂欢于胜利的酒雨||肉||林之中。 “渔嫣,不要让我们彼此后悔好吗?莫问离那里,我向你发誓,我会找。”御璃骁轻摁住了她的肩,期待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渔嫣点点头。 御璃骁站了片刻,毅然转身,往王帐而去。 远远的,白城安大夫背着药箱快步过来,一眼看到渔嫣,怔了好半天才远远冲她一抱拳,走向御清安。 “王妃娘娘。”傅总管捧着一套衣服过来,笑吟吟地给她弯腰行礼。 “你……给她吧。”渔嫣略一犹豫,微抬下颌,进了大帐。 傅总管唇角的笑意浅了浅,视线停在她脖子上挂的那块黄玉上,微微惊愕,随即不露声色地把衣服给了念安,双手垂着,恭敬地看着渔嫣进去,直到帐帘关上了,唇角的笑意仍然不减,直直地盯着帐帘看着。 “傅公公,你在看什么?”秋玄灵又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哦,奴才发现……王妃娘娘额上的红斑变了……像只蝴蝶,好像还会飞……”傅总管笑着,转头看秋玄灵。 秋玄灵一手掩唇,笑着说:“傅公公,额上的蝴蝶要是会飞,不是成了蝴蝶精了?” “王妃是蝴蝶仙子。”傅总赶紧说。 “傅公公就是会说好听的话。”秋玄灵甩了一下手帕,笑吟吟地走开了。 傅总管拂拂袖子,端着架子指挥小太监们抬木桶进去,又让人取了新鲜制的花草膏子,让渔嫣用来洗头。 渔嫣听着外面的声音,扭头看了看,又看身边哭肿眼睛的念安。 这丫头大大咧咧,可又做事沉稳……若是以前渔嫣不会认为她沉稳,可是念安经历了这么多事,已不是当初那个黄毛丫头小念安了,如今确实沉稳了许多。 她没有主子,一个人跟在大部队后面紧赶慢赶,白鹰他们又要有自己的任务,多亏傅总管时时提点几句,才没把自己给跑丢了。 到了这里之后,知道渔嫣不在,没人可以依靠,又觉得自己跟着渔嫣这么些年,没和渔嫣好好道别就分开了,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在这之前,念安自己的生死没能让她成熟,反而在渔嫣生死未卜的这些天里,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她在渔嫣身边,不能事事指着渔嫣来护着她,而是要像念恩一样,替渔嫣分忧解难。 她服侍渔嫣解开发辫,刚要替她解腰带,渔嫣赶紧闪开。 “我自己来。” “以前都是我来的嘛,你就让我来。” 念安麻利地拽着腰带,轻松一扯,就把腰带给解开了,小声叨叨,“这是王上给王娘你系的吧?一点花样都没有,就这一个款式,还不牢靠,就是方便他自己扯……嗨,我这嘴,以后我一定会管住,王妃你以后一定平平安安,乐乐顺顺。” 渔嫣看了她半晌,轻声问:“你叫什么?” “啊……啊!啊?”念安眨巴着眼睛,愕了半晌,手指伸到她眼前晃,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王妃你的眼睛是不是还是瞧不见,是红通通的?我是念安哪,声音也听不出么?那你闻我身上的香,我现在又用桂花头油了……” “念安。”渔嫣努力想了会儿,笑着指指脑袋,“都忘了,这里空空的。” “啊?”念安顿时呆若木鸡。 渔嫣没多说,自已褪了衣裙,泡进了木桶中。 听到水声,念安才回过神来,赶紧过来伺侯她。用木瓢舀水,给她洗头,再把兰花膏子在掌心揉化,抹在她的发上,吸了吸鼻子,哽咽了半天,才小声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小姐,我是你的念安,以后我好好伺侯你,再不让你生气了。以后进了宫,你是王后,我是王后宫主管,你放心,我会给你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渔嫣扭头看她,王后宫主管……这官儿先给自己封上了!但看她一脸认真严肃,知道这丫头并不是惦记着这官儿,而是真心实意想给她办事跑腿,这可是心腹的位置呢。 “念安……我和王上感情好吗?”渔嫣揉着头发,轻声问。 “好极了,王上很疼王妃,王妃不在这些日子,他晚上都睡不着,我常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外面,手里拿着渔大人留给你的那支笔看。还有王妃离开那日,王爷为你找药,差点就放弃了这一切,当时满江都是大火啊,他居然就那样扑进火里面为你抢药……他是王上,可尊贵着呢,都是因为爱着王妃才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啊!”念安连连点头,手舞足蹈地说着那日的情形。 渔嫣又转头看她,念安的话很陌生,听着怪怪的,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御璃骁为了她扑进大火里……那也是真情实意的…… 怅然片刻,一笑,也罢,忘了,就重新认识吧,此刻她的心思也不在御璃骁身上,而在莫问离,若他安好,那她就一切都好了。 见她神色寂然,念安积攒满肚的话开始滔滔不绝,渔嫣病好了,她真高兴;渔嫣更美了,她真高兴;渔嫣回来了,她真高兴…… 这么多、这么多的高兴,让渔嫣心中陡然有了暖暖的潮,不过须臾,漫延到她身子里的每个角落。 渔嫣彷徨了,尽管在翡翠谷时,她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有往事,有家人的,但那片空白被莫问离暖暖地捧着,她一时间无法适应自己原本的身份,原本的亲人。 “王妃,以后我们好好的……”念安突然拉住了她扶在木桶上的手指,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渔嫣久久沉默着,然后浅浅一笑。 当然要好好的,在找到莫问离之后,一起好好的!他一定会没事吧? ————————————————我是端午捧上大粽子的分界线,包君长肉———————————————— 御璃骁正在穿戴盔甲,众人静静守在一边,马上就要攻城了,成败就在这一战之中。御清安坐在椅上,缓缓讲述这些日子的际遇。 白胖的脸上有新旧交错的血痂,白城安已经给他的腿换了上好的草药,他端着茶碗,大口喝了,润了嗓子,这才眯了眯眼睛,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日,御天祁的人攻城,臣中了箭,掉进了大河里,被冲到了下游。不想遇上了小夫人带着清晨他们躲难,我们一直躲在旧民居里,本想带他回来,可是腿伤实在严重,怕跑不动,反而连累清晨,只有躲到我腿稍好些,这才敢带他出来。小夫人在起火时就被砸伤了……去之前,让臣转告父王,她甚念君恩,盼来世还能侍奉父王。” 御奉孝听着,眼眶又是一红,轻轻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御璃骁戴上了盔甲,转头看了御清安一眼,沉声道:“既然回来,就好好休养。” “谢王上。”御清安赶紧放下茶碗,抱拳回他。 御璃骁又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转头看向御清晨。这孩子吓到了,原就拘谨,现在显得更斯文,一直靠在御奉孝的身边,眉头轻皱,盯着脚尖看着。 若御清安能说谎,这孩子会吗?他毕竟只有几岁而已,话中却并无破绽! “好好伺侯好长郡王,出发。”他淡淡说着,拿起自己的长剑,大步出去。 兵刃碰撞到盔甲上,一阵响动,众文臣又跟出来,在空地上齐齐跪下,为御璃骁他们壮行。和以往出战时不同,今日无酒,无鼓,无号角。众勇士在御璃骁的带领下,矫健地上马,跟在他身后往大营外飞奔而去。 御清安独自坐在大帐里,手里捧着茶碗,慢吞吞地喝着,待外面的响动声稍减了,才唤过了侍卫,抬他出去。 把伤口弄得像旧伤,这点小把戏难不倒他,暂时受点罪而已,他的愿望就快实现了。 大帐外,文臣们还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漫天的尘土。御清宏也去了,御清沈不擅打仗,正站在御奉孝身边,听到声响,扭头看了看,大步走过来,扶住抬椅一角,关切地说: “大哥,暂且住我帐中吧。” “好啊,多谢三弟。”御清安点头。 “大哥这些日子受苦了,等进了城,我再与二哥一起为大哥摆酒宴压惊,今日还有太多事要忙,就不陪大哥了。”御清沈拍拍他的手臂,热络地说完,转身走开。 御清安堆着满脸的笑,又和各大臣们寒喧了几句,这才让侍卫抬他走开。 御清晨一直在御奉孝身边,御奉孝一直就没松开这小儿子的手。 “清晨,走,父王带你去吃饭。” “父王,我好困。”御清晨打了个哈欠,小声说。 “吃了再睡。”御奉孝低声哄他,只道是长途跋涉累了。 御清晨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偎在他的手臂边,跟着他往前走。大帐中清静了许多,大家有条不紊地做着进城的准备,谁也不会怀疑最终的胜利者,御天祁已经没有任何资本和御璃骁对抗。 ————————————————————————————————————— 后青皇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太监宫婢们四下逃窜。 御天祁独自一人站在帝宫的高台上,静静地看着四处燃起大火的皇宫。他生于斯长于斯,却没能永远地在这里住下去。 “皇上,换上衣服,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退去柳烟堡,再谋之后事。”侍卫捧着一身布衣,快步进来,焦急地催促他。 御天祁没动。 他信任谋师,一直在等着谋师把渔嫣给他带回来,结果等来的是御璃骁铁骑一路挥师直进,而谋师却始终没再回来。 “皇上,谋师靠不住,若他真心助皇上一臂之力,早就回来了。”侍卫又劝他。 御天祁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抿紧。 “皇上,不要再犹豫了,一旦御璃骁入城,很快就能到皇宫里来,他是不会放过皇上的。”侍卫见他不动,大步过来,不由分说地开始扯他的龙袍。 “寻常,你说,朕离开了,还能回来吗?”御天祁拂开他的手,低声问。 “当然能回来,御璃骁不过是侥幸……”侍卫勉强劝着,却无法说下去。 御璃骁,不仅骁勇擅战,还有勇有谋,数次破了谋师的计划,让他们一败再败。明明上回占得先机,抢渡过河,可骁字军太厉害了,居然能反败为败,强行过河不说,还连攻二城,硬生生扭转了局势,以至于有几个城听说御璃骁到了,居然不战而降,主动打开了城门。 御天祁又转头看向皇宫燃起火的地方,半晌,抬手指过去,低声说:“那里,朕年少时,曾在那里放过风筝,还从那个角落偷溜出宫看庙会,遇上了渔嫣,若朕不是这样优柔寡断,或者不会有这样的败局。” “皇上,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侍卫拧拧眉,犹豫着说。 “你说。”御天祁点头。 “渔嫣好,好在从来没在被皇上得到过,若真的是皇上的人,也不一定会如此迷恋。”侍卫低声说。 御天祁怔了片刻,低笑起来。 “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渔嫣的好不在没得到,而在……”他停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她的好,在于她独一无二,这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小青鱼。” 侍卫无奈地摇头,喜欢她才欣赏她,觉得她好,在侍卫们的眼中,那条青鱼不过是祸害而已。若非在宫中坚守,等着谋师带她来,哪会有步步缓,步步慢的今日之败?若非恋着小青鱼,早早和玄泠、天漠联姻,又怎么会有那两国袖手旁观的困局? “总之,能屈能升……也是大丈夫。”侍卫终于找到了句恰当的说辞,殷切地看着他。 “走吧。”御天祁终于点头,接过了那件布衣。 后青国第一位布衣天子,想必就是他,这皇宫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渔嫣那里,是不是永远只是一场梦?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瓶,低声道:“给她找了解药,原来用不上。” 手掌一抛,那小瓶在夜光里滑了一道弧线,落到了院中那棵高大的桫椤树上。御天祁没再回头,换上布衣,带着几名贴心侍卫,匆匆经秘道出了宫,混进了满城混乱的百姓之中。 ————————————我是霸王有柔情的分界线,更是迷人入骨有三分———————————————— 攻城不难。 守城的将士见大势已去,又被细作拉拢贿赂,主动打开了城门,放御璃骁进城,稍有抵抗者,立刻被制服,再反抗者,诛杀。 不过一夜,后青易主。 御璃骁立马城门外,轻甲上连血渍也没有,他这一战,没出一剑一拳。仰头看着城楼上的牌匾,心中早没了当日的仇恨狭怨。当时跋扈归来,此时沉稳霸气,这是真正的帝王气。 “王上,御天祁不在宫中,逃了。”有侍卫从城中来,匆匆回禀。 “嗯,传令回去,准备进城。”他点头,缓缓地说。 “您要亲自去接王妃吗?”聂双城策马过来,低声问他。 御璃骁唇角扬了扬,又轻轻点头。 众人看着他,霸王柔情,就是他这般吧。 风静,天亮,云涌,朝阳升—— 蓦的,天地间全是骁帝万岁的呼声,响彻云宵。 【161】这话让她耳根子发热 —————————————————————————————————————— 【端午节快乐,各位亲爱的姑娘们,吃肉粽子啦,吃了长肉肉啦,要和莫大王一样圆滚滚啊,有瘦同享,有肥同当啊。】 ☆、【161】这话让她耳根子发烫(八千字贺端午节) 徐徐的夜风带着些许清凉,但对渔嫣这乱得发烫的心来说,没什么作用。她一直在大帐内踱来踱去,御璃骁摆在案上的书册,她没碰,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有种陌生的距离感。 念安坐在桌边叨叨着渔嫣住在王府别院的事,渔嫣穿回来的狐皮小袄和小靴子坏了,她白天洗干净了,现在正在缝,还缀了两块美玉上去,越发华丽。 帐帘掀起来,傅公公端着一盅雪莲粥进来了,把粥放到书案上,又把桌上那盏烛的光拔得暗了些,用灯罩罩住,这才转身看向她,笑吟吟地说: “王妃,这是清心静火的雪莲粥,可安神,王妃吃了早点歇下吧,很晚了。” “傅公公,前面情况如何了?”念安眨眨大眼睛,急巴巴地神情钿。 “哦,不知道。”傅总管一笑,视线依然凝渔嫣的额上。 “傅公公,赢了以后,我们是直接进宫吗?明月夫人和玄灵夫人也会进宫吗?”念安又好奇地问。 “哦,这个得皇上决定,按说二人都是夫人,是得进宫的。”傅总管打着哈哈,慢吞吞收回视线,转头看念安手里拿的狐皮小袄,小声说:“这些不用缝了,宫里有更好的,王上会把天下至尊都捧到王妃手里来呢。匝” “要缝的,我喜欢。”渔嫣坐下去,拿起了小勺,在青瓷小蛊里搅了几下,一股清甜之味扑面而来。这甜食,是莫问离所喜。这狐皮小袄,是莫问离所制……可他现在何处啊? 怔了片刻,她忍不住小声说:“也不知道莫问离这时候有没有吃东西,没力气,怎么能爬山。” “嗯?”傅公公怔了一下。 念安却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轻声说:“王妃,问离大人虽好,可你还是不要提了吧,要不是他把你带走,我也不会担惊受怕这么多天。” 渔嫣笑笑,没有争辩。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似乎有多辆马车碾过了碎石,渐近了。 大帐帘子被顶开,十月钻了进来,大摇大摆地晃了晃头,走到渔嫣身边,径自立起来,双爪搭在桌上,不客气地拱开青瓷小盅的盖子,一咬住了小蛊,众人只听清脆瓷裂之声,那香甜的雪莲粥全进了它的大嘴,又见它舌一抵,把瓷片给吐了出来。 念安怕十月,几大步退开,结结巴巴说:“这狮子好生无礼,怎么敢吃王娘的粥。” “没事,它贪得很,什么都吃。”渔嫣拍拍它的大脑袋,笑吟吟地说:“傅公公,劳烦你给这头狮子弄点肉骨头来吃。” “呵,王妃,十月不吃肉骨头,它都吃上好的羊腿。”傅总管笑着,招呼进一个小太监,让他赶紧去准备羊腿。 十月又甩了甩大脑袋,在渔嫣脚边趴了下来,大嘴一张,露出一嘴森白尖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幽碧的眼睛这才慢慢合上。 “娘娘,来了几辆马车,说是您的族人。”白鹰匆匆进来,一脸疑惑地看向渔嫣。 “来了!”渔嫣喜得一下就蹦了起来,拎着裙摆就往外冲。 御璃骁说要护送他们进京,原来是真的! “娘娘……你慢些,别摔着了,身子才好呢!”念安撒腿就追。 白鹰摸摸后脑勺,狐疑地跟了出来。 大坪里,五辆马车刚卸下了车驾,侍卫把马儿牵去吃草。数十仅身着兽皮遮羞的山民正挤在一起,惶恐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小马背着一个小男孩,牵着小青站在最前面。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进大营?”御清沈匆匆过来了,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山民们。 “这些都是王妃的族人。”赶车的侍卫抹了把汗,过来向御清沈行礼。 “啊?”御清沈快速扭头,看向正带着念安冲来的渔嫣。 “小青,你的脚好了吗。”渔嫣几个箭步过去,一把拉住了小青的手,盯着小马问:“看到问离了吗?他们出来没有?” 小马一脸难过地摇头,他是洞塌的时候窜出来的,其余人都没能出来。小青立刻紧紧地抱住了渔嫣的腿,眼泪直往外流。 “小青别哭。”渔嫣摸着她的小脑袋,从人群里看到了傅公公的脸,赶紧说:“傅公公,给他们衣服,再弄点吃的给他们。” “是。”傅公公眼神闪了闪,招手叫过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引着这些人去井边洗洗尘土。 众人不肯动,渔嫣又安抚小青几句,让她带着众人过去。 “王妃,您这是什么族人哪?”御奉孝也闻讯赶来了,愕然地看着这群山民。 “就是我的族人。”渔嫣笑笑,转头看向人群中,有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正盯着她看着。 “那是谁?”渔嫣偏过头,小声问念安。 “是明月夫人,她可讨厌你了。”念安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夫人……也是御璃骁的妻子?”渔嫣点点头,正要转身走开,只见夜明月快步过来了。 “明月夫人有什么事?”念安拦在渔嫣身前,防备地盯着夜明月。 夜明月却只看着渔嫣,半晌才说:“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的爱好就是让别人空欢喜吗?” 渔嫣微微偏头,唇角勾笑,她忘掉大家的事,只有念安知道。 夜明月拧拧眉,又幽幽地说:“不过,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伺侯他,不要再有事了,他为了你心力交瘁……你不心疼他,我心疼。” “嗯,知道了。”渔嫣点头,转身就走。 她是不知如何回应,可这态度落在夜明月眼中,未免就显得倨傲和不屑了。御璃骁的心在她身上,她捧着,还是丢掉,都是她的能耐,别人可望不可及…… 夜明月的脸色很难看,双手在裙角上死抓着。 “明月夫人,念安告退。” 念安匆匆一福身,紧跟在了渔嫣身后。在念安眼中,渔嫣这反应就叫王后的风范,哪是夜明月这种人能比得上的。 “王妃这个。”她把大拇指竖到渔嫣的眼前,连连晃动。 “啊?”渔嫣怔了一下,拉起她的大拇指,疑惑地说:“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呃……”念安呆住,缩回大拇指,小脸皱成了一团。 ———————— 夜明月一直在二人身后看着,直到两个人拐过了一棵大树,进了大帐,还在发怔。 “姐姐看什么呢?”秋玄灵的脑袋探过来,顺着她看的方向瞅。 “你吓我一跳。”夜明月拍拍胸口,不满地瞪她。 “姐姐,你说,为什么王妃会有那么些奇怪的族人啊,只穿一点点兽皮,好可怕。”秋玄灵双手捂着脸,羞涩地说。 “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怕这些吗。”夜明月嘴角扬扬,冷冷嘲笑。 “我啊,我怕王上进了城,就不要我了。以为王妃不回来,还有一丁点希望。哎,还是你和瑶姐姐聪明,你去白御医那里,她去了宏郡王那里,我怎么办呀。”秋玄灵拧了拧衣角,愁眉苦脸地说。 “好办,这里这么多男人,你也找王上要一个。”夜明月冷笑一声,转身走开。 “你……”秋玄灵再好的脾性也恼了,恨恨一跺脚,瞪着她的背影做鬼脸。 “呵,玄灵夫人在做什么?”御清安的声音蓦地从她背后传来。 秋玄灵转头看去,沮丧地说:“长郡王,你偷听我们说话吗?” “我刚过来。”御清安双臂撑着拐仗,慢慢挪过来,笑着说:“听说有什么族民,所以出来看看。” “哦,是王妃的族人,一个一个就跟野人一样,又脏又臭,不知说的哪里的话,叽哩哇啦,难听死了。”秋玄灵撇撇嘴,不屑地说。 “呵呵,山民多是这样,哪会像夫人您这般冰雪秀毓,美貌动人。”御清安胖胖的脸上笑容堆得似是要淌下来了。 “安郡王真会说话,哎,我哪比得上人家呀。”秋玄灵秀眉一蹙,愁眉苦脸地往前走。 “当然比得上,夫人活泼温柔,是男人求之不得的一朵解语花啊。”御清安跟在她的身后,温和地说。 扑哧……秋玄灵笑出了声,帕子掩在唇上,回头看他,“安郡王今天是嘴巴上抹了蜜吗?怎么说话这么好听?我要是朵解语花,也是朵干了的解语花,哎,王上不喜欢呢。” “曾经五位夫人,只有夫人和王妃恩承雨露,夫人当然与众不同。”御清安一笑,又说。 秋玄灵的神色微微一变,小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素简夫人向内人哭诉的,我与叶大人关系甚厚,素简夫人在我府上住过几天,其父托我帮忙,让我送他另两位侄女到王上身边来。”御清安不紧不慢地说。 “哼,一个一个的,拿着女儿家不当人,只当是他们换取权利的东西,真是该死。”秋玄灵脸色一下就难看了,紧攥着帕子,扭腰就走。 御清安笑容不减,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秋玄灵甩着手帕,面无表情地随口问道:“安郡王,你要送她们来吗?入宫之后就会有大选,也不知道王妃容不容得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上一旦入主皇城,就不再是一个人的夫君了,皇族开枝散叶,也是王上要承担的责任。玄泠和天漠依着惯例,也会送美人为贺礼,玄泠一定会送公主,天漠也不会送地位卑贱的人过来,到时候,王妃若一枝独大,就得使出浑身解数了,夫人您也有机会。”御清安说。 秋玄灵的呼吸紧了紧,盯着御清安看了半晌,蓦地往他面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安郡王今日怎么这么奇怪,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只是见夫人发愁,所以想安慰一下夫人。对了,王妃身边那个叫念恩的丫头呢?她还大着肚子呢。”御清安左右张望着,小声问。 秋玄灵死死盯着他,好半天才冷笑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安郡王自己去找吧。” 御清安笑笑,慢慢从秋玄灵的身边走过去。 秋玄灵长长地松了口气,扭头看着他胖胖的背影,眼神越来越锐利,如刀子一般。 ————————————我是端午快乐的分界线—————————————— 换上了布衣的山民们,学着这里的人绑上了头发,安静并且老实地坐在大坪里,等着小太监给他们发馒头吃。 他们没吃过这种东西,又大又白又松软,拿在手里热呼呼的,一个个惊奇地互相交谈着,捧着这东西不敢碰。 “吃啊,快吃。”念安在一边催促他们。 渔嫣明白他们的心思,主动拿了一个,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用力地嚼。 “哎呀,王妃……”念安傻眼了,这太不秀气,太不斯文了。 山民们都看着渔嫣,见她这样,一个个都学着,大口地咬,大口地嚼了起来。松软的面,可比他们平常吃的野菜根,高粱米好吃多了。 “好吃。”小马一脸喜色,猛地站了起来,又扑向了太监抱着的大箩,两只手飞快地抓着,不一会儿,二十几个馒头就被他吞下了肚,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还有吗?再给他们拿点。”渔嫣赶紧说。 傅总管面露难色,其实坚持到今天,粮草已经不够了,若明日能进城还好,若不能进城……大家都得挨饿。 “傅公公,去拿吧,我来出银子,这些算我请的。”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御清安大声说。 “就是存粮不多了。”傅总管这才说实话。 小马眼巴巴地看着渔嫣,一脸渴望。 “去拿吧,再拿二十个,好吗?”渔嫣赶紧说。 傅总管这才点头,让小太监再取了二十个过来,只见小马抱着小箩回到人群里,挑了几个给小孩子,然后扯开自己的兽皮小包,把馒头都装了进去。 “喂,军粮都有定额,他这又吃又拿,是干什么?”一名侍卫不满了,大家每顿都只能吃个八分饱,这些人一来,就吃了一个营一天的粮食,尤其是这黑大个,一人吃了三十多个馒头了。 渔嫣知道,小马是想给大马和莫问离收着。 她走过去,向侍卫微微福了一个身,小声说:“这位将军,得罪了,他们饿了太久,所以多吃了点,他收起来的,是为还没赶到的兄弟姐妹们留的,下一顿,我们会自己想办法,不占大家的,今天这些,我都会付银子。” 那侍卫吓到了,渔嫣居然给他行礼,王上知道,非剁了他不可。于是赶紧跪下,给渔嫣行了个大礼,涨红着脸说:“王妃恕罪,是小人多嘴。” “不是,你是对的,打仗很辛苦,我们不应该吃掉你们的粮食,这样,我让他们给你们干活吧,他们力气大,干活很快的。”渔嫣指前面,那些人正在往马车上收拾东西,做进城的准备。 “不敢、不敢。”众人赶紧应声。 “要的,要的。”渔嫣笑笑,冲小马招了招手,指着前面说:“小马,你带几个力气大的去帮忙,把东西按那样子在马车上堆好,不许弄坏了,吃了别人的饭,就得干活,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以后大家要懂这规矩,不能拿别人的,也不能随便吃别人的,记住了吗?” 小马连连点头,把兽皮包往背上一背,挥了挥大掌,指了几个年轻男子,几人大步往前面跑去。每跑一步,地上都会陷出一个小坑儿,沙尘飞得漫天都是。 “哇,这是天生神力啊!这小子,长得跟塔一样,难怪吃这么多。”众人都惊叹道。 “他还有个哥哥,更厉害。”渔嫣笑笑,转头看大营进门处的方向,若再来几辆马车,马车上坐着莫问离和大马他们就好了…… 此时,人群中又发出阵阵惊叹,只见小马一臂就能举起一匹马! “哎,马不要放在马车上!马是拉车的。”渔嫣赶紧过去。 众人惊叹完,又大笑了起来,这憨子,居然把马也往马车上捆,这可是军中烈马,他捉着马的双蹄就拎了起来,真令人叹为观止!若他哥哥更厉害,那得多大力气啊! “我要有这么大力气就好了。”白鹰满脸羡慕地说。 “得了,你要有这么大力气,你的那个小娇娇还不得一晚上就被你给弄死了。”身边的侍卫揶揄道。 “哈,白鹰,你是不行,才想要这么大的力气吗?”众人哄笑起来。 “滚开。”白鹰气急败坏的推了身边人一把。 御清安听着众人的哄笑,只笑着说:“如果这人早点来,为我们军中效力,那可是好事情!” 大家又点头,白鹰感叹地说:“不知吃了什么,居然有这么大力气,王妃的族人还真神奇。” 御清安的笑容显得有些诡谲起来,他大胆回营,就是为这些人而来的,那山谷中原来有种东西叫忘川花,还能有奇妙的作用,他怎么放弃这么好的东西?至于身份,他不怕暴露,御天祁出了秘道,等着他的就是杀机,他已经买通了御天祁的侍卫,给他下了毒,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大捷,大捷。”营门处传来了欢呼声。 大营中顿时欢呼声如雷,盔甲被高高地抛上天空,有人甚至激动得大哭了起来…… ————————————我是吃了这个就成魔的分界线———————————— 翡翠谷中,水已经漫过了人的脚踝处。 雨已经停了,淡淡的雾在谷中萦绕着,兽油灯的光从屋子里透出来,大朵大朵的忘川花在风里摇晃着花瓣,好像会随时迎着油灯光飞去。 两眼泉还在往外冒着水,往吊脚楼下涌。 夙兰祺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谷底,他身后还有七八人,活着跟他到了这里。看到眼前的一切,夙兰祺瞳仁猛地一扩。 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太美了! 水幽幽碧碧地从脚下蜿蜒,前面上百个吊脚楼悬于水上,大株的树,枝叶连成一片,酽酽地遮在头顶上。水的两边全是大朵大朵的花,花瓣像翅膀一样展开,幽暗的光落在花瓣上,红色显得有些妖冶魅|惑,满山谷都是馥郁的香。 “这就是忘川花!”他呼吸微急,弯腰掐了一朵,放在鼻下贪婪地深深嗅着。 “好香啊。”侍卫们长叹。 可大家随即就发现了一件事,一身疲惫,居然在闻了这花香之后,一扫而空! 有人走到泉眼处,大胆地弯腰,掬了捧水喝。 “好甘甜。”他大叹。 夙兰祺立刻过去,盯着那侍卫看着,见他毫无异状,犹豫半天,才弯下腰,一手掬了一点水喝了,咂咂嘴,取下身上背的水囊,把水倒到脚边,从泉中取了满满一水囊的水,这些水,或者就是忘川花需要的。 “把花带回去。”他转过身,指着那些花说。 侍卫们立刻从背上拿下小花锄,小心地把忘川挖出来。 “那些山民住在这里,不怕冷吗?”他左右看看,视线停在前面的吊脚楼上,那里还有身影在摇晃,这里虽美,但冷得刺骨。 “看上去那些人挺傻的。”一名侍卫把挖出来的花放小包里放,突然间一声惨叫,连连甩起了手。 夙兰祺一看,只见他手指上咬了一只血红的蜈蚣! “别动,这可是上好的毒蜈蚣。”夙兰祺双眼发亮,赶紧拧开了小盒子,用小树枝,把蜈蚣打进了小盒子里装好。 “我的手……”侍卫的手指已经青紫肿大,可怕极了。 “你试试这花。”夙兰祺指忘川花,兴奋地说,这可是大好的试验这忘川的机会。 侍卫无奈,只得把忘川花放手指上揉去。 “再吃一点试试。”夙兰祺又催促他。 侍卫哪敢乱吃,夙兰祺不耐烦地一抬手,把花给他塞进了嘴里。大家紧张地看着这侍卫,没一会儿,这人一个抽搐,栽进了水中。 “不能吃,还是不能揉在伤口上呢,还是不能解毒?可一物降一物,蜈蚣既生存于花下,一定是相辅相成的,可能是用法不对,走,去问问这些山民。” 夙兰祺拧拧眉,大步往前走。 婆婆正在桌边看书,门一推开,她愕然地看向这闯入之人。 “呵,老婆婆……”夙兰祺抱拳,恭敬地鞠了个躬。 “你怎么进来的?问离大人呢?”婆婆赶紧提笔,在纸上写。 “问离大人上去了,让我们来接你们。”夙兰祺眼珠一转,笑着说。 这世间有一种人,笑起来人畜无害,长了一张天然地和蔼可亲的脸,夙兰祺就是这样的人。 婆婆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拉开椅子请他坐,又在纸上写。 “我们不上去了,他们都安全上去了吗?去了好几天了,我很担心。” “哦,过小潭的时候丢了一下,大部分都上去了。”夙兰祺又说。 “哎。”婆婆长叹一声,怔了片刻,又拎笔写:“我们不走了,年纪大了,这里是我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替我谢谢问离大人的好意。他不肯喝忘川茶,毒瘴会让他很痛苦的,你们赶紧走吧,不然喝了忘川茶,就会忘了以前的东西,到时候不知道回家了。” 夙兰祺眼睛一亮,原来真是忘川解了渔嫣的毒,他若能同时拥有忘蝶和忘川那就太好了。 “问尘小姐还想要一些忘川花,我们能带上去吗?”夙兰祺又问。 “不能。”婆婆眉头皱成深川,连连摇头,看夙兰祺的眼神有些刺探起来。 “这蜈蚣是什么?咬了我的侍卫。”他掏出小盒问婆婆。 “你挖了花了?”婆婆脸色微变,随即摇头说:“这蜈蚣是吃忘川花根的,会让人手脚麻痹,过一会儿就好了。” 夙兰祺脸一绿,蜈蚣无毒,忘川把那人毒死了。 婆婆不露声色地收好纸笔,忘川茶的煮法,她教过莫问离和渔嫣,忘川是不能单用的,至少要放进泉水熬煮七天七夜才能服用,所以这里长年都煮着忘川茶。还有,他们离开的时候,她交了些忘川花的种子给渔嫣和莫问离,若是他二人派下来的人,不会去挖花。 “喝茶吧。”婆婆拿起茶壶,倒了碗茶给夙兰祺。 夙兰祺笑吟吟地接过来,突然一挥手,把茶泼到了婆婆的脸上,趁她抹脸,一剑刺进了婆婆的胸膛。 这茶是红色,不用说,就是忘川茶!这婆婆一定是发觉了他的来意,所以想让他忘掉之前的事,那他不就完了,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把这些书统统带回去。”他环视一下四周,又把茶壶端起来,闻了一下,“把这茶也带回去。” “寨子里还有人。”一名侍卫匆匆过来说。 “都杀了。”夙兰祺拧眉,他能进来,别人也能,他不能再让别人得到这里的秘密。 浓浓的血腥味儿,很快就充斥着整个山谷,流淌过吊脚楼的碧水都被血给染红了。 夙兰祺清扫了山寨,挖了数十朵花,用小竹箱子装好,迅速沿原路返回。 翡翠谷,终于成了一片死寂,只有幽碧的水不停地流着,泛着像翡翠一样温和的光,包容、洗涤了一切,包括杀|戮、遗忘…… ——————————————我是耳根子好烫的分界线———————————————— 御璃骁策马飞奔,直冲进大营,一柱香之前,大捷的喜讯就已经传回了营中,他急切地要把渔嫣拉进怀中,狠狠拥抱,告诉她,从此要把江山捧到她面前,世人皆要以她为尊了。 众人见他进来,齐齐跪下道贺,高呼王上万岁。 他勒住缰绳,笑吟吟地问:“王妃呢?” 众人互相看,只顾高兴,没人看到她。 “王妃的族人来了。”有人大声说。 “嗯,人呢?”御璃骁又问。 有人犹豫了一下,指大营外,“好像是出去了!” 御璃骁脸色一沉,难道带着她们走了? 他立刻调转方向,往大营外飞奔去。 远远的,真的看到一群山民们站在河边,似是想渡河!他急了,连连挥舞鞭子,直奔冲向河边。 待近了,他飞身下马,大步闯进人群,往河中看,渔嫣正挽着袖子,裙摆掖在腰带中,手里拿着棒槌,正在教女子们槌洗衣服。 水花飞到她的脸上,她一面抬手抹,一面笑着转头,视线和他对上。 御璃骁的心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大步往她面前走去。 “你赢了,恭喜你呢。”渔嫣一手叉着腰,扬着头,笑吟吟地说。 “我以为你走了。”御璃骁向她伸出手。 “我答应你,要等你回来再说……” 渔嫣抿抿唇,才说完,人就被他紧拥进了怀中。 “嫣儿,我再也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夜了,每个晚上,我都要这样抱着你……我不许你再离开我,我要你日日夜夜地守着我……我要你给我生好多孩子,要儿子,也要女儿……我要随时都能吻到你的唇,我要随时都能宠上你……” 他喘|得越来越急,滚烫的呼吸烙在渔嫣的耳畔,让她耳根子越来越烫,他的唇又拂过来,掠过她的脸颊,直接寻上她的唇瓣,一张嘴,整个把她的唇给包了进去。 四周一阵惊叫声,女子们丢了棒槌,羞得掩面就跑。 “我在水里,这样吻过你,这样要\过你……记得吗?你每轻呼一声,都让我兴奋……”他略略松开唇,紧接着,唇又攻上去,比之前一吻更加凶猛。 四周水声更响了,孩子们也跑了。 渔嫣挣了几下,未能挣开,一身热血乱窜,双手在半空中僵着,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162】他有喜欢的姑娘 一阵阵的河风,把河水吹得皱起金色鳞波层层,有鱼鹰从河面上一掠而起,尖尖的嘴里紧紧叼着肥大的鱼,鱼尾还在奋力扭摆…… 四周越来越近,一辆马车缓缓自柳树成荫的小道中走来。 “不是……那个……”渔嫣突然用力推开了他,呼吸急促得像铁匠铺里正拉得热烈的风箱,双眼直直地盯着岸上,半晌眨了眨,眼眶一下就红了。 “你想起我了吗?”见她这反应,御璃骁大喜,双掌用力地摁住她的肩。 “不是,莫问离……”渔嫣打开他的手,一手掩住了唇,拔腿就往岸上跑铋。 御璃骁猛地转身,只见一张华盖宝珠的马车停于岸边,轻纱金珠垂帘,莫问离从帘里探出一只修长玉白的手,露出雪色长袍,另一手拿着一把翠骨折扇,半掩在额上,肩膀一耸一耸地笑。 “莫问离你笑什么!”渔嫣冲到他身边,敏捷地爬上了马车,抡起拳就往他的胸|口上锤,声音都绷紧了,尖细尖细,“居然穿这么漂亮,你是怎么回来的?大马他们呢?你抢了谁的马车?是不是谋财害命了?” 折扇慢慢从额上滑下来,露出一双琥珀的眼,继续遮着鼻子和嘴巴,“去,本尊主坐拥天下财富,用得着谋财害命么?倒是新王陛下,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吓得男女老少四处奔逃,新王果然好威风,这叫啃嘴神|功么。南” “你活着。”御璃骁双瞳轻敛,脚步沉稳地往岸边走来。 “知道你希望我死了。”莫问离嗤笑,折扇继续掩在鼻上。 河中的芦苇荡大风起了,漫天飞絮,像雪花一样飘飘扬扬,落在众人肩头。 “干吗掩着?”渔嫣偏过头,想往旁边看他的脸。 “此处血腥味儿太浓,本尊主甚是厌恶,新王陛下要入朝主事,妹子与我去个安静地方商讨大马他们的安顿之事。”莫问离微微头,躲开渔嫣纤细的手指,嗡声嗡气地说。 “让我看看!”渔嫣眯了眯眼睛,突然出手,打开了莫问离的折扇,只见原本高挺的鼻子肿得像个胡罗卜…… “莫看!”莫问离脸一绿,折扇在渔嫣的额上用力敲了一下。 渔嫣抬眼瞪他,又迅速拉他的腰带。 “干什么?”莫问离脸更绿了,一手用力护住腰带。 御璃骁的脸色更难看,四周还有山民,有侍卫,而他的王妃,正在用力地拉扯另一个男人的腰带。 “渔嫣,你干什么?”大掌一把按住她的手腕,不悦地问。 “你有这么懒吗,坐在马车上不动!你的腿怎么了?”渔嫣不理御璃骁,手又来掀莫问离的袍子。 莫问离眼疾手快,骨扇飞快地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一下,又缩回脸上遮着,“哪有怎么了?你这丫头,如此顽劣无礼,当日我是如何教你贤淑温柔的?不过是被林子里的马蜂蜇了一下鼻子罢了,你这样轻狂干什么?” “莫问离,手要被你打断了!”渔嫣被他劈头盖脑教训了一顿,揉着手腕,连退了好几步,秀眉蹙得紧紧的,狐疑地盯着他看,“那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明明洞都塌了,你赶紧下来走两步我看看。” “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御璃骁捧着她的手腕,不悦地瞪向莫问离。 “走什么走?你以为我是铁铸的?爬山不累么!疯丫头!”莫问离的眼睛还是微微眯着,满眼的笑意,缓缓转头看向御璃骁,“新皇陛下,你还不去忙吗?丫头和我还有事。” “若是山民的事,不劳你再费心了,你这鼻子,白城安或许能给你治好。”御璃骁浓眉微扬,一转身,把渔嫣给抱了起来,稳稳地往马上一放,沉声道:“我先带嫣儿进宫,你是她哥哥,也就是我后青国国国舅,我会为你在京中准备一处大宅,晚些时候我带她来找你。” 他上了马,胳膊有力地揽住渔嫣乱扭的纤腰,转头看向马车上,稳稳地说:“谢了。” 莫问离偏了偏头,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到了渔嫣的脸上,眼底温润的笑意渐浅,好半天才说:“好啊,我要自己挑个大宅。” “我和你一起去挑。”渔嫣要从马上挣下来。 “急什么,等挑好了,派人来接你。”莫问离的折扇又往上挪了点,长睫轻垂,再看着渔嫣说:“你太吵,若羌这些天伺侯我,比你温柔多了。” “若羌……” 渔嫣脑中立刻回想起那晚在山洞,莫问离和若羌相缠时的声音,后面的话便默默地吞了回去,只静静地看着莫问离的眼睛——他喜欢那个漂亮的姑娘吗?他有喜欢的姑娘,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宫中大定,明日请你同饮几杯。”御璃骁的背有些僵硬,轻轻一抖缰绳,马儿立刻往前飞奔起来。 他什么时候如此失落过?他什么时候如此害怕过?云秦在的时候,他可不怕云秦能夺走渔嫣的心,可莫问离不同,他和渔嫣有了血脉的关联,又同生共死相依为命,这是唇齿相依的感情,他真怕一松手,渔嫣就从他的怀里溜走了,不见了,去了莫问离的身边了。 渔嫣还在扭头看,青丝被风拂起来,擦在御璃骁的脸上,痒痒的,微微地痛。 —————————————————我是心爱的姑娘你真美的分界线——————————————————— 莫问离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那双离开的人。 若羌从柳树后走过来,水瞳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弯下腰去,给他系好被渔嫣扯开一半的腰带,手又往他的膝盖下揉了一点:“问离大人,我们也要进京吗?” “你轻点,我这腿不是面团。”莫问离懒懒地说了句,扇子捂得更紧了些,“若不是丫头,现在进京有什么意思!” 若羌赶紧缩回了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揭开了他的袍子,两层锦袍,底下没有绸裤,一双腿也红肿不|堪…… “该死的马蜂!”莫问离恨恨地骂了句,拿出小药瓶丢给若羌。 若羌拧开了瓶盖子,把药倒出来,在掌心里轻轻揉开,再往他的腿上擦。 “诶……”莫问离闷哼一声,蜇他的马蜂,是林子里最毒,最凶猛的那种,他得护着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娃娃们,结果顾得了头,顾不了脚,弄得他这江湖之王狼狈不堪。 “大人,当时为什么只护着头呢?”若羌忍不住问。 “废话。”莫问离刺她一眼,伸出修长的指,指尖在她掌心里沾了一团药,往鼻子上揉去……腿能藏着,脸若成了那般鬼模样,他可不想活了。 几天前。 山洞突然塌掉,他迅速抓住三个小娃儿,坠进那个小潭里。 刺骨的潭水把他们冲到了潭水深处,再往被炸开的内侧洞口外冲去,山民们擅爬山,抓住了突起的巨石、藤蔓,有些人救到了一些小娃,有些人和小娃娃一起直接被水冲向了悬崖下。可是那个时候,大家连伤心都没时间,和生死赛跑,只能紧紧抓着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依附体。 好容易爬到上面的林子里时,大家已经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上,无法挪动半步。 月光漏进林子里,莫问离躺在树下,手掌轻摁在胸口,轻轻浅浅地喘着,想着渔嫣。她脱险了,姓御的小子也算痴情,他也不必再担心太多了吧? 他一身力气耗尽,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算了,当日他从这林子里走出去,想不到今日,他又回到这里。 这就是命么? 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时,只闻得有人尖叫起来,紧接着便是突然震耳的嗡鸣声,猛地睁眼,原来是饿极的山民捅下来一个蜂窝,想要取蜜吃,哪知太累了,失了技巧,把蜂给放出来了,还是最毒恶的马蜂…… “该死的,就算要取我莫某人的命,也别用这破烂手段!”莫问离黑着脸,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他不怕刀剑,不怕毒药,这漫天乱飞乱蜇的蜂子,却是他极怕的东西。 小孩子们跑不快,很多跌倒了,被蜇得哇哇大哭。 “都带上来了,我干吗还要当好人?我又没得好处!”他咬牙怒骂,可还是转身回去,背一个,抱两个,往前疾奔。 马蜂真疯了,没命地追赶他们。 莫问离被追得走投无路,一个马蜂还停在他的鼻子上,狠狠来了一下。他痛得一松手,两个孩子掉在了草丛里,他立刻做了个决定,要死也得保着脸! 于是他扑下去,把孩子护在身下,两手掩在脸上,紧紧趴在地上……直到若羌带着姑娘们赶走了马蜂,他和孩子们才得救。 寒水宫的人收到他发的信号,寻到了那里的,把他们救了上来。莫问离叱咤风云十余载,第一次摔得跟狗熊一样,严厉警告了寻到林子里的手下,谁也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也赏马蜂一窝! 总之,回来的那段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想,堂堂武林尊主,寒水宫主人,居然被马蜂弄成了这般臭模样,说什么走路,他坐着都觉得难受。 —————————————————————————————————————————————————— 这药,一柱香的功夫就涂一回,清清凉凉的,河风吹到涂满药的腿上,他总算舒服了许多, “我们女子会养蜂啊,你们只管跑,把我们给忘了,不然哪会这样。”若羌脸上泛着红晕,秀秀气气地说着,双手在他的腿上轻轻的揉按着,把蜂药给他揉进去。 莫问离的胸口心锐痛了起来,他往后轻轻靠住,手指轻轻掸了掸,淡淡地说:“好了,你去把他们找来,我把你们安顿好,也要回去了。” 若羌慌慌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回去?大人不带着我们吗?” “她是王后,朝堂之尊,会给你们准备好宅子田地,以后能安然度日便好,问尘也耐心,会教你这些。我是江湖人士,没这么多功夫照看你们。”莫问离语气愈轻,又有些想睡了,也不知是不是这蜂药的缘故? 若羌痴痴地看着他,白净的小脸上有了几丝愁容,好半天才垂下手,慢步往后面走去。 走出深谷的一百多人,此时正兴奋地聚在一起,互相打量,互相拥抱。 谷外的天空,和谷内比起来,太不一样了,这样广阔,这样自由…… ————————————————————我是帝宫太寂寞的分界线—————————————————— 傅总管的办事效率不是吹的,他对宫中极熟,带着太监和侍卫们一宿忙碌,把皇宫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御天祁还算有良心,没给烧了。”他抹着汗,站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上面环顾四方。 大株的山茶树上,碗大的山茶花正酴醾开放,全是火辣的大红色。 正说话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傅总管扭头看,只见御璃骁牵着渔嫣的手过来了。 “王上,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只差这正殿,有些东西不知该不该拆,所以奴才没敢私自动手。”傅总管行了大礼,笑吟吟地跟在二人身后。 御璃骁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也是我父皇住过的,我进来得少……” 渔嫣转头看他,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落暮? 御璃骁也转过头来,和她视线对上。她若记得他,此时一定明白他的心意。他也不想手足相残,同室操戈,可只有殊死相争才能活下来的机会,这种无奈,又岂是此刻的渔嫣明白的?只怕她微拧的眉下,那含愁中的眼中,全是为莫问离在担忧的伤神吧? “太奢华的东西就拆掉,把王府里我那张榻抬过来。”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 “是,奴才马上办。衣裳鞋袜都是新的,奴才一早就准备好了,后面的浴殿水,也换了新的,池子都用云中花茶擦洗泡过了,王上和王后不如先去沐浴净|身,今儿晚上御厨也不在,不如奴才亲自下厨,给王上王后温一壶酒,过一个安逸清静的晚上。” “傅公公,让我怎么说你?”御璃骁手指冲他挥挥,笑了起来,“就你明白我的心思!” “呵,王上的心思,若奴才不明白,那就是王上白白器重奴才了,不过,奴才得讨个赏……” “你说。”御璃骁心情大好,爽快地点头。 傅总管眉眼挤成一堆,乐呵呵地拱手,“奴才能不能要一个单独住的院子?嘿嘿,奴才老了,也想享受享受,沾沾王上的光。” “去挑吧,不能太远了,你得好好伺侯王后。”御璃骁点头。 “那王后住哪里?”傅总管赶紧问。 “当然就这里。”御璃骁笑着转头,看向渔嫣。 渔嫣不自在了,得他一起吃住吗?在谷中时,她是和莫问离住一屋的,隔着一道竹墙而已。 “呵,那奴才就要帝宫东边那小院,以前是给宫女们住的,奴才就住那里。” “赏给你了。”御璃骁爽快地答应下来,拉着渔嫣的手往后面走。 傅总管笑眯眯看盯着渔嫣的背影看着,那笑容和蔼慈祥。 突然,御璃骁又转过头来,指着他说:“还有一件事,你去办。” “王上请吩咐。”傅总管的笑意没刹住,赶紧弯下腰,深埋下头。 “那几位夫人,就不要进宫了,朕与她们也无夫妻之实,赏她们黄金万两,让家人带回,再去婚配。”御璃骁朗声说着,有点儿故意向渔嫣讨好的意思。 霸王的爱情,在这时候也掺上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再强悍,也毕竟是一个有普通七情六yu的男人罢了。 渔嫣很惊讶,转过头看他,“那……你和我有夫妻之实吗?” 若没有,也与我和离了吧,我去找莫问离,她有些害怕这里,这里太奢华,太陌生了,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她这话没说出来,只见御璃骁正盯着她笑,盯得她脸颊发烫,心跳加快,像受了,在河畔撒蹄奔跑的小鹿,踏起来的水花,浇湿了整个胸腔,心里湿漉漉的。 “我与你……夜|夜夫妻,快活极了。”他突然俯下头来,贴在她耳边,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等下,再让你尝尝,好好品味一下,说不定一快活,就全记得了,记得我是如何宠得你天上云端,不想下来的……” “你……”渔嫣脸上烫得能煎熟鸡蛋! 她赶紧缩了缩脖子,捂着脸就往里冲。 层层金珠翡翠的帘子,被她撞得一室轻响。 ————————————————————————————————————————————— 浴殿的建筑很独特。 进去之后一个高台,从梯子爬上去,可以看到整个后宫。 帝宫四周,环绕着一后四妃的寝宫,如众星捧月般。后面是寒烟湖,月光大盛时,湖上总会萦绕着一层薄雾,湖水清澈极了,锦鲤在湖中时沉时浮。 而浴池,居然就建在高台上,还是露天的! 星光,月光,全在池水里,风一吹,皱起一池涟漪。池子是莲花状,四周有十二只凤凰衔珠,不知是不是启动了机关,珠子里突然吐出清凉的泉水,哗啦啦地落在池水中,池子里一串串晶莹的水泡泡。 渔嫣正欣赏着这美景,御璃骁强壮的手臂从她的身后环上来,把她紧紧抱住,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 “父皇在世的时候,喜欢站在这里,蒙着眼睛转几个圈,然后射箭,箭落在哪个方向,就去哪个宫里,他从不在这帝宫里临|幸后妃,因为他曾向结发皇后许诺,这里永远是结发妻子的地方。” “那叫痴情吗?从此做了和尚才叫痴情。” 渔嫣汗颜。 “我不想做和尚,所以你得一直和我在一起。” 长指扳住她的下颌,扭过了她的小脑袋,唇瓣在她的额上轻轻地扫动着,突然一张嘴,咬住了她的小鼻头。 “渔嫣,你心里在想别人。” “哪有!” 渔嫣捂着咬痛的鼻子,闷闷地说。 “哎……” 御璃骁一声长叹,突然又笑起来,双臂用力,把她猛地扛起来,往池子里丢去。 渔嫣落了水,吓了一大跳,从水里冒出头来,只见他正站在池边,双手麻利地拉开腰带,让锦袍敞开。 “好久没和这样和你泡在一起了,今儿我们清静一点,我伺侯你这丫头,让你舒服一回。” 渔嫣的心跳更快,她想,这斯虽然比莫问离黑点,但身材真好啊…… ☆、【163】皇宫第一晚 【163】皇宫第一晚 “怎么这样看着我?”御璃骁弯下腰,手在她沾满水珠的脸上轻抚。 “快把腰带系上……”渔嫣一手掩住眼睛,偏开头,不去看他那有劲鼓起的肌肉。 御璃骁只是笑,扳开她的手,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一摇、一挤,“和刚认识时一样了。” “嗯……我都忘了……御璃骁,我们怎么认识的?”渔嫣闷哼一声,长睫缓缓睁开,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铋。 御璃骁的眼底都是笑意,浓得如这月色一般,酽酽地落进池水中,快把她融化掉了。 渔嫣又别开了脸。不知是否夫妻的缘,虽陌生,但她对他的亲热并不排斥。拿剑挥斥方遒的手掌正滚烫地包着她的小脸,这覆着薄茧的手指,正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让她心跳快,呼吸快,甚至眼睛眨的速度也快。 “你怎么了?”他好笑地问,手指停在她的眼睛上,指肚子在长睫上停着南。 若她的安好是以遗忘他为代价,御璃骁毫无怨言,甚至她真的爱上别人……他也不会怪她,至少,现在她还在他的面前,并未抗拒他。 “诶……问你呢,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渔嫣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指。 悬梯处响来清脆铃铛响,傅总管拎着朱漆的三层大食盒上来了,目光飞快掠过帝妃二人,垂下头去,恭敬并且温和地说: “王上,宫里没多少食材,奴才只做了三个菜,一个酸辣鱼头,一个爆炸鹅肠,一个清心莲汤,这酒是王上以前就爱喝的古井酿。” “放下吧。”御璃骁点头,大大方方地甩开了锦袍,步入池中。 渔嫣飞快地往一边躲了躲,碰到一硬玉坐凳,犹豫一下,跪坐了下去,双手趴在池沿上,扭过头朝他看。 “吃这么辣,你行吗?”御璃骁笑着看她。 “泡在水里吃辣子,很新鲜。”渔嫣口水加速分泌,装着矜持,不去摸筷子,细声细气地说:“你还没说事呢。” “王上、王妃,慢用。”傅总管倒了两杯酒,放到二人手边,笑着退下去。 铃铛声响过之后,御璃骁端起了酒杯,长指转了转杯子,沉声道:“就那回么……你走在街上,我也走在街上……就这么遇上了。” “嗯?”渔嫣怔了一下,这么简单? “哦……你丢了银袋,我帮你捉了贼,你请我喝酒,于是你我认得。” “啊?”渔嫣轻拧着眉,不知他这话里的真假。 就连念安,也不知她与他是如何遇见的!所以,根本不记得那件事的渔嫣,也就别提如何从他话里听出真假了。 “后来,我爱你美貌温柔,你爱我温柔潇洒……” 御璃骁赶紧往嘴里灌酒,自己都快吐了!说这种话,他得像锦程多多学习才行,既想不起来,他确实应该想套完美的说辞。 渔嫣一脸古怪地盯着他,半晌,才失落地说:“骗人。” “真的。”他转过头来,极力让自己看上去认真一些。他会蠢到告诉她,她掉进了他的池子,他把她折磨了一通吗? “骗子。”渔嫣又摇头,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眯眯眼睛,咂咂嘴,这才说:“其实不记得也好,这段日子无忧无虑,很快活。” 御璃骁的笑容僵住,久久凝望着她。 月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白腻的肤色就像上好的羊脂玉,让人忍不住地想去触碰,她的眉眼间果然没有愁意,想必,是因为莫问离如今安然回来了吧? “王上,我的族民都很有本事,我想在城中为他们置办几间铺子,让他们做手艺活谋生,东西一定很受欢迎,不知这一乱,铺面好不好找……我是王妃,应该有银子吧?若不方便,我找……” “行!”御璃骁突然出声,截断她的话。 “我找御清安……他看上去很有钱……”渔嫣坚持把话说完了,眉头微皱,看着他说:“王上,你的骁勇军连吃粮都没银子了,我不会找你要的,我能解决。我也不能找莫问离,他说对我那么好,我又是你的王妃,不能总占他便宜,他让吃亏,出银子这种事都烦他……” 御璃骁紧握着酒杯,不知是应该笑,还是应该愁。她心中这杆称还真是端得公平! “嗯,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先买铺子,我先让他们在街边支起小摊,攒了银子再买也行,大马和小马都很有力气,可以给人当护院,只是语言不通,得先学学……”渔嫣又抿了口酒,叨叨完了,一拢湿发,扭头看向他,扬唇一笑,“莫问离说我罗嗦,我以前罗嗦吗?” 御璃骁没出声,她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不仅是因为遗忘,更多的是性格上的开朗,她不再惧怕他,干干脆脆地不拿他当王看了,简直成了掌心里托着的一抹星光,不管抓得多紧,它还是虚无的。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干涩地说:“我们能不能不说莫问离。” “好。”渔嫣爽快地应声,又饮了半杯酒,这才转过身,小声说:“帮我解开肚|兜,既然是忘了,我们就利落点,重新认识吧,你既对我情深,想必与我感情也不错,我不能让你难受。” 御璃骁的心情顿时又大好,手指一勾,灵落熟悉地给她解开了背上的细带儿。 渔嫣此时已是两杯烈酒下肚,这古井酿,可是一杯就能醉人的好东西! “哎,多捂这么一层,不知何用!女子长着这个,不知何用!不过是让男人们把玩的乐趣罢了。”她借着醉意,趴在池沿上,用手指拔动酒杯,小声说。 “嗯,当然有作用,生养儿女,都得靠这个哺育。” 御璃骁说完,先倒抽一口凉气,他和她,到底在讨论什么? “呵,生孩子……你和我么?” 渔嫣转过头来,脸颊被酒精烧得通红。 “如果你想,我们明年就能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御璃骁的头俯过去,轻轻含住她的唇,一扯,一松,低低地说。 “感觉,对不住……” 渔嫣及时收住了话,把下巴搁在池沿上,静了会儿,往后一倒,在水上浮着,任青丝散开,轻轻地喘气。若能给莫问离找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她会不会就可以减少负罪感了?不知御璃骁有没有公主妹妹之类的人物,配上莫问离,也应该不差吧? “你会泅水了。”御璃骁惊讶地看着她,刻意忽略她话中的意思。 “啊,以前不会吗?”渔嫣问。 漫天的星光,柔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在水里轻轻地划着。 御璃骁的手指绕上她的发,一点一点地缠紧。 渔嫣的头皮有点疼,赶紧睁开眼睛看他,只见他正双瞳灼灼逼人地盯着她,手指还在一点一点地卷她的发。 渔嫣赶紧划动双手,靠近了他,不悦地说:“你弄痛我了,快松手。” “不松,如何?”他的语气有些恼了。 再好的耐心,也敌不过她不停地想别人……生孩子,有什么对不住莫问离的? 他的酒劲也起来了,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狠戾地吻下去。 渔嫣透不过气来,双手要打他,被他扣紧了,用力往池沿边一摁,匆匆抬眼,只见他急急地吸气,眼睛里都蒙上一层红潮。 “若可以,我会把血给你……绝不让你有念叨别的男人的机会……” “痛……”渔嫣才说完,他就逼近了。 她紧锁起眉来,只见拿了酒壶,仰头饮了满满一口,低头就渡给了她。辛辣的酒穿进喉中,辣得胃都灼烧了起来。 “咳咳……”她不停地咳着,渐渐的,一身热血燃烧。 那沾着酒意的唇堵得她不能喘气,人也越来越软,一丁点儿力气都被他给抽光了…… 高台下,傅总管双手拢在袖中,微眯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是在小声哼着曲儿。四周静静的,太监宫女们都被支开了,只他一人守着。 突然,高台上传下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哗啦啦不停地响着的水花声,一声快过一声,一声大过一声—— 傅总管仰头看,高台四角的凤凰彩尾都悬挂着翡翠玛瑙制成的风铃,风轻,铃微响,倾城的珠玉铃铛在月光下泛着夺目的光彩。 月儿已渐圆了,傅总管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露出一脸别人未见过的悲伤,良久,他苦涩一笑,慢步走开。 ——————————————我是奋发图强的分界线—————————————— 后来,他怎么弄得她哭起来的,渔嫣统统记不清楚了。 好像,她和他还在池子里追着挠脚底,还趴在池沿上看皇宫,那么大的皇宫,都湮没在星辉月光之中,隐隐绰绰,像生了华发的美人,孤寂地看着夜空。 还有,现在头很疼,眼睛也疼,喉咙里干涩得厉害,胃里也空空的。 反正在皇宫的第一晚,她过得挺糊涂的,糊涂到什么感觉都没留下。她就在他的身边趴着,他的手掌还在她的腰上搁着,锦被下,两个人光得像两条鱼。 她紧拧着眉,看着他回想,昨晚她吃了那道看上去挺美味的酸辣鱼头没有?还有,腰酸背痛,尤其是腿痛……这就是夫妻的事? 她盯着御璃骁的脸看着,紧合的双眼,密睫平静地敛着,眉头微拧,唇抿成直线,也不知道为何睡|觉还要这么严肃! 犹豫一下,揭开被子想下去,天都大亮了,她要去看看大马他们。 “去哪儿?”御璃骁的手掌立刻握住了她的腰,把她拖回怀中。 “起来,干活。”渔嫣闻着他身上薄薄的汗味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你是我的王后,你要干什么活?”他双臂锁得紧紧的,在她耳边低喃。 “我要去安顿我的族人了,你难道不要干活?”渔嫣侧过脸来看他。 “嗯……要议事,”御璃骁又抱了她一会儿,这才松手,大声问:“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已是酉时。”傅总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么晚了。”御璃骁坐起来,掀开锦被下去。 渔嫣赶紧捂住脸,非长针眼不可! “今日锦程和安鸿都得议事,脱不开身,让十月和白鹰随你去,有些事,白鹰作主,看中哪里让他去给你安排。”御璃骁穿好了中衣,转头看她,见她缩成一团,好笑地说:“起来吧,又不是才和我在一起。” “你转过身。”渔嫣闷闷地说。 御璃骁果真转过身,身后悉索响了半天,又听她说:“我没有衣裳换呀。” “哦,傅总管,准备王妃的衣裳了吗?” “都备好了,王妃今日要出宫,备的是民间常穿的窄袖裙,浅绿色,王上看如何?我现在让念安进来服侍王妃。”门外的傅总管赶紧回。 “进来吧。”御璃骁拿起挂在一边的龙袍,自己穿好。 一夜欢,让他神情气爽,渔嫣就是他的解药,一丁点温柔就让他意气风发。 殿门缓缓推开,伴着这沉闷的声响,阳光扑了进来,落在御璃骁宽厚的肩上,仿佛他一人就扛起了整片天空,金色龙袍之上十爪金龙腾云驾雾,气势磅礴。 渔嫣盯着看了半晌,只得承认,这人实在威武尊贵,气势非他人能及。 “如何?”他笑着问她,双臂平抬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好。”渔嫣抱腿坐着,点头。 御璃骁眼中的笑意浓了,不管怎么样,这一刻,她在身边与他分享,这感觉太美妙了。 “恭贺王上,恭贺王妃,明年一定有小皇子。” 念安笑吟吟地过来,挽起了帷帐,把衣服放在渔嫣的面前。 渔嫣匆匆穿好,小声说:“念安,你今天随我出去吗。” 今天得好好问问念安,是不是因为银袋子的事和御璃骁相识的。 “好呀,还能去看看许娘子呢。”念安兴奋地点头,然后悄悄瞟御璃骁,待他点了头,才乐得又一咧嘴,“还能陪王妃去吃王妃最爱吃的裹蒸粽。” “王上,郝谷主已到,大家都在崇观殿等着王上。” 傅总管带着小太监们,捧着盥洗用具进来,给二人行了礼,恭敬地请安。 “走吧。”御璃骁快速洗了,带着人大步出去,到门口时又转头指她,低声叮嘱,“早点回来,不要太晚了,别让我亲自去捉你,今儿忙,没空管这闲事。” “嗯。”渔嫣坐在梳妆镜前,给发上攒了根玉钗,盯着铜镜点头。铜镜里,他的身影微微有些扭曲,让这一切显得有些不真实。 “郝谷主是什么人?”待他们走了,渔嫣问。 “坏人!”念安立刻啐了一口,扭头看了看大门,继续说:“他是晨瑶夫人的父亲,神医谷谷主,她可不是个好玩艺儿,总陷害王妃,现在好了,王上休了她,看她还能得意!只可惜不能定她的罪,她不要脸,又攀上了宏郡王,如今住他那里,我要是她,如此水性扬花,不如去死了。” “有多坏啊?”渔嫣又问。 “下毒害你,还和你抢王上。”念安又啐,压低声音说:“可她怎么抢得过,王上都不拿正眼瞧她,活守|寡,活该。还有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个死太监……呸,傅公公是好的,王妃要记得,赛弥长着鹰勾鼻子,是恶人,遇上要躲开。” “别骂人。”渔嫣拍了她一下。 “我懂,如今不比以前了,说话做事要更小心,要有规矩,王妃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我只和王妃说。”念安赶紧说。 那不是太拘谨了吗? 渔嫣轻轻拧眉,抚了抚玉钗,起身往外走。 轿子已经等在外面了,十月就睡在院中的山茶花树下,双爪拔弄着一个小玉瓶子,见渔嫣出来,便把这新玩具丢进了它藏东西的花丛里,慢吞吞地跟了过来。它的东西,太监宫女女们可不敢碰,趁它走了,才敢去它趴的地方打扫。 一路上,不时有人给渔嫣下跪行礼,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突然,念安的手从轿子小窗里伸进来,不停地冲渔嫣摇晃。 渔嫣打起帘子,往外面一看。 只见御璃骁在一群男子的簇拥下,正慢步往前走。 “是阿朗将军呐。”念安双眼发亮,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好久没看到他了,越加英武了。” 渔嫣往人群里瞅,实在不认得哪个是阿朗将军。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落下,居然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这是她回来之后头一回觉得有人面熟。浓眉,眼窝深陷,眼珠是种难得一见的浅褐色,眼角堆满褶皱,眼神是种非常收敛的锐利,个子倒不高,瘦瘦小小,其貌不扬,此时正抬起头来,看向渔嫣的轿子。 “那个是谁?”她指着那人问。 念安撇撇嘴角,不屑地说:“那就是晨瑶的爹,神医谷谷主,郝海,让他拿解药给你,他拖了又拖,分明就是不想救,说什么难救,现在王妃不是好端端的吗,可见就是个坏家伙,坏心眼。” 他就是郝海?依念安之言,她和郝海没见过面,为什么会有如此深的印象?郝海看她的眼神,也让渔嫣非常不安。 “是王妃呀。”率先行礼的是御奉孝,双手抱拳,堆了满脸的笑意,御清晨这小孩就跟在他的身边。 “哇,还真是宝贝,随身带着。”念安偏过脸来,一脸惊叹。 “啊?”渔嫣不解地看她。 此时众人都上前来行礼了,渔嫣有些无措,戏文里怎么说的?平身?好像不对…… “见过王上,见过各位大人。”念安看看渔嫣,上前一步,给御璃骁行了个礼,大声地说:“王妃腰闪了,不能走路,便不下轿给大家见安了,王妃说,你们是后青的大功臣,不必向王妃行大礼。” 反正刚刚二人也私语了一回,都落进这些人眼中了,她这样说,大家也能相信。说完了,瞟了一眼阿朗,脸微微地红,缩回了轿子边。 阿朗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又看轿子另一边,眼神中微微失落。念安见他这神情,嘴角也垮了下来,低下头。 御璃骁领会错了,以为渔嫣是被他给弄伤了,于是微微拧眉,走到轿前,手指挑起了轿帘往里看,低声问:“腰疼了?那别出去了,回去歇着吧。” “不用,不疼。”渔嫣手拢在嘴边,对他小声说:“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话,你赶紧让我躲开去。” 御璃骁的眼底这才荡漾起层层笑意,上|半|身整个钻进了轿中,手指在她的唇上轻拧了一把,低声说:“出去不许乱吃东西,不许乱跑,不许……乱抱别的男人,这些都是礼数。” 渔嫣嘴角抽抽,转开了头。 御璃骁见她没反应,只能无奈地直起身子,挥挥手,“出去换马车,早去早回。” 白鹰赶紧领命,令人抬着渔嫣走。 “郝谷主,你看到了,她是真好了。”御璃骁转过头,看着郝海说。 “确实是奇迹,所以臣才赶来,一睹这神迹,看来是王妃福大,有上天庇佑。”郝海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 “王上,让臣陪着去吧。”锦程笑嘻嘻地请旨。 “办差去,几大衙门的官都得给我理清楚。”御璃骁脸色一沉。 锦程还是笑嘻嘻的,小声说:“臣去王上更安心。” “我有什么不安心的?”御璃骁扫他一眼,霸气十足。 人群里,有人听得懂,有人听不懂,反正都发声附合,不管对什么人,就算是再理智的御璃骁,好话,总是不会错。 阵阵暖风吹过,后青国的新朝代来了。 ———————— 出了宫门,换上了马车,直奔目的地。经历了战火创伤,后青皇城远不如之前繁华了。念安在路上给渔嫣说些皇城旧事,渔嫣依稀地想到了些画面。 御璃骁把大马他们安顿在南城的一条巷子中。 跟着渔嫣出来的,一共有一百零八人,孩子比大人们的适应力强,这时候正在大院和小巷中撒欢地玩。 见渔嫣的马车停到巷口,众人赶紧围过来。 渔嫣在人群里扫视一圈,看到了若羌,笑着朝她招招手。 “问尘小姐。”若羌赶紧过来。 “问离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渔嫣好奇地问。 “他要和朋友们喝酒。”若羌想了想,才小声说。 “哦,若羌,你是问离的人,我就不给你安排事了。大马,小马,你们过来,我带了两位夫人,从今天起,每天晚上都教你们说两个时辰的后青。大马和小马没学过手艺,我给你们找活干。娃儿们白天都得学说后青话,还有各种礼数。其余的,在谷中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大方一点的,跟我去街上支几个摊,把东西卖出去,以后就要靠自己了。大家要记得,对人要谦虚,如果有恶人,也不要怕,只管说……是御大人家的。” “御大人……”大马教大家念了一遍,挠挠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问离大人?” “笨哪,问离大人不管这边的事,这里御大人管事。”念安往前一步,脆生生地说。 “这位小姐是……”小马看着念安那水嫩嫩、红润润的脸蛋,眼珠子都要跌出来了。 看着小马的呆样儿,渔嫣笑着说:“哦,她是我府上管事的念安,若我以后抽不开身,我会让她过来照顾你们。”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掉!”念安怒了,伸出二指威胁小马。 小马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渔嫣,黝黑的脸涨得像紫茄子,呆模样惹得众人大笑。 ☆、【164】我守着你,不走了 “呆子,再敢乱看。” 念安又剐了他一眼,这才掏出帕子,飞快地在院中一把椅子上擦了擦,扶渔嫣坐下。 十月也进来了,在宫里吃了好东西,这时候对院中那高炉大锅不感兴趣,张张大嘴,懒洋洋地趴下,碧幽幽的大眼四处扫了一遍,约摸是觉得这些人对它来说,都是小蚂蚁,这才往两只前爪上一趴,打起了瞌睡。 白鹰他们也走了过来,在渔嫣身后看着,对这些山民,他们这些侍卫也不免有些好奇,尤其是大马和小马这两个高大结实得像小塔的汉子,越加多看几眼。 这马车,这架势,可比在谷中要威风多了,山民们看着一身绫罗的渔嫣,渐渐安静下来,聚集在一起,有些担心地互相看着铋。 “嗯,大家不要怕,先学说话,等下我带你们去集市上看看、走走,熟悉一下。才打完仗,市面上一定不是很太平,但是也是开始做生意的好时机,我们的手艺都很好,大家不要担心。” 渔嫣看懂了他们的眼神,拉过小青,让她和自己一起挤在椅子上坐着,温柔地安抚他们的情绪,笑吟吟地地看过众人。 “小青你学得快,以后多教教你的两位笨马叔叔。南” “好。”小青脆生生地应了,转过小脸看她的发钗,一脸新奇,“这就是玉钗么?我在婆婆的画上看到过,真漂亮。” 渔嫣笑笑,从发间拔下钗,拉开她的小手心,用钗在手心里轻轻一划。 “如果你学得好,学得快,七天就能能写文章出来,我就送给你。” “真的吗?” 小青惊喜地捧住了玉钗,小心翼翼地举到眼前看着。 “我看看。” 有两个小姑娘也凑过来,大胆地在钗上轻抚。 “别弄坏了,这个可贵重了,把我们全卖了都赔不起。” 若羌立刻过来阻止二人,轻托着几只小手,怕她们不小心摔了。 渔嫣又抬眼看她,在谷中,若羌并不打眼,长相好,不过不爱说话,笑起来秀秀气气地。可这一路出来,她才觉得若羌很有内才,她一定是悄悄看过了许多书,一个人默默地学,所以比别人更懂得适应这里。 “你见过这个?”渔嫣随口问。 “嗯,见过,我们翡翠谷是有许多玉的,我小时候还拿着当石子玩,婆婆说以前更多,东谷里都是,碧玉为尊,还有白玉、红玉……后来都被沙石给盖住了,我们拿着也无用,便没再管。再想起来时,已经被山上掉下来的巨石挡住,挖不出来了。婆婆年轻的时候有一个钗,可摔坏了。给你的那块玉也是传下来的,代表一族之威。”若羌点点头,小声说。 “原来还真是翡翠谷,若你们懂,早早挖一些出来,大家直接雕玉为富……罢了,当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好,没有贼惦记。等你们都适应了,能自立了,我会让你们推举管事的,把这个玉还给你们。”渔嫣从领口拽出黄玉,笑着说。 此时一缕阳光正穿过树枝,准准地落进黄玉中的雕花孔里。 众人只觉得一阵眩目,那地上居然出现了一只蝴蝶的影子,翅膀伸展着,有着长长的蝶尾,渔嫣挪动了一下黄玉,这蝶居然变了颜色,居然是金色的,像在飞一样…… “哇……”众人惊叹着,发出阵阵呼声。 渔嫣又挪了一下,金蝶消失了,再去试,却怎么都不能让那蝶出来。 “呵,原来如此神奇,真是上古神玉。”渔嫣此时才感觉到这玉的妙处,这金蝶,只是因为好看,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用意吗? “问尘小姐就是我们的(猪)族长,婆婆交待过,一切都听问离大人和问尘小姐的。”大马摆手,粗声粗气地嚷。 听着他别扭生硬、甚至有些含糊古怪的口音,念安扑哧笑了起来,过去用锦帕甩大马的嘴巴。 “你才猪长!你们面前的这位,这可是我们后青国尊贵的王后,王上的心尖人!有她在,你们就享福了。” 若羌大约明白渔嫣的身份,此时眼中淌过几分羡慕的光芒,随即点头,微笑起来。 “若羌,问离的鼻子是怎么回事?”渔嫣又问。 “是马蜂蜇的。” 若羌微微拧眉,语气中毫不掩饰地心疼。 “腿也蜇了么?” 渔嫣的脸色立刻就垮下来了,马蜂那东西,蜇到了可不是轻松的事呢。 “嗯。”若羌点头。 “行了,你们先学,若羌,你跟我去看问离。”渔嫣起身,交待教书大夫几句,转身出去。 “我不去了……这里还有很多活要干呢。而且……问离大人也不想见我。”若羌犹豫了一下,小声婉拒。 “为什么?你们不是……我会给你作主的。”渔嫣愕然看着她,以为她被莫问离的古怪性子吓到了,于是拉住了她的手腕。 “嗯?问离大人……真不喜欢看到我。”若羌又解释一句。 “我喜欢,他就是古怪脾气。”渔嫣拉紧她的指尖,带她出去,“你别怕他,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狠心好,人最善了。” 若羌轻轻点头,温驯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是萝卜白菜都会有人爱的分界线———————————————————— 几人出了巷子好一会儿,拐角处,赛弥和晨瑶才慢步出来,往院中打量了一会儿,出了小巷。 “刚刚那玉有些意思。”晨瑶面无表情地说。 “哦。”赛弥有些闷闷地说。 “你怎么了?”晨瑶转头看他。 赛弥抿了抿唇,抬起了头,低声说:“你真要听师傅安排,去给御清宏做王妃吗?” “你怎么天天纠结这个,总要嫁的,嫁你吗?我如今嫁谁不是一样?难道你想看着我被渔嫣这贱|人打进十八层地狱?”晨瑶不耐烦地说着,加快脚步往前走。 赛弥脸色有些发暗,眉头紧锁,跟在她的身后。 “赛弥,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因为你是……废人,所以他们才让你跟在我身边。可你也要顾忌一点,不要人前人后都毫不掩饰,御清宏不是御璃骁,就算真放个男人在我身边,御璃骁都不会管,可御清宏不同,你若还想跟在我身边,就收敛一点。我既已出谷,就绝不再回谷中。我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她得到,走着瞧。” 晨瑶冷冷说完,弯腰钻上了小轿,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发起火来。 “走啊,我还要去拿衣服,庆功的宫宴,我不可以出错。” 赛弥大步过来,沉默一会儿,低声说:“走吧。” 轿夫起轿,一行人快步往前,晨瑶清冷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你总说帮我,可在我身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查那把银锁,你查不出。如今事成这样,我若走,那就是整个输了,父亲如今出山了,正需要人帮手,也不会让我走。傅总管一定有问题,只要找出他的马脚,我就洗清白了。你若再败我的事,我再也不理你,你远远地走开就是。” 赛弥的拳紧紧攥住,骨节发出咯吱的响声,低声说:“银锁的事,没办法查,我近不了他们两个的身,看不到……” “所以呢,和你去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还要让我日夜与这些熏死人的药材为伴吗?我不要……” 晨瑶猛地掀开了帘子,一双美眸渐渐盈满泪水。 “我也是女子,她们都能香气溢人,可你看我的手……” 她伸出手来,因为常年和这些药打交道,确实比别的女子要粗糙一些,颜色也不如别人的白皙漂亮。 “若我也能白细柔滑,他怎会不喜?据说昨晚帝宫,观月台上,他们……” 晨瑶又迅速缩回了手,咬着牙,半晌才又说:“反正,我恨她,谷中三年我尽心尽力,为何这样对我?一切都只为她想,我却是蝼蚁枯草……” 赛弥低垂着眼皮子,默不作声。 “和你说无用,你只会让我跟你走,说了千百次了,若你再敢说半字,你我恩断义绝。”晨瑶恶狠狠撂了句话。 若不是仗着他的喜欢,女人又如何能如此咄咄逼人呢? 可惜晨瑶此时不懂,赛弥也知她心里难受,所以不反驳她,默默地受了,眼中痛苦的神色悄然藏着,哑声说:“好了,我都记着了,别发脾气了,师傅还等你回去用午膳。” “不许在他面前提半字。”晨瑶使劲忍着泪说。 “知道了,前面有云片糕,我去给你买。” 赛弥说完,大步往前走去,步子快得像是怕人叫住他一样,可他又知道,没人会叫住他。 晨瑶在裙上狠拧了几把,勉强忍住了狂躁的情绪。连忘蝶毒都能不药而愈,渔嫣到底什么好命?傅总管对渔嫣的态度太奇怪了,晨瑶绝对相信,王府里的蜘蛛和蜜蜂就是傅总管的,一定要找到他养这些东西的地方。 ————————————————我是兄台让我看看你的手心的分界线—————————————————— 也有许久没有来过集市了,有专人在街上敲锣打鼓地宣传,让百姓们开市,且免税一年。 胆大的店主打开了店门,胆小的还躲在门后看,一条街上,七七八八的,开了小半的店铺。皇城被围了十天,大家还心有余悸。 马车轮子碾过了青石路,嘣开的小石子砸向路边的台阶,再弹开,有哭声不时响起,压抑但是悲伤。 渔嫣随手勾起帘子往外看,空荡荡的大街,往日繁华一扫而空,被火烧了宅子、无家可归的百姓缩在街边的屋檐下,有人还有一张草席子,有人就这样篷头塌面、双眼无神地坐着。小娃娃正饿得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抽抽答答,哽哽咽咽。 渔嫣于心不忍,要下马车,让念安她们去买些吃食来,给大家发下去。 “等等。”念安利落地从马车里拿出一只垂纱的帽子,往渔嫣脸上一扣,理好了遮在脸上的轻纱,小声说:“如今是王后了,尊贵不比以往,不能再随意。” 渔嫣看着她,觉得好笑,但又无端地安心了许多。 “念恩交待过我……咳咳……”念安把话吞回去,大步往街那边的馒头铺跑。 “念恩又是谁啊……”渔嫣苦笑,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郝海那张脸,为何独独对他那么面熟? 大伙儿有了吃的,千恩万谢地给她磕头。 “哎,听说南边都烧光了,这么多人都得安顿,能住哪儿啊。”念安分完粮,抹了把汗,同情地说。 有侍卫策马而来,向渔嫣禀报莫问离的下落。 “莫大人在娘娘家里。” “在我家?走吧,我们去看看。” 渔嫣听念安说过,她家已成废园,那里怎么住人? 好在从这里过去不太远,匆匆赶到,只见左右邻舍皆成空院。渔府小院大门紧合着,门上的漆已经脱尽了,青砖墙角长满青笞,散发着一股子潮湿的味道。 念安上前去敲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人过来打开,方脸大眼,一脸煞气。 “何人在此乱敲,快些滚开,不然拧断你的脖子。”那人瞪着念安吼。 “放肆,王后在此,这是王后自己的家,你叫谁滚,小心你的脑袋。”念安吓了一跳,紧接着腰一叉,圆眼睛一瞪,忿然斥责。都天下大定,她主子当王后了,居然还有人敢欺负她! 汉子见她凶悍,不由得一怔,转头看那辆普通得像拉菜过市的马车。 渔嫣从马车上跳下来,缓步上了台阶,朝那汉子盯着。汉子倒先怕了,赶紧赔着笑脸,弯着腰,拉开大门请她进去。 院中果然荒芜,杂草长得有人一腿深,前后三进房,左右厢房的门窗都打坏了。 走进去,几株高大的树林荫成伞,遮住众人头顶的骄阳。只见好些汉子站在天井边,都扭头朝她看,一个个布衣劲装,腰上佩有刀剑,看上去都是江湖中人。 莫问离坐在只有一边扶手的太师椅上,端着一只精致的青瓷茶碗,正在慢品,听到她的声音,也只轻轻抬眸,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都走吧,我困着呢,没精神听。” “尊主,您不能不听啊……”站在最前面的汉子急了,忍不住地嚷道:“你这一回出去三十多天,寒水宫无主,那几个小子造反,勾结了外人,把几个银号,镖局,还有酒楼都占去了,尤其是天漠国的那几间商号,可都成他们的了……” “让他们给我还来,乖乖地来给我磕头,我让他们死舒服点。”莫问离打了个哈欠,别人打哈欠鼻涕眼泪纵流,眼睛鼻子皱起,偏他打得妖孽十足的,狭眸眯着……当然,鼻子没这么肿就没这么滑稽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说:“可是他们躲在寒水宫里,我们也进不去啊。” “没用的东西,自己建的寒水宫都进不去,我也进不去,困死我了,”他像在听别人的事,懒洋洋地转头看渔嫣,却对白鹰说:“这里连张好床都没有,白护卫,让你们那小气的主子搬点好东西来,我就住这里了。” 渔嫣慢步上前来,轻轻揭开了面纱,水眸从那些汉子脸上一一扫过。 原来寒水宫出了这样的大事,可他伤了,又没办法立刻去,在这些人面前,只怕也不能流露出来。 她拧拧眉,清脆地说:“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把话传给那几人,乖乖来给我哥哥磕头,哥哥暂且住我这里,还要参加王上的庆功宴。” 来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让御璃骁和莫问离二人都围着团团转的渔嫣!渔嫣发话,御璃骁想必不会袖手旁观吧? “尊主好好休养,属下告退。”大家抱拳,鱼贯而出。 屋子静了,渔嫣一把拉起了他的袍摆,看到一双肿得发青的腿,这每一条都有之前两条腿粗。 “你怎么不出声呢!”渔嫣心都疼烂了,蹲下去,用帕子轻抚一下,“你早说了,我让白城安来给你看看,傻得死你呢,在我面前装什么好汉!” “我用得着装吗,我本来就是好汉。”莫问离最疼的不是腿,是心口,此时正如刀剐一般。可还是笑眯眯地,伸手拍她的头,“你这么乖,还懂得心疼我,我奖你什么好?”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白腻的脖颈上,几朵吻痕格外刺目,心中堵了一下,伸手就往她那朵痕迹上狠拧,咬牙切齿地说:“不争气的东西,你好歹也矜持几天……一回来就巴巴地凑上去……” “喂,诶……”渔嫣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他可真不节省力气啊!还有,他的话真是……顿时面红耳赤,猛地跳起来,转身就要走。 “有你这么做人哥哥的吗?”她忿然骂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瞪他。 “出去,看着你心烦。”莫问离沉着脸色,端起茶碗喝。 “让你喝,让你赶我。”渔嫣心里恨恨的,突然窜过来,一手抄起茶碗底,往他脸上一摁,末了,还用力揉了几下。 “臭丫头。” 莫问离飞快打开她的手,只见俊脸上被茶水打湿了,还有茶叶沾在脸上,杯口规规整整地在他脸上印了一圈儿红印子。 “渔嫣,你找揍。”他大怒,撑着椅子要起来打她,可没想到一迈步,就直直地往前栽去。 渔嫣故意退开不接他,可若羌知道他心口上的伤,快步跑上来,用身子垫在了他身下,被砸得一声疼呼。 “看你逞凶,都伤成这样了,还嘴硬。”渔嫣这才过来扶他。 他这么重,她也扶不动,扯了半天,只见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一掀,冷冷地说:“出去。” 见他真的生气了,渔嫣又凑上来赔礼。 白鹰看出名堂,这莫问离的腿是不能动了!他满眼讶然,赶紧过来把莫问离抱起,放到了座椅上,低声说:“我去叫白御医来,这蜂毒厉害得很呢。” “放出毒血吧。”若羌从腰上取下一把小刀,蹲到他的腿边。 “你来。”莫问离却盯着渔嫣,一脸怒气。 渔嫣突然有点怕他,就像怕自己老爹一样的感觉,犹豫一下,蹲到了他的面前,接过若羌的小刀,可不敢下手。 屋子里静了会儿,念安缩了缩脖子,往前一步,赔着笑脸说:“国舅爷,您也别生气了,我们王后胆小,我来吧。” “我来吧。”白鹰大步过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去宫里请白御医过来,他曾在军中为将士们治过蜂毒,很里手。” 侍卫们匆匆去了。 渔嫣退到一边看莫问离,又看四周的环境,突然明白,回不去寒水宫的莫问离,正陷入困境!可他不能说,无处说,用他那一惯笑吟吟的眼神看别人,独自承受着一切。御璃骁有天下,有美人,莫问离若失去寒水宫,将是江湖中最脆弱的那个,那些仇家会寻上来,他去哪里,他要永远颠沛流离吗?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哪会受这些苦呢?而她,又给了他什么? 御璃骁要赐他大宅,可在莫问离这骄傲的人眼中,又怎么会受他赐来的宅子?昨晚,寂寞月色下,莫问离睡在哪里?是街上客栈酒肆,还是这荒芜的小院?她在痛快的时候,为何没有顾忌他的孤单?而他,是把一切都给她想好了。 她沉默地出去,找了个脏兮兮地盆,去井边绞了一桶水上来,岁月蒙尘,这井水却还透亮。她用力擦干净了盆,端着水回来。 污血正顺着他的腿往下淌,莫问离闭着眼睛,双手垂在身侧,面色平静。可心里有多不平静,多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这狼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都出去。”渔嫣小声说。 几人面面相觑,见她坚定,只好退出去。 渔嫣蹲到他的腿边,用帕子给他擦洗污血,擦着擦着,眼泪就落下来了,“对不起,我只顾自己,没管你,以后,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不离开你身边了。” 莫问离长睫猛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哥也好,什么也好,我就守着你。”渔嫣抬眼看他,轻声说。 “怎么,我又是废人,你守着我干什么?想妨碍我左拥右抱?” 莫问离想开玩笑,可喉中堵着,话说得干涩别扭。他发现,想拥有她的念头愈加疯狂,她脖上的吻痕让他嫉妒得发狂。 “再说了,你肯在榻上服侍我?我就好妹妹这一口……”他偏过脸,有些故意地恶意。 “别这样……”渔嫣捧着他一条腿,用井水轻轻浇,喃喃地说:“你能为我不要命,不要一切,把血给我……我若不知回报,我连畜牲也不如。” “你都知道了?”莫问离愕然地看向她。 “他说的……”渔嫣点头,御璃骁并未隐瞒她是如何得救的,他说,一切都是莫问离的功德,才让他重新得回了爱人…… 可他得圆满,莫问离付出这么多,难道就要落到现在这结局吗? “傻丫头。”莫问离嗓子堵得更厉害了,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几下,用力地捧住,喃喃地说:“你真愿意跟我走吗?” 渔嫣点头。 “王妃!”念安在外面都听着呢,顿时大急,连连拍起门来,“王妃,好容易有今天,不要晕了头啊,莫尊主,你别哄我们娘娘啊。” 听着外面的声音,莫问离的唇角微微地扬起。 ☆、【165】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白鹰也走到窗口,瞪着二人重重地咳了几声。 莫问离微微拧眉,手指在茶碗里轻轻一搅,再一弹,指尖那碧色茶水化成凌厉暗器,从窗子里打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白鹰的喉咙上,硬生生打出三朵淤青。 莫问离的内功和暗器,就连御璃骁也不敢轻视,更不是白鹰能打得过的。 念安吓到了,掩着嘴冲十月挤眼睛,想让这家伙把渔嫣抢出来。 “吵什么呢,不长进的东西,还学不会看人脸色。赶紧去,买点酒菜回来,我和你们主子喝几杯。”莫问离不痛不痒地骂了念安几句铋。 念安磨蹭着不想走开,怕莫问离把渔嫣真拐跑了,可莫问离一看她,她又吓得连连后退。再好看的男人,若想宰了她,她也是不敢喜欢的。 “去吧。”渔嫣走到窗口,吩咐念安去办事,“多买点菜,牛肉羊肉鸡肉都多买一些,酒就罢了,不让他喝。还有平日的用具……全都要置办,白鹰你让两个人跟着念安,用马车去拖,赶紧地去办好。” 见她无意走,念安这才不情愿地带人离开南。 “就住我爹以前那间吧,旁边是书房,现在还有些书呢。” 渔嫣转回来,给他擦干腿上的水,拉下他的袍子。现在他腿伤着,寒水宫也有事,还是在天子脚下更安全,等他好了再做打算。 若羌在外面守了会儿,主动去院子里打扫。枯枝要剪,杂草要除,房子要扫要擦,烂家私要丢出去…… 太阳越发大了,明晃晃地照在院子里。 渔嫣让侍卫把莫问离从散发着霉味的屋子里抬出来,让他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自己和若羌一起干活。侍卫们当然不敢只看着,有人去叫了人过来,三十多个太监宫女,以打仗的速度,把院子给收拾出来了。 渔嫣在一边帮些小忙,跑来跑去,也累出一身大汗。 莫问离歪在椅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她,蓦地就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这就是莫家的镖局,他是镖局主人,渔嫣是他夫人,他们守着这镖局,赚来银两,富足度日……人生若真能如厮,那才叫有滋有味。 唇角情不自禁地扬着, 若羌机灵,已经煮了茶,端来给莫问离续上,温柔地说:“问离大人喝茶。” 莫问离端起茶碗吹了好一会儿,淡淡地问:“你没在她面前乱说话吧?” 若羌赶紧摇头,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可她今天说,要你负责,我不懂……” 莫问离却懂,那晚上若羌给他缝合伤口,被渔嫣撞到了,还以为他在和若羌行燕好之事。他不想解释,渔嫣应该过更安定的日子,御璃骁也算磊落之人,待渔嫣也是真情实意,他这忘蝶只怕会拖累他了,就不必再让渔嫣继续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就留我这里吧。”他又吹了吹茶上的浮沫,低声说。 若羌顿时满眼亮光,唇角含喜。 “去,我已经吹凉了些,给她喝去。”他把茶递给若羌,又端起另一碗轻轻地吹。 若羌捧着碗就往渔嫣面前跑,能留在莫问离身边,于她来说已是一件圆满的事了,她又如何能和渔嫣这样尊贵的人物比呢。 “王妃,你看,我买了这么多东西。” 念安买东西回来了,从马车上跳下来,让人把东西往房间里搬。 “我看看。”渔嫣接了若羌的茶,仰头一口喝尽,道了谢,大步跑到马车边一瞧,不由得拧起了眉,轻声问:“怎么只置办一套?” “银子不够,明儿再补。”念安咧嘴一笑,分明是不想让渔嫣留在这里。 “不行,现在就去!”渔嫣说完,抱下一张被褥,从正在钉门的白鹰身边挤过,走进了父亲曾经住过的房间。 白鹰放下小锤,瞪了念安一眼,轻声说:“笨丫头,两套当然比一套对!” 念安怔了片刻,用力一拍额头,“哎呀,我真笨!我现在就去。” 若渔嫣固执不肯回去,到时候一人一间屋子也好,她只买一套,那两个人挤一堆去了怎么办? 白鹰连连摇头,继续挥舞起了小锤。 莫问离只当听不到这边的声音,眼角牵着笑意,视线追随着渔嫣。 十多年了,又有了家的感觉。 ———————————————我是一整行饥饿的分界线—————————————— 已是日落,朝臣们还在崇恩殿中议事,大殿两侧摆了几条溜的小几,朝臣们坐在几后,面前都堆满了各种要事的折子。 所有的衙门都要重新选任官员、城中要尽早恢复秩序,商铺不能关着,通商要继续、乡民们要种地,粮食得运进来、御奉孝要重建汰州、还有不肯降的老臣们也得早早做出决断、牺|牲的将士们要抚恤、各封地的王爷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桩桩一件件,件件都是大事,件件都得赶紧办。 暗金色的龙椅上,御璃骁神情沉静,安静地听着大臣们的上奏,只偶尔问几句,继续往下听。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擅进、也懂退,能指挥、也能倾听。经历了战火的国家要恢复生机,庞大的国家要运转起来,这些事,一点都不比打仗轻松。 御清沈抬起头来,大声说:“还有国库的事,国库已经空了,如今办事件件需要银子,夜家钱庄耗此一战,所余不多,所以开源节流之事,现在也要赶紧拿出法子来。” 御璃骁微微拧眉,什么事都好办,银子的事最难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仗是最耗银子的事。 “嗯,大家都好好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 “玄泠国最富,夙兰祺找王上要了锁骨山挖宝石矿,总要交纳一点吧?”有人不满地说了句。 御璃骁扫了他一眼,那是秋玄灵的父亲,秋怀山。 见御璃骁看自己,他赶紧站起来,抱拳说:“王上恕罪,臣并无他意,这筹银一事还是交给臣来办。臣做了这么多年的工部侍郎,也有些办法的。” “那就秋大人去办,记住,不得加税,不得找老百姓们强要,不然朕先要你脑袋。”御璃骁盯着他,严肃地说。 “臣领旨,请王上放心。” 又有人起身,大声说:“王上,别的事都可以省,唯祭祖一事,不能省。” 御璃骁稍一沉吟,点点头。 “皇上,今儿晚了,不如明天再议?宴席已准备好了。”傅总管小声提醒。 御璃骁往殿外看了眼,天色已沉,不知不觉已是戍时,这些人跟着他劳苦奔波,午膳也是在这殿中,匆匆用了几样小菜而已,总不能让他们继续饿着。 见他手掌轻轻挥了挥,傅总管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微扬,“王上请各位王爷、大人去储荷殿用晚膳,同贺今日入主之喜,各位,移步吧。” “谢皇上。”大家从椅上起来,三五一群,往殿外走去。 郝海也在殿中,此时就在殿门口等着御璃骁。整整一天,他只听,并没有出声。此次出山,他要建一个医药局,重振郝家先祖圣手之名,也为朝廷培养年轻的大夫,去各地的军营里效力。好的大夫,能挽救很多将士的性命,御璃骁很看中这一点。 “谷主有心事?”御璃骁慢步走近了,看着他问。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郝海,他也活不到今天,因此对郝海又多了几分敬重。 “瑶儿之事。”郝海抱拳,微微弯腰。 “若说此事,确实是朕失信于谷主。当日答应谷主,给晨瑶最尊贵的身份。但情势有变,我有正妃在室,她也无错无罪,我不能让她受委屈,所以我只有失信谷主你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一件,晨瑶冒犯王后,朕本来要治她的罪,但你父女二人对我有恩,加上莫问离也打过了她,我暂且不作计较,愿她今后好自为之。另则,宏郡王已向朕求亲,朕要问问你的意思。”御璃骁抬步出了大殿,慢声说。 郝海轻轻点头,略一沉吟,低声道: “瑶儿的性子,我最了解。她心系于你,你有妻子,她多少心中有怨,会发些小脾气。但若说是她做了出格害人的事,我还是不信的。请王上给个期限,容我查明此事,若真是她,我也不会护短,我神医谷,不留这样医手蛇心的人。至于亲事么,等我查出真与她无关,让她再嫁。按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又给王上做过妃子,若宏郡王真心,那也算是美事一件。” “谷主通情达理,朕很欣慰,谷主要建药局,我会让锦程协助你。”御璃骁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正说话时,突然间聂双城神色匆匆地跑过来了,到了二人面前,一抱拳,低声说:“王上,天漠国主遣使臣来了。” “这么快。”御璃骁点点头,抬眼看向前方。 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快步过来,所穿都是天漠国帛锦,深紫色,袍上绣着利爪白豹。向御璃骁行了大礼,其中一人拿出一面由花豹皮包着的鎏金圆筒,恭敬地交到了御璃骁的手中。 “你们国主可好?”御璃骁去掉圆筒上的火印,低声问几人。 “谢陛下挂念,国主甚好,很想与陛下见面,再痛饮几杯。” 御璃骁笑笑,从圆筒里取出国书,这是一种特制的帛锦上,背面是花豹纹。即墨陵也是文武双全之人,长年与后青国交手,精通后青文字,国书就是以后青文字所书。 匆匆看着,御璃骁微微锁眉,“他怎么也想着和亲这一事了?” “国主说,唯有婚姻,才能让彼此更加亲厚。”使者不紧不慢地说。 “你们回去吧,告诉他,这里没有什么安溪人。”御璃骁随口说着,继续往下看,脸色骤然一沉。 “有没有,一见便知。”使者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摸出一卷画来,抖开,泛黄的画卷上画着一名女子,长发垂地,头戴花冠,笑脸明媚,一看就觉得眼熟。 几人一楞,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渔嫣。 “这个是安溪族长的妹妹,姬姒。陛下,我们想见见王妃。” “放肆,王妃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聂双城一声低斥。 “不见也可,国主说,王上曾与他有约定,希望王上不要忘了。”使者不以为然,笑笑,把画交给了聂双城。 “几位使者,请去储荷殿赴宴吧。”傅总管笑眯眯地作揖,让小太监引着几名使者往前。 御璃骁又展开了画,盯着画上女子看了半晌,沉声道:“王妃之事,有人通报即墨陵,这人固执,很难让他改变主意,得想个办法,灭了他这心思。” 傅总管伸长脖子看了眼,眼中暗光闪闪,笑着说:“不难。” “嗯?你这老小子又有主意?”御璃骁扭头看他。 “这画是假的。”傅总管又嘻嘻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御璃骁惊讶地看着他。 傅总管食指在嘴里一吮,往画上用力抹了几抹,指尖沾了一些暗褐的颜色,举到几人面前给大家看,笑得眼角都堆满了褶子。 “古物作旧,后青国的古董商人极擅长,那古玩铺子里全是这些东西,奴才上过一些当,赔了不少银子,所以略懂一二。这副画儿的技巧还不过关,瞒不住奴才。这分明是有人要挑拔离间呢,王上只管回过去就是,再且,王妃是莫尊主的亲妹妹,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兄妹二人分别这么多年才重逢,血是能相融的,这一点谁都造不了谣。” 众人又看画,被他口水沾过的地方,果然纸张颜色泛黄,再看傅总,那眼神不免有些变了。 莫问离曾大张旗鼓带走渔嫣,傅总管这话圆得太好了,既给御璃骁留了十足的面子,又给渔嫣以台阶下。可到底是不是妹妹,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了。 郝海眼中精光闪闪,盯着傅总管深深一眼,抱拳笑道:“傅总管果然八面玲珑。” “为人奴才者,自当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不怕主子和各位大人笑话,打小儿,奴才在宫里就看这个,学这上……”傅总笑容不减,不慌不忙。 御璃骁没管他们话锋里的深意,独自往前走去。 即墨陵与他在黄沙之中交手数十回合,各有胜负,却因为轻敌,被御璃骁击退,一溃千里。 若如此回去,即墨陵难以交差,准备集十万铁骑卷土扑来,御璃骁把天漠国王最宠的妃子姒锦的弟弟捉住,故意让即墨陵来救,给二人制造了和谈的机会。辩了两天两夜,谁也没有说服谁,但却腥腥相惜,约好退兵。御璃骁班回去途中被心腹陷害,直到出谷之后,他再去见了即墨陵。 御璃骁与他结盟联手,助他夺后青九城,重掌兵符,登上帝位。作为回报,即墨陵把九城还于御璃骁,约定二人有生之年不再兵戈相见。 如今即墨陵突然要和亲,到底是什么心思? 一名小太监匆匆过来,贴在傅总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傅总管脸色一沉,立刻走到御璃骁身边。 “王上,王妃今晚不回来,白城安也在那里,莫问离的伤有点难办。” “哦?”御璃骁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跟去的侍卫说,寒水宫出事了。”傅总管犹豫一会,低声说:“王上,寒水宫不能落在外人手里,莫问离在,娘娘就在……” “何意?”御璃骁眸色一沉,神情凌厉起来。 傅总管略慌了一下,赶紧说:“不能让莫问离把娘娘拐跑了啊……据说,今天就想拐跑……” 话音才落,御璃骁人已经往前走了。 “备马。” “晚宴?”傅总管伸长脖子问。 “自己去吃,不许跟着。”御璃骁头也不回。 傅总管拿出一方帕子,往额上抹了把汗,转身往储荷殿走。 “傅公公,对古画古玩很有研究。”郝海跟过来,慢条斯理地说。 傅总管神秘地笑笑,左右看看,小声说:“谷主若想造点什么,找我便是。” 他拈拈手指,做抛银子状,笑眯眯地踱着方步走了。 郝海浓眉紧锁,眼中精光一沉,慢步跟在了众人身后。 ——————————————我是不能吃\肉的分界线——————————————— 小院子里饭菜正香。 月好,星亮,八仙小桌就支在院子里,桌上摆满了牛肉羊肉,肉腻腻的菜。 白城安一瞧,连连摇起了头,把一盘子还未炒的白萝卜往莫问离面前放了,指着说:“尊主的腿好之前,只能吃这个。” “什么?”莫问离脸一黑,把萝卜推开,“本尊主不能喝酒就罢了,连肉也不能吃,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我不吃。” “那么,还能吃这个。”白城安又把一盘新炒的青菜推到他面前。 他是不苟言笑的人,明明是认真说的一句话,此时听起来就像揶揄,让莫问离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吃就吃吧,在谷里还没吃这个呢。”渔嫣悄悄拿了块肉,用菜叶子包了往他嘴里塞。 莫问离嚼了两口,眸子弯了起来,“问尘就是懂我心。” 渔嫣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一锅肉是没放辣子的,让他过过瘾,他瘦得太厉害了,脸色也不好看,白得很,此时坐在椅上,风一掀锦袍,就像要把他带走一样,渔嫣多看一眼,就要多心疼一分。 “还没用饭。” 御璃骁的声音突然从几人身后传来。 “啊,你来了。” 渔嫣看到他,轻轻点头,没有多余的亲密。 其余人赶紧下跪请安,然后自觉退下。 “白城安,他的腿怎么样?”御璃骁叫住白城安,低声问。 “这种马蜂很毒,有些毒刺进了血里,慢慢排出来吧。”白城安低声说。 御璃骁点点头,看着莫问离说:“寒水宫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 “怎么这么积极地讨好本尊?”莫问离手指在身下崭新的梨木椅上轻轻地敲,笑吟吟地看他。 “讨好大舅子,未尝不可。”御璃骁轻轻掀了锦袍,在桌边坐下。 二人对望片刻,莫问离才讥笑道:“每回我见她,你都急巴巴地来,怎么,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觉得三人行,别有其乐。曾经承诺过她,她喜欢什么,我都奉陪。”御璃骁淡淡地说着,转脸看向渔嫣。 “呵,若她想与我……”莫问离把鱼水之欢四字吞下。 御璃骁却明白,只一笑,沉声道:“你也是君子。” “少扣高帽子,除去身份尊卑,大家都是男人。你是饱了,哪知我这饿着的人在想什么?”莫问离伸手拿酒杯。 渔嫣眼疾手快,一筷子狠狠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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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喂王上大蒜就算了,怎么还说纳妃娶美之事,他可是把几个夫人都发配走了,你干吗闹呢!我们就安心过太平日子嘛!再说了,国舅大爷不还受着罪嘛。”念安小声抱怨着,扶渔嫣上马车。 “我与他开开玩笑而已,谁知他如此小气。”渔嫣恼火地说着,在马车里坐好。 “娘娘,他怎么是小气呢?以前王上和那三位夫人多说了句话,你还要生上半天的气呢。你忘了他,他一个人难受,可他待王妃是不是好,难道王妃看不出?话说回来,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夫人天天往别的男人身边跑,问离大人再好,那也不是真的哥哥呀。” 念安也钻上马车,跪坐在渔嫣面前劝她。 “你知道什么……”渔嫣拧拧眉。 “我什么不知道呀,我伺侯你这么多年,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以前是云将军,现在是问离大人。王上是大度量,大胸怀,你以前写那种画册子,王上都不追究呢。换成寻常人家,早让你沉了塘了。” 御璃骁对她的好,渔嫣看得到,其实遗忘这种事情,也让她挺烦恼的,人好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样,脑子里乱乱的,想得多了,还会头疼。 她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念安,“哪个云将军?” “算了,不说了。白鹰,回宫吧。”念安用力往自己的额头拍了两下,清脆的声音响过之后,才大声说:“若这样能把王妃拍好,我就算不要脑袋,也要多拍王妃几下。” 渔嫣一曲指,往她额上弹去,笑着说:“脑门痒?我帮你。” “王妃!”念安额上痛得厉害,赶紧捂住,尖叫起来,“王妃怎么变得这样坏了。” 渔嫣笑吟吟的,心里却有了些许异样的感觉,脑海里隐隐地画面乱窜——御璃骁也好,莫问离也好,她如今要怎么样,才不让两个人伤心呢? 一个恩人、一个夫君,若能再变出一个渔嫣来,那就皆大欢喜了。 小院中。 若羌正在给莫问离倒酒。 “问尘小姐说,不能喝。”她犹豫了一下,才柔声说。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离笑笑,从她掌心里拿过杯子,一仰脖子,酒入喉中,薄唇沾醺。 若羌在一边看着,他仰头喝酒的样子,迷人极了,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男人。山中的女子承担着生儿育女,延绵子孙的重担,所以很放得开。但是在莫问离面前,若羌就是不敢把热情拿出来。 “若羌,你们是姓于,当年攸兮皇后的后人,对不对?”莫问离突然问。 若羌脸色突然一变,盯着他看着。 “于若羌,年十八还不嫁,为何?”莫问离又看她。 “没有公子这样的人,所以不嫁。”若羌低下头,拧着衣角小声说。 “我这么好么?”莫问离向她伸过杯子,找她要酒。 若羌轻声说:“别喝了,你身上伤正重呢。” “我哪有伤。”莫问离脸色一沉,抬眼看她。 “你心口上有伤,那叫忘蝶,我都听问尘姑娘说了,你又不肯喝忘川茶,会一直痛下去的。”若羌犹豫一下,拽下腰上的小袋子,捧到他面前说:“我都带着了,只要你点头,我马上煮给你喝。” 莫问离看向那小袋子,忘川茶加心上人的血,忘蝶即解,谁把他当心上人?渔嫣?还是面前这无辜的若羌姑娘? 他掀掀眼皮子,淡淡地说:“收起来吧,我不喝。” “为什么?就算忘了,我也带着你来重新认识她,也可以呀。”若羌急了,跪坐在他的腿边,轻声央求他,“你们不是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只要人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怕了呀。” “我怕,怕你把我拐走了。人想不起事,是最可怕的。把敌人当了朋友,把朋友当了敌人。人生不过梦一场,我也经历得够多了,有多少天,就潇洒多少天。”莫问离唇角扬了扬,轻轻拂开了若羌放在他膝上的手。若羌脸上大红,嘴唇微颤着,起身站到一边。 “不用守着我,我赏赏月,就在院子里呆着,你去歇着吧。”莫问离看她一眼,自己倒了酒。 若羌看了他一眼,自以为被他嫌弃,转过身,慢吞吞地进了房间。 院门轻轻叩响,留守在这里的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前去开门。 莫问离转头看,半晌不见人来,拧拧眉,把酒杯放下。正要出声,长眉蓦地拧紧,大掌一挥,酒杯被他掷出,在半空中被他的内力震得碎开,化成一把凌厉的瓷针,击向从夜幕中扑来的杀手。 杀手身手不凡,足有二十多人,而莫问离蜂毒未解,腿的行动不便,大大牵制了他的速度,让杀手们攻到了面前。 “你们是何人?”他手中握着筷子,盯着蒙面的男人们冷冷质问。 这些年经历的追杀伏击太多了,不缺这一回,但这一回却让他最没底!御璃骁的人怎么不见过来? “莫问离,敢和我们主子抢人,去死吧。”领头的一个怒斥完,挥刀扑上。 “他怎么会这么没品,居然派你这些废物来杀我?” 莫问离并不信,御璃骁要杀,只怕会亲自动手,怎么会让这么群蒙面的人过来。 但是黑衣人挥刀扑来时,夜行衣下还真是隐隐露着骁勇军的衣饰。他心一沉,知人知面不知心,御璃骁如今一统后青,心思变了也说不定! “还有人,一起杀了,不能留下半点痕迹。”有人看到从屋里跑出来的若羌,挥刀过去。 莫问离双掌在桌上一撑,飞身扑过,暗器直接钉进那人的后脑勺,可双腿无法站稳,自己也摔到了地上。 若羌一声尖叫,赶紧弯腰扶他。 众人都扑过来,把两个人围在中间,乱刀砍上。 莫问离抱着若羌在地上翻滚着,突然一声闷响,灰尘近漫天腾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以为遇上机关,众人赶紧后撤,待反应过来,地上哪里还有他二人的身影! “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赶紧上前来,在他们消失的地方寻找。还是那样的地,还是那样的草,还是那样的树,不见半点异常。 “去禀报主子。”几人收了刀,从怀里扯出一件东西,往地上一丢,大步往外跑。 一切安静了,一道瘦小的身影才钻出来,颤抖着走向那片空地,弯腰捡起了他们丢下的一块令符,哭着蹲下去,手在地上乱摸,小声叫:“若羌姐姐。” 有只乌鸦落在枝头上,怪叫了几声,吓得小姑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地哭得更大声了,紧捧着令符,爬起来,飞快地往门外跑。 这是小青,白天悄悄跟着渔嫣找来的,晚上又悄悄跑来,她喜欢和渔嫣呆在一起,想找她说话,听她说故事,没想到看到了这些…… ——————————————————我是画着圈套的分界线,一定要小心跳过去———————————— 渔嫣回到宫中,御璃骁不在寝宫,听说在储荷殿中宴请大臣们。 渔嫣独自在殿中呆了会儿,听得弦乐声欢快地传来,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殿门口去看。 “宫宴都干些什么?美人跳舞,男子欣赏?”她小声问。 “王妃也去看看呗,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才叫夫,这还是王妃自己说的呢。” 念安撺掇她,这种宴上,少不了美人,若御璃骁借着酒兴,又看中一个,到时候渔嫣怎么办?还是得去盯着才靠谱。 渔嫣不这样想,她脑子里乱得厉害,眼皮子也直跳,一幕一幕的画面乱扯乱撕,感觉很不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略一沉吟,径直往前走去。 “喂、喂。好歹换件漂亮衣裳。”念安赶紧抓住她。 “人生得漂亮,何必再用漂亮衣裳?一样倾倒那人心。”渔嫣淡淡地说。 念安愕然地看着她,和莫问离呆久了,这语气也像莫问离了,明明是玩笑,她偏说得认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不好看?” 见她瞪眼睛,渔嫣的头往前微俯,唇角轻轻扬起。随手掐了朵山茶花,放在鼻下嗅着,然后攒到了发上。 她回了宫,就解开了发的,什么首饰也没戴,此时发只松松挽着,粉色的山茶花攒在她缎子一般的发髻中,衬着她藕粉色的锦裙,别有一番清淡雅味。 “太像了!”念安长叹,用力在额上拍了几下。 “像什么?”渔嫣转过脸问。 “像你哥!”念安长长叹气,无奈地一摊双手。 “我问离哥长得就是好啊,你不承认吗?”渔嫣笑笑,快步往前走去。 以前还顾忌几分规矩,如今是彻底地把性子给解|放出来了,她天生就是爱自由的,骨子里都流淌着不随俗流的新鲜血液,这也是当初把御璃骁给深深吸引来的原因啊。剥下那层装得层怯懦的皮,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妄图追求男女平等,众生平等的小妖孽。 主仆二人,哦,还有十月,没一会儿就到了储荷殿外。 门外的太监一下没认出来,只见一个有一女子渐渐近了,步子、姿态,简直如同仙女般出尘,眼角眉梢染着月光,漂亮的薄唇勾着两朵任谁一看、都会跟着微笑的温婉笑容。 “王、王妃……”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大声传报。 渔嫣这时候已到了大殿门口,转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拎起裙摆,迈进殿中。 没人听到小太监的声音,舞姬还在旋转,满殿媚|人香味萦绕。渔嫣环视殿中,有人看到了她,举在半空的手顿住。 “这是……” “王妃!” 又有大臣认出了她,赶紧起身行礼。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才投过来,纷纷起身。渔嫣抬头看高台之上,御璃骁歪在龙椅上,而腿边跪着两名年轻美女,正在给他倒酒,丰盈的身子就靠在他的腿上,他一低眼,就能看到领中美景——挺会享受!其中一个,渔嫣那日见过,好像是叫秋玄灵!不是说夫人都散出去了吗?怎么还趴他腿上去了?可见,这男人的话,信不得! 他墨瞳缓缓抬起,看向渔嫣。二人凝望了片刻,他才轻轻掸手,让宫婢退下。 渔嫣穿过舞姬,到了高台边上,正欲上去时,有人大声问:“这位就是王妃?” 她转头看,只见几名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站着,正瞪着褐色的大眼睛看着她,看衣着,不似后青人。 “嗯?几位是……”水眸轻轻一眨,缩回了脚。 “呵,王上,您还说不是,这明明一模一样!”其中一人转身看御璃骁,一脸不悦,指着渔嫣大声说。 “什么一模一样?”渔嫣嗅到了那人身上的敌意,心里那难受儿突然又上来了,堵得她心慌。 “安溪人。”那人看着渔嫣,满带傲慢轻视的冷笑。 “安溪人是什么人?你主子?”渔嫣又问。 “当然不是!”那人赶紧摇头。 “不是主子,那是你失散多年亲戚?”渔嫣又故意问。 那人拧拧眉,又摇头,粗声粗气地说:“不是!” “都不是!我还以为我是你姑奶奶呢,对我这么热情!几个大男人齐齐站起来瞪着我。坐着吧,好好喝酒,管好自己的眼珠子。”渔嫣冷笑,拎起裙角就往高台上走。 众人一阵大笑,都道王妃不愧是大状,好利齿。只有傅总管微微地拧了拧眉。 御璃骁也忍不住笑,虽然忘了他,但这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本事倒还记得清楚! 那几个使者被渔嫣一阵数落,可与女人斗嘴,多是件不光彩的事,只能气哼哼坐下。在他们眼中,天漠比后青国能打,天漠也比后青强大,所以对御璃骁并不怎么尊重。 “你这小嘴!”御璃骁拉她坐到身边,伸手拧她的嘴。 是很生气,但是看她窈窈窕窕地过来,心情顿时就好了。居然知道来找他,说明心里还是舍不下对他的感觉的。 看,情字就是这么有魔力,管你是什么人呢,天王老子,还是阎王恶霸,一沾上这种叫情字的毒药,那就是腐骨蚀心,不可能戒得掉的。 “他们什么人?”渔嫣拉下他的手,下巴微微一抬,迎着那几个还看着他的天漠使者问。 “天漠人。”御璃骁说。 “哦。”渔嫣点头,收回视线,又问:“男人看女人,有垂涎三尺的,像这样凶得想要吃人的,我第一回看到。难道是我打过他们主子的耳光?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声音不小,殿中此时又安静,大家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紫衣人又猛地站了起来,冲着殿外的方向一抱拳,大声说: “陛下,你得后青江山,我们的王可是大力支持陛下的,陛下可不能忘了自己是怎么得这江山的!” 御璃骁微微拧眉,天漠人一向骄纵,后青国确实一向被他们打压,若不是当年御璃骁击退了即墨陵,此时的后青国也别想有安宁日子。但这是后青,一个使节,如此大呼小叫,未免有失国体。 “思聪,不得无礼。”领头的使者叫袁腾,拦住了这大呼小叫的人,从小桌后绕出来,给御璃骁行了个礼,“陛下莫怪,思聪脾气躁,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训他。” “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吧。”渔嫣歪了歪脑袋,脆声说。 “嗯?”袁腾脸色一沉,抬眼刺向渔嫣。 “为人要懂礼貌,天漠也是大国,怎么也不派几个懂礼的人来?”渔嫣笑着问。 “是,是我们失礼。”袁腾忍着怒火,又向渔嫣道歉,转头看着思聪说:“思聪,快给王上、王妃磕头请罪。” “磕头请罪就不必了,思聪与朕喝酒吧。”御璃骁拿起酒樽,盯着那人,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 ☆、【167】把你的眼神给我(一更) 思聪是天漠贵族,父亲是天漠八大族之一的首领,此次是父亲派出来磨练的,一向高傲,只怕活了二三十年,第一回被女人如此奚落,尤其还是被他们最轻视的安溪女人数落,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热血冲头,一掌扒开了袁腾,掀翻倒酒的宫婢,抄起了酒坛子,手一抛,酒坛子在半空快速旋转着,像一只大陀螺,往御璃骁面前飞去。 “陛下,这酒不够烈,不尽兴哪。”眼看酒坛子就要砸到御璃骁了,思聪兴奋地大笑。 “欺人太甚。”锦程猛地站了起来,双眸怒瞪。 大殿里,年轻将军们都站了起来,拳头握紧,只待御璃骁下令,立刻冲上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砸个稀巴烂。 御璃骁瞳色微沉,不露声色,直到那坛子到了面前,突然托起渔嫣抓着筷子的手,风轻云淡地说了句:“嫣儿最爱敲坛子的游戏,你敲敲看。钿” 话音落,渔嫣手中的乌木筷,在坛子上重重敲下—— 裂开的声音清脆响亮,但坛子却并未破,而是如箭一般往回飞去,直到到了思聪的面前,才哗地一声裂开,烈酒化成雨,淋了思聪一头一脸一肩,浇得他灰头土脸。 众人大笑,指着他奚落不止杂。 渔嫣也忍不住笑起来,扭头看着御璃骁说:“再来一个。” “功夫不赖嘛,那就再来一个!” 思聪大怒,顿时暴龙脾气发作,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袁腾来不及阻止,只见檀木桌被他一掌硬生生拍成两半,往中间陷去,桌上碟碗盏勺四散飞起,如天女散花,惊得身边的宫婢赶紧掩脸闪开。 “混帐东西,敢在吾王面前放肆。” 锦程脸色一沉,飞身而起,双脚连踢,身形在半空中矫健灵活地翻动着,把东西统统踢回桌上,尤其是那双筷子,居然一左一右深深扎进思聪背后的椅背中。 “思聪醉了,不可再玩笑。” 袁腾自知惹祸,赶紧让人摁住思聪。 思聪正被酒刺激得热血疯涌,如饥饿的猛兽一般瞪着赤红双目,双臂用力一抖,把摁着他的人甩开,大声嚷道:“谁说我在玩笑?都说御璃骁你是战神,天下无敌,不知与我天漠国主相比,孰胜?” “放肆,思聪,你父亲汤亲王让你随我前来,是让你增长见识,增添阅历,不是让你来结怨!你再敢乱来,我现在就逐你回去!” 袁腾也恼了,几声怒斥,一拳重重打在思聪的肩上。这一拳极有力,打得思聪踉跄着连退数步,另几个赶紧摁住了他,死死扣在座椅上。 “你醉了!”袁腾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殿中,双膝跪下去,给御璃骁磕了个头,大声说:“陛下,我等绝无冒犯之意。思聪性格鲁莽,为人冲|动,所以汤亲王才让我带他出来磨练。陛下大人大量,饶恕他这一回。汤亲王授意过我,若他不服管教,敢闯祸闹事,要责打五十鞭,现在我就带他出去行刑,向陛下赔罪。” 众人都看向御璃骁,一个个满脸忿色。别说打鞭子,像这样目中无人的猖狂东西,真该拧下他的脑袋! 御璃骁双眸微抬,笑笑,“年轻人哪有不冲|动的,是该打,长点记性才对,你们去吧。” 袁腾爬起来,把思聪带出大殿。 “真打,还是假打?”众人纷纷起身,紧随出去。 “思聪,这是王的令牌,见令如见王,还不跪下。”袁腾拿出一只有豹跃图案的铜令牌,举到思聪的眼前。 思聪见了令牌,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自己一掌扯开了锦衣,用力甩开,露出结实的肌肉,还故意紧了紧双臂,让肌肉有力地鼓起,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莽夫!”锦程讥笑。 “你敢与我大战几回合?”思聪立刻看向他。 “一定奉陪,让亲王你享受个够。”锦程不客气地回过去。 “思聪,你还敢多嘴,打!”袁腾让随从拿出鞭子,用烈酒一淋,对着他的背开始用力抽|打。 淬了酒的牛皮鞭子打在背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思聪只瞪着双眸,一声不哼地看着前方,满脸傲气,而那些宫婢们早吓得满脸煞白,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大殿里,舞姬早就退出去了,有些大臣去看思聪受罚,有些还坐在原地,小声低语议论这几位天漠使者。 奉孝府上的几人都在,御清宏新得了赐婚之旨,尤其意气风发,此时就在郝海面前坐着,讨好着他的丈人。郝海倒显得面色平静,偶尔问他几句话。御清安和御清晨坐在一起,给他夹菜,很是关切。 从这里看过去,也算是看到了人生百态,得意的,平常心的,心怀叵测的,还有没心没肺的。 渔嫣听着那鞭打声,有些透不过气来,转过头看着御璃骁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慌得很。” “气着了?”御璃骁以为她对安溪人隐隐有印象,所以害怕,于是伸臂把她拥进怀中,低声安抚她的情绪,“国家交往向来如此,都要立威,他们也只是摆摆气势而已。” “不是……” 渔嫣的眉拧得更紧,心里的感觉越来越难受,她突然想明白,这种难受来自于莫问离!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想出去一趟。” “这么晚你要出去!” 御璃骁愕然地看着她,半晌,他也反应过来,她来这里,可能就是想告诉他,她想出去……去那个人身边! 御璃骁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二人对望了片刻,他才收回视线,冷冷地说:“天太晚了。” “我去去就回,你反正还要宴客。” 渔嫣站起来就走,告诉他,只是通知他一声,并不是想得到他的同意啊! “渔嫣,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御璃骁一把拉住她,呼吸骤急,瞳光渐渐锐利。 “真的只是看看他,”渔嫣微微拧眉,轻声说:“我感觉有些不太对。” “我不许!”御璃骁用力一拽,把她拽回了怀中,摁紧了,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渔嫣,我感觉更不对,你这是想要丢下我了?我不比他重要吗?” “王妃,王上说得对,天太晚了,明天去是一样的。若王妃喜欢,让国舅进宫来住段时间也行,国舅受了伤,腿不方便,独自在外,也确实让人担心。”傅总管抬眼看看二人,慢步上前,给渔嫣的茶碗里满上了茶水。 二人同时抬眼看他,若说和事佬一词,用在傅总管身上太贴切不过了,既提醒御璃骁,莫问离是渔嫣的救命恩人,又提醒渔嫣,顾忌一些御璃骁的感受。 “可是……”渔嫣说不清这种感觉,这仿佛是种感应。 “不如这样,王上派人过去看看,让锦程大人亲自去吧,这样大家都放心。”傅总管笑吟吟地,扭头看锦程。 御璃骁实在是喜欢傅总管,这老滑头满肚子主意,这样一来,把锦程也打发出去了。若锦程留在这里,只怕会和思聪打起来。 “去吧。”他点头。 傅总管立刻走向了锦程,打发他出去。 “王上,臣敬王上、王后一杯。” 御清安一瘸一拐地过来,笑吟吟地举高手中的酒杯。白胖的脸似乎又大了点,最近养伤,养得过肥了!一身官袍包在身上,紧紧的,胸前挂着一串白玉珠子,上面雕着佛像,长长地坠到了腰间。这是他妻子为他从高僧那里求来的平安佛珠。 “你的腿伤如何了?”御璃骁举起酒杯,低眸看他。 “好多了,郝谷主真乃神医!不然,我这腿就要废了。”御清安感叹地说。 御璃骁点头,饮了半杯酒。 “王妃,请。”御清安又笑着看渔嫣。 “我不喝酒,以茶代酒,大人请。”渔嫣举起茶杯,匆匆说了句。 御清安举起酒杯,和她喝了,又去给别人敬酒。 御璃骁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看向御清晨。 御璃骁亲自问过他,旁敲侧击,都没有破绽,他才七岁而已,怎能编出那般完美的谎言,又如何能每一回都说得完美无缺呢?是高人指点,还是这小孩受了胁迫? 他拧拧眉,随着御天祁的消失,那位谋师也如石沉大海,失去了踪迹,他身边的奸\细也没了线索。谋师这人,心思缜密,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太可怕了!这祸害一天不除,他一天不能心安。 往四周看,每张面孔都表情各异,有人正怀抱着美姬,有人正在大口饮酒,有人在门外看热闹,还有人不时悄悄瞟渔嫣——人心有千面,不知哪面真? 长指紧紧握着金樽,轻轻转动几下,视线又回到御清安的背上,他记得有一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 —————————————我是找你要点温柔的分界线———————————— 外面鞭打声已经停了,那思聪明明背上血肉模糊,却不肯示弱,就这样大喇喇地穿上了衣,还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傲气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坐回原地。 大臣们陆续进来,坐回原处。 “还不快重新给思聪大人换张桌子。” 傅总管安排小太监们把烂桌子抬走,换上新的,酒菜瓜果依然摆上。 “王上,妾身来唱一曲吧,给大家助兴。”秋玄灵笑嘻嘻地走出来。 让秋玄灵参加今日的宴会,是御璃骁的意思,秋玄灵是他的夫人,寻常人是不敢娶的。她生得美貌,人也活泼体贴,若他下的年轻将军中有人喜欢,促成姻缘,也是件好事。 御璃骁轻轻掸手,“允了。” 秋玄灵便走到了殿中一排编钟前,拿起小锤,轻轻一敲,朱唇轻启,婉转高唱。 “大漠风沙淹没荒楼寂寞,鬼魅扑朔是情愫的序幕,素手娇颜,蛊惑人心噬无辜……” 妩|媚舞姬从大殿两侧进来,翠色薄裙在转动中,像一片片在繁华中的浮萍,柔弱摇曳,惹人怜爱。秋玄灵就是这是些浮萍中的一枝清荷,俏生生地开得娇艳。 她在编钟之间灵巧地来回穿梭,脚步轻快,还不影响她的歌声优扬。 殿中的男子们开始拍手叫好,秋大人的脸上有了些得色,轻拈着须,不停点头。 舞姬们渐大胆,舞步莲移,到了两侧的男子们身边,素手撩拨,红唇轻俯。 男人打仗,那是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危险事,如今他们赢了,紧绷的弦一松开,便是如火的热情喷涌,憋了许久的激烈全在这些天里尽情挥洒。 这些舞姬就是御璃骁赏给他们的,如果喜欢,今晚就能带走,现在更可以拥在身边,为他们增添酒兴。 这世上的女子,无不以嫁一个好夫君为荣,她们身为舞姬,已经失去自由,最好的前途莫过于找一个好相公,让她们脱离这种“一双玉臂舞,讨得千君欢”的日子。所以,这些美人们也都使着浑身解数,去讨这些开|国功|臣们的欢心。没一会儿,大殿上的景象就变得艳|糜|。 渔嫣见到这场景,坐不住了,轻轻侧过脸,小声说:“你松手,我回去。” “不许走,”御璃骁借着酒意,嘴唇俯到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啄,有些酸酸地说:“你要走了,我可抱别人了。” “你爱抱谁就抱谁,难道你就让我看这些!”渔嫣斜眼睨他,不满地说。 御璃骁往前看去,低低一笑,把她拥得更紧了,小声说:“我还没问你,你不为我高兴吗?你曾说过,我一定可以问鼎天下。那首诗……嫣然戏游龙……还记得吗?渔嫣,我很高兴有今天,我很高兴是你陪着我坐在这里。”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柔软的耳朵,让她的小耳珠也跟着发痒,长睫轻轻垂下,随口反问:“是吗?” “当然是……”他轻轻张嘴,咬住了她的耳朵,“别这么冷漠,不然,真想吃掉你了……” 渔嫣想躲,可她一躲,他居然真的用力去咬,扯得她耳珠子疼,于是赶紧伸手去护着自己的耳朵。 “不许躲,嫣儿,如今怎么能对我这样冷淡…………不要在我面前想着别人……” 在她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加上心中不痛快,这烈酒在胃里就烧得更凶猛,这时候的他,已经有些醺意。 “你咬疼我了。”渔嫣赶紧躲。“对不起。”他终于松开了齿,拥着她,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低声喃语。 对不起什么?是让她独自承受了痛苦,还是刚刚咬痛了她?御璃骁此时的心态极复杂,他其实是有点儿受伤的,渔嫣心里换了别人,他却无可奈何。 “你告诉我,昨晚,我那样宠你的时候,你喜欢不喜欢?”他贴在她的耳边问。 “啊……嗯……喜欢,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飞起来了……”渔嫣的脸立刻就臊红了,可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御璃骁的心一松,捏了捏他的鼻头,笑着说:“小妖精,你真折磨死我了。” 渔嫣脸更红了,揪了揪衣带,转头看向大殿门口,暗忖着,那位锦程大人,此时可到了? 御璃骁见她面露迷茫,知道她心思又跑莫问离那里去了,心中酸醋又泛滥起来,拿过酒壶,倒了半樽酒给她,“渔嫣,你也算与我并肩作战大半年,如今大胜,是否应与我同庆一杯?” “好吧。”渔嫣沉吟一下,轻轻点头。 御璃骁见她仰头喝了酒,这才微微一笑,俯过身,在她额上的那朵红蝶上轻轻一吻,“我的王后,你真美。” 渔嫣听着他的赞美,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涌上一丝丝异样的感觉,仿佛这吻很熟悉,以前经历了千百回一样。 大殿下方,又换了一批红衣舞姬,像一大朵一大朵的山茶花,在烈酒中盛放。 思聪的眼珠子在渔嫣的脸上停住,眼睛又红起来,一仰脖子,一壶酒灌进了喉中。 “思聪,管好你的眼睛。”袁腾小声提醒思聪。“ 思聪嘴一歪,眼里凶光毕露,恶狠狠地说:“怕什么!那是个安溪的贱女人,应该抓回去,赏给最低等的男奴,让他们玩。” “放聪明点,这是在后青国。我们的王曾经都被御璃骁打得屁滚尿流,何况是你,不要小看他,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袁腾冷笑,又拎了一坛酒往他面前一放,低斥道:“多喝点,醉了回去睡。” “这后青国的酒都没劲,能放醉我?我能怕他?” 思聪不服气,抓着酒坛子,仰头往嘴里倒。 有舞姬怯怯地靠近了袁腾,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抛了过去,那舞姬小心地接了,给他倒了碗酒,绕开了几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渔嫣转过头看向那几个人,小声问。 “那个最猖狂的人,是天漠国汤亲王六子,名叫思聪,他父亲叫思淼,是天漠王即墨陵的亲叔父。”御璃骁扫了一眼正在低语的几名天漠使臣,沉声说。 “都成一锅汤了,怎么还这么不安宁,喜欢惹事!那安溪人又是怎么回事?”渔嫣捧着酒樽又问。 “安溪人和天漠的皇族有世仇,天漠原有八大家族,安溪与即墨不分上下,争了多年,后来安溪族刺杀了即墨的皇后,惹怒了皇族,所以两族血战,直到安溪族一人不剩。” “为什么要杀皇后,她只是女人?”渔嫣拧眉,不解地问。 “从即墨陵的祖父开始,皇族一直打压安溪族,他父亲杀了安溪族长的两个儿子,安溪族人本来是要杀皇帝的,结果皇后替皇帝挡了几箭,双方大战了一个多月,安溪人也有骨气,全族人宁死不降,全族都没了。” “那他说我是安溪人?” 渔嫣满眼愕然,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她的过往,到底有多么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念安不是说,她是渔朝思从一个残杀婴孩的案子里捡来的可怜小女婴吗?怎么和安溪人还有联系? “你不是。” 御璃骁抬眼看向思聪,他正朝渔嫣瞪着,满脸凶意,于是不悦地拧眉,冲傅总管使了个眼色,傅总管便往这边站了点,挡住了思聪的身影。 思聪收回视线,抓了只着腿往嘴里放,大口撕下一块肉来。 思聪的家族是八大家族中实力最雄壮一个的,他父亲与即墨陵的关系最亲厚。天漠国选择派思聪前来,无非是想告诉御璃骁,若这里真有安溪人,他绝不手软,一定要带回去。 安溪族与天漠皇族的仇怨深到旁人无法想像,十七年前一场残酷屠城,数万人死火烈焰之中,当时惨景犹如地狱般残酷惨烈,让看到的人都心生恐惧,久久难忘。安溪族长的妻子在死前,用沾了蛇血的刀扎进心口,发出毒誓,只要有一个安溪人在,就要毁灭天漠国。 十七年过去,居然还真有天溪人存活,更重要的是,成了后青国的王后! 若是这是一年前,皇帝还是御天祁,即墨陵毫不畏惧。当时,御天祁有芙叶太后牵制,很多事无法放开手脚,不会为一个安溪女人与天漠国为敌,而且就算他有那志气,即墨陵也不怕,随时会挥军直下,夺城灭国。 但此时不同往日,即墨陵刚刚从众王子中杀出血路,夺位登基,后青国又改为御璃骁为王,他不敢轻易冒犯,让自己的王位受到威胁,但是御璃骁娶安溪女人为皇后,这也是即墨陵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砰…… 几声巨响,众人看向殿外,只见簇簇焰火正往空中窜去,全是赤澄金绿四色,在空中绽放成大朵的祥云。 “王上,时辰到了,这可是必须您去主持的。”傅总管笑着扭头,看向正紧偎着的二人,“祖上的规矩不能忘,预示着大吉呢,王上移驾吧。” “走吧。”御璃骁拉着渔嫣起身,大步往高台下走。 众臣们都站了起来,等二人从大殿中间穿过,才跟在了二人身后,到了大殿外。 大殿外是一片大坪,地面用汉玉白铺成,上面雕刻着飞禽走兽朝拜天神。十九个足有五尺高的铜鼎呈半圆形排着,里面燃着熊熊火焰。十九根龙柱立于铜鼎后方,上面悬着大红的灯笼,正中的龙柱上挂的灯笼最大,下面悬着十九只安魂铃,在风的吹动中 “王上,请开箭。”聂双城捧上了乌木弓。 御璃骁接过了长弓,看了渔嫣一眼,一手把拉进怀中,双臂从她的身后环过来,托着她的手一起,高高举起了长弓。“你自己来吧,若偏了怎么办,多没面子呀,还不吉利。”渔嫣有点忐忑。 “怎么会偏,有我在。”他瞳色微沉,低低一笑,紧抓着她的小手,弦拉满,稳稳射出一箭。 众人屏息看着,只见安魂铃跌进火焰里,随即更多的焰火冲上天空,尖啸声震耳欲聋。 这代表着召唤战亡的灵魂回家,享受后青国永久的供奉。 “吾王吉祥,天佑后青,永享太平。”司礼大夫上前一步,大声唱道。 号角声齐齐响起,众人向着御璃骁和渔嫣跪下,大呼万岁。 渔嫣的心跳声有点快了,要不然,人们怎么这么贪恋权|欲呢?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热血沸腾,一身骄傲。 她微微侧头看向御璃骁,他正低眼看她,一脸微笑。 “喜欢么?”他沉声问。 “啊……诶……”渔嫣耸耸肩,转头看向前方。 鼓乐声又响起来,舞姬们拉着从男人们过去,围着铜鼎旋转跳舞。 “王上,王后,你们也来吧。”秋玄灵笑嘻嘻地过来。 “明月怎么没来?”御璃骁左右看看,低声问。 “明月姐姐她说不舒服,在屋子里躺着呢。”秋玄灵吐吐舌头,大胆地拉住了御璃骁的手,“王上,您快来呀,你是我们的王,理当第一个绕过华照鼎,这样我们后青国才会稳如磐石呢。” “去吧。”渔嫣想独自冷静一下,轻轻推了他一把。 御璃骁双眉轻拧,正要拉她,又有几名舞姬和将领过来了,簇拥着他往铜鼎边走。 ☆、【168】就在大雨里(二更) “王妃这样推他,不怕他又动怒?”傅总管在她身边站着,堆着满脸笑意看她。 “我如今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动怒的时候多了,我若时时刻刻要害怕,那呆在这里不跟坐牢一样?” 渔嫣看他一眼,视线停在前方。秋玄灵正拉着御璃骁的袖子,仰头看他时,满脸的崇拜和爱意。 “哈……王上若听到了,又会气得脸色发青。”傅总管笑,转开了脸。 “傅公公,以前,我和他真好吗?”渔嫣小声问钿。 “他连命能给你,若不是你怕他受伤,主动离开,他已经把心头血,心头肉都给你了。王妃,若两情难舍,伤的会是三个人,你只能成全一个。”傅总管花白的眉微微一扬,慢吞吞地说。 “傅公公,你还挺懂情字的。”渔嫣惊讶地看着他。 傅总管长长地叹了口气,扬起下巴,环顾了一圈四周,感叹地说:“虽然人在宫里,可看得多、听得多。人生在世,大都难逃一个情字,若能遇上真心的,那就是福份。若遇上个狠歹的人物,不光是女人,男人也难熬。杂” “傅公公,你也有过喜欢、但是得不到的人吗?”渔嫣忍不住地好奇。 “呵呵,奴才是个公公,只喜欢主子,服侍谁,就喜欢谁,忠于谁。”傅总管双手拱拳,往御璃骁的方向拜了拜。 他说话总是这样滴水不露,让渔嫣愈加好奇,想看清他的心事。 “哦,奴才去安排一下,各位大人说不定会闹个通宵。” 傅总管向渔嫣轻一弯腰,带着几名小太监走开了。 人群里,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盯着二人。渔嫣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视线,转头去看,思聪当然是不会吝啬他的毒眼,但她刚感觉到的,并不是思聪这样直接、露|骨的凶意,而是像毒蛇冰凉的舌信子,阴森森地在她的肌肤上游走。 一阵凉风掠来,钻进了她的领中,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向了人群里的郝海,这个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把这里的人都忘了,为什么偏偏记得这张脸? 郝海此时也转过头来,和她视线对上,微微一笑,弯腰行礼。 渔嫣浅浅点头,转身往前走。 念安和白鹰寸步不离地跟着,不时扭头看,小声念叨:“王妃,你也去吧,你没看到玄灵夫人脸皮多厚呀,都被赶出宫了,还缠着王上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权利,如果他不喜欢,别的女人再怎么死缠着也没用,他是王,是男人,女人总不能把他推倒了强行对他怎么样吧,好像只有男人才爱那样。” 渔嫣轻描淡写几句,在一边的桌前坐下,视线又看向了宫门的方向。锦程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回来了吧? 念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见秋玄灵紧贴着御璃骁不放,居然还往他怀里扑去了,顿时更气,急得抓耳挠腮,拧裙跺脚。 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念安说过,秋玄灵这女人与其她几位夫人相比,个性要好些,是谁也不得罪的胆小鬼。模样生得漂亮,因为跑动玩乐,满脸薄汗,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机灵可爱,还不时抬起手,用袖子给御璃骁擦汗。或者是御璃骁训斥她了,怯怯地缩手,可又立刻笑了起来,在他身边继续绕。 “你看,王妃你看,她的嘴都要凑到王上的脖子上了!”念安东摇西晃,明显站不住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念安,你替我去……” 渔嫣才说一半,念安拔腿就跑。 她连连拍额,这丫头的性子可真急躁,其实只是想让念安替她拿杯茶来喝。念安跑开了,罢了,她自己去找茶喝。 “王妃去哪里?”白鹰赶紧跟上。 知道吗,被一个高大壮实,却又陌生的年轻男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实在不自在。渔嫣思忖一下,轻声说:“解衣。” 白鹰脸上一红,赶紧停下了脚步,招呼两个宫婢过来,陪她过去。 从喧闹里穿过,刚要进大殿,突然间身子往后一倒,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干吗去?”御璃骁紧箍着她的腰,低声问。 “喝水!”渔嫣扭头看他。 “你吃醋了?”御璃骁的语气有点儿兴奋。 嗨,天知道念安那丫头说了什么给他听,把他像一锅水一样煮开了,这样兴冲冲过来,若她摇头,他会不会像傅总管说的一样,气得脸色发青呢。 人正犹豫中,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地摇开了。 “我只是找水喝。”她干巴巴地说。 “还真是说实话。”御璃骁脸色一沉,果然转青了,宫灯落在他的双瞳中,淡淡地荡漾起一丝失落的涟漪。 “我想回去歇着了。”渔嫣硬着头皮说了句。 御璃骁缓缓松手,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说:“渔嫣,我要怎么哄你,你才肯对我热情一点?” “我……”渔嫣怔了一下,想着傅总管的话,喃喃地说:“会的吧。” 御璃骁深深吸气,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深深的无力感化成了凶悍的潮水往他身上扑来。 若她一直如此,他要怎么办? 渔嫣垂下密睫,脑子里突然开始混乱,几副画面猛地窜进脑中,男子面孔模糊,与她挤在马车上,她弯着腰,把红绳子系在二人的脚趾上,然后他便俯身吻她…… 那是谁?莫问离?还是御璃骁? “想什么?”他低你地问。 “没什么,都看着你呢,你不过去吗?我乏了,好困,回去歇着了。” 渔嫣摸摸鼻头,脸上微微涌起一丝潮意,叫过了念安和白鹰,逃一样地往回走,渐渐地,越走越快,好像是怕被他捉住一样。 御璃骁双手慢慢收到背后,紧盯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 “王上,王妃生气了吗?”秋玄灵快步跑近了御璃骁,一脸愁容地问道:“不然我去请罪吧,王上别责罚我……” “明日就出宫去吧。”御璃骁收回视线,低声道。 “当个宫女也不行吗?回去了,姐姐们……”秋玄灵大眼睛扑扇几下,渐渐红了,“王上留着我好不好?我保证听话,保证乖,一定不让王妃生气。” 御璃骁转头看她,若渔嫣这样和他说话,他心一定酥了,这样惆怅地看着秋玄灵,一时间居然没回她话。秋玄灵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跌,又过来拉他的袖子,轻轻一摆,“王上,玄灵好歹也是你的女人呀……当奉茶丫头也不成吗?玄灵不想回去,姐妹们都会欺负我……笑话我……” 御璃骁微微拧眉,当初以熏香迷惑秋玄灵的事,秋玄灵至今蒙在鼓里。 说话间,只见锦程回来了。 “如何了?”御璃骁问。 “没人,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可能去他那些族人那里了吧。”锦程摊摊手,一脸醉意。 “怎么不过去看看?”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问。 “我和莫问离不合拍,我怕我忍不住会和他打起来,不去的好……我最见不得一个男人妖孽得像个女人。”锦程皱眉,小声嘀咕。 “王上再派人去吧,锦程将军辛苦这么多天,也确实累了,多喝几杯,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莫尊主也不是普通人物,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傅总管走过来,低声劝道。 御璃骁点点头,沉声道:“那我回宫,你们尽兴,不必有所顾忌。” “恭送王上。”锦程顿时眉开眼笑。 “别闹事,不许去和天漠的人起冲突,若敢抗旨,小心我不饶你。”御璃骁又指着他叮嘱。 锦程抱拳低头,含糊地应声,“是。” “锦程,要记住,现在是后青国,不是你随意胡闹性子的时候。”御璃骁知晓他的脾气,又严厉地责备几句。 锦程浑身一凛,赶紧打起精神,大声回了句,“是。” 御璃骁听了,这才转身走开,完全忘了秋玄灵还泪水涟涟地站在一边。 “玄灵夫人,别哭了,皇上赐你宅子田地,回去也好啊。”傅总管劝了一句。 秋玄灵抬起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抬眼看御璃骁。 又有大簇大簇的焰火亮起,他正扭头看帝宫的方向,那光彩抹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让秋玄灵忍不住地发呆,半晌,才小声说:“锦程大人,傅公公,你们说,怎么样才会让王上喜欢上我呢?” 没人回答,她快速扭头看,只见这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哎。”她长长地叹气,垂头丧气地坐到了台阶上,从脖子上扯出一条丝线,轻轻地抚摸着上面坠着的玉扳指,低声喃语:“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御璃骁也没有回帝宫,他想着渔嫣那怆惶离开的神情,步子迈向了御书房。 她还没准备好完全接纳他,他若逼得太紧,会让她逃得更快。国之初立,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忙,彼此冷静,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是大雨你下得哗啦啦的分界线—————————————— 渔嫣睁着眼睛在榻上滚,念安给她点了安神香,熬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这一睡,长长的一个梦,杂直到午时才起来,一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漱了口,抬眸看向外面,雨正淅淅沥沥地下,念安正撑着伞,拎着一只小漆盒快步进来。 “这么大雨,去哪儿了?”渔嫣大声问。 “哦,去领了点丝线回来,给王妃绣几双鞋。”念安笑吟吟地,把伞放下,在门外跺了跺脚,这才走了进来。 “见到锦程大人了吗?莫问离那里怎么样了?”渔嫣又问。 “听说昨晚就回来了,没事的。”念安打开盒子,把丝线拿出来,在渔嫣的眼前比划,“以后我们都穿最好的,用最好的,天天都漂漂亮亮。” “备车,我出去。”渔嫣只扫了一眼,便走到墙边去拿披风。 “这么大的雨,去哪儿啊?”念安问。 “你说呢?”渔嫣淡淡地反问,抖开披风,系好了,扭头看她,“还不去备好马车。” “是。”念安见她一脸严肃,不敢再玩笑,赶紧跑出去叫人准备。 渔嫣又装了些点心拿着,拎着食盒出来,站在走廊上,仰头看雨。一串串的晶莹落下来,打在天井里,锦鲤躲在荷叶下,一动不动。 “不去告诉王上吗?”念安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抱着。 “派个人去吧。”渔嫣点头。 傅总管的话,她想了一晚,还是做不了了决定。可是御璃骁他拥有这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而莫问离呢,他无亲无故,属下也背叛了他,他正需要渔嫣……他给她两次血,两次在危难之中陪在她身边,如今身处困境,她不能丢下他一人在外面,自己在这里歌舞升平地享清福。 她手在心口按了按,那是莫问离写的每日杂录,忘川花的香在她的鼻下萦绕着,谷中的日日夜夜都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分不清这种感情是什么,也分不清这是不是爱情,但这种感情很温暖,是平平静静地暖,和御璃骁那强大的侵占感觉完全不同,御璃骁能让她心跳加快,莫问离让她心跳平静,仿佛一切都有了依靠,反而让她更加割舍不下。 “马车来了。”白鹰亲自赶车,进来叫她。 念安把伞撑得高高的,护在她的头顶,快步出去。 “念安你别去了。”渔嫣上了马车,转脸看她。 “为什么?王妃你生我气了吗?”念安急了,赶紧赔罪。 “不用去了。”渔嫣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臂。 念安只得收住脚步,苦着脸看她。 马车从帝宫出去,很快就驶出了皇宫,渔嫣用小手指挑起了一角帘子看,崇安殿被滂沱大雨笼罩着,这时候他就在那个方向,处理他的政事,操控着他的后青国。 或者她和他之间,真的有过难分难舍地情意,他也对她全心全意,可他毕竟是个强大的男人,他很快就能有更漂亮的女子来安慰他,昨日,秋玄灵不就是让他笑得很开心吗? 可莫问离那里呢?拖着痛腿,独自承受着痛苦的莫问离,只想和她在一起罢了! 她放下帘子,轻轻合上眼睛。 马车越跑越快,车轮子碾过清静的大街。本就萧索的皇城,在大雨的浸泡下,更加冷清,街边的店铺,稀稀拉拉地开着。有人从店子里探出脑袋来,眼巴巴地看着马车从店门口过去,渴望来生意,却又失望地看着马车跑远。 谁做皇帝,只要让老百姓过得好,他们又怎么会在意呢? 渔嫣在包子铺买了好些包子,让马车继续前行。 到了渔府外,只见守门的侍卫不在,以为是大雨的缘故,可推门进去,那小桌还在院中,被雨打得透湿。 “莫问离。” 她大声叫,快步冲进了屋子里,却惊讶地发现昨日铺好的新被褥根本没有人睡过的迹象。 “奇怪,去哪里了?” 她又去书房,书房已打扫干净,没书,但有笔墨砚台摆在桌上,也没有人用过。 “若羌。” 渔嫣大叫起来,往厨房里跑。里面更冷清,冷锅冷灶! “怎么回事,怎么侍卫也不见一个?昨天不是留了四个人吗?寒水宫也有两个人在这里伺侯他呀,怎么会一个人也不见?”渔嫣转回来,看着白鹰问。 面前的一切的确很蹊跷,这些人都归白鹰安排,他昨日叮嘱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能离开渔府。 “我让人去找找,看是不是在附近的酒楼里喝酒。”白鹰赶紧让人去找。 渔嫣坐在书房里,心跳越来越快,那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 “问尘小姐。”’大马的粗嗓门突然响起来。 她一喜,赶紧抬头看出去。 只见大马背着小青,从雨里大步过来了。 “问尘小姐,我们去皇宫,可是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门外守了一晚上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你们的马车,才去叫我们。”大马一抹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问离呢?”渔嫣的心猛地往下沉。 小青哆哆嗦嗦地哭,从怀中拿出一只令牌给渔嫣,指着院子说:“在那里不见了,好多人拿着刀,打问离大人和若羌姐姐。” 渔嫣脑子里嗡地一炸,果然还是出事了!她接过令牌看,上面浮雕着雄狮的脑袋。 “白鹰!”她大喝一声。 白鹰赶紧过来,见她举着的那只令牌,愕然道:“骁字令!” “是他的?”渔嫣盯着他问。 白鹰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渔嫣知道他是去找御璃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让小青把看到的事说清楚。 “很多人,举着刀,要杀问离大人……我是悄悄来找你们的……我不敢出来……”小青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昨晚锦程大人不是来过了吗?为什么说没事发生? 渔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小院的门被推开,一群人大步走了进来。 渔嫣抬眼看,只见御璃骁正穿过大雨,往书房的方向走来。 “怎么回事?”他进来了,看着她问。 “你说呢?难怪昨晚拽着我,不许我出来,原来是做了安排。”渔嫣盯着他,冷冷地笑。 御璃骁紧紧拧眉,看向大马,又问:“莫问离人在何处?” “你还问他?他去宫中找我报信,你们的人把这一大一小在宫外关了一整晚,派一个人去给我传个话总行吧?为何不传?”渔嫣站起来,快步到了他的面前,愤怒地质问。 “王妃,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又是大晚上的,他们是平民……” 聂双城想解释,可说了一半,渔嫣却转过头来,忿然的神色,让他说不下去。 “锦程大人不是说,没发什么事吗?一切都好好的吗?”渔嫣又转头看御璃骁,冷冷地问。 “这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你让我怎么解释?你总得让我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御璃骁恼火地反问。 “小青,你再说一次。”渔嫣转过头,叫过小青。 小青躲在她的身后,细声细气地又复述了一遍。 “就这样,你断定是我?”御璃骁深深吸气,盯着她问。 “就算不是你,若你昨晚让我出来……哪会出事?”渔嫣听他语气冷漠,忍不住扬高了嗓门。 御璃骁一听,顿时大怒,可还是强忍着怒气,匆匆说:“你怎么断定就是出了事,说不定他此刻就在某处喝酒!” “是吗,那你的侍卫,也会去喝酒?”渔嫣气得发抖,这么明显的破绽,他会相信是坐在某处喝酒? “找过没有?”御璃骁转头看向白鹰,沉声问。 “找过了,昨日留下四人,加上莫问离的两个人,按理说,若有打斗,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昨晚下了雨,把痕迹都冲散了。”白鹰赶紧回话。 此时院门又开了,锦程和安鸿匆匆跑了进来。 见众人脸色难看,锦程自知坏事,赶紧跪到了御璃骁的面前。 “你昨晚到底来过没有?”御璃骁盯着他问。 “没来。”锦程小声说。 “混帐!”御璃骁勃然大怒,挥起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锦程的脸上。 众人都不敢劝,锦程这样的阳奉阴违,还是第一回! 他捱了一掌,抹去了嘴角的血,垂头跪着不敢动。 渔嫣看着他,尖锐地说:“你不必在这里打人,摆威风给我看,你是后青的王,你想杀谁,轻而易举。” 大家屏着呼吸,不知如何劝二人。 “是我的错,嫂嫂息怒,昨日偷懒,让手下人跑了一趟,嫂嫂责罚我便是,不要迁怒大哥,大哥确实把此事交给了我,这全是我的错,与大哥无关。”锦程跪着挪到渔嫣的腿边,拉着她的裙角,小声求饶。 “怎么会无关呢?”渔嫣看着御璃骁,眼眶红了,“只怕这天下最想他死的人,就是你!” 御璃骁用力吸气,不让自己和她起争执,转过身,扫了一眼院外,沉声道:“院中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搜。” “是。”聂双城立刻带人出去。 “小青,去告诉他们,你在哪里看到问离大人不见的。”渔嫣让小青跟出去。 大马立刻抱起小青,几大步跑出院子,追上了聂双城。 安鸿看了一眼锦程,向御璃骁抱拳,低声道:“大哥,锦程是有过错,请大哥让他戴罪立功,把莫尊主找回来。”“出去。”御璃骁转过头,不看锦程。 锦程垂头站起,和安鸿一起出去。 “臭小子,你怎么敢阳奉阴违!”出了门,安鸿一掌拍在锦程的后脑勺上,恼怒地骂他。 “我怎知在居然会有人敢刺杀他?他不是一向自诩无敌的吗?”锦程沮丧地回。 “还敢顶嘴。”安鸿又拍他。 “别打了,牙都打掉了。” 锦程捂着脸,扭头看屋里,见御璃骁正盯着他们兄弟,锦程赶紧转过头,大步走向聂双城。 “真不是我,我没必要做这样的事。”御璃骁收回视线,盯着渔嫣看。 渔嫣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大雨,好半天,才轻声说:“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御璃骁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攥住。 “若你昨晚肯让我出来,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 渔嫣转头看他,冰凉的眼神,让御璃骁的心一阵凉过一阵,就像被掏了出来,放到了外面的大雨里,任凭风吹雨打一般。 “若你出来了,或许你就跟着一起出事了!”御璃骁咬咬牙,转开了头。 渔嫣盯着他,不去反驳他。若她昨晚出来,他不跟着她,那她无话可说。若他跟着出来,这事,万不会发生。 御璃骁知道她的意思,呼吸越来越急,刚要说话,却被渔嫣抢了先。 “王上不是说,会替我报答他的恩情,王上是一国之主,就是这样给我承诺的吗?” 御璃骁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若能找到他,他安然无恙,那你我无事。若找不到,或他出事……你我……恩断义绝。”渔嫣匆匆说完,大步往外走去。 御璃骁被她向句话震得一身木然。 自打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渔嫣会如此冷漠地对他说出“恩断义绝”四个字! 那个坐在他的膝上,与他一起握笔写诗的女子呢?那个站在他身前,让他握着她的手,一起舞剑的女子呢?那个追随着他一路征战,日夜相半的解语温柔呢?就这样,一起被遗忘了吗?若知有今日,那天他一定不让渔嫣走,就用他的血了结那一切,那会远胜于今日受这锥心之痛。 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看着她拿着铁铲冲进了雨中,和侍卫一起在地上挖着,她每一下都很用力,把铲子狠狠地铲进泥土中,再抛开。 大雨把她淋得透湿,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唇抿得紧紧的,雨从她的脸颊上不停地往下滑,或者,里面掺着泪吧? “渔嫣,那你觉得你能和我恩断义绝吗?”他突然冲出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怀中拖。 渔嫣被他摁紧了,扬起头来,瞪了他半晌,突然大哭道:“那么呢?你知不知道,我在谷里醒来的时候有多么害怕,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那里那么冷,冻得我没办法拿稳筷子,那里的人每天都在担心,阳光再也照不进去了,我们都会冻死在里面!只有他在我面前,只有他会告诉我,一定会带我出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他给我两次血,与我的血亲有什么区别呢?你既然大度,为何不肯再大度一点,让他治好了再来说这些呢?” “如果可在选择,我宁可用我一身的血,去换你的安好——我知道你难过,那你知道我难过吗?你这样,对我公不公平?”御璃骁捧着她的脸,低低地问。 渔嫣轻轻摇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你对我很好,可我怎么办呢?如果他死了,我和你,还能幸福吗?我会负疚一辈子的……” 御璃骁的手捧得更紧了,迫她仰着脸,和他对望,“就算负疚一辈子,那又如何,你只能是我的,我会让你想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你在我身边。” 雨更大了,哗啦啦地把每个人都浇得透湿。 突然,渔嫣胃里一阵翻腾,俯身就吐了起来。御璃骁赶紧扶稳她,想抱她进去,可是渔嫣却用力扶着他的手臂,吐得更加厉害…… ☆、【169】妖孽之首 这样吐得全身都虚脱的痛苦,让渔嫣的五脏六腑都快从喉咙里挤出来了。她无力地趴在御璃骁的手臂上,整个重量都由他来支撑着。 御璃骁想把她抱进去,可一动她,她就吐得更厉害…… “没有伞,用这个!” 安鸿寻了一圈回来,脱下锦衣,撑到了渔嫣的头上。 “都让开!铌” 大马粗声说了句,把小青往树下一放,双手举着桌子腿,稳稳往上一托,就遮到渔嫣的头顶。这可是沉沉的木桌,他就这样往前举着桌子同一侧的两条木腿,还稳得像举着一块豆腐,把在场的男人们震得半天没出声。 “御璃骁……我难受死了……”渔嫣又吐了一会儿,软软地偎进他的怀中。 “我们进去。”他这才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冲进屋中,放到了那张新榻上桊。 渔嫣很快就缩成了一团,双睫痛苦地紧合着。 “问尘姐姐……”小青跟着跑进来,用小手摸她的额头,说了句谷里的话。 “小青,你在说什么?”御璃骁转头看向小青,浓眉紧拧。 “有娃娃了,”小青仰头看御璃骁,用别扭的后青话小声说:“我妈妈生弟弟这样吐……” 御璃骁脸色微变,若有孩子,那对他来说无亚是一个最痛苦的打击,在昨天之前,他和渔嫣已有两个月未曾行过鱼水之事,若她有孩子,会是谁的?难不成是莫问离?那他们在谷中……他不敢往下想,浑身血液都往脚底涌去,一身凉得彻底。 “我去请白城安。”安鸿转身就往外跑。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御璃骁缓缓坐下,手轻抚在她的额上,喉咙发紧,“不要这样对我,我纵有千错万错,也别这样对我……我什么都能接受,唯独这件事绝不能接受。” “什么事?”渔嫣缓缓睁眼,看着他问。 “告诉我,你和他在谷底,有没有……”他沉默了会儿,痛苦地问。 “同||床共|枕?”渔嫣轻轻喘着,又闭上了眼睛。 “那到底有没有?”他紧张地追问。 她久久不语,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轻声说:“御璃骁,你到底不如他……” “你……” 御璃骁胸中顿时被怒气塞满,可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又一点一点地把气咽了回去,捉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上用力摁着,怔怔地盯着她看。 “我肚子里难受,好难受,一定是有七个、八个小娃儿,你快走吧,我要生娃娃了。”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哪来的娃娃?她与莫问离,清清白白、患难相依的感情,他凭什么这样来问她? “渔嫣,难道你我有情是错,非要你我受这折磨。”他的手又寻过来,捉住她汗腻腻的小手。 “有情无错,忘情是罪!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让你难受了,还要来逼问我这样不|堪的问题。”渔嫣又往回抽小手,虽不再痛,但方才这一顿猛吐,让她连说话都感觉费力。 “渔嫣……我并非……” 御璃骁不知如何解释,惆怅地看着她的后脑勺,猛地想到了她刚进王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躲在榻沿边,小心地躲着她——报应吗?那时候轻待了她,她如今狠狠地反击回来。 他其实很想表现得大度一点,不问她这蠢问题,可他的心不受他控制了,他被她那句恩断义绝早就震得失去了方寸,若她和莫问离连娃娃都有了,他还有什么希望呢? “我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渔嫣轻声说:“倒是你……在谷里我总会梦到一个人,看不清样子,还拿鞭子打我,是你吧?” 御璃骁语塞,还确实打过,所以有今日之报应。 “既打我,又不信我,何来喜欢?”渔嫣扭头看来,鼻翼轻轻翕动,水眸拼命地忍着,不让泪珠子再落下来。 “我……我向你赔不是……”御璃骁弯下腰,歉疚地看着她。 “莫问离与我是患难相助之情,自我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他就捡到了我,以血哺我,与我在那密林子里唇齿相依。这一回,他又与我在谷底相依为命,做我的靠山,为了我失去那么多,现在他有难,我会不着急吗?” “当你的千军万马要攻城的时候,你可曾放弃那些去找我呢?你没有!你放不下,你还有责任,你还有你的无奈……既然你也有无奈,为何不能体谅我呢?” 渔嫣坐起来,仰头看着他,字字句句,问得御璃骁哑口无言。 若他当时真的寻过去,会和她一起进了那谷中吗?她说得对,他确实不如莫问离,莫问离可以一切都舍掉,也要追随她而去,而他却被俗事绊住了腿脚,所以该有今日的折磨。 “就算他有多想和我在一起,可是在谷里的时候,他还是告诉我,我是他妹妹,他叫我莫问尘,就凭这一点,你都不能不相信我和他,他完全可以告诉我,我是他妻子,我与他同患难……他不想占我便宜,那你呢?你说喜欢我,你给了我时间吗?我才回来几日而已!他对我好,我心忧于他,不想丢他一人在外,我又哪里错了?你问你自己,你可曾忘了别人对你的救命之恩?” 渔嫣又问他,情绪愈加激动, 御璃骁跪蹲下去,和她平视着,呼吸渐急。 怎么不想给她时间?可是,他等了那么久,每日里活受煎熬,一边是责任,一边是她,像锯子一样锯着他的魂灵,痛苦得不知如何排解。 然后她回来了……他欣喜若狂,哪还会有理智去想这些,加之她还把他给忘了,他更加焦急,恨不能立刻就钻进她的脑子里…… “出出气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嘴上打,“是我度量狭小,小人心肠,让你又受委屈。” 渔嫣的指甲刮破了他的唇角,微微拧眉,视线投上他的嘴唇,几丝血色正慢慢地渗出来。 “一下怎么够?”她别开脸,轻声说。 御璃骁低头,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塞进嘴里,轻轻咬着。渔嫣只盘腿坐着不动,任他在她指尖制造出微痛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娇软的身子往前一倾,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轻声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 御璃骁想了想,认真地说:“是很好的女子。” “哪里好?”渔嫣又小声问。 “喜欢我。”御璃骁沉默一下,沉声道。 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万事诸好,除了现在不喜欢他了…… 渔嫣不再出声,闭着眼睛,双手从他的头顶一直往下,摸到了他的额上,再到他的眉眼,一点一点地往下,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雷声轰隆隆地,一声大过一声,天乌压压,像马上就要塌下来一样。 渔嫣就这样睡着了,这样大吐一场,一身力气都被压榨干净。 外面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只见安鸿回来了,身后跟的人却不是白城安,而是郝海。 “王上。”二人进了屋,赶紧上前行礼。 “白御医呢?”御璃骁有些悦,这兄弟二人怎么都开始忤逆他的旨意? “秦将军的箭伤又不好了,白御医去了秦将军府上,我怕嫂嫂的病等不及……”见他拧眉,安鸿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马上解释。 “安鸿大人在路上已经向臣说明了王妃的状况,让臣先为王妃诊诊脉。”郝海上前去,轻轻抱拳。 “你过来吧,要听仔细些。”御璃骁点头,轻轻托起了渔嫣的手腕。 郝海面色平静,视线停在渔嫣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会儿,才伸出瘦长的手指,搭在渔嫣的脉上。 雨声欲大,哗啦啦地敲打着屋外的青石板台阶,屋檐下用来接水的小水盆发出急促的水声,声声脆。 屋里却很静,众人都凝望着郝海,等着他的答案。 半晌,他终于缓缓收回了手指,笑着向御璃骁抱拳。 “恭喜王上,王妃把在谷中喝的忘川茶吐出来了,假以时日,一定会恢复如初。” “你怎么知道她喝了忘川茶?”御璃骁奇怪地问。 郝海不慌不忙地说:“莫尊主一进城,白城安就赶去拜访过莫尊主。我们大夫,若能遇上一两件难解之疾,一定会刨根就底。他回宫后,与我仔细议过此事,我们还一起去问过了那些山民,所以王妃情况,我们已大致明白了。臣说得简单点,忘川茶是一种有麻痹作用的药,它把王妃脑子里记着往事的经脉都给冻住了,就跟我们大夫,能用针术来让人忘了过往一样。若时间再久一些,也就想不起来了,好在王妃把这药给吐了出来,所以是一件大好事。” “那就好。”御璃骁点头,眼底有了些喜色。 “王妃的身子太弱,得好好调养,那谷中阴寒,王妃寒气入体,伤了元气,臣开几副方子,好好给王妃调养一下。”郝海走到桌边,很快就写了几副方子,交给了御璃骁。 目送他离开,御璃骁把渔嫣轻轻放平,拉上锦被,拿着方子细看起来。 “王上,回宫吗?”聂双城小声问。 “就让她在这里睡吧,免得颠簸醒了,你去让白城安看看这方子,再去抓药。”御璃骁说着同,把方子递给安鸿,眉头拧了拧,低声说:“她的身子是太弱了,来回折腾……去国库里,把那几支乌首取出来,让念安好好煲了汤送过来。” 渔嫣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御璃骁的衣角,他快速转头,只见她秀眉轻蹙,不安地动了几下脑袋,正担心她嘴里会突然吐出一声莫问离时,只听她开始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御璃骁放松了一些,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凝望了片刻,小声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曾落难,如今却能登上帝位。你遭此大劫,今后也一定福寿齐享。” 说完了,自己忍不住地苦笑,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沉默得似乎再无话可说了,他才低低一叹,沉声说:“若能重来,定不让你离开我半步,那就不会有你今日对我的嫌弃——我们的白头之约,嫣儿,切莫忘了才是。” 滴滴答答的雨声砸得人心慌意乱,渔嫣安睡着,细细的呼噜声不时响起,脸颊上的颜色却渐渐好看了许多。 ——————————————我是因为爱情的分界线———————————————— 第二日。 雨水依然不见小,御璃骁站在小屋的窗口,仰着看着成串落下的雨水沉思。 渔嫣从书案前抬起头来,悄然看他的侧脸。手边放的,都是翡翠谷里带出来的书。这些书莫问离做了好多记号,看起来便利多了。 难受一晚,渔嫣已经迅速冷静下来,莫问离在江湖上仇家众多,如今又因为蜂毒的关系,功力大不如以前,一定会有人趁虚而入。就算昨晚她来了,那对莫问离也没什么帮助——至于御璃骁,他实在对莫问离没什么义务,若他看在她的份上,愿意帮忙,那是他的好心;若他不愿意管此事,她也没有立场去责备他。 她收回视线,从手边一只小坛子里拿起两个鹌鹑蛋,往额上轻敲。 “干什么?”御璃骁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 “剥壳啊。额上有穴位,说不定敲一敲,我就想起来了。而且书上有记,多食腌好的鹌鹑蛋能长记性,我每天多吃点……我非得想起来,看看你对我到底好不好。”渔嫣放下笔,轻声说:“你回去吧,我只是在这里等等看,他会不会回来。” “我只是在这里看看雨,你不必管我。”御璃骁眼底泛起几丝笑意。 渔嫣总是很快就能打起精神来,这一点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而且今天她的气色,比昨晚好多了,面颊红润,双瞳秋水盈盈,两根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剥掉鹌鹑蛋的薄壳,玉白的小圆蛋往红唇里一放,轻轻一咬,粉润的腮帮子就一鼓一鼓地嚼了起来,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又轻轻一眼掠来……这神态,真像一只高傲又娇憨的小狮子! “看什么?”她微微拧眉,不解地问。 “你真好看。”他笑笑,低声说。 “那,你以前觉得我不好看?”渔嫣又开始剥第二个鹌鹑蛋,随口问。 “以前也好看。”御璃骁微笑。 “你吃吗?”渔嫣手一挥,把剥好的鹌鹑蛋往他身上丢。 他手掌一挥,接住了,托在眼前看,圆滋润的小东西还冒着热气,隐隐露出一小团明黄的颜色。犹豫一下,轻轻放进嘴里,随即浓眉紧锁。 “很咸哪。” 这简直像在盐罐子里泡着一样!他嚼了两口,犹豫半晌,吞了下去。 “咸吗?不咸啊。”渔嫣见他吃了,这才歪了歪头,从桌前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窗外看,幽幽地说:“若问离现在门那里走进来,一定是撑着油绿的伞,白衣不沾一丝雨,冲着我笑……” 御璃骁心中泛酸,走到桌边,端起茶碗一口饮尽,微涩的茶水洗过唇齿,心中又开始发痛,这么咸的东西,她吃了那么多,无非是急着想把往事忆起来而已。 渔嫣把手伸出窗子,接了一捧雨,搓了搓手,权当洗了。 大雨砸在院中的青石砖上,激打出一朵一朵的雨花。侍卫们还在寻找蛛丝马迹,若有打斗,一定会有痕迹,四名侍卫加两名寒水宫人,莫问离的暗器也举世无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呢——都说她以前是有名的于大状,父亲是铁面无私的断案能手,这事既然生生在渔家,她就一定要弄得水落石出。 “依小青的话来说,来人是想让你来背这黑锅。让你我反目成仇,对什么人有好处?”她转过头看御璃骁,大眼睛眨了眨。 “嗯,或者图的是心里痛快吧。” 御璃骁眼底又涌起几丝柔意,昨日她一怒之下的恩断义绝,让他一夜未眠,但看今日神彩奕奕的她,让他的心又落了回去。 “真混帐,若想找痛快,来让我”渔嫣蹙眉,坐了回去。 “王上,城中出事了。”一身湿透的侍卫快步跑过来,看了一眼渔嫣,压低了声音。 “何事?”御璃骁微微拧眉,沉声问。 “东街口那边一晚上死了十多个老百姓,白御医正在那里,据说是瘟疫。”侍卫声音更小。 东街口正是那些山民们住的地方! “他们没事吧?”御璃骁沉声问。 “他们没事,但是老百姓们都传是他们这些怪人把诅咒带进来的,都说他们是当年于皇后的家人,是来复仇,灭亡我们后青国的,现在人心惶惶。还说,王妃就是妖孽之首,魅|惑君心,让王上和御天祁兄弟相残,马上就又要引天漠铁骑入京……” “荒谬,到底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御璃骁墨瞳骤敛,一脸怒容。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马夫走卒全都在议论此事。”侍卫又说。 渔嫣支着耳朵听,可雨声太大,根本听不清楚。 “渔嫣,我要去一下,你……”御璃骁沉吟一下,转头看她。 “嗯,正好我要去看看小马他们。”渔嫣也站起来,走到墙边去拿披风,这件是莫问离的,白锦如雪,绣着翠竹叶片。 “你不能去,那边可能有温疫。”御璃骁微皱眉头,过来按住了她系披风的手。 “温疫?那更要去了。”渔嫣推开他的手,小声说:“我大难不死,百毒不侵,一定福寿双齐。” 御璃骁怔了一下,这是他昨晚对她说的话,原来她那时并没睡着…… “走吧,你是真龙天子,温疫也被你吓跑了。”渔嫣拉起过长的披风,大步走到了门口。 她以前就这样,风风火火,想做什么事,一定去做。 御璃骁喜欢那样的她! 二人没骑马,他举着伞,遮在她的头顶,她双手紧揪着大披风,免得披风沾上泥土,但他也没机会牵她的手。 十月不愿意淋雨,估计是觉得淋湿了难看,所以贴着别人屋檐下走,只要有人开门,它便一扭头,幽碧的大眼睛一瞪,吓得汉子们双腿发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一瞧着了,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一点,直接晕在地上。 “你和十月……一样的……” 渔嫣扭头看了一眼,轻轻蹙眉,把霸道两个字吞回去。 偏御璃骁马上懂了,微微扬眉,沉声道:“有本事的才敢真霸道。” 渔嫣转过头来看他,认真地问:“你以前就这样说话?怪哉,我极讨厌莫问离吹虚自己,你也如此,我怎会喜欢?” 御璃骁嘴角抽抽,偏过了头,手掌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渔嫣视线往上,伞都在她这边,他高大的身子几乎有一大半都在雨里头。 ☆、【170】他的温柔也刻骨 见她总这样盯着自己,御璃骁的手掌渐松了,拉起她的小手,把伞往她掌心里一放,指着前面被大雨笼罩着的八角亭,沉声说:“既然与我共伞不自在,你自己打着吧,看到前面那小亭子了吗?一直走到那里去。” 他说完,身形一闪,从伞下出去。 渔嫣完全怔住,往前看,那八角亭仁立在风雨正中,泛旧的墨绿色琉璃瓦反弹起豆大的雨滴,往四处飞溅。 “去吧,自己走过去。你以往就总说我霸道,从今天起,我们重新认识。” 又是几声雷鸣,轰隆隆地在耳朵里炸开,大雨滂沱,很快就把他淋得透湿。可他就这样负着双手,唇角扬着笑,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雨,能让别人狼狈不堪,却没能折损他半点骄傲。 他是这样的气宇轩昂,这样的英俊挺拔,他的笑,居然也能这样的……温柔入骨…… 渔嫣心中一烫,双手紧握着还留着他掌心温度的伞柄,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那我先去了。” 说完,她拎起了裙角,飞奔起来。 从山谷里出来,弄丢莫问离的时候,她确实害怕,所有人都这么陌生。 这大雨中的长长街巷就是她的湖,她在湖里奋力游动,虽然苦过了、伤过了,可她依然能摆尾游动,这样就好! 御璃骁看着那娇小的身影从雨帘子里穿过,跳过了地上汇成的涓涓水流,又跃过了松动的青石砖,她跑得很快,像小鹿一样,远去了。 “主子?”聂双城大步过来,要把伞捡给他幻。 “不用了,你们去办事,记着我说的话,不要露出破绽。” 他轻轻推开,大掌轻轻一撩,把锦袍湿透的袍摆掖起来,大步往前跑去。 追她很容易,但他故意隔着两步的距离,让她去跑,在她快踩到碎石的时候,又会轻轻一拉她的披风,让她躲过去。 “鱼戏新荷动,嫣然纵游龙……”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两句诗,猛地停下脚步。 御璃骁没能收住脚,眼看要撞上她了,双臂一揽,抱着她往前飞奔了好几步,直接闯进了八角亭中,伞从她的手中跌落,被大风刮着往前翻滚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渔嫣扭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发烫,捂捂心口,匆匆说:“松手呀。” “不松,一松又跑了!” 他固执地说着,抱着她往前一抵,紧靠在了亭住上。 贴得这样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节奏,挣扎了几下,他索性扳过她,唇迅速压下来,不给她机会摆脱,便迅猛地攻进了她的唇中小城。 “甜极了。”半晌,他意犹未尽地在她的唇上贴了贴。 “这、这是大街上……”渔嫣的脸都要烧透了,他也太大胆了。 “嗯,谁敢看,挖了他的眼睛。”御璃骁低低一句,甚是凶狠。 渔嫣掩着唇,不悦地说:“那你也要挖我的眼睛吗?” “不听话,再看男人就挖。”御璃骁随口开了句玩笑。 “我看你了,赶紧挖吧,我是出来办事的,不是让你来……让你来占|便宜的!”渔嫣突然出手,拉着他的手指往他的眼睛上摁,急得说话都结巴了。莫问离没找着,他怎么能亲她!还是在大街之上! 御璃骁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仰着脖子,低眼看她,只见一张薄薄小嘴就像春雨滋润过的芍药花瓣,娇美极了。 二人正僵持着,只见前面不远的巷子里突然涌出一群老百姓,居然正拿着砖头、石块,碎木头往一群人身上砸,雨这么大,都压不住他们的哭喊和叫骂声。 “快滚,你们是妖孽!是来吃人的!” “滚出我们后青国,你们这些妖怪!”’ 渔嫣立刻缩回了手,看向前方,那是小马他们!数十人被那群人追赶着,不时见到有砖头和石砖劈头盖脑地砸去去。 小马他们并不还手,挨了打,只扭头怒气冲冲地瞪向他们,用粗壮的胳膊把小娃娃护在身前,用自己厚实的背替小娃娃捱打。 渔嫣认出来,那是大马、小马的亲侄子,叫兰东。他姐姐身怀六甲,就选择了放弃出谷,只把儿子托付给了大马和小马。 山民们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沉默地往外跑。出谷的时候,婆婆曾叮嘱过他们,要和善待人,不许和别人起争执,他们要认真跟着渔嫣学外面的规矩,所以此时挨了打,也不回手,只跟在只小马身后往大雨里冲。 “怎么这么欺负人!”渔嫣小脸一沉,拔腿就往前奔去。 “问尘姑娘。”见她出现,众人一喜,赶紧围了过来。 渔嫣拍了拍兰东的小脑袋,分开人群,大步走到那些叫嚣不止的老百姓面前,怒斥道:“谁许你们打人的?还有没有王法!” “他们是妖怪,他们杀|人!我们家的亲人都被他们给害了。”百姓们挥着手里的木棒,还要往前挤。 渔嫣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木棒,拦在小马前,怒斥道:“他们如若害人,能让你们这样打?早把你们害得精光了!你们怎敢这样欺负老实人!捉贼拿脏,捉jian拿双,你们拿证据来!” “你是谁呀?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与妖怪为伍。”有位妇人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问她。 “我就是妖怪她姐,如何?”渔嫣怒斥,把手的木棒递给小马说:“小马,把这个折断,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谁敢再动,第一个打破他的脑袋。” 小马接过木棒,覆着厚茧的大掌用力一折,那手臂粗的木棒直接断开了,木屑子和雨水一起飞舞,他怒瞪着那些人,把木棒往地上用力一丢,退到了渔嫣身后。 “看到了,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们,现在让你们打,这么一个老实人,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居然还敢动手,有本事的,来一个出来,和他对打。”渔嫣往前走了两步,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人。 那些人静了一下,立刻闹得更凶。 “这个女人是和他们一伙的,一起打!” 不知谁先吼了一嗓子,一块青石砖从从后面抛出来,狠狠丢向渔嫣。 御璃骁瞳光微微一闪,手指一弹,一枚碎石子疾撞过去,使那青石砖转了方向,往回飞去,一声惨嚎声之后,有个人仰面倒下,捂着额头的指缝后很快就涌出血来。 “还说不是妖怪!明明就是妖怪,这是妖术!”这砖头莫名其妙的转了回去,确实让大家吓了一大跳,听人一喊,顿时惊叫着往后退。 侍卫们匆匆从巷子里追出来,见大家在这里站着,飞快地跑过来,拔出佩刀宝剑,大声呼喝,要捉那些带头闹事的人。 见到官差动真格的,众人把东西一丢,一哄而散,除了几个年迈到老眼昏花的,个个都像脚底抹了油,迅速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 才经历了大乱的后青皇城,还来不及恢复元气,困城之苦,让御天祁搜光了百姓们家中的存粮,这几日城中虽然加派了人手,可是还是有许多混混趁火打劫。 快步进了小院,渔嫣更加愤怒。 分住的几个小院都砸得一片狼籍,连瓦片都掀了,大雨直接往屋子里灌,被褥被浇得透湿,衣服鞋袜、锅碗瓢盆摔得到处都是,山民们自己带来的花草种子都丢进了泥淖里。 大家沉默过去,埋头收拾东西。 渔嫣站在屋檐下看着,心里难受极了。 “问离大人和若羌姐姐还没回来吗?”一位女子走过来,怯生生地问小马。 小马说给渔嫣听,渔嫣轻轻摇头,若莫问离在这里,这些人怎敢如此放肆! 有个小姑娘快步跑过来,抱住了小马的腿,哭着说:“我想回家。” 小马用粗糙的手掌轻拍小姑娘的脑袋,笨笨的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别哭了,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 渔嫣弯下腰,把小姑娘搂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小姑娘窝在她的怀里,伸出冰凉的双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捧了一下,然后用额头在她的额上轻蹭,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兔子,在她这里寻找着安慰。 渔嫣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环视着满屋子的雨水,小声说:“看样子,我的归来,确实让一些人不高兴了。” 御璃骁拍拍她的腰,没有出声。 渔嫣抿抿唇,慢步走到屋子前,招呼过小马,轻声说:“小马,你来把我的话告诉大家。” 小马放下手里的活,大步走了过来。 渔嫣沉默了片刻,大声说:“外面的世道,外面的人都和翡翠谷里不同,有好的,有坏的,有善的,有恶的,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得接受这些。我们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挑事,但也不怕事,若今后再有人敢这样蛮横的打上门来,不要害怕,给我打回去,只要是我们的占理,只要不出人命,就全包在我身上。” 小马向大家说了,大家议论了好一会儿,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这样凶恶呢?明明来的时候,还有人给他们房子住,给他们馒头吃,让他们不用风吹雨淋,正感觉到这里比谷中要好上许多时,无缘无故地捱了顿毒打,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渔嫣也无法让他们立刻明白有些人心的恶意,只能说到这里,看着大家散去,继续收捡东西,难过了会儿,这才拉着小马说: “小马,你和大马今后不用出去找活了,就负责这里的安全,谁敢冒犯,你就先说要报官,若还不肯听,你就给我一耳光狠狠扇过去。” 小马憨憨地点头,又问:“可是,我力气太大了,一耳光打过去,一定会死人的。” 也对……渔嫣犹豫起来。 御璃骁这才转过头来,沉声道:“让大马和小马到衙门里报道,在衙门里当捕快,就负责这一片的治安。有官差在这里,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不敢再造次。” “这个不错。”渔嫣顿时眉开眼笑。 “捕快是什么?”小马好奇地问。 “嗯,看他们,他们就是捕快,就专门捉坏人的,以后你就是这一片专门捉坏人的官差,方才那些人见了你,都得称一声官爷。”渔嫣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 小马憨憨地一笑,扭头看那些侍卫,看上去挺高兴的。 “只怕衣服得去找人特做两身,这两位壮士实在是……属下感觉算是壮实的,这位能抵得过两个我!”一名侍卫忍不住笑。 “壮实好,小马,你还得学学我们后青国的律法,这样才能当好官差,报道之后,在那里好好学,我也教你。”渔嫣又叮嘱他。 御璃骁转头看她,瞳光轻轻一敛,有些期待地问:“你还记得吗?” “我识字。”渔嫣嘴角抽抽。 “捉到一个。”聂双城拎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回来,往御璃骁面前一丢。 那人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顾不上被摔得双眼冒金星,跪好了就直磕头,姑爷爷姑奶奶饶命地乱喊。 “你家有人被人害了?”渔嫣小声问。 “没有。”那人脑袋摇得像拔浪鼓。 “那你起什么哄,我刚刚看到你,比谁都积极。” “我……我替邻里出气……”他嗫嚅道。 “我看你是收了谁的银子,受了谁的指使,从实说来,不然可是会拔舌头的。”渔嫣故意吓他。 那人满脸水渍,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不停地抬手抹眼睛,抖得更加厉害。 “说。”聂双城一声低吼。 那人一软,整个人都趴了下去,“我说、我说……是有人给银子。” “是谁?”聂双城又一声吼。 “我是我们老大找过去的,我们是顺兴帮的。” 那人哆哆嗦嗦地说完,屋子里开始弥漫起了一阵*|味儿!这人被吓得尿了! 渔嫣厌恶地捏着鼻子,转过了头,轻声喃语道:“顺兴帮只是些小混混……” “你记得顺心帮?”御璃骁又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渔嫣犹豫一下,点头。 “那……你想起来了?我呢?”御璃骁顿时兴奋起来。 渔嫣干巴巴地一笑,小声说:“这得天晴了才能补瓦,今晚上大家得住客栈呢,你能给我一点银子吗?” 御璃骁眼中滑过几分失望,随即笑笑,让侍卫带着山民们去城中的客栈投宿,再让人过来修葺房子。 “谢谢。”渔嫣看他交待完了,小声道谢。 御璃骁抬掌,在她的脸上轻抚了一下,低声说:“说什么谢,这么见外。” 渔嫣偏了偏脸,轻声说:“还是要谢,替他们谢,若只有我,如何才能让他们安顿好,还有莫问离的事,你愿意帮是好心,若不找,我又能如何?所以,你的情份我一定领,并且记着。” “越加见外。”他轻轻摇头,伸手把她揽进了怀中。 渔嫣犹豫了一下,环住了他的腰,“不是见外,情是情,恩是恩……” 就这一个动作,御璃骁就开怀了,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低声问:“那我对你来说,是情,还是恩?” “不知道,我饿了……”渔嫣揉鼻头,小声说。 “以前就娇,现在越发娇了。方才在那些人面前那般泼辣,还真有些趣味。”他轻掐着她的腰,低眼看她仓皇掩饰的娇态,忍不住地说。 “哦……嗯……”渔嫣尴尬起来,不知如何应付。 “你就准备这样湿着?” 御璃骁看着她越来越烫的小脸,突然觉得这样又相识一次也好,她让他看到了这么多不一样的她——一个会说“妖怪她姐”的她,想必当时做于大状时,摇着折扇行走时,就是这般的生动泼辣的模样吧! “不想啊,没有衣裳换了,那再借我一点银子吧。”渔嫣犹豫一下,小声说,她如今才真叫是一穷二白,出了宫,半文银也没有! 御璃骁看着这老实的女子,微微摇头,拉着她的手出去,“走了,我会借你很多银子,还都还不清。” ———————————————————我是捉只豺狼扒掉皮的分界线—————————————————— 大雨中,开着门的店铺少之又少,二人走了一圈儿,在一家半敞大门的绸缎庄前停下脚步。 门内的伙计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外面的大雨,一见二人出现,顿时双眼发亮,蹦起来,满脸堆起笑意,跑到二人面前,捧着干爽的帕子说:“二位贵人,这雨太大了,进来歇歇,喝口热茶,再挑两身衣裳,瞧瞧,二位贵人都湿透了。” 渔嫣听这小厮口齿伶俐,便笑起来。 那小二转头看她,不由得怔住,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问:“姑娘,你是渔姑娘吧? ” “你认得我?”渔嫣好奇地问。 “你哥哥于安,告过我们老板啊,半夜还来了个好凶的男人,把老板揍了个半死……你……”他有些为难,似乎是不敢做这生意。 渔嫣嘴角轻弯,原来她以前如此威风! “姑娘,不会、不会又来告我们吧?现在这店归我了……周老板已经走了,五十两就顶给我了呢,真的,我说真的!”他又赶紧拱拳解释。 “买衣裳。”御璃骁不想再听他罗嗦,手一挥,把一张银票丢了过去。 他接着银票,看着上面的数眼一亮,喜笑颜开地给二人引路。 “二位贵人,去贵客间挑吧,那里的衣裳都是贵人们喜欢的,布料和做工,那都是没说的,连大官的夫人们都订我们的衣裳呢。” “行了,出去吧。”御璃骁微微拧眉,转头看他。 “这边是夫人的,老爷您的在右边,我去给二位贵人沏茶。” 小厮见他一身锐气,吞了吞口水,赔着笑脸,轻轻把门给带上,让二人自己安静挑选。御璃骁给的银子,能把绸缎庄里面的衣裳全买走!这才是财神爷! 渔嫣仰头看四周,顺手拿了一件黛色的宽腰长裙,见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赶紧伸手推他。 “你出去,我换衣裳。” “我不看你。”御璃骁转过身,好笑地说。 “不行。”渔嫣推着他往门外走,不满地说:“在大街上你都……这里都没人……” 御璃骁见她激动,只好出去。 渔嫣又往门缝里趴着看了眼,这才飞快地除下湿衣。 窗子微微响动,她抬眼看,只见一只细细的柱筒伸了进来,随即便是白色的烟雾吹了进来。 【引|诱一下,下一节很有意思哦…………】 ☆、【171】他撕了一地的碎布(万字大更) 渔嫣眸子轻轻一眯,随手拿起一块绸帕捂紧口鼻,贴着墙根走了过去。 她此时正赤着双足,踩在地上,如小猫一般轻盈,一点声响也没有。到了窗边,纤细的手指突然伸出,指肚子直接摁在了竹管上,白烟全堵在了竹管里,然后拿了靠在一边的木枝,快速顶开了窗子…… 一名身着褐色布衫的瘦矮汉子,正瞪大眼睛,一脸憋得通红,不敢置信地看着渔嫣,一手捏还捏着竹管,而那未吹出来的烟全被他自己给吞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抽水烟?”渔嫣微微拧眉,看着汉子问。 汉子的眼神渐渐地散了,人软软地往后倒去,扑地一声,在泥里砸出了个坑,泥巴乱飞瑚。 “喂,快起来,你死了么?”渔嫣的脑袋探出窗子,一缕长发落出窗子,被风吹得乱舞。 又是一声窗子响,隔壁的窗子猛地支开了,御璃骁半边身子探出来,愕然地看着地上倒着的男人铄。 “御璃骁,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蠢,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渔嫣拿着支窗子的木棍,上半身完全探了出去,在汉子的腿上轻敲。 御璃骁从窗口翻出去,锐利地刺了一眼渔嫣,只见她衣衫还未系好,领子半敞着,半点风景如同雪中桃花,若隐若现,顿时脸色一黑,出手夺了她手中的木棍。 “进去呆着。” “王上,轻点声。” 渔嫣轻轻扫他一眼,缩回了窗子里。抖抖袖子上飞溅上的雨丝,慢吞吞地整理着锦裙。 外面有匆匆乱步声,是侍卫们过来把那汉子给拖了起来。 窗口一响,御璃骁从窗子进来了。 “你没事吧?为何不叫我!”御璃骁扳过她的肩,上下打量。 “没事啊。”渔嫣摇头。 “那可是最猛烈的迷雾粉……” 御璃骁眉头紧锁,方才察看过竹筒,里面已经空了,而这屋里还残留有若有若无的香,说明那人已经吹了些药雾进来。 “我用帕子捂着了,没享受着这好东西。”渔嫣指指丢在地上的湿帕子,红唇一扬,轻声说。 御璃骁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沉声说:“以后再有此事,一定要叫我。” “嗯,叫。”渔嫣点头,长睫轻轻往下垂,漫不经心的两字,心里却嘀咕道——靠人不如靠已,尤其是男人不可靠,方才若非她反应快,还能有机会叫他么? 御璃骁看她垂着长睫,一副温驯可怜的模样,心中大动,一臂揽过,把她揉进了怀中。 这样的有力,箍得渔嫣骨头都疼了,她想抬头来着,他另一只手却又扣过来,摁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耳朵直接贴在了他的心口上…… 扑嗵、扑嗵、扑嗵—— 好有力的心跳! 每一声,都带着极强的节奏,如同鼓槌,重重敲打在渔嫣的耳中。 渔嫣渐渐安静下来,小嘴微张,带着几丝好奇的心态,把耳朵调了调位置,去仔细地听他的心跳声。小手也抚上来,在他的胸膛上停住,过了一会儿,握起空心拳,砰砰地轻敲了两下,浅浅一声叹息。 “哎,御璃骁,你把我的衣裳又弄湿了,这件,不能算在你借我的银子里!” 御璃骁下颌抵下来,坚|硬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抵了抵,哑声说:“当然要算,还要算上利息。” 静了会儿,渔嫣轻轻二字:“奸|商。” “若我是奸|商,必把你拐得分不清方向,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卖给我。”御璃骁醇朗地笑着,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揉动。 “帮我把莫问离找回来,我就心甘情愿被你拐得分不清方向……”她沉默了会儿,认真地说。 御璃骁压着她的手臂紧了一下,随即一用力,把她提了起来,往前大步走。 渔嫣来不及惊呼,被他推着,直接跌进了堆放着锦布的大桌上,他高大的身躯沉沉覆下,没几把,就将渔嫣身上这件“利息”给扯得肢离破碎了…… “诶……” 渔嫣大急,可他看上去比她还急,近乎于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她的城池,扬鞭策马,疾疾直入…… “现在,还能提起他吗?我说过会找,但若你时时不忘提醒以你我之事为交换,我便不仅是奸商,还是恶商……” “你……简直……土匪……” 渔嫣的一句话被他摇晃得说不完整。上回他很温柔,可这一次,他凶悍极了。 御璃骁紧盯着她,一半因为方才那凶猛的迷雾散让他后怕,那是能放倒一头大水牛的东西。二是因为她此时娇憨的眼神,时时都游离在他的世界之外,刺激得他越发不甘心。 渔嫣很想生气,但气不了,他太厉害了,很快就把她的心和身体一起搅成了一池软绵绵的水…… ———————— 御璃骁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出来,只见渔嫣已经坐到了大堂里,正在和掌柜清点数目。微弯的雪色脖颈上,又被他印上了他专属的印记,粉粉艳艳,看着就让他心生欢喜。 她换了件天青色的裙子,款式和方才那件差不多,袖口绣的花不同,是简单的福字纹。 那小掌柜一张苦脸,手指在算盘上不停地拔弄。原本以为占了便宜,正乐得合不拢嘴,不想渔嫣又挑了几十件衣,还有几匹布,过来与他杀价来了。 小掌柜拿着算盘算了许久,恋恋不舍地找了三块碎银子给渔嫣,又忍不住笑:“于大状的妹妹,果然精明呀,几钱银也不放过。” “为什么要放过,几钱碎银也是辛苦钱,我不少你的,你也不能少我的啊。你要好好做生意,别学上一个老板坑百姓,不然我当大状的哥又要来了。”渔嫣把碎银子用帕子包好,小马他们的东西砸光了,正缺银呢。 “那是,咱们老百姓,赚的都是辛苦钱,我全家上半辈子的积蓄就在这小店上了,你看我那门槛坏了,还没银子去修修呢,就等着赶紧安定下来,好好做生意。” 小掌柜往前呶嘴巴,店铺的青石门槛上缺了一大块,让整个门就像掉了门牙的大嘴一样。 “马上就好了。”渔嫣点头,随口安慰他。 “不过,于大状有很久没有出现了,听说是得罪了大官,被流放了?以前帮于大状来揍我们老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呀?”小掌柜身子往前俯来,忍不住打听。 渔嫣笑着摇头,想了想,轻声说:“没有,去外地转了转,增长见识去了。” “哦……于大状还要增长见识啊,人家都说于大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小掌柜感叹道。 “多谢夸奖,烦你把我的东西包好。”渔嫣双眼一弯,扭头看向御璃骁,粉颊上飞快地腾起了潮红,匆匆扭开头,不再看他。 他的胆大妄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在绸缎庄里……撕了一地的碎布! “你没事?”御璃骁走过来,疑惑地盯着她看着。 “啊,我有什么事?”渔嫣转头看他,奇怪地问。 御璃骁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慢慢收回视线,或许她并没有吸入迷|烟,所以没事吧? 侍卫们拖着那位男子进来了,往地上一丢,正砸在抱着衣服出来打包的小掌柜腿边。 “啊。”小掌柜的立刻嚎了一声,一蹦一丈远,溜进了柜台里躲着,只探出个脑袋出来,“这是怎么了?” “借贵地一用,没你的事了,进去坐着吧。”御璃骁慢步踱出来,轻轻一撩长袍,在桌边坐下来。 侍卫拎了桶水进来,往那人头上一浇。 “哎……”那人一个哆嗦,醒了!被泥巴糊脏的半边脸上,眼珠子咕噜几转,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就往外逃。 “跪下。”侍卫的刀背重重往他的腿上一拍,他又跪了下去,揉着膝盖直呼痛。 “大人饶命,官爷饶命,小的啥也没干哪。” “嚎什么,你啥也没干?这是什么东西?快从实说来。”侍卫把竹筒往他面前一丢,低声喝斥。 那人看到细竹筒,往后缩了缩,拼命磕头,,哆哆嗦嗦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寻点财,得罪了大人,还求大人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家里一点粮都没有了,上有老娘,下有妻小,实在是饿得慌,才出此下策。” “这么可怜,第一回啊?”渔嫣微微拧眉,颇是同情。 “第一回,真的是第一回,再也不敢了。”那人赶紧冲着渔嫣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第一回就算了吧,你走吧。”渔嫣轻叹着,冲他挥手。 侍卫们一怔,赶紧看向御璃骁,见他不出声,便往两边让开。 那人爬起来,撒腿就跑。 渔嫣看着他到了门槛边,突然起身,厉声大喝了一句话。 侍卫们都没反应过来,而正往外跑的汉子却飞快扭头看来,满脸愕然。 这一扭头,就没能留神脚下,直接绊在了那有缺口的门槛上,狠狠摔了出去。下意识中他双臂往地上一撑,居然矫健地跃了起来,再稳稳地落回地上,转身就一拳打向了旁边的侍卫。 侍卫飞快一闪,躲过这一拳,只听一声巨响,那拳头砸在门上,坚厚的门硬生生被砸了个洞出来! 众人一涌而上,把那人摁到了地上,他猛地转头,要去咬肩膀上的一个补丁。 “想服毒啊?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老实点!”侍卫立刻摁住他,割下他肩上的补丁,小心地包好。 那人挣扎片刻,颓然地趴了下去。 渔嫣转过头来,看着御璃骁笑,“其实我也只会这么一句天漠话。” 御璃骁长年和天漠打仗,也懂一些,渔嫣刚喊的那句是“拿下,就地诛杀。” 御璃骁起身,慢步到了他的身边,低眼看着他,沉声问:“你是思聪的人?” “大人说什么,小民不懂,就随大人处置好了。”那人见身份识破,索性扬起脖子耍起了赖,粗声粗气地回答。 渔嫣歪歪脑袋,看着那人笑,“王上,今日有收获。这人话中听不到半点天漠口音,明显是常年在这里生活的,看来即墨陵在这里下了不少功夫,安插了不少人呢。只要拿着他,不愁挖不出他天漠在我后青城里的细作们,就跟捉蚂蚱一样,能一捉一串。” 那人脸色微变,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带下去。”御璃骁挥手,让侍卫拖他下去。 渔嫣拍了拍袖子,抱起了桌上那只包着衣服的大包,笑着说:“你在天漠的皇城里有没有安插这样的人?让他们千万记得,索性把自己家乡的话忘了,这样才不惹祸。” “你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御璃骁瞳光轻沉,叫过了一名侍卫,低声嘱咐,“把这人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见他,好好审,不要透露一点消息出去。” 御璃骁的话掷地有声,威风凛凛,让渔嫣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御璃骁见她看自己,小声问。 “若我真是安溪人,他们非要带我回去呢?”渔嫣笑着问。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他傲然一笑。 渔嫣微微一垂长睫,轻声说:“这么硬的口气,不怕他打过来?” “你觉得他真有这胆量?天漠国里的局势,一样不稳,几个部落勾心斗角,哪如我后青国如今简单明了。”御璃骁转过头来,唇角轻轻一勾,平静地说。 “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真自负。”渔嫣却没笑,眉头一皱,过去拿小掌柜包好的衣裳。 “走吧。”御璃骁把她手里的大包拿过来,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大伞,迈出了门槛。 渔嫣快步走过来,钻进了他的伞下。 大雨落在伞上,往四周飞溅,渔嫣往他的胳膊上靠一下,小声说:“给小马他们送了衣裳后,我要去看看那些染病的百姓。” 御璃骁侧过头,对上她水盈双瞳,微微拧眉,低声说:“去那里干什么?已经去了的都送去了义庄,染病的都已经迁至城东城隍庙中隔离。你身子弱,不去的好。” 渔嫣长长地吸了口气,看着从伞上滴下的雨串,轻声说:“翡翠谷里有很多这外面没有的东西,比如花草,山民们带了一些种子出来,他们是习惯了,不会有害。但若真是这结东西惹祸,就得赶紧找出法子来,不能因为我说不是他们惹祸,就不去看不去管,万事都得想得周全一些才是。” 御璃骁想了会儿,才一锁眉,摇头说:“不行,让大马和小马去看就行。” “你能听懂他们的话?怎么,你到底是怕我染上,还是怕你自己染上?或者是怕我染上了再传染给你染上?你放心,先莫说我命硬到蛇虫鼠蚁绕着跑,就凭你这威武天子在身边,疫病瘟病也不敢靠前来。” 渔嫣绕口令一样地绕了一大串,听得御璃骁连连皱眉,“行了,去,去!你这嘴,越加凌厉。” 渔嫣莞尔一笑,转过头看他,轻声说:“和你玩个玩笑罢了,你这表情,怎么好像是……吃瘪,怎么,我以前很顺着你吗?” 御璃骁眼角抽抽,又转开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渔府大小姐当日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他投降,如今他贵为天子,却只能低下骄傲的头,为她撑伞,拎包,听她调|笑。 可感情真的很奇怪,此时她的嚣张更胜往日,他却越发喜欢她的这种飞扬跋扈,自然洒脱——或者因为失去过,所以无论此时的她是何种模样,都让他倍感欣喜吧。 “还想买什么?”他停下脚步,目光停在街边一家书铺的门上。 渔嫣却没停,拉着他往前走,“快走了,这么大的雨,偶尔疯一下就好了,我被雨淋病了不要紧,你病了可不行。” 御心中正暗喜,以为妮子心疼他,不想她立刻补了句,“你病了,谁帮我找问离去?” 俊脸一点点垮下,唇角悄然染了一丝恼意。 渔嫣也不看他,只抬起手,轻轻地覆在他握着伞柄的大手上,冰凉的掌心很快就驱散了他心头的燥动,二人快步往前走去。 依然是他一半的肩在大雨中,她娇小的身影紧靠在他的胳膊上,但毕竟又共着一把伞,同行风雨中了。 ————————————我是汉子就找巴耳朵的分界线—————————————— 城东有不少侍卫在巡逻。 这里一共有五条巷子,相互连通,房子都是有了些年月的,青瓦青砖,墙连成弯曲深巷,往里面走,便见风摇落花,遍地残红,青石笞散发着潮湿的水腥味儿。 后青皇城中,阶层分得很清晰,这一片儿住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小商人,或者在衙门里跑腿的小人物,穿得起绸缎,吃得饱饭,有的还有闲钱去赌上几小把。环境相较于另两个普通百姓聚居的地方要好多了,这也是御璃骁让大马他们住在这一片的原因。 城隍庙离得稍远一点,高外大香炉也被瓢泼一般的雨水给浇湿了,残香的木杆在风里摇晃。 侍卫们都用药水浸过的帕子,穿着蓑衣,把小庙团团围住,隐隐的哭声就从斑驳的红墙里传出来。 “王上,您怎么来了?” 御清宏就在此处,一见他过来,赶紧从屋檐下跑出来,大步迎向二人,跑动中踩得水花四溅。 “郝谷主也在?” 御璃骁看他一眼,拉着渔嫣大步往台阶上走。 “晨瑶也在,忙了一整晚了。” 御清宏咧嘴一笑,红光满面的。 渔嫣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念安都仔细念叨过了,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御清宏一眼,这人也算胆大,敢要皇帝的女人,不是天生二楞子,就是色|胆包天。 “王妃,请把这个戴上。” 御清宏从侍卫端的草药盆子里拿了块帕子出来,递给渔嫣。 “好腥啊。”渔嫣皱起眉头,这药味儿真难闻! “你要进去,就得忍着。” 御璃骁把手中的伞交给身边的侍卫,拿过帕子,往渔嫣的脸上戴去。 “真的很臭。”渔嫣眉头紧皱,手指探进帕子里,把帕子轻轻往外撑,作势要扯下来。 “那我们就回去。”御璃骁沉下脸,转身要走。 “行,戴着。”渔嫣缩回了手指,轻声念叨着,快步进了小庙。 屋子里都满了,院子里还支了大棚,大家或坐,或躺,有气无力地看着从门进来的人。就在此时,又有侍卫抬着人进来了,从渔嫣身边过去时,那人的模样吓了她一跳,脖子往上都是水泡,可怕极了。 “王上。”郝海从一边走过来,向二人行礼。 渔嫣往他身后看,晨瑶穿着一身青色的窄袖布衫,系着暗青色的围裙,垂头站着。 “白城安呢?”御璃骁大步往台阶下走。 “在前面。”郝海紧跟过来,低声说:“这瘟病很是凶猛,臣和白城安二人试着用金刀放血,再用蛇胆、朱雀草、龙舌兰,灰地壳入药,暂时有些收效,但还看不到最后的效果。” “确定是瘟疫,不是毒?”御璃骁转头看他。 “确是瘟疫。”郝海点头。 御璃骁不再问,大步进了大殿。 白城安正弯着腰,为一个病人施刀放血,听到声音,只微微侧脸看了一眼,继续做事。 “王上稍后,臣医完这一个……” 御璃骁慢步过去,只见那人双目紧合,正痛苦地抽搐。 渔嫣只瞄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受不住,赶紧转身出去。 晨瑶正在外面和赛弥说话,见她出来,视线只在她脖上稍停一下,便迅速转开。 渔嫣也不理她,下了台阶,进了木棚里,弯下腰看一个小男孩,他的症状较轻,只有脖子上有水泡小脸上满恐惧,紧紧地缩成一团,瞪着渔嫣看着。 晨瑶端着药水过来,跪坐到垫子上,用帕子浸了药水,往小男孩的脖子上擦,冷淡地说:“王妃还是让开些好,免得染上,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渔嫣看她一眼,手在小孩的头顶拍拍,笑着说:“别怕,这里有三位神医,会把你医好的。你告诉小姨,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揉揉脖子,小声说:“我叫黑石头。” 渔姨知道,民间害怕小孩养不大,通常会取这种名字,希望替孩子挡灾。 “黑石头,这几天吃了什么脏东西吗?” “是他爹传染给他的,他爹在那里。”晨瑶又冷冷地截断她的话,转过脸看前边。 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顿时胃里一阵翻腾,赶紧起身走开,一口气跑上了台阶,湿滑的青石让她差点摔了一跤,赶紧抓住了一边的柱子。 “王妃仔细脚下,别摔坏了。” 晨瑶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让她心里更不舒服。 “王妃小心。”御清宏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才松了手。 “谢谢郡王,郡王真细心,晨瑶好福气,能与郡王共结同晋之好。”渔嫣谢过后,顺便道喜。 “谢王妃美言。”御清宏乐滋滋地看向了晨瑶。 晨瑶此时也盯着渔嫣,眉头紧拧。 “好像是不愿意你和我说话,快过去吧。”渔嫣笑笑,扭头看御清宏。 “那我过去了。”御清宏从一边端起茶碗往大棚里走,几大步就窜到了晨瑶的身边。 “瑶儿,擦擦汗,喝水。”他殷勤地给晨瑶擦汗,把茶碗递到她的唇边。 晨瑶躲了一下,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塞回他手心,匆匆走开。 “瑶儿,别太累了。”御清宏又跟过去,伸手给她拢头发。 渔嫣听到了拳头捏紧的声音,转头看赛弥,只见他正盯着那边看着,双拳紧紧握住,削瘦的身形因为紧绷而微微发抖。 察觉到渔嫣的视线,赛弥转开了头,快步走开,悬于腰上的弯刀轻轻碰响。 “看什么?”御璃骁的声音拂过耳畔。 渔嫣轻勾唇角,轻轻地说:“看痴情人。” 御璃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赛弥正在帮着一名侍卫把大棚塌下的一角撑上去。 “王上,这里不能久留,尤其是王妃才病过,回去吧。”郝海在银盆中净了手,用药汁仔细擦遍,转身过来。 “昨晚是郝谷主一直在此,今晚上我来值守。”白城安也过来,用帕子抹了把汗,疲惫地说。 “你年纪大了,不要这么熬,让御医院派几个人过来,你交待清楚便是。再说了,也得多放手,让年轻人们历练,这种辛苦事,多让他们去做。”御璃骁转头看向侍卫,让人去御医馆叫几个人过来。 “也好,臣谢王上关心。”白城安拱拱拳,慢步去墙边的银盆里净手。 “让晨瑶也回去吧,朕看她脸色不太好,过几日就要大婚,让她好好准备自己的事去。”御璃骁又看晨瑶,低声说。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奉孝王府都已准备好了。”郝海看着御清宏的背影微微拧眉。 “清宏是我堂弟,只小我三个月,为人也算憨直,谷主可以放心。”御璃骁说着,拉过渔嫣的手,慢步往台阶下走。 “夫妻是要讲感情的,瑶儿也只想服侍你,她心不在那里,我怕日子久了,她会吃亏。”郝海微微一叹,面上露出几分慈父的愁意。 “感情可以培养,你看清宏,对晨瑶很是体贴。”御璃骁又看了那边一眼,随口说道:“你如今既已出谷,过两日我为你在城中择一府第,赦封神医门,神医谷与天下闻名的奉孝王府联姻,也是美事一桩。” 郝海立刻退了两步,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谢王上厚爱。” “恩怨分明,人之本份。” 御璃骁说着,突然感觉掌心里一痒,低眼看,渔嫣正用小指在他的掌心里挠,继尔换成了指甲,在他掌心里轻掐了两下。 他能报恩,赏宅赐婚,她要报恩,他就撕布推倒…… 御璃骁的掌心紧了紧,接过侍卫递来的伞,正要抬步出去,只见两名侍卫策马过来了,到了面前,翻身下马,抱拳给众人行了礼,贴在御璃骁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袁腾和御清沈一起喝酒,思聪去找了御清安,两个人分明不和。而御奉孝此时正带着御清晨去庙中吃斋,这是要把汰州城世袭王传给清晨的预兆。 “嗯,去吧。”御璃骁点头,轻一挥手。 几名侍卫又策马离开。 “回宫。”他转过身,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渔嫣,直接塞上了马车。 帘子合上时,渔嫣看到晨瑶扶着城隍庙朱漆斑驳的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要嫁妇、无欢颜,其实真悲哀…… 她拢好帘子,不再理会那女子。 世间无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把自己死死锁在牢里,不肯放过。 ——————————————————————分界线———————————————————— 夜深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大街小巷,全被笼在这没完没了的雨里,每家每户都从官差好里领到了药方,煎煮了药材,在屋里喷洒,以避瘟疫,潮湿和药味儿让人闻到就觉得难受。 奉孝王府里,十几盏宫灯把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晨瑶沐\浴过,披着一头湿发出来,在梳妆镜前坐好。 “瑶儿,喝汤,你这两天都累坏了。” 赛弥快步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汽腾腾的鸡汤,满眼关切。 “放下吧,我梳了头就喝。” 晨瑶疲惫地点头,拿起梳子在发上轻梳。 “先喝汤,我来给你擦擦头发。” 赛弥从她手里拿过梳子,放回妆台上,再拿了她搁在一边的干帕子包住她披在背后的头发,轻轻地揉搓,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找到他养蜘蛛的地方了。” 晨瑶眼前一亮,兴奋地问:“真的?” 赛弥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竹筒,摇了摇,低声说:“我怕惊动他,捉了一只。” 晨瑶看着铜镜中的他,连连点头,“太好了!” “瑶儿,不要太担心,快喝汤吧。”赛弥催促她。 “好。”晨瑶心情一好,端起碗就喝。 赛弥松开了她的头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用帕子去给她擦唇角的汤。 “你们在干什么?” 夹着怒意的声音传进来,二人匆匆扭头,只见御清宏正带着一身酒意,大步进来。负责伺侯她的宫婢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出声。 “赛弥,你好大的狗胆,敢碰我的王妃。”到了面前,御清宏刷地一声就拔出了腰上的宝剑,指向赛弥。 “郡王你这是作什么?他伺侯我不是一天两天,在宫里也是他在我身边!”晨瑶猛地站起来,拦到了赛弥的面前。 “瑶儿,他们说,这人是个假太监!说,是真是假!你不能让我戴个绿|帽|子,当个活|王|八。”御清宏的声音愈大,长剑又往逼了几分。 “你……”晨瑶气得脸通红。 “郡王息怒,草民确实不能人道,是恩师叮嘱,让我保护小姐。”赛弥脸色铁青,可还是抱拳跪了下去,向他回话。 “我不信,脱|下你的裤|子!”御清宏拉开晨瑶,长剑顶在了赛弥的喉咙上。 赛弥的背绷紧了,呼吸一声粗过一声,分明是在强压怒意。 “若不|脱,就说明你是个假太监,本王就上禀王上,让王上治你欺君之罪!”御清宏的剑往里抵了一分,顿见血色。 “赛弥。”晨瑶转过头,匆匆叫了一声。 赛弥一口气深得肚子都贴到后背了,猛地起身拉开了裤带。 绸裤从腿上滑下,御清宏用剑挑开了长袍,瞄了一眼,冷笑道:“果然是假太监,你还有何话要说?” “郡王,他是服错了药,又不是……阉||了!”晨瑶紧闭着眼睛,尖声说。 “那好,拿药来!”御清宏扭头大喝一声。 过了一会儿,太监捧了一只小瓶进来,御清宏往赛弥的身上一丢。 “喝光它。” “你……”赛弥受此奇耻大辱,紧握着小瓶,怒瞪御清宏。 “赛弥。”晨瑶嗓子发紧,小声说:“你喝吧,不要让郡王误会你我的清白……” 赛弥垂下头,静了片刻,猛地拔开了瓶塞子,一仰头,把药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瓶子往地上一砸,顿时玉片碎飞。 “好了吧?”他怒声问御清宏。 “去看看。”御清宏把剑递给小太监。 小太监走过去,小心地揭开袍子看了一眼,转身去御清宏说:“郡王,没反应。” 御清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一挥手,喝斥道:“都下去,赛弥,以后郡王妃的寝宫,不许你随意进来,再让我发现你碰郡王妃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头发,衣角,我也绝不绝你!” 赛弥缓缓拉起绸裤,转身大步出去。 晨瑶静了会儿,猛地抄起了梳妆台上的桃木妆盒用力往地上砸去。 “奇耻大辱,我一定要向父亲和王上明说,若还让我嫁你,我便去死。” 御清宏从她身后抱住她,笑着说:“傻丫头,我不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吗?若男人爱你,还容忍别人在你身边,那才叫奇耻大辱,傻丫头,我给你赔不是……” “走开!”晨瑶用力扳着他的手指,愤怒地尖叫。 “你别生气了,你让我办的事,我给你办成了。”御清宏又小声哄她。 【明天还是万字更,会揪出一个大倒霉虫……明天见……】 ☆、【172】男人的心思(万字大更) “真的?”晨瑶转头看他。 “真的,你说的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御清宏点头,一脸笑,双臂一用力,把她抱起来,就这样在梳台前坐下,脖子一伸,嘴唇往她的脸颊上轻啄。 晨瑶的背僵紧,微微扭头看向门外,赛弥背对着门站着,头勾下去,背影似是又瘦了一些。她心中不忍,犹豫了一下,转回了头。 “瑶儿,”御清宏顺着她的视线看,一脸不屑,“你怎么带这么个废人在身边?” “行了,若他是真男人,你能让他在我身边留着?希望你以后对他放尊重些,他是我父亲的得意高徒,与我一起长大,是我师兄,也就是你的师兄……铄” “呵,”御清宏轻声一笑,不屑之意显而易见,“好啦,别为个外人生气,来,看我还给你带了什么。” 他说着,拿了只锦盒出来,举到她眼前打开,露出一只黄澄澄镂空的镯子瑚。 “你再如此无礼,不管你为我做什么,我绝不原谅。”晨瑶的脸色寒下来,用力推开他,起身走到一边,冷冷地驱赶他,“你回去吧。” “瑶儿,你我三天后就要成亲了,何必拘泥这些,我今晚就留在这里了,来,让为夫给你梳头,那什么……举案齐眉,对镜描花黄,为夫也会。” 御清宏见她不要镯子,大喇喇地往桌上一丢。从脚边的碎瓷片中捡起骨梳,走到她身后,要给她梳头发。 “不要碰我。”晨瑶躲了一下,可立刻被他给拉了回去。 “别躲啊,我伺侯你还不成,看看你这气的脸都红了,我给你赔不是,师兄,他就是我师兄。”御清宏说着,手开始不规矩,手指从她的发里穿过去,落到她细白的脖颈上。 晨瑶的脖子一僵,拢在袖中的双手十指紧握着,强忍着一巴掌拍开他的冲动。 见她未躲,御清宏的手越发往下,居然开始往她的领口里钻去。 “放手!”晨瑶不依了,手肘往后重重撞去。 御清宏的武功不赖,晨瑶这一招轻松被他推开,还顺势拉着着她的手腕,让她紧靠进自己的怀中,双臂死死扣住了她,嘴唇肆意往她的耳垂和脖子上袭去,那满身的酒味儿冲得晨瑶胃里直翻。 “瑶儿,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你放开我……” 晨瑶急了,正和他慌乱扭打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赛弥的声音。 “小姐,谷主让你过去议事。” “我马上出来。” 晨瑶趁御清宏扭头之机,从他的双掌中挣脱出来,匆匆整理好衣裙,快步出去。 “瑶儿,晨瑶……” 御清宏追出来,恼怒地瞪向赛弥。 赛弥微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望着。从他身后绕出一名清秀的小僮,给御清宏磕了个头,恭敬地说:“郡王,谷主请小姐过去商议城中瘟疫之事。” “赛弥,走。”晨瑶也不看御清宏,一脸愠怒地往高阶下走。 “都楞着干什么,备马,好好伺侯郡王妃过去。”御清宏盯着赛弥,大喝一声。 “不用了,赛弥,牵马来。”晨瑶冷冷地说了句,站在了院中。 赛弥的手在腰上的弯刀上握了一把,牵了二人的马过来,扶起了晨瑶的胳膊,让她坐到马上,自己也侧身上马,跟在她身后,疾驰出了临时的奉孝王府。 ———————————————————— 已近亥时三刻,因为大雨和瘟疫的缘故,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是去哪里?不是我父亲找我?”晨瑶突然勒住了缰绳,不悦地扭头看向赛弥。 赛弥嘴唇紧抿着,停到了她的身边,扭头看着她说:“你看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晨瑶没出声。 “我要杀了他。”赛弥脸色一寒,阴冷冷地说。 “那连我一起杀了吧。”晨瑶快速转过头,怒瞪着他,“我说过了,不要干涉我的事。” 赛弥牙关紧紧一咬,冷哼一声,轻轻一抖缰绳,策马往前。 晨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喂,你吃了那个,没事吧?” 赛弥转头看她一眼,突然挥起了马鞭,重重地抽打在马上,马儿一声嘶鸣,往前疾奔而去。 “你去哪儿啊?”晨瑶大声问。 可赛弥不理会,马蹄声很快就远去了。 “师兄伤心了。”小僮轻叹,摇了摇头,看着晨瑶说:“小姐,其实有件事师傅不让我们告诉你,师兄误服那种药,也是为了给你治伤,就是……那年你采药被七星蝙蝠给咬了。” 晨瑶怔住,好半天才轻轻点头,“知道了,走吧,去城隍庙里看看。”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去那里?”小僮不解地问。 “能去哪儿?”晨瑶问他。 小僮犹豫半天,摇了摇头,“那我跟着小姐吧,谷主进宫了。” “这么晚还进宫……” 晨瑶唇角染上几丝苦意,抬起头,痴痴地看着皇宫的方向。 夜色深沉,巍峨的皇宫在月下静静地矗立着,那个人,应该正和渔嫣交颈缠|绵吧? 正难过时,急急的马蹄声又折返回来了。 晨瑶惊愕地抬眼,只见赛弥正疾驰回来,到了面前,他粗粗地喘着,直直地盯着晨瑶看。 “怎么了?”晨瑶突然有些害怕。 “过来。” 赛弥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晨瑶,不由分说地把她拖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双腿一踢马肚子,又往前飞奔去。 “师兄,小姐……”小僮赶紧大叫。 “去哪儿?”晨瑶第一次看到赛弥如此失态,在他怀中挣扎几下,惊慌失措地问他。 “城隍庙。”赛弥急喘着,手臂越揽越紧。 “你掐痛我了。”晨瑶忿然扭头。 可赛弥却立刻用手掌把她的脑袋给扳了过来,“别看我。” 他的声音,有紧绷的痛苦!晨瑶怔了会儿,慢慢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可是、可是他不是……怎么会如此强烈的反应?难道是因为那种药性太猛,让他这本来不可能的人,也有了感觉? 她脑子里嗡地一炸,连挣扎都忘了,一直到了一条静寂的巷子里,他才停下来,拉着她就往一间小院中走去。 “这是哪里?”晨瑶被他拽得跌跌撞撞,慌乱地问他。 “别怕,没人来。” 他喘得越发地急,双手捧住她的脸,死死盯着她看着,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像饥饿了万年的野兽。 “赛弥你别乱来。” 晨瑶从未见过这样的赛弥,吓得话都结巴起来。 “我知道,谷主看不起我,绝不会把你嫁给你,你也不能跟着我去江湖上吃那些苦头,好,你要当郡王妃,我陪着你,但是……我绝不让他碰你!” 赛弥说着,把唇舌猛地堵了下来…… 晨瑶眼睛瞪大,被他突然而至的嘴唇弄得无法呼吸,双手生硬地抬在半空中,抓了抓,然后用力往他的背上打去。 “打呀,用力打,打我也要这样做!我快被你弄疯了,你如果不给我,我现在马上回去杀了他,你知道的,我杀他轻而易举,你也当不了郡王妃了。” 赛弥发狂了,摁着她的肩用力摇晃。 晨瑶被他摇得撞到了身后的墙上,碰得后脑勺闷疼,呜咽一声就哭了出来,又不敢大声,只细细地啜泣。 赛弥的声音渐渐小了,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颓然地垂下了双臂,脸上的肌肉用力抽搐着,艰难地说: “小瑶,别哭了,你回去吧。” “这个药,为什么有用?还是你一直在骗我?”晨瑶抬起泪眼看他,哽咽着问。 赛弥苦笑,摇头道:“不知道,你走吧,我再呆会儿。” 晨瑶往墙上一靠,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罢了,我就给你吧,反正我也不想给御清宏。” “小瑶……” 赛弥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回报你了。” 晨瑶拉起他的手,覆到了自己的脸上,绵软的触感顿时让正热得快爆炸的赛弥冲|动起来,双掌一握,人就抵了上去。 “小瑶,我会对你好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喃喃地念着,快速扯开了她的裙角,终于抚上了他想去的地方…… 晨瑶难耐地退了一步,随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风声呼呼地从耳畔过去,他的汗水滚烫,就这姿势,一直维持到最后。她的初元,没在花前月下,了没有喜烛庆贺,就在这幽黑的小院中,一株缀满了花苞的桂花树下…… 她想,她约摸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树的桂花了。 所有的羞|耻都在他近乎原\始的和粗狠的动作里肢离破碎,有的只有那漫无边际的空虚、还有对御璃骁极度的渴望…… 在他身边近四年,当了一年的瑶夫人,却依然是完美玉壁,这对女子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耻辱呢? 原来,做女人是这样一种滋味…… ————————————我是痴情痴心痴傻的分界线———————————— 刚掩好裙角,羞得满脸通红时,只听到有掌声响起来。 二人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只见围墙上坐着一人,黑衣黑帽黑头巾,哑声地笑。 “真是一场好戏。” “你是什么人?” 晨瑶大怒,立刻握住了赛弥放到一边的弯刀,指向那男人。 “我是你们的朋友。”那男人从围墙上跳下来,打量着赛弥和晨瑶,继续笑道:“郡王妃,原来揭了贤淑的皮,也是如此妖美。” “去死……” 赛弥立刻出手,可才动手臂,便觉得胸口一阵锐痛,赶紧收回了手。 那人双手负在身后,得意地指着他说:“你吃的那种药,叫情痴,情深赛过海,如此情深,铁树开花,公公也能重振雄风。不过,很可惜,得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服下另一种叫痴海的药,不然,这药性会每隔几个时辰发作一次,而且间隔会越来越短,这位公子再威武,只怕也无法撑过去。当然,能在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公子可能更加向往这样的归宿。只是……郡王妃……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晨瑶扶住赛弥,秀眉紧拧。 “嗯,做个交易吧,只要你们明天杀死了思聪,我就替你们保密,否则,你知道依着御清宏的脾气,一定把赛弥千刀万剐。别追来,他此时只能静坐,多动一下,发作得越快,郡王妃能不能受得住,那得好好想想。” 他冷笑,大摇大摆地开门出去。 晨瑶和赛弥面对面坐着,一脸愁容。 “怎么办?杀了思聪?”她小声问。 “只能这样了。”赛弥点头,别开脸,小声说:“我又给你带麻烦了,你生气了吗?” “哎……”晨瑶站起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事已至此,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以后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吧,我明天会给你把解药拿来。反正,杀了思聪,天漠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把渔嫣交出去,平息两国干戈,这样的结局最好不过! 她缓步往外走去,没再回头。 赛弥在原地坐着,仰头看向头顶的桂花树,风摇动枝叶,雪色桂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肩,一阵满足感突然就把他给淹没了…… “小瑶,我会陪着你。”良久,他微微一笑。 —————————————我是一环套一环的分界线—————————————— 第二日。 肆|虐了一天两夜的暴雨,终于停了。御璃骁在御书房里熬了一夜,商讨城中流|民如何处置最好。 渔嫣就在御书房的里间睡着,上半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下半夜是睡了,可是满脑子全是碎片的梦,又梦到莫问离一身鲜血淋漓地站在面前,冲她微笑。 “问离。” 她一声惊呼,猛地坐起来。 阳光从窗口刺入,直落她的眼底,她怔了片刻,环顾了一下四周,博古架上空荡荡的,原本摆的古玩瓷器早在御天祁出宫时,被太监奴才们搜刮一空,墙上还挂着一副字,写的是一首没听过的诗,文采平凡。榻前有一张八仙小桌上放着茶壶,茶碗。 她从榻上爬下来,倒了碗茶喝了,隐隐地听到前面有争执声。 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悄悄往外张望,只见数名大臣跪于书案前,御璃骁正把一个折子丢回去,沉声喝斥几人。 “这些官的名单,到底是谁的亲戚,谁举荐的?现在在位上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朕说过了,不许驱赶流\民,把他们赶出去,只会增加暴|乱的可能,有心人一煽|动,城中将更乱,若把瘟病带出去,更可怕,你们是把朕的话当耳边风了?” “流|民之事是秋大人主办的。”有一大臣怯怯地说了句。 “你不是在筹银吗?怎么又去管这事了?”御璃骁锐利的眼神立刻刺向秋玄灵的父亲。 “这都是户部的事,臣也是想为王上多分担些……”秋大人赶紧磕头,颤微微地回话。 御璃骁站了起来,走到几人面前,盯着几人冷笑,“你们就是这样为朕分担的?有瘟病,赶紧把自己家的人送到山上去,把这些推到翡翠谷的人身上,哪来的诅咒?若有诅咒,先诅咒你们这些拿着俸禄不办事的人!怎么,天漠和玄泠的银子好拿吗?让你们来劝朕,把王妃送出去,你们就这么想帮着外人?” “王上,臣不敢。”众人大骇,额头在地砖上磕得砰砰直响。 “秋大人,这么想为朕分担,那朕就让你去东城那里盯着,再多有一个发病的,你就住在城隍庙里去吧。”御璃骁扭头看他,瞳光一沉。 秋大人不敢多说半字,赶紧磕头领旨。 “都下去吧,再拿这种名单来应付搪塞,你们就和被你们赶走的流|民一起出城去,走到哪里算哪里。”御璃骁一挥手,挥退几人,扭头看向从帘子里探出来的小脑袋。 “这么威风。”渔嫣靠在门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又鬼叫谁的名字呢?”他拧眉,语气还算温和。 “声音很大吗?”渔嫣抿唇一笑,掀开帘子出来了。 “不大,赛过牛角号。”他眉头锁得更紧,手在她的脸上轻抚了一把,沉声说:“也不给朕留点颜面!” “我作梦呢,谁能管得梦里的东西?你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啊!除非你是妖,钻我梦里去,看我梦的人不顺眼,你直接掐死他。” 渔嫣嘴角抽抽,推开他的手,走到窗边往外看。 傅总管就在院子里,正指挥小太监们悬挂新宫灯。 聂双城此时快步过来,向渔嫣行了个礼,大步进了御书房,对御璃骁说:“王上,思聪和袁腾进宫辞行,在宫门口把朗将军的随侍打了,朗将军不服气,拉着思聪比试,二人约好生死勿论,现在正在宫门口闹呢。” “思聪怎么总惹事?是嫌脖子长得太牢固了吗?”渔嫣拧拧眉,转头看向聂双城。 “不怕他惹事,就怕他死在我们这里,即墨陵也不是个简单的主,派这么这个刺头儿过来,一旦不慎,让思聪在我们这里出事,他就有借口了。”聂双城抹了把额上的汗,一脸忿然。 “不是和你有约定吗?”渔嫣走过来,看着御璃骁问。 “是有约定,可这事谁说得准,即墨陵性情古怪,为人固执,他想做什么,可不会提前通知我们。而且天漠国的几大部落之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赞同即墨陵休战,一心想把我们后青国给吞了。”聂双城一脸无奈,看向御璃骁,“王上,还是赶紧把他打发走的好。” “若丢了脸更不会走了,”渔嫣抿抿唇,小声说:“只怕是天漠国内也有人想他死在这里,像他这暴脾气,不知道有多少仇家。” “王妃,请喝茶。”傅总管端着一壶新茶过来,放到她的面前。 渔嫣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笑着说:“这茶不错,很香。” “这是贡茶,好东西,王妃多喝点,提神养气。”傅总管笑吟吟的,走到一边去站着。 这茶进了嘴里,两颊留香,先涩后润,一直舒服到胃里,渔嫣忍不住一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傅总管轻轻舒了口气,神情越加柔和。 御璃骁看他一眼,长眉一扬,沉声道:“傅公公,怎么没见给朕来上一碗?” “王上,这是女人茶。女人喝了气色好,驱寒散淤,能早早为皇上开枝散叶。”傅总管掩唇笑,小声说:“这是白城安开的方子,王上若想喝,得白城安另开一个才行,能助王上之雄风大振。” “你这嘴,还真能说。”御璃骁刺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能喝那个吗?” “王上自然不必,王上雄风无人能及。”傅总管堆了满脸谄媚的笑。 渔嫣听着,脸突然就红透了,匆匆起身,小声说:“我先出宫,我今日有事。” “你有什么事?”御璃骁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渔嫣手指在桌上抚了两下,轻声说:“我去看大马他们的房子有没有修好,我虽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每天去看看,他们也会安心一些。在这里,他们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指望。而且你也有事要忙,总不能时时带个女人在身边,让人笑话你不分轻重,流恋女|色。” 她说着,过来给他福身行了个礼,“我先去了。” 御璃骁嘴角抿抿,看着她姗姗然出去了。 “王妃这是……越发像女侠客了,仗义得很。”傅总管打着哈哈,在一边笑。 “王上,还去吗?”聂双城转过身,看着御璃骁问。 “她也要经过宫门口,就这么怕朕拉着她不放?真要拉着她不放,她又能怎么样?”御璃骁拿起狼豪笔,低头在折子上用力写了几个字,这才甩开笔起身。 “王妃是害羞啦。”傅总管笑得眼角都堆满了褶子。 “傅公公,朕怎么听着,你对她关怀过头了?”御璃骁一记凌厉的眼神刺去。 “王上,奴才年纪大了,就想攀个厉害主子,才不被新晋的欺负。”傅总管赶紧拱着双手作揖。 “有人能欺负你?”御璃骁反问。 聂双城听得好笑,侧身在一边侯着,听主仆二人打嘴仗。 一只蜜蜂从窗子里飞进来,落到桌上的一盘朱梅上,傅总管赶紧用手拢了一下,驱赶它出去,那蜜蜂在屋子里盘桓几圈,飞了出去,傅总管抬眼看,只见有又有一群蜜蜂飞过来,停在了院中的山茶花树上,嗡嗡叫个不停。 “怎么这么多蜜蜂,王上去办大事吧,奴才赶蜜蜂去。”傅总管念叨了句,去一边拿起了拂尘,快步出去赶蜜蜂。 “你还能指挥朕做事了。”御璃骁嘴角抽抽,拂袖而出。 从院中过去的时候,一只蜜蜂飞过来,落到了聂双城的袖子上,他一声惊呼,“这蜜蜂是红色的。” 傅总管赶紧过来,用力一甩拂尘,扫开了蜜蜂。 御璃骁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东西有点像当时骁王府里惹祸的那种。他扭头看了一眼傅总管,眉头微皱。 傅总管赶紧更加用力地挥舞拂尘,小声说:“王上放心,奴才现在就把它们全赶出去。” “悠着点,别把自己也赶出去了。”御璃骁淡淡地说了句,快步走开。 傅总管唇角抿抿,深深地弯下腰,直到御璃骁出去了,才招呼过小太监们,满院子赶这些不肯离开的蜜蜂。 ————————————————— 渔嫣到了宫门口,只见围了好些人在那里看热闹,念安在人群后面不停地跳着,急得抓耳挠腮。她一扭头,看到了渔嫣,撒腿就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央求。 “王妃,您来得正好,赶紧让他们住手,别打伤了阿朗将军。” “现在谁赢着呢?”渔嫣跟着她走过去。 侍卫们赶紧分开一条道,让她走到了前面。 只见思聪和阿朗正拳脚相碰,现在各有所伤,脸上都挂了彩,鼻子,嘴巴都在流血。 “真野蛮哪,男人到底怎么想的,这样打上一架,难道不痛?”渔嫣摇头,连声感叹。 此时,只见二人拳头重重打在一起,骨头碎裂的声音惊得众人大呼,随即二人退开,怒目相视着。 “阿朗将军。”念安拿出帕子,心疼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就擦。 “安溪女人。”思聪转头看到渔嫣,眼前一亮,几大步过来,伸手就要拎她的肩膀。 “小心。”身后一只大手,把渔嫣往后一拉,拍开了思聪的大掌。 渔嫣转头,只见御清安正挡到了她的面前。 见思聪双目赤红,还要伸手,御清安刷地一下,拔出了腰上的佩刀,大声斥责,“思聪,要懂分寸,这是我们后青国的王后,不是你能肆意的人物,你再敢前来,小心刀剑无眼。” “长郡王,你拔刀作什么,我只是和王妃打个招呼。”思聪不甘心地后退,一双眼睛还盯着渔嫣看着。 此时,有几只蜜蜂飞过来,在众人头顶飞了几圈,突然就冲着思聪飞去,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连蜇数下。 “什么东西!”思聪连连拍打着,蜜蜂从他脖子和脸上落下来,跌到他脚边,他还不解气,抬脚狠狠碾着,“一个小小的狗|奴才,也想在爷面前张狂。” 他一面骂,一面扭头看阿朗。 这凶狠嚣张样子,看在众人眼中格外刺眼,将士们恨不能围过来,几拳揍死他。 “好了,我们是去辞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袁腾满脸铁青地过来,用力拽住他的手腕往前走。 “带不回这安溪人,你我回去如何交差?”思聪说完,转过身,桀骜的眼神死盯着阿朗,用生硬的后青话大喝,“这狗|奴才若不给爷磕头赔罪,爷就要拧掉他的脑袋。” 挑起事端,再纠缠几日,又有机会抓渔嫣了! “你……”阿朗气得脸色发黑,双拳一握,骨节闷响。 “阿朗,我们不和恶|狗一般见识。”渔嫣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说:“让他进宫吧。” 阿朗这才垂下手,轻轻点头。 “这安溪贱|人。”思聪看着她,对袁腾说:“我们不带她回去,如何向王交待?” “你带得回去吗?”袁腾拧眉,脸色古怪地看着他脸上被蜇过的地方,正一点点地鼓起了大包,紫红紫红的,像紫葡萄一般,“你被蜜蜂蜇了,得挑出毒刺,别闹了。” “哎,又有蜜蜂。”一个侍卫大叫着,指着远处飞来的一团蜜蜂大叫。 众人赶紧伸手扑打,驱赶这些来势汹汹的蜜蜂。 “不好。” 渔嫣脸色一沉,转头看向思聪,这些蜜蜂,虽然也有几只在侍卫身上停停,但主要目标就是思聪! “怎么回事?” 御璃骁大步到了,大手一挥,背上的披风飞出去,正蒙在思聪的身上,也击落了正疯狂袭击他的蜜蜂。 侍卫们不情不愿地把蜜蜂赶走,掀开披风一看,思聪已被蜇得不成人形,整个脑袋肿成了猪头。 “快抬进宫,让郝海过来。”御璃骁眉头紧锁,用力一挥手。 渔嫣快步到了思聪身边,拉起他的袖子闻了闻,视线停在他手腕上戴的一串南红佛珠上,轻轻拧眉,“他身上有种香味,这香有古怪。” “先抬进去,好好看着,不许任何人接近。”御璃骁蹲下去,捡了只蜜蜂凝神看了会儿,沉声说。 “有人在衣服上动手脚,那就是故意谋害!”袁腾脸色铁青,大步过来,盯着御璃骁说:“王上得给我一个交待。” “袁大人急什么,还不知动手脚的是什么人,你的人一个也不许走,来人,把天漠国使节住的驿馆围住,谁都不许进出。”御璃骁扫他一眼,转身往宫门里走。 “袁大人不要着急,死了才能急呢,宫中有两个神医,死马也能医活,到时候不知道谁更着急。”渔嫣补了几句。 袁腾怒瞪了她一眼,大步跟上了抬着思聪的侍卫。 “长郡王,刚刚还没谢你。”渔嫣转头看御清安,笑着道谢。 “王妃言重。”御清安拱拱手,笑眯眯地。 二人正说话,御璃骁非常冷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渔嫣,过来,今日不许出宫。” 渔嫣叫过念安,咐吩她去大马那里跑一趟,然后温驯地跟了过来。不为别的,思聪被蜇的地方,与莫问离身上的蜂毒格外像!若是同一种蜜蜂,那就有意思了!那蜂不是应该在锁骨山的密林中吗,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王妃,我惹祸了,怎么办?”阿朗跟在渔嫣身边,有些焦急地问。 “惹祸了就承担哪。”渔嫣笑笑,小声安慰他,“而且是他挑衅你,不是你主动找他,这蜜蜂的事与你无关。” “可这思聪若死在我们这里……”阿朗紧紧拧眉,明显在后悔。 “所以说,这种比武打斗,一点好处也没有,打得自己浑身都疼。”渔嫣轻轻摇头,小声感叹,“以后要比,就比射箭,赛马。”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皇宫大门,大臣们远远地看着这边,思聪被就近抬进了元德殿中。 郝海和白城安奉诏匆匆赶到。 二人面对一身紫肿,像个大红薯的思聪,有些束手无策。 “怎么样,和莫问离的是一样吗?”渔嫣拉过白城安,紧张地问。 “似乎相同,怪哉,难道是山民们带来的?”白城安轻拈着须,说完了,赶紧又向渔嫣摆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王妃莫要误会。” “我明白。”渔嫣点点头,走到桌边去看,盘子里搁着思聪的衣服鞋袜,还有手上的南红佛珠,束发的黑银小冠,以及豹骨扳指等器物。 幽幽的香一直在鼻尖萦绕不歇。 “到底是什么香?是这香引来的蜜蜂吗?他们也信佛?”渔嫣拿起了南红佛珠,好奇地问。 御璃骁转过头来,沉声道:“不信,他们有图腾神。” “那怎么会戴佛珠?”渔嫣托着南红珠,这是上好的东西,难得一见! “这是……臣送的……只是普通的礼节往来……王上,臣绝无二心。他送了臣一些礼,推不掉,便回送了一些礼物。”御清安一脸尴尬,拱拳回话。 “王上,他咽气了。”聂双城快步过来,小声说。 几人飞快转身,大步走到了榻边,只见郝海已经收起了金针,白城安正用白帕盖住他的脸。 “毒发太快。”郝海浓眉紧锁,哑声道:“我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能驭蜂杀人,此手段很可怕。” 御璃骁拈起帕子,看了一眼,把帕子盖回去,沉声道:“事已至此,查清再说。” “陛下,我们的人在此遇袭,王上得有个交待。”袁腾红着眼睛,瞪着御璃骁大声说。 “自然会给你交待。”御璃骁扫他一眼,凌厉的眼神从屋里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在郝海脸上停了停,随即说:“郝谷主,你与白城安还是去城隍庙那边,这里不必管了,百姓要紧,尽快拿出药方。” “陛下,这是说我们的人不要紧了?”袁腾大怒,快步拦到了御璃骁前面。 “袁腾,你也有嫌疑,来人,把他带下去。”御璃骁看他一眼,漠然地说。 【明天,有个秘密揭开哇。】 ☆、【173】花拳绣腿,打起来还挺舒服 “这一定就是安溪巫师养的毒蜂,看来在王上这里,还不止一个安溪人!”袁腾脸色铁青,甩开身边的侍卫,指着御璃骁大吼:“我要上奏陛下,一定要说明此处实情。” 御璃骁微一侧头,淡然道:“给他纸笔,让他写,给天漠王送过去,早知袁腾文采出众,今日让你们好好学学。杳” “御璃骁你太狂傲了,你别忘了,若不是我们天漠国相助,你可没这么容易坐上这龙椅。”袁腾大怒之下,口不择言。 四周静了会儿,只见御璃骁转头看来,眉头轻轻扬起,“所以朕会好好谢他,把你们天漠国安插在京中的细作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当然,除了昨日那个吹迷烟的,那人手段太差,你们得好好教教这些人,否则成不了气候。” “你……”袁腾语塞,好半天才忿然道:“拿笔来。” 御璃骁扫他一眼,朝侍卫微微一抬下颌。侍卫立刻奔出去,不一会儿便托着文房四宝回来。 袁腾满面怒容,抓起笔,稍一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 渔嫣在思聪的衣物边看完了,转回御璃骁身边,小声说:“他们几人中,只有思聪一人有异香,所以引得蜜蜂来,要知道哪一件是罪魁祸首,只需把它们摆在外面,让蜜蜂寻来即可。” 御璃骁点点头,伸手招过聂双城,“不要惊动蜜蜂,跟着它们,找到它们的巢。” “是。”聂双城把思聪的东西拿出来,分别摆于院中不同的角落铍。 众人走到院中,盯着那些东西,忐忑地等着答案。不一会儿,果然有蜜蜂飞来,在那串南红佛珠上盘桓着,嗡嗡地蜂鸣声,让众人愈加紧张,生怕这毒物会突然飞来,伤及自己。 蜜蜂盘桓许久,有一两只落到了南红佛珠上,御清安的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说:“此事与臣无关,王上明鉴。” 御璃骁不理会,盯着那团蜜蜂看着,它们找不着目标,又往外飞去。 “走。”御璃骁快步往前走。 众人赶紧紧随上前。 蜜蜂在宫里漫无目的地飞着,到了被铁水铸成荒城的芙叶太后的凤宫前。 “臣进去看看。”阿郎纵身跃起,矫健地攀过了高墙,落进院中。 树上悬的铁笼,底下的枯井,一切都和那一晚一样,蜜蜂也不知钻进了哪里,一只也不见了。 “王上,不见了。”阿朗大叫了一声。 御璃骁退了一步,一撩袍摆,几大步蹬上了墙头,文臣们还伸着脖子看时,侍卫们也都纷纷蹬墙跃了过去。 渔嫣仰头看了半天,门已被铁水铸死,墙又极高,根不是她这细胳膊细腿儿能对付得了的。 “梯子。” 傅总管带着人,扛着梯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 长长的梯子往上一靠,渔嫣立刻就往上爬。 “王妃小心些。” 念安在下面高高地伸着两只手扶着,生怕她掉下来。 “快扶好。” 傅总管叫过小太监们,自己跟着渔嫣往上爬。 从墙头看进去,里面一片萧索情形,原本太监宫婢们被关了好些在里面,但御天祁弃宫当日,都翻墙跑了,值钱的东西被搜刮殆尽。 渔嫣看了一眼笼中的白骨,赶紧抬手挡在眼前,远远绕过。 聂双城他们就站在大殿里,殿中的一切比院子里更加狼籍,碎瓷断木随处可见,原本富丽堂皇的月锦金绣垂帘扯得七零八落,连金绣线都被抽走了。 往里走,绕过屏风,便见御璃骁站在大殿正中。 “蜜蜂呢?”渔嫣走过去,四处环顾,不见那些可怕小东西的踪影。 御璃骁摇摇头,转身看向她,“不见了。驭蜂杀人,手段挺高的。你记得吗?这种蜜蜂刚出现时,是在王府,它们并未要人性命,和普通蜜蜂无异,远不如今日凶狠。当初我派人深查过,就像今日这样,所有的蜜蜂转眼就不见了,在王府里掘地三尺,也未找到它们的踪迹。” “还有这事?”渔嫣沉吟了一会儿,走到窗边去看,“或者躲在哪里,被人随身带着?” “那么多东西,一定有动静。”御璃骁见她一脸茫然,无奈摇头。 “或者,就藏在这种南珠里。”渔嫣抬起手,玲珑剔透的南珠就挂在她的手腕上。 “小心!”御璃骁脸色一沉,大步冲来,从她腕上褪下了南珠。 渔嫣轻轻一笑,摇头说:“奥秒不在南珠上,而在思聪吃的东西上,气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南珠可能和那气味有点儿相似,所以蜜蜂靠近,但是并不留恋。况且若真是驭蜂杀人,也就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用一串珠子出卖自己,除非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再不然,就是栽赃陷害。” 御璃骁凝神看着她,瞳底慢慢燃起几星光彩。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渔嫣反应过来,手在脸上抚了抚,不好意思地问他。 “渔嫣,你每次认真说这些的时候,很有神彩……” 御璃骁停了一下,自己先笑了起来,他居然有了词穷的时候,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种感受。 渔嫣有才,但往日并不太在他面前表现,偶尔与他写写诗、聊聊天便是极限,她小心妥当地收敛着光芒,无非是看他平常霸道,不想在他面前锋芒太露罢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今日看渔嫣,才貌双全,更让他觉得完美呢? “到底怎么了?我懒得理你了。”渔嫣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纤腰轻扭,转身要走开。 “喂……你眼角上有东西……”御璃骁一把拉住她,往面前一拖。 “啊,有什么?”渔嫣微微蹙眉,仰着小脸看他。 “有……”御璃骁一手包着她的小脸,凝望着她的眼睛,正措辞时,一阵大风从窗口撞了进来,挟裹着细碎花粉,直接吹进他的眼中,赶紧抬手去揉。 “笨哪!想哄我没哄成,活该!”渔嫣见状,轻叹摇头,手往他胳膊上打,“弯下腰来,我给你吹吹。” 御璃骁微微弯腰,渔嫣踮着脚尖,手指撑着他的眼皮子,嘟嘴就吹。 滚烫的手掌轻握着她的纤腰,一点点拉近了他的身子。 “诶……”渔嫣轻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摁在了怀中。 “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大掌在她的发上揉了几把,期待地问她。 “闷死了就更想不起来了。”渔嫣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上,闷得喘不过气,挥拳就在他肩上敲。 不知道敲了多少下,他才慢悠悠地说:“花拳绣腿,打起来还挺舒服。” “去你的。”渔嫣终于挣脱开,红着脸走开,“赶紧走吧,小心蜜蜂飞来蜇死你。” 聂双城他们还在搜,凤宫太大,一时半会儿搜不干净。 “这个,葬了吧。”渔嫣的脚步在树下停住,微微拧眉。赵太宰和芙叶太后,正一人树上一人井下地眺望着。 “生前不管有多显赫,化成白骨,就什么也不是了。”傅总管跟过来,小声叹息。 “你进来作什么?”御璃骁扫他一眼,略有不悦。 “奴才保护王妃。”傅总管赶紧拱手,堆着笑脸说。 “滑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还真是怪了!御璃骁深深看他一眼,而他只扬着笑脸,一脸谄媚样儿。 “傅公公,听说我有只白孔雀。”渔嫣拍拍傅总管的胳膊,小声叫他。 “是,这白孔雀可难得了,万中挑一。是玄泠国的夙兰祺所赠,当日撤离京城时,白孔雀被御天祁带进了宫中,现在就养在御花园里。它很傲气,不和别的鸟兽往来,独自占了一片林子,谁进去它就啄谁,平常也没奴才敢去招惹它。奴才前几天去看过,还活着呢。奴才已经带人给它洗了个澡,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王妃什么时候想要,奴才马上就给奴才送来。” 傅总管一长溜地、无比清楚地回她的话,让四周的人全听楞了。 聂双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叹地说:“傅公公,你还够可以啊。” “为人奴才者,当比主子更先一步,这样才能更好地讨主子欢心。” 傅总管笑眯眯的,言词中不无得色。 “老小子……” 御璃骁都被他弄得哑口无言,只得摇头走开。 “王上,这里晦气重,王妃不能久呆,让她出去吧。” 傅总管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 “傅全,你若对朕说实话,朕饶你一命,你到底为何对王妃如此上心?” 御璃骁放慢脚步,微微侧脸。 “曾欠渔御史一个情,他托梦给奴才,说奴才若不好好伺侯王妃,就要勾奴才的魂,奴才为了多过几年好日子……王上您看,是真的托梦,这是他梦里用用手杖打的。” 他转过身,让御璃骁看后脖子,脖子上有块淤青。 “编吧。” 御璃骁只扫一眼,低斥一句,转头叫渔嫣。 “走了,回去看你的白孔雀。” 渔嫣快步上前来,自言自语道:“傅公公都说好,一定漂亮,等莫问离回来了,我就送给他,骄傲的人,配骄傲的孔雀,他一定高兴,都三天了,还不回来……一定会和上回一样,就那样跑我面前来了……” 风呼呼地刮着,花粉又漫天飞起,御璃骁又迷了眼睛,痒痒的,刺刺的。 “王上,奴才给您吹吹?”傅总管腆着脸叫他。 “滚。”御璃骁一声怒斥。 四周有隐忍的窃笑声,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众人皆低着头,做努力干活状,只有阿朗没反应过来,正朝这边看着,似乎在琢磨大家到底在笑什么。 “阿朗,把笼子取下来,放墙边上去。”御璃骁眉头紧锁,低斥一声。 阿朗不明就里,过去取下了笼子,抱着往墙边走。不知碰到了哪里,笼子上面的铁门开了。 “王上。” 安鸿出现在墙头上,众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一步跳下,直接跳进了笼子里。 “天,什么东西……” 安鸿一声惊叫,快速跳了出来,在院中连连跺着脚。青色锦衫,翩翩公子,吓得脸色发白,如猴子一样乱跳,在身上乱拍。 “安鸿大人最怕骨头……”傅总管同情地看着他。 渔嫣嘴角抽抽,转头不忍再看。偌大的男儿,吓成这般惨样,还真是让人同情哪…… “王上。”安鸿终于跳够了,白着脸过来,抱拳给御璃骁行礼。 御璃骁点点头,安鸿就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渔嫣紧张地看着,“是莫问离的消息吗?” “玄泠内乱,打起来了。”御璃骁轻轻摇头,抬步往前走。 承上启下的时候,若能平稳过渡,于一个国家来说真是幸事,可惜权这个字,有太大的魔力,很少有人能抗拒权利,争先恐后地用鲜血去印证它的强大魅力。 ————————————————我是闪亮登场的分界线,我的大牙亮闪闪———————————— 回到前殿,袁腾已写好国书,密封完成。 思聪被暂时放进了棺木中,等着事情查明后,启程送回天漠国。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若天漠国此时发难,于御璃骁来说,并非好事,国之将定,经不起再一次的大战。 大多数人在御书房外侯着,等着御璃骁发话,下一步怎么办,只有几人跟进了御书房。 御清安、安鸿、聂双城,白城安,赦海,都是今日在场之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聂双城看着一只翅膀被揪掉的毒蜂,好奇地问。 “我曾去过天漠国,听说安溪巫师极厉害,他们养的毒物不仅能杀人,若使用得当,还能让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还能提升数十年功力……”安鸿站在一边,轻声说。 众人看着安鸿,都是一脸惊叹,有人艳羡地说:“那若给我,让我长几十年功力,也是一桩美事。” “先叮死你。”安鸿嘴角抽抽。 “郝海,白城安,你二人去制出这香,把蜂引出来,此蜂太毒,一定会再害人。必须都打死了,永绝后患。安郡王,你心思细密,就辛苦一些,亲自带人去办。另外,宏郡王与思聪之前饮过酒,他也不能逃脱嫌疑,安鸿,你去问他,事无巨细,吃的每一样东西都要记下来。” “清宏是直性子,只怕受人利用……”御清安眉头急皱,轻轻摇头。 郝海转头看他一眼,眼底寒光轻闪。 “查得清,都去吧。” “是。”大家赶紧领命,鱼贯而出。 郝海走在最后面,白城安扭头看他一眼,催促道:“赦谷主,快些吧,城隍庙那里还有许多事呢。” “我换件衣裳就来,白兄先去。”郝海拱拱手,往御医局的方向走,他暂时就住在御医局中。 白城安见他走了,便先行离开。 郝海一路疾步,进了御医局,见赛弥正和晨瑶一起配药,脸一沉,低声道:“晨瑶,到我房间来。” 二人对望一眼,晨瑶放下手里的药,跟了过来。 他有独立的小院,把众人斥退之后,赦海大步走进去屋里。 关上房门,只见郝海背对门着着,晨瑶犹豫一下,才叫了一声“爹”,郝海便反手一耳光重重打来。 晨瑶被打向跌出好几步,捂着打痛的脸,愕然地看着他。 “爹,为何打我?” “贱|货!”郝海大步过来,抬起脚,又往她的身上踹去。 “爹……”晨瑶头一次听赫海如此骂她,顿时大恸,“我做错了什么?” “把你的袖子挽起来!”赫海死盯着她,压低了声音。 晨瑶脸色一白,摇了摇头。 “贱|货!”赦海又是几脚踢了过来。 “师傅!”赛弥撞开了门,扑到晨瑶身上,拦住了他,“师傅为何打瑶儿。” “废物,你居然敢碰晨瑶!”郝海指着晨瑶,怒瞪着赛弥。 赛弥怔住,也不敢再出声。 “此事一旦泄露,奉孝王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死不死,我不管,晨瑶名声没了,我神医谷颜面何存?我曾告诉过你,要嫁,就要选最强大的,你先我之令,答应了王上,令此事没有回寰的余地,如今又不好好经营,干出这般下|贱之事。”郝海怒喝着,从一边拿出鞭子,用力往二人身上抽去。 “师傅,别打了,都是我的错。”赛弥护在晨瑶身上,不停地求饶。 “爹,你何曾真心关怀过我,我五岁起就得随你爬山采药,六岁就要熬夜炼丹,七岁开始做饭,八岁开始尝遍百药,我是女子,我根本就不想做这些!我恨死神医谷了……”晨瑶躲在赛弥身后,哭了起来。 “就你这贱|命,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干什么!”赦海冷笑,把鞭子一丢,在桌边坐下,盯着二人看着。 “爹怎么能这样说我?”晨瑶扶着赛弥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怒瞪着他。 “怎么说你?你干的事光彩吗?你二人悄悄找赤翅蜂,居然不向我禀报,私自用蜂杀人。思聪之事,一定会引到御清宏的身上,昨日他们一起饮过酒,就是你们二人在酒菜里动了手脚吧?”郝海冷笑,指着二人的手微颤,发明气得不轻。 二人不说话了,垂头站着。 “若再让我发现你二人有苟|且之事……我一定杀了你们。”郝海冷笑。 晨瑶倔强地看向郝海,“但是,父亲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郝海还是冷笑,冷冷道:“看你们眉来眼去的模样,只差脑门上未写着有jian情三个字,这种南红珠,赛弥最会制,你们想栽赃御清安,太嫩了点。” 晨瑶脸色一白,小声说:“昨晚我们被人撞上了,让我们今天杀了思聪,才给赛弥解药。” “没用的东西,白白地调|教你这么些年,一点用处都没有,都过来。”郝海扫了一眼二人,像吆喝小猫小狗。 晨瑶一咬唇,慢步上前。 郝海压低了声音,在二人耳边小声嘱托了几句。 二人连连点头。 赛弥听完,狐疑地问:“可是,师傅,他要是不去呢?” “那就看你们二人的造化,若被御清安反咬一口,你们就等死吧。”郝海眼底杀机微露,低声说:“若你们办得好,到时候御清宏继承了汰州城,瑶儿是汰州女主人,再废了御清宏,你二人也就快活了,也不枉我养大你们两个。赛弥,若非以前觉得你是废人,我也就把瑶儿许配给你了,可事已至此,欺君之罪不可犯,你们好自为之。我们神医谷,就要靠你二人发扬光大。” 赛弥大喜,赶紧跪下去,给郝海磕了个头,“谢师傅成全。” 郝海又看晨瑶,见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皱了皱眉,低声说:“去用冰敷一下,再抹点玉肌散,别让人看出来。好了,赛弥你赶紧去办事,成败在此一举。” 晨瑶心中堵了太多的委屈,却不敢再出声,只轻轻点头,跟着赛弥出去。 郝海掸掸袖子,去墙边的盆中净了手,换了件衣裳,慢吞吞地走出来。 —————————————————————————————————————————— 天渐黑了,无星无月,宫灯一盏盏燃起,把皇宫笼罩在一片辉煌的光亮之中。 渔嫣从书上抬眼,小声说:“有什么打算?不然我们也奸诈一点,就把事推到袁腾身上?” “嗯,此计甚好。”御璃骁拿起茶碗,随口说。 渔嫣只是玩笑,知道他明白,也不多说,走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本兵法看,上面有娟秀的字,居然是她的! “不用担心,都安排好了。”御璃骁抬眼看来,见她眉头微皱,以为她正担忧,于是小声劝她。 “我不担心哪,你如此镇定,一定早有安排。”渔嫣头也不抬,纤细的手指翻动着书页。 御璃骁怔住,不知应该为她的信任高兴,还是应该为她的淡漠伤怀…… 一只蜜蜂从窗口进来,停在了渔嫣的鼻尖上,二人都定住,不敢乱动。 “别动。”御璃骁慢步起来,小心地靠近了她。 渔嫣眼珠子往前挪,连气都不敢透了,这蜂太毒,先别说死不死,她可不想顶着一个红鼻子!想想莫问离那样子吧…… “王上,找到了蜂巢了!就在……”聂双城兴冲冲地跑出来,声音大得像炸雷。 那蜂猛地飞起来,冲过去对着聂双城的右眼眼皮子就来了一下…… “什么东西?”聂双城痛得一声惨呼,眼睛顿时就肿了,右眼前一片赤红。 “哎哟,聂统领,你惨了,这个好毒的。”傅公公跑过来扶住了他。 “扶他去白城安那里,我去渔府。”御璃骁拔腿就走。 “我也去。”渔嫣赶紧放下书,紧追出去。 傅公公转头看,脸色渐渐变了。 “傅公公,你快看我眼睛!”聂双城痛得大汗直流,连连摇晃他的手。 “快来人,把聂统领送到白御医那里去,小心点……” 傅公公招呼过了小太监们,看着他们走远了,拔腿就走,步子矫健若飞。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道身影匆匆从皇宫隐暗的角落里钻出,敏捷地翻出宫墙,往外奔去。 ————————————————我是胖胖好可怜的分界线———————————————————— 渔府后有小巷,黑影停在小巷中,左右看看,飞快地攀上墙头,落进了院中。 寂静的后院,有一方枯竭的井,井边有假山,覆在假山上的荒草已经清除干净了,他侧身挤进假山中,伸手扭开了一个机关,自言自语道: “我这些可是好宝贝,可以提升功力数十年……可别没了,白费了我的心血……” 男人尖细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他钻进去,好半天没出来。 风摇动得树影不停乱晃,月亮从乌云后钻出来,过了一会儿,有一道黑影从暗处出来,黑衣黑袍,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好半天才弯下腰,钻了进去。 里面又黑又窄,不见一线光亮,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钻了进去。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火光冲天,无数火把亮了起来,把假山团团围住,上百把弓箭指着假山,里面的人慢慢退出来,却是一前一后,后面的人用刀指着前面那人的咽喉,一直退到了假山外。 “赤翅蜂的魅力挺大的,只是害得小爷我一身大汗。” 拿刀的人笑笑,伸手扯下了头套,却是安鸿。 后面那人眼神阴冷,死死盯着他,突然就出手掐住了刀尖,用力一扳。 安鸿手腕一转,就着他的手势翻转数下,迫得那人只得松手。 “别反抗了,看看你身后。”安鸿冷笑,指向他身后。 那人转头看向那些弓箭手,双手慢慢垂下。 “现在让本王看看你长什么样。” 安鸿上前来,用刀要来挑开他的头套。 那人突然出手,袖子一洒,无数小黑点扑向了安鸿,吓了安鸿一大跳,挥手拍下,却是一些有着细长腿的花纹蜘蛛。 那人趁他分神,五指一弯,化成鹰爪,扣住安鸿的喉咙,转身指着众人大吼。“都让开。” 人群渐渐分开,御璃骁从人群里走出来,锐利的眼神直刺那人眼底。 “把头巾拿下来,你走不掉。” “那就鱼死网破。”那人冷笑,用力扣着安鸿的咽喉,步步后退。 安鸿突然手掌一翻,指间藏的三根银针扎进了那人的大腿中,随着一声痛哼,扣在他喉上的手指也松开了。安鸿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前用力一摔。那人在飞扑上前的时候,反手往御璃骁身上丢出一只火药筒,他身边的侍卫用刀一挡,那火药筒准准地跌进了假山里…… 随着火花冒起来的时候,傅公公胖胖的身影从人群后面扑过来,尖叫了一句:“我的赤翅蜂!” 火焰很快就把假山炸塌了,里面火焰直往外冒。 傅公公疾步奔到了假山前,不顾一切地往里冲。 “傅公公。” 聂双城拖住了傅公公,死死摁住他。 “走开。” 傅公公脸色大变,手臂一震,居然把聂双城震出老远。 “我几十年的心血。” 傅公公慢慢跪下去,看着那团火焰,绝望地哭起来。 他天天笑眯眯的,这是众人第一次看他哭,平常都是穿着宽大的太监袍子,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着黑色劲装,看上去并不如平常那么胖。 他往前俯下去,额头抵在泥地上,哭得悲恸欲绝,仿佛死的不是蜜蜂,是他的至亲。 “是御清安。”安鸿制住了御清安,把他压在地上。 御璃骁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只点点头,缓步走到了傅公公面前。 “傅全,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朕对你没有恶意,正如朕相信你对渔嫣没有恶意一样。” “没有恶意的,我一直在找她,直到找到她……”傅总管抬起头,泪水把他脸上蹭到的黑泥染花了,黑一块白一块,眼睛却红得可以。 “我们安溪人走到最后,只剩下族中长老,还有一些孩子。有孩子在,就是我们安溪人的希望。其中有族长的一双儿女。我们被追兵追上,我们不忍族长就此绝后,就……就抽签决定,谁换上族长女儿的衣裳。结果,是她……她是我妹妹的女儿阿姿,我妹夫是族中的教书先生,为人忠厚,也只得这一个女儿而已,可是没有办法,谁去都是一样,只能有所牺牲,所以……” 傅公公说着,越加不能控制,嚎啕大哭起来,双拳在额上用力地敲着,“可是,最后,除了我,谁也没有走掉……都死了……” “起来说话。”御璃骁扶起他,掺着步子蹒跚的他,到了一边坐下。 “我一人如同游魂一般,到了街中,无意间看到了一个黑袍男子,抱的居然是我的小阿姿,她脖子上还戴着我亲手打的银锁呢!” “于是,我跟在他后面,想把孩子偷回来……可惜我跟丢了……但阿姿还活着,这太好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我有个堂兄,他很多年前因为家中得罪了皇族,被满门卖成了奴隶,发配边疆,还被……割去了男人的根。” “他后来居然混得不错,与我们联系过,想报仇。所以我知道他在京中,所以我就上京来找他帮忙。不想他已经进了宫,作了太监,当时又得了暗疾,听我说完族中之中,他便决定让我顶替他。他那时已经病得很不轻了,一直用药来强撑自己,暗中训练了我九个月,直到我完全像他了,完全记熟了宫中的一切,才让我取代了他,我这脸,也是动过的。” “我不知她在京中,我一直在遇到她的那里,还有附近找,但人身在宫中,毕竟不如在外面自由,只能托人打听,多年未果,直到那次看到她,猛然醒悟,这和我妹妹长得太像了!我又仔细地打听了她的来历,这才确定下来。” “那种秘术,我也知晓,就是从我安溪巫术中传出的,因为极为恶毒,所以我们早就不许用了!可我可怜的小阿姿居然被人抱去行这恶毒之法!独自吃这么多的苦头,我却不知道,明明就在身边,从未管过她一天……这些蜜蜂和蜘蛛,都是能克制忘蝶毒性的……” “难怪第一次发作时,她居然好了,原来是你。”御璃骁轻轻点头。 “这次她吐出来的,也不是什么胃寒,是我给她茶里放了东西,让她把残毒吐出来。天漠皇族之所以忌惮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安溪人有一件宝贝,叫巫师之灵,所以每一辈都会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巫师。 傅总管呆坐着,看着那团火,一下仿佛老了上十岁,沉默了会儿,才喃喃地继续说: “他们想夺走我们的巫师之灵,却苦于我们的巫师太过强大,每次都能预知他们的进犯,所以次次化险为夷,还能让他们损兵折将。可我这一辈中,巫师迟迟不出现,老巫师却病逝了,才被他们钻到了空子,毁我家园,杀我亲人……” “傅公公,慢点说。”聂双城递了水囊过来,同情地看着他。这老小子平常油嘴滑舌,像墙头草一样,却原来装了一肚子苦水。 傅公公抱着水囊,却没喝,只抹了把脸,长叹道: “我一直侍奉在巫师身边,所以也懂些,这些蜂和蜘蛛,都是我们安溪的宝贝,现在没了,一点念想也没了,它们并不伤人,非常温驯……这些都是别人的陷害,我知道,可我不忍心它们被人害了……所以才冒险出来,想把它们转移走,我万没想到,是王上亲自在这里等我。” “你不肯说实话,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你对她的关切太明显了。” “天漠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没得到巫师之灵,就会一直纠缠,我的小阿姿,还是不安全,王上就把我交出去,说安溪人是我……” “朕谁也不会交,你既然在我后青这么多年,安份守纪,并无过错,那就要受我后青庇佑,更何况你是她的亲叔叔。” “还有莫问离,他与渔嫣如今是生死相连,他不能有事,不然渔嫣也会有事。”傅总管紧抓着水囊,抬头看御璃骁。 “此话怎讲?”御璃骁不解地问。 【嗨,更晚了,上午修改了一下,结果越改字越多,成了一万字,哇哈哈哈,美了你们……你们也来便宜便宜我,给我来点欢呼声吧,票票在哪里呀票票在哪里?】 ☆、【174】是谁抱住了她 傅总管抹了把眼泪,捧起了脚边烧焦的赤翅蜂,长长叹气,心疼得老泪纵横。 御璃骁没催促他,双手负在背后,静静地等待着。 半弯月从云后探出头,洒落一地清冷月光。假山后的几株大树,竭力伸展着枝叶,把假山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火已经灭了,赤翅蜂烧死后,散发出一阵异香,令人有些头晕眼花杳。 “先退出去吧,这是赤翅蜂最后保命时放出的毒气,想掩护同伴逃走……” 傅总管站了起来,蹒跚地往前走。 前院中有灯笼,渔嫣正坐在桌前煮茶。赤翅蜂居然养在这里,让她大感意外。见众人来了,她拿了几只茶杯放到桌上,倒了茶,看着二人坐下来后,亲手捧了一杯,敬到傅总管面前。 “叔叔喝茶。”她深深弯腰,双手举过了头顶铍。 傅总管一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我当时只是婴儿,对安溪之事一无所知,但叔叔所做一切,值得钦佩。依叔叔的本事,去哪里都能活得自在,却为了我,陷进深宫,一辈子为奴。” “哎,哪有这么好,我也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傅总管接过了茶,眼泪又滑出眼角,“你真的很像你娘亲,眉眼、神态,像极了。若我早知你在御史府,又怎会看着御史落难,让你遭罪?我也自私,所以该受自私的恶果。” 说着,他也不想茶水还烫,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进了嘴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茶烫,凉凉再喝,熬到现在不容易,烫坏了嘴可不好。”渔嫣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提醒。 多么悲伤的重逢,被渔嫣的几句话弄得气氛有些古怪,愁字去了一大半。 “赤翅蜂一直养在此处,还是你暂时搁于这里?”御璃骁见他情绪平复了一些,亲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半碗茶。 傅总管赶紧起身,双手捧着茶碗谢恩,“怎敢劳烦王上亲手赐茶。” “坐吧,今日无外人。”御璃骁轻轻抬手。 傅总管坐回原位,小声说:“我一直随身带着它们,晚上它们就住在我的房梁上。它们很乖的,根本不会伤人,但是几天前我发现有人偷了几只赤翅蜂,便知不妙。你二人最近常居这里,旁人不敢轻易前来,所以把它们暂时藏在这里。可今日它们却飞出去伤人,我想一定是有人惹了他们,那人人一定盯住我了,我怕他再用赤翅蜂害人,又怕他伤害赤翅蜂,我实在舍不得它们……快十八年了,只有它们让我还能感觉到安溪的味道。” “叔叔重情义,所以让人钦佩。”渔嫣轻轻点头,小声说:“我虽倒霉了点,但此生也算不亏,遇上的人都算是有情有义之辈,爹爹,您,问离,还有你……” 她转头看御璃骁,微微一笑,“你不动声色,原来都安排好了。” “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说我安排好了?”御璃骁低笑,分明极为享受渔嫣此时看他的目光。 渔嫣抿唇笑笑,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威武。 被心爱的女人崇拜着,这是件令人开怀的事,御璃骁的眼底都染了几许得意,稍微收了些乱飘的心思,扭头看傅全。 “傅公公,你还未说明,为何她与莫问离有联系。” “天下万物,皆相生相克,雌雄相依乃天地之根本。莫问离找到渔嫣的时候,因为口渴难耐,喝了井中之水,那水一定有玄机。那井中之水与翡翠谷底相连,同出一脉,井水长年浸泡忘川花根,花根又分泌出汁液汇入井中,长年累月,井水便与他处不同。平常人喝了,并无异样,说不定还有好处。莫问离喝了井水,渔嫣饮了他的血,虽说不能医好,却为她克制住了毒性,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她这次毒发,又饮了莫问离的血,冥冥之中,二人便有生死祸福相依的关联。” “哎,难怪那日我心口疼,一定是他在遭罪,也不知在哪里。”渔嫣站在门口,仰头看月亮,“那个思聪毕竟是死了,安溪人的事掩不住,天漠国不会善罢甘休的。瘟疫还没找着药方克制,御璃骁,皇帝不好当呢。” “族长好当吗?”御璃骁沉吟一会,问她。 “不好当,那是责任,丢不开。”渔嫣轻轻点头。 人生在世,总有责任在肩,或为亲人,或为家国,都是不可能说丢就丢的。 “所以,想江湖自在,也得有一个自在江湖。”御璃骁起身过来,轻拉起她的手,摁在心口上,“放心,我会创一个盛世江湖。” “呵……”渔嫣眼睛弯了弯,轻轻一笑,抽回手,轻轻掩上了门,“快去忙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我乏了,先歇着。” 御璃骁知道她心情其实正如大风卷起的浪,剧烈起伏,想要独自安静一下。在门口站了半晌,转头看傅全。 “那我们走吧,还要去审御清安。” 傅全捧起包着赤翅蜂的帕子,跟在御璃骁的身后。 “还带着这个干什么?”安鸿不解地看他手中的帕子。 傅全轻抚着帕子,感叹道:“拿回去,还能入药,驱湿散寒,效果极好。我们安溪人到了死的时候,也会想着为族人留下些什么。赤翅蜂也一样,所以火燃起来的时候,它们释放了毒雾,想要掩护同伴逃走。” “方才你说巫师之灵,那是什么东西?”安鸿压低声音,好奇地问。 御璃骁也放慢脚步,等他的回答。 “巫师之灵在我们安溪族传了几百年了,我小时候从窗口偷偷见到过一回,是一枚黑色的珠子,每隔三十年,当大巫师降生时,就会亮起。可距上一回亮起,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一直未有大巫师降临,所以才让即墨族有了可趁之机。灭族的时候,族长让十名勇士带着巫师之灵经秘道往十个不同的地方走,已经十多年了,我也没有找着它的下落,若能找到,说不定还能重建安溪部落。” “别建了,省得别人又眼红。”安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也不错,满朝文武,谁不叫你一声傅总管。” 傅全苦笑,轻轻摇头。 ——————————————我是美人有毒的分界线———————————————— 这间牢房有坚固的大青石四壁,两边各安有十支火把,把牢房中照得通亮。狭小的空间,只有拳头大小的一个通风口,一进去,就让人热得透不过气。 御清安被几根粗粗的铁链锁在柱上,一身衣裳被汗浸得如同从水中捞起一般,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上方那个透气口,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被捉了? 明明探子称御璃骁率人去找蜂巢,他便潜|伏在皇宫隐秘处,盯着傅全,一直尾随他进了那座假山—— 咣当一声,门开了。 他转过头,只见御璃骁独自一人走下台阶,慢步到了他面前。 对望片刻,御璃骁在他面前的椅上坐下,抬眼看着他,“该叫你一声谋师大人?” “也行,最好称我一声安郡王。”御清安笑笑,直直地盯着他,“不知王上准备怎么处置我?” “依国法处置,会把你交于刑部去审,所犯之罪条一一列出,按罪惩处,不会往你身上多加一条罪,也不会让你逃掉一条罪。”御璃骁平静地说。 御清安的呼吸紧了一拍,随即诘诘地笑起来,“你棋高一着,我甘拜下风,来生再和你一试高低。” “来生,我可不想和你比试。”御璃骁淡淡地说着,手指轻轻一勾,他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他的夫人托着一只食盘下来了。 “夫人?”他愕然地看着她。 “清安,王上和父亲允许我来看你,父亲知道,你必不肯说实话,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天人永别,我来送你,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郡王妃一脸凄然,把托盘放到桌上,倒了杯酒,递到他的唇边,又道:“虽然知道你这些年与我是逢场作戏,我还是感谢你,让我独享了王妃的一切,我已禀明父亲,去云海庵出家,你我缘尽,永世不见。” “夫人,我……”御清安喉头轻颤,嚣张的气焰生生被郡王妃一席话掐断。 “清安,那孩子……真是父亲的,刚刚我们拆开了清晨的鞋,里面缝着小夫人的血书……里面有鸦谷的地图,父亲已经派人去接她了。清安,你放着我不爱,固执着恋着别人,让我们的瞳儿,活生生成了没人管的……” 御清安如同被雷击中,双手用力地扭动着,铁链乱响,喉中咕噜地乱,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管哪……” 郡王妃摇摇头,轻声说:“我管不着了,我也要自私一回,今后我去伴着青灯古佛,父亲答应我,会善待瞳儿……” 她放下酒杯,清瘦苍白的脸上,两行泪轻轻滑下,没再看御清安一眼,转身离开。 笨重的牢门关上,御清安血红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突然就大吼一声,“小怜背叛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想和她在一起,她背叛我!” 御璃骁等他吼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若你不把清晨带着,她可能不会如此,她很清楚,你气量狭隘,一旦知道清晨不是你的,一定不会留着他,小夫人是当娘的,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清晨出事。清晨之所以愿意随你回来,听你的话,并非因为你教他说,他是你的儿子,而是小夫人让他在你面前装出如此驯服的模样,这些天来,他一直与奉孝王寸步不离,你真以为是奉孝王的安排?这是小夫人叮嘱的,让他远离你。” 御清安再度呆若木鸡,眼睛大瞪着,手脚不停地扭动,像困兽一般,扯动得铁链钝响不停,很快手腕和脚腕就磨得鲜血淋漓。 “我来看你,并不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而是你夫人在宫门外跪求了几个时辰,渔嫣求情,我才带她来的。你的那些事如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谋臣和鸦主从此都没了。” 御璃骁缓缓起身,掸掸袖子,步上台阶。 “你……”御清安再说不出半字。 鸦主手下的“乌鸦”,个个能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呆上好几天,盯住他想盯的人。这些人都是他从汰州城的死牢里捞出来的,有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也有杀人越货的恶贼,还有替人顶罪的倒霉鬼,被他调包带进鸦地之后,以秘方之法训练,让他们无畏无惧,只知听他命令,成为他的杀人利器,日子久了,他的乌鸦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有自信,一定能干出事业,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如今,一切都远去了,没人再会进这牢房看他一眼,很快刑部开审, 越想越悲哀的时候,头顶那拳头大小的通风口被阴影堵住,随后一条系着细绳的小蛇被丢了进来,正落在他的头顶上,墨绿的蛇信子一吐,尖牙在他的头顶深深刺入…… 他克制不住地颤抖了半天,头往下一垂,不再动了 牢房顶上,赛弥飞快地拉出小蛇,像魍魉一般,迅速往夜色深处奔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隍庙后,扒去夜行衣,往墙根下一放,钻进了城隍庙,大摇大摆地端起药材,跑去找晨瑶。 都说蟑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此之前赛弥和晨瑶,并不知道御清安是鸦主,他只需要一个能替他和晨瑶顶罪的人,所以选中了御清安,思聪之事推到御清安身上,一了百了。如今居然查明他是鸦主,这样更好了…… 暗色里,一名全身披着黑衣的人以阴冷桀骜的眼神,紧盯着城隍庙。 而御清安,至死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分界线———————————————— 一场雨后,后青皇城里弥漫着一阵药草的淡腥味儿,白城安和郝海终于成功地让一位病患好转,这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方子立刻被送到各衙门,让他们四处张贴,一旦发现家中有人染病,立刻服药,所有的药铺,都把所需药材摆到醒目位置,有专人把药材分包好,来了便取。 大马他们的小院已经修好了,但是因为处于被*,所以众人不能出来,外人也不能随意进去。大马和小马已去衙门报了道,但还走马上任,要先学学里面的规矩和律法才行。 渔嫣早早就来了,亲自教他们识字。 念安在一边,跟着女孩子们学织雪丝锦,一边织,一边惊呼,“这雪丝真漂亮。” “问尘小姐,你怎么了?”小青依偎在她腿边,仰着小脸看她,她一夜未眠,眼睛红红的,还有黑眼圈。 “想心事。”渔嫣笑笑,指着书上的诗句考她,“来,念给我听。” 小青纤细的手指在书页上滑动,清脆地念:“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不好了,小绿发热了。”危娘从屋里跑出来,大声地叫。 小青赶紧说给渔嫣听,渔嫣把书一搁,快步走进了屋子。 “小绿,桐哥都发热了,你看,就是这水泡。”危娘挽起两个孩子的袖子,担忧地看着。 两个小娃娃都只有五六岁,跟着大人翻山越岭,吃尽苦头,好容易出了谷,还没过上太平的好日子呢,现在又染病了。一身红通通的,脖子和脸上都起了红点儿。 渔嫣伸手摸了一下,果然额头烫得厉害。 “娘娘别碰啊。”念安焦急地轻拉她的袖子。 “你慌什么?”渔嫣盯她一眼。 念安赶紧缩回了手,不敢再出声。 “我去拿药,小马,念安,跟我走。大马你看好这里,不要放陌生人进来,只管报我和安鸿,锦程的名字。” 渔嫣匆匆拿起斗笠,往头上一扣,快步往外走。 大马送到门口,只见对面有人家匆匆瞄了一眼,立马又关上了门。 街坊邻居对他们还是很不友善,但忌惮于官家的威风,不敢来犯罢了。 渔嫣带着小马,匆匆出了小巷,过两个路口就有一个挺大的药铺,可以拿药,有银子便付,没银子就记录一下。 远远的,只见那药铺前闹哄哄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都在拼命里面挤,要抢药。 “怎么这么乱?”渔嫣拉住一名被挤得灰头土脸的衙役问。 “哎,别提了,不知道谁说这温疫是透口气就传染,吓得大家都来抢药,药都抢空了。”衙役擦了把汗,追去拦那些还往药铺跑的人,“喂,不许过去了……没药了,赶死呢你们!” “算了,我们去别家。”渔嫣拧拧眉,前面一条街还有两个药铺。 “只怕也会抢,你们这里的人真爱抢,还刁钻。”小马粗粗的眉毛抖了抖,很是不满。 “什么叫我们这里的人?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那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念安扭头,腮帮子一鼓,气哼哼地反驳他。 “都是为了活命,谁都想活着,不要管别人,我们好好做人就行。”渔嫣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了几句。 “反正我们就跟着小姐,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小马咧嘴一笑,胳膊动了动。 “滋……”念安撇撇嘴,讥笑了一声,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打,“臭小马,你别盯着我们娘娘看,我们娘娘不是你能想的。” “问尘小姐是我们的族长……”小马顿时脸红了,脖子扭了扭,又咧嘴笑,“其实我喜欢念安。” 渔嫣飞快地转头看他,这小马还挺直接。 “呀,你这个臭小马!”念安顿时大臊,手掩着脸,拔腿就往前跑。 “嘿嘿,我都用皂香洗过了,不臭了,不信你来闻闻。”小马看着她俏丽的背影,揉着鼻头笑。 “谁要闻你啊。”念安更臊,扭腰跺脚,跑回来又打了他一拳,打完了,揉着手一声惨呼,“臭小马,你的肉是铁做的吗?疼死我了!” “嘿嘿,不是铁做的,不信你摸摸。”小马还是憨笑。 渔嫣忍俊不禁。大马和小马,小马明显嘴甜许多呀! 念安没辙了,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跑。 前面的药铺,也和刚刚那间一样,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人惨叫,还有人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滚。衙役太少,又因上面有令,不得伤人,只能强行拖开,但涌过去的人,远比拖出来的人,多几倍。 “我看没辙,让小马也去抢吧。”念安一脸愁容。 “只怕抢也没用,去城隍庙,找白御医要一点药吧。”渔嫣轻轻摇头。 “那多去牵马。”小马连连点头。 从这里去城隍庙还有些路要走,有马更快。渔嫣挥挥手,让他去了。 正等着时,突然听到有更吵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只见一群兵士过来了,要把人群驱散开。场面更加混乱,渔嫣她们站得近,人群后退时,把两人给冲开了。 “王妃。”念安在人群里挤得脸都变了形,声音被哭喊声淹没。 渔嫣被挤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被挤成饼了,突然有一双手臂从身后身来,把她抱进了怀里。 只一瞬间,她便确定,这不是御璃骁的手! ☆、【175】不如把她夺来为妃 那急促的呼吸从她的耳畔匆匆拂过,不过一眨眼,那人便护着她挤开了人群,把她轻轻推开。 “你是谁?” 她快速转身,只见那道黑袍黑影迅速被乱挤的人群淹没。 “喂……枇” 她大叫着,跳起来往人群里看,寻找良久,只见巷子口有道削瘦的身影一闪而过。 “王妃,你没事吧?” 念安从人群里挤出来,拉着她的双手焦急打量。 “那是谁啊?铍” 渔嫣指向那身影闪过的地方,念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巷子口却涌出了好些百姓,前来抢药。 “哎呀,我们快走,大家都疯了,全疯了!” 念安一跺脚,拉着渔嫣就跑。 满街地混乱,人群乱挤,挤倒者不知有多少,小孩子哭,大人叫,这还是渔嫣见过的最乱的场面。越来越多的士兵过来了,把人群往药铺久面驱赶。 “这样不是办法呀。” 渔嫣停下来,担忧地看着慌乱四散的人们。 几名身着儒袍的中年男子站在街边,连声长叹。 “当年有预言,妖孽入京,后青必亡。” “骁王暴戾,多年前就传遍天下,蜜蜂都能杀人了,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就是,骁王弑君杀弟,惹怒上天,所以累得百姓受苦。”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说风凉话!渔嫣心中顿怒,转头看几人,不悦地说:“你们堂堂男儿,还穿着儒衫,想必都是读书人,怎能这样说这些无知的话?” “咦,你这小女子,怎能出口伤人?”几人面上挂不住,纷纷瞪她。 “小女子如何?小女子也懂的大道理,你们几个居然不懂!骁王雄才大略,有他治理,后青必当强盛。而天祁朝时,太后专权,太宰党独揽朝政,虽然天祁皇帝出于孝道,只能隐忍,但毕竟忧柔寡断,处处受人限制,天漠来犯时,完全无力抵挡。你们想看着后青国成为天漠国的奴国?你们想当奴才?” 几人被女子当众无情数落,惹来众人窃笑,一青衫男子上前来就指责渔嫣。 “你是女子,怎能议论国事?女子无才才是德。” “女子若有才,哪有你容身之地?家国天下,人人有责,有志男儿当报效国家,为国出力,我敢断言,天祁皇帝时,你们只怕也是站在这里说风凉话,愚昧,懦弱,可笑。” “你……”那人语塞,左右看看,见众人正看热闹,指着渔嫣怒斥,“若非看你是女子,我一定替你父亲好好教训你,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你知道我们是何人?我们可是敬书院的……” 渔嫣微抬下颌,缓缓掀起了面纱,明亮的双瞳紧迎那人的视线,反把他逼得退了两步。 “真是可悲,天祁皇帝居然让你们这种人进敬书院。当初渔御史时,敬书院中有温夫子、上官夫子、喻夫子,哪个不是国之栋梁?天漠来犯,他们捐钱捐粮,共同抗敌,将自己的儿子送上边境,黄沙征战,请问,你们在国家大乱时,都做了些什么?” “说得好!”人群里有人大声鼓掌喝彩。 “谢谢,谢谢捧场。”念安在一边抱拳,笑颜顿开。 “你、你到底是何人?”几人面面相觑,若是寻常女子,又怎知道这么多?渔嫣一身光芒,句句珠玑,让几人狼狈不堪。 “民女而已,跟着父亲学了点知识罢了。”渔嫣放下面纱,转身往前走。 “这么凌厉,一定嫁不出去!”有个男子忍不住讽刺。 “很可惜,你观察力有待提高,没发现小女挽的是髻、攒的是钗吗?小女不仅嫁了,还嫁得很好,夫君赫赫有名,还有知已、朋友文武双全,肝胆相照,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渔嫣步子放缓,掷地有声,“我这样的女子,你十辈子也修不来,所以不必说风凉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众人又是一阵笑,那男子哑口无言。 “那到底是谁啊?夫君赫赫有名,莫不是一位将军?”有人疑惑地问。 “比将军厉害呢,你们猜不着。”念安扭头,做了个鬼脸,一溜快步,追上了渔嫣,满眼崇拜,“王妃,亏得你想不起来,若想得起来,这些人还不被你臊得去撞墙?” “谢谢,谢谢捧场。”渔嫣点头,学她的调调,轻一挽袖,露出素手一只,摊到她的眼前,“看了热闹,银子不能少。” “哇……奸……商……”念安撇嘴,随即眼儿弯弯,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声说:“若念恩在就好了,我好想她啊。” “念恩是谁?”渔嫣随口问。 “哎……”念安松开手,手搭在眼睛上,抬头看缓缓绽放金光的太阳,喃喃道:“王妃,莫问离大人在哪里哦,我也想他了。” “你怎么想的人这么多?”渔嫣好笑地看她,脑子里却也开始描绘莫问离的脸。 “哎,我就是多愁善感哪,不然我怎么会一直长不胖?”念安低头,手在腰上掐。 渔嫣嘴角抽抽,步子快了。 小马正拉着马快步跑来,这小子憨哪,怎不骑着马,牵着马跑!疾奔过来,吓退一众往前乱挤的人,还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得像在闲庭漫步。 渔嫣接过缰绳,并未立刻上马,而是转过头,一双秀眉微怒扬起。人群有几张熟悉的面孔,獐头鼠目,像地鼠一般乱钻,这不是那天在巷子口撺掇百姓打人的那几个臭无赖吗? “又是这些无赖在搞鬼,上回就逃了。” 渔嫣脸一寒,叫过小马,低头耳语几句,指出其中两个。 小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昨日领来的衙门令牌往脖子上一挂,大步往人群中走去。大掌挥动,人群就像麦子一样,被他轻松地拔开。 到了那二人身后,他一手拎住一个的领子,往上一提,然后互相一撞,那二人来不及反应,脑门便重重撞在一起,顿时眼冒金星。 小马又大吼一声,“你们两个染病了,还在这里乱挤,快和我去城隍庙。” 他嗓门大,胸前还挂着官府的令牌,众人一听这里有两个染病的,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我滴个娘呀,还不止这两个患上病了,还有好几个呀,赶紧回家去。”念安依着渔嫣的吩咐,又大叫了几声,然后转身就跑。 她声音尖细,立刻让大家更加惊慌,纷纷掩鼻离开。 渔嫣看着小马把两个无赖交给了官差,这才扶着马鞍,利落上马,翠色长裙,如青鸟展羽,要往广阔的空中飞…… 有快马匆匆而来,拦在了渔嫣的马前。 “王妃,王上请您回去。” “我还有事,晚些自会回去。” 渔嫣绕过他,不给他机会再说话,匆匆赶往城隍庙,她还要去给小绿他们拿药呢,再耽搁不得了。 况且,这气一过,才觉得为这些俗人浪费时间真不值得。虽是为御璃骁鸣不平,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世间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她堵得了这几个人的,又能堵上所有人的吗? 只能快些让瘟疫远远滚开,城中恢复秩序,用繁荣平安来打这些人的嘴巴! ———————————————我是卷土重来的分界线———————————— 街边小楼,御天祁隔窗望着渔嫣远去的身影,眼中痴痴的光轻闪,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因为绷得太紧,微微发颤,袍子也跟着微抖不停。 “皇上,御清安居然敢戏弄您,他成天算计,只怕死也没想到被人算计了进去。那对jian妇yin|妇想找个垫背替死鬼,无意中把他给拽进去了。”站在他的身后的侍卫东兰收回视线,嘲讽地说。 御天祁却像没听到一样,轻轻转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哑哑地问:“她说的对吗,我忧柔寡断,到了现在还不敢带她走、拼一拼。天下和她,我皆输了。” “皇上不要灰心,我们还有转机,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里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大家正在城外等着我们呢。” “可就算我夺回了天下,她能来我身边吗?”他喉结颤颤,喃喃地问。 “皇上,有志者,事必成。”男子小声劝道。 “就我这样?” 御天祁完全转过了脸,右脸颊上一道偌长的新鲜刀疤,从眼睛一直到下巴。 这是那晚出宫时,被手下暗算留下的伤,不过半月而已,醒目锥心地提醒着他,他是多么狼狈落魄。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就我这样!他能成,我为何不能成?” 他缓缓低头,摊开掌心,掌心一只耳环,玉石珠晶莹剔透,像渔嫣明亮的眼睛。掌心握紧,感受着那玉石的温润,沉默良久,才把耳环用锦帕包好,小心地放进了怀中,再抬眼时,已扫去往日温良谦恭的神情,冷硬非常。 “玄泠内乱,夙兰祺被他的兄弟们逼迫交出宝库,天漠国各部落正以安溪人之事催促即墨陵发兵,我们只要联手其中一人,便能夺回后青。你继续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是,兄弟们这几天已经把城中局势搅浑了,他们的人也没拿我们怎么着。”东兰有点得意。 “别小看他,他的行事作风我很了解,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总能突然出手,直接掐断人的喉咙。你以为,御清安的事真是你的那些小把戏能促成的?小夫人哪来的胆量在鞋底缝什么血书,一定是他的计谋。切记,小心行事。” 御天祁转过身,快步往外。 东兰收拾好东西,也迅速关门离开。 房间里残留着药味儿,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我是针锋相对的分界线————————————— 已是半夜。 御书房中,御璃骁还在和众臣商讨国事,连续数夜的不眠不休,让他脸色有些憔悴。 “今儿就到这里吧,都回去歇着。”议完最后一件事,他合上了折子。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退下。 傅总管今日告假,御书房里只有两个小太监伺侯,一个奉茶,一个管墨砚,这时人都走了,御璃骁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王妃还没回吗?”他端起茶碗,低声问。 “是。”小太监点点头。 御璃骁微微拧眉,顺手拿起城中的布防图看,“去御膳房传点汤水来。” 忙到这时候,有些饿了。若放在以前,那四夫人,总有一个会早早备好,送到他手中,如今居然有种孤家寡人的滋味,渔嫣的心思回不来,也没人像往常一样,与他分享心事。 门轻轻推开,一阵熟悉的淡香钻进鼻中。 他抬眼看,只见夜明月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了,身上穿的,居然是一件宫婢的衣装。 “你怎么穿成这样?”他淡淡地问了句,又低下了头。 “穿成什么样呢?你不要我,我便终身不嫁,当个丫头守着你。”夜明月固执地看着他,把食盘往他面前一放,一碗温热的米饭,三碟她亲手做的菜。 “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围着国事转,围着她转,何苦?我待你的心,你看也不看。”她说着,眼眶红了,长睫一垂,小声说:“你都瘦了,她看得到吗?只知莫问离,哪知有你?” “好了,回去吧。” “不回,你杀了我吧。”夜明月越加固执,绕过了桌子,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的肩,“骁哥哥,我们像谷里一样好不好?我给你做饭,弹琵琶,给你解闷,我也只会这个啊……我不如她能干,能为你分忧……可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御璃骁轻握着她的手指,偏过脸看她,就在此时,夜明月突然就把嘴唇贴过来,吻上了他…… 窗子边有人停住脚步,手里的东西从掌心落下,随即转身就走。 御璃骁扭头看,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翠色身影,匆匆穿过了回廊,跑远了。 “明月,你看晨瑶,不是也能另嫁吗?”他扳开夜明月的手指,无奈极了。 能对敌人铁面无情,可夜明月不是敌人,他苦心痴付,才懂痴付人的心多难受。夜明月此时的心境,他能体会几分,一时间居然狠不下心肠去喝斥她。 “我不嫁,你若不让我呆在这里,你就赐死我算了。”夜明月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我生不如死,夜夜无法入眠,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好了,丫头,就当丫头,我伺侯你吃喝,陪你解闷,你只管去爱她……” “明月,你……”御璃骁扳开她的手指,语结。 “答应我吧,我就算嫁人,没有感情,又怎能幸福?不如每日能看着你,这才是幸福啊。”夜明月仰起挂满泪珠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然,你赐我一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说着,拉着御璃骁的手指就往心口上放。 “好了,别闹了。”御璃骁抽回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沉吟了会儿,低声说:“回去歇着吧,渔嫣方才看到了……” “难道你怕她吗?”夜明月愕然瞪大泪眼。 “我不舍得她难过。”御璃骁沉声道。 “她都忘了你们的情份,根本就不会难过。”夜明月抹着眼泪,小声抽泣。 御璃骁唇角微微一扬,“她会的。” 若不会,就不会跑开了! 夜明月沮丧地离开,小太监们把渔嫣掉在窗口的东西捡了进来,一个精致的蚕丝包裹,里面是三只小竹筒,掀开竹筒上端捆好的油纸,一只是汤,两只是小笼包子! —————————————— 渔嫣换了身干爽衣裳,坐在摇椅上看月亮。夜明月的话,她听了一些,那个吻看在眼中,心里有种难受劲儿,没法子形容。 她握了空心拳,在额上敲了敲,脑中越加糊涂,好多画面不停地换来换去,扯得太阳穴都疼了起来。她索性两只拳一起上,不停地在额上头顶乱打,郁闷地呢喃。 “为什么想不起来,快想啊。” “干什么呢!”御璃骁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掌握住她乱挥的小拳头,往两边拉开。 渔嫣眯眯眼睛,再慢慢瞪大,盯着他看着。 烛光从他背后投过来,面颊削瘦坚毅,正担忧地看着她。 “哦,你回了。”她抿抿唇,勉强挤出一句。 “既然去了,怎么不叫我一声。”他松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来。 “叫了,你没听到,你正在忙……”渔嫣笑笑,转头看他搁在一边的竹筒,小声说:“一定没有那位明月美人做的好吃,你给我吧,我自己吃了,我有些饿了。” “你在外面还没吃够呢,回来抢我的。”他从竹筒里拿了只包子出来,雪雪软软的,两个拇指大小,非常精巧,只怕他能吃下几十个。 “本来是做来哄孩子的,想着你没吃过这种,拿来给你尝尝……我不记得你是贵人,好东西吃多了……” 御璃骁的眉慢慢拧起,突然就伸手,把包子塞进了她一张一合的小嘴里。 “堵着你的嘴,这么酸的话。” 渔嫣掀了掀眼皮子,把包子吞了,盘腿坐起来拿竹筒。 “今儿,听说有位女子在大街上赞美我了。” 御璃骁也踢开了鞋,盘腿坐起,拿了另一只竹筒,拈包子出来吃,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漫开,别提多好吃的了。 他唇角扬了扬,扭头看她,“不知那位女子威风赫赫的夫君是谁?” 渔嫣脸一红,摇头说:“不知道。” 御璃骁的头俯过来一些,笑着说:“朕觉得这女子如此懂得欣赏朕,朕理当找到她,嘉奖她,若生得美貌,就夺来为妃,你觉得如何?” “赶紧去吧。”渔嫣抬头就往他胳膊上打。 “王后的话,朕一定听,朕现在就夺她去。”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着,见她一脸愕然,突然就弯下腰,把她从摇椅上给拎了起来。 “又作什么~!”渔嫣顿时想到绸缎庄里的事,大臊。 “什么叫又?”他好笑地问。 “就是……”渔嫣更臊,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小声说:“就是,吃包子吧,我包了好久给你的,明儿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饭。你别再让人亲你了,好么?” 御璃骁的眼底开始涌出笑意,鼻尖蹭过来,在她的额上慢慢蹭动。 怎么不好?太好了!心花怒放! 【微剧透,莫问离居然在某人那里……】 ☆、【176】放开那个美人 渔嫣长睫抖抖,脖子僵着不敢动,他再近一些,柔软的唇就贴在了她的鼻尖上。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喷打在她的脸上。 气氛越来越烫,察觉到他的唇又往下挪下来了,渔嫣越发紧张,脖子往后仰,双手往他肩上用力一推枇。 “你别总这样,我透不过气来……” 这一用力,摇椅和她一起往后翻,御璃骁赶紧伸手,本想拉住反扣过去的摇椅,不想用力过猛,把她从摇椅上给掀了下去。 “嫣儿。” 他赶紧跳下椅子,过来抱她,可袖子又扫到了桌上的那几只竹筒,包子和汤一直倒了下来,有两个还正打在渔嫣的脸上。 这还真是自讨苦吃!渔嫣哭笑不得,抹了一把脸上的汤,自嘲道:“天子果然有上天庇护,我只推你一下,便受此惩罚。”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故意,可摔疼了?” 这小嘴真让御璃骁又爱又恨,俊脸一沉,扶她从地上起来,在她身上,上下拍过,手掌捧着她的脸,指尖抹去她脸颊上一点油渍,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几分,分明有几分占她便宜之嫌。 “没那么娇气,那么高的山都过爬了。哎,正是缺银少粮时,又把衣裳沾上了油,难不成又换件新的?真是可惜。铍” 渔嫣似乎摔伤了,居然没发现他的意图,只低头看着裙子连声叹气,这人是有毁衣裳的爱好吗? “换就换,难不成一件衣裳我还给不起你?” 御璃骁被她这语气弄得满心愧疚,不就一件裙子,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模样! “给是给得起……你看,用这个洗,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渔嫣从茶壶里倒了些茶水上去,两根手指拈着布料轻轻搓。 御璃骁看她身上的衣裳,不是绸缎庄里那件吗?见她神情专注,他心中窃喜,可正要说话,渔嫣又自言自语道:“就这颜色不耐脏,前儿没挑好,真后悔。” 御璃骁嘴巴合上,扭开了脖子。 这丫头如今多了一项本事,最会一瓢凉水泼下来,浇得你背脊骨都发凉。 “还行呢。”渔嫣跳起来,一溜小跑去了衣柜边,白莲的足沾到了汤水,在地上踩下两行小巧的足印。 御璃骁把摇椅扶好,坐下去,轻轻一蹬,让椅子摇晃起来,听着这吱嘎的沉闷声,看着渔嫣躲躲闪闪地换衣裳,唇角的笑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没摇几下,一阵困意就如潮水般卷来了。 确实乏了! 渔嫣换好衣裳过来,他已双目轻合,呼吸绵长均匀。 她坐在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惆怅地看了他许久,忍不住小声问:“御璃骁,若天漠国执意要我,你怎么办?” 他睡熟了,渔嫣得不到回答,自己浅浅一笑,去拿了张薄被过来给他盖上,然后独占了龙榻。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譬如,为什么觉得谋师就是御清安呢?又譬如,为什么夜明月那么喜欢他,他不喜欢呢?还有,思聪那事,要怎么向天漠国交待? 大殿静静的,渔嫣突然觉得自己对御璃骁淡漠过份,这些事,她都没有问过,也没有管过,毕竟是夫妻,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事,把他放到一边,任他独自操劳。若莫问离在这里就好了,起码她不必两边跑,累得哧呼哧呼,像耕不完地的牛,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满腹心事,敌不过疲惫,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面很杂乱,走马灯似地换人,隐隐约约有风摇雨吹,有人在耳畔说话。 她努力挣扎想醒过来,额头却涨得疼极了,脚步声从耳畔走开,停在不远处,又有一把低哑焦虑的声音传来。 “怎会这样?白城安和郝海都拿不出方子来吗?” “奴才曾在部落的药经看到过这种疫症,从脖子而起,一直往头顶的水泡炸开,发作后,若不能对症下药,三日必亡。这疫症数十年前在天漠国也发作过,当时有我们的大巫师,配出了药。不过,那药引如今很罕见了,当初我们的先辈也是寻遍了三十三座大山才寻到。在后青国只怕寻不到,但这味药是最主要的,故而令疫病得不到抑制。” 渔嫣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帘子外。 御璃骁龙袍还披着,傅总管正给他系腰带,二人小声说话。 “什么药?” “黑兔草,它通常长在见血封喉的根茎边。” 见血封喉喜欢干燥的天气,只在天漠国的密林里有见,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树,一滴根茎汁液便能让人丧命,所以老虎狮子都绕着它走,不敢靠近。 渔嫣坐了起来,快步过去,帮着傅总管一起,替御璃骁把龙袍下摆整理好。 “你歇着,我去上朝。”御璃骁摸摸她的小脸,低声说。 他脸色有点难看,渔嫣抬手抚了了抚他的额,小声说:“今天歇一天吧。” “我走了。”御璃骁笑笑,拉开她的手,渔嫣嘴角抿抿,送他到了门口。 御璃骁一脚迈下台阶,又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柔夷,把她往前身前一拽,捧着她的小脸揉了揉,“今天不许出去,不然我真会发火。” “哦……”看着他黑亮的双瞳,渔嫣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他这才松了手,带着人大步走开。 渔嫣握起拳头,在额上锤了锤,就势在台阶上坐下。 又是天漠国,连解药都长在天漠国,若派人去采药,那也不可能一株两株地采,这么多人病倒,需要大量的黑兔草,即墨陵也不是傻子,一定也知道黑兔草可以治这病,说不定就挖好了陷阱,在那里等着御璃骁派去的人自投罗网。 十月正趴在一边,一伸脚就能蹭到它的肚皮。渔嫣的脚蹂得它挺舒服,大脑袋往前一趴,眼珠子左右转转,慢慢合上了眼皮,专心享受渔嫣的小脚。 “十月,你帮你主子采药去呀,小绿他们还病着呢,三天……若三天无药,我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那小家伙了?” 渔嫣托着腮,愁容满面。 十月的呼噜声均匀响起,她俯过身,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摸摸,这家伙永远不会有烦恼吧? “王妃,用早膳了。” 念安端着一碗面过来,上面盖着两只鸡蛋,热汽腾腾,香气四溢。 十月猛地睁开眼睛,尾巴一甩,正打在念安的腿上,大嘴咧开,露出森白的尖牙。 “妈呀,我又怎么惹它了?”念安的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给它吃吧。”渔嫣站起来,甩了甩胳膊腿,轻声说:“去给我拿几只包子来,我去御医局里看看。” 念安把面碗往地上一放,几大步跳开,生怕十月再给它来一下。弯腰揉着被十月打疼的小腿,拖着哭腔问:“去那里做什么。” “这样闲着不行哪,去帮忙干活吧,御医局中现在最缺人手。”渔嫣笑笑。 “啊?”念安挠挠鼻子,小声嘟囔,“王妃你怎么闲不住?躺着歇着多好啊。” “躺着吧,你会长肥的。” 渔嫣睥她一眼,外面情况一定很不妙,去御医局就能知道最近的状况,说不定能最快拿到药,给大马他们送去。 ——————————————————————我是花招百出的分界线———————-————————— 御医局门口有几个小太监,还有十多名宫婢,正在埋头往箩筐里装药。 往里面看,人头攒攒,前来拿药的,传话的,过来找人的,但这么多人,说话却都极小声。 渔嫣穿得素净,念安又是宫装,走过去时,和宫婢们混在了一起,没人注意到她们二人,于是一路穿过人群,径直到了院中。 数十排木架高支在院子里,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大簸箕,晒着草药。捣药声此起彼伏,反成了这院中最响亮的声响。每间屋子的门都敞着,留在御医局的太医们正在屋中,开方、配药……人人忙得像陀螺。 往前看,只见晨瑶和赛弥正在人群里,头几乎靠在一起,正在包几味药。 “郡王妃,外面情况如何了?”渔嫣走过去,小声问二人。 二人的指尖匆匆分开,转头看她时,一脸愕然。 “王妃怎么来了?”晨瑶镇定了一下,小声问。 “我来看看。”渔嫣装成没看到二人方才手相握的样子,低眼看他们包的草药。 “不怎么样,这里不是王妃应来的地方,请回,以免晦毒之气冲撞王妃,我等还要获罪。”晨瑶拉长着脸,转头大喝,“谁守的门?怎会有人不经通报就擅闯进来?王上有令,御医局乃要地,无令不得入。” 两名小太监匆匆过来,跪到了晨瑶面前,白着脸大声请罪,“瑶御医,奴才刚刚是去帮忙装药了,一时过失,请瑶御医饶了奴才。” “拖下去,重杖二十。”晨瑶不为所动,厉声喝斥。 “王妃,王妃请饶命。”小太监认出渔嫣额上的红斑,过来向渔嫣磕头。 “郡王妃,就不要杖刑了吧,此是用人之时……”渔嫣见自己之过,累他人受刑,于心不忍,于是上前来给二人求情。 晨瑶冷冷地转开脸,“王妃,王上治国治军,以严律为准,哪些地方该进,哪些地方不该进,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王妃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我管的,是我御医局的人,王妃又熟知我后青律典,更应知道明令典刑的道理,不应当插\手。” 渔嫣被堵得半死,深深看她一眼,轻轻点头,“说得对,念安,我们走。” “若不服,可去王上那里告我。”晨瑶又冷笑几声。 “我不必告你,此是皇宫,这里的一切,他皆了如指掌,他是明君,你依令行事,无错,今日错在我,不应该擅闯。”渔嫣平静地说完,大步离开。 渔嫣能在这里耍威风,但没必要。此时御医局的事大过天,她若为自己的面子,让众人做不成事,耽搁了配药,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身后已经响起了杖击的声音,小太监痛得死去活来,大声惨叫。 “这个郝晨瑶,一点都不好!王妃去哪里,还要她管吗?这后青国都是王上和王妃您的!见了王妃,她刚刚也没跪下行礼呢!王妃怎么不治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王妃,是王上休出宫去的罢了,居然如此嚣张跋扈。” 念安气得脸发白,扭头瞪着御医局的大门忿然怒斥。 “住嘴,不要乱说话,吃这点亏算什么?今日是我错,不是她错。御医局本就不应该乱闯,我未经通报,私自进去,确实触禁。” 渔嫣吃这下马威,只能怪自己,怪不得别人,一拉念安,快步离开。 才走几步,有几名身着青衣的小太监从身后快步赶来,身上背着大背篓,里面全是草药。 “出宫去?”渔嫣拦着一人问。 “回娘娘的话,是出宫去,城东那片地儿病发得厉害,早上又死了数十人,还有不少是娃娃,很惨的。得赶紧把这药送出去。”几人垂手站着,恭敬地回话。 “快去吧。”渔嫣赶紧让开,让几人跑过去。 紧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掉着好几包药,弯腰捡起来,前面已不见那些人的踪影了。 “哎,反正我们也是来拿药的,就把这个给小绿她们送去?”念安抱着药包,抬头看渔嫣。 “不行,我真得出去,三天无药,小绿就没了……若再传染给其她娃娃……念安我心慌得厉害……” 渔嫣听说有娃娃没了,心里乱得厉害,跟着出来的二十多个娃娃,就是婆婆的希望,婆婆把人交到她手里,她已经弄丢了一半,若再丢了这些娃娃…… 除了小青和小马,其他人,连后青话都说不了几句,她若不过去看着,若有人从中使坏,不给药,或者上门找麻烦…… 渔嫣越想越不安,拔腿就往宫门走。 “去备马,去叫十月,我们出去。” “王上会发火的。”念安赶紧劝。 “回来再向他赔不是,他也不会真生我的气。”渔嫣步子更快。 “等我,等我。”念安跑了几步,鞋掉了,索性拎在手里,挥着手一路疾追。 —————————————————————————————————————————————————— 御医局的门缓缓打开,晨瑶和赛弥走出来,往前面张望着。 “不是伶牙俐齿吗,不过如此。”晨瑶面无表情地看着渔嫣的背影,生硬地说。 “你今日又冲撞她作什么?还让人诱她出去,若让师傅知晓了,又要责罚你。”赛弥心疼地看着她。 “我诱她出去了吗?她本来就是想来问外面的状况的,我又未告诉她,她自己瞎打听,与我何干。”晨瑶瞟他一眼,冷硬地说。 “又生气了,你看你累得,脸色这么难看……” 赛弥伸手想捋好她的发,被她一掌打开。 “赛弥,你再敢在大庭广之下碰我,我杀了你。” 晨瑶一扭腰,快步进去。 赛弥垂手站了会儿,埋头跟了进去。 ——————————————————我是放开那个美人的分界线———————————————————— 天灰蒙蒙的。 狭小的暗室里,一道瘦长的身影静静躺在玉石榻上。 女子趴在榻边,正在给男子轻轻地揉捏腿脚。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因为瘦而微微凹陷下去的脸颊,让男子反呈几分柔弱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问离大人,好过些了吗?”女子轻轻开口。 “不好过,没肉吃,没酒喝。”莫问离长睫缓缓睁开,慢条斯理地说。 “你还想吃肉呢。”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过。 莫问离转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男子,咧嘴一笑,“我为何不能想吃肉?” 男子从椅上站起来,缓步到了莫问离的面前,“你把东西交出来,也免受这样的苦。” “苦吗?本尊主天天躺着,有美人伺侯我,舒服得很。”莫问离嘴角扬扬,笑得愈加妖孽。 “你每隔两个时辰毒发一次,不苦?”男子眼神阴挚寒凉,死死瞪着他。 “滋味好极了,欲\仙|欲||死。。”莫问离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 “你就犟着吧,看你犟到何时。”男人冷笑,拂袖走开。 铁门缓缓地打开,有两名侍卫过来,拖起了一直在服侍莫问离的若羌,铁链在地上拖出了沉闷的声响。 “问离大人……”若羌哭着叫了一声,随即被丢出了铁门。 莫问离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双拳紧攥,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缓缓睁开,尝试用内力冲开穴道。他每天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御天祁每天这个时候来见他,向他逼问寒水宫的通道地图。 御天祁急需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地,寒水宫再适合不错。 那日若羌以翡翠谷特有的毒瘴包迷烟勉强带他离开,不想在巷子中被御天祁的人堵上,带至了此处。 这是哪里? 从墙上小窗子里透进了腥香的味道,似是在湖边,房子里阴冷潮湿,这榻虽用富贵的玉石雕就,却也冷硬异常,很不舒服。 热血在血管里游走,想冲击穴道。 可每一次,都让他更加难受。 他深深地吸气,若非忘蝶之痛,他哪会受这人所制?每天两个时辰清醒时,还要受这痛楚,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臭丫头,这时候一定在和御小子恩恩爱爱吧,没想着你大哥我在受罪!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也不知有没有良心,去找我。” 他自言自语,想用这方式减轻自己的痛苦,分散自已的精力。 一股热血涌进胸膛中,他痛得一声闷哼,整个人绷紧,再颤抖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不知何时,那门又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戴着面纱的女子莲步到了榻边,弯下腰来,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在他耳边说。 “美人何人?” 他扬唇笑,目光寒凉如刀。 “我是……渔嫣哪。” 女子还是笑,红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往他的耳朵里吹气。 “你是渔嫣,别开玩笑了,嫣儿美如画,哪似你这般丑鬼。” 他笑起来。 女子也不恼,红唇又往他的脸颊上移,对着他的脸呵出芬芳的气。 异香在鼻尖散开,莫问离开始心血乱窜,心猿意马起来。 ☆、【177】这一耳光 狭长的眸子轻轻一弯,他又轻笑起来。 “渔嫣哪有你这般香……” “是吗?” 红纱蒙面的女子也轻笑起来,双手轻搭上他的肩,慢慢地往下滑,到了他的胸口上,一点一点地揭开了他的衣裳。 清瘦的胸膛,一朵暗红忘川花,以极为冶艳的姿态盛开在他的心口,随着他的呼吸,花瓣如同活了一般,轻轻颤动。 白玉的手指,在他忘川花上轻轻地抚动,柔软的嗓音,如同天籁铍。 “其实,也就是一种蛊毒罢了,从她的血里,到了你的血里,因为你的爱意,留在你的心口上,你还真是爱她啊。” “爱不爱,那是随时可以掐灭的念头,本尊主最爱追逐得不到的、又特别够劲的美人,美人,让本尊主看看你的脸。” 莫问离也笑,那唇角勾起的弧度,无端让人想到一只在月下骄傲地抬起头的狐狸。 “问离总是这样令人喜欢。” 女子喟叹,那样熟络的口吻,若让旁人听到,一定会以为这是两个老相识。 莫问离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他努力在脑海里梳理一遍,确信自己不识得这把软侬嗓音,眼皮子才慢慢合上,语气渐冷。 “怎么,如此温柔体贴,想让本尊主赐你一场欢喜?” 她清脆地笑起来,在榻边的脚榻上坐下来,柳腰轻轻一塌,就斜斜靠在了榻沿上,藕臂一抬,卷着他一缕发,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扫动。 “若问离愿意,我自当温柔侍奉,绝对会比渔嫣要强。” 莫问离长睫轻轻一抖,突然间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指尖慢慢扣紧。 女子主动把身子俯过去,贴近了莫问离。蓦地,莫问离的手指骤然收紧,只听骨头断裂的声音刺耳响起,女子惨叫一声,随即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用力抛出,重重地摔到墙上。 莫问离缓缓坐起来,满眼戾气,长袍散着,也不影响他那逼人的气势。 “你是什么东西,敢碰本尊主。” 女子勉强抬头,瞳中全是惊恐。 “你……你能坐起来?” “贱\婢,敢称她的名字。” 莫问离缓缓起身,步步靠近,一脚踩在她未伤的手腕上,又是一声尖锐惨呼。 他脚底用力碾过,哪有半分惜花之意。 牢门匆匆推开,侍卫们涌进来,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御天祁,想得我寒水宫,你不配。” 莫问离缓缓收了脚,却又用力一脚踢出,女子的身体又飞起来,砸向那些侍卫。 侍卫们惊呼着,赶紧接住了女子,刷刷地拔刀,要冲向莫问离。 他单手负在身后,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背上,胸前的手立起,化刀出击,不待最先扑过来的人反应,刀已从手中脱落,莫问离的手掌已击到他的脖子上。 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侍卫倒下了。 “尊主武功高强,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是。”御天祁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也不下来,只盯着他,淡淡一笑。 “你还想要我的寒水宫?这种手段也能从我嘴里问出寒水宫来?换个更好的手段。”莫问离抬眼看他,冷笑质问。 催生欲\望的药,想让他在意乱情迷之时,对“渔嫣”说出寒水宫的秘道所在。可他,莫问离,纵横江湖十数载,什么奇门遁甲的古怪事没遇上过,什么样离奇的手段没经历过,这区区一胭脂俗粉,就想在他面前放肆,太小看了他! 御天祁也不失望,也不生气,只平静地看着他。 “势在必得,你在我手中,逃不出去。忘蝶的解药,我有,但你甘愿受此折磨,我也无可奈何。不过,你不顾自己,也能不顾她吗?” 御天祁手指一挥,侍卫把若羌给拖了上来。 “她痴心付你,你不顾她?” 莫问离掸掸袖子,坐下去,薄唇又如平常一样,轻轻勾起。 “哈,你是有多急,如此迫不及待要另一个保住狗|命的窝。很可惜,我这人无情无义,对我无用的人,我皆不看在眼中,你随意。” 御天祁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把若羌拖到莫问离的面前,拉住墙上的铁链,把若羌拴在了上面。滚过粗盐的长鞭高悬起,只待御天祁下令,就会立刻招呼上若羌纤细瘦弱的身体。 若羌不停地颤抖着,眼睛死死闭住,并不发出一声求饶之声。 莫问离垂下眼帘,往榻上一倒,打了个哈欠,“打吧,听着呢,正好数着入眠。” 御天祁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染上几分忿色。 “今日不打她,来人,点上痴海香,让你二人好好享受。” “那就谢过了。”莫问离还是懒洋洋的。 这种东西,狠辣得厉害,吸进鼻中,立刻就能在你体内放出野兽,让你急于找到排解的温柔去处。 他有内力,可以自封穴道,抵挡片刻,等烟散去再说。可若羌只怕熬不到天亮。 门关上了。 屋子里重回幽暗。 馥郁的香,迅速在屋子里的每一空间里萦绕弥漫。 铁链开始抖不停,若羌终于发出了细碎的哭声。 莫问离微微地偏过头,一掌抬起,覆在了额上,深深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若羌的哭声渐大,就像被人拴牢的小羔羊,想要拼命挣脱可恶的镣铐,去寻找温暖的阳光。 莫问离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知道,一定是若羌挣扎中,把手腕和脚踝磨坏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若羌。 “问离大人……” 若羌发出了第一声呼声,软软的,细细的。 “问离大人,我好难受,像有好多蚂蚁在身子里爬过去……” 莫问离长眉紧拧,终于转过了头,看向她。她已经拖着铁链爬到了榻前不远的地方,正蜷缩着,仰头看他。 “若羌,若你忍住了,撑住了,出了这里,我就娶你为妻。”他犹豫了一下,低低地说。 “问离大人……我不敢奢望做你的妻子……自你进谷那天,我便、便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喜欢什么,我都学……我好喜欢你……” “若羌,别说了。”莫问离心头一颤,坐了起来,想弯腰去扶她。 “不要过来……我怕撑不住的。问尘小姐样样皆好,若她能喜欢你,就更好了。有天,我在竹楼外面悄悄看你,她在秋千上睡了,你给她梳头发,我很羡慕……” 若羌努力伸手,摸到了他的袍摆,慢慢往上,抱住了他的腿。 “就这样,这样就好了。” “你怎么……” 莫问离心口热血乱撞,他赶紧敛声闭气,收回乱跑的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 “问离大人,我们能出去吗?隔壁的房间太黑了,我每天只能来见你一次。”若羌苦笑,小声说:“我对不起你,为了见你,我和他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莫问离问。 若羌慢慢抬头,一字一顿地说:“我。”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莫问离怒声问。 “这个。”若羌扯开衣领,露出胸|前一个“奴”字,“说烙上这个,我就是他的奴,为他办事。今天我若能从你嘴里问出寒水宫,我便能活,若不能,也就和你道别了。” “你的生死,与我何干。”莫问离推开她,别开了脸。 “是啊……”若羌轻轻点头,偎着他的腿坐着,“问离大人,你发现了吗,其实能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就算他心里装着别人,也不要紧。起码能看着他,能听到他的声音……” “别说了。”莫问离推开她,重新躺回榻上。 若羌摸索着,又用力撑起来,俯在摸到了他的身上。 “下去。”莫问离一怒,手掌用力把她从身上挥下去。可立刻感觉到不对,她方才将一把汗渗渗的钥匙塞进他的掌心,轻飘飘的声音从他耳边拂过。 “铁门的钥匙,我偷来的。外面的侍卫,每三个时辰换一班,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换了。” 她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莫问离这掌没控制力道,打得极重,她的五脏六腑都痛得紧缩颤抖。 莫问离转头看她,脸色煞白的她,双眼紧合,像是已经死去。 “若羌。”莫问离下了琉璃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让她的头枕在膝上,心中复杂莫名。 为了把钥匙送他手里来,她爬了这么久,还挨了他一掌,若说心中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若羌的质朴和善良,隐忍和温柔,确实与众不同。 只是,她是若羌,不是渔嫣,莫问离能同情怜惜感激,却无法说喜欢。 痴海的香愈浓。 莫问离点住若羌的穴道,盘腿坐着,运息静心,把一波又一波疯涌上来的热血,强行压回去。他为人极有原则,不该碰的,绝不碰。 铁门外,御天祁看了片刻,转身走开。 莫问离还真是能撑,居然撑了这么长时间,还真的一掌把若羌给打开了,若说心狠,莫问离当属第一。 “看来,这办法不行,还是以他为诱饵,引渔嫣前来,到时候御璃骁一定会相陪,我们就设下陷阱。”侍卫刘星紧锁着眉头,跟在他的身后,向他献计。 “若真能那样简单,倒好说了。之前埋伏过多少回,你们有伤过御璃骁一根头发吗?” 御天祁摇头,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立刻狙杀御璃骁,而是找一个可以休养生息的安静处所,培养势力,再与御璃骁对抗。寒水宫易守难攻,极为适合。可惜这些江湖草莽,多是软硬不吃,更不肯和他这失败的皇帝相联手。 “皇上,贵妃在等您。”侍卫赵杰过来,抱拳低语。 御天祁抬眸看,赵荣欣端着茶盘站在不远处,正含嗔带怒地看着他。 “皇上怎么又不按时吃饭。”她快步过来,小声抱怨,“龙体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宫破的时候,其余的宫嫔都各自去逃命,话也没给他留上一句。他诛杀赵太宰,冷落赵荣欣,赵荣欣却只字不提,一直追随他出来了,如今饮食起居,都是赵荣欣这曾经的娇贵大小姐,一手置办。 他从茶盘上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淡然说:“忙完便吃,你先下去吧。” “里面关着谁啊,你天天来,好像是有女人声音,莫不是……你把渔嫣抓来了?”赵荣欣咬着红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好了,下去吧。”御天祁此时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只把茶碗往盘中一放,挥手让她下去。 赵荣欣垂下脑袋,小声说:“我给你把饭菜温在炉上了,你回去自己吃,我去洗衣裳。” “这些事不用你做了。”御天祁轻轻拧眉。 “你的东西,我亲自动手才放心。”赵荣欣勉强笑笑,慢步走开。 看她走远了,刘星压低声音问他,“皇上,现在怎么办?” “寒水宫易主,里面情况不明,一定要找到秘道,悄悄上山,不能让御璃骁有所察觉,不然寒水宫这条路也走不通。”御天祁沉吟一下,手指勾勾,让刘星俯过耳朵,轻声说:“你去通知她,让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刘星可以听到,说了好一会儿,刘星才点头站开。 “我现在就去办。” “去吧,不得有误。” 御天祁挥挥手,让他退开。 院中静了,他在桌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方鹅黄色的锦帕,轻轻摩挲着,脑中浮现出渔嫣那日在大街上怒斥士子的一幕,喃喃地说:“小青鱼,今生今世,我们还有机会吗?若他没有回来,若我当日早些示意于你,你与我是否会有不同的光景?只怕我们再见时,已是仇人……我与他,势必一生一死。” 躲在外面偷听的赵荣欣,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冻住,恨得牙根紧咬,用力挥了挥,快步走开。 ———————————————————我是见人就发光的分割线——————————————— 大街上,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百姓们已不敢随意出门,瘟疫扩散的速度令人恐惧。就拿大马他们住的那条巷子来说,十户已有八户,家里有人染病。 衙门里差人手,大马和小马穿上特为他二人赶制的衙役衣裳,专门负责自家这片地的秩序。也好,两座小塔往人群里一站,大眼睛一瞪,手中差棍一敲,没人敢再多言,纷纷主动散去。 小绿的病情比小东子的厉害,水泡已经烂开。 渔嫣煮了药,扶着她,用瓷勺子强行撬开她的齿,把药水往里灌,可灌多少,都从嘴角溢了出来。她眉头紧皱,扭头叫小马。 “这样不是办法,削根柱管来。” 小马赶紧去墙边砍了竹过来,利索地削好了,递到她的手中。 “王妃,换条帕子。” 念安端着药水煮过的帕子过来,给渔嫣脸上换了一条。蹲到她的身边,帮她给小绿喂药。 “这药又喂又洗的,为何不见好转?我听隔壁的邻居说,他们家的用了药,好转多了。”念安担忧地问。 “或者是病状有轻重吧。” 渔嫣抹了把汗,帕子上的药贴在脸上,痒痒的。 “可他们家的明明就重一些,虽说不能完全好了,可毕竟是控制住了,水泡也不烂了,可你看小绿,今儿用了药,反而更严重。” 念安指着小绿的脸,满脸愁容。多可爱的小丫头啊,怎么就病成这样!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来,会好的。” 渔嫣也不知道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大家,大颗的汗从额上滴下来,刺得沾了药的皮肤更痛。 “不好了,官府有令,患病的人必须隔离,要把小绿她们带走。” 大马推门进来,径直跑向渔嫣。 渔嫣抿抿唇,这是应该的,若小绿不好转,她也不能冒险让这两个孩子把所有人都传染上。 “妞妞。” 绿儿的爹抱着绿儿不松手,七尺大汉哭得嚎啕不止。 “让我们带走吧,治好就回来。” 进来抬人的侍卫一根一根地扳开了绿儿爹的手指,可绿儿爹不舍得放开,死死抱着不松手,豆大的眼泪直往下砸。 “我抱她过去。”小马的眼眶都红了,大步过来,从绿儿爹手里接过了孩子。 绿儿爹抹着眼睛,把一个小木偶放到绿儿的怀中,哽咽不止,“妞妞莫怕哦,去治病,治好了还和问尘小姐学画画儿。” 一侍卫低头看着小绿,眉头紧皱,“怎么越来越厉害,今儿配下的药,服过的人都没再炸水泡。” 渔嫣猛地一抖,飞扑过去,把药罐从炉上取下,煮得滚烫的瓷罐立刻把她的掌心撩起泡。手抖了抖,也顾不上烫,拿布一包,拎着罐子就走。 “快,去城隍庙找白御医。” “王妃等我。”念安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追上。 城隍庙里的人越来越多,旁边的民宅也已经成了为收治病患的地方。渔嫣匆匆闯进,径直到了白城安的面前。 “白御医你快看看,这罐药对不对。” 白城安接过罐子,把药渣倒进了小碗中,仔细翻看,又深深闻过,脸色凝重地看向渔嫣。 “王妃这是哪里来的药?” “是从御医局的人手里得的。”渔嫣见他如此,心知被人暗算,这药有诈! “这药里少了一味药,姜黄,虽然是一味药,但药的作用就不能完全发挥。我们现有的方子,只能抑制病情,还不能治好,少了这味药,这方子就等于作废。” 白城安说着,快步走到了刚抱进来的小绿面前,仔细看了看,轻轻摇头,长长叹气。小绿已经不再呼吸了,大眼睛还睁着,小手软软地垂下。 “晚了。” 渔嫣闭了闭眼睛,眼泪没能忍住,一涌而出。这孩子,还来不及享受谷外的生活,就这样离开了。她又弄丢了一个娃娃,怎么向婆婆交待? “就没法子了吗?”她哽咽着抱起了小绿,轻轻地合上她的眼睛。 “没有了。”白城安同情地看着她。 渔嫣慢慢转头,在人群里寻找晨瑶的身影。 “这药,是有人故意给我的。是我大意,真不知有人还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何必向这些无辜的人下手。今日怎么害我,我就怎么还回去。” 人群渐渐分开,晨瑶和赛弥匆匆过来了。 “晨瑶你这个畜牲,你是人吗,你换走孩子的药,你们这对狗\男女。” 念安抹着眼睛,指着晨瑶痛斥,骂着,又实在忍不住,扑过去要一巴掌扇上去。 “大胆。”赛弥脸一黑,挥手就打向念安。 这一掌要下来,念安非死即残,他的手臂到了半空,只见小马身子往前一顶,用胳膊挡了这一掌,又挥起另一拳,狠狠打向赛弥。 赛弥躲过去,小马的拳却没收住,一拳重重砸到他身后的柱子上,柱子被他硬生生给砸裂开了,甚至震碎了瓦片,碎瓦扑嗖嗖地从房顶往下跌,惊得人乱爬乱躲。 “王妃认为是我?医者父母心,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晨瑶缓步过来,高抬下巴,冷冷地看着渔嫣。 “是吗?你巴不得我也染上吧?你让那几名小太监过来见我。”渔嫣陡然拔高了嗓音,袖子一挥,指向晨瑶的脸。 “见就见,去,把今日送药的人叫来。”晨瑶扭过头。 “王妃,一定是误会。”郝海匆匆过来,用力拉开了晨瑶,“瑶儿脾气虽硬,但不会害人。” “害没害,对质再说。”渔嫣怎么会善罢甘休,此女心肠歹毒,一定要治她的谋杀大罪。 “王上来了。” 人群又一阵*动,往两边分开后,齐齐跪下。 场面箭拔弩张,御璃骁锐利的视线从二女脸上扫过,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王上先戴上帕子。” 晨瑶吸吸鼻子,从一边的药盆中取出浸好的帕子,过来要给御璃骁系上。 “拿下晨瑶。” 渔嫣眼神一冷,转头看向小马。 小马立刻大步往晨瑶面前走,大巴掌用力一掐,抓起了她的细胳膊,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给提了起来。 晨瑶的手臂差点没被他掐断,痛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拿出证据来,我立马死在你面前,如果拿不出,我们另当别论。今日你可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诬告我,我也不甘。” “先放下来。”御璃骁慢步过来,看着渔嫣说。 “你要护着她?” 渔嫣的脸色渐渐难看,慢步上前去,突然就挥起手,一巴掌重重扇在晨瑶的脸上。 晨瑶猛地抬头,愕然看着渔嫣,根本不敢相信渔嫣会突然动手。 “莫说如今你已出宫,便是在宫里,你见了我也得下跪磕头。可是你在本宫面前屡次顶撞,不顾身份尊卑,甚至恶言相向,如今,你的人也敢对我的人动手,是你管束不严,这一巴掌,我打得,你也受得起。” 御璃骁没出声,抬手把渔嫣拉到面前,手指抹过她脸上的泪珠,又抬起她的手看,掌心里烫起的水泡扎人眼睛,转头看向白城安,沉声道:“拿药来,王妃的手伤了。” 这一句,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御璃骁心疼渔嫣打疼了巴掌,都同情地看向晨瑶。 晨瑶面如死灰,捂着打肿的脸直挺挺地跪下去,哭着说:“骁哥哥,今日之事晨瑶不敢再多言半字,是非曲直,由骁哥哥定论,要杀要剐,全凭王妃的喜好,你我夫妻一场,缘早已散尽,瑶儿命歹,不得欢喜,不如死了。” 几名小太监这时候过来了,哆哆嗦嗦地跪到御璃骁面前,连声磕头叫冤。 “王上,奴才们今日拿的是118包药过来,有记录在册,一包不少啊。” “王上明察,确实没有掉药,奴才们拿头担保,绝无此事。” “人命关天的事,奴才们不敢乱来,而且,奴才几人是白御医的侍从,从小受白御医调教,绝不敢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御璃骁拉着渔嫣的手,头俯下去,贴在她的耳边说:“别哭了,我还要去城楼上,你随我去吧。” “我不是这样不明事理,我会拿出证据,让她心服口服,也好让你们夫妻一场,散得干干净净。”渔嫣怒气冲冲地一甩手臂,推开了御璃骁。 御璃骁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晨瑶。 晨瑶慢慢扬高了下巴,嘴唇颤抖着,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做,天地日月可鉴定。” “那支钗呢?”御璃骁反问。 晨瑶脸色一白,眼睛猛地瞪大。 “为何不能好自为之?”御璃骁又问。 晨瑶抖得越来越厉害,扭开了头,匆匆说:“你已在心中为我定罪,我无话可说。” “晨瑶,不要触犯我的底线,你救过我,我才步步退。但你一再去谋害她,你让我如何饶你?”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晨瑶猛地爬起来,用力尖叫起来。 众人把她围在中间,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晨瑶转了几个圈,突然就笑了起来,“咯咯……你们都向着她,她一出来,就抢走了我的骁哥哥,我的丈夫,自古只有痴情薄命女,哪来恩爱似海深?” 她越笑越大声,声音越来越尖,抖得像风中的小树,突然间嘴角就有血往外溢,那眼神痴狂地盯着御璃骁。 “晨瑶,你疯了!”郝海一指点住了她的穴道,接住了她往前栽的身子。 白城安过去,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眉头拧了拧,“急火攻心,先让她歇会儿。我看此事有古怪,这三个人都是一直伺侯我的,若王上有疑,我亲自来问。” 御璃骁惦记渔嫣,转身就走。 渔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去见族人们,怎么告诉她们,小绿是因为吃了她拿回去的药没了的,她悔得肝肠都绞到了一起。 “渔嫣。”御璃骁大步追上了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把她的手包住。 “我真后悔留在这里,若带着他们去别处,起码不会让他们受人陷害,也不会染上这些病。”渔嫣抽回手,轻轻地说。 御璃骁呼吸紧了紧,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锦程找到了莫问离的下落,正赶过去。还有,黑兔草,在巴望山寨有,只怕他们不肯打开寨门,所以我准备亲自去一趟。晨瑶之事,是我之过,我报恩,累你受罪。所以,这回要杀要剐,你自己处置吧。” ☆、【178】夫人牙尖,请先啃 渔嫣扶着他的手,抬眼看他,“杀了她,能换回小绿的命吗?” 御璃骁见她神色黯淡,满眼悲伤,也不知如何劝慰,双臂把她揽进怀中,掌心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渔嫣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着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也做不好,不记得以前,也管不好现在,问离和若羌不见了,婆婆托付给我的人,我丢了一半,我愧疚得很。” “别逼自己,你只是小女子……梵” “可他们是我的家人,谷里很冷,他们把积攒下来的一点木炭都给我用,他们把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 “嘘……”御璃骁搂紧她,柔声哄她。 一匹快马近了,转头看,聂双城正飞驰前来。 “王上,准备好了,出发吧。铌” “现在就走?”渔嫣抬眼看他。 “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瘟疫。民心定,则国定。所以,三天之内必需拿到黑兔草,从这里去巴望山寨,超近道也要六个时辰。现在就得走,你且回去歇着,等我拿黑兔草回来。” “嗯。”渔嫣点头,松开了他的袖子,跟了两步,又忍不住说:“你小心。” “放心。”御璃骁点头,利落地上马,朝她笑了笑,往前飞驰而去。 渔嫣又紧跟了好几步,心里空落落的,越发不安。有他在身边,还能感觉安全点,他这一离开,顿时感觉身边少了依靠…… “王妃回吧。”聂双城小声劝。 渔嫣垂下头,轻轻叹气。她怎么能如此脆弱?大马、小马他们都指望她,她不能脆弱! 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起,抬头看,那高头大马,阔袖烈烈,不是御璃骁又是谁? “上来,一起去。”到了面前,他俯下身,把手伸给她。 “嗯?”渔嫣怔了一下。 “上来。”他身子俯得更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一拎,扭头看着聂双城说:“你让念安和白鹰去大院里盯着,让大马和小马这几天不用去衙门,朝中之事,由安鸿掌控。晨瑶先关起来,令白城安和郝海不得分心,只管疫症之事,一切等我回来再做定论。” “是。”聂双城抱抱拳。 “我又不会武功,拖累你怎么办。”渔嫣有些踌躇。 “你懂的杂事多,正好帮我。何况,山太高,我若命背,不小心滑下去,拖着你也能永久做鸳鸯……” 御璃骁没说完,渔嫣的手掌立刻就捂了上来。 “呸,你乌鸦嘴。” “走了。”御璃骁一甩鞭子,往前飞驰。 十月从屋顶上窜下来,飞快地跟在马后面。 ——————————————我是同甘共苦的分界线———————————— 后青国有十多个民族,巴望族人最神秘,人数万余,建寨存世已有两百多年,都居于崇山峻岭之上,分四座山头盘踞。他们不愿意与外人结交,也安守本份,不会掺和任何寨外的事,事实上已相当于一个独立小国。 因为拥有数座银矿,巴望人一向自给自足,寨门一年只开三次,年头,年尾,年中,其余时都紧闭着,若想进寨子,那得拿出足够让他们打开大门的代价。 历代后青皇帝都打那几座银矿的主意,先帝时,曾想把巴望山收归后青朝廷,于是派人前去招安。 可是,尽管去的人经验丰富,还有身强体壮的侍卫,一行人却仍然未能爬过三分之一的大山,在森子里被巴望人哄骗,迷了路,好容易爬出来时,一个个就跟野人一样,狼狈憔悴,吃尽了苦头。 巴望山寨的人放出话来,只要不要打扰他们的清静生活,他们愿意纳税纳粮,从此之后,他们每年三次,准时把税银交上,从不少分毫,也不迟半日。 朝廷年年与天漠交战,不想分散精力,便接受了巴望山寨的税银,长年相安无事。 夙兰祺前年曾经进去过,代价是十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珍珠。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已是难寻,居然有十颗粉色的,寨主夫人极爱,所以打开了门,让夙兰祺寨中一游,回来时还得了一匹用银子雕成的中空的马,马腹里是巴望人织的蓝色布匹,以示朋友之意。 锦程与安鸿也来过,可惜没能叩开大门,寨主不肯借粮,不想掺和进他们的皇位之争,只能失望而归。 他们去的是主寨,山倒不是太高,主要是地形复杂,每个分岔口的特征都一模一样,只要走错一步,就能绕进迷宫里去。 御璃骁上山求药,不想带太多的人,让巴望人心生抗拒,所以只带渔嫣,以及两名侍卫上山。其余人都在山下等着,一旦得到黑兔草,便立刻快马送回京中。 爬山是件累人的事,御璃骁背着她走了一段路,渔嫣便让他砍了根树枝,自己跟在他的身后,尽量不掉队。 “这么累的事,带着我作什么?”在溪边休息的时候,渔嫣掬了把水,洗脸,小声嗔怪。 “同甘共苦,增进感情。”御璃骁也蹲下来,挽起袖子,双掌泡进溪水里,搓了搓,突然往她脸上撩了把水,笑了起来。 “好事不见我。”渔嫣没力气和他闹,抬起手背,在脸上轻抹了一把,抬眼看向溪边的松树。 郁郁葱葱的松针,被一只小松鼠摇动了,小脑袋从叶中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二人,当十月慢吞吞地从后面踱过来时,松鼠吓得吱吱尖叫,立刻逃了个没影。 十月低下头,在溪水里咕噜咕噜地撮了几大口水,抖了抖长毛,四处环顾着。 渔嫣从十月的背上取下小布袋,拿出几块烙饼,丢了一块给御璃骁,自己坐到青石上去啃。一块饼下肚,还是感觉到肌肠辘辘,抹抹嘴,看向还未开吃的他,小声问:“还要爬多久?” 御璃骁拿出锦程绘制的图,仔细看了会儿,手指着一处标志,低声说:“我们在这里,再爬两个时辰能到了。” 天,两个时辰!渔嫣不止脚痛,感觉到脑门都疼了。他要增进感情,为什么让她来爬山?这种感情,不增也罢! 看她拉长着脸,御璃骁只是看着她笑,累了,忙了,也就没功夫伤心了,待拿到黑兔草,治好了疫病,她的心情自然会好。 “要你帮忙。”他沉默了会儿,手掌抚过来,在她的嘴角轻轻拈下一片碎面屑。 “我什么也不会。”渔嫣赌气说。 “你会的。”御璃骁的脑袋凑过来,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用你的尖牙,把山寨的门啃开。” “你……”渔嫣哭笑不得,扭开腰,不肯再理她。 “走了,天黑之前,一定要爬上去。”御璃骁拉着她起来。 “已经爬了一个多时辰了,还骑了两个多时辰的马,我屁|股痛,腿疼。” 渔嫣不是撒娇,这时候也撒不了娇,实在是骨头都颠痛了。爬翡翠谷的山时,大家走得慢,走走歇歇,好几天才爬一半的山,远不如现在这样累。 “乖阿姿,起来了。”御璃骁把她抱起来,左右看看,放到了十月的背上,“让十月驮着你。” “它把我丢山崖下面去了怎么办?” 渔嫣大惊失色,身下这十月正不老实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似乎对身上多了个女人感觉不满。 “十月,还不给你主子压压惊。” 御璃骁拍拍十月的大脑袋,待十月从喉中发出几声闷声低哮之后,才把渔嫣的双手拉起来,放到十月的脖子上。 渔嫣才抱紧,十月就猛地往前窜去。 “啊……” 渔嫣一声尖叫,惊得林中鸟兽四窜,林中哗啦啦一阵乱响,也不知道是被她吓跑的,还是被十月给吓跑的。 “御璃骁,我……我……” 渔嫣都不敢松开十月的脖子,它跑得太快了,灌木丛不时挂到她的裙摆,从树下垂下的断枝,又不时勾到渔嫣的头发。 努力扭头,御璃骁和两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速度要比之前一个时辰快多了。 见她看他,御璃骁的手臂挥了挥,“别害怕,十月不会甩掉你。” 渔嫣嘴角轻抿,把脸埋进了十月重新长长的柔软鬃毛里。 突然,十月停下来,幽碧的眼睛瞪圆,大嘴张开,露出它森白的尖牙,瞪着前方。 哗啦啦地响声之后,只见两根手臂粗的藤蔓从树上垂下,两位瘦高男子灵敏地顺着藤蔓爬下。 “你们是什么人?” 二人倒不凶恶,也不上前来,只好奇地看着一行人。 侍卫安明上前来,笑呵呵地向二人抱拳。 “二位小哥,这位是我们后青国皇帝陛下,我们想见巴望寨主。” “后青国?陛下和王后?” 二人对望一眼,有一人又顺着藤蔓上了树,手指放进唇中,吹了一长串口哨。 哨声在寂静的林子里久久盘桓,好一会儿,又有清脆的哨声响起来,似是从远方响起,又像就在几人附近吹响,断断续续地响了好一会儿,树上那人低下头来,低声说: “对不住,寨主说,已知晓如今陛下为后青帝,他还是会按时足量纳银,王上请回。” “我们前来,不为国事,只为普通百姓,瘟疫盛行,想求寨中一味药,黑兔草,请再通传一声。”御璃骁也不急,只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犹豫了一下,手指往唇中一放,吹响口哨。 这回,回话的时间很长,不消说,对方也在考虑中。林中风很凉,渔嫣坐在狮子背上,紧张地等着哨声响起。 过了许久,终于有哨音起。 几人静静地等着哨音消失在风中,才仰头看那男子。 男子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下树,冲着二人鞠躬行礼,头一歪,手指着左后方。 “陛下,我们二人是负责守这道山门的,不能带你们上去,请走这条路。” 御璃骁点点头,抬步往前走。 渔嫣拍拍十月,跟了上去,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十月停了停,大脑袋在二人腿上擦过,巨爪挥起时,吓得二人赶紧往藤蔓上爬。 “你地图上画的是这条路吗?”渔嫣拉拉御璃骁的袖子,小声问。 “地图只画到这里,锦程他们上回来,是蒙了眼睛,被带上山的。”御璃骁低声说。 “带上山还不给粮,耍人呢。”渔嫣拧眉,转过头看路口。 “或者是他们意见不一吧,有人的地方,就有”御璃骁扭头往回看,那二人已经爬上了树,其中一人正朝他们张望,见二人扭头,立刻就别开脸,看向别处。 渔嫣和御璃骁对望一眼,都笑起来,一种叫默契的东西在心里滋生。又行了一段路,已经看不到那杉树和守门的人,二人停了下来,钻进了茂密的林间,并肩往右边的路的方向快步走去。 两个侍卫不明就里,赶紧叫他们。 “王上,错了,走这边。” “这边风景好,先看看风景。”渔嫣冲二人勾手,“你们快点,赏完风景再爬山。” 侍卫丈二摸不着头脑,都什么时候了,还看风景? 穿过了林子,二人到了右边的小路上,渔嫣四下看看,小声说:“看样子这寨门难进,他们是想把我们打发走,顺着左边那条路走下去,不知道会到哪里。” “我猜,是绕几个弯,下山。”御璃骁说。 “不是去喂老虎就好。”渔嫣耸耸肩。 “有十月呢,你没发现飞禽走兽,无一敢出吗?”御璃骁抬眼看在前方摇摆尾巴的十月,低笑。 “是啊,这叫才狐假虎威,我们是沾十月的光。”渔嫣随口应付。 二位侍卫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问他们,“王上和娘娘怎么看出他们哄人的?” “人说谎的时候,眼神是会出卖他的,他指那条路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这边。锦程说过,两条岔路前都有一棵杉树,他们二人,一人主进,一人主出。若主进,就会带我们进寨子,否则会迷路。既不带着我们,想必指的是出山的路。” 御璃骁说着,手指在渔嫣的掌心里挠了一下。 渔嫣扭头看他,小声说:“怎么,王上是想讨我一句赞美吗?” “得不到?”御璃骁也看她。 “能。”渔嫣点头,抿唇一笑,小声说:“但愿此行顺利,拿到药引子。” 御璃骁的手指又在她的掌心里挠了一下,沉声道:“能。” 再往前,林子愈来愈茂密,枝叶交叉,遮天蔽日,随着天色渐渐暗去,林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十月放慢了些速度,以免总冲到御璃骁的前面,走错路。 每一个分岔口,二人都仔细去看,若是有人走过,总会留下痕迹,加上十月还能闻到那二人味道,所以倒不太难。只是天色太黑,路不好走。一路辩认过来,渔嫣居然忘了累字如何写,紧紧和他十指相扣,深入密林。 隐隐绰绰,有哨声四处响起,是巴望人在互通消息。 “可能发现我们上山了。”御璃骁把水囊递给渔嫣,让她靠着大树稍做休息。 “但愿不是千军万马在前面等着我们,就是担心取不到药。”渔嫣微微拧眉,一脸愁容。 御璃骁抬起长指,在她眉心轻轻揉了几下,沉声道:“尽力而为。” 渔嫣抬眼看他,淡泊的月色跌进他的眼中,却燃成了灼亮的焰火,让人看了,只感觉前方就是有希望。这人哪,是天生的引导者,难怪那么多人不管多难,也愿意围在他的身边,和他齐头并进,更愿为他出生入死。 看她愁眉微展了,他又笑道:“再不济,你如此美貌,我把你留下当寨主夫人,我也能逃一命去。” “呸,说不定寨主是女的,留你当女婿。”渔嫣当即就啐他一口。 “如此甚好,此处风景怡人,我娶了她,你再留在身边,我左拥右抱,乐哉、乐哉。”御璃骁摇头晃脑,学古板夫子状。 “想得美,我牙尖,啃死你。”渔嫣再啐,拔腿往前走。 淡淡的弯月悬上枝头,二人终于看到了几株巨大的古木,后面便是山寨的山门,但是过去需要过一条铁链悬桥,桥下可是万丈深渊。 星光弯月,往悬桥上抹上森冷光芒,风摇得悬桥晃动不止。 渔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往悬桥下看,黑黝黝的,像一潭藏着妖怪的水,随时会冒出妖魔鬼怪,风吹来,只听尖啸穿行,如百兽齐嚎。 往对面看,山寨大门高耸入云,看上去几乎触到了天空。这样的地形,难怪没人攻得进去。只要铁链断开,便是用轻功越过深渊,也无法进入寨子里面。 “我不敢走,你用轻功,带我飞过去好了。”渔嫣摇头。 “不用怕,这桥看上去结实得很。”御璃骁笑了笑,牵住了她的手,大步上桥。 一脚踩上去,桥的摇晃,让人头晕,加上十月那臭家伙,居然在桥上奔跑,让桥晃得更厉害了,侍卫跟在后面,也是紧扶着铁链,不敢有丝毫放松。 城门上亮起火把,哨声此起彼伏,随后有声音嘹亮传来。 “来者请回,寨主不见。” “这么晚了,寨主不妨大方一些,让我们过一晚。”御璃骁脚步不停,拉着渔嫣飞奔往前。 “来者听好,若再不转身,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话间,只见城墙上又亮起了许多拳头大小的火焰,隐隐辩得出,那些都是利箭! “你二人小心躲避。” 御璃骁嘱咐一句,一臂抱住渔嫣的腰,长剑出鞘,身形拔地而起,如猎豹一样往前飞奔。 他们果然不客气,火团流星一般往铁桥上飞来,而这铁链居然立刻燃了起来,整个桥都被火燃包裹住,像悬在半空的一团烈火。 炙热的火,烤得几人喘不过气,桥才过三分之二,前面已经被火拦住了。 “过去。”御璃骁纵身一跃,直接冲向了那团烈火。 渔嫣闭上眼睛,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这样刺|激的场面,不亚于上回在翡翠谷的山洞中。耳畔不时有热火拂过,那是飞来的利箭。 双脚落在地上,人还有些摇晃的感觉,睁眼一瞧,人已经到了寨门下。若此时箭从头顶万箭齐发,那二人能躲哪里? 渔嫣拍了拍门,声音闷实,这门极厚重,不知小马能不能一拳打碎? “御璃骁,若他们不开门怎么办?”她拧眉,扭头看御璃骁。 “好办,夫人请啃。”御璃骁抬手叩门。 “还没磨牙呢,不够尖。”渔嫣瞪他一眼。 敲了半天,也没人理地二人。御璃骁让她靠门站着,退了几步,仰头看向寨门上方,大声说:“寨主,巴望的规矩,进寨便交付代价,为何不听我给你们的条件?” 上面终于有人探出头来,火把撑出城墙,在城墙根下照出一团光亮。 “皇帝陛下,我们寨主无意伤你,已经手下留情,我们从不与外人来往,税银一定按时缴纳,陛下请回。” 渔嫣忍不住了,快步跑出来,仰头就说:“一些黑兔草而已,寨主为何不舍?人之所以为人,因为人比畜牲多了几分心思,有七情,有六|欲,知同情,有善心。寨主若能给黑兔草,救百姓黎民于水火之中,我们感激不尽,定会报答寨主。” 上面的人静了一会儿,那人又喊话了。 “黑兔草春季才有,此时都枯了。你们赶紧回吧,明年春季,我们定将黑兔草运下山。” “明年?明年黄花菜都凉了。”侍卫火了,这样不通情理的人,还是头一次见着。 “寨主的寨子里,莫不是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怕外人看着?草枯了,根还在吧?我们只来了四人而已,你们有万人千箭,还怕我们四人毁了你们一个寨子不成?巴望人不是这么没胆识吧?再者,我们是客,你们是主,这样黑漆漆的,你赶我们下山,等客之道在何处?敢问你们,你们每回三次下山采买,我们后青国百姓可有驱赶你们,可有不许你们进城,可有用弓箭对付你们?若我们也把这山围起来,你们是不是永久不下来了?” 上面静了许久,箭慢慢收进去,城墙下重新回到黑暗笼罩之中,不过城门上方却打开了一个小窗,有人对着外面说: “只许进来一人说话。” “四个都进,我们即同来,便不分开,生死不分。未必你们巴望人,遇到事的时候可以丢下同伴不管?”渔嫣立刻说。 “这丫头着实牙尖嘴利,是何人?”有把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出,不喜不怒。 御璃骁立刻把渔嫣拉到身后,怕门里的人发怒,伤到她。 渔嫣躲在他的背后,脑袋又探出来,冲着那人说:“小女渔嫣,曾为京中状师,这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活,牙不尖,会饿死。所以有冒犯之处,敬请大叔包涵,确实情态紧急,百姓正处危难之中,我主不惜冒险亲自上寨求药,还望寨主大人大量,赐下黑兔草,救我百姓。” “你是后青国王后?”老人家犹豫了一下,低声问。 “正是我的妻子,我二人一同前来,诚心求药,有什么条件,寨主尽管提,若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办到。”御璃骁向老人抱抱拳。 “条件……请稍等。”老人家关上小窗,进去与人商量。 【安卓爪机客户端又有好消息啦~~爪机党看过啦~~即日起,升级安卓客户端到V4.3版本后,首次登录新版客户端,登录后在“会员”页面中,点击“免费领取500/1000币”按钮,普通会员立即获得500币,VIP用户立即获得1000币!也是十块钱的币币嘞,咱们不领白不领,找个有wife的地方升个级,币就到手喽,宝贝儿们别错过。】 ☆、【179】其实我有一个心愿 大门缓缓往上升去,火把热烈的光立刻从寨子里往外涌来,从人的脚,一直照到头顶。门的下方还装有锋利的刀刃。 这种门有一种好处,升上去时,极慢。放下来时,却只需眨眼的时间,就能把妄图钻进去的人砸成两段。 看着门缓缓升到顶部,渔嫣仰头看那被火光染亮的锋芒,心砰砰直跳,若那老头儿恶从胆边升,趁他们进去的时候,把门一放,她不就成了“两个”渔嫣? 手心一暖,小手已经落进御璃骁的大掌中。心脏扑嗵、扑嗵地跳得急,步子迈出去时,居然有些腿软,她忍不住又抬头看看那道门梵。 “没事,他们还不敢拿着全寨人的命,来和我打赌。”御璃骁的长指替她捋开耳畔的一缕秀发,小声安慰她。 渔嫣点点头,贴着他的手臂,与他一同迈过了那道门。 寨门里,有十数人正大步过来,巴望人个儿高,但是瘦,肤色黝黑,眉骨棱角硬朗。 走在正中的是一名妇人,圆脸盘,大眼睛,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多岁,浑身红衣,腰间系着雪色腰带,盘着高髻,发上攒着两根银簪子,长长的银片流苏一直垂到肩上,脖颈上戴着厚实的银项圈,风风火火,脚踝上的铃铛脆响铌。 “陛下,王后。”妇人到了二人跟前,双手在右胸前合十,笑得面若春花,“奉寨主之令,前来迎接陛下。” 这女人英姿飒爽,挺讨人喜欢,渔嫣微笑抱拳回礼,“多谢。” 妇人见她以江湖礼相见,于是手臂一伸,爽朗地笑起来,“二位,请。” “请。”御璃骁松开了渔嫣的手,走到了前面。 渔嫣往四周看,寨子里的房屋很有趣,都是石头建成,但并不显得笨重,相反,很是精巧。石砖上还雕着花草纹饰,每家每户的门窗都是用黑银子制成,门的右侧清一色悬着数十串的干果。 妇人在一座最大的屋子前停下,扭头看着二人,笑吟吟地说:“请吧,寨主就在里面。” 快步进去,只见高台上坐着一名身量苗条的妙龄少女,上|身是绣着山花纹的白色小衫,下面是黛色的短裙,蹬着麂皮高筒小靴,乌黑的发织成两条长长的发辫,也是圆脸盘,扑扇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二人。 这女子,绝对不超过十五岁,眨眼微笑时,脸颊上一双小梨涡娇俏动人。 渔嫣与御璃骁对望一眼,并肩上前。 “寨主有礼。” 那女子的眼神扫过渔嫣,停在了御璃骁的脸上,双眼亮了亮,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抹粉艳之色。 渔嫣嘴角轻抿,好吧,此女只怕正情窦初开时,一眼瞄上了御璃骁,若提出的条件是结亲,呵,好戏来了。 “免礼了,二位请坐。”少女漂亮的嘴唇轻咧,向一边指指。 座椅也是石头雕成,搁着厚实的兽皮。妇人亲手端上了茶碗,退到一边站着。这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人,其余男子皆守在门外。 “今日前来,是想来讨要一些黑兔草。”御璃骁开口,直接了当地说胆来意。 少女一手托着腮,一手玩着长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好半天都不出声,也不转开目光。 渔嫣端起茶碗,银质的碗,格外精致,碗外有一层镂雕的花鸟,里面是薄薄的碗壁,碧亮的茶水在碗里轻轻晃动。 “好茶,还是山里面出好东西,有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住在这里,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她抿一口,咂咂舌,欣喜地感叹道。 少女转头看向了她,眨眨眼睛,满眼好奇地问:“王后额头上是什么?” “胎记。”渔嫣放下茶碗,笑脸迎她,“寨主,我们想要黑兔草。” “哦,黑兔草,没了。”少女摊摊手,从椅上跳了起来,快步走下高台,靠近了御璃骁,“你们早来两个月才有。” “根茎也无吗?”御璃骁眉头微皱,抬眼看她。 “哦……”少女扭头看看那位红衣妇人,笑着问:“温朵娜,还有吗?” 妇人摇头,温和地说:“没有了,要来年开春才会有。” “怎么办?好可惜。”少女轻叹,又走到渔嫣面前,歪了歪脑袋,小声说:“我让你们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吧。温朵娜,你带他们去休息,做点吃的给她们。” “是。”妇人点头,请二人出去。 见状,二人无法多言,只能起身,跟着妇人到了外面。 “怎么办?”渔嫣有些发愁,看样子真没有黑兔草。 “那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 御璃骁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渔嫣扭头看他,他正抬手揉眉心。她停下来,抬手给他在眉心推了几下,小声说:“如果实在没有,就找天漠国要吧,他们如果实在要我为交换,你就把我送去,说定,我色|诱了即墨陵,也能过得快活。” “也好。”御璃骁拉住了她的手,笑笑。 四周的火把烧得劈啪响,寨子里如同白昼。 温朵娜把四人带到了一栋屋子前,他们住右边,侍卫二人住左边。温朵娜推开门,让人点着了油灯,又吩咐人去做饭,忙完了,这才过来向二人行礼,退了出去。 渔嫣坐下来,拔了拔油灯,看着火星子噼哩啪啦地乱飞,笑着说:“想不到寨主是个小姑娘,看你的眼神亮亮的,我还想着会提亲呢。” “你觉得那是爱慕?”御璃骁扭头看她。 “难道不是?”渔嫣反问。 “呵,当然不是,你是女子,怎么也看不透女子的眼神。”御璃骁淡淡一笑。 “哪有你情史丰富。”渔嫣忍不住发出讥笑,那眼神闪亮兴奋,不是爱慕,又是什么? “不说她,我只怕今晚来的客人,不止我们。”御璃骁在她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 “嗯?怎么这么说?”渔嫣好奇心顿起。 “守在殿外的男人,都是有武功的。”御璃骁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只许你武功高强,就不兴巴望人有武功?”渔嫣摇头,满脸不信。 “新老寨主交替,又是个女娃儿,要守着这么几座银矿山,只怕不容易。” “你相信她是寨主?”渔嫣笑笑,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温朵娜”。 御璃骁笑笑,也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打赌”。 “赌约是什么?”渔嫣趴过来了一些,小声问他。 御璃骁唇角微微地弯着,脑袋慢慢凑近,在离她耳朵一指的距离处停下,小声说:“若你赢了,我许你一个愿望,若我赢了,你还我一个心愿。” 渔嫣眨眨眼睛,小声问:“你有什么心愿?” “明日告诉你。”御璃骁坐直腰,扭头看门外。 清脆的铃铛声已经到了门口,门缓缓推开,有两位俏丽的丫头走了进来,直接把两碗热汽腾腾的汤饭放到桌上,瞄了一眼御璃骁,笑嘻嘻地出去了。 “哈,有趣,”渔嫣拿起筷子,在碗里捞了一下,捞出大片的羊肉,“还是头一回吃到羊肉汤饭,银筷银碗,也不必担心有没有毒了。” “若是蒙汗药呢?”御璃骁低声问。 渔嫣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我先吃,若我蒙倒了,起码你还是好好的。” 御璃骁嘴角牵牵,一手轻挽袖子,不待渔嫣反应,已然端起了大碗,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 “你不怕蒙汗药了?”渔嫣塞着满口的饭,拧眉看他。 御璃骁笑笑,沉声道:“把你蒙倒,倒还有些作用,把我蒙倒了做什么?” 渔嫣长睫一垂,慢吞吞往嘴里塞羊肉,嚼完了,小声说:“一样的,好|色之心,人皆有知,前朝时,就有贵妇借口在寺中静养,将前来上香的年轻男子用药放倒,扛到后院享乐……若你不幸倒下,只怕这寨中女子们要欢乐整晚了。” 御璃骁的脸,黑了又黑,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认真地问:“你真是不记得往事,还是单不记得我?” “容我想想再答。”渔嫣干咳一声,端起大碗,往嘴中倒这鲜辣的汤,然后一抹嘴唇,长长地叹道:“这羊肉,实在美味。” 话音落,眼前一黑,额头就往前撞去,手里的碗跌到地上,哗啦啦摔个粉碎,辛辣的香味疯狂乱窜。 御璃骁猛地站起,可也立刻重重往前栽去…… 门又开了。 那少女和温朵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温朵娜,现在怎么办?四叔叔要这二人,可我觉得这样不好。”少女扭过头,看着温朵娜,愁眉苦脸地问。 “你我如今没有作主的权力,给他们吧。”温朵娜大步过来,伸手去抱渔嫣。 “听说这位王后很有才气,我看过她写的书呢,一直觉得新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写那样的书来,今日见她,实在喜欢……婶婶,能不能偷偷把他们放走?”少女拦在温朵娜的面前,小声央求。 “小兔子,你现在自身难保,要么,你就得和四叔的儿子成亲,要么,你就把这二人给她。你今日已经努力了,三番几次,让他二离开,是他们自己要送上来,不是你的错。”温朵娜也堆了满脸愁容,安慰她几句,抱着渔嫣出去。 “哎,婶婶,我更觉得这个男人好……比四叔家的败家子强上百倍,你看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真好看……” “好看也没用啊,你不把他交出去,你就得嫁给阿力仓?快些吧。”温朵娜扭头看她,连声催促。 “现在爹爹没了,四叔凶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委屈你们两个了,也不知四叔为什么要这两个人。”少女扭头看外面,重重地叹气,然后招了招手指。 “别叹气了,去歇着吧。”温朵娜把渔嫣交给了外面侯着的那些男子,过来拉她。 少女大步过来,手指在御璃骁的胳膊上捅捅,小声说:“喂,你们二人好歹也能做对鬼夫妻,有个伴,不像我这样孤单。我也大方告诉你,我叫瑜兔儿,如果你们的鬼魂想报仇,我等着你们。如果你们大度,不来找我,我会用银棺好好葬下你们。” 二人被放上一辆牛车,慢吞吞地拖向未知的黑夜,车轮碾过地上青石的声音,格外清晰,马车晃动中,御璃骁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了渔嫣冰凉的指尖。 ———————————————————————————————我是活跃的分界线————————————————————————————————— 这是莫问离在这间青石房间里的第十一天了。 拿到钥匙,他并未马上离开。他身体越来越虚弱,而若羌也渐渐不行了。他若把她一人留在这里,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屋外有走动声,侍卫又换岗了。 “问离大人,走吧。”若羌苏醒了,轻轻地拉他的袍角。 每天,御天祁用痴海的熏香,把她折磨得痛苦不堪,莫问离也渐渐被她痛苦的模样弄得无法静心,昨天甚至被痴海搅乱了心神,差点就没能把持住。 “你能走吗?”莫问离眉头紧拧,小声问她。 “不能,你走吧。”若羌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可是……”莫问离欲言又止。这丫头这些天来,受尽了苦楚,却硬是没求他。就凭这份毅志,他也不忍丢下她。 “我没事的,我无足轻重,他可能杀都懒杀我。”若羌扭头看牢门,小声说:“你走吧,又要换岗了,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莫问离的薄唇紧抿,眉心隐隐绰绰的,有滴红色的血珠显现出来。 “你的额头怎么了?”若羌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他的额心。 “我没事。”莫问离站起来,大步走到了牢门前,大声说:“告诉御天祁,我用寒水宫和他换。” “问离大人……”若羌猛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那是你的寒水宫,不能给别人啊。” “一座破房子而已。”莫问离眼中杀机浮动,慢步走到榻边坐下。 过了许久,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御天祁,而是几名侍卫,手里捧着笔墨,小心地靠近他,放到了榻上,然后调头就跑。 “他手下尽是你这种窝囊废物,便是得了我的寒水宫,我倒要看看,能办出什么大事来。”莫问离一挽袖,抓起狼豪笔,在纸上凝神写写画画。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纸上被墨线填满,他在关卡陷阱入标了记号,写下开启关卡的办法,又看了一遍,把笔丢开,抬眼看向牢门,大喝道:“滚进来拿。” 门又开了,两名侍卫快步进来,拿了桌上的纸就走。 “这么便宜?”他身形一闪,双掌同时出击,各扣住一人的喉咙,只听骨头碎裂,二人当场毙命。 “如此无用,活着何用?”他推开二人,慢步往外走。 “莫问离,你休得嚣张,外面可全是弓箭,你走不掉。”门口的侍卫腿已经发软了,壮着胆子冲他大喊。 “寒水宫,拿去,让我们走。”莫问离手一挥,那页纸就丢到了他的脚下。 “皇上说了,只能走一人。”有名侍卫大喊。 “那寒水宫,你们也走一半吧。”莫问离冷笑,一脚踩上了那页图,用力一碾,“我就算丢下她了,来一百个陪葬。” 他说着,身形已如疾箭掠出,双掌挥出,又有两名侍卫死于他的掌下。这骇人的武功,让侍卫们节节败退,没人敢真的上前来与他对阵,让他一人闯出了好几重包围圈。 弓箭手未得御天祁的命令,不敢放箭,眼睁睁看着他,就要闯出去了。 “皇上有令,放箭。”有把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弦满箭搭,满院煞气。 天色已如墨,院中无烛无火,莫问离停下来,双掌缓缓抬起,微微偏头,想用耳朵去寻御天祁的位置。 “莫问离,寒水宫,我们皇上收下了,他特地下旨,送你去西天。”那把陌生的声音又从东边冷冷飘来。 “原来做了缩头乌龟。”莫问离冷笑,双掌蓄满力量,做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万箭齐发,箭箭锥心而去。 就在此时,一条长鞭从天而降,把莫问离卷住,用力抛向天空,又有另一条长鞭甩来,把他卷住。 底下的人抬眼看,数只巨型的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莫问离已被风筝带去了高空。 “快放箭!”侍卫长赶紧从暗处出来,拉开了长弓,放出一箭。 “喂,这一招,是你们的谋师教的,做风筝的工匠都是同一人哪。”锦程的脑袋从风筝架上探出来,大呼了一声,双掌齐挥,丢下了数团纸包。 院子里顿时弥漫起一阵阵异臭,熏得人双眼发黑,胃中急翻。 莫问离被长鞭紧缠住,低眼看那隐于密林小院,若羌还在牢房中…… “放心,我们的人马上就会攻进去。”锦程冲他大喊,“我会好好把你带回去,不然我没法子交差,嫂嫂恨极了我。” 莫问离眯了眯眼睛,丫头一直在找他,很好。 “莫问离,你抓紧了。”锦程提醒他一句,双手拉扯风筝上的线,风筝顺风而飞,速度快了许多。 月儿似是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抓住,可莫问离没什么力气赏月了,心口的疼痛,再度锥骨袭来,双掌软软滑下,身体在半空中弯成了一道虹,青丝在风里狂舞不停…… ————————————————————————————我是摸脸要付出代价的分界线—————————————————————————————————— 牛车终于停住了,往上一掀,把二人从牛车上掀了下来。 四周的火把亮堂堂地照在二人身上,几名清瘦的男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到了二人面前,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胡子已经发花了,头上缠着厚厚的暗绿色布带,右耳上坠着一只小小的牛角耳坠子,他用脚尖在御璃骁的小腿上轻轻扒动。 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暗色布衣的男子,尖头小眼,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却闪着兴奋贪婪的光,他蹲下去,手掌扳过了渔嫣的脑袋,咂了好几下嘴巴,才大声说:“爹,你看这女子,太美了,比天人还美,我们四个寨中,找不到一个如此美貌的,不如只把男的卖掉,把这个给我留下吧。” “好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是要娶温瑜兔儿,做我们巴望之王的,收起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记清楚,我们只和最强者做朋友,后青国如今乱成一团,只要天漠出兵,必败无疑,听说他们想要这女子,我们就把他交给天漠国,也就换来一世平安了。” “爹,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这女子?”年轻男子好奇地问。 ☆、【180】(万字更,求疼爱) “问这么多干什么。”那人瞪他一眼,在一边的椅上坐下。 几个大汉上前来,把拉车的牛牵开,牛车往下倾斜,二人滑到地上,御璃骁不露痕迹地覆住渔嫣的身体,手肘用了暗劲,不把力量压在她的身上。长袍阔袖,把她遮得严实,滚烫的呼吸从她的脸颊往下扫。 渔嫣可以睁开眼睛,从他手肘和地面的缝隙往外看。 一堆熊熊的篝火上架新宰的羊,数十支火把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从刚刚牛车走的距离来看,他们还在大寨子里,并没去别处。御璃骁说今晚这里还有客人,说对了! 正悄悄观察时,一双黑色布鞋从眼前走过,踏起灰尘迷眼,她赶紧闭上眼睛,只听一人低声说:“四叔公,鸽子取来了。” 原来那年纪大些的男人,就是喻兔儿嘴中的四叔,不消说,那乱摸她头发的年轻人就是阿力仓了铌。 “我是您儿子,马上就能成为大寨主,阿爹怎么能什么事都瞒着我?”阿力仓不服气,手一挥,胡乱把鸽子往天上一抛。 “阿力仓,注意你的言辞。”四叔眼中精光一闪,手在椅子扶手上用力拍了一下,“大寨主是喻兔儿,我们只是扶助她,保护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知道了。”阿力仓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低头看渔嫣。 渔嫣赶紧把眼睛闭紧,掌心又是一痒,他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轻挠——她和他有赌约,她输了! “阿爹,反正要明早才交出去,不如……我先审审这女的?”阿力仓眼中邪光亮了亮。 “不争气的东西,想都别想。”四叔瞪他一眼。 阿力仓不情不愿地退开,眼珠子还粘在渔嫣的身上。 “阿爹去休息吧,我守在这里,他们来接人,也得到明日天明时,我一定会守好她们。”阿力仓眼珠子转转,又说。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这个女人你不要碰,碰了会有灾祸。” 四叔公充满褶皱的眼皮子垂下,看也懒得朝他看了,只管接过女仆递来的长管水烟,把银制的烟嘴放进嘴中,叭搭地抽了起来。 阿力仓只能在一边坐下,眼珠子转来转去,只在渔嫣的身上看。 听着这几人聒躁不停,渔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手指在御璃骁的手掌上掐,这样躺着不动不动装死人,实在难受!他到底准备趴到什么时候? 这事发突然,二人之前并未合计,只能将计就计,见机行事。天漠国原来与这寨中有人来往,看来即墨陵的确不是简单角色,他明里与御璃骁达成协议,暗中却把手伸进了巴望山,想必也看中这几座银矿财富。 这些掌权的人,玩的就是心机和心跳,也是一场豪赌,赢者得天下,输了,便灰飞烟灭。 渔嫣替御璃骁担心,敌人如此强大,后青国里却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才能解除危机? 这时掌心里一痒,御璃骁的手指正在她的掌心里挠着,这男人,也不怕她这时候扭几下,让别人发现她们两个都清醒着吗? 她呼吸紧了紧,突然背上僵了,御璃骁居然在亲吻她的耳朵,她几乎可以想像到他眼底有笑的神情。她不敢动,任他的舌尖胡来,汗水从背上不停地涌。 于御璃骁来说,与她共闯狼潭虎穴,并肩作战,实在是件痛快的事,就算她把曾经系在他脚趾上的红绳子忘了,她也是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渔嫣,就似一切都没有改变过一样。 “我撑不住了。”渔嫣的后背被汗水浸得透湿,实在忍不住,细细地说了声。 “嘘,快了。”御璃骁贴着她的耳朵呵气。 “你再呵气,我就要……”渔嫣实在绷不住,又轻轻拱了一下腰。 在牛车旁边的守卫一眼瞧见,好奇地说:“咦,好像这两个人动了一下。” 另一人过来,弯下腰看了看,小声说:“你看花眼了吧,他们两个把羊汤饭都吃光了,便是一头牛,也药倒了,何况是两个人。” “真的好像动了一下。”前一个人也走过来,弯下腰看。 “喂,你们两个在干吗?”阿力仓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想过来,又不敢,看上去很是惧怕他的老爹。 “好像动了一下。”守卫指着二人说。 四叔公终于抬起了眼皮子,往这边看看,挥挥手,“搬开看看。” 两名守卫用力把御璃骁扳过来,让他躺在渔嫣身边。 她身上一凉,风钻进领子里,又有灰尘往鼻子里吹,差点没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身体还是僵的,御璃骁怕她绷不住,在翻身过去时候,不露痕迹地点了她的穴道。她死忍住喷嚏,直到那二人察看完走开了,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们都坐在前面的篝火边,烤羊肉和酒的诱人香味在空气里肆意弥漫,渔嫣觉得又饿了。没了他袖子的遮挡,渔嫣可以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四叔公。 四叔公生得精瘦,脸生得瘦长,用力一吸烟嘴,两颊便深深地陷下去,再一眯眼睛,那浓浓的烟便从嘴里吐出来,模糊了他的脸。 阿力仓很像他,长脸,翘下巴,瘦高瘦高的,像根竹竿。这副尊容,配不上喻兔儿那样的小佳人。 “啊,那是什么?”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众人扭头看,只见熊熊的火把下,一只白色雄狮正咬着黑鸽的脖子,迈着悠闲的步子慢步靠近,到了大院正中,大脑袋一甩,鸽子便被它给甩到了半空,它再一张嘴,准准地等着鸽子掉进嘴里,再撕咬起来。 这旁若无人的姿态,令四周一片寂静。 “这、这哪里来的?山中何时有这样的猛兽了?”四叔公猛地站起来,愕然地指着十月,手臂都在发颤,“它吃的是什么?” “好像是信鸽。”阿力仓看着满天飞的黑羽,脸色发青,“阿爹,它把鸽子给吃了,它怎么抓到的?” 似是为了回复这人的疑问,十月张了张大嘴,居然像是在嘲笑,那牙尖上沾的血,骇得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还楞着干什么,快捉住它!”四叔公绿着脸色,大声吆喝。 汉子们拿着大刀围上来,十月幽碧的大眼睛眨眨,居然打了个哈欠,坐了下去,懒懒地摇动着脖子。 山虽险,但难不倒十月,它独自从后山悬崖爬上来了。鸽子是侍卫射下来的,十月肚饿,便叼来吃了。 “阿爹,这是不是狮子妖?它是白色的!”阿力仓躲到了四叔公的椅后, 狮子张大嘴巴,露出森白的牙,居然发出了声音,“胆小鬼。” 啊……众人吓得汗毛倒竖,惊恐地往后退。 “它会说话?” “妖怪!” 十月又慢慢站起来,又抖了抖大脑袋,缓步到了御璃骁和渔嫣面前,趴下去,脑袋搭在了渔嫣的腿上,一爪在地上轻轻滑过。 众人皆被它这一连串的动作弄懵了,面面相觑一会,看向四叔公。 此时御璃骁坐了起来,拍拍袖上的灰,给渔嫣解开了穴道,拉她起来。 “看,他们两个……” 众人大惊失色,又指着他们两个大叫。 渔嫣和御璃骁对望一眼,耸了耸肩。 蒙汗药这种东西,对渔嫣不起作用,上次天漠国的人用的蒙汗药已算是蒙汗药中的王者,还是拿渔嫣没办法。 而御璃骁是事先就服用了白城安配好的解药,对一般的毒药、蒙汗药都有作用,能管上几天。 两名送饭的女孩进门的时候,御璃骁发现有人在外面躲躲闪闪,那名少女也远远地看着这边。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两碗面不好吃,只怕就是他与渔嫣踏进山寨的代价! 知已知彼才百战不殆,只有对方以为他们没有抵抗力,才会让他们看到事实。 “你输了。”御璃骁点点渔嫣的嘴唇,低笑起来。 “愿赌服输。”渔嫣大大方方地点头。 “嫣儿,为什么蒙汗药对你不起作用?”他伸指,给她捋开耳边的发,好奇地问。 “假药?”渔嫣微微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居然是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众人都看向了四叔公,等着他下令。 四叔公往前走了几步,眉头紧拧。他看上去正在踌躇,不知如何抉择。 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后青国的皇帝,本想无声无息地弄走这二人,没想到蒙汗药根本没起作用。僵持了片刻,他眼神一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于是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的刀刷地拔出来,指向了御璃骁。 可也就在眨眼的功夫,大家眼前一花,有劲风从眼前掠过,那拔刀的人,脸上一一挨了耳光,啪啪地几声重响,待回过神,已是满嘴血沫,牙都掉了! 再看御璃骁,他正慢慢转过身来,火光笼罩在他的肩头,那样气定神闲,好像刚刚只是迈步赏月去了一样。 众人再不敢动。 他们毕竟只是封闭在这山顶的寨民,一辈子,难得下一回山,对于下山的了解,多来自每年下山采买的那些人。至于武功,也都是蹩脚的,若不是凭着这天险,他们也守不了这么多年。 “阿爹,这人很厉害,怎么办?”阿力仓缩了缩脖子,小声说。 四叔公没出声,只盯着两个人看着,脸上黑一阵,绿一阵。 御璃骁也不再动手,拉着渔嫣慢慢走近他,扫他一眼,在他的椅上坐下,淡淡地说:“去请寨主来。” 没人动,还是看着四叔公,直到他点头了,才有一人飞快地往火光尽头跑去。 御璃骁手一揽,把渔嫣抱上膝头。 这里只摆了一张椅子,渔嫣也姑且当他是靠垫了。 火星子噼哩啪啦地响,羊肉更香,渔嫣的肚子咕噜地响了起来。 同样受到蛊惑的还有十月,它转过大脑袋,幽碧的眼睛里亮光闪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去吃吧,给我留条腿。”渔嫣指指那火光。 十月猛地站了起来,四爪一蹬,往前飞奔过去,众人吓得又是阵阵惊呼,赶紧躲开。 烤架被它撞下来,烤得香喷喷的羊落进它的爪中,有点儿烫,它用力一挥爪,羊便被它挥到了半空,几个来回,落在地上…… “哎,算了,我不要了。”渔嫣叹气。 十月才不理它,尖牙用力撕咬,吃得滋滋有味,看样子本来就没准备给渔嫣留条腿。 渔嫣揉揉鼻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唇角一扬,看向脸色铁青的四叔公,脆声问:“如此大费周章的,不知四叔公要把我们二人送给谁呢?” 四叔公三角眼睛眨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干巴巴地说: “我们巴望寨不和外人来往,你们之前派人前来借粮,我们就已经说明白了,可你们还是要上山来。每年我们的锐银可没少一钱一毫。” 渔嫣笑笑,轻声道:“既然愿意交赋税,那说明还是把自己当成后青的臣民,况且这几座山都在我后青国内,受我后青庇护,四叔公要把我们给天漠人,那就是勾结外敌呢。” “哪有勾结外敌,姑娘别血口喷人。”四叔公转过头来,阴冷冷的眼神刺向渔嫣。 “姑娘?这是王后。”御璃骁严厉的一句,令场面又静下来。锐利的视线从面前那些畏惧的面孔上扫过,继续说:“四叔公想必是想从天漠人那里得到好处,但我可以断言,天漠人进了后青国,第一个要夺的,就是你们的银山,打仗是要烧银子的,他们一路打过来,花掉多少,就得从后青国挖走多少。你这天险再险,也挡不住几十万大军的猛攻。以前后青国的皇帝不来攻打,是不想伤了自己的臣民,给你们安逸日子过,四叔公不要自讨苦吃、引狼入室。” 寨民们窃窃私语,议论起御璃骁的话。 四叔公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脸色越来越难看。 渔嫣看着他,扑哧一笑,大声说:“王上你错了,四叔公才不会自讨苦吃,他把银矿给了天漠人,他能封官晋爵,从此就能住上大宅子,有美姬奴仆成群,悠哉乐哉呢,讨到苦头的,是寨子里的其他人,没了银矿,寨子也没了,下了山无处容身,那才叫苦。” “你……”四叔公大怒,可是被渔嫣戳中了心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四叔公,是真的吗?” 一头黑色的牦牛奔过来了,喻兔儿从牛背上滑下来,快步到了四叔公面前,大声质问他,俏脸涨得通红,气得小拳头紧握。 “喻兔儿,别听他们瞎说。”阿力仓从人群里窜出来,想拉喻兔儿的手。 “寨主,不要理他,这男人品行恶劣,配不上你,刚刚还想着占我便宜呢。”渔嫣从御璃骁腿上起来,拉住喻兔儿的手,把她往身边拖。 “真的吗,阿力仓?”喻兔儿眼睛瞪得更大了,气愤地看着阿力仓。 “她胡说,我只是看她晕过去没有。”阿力仓赶紧辩解。 “有没有胡说,很好办,寨主随便叫个在场的人问问。”渔嫣看了一圈四周,大声说。 喻兔儿盯着阿力仓,小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阿力仓,我们的婚约作废了。” “喻兔儿,这可是老寨主缔结下的婚约,你没有权利作废。”阿力仓急得满头大汗,几大步窜过来,想拉喻兔儿的手。 渔嫣拦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说:“她如今是寨主,有权力,她不仅是寨主,还将是我们后青国赦封的第一位女王爷。” 御璃骁嘴角抿抿,这官儿被渔嫣给封出去了,也好,巴望山寨富足,若能使此地与朝廷缔结良好的关系,也是一个强有力的后援,今后也能高枕无忧。 他沉吟一会,看着喻兔儿说:“你们长年呆在山上,不知世间变幻,大可以随时下山去走走,至于银矿,我不会打半点主意,那是你们祖辈留下的,朝廷若有事相借,必当按息按约归还。” “你的话能信吗?哼,山下的人就打我们银矿的主意。”四叔公不服气,大声嚷嚷起来。 “那也不能信你这位,挟持寨主,妄图尊大、还贪慕富贵的人!吾王为后青黎民,不惜以身犯险,上山求药,可远比你这放着全寨人不管,只想去天漠换来荣华享受的人强上万倍。”渔嫣冷笑,锋利地顶了回去。 四叔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就拔出了身上的一只小银筒,要向天空发信号。 铛……一声锐响,银筒就贴着他的指尖断成两截。 御璃骁收了长剑,冷酷地说:“忽需向天漠人发信号了,他们救不了你。” “喻兔儿,我可是你阿爹的结拜兄弟,你不能相信外人,要听四叔公的话,你阿爹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的。” “所以,你就把阿爹留给我的护卫都调走;所以,这寨中大小事物我都不得过问;所以,你就和外人相勾结?”喻兔儿微抬下巴,指着他斥责,“我不仅要解约婚约,还要让另三位叔叔过来主持公道,一起来审你勾结外人的罪。” “你敢!”四叔公变了脸,一挥手臂,大喊道:“把他们三个杀了,这大寨就是我们的。” “找死。”御璃骁长剑出手,一剑直接扎透了四叔公的胸口。 阵阵惊呼声后,大家都丢下了手里的兵器,跪了下去。 “寨主,我们的确不知实情,不知四叔公和天漠人往来,请寨主轻些发落。” “你们起来吧,我都不敢违抗他,何况你们。” 喻兔儿挥挥手,转头看向吓得丧家狗一样的阿力仓。 阿力仓见喻兔儿看自己,赶紧摆手,双腿颤抖个不停,大嚷道: “喻兔儿,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我也不敢违抗这老家伙。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我不杀你,你走吧,你以后不是我们巴望寨子里的人了,以后也不许说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 喻兔儿摆摆手,让他走开。 阿力仓抹了把脸上的汗,哭丧着脸说:“我就这样走,下了山就会饿死的,让我拿点银子下山好吗?” 喻兔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去吧。” 阿力仓眼珠子咕噜一转,满眼感激地说:“喻兔儿,你真好……” 说话时,他突然一伸手,从手里丢了件东西到了喻兔儿的身上—— “啊……” 喻兔儿一声尖叫。 那是条碧油油的蛇,三角脑袋,蛇信子是暗蓝色,极毒! “千万别动,一动它就会咬你的脖子!赶紧下令,让他们杀了这两个人!” 阿力仓怪笑着,从脖子上拽下了一枚银哨子,退到了几个寨民的身后,用他们的身体做掩护。 “阿力仓,你怎么这么坏!” 喻兔儿眼眶都红了,脖子僵着不敢动,恨恨地看着他。 “没办法,他们杀了我阿爹,坏了我们的大事,难道我就这样走吗?喻兔儿,你杀了他们两个,我们还是好夫妻,天漠国会给我们荣华富贵,我们可以逍遥快活,远胜于一辈子呆在这破地方,我早就想下山去了,山下有多好,你知道吗?美酒,美人,什么都有!” “你要走就走,别拉着我。” 喻兔儿哭了起来,两串晶莹的眼泪一直往下落。 “不行,你快下令……不然它就要咬你了,必死无疑。”阿力仓激动地怪叫起来。 渔嫣看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真不是个东西,拿这种龌龊手段来对付小姑娘。你不收走这蛇,就让个变烤蛇。” “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蛇快。” 阿力仓把哨子往嘴里一放,作势要吹。 “吹啊,只是死个寨主而已,你的蛇能咬几个人,正好帮了我们的忙,杀了你,这寨子里谁还敢反抗我们?”渔嫣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问他。 “喻兔儿。”温朵娜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一见这情形,吓得一把掩住了唇,“天,是索玛蛇,阿力仓,你怎敢这样对喻兔儿!” “是她帮着外人,可不怨我。”阿力仓硬着脖子大叫。 御璃骁这才慢慢站起来,幽冷的眸子看向那条蛇。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找死。” 这话,语气平静,却又杀气腾腾,暴风雨前的可怕宁静之后,御璃骁突然出手,一掌击落了那条小蛇。 阿力仓正要吹哨子的手,落进了十月的利齿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要咬死他,赶出去就行了,能不能走下山,看他的造化,也算还你青梅婚约一场。” 喻兔儿掩着眼睛,转过身哭起来。 御璃骁一挥手臂,让十月甩开了阿力仓,他的整个右臂都已经被咬断,血涌如泉。 几个寨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抬着他往大寨外走。 “给三位叔叔送信。”温朵娜转过身,大声下令。 几位寨民跑到高台上,举高火把,在空中挥舞。 四周的山头,渐渐都亮起了火把,与这边遥相呼应。 ————————————————————我是为你解忧愁的分界线——————————————————— 寨子里有温泉。 古朴的石头屋子,不大,一池泉水碧油油的,白色的热雾在半空中萦绕。 听说,依这里的规矩,外面的男女进寨,是不可以有亲密的举动的,所以,二人分室而泡。 渔嫣一身肌肤被泡得明艳艳的,一身疲乏,被这泉水浸泡得去了大半。有女仆端着几盘子新烤好的羊肉进来,还配着米酒,放到她池边的小桌上。 十月也钻了进来,伸长舌头在她的酒碗里喝酒。 “你也太好吃了,米酒也喝。”渔嫣伸手在它的大脑袋上揉。 十月趴下来,哧呼地喘气,眼皮子搭拉着,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吃得太多,撑得不想动了。 渔嫣吃了几块羊肉,一身热血急涌,偏过脑袋看那石壁,也不知御璃骁是不是泡着睡着了?犹豫了一下,她从池子里爬起来,穿了温朵娜让人拿来的寨中女子的衣裳,趿上了一双新的绣花鞋,轻手轻脚地过去。 温泉小石屋没有门,只垂着银珠子串成的帘子。 屋子里暖暖的光透出来,还有少女娇俏的声音。 “王上,他们是这样叫你吗?” 是喻兔儿! 男子沐浴,她在里面! 渔嫣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 “寨主请先出去。”御璃骁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出来。 “不要紧,王上你泡着就好,我背对着你坐着呢。你们后青人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懂的。其实我们这里不这样,可以在一个湖里游水呢。”喻兔儿清脆地笑。 “寨主请先出去。”御璃骁的声音严肃了一些。 渔嫣忍不住慢慢探头去看。 喻兔儿盘腿面对墙坐在青石板上,手里拿着一朵叫不出名的花儿在闻,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到了地上。 御璃骁泡在池子里,正拧眉看着喻兔儿,宽厚的肩露出水面外,水珠子在肩头滚动着。 “你生气呀?你是怕王后知道我在这里吗?她也在泡着,我过会儿去和她说话。”喻兔儿转过了头。 渔嫣赶紧缩回了脑袋,想了想,索性转身走开,到院中的青石长板上坐下,等着他出来。 星辰明亮,在漆黑的夜空中连成浩瀚的河,她仰对看着星子,用力地想那些她记不起来的事,还有莫问离…… 他到底在哪里,锦程找着他了吗?腿上的蜂毒有没有好? 呆坐了许久,身后有笑声和说话声传来。 她转头看,只见喻兔儿和御璃骁一前一后,走出了石室。 居然两个人一起呆了这么久?那什么事都能办完了啊! 她眉头微微拧了一下,转回了头,继续看天空。 “起来了。” 御璃骁拉她站起来,上下一打量,眼中一亮。黛色对襟小短衫,及膝的蓝色染布印花短裙,小高靴,露出了膝盖以下,腿肚以上、一小截雪色的腿。 头一回见她穿面这样,很是俏丽活泼。 “王后真美。” 喻兔儿落落大方地过来,围着二人转了一圈,歪着头看渔嫣。 “谢谢。”渔嫣唇角轻轻弯起。 “王后,我方才问了王上,我不要当女王爷,但是你可以收我做妹妹,我就成了皇亲国戚,可以吗?”喻兔儿眨巴着大眼睛,兴奋地问她。 “可以。” 渔嫣笑容有些僵,只要喻兔儿不嫌沾上她事多。不过,她怎么不干脆让御璃骁认她当妹妹,封她当公主? “羊肉好吃吗?” 御璃骁眼尖地发现她唇角有细碎的辣椒面儿,指肚子轻轻一抹,笑着看她。 “温泉好泡。”渔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不如青鱼。”御璃骁立刻就说。 渔嫣抿抿唇,抽回了手,慢慢地往前走。 “王后,你写那种书,王上他可知道?”喻兔儿快步过来,跟在她身后问。 “知道。”渔嫣怔了一下,然后点头。 “那么……那些手段……”喻兔儿扭头看了一眼,俯到她耳边问:“那些手段,你试过了?” “啊?”渔嫣顿时愕住,慢慢扭动脖子看喻兔儿。 这活泼的小姑娘,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王后莫生气,我没有问王上他,只问你。” 喻兔儿的脸颊也飞上红晕,冲她嘻嘻地笑。 姑娘情窦初开,天真活泼,一点都不矫揉造作,渔嫣也忍不住笑,抬手在她的脸上轻抹了一下,小声问:“你十几了?” “十四!”喻兔儿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 十四,那年她出嫁。渔嫣有些恍惚,脑中蓦地闪过了这句话。她十四就嫁给了御璃骁,然后呢,念安说,她当了三年的寡妇,然后他又回来…… 她扭头看御璃骁,他垂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二人身后,见她看自己,便温柔地笑笑。 喻兔儿也扭头看,红润的嘴唇一弯,笑着说:“他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渔嫣没出声,心中暗道,若说好看,还有一个人更好看…… 御璃骁是有霸气,王者的霸气,男人的霸气!这种霸气,令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会去看他、去揣度他,嫉妒者会嫉妒,崇拜者会崇拜。 喻兔儿亲自把二人带到了两个房间外,这才一步三回头,朝御璃骁看了又看,走了。 “累了?”御璃骁问。 “废话。”渔嫣推门要进去。 “喂,你输了,怎么办?”御璃骁拉住她的手腕,笑着问她。 “不怎么办,你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渔嫣脸有些红,抬起水眸看他。千万别提那些有脸没皮的事,让她害臊! “我的心愿……”他沉吟一下,亮灼灼的眸子盯住了她的眼睛。 渔嫣抿抿唇,飞快地接话:“天下太平!” “别打岔。”他却不笑,还拧了一下眉头,继续说:“明年开春,我就二十九了。” 渔嫣点头,小声说:“正当壮年,一统天下,天下太平。” 他脸沉了沉,突然伸手拧住了她的耳朵,快速说:“非要打岔?那我便不客气了,直接把心愿之事了了。” “二十九了,到底做什么嘛!”渔嫣脸上烧得厉害,双手护着耳朵,垂着眼帘问他。 “嫣儿,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子嗣了。”他长叹一声,松开了手指。 渔嫣双手捧着脸,低头进了房间,掩门的时候,轻声说:“等我想起来再说。” “想不想,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他伸掌挡门。 “我困了。”渔嫣别开头,去勾他摁在门框上的手指。 “没有我,你睡得着?”他反手拉住她的小手。 “人家这里有规矩!”渔嫣抬眼瞪他。 “规矩是不可有夫妻之事,没规矩说不放夫妻二人同屋而居。”他索性推开门,强行挤了进来。 “哎,你……”渔嫣哭笑不得。 他伸出双臂抱紧她,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在她耳畔小声说:“你这样穿着,真漂亮。” “那没这样穿着就不漂亮了?”渔嫣反问。 “没穿更漂亮。”他把话简得更短。 “去……” 渔嫣握拳打他,拳头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咚咚地响,俏脸红得如同熟透的红色茶花,娇艳得能捏出水来。 御璃骁架住她的小手,认真地说:“你猜,我们趴在地上时,我当时心里想什么?” 渔嫣啐他一口,小声说:“你还能想出什么好事?” 御璃骁唇角抿抿,沉声说:“我在想,世上为何有夫妻?” “嗯,你觉得为何?”渔嫣也觉得新奇,他居然也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古怪问题。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御璃骁低笑起来。 渔嫣还以为会听到多新鲜的话,当即眼皮子一垂,推开了他。 “嫣儿,你能与我同进山寨,我很高兴。” 他说话的时候,桌上的油灯炸起了几火星子,飞蛾在火边飞绕几圈,一头栽进火中。 情是这光,寻情的人看到这光,总是奋不顾身。饶是这人有多位高权重,也敌不过此时情字的份量。 渔嫣走到桌边,用簪子拔了拔火苗儿,然后扭头看他,小声说:“我也很高兴……能做力所能力的事,不至于以为自己是个废物。” 御璃骁的喜悦被她一本正经的话浇灭了一半,正苦笑时,她又转身过来了,垂头在他面前站了片刻,伸手摸到了他的腰带上,慢慢地解…… 【万字大更,求疼爱,感谢各位的支持哇。】 ☆、【181】谁动了这个小美人 御璃骁很是意外,一时间居然不知作何回应才对,双手垂着,任她的小手拉开他的腰带。他穿的也是巴望人的衣服,稍有点紧,腰上系的是墨色布腰带,捆了好几层,扣法有点儿特殊,银子锻造的腰带扣,环环相连,银线绣出的浪花遍布于其上。 她低头忙碌,小巧的鼻头上都开始泌出晶莹细微的汗水,过了好一会儿,腰带还是腰带,亮闪闪,不退让! “这个,是她给你系的吧?”她双手摁着腰带,仰头看他,眼中微微含怒。 御璃骁尴尬了一下,这东西他不会系,确实是喻兔儿所为。 “里面都穿着呢。”他干咳一声,小声解释铌。 “此地无银三百两!”渔嫣怒瞪他一眼,抬起十指在他眼前晃,“你看我指头,都抠红了!这是你自找的,我睡了,你回自己屋里去。” “喂……”御璃骁拉住她的手腕,低低地说:“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梵” “难道我老吗?”渔嫣转头看他,双眉微蹙,鼻翼翕动的速度略略快了些。 “我老,”御璃骁双瞳微微一眯,“所以,我们应该有子嗣了。” 得,又回到这上面来了! 渔嫣嘴角轻轻一抽,甩开他的手,走到榻边坐下,手指在衣角上拧了几下,才小声说:“本宫允了,待天下大定时,赠你美人三千,王上大可夜夜笙歌,享尽人间欢乐,再为王上你开枝散叶,花开结果。” “美人三千不抵你一人娇美得我心。”御璃骁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你实在有心赠我三千美,我也就不推辞了。” “哈,哼……”渔嫣冷笑,倒下去就睡,“困了。” 他轻撩衣袍,在榻上坐下,取了帕子给她擦拭湿发,“也不怕着凉,坐起来擦擦再睡。” “我就这样。”渔嫣的脸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手指抚上了床柱。 巴望寨的银子,用至了每一个可能用到的地方,四根床柱都是银子制成,镂空的花纹,精巧别致,在外面,是难能一见的。 “哎,这里的人不懂,若用这银器出去换金子,一两银,一份好手艺,那便是能换回十两金,百两金……”渔嫣抓住银柱,小声感叹,“他们这样关着,到底有什么乐趣?” “人各有志,有人喜欢这样的清淡日子,你不是也喜欢闯荡江湖的感觉吗?” 御璃骁放下帕子,就这样躺下去,合衣而眠,缠在腰上的厚厚的腰带硌得实在有些不适,翻了几下身,也没能找着个舒坦的姿势。 渔嫣扭头看他,忍不住地笑,他活到这年纪,只怕是头一回因为这事而不能褪衣而眠的,回去说说,一定让他们笑掉牙。 “好笑?”他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心中一动,抬手拉她的湿头发,在手指上卷了好几圈。 “真好笑!”渔嫣一手护着头发,可还是被迫着挪到了他的脑袋边。 “那你笑吧,千金难买美人笑。”他凝望着她微翘的唇角,突然就撑起身子,咬住了她的唇角,然后那滚烫的舌在她的唇上温柔扫过,像在品尝甘甜的糖。 渔嫣的呼吸也有些急了,双睫轻轻地眨了眨,合上,任他的唇舌撬开她的红唇,一攻而入。 他的动作愈来愈大,双掌捧住她的臀,往他小腹下面一压。渔嫣的小心肝扑嗵扑嗵跳得更急了,他那儿正抵着她,蠢蠢欲动,要在她肚子里来种下小生命。 御璃骁下意识地伸手去解腰带,扯了几下,反应过来,顿时脸一黑,解不开! “那……你剪个洞?”渔嫣咬着了舌尖,顿时大臊。 御璃骁也哭笑不得,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会解不开呢?哪里有机关? 渔嫣又爬起来,和他一起折腾了半天,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在他身上锤了一拳,翻身倒下。 御璃骁这身衣裳,是喻兔儿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他身材高大,要比这里的男子高上一个头。而巴望人长年在山中攀爬,多是瘦小精干的身材。就算他扯烂了,可这腰上捆着腰带,再与她燕好,那不是很滑稽吗?总之,败兴! “喻兔儿帮你系了腰带,愿意给你黑兔草吗?”渔嫣用脚蹬他,满脸忿色。 御璃骁听她说得酸,忍不住一笑,“不系腰带也会给,她说黑兔草是巴望人用来制香的,门外面挂的那些就是。” “那就好,让她摸了几下,能换回黑兔草也好,”渔嫣略松了口气,又长长地叹气。 “你胡说些什么!”御璃骁脸一绿,大掌在她的臀上啪的就是几掌。 渔嫣动都不动,任他打了,才幽幽地说:“都说气急败坏,狗急跳墙……” “渔嫣,你再说一句,我缝上你的嘴。”他脸更绿。 渔嫣转过头,夸张地对他笑了笑。 十月的呼噜声传进来,它就在门外。 “有时候当野兽也好,吃饱了就能睡,睡饱了就能四处玩,比人要有意思。”渔嫣听了会儿,轻轻地说。 “若是抓不到猎物,没东西吃呢?又若是倒霉遇上猎人,利箭紧追不舍呢?再若是遇上了比它更厉害的猛兽,又如何?不管是人是兽,都一样。”御璃骁转过头,静静地看她。 渔嫣沉默着,这人真讨厌,非得说得如此现实!若是莫问离,一定说出有趣的话来了。不过,得知黑兔草已有结果,她心中轻松,慢慢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搭着,渐渐地呼吸轻缓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起去了,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怎么都提不起眼皮子,又似乎有女子说话的声音,是喻兔儿来找他吗? 管他的,睡吧!渔嫣再无精神管他,越睡越沉。 —————————————————————————————————————— 一觉,便是天亮。 外面传来了轻轱辘忙碌运转的声音,似是牛车。 渔嫣翻了个身,身边无人,被褥凉凉的,也不知道他何时出去的。不过,这一晚倒是睡得极安逸舒适,一扫昨日的疲惫,这可能是昨晚那温泉的功劳。 梳了头,开门出去。 一辆牛车已经装上了几只大木箱,全是黑兔草果。另一辆装的木箱,上面都是银两。两名侍卫正在登记造册。 “怎么还有银子?”渔嫣过去,小声问侍卫。 “哦,是今年的税银。”侍卫笑呵呵地说。 渔嫣点点头,四处张望,在人群里找御璃骁的下落。他正和喻兔儿在一起,喻兔儿小巧可爱,正傍在他的身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她收回目光,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用完午膳,这些东西要运出去,还得另三个山头的寨主过来,而且昨晚王上杀了四叔公,得给个交待。”侍卫合上面前的木箱盖子,扭头看渔嫣,“王妃真要认喻兔儿作妹妹么?” 渔嫣耸耸肩,收个妹妹也无所谓,若喻兔儿的目标在御璃骁身上,而御璃骁又禁不起喻兔儿年轻貌美的吸引,那她也没办法,情这种东西,你抓得越紧,它溜得越快。 “喻兔儿长得倒是美,就是太小了,我们王上还是得王后才配得上。”另一侍卫笑眯眯地接话。 “呵,老白子,你如今拍马屁的功力见长啊。”大巴掌按过去,两个人笑闹起来。 以为这一趟千凶万险,不想也算顺畅,没费太多力气,这二人已全身放松了,只等中午饱饱吃上一顿,赶紧下山回京。 一阵阵悠长牛角号声在山巅响起,紧接着便是牛皮大鼓声急急入耳。 渔嫣往前看,只见数辆牛车已经进了大寨的门,往这边来了。每辆牛车都装饰华美,竖着暗蓝色的旗帜,牛的身上也披着精致的蜡染布,戴着银铃铛,随着牛儿的走动,铃铛脆响不停。 赶车的都是精壮的汉子,后面盘腿坐着的人,头上缠着蓝色布帕,戴着银亮的头饰,清一色黝黑削瘦的面孔,冷竣的神情。 渔嫣见三人与四叔公的气度完全不同,四叔公那人一看,眼神就是邪的,而这三人却显得要正派认真得多。她慢步走向御璃骁,在他身后站着, “三位叔叔。”喻兔儿如同一只灵巧的小兔子,朝几辆牛车飞奔过去。 三个寨主下了牛车,依次给喻兔儿行了大礼。 喻兔儿一一扶起三人,乐呵呵地指向御璃骁和渔嫣。 “这位就是后青国的陛下,那位是王后,王后已经同意与我结拜为姐妹。” “姐妹?”三人互看一眼,随即拉她走到一边,“兔儿,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叔公怎么就死了呢?” “他勾结天漠国人,还想暗算我。”喻兔儿拳头一捏,小脸又涨红了。 “这怎么可能呢?老四与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他是什么人,我们自然知道。你阿爹去世之前,把你托付给老四,让你嫁于阿力仓,你们应该是最亲近的,他怎么会害你?”其中一位个儿最矮的男人立刻摇头,满脸不信。 喻兔儿轻轻拧眉,拉着那人的手,认真地说:“是真的,大叔公,你们这些天没来,四叔公其实已经把我软禁了,护卫全换成他的,只有温朵娜给我作伴。他说山下面繁华,要打开寨子,去天漠国当官。我阿爹最恨这种事了,三位叔公是知道的呀。我们巴望人,世世代代都立得有规矩,绝不能出卖我们的银矿。” “那你还不是给他了?”大叔公朝御璃骁看看,满眼不喜。 “这是税银,反正要交,让他们带回去,也免得我们的人跑一趟。”喻兔儿咧嘴笑。 “可是后青国的皇帝是御天祁呀,这种弑君夺位人,如何能信?”大叔公还是摇头,花白的眉拧成一团。 场面有些静。 渔嫣轻轻摇了一下御璃骁的袖子,小声说:“有麻烦了,他们带了不少人。” 御璃骁往前看,数百精壮的汉子已把寨门口守得滴水不漏。 “今日一定要带药下山,银子要不要都无所谓,见机行事。”他微微侧头,小声叮嘱两位侍卫。 “要不要给山下的兄弟们发个信号?”白杰有点担忧。 “发吧,有个接应更好。”渔嫣又摇御璃骁的袖子,他千万莫想着逞英雄,最后英雄翻进水沟里。 御璃骁点点头,白杰便悄然退去暗处,放了一个信号筒出去。 “喂,你们在干什么?”大叔公却是一个眼神极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那窜上天空的绿光,指着侍卫,大叫起来。 御璃骁缓步上前,扫了一眼几人,沉声道:“只是通知山下的侍卫,准备迎接黑兔草,回京为百姓治病,老先生不必惊慌。” “这位是大叔公,阿泰勒。这位是三叔公,温东海,这位是五叔公,蓝坤。”喻兔儿赶紧走到御璃骁的身边,一挽他的胳膊,给他介绍那三人。 渔嫣在一边看,御璃骁并未抽出手臂,也不知是何意?还有,他昨晚悄然离开,是去见这小丫头吗?难道是因为憋住了,她又不肯温柔相付,所以他就去寻个寄托? 不会的,且不说她记不记得御璃骁之前的为人,就拿现在来说,她冷眼看着,他倒不是那种满腹风|流肠子的人。 正琢磨时,喻兔儿已用两只胳膊一起抱住了御璃骁,纤腰轻轻摆动。 “大叔公,陛下可是好人,昨晚还救了我呢,黑兔草又不值钱,还能救人性命,我们就做了这个好事吧。” “可是……”大叔公看上去拿喻兔儿没办法,她一顿撒娇,本来古板的脸色好看多了。 “我都备好酒菜了,是温朵娜亲自做的呢。”喻兔儿松开御璃骁的胳膊,跑到大叔公面前,挽着他的手往大屋里走。从御璃骁身边过来时,又一把拉住了御璃骁的手,拖着他一起进去。 御璃骁扭头看渔嫣,她轻轻点头,与两名侍卫一起,跟在人群后进了大屋子。 一张大圆桌,上面摆了足足十八道菜,热汽腾腾,香味扑鼻。 “从好早就忙起了呢,三位叔公快请坐。”喻兔儿一一摁着三人坐下,又过来拉御璃骁,最后才在人群里找着了渔嫣,双手拉住她,甜甜地笑道:“姐姐你挨着我坐。” 渔嫣看这座位,她和御璃骁被喻兔儿隔开了。 御璃骁轻撩长袍,坐下。 渔嫣见他一脸镇定,也落落大方地坐好。 喻兔儿捧着酒坛,亲手给几人满上。温朵娜也上前来,帮着她布菜。 “大叔公,三叔公,五叔公。寨子里出了事,是应该先为禀明三位叔公,可昨晚实在事态紧急,陛下和王后上山求黑兔草为百姓治病,四叔公却和天漠人勾结,逼着我把陛下和王后交给他。这是害人命,黑心肠的事,我不能做。三位叔公可以问昨晚在这里的人,还有这些天,四叔公是不是把我给软禁了。” “可是……”阿勒泰看了一眼御璃骁,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御璃骁端起酒碗,向三人敬酒,“我们取药就走,按价付帐,喻寨主和几位老先生仗义相助,今后我必当酬谢。” “好的,好的。”喻兔儿连连点头,催着三位叔公端酒。 见喻兔儿存心帮着御璃骁,三位叔公只好端起了酒碗,和御璃骁干了这一碗烈酒。 “温朵娜,这不是昨儿我找的那坛酒呀。”喻兔儿抹了一把嘴唇,扭头看温朵娜。 “你自己放在哪儿了?”温朵娜笑吟吟地问她。 “哦,那我去拿。”喻兔儿脸上通红,瞄了一眼御璃骁,起身出去。 渔嫣转头看御璃骁,那坛酒,不会在他房间里吧? 过了一会儿,有人匆匆进来,在御璃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御璃骁说了句抱歉,便跟着那人出去了。 渔嫣用筷子在碗里胡乱挑着菜叶,一直看着御璃骁走远,这才转头看向那三位叔公。温朵娜正在给三叔公倒酒,喻兔儿似乎说这人叫温东海,和温朵娜同姓呢! “怎么去这么久?”温朵娜放下酒坛,扭头往外张望。 话音才落,只听外面传来了数声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惊恐。 “出事了。”渔嫣把筷子丢掉,快步往外跑。 只见她与御璃骁住的地那栋屋子外,众人正满脸惊恐地往后退。渔嫣拔开人群闯进去,只见御璃骁黑着脸立在门口,地上一大滩鲜血正往外淌,倒在血泊里的人,正是喻兔儿。 她趴在血里,身上的衣服已被血染透了,是一剑从她背后刺进去的…… “怎么会这样?”渔嫣一把抓住了御璃骁,不解地问。 “她让人叫我过来,说有事与我说。”御璃骁黑着脸,扭头看向外面。 温朵娜和三位叔公已经飞奔过来,一见这场面,顿时尖叫不止,扑过去把喻兔儿从血泊里抱起来,扭头大吼,“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杀了她?” “当然不是。”御璃骁眉头紧皱,看样子有人不愿意他把黑兔草运出去,甚至可能想把他困在此处。 “你手上为何有血?”阿勒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方才探过她的鼻息。”御璃骁沉声解释。 渔嫣脑子乱了片刻,渐渐清醒,这些人里还有人是与四叔公一伙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黑兔草运出去,或者还要困住御璃骁。 谁会得益?御天祁?还是即墨陵? 渔嫣慢步走到喻兔儿面前,小脸上也有一道深深剑印,把这俏丽的脸一分为二,血肉模糊……方才还青春靓丽的小丫头,就在眨眼间香消玉殒,渔嫣心中无法接受,匆匆转身出去。御璃骁却被那几人围住,非逼着他要说法。 “王妃,现在怎么办?”侍卫跟过来,担忧地问她。 “想法子引开门边的人,你们二人先把黑兔草送出山,这事不能再拖了。”渔嫣小声叮嘱。 “那有数百人,或者外面更多,我们若要拖着黑兔草,只怕有些困难,早知道就多带些兄弟上来了。”侍卫看向那满满一牛车的黑兔草,满面愁容。 “那也可能进不来。”渔嫣眼前还是血色乱窜,胃里堵得难受,匆匆说了一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找水喝。 一大碗水倒进嘴里,好歹舒服了些。 这么短的时间,要杀人,还要离开,还不让人发现,只能是寨子里的人,可惜现在他们认定是御璃骁,必不配合,怎么办? 外面的哭喊声更大了,喻兔儿的侍女们赶了过来,围着放在青石上的喻兔儿大哭不止。 “昨晚兔儿和他一起在屋子里呆着,快天明才回去,她还乐滋滋的,说他许了她,要带她进京城去玩。”温朵娜抚着喻兔儿的脸,放声大哭。 渔嫣支着耳朵听,昨晚果然是喻兔儿来找过御璃骁了,两个人居然呆了大半夜。她走到门边去看,那些人把御璃骁团团围在中间,怒目相对。 “为什么要杀她呢?”温朵娜抬眼,血红的眼睛瞪着御璃骁,尖声大叫,“她这么帮你,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你怎么忍心杀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上山讨药,何必在要走的时候多此一举。”渔嫣从石阶上下去,脆声说:“杀人偿命,若是我们做的,命赔给你们。若是你们自己人搞鬼,只怕你们巴望山寨里,早就不干净了。” “你胡说八道。”三位叔公都变了脸,盯着渔嫣怒斥。 “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我们想走,没人拦得住,王的武功,天下无敌。还有我的狮子,进出你们的山寨,能如无人之境,我们诚心前来求助,并无恶意,还盼几位叔公冷静下来,想想其中蹊跷之处,也不让兔儿姑娘白送性命。” “说得真好听,你说是我们的人,我们疼她如自己的心肝,怎会伤她?你们害了人,还要血口喷人……”温朵娜指着渔嫣,声音尖得如同快绷断的琴弦,突然她脸一白,匆匆扯开喻兔儿的衣领,手指快速一摸,猛地扭头看向阿勒泰,大声说:“大叔公,不好,兔儿的钥匙没了,赶紧去看看通道。” 大叔公的脸也变了,匆匆说了声“走”,便带着人往大寨后院奔去。 那些人的脚步踩出漫天灰尘,寨民们议论纷纷,渔嫣心生不详的预感,赶紧走到御璃骁身边,小声说:“不知道山下那些人到哪儿了,我们不如先把药送出去。” 御璃骁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十月昨晚送了地形图下去,侍卫这时候应该在山上!他扭头看了一眼侍卫,沉声道:“寻着机会,把药箱丢出去,让他们背着先走。我来引开寨门前的人。” “王上,我们兄弟引开他们,你带着王后和药先走。”白杰赶紧说。 “你们二人拦不住那么多人,只管把药箱丢出去,渔嫣,你小心跟着我。”御璃骁拉住渔嫣的手,环顾四周。 寨民们已经越聚越多,他们的小寨主喻兔儿,是他们的月亮,是他们的星辰,现在就躺在青石板上,血肉模糊,怎不让他们心疼? “你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吗?”渔嫣轻轻摇动御璃骁的手指,轻声问。 “是,我去探她的鼻息,身后就有人尖叫。”御璃骁从人群里认出那名尖叫的女婢,那女子正跪在喻兔儿的身边,哭泣不停。 渔嫣慢步过去,忍住不适,仔细检查喻兔儿脸上的伤口,脑子里迅速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目光定在喻兔儿脸上那道让她面目狰狞的刀口上。 ☆、【182】如果是他想要的女人 “兔儿。”温朵娜拿来腊染的布,轻轻盖到喻兔儿的脸上,俯在她的脚边继续哭个不停,袖子因为动作太大往上缩了些,露出了几道新鲜的抓痕。 渔嫣凝神看着,秀眉微微拧紧,轻轻一扯御璃骁的袖子,想让他看。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叔公蓝坤匆匆回来,甩了把脸上热汗,怒视御璃骁,大吼道:“通道已经打开,银箱已经搬空。一定是昨晚他就盗了钥匙,运走了银子。梵” 银库被搬空?渔嫣心中一沉,想搬空银库,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怕有人早就有了动作,只是趁机嫁祸于御璃骁。 温朵娜站起来,瞪着赤红的眼睛,双手伸向天空,悲声高呼:“传……丧……” 几名男子把一面硕大的黑色的大旗升上旗杆,牛角号的厚重号声随之而起,砸破云宵。不多会儿,从附近的几个山头接连响起了幽沉哀伤的山歌,渐渐地,歌声越来越嘹亮。 曾经有人有故乡曲,让敌军心生悲痛,弃甲归田,一溃千里。在此时,这些哀歌如同复仇的箭,渐渐凌厉,两万多寨民,这是要用生命来为喻兔儿复仇! 寨民们都拿起了武器,刀剑,棍棒,甚至有妇人抄起了洗衣的木槌,柴刀,菜刀……往四人身边拢来。 温朵娜已经跑到了旗杆下,一手托着喻兔儿胸前带的银锁圈,一手“兔儿是我们老寨主的千金宝贝,是我们的新寨主,是我们的星辰月光,是我们的太阳,是我们的光亮,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她善良可爱,温柔大度,一心助人于危难,把我们用以过冬的黑兔草果送于这几个狼心狗肺的人手中,如今却惨死于这几位恶贼之手,银库也被他们盗走,我们一定要为兔儿报仇。铌” 寨民们随着她的吼叫声,越发激动,一齐往几人冲来。 御璃骁已握住宝剑,一手缓缓抬起,把渔嫣护在身后。 “可伤筋骨,莫取人命,镇住场面再说。” 渔嫣眉头轻拧,摇摇御璃骁的手指,然后退到十月身边。御璃骁一人能横扫千军,这些寨民不是他的对手,但未免太无辜了,若他大开杀戒,一旦传出去,天下民心丧失,会让他处境更艰难。 “十月,护好你主子。白杰,你们走。” 御璃骁淡淡一句,却把剑收回剑鞘,身形扑起,双掌击在跑在最前面的几位寨民的后颈上,几人重重扑倒在地上,他又是一记扫堂腿,扫倒数人。 侍卫二人不加思索,扛起箱子直奔寨门高墙。 五叔公蓝坤也有点功夫,举着长刀往御璃骁身上砍。 御璃骁灵活闪过,反手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往他自己的脑门上一敲,蓝坤一声痛呼,手一松,刀落进了御璃骁的手中,再看蓝坤,额上已经突进了好大一个包,如同突然长出的犄角。 御璃骁不伤人命,长刀反过来,用刀背在扑过来的人小腿上拍。众人只觉得有疾风寒影从身前卷过,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 因为有十月,寨民们不敢靠近渔嫣,只管围住御璃骁。渔嫣见一拔又一拔的寨民扑上去,又一波一波地倒在地上,痛呼打滚,却没有一个人退半步,就连倒下的人,也挣扎着爬起来,要再冲向御璃骁,不由从心里钦佩这些人。 “蓝坤,抓住那个女人。”温朵娜又在高台上面高声指挥。 蓝坤牙一咬,揉揉脑门,从地上爬起来,奋不顾身往渔嫣身前扑。 十月立刻站起来,铜铃大的幽碧双瞳骤缩,大嘴一咧,白牙森森,巨爪已经挥起。 “十月,别伤人命。”渔嫣赶紧大呼。 巨爪从蓝坤的耳边拂过,抓掉他一只耳朵,留下蓝坤原本会变成烂西瓜的脑袋。蓝坤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痛叫,鲜血从他的耳畔汩汩而出。 渔嫣快速捡起了一把刀,抵在蓝坤的胸口,大声说:“十月,抓住那个红衣的女人。” 话音才落,十月已经高高跃起,以那些前赴后继的寨民头顶为路,扑向温朵娜。 高台上,只有一根高高旗杆,温朵娜无处可躲,尖叫着往高台下面跳,大叫“救命”。 可十月太过威武凶猛,又动作极快,寨民们就算想救,也无能为力。 十月的利爪抓住了温朵娜的腰带,像抛昨晚那只黑鸽子一样,高高抛起,再跃起来,用牙咬住了她的腰带,衔着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温朵娜跑回了渔嫣的身边。 “都住手,是想看着他们两个死吗?”渔嫣握刀的手用了点力,扎破了蓝坤的皮肉。 跑到最前面的寨民们停下脚步,前后看看,温朵娜和蓝坤都被制住,让他们一时间无所适从。 “蓝坤,我们真无恶意,你看看四周,我们可伤了你们人命?”渔嫣松开刀,扶起了蓝坤,指着四周对他说。 蓝坤捂着血流不止的断耳处,忿忿然吼道:“可你让那个妖怪抓掉了我的耳朵。” “若我愿意,你的脑袋也会被咬掉,哪止耳朵这么简单。”渔嫣平静地看着他,“劝你最好冷静,带我们去通道看看,我只怕阿勒泰和温东海也已遇上了麻烦。” “你胡说什么?我出来的时候,大哥和老五都好好的,正带着人去察探其他的银库。” 蓝坤抹了一把血,痛得直颤抖。 “你们到底有多少银库?”御璃骁把刀丢开,凌厉的目光盯得蓝坤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告诉他们,他们……”温朵娜醒了,立刻尖叫起来。 渔嫣突然伸手抓住了温朵娜的手腕,用力拉起她的袖子,“你还想兴风作浪,兔儿之事,就是温朵娜你所为,不然,你这手腕上的伤从何而来?” “你血口喷人,兔儿是我一手带大,我怎会害她?这只是我早间为你们准备午膳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巴望山寨的子民们,不要信这二人妖言惑众,蓝坤,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与兔儿的感情吗?”温朵娜当即尖叫嚎哭,泪水滔滔,双拳在地上用力锤打,确像是伤心模样。 “温朵娜一直照顾兔儿,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了,昨天杀了我们的老四,今天又来对付我们,兔儿涉世未深才会上你们的当。我们就算打不过你们这些恶贼,也不会向你们投降,我们巴望寨人,从不向人下跪,更不会向人俯首称臣。” 蓝坤一咬牙,往渔嫣身上吐了口血沫,弯腰又捡了把刀,指着渔嫣乱挥。 众人又开始躁动,往二人身边慢慢围来。 “愚蠢。”御璃骁一步上前,一掌揪住蓝坤的衣领,怒斥道:“让他们都退下,带我去银库。” “你休想!”蓝坤梗着脖子与他对望。 “三叔公,他们把药箱子都丢出了。”有人大声喊叫,“外面有好多兵士啊。” “快看,他们就是来夺我们祖先留下的银矿的。”温朵娜又尖叫起来。 “温朵娜,不要再演了,你要自己的同族为你牺牲性命,太卑鄙了。”渔嫣说着,大步走向了喻兔儿身边,一把抓下了喻兔儿身上的蓝布,托起她的手说:“你自己来看,她手指甲里有污血,你敢不敢来和你手腕上的伤对比一下?” 温朵娜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眼中慌乱的光一闪而过。 “喻兔儿陪我们用饭的时候,双手素白洁净,并无这些血渍,想必就是抓伤了那行凶之人。人之将死,必当拼尽全力,这抓伤一定不轻。我与两名侍卫并未出去,只有王上经人过来传话,过来见兔儿,可你们看看他的手,到底有没有伤?” 渔嫣拉起御璃骁的手臂,挽起袖子给众人看,尽管经历了刚刚的激斗,却没有任何伤痕,伤是小臂上有陈年旧疤,一直往大臂延伸去,无端为他增添了几分豪壮之势。 众人小声议论着,开始犹豫不决。 “那也可以抓到身上看不到的地方!”温朵娜不服气地反驳。 “笑话,你的指甲是铁钻,可以抓破这样厚厚的衣衫?还是你想说,他先褪干净衣裳再去杀人?” “就是褪干净衣裳,他一定是想……是想玷污兔儿!兔儿不从,所以他就下了杀手。”温朵娜说着,自以为得意,调子重又高亢。 “温朵娜,若是他想要一个女人,只怕那女人不会反抗的,更何况兔儿对他的态度,你们都看得到,那是小女儿情动羞涩的神态,兔儿只怕不会反抗,还会很高兴。若有昨晚在温泉边侍奉的人,一定会同意我的话。他二人在温泉屋里呆了许久,什么事都没发生,若王上有意纳她为妃,昨晚就能成就好事,何必等到这大中午,我们要走的时候,急巴巴地赶过去用强?” 渔嫣冷笑,不客气地挑穿温朵娜的谎言。 人群里又开始议论。 温朵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动,又被十月用爪子踩着,腰痛得快要断掉了。她咬咬牙,又说:“别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们看看我这腕上的伤,都已经结痂了,若是我害了兔儿,伤口能是这样吗?” 渔嫣听着,眼中一亮,笑着连连点头,“十月,放开它。” 十月爪子又摁了摁,缓缓收起利爪。 “你笑什么?”温朵娜坐起来,捂着被踩得快断掉的腰,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蹒跚地躲到了蓝坤的身后。 “我笑……你总算说了实话了。”渔嫣转过身,大步走向喻兔儿的尸体,一把抓开了蓝布,大声说:“这不是喻兔儿!只是一个和喻兔儿长得极像的女子,你们快想想,谁家的女儿丢了!或者是别的寨子里的姑娘。”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锅,惊呼着前涌。 御璃骁眉头舒展,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 “你有什么证据,你还要编造谎言?大家不要相信他们,快为兔儿报仇!”温朵娜脸上血色褪尽,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渔嫣慢步走到蓝坤面前,手轻轻往前一抬。 “你干什么?”蓝坤紧张得一抖。 “蓝坤,不要保护一个恶毒的女人。”渔嫣看着温朵娜,小脸渐覆冰霜,“证据,这女人方才自己已经说了。若是新鲜的血留在她的指甲里,那是红的、是新鲜的,你们看看这指甲缝里的血,颜色带着黑污,还有泥土,分明是昨晚这姑娘挣扎时抓到的!那石屋里是石头地,哪来这些黑泥?” 蓝坤猛地扭头瞪向温朵娜,大声质问:“温朵娜,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胡说八道!”温朵娜往后步步退去,紧张得浑身发抖。 渔嫣唇角微微一翘,脆声说:“另外,若是真是喻兔儿,何必在她脸上再来一刀?让大家看清她的脸,不是更好,分明是你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只能提前做好准备,想让大家误会这就是兔儿姑娘。你和四叔公他们是一起的,昨晚见他们完了,便谋划了今天的事!若我没猜错,兔儿现在被你藏着,她现在哪里?” “你……冤枉我,山神一定会降罚你的,你将受尽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你将……”温朵娜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啪……”重重地一巴掌打在温朵娜的脸上,她惨呼一声,飞出老远才摔到地上,一张嘴吐出好几颗牙,惊恐地看着慢步走近的御璃骁。 “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说她。”御璃骁手一抬,长刀直接穿过她的肩膀,又猛地拔出来,看着鲜血纵流,他脸色愈加冷酷,“若说诅咒,你自己先受了吧,把兔儿的下落说出来,可以死得痛快点。” “自己去找啊,她不是很厉害吗?”温朵娜痛得浑身发抖,一抹脸上的血污,尖声笑道,“太阳已经升到旗杆处了,再过一会儿,她也活不成。” “温朵娜,这是为什么?”蓝坤大步过来,双手摁住她的肩,用力摇晃,满脸悲愤,“兔儿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蓝坤,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事。上个月我去山中敬神,遇到了山神,他说我命中犯煞,听从他的安排才能保命……”温朵娜眼中的光变得狂热,染满血污的手用力抠住了蓝坤的肩,大声说:“蓝坤,山神那样俊美,那样迷人,那样威严,他的能力能让我看到仙境,我只要听他的,我就可以成为他身边的人,我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已贵为寨主的大管家,还有什么不满的?”蓝坤怒吼起来。 “但我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嫁人,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家,我把一切都奉献给寨子,我……我……”温朵娜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一咬牙,恨恨地瞪向了渔嫣,“全是他们,若不是他们进来,我已经成功了。” “你成功什么?成功地把巴望山寨送给天漠人?” 渔嫣怜悯地看着她,这世间哪有神,或是有人早就觊觎巴望寨里的财富,想要夺去,便用药控制住了温朵娜,里应外合。运走银库里的银两事小,让巴望山寨里乱了,得到整个山寨才是那个人最想做的事。他们上山寻药,对方知晓了消息,便提前做了安排,嫁祸于他们夫妻,又借他们夫妻之手杀害寨中百姓。 “先找兔儿。”渔嫣大声说着,拉着御璃骁往石屋走,压低声音问:“昨晚为什么出来见兔儿?” “我想解开腰带,她不肯,找我问了一些山下面的事,黑兔草和银两的事也是夜里议定的。”御璃骁低声道。 “好一个解腰带。”渔嫣转头看来,心中一动,双手抓住了他的腰带,小声说:“兔儿聪慧,不应该看不出温朵娜的异常之处,这腰带应该是她故意给你的,我们二人也是她特地放进来的,她缠住你,或许只是想让你我救她。” 御璃骁呼吸紧了紧,低眼看了看腰带,扭头叫蓝坤过来。 “这腰带你能打开吗?” “这是寨主夫人给寨主的腰带,夫人前年去世之后,他就很少再用,这叫映心扣,喻示心心相印。”蓝坤摇摇头,满脸疑惑,“她怎么会把这个给你?难道真是有心要与你缔结姻缘?” “这是钥匙。”渔嫣蹲下去,双手捧着映心扣看了一会儿,轻声说:“用刀把腰带扣取下来吧,兔儿进的是石屋,那间屋子里一定有可以进去的地方。” 御璃骁接过蓝坤递来的小刀,利落地剥下银制的腰带扣,托到眼前细看了几眼,紧紧攥住,快步进了石屋。 石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桌一榻,几张椅子,墙上有银片镶嵌画。掀开被褥看,榻下是空空的,没有藏人的地方。 又在地上用手指轻叩许久,也没有不妥之处。 御璃骁在那副银片画前停下,手指轻轻摸索半天,暗运内力,把深深镶嵌在墙中的银片揭下来。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与印心扣一样的凹陷,他把映心扣扣上去,试了一下,往右转动。 沉闷地响声中,中间一块巨石缓缓往右打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我进去看看。”御璃骁掏出火折子,一弯腰,大步进了洞口中。 “你小心。”渔嫣探头往里瞄了一眼,只觉得凉风嗖嗖的,刺骨地潮意扑出来。 他拿着火折子一直往下走,渐渐看不到了。 渔嫣和十月守在洞口外,突然只听一声闷响,石壁居然重重合上,这一声真是砸得渔嫣心脏猛揪,差点没能透过气,当即想都不想,手指扣着那映心扣就往右边扭动。 “御璃骁!”门再度打开,她不敢冲进去,怕无人开门,只对着里面大喊。 声音又尖又细,可一进去就变小了,仿佛是被这黑乎乎的大嘴巴给吞掉了一样。 里面静悄悄的,而她的嗓子开始发不出声音,紧得如同有两根手指死死掐住,就当满背的冷汗直流时,外面突然响起两声尖锐的哨响,这是侍卫接应到药箱之后发出的声音。 门中响起了脚步声,一声又一声,沉稳又熟悉。 渔嫣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大步迎上前去。 他的高大的身影映入眼中,手臂里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喻兔儿。看上去吓得不轻,纤细的胳膊紧紧抱着御璃骁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颈窝边。 “喻兔儿。”蓝坤欣喜若狂,大步迎上前,想从御璃骁的怀里接过喻兔儿。 喻兔儿躲了一下,在御璃骁的怀中缩得更紧。 渔嫣的笑容僵了僵,默默地转过身,往外走去。寨中的百姓都等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结果。 “你们的寨主回来了,银库的事,由你们自己解决,现在打开寨门,让我们走。”渔嫣快步下了台阶,径直往寨门方向走。 十月紧跟在她的后面,众人纷纷让开,让她过去。有人大喊了一声,“兔儿寨主出来了”,人群兴奋起来,丢下手里的兵器,大步往石屋前涌去。 渔嫣扭头看,只见那妙兔儿正仰着小脑袋,看着救她的大英雄,不消说,一定是满脸爱慕。 渔嫣觉得自己有句话说得极对,若御璃骁真心想要一个女人,没人能抗拒他的魅力。那所谓又迷人又英雄还很威严的寨主,她更感觉说的是眼前的他! “你……你到底怎么猜出来的?”温朵娜被人紧紧扭住,尖叫着质问渔嫣。 渔嫣扭头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朝她抱抱拳,大声说:“好说,在下便是人称纵横京中无敌手、人称告倒你八辈子祖宗不抬头的于大状,于安。温大婶这种犯案手段,京中十年前便有人用滥了,下回作恶时,一定要记得进行改良,方能保证行凶到底。” “扑哧……” 接连两声笑,是转身回来接应的那两名侍卫发出来的。 渔嫣揉揉鼻头,双手端在身前,大步往寨门前走。十月紧贴在她的腿边,稍一快,爪子便踩歪了,踩到了她的鞋跟。 “一边去,主子惹人嫌,你也惹人嫌。”她寒着脸骂。 十月咆哮一声,拿大眼与她对瞪。 身后的欢呼声越来越大,渔嫣忍不住转头,只见兔儿姑娘虽然已经自己站着了,但是她的红唇现在正印在御璃骁的脸颊上。 渔嫣嘴角抽抽,迅速转回头,步子更快。 大寨的门还紧闭着,没有寨主的命令,不会打开。 从银库那里跑来了更多的人,大喊大叫着,太过混乱,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 “我想去看看银库。”御璃骁追过来,拉住她的手。 “你去吧,我坐会儿。”渔嫣垂着眼皮,神情淡淡。 “她只是小姑娘。”御璃骁脸色尴尬。 “我老。”渔嫣微微一笑,转过了脸。 “我去去就回。”御璃骁无奈,只能赔着小心。 “愿王上旗开得胜,佳人银矿双双得。”渔嫣脖子扭得更开。 “晚些任你罚。”御璃骁匆匆说完,大步往银库那边走去。 渔嫣抿抿唇,抬手往十月的大屁|股上甩了一掌,忿忿地说:“罚,我罚!” 十月暴怒,猛地窜起来,用尾巴往她的臀上一甩。 渔嫣愕然,此时寨门缓缓开了,外面有更多的寨民涌进来,这是从另三个山头赶来的人们。渔嫣穿着这里的衣服,众人没管她,直接往坪中涌去。 渔嫣被挤得东倒西歪,勉强站稳之后,索性走出大寨。她想大马小马和小青了,还有莫问离,莫问离怎么也不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脸上亲…… 【下节更精彩,更多的预想不到,今天你猜对了吗?哇哈哈哈,有没有神奇的侦探自豪感啊。明日潺潺小溪边,小青渔居然发现御璃骁的背上有抓痕,这是怎么回事?】 ☆、【183】你背上有抓痕 大风吹来,悬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来时是半夜,只感觉底下黝黑如不见底的深潭,潭中暗伏猛龙恶怪。这时候看清了,心里更是毛骨悚然,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后青历代皇帝都不来攻打。 这深渊宽达百尺,倒是比不上翡翠谷那般深,但下面有湍湍激流咆哮而过,两边皆是密林,还有蟒在树枝上抬起脑袋,与渔嫣对望。不时可见猛兽从林中猛扑出来,撕咬弱小动物,弱小哀叫之声令人心生怜意。 只要这桥一断,掉进这悬崖下,即使没被激流冲走,想从山中爬起来也不容易,实在是一件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远不如每年收些税银来得简单。 “王妃,王上呢?”几名侍卫从悬桥上匆匆跑来。 渔嫣指指寨门内,余下的事,她不想管了,让御璃骁自己处置去,她来这里本来就是想去求药铌。 “十月,走了。” 她掸掸衣袖,拢拢头发,大步往悬桥上走去。 山风穿谷而来,撼动铁锁吊桥,人走在上面,脚上有些浮躁。过来时有御璃骁滚烫的手掌相牵,现在她左手握右手,自己给自己壮胆,都不敢低眼去看。 “王妃,等等王上吧。”侍卫大步跟过来,小声劝她。 “太吵了,我去对面找安静地方坐着,我有十月,你们去帮他吧,他一个人在里面呢。”渔嫣摇头,指对面青山。 侍卫们犹豫着,不敢决断。 “十月威武,凶得狠呢,豺狼尚且不敢靠近,何况恶人。”渔嫣莞尔一笑,快步跟上十月。 它入山林,如同归家,撒欢地跑,但隔段距离又会折回来,等渔嫣走近,再猛冲出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渔嫣喜欢十月的野,喜欢十月的狂,喜欢十月的傲,它是世间一道白色的光,凡尘的污秽,无法染脏它的雪白。她也羡慕这样的十月,能如同无拘无束的风一样在人间奔跑。 大风呼啸撞来,悬桥剧烈摇晃,渔嫣赶紧抓住铁链,稳住身形后,大步往前跑去。桥摇晃得愈加厉害,步子越来越难稳,头发被风卷得乱舞,遮住眼睛。她听到有人大叫她的名字,扭头看的那一瞬间,悬桥断了! 铁链在空中像断了尾的狂龙,木板一根一根接连裂开,发出可怖的尖啸声。渔嫣被猛地甩下,她拼尽全力抓着铁链,掌心痛如烈火灼烧。她看到十月正往她这里飞奔,差点刹不住,冲下悬崖。尖利的爪子在木板上使劲抠着,发出震耳的咆哮。 耳朵里灌满风声,她不敢往下看,也没办法爬上去,甚至已经抓不稳铁链了,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就当绝望的一瞬,一根长鞭从天而降,缠上她的胳膊,把她往上一拎。 渔嫣抬眼,几只硕大的风筝正在天空翱翔,用鞭子缠住她的人,是莫问离! “问离!”她顿时欣喜若狂。 “抓稳。”莫问离朗声回她。 渔嫣立即死死抓住了鞭子,随着风筝慢慢摇晃,到了对面山林中。 风筝线被树枝挂住,莫问离也一起卡在了枝桠间。 手一软,渔嫣跌落在地上,整个人都如同死过了一回,连喘气都没劲儿,也没力气去揉被石子硌痛的屁|股。她摊着四肢,四仰八叉地看着碧蓝天空,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去看莫问离。他还在拉扯缠在身上的风筝线,俊脸扭曲。 “你不下来吗?”她有气无力地掀掀眼皮子,慢慢合上。 “缠着了,过来给我解解。”莫问离恼怒地大嚷。 “你先挂会儿,我没力气。”渔嫣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没良心的丫头。”莫问离骂她,语气却温柔如春光轻洒。 渔嫣嘴角微翘,低语,“你又救我一次。” 枝叶沙沙响,他不出声。 渔嫣深深吸气,又扭头看他。可看到的,是树枝间探出来的造型奇特利剑,还有一个头戴铁罩的男子,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双瞳,泛着狂热的瞳光。 “莫问离。”她慢慢坐起来,一点一点地后退。 那人的头歪了歪,仰头看树上看。 莫问离刚解开右腿的线,正在拆腰上的机关,琉璃眸轻低,与那人视线对上。 林间风骤大,杀手突然举起那把古怪的剑,掠起刺向莫问离。莫问离脸色严俊,双手用力一扳,卡着他的树枝断了,他身子往下沉,杀手的剑擦着他的肩膀刺过,剑身的锯齿割开了袍子。 刺客的武功高得吓人,那一剑虽未伤着莫问离,却把他身后的那棵树粗壮的树枝直接劈断。一掌拍在树上,如闪电般转身,直刺莫问离的眉心。 莫问离侧身躲过,化掌为刀,砍向那人的手腕。 掌落,骨响。 但是,是莫问离的骨响。 他脸色一变,飞身跃退数步,愕然地抬手看。若是往常,有人受了他一掌,骨不断、也会裂!可这人不仅没事,反让他的手掌骨痛难忍。 “你没事吧。”渔嫣捡了长鞭,冲过来托着他的手看。 “你躲起来。”莫问离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黑瞳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看我给你的十月捉个肉骨头炖汤。” “打不过我们就跑啊。”渔嫣摇头,她不懂武功,但能看出此人不凡,莫问离只怕不是对手。 “此计甚妙。”莫问离一本正经点头,突然间拉着她的手就往右边奔去。 “……”渔嫣拉不住他,眼睁睁看他一脚踢上了大树。 “太急了。”他自嘲,收了脚,用力甩了两下。 刺客又挥剑过来,莫问离推开渔嫣,用手肘击中那人的胳膊,再飞起一脚去踢他的腿。可惜两招都被那人躲过,更趁机靠近了渔嫣,利剑直刺向渔嫣。 渔嫣一身热血疯涌上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连连后退,被那人用剑逼至了树边。莫问离一鞭甩来,卷住他的手腕,全力往后拽,杀手扭头看他,眼中的光更加狂乱,身体就着鞭子甩起的力道,恶虎扑食般扑向莫问离。 莫问离脸色严竣,一手拽着长鞭,人往树后跑,绕了一圈,与那人对峙着。 “渔嫣快跑。”见渔嫣还没走,他立刻低斥。 渔嫣哪能丢下他一个人走呢,若十月在此就好了!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就着断桥爬上来,摇摇头,捡了根断枝为武器,“我不走,你一个人怎么办哪!” 那人突然间歪了歪脑袋,慢吞吞地转头看向渔嫣。 渔嫣挥挥树枝,愤怒地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我与你有仇吗?为何要杀我二人?” 那人的眼中狂热的光芒突然涣散了些,长剑垂下,慢吞吞地走向渔嫣。 “你别过来,有武功了不起吗?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渔嫣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跳了数步。 刺客停下脚步,又歪了歪头,仿佛在想什么。 山谷间,传来了飘渺的笛声,呜呜咽咽,如同女子哭泣。刺客喉中发出几声咕噜响动,突然间大口地喘起气来,挥起剑,又重重放下。 莫问离已经靠近了他,挥掌劈向他的后颈。 可他突然拔地而起,一跃丈高,落在枝头上,如黑色猎豹,在枝头间迅猛奔跑,摇撼得枝叶乱响没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这场击杀只是渔嫣的幻觉。 “这人太古怪了,怎么就跑了?”她扭头看莫问离,他也正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瞅着。 “看看你的手。”渔嫣回过神来,一把抓起莫问离的手看,手上有血,鲜艳刺目,顿时就心痛了,“哎呀呀,又受伤了。” “有吗?”莫问离把手抬到眼前,另一手仔细摸过,疑惑地说:“没呀。” 渔嫣怔了一下,突然就尖叫了一声,不是莫问离的血,是她的!她在铁链上磨破了掌心,还在地上被尖刺给划破了。她抬着手,凑到唇前乱吹。莫问离深深吸气,再长长吐出,从怀中掏出帕子拉着她的手就擦。 “看到你真好。”渔嫣看着他削瘦的脸颊,忍不住又笑了。 “我看到你就不好,你怎么这么多事呢!”莫问离拉长脸,冷冰冰地训斥,“若我来晚一步,你就成了一把碎骨头。” “你天生就是为了救我而出现的吗?”渔嫣轻笑起来。 “想得美。”莫问离嘴角轻抽,甩开了她的手,快步往林子里钻,“快走吧,要找到锦程他们下山去,不然我可懒得背你。” 渔嫣跟在他的身后,轻声说:“莫问离,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么?到底是谁抓你的?” “御天祁,没地方躲了,找我要寒水宫。”莫问离漫不经心地说。 “你给了吗?”渔嫣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问。 “给他吧,让他暂且住住。”莫问离低眼看她牵着袖子的小手,“你手不疼?” “看到你哪儿都不疼了。”渔嫣嘻嘻地笑。 “假!是看到他什么都不疼了吧!这种地方都跟他来。”莫问离讥笑,抽出袖子,突然就加快了脚步。 “喂、喂……”渔嫣赶紧追上去,又拉住了他的袖角。 “放开。”莫问离脸一黑,又往回抽袖子。 渔嫣手抓紧了,小声说:“别这样……哥哥……” 莫问离削瘦的身形明显震了一下,随即停下了脚步。 “哥哥,我只你一个亲人了,你我已有血脉之情啊。”渔嫣眨眨眼睛,动情地说。 “血脉之情……”莫问离喃喃地念了遍,随即笑笑,扭头看向她。 “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我知道,我牵累了你,又不肯跟你走,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莫问离突然打断她的话。 渔嫣抿抿唇,不敢说。她在御璃骁面前,像个女人。她在莫问离面前,像个孩子! “想要你?”莫问离语气不善。 渔嫣头垂下,摸摸额头,想找出句恰当的话来。他的巴掌这时候狠狠招呼过来,用力拍在她的后脑上。 “谁想要你呢?想得美!” “啊!”渔嫣被打疼了,飞快地抬眼看他。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收你当妹子,那是因为你还有些趣,能让我开心,若你做不到,我也懒得要你这妹子。”他又曲指,往她额上弹。 渔嫣往后一仰,躲开了他的手,跳起来,反在他的额上弹了一下。 两个人正闹腾时,锦程带着人找来了。 “嫂嫂。”见二人拉拉扯扯,锦程怔了一下,没靠近来。 “锦程,你怎么来了?”渔嫣松开莫问离的手指,笑吟吟地看他。 “接应莫尊主出来,接到消息,你与大哥被困在山上了,所以赶来接应。”锦程见她不再生气,这才放松了些。 “走吧。”渔嫣点点头,也不多问,大步往前走。 此处离断桥处不远,穿过林子,只见十月独自站在悬崖边,朝那头看着。 御璃骁就在对面,见她出来,立刻往前走了两步,手拢在唇边,冲她大叫,“等我过来,锦程,照顾好她。” 渔嫣看他身后,喻兔儿也正在朝她挥手。 那一吻,是真诚的感谢,还是崇拜的爱意,渔嫣不想追究了,她甚至不愿意去回想。昨日有夜明月,今日有喻兔儿,像御璃骁这样的男人,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臣服于他的龙袍之下,若他有心,她便无奈。 “用风筝过去,接好断桥。”锦程叫过随行侍卫,众人忙碌起来,要先用绳索捆住腰上,垂下悬崖,拉起铁链,再用风筝拴住,放向对面。 渔嫣帮不上忙,莫问离不愿意帮忙,兄妹二人就盘腿坐在树下休息。 一行人忙到月起时分,才把两根铁链接好,已经没有木板了,只能扶着一根铁链,踩着另一根铁链,摇摇晃晃地过来。 “王上带着谁?”锦程看了会儿,惊讶地问。 “美人,或者你的新嫂嫂。”渔嫣站起来一看,他居然背着喻兔儿过来了,当下就变了脸。 “气度。”莫问离用树枝轻抽她的小腿。 “不懂是何物!既如此风|流,为何不干脆给我一封和离之书,放我离开。拿着夫妻之名说事,真是可恶。”渔嫣忿忿然,转过身坐下。 “咦,你为何这么生气?男人风\流,天经地义。”莫问离掀掀眼皮子,一脸无所谓。 “你也这样?”渔嫣恼怒地问。 “我为何不能这样?”莫问离反问。 也是,莫问离又没娶妻,他为何不能这样?渔嫣突然就泄气了,在地上拔了几根草,在掌心里抛来抛去。 莫问离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说:“渔嫣,自己选的人,自己选的路,再难过也要走下去。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待你也是真心,只是身在其位,很多事不得不谋。你要与他并肩天下,就得有这分气度。话说回来,他若真敢负你,你大不了转身走开,不必生气。” 渔嫣认真品了会儿他的话,把青草丢开,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他若负我,你会为我出头。” “我又不是你的打手。”莫问离俯过来,曲指就是一弹。 渔嫣低头想心事,未防他又弹她,顿时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她的惊呼声中,众人只见方才走到桥中的御璃骁,突然就加快了速度,宛如夜色中的一只鹰,往这边飞掠而来。 “嫣儿。”脚落地,御璃骁立刻把喻兔儿放下,大步跑近渔嫣,一把拉起她上上下下地看,那脸上全是冷汗。 “王后姐姐。”喻兔儿也快步跑过来,连连拍着胸口,“没事就好,吓死我们了。” “桥怎么会断?”渔嫣看着她问。 “有人弄断的。”喻兔儿摇头,一脸气愤,“捉住他,一定把他丢下山崖喂大蛇。” 渔嫣脑中闪过那铁面人,是他? “咦,这位大叔是谁?”喻兔儿一低头,看到了莫问离。 莫问离原本翘着的漂亮唇角瞬间拉直,鼻中一声冷哼。 “气度。”渔嫣忍着笑,小声提醒他。 “不知那是何物。”莫问离冷笑,站起来,拍拍袖子往前走,“下山,一个个是太闲吗?本尊主还有的事要忙。” “大叔叫笨尊主?”喻兔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四周皆是窃笑声,莫问离转头看来,瞳中杀机暗起。 喻兔儿吓到了,赶紧缩到了御璃骁的身后,嫩白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御璃骁的袖子。 “走了。”看到这动作,渔嫣又没气度了,拔腿就跟上了莫问离。 御璃骁轻轻拉开喻兔儿,眉头轻拧,“喻兔儿,你已十四,在我们后青已是及笄之年,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再随意拉我衣襟,更不得再有亲昵动作。” “啊?我何时与你有亲昵动作了?”喻兔儿一脸疑惑,小声反问。 御璃骁顿觉头痛,大掌挥挥,沉声道:“好了,下山办完事,你便赶紧回来。锦程,带着她。” “哦。”锦程这才回过神来。 一行人匆匆往山下走,越走天越黑,渐渐地便到了一处月光都无法透进来的地方。 渔嫣走不动了,在十月背上偷了会儿懒,这家伙又不安份,总会突然跳起来,让渔嫣在树枝上撞了好几下,说什么也不肯再骑着它。 御璃骁拿出火折子,往四周照了一圈。再往前一点,便是一条小溪,比这里亮堂多了。 渔嫣 “好黑呢。”喻兔儿气喘吁吁地凑近来,挨着渔嫣坐下,“王后姐姐你怕不怕?” 渔嫣点头,不仅怕,还困,还饿!她往十月的大肚皮上一躺,小声说:“有吃的吗?” “我去找。”锦程叫上两个人,钻进林子里。 另有侍卫生起了火堆,四周亮堂起来。 “我看看你的手。”御璃骁盘腿坐下,拉着渔嫣的手,解开帕子,立时倒吸了口凉气,“居然伤成这样。” “我还以为你瞎了。”渔嫣冷笑。 御璃骁抬眼看看她,满脸无奈,“你一路紧随于他,叫你一声,你便如同脚下生风,我哪敢再去惹你?” 渔嫣鼻中冷哼,与莫问离如出一辙。 “洗洗干净,再上药。”他拉她起来,去溪边洗手。 渔嫣挣了一下,没挣脱。 他用帕子浸水,托着她的手,给她细细地擦掌心的伤口。 渔嫣堵在心口的气渐渐消了些,轻声问:“银库里出了什么事?” “有人打通了银库的石壁,用绳索把银里的银子都运走了,喻兔儿要去银矿看看,但银矿也得过这个桥,所以……” “你总是有借口,你又不要她的银子,管她去不去银库。”渔嫣又恼了。 “我想看看所谓的山神是否在那里,我并不知她会突然……亲我一下……”御璃骁抬眼看她,尴尬地解释。 “你也不知道夜明月会亲你一下。”渔嫣抽回手,自己蹲到溪边,冰凉的水能缓解疼痛,也能让她冷静。 御璃骁在她身边蹲下,看着被她的小手荡出圈圈月影碎光的溪水,突然低笑起来。 “笑什么?”渔嫣瞪他。 “笑我自己。”御璃骁拉起她的手,用帕子擦干,给她细细地涂上药。 药膏有着淡香,渔嫣平静了许多,在一边抱膝坐下,看他褪下衣袍,涉入小溪去擦身上的汗水。 月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动着。 渔嫣歪着头看,看着看着,突然脸色就难看了,匆匆起身,大步走进水中,两手摁着他的背看。 “怎么?”御璃骁扭头看她,满唇笑意。 “你背上怎么有抓痕?”渔嫣脸色难看极了,这几道指甲印很深。 【苹果客户端也可以领赠币了,大家可以在留言区看看,有姑娘传授了方法。】 ☆、【184】第一冷血之人 “你别说是十月抓的,还是说我抓的?”渔嫣克制不住愤怒,声音都有些发抖,昨天半夜,他为何要出去? 御璃骁转过身,抬起手掌,轻轻地抚向她的脸。 “别碰我。”渔嫣连退两步,满脸失望,“御璃骁,你是将来要坐拥天下的人,身边美人必会不少,既如此,不如趁我不记得,我们就此别过。瑚” “渔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呼吸骤然急促,“你叫了半晚莫问离的名字……” “什么?”渔嫣愕然抬头。 “你不止一次在梦里找他,你把我当成他,”御璃骁的手越抓越紧,直到渔嫣痛呼出声,他才失落地苦笑出声,“我只是过去安静一下,喻兔儿找过来,便与她说了会儿话。” “那你就去让别人抓你?”渔嫣愈加愤怒。 “没有别人。从来只有你能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背上的,可能是在石壁上擦的,桥断之时,我正在银库的通道中,想沿着石壁下去看看,听到有人来报,我手松了一下,差点掉下去……如果你细看过了我,这还是那件衣服吗?”御璃骁转开了头,痛苦地抿紧唇角。 渔嫣张张嘴,又轻轻合上,他确实是换了衣服,可她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心思全在莫问离的身上……再看他的背,确实有些淤青之处,但因为背上那些旧伤,让她忽略了铄。 “大哥,打到了野兔。”锦程满载而归,打了好些猎物。 见二人立于溪水之中,以为是在戏水,便大大咧咧地在溪边一蹲,开始处理野物。 “嫂嫂,咱来个蒜香味儿的,还是来个麻婆味儿的?大哥爱吃蒜香的。” 渔嫣沉默地走上溪水,脱了浸湿的鞋,又把长袜脱下来,使劲拧水。 “小心着凉。”御璃骁走过来,把他搭在树枝上的外袍披到她的背上,拎起她的绣鞋和袜子去了堆边。 锦程看看他,小声问:“怎么,嫂嫂又恼大哥了?” “没有。”渔嫣抱紧膝,脑子里乱遭遭的。 “嫂嫂不记得大哥,还能记起我和安鸿吗?”锦程又问她。 渔嫣勉强笑笑,摇头。 “那……我去烤东西给嫂嫂吃。”锦程无奈地说了句,拎着拔光毛的野鸡走开。 “王后姐姐。”喻兔儿快步过来了,把几朵野花递到她的眼前,“送给你,谢谢你今日救我。” 渔嫣接过了花,放到鼻下轻轻嗅。 “王后姐姐,如果你们没来,我可能一辈子都被温朵娜关住了,我是她从小照顾大的,我又不舍得她死,你向王上说说,等找到了山神,还让她跟我回山寨去。” 喻兔儿在她身边盘腿坐下,脑袋主动往她肩上靠。 渔嫣犹豫了一下,没有躲开。 对于往事的遗忘,让她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有戒备心,甚至有些害怕。就算是御璃骁,她也做不到百分百相信。 “王后姐姐,当王后是不是很威风?”喻兔儿转过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 “可能吧。”渔嫣微笑着点头,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摸了一下。兔儿很漂亮,还有酒窝,无忧无虑的,就算出了这样的大事,她还是笑嘻嘻。 “王后姐姐,王上好英武,我以后也要找王上这样的男儿当我的夫婿。”喻兔儿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认真地说。 巴望人都是这样热情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吗?渔嫣耳朵有些痒,脑袋往旁边偏了偏。 喻兔儿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拉她的手,“好香,我们过去吃东西吧。” 渔嫣决定大方些,就把这姑娘当个孩子看吧,翡翠谷里的女子不也很热情地围着莫问离吗?像他们这样英武的男儿,总会有人爱慕。 二人到了火堆边,锦程正在用小刀割开野鸡的翅膀。 御璃骁和莫问离坐在一边,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她的绣鞋就摆在火堆边烤着。 “王上,给你吃。”莫兔儿拿出一把小弯刀,割了一只鸡腿下来,笑眯眯地捧到御璃骁的面前。 御璃骁接过去,扭头看了看渔嫣,见她只低头坐着,便把鸡腿递给了莫问离。 “笨尊主大叔,你是做什么的?是将军么?”喻兔儿对莫问离又来了兴趣,挤到他身边坐着,兴致勃勃地找他说话。 “世间还无人敢让我做他的将军。”莫问离懒洋洋地说着,手一挥,那弯刀贴着喻兔儿脸飞过去,准准地钉在正在烤的一只野兔上。 “大叔威武。”喻兔儿呆了半晌,高声叫好。 众人看着她,都笑了起来。这样天真烂漫的一个女孩子,如何当得好寨主? 渔嫣没笑,她知道这女孩子聪明,否则不会想着借他们之力来解山寨之困,不仅聪明,还受男人喜欢,男人都喜欢这样没有心机的。 “吃吧。”御璃骁递过一块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 渔嫣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们怎么办?” 御璃骁的呼吸紧了紧,在她身边坐下来,沉默了会儿,转过头看向她,小声问:“什么怎么办,你还在为我生气,能与我同上山寨,就说明与你我同心,莫问离再好,你再依赖,也不曾为他生过这般的气吧?” 渔嫣转头看他,仔细想想,抿唇笑了。 他唇角扬了扬,手指在她的额上轻轻一敲,“只是,以后睡着的时候,我会用布把你的嘴堵上。快吃吧,我就喜欢你张牙舞爪。” “你居然不喜欢温柔的女子?”渔嫣拧拧眉,追问。 “当然喜欢……”他俯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渔嫣脸一下就红了,推开他,微微侧开了脸。 有风吹来,蒲公英的白绒落在她的鼻尖,御璃骁笑吟吟地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模样,眼神愈加宠溺。 突然,他俯过去,快速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很是温柔,这副画面,如同十七岁的少年,遇上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 渔嫣的脖子有些僵,不知道眼睛要看哪边,于是直直地盯着那团火,直到他起身走开。渔嫣突然发现,御璃骁其实很克制,他并不在莫问离面前对她表现得太过热情,这样的男人,很心细! —————————————————————————————————————————— 药已经由侍卫们快马送回京,御璃骁想见识一下山神的威风,决定再留一晚。 银库在山脚下,路很难走,分岔路也多,机关重重,渔嫣和莫问离都没去,就在山脚下的小镇子里休息,喻兔儿只带御璃骁去了。 莫问离进了客栈,又呼呼大睡。 渔嫣一人站在窗子边,看远处的风景。这名为朗鸣的小镇受战火波及还小,所以依然维持着原本的热闹。 突然,她感觉有人正盯着她看,迅速抬眼,只见对面的酒楼上,一名高大的男子正在看她,见她抬头,便转过了身。 渔嫣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人,只是看他的眼神,并不太友善。 过了会儿,有人敲响房门。 “谁?”渔嫣走到门后,小声问。 “小姐,我是掌柜,有人送请柬给你们。”外面传来笑呵呵的声音。 渔嫣怔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人送请柬给她? 莫问离坐了起来,长眉轻轻一拧,慢步走了过去。 “拿来。”他拉开门,面无表情地伸手。 掌柜的赶紧把请帖放到他的手上,又客套了几句,下去招呼其他客人。 “谁送的?”渔嫣凑过来,往他掌心看,小声念道:“敬请骁大人,尊主大人与问尘小姐赴宴,临桥庄主什么人?” 莫问离眉头一皱,沉声道:“难缠的主,夙兰祺的哥哥,夙临涵。” “王爷就王爷,怎么取这样文绉绉的名字,这算附庸风雅?”渔嫣轻轻摇头。 “玄泠老皇帝乱服丹,只怕就要蹬腿闭眼了,几位皇子互不相让,早晚一场血斗。”莫问离把请帖丢开,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可手偏了,茶水全在了桌上。 渔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在他眼前乱晃,他从昨天撞到树起,就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倒茶水还能偏了,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往旁边一丢,疑惑道:“你作什么呢?” 原来看得到?渔嫣的心微微放松,在他发上乱摸了一下,假意说:“你头发没弄好。” “再睡会儿,别吵我。”莫问离又躺回去,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着她。 渔嫣拿着请帖看了会儿,想不通为什么要请莫问离和她,这夙临涵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巧合,还是跟着来的?他和林子里那突然出现的刺客有关系吗?那刺客明明可以杀掉她和莫问离,却在听到笛声之后跑了,又是为什么? 渔嫣越想头越疼,索性不想了,坐到窗边的摇椅上,等御璃骁回来。 对面的酒楼中,有人在唱小曲,那姑娘模样水灵,舞着一方水绿的帕子,绕着男人起舞,不时靠到他的身上,又不时用帕子在他的脸上轻轻滑过,可那男人倒坐得端正,只管端着酒杯喝酒。 难道,他就是夙涵? 渔嫣坐直了,冲着对面大叫:“庄主,晚上多弄些好吃的,我夫君和大哥最爱吃羊肉,我爱吃虾,让人赶紧去河里钓去。” 那人猛地扭头,愕然地看向她。 渔嫣笑笑,又坐回去,吱嘎吱嘎地摇着摇椅。 什么?怕此人陷害?他下帖子,敢请后青国最厉害的两个人过去,自然是有事相求,不然大可趁处璃骁不在,冲站在窗口的她放几枝冷箭,再把她捉过去,逼着御璃骁就范。 “你吵不吵?”莫问离转过脸,恼火地问她。 “你睡。”渔嫣冲他笑笑。 “他在对面?”莫问离反应过来,跳下榻,走到窗口去看。 夙涵也已经走到窗口,双手负在身后,与莫问离静静对视。他的长相与夙兰祺有点像,但夙兰祺总是笑吟吟的,很温和,这人看上去便凌厉非凡,杀气腾腾。 “此人性格乖戾,是玄泠第一冷血之人,你小心招惹。”莫问离微微侧脸,小声说。 “很厉害?”渔嫣眼睛微瞪,有些后怕。 “玄泠国的涵太子阴狠出名,曾宴请众兄弟,然后当场活剐了某位弹劾他的大臣。他母亲也是个狠角色,与她相斗的女子几乎没有善终的。夙兰祺之母勉强相争,也靠夙兰祺多方活络,才能到今日。”莫问离小声说着,顺手冲对面的人挥了挥,那神情绝不像在说一件极为凶煞之事,更像说一件多轻松的事。 “今晚他不会又想着剐人吧?”渔嫣打了个冷战,对这人陡然生起厌恶之感。 “有我呢,先剐了他。”莫问离挥完手,就势在摇椅上坐下,吱嘎摇了几下。 “也不知他们在银库顺不顺利。”渔嫣倚在窗子上,忍不住问。 “御小子厉害,你有何可担心的。”莫问离掀掀眼皮子,懒懒地说了句,又合上了长睫。 “你还睡呀。”渔嫣愕然问。 “你知道你恩人我有多久没睡了吗?再敢吵我,我活剐了你。过去呆着去,别碍着我晒太阳。” 莫问离单手往心口上一放,拍了拍,眉头微皱起来。 渔嫣瞪他一眼,在旁边坐下,继续看向远处的青山,只见连绵的山脊在阳光下,勾勒出优美温柔的弧线,风景怡人。 ———————————————————————————————————— 夕阳渐斜。 御璃骁他们还没回来,对面酒楼里,夙涵已经摆上了酒宴,数只灯笼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桌上摆满佳肴,隔着这条街,渔嫣也闻到了羊肉和虾的味道。 “走,赴宴。”莫问离突然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活动着手臂起身。 “真去?就我们两个?”渔嫣犹豫了一下。 “不要怕,他剐不过我。”莫问离薄唇轻扬,浅浅的笑里,傲气暗溢。 “那走吧,闻着也确实香,反正他也不知何时能归,混顿饭吃也好。” 渔嫣点头,她得过去试探一下,那刺客与这人到底有没有联系,为何要对她和莫问离下手。 整栋酒楼,只招待夙涵一人。 一楼静悄悄的,小二和掌柜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夙涵的侍卫。什么主子,养什么样的打手,这些人看上去全都面无表情,眼神阴冷刺人,全无友好的感觉。 “尊主,小姐,太子已在楼上恭侯多时,楼上请。”有一人大步过来,冲二人一抱拳,侧身指楼上。 “带路。”莫问离手一伸,拉住了渔嫣的手腕,待那人先踏一步,这才慢悠悠地拉着渔嫣往楼阶上踏。 进了门,只见夙涵一人坐在桌边,几名妙龄女子正站在一边侍奉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涵太子还是这么大排场,出来喝杯酒,还要不辞辛苦带着整套人马。”莫问离笑着,径直在桌边坐下。 “尊主说笑,”夙涵的视线直接落在渔嫣的额上,再慢慢下移,停到她的脸上,冷漠地说:“坐。” 请人赴宴,却拉着一张苦瓜脸,这如何让人能有食欲?渔嫣嘴角抽抽,在莫问离身边坐下。 桌上的菜很不错,一看便知不是这种小店能做得出的。想着莫问离方才的话,渔嫣明白了,这人出趟门,得带侍卫、厨子、甚至婢女、姬妾…… “倒酒。”夙涵手指轻轻一勾,唇角有了丝冷笑。 两名婢女上前来,尽量步子轻,动作轻,给三人满上了美酒。 渔嫣的手指在杯上敲了敲,抬眸看着夙涵问:“庄主如此大方,从玄泠国跑来宴请我们兄妹,不知何意?” “你二人从翡翠谷带了些奴才回来,若方便,请送我几个,当然,你们也可以提个价钱,多少不是问题。”夙涵开门见山,直接提目的。 “庄主只怕走错路,找错人了,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和朋友,不是奴才。”渔嫣顿时生怒,这人太不懂礼貌,那是她的族人,怎是奴才? “问尘小姐不用激动。”夙涵的视线又看向她的额角,嘴角轻轻一弯,端起了酒杯敬她,“我话有不妥,请见谅。尊主,问尘小姐,我敬二位。” “夙涵,你巴巴地从玄泠赶到这里来,就为了几个翡翠谷的人?”莫问离手指一推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有一事,要与骁王合议,他既然还未回来,那我们边吃边等。”夙涵眼神闪了闪,拿起了筷子。 站在他身边的婢女赶紧弯下腰,为给布菜。 “问尘小姐说想吃虾,这都是下午去溪里钓的,这羊肉也是晚间宰,都新鲜。”夙涵站起来,用瓷汤勺舀了满满一勺虾,倒进渔嫣面前的小碟中。 渔嫣被美食勾起的馋虫被他一席话弄得无影无踪,筷子随意戳了几下,淡淡地说:“既然我们的事谈不成,庄主就等他回来再谈,我们先走。” 她丢了筷子,想离开。 莫问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嘻嘻地说:“吃了再说,涵太子宫中的御厨手艺极佳,你难道不饿么?” 渔嫣见他眨眼睛,便坐了下来。 夙涵的脸色稍霁,扭头说:“小姐不爱吃这道虾,撤下去,重做,若小姐再不爱吃,就让他剁下自己的手指作菜。” 渔嫣又想走了,强忍着冲动,看着婢女端着菜出去。若她与莫问离真走了,那厨子可能就要被此人给活剐了。 “尝尝羊肉,女子吃羊肉极妙,是温补的东西,问尘小姐太瘦,好好补补才对。”夙涵又舀了勺羊肉倒进她的碗中,作出一脸温和状。 “涵太子喜欢丰润的女子,我和骁王却偏爱这种瘦得能一掌掐断腰的,掐起来爽快。”莫问离低声笑。 “你们两个?”夙涵眼中微微流露几丝讶然,显然误会了莫问离的话,他也笑笑,“各有所爱,小姐也生得迷人,难怪尊主宁可不要寒水宫,也要伴在小姐身边。不过,若我能替尊主拿回寒水宫,不知尊主可否乐意与我做这笔交易。” “翡翠谷的人么,死了的可以给,活着的,只怕不行。”莫问离轻轻吸气,做一脸为难神情,“那谷中奇珍异宝太多,我实在喜欢,不舍割爱。况且涵太子你富甲天下,就不要与我争这点小小财富。” 夙涵嘴角慢慢弯下,阴冷冷地盯着莫问离看。 渔嫣心中一凛,这人杀机已起,她与莫问离只有两个人,也不知此人功夫如何,若再来些埋伏陷阱毒药之类,防不胜防,那会吃亏的。 ☆、【185】好一份厚礼 僵了片刻,夙临涵转头看渔嫣,“问尘小姐不要着急,我有东西,可令你满意,交换翡翠谷之人。” “什么东西?”渔嫣随口问瑚。 夙临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轻轻推到了渔嫣面前,“安溪人的宝贝,巫师之灵。” 渔嫣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拿了过来。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块灰不溜渊、鸡蛋大小的石头,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涵太子是开玩笑吗?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莫问离用筷子在石头上轻轻一拔,满唇角的讥诮。 “是不是真的,真正的安溪传人滴上一滴鲜血上去,便知分晓。你们安溪人被即墨皇族灭族,他们要的就是这东西,用这个,可以免去御璃骁与即墨陵一场血战,这交易,问尘小姐不吃亏。” 夙临涵笃定地看着渔嫣,拿起酒杯递到薄唇边,视线紧粘在渔嫣身上。 “我想想。”渔嫣把盒子推回去,心里却是一动。 若真有这东西给即墨陵,确实能帮御璃骁的大忙。若是能抢能偷能骗过来就好了!她用脚尖轻轻踢莫问离,他立刻踢了回来。 “后青国才逢大战,这时候需要的是朋友,不是敌人。御天祁那里,也有一个翡翠谷的姑娘,我没说错吧?”夙临涵有些得意,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写了个羌字铄。 若羌还在御天祁手上! 莫问离的脸色一沉,眼神渐渐不善。 “但我喜欢与强者做朋友,御天祁不如御璃骁,所以我来找你们,而不是他。”夙临涵越发得意,抹掉了那字,又说:“若莫尊主同意,我甚至能帮你们救回那姑娘,换一个你们不甚重要的人物过来,如何?” “请涵太子明示,为何要进翡翠谷?”渔嫣打断他的话,直接了当地问。 “谷中有宝贝,我最爱宝贝。”夙临涵笑笑,语带贪婪之味。 “我们也在谷中呆过,不如重金请我们带路,看在金子的份上,我愿意去。”渔嫣迎着他的视线,微笑起来。 夙临涵呵呵地笑了几声,低声道:“问尘小姐花儿一般娇的人物,骁王不舍得。莫尊主么?只怕走不到……” 莫问离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极了,冷冷一哼,“夙临涵,你若在本尊主拿架子,你找错人了!你不过是玄泠国一个随时可能被取代的太子,现在正急巴巴赶来找对策而已。翡翠谷的事,你听谁说的,找谁去,这里我们想的东西。这巫师之灵,即墨陵知道在你这里,也不会和你做朋友。羊肉好吃,你人难看,告辞。” “莫问离,你不想活了吗?瞎着眼睛,准备撑到何时?” 夙临涵脸色一沉,手掌用力,上好的碧玉酒杯顿时被他捏成几片,再见他手掌一挥,棱角锋利的碧玉杯片和着烈酒一起往莫问离的面门上打来。 “想要本尊主命的龟儿子还没出世呢,你这么想当龟儿子?” 莫问离身形速转,袍袖翻飞间,将玉片卷了回去,重重地钉到了木板墙壁上。 “莫问离,本太子以礼你,你休要得寸进尺,不过一个小小草莽人物,还敢在本太子面前放肆。” 夙临涵也不是省油的灯,双掌抄着桌子用力一掀,滚烫的羊肉火锅,各色佳肴都往莫问离与渔嫣身上飞去。 “小人,哪有男人打架丢东西的。”渔嫣跳到屏风后躲过一劫,扭头看,只见侍卫们正拔着刀冲进来,于是又喊,“胆小鬼,哪有男人打架还找帮手的,打不过问离,跪下求饶吧。” 夙临涵一听,更怒,十指勾起,如鹰爪一般往莫问离的脸上抓。 莫问离绕开他的攻击,飞起一脚,正踢中他的左肩。 夙临涵盛怒之下,大吼一声,“杀了他”。 冷面侍卫们这才一涌而上,把莫问离围在中间。 夙临涵还有些顾忌,不碰渔嫣,她站在一边,看莫问离在刀光剑影中闪动,心急如焚。那十月跟去山里了,还未回来,不然这时候也能帮忙。 急得满头大汗,牙一咬,大喊一声,“御璃骁你怎么才来。” 正打得起劲的夙临涵扭头就看,莫问离此时二指狠狠插向他的双目,尽管夙临涵躲得快,还是被莫问离的二指戳中了鼻子,鼻头都差点被掀掉了。 惨嚎之后,莫问离飞身过来,拉住了渔嫣往楼下奔。 “追上他,杀了他。”夙临涵的咆哮声从身后如猛虎一般追来。 “怎么办,留下的侍卫不多。”渔嫣和莫问离手指相扣,大声问他。 “你去挡着他,我先跑。”莫问离脸色冷竣,快速回她。 “我拿什么挡呀。”渔嫣咬牙,步子愈快。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渔嫣突然就停下了脚步,伸开双臂拦了过去,大喝一声,“都站住。” 侍卫们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懵了,前面的猛地收脚,后面的一头撞上,闷哼声之后便是暴躁之声。 “闪开。”侍卫也不愿意碰渔嫣,示意她让开。 “我劝你们不要再过来。”渔嫣冷着脸,挡着路不让。 莫问离何时怕过别人,此时居然要一路狂奔,想必夙临涵说中了,他身体状况很不好!倒茶能倒偏,走路能踢到树,眼睛只怕也不好,她居然粗心到什么都没发现。 “渔嫣,你让开,看在你是御璃骁女人的份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我今日要这人的命。” 夙临涵来了,鼻子红肿,鼻孔里还在往下淌血,原本还有几分英俊之姿的脸,被这鼻子和两道蜿蜒滴打的血弄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语气阴冷,眼神暴戾,让渔嫣忍不住想他活剐人的事。 “莫问离,你要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东西?”夙临涵又去激莫问离。 哪知莫问离只是笑笑,风轻云淡地拂拂袖子,“夙临涵,就是有女人愿意替本尊主挡在身前,你寻遍天下也寻不着,你有的只是一只母老虎,天天想着如何爬上你老子的龙榻,保住你的太子位。” “你找死。”夙临涵狂怒,猛地夺过了侍卫手里的长弓,对准了莫问离。 太子妃乃他那凶悍母亲亲手调教出来的外甥女,他亲表妹,行事手段作风,与他那凶悍母亲一脉相承,但凡夙临涵多宠一点的姬妾,都逃不过她的魔掌。夙临涵碍着母亲的面,一直没动她。 再者他对美人向来也只有玩|弄之意,没有几分怜惜之情,整死了就整死了,他毫不在意。这两年为争太子之位,几兄弟斗得厉害,太子妃便常进宫,在皇帝面前扮演孝顺角色,帮他争夺帝宠。 一箭凌厉离弦,直射莫问离的额心。 莫问离飞快地推开渔嫣,挥开那支利箭。不料这是子母箭,当即就从中劈开,一支依然射向了莫问离的肩头。 锃…… 宛如游龙轻啸,银寒的剑光,挑开了这淬毒的长箭。 御璃骁矫健的身影如黑色疾风卷过,那众凶横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脸上都挨了重重一掌。 “涵太子敢在我后青国撒野,胆子不小。” 他落在渔嫣前面,轻轻一拉,把她揽进臂弯,墨瞳威严地扫向那些捂着脸的男人们。 “御璃骁,我来与你谈事,这莫问离太不识抬举,你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允许这样不入流的男人,与你的王后亲近,未免有失身份吧。” 夙临涵黑着脸,把长弓往侍卫手中一丢,掏出锦帕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 “涵太子回去吧,今日不想杀你。” 御璃骁冷冷说着,拉着渔嫣就走。 夙临涵大喝道:“御璃骁,我是诚心来与你合作的,即墨陵即将出兵,要的可是你身边这位美娇娘,御天祁也正在纠结各地番王要与你对抗。” 御璃骁头也不回,冷冷讽笑,“涵太子有心助我,也得先保住你的太子位,你的几位弟弟早就派了使者,赶至京中,献上的奇珍异宝堆得如同小山,我何必要与你合作?” 夙临涵脸色铁青,用力一挥手,调头就走。 众侍卫跟在他身后,匆匆回客栈。 “巫师之灵呢?”夙临涵突然想到他的宝贝,赶紧带着人赶回酒楼。 屋里一片狼籍,翻找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东西。 “肯定是莫问离他们拿了。”侍卫小声说。 “算了,那东西对我无用,若老三他们真找了御璃骁,这事难缠,走吧,去见见御天祁。”夙临涵捂着鼻子,恨恨地扭头看向窗外,双眼中戾光一闪,“下回见着莫问离,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 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渔嫣趴在窗口,一直看不到那些人的,才转头看向正在洗手的御璃骁。 “喻兔儿也跟来了,你收获怎么样?” “她明天白天回山,银库已空。”御璃骁擦了脸,走到桌边。 渔嫣倒了杯茶给他,小声问:“方才夙临涵所说的是真的吗?即墨陵在集结大军?你要如何应对?” “他要来,我就打。”御璃骁一口喝光了茶,坐了下来。 渔嫣托着腮,盯着他看了半晌,认真地说:“夙临涵手里有巫师之灵,不然,把这个弄来,给了即墨陵,我咬死不承认是安溪人,可行吗?” “不可行,安溪之事只是借口,后青此时动荡,即墨陵心大,早想一口吞下来,与我一试高低。”御璃骁说着,肚子咕噜几响。 “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饭吃吧。”渔嫣站起来。 “嗯。”御璃骁轻轻点头。 渔嫣快步出去,在莫问离的房间门口停了停,小声问:“问离,我去做饭,你要吃吗?” “来一碗。”莫问离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听上去有点闷。 渔嫣忍不住伸手去推门,指尖落在门上时,又慢慢缩了回来。他要面子,不想让她知道,她何必去打他的脸? 快步进了厨房,四下看看,和了面,打了鸡蛋,给二人烙饼吃,再煮一锅浓浓的牛肉汤。正用吹火筒,把灶台里的火吹得旺旺的时候,只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汤还要炖一下,就来了。”她抹着眼睛,抬眼看。 沁凉如水的月光,笼在那人的铁头罩上,一双迷茫的眼睛正呆呆地看着她。 “你?”渔嫣猛地站起来,高举起了吹火筒,连退数步,紧贴在了墙上。 “谁在那里?”锦程下来了,一见有生人在此,立刻拔剑迎上。 铁面人的眼神立即变得阴冷噬血,伸臂一挡,那长剑直接砍在他的小臂上,他没事,锦程手中的剑却掉了,捂着震伤的虎口,骇然退出数步。 “杀。”铁面人粗哑的声音从铁面罩里飘出来,随即如一道幽灵扑向了锦程。 “锦程,接着。”渔嫣冲到门口,捡起锦程掉在地上的长剑用力抛了过去。 锦程纵身一跃,铁面人动作更快,一脚凶猛踢去,正中锦程的小腿,骨裂的声音传进耳中,让人头皮发麻,心中一揪。 两道矫健的身影从楼上的窗子里跃下来,一左一右夹住了铁面人。 御璃骁与莫问离二人夹击,这人不仅不怕,还招招打向莫问离的死穴,难道这人就是冲着莫问离而来,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莫问离此时只着白色中衣,黑发披散,如一道白月光,灵活地缠住了铁面人。御璃骁内力阳刚,每一剑都倾注十分力道,剑剑只刺那人的双瞳。 笛声又起来,铁面人不恋战,纵身跃起,跳上墙头后,又扭头看了一眼渔嫣,随即如同黑夜里的乌鸦,飞上了墙外的大树,几个纵跳,便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锦程将军。”侍卫们跑过去,扶起锦程。 他腿骨断了,脸色苍白,汗如雨落。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人还能平安回京吗?渔嫣心急如焚,赶紧打发侍卫去请大夫。 “生平第一次……”锦程咬着牙,在台阶坐着,用剑割破了长袍。 渔嫣不敢看,匆匆奔到井台边去打水过来,递给了侍卫。 折腾半宿,待渔嫣想到她的烙饼和牛肉汤时,饼已凉透,那汤已经只有牛肉末粘在锅底了,灶里还滋滋地冒着黑烟。 御璃骁见她失望地站在灶台边,伸手拿了张烙饼,咬了一口,点点头说:“还行,若是热的,肯定味道更不错。” “御璃骁,莫问离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 御璃骁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他看不到了。” 渔嫣猜到了,可是亲耳听到时,心里还是如同撒了把锋锐的刀子进去,割得难受。 “为什么这样?” “他替你痛了。”御璃骁低声说。 “他又不欠我的,怎么能让他替我痛?有办法治好他吗?”渔嫣眼眶发热,赶紧抬手去抹。 “一定有。”御璃骁满脸严肃,“你能好,他更能好。” “但愿如此,不然我一辈子难安。”渔嫣吸吸鼻子,勾着头,快步出去。 御璃骁坐到椅上,端过那盘饼,大口吃。 白杰大步过来,低声说:“王上,涵太子派人来说,那巫师之灵是有灵性的,就送你了,以示歉意。” “哪有什么巫师之灵?”御璃骁抬眼看他,眉头微皱。 “莫非已经给王妃了?”白杰疑惑地问。 御璃骁摇摇头。 “这消息若传入即墨陵耳中……”白杰有些焦虑地看着御璃骁,等着他的回应。 “和天漠国这一仗打不打得成,还得看天漠几大部落能不能统一意见,先回京。”御璃骁把最后一口饼吞了,大步走到井台边,舀了一瓢井水大口喝。 渔嫣坐在井台边,等他喝完了,才拿出帕子给他擦嘴角的水。 “出发了。”御璃骁拍拍她的胳膊,大步出去。 是该回去了,京中有名医,一定可以救莫问离! —————————————————————————————————————————————— 马蹄踏进京城大门的时候,大马和小马,正带着几个孩子站在城门边张望。她把脑袋探出马车门,冲着几人大喊,“等我晚些来看你们。” 大马他们一见着她,顿时眉开眼笑,连连挥手,大步跟着马车跑。 “不知道黑兔草入药,有没有作用。”渔嫣缩回马车里,心还是悬着。黑兔草只比他们早一日回京,会不会这么快见效? 莫问离回渔府休息,御璃骁一行人直接进了城隍庙。 白城安他们正在忙碌,渔嫣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看到夜明月与秋玄灵也在这里,二人都穿着素净的衣裳,忙得满头大汗。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众人赶紧过来行礼问安。 “王上回来了。” “药有用吗?”御璃骁大步走进病患中,弯腰看一个病患的脸。 “有用,已经开始退热了。”白城安跟在他的身后,哑声说。 “白御医辛苦。”御璃骁转头,向他道谢。 “份内之事。”白城安拱拱手,平静地回了句。 “白御医都三天没睡了呢,真的很辛苦。”秋玄灵跑过来,笑吟吟地递上了两条浸过药的帕子,“不过以防万一,王上与王妃还是戴上这个吧。” “戴着,你去外面等我。”御璃骁给渔嫣把帕子系好,扳过她的肩指外面。 “我要去看小东兰。”渔嫣摇摇头,快步往里面走。小绿没了,还有一个在这里受罪呢! 一路往里走,这里的人比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多。有黑兔草入药为引,有一半人的热都退下来了,有些极厉害的,还在昏迷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些日子才能全好。”白城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在向御璃骁解释。 渔嫣找着了小东兰,他已经能坐起来了,一见渔嫣立刻咧开嘴,向她伸手。 渔嫣蹲下去,把小东兰抱进怀中,想着可怜的小绿,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 “马上就要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去。”她轻拍着小东兰的背,轻轻地说。 “可是小绿不能回来了。”小东兰趴在她的肩上,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渔嫣无言以对,只把她抱得更紧。 “他还没完全好,你不应该这样抱着他。”夜明月大步过来,一把将小东兰从渔嫣的怀里拉开。 【啊,认错,又写错名字了,夙临涵,不是夙涵,喻兔儿,不是莫兔儿……本王老糊涂了,请自动开启智能纠正模式,哔哔哔哔……】 ☆、【186】就是有这魔力(万字大更,求热情) “问尘姐姐。”小东兰慌乱地挣扎着,仰起小脸看渔嫣。 “好好养病。”渔嫣捏捏他的小脸,“我让大马给你送好吃的来。” 夜明月在一边冷眼看着,直到渔嫣转身,才小声说:“王妃尊贵,请出去侯着,莫要沾上晦气。” “我比你来得多。”渔嫣淡淡几句,慢步走向御璃骁,秋玄灵正在御璃骁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见她过来了,便轻轻一吐舌头,转身跑开了。 “走吧。”御璃骁手臂一揽,勾住渔嫣的腰。 渔嫣抬头,他下巴上密密一层青色,忍不住伸手摸去,满掌风霜粗砺铄。 “累了。”御璃骁手指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低声说:“回去好好伺侯为夫沐浴更衣,再饮一杯液光美酒,安睡一晚才行。” “不。”渔嫣想想,摇头。 “不?”御璃骁脸色一灰。 “我也累,别洗了,直接睡吧。”渔嫣歪歪头,大步往外走。 身后,他低低地笑。 渔嫣确实没洗,一头栽在窗前的花梨木贵妃榻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御璃骁睡在他的龙榻之上,二人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呼吸声一呼一合,渐渐融合。 醒来时,阳光正好。 渔嫣隐隐听到人声,睁开一看,御璃骁就在院中,锦衣半敞,长发披散,面前站着数位大臣,安鸿与阿朗也在其中。她悄然坐起,支起耳朵去听。 “即墨陵说,思聪是死在后青国,安溪人也在后青,若不能给一个信服的交待,三个月之内就要打进我们后青皇宫。” “御天祁已进了寒水宫,正在与玄泠的两位皇子频繁接触,几位番王蠢蠢欲动。” “南方水灾,大河决堤,得尽快发赈灾粮下去,不然百姓又往京中涌来……” 件件都是朝中要紧的事,渔嫣看着御璃骁高大的背影,心中微微发痛。别人当皇帝,威武自在,美人成群,他当皇帝,却处处艰难,处处险峰。 若没有她,或许要轻松得多。譬如可以联姻,与玄泠或者天漠结下秦晋之好,天漠也不会以安溪之事,向他发难,有三年五载休养生息,后青国便又强大起来了。 “还有一件事,奉孝皇叔又病倒了,想从三个儿子里指一个汰州之主,依着后青国的法令,进行比试,赢者得传承。”安鸿又道。 众人就此事议了起来。 “清晨还小,如何比得过,老大锒铛入狱,只是老二老三之间的比试了。清安尚文,清宏尚武,说起来,都比不上奉孝王当年文武双全。” “汰州已毁,还得看王上给他们哪片封地筑城。” 众人都看御璃骁,那场大战,烧得汰州寸草不生,冤魂遍野,白日间都能听到有人尖厉哭泣,过往船只都不肯稍缓速度,已成众人惧怕的鬼城。 “现在谈什么封地,第一要事就是赈灾粮。”阿朗不悦地截大伙的话。 “大概有几座城受灾。”御璃骁在一边的椅上坐下,接过傅总管递上的茶,眉头轻锁。 “有四城,灾民有数万人,听臣的同乡说,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很苦。”阿朗满目的忧愁,大步走到御璃骁的面前,大声说。 “那几位番王不肯打开粮仓,都算计着要保存实力。” “可恶极了,明明粮仓都得都满出来,发霉生虫,也不肯给灾民分上一些。” “我有办法。”渔嫣听到这里,忍不住走了出来。 “王妃。”众人见她出来,赶紧行礼。 御璃骁拍了拍她皱了的裙摆,抬眸看她,“吵着你了?” “我在翡翠谷的时候,他们也缺粮,种什么都不生,唯有一样,七天就能结果,半月就能成熟。只要灾民们挺过这半个月就行。”渔嫣摇摇头,环视了一下众人。 “是什么长这么快,王妃快说。”众人大喜。 “他们叫野番薯,与我们的番薯不一样,只半个拳头大,皮很苦,但果实煮熟之后,味道不错。还有一个,我们可以与玄泠还有各个番王做生意,换来银钱,购买粮食,帮着灾民助过难关。” 渔嫣缓声道来,众人凝神听着,到最后又纷纷摇头。 “翡翠谷与我们这里毕竟不一样,种得活吗?至于买粮,那玄泠巴不得我们缺粮少食,狠狠砍我们一笔。” “他不和我们做,和别人做啊。”渔嫣轻轻一笑,“而且野番薯已经种出来了,小院里就有,他们常吃。那东西极好养活,只要有土壤,便可以生根发芽。” “这太好了,那我立刻带人种下去。”安鸿兴奋得双拳一击。 “还有买粮之事……”渔嫣弯下腰,在御璃骁耳畔耳语,不时捂唇轻笑。 御璃骁的眉头慢慢展开,最后猛地扭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她,手掌在她嘴上用力拧了一下,“不行,你这小女子太过狡滑,我得打条铁链,把你锁起来才行。” “王上龙威,小女不敢惹。”渔嫣微微拧眉,轻掩被他拧疼的红唇。 众人都热切地看着二人,实在猜不出渔嫣说了什么,让御璃骁有这等反应。 “好了,安鸿,种粮之事你不用管,阿朗带着营中的士卒去办,就在城外开垦田地,翡翠谷的人会过去教你们。”御璃骁站起来,拂拂双袖,令众人下去办事。 “现在该去洗洗了。” 渔嫣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是昨日穿回来的那件衣裳呢。 “去吧。”御璃骁点头,指头顶高台的那方清泉池。 渔嫣抬眼看,轻啐道:“光天化日,你居然让我……念安,给我抬浴桶来。” “那里是全城最高之处,你怕什么,有这太阳,清风,难道不舒服?”御璃骁看着她的背影问。 “怕人眼睛不老实。”渔嫣不客气。 “怪哉,有人若眼睛不老实,你用浴桶,他也不会不老实。”御璃骁扬眉,表情极其认真。 渔嫣停下脚步,还真是这么回事!她退回来,仰头看那那高高的清泉台,小声说:“有人若眼睛不老实,我就戳他的眼睛。” 一阵低笑,他慢步过来,从她背后拥住她,下巴在她的发上轻轻蹭动,“嫣儿,我怎么越发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可你们男人不是就爱貌美温柔、驯服听话的吗?为何你胃口如此不同?”渔嫣转过头,故意刺他。 “错,男人是爱貌美温柔,胸怀有度的女子。”他双手绕上,轻轻摁住。 渔嫣缓缓低头,一阵心跳急速,然后猛地往后一仰头,撞得这独爱“胸怀有度”的男子在笑间咬了舌头,痛得皱眉咧嘴,怒意暗生。 “渔嫣,你故意的!” “嗯,王上实在英明。”渔嫣慢吞吞说完,轻拎裙摆,往高梯上爬。 她惊世骇俗惯了,也不怕在朗朗乾坤下,以清水洗去污浊,享受这和暖阳光。 御璃骁仰头看着她,裙角翻飞时,露出一堆雪色小腿,明媚张扬。低头发现他正凝望时,她脚一踢,一只绣鞋往他面前飞来…… “不许看,羞死人了。”她匆匆说了句,飞快爬到了顶上。 渔嫣以往的“怯”,都没有了。她如此鲜活,大胆,像一抹最明亮的光芒,又像一团最热烈的火焰,把御璃骁整个人都点燃。 “喂,嫣儿。”他突然大唤。 渔嫣把脑袋探出来,一缕乌发从池沿落出来,在风里轻舞。 “待定下江山,我带你去顺水遨游可好?”他高仰着脖子,双瞳乌亮。 “定了在说。”渔嫣眯眯眼睛,趴在池沿看他。 他总是这样,不管多难的境遇,都站得如此笔直,带着一种,仿佛勾一勾手指,便能将日月星辰都拘进掌心里送她的豪气…… 这样的男人,是屹立不倒的。 —————————————————————————————————————————————————— 渔府小院里挤满了人,得知莫问离回来,翡翠谷的人都赶来了,围在他身边,听他说笑。 渔嫣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他一身雪色白袍,乌发用碧玉簪挽着,躺在摇椅上,享受几个貌美姑娘的服侍,一个在捏肩,一个在锤背,还有一个在替他剥栗子吃。其余人都在一边盘着腿,安静地坐着,听他说话。 大树的枝叶遮出一片酽酽荫凉,摇椅轻轻晃动,他笑声醇朗,仿若从来没有受过伤,身上好好的,哪里都不疼。 越这样,渔嫣心越疼。 “问离大人,若羌呢?”有人小声问。 渔嫣一听,赶紧上前去,笑吟吟地说:“我来了。” 莫问离唇角的笑意却浅了浅,渔嫣装成没看到,把手里带的一包花生往他手中一放,笑着说:“念安给你煮的。” “为何不是你煮了来孝顺我?”他撇撇唇角,双手利落地扯开了油纸包上的绳结。 渔嫣结着极简单的结,便于他表现潇洒。 一颗颗饱满的花生,已然剥好,红润润惹人爱。 他长指一拈,心下了然,于是轻轻一笑,丢了颗花生到嘴里,那花生高高抛起,再准准落进嘴里。 孩子们欢呼起来,伸手找他讨要花生。 “找你们问离姐姐,这是我的。”莫问离长眉一挑,把花生往膝上收了收,状如孩童。 渔嫣亲手剥的花生,他居然很是不舍,这样的待遇,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 有人给渔嫣搬了张椅子来,渔嫣在莫问离身边坐下,装成无意一般,慢吞吞地说:“这些天,要劳烦大家去帮着种野番薯。问离,你反正没事,不如去帮白城安一点忙,他对翡翠谷的花花草草,很感兴趣。” 莫问离转头看她,耳朵轻轻动了动。 渔嫣说这话时,是有点鼻音的,他听出来了! “问离,让他们去做事吧,我们去白城安那里。”渔嫣努力挤着笑,让众人起身,跟着前来接他们的侍卫离开。 “懒得慌,不想去。”莫问离伸了个懒腰,微微拧眉。 “做做事,活动筋骨就不懒了呀,我也去呢。”渔嫣小声哄他,双手环着他胳膊,想拉他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别靠这么近。”莫问离打开她的手,又靠回去,脚一蹬一蹬,摇椅一声一声。 渔嫣没辙了,陪他坐了会儿,他突然探手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小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以为他心口疼,渔嫣立刻紧张起来。 莫问离的眉头越拧越紧,好半天才呲牙咧嘴地说:“骨头痒,我们也去种地。” “啊。”渔嫣不知真假,眨眨眼睛,呆怔地看他。 “走了。”他起身,优雅地轻拂雪袖,缓缓道:“花花草草哪有野番薯有趣,你若不去,我一人过去。” 他性子执拗,若坚持不肯让白城安诊脉用药,渔嫣也没办法,正无奈时,他反手抓来,扯着她的袖角往前拽。 “快些,实在烦人得很,谁爱和老头儿呆在一起。” 渔嫣随他出来,他又执意要独自骑马,只得随他。又想,他是练过武的人,眼睛虽不行,耳朵却好,应该不会摔下马吧? 二人各自骑了一匹马出城。 阿朗是乡间出生,挺会选地方,挑的都是土壤肥沃的好地,将士们不抡刀剑,抡锄头,惹得好多百姓来看。 莫问离如谪仙一般下凡,往草地里一站,众人的线就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粘去。 渔嫣提前带了斗笠面纱,又穿得素净,大家还以为她是莫问离带的丫头,有胆大的姑娘便悄悄向他打听莫问离的身份。 “他啊?”渔嫣看他,笑道:“国舅爷。” “哦,皇亲国戚,难怪看上去如此尊贵。”有人小声感叹。 莫问离扭头时,唇角漫起一丝不喜。 “因为尊贵,才能当上国舅爷。”渔嫣掩唇笑,这人极要面子,怎肯沾御璃骁的光? 莫问离一声冷哼,在一边的椅上坐下,手中折扇一摇,遮到了额上,就这样晒太阳。 渔嫣很想与他好好谈谈,见他总是逃开,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准备就这样瞒下去,然后寻个无人的地方自埋了之?” 才问完,眼前一花,他那折扇已经重重敲到她的脑门上,“没大没小,既然尊我为兄,自然要为我养老送终。” 渔嫣匆匆站起,轻声说:“我绝不会送,你若非要如此,我便从此刻起不再与你说话,你想好。” 她说完,转身就走,挽了袖子,系上围裙,直接跳下了士兵们正在挖的地中。 “王妃,小心弄脏鞋。”阿朗一见,赶紧过来拦她。 渔嫣笑笑,推开他的手,“我没事。种野番薯没多少讲究,落地生根,只要有水就行,大马、小马,你们先做给他们看。” 大马和小马背着锄头过来,把衣裳从肩上一褪,直接捆在腰上,粗壮的胳膊抡了几下,锄头快速下去,没一会儿便是两条小沟。 士兵们跟着他往后挖,热火朝天地干活,一上午过去,开了一大片地出来。渔嫣和姑娘们一起往抛好的小坑里埋种子。 路上传来马车轮子的声音,扭头一瞧,念安和傅总管来了。 “娘娘,我给你煮了甜汤。”念安跳下马车,乐呵呵地冲她招手。 渔嫣扯着围裙抹汗,往树下瞧,莫问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她心中隐隐失望,他坚持不治病如何是好? “阿朗将军,这是你的。”念安端着汤水过去,满脸羞红地看阿朗。 士兵们开始起哄,大叫着“阿朗将军,汤水是不是比蜜甜啊?” “别起哄,我煮了好大几锅呢。”念安脸愈加地红了,把碗往有些不知所措的阿朗将军手中一放,一扭腰,叉着双手对那些人嚷。 渔嫣捧着汤抿了几口,趁念安走开去分汤水,走到了阿朗身边,“阿朗,你觉得念安如何?” 阿朗尴尬了一会,小声说:“王妃,其实我已经把念恩接回来了。” “什么?”渔嫣一怔。 “问离大人原本送她回乡去,我……就让人把她接回来了,我想与她成亲,未禀明王妃,请王妃恕罪,还请王妃主婚。”阿朗把甜水汤放下,抱拳给她作揖。 “念恩回来了呀。”念安拖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 渔嫣扭头一看,这丫头眼眶都红了。 “那我们得去看看她,这个坏丫头,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一点都不讲义气。”念安揉揉鼻子,挤了满脸比哭还难看的笑。 “啊,是,我们应该去看看她。”渔嫣点头,拉着念安走开。 小马正朝这边张望着,见念安眼睛红了,立刻就怒瞪向了阿朗,手里的锄头挥得更快,更有力。 “小马,力气够大啊,和我们头儿比划比划?”有侍卫看着大马那身黑团团的肌肉,大声嚷嚷。 “怎么比划?”小马抹了把脸上的汗,憨憨地问。 “不比力气,比力气,比武功。”侍卫们围过来。 “干活呢,比什么比。”阿朗不悦地瞪了众人几眼。 “让他们比比吧,大家歇一会儿。”渔嫣笑笑,拉着念安的手紧了紧,无声地安慰她。 念安抹了抹眼睛,小声说:“我没事,念恩那个坏丫头不要我们两个了,我以后就陪着娘娘。” “傻话,嫁了人也能陪我,不要紧,我们念安丫头也漂亮着呢,看我给你挑个年轻英武的将军。”渔嫣揉揉她的脸,笑着说。 “那我要问离大人。”念安随口说。 “这个不成,换一个。”渔嫣也笑。 念安的目光落在阿朗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娘娘,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呢。” “什么感觉?”渔嫣偏着脑袋看她。 念安嘴角撇撇,吸了吸鼻子,“心里酸酸的,痛痛的,痒痒的,很不甘心,可看着他能快活,又很高兴,转念想想,又恨不能扑过去,逼着他来喜欢我,感觉像得失心疯了。娘娘你应该知道啊,你都失心疯好几回了。” “谁失心疯好几回啊~!”渔嫣瞪她。 “就是几回,云秦将军娶公主,你伤心了,非要喝酒,撒酒疯还要去看戏……”念安说着,长长地叹气,“云秦将军不知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也是一个可怜人呢。” 渔嫣一脸茫然地看着念安,念安说的人,是她吗? “算了,娘娘现在脑子里全是野番薯。”念安腮帮子鼓了鼓,有些忿忿然地一挥胳膊,大喊,“小马,用力!” 渔嫣笑着往前看,小马和阿朗正在比力气,较手劲。 小马能力拔山兮,阿朗憋红了脸,也只勉强支撑一小会儿,被阿朗的大掌死死压在木桌上。 “再来几个。”小马得意地抖抖肩,向他们挑战。 年轻的汉子上来了四个,一起推着小马的手腕往下压,小马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瞪,一声低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那四人的手一起压了下去。 “当衙役实在屈才,应当到军中来效力才对。”阿朗满脸惊叹,并没有丝毫不高兴。 “可我们只会种地。”小马抹了把额上的汗,拿眼角瞟念安,满脸得意。 “学学就会了,我去向王上说,让你们兄弟到我军中来。”阿朗拍着他的肩,乐呵呵地说。 “呸,小马不许去。”念安轻啐,转身跑开。 “念安姑娘不让去,我就不去。”小马立刻就说。 阿朗愕然。 四周人又开始起哄,“小马,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念安姑娘可是王妃近侍,你这个粗汉子想得倒美。” “我就想,我喜欢念安姑娘。”小马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渔嫣在一边看着笑,后青话觉得还真快,已经说得很溜了。 四周清风习习,阳光明亮,明明大好河山,若能免去战乱之苦,多好啊! “阿姿。”傅总管慢步过来,递给她一只小盒子,“我清理你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你记得是哪里来的吗?” 渔嫣打开看,是一只小银锁,她想了半天,摇头。 “王上那里也有一只,是一对儿。当时你们跑出来的时候,每人身上都有一只银锁,难道还有个孩子活下来了?”傅总管轻抚着银锁,满脸期待。 “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是多少岁啊?”渔嫣好奇的问 “你最小了,是奶娃娃。族长的女儿,比你大几个月,还有三四岁、五六岁的,有二十多个啊,若真的还有孩子活下来,那就太好了。”傅总管眯了眯眼睛,把银锁用锦布包好,放回小盒中,揣回怀里。 “王上那只哪里来的,难道他也是啊?”渔嫣越加好奇。 “王上是从宫里得来的,也不知来历,但这锁既然在宫里,说不定人就在宫中,或者和宫里有联系。但如今宫中大变,想找也难了。”傅总管摇摇头,有些失落。 “叔叔,往事已矣,我们不要想了,我们在后青国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后青国的人了,不要再想着复仇。”渔嫣轻声劝他。 “我只想找到你,如今你安好,我就了了心愿。”傅总管眯着眼睛笑,看她的眼神温暖慈祥。 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过来,在枝上花间流连片刻,往林中飞去。 傅总管微怔一下,拔腿就追。 “叔叔去哪儿?”渔嫣赶紧问。 “你别过来,我去看看。”傅总管冲她摆手,步子愈快。 也不知他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一撕下假面,就让人震惊。 “王妃,王上请您回去。” 聂双城快马过来,大声总她喊道。 渔嫣点头,刚要招呼念安时,只听林子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傅总管的惊呼。她脸色一变,拔腿就往那边冲去。 聂双城和阿朗的动作最快,冲进林子后,聂双城又突然折返回来,用力捂住了渔嫣的眼睛。 “怎么了?让我看!让我看!” 渔嫣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送王妃回去。” 聂双城大吼着,让人过来拉渔嫣。 渔嫣挣扎中,从他的手指缝隙里看到了,傅总管胖胖的身躯正燃起了熊熊的火,他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快救他……”渔嫣脑子里嗡地一炸,再抬眼,只见戴着铁面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她。 大马大步奔来,把渔嫣扛到肩上就走。 渔嫣使劲扭头,火还在烧,那铁面的男人已经往远处奔去。 几只蜜蜂一直追着渔嫣,直到她被大马强行摁上了马车,才败兴折返。 “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渔嫣大叫着,不停地锤打额头,痛苦得想用额头去撞墙。 “阿姿,别哭了,我没事。” 傅总管急促的喘声传进耳中。 渔嫣猛地瞪大泪眼,只见傅总管一脸乌漆抹黑地往马车上爬,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抹。 “好险,差一点就完蛋了。” “那个……那个烧着的是谁?”渔嫣赶紧趴到马车窗口去看。 “想杀我的杀手,突然有个怪人跑出来,出手就是一团火,把他给点着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火放偏了,可他一挥手就把我给推沟里去了,我的牙……磕掉了……” 傅总管手捂着嘴,轻轻一吐,两颗牙落了出来,再抹脸上的血,露出一大块灼伤的地方。 “吓死我了,回去镶两个金牙去,脸上破相倒好说,反正不要说媳妇。”渔嫣破啼而笑,连连摇他的袖子。 “只怕是天漠的狗贼们不死心,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我都混过来了。”傅总管咧嘴笑,拍着她的手安慰她。 “你还笑!”渔嫣丢了自己的帕子给他,用手给他连连扇风。 傅总管只是笑,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小声说:“你和我妹子真像,太像了……若都活着,看到你这样,一定高兴。” “现在也高兴,都投胎去当大财主去了不用打仗,不用” 傅总管又笑了会儿,胖脸一板,慢吞吞地说:“这蜜蜂真怪,和我养的挺像,但又不是我养的,我方才还以为是我养的那些蜂,可明明都在火里烧没了,怎么会在外面飞?” “你是说,还有人养蜂杀人?”渔嫣心中一凛。 “只怕是这样。”傅总管点头。 “难道我真冤枉了晨瑶?” 渔嫣秀眉拧紧,那日小太监们撒腿往前跑,她与念安曾经转头看过御医局,并没看清那药包是否真从小太监们的背篓里掉出来,若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借她之手除去晨瑶…… 是谁?杀晨瑶有什么好处? “可是问离……” 渔嫣突然心一沉,他不会是发现了铁面人,一个人去追了吧?他的眼睛看不到,若吃亏上当怎么办? ——————————————————————————————————————————————— 御医局的人全都被叫了过来,渔嫣一个一个地问话。 赦海端坐一边,脸色黯淡,眼皮子低垂着,不过数日不见,就像老了十多数。晨瑶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心痛至此,渔嫣能够理解。 问完了这些人,渔嫣对那日之事愈加起疑。她独自走到院中,在一排一排的药架中慢步,最后停在摆满了姜黄的木架边。浓郁的药味儿,肆意往她鼻中钻来。她探指沾了些姜黄粉,在指尖碾了碾,决定去见见晨瑶。 晨瑶不蠢,就算真要谋害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问完了?我的大状师。”御璃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眼看他,轻声问:“若你不是御璃骁,她便不会如此痴心吧?” 御璃骁略一尴尬,随即拉住了她的手,“若我不是御璃骁,我也得不到大状你的倾心。” “谁对你倾心。”渔嫣脸红,轻啐他一声。 “天下何人能及我?”御璃骁声音朗朗。 “去……王上的脸皮,世人难及。”渔嫣忍不住讥笑。 “好了,带你去看看奉孝王叔,他病倒多日,我还没去看。”御璃骁也笑,这等玩笑话,也只会在渔嫣这里放肆一说。 “你忙完了?聂双城把林子里的事都给你说清了吧?莫问离可能去追那人了,你有没有派人去跟着啊?”渔嫣偏着脑袋看他,“你这么忙,怎么总有闲时来找我厮混?” “谁与你厮混,你与我同去探望病中皇叔,这乃第一大事,显孝道,尽君心。你母仪天下,应当要考虑这些才是,国舅大人身怀绝技,勿需你字字句句念着他。”他转过头来,认真且严肃地看她。 渔嫣瞪他一眼,伸手在他额上狠戳,“母仪天下我不会,炖母鸡我很想吃。” “相比之下,我更想吃炖鱼汤,炖得越热呼越好。”御璃骁嘴角轻抽,手掌一紧,拉着她大步出去。 渔嫣被他拉得一溜小跑,出了御医局,扭头看时,只见赦海带着众人站在药局门口,拱着手长揖到底,齐声低呼:恭送王上,王妃。 渔嫣想,这人拼力救回了御璃骁,想重振神医谷威风,现如今天赔掉了女儿,会不会后悔当日伸手助他呢? 奉孝王住的是他在京中的王府别院。这些番王虽有封地,但当年初封王的时候,京中都各自赐下了宅子。 当然比不了天高皇帝远的汰州王府,这里小得多,也寒酸得多,足见奉孝王封番之前,多么不受宠爱。 三个儿子都跟着他住,几进大院走进去,就是重重园林。奉孝王与小夫人,清晨三人一起,住在园中小院。此时另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忙碌,只清晨在院子里骑着木马学打杖玩耍。较之以前,清晨显得活泼开朗多了。 这小院很清雅,几篷竹子正长得生机盎然,几丛凤仙花从墙角探出娇艳的花瓣。 “王上,王妃。”小夫人袅袅婷婷地从门里出来,给二人盈盈下拜。 “夫人请起。”御璃骁扶起她,温和地笑笑。 清晨从木马上滑下来,跑过来给二人磕头,腰上的双鱼玉佩发出清脆的乐响。 “这是王妃上回送的,他一直当宝贝,很喜欢。”小夫人怯怯地拉过清晨,垂着头,请二人进去。 奉孝王躺着,花白的眉毛轻轻颤动一下,露出满脸惊喜。 “王上来了。” “老王叔躺着吧,不用起来。”御璃骁轻轻摁住他的肩。 奉孝王躺回去,紧拉住了御璃骁的手,“臣正盼着你来呢,臣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汰州只怕回不去了,可臣的家业还是得传下去。王上,臣请你与王妃过来,就是商议此事,这题由王上和王妃来出,从这三个儿子里挑一个,还为汰州王,以后等天下太平,再把汰州重建起来。” “老王叔放心,我先想听听老王叔的意思,自己心属何人?”御璃骁沉吟一会,直接了当地问他。 奉孝王看向偎在小夫人身边的清晨,长长叹气,“若是清晨大些,我也不必忧心,就怕我去了,这两个不善待小怜与清晨。” “不会的,我盯着他们。”御璃骁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那,我的意思是清安。”奉孝王压低了声音。 “清安不错。”御璃骁点头。 渔嫣在一边听着,若是想清安为汰州王,这出的题就得是文题。 “王上,王妃请用茶。”小夫人亲手端着茶盘过来,秀秀气气地给二人奉茶。 渔嫣微笑着接过茶碗,目光落到了小夫人的中指上,红宝石戒指下,隐隐有一点红痕。 ☆、【187】一眼惊艳 渔嫣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小夫人拿着茶盘,带着清晨出去,让他们在屋里说话。 “王上来了。” 御清宏和御清沈二人一前一后从屋外进来,笑吟吟地给二人见礼。 “王上,王妃,宴已备好,请入席。”见兄弟二人回来,小夫人又进来,温柔地请几人起身瑚。 “小夫人亲手备了酒菜,你们陪王上和王妃尽欢。王上,小夫人的厨艺,可比宫中御厨还强几分哪!”御奉孝撑了撑手臂,两个儿子赶紧过去,扶他坐起。 御璃骁客套几句,带着众人一起出来。 小夫人手巧,做了一桌的佳肴,还烫了几壶美酒。渔嫣细一打量,这一手厨艺还真不是吹的,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诱得人食指大动。 “府中新来了几个新舞娘,给王上,王妃助兴。”御清宏拍拍手,乐呵呵地让舞姬过来铄。 渔嫣看御清宏,锦衣加身,意气风发,一点着急样子也没有,之前猴急猴急地来求亲,要娶得美人晨瑶归,山盟海誓地发过了,如今晨瑶关在大牢里,这么多天了,他求情的话一句也没有,可见也是一个只爱美色、不重情义之人。 丝弦声动,抬眸看去,五名舞娘身着黛色舞衣,脚上扣着银铃铛,每走一步,地上居然都开出一朵芙蓉花。 如此心思巧妙的东西,得是那么个心思巧的人才编排得出来。渔嫣低眼看这些舞娘的鞋,机关就在鞋上,每每抬起,地上便会多出一朵花。不多久,便是满地芬芳娇艳。 “王上,可喜欢?晚些,让她们进宫去,专门给王上、王妃解闷。”御清宏举着酒杯,乐呵呵地问御璃骁。 “不错。”御璃骁点头,微微一笑。 渔嫣抿抿唇,看样子御清宏并不擅长拍马|屁,御璃骁平常就不太喜欢这些靡靡妖娆的东西,更何况是当着她的面。 “王上,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件好东西,来人,呈上来。”果然,那边御清沈笑了,豪气地一挥袖,一名侍卫捧着一只细长的木盒,走到二人面前。 “老三,你得了什么宝贝,怎么不早早知会我?”御清宏伸长脖子来看,一脸不悦。 “提前打开就不好了,这东西威风太重,请进府得用香火供奉几天才行。”御清沈神秘地笑笑,挽起袖子,左右看了看,才得意地打开了盒子。 渔嫣站了起来,往那盒中一看,一柄古朴细长的宝剑卧于其中,那剑身上似是布着斑斑锈迹,剑柄呈葫芦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御璃骁却眼中一亮,双手捧起了宝剑,低笑起来,“你从哪儿得来的?” “从兵器贩子那里看到的,王上猜,几钱?”御清沈笑问。 “只怕少得可怜。”御璃骁拿起剑,在手中抛了抛,脸上笑意愈加明朗。 御清沈哈哈笑了几声,神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金。”渔嫣好奇地问。 “一银?”御清宏也好奇心大涨。 “一串铜钱。”御清沈大声笑道。 “这么便宜,会是什么宝贝?”御清宏满脸不屑,坐了回去。 渔嫣看御璃骁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故意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胡乱猜了几个,等着他自己揭晓答案。 “这是十七岁那年,我的剑。”御璃骁笑了,这笑还挺孩子气的。他握着剑走到院中,手腕一抖,原本锈迹斑斑的剑就活了,似是有了灵魂一般,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如龙走凤吟。 渔嫣猜中了,剑不名贵,但对他意义深重,所以才露出那副捡到宝的神情来,十七岁第一场仗,那是他这一生骄傲的开端! “王上好剑法。”御清沈大声叫好。 御清宏只管喝酒,眼神往那几个舞姬身上瞟。御府老二,一生好|色、好武,看样子是真的。渔嫣摇摇头,忍不住问:“宏郡王去看过晨瑶了吗?” “看她作甚,毒妇,破|鞋。”御清宏满脸不在乎,随口骂完,伸手招了两个舞姬过来,伺侯他饮酒,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渔嫣嘴角抿抿,轻轻摇头。晨瑶的命也不济,御璃骁不爱,御清宏不惜,深陷囹圄,无人相助。 从王府出来,御璃骁已是微露醉意,上了马车,就拉着她的手不放,拇指在她的掌心里来回揉。 “这么开心?”渔嫣与他并肩躺下,看着他轻合瞳眸的样子问。 “嗯……不如让马车不停,就这样载着你我往前,最后停在哪里就是哪里,如何?”他的头靠过来,嘴唇轻张,在她的唇上轻咬慢噬了片刻,才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深深呼吸,再深深吐气。 “你舍得你的江山天下吗?”渔嫣故意问。 “自然舍得,”他睁开眼睛,双瞳灼光轻闪,“笨丫头,你以为我舍不得这江山?我得做个最强大的人,才能给这最好的渔嫣最好的一切。” “嗯。”渔嫣想想,点点头。十年光阴,御璃骁付出得太多!没理由让他放弃掉从十七岁起就开始努力争取的江山。 “你不信我?”他又俯身吻来,唇一直往她蝴蝶骨下游动,隔着衣服轻轻地咬。 渔嫣也小喝了几杯,热血澎湃,便没阻止他,任他的手掌也强行钻进了衣中。 马车里气温渐高,他也愈加放肆,拉起她的脚踝,滚烫的唇从她的脚踝一直往上。 渔嫣猛地瞪圆眼睛,又缓缓合上。双手轻摁着他的脑袋,一身丝缎都在他的吻中融成了柔软温滑的泉水。 他许久没有碰她了,这一碰就是地动山摇的热烈,每一个吻,每一次轻抚,每一次揉捏,每一次紧拥,每一次随着马车颠簸而故意的掠冲,都让她忍不住战栗。 他是火,能融化她。 他是烈焰,也必将融化整个天下。 渔嫣相信他,十七岁就能纵横黄沙的御璃骁,一定能闯过所有的难关,到达他的顶峰。 待清醒过来时,渔嫣惆怅无语。 他睡沉了!而赶车的白鹰实在是知趣,居然一直赶着马车往外飞奔。此时也不知道到了何处!更让她害羞的是,白鹰那不是全听去了么? 翻了个身,手指勾动帘子往外看,远处青山沉稳,夕阳迟暮,晚霞正好,应是归家好时机。 让聂双城送御璃骁回宫,渔嫣独自去见晨瑶,她不冤枉一个人,也会不放过一个恶人。 晨瑶关在黑牢之中,里里外外,六重守卫。牢里面阴森可怖,血腥味冲得人想吐。白鹰陪着她进来,一间间牢房找过去,最里间找着了晨瑶。 当日晨瑶王妃,清丽动人,骨子里自带一股骄傲,此时一脸枯槁,双眼无神,盘腿坐在墙边,盯着栏杆外明艳妩媚的渔嫣。 “来看笑话?”她冷笑,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真不是你换的药?”渔嫣直接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一死罢了,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滚远一点。”晨瑶转开头,不耐烦地说。 渔嫣不生气,从白鹰手中接来酒壶,坐到椅上,满到一杯,递了进去。 “你也别恼,你在我背后使绊子,不止一次两次,虽然我记不得,但你心中有数。换药之事,我们再查。我问你,这杯酒,你敢不敢喝?” 晨瑶转过头,死死地盯她一会儿,爬了起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仰头就往嘴中倒去。 “有毒。”渔嫣轻轻地说。 “有何可怕。”晨瑶把杯子一丢,冷笑道。 “不怕就好,这毒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只是身上长满水泡,一个个炸光了,人才死而已,时间也不会久,十天,二十天而已。”渔嫣点头,慢吞吞地说。 晨瑶脸色一变,猛地扑到了栏杆边,冲着她大吼,“渔嫣,你要报复尽管来,少在这里耍威风。那药就是我换的,我恨不得你死,你凭什么抢走他?谷中三年,我衣不解带照顾他,他承诺过我,给我他最好的,你到底算什么?就这样把他给夺走了!你为他做过了什么?” 渔嫣静静听完,轻声说:“很可惜,我一点都不想抱复你。你与之间的事,我也管不了,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这药是不是你换的。若是,你死有余辜。若不是,我也不会让你死。” “你什么意思?”晨瑶惊愕地看着她。 “你说得对,一个女人把最好的三年给他,抛去羞涩,衣不解带地照顾,而他既然承诺,却又负你,是他的罪过。但这不能抵消你来伤害我的罪过,这是两回事。” “别在这里兜圈子,要说什么就赶紧。”晨瑶转身,以背对她。 “我们引出那人,就放你自由。”渔嫣站了起来,掸掸袖子,轻声道:“你可与赛弥远走高飞,以你二人的医术,到哪里都能过得自在。” “你说真的?”晨瑶犹豫了一下。 “我不是你,我不说假话。”渔嫣微微一笑。 晨瑶脸色变了变,扭开了头。 “我先走,明天会有人过来教你怎么做,这壶米酒留给你解渴消乏,这食盒里有饭菜。”渔嫣说着,快步往牢房外走。 “渔嫣,你说酒有毒!”晨瑶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抱歉,这句话是假的,我不干这样恶毒的事。”渔嫣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大牢。 若真不是她换了药,那必另有其人,这人嫁祸晨瑶,加上御清安一死,那人便完全隐身,大可以尽情作恶而不被人发现。能在宫中换药,想必就在她的身边,了解她,熟知她,知晓她的动向。 从天漠使者之死开始,就有人在暗中推动着两国关系交恶,故意把她推到前面来,惹来天漠注意,再让使者突遭横死,让两国关系没有转圜余地,若能把这其中的结打开,说不定就能免去两国这一场恶战。 “娘娘,回宫吧。”白鹰牵来马,想扶她上去。 渔嫣扶着他的手,跨上马去。 这个夜晚的后青皇城,远不如以往繁华,如同困乏的兽,早早就坠进了梦乡。应该热闹的勾栏院,酒肆中,只有小猫三两只,在里面晃悠,就连姑娘们的笑声也有气无力。 渔嫣满脑子都是事,走走停停,白鹰叫她,她也没能听清,等思绪回来时,已偏过了皇城的方向。一抬眸,只见小巷那头有人影一闪,快速躲到了街对的大树后面。 是那个铁面人吗?居然如此胆大,跑进了皇城之中! 渔嫣向白鹰使了个眼色,策马要过去看个究竟。 “让我去。”白鹰立刻拉住她,几个纵身往那树后跃去。 一剑刺出,那人灵活躲过,拔腿就往巷子中跑。 “小心。”渔嫣大叫了一声,后脑勺处一阵凉风吹来,扭头看,已经有人手起手落,用力劈往她的后颈。她一急,直接从马上往下滑。 马儿受了惊吓,正撒蹄狂奔,她这一落马,不死也得摔成个残废。 一道祈长的身影跃来,稳稳地接住她,另一手挥起,一柄长剑刺向那偷袭渔嫣的人。那人一击失手,吹了声口哨,拔腿就跑。 渔嫣落地时,那天星辰乱转,这男人看她的神情专注温柔。 “夙兰祺?”她犹豫一下,忆起这人的名字。 “渔嫣小姐当心。”夙兰祺温和地笑笑,把她放到地上,上下打量了半天,点头道:“若是摔伤了,骁王与莫问离一定伤心。” “祺王?”白鹰发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跑回来,见她与夙兰祺站在一起,抹了把冷汗,长舒一口气,赶紧抱拳行礼,“多谢祺王出手相助。” “我刚进城,看到你一人骑着马站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恰巧了。”夙兰祺笑着点头。 “祺王是随我们进宫,还是住于驿站?”渔嫣柔声问。 “太晚了,不便叨扰,我住驿站便是,还能去找问离兄喝上几杯。” “他不在城中。”渔嫣脸色稍黯,小声说。 “哦?他又去哪里了?”夙兰祺一脸犹豫,轻声说:“玄泠正乱,我出来躲躲。等他们争完了我再回去,本想着能和问离兄一起混些日子,他若不在……” “没关系,他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渔嫣笑笑,“祺王先去休息,明日我让王上宴请你,谢你今日搭救。” “渔嫣姑娘客气,能在这里混上一段时间,我还要谢你们。”夙兰祺向她抱抱拳,牵了自己的马往驿站走。 渔嫣看他走远了,转头看白鹰,“这么晚了,外人还能进城吗?” “可以在城门外喊话,可能是守城官放他进来的。” “若不是上头旨意,那就是守城官太不守规矩了,这么晚了,不能再放人进来。”渔嫣摇头,眉头轻皱。 “王妃说得是。”白鹰点头,又后怕起来,“不过,多亏祺王及时,不然我只能提头去见王上了。” “那人是铁面人吗?”渔嫣往那巷子处张望,轻声问。 “戴着铁头罩,轻功厉害,也不与我交手。”白鹰小声道。 “真是个古怪的人。”渔嫣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上两回他离开,都是有笛声相引,今日却没有,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他。” “回去吧。”白鹰哪敢再在宫外逗留,连声催促她。 渔嫣的马已经跑了,只能骑白鹰的,他牵马走在前面,她拢着双手坐在马上,又开始想这铁面人。 幽幽月光落了满地,夙兰祺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狭长的双瞳里渐渐有了笑意,轻轻喃语,“渔嫣,我就不信,得不到你。” ———————————————————————————————————— 第二日。 御璃骁一天都在朝堂中。 渔嫣整理完旧时书卷,昨日那几名舞姬在傅公公的带领下进来了。这是她找御清宏要的,她对这些女子脚下的鞋十分感兴趣。 那么多朵花,到底是怎么开出来的? “这里有机关,脚尖踩下时,便落出一朵。”女子捧过一双新鞋,小心翼翼地教她。 渔嫣穿上鞋子,在地上走了几步,惊喜地看到脚下开出的芙蓉花。昨日没细看,原来都是绢制,用香染过,又做得巧妙,才让人觉得是真的。 “那你们教我跳一个舞吧。”她转过头,满脸认真。 “奴婢不敢造次。”几名舞姬赶紧给她跪下。 “我让你们进宫,请你们做事,就会给你们报酬。”渔嫣脱了鞋,在手里把玩着。 “不敢,奴婢不怕,但凭王妃吩咐。”舞姬连连磕头,还以为哪里开罪了渔嫣。 “你们昨天跳的那个叫什么?”渔嫣也不解释,反正没人会相信她是以平常心看待这些姑娘。若她们出生好,又何苦进这行当,要看人眼色?等天下太平,她也要办女子学堂,教女子识文断字,也能当女帐房,女捕头,女夫子。并非女子要谋生,就得靠这些香艳的手段。 “芙蓉暖。”为首的一个大胆回话。 “就这个。”渔嫣笑着点头。 “娘娘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念安好奇地问。 渔嫣耸耸肩,慢吞吞说:“不告诉你。” 念安语塞,嘴一嘟,上下打量了那些妖艳女子,大声说:“你们好好教。” 众女子见她威风,又给她行礼。 “开始吧。”渔嫣笑吟吟地,又穿上了绣鞋。 “怪哉,以前让王妃学,王妃总说不乐意,难得见王妃主动。”念安退到一边,一边给她煮茶,一边看她学舞。 渔嫣跳起舞来,别提多笨。 胳膊抡不圆,腿也踢不起来,她自己倒是乐不可吱,一遍一遍地学着,十数遍过后,几名舞姬都累了,她还在转圈,踩了满地的芙蓉花。 “王妃你不累吗?怎么突然想着学跳舞呀?”念安捧着温热的茶过来,小声问她。 “那个,他即将生辰。”渔嫣犹豫一下,轻声说。 念安眼睛一亮,拍拍手道:“王妃终于开窍了,懂得男人更喜欢这样的温香软玉。” 渔嫣讪笑,哪是御璃骁,是莫问离! 等莫问离回来,她也不和他赌气了,好好哄着他治病。 念安却不知道,继续叨叨,“我们好好保密,待王上那日知道,一定高兴。王妃您还有些日子可以好好学,正好,你这么笨。” “掌嘴。”一记不喜不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转头,一身墨蓝龙袍的御璃骁就负手站在那里,夙兰祺站于其身后。念安吓多了,皮也厚了,磕了头,令舞姬们出去。 渔嫣又讪笑,她未说名字,他最好就以为是他…… “王妃如此穿着,倒让绝色二字黯然失色了。”夙兰祺看着渔嫣,双瞳发亮。 ☆、【188】只为乐趣 “平常就这件,有什么不同?”渔嫣接过念安递来的帕子,擦了汗,抬眸看他。 夙兰祺低笑,“璃骁兄下了朝就往回赶,若非此处藏了绝色,又怎会如此积极。” “我去换身衣裳。”渔嫣笑笑,快步进了内室。 “璃骁兄今年的生辰已过了吧,王妃这么早就开始准备,真是有心,璃骁兄有福气,有如此兰心蕙质的美人相伴身边。”夙兰祺走进了,四处打量,笑呵呵地在桌边坐下瑚。 御璃骁不置可否地一笑,抬脚踢开了地上的几朵绢花。 念安奉茶上来,见他正在踢花,赶紧带着宫婢把满地的绢花收拾走。 “我已让人押粮过来,直接送去受灾的几个地方,你要多少粮,我就给多少粮。但我要邺郡五年漕运权。”夙兰祺狭长的双眸微扬,吹开茶沫品了一口碧绿的茶水。 汰州已毁,邺郡的水路联通南北,若有漕运权在手,那可是笔好处说不尽的买卖铄。 “夙兰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敛集如此多财富,到底为何?”御璃骁瞳色微沉,紧盯他的眼睛。 夙兰祺笑笑,转头迎向他的视线,“我为乐趣而已,那璃骁兄你呢,挣下如厮天下又是为何?” 御璃骁眼底渐渐有笑,“我也为乐趣。” “那就成了,你我的乐趣正好合拍,你要粮,我要金银。”夙兰祺眼中笑意盎然,越看越像只老狐狸。 “怎么,与御天祁的乐趣未谈拢?”御璃骁问。 夙兰祺笑道:“安鸿麾下的线报遍布三国,我有什么动静,当然瞒不过你,他是来找过我,想与和谈,划几城给他,你自做后青之王,他与你井水不犯河水。这事,我却不好多嘴,话帮他带到,谈与不谈,如何谈,这是你们亲兄弟的事,他与我,毕竟只是姨表亲。” “夙临涵找我要翡翠谷的人。” 御璃骁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这笑声平和,怎么听都如沐春风,但才出来的渔嫣却顿住了脚步。悄然勾开珠帘看二人。 夙兰祺脸色尴尬了一会,自嘲道:“这是我惹出的事。我那日的派下去的都没回来,折损的都是我最精干的,回去后又被父亲叫去痛骂了一顿。出宫时碰到了他,硬拉我去同饮了几杯,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此事,他对谷中的事大感兴趣,问了很多。”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黯淡,“你知道,我这位太子哥哥,向事行事咄咄逼人,我平常尽量绕着他,尤其是皇后,在我们之前,嫔妃生的皇子都没活过一岁。若不是她后来大病,有高僧劝她积德,我们也不可能活下来。可太子与皇后一样的性子,容不得别人强一丁点儿,看我们都不顺眼。我是早早声明,当闲散财主的,又有母亲庇护。另几位兄弟就没我好命了。就怕父皇一倒,太子就会对付他们。所以现在联手对付他,在父皇面前说尽他的坏话,偏巧皇后也病了,父皇新宠了一个小美人,这小美人怕太后今后杀她,索性与老五他们联手。御璃骁,说句直白的,你我这种人,还不如老百姓们过得痛快。” 御璃骁的神色这才真正平和下来。 夙兰祺敛财,不问朝中之事,这十多年来三国皇族都清楚。 “你不必疑心我,我只图财。”夙兰祺手腕一摇,翠骨折扇打开,轻轻摇动,目光看向帘子后,“王妃跳这么久的舞,又站这么久,腿不酸么?” “你们男人谈事,我不便出来打扰,谈完了?” 渔嫣掀开珠帘,盈盈而出。她新换上的是件水绿色的天丝长裙,走动时,如清风吹皱春水。一头长发悉数挽上去,纤白的脖颈优雅地立着。那只红蝶就静栖于额角,又增几分艳。 夙兰祺狭眸里亮光轻轻闪过,满唇笑意:“王妃越发贵相了。” “以前是穷相不成?”渔嫣打趣了句,伸手端茶喝。 “不敢。”夙兰祺扇子一合,站了起来,“我先走,去瞧瞧锦程,听说可怜到骨头都裂了,我去嘲笑他几句,乐呵乐呵。” 渔嫣嘴角轻抽,这人还有这爱好! 看他走远,渔嫣脑袋微微往后靠,小声说:“喂,此人以前与我交情如何?能送我白孔雀,想必与我也有些渊源吧。” 身后无人应她,扭头看,御璃骁正站在窗口,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那棵山茶树,阳光落在他的侧影上,硬朗的棱角微微显出一丝忧郁。 “怎么了?”她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 “需要他的粮食,又不想把漕运给他。”御璃骁眉头皱皱,“不光粮食,军饷也解决,若真的打起来,军中粮草还没着落。” 内忧外患,难怪他发愁。 渔嫣双手捧住他负在身后的拳头,摇了摇,笑着说:“所以,你想把夜家商号重办起来?” “这是其一,我正在新建几艘适于海上航行的大商船,绕过玄泠,与外域直接通商。其二,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已遣人去天漠活动,几大部落若能先乱起来,也就顾不上我们了。”御璃骁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抱,让她从他背后抱稳他。 “好阴险,”渔嫣吃吃地笑,“既有主意,你还愁成这样。” “渔嫣,你记得白城安给你的那把银锁吗?”他微微侧头,轻声问。 “我记得我叫莫问尘,世间一切皆是新鲜。”渔嫣的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幽幽地说。 “我重搜了太后寝宫,找到了一些东西,”他眉头又皱,看向凤阙宫的方向,“另外,我曾在那里搜出过一把银锁,与你的一样,傅公公认得那是你们安溪人出生时必带的吉祥锁,既然锁在宫中,那一定还有安溪人在这里。” “啊?你找到了什么?居然还有安溪的人在后青国?”渔嫣绕到他的身前,眸光一亮,“那她为何不来与我相认?好歹也是个伴哪。” “要么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要么她的心思就很难琢磨。我见过赛弥,他向我坦白,是有人拿捏了他与晨瑶的情事,迫他杀掉天漠国的思聪。赛弥为脱身,嫁祸给了御清安。虽然御清安心有不轨,但思聪这件事却非他所为,实在是阴沟里翻船,阴差阳错毁掉了之前的辛苦经营。” “啊,我还以为,你真不关心晨瑶的事……” 渔嫣手指在红唇上轻敲,故意把眸子轻垂,语气清冷。 御璃骁抬起长指,往她额上重重一敲,“行了,你装什么,你去见她时说的话,我一字不漏都知道。我不见她,不是不管此事,而是见了只会适得其反。她性子执拗,只怕会越发钻牛角尖,非要揽下这事。至于赛弥,在晨瑶被抓之后,他就一直跪在御书房外,我们去了几日,他就跪了几日,也算是至情之人。” “这样……”渔嫣轻抚额头,“那你知道我准备做什么了?还是你自己有了安排。” “我希望你能少操心,就像今日一样,去做女子喜欢的事,有些事交给男人就行。”御璃骁的双瞳突然就被温柔占满了,如温暖的春光,映着渔嫣那微红的脸颊。 她不是害羞,而是惭愧。 她也不爱跳舞,只是想着莫问离就爱这些…… “对不起。”她突然说。 “嗯?”御璃骁怔了一下。 “那啥,你觉得我跳得好吗?太难看了对不对?”渔嫣岔开话,抬眼冲他笑。 “凑和。”御璃骁眉眼全都舒展开,念安那个“笨”字,在她跳舞这件事上,实在用得对。 “嗨,算了。”渔嫣讪讪一笑,反正难看,就不去污他的眼睛了。 御璃骁稍一沉吟,小声问:“你莫不是……想给别人看的吧?” “哪里……”渔嫣嘿嘿几声,一转头,指着蓝天道:“有人放风筝,这么热,不怕风筝晒黑么?” 御璃骁脸色一沉,如此胡扯,不是心中有鬼,还是什么?看上去他是白高兴一场。 “娘娘,你看,我在十月的窝里找到了这个,是不是偷偷拿了你的?晚上娘娘就罚它吃草!”念安捧着一只锦帕兴冲冲进来,见他脸色不善,赶紧换成淑女碎步,低眉顺目地把那小瓶托到了二人眼前。 “你这丫头,为何要罚它吃草?”御璃骁二指拈起玉瓶,不悦地看念发。 “回王上的话,十月把奴婢的绣鞋吃了。”念安有点儿委屈,冲着渔嫣使眼色。 “它不嫌你脚臭,你还让它吃草。”御璃骁把小瓶给渔嫣,冲着念安一瞪眼睛。 念安愈加委屈,嘴角撇着,拖起了哭腔,“奴婢脚不臭,王上一闻便知。” 御璃骁脸一黑,冷哼一声,走开了。 “这不是我的。”渔嫣拔开瓶盖儿,闻了闻,一股酸败的味道差点没熏得她吐出来,赶紧塞上盖子还给念安,“太难闻了。” “可这瓶子可是宫制呢,您看这下面的印。”念安把瓶子翻过来,让渔嫣看瓶底,御字很清晰。 “可能十月在哪个宫里叼来的吧。”渔嫣嫌恶地摆手,“放回去,它最爱藏东西,若发现东西不见了,一撒野,大家都别想安宁。” 念安有些恋恋不舍,这上好的玉瓶若用来装桂花露,每日再往身上抹上一点,一定极妙。 “慢着,拿过来。”御璃骁冲念安招招手。 念安赶紧把玉瓶捧过去,御璃骁闻了一下,赶紧扭开头,略一沉吟,便打发人去叫傅总管过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傅总管才晃着胖胖的身子过来了,满头大汗一抹,给二人见礼。 “傅总管,你闻闻这个。”御璃骁把瓶子给他。 “是……”傅总管一面点头,一面用力拔开了塞子,鼻子一凑,立刻就黑了脸,愕然地看着御璃骁,“王上这是要赐毒药给奴才么?” “这是毒药?”御璃骁看他这表情,眉头微拧。 “如此之臭,难道还是补药?”傅总把瓶盖塞好,小心地往桌上一放,往后连退数步,脸上被熏出的古怪神情久久不变,看御璃骁的眼神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十月不知从哪里叼来的,我好奇,所以让你看看,是否识得此物。”御璃骁转动几下小瓶,上好的玉,完美的雕工,为何装这么臭的东西? 傅总管犹豫一下,拿着小瓶子琢磨起来。又闻了闻,对着照光照了照,胖脸上的表情不时变得凝重。渔嫣看着他,越发觉得“人不可貌相”这话说得准。傅总管以往总是摆出一副圆滑的模样,踩低就高的把戏也玩得极熟络,用“小人”二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哪知他这肥圆的肚皮里,装的并非坏水,而是无处可诉的往事,还有别人想像不到的本事。 “难道是……”傅总管从门外折回来,让念安取了碗清水,小心地滴了两滴瓶中的臭水进去。 众人围过来看,滴出来的液体明明黑色,可滴到水中时却一层层地荡漾开了碧色的波纹,像朵碧色七瓣花,极为奇妙。 “原来是碧罗刹。”傅总管顿时一乐。 “这是什么?”渔嫣又听到了新名词,过来问他。 “这东西,要用正暑那日的井水,把十年的碧罗刹的根熬上十天十夜,再在百年古槐树下埋上整七年,于极燥的正午取出,曝晒十日,剧毒。” 一听这剧毒二字,念安吓得一声尖叫,双手在罗裙上用力抹个不停。 “但这东西的用途并非用来害人,它能救命。万种毒药之中,这一是最有燥性的,正克制极阴冷的毒,只要把握得当,便能克制住那些阴冷之毒,这与我的赤翅蜂和毒蛛是一个道理,都能用来克制忘蝶之苦。” 傅总管端着小碗摇,看着那七瓣碧色茶的颜色越来越浓艳,方才还腥臭的味道渐渐淡了。 “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渔嫣连声感叹,又忍不住的乐,推着御璃骁的肩连声说:“赶紧让人去找问离。” “只是克制?”御璃骁问。 “能克制就好,王妃方才不是说,这世是无奇不有吗?说不定就会找着除了换血之外的法子。”傅总管呵呵笑着,把小瓶盖紧,用那方锦帕细细包好,交到御璃骁手中,“不过此物确实太毒,小心保管才是。” “傅公公,你懂得可真多啊。”念安崇拜地看着傅总管。 “我们安溪人的大巫师可不是简单角色,我从小侍奉在大巫师身边,只学得他本事的一二,但也比寻常大夫要懂得多。”傅总管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自夸了一回。 渔嫣轻声笑着,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把褶皱抚平。心胸狭窄的权贵,往往容不下有本事的人。安溪人若平凡,又怎会遭人嫉妒呢?也不知另一个曾经来过宫里的安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了,是善是恶,长什么样子?是英俊的,普通的,多才的,还是什么样的?他现在,在哪里? ————————————————————我是风波即将狂掀的分界线————-—————————————— 第二日一早,城隍庙中便响起了整齐的木鱼与颂经声,一百八十八只大红灯笼把城隍庙团团围住。 瘟疫之事,闹得全城慌慌,虽有黑兔草为引,救治了大部分百姓,但还是有许多百姓没能撑到病好的那日。百姓上请,希望御璃骁能请来皇庙高僧,为亡者超渡,在京中办七日法事。 御璃骁要亲手点燃第一柱香,晋献给上苍。这种场合,不许女子进,渔嫣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但愿以后不再有瘟疫了,保佑我们后青国,从此风调雨顺,保佑王妃平平安安。”念安双手合十,往四处拜,口中念念有词。 “谢谢。”渔嫣转过头,笑着向她道谢。 念安脸红了红,继续道:“保佑念安长命百岁。” 渔嫣素手掩唇,笑道:“一定会的,走吧,城中富人今日会布施素斋,这都是会沾福气的。” 念安眼睛一亮,小声说:“王妃你还记得啊?您刚进王府那一年,先帝爷驾崩,太后也举行了这样的法事,所有的大户人家都敞开大门,布施钱粮斋菜,你带着我们吃了好多。” “说得好像我有多能吃。”渔嫣笑笑,目光落在前面的贵公子身上。 夙兰祺与奉孝王府的三位郡王在前面,清晨正仰头要一只竹蜻蜓。她本想绕开,不想夙兰祺一眼就瞧到了她。 “渔嫣姑娘。”他大步过来,直唤她的名字。 此是街市,免去别人注意也好。渔嫣微笑点头,冲小郡王挥手。 “给王妃请安。”清晨举着竹蜻蜓过来,放轻声音给她行礼。 “不要多礼,这是外面,叫婶婶便好。” “不敢愈矩。”御清晨腼腆地笑笑,白净的小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御家兄弟也过来,给渔嫣见礼,二人身上都带着酒气,看样子是刚寻过了乐子。 “去前面看看。”夙兰祺指前面的佛灯深处,路的两边都是大户人家摆出的素斋棚,不少百姓抱着大碗,在那里领饭食吃。 “王妃您等等,我去大马那里拿几个碗来。”从这里去大马他们那里很近,念安说完,一溜烟往那边跑。 渔嫣看她跑远了,顺手转动了一下身边的佛灯,镂空的莲花图案在地上投出影子。 “试试这个。”夙兰祺拿了两只包子过来,递她一只,递清晨一只。 “这是刘府的吧。”御清宏看了一眼,指着包子尖上的红点儿,哈哈笑,“刘府的厨子最爱在包子上点红点儿,你们看像什么,是不是像美人身上的那雪团儿?” 渔嫣拿着包子走开了两步,这御清宏越接触,就越感着没有一点奉孝王的风范,太过随性,又不讲什么情义。 “王妃恕罪。”御清宏自知失言,赶紧告了罪,寻了个借口走了。 御清晨爱看热闹,御清沈也向她告了辞,过去照顾这父亲心尖上的小兄弟。 “味道还不错。”夙兰祺咬着包子,笑着看渔嫣。 “嗯。”渔嫣随意答话,慢步往前走。不光有素包子,出自各府中高手的各种糕点也摆了许多,这也是各家争脸面的事,没人怠慢,都穷尽了心思。 渔嫣在奉孝王府的布施棚前停下,这奉孝王府的东西最简单,不过三样,粥、素面、还有菜汤,但人却最多,再定晴看,那亲手布施的人正是小夫人,小怜。 “小夫人是替奉孝王来的,奉孝王身子愈差了,想借这法事延寿。”夙兰祺扭过头,见她神情专注,双瞳敛滟,忍不住伸手去勾开她耳边的发。 【站住,打劫,28号又到啦,快点把兜兜里的月票票交出来吧!如果方便的话,用客户端投票,可以一票变三,更能领到客户端赠送的币哇。】 ☆、【189】我也渴望你 长指才探到她的发间,渔嫣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的长指,他微微一笑,长指快速一掠,捏住了她发上的一只小虫。 “有虫。”他举到眼前看,是只乌背的七星瓢虫瑚。 渔嫣微微点头,缓步进了素斋棚。 “请用。”小夫人没抬头,只用一双纤细的手递上一碗米粥。 “谢谢。”渔嫣接过碗,低头便喝。 “哎呀,是王妃,快放下,我为你换一只碗。”小夫人又舀了碗粥,准备递给渔嫣身后的人,一抬眼,认出了她,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碗,双手快速在一边的水盆里浸过了,过来接回渔嫣手里的碗。 “没事的,吃了这种百家粮,才能沾百家的福气。”渔嫣落落大方地的把碗交回了小夫人。 小夫人还是有些慌,用帕子擦了身边的椅子,怯生生地请她入坐。 “不必了,小夫人忙吧。”见她慌乱无措,渔嫣笑着推脱,“我才吃了两家的素斋,还得继续。” “那就不留王妃了。”小夫人又赶紧下拜铄。 老夫少妻,渔嫣见过不少,奉孝王与小夫人的感情倒比别的夫妻看上去更浓厚一些。那御清安若看到今日这一幕,会不会觉得自己痴心白付? 人的感情真是难以琢磨,若不是小夫人藏于清晨鞋底的血书,只怕御清安也不会这么早就露馅。当日谋划一切,正因为想得到这美人。未料到心血倾覆,也全是因这让他迷恋的怜美人。美人如毒,一饮便是万劫不复。 夙兰祺跟在渔嫣身后,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王妃更是毒,骁王与天祁饮了,如今都毒入骨髓。” 渔嫣扭头看他,小声说:“你今晚怎么总跟着我?” “与王妃说话,十分有趣,强过与他们闲扯些娇娘艳事、你争我斗,我既是来逃避,又何必一头又栽进去。”夙兰祺笑笑,眸子一眯,冲着身边走过的一位美娇娘笑笑,那美娇娘顿时双颊红透,眼角含春,埋头匆匆过去了。 “娘娘,刚刚听人说,和尚在河边放往生灯,还会发开过光的佛纸。可以放佛灯,我们也去放吧。听说很灵验的,求什么得什么,求菩萨保佑娘娘早点有小皇子。”念安捧着两只碗,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 “走吧。”渔嫣点头。 往河边走,百姓越来越多。一盏盏佛灯正顺水而下,还有不少往空中飘去,每盏灯上都写着逝者的名字,或者是祈求的心愿。 “娘娘您歇着,我去找和尚请灯纸。”念安挽了袖子,叫过两名随行的侍卫,彪悍地挤进了人堆中。 夙兰祺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笑道:“逝者化成灰,哪有什么往生河。” 渔嫣盯着满河的灯影看了半晌,小声说:“有的,有往生河。” 夙兰祺怔了一下,渔嫣弯腰折了朵紫色小雏菊,在指间轻轻转动,“所谓往生,都在心里。人来这世上时,心都是干净的,渐渐大了,心就裂开了,一半是佛,一半地狱,看人往哪边走。若直接倒向了地狱,也就别想往生了。” 夙兰祺半晌没出声,盯着她久久挪不视线。很久以后,夙兰祺还记得这个夜晚,渔嫣对他说从未听过的往生的释义,他被震撼着,接不上话,又那样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能与她共鸣。但他没做到,只勉强弯弯唇,抬眼看天空中正摇摇坠坠的孔明灯。 俗世男子总以为温柔乡便是那些能伸展双臂、任他沉浸的女儿身,但夙兰祺这类的男子,却需要一种心灵上的契合,能够理解他一切所为,身染胭脂、又透着一股英气,英气之外再包裹着她的温柔美貌,让人一眼就忘不了。 御璃骁找着了,渔嫣这样的,仅此一人。夙兰祺心里满不是滋味儿,家里人的排挤,母亲的眼泪,还有每日虚假的迎合,都让他心中被烦意涨满,想找人倾诉,却没那个对象。 几盏孔明灯从二人身边升起,灯笼上清晰的大字:“福慧双生,慈悲孝顺。” 这是谁家新得了女儿吧?渔嫣转头,那妇人果然抱着一个襁褓,虔诚地仰头看着。 “娘娘,我请着了。”念安举着几张鹅黄色的纸过来,笑嘻嘻地给渔嫣。 “我不会折。”渔嫣摇晃两下,听着纸页沙沙响。 “哎,娘娘,你也学点这些吧。”念安摇头,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这得自己折,才叫诚心。” “没事,都诚心,你诚心帮我就行。”渔嫣双手在胸前合十,开始絮絮念叨。 念安掀掀眼皮子,嘴一咧,夸张地一个假笑,跪坐在地上,开始折花莲灯。 夙兰祺蹲下来,取了一张纸,灵活地翻折着。渔嫣在旁边看,只见他很快就折成了一只鹤。 “来吧,赐它一双眼睛,让它看清佛境与地狱。”夙兰祺笑着递到渔嫣面前。 渔嫣用小指在红泥上摁了,往鹤的头上一点,笑道:“好吧,我就赐它。” 夙兰祺托着鹤看了会儿,走到了河边,找人讨要了一盏小烛,小心地把鹤放了上去。 “会沉吗?”念安好奇地伸长脖子看。 黝黑的河水往前湍湍而行,那鹤很快就淹没在了莲灯中,摇摇晃晃,漂向远方。 “祺王爷,你也帮奴婢折一个吧。”念安看了半天,央求夙兰祺。 “你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本王觉得好,才给你折一个。”夙兰祺用扇子敲她的脑门逗她。 “奴婢……希望王妃好。”念安眼珠子咕噜一转,堆着一脸的笑继续缠他,“王爷就赏一个吧。” 夙兰祺见渔嫣只笑,有心在渔嫣面前露个好,便应承下来。念安顿时欢天喜地,跑去又讨了几张佛纸来,跟着夙兰祺学着叠。 渔嫣看了会儿,目光落在人群里一个孤单萧索的身影上,长发从她肩头淹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是秋玄灵! 她一身素衣,正捧着一只莲灯,小心地放进河里,莲灯上密密地写着字,全是她的心事吧?她跪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灯远走,好半天才慢慢爬了起来,勾着头往前走。 渔嫣紧走了几步,河畔的放灯的人群突然乱了,指着天空大喊:“你看,天降祥瑞。” 抬眼一看,只见孔明灯在天空中全都燃了,那火光居然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硕大的骁字,随着佛钟悠悠之声,又化成了一条火焰组成的长龙,猛地冲向天边的明月。 “是王上,王上!”有人大喊。 “王上才是真龙天子啊。” “对,我记得几十年前那场瘟疫,糟|践了二十多个城,三个多月,人都快死光了。可这次,才十多天,瘟神就被王上的威风吓跑了。” 老百姓们越来越激动,纷纷跪下,朝着天空中的火光磕头,连称万岁。 “哈……”渔嫣笑起来,哪有这么巧,不定是谁出的主意,在大灾之后凝聚民心。 大家都跪着,她站着,便格外显眼,等回过神来,身边正有拉她的衣角,是位大娘,正不满地瞪她。 “姑娘快磕头,不要得罪神灵。” 渔嫣不记得有没有跪过他,膝盖有些发僵,很是尴尬。 此时又有人大呼,“快看河里面。” 渔嫣被人群推着往前,佛莲灯也燃起来了,在河上亮成了一个图案,渔嫣认了片刻,怔住,是一只凤,那凤尾熊熊烈烈,格外壮观,挥动着翅膀,顺水前行,仿佛是在追赶天空中的游龙。 难道是想说她是凤凰?可她是鱼啊! 这一幕太过壮观,百姓们又兴奋起来,开始往河边涌,想要亲眼目睹这一幕瑰丽景象。 人太多了,数千人围在这里看灯,场面开始失控,渔嫣赶紧往后退。 “小心。”夙兰祺一把扶住她,叫起念安,三人退到了河堤高处,往下看,那火凤已经顺水而下,亮光渐远。而河边已经有百姓掉进了水中,场面混乱。 “若在今日出人命,那这场法事可就好笑了。”渔嫣拧眉,让念安去叫附近的侍卫过来,好劝这些百姓离开。 此时城隍庙那边的佛钟声再度响起,如同这黑夜的召唤。 渔嫣收回视线,一转头,又看到了秋玄灵,正往一棵歪脖子的大树后面走,那里隐隐绰绰有道瘦高的身影在等她,等秋玄灵走到的时候,一角墨蓝的衣袍迅速闪出来,遮住了秋玄灵的身影。 渔嫣怔了一下,难道秋玄灵有情郎了?那就好,不必苦守,从此解脱。 “看什么?”夙兰祺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没什么。”渔嫣赶紧侧身,引开夙兰祺的注意力。 “王妃,太晚了,回宫吧。”白鹰走过来,小声提醒。 “走吧。”渔嫣揉了揉小腹,笑道:“走了一圈,也不怕积食了。” 夙兰祺笑笑,低声说:“不过御璃骁还真算放心,由着你在外面乱跑,也不怕别人把你拐走了?”“他啊?”渔嫣歪了歪头,轻笑起来,“他狂傲得很,笃定我就会赖着他。” “你会吗?”夙兰祺跟在她身后慢步走着,视线胶着在她的背影上。 “不告诉你。”渔嫣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先走,他也该回宫了。” 夙兰祺停下脚步,看着渔嫣上了马车,渐渐淡出他的视线。狭眸里光彩一点点兴奋,握着折扇的手在腿上轻敲了几下。 “主子,回吧。”身着布衣的侍卫上前来。 “去那树后面看看,谁在那里,别惊动了,悄悄跟着。”夙兰祺微微侧脸,垂在腿边的折扇轻轻一抬,指向那方向。 侍卫立刻混进人群里,往那边跑去。 —————————————————————————————————————————————— 回帝宫好久,御璃骁才回来,脸色严肃,微带怒容。 “怎么了?”渔嫣接过他手里的披风,小声问。 “河边怎么会闹成那样。”御璃骁伸手,在念安捧来的盆中净手,又接过傅总管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不是你安排的吗?”渔嫣怔住。 “不是,这等虚华之事,我不愿费神,问下去也没人承认,若有人趁孔明灯与莲灯与城外通消息……”御璃骁轻揉了一下额角,抬眼看她,“你晚上玩得可好?” 城中戒备森严,但凡想进城者,必须经受严格盘查,瘟疫完全好之前,不许出城,以免把疫症带去别的地方。还有安鸿专训的猎鹰,只要发现信鸽,便全击下,成为鹰腹中的美食。如此一来,晚上的孔明灯和那火热的凤凰,便格外令人心疑。 渔嫣说明自己,只是一个巧合。打开桌上的食盒,把给他带回来的百家斋拿出来,“我是想陪你的,可是城隍庙不让进,我给你拿了些百家食,你尝尝民间味道。” 御璃骁唇角一扬,不动手,只把嘴张开了。 “真懒。”渔嫣拈了块糕点往他嘴里塞,不想他一口就连手指一起咬住了,舌尖在那纤细的指尖上轻轻地扫。 又酥,又痒,又麻……渔嫣赶紧往回缩手指。 “朕可狂傲?”他终于张开了嘴,眼底有笑。 渔嫣立刻瞪向门外,白鹰正缩脖子,像乌龟一样往院子里那株茶花后面躲。 “以后不许他跟着我。”渔嫣跺跺脚,纤腰一扭,形如撒娇。 御璃骁伸臂,把她往膝上一揽,笑着说:“那你要不要赖着我?” “谁愿意!”渔嫣脸上红霞漫开。 “不愿意?”他眸色一沉,把她从膝上掀开,“莫非还是想带着解药和花瓣舞,去找某人?” 渔嫣嘻嘻一笑,抱了自己的衣裳去泡澡。 漫天星辰,璀璨浩瀚,在墨色天空铺陈。习习凉风扑来,卷动池水荡漾,如渔嫣的心情。今晚那空中之龙,水中之凤,着实让她惊喜。相处下来,他文韬武略,气魄过人,也让渔嫣欣喜。原来当初嫁的丈夫,是这般英武人物,不让她失望。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好一会儿,等他上来同沐月光,可泡得皮都松了,也没听到他悄然上来的声响,大胆探头往下看,只见他就坐在窗口,握笔行书。 渔嫣自嘲,今儿是佛礼,她在想什么呢!她居然也渴望御璃骁……食色性也,这话还真对,不分男女,都是天生的。 她干咳几声,乖乖地下来,见他正思量入神,便没过去打扰,自己爬上榻去睡。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有咳嗽声传过来,渔嫣睁开眼睛看,只见御璃骁还坐在那里,一手掩着唇,正压抑地咳着。 着凉了?渔嫣赶紧起来,拿件外袍过去。 “吵着你了?”他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拍拍她靠在自己肩头的手。 “你怎么还不睡?”渔嫣低头看他手中的东西,这是布防图。 “边境和京中的布防图,都得赶紧换,失去云家的屏障,天漠国要打进来,比以往要容易。” “不是还有二十万骁勇军驻防?”渔嫣犹豫了一下。 “还要分十万,防着玄泠。那老皇帝也就最近几月的事了,夙临涵一旦即位,便会找麻烦。他不是个安静的主。”御璃骁的长指滑过纸上细长的线条,停在一个城楼的标志上。 渔嫣偎在他的身边,小声说:“那就不让他当皇帝,我看他那样子,就是个无礼蛮横之人,还不如夙兰祺去呢。” “夙兰祺虽说有钱,但在朝中没有根基,争不过,不然也不会此时来我这里躲着。”御璃骁放下笔,抱住了她。 渔嫣歪着头,和他靠了会儿,轻声说:“你真辛苦。” 他笑笑,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也知道心疼我了。” 渔嫣轻吸气,就在他腿上坐好,拿了笔,低头在图上看,“我说过,你帮我找莫问离,我会收敛收思,与你做对和睦夫妻。” 御璃骁正觉得这话涩心时,渔嫣往后轻轻一靠,轻声说:“世间男子,能做到有你这般心胸者,只怕只有没有。你爱我,疼我,信我,尊重我,我便会回报你。” “你也知道我爱你……每日里刺得我心中发堵。”御璃骁的嘴角轻抽。 “不然你当他是岳父?”渔嫣笑笑,歪头看他。 “不行。”御璃骁一个激棱,莫问离还一步登天了? 渔嫣又笑,埋头勾勒墨线,夫妻二人小声商议着布防之事。 他二人不睡,傅总管也不睡,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如鸡啄米,风哗啦啦摇动着大树,儿渐渐隐去,天亮了。 ———————————————————————————————————————————————— 一夜未眠,至早上二人才趴下。 渔嫣醒时,他还沉睡着,英挺的眉下,双目紧合,眉心微微拧着。渔嫣用二指在他眉心把,把那川字撑开,又慢慢往下,在他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挲几下,小心脏扑嗵扑嗵地加了速,热血又开始往头顶涌。 大掌捉住小手,一个翻身,把她压于身下,只几下,蓬勃的精力随即抵入她的柔软之中。 “心痒?”他看着她笑,动作愈重。 渔嫣被他戳穿心事,一手捂脸,一手去勾他的脖子,如一匹柔滑的锦缎,完全舒展开,任他滚烫的手在锦缎之上卷曲火焰。 悄然从指缝看他,那棱角坚毅的下巴上,正悬着两滴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打下来。 “王上。”傅总管匆匆的脚步声音从外面传来,直接推开了大门,“郝晨瑶被毒蜂蜇了,浑身都是青色,只怕不好。郝海与白城安都在牢里,我方才看了回来……” 锦帐未掩,渔嫣一声轻呼,赶紧钻进被中。傅总管也“呀”了一声,飞快地转过了身。 “我就来。”御璃骁勾下锦帐,伸手在她的臀上拍了一掌,“好好睡。” “你安排的?”渔嫣的头钻出来,红唇一开一合,无声地问他。 御璃骁眉头紧紧,摇摇头。 渔嫣怔住,不是他,也不是她,那人又下手了!御清安和晨瑶都死了,那人就完全隐形了。 “我也去。”她赶紧坐起来。 “不行,若赤翅蜂蜇人怎么办?”御璃骁一口拒绝,匆匆换衣出去。 渔嫣看他走了,立刻起身更衣,叫上白鹰和十月出宫。 “我呢?”念安跟在她身后问。 “你别来。”渔嫣头也不回地摆手。 念安只好收住脚步,看着渔嫣出去。 渔嫣迈出门槛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她这一步迈出,便是许久不得归…… ☆、【190】居然是你 大牢门口有侍卫把守,见渔嫣过来,赶紧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聂双城亲自出来,引着渔嫣进去。 晨瑶已从牢中挪出来,安顿在后院的空屋里。院子里有几株茂密的槐树,遮了一院的阴凉。 “现在晨瑶如何?”渔嫣轻声问响。 “不太好。”聂双垮了摇头,一脸沉寂,“只怕无药可救。” 渔嫣脚步微顿,晨瑶虽可恨,但若绿儿之事确非她所为,那渔嫣也不想要晨瑶的命。 赛弥悲怆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声声撕心裂肺。渔嫣加快脚步,从窗口往里看,赛弥跪在榻边,一手紧拉着晨瑶的手,一手把她的头往自己的怀中摁。 难道…… 渔嫣心有不忍,慢步进去。御璃骁见她进来,脸色微沉,“你来干什么?” “看看。”渔嫣轻声道铫。 赛弥转过头来,削瘦的脸上全是泪,那神情悲愤痛苦,只匆匆扫了一眼渔嫣,视线回到晨瑶身上双手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抚摸着,“师傅,你救救她吧,不管什么方法,不管什么药,我都会去找来。” 渔嫣还没见哪个男人能哭成这样,仿佛胸膛都要被这痛苦给涨开了。 “除非找到这种毒物,烧成灰,兑酒服下。”郝海一脸灰败,轻轻摇头,“小瑶性格固执,钻了牛角尖,但有此结局,我实在……于心不忍……” 他长叹着,一双眼睛也胀红了,颓然地坐到椅上,呆望着赛弥。 “不就是几只蜜蜂,我去找,”赛弥立刻站起来,双手捧着晨瑶的脸,声音沙哑而悲伤,“小瑶,你撑住,一定要等我回来。” “安鸿,你派人去。” 御璃骁话音未落,赛弥便冷冷地转头看他。 “不必了,王上反正是要赐她一死,如今就当她死了好了。” “赛弥!”郝海手在桌上拍拍,颤声责备。 “师傅,我神医谷,全力救他,助他,可我神医谷得到了什么?师傅不要执迷不悟了。过河拆桥者,你面前这个做得最为出色。”赛弥双拳紧攥,赤红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把御璃骁和晨瑶烧成灰烬。 “赛弥!”郝海猛地站起来,又抚着额,重重跌坐下去。 “师傅。”神医谷的人弟子们赶紧上前,围在郝海面前,端茶倒水,按肩揉背。 赛弥冷哼一声,快步往外冲去。 好一会儿,郝海才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晨瑶,声音沙哑而苍老,“王上,臣去药库里看看,有没有可以为小瑶延命的好药。” “去吧。”御璃骁点头。 渔嫣这才敢往那帐中看,晨瑶一身乌紫色,身上扎满金针,模样十分可怖。其模样与那天思聪差不多,确实是被毒蜂所蜇。 “我去外面看看。”渔嫣看着她这模样,心中一阵难受,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同是女子,渔嫣同情晨瑶,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扶着槐树,深深地吸气。从思聪,到晨瑶,那个人一直隐藏于他们中间,若不抓出来,实在让她心有不甘。 “你先回去。”御璃骁跟出来,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拍。 “你呢?”渔嫣侧过脸问。 “我在这里呆一会儿,若……”御璃骁没说完。 渔嫣明白,若晨瑶熬不过去,他要送她最后一程,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中间有什么过结,御璃骁的命,确实是晨瑶救下的。以罪论罪,以情论情,以恩论恩,御璃骁向来如此。 与白鹰一起出了小院,渔嫣停下脚步,脑中几串疑点窜了出来。 御清安死于蛇,思聪死于蜂,晨瑶又被蜂所伤,这真是一人所为吗?为何不用一种?走出大门,只见两名女子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地看,侍卫拦在二人身前,不让她们进去。 “是明月夫人和玄灵夫人。”白鹰看了一眼,小声说。 渔嫣点头,听闻风声,过来送送晨瑶也是应该的。 “让她们进去吧。”渔嫣过去,让侍卫放行。 “王妃容禀,王上有令,除了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侍卫铁面无私,不因是渔嫣而放行。 “那你去通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进。”渔嫣也不多言,叮嘱一句,弯腰上轿。 “王妃,晨瑶虽恶,却不会害孩子。”夜明月转头看她,轻轻说了句。 渔嫣扭头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王妃,害人性命,是会遭报应的。”夜明月又说。 渔嫣深吸气,钻进了轿中,坐好时,只见秋玄灵正在轻轻摇动夜明月的袖子,愁眉苦脸,似是在劝她不要冲撞自己。 “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渔嫣平静地合上了轿帘。 “宠便是对,失宠便是错。”夜明月还不退让,又接了一句。 渔嫣不与她争论,让轿夫起轿,往小青他们那里赶去。翡翠谷中也有些新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对晨瑶有用,去问问也好。 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一件都没办妥,一件比一件令人心中恼火。 “莫问离怎么还不回来。”她低声抱怨,手指勾开了轿帘往外看。素斋会摆三天,此时大街两边还有大棚支着,奉孝王府的斋棚里,依然是小夫人在执勺。 渔嫣正欲收回视线,只见有两只蜂从轿前飞过,径直飞往小夫人的身边。 “停轿。”她立刻让人落轿,掀开了轿帘下去。才走几步,那蜜蜂在小夫人的脸上飞快蜇了一下,痛得小夫人一声娇呼,挥着勺就赶。 渔嫣停下脚步,看着那几只蜂在小夫人的驱赶下,继续往前。 “白鹰,我们过去。”渔嫣紧盯着那几只蜜蜂,快步跟上。 “王妃?”小夫人一眼看到她,赶紧收了勺子,珊珊下拜。 渔嫣匆匆点头,也没看她,步子愈加快了。 “王妃……”小夫人绕出小摊,美眸眨了眨,一脸惊讶地看着匆匆跑过的渔嫣,随后回到了大棚里,继续施粥。 渔嫣这时才扭头看了一眼,见她不停地揉脸,于是拧拧眉,小声说:“白鹰你赶紧过去提醒她一声,让她去找白城安。” 白鹰见被蜇的是小夫人,十月又在墙头上跟着,便依言过去。 渔嫣跟着蜜蜂又走了段路,蜜蜂不见了。这么小的东西,随便停在哪棵树上,哪朵花里,她也没办法一眼看出来。 她有些失望,若能找到这东西,起码能救了晨瑶一命。 此时她已在一条小巷前,里面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八月桂花,花正好,满巷子的香味。或者蜜蜂就是寻香而来?渔嫣扭头看了一眼,白鹰正往此处赶来。 她朝白鹰挥了挥手,大步进了小巷。 两边的墙上有斑驳的青笞,隐隐约约,似曾来过,不过那时好像不是桂花树…… 离那树越来越近,渔嫣的脚步也愈加地慢,怕那可恶的杀人蜂飞出来,也给她狠狠来几下。 “渔嫣。”赛弥突然从一边闪出来。 渔嫣拍拍心口,着实被突然跳出来的他吓到了。 “你在这里正好,我刚看到有赤翅蜂过来了,你与我一起找找。”渔嫣放轻声音,朝他做了个手势。 赛弥眼神狠了狠,慢步跟在她的身后,鹰勾鼻下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原本垂在腿边的双手慢慢往上抬。 蓦地,有喜庆的唢呐声从巷子外响起,热闹非凡。 渔嫣懊恼地回头,只见一队迎亲队伍正呜哩哇拉地从对面巷子中冒出来。大红的喜杖高高举着,锣鼓声鞭炮声响个不停,把白鹰的身影彻底挡在了对面,十月也被这动静吸引住了,大脑袋缓缓转开,幽碧的眼睛紧盯着那群人。 渔嫣无奈地摇头,“有多少鸟兽都吓跑了,还指着能捉到了给晨瑶送去。” 赛弥的眼神冷了冷,突然出手,狠狠点中她的穴道,渔嫣只感觉到全身一麻,完全知去了知觉。赛弥把她扛起来,飞快地往巷子深处跑去。 渔嫣暗自叫苦,这赛弥正处于伤心欲绝中,若把气撒她身上,她凶多吉少。十月呢?还在看热闹吗? 正叫苦时,十月从前面一跃而下,拦到了二人面前,狮背深弓,大嘴慢慢咧开,露出满嘴森白尖牙,威胁赛弥放下渔嫣。 “对不住,王妃,那养蜂的人说了,要用你去换解药,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吗?你难道不想抓住那人?”赛弥扛着渔嫣,缓步后退。 渔嫣的心跳快了几拍,勉强镇定下来。 “我现在解开你的哑穴,你让十月在暗处跟着我们,但我不能让你动,不能让人发现我已告诉你实情,你可以喊人,但晨瑶一定会死,你一定找不到那个人是谁。”赛弥的呼吸很急,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了,手指在渔嫣身上快速两下。 渔嫣喉中一松,轻舒了口气,想扭头看白鹰,苦于脖子还僵着,稍一思忖,便对十月说:“你好好跟着,别跟丢了。” 十月听到她的话,才慢慢收了利爪,退到了墙根处,但还是用一双铜铃大眼,死盯着赛弥。 “我带你去,一定带你回。”赛弥说着,身形猛地掠起,往巷子深处奔去。 深巷十八弯,渔嫣被他绕得头晕,身后隐隐有十月的喘息声,让她稍微放心。连翡翠谷那地方,十月都找得到,只要赛弥真的能找到那养蜂之人,那思聪之事得解,御璃骁身边也就少了一大祸害。 “怎么还不到?”她被颠得难受,忍不住问。 “王妃请忍忍。”赛弥说着,步子微慢,一闪身,窜进了一个小院中。 城里多的就是这些巷子,四通八达,纵横交错,不熟的人只要拐错一个地方,那就会离你要去的地方越去越远。 潮湿的青笞的味道涌进鼻中,渔嫣正要说话,赛弥突然间又一指点过来,把她彻底推进了黑暗的深渊。 ———————————————————————————————————— 赛弥把她放下来,左右看了看,手指放到唇中,吹了声口哨。 门打开了,两名男子出来,把渔嫣抬了进去。 “就这小娘子,费了我们天漠王这么多心思,赶紧送出城去。”有人从里屋出来,把渔嫣匆匆塞进一口大箱子中,抬着往里屋走。 赛弥一把拽住那人,哑声问:“解药呢?” “行了,那东西能放在身上吗?我们出了城,自然给你。”男人不耐烦地抖了抖手。 “不行,若不给我,休想走。”赛弥双手一挥,两把弯刀指向二人的咽喉。 “赛弥,你杀了我们两个也没有解药,跟我走吧。”男人嗤笑,伸手推开了他的刀。 赛弥重重吸气,扭头看了看外面,十月的味道似是已经近了,于是收了刀,大步跟上了二人。 里屋的床下挖了通道,直通一处山脚下。赛弥认出,这是点翠山。 “把眼睛蒙上。”男子互相看看,丢了块蒙眼布过来。 赛弥略一犹豫,快速绑好了布巾。 两个男人互相看看,笑了,突然就挥手,把一把淡烟洒出去,赛弥迅速去抓蒙眼的布,可惜已经来不及,烟雾从他的鼻中和耳中钻进去,眼前黑雾茫茫,人直直往前栽去。 披了一身黑色斗篷的女子从角落出来,蹲下去看着渔嫣,轻声说:“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要让她跑出来。” “是。”男子赶紧行礼,把渔嫣抱了起来。 “十月马上就会找来,东西都准备好,别露出半点痕迹。”女子轻声吩咐完,转身离开,走动时,披风中隐隐露出一枚灰色的小石头,阳光落在石头上,隐隐有些光芒亮起。 “你到底是谁?”被点了穴的渔嫣突然睁开眼睛,吓得那正抱着她的男子一抖,她趁机跳了下来,一把夺过了男子手中的弯刀,指向了那女子。 赛弥还算守信,先前那一指,并非点晕了她,而是给她解了穴道,以免在打斗时,渔嫣无力自保。 女子轻吸口气,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了渔嫣。 渔嫣的呼吸紧了紧,紧盯那双熟悉的眸子,往前紧走了几步,“拿下面罩,让我们做个明白人。” 那女子轻叹,犹豫一下,拿下了脸上的黑巾。 “是你?”渔嫣怔住。 “迷|药对你没用,我也没有信任的人可以引你出来,只能替你出了气,再请你过来。”女子微微一笑,如平常一样,眼儿弯弯。 “秋玄灵……为什么?”渔嫣忍不住问。 “你明白的。”秋玄灵看着她,淡淡地说。 “你就是族长的女儿?可这怎么可能?你才十五岁!难道族长活着?”渔嫣弯刀慢慢放下,又快速举起,“你冒这么大的险,引我前来,就已经准备好与我见面,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晨瑶?” “渔嫣,你家人用你的命换下我,我就得报恩,所以我不伤害你。郝晨瑶心毒,想用钗害你,我悄悄换了,原想着虽说不能救你的命,也能让你多活几天。可惜我好心办坏事,那忘蝶原来会吸收不同的药性,令你发作得更厉害,所以我又欠你一命,我更得还你,现在就杀了她替你出气。” “别说得这么高尚,你把我引出来,只怕是憋不住了,两国迟迟不打,你总也找不到机会报仇,所以你才出手,杀了思聪,再把我捉来。”渔嫣又往前逼近一步。 “小姐。”两个男人神情一紧,赶紧上前。 秋玄灵摇摇头,让二人停在原地,“没事,她不会伤我。” “我若要带你去见御璃骁呢?”渔嫣双瞳一紧,冷冷质问。 秋玄灵轻叹,左右看看,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指望十月来救你,可是很可惜,十月勇猛,却始终是兽,我在你们身边这么久,多少能了解一些十月的习性。它自负,追着你的衣服进了另一条巷子。” “你还挺厉害,我小看了你。”渔嫣收起了刀,轻声说:“昨晚在河畔,你就是与人密谋此事吧?” “我知道你看到了,夙兰祺还派人来盯着我。”秋玄灵嘻嘻一笑,小声说:“但你们都以为我平常就那样,在男子面前爱撒娇,我只在那人面前多扭了几下腰,往他怀里多蹭了几下,夙兰祺的人就走了。” “还有人帮你吧?是谁?”渔嫣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 “你以为,傅总管真的不知……”秋玄灵沉吟一下,问她。 渔嫣恍然大悟。 傅总管故意隐瞒了,族长的子女并非也在襁褓之中,而是已经五岁。他也不是为了寻她,而一个人留在宫里面,而是在守护秋玄灵!只是他意外又见到了渔嫣,让他难以取舍,最终抵不过亲情,忍不住出手相助,暴露了身份。 “其实我还长你四岁。”秋玄灵浅浅一笑,走过去,手掌缓缓抬起,似是要摸她的脸,“我们逃命时,我们就挤在一起。” “秋大人进京前,只是西京一小吏,有发妻秋氏,二人也曾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但进京后,他为飞黄腾达,娶了当时颇有威望的陈尚书的妹妹。玄灵出生时,秋大人正在新婚燕尔,连一句话也没送回去。玄灵薄命,生下来几个月就没了,秋氏心灰意冷,也不和秋大人联系,只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当成没秋大人那人。傅总管带着快饿死的我,倒在秋氏家门口,被她所救,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秋大人终地决定接秋氏上京……他说服秋氏,有我在,秋大人便会永远为她留着正妻的位置。秋大人曾追问过,为何说死了,又有女儿。秋氏推托,是骗他。秋大人滴血验亲,又如何验得过傅伯父高手呢?我一直甜言哄着秋氏,秋氏孤独无依,便渐渐拿我当了亲生。” “他怎么能骗我?”渔嫣失望地摇头。 “但他也护着你,你没印象,但那样惨烈的一幕,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爹妈,我的爹妈……强颜欢笑,时时想忘,却总也无法忘。”秋玄灵苦笑,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我一直想入宫,可圣意一下,让我嫁于骁王为妃,我装疯卖傻,正苦于没有机会让天漠血债血偿,你和他给了我机会。” “为什么要选他?现在即使开打,后青力量如此薄弱,输了,你也报不了仇。赶紧放我回去!我们再从长计议。”渔嫣心思一转,小声劝他。 “渔嫣哪,你怎么也学着说官话了?他不会输,因为他一定要为你报仇。”秋玄灵轻轻抚开她的发,小声说:“你想想,若天漠人知道我们还活着,知道这个在我手里,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秋玄灵托起了手里的灰石头,期待地看着她,“你是我的族人,我们有相同的血仇,你应该帮我。” 渔嫣还是摇头,“秋玄灵,你我即是族人,我又替过你的命,就不要把他拖下水了。” “没办法,我只能这样,而且……”秋玄灵顿了顿,眼神温柔来,“我也想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渔嫣心一沉,正要说出那个名字,傅总管胖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玄灵,别伤害她。” “傅伯伯,我怎么会伤害她呢,你已经为她心软了,我再拖下去,你一定不忍让她受苦。那么,我就来亲自动手,我已经不能忍受日夜在噩梦中醒来,我要天漠国付出代价。御璃骁只要拖住他们一月两月,我们的大仇必报。” 秋玄灵笑笑,手指快速几下,点了渔嫣的穴道。这平常看到谁都害怕的女子,此刻让渔嫣见识到了,什么叫一流的身手。 ——————————————————————分界线———————————————————————— 白鹰闯进来时,御璃骁正慢步出来,想到外面来透透气。见到他失魂落魄的白鹰,顿时脸色一沉。 “你怎么来了?” “王妃……王妃被赛弥带走了!”白鹰一脸愧疚,跪下就磕头,“属下无能……” “别跪了,赶紧走。”御璃骁拔腿就往外走。 白鹰不敢多言,迅速跟上前来,给他带路。一路上,白鹰匆匆说了经过,一行人跟着十月的痕迹,找到了点翠山下。 “是赛弥的弯刀!”白鹰一指前方。 赛弥的那双弯刀被倒着高悬于树下,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白布,上书几个大字,“安溪人必死。” 御璃骁一把扯下了白布,在掌心中揉了,用力丢开。 “即墨陵疯了!”聂双城脸色铁青,愤怒地一挥拳,“我现在就带人去追。” “我亲自去。”御璃骁叫过十月,让它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在山中飞奔,十月寻着那些人的气味,一路往前。点翠山并不太高,但是因为常年盛传山中闹鬼,所以山上人迹罕至,林子茂密,阳光也难透进来,越发显得山中阴阴幽幽。 “王上,只怕有诈。”聂双城停下来,四处看着,此处宛如夜里,漆黑一片。偶有光亮落下来,也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弥散消失。 “有声音。”御璃骁眉头皱紧。 ———————— 【一定很惊讶这个人的身世吧,来,我们今天做个游戏,留言的时候,我们统一队形,都说:哇,原来是她……不许出现名字,也不许乱了队形,我们看看后面的人啥反应啊!哈哈哈哈,我好坏。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敢虐你们,通常常只有你们虐我而已……我是可怜的莫大王。】 ☆、【191】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众人横剑在手,警惕地往四周看着。 树影重重,如同有若干人影伺伏,但前去探看,却又不见敌人踪迹。御璃骁这一行人,都是从血雨腥风里闯过来的,此时的紧张不亚于过去遇过的任何一次。 冷汗从各人背上涌出,原本阴凉的密林中,此时反显得很是闷热,密不透风。 蓦地,若有若无的笛声在林中响起,渐渐声大,缠缠绵绵,如同温柔的情|人,正伸展双臂,想得到爱郎的拥抱。 这笛声突然,有来不及防备的侍卫被笛声迷惑,情不自禁地跟着笛声往前走。 “小心。”御璃骁眸色幽沉,疾速出手,一掌劈在二人的右肩上,令二人警醒过来铩。 低眼看前方,只见有毒蛇正扬起三角脑袋,阴森森的小眼珠朝众人喷射着恶毒的光,若侍卫再往前踏一步,毒蛇就会弹起来,狠狠咬住侍卫的咽喉。 聂双城手起剑落,斩了那数十条拦路的毒蛇。 那笛声依然婉转,而且更加甜糯,就像一碗新酿的米酒,让人几欲一饮为快。有意志薄弱的,主动撕了帕子塞住耳朵,继续往林中深处前行。 那笛声骤然消失,加上众人刻意屏住呼吸,林中突然就静若无人, “王上,不能往前,这人是故意引我们过去。”聂双城往前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 正说着,一直在前面的十月突然发出一声咆哮,众人心头一沉,拔腿就跑。 只见前方几道黑影,扛着两只大布袋,正往前没命地飞奔。 几人拔腿就追,御璃骁身形掠起,黑色袍摆在风中烈烈,十月更如白色闪电,猛地扑向那人的后背,御璃骁一剑掷出,穿透那人膝盖。 二人跌出去时,布袋重重抛出,布袋里的人呜呜乱叫,挣扎不停。 御璃骁心一沉,身形更快,接着布袋往地上落时,从林中扑出数名黑衣人,手中利剑直刺他怀中的布袋。 就在此时,御璃骁突然脸色一变,手臂一抡,把手中的布袋抛了出去,正砸在那些扑过来的刺客身上。 随后而来的聂双城等人被御璃骁这一丢弄得有些发懵,不过也只一瞬,立刻迎上了刺客。这些人武功平常,没几下就被制住,互相看看,也不多说半字,腮帮子一鼓,直接咬碎牙中毒液。 “是天漠人,好像是思聪的部落中人。”聂双城扯开夜行衣,每个人背上都有一块浅浅的暗色疤痕,而这地方恰是天漠军中士兵最爱的刺青之地。 白鹰过去,几把扯开了布袋,一个陌生的女子从里面跌出来,脸色惨白,已经背过气去。而那男子,正是昏迷不醒的赛弥。 “中计了。”御璃骁看着那女子,身上穿的是渔嫣的衣衫和绣鞋,十月上当了。 十月自知出错,顿时焦躁不安起来,一爪抓住女子的绣鞋,要用力撕扯,女子惊醒,一看眼前是这样的庞然大物,立刻尖叫一声,又晕死过去。 御璃骁喝开十月,走到赛弥身边。聂双城在他的人中上掐了好半天,也没弄醒他。四周愈加的静寂,那笛声已经完全消失。御璃骁的拳握紧,又缓缓松开,转身往回走。 “王上……”聂双城赶紧跟过来,低声说:“属下继续往前追?” “不用了,弄醒赛弥,让他带我去找,这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出城。”御璃骁步子愈快,渐渐成了奔跑,踩断地上枯枝,碰落满枝叶片…… —————————————————分界线—————————————————— 渔嫣再度醒来的时候,帐前有盏豆大的油灯,正摇曳闪动。被点过穴的地方,正酸胀疼痛,揉了片刻才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景物。屋中摆设极尽奢华,不似寻常地方。 秋玄灵把她弄到哪里来了? 她扶着榻沿,把脚往地上一放,脚底凉冰冰的,没有鞋。门外传来了女子温柔低语,随即有位绿衣的丫头推门进来,见她坐着,立刻露出一脸笑意。 “渔嫣姑娘醒了。”丫头挽起锦帐,拿了双鞋放到她的脚边,蹲下去,服侍她穿好鞋子。 渔嫣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寒水宫。”丫头跟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说。 渔嫣扭头,她被秋玄灵送进寒水宫来了?难道这秋玄灵说的——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是御天祁?那为何御天祁兵败之时,秋玄灵没有通风报信、竭力助他,而是一路跟着御璃骁南征北战? 是了,秋玄灵不愿意御天祁与即墨陵硬碰硬,她知道御天祁不是即墨陵的对手,她更希望二虎相争,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御天祁再坐享其成。也更希望这场恶斗里,御天祁身边的美人消失殆尽! 她慢步出去,这里是莫问离的地方,可现在成了御天祁的地盘。 寒水宫,果然风景美妙,莫问离是会享受的人物,给自己建了这么座华美的宫殿。这厮,把这地方给了御天祁,自己到底死哪里去了? 她一路过去,只见湖泊如镜,镜上有雾,缭绕朦胧如仙境一般。湖边种的全是紫色的丁香,一串串紫色的花苞在树间探出娇艳的俏颜,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雾中弥散。 渔嫣想像过这里,应是满山翠竹,才配莫问离雪袍上绣的那几片翠叶,没想到这里全是丁香。莫非是怕绣上去太过娇媚? 再往前,只见有几名男子正前后走来。 渐渐近了,为首的那个看她的眼神,惊喜又灼热。 “小青渔。”他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了渔嫣的手,轻轻一拽,就把她抱进了怀中。 “你是谁?”渔嫣飞快挣脱出来,明明猜出他是谁,却故意问他。 御天祁怔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我是御天祁。” 渔嫣盯着他看了半天,认真地说:“我不认识你,请你放我走。” 御天祁笑着摇头,又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我不会放的,我好容易再看到你。” “可我自己会找路下去。”渔嫣微微蹙,往四周打量。 “你不会的。”御天祁笑意更浓。 “为什么这么笃定?”渔嫣满眼好奇。 “因为你一定会留下来。”御天祁微微侧脸,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赶紧过来,向渔嫣抱拳,“见过王后娘娘。” “既然尊我是王后娘娘,就赶紧送我下山,我的夫君可是后青国的皇帝。”渔嫣还是故意曲解他们的意思。 御天祁哈哈一笑,手掌轻轻地落在渔嫣的脸颊上,削瘦的脸上,一双微微凹陷的乌瞳温柔地凝视着她,“小青渔,皇帝算什么?我自打来了这寒水宫,每日都在问自己,若重来一遍,我要如何选?” “如何选?”渔嫣眨眨眼睛,故意问。 “选你,当你被抬进骁王府的那夜时,我就应该带你离开。”御天祁苦笑一声,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那晚闯进你的洞房,便是我踏错的第一步,我是想带你离开的,但……” “但是什么?”渔嫣拉开他的手,连退了好几步,满脸防备,“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如此亲密,让人看了误会。” 御天祁只知她不记得以往,渔嫣只管装成胆小惊慌的样子,双手拧着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红唇抿紧,瑟瑟发抖。 “知道你已经忘了过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天下,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带你去看大漠风光,看草原浩瀚,都是你以前喜欢的……”御天祁往前逼近几步,有些急切地介手。 “若与我的夫君一同前去,一定喜欢,可是你不是我的夫君哪。”渔嫣俏脸上淡淡愁意飞上,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指。 “若你想,我便是,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御天祁缩回手,犹豫了一下,仿佛是不想惊到这好容易到了掌心的美人。 “我现在不想,我要回家。”渔嫣连连摇头,“而且你抓过莫问离,你抢了他这地方,你就与我是仇人,是对头。” 御天祁一怔,随小声笑道:“我只是借住,带你离开后,会还给他。” 渔嫣看他一眼,慢步往前走。湖上有风,习习拂来,她渐已镇定。她必须下山,告诉御璃骁这一切,让他切莫轻易与即墨陵开战。御天祁这里,她大可以稳住,说不定还能擒下他……谁让他那般欺负莫问离?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她在湖边停下脚步,折了枝丁香花,在手里舞动几下,小声说:“莫问离,是不是又被你抓起来了?若羌姑娘在哪里?如果你把他们两个还给我,我就不与你计较。” “哦,若羌嘛,我会让她过来伺侯你。至于莫问离,我确实不知他去了何处。前几天听闻他去见他的旧时属下,这时候不知去哪里了。莫问离向来来去神秘,我没有他能耐大,找不到他的行踪。”御天祁转开脸,眼神闪了闪,轻一抬手,挥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几位侍从。 “那秋玄灵呢,她说她喜欢你。”渔嫣索性开门见山。 “这怎么可能?”御天祁摇头,哈哈一笑,撩起锦袍,在湖畔的木桩上坐了下来,“秋玄灵虽说有点小小的能耐,那也是因为是我在她身后指挥她。” “你不知道她与……” 渔嫣把傅总管三字吞回去。虽然很恼这人骗了她,但傅总管最后追来时那匆匆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傅总管与秋玄灵之间有分歧,倒可以好好利用。 “与什么?”御天祁转过头。 “她与御璃骁已经和离,御璃骁愿意给她田地黄金,她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听你指挥?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你叫她来,我们当面对质。”渔嫣手一挥,把丁香花丢进了湖中。 “对质就不必了,她实现了承诺,我也会兑现我的话。”御天祁正说着,渔嫣的注意力却湖面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湖水水波荡漾,丁香花在水面上摇晃几下,猛地一沉,水波晃得剧烈,几条黑脊的大鱼沉进水中。 渔嫣吓了一跳。 “这些鱼很凶,莫问离在时,擅闯寒水宫的人,都被丢进了这湖中喂鱼,这些鱼早习惯了血腥的鱼食,所以,若无人陪你,不要靠近这湖。”御天祁赶紧起身,扶住了脸色大变的渔嫣。 “莫问离他……” 渔嫣大感意外,可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莫问离给她看到的,是他极好的一面,可他雄踞寒水宫十年之久,若不厉害,又怎能让人惧怕? “莫问离原来这么凶。” 沉默了会儿,她轻轻点头。 “呵呵,堂堂江湖之王,寒水宫的主人,若没有一点威严,如何服众?江湖草莽,不比常人,他们不守规矩,也不遵循法令,只以生死成败论英雄。” 凡想争夺者,谁不是以生死成败论英雄?渔嫣当然不会与他辩驳,只抬眼看向湖中浓雾,半晌才转过头,小声说:“我饿了。” “传膳。”御天祁眼中滑过一丝喜色,赶紧起身,扶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小心,脚下滑。” 渔嫣正欲挣脱,只听前面传来一声拖着哭腔的唤声。 “皇上,她怎么来了?” 抬眼看,一位绝色佳人满脸愁容站在前面,端着一只食盘,直楞楞地盯着渔嫣。 “这是后山禁地,你来干什么?”御天祁脸色一变,冷硬地问。 “我……我煲了汤,想送来给皇上。”她瑟缩一下,把食盘端了过来。 “放下,走吧,以后不许擅进此地。”御天祁冷冷地盯着她,毫不客气地驱赶着。 “是。”她把食盘放到石桌上,又扭头看了一眼渔嫣。 御天祁见状,大步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赵荣欣,朕紧告你,若敢打什么主意,朕把你丢进这湖里喂鱼。” 赵荣欣打了个冷战,当即拼命摇起头来,“不敢,皇上也别忘了,如今我是有王儿的……” 她的手轻覆在了肚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御天祁。 “若不是这个,你还能活到现在?”御天祁冷笑,“把手拿下来,想作给谁看?” 赵荣欣的脸色一白,转身就走。 “晚些我去看你。”御天祁的神色稍微松动,淡淡说了句。 “王上陪她好了。”赵荣欣的背一僵,步子更快。 御天祁冷眼看着她走远,转过头时,又换上了一脸温柔笑意,“来,小青渔,尝尝这汤如何。” 渔嫣一直冷眼看着,这赵荣欣有了身孕,急迫地想抓紧御天祁,对她的到来一定充满了恨意,她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得多防备一天。 见她不动,御天祁又过来拉她,“来啊,小青渔。” “这汤是她给你的,满满都是情意,我不能喝。”渔嫣轻轻摆头。 “这……”御天祁怔住,想了想,端起了那碗用力一抛,直接丢进了湖中,咚——一声水花四溅,鱼儿把碗也拖进了湖底。 “哎,你怎么这么多女人,那御璃骁只有我一个。”渔嫣摇头,慢步往方才过来的方向走,“我回去歇着,等饭来了,送我屋里去吧。” “小青渔。”御天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于表态,“赵荣欣确实是我的嫔妃,但若你真不高兴,我马上送她走。” “可她有孩子,你太狠心了。”渔嫣拧眉摇头,一脸嫌恶。 “我……”御天祁再度语结。 渔嫣趁机甩开他的手,加快了步子。若如他所说,这是后山禁地,那戒备更加森严,她必须走出这禁地,才有可能与水寒宫原有的人联络到。御天祁是外来人,他一定需要熟悉这里的人,更需要扩大实力,所以不可能全都杀了,全都赶走了,只要能找到一个,说不定就能搭起一条送信的路。 再者,她与赛弥在巷子里跑的时候,她趁机留了些记号,若御璃骁仔细去找,一定能看到,说不定能找到秋玄灵与她碰面的地方,那地方,一定是秋玄灵的据点之一。 【哇哈哈,感谢大家配合我状似幼稚的小游戏,我们一起来打败坏人吧,看本大王威武拔剑,斩妖除魔。】 ☆、【192】被耍了 几桶浸泡着冰块的水泼来,赛弥终于醒了。 “赛弥,你把王妃带到哪里去了?”聂双城虎目圆瞪,一剑直抵赛弥的咽喉。 赛弥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水珠,茫然片刻,猛地一跃而起,满脸惨白——“是即墨陵!他说给我解药,让我诱王妃过去。” “果然是天漠人!”众人围向一直站在十月身边,正弯腰轻抚十月脑袋的御璃骁。 “王上,即墨陵这是第三次打王妃的主意了,看来上回送去的礼物,他还不够满意。”聂双城挥挥拳头,满唇怒意。 上回在绸缎庄,把即墨陵放在后青国城中的探子拔去了大半,捆着装了箱,送回了天漠国。即墨陵遂送来国书,若不交出杀思聪的凶手,便会挥军杀来。御璃骁下令在天漠国的细作们活动,挑拔各部落之间的争斗,拖住了即墨陵的脚步,已见些成效,他们每天朝堂上争的,无非就是打还是不打铩。 现如今,若真是即墨陵把渔嫣带走了,想要回来,绝无可能!只能在送到天漠国之前,拦下渔嫣。 “城中都搜过了?”他终于站直腰,沉声问。 “是。”几人点头。 “赛弥,带路。”御璃骁拔腿就往门外走。 赛弥垂首跟上,双拳攥得骨节暗响。 “王上,属下……”众人赶紧跟过来。 “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聂双城一人就可,其余人,若有情况立刻与我联络。”御璃骁挥挥手,头也不回大步走开。待离那些人远了,他才微微侧脸,冷冷地说:“赛弥,你最好能准路,若她有闪失,我会让你活着比死还痛苦。” 赛弥冷笑,“我只要解药,其余人的命,对我没用处。” “保着你自己的命,才有晨瑶的命。”御璃骁语气更凉,能寒透人的心底。 聂双城在一边听着,也是气愤难平,“赛弥,你也算是男人,怎能对一个女子行此无耻手段?” 赛弥只冷笑,却不再多言。凭着记忆,带着御璃骁从那小巷中的屋子里找起,从后门出,又过了数条荫凉的小路……赛弥绕糊涂了,看着眼前的两条路,一时间分不出应当走哪条路才对。 两边都是青石墙,青笞延着墙根往上。 御璃骁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墙上有几道浅浅的弧形刮痕,他轻抚一下,这刮痕很新鲜,而且前后两道上下合起,便是鱼的形状。 是渔嫣留下的!他拔腿就往留有记号的路上走去。 寻了一个多时辰,居然又到了御璃骁找到赛弥的那座山下,只是御璃骁是在南边找到他,他被带来的地方是北边,若按着先前的追踪线路,一直追过来,就是这地方! 御璃骁此时却已明白,对方实在狡猾,密林之中难辩方向,他们就是扛着赛弥从这地方过去的,遇到他之后,故意现身,引开他的注意力,御璃骁知道上当,便不会继续往前,而是立刻折返回去,寻找另外的方法。 而渔嫣,就是在他带着赛弥折返过去的时候,被人带走了,说不定走的还是这条路。 御璃骁从未有哪一回被人耍得这样彻底过!难道真是老对手即墨陵的安排?即墨陵狡滑,就算他直接问,只怕也不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难道,只有亲自一探! 他慢步往回,目光落在一根探过来的树枝上,细枝折断,在微风中摇晃,再往前看,又有一根一样的,若是寻常人,没这么些闲功夫,想必又是渔嫣留的记号吧? 延着这些树枝过去,到了一棵大榕树下,墨绿色的藤蔓从榕树上垂下来,一只喜鹊落到枝头,歪着脑袋,冲他啾鸣几声。 喜鹊是报喜之鸟,可惜此时御璃骁却提不起心情来欣赏它的歌喉,纵身一跃,落在枝头,惊得这小鸟儿拖着黑白的尾巴急急逃了。站在榕树枝上,仔细看四周景致,大树遮天蔽日,视线极为狭窄。若那是渔嫣留的记号,代表什么? “这里有山洞。”聂双城拉开山洞前遮挡的藤蔓,叫了他一声。 御璃骁从树上跳下来,快速走进山洞中,火折子打燃,里面阴凉之风透骨,苔藓的腥味直灌鼻中,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是他白白耽误了时间,足能让那些人毁去痕迹。 可他的渔嫣,此刻在哪里? 约好的联络信号提前响起,一朵红色亮光在天空中爆裂——他双瞳一黯,摇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大步跑出山洞,身形掠起,留聂双城与赛弥在原地继续寻找。 “盯紧这里,看有没有人前来寻找。” —————————————————————————————————————————————— 回到宫中,众人正等着他。 “怎么回事?”他大步过去,面覆薄怒,接过了安鸿递来的紧急军情。 “有人用你的兵符,调动了许将军的人前去袭击即墨陵麾下的狼甲军,双方都损失惨重。”安鸿脸色严竣,大声说。 “我的兵符?”御璃骁脸色更难看了,连他的兵符都能盗走,到底是谁有这本事。 “有人说……”众人沉默了会儿,有人大胆开口,“有人说是王妃拿走的。” “放|屁,”御璃骁忍不住骂了脏话,“我的兵符锁着,她就算拿我的兵符,又是谁送到许将军手中?” 众人一阵静。 御璃骁锐利的眼神扫过一众人,大步进了御书房里间,打开暗阁,拿出了装着七道骁字兵符的铁匣子,打开后,只见七道兵符都在匣子中。 “有人作假?”看着他拿出来的兵符,众人大惊失色。若连兵符都能做出来,那骁勇军到时如何分辨真假。 “传朕旨意,任何人拿兵符都无效,只有朕亲自写下的旨意才能调动军|队。”御璃骁脸色铁青,若能把兵符做得完美无缺,此人一定经常看到此物。 “王上用茶。”傅总管端着茶盘进来,胖脸也比往常严肃。 御璃骁只扫他一眼,便别开了眼神。 “王上,秋玄灵已同意秋大人门生的求亲,请旨出宫完婚。”傅总管又说。 “随她去吧。”御璃骁摆摆手。 “是。”傅总管行了个礼,快步出去。 院外,秋玄灵披着水绿色的披风,带着两个丫头,背着包袱,正朝里面张望着。见傅总管出来,眼神微微一闪,勾头过去,给傅总管福了福身。 “傅总管,就此别过,多谢这些日子的照顾。” “路上小心。”傅总管微微拧眉,给她回礼。 二人头靠近时,秋玄灵小声说:“她在路上留了记号,幸亏我发现得早,若晚一步就糟了……”,说着,她又抬眼看书房方向,吟吟一笑,柔声说:“傅总管放心,一定会照顾好的,傅总管于我有恩,我一定会报。我已禀告家父,要送份厚礼给傅总管您。” “秋小姐不必客气,请吧,秋大人还在宫外等您。”傅总管侧过身,向她弓腰。 “那就别过了,傅总管,保重。”秋玄灵眼睛一弯,带着婢女往前走去。 傅总管微微拧眉,转身回了御书房的外面,听他们议渔嫣与天漠国之事。那丫头,不知道会不会恨他入骨,原意不是想骗她,而是秋玄灵已经不再听他的劝,执意要开始复仇。可御天祁,始终不是可托付终生的良人…… —————————————————————————————————————————————— 寒水宫的美,要在月夜才显露出来。 朦朦胧胧的月光,像薄纱一样笼罩在湖上,又如美人温柔的手,轻抚在人的眼睛上,让人如坠梦中。 “可惜,这样漂亮的地方……”渔嫣起身,拿起案上的书轻轻地敲了敲,后面的话只在心里轻轻说……可惜没有御璃骁与莫问离。 这里有很多东西都与她有关,衣裳,风筝,桃木簪,甚至碗筷……渔嫣心思聪慧,很快就猜出这些东西的来路,若没错,一定是渔家当年抄走的东西。 抚着那些书,渔嫣脑子里突然有了些画面,父亲杖毙之后,她因为先皇那道保命金牌,从宗人府关押罪人女眷的地方回去,家中已是狼籍一片,找不到什么能用的东西。云家人也不敢在明面里帮她,那时云秦父子在边城,只送信回来,请老夫人悄悄送来了吃穿用度的东西,帮着把父亲收敛下葬。三个多月如同修罗般痛苦的日子之后,她被选中冲喜…… 渔嫣呆立在窗前,记忆断开的地方正一点一点地接起来,正想得入神,御天祁的身影突然闯入眼中。 “小青渔,快出来,我带你出去赏月。”他挥手,朝渔嫣温和地笑。 渔嫣咬了一下手指尖,别开了脸,他暗紫锦袍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让人不想靠近。 “我带你去划船。”御天祁极耐心地劝她,上回带走她时,是他太急进,惹恼了她,以至于后来一直没办法缓和关系。这些日子,他在脑海里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若再与她重逢,他要如何做…… 带她划船,泛舟湖上,一定美哉。 渔嫣却只拧眉,冷漠地说:“湖中有吃人的鱼。” “不会,我带你去另一个湖上,那个湖才美。”御天祁靠近了,小声哄她。 渔嫣歪着头看他,这些男人真古怪,身边有贴心贴肺的美人,他不珍惜,非要去追寻那些别人不乐意的。 “那好吧。”她点头,能出这个院子就行!一整天下来,她一共只见了三名婢女,而且也是不能出这院门的,甚至与她说话都极为小心。 见她点头,御天祁一脸大喜之色,大步走到刺绣屏风前,拿下一件雪色披风给她披上。 “我怎么感觉,这是莫问离的?”渔嫣抚着柔软的月白锦,半是认真,半玩笑地说:“看来,你连衣服都抢他的。” 御天祁略一尴尬,赶紧解释,“是从寒水宫的衣料库中选的料子,连夜给你做出来的。” “你说实话,是不是以若羌为饵,又把他抓起来了?”渔嫣抬手,轻轻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裳,仰高了小脸,水眸里毫不带感情,“我知道了,你们用事引开他,让他不能护在我身边,这样更容易把我带出来,你们是把他困在何处了吗?” “没人困得住他。”御天祁抿抿唇,他可没被女人揪过衣裳,脾气隐隐上冲,又强行压回去,耐心……他默默地劝自己。 渔嫣松长纤细的手指,淡眉微弯,笑着往外走。 御天祁的一丝怒意,就这样被她的一笑给融化了。他慢步跟在渔嫣的身后,极为享受地看着她轻盈漫步的姿态,那软腰扭动的姿态,美极了! 他记得多年以前,在庙会上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前面走的,如闯进凡间的小鹿的精灵,让他一见入迷,以至于突然捡石头打他的时候,他居然没反应过来,额上硬挨了一下。 这一刻,多像那一晚哪,世间万事万物,繁华复杂,都从生命中消失,唯有眼前的她,真实而美丽,牵动他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 御天祁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这么迷恋渔嫣,她到底哪里好?他自己也说清,或者就是那个石头,让他忘不了。又或者,就是她不肯让他靠近,他才不甘心。 总之,这一回得到她,就一定要彻彻底底地得到,不能再让她游走了。 “怎么走?”她突然转过头,看向御天祁。 御天祁那脸上近乎于傻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去,全被她看在眼里。 她拧拧眉,小声问:“你脸上抽筋?” 御天祁摇头,苦笑。 “陛下,还要走多久?这是哪里?”渔嫣环顾四周,好奇地问他。 御天祁分不清她是真好奇,还是想弄清地形,他沉默了会儿,指着前方说:“半里路便到。” 渔嫣听了,立刻往前走去。果然只走半里路,便见一方小湖出现在眼中。他说,比大湖更美,渔嫣现在相信! 这是一池信于山巅上的水,静谧、神秘、在月光下如同宝石一般澄澈温润,风把湖水吹皱,一片片的鳞波温柔泛滥。 湖边同样是紫丁香,比下面那片大湖边的紫丁香要更高,紫色花影投映在湖水上,似乎随时会有水中精灵会随时爬上这团团花上,晒月光,享安静。 “是这只船?”渔嫣小心地跨上泊于岸边的小船。 “嗯。”他也跨了上来。 正要拿浆,常锐快步过来,隔了数步的距离叫他。 “何事?”御天祁不悦地扭头。 “前夜骁勇军偷袭天漠精锐,即墨陵已宣布发兵了。”常锐赶紧抱拳回话。 渔嫣低下头,眉头急皱,秋玄灵的目的达到了吧?可御璃骁怎么会上当呢?他应该想得出其中蹊跷之处才对。 “怎么了?担心他?”御天祁坐下来,长浆轻轻滑进水中,小声问她。 “难道不该担心吗?他是我的夫君。”渔嫣反问。 “你希望他赢?”御天祁追问。 渔嫣盯着他看了半天,唇角一扬,“废话。” “我可以对你比他还好。”御天祁一手探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那就做给我看。”渔嫣往回缩手,痛得轻呼,他要把她的手骨抓碎了! “对不起。”御天祁脸色微变,轻声道歉。 “你这样故意说给我听,为了什么?对我好就是关着我吗?他可从来不关着我,任我四处去跑。你,敢吗?”渔嫣抚着手腕,轻声问他。 【PS:我们可爱的小青渔已签约出版喽,最近忙着改文,要交稿。鉴于莫大王平常太过随性的作风,错字之类的,惨不忍睹,实属无意,有时候瞪大眼睛就是发现不了……咳咳……所以改得眼睛冒绿光了。大家放心,不影响网上连载,会给你们一份浪漫缠绵的爱情的,不要害怕我会虐你们,不会的。】 ☆、【193】意外有喜 御天祁的眼神慢慢黯淡,苦笑了一声,低头划船,“好好住在这里吧,等我忙完了手中的事,自然带你离开。” “回皇宫?”渔嫣笑着问呻。 “若你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会给你莫问离解药。”他抬眼看来。 “解药我已经有了。”渔嫣又笑。 “这个?”他取出一只小瓶,在渔嫣的眼前晃了晃。 渔嫣的脸色一沉,一定是傅全,把这小瓶给了秋玄灵!她伸手就要夺那小瓶,却被御天祁给轻松挡开,还拉住了她的小手,趁她变脸之前,把她的手摁到了船浆上。 “来,你试试划船。” “你知道秋玄灵是什么人吗?”渔嫣抓着船浆,强忍一浆打过去的冲动。 御天祁笑笑,“以前不知,如今知道了。没想到她还有这身世,也着实让人同情。她求我为她复仇,代价就是替我得到你,我觉得这样不错,各得其所。这世上的安溪人已所剩无已,估计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她如今能用的人,都是我给她的,这计谋也是我给她出的……” “混帐。”渔嫣终于忍不下去,挥手就往他的脸上打铫。 御天祁也不躲,任她一耳光打过来,清脆之声,渔嫣的手都麻了,掌心一片红。 “渔嫣,我会比他好,比他强,比他更爱你!”他摸了摸脸颊,缓缓地说:“我会等到你明白我的心意时。” “那就等你证明完了这一些,再过来找我吧,靠岸,我要回去。”渔嫣用浆在湖上用力划了几下,小船摇晃着,慢吞吞转圈。 “让我上岸!”渔嫣把浆狠狠往他身上一砸。 御天祁还是不躲,只静然地看着她,“你尽管出气,我说到做到。” 渔嫣深深吸气,“御天祁,若你真有说的这么好,如此深爱我,当年去哪里了?我数次落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舍不得你的江山,你舍不得你的天下,如今想拿着我作文章,又来说爱我。你是想趁他们打向两败俱伤的时候,以我作威胁,逼迫御璃骁向你跪降,再与打得精疲力竭的天漠国和谈,把安溪人交出去,各自退兵。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御天祁揉揉被她砸痛的肩,低声道:“我不会以你为威胁……我真的……” 他未能说完,岸上传来了常锐的声音。 “皇上,贵妃娘娘动胎气,见红了。” “下去。”御天祁冷冷一句。 常锐怔了一下,飞快地退开。 “小青渔,我一直希望,我有一个像你一般的小女儿,精灵标致,我能抱她坐在膝头,给她讲我天下趣事,讲……” 扑嗵……渔嫣起身,如一条鱼,跃进了湖水中。 冰凉的水从四面淹来,丝缎的裙子有些缠脚,她用力蹬着,扑腾四肢。这些废话,听得让人反感。实在对不住这良辰佳夜。 御天祁呆住,见她在水里浮浮沉沉,立刻跃下水来,往她身边游去。她在水面上消失了,御天祁憋了口气,潜入水中,去寻她的踪迹。 寻了好一会儿,浮上水面看,渔嫣正在吃力地往船上爬,已经爬上了半边身子,伸手去摸船浆。 她何时会游泳了?正惆怅时,渔嫣已经坐下,拿着浆往前划。虽然还是歪歪打转,可船开始往前走了。 “我要的男人,要正直,要沉稳,要英俊,要高大,要霸道,要狂傲,也要温柔,要胸怀天下,也要心中只装着我,要文武双全,果敢霸气。御天祁,你符合几个?” 渔嫣扭头看,只见御天祁的脸上居然有道疤,从眼前一直横到唇下。原来是白日用特殊的东西遮掩住了,如今被湖水一浸,那东西脱落,露出了他这道狰狞的伤疤。 若不怎么会说,风水轮流转呢?当日御璃骁被手下出卖,腿骨手骨皆断,箭箭穿身而过,受尽苦楚而大难不死。御天祁还只是脸上一道疤而已,但其中痛苦,已让他难熬极了。 他微微偏过了头,不去看渔嫣惊愕的神情。 “很丑?”他问。 渔嫣摇摇头,轻声说:“胜负之事,世间平常,若你真想留在这寒水宫,你就留着吧,不要争了。争来争去,其实没多少意思的。” “你这是劝我?你愿意与我一起留下?”御天祁游到船边,仰头看她。 渔嫣摇头。 “所以啊,我一定会争下去。”御天祁淡淡地说。 渔嫣不再出声,用力划着浆,想往岸边靠。 “看看这边吧,真正好看的地方。”御天祁一手扳在船舷上,一手指湖水那端。 渔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月光落在那碧水清波之上,再往前便是黑漆漆的山,仿佛这就是天的尽头,再无出路。 身子一歪,赶紧用手扶住船舷,往后看,御天祁正推着船往前。 渔嫣不肯与他同船,他便游。 有这么一瞬,渔嫣觉得这人也挺辛苦的,天下江山没了,借居于此,还要受人嘲笑白眼。 “你看这里。” 御天祁停下来了,从船边游过去,手往前指。 渔嫣趴到船头去看,顿时眼前一亮。原来这里是一道悬崖,七道细细白练蜿蜒贴崖淌去,真像一把竖在天地间的七弦琴,真想伸手去抚动几声,一定如泉水叮咚般美妙。 “下面是小潭?”渔嫣问。 “不是,明天看吧。”御天祁翻了个身,仰在水面上,看着星空低声说。 “你不要去看看自己的妻子?”渔嫣转头看他,“这么冷情?” 御天祁扭头看她,沉默了半晌,小声说:“有时候,就想这样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才能也不问,什么也不管,就这样想着你……但人生在世,总有这么多无奈,明明不想这样做,这样走,却还是迈开了腿,往这条路上走来了,好像有无数根线穿过了骨头,牵着你往前,不由自主,又痛苦不堪。” “渔嫣……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看到你笑,喜欢看你拿着书坐在窗口的模样,喜欢你穿着大状的衣裳在市井游走,喜欢看你站在阳光底下摇动手扇风。你是我做不到的那个我,我不如你,总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渔嫣怔怔听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暗蓝的天幕上,几颗流星拖着尾巴快速落下,消失在黝黑的山后,轻轻的风起来。 夜晚很静。 可这天下,不静。 ————————————————————————分界线—————————————————————— 御天祁一连两天没进小院,渔嫣用尽办法也出不去,大门紧闭,院墙极高,她一旦想爬过高墙,婢女便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要生要死地求她发善心。 渔嫣左右挣不脱,只得忍耐。 两天三晚,御璃骁到底有没有找到这里来?还是,他又带着人出征了?根本没来管她? 她有些焦躁不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思量对策。她也知道,她这回被带出来,秋玄灵为达目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挠乱御璃骁视线,拖乱他的脚步,加之天漠国发兵,御璃骁分身乏术,这都是难题。 不,她一定要下山,阻止这场恶战,绝不让天漠与后青国打起来。 怎么下山?就算不能下山,把消息传递出去也好。 她转头看那几名正愁眉苦脸看着她的婢女,淡眉微弯,扶着树慢慢地弯下腰去。 “姑娘怎么了?”婢女果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她。 “你们中午给我吃的是什么?为何腹疼难忍?”她紧掐着婢女的手臂,厉声喝斥,娇弱的身子不停地轻抖着。 “我……”几人互相看看,有一人赶紧撒腿往外跑,到了门边,用力拍打着厚厚的木门,大叫道:“快开门,姑娘病了。” 渔嫣长睫轻垂,整个人都往地上蹲去,慢慢地往地上倒,痛呼之声压抑又颤抖,“你们敢害我!” “姑娘,绝无此事,姑娘的膳食都是奴婢几人亲手料理,绝不敢有坏心。”几人吓到了,连扶带抬,把渔嫣弄进屋去,放到了榻上,又匆匆端水来喂她喝。 “我不喝你们的水,水中有毒。”渔嫣用力摇头,在榻上翻滚。 婢女们更害怕了,跪在榻前不停地磕头,“姑娘,奴婢等人绝没谋害姑娘,切莫在皇上面前如此说啊。” 渔嫣见她们吓得够呛,也不忍继续,只顾弓着身子,在榻上趴着。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御天祁来了。 “小青渔,你怎么了?”他大步到了榻边,满眼焦急,探手去抚渔嫣的额头。 渔嫣眼角余光扫去,那几名婢女已如死了一般,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知道,若自己说了半句坏话,这几个,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不想作这孽,便捂着小腹说:“痛,让大夫给我来把把脉。” “快过来。”御天祁赶紧扭头,让人过来。 渔嫣一眼瞧去,这是陌生面孔,也不知是不是寒水宫的人,或者是御天祁带来的。 “怎么样?”等大夫给渔嫣诊了脉,御天祁赶紧问。 大夫转过身,冲他一抱拳,“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从脉相上看,应是一月左右。” “真的?”渔嫣顾不上装病,爬起来问大夫。 大夫点头,打开随身背的药箱,拿笔墨出来,写药方给她,“夫人精神不太好,开两副药,给夫人安胎吧。” “孩子如何?”渔嫣下了榻,追着问。 “还算稳当。”大夫沉思一下,笔在纸上写出几味药。 渔嫣一眼看去,确实都是安胎的药,御璃骁说想有个儿子,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把手轻覆在小腹上,忍不住弯了唇角。等大夫出去,她这笑意还在脸颊上抹着,不肯消褪。屋里气氛有些怪异的压抑,她突然想到了御天祁,匆匆转头,只见他面色灰败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 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别人,这不算最痛苦,夺来便是。 可喜欢的女人,要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了,这才痛苦,是她生,还是弄掉?弄掉了,便与她有了生生世世的恨怨。 “你也有娇妻,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渔嫣没说完。 御天祁一甩袖,大步出去,每一步又急又重,就像要把这地砖给踏碎一样。 渔嫣看着那门又缓缓关上,这才急了,现在又怕他关下去,又怕他一怒,要弄掉这孩子……更焦心了!她必须走!马上! 几名奴婢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一天下来,心情起起落落,喜喜忧忧,又到晚霞满天飞的时候了。 大门终于打开,那侍卫常锐大步进来了,恭敬地向她问安。 “姑娘,皇上请您过去同用晚膳。” 这还真是破天荒的意外,居然主动请她出去!渔嫣也不愿多想,前方是什么,去了便知道。 踏出这道门,往前走,一直是下坡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渔嫣开始明白,为什么这里叫寒水宫,不光是因那高墙后的那两片小湖,更因为这前面的宫殿全是建在水上!长桥相接,曲折纵横,每栋华美的宫殿都像飘在水上的画舫。 有丝竹弦乐之声,从前方传来,飘渺空灵,让这里更像人间仙境。 踏上桥,这桥居然是浮动的,她赶紧扶住栏杆,这才慢步向前。常锐在她身后小心护着,神态恭敬。到了宫殿前方,殿门大敞,有女子正在抚琴歌唱,御天祁坐在上座,殿中有几名陌生男子,正在和着琴声摇头晃脑,其中一个,既然是那夙临涵!身边的美人堪称千娇百媚,偎在他的身边,正低眉饮酒。 夙临涵一见渔嫣,眼神顿时直了,那唇角的笑显得有些邪肆,而他身边的美人却看着渔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心生古怪滋味。 “过来坐,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位是玄泠太子。”御天祁从桌后绕出来,扶住了她的手。他脸上的疤又遮去了,想来这道丑陋痕迹让他极不自在。 “你不怕走露风声?”渔嫣小声讥讽。 “走露了也不要紧。已经过了三天了,他已领着先锋军抵达渭水界,天漠已经在边关发起了进攻,这仗是打定了,知道你在这里又何妨?你说,只有我顾这天下,他又何尝不是?”御天祁淡笑,扶她坐下,“来,小心些,别碰着脚了。” 渔嫣微微拧眉,又看头看夙临涵,他看自己的那模样,简直就像饿极的豺狼看到了猎物。御天祁的眼光有问题,居然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他来找你合作?”渔嫣小声问。 “哈,是我请太子前来。”御天祁依然形容淡然。 “他不是个简单角色。”渔嫣随口一句。 御天祁的双瞳大亮,扶她坐下,小声说:“你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不会在酒里放什么吧?”渔嫣拧眉,看向手中之杯。 “你放心,我若真不想你生,会直接喂你一碗药,我先冷静几日,你也莫怕。”御天祁拍拍她的手背,小声安慰。 说话间,渔嫣又感觉到了那美人刺探过来的视线,转头看她,她却又立刻别开了脸,偎在夙临涵的手边,柔声低语去了。 未必,这美人也把她当情敌?这太可笑了!但夙临涵出现在这里,虽说不是件好事,但却又是一件能把她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机会。 她轻抚小腹,垂头想着心事。 此时弦乐一变,悲伤多了,抬眸看,赵荣欣坐在弦琴边,亲手抚动琴弦,柔声婉转。 “你怎么随意出来走动?”御天祁脸色微沉。 “有贵客到,臣妾当然要过来,陪着皇上。”赵荣欣抬起水眸,扫了一眼渔嫣,又低下头去。 【下一节,奇趣大转折……哇哈哈……明天见……】 ☆、【194】肚子里有股火 “早就听闻荣欣贵妃的琴技,天下独步,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夙临涵身边的美人坐正,笑吟吟地看着赵荣欣。 赵荣欣扫她一眼,面无表情,手指继续在琴弦上勾动。 “哎,一听就是一个伤心人。”美人轻轻摇头,红唇一嘟,凑到夙临涵耳边,娇滴滴地说:“你们男人总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处处都是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断肠。锞” “多嘴,本太子明儿就拿你当旧人。”夙临涵一掌掀过去,美人没躲开,一巴掌直接打在了肩头,痛得顿时眼泪直流,也不敢再多言,只管小心地在身边伺侯着。 渔嫣别开脸,这才是一巴掌呢,这美人一定是新人,否则早就拖出去拔舌头了。 赵荣欣的手指突然一勾,弦断了,尖锐的响声中,只见赵荣欣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了琴弦上。 “送娘娘回去休息。”御天祁淡漠地挥挥指,没有半点怜爱的神情。 赵荣欣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过白的唇上悄悄爬过一丝笑,柔柔地说:“皇上,别饮太多,龙体要紧。” “去吧,你有身孕,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御天祁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些铪。 “天祁兄,你在这里虽然清静,但也没太多意思。”夙临涵放下酒杯,满脸不屑地说。 “清静就好,渔嫣喜欢清静。”御天祁笑笑。 “渔嫣还挺有本事,御璃骁冲冠一怒为红颜,打天漠国去了,可你倒好,在这里享起了清福,上回见你,还真以为是圣洁烈女,不过尔尔。”夙临涵又是一番冷热讽。 御天祁轻轻拧眉,握杯的手指紧了紧。 “女人有魅力,这叫好事。”那美姬又靠到了夙临涵身边,娇笑道:“妾也想有魅力,让太子的心永远在妾身上。” “你?”夙临涵一臂揽住她,端了酒杯往她的红唇里喂,“你太爱说话,把你的嘴堵上,看你还能不能说。” 美姬饮了酒,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夙临涵便揽着她的腰,二人笑成了一团。 渔嫣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想走。 御天祁一把搂住渔嫣的腰,把她摁了回来,小声说:“坐会儿。” “你到底想做什么?”渔嫣挣了几下,俏脸涨得通红。 “再坐一会儿就好。”御天祁手掌用力,把她紧紧箍在身边。 “天祁兄,你要给本太子的小美人难道就是她?” 夙临涵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指捏着正在堂中舞动的舞姬的袖子,用力一扯,女子的衣袖整个被拽下,露出雪色的胳膊。 “等太子下山的时候,我自会让人把那小美人给你,太子此次上山,我想请太子见个见证人,我要娶渔嫣。”御天祁笑着,扭头看向渔嫣。 “娶她?哈哈,我真是想不明白,就这么个女人,居然惹得你和御璃骁都跟屁|股着了火一样,我看长得也就如此一般,还不如我的妙儿。”他一挥袖子,指向那美人。 “太子殿下。”美人掩嘴娇笑,快步走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二人又笑成一团去了。 御天祁也不生气,等他二人笑完了,才淡然道:“我已经安排妥当,就在明天一早,我与她拜堂成亲。” “太子殿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皇上喜欢,我们恭贺就是。”美人抱着夙临涵的腰,一记娇媚眼神,柔柔投向御天祁。 “此次上山,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可作贺礼,不如,就把妙儿送给你吧。”夙临涵一拉美人的手,往前一推。 “啊?太子殿下……”妙儿脸色一变。 “不必了,我此生有渔嫣,足矣。”御天祁拉着渔嫣的手,转头冲她微微一笑。 御天祁今天很怪,渔嫣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渔嫣,我已让人把喜袍送去你的房中。”他的身音从后追来。 渔嫣脚步更快,走过浮桥后,只见整片水宫安静如同无人,连奴才都没有。因是戒备森严,外人根本进不来。 御天祁今天为何要在夙临涵面前推她出来?怪哉! “渔嫣。”赵荣欣从前面慢步过来。 “我来,非我所愿。”渔嫣抬眸看她。 “我知道,但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心里就一直痒。”赵荣欣微微一笑,这神态,已无半分刚刚在大殿中的伤心,甚至还带了些狠意,“没关系,等他也得到过了,那股子火也就烧光了,到时候,我这里是他的孩子,你肚子里的那个,还有你,都是死路一条。” “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恕不奉陪。”渔嫣懒得多言,抬步就走。 “别迷路了。”赵荣欣声音陡厉。 “谢谢提醒。”渔嫣步子更快。 “渔嫣……”赵荣欣又叫了一声。 渔嫣转过头去,赵荣欣双臂无力地垂着,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眼神痴痴的,让渔嫣看不懂。她等了一会儿,赵荣欣却缓缓转过身去,独自走向了那片水宫。渔嫣心中咯噔一沉,大声说了句,“赵荣欣,孩子重要。” 赵荣欣没理她,越走,越远。 渔嫣觉得她很可怜,陪着御天祁退到这种地方,生死都在他的手中,可那人,却半分怜爱也没有,比死还难受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 大殿里,夙临涵搂着妙儿,和着弦乐之声跳舞。涵太子生性暴戾,只要一醉,必要见到人血,才会善罢甘休。御天祁正在等,等夙临涵发难。 突然,夙临涵停下来,搂向了身边的一名舞姬,上下其手,没几下就把女子的衣裳给扯光了。女子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反抗,嘤嘤哭着扭头看御天祁。 妙儿却只抱着双臂,在旁边看着笑。 御天祁拧拧眉,见夙临涵欲行此事,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妙儿突然捂住了小腹,慢慢地往地上倒去,“太子……妙儿肚疼……” “一边疼去。”夙临涵头也不抬,抱着怀中的美人,直接往酒桌上放。 御天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妙儿,只见她脸色发青,嘴唇都乌了,唇角还有鲜血淌下来。他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只听妙儿一声痛呼,“太子,他害我们,酒有毒啊。” 夙临涵猛地扭头,脸色也是一变,一大口血呕了出来,全喷在了面前那女子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御天祁脸色铁青,大步往二人面前跑去。 “御天祁,你敢害我!”夙临涵眼中阴冷的光一闪,伸出双掌就往御天祁的脸上抓去。 “太子息怒,我怎会害你……”御天祁躲开他伸来的双掌,急急一句。 “太子殿下,快放信号,让他们上山救我们。”妙儿又尖呼起来,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乌黑的血从唇角往外淌。 舞姬们吓得抱头乱窜,尖声声在大殿里响个不停,有两个还一头撞上了御天祁。 夙临涵的脸扭曲着,袖子一抖,御天祁推开撞上来的舞姬,已来不及阻止夙临涵,只见有朵白色的东西,从夙临涵的袖中疾速飞出,在大殿外尖啸炸开。 御天祁顿时一震,夙临涵这人出门,向来都带着一百八十八铁骑,他上山的时候只带十八人,还有一百多人在山下等着,这不是关键的,而是夙临涵的人一旦把他在这里出事的消息传回了玄泠国内,玄泠国一定会来更多的人,找他讨要说法。 夙临涵的脸已渐成黑色,又发疯一样地朝夙临涵扑来。 “快让御医过来。”御天祁躲着他的攻击,大声招呼外面的侍卫。 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让夙临涵狂性大发,一连伤了十数侍卫,而他自己吐的血又渐成黑色,直到侍卫用丝网把他制住,把他摁倒下去,他才手脚抽搐,一命呜呼。 御天祁走到他面前,脸色灰败。 夙临涵来得突然,也走得如此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再转头看妙儿,她也已经断了气。 得知消息的几位大臣匆匆赶到了殿中,他们都是一直追随着御天祁的老臣,近日正在这里与他共谋如何夺回后青的大业。 “皇上,现在怎么办?”众人围在夙临涵的身边,脸色凝重。 “皇上,夙临涵的人正在叩击山门,要见夙临涵。”有侍卫匆匆来报。 御天祁缓缓走到大殿门口,拧眉不语。 “皇上,这夙临涵怎么会突然上山来?”常锐小声问。 “半月前,他曾与我在玄泠的的人见面,说想得到翡翠谷的人,我有若羌,想用她换来兵器银粮,所以答应。不想他亲自过来了。”御天祁扭过头来,目光投向已僵硬的夙临涵身上。 “不如,就说有刺客?”常锐又问。 “对,就说是御璃骁的人,刺杀了他。”有人立刻附合。 “只能这样了,来人,送二人的尸体下山。”御天祁疲惫地挥挥手。 “可如此一来,找玄泠借银粮的事……”常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还是找夙兰祺吧,他毕竟与皇上是表兄弟。”一名大臣说。 御天祁沉默了会儿,沉声道:“把这二人送下山去吧。” “不行,现在不能送。”赵荣欣匆匆赶到了,立刻拦住了他们。 “你怎么又来了?”御天祁不悦拧眉。 “皇上糊涂,此时送他们下山,就是引虎上山,这事是说不清的,御璃骁明明在打仗,而这里是您的地盘,玄泠不会轻信,我们这是给自己找了麻烦。”赵荣欣朝他们身上看了一眼,立刻缩起了脖子,不敢再看第二眼。 “依娘娘之意?”常锐看向她。 “就地埋了吧,要出事,也得他们去山下出事,放那那叩山门的人进来,制住他,迫他向山下人发信号,以示此处一切安好,等明日,再用易容过的假夙兰祺随他下山去,死回他们自己的地方。至于妙儿,大可说送给我们了。” 赵荣欣说完,大臣们都附和起来。 “赶紧去准备人皮面具。”御天祁也点头同意。 “皇上,可谁下毒?”有一大臣不解地问。 “他们玄泠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早吃了毒药也不一定,偏偏死在我们这里。”赵荣欣冷笑。 “也是,这样的毒药,见也没见过。”众人又点头。 御天祁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一时间心烦意乱,让他不想看到这些人。明日要成亲,今日就给他看两个死人,真是晦气。 他还以为这两个是假的,所以特地让渔嫣过来,刺探二人,猜想这二人晚上一定动手,怎料和他想的全然不同,居然死掉了。 莫非是他多心,夙临涵真是上来找翡翠谷的人?翡翠谷有什么好的,居然让夙临涵多次亲自出马。看来,他要去问问若羌才对。 夜深人寂。 御天祁控制了夙临涵的人,回房中休息。 赵荣欣给他煲了汤,放在桌上,又拿来梳子,替他梳头。铜镜里,她小腹已突出许多,脸却瘦了一圈。 “你有身孕,多歇着就是。”御天祁难得地,心软了一下。 “皇上,欣儿也嫁你近四年了,这孩子,欣儿盼了好久,也不知是男是女。”她拖着御天祁的手,放到了小腹上。 “男女都好。”御天祁神情微微一暖,小声说。 “你知道吗,其实以前她们也有过你的孩子,都被我弄掉了。”赵荣欣绕到他的身前,主动坐到了他的膝上。 御天祁眉头紧皱,不出声。 “其实你知道对不对,可你其实也不想她们有你的孩子,所以你就任我胡来。”赵荣欣苦笑,转头看向窗外,“你喜欢渔嫣,有时候你躺在我身边,会说梦话,你叫她小青渔,我之前还以为你想吃鱼,所以就变着法子去做鱼,鱼汤鱼羹,蒸煮煎炸烧,我哪里想到,你是叫渔嫣的小名。” “是,我喜欢她很久了。”御天祁坦然道。 “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分我一点吗?”赵荣欣看着他问。 御天祁沉默了会儿,摇摇头,“你我之间,也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但我也不会给你喜欢。从你父亲开始,你我之间,就注定没有喜欢了。” “父亲和太后,年轻时就是恋人,可惜太后得进宫,所以父亲只能守在她身边,哪怕别人闲话太多,他们二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若不争,他们两个早就死了。”赵荣欣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长长地叹了一声,“天祁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了,我以为,我漂亮,我温柔,我又听你的话,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对不起。”御天祁拧拧眉,低声说。 “天祁哥哥,我想有个女儿。”赵荣欣的手指在腹上轻摸了一会儿,笑道:“我会好好养她,让她长成一个大美人。” “会的,你就很美。”御天祁点头,可已经显得有不耐烦了。 天即将亮起,他要去和渔嫣拜堂了。他想要渔嫣,想得已经不能自已,想得快要疯掉,他一天也不能等下去,满脑子都是渔嫣。 “从明天起,我们还能见面吗?”赵荣欣的手捧在他的脸上,幽幽地问。 “当然会。”御天祁拉她起来,匆匆说:“快去歇着吧。” “祝皇上……心想事成,百年好合……”赵荣欣给他行了个礼,抬头看他时,勉强地笑着。 “荣欣……”御天祁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看着她有些臃肿的身影出去了,才收回视线,双指在额角不停地揉着。 大红的喜袍就摆在榻上,他看了一会儿,褪下旧衣,把喜袍穿到身上,在铜镜前打量。 【明天万字更哈,天气炎热,姑娘们注意防暑,常用电脑的,在电脑旁边摆一杯清水吧。】 ☆、【195】豢养的怪兽(万字大更,好好看哇) “皇上。”常锐匆匆进来。 “何事?”御天祁双手扶了扶亲头上的金冠,转头看他。 “喜堂已经布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常锐笑着说。 御天祁脸上笑意顿浓,又对着铜镜看了看一身大红的自己,有些恋恋不舍地脱下喜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到架子上。 “皇上穿这身,真是英武。”常锐走过来,想帮着他叠好喜袍铫。 “别动。”御天祁赶紧阻止他。 常锐怔了一下,只见御天祁用手轻轻地抚平喜袍上的褶皱,一脸感叹,“朕,已有三年多未穿过喜袍,朕一直想等着能娶渔嫣的时候,与她同穿。柿” 常锐又怔了一下,“原来皇上之前迎娶贵妃,不肯穿喜袍是这原因。” “嗯,”御天祁点头,“走吧,去看看喜堂。” 君臣二人走过浮桥,才到喜桥边上,有一侍卫快步从渔嫣住的禁园处跑来,御天祁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皇上,渔嫣姑娘一定要出来,正搭着椅子要往墙外爬,属下等怕摔着她,只好打开了门,”侍卫到了面前,大声说。 “什么?”御天祁抬步就往禁园的方向走,远远的,只见渔嫣正往这边来了。 隔着十数步的距离,渔嫣几个箭步冲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就说:“夙临涵与那美人在何处?” “为何找他们?”御天祁疑惑地问,顺势拉住了她的柔荑。 “先带我去,不然你会后悔。”渔嫣没抽开手,拽着他往前走。 见她一脸忧色,御天祁虽是狐疑,可更想知道渔嫣为何如此焦虑,于是指指安置夙临涵和妙姬的地方,“这边。” 这是一栋独立的狭小房屋,浮于水宫的最东南侧,此时里面燃着几支白烛,昏暗的光从窗子里透出来,风一吹,那光影摇动,让人对这寂静无人的小屋子无端生起几丝惧意,似乎随时会有怪物从里面扑出来一样。 常锐上前去,用力一推,门吱嘎一声,开了。 两个木板上,并排放着夙临涵与妙姬,黑色的布从头蒙到脚。 “你与夙临涵可熟?”渔嫣隔着门看着,小声问。 “见过数回。”御天祁沉吟一下,轻声问:“你不妨直说,到底何事?” 渔嫣用帕子掩住口鼻,迈过门槛,慢步走近了二人,稍一犹豫,手指轻轻揭开了黑布,只看一眼,便立刻转开了头,秀眉轻拧。 “到底何事?”御天祁急了,急步过来,盯着那黑乎乎的尸首看。 渔嫣又看了看美人妙姬,轻声说:“你们检查一下,他们可有易容。” 御天祁眸色一沉,立刻向常锐使了个眼色。 常锐在二人脸上摸索半天,始终不得要领,疑惑地转头看向渔嫣,“并未易容。” “不可能,再找,头发里,喉咙下面,耳朵处!”渔嫣提醒他。 常锐依着她的话,一处处仔细地去摸。在这样一个丑陋可怖的脸上摸来摸去,饶是常锐这刚猛大汉,也有些撑不住,只侧着脸,不去看他。 气氛很紧张,常锐的额上开始泌出密密的汗水,此时一阵大风从窗子里扑进来,黑布被吹得翻动不止,吓得常锐呼吸一沉,慌慌地松开了手。也不知道擦到了何处,夙临涵脸上有一处黑色的皮肤弹了起来。 御天祁脸色一变,手指捏着那皮肤一扯…… 躺着的夙临涵此时眼睛一睁,挥手就往御天祁的额上打来。 “护驾!”常锐一见,长刀出鞘,往那人手臂上挥去。 此时妙姬也醒了,手腕一翻,暗器尖啸,直打向御天祁。 门外的侍卫们一涌而入,御天祁护着渔嫣快步退出小屋,愕然看着这两个死而复生的人。 “怎么会这样?”御天祁一手拦在渔嫣身前,一手成拳,随时准备迎战。 渔嫣小声说:“我第一眼看这二人,就感觉有些古怪,妙姬在夙临涵面前太放肆,我虽只见过夙临涵一回,但他是一个性格极为暴戾的人,很看轻女子,是不会允许有女子在他面前如此的,所以,他装得太过了。我当时猜测是不是御璃骁改颜上来救我,所以我只静观其变,并未指出来。” 御天祁微微侧脸,脸上神情黯沉,“那你又如何确定不是他?” “莫问离的身体不好,这时候诱他离开,最好困住他,不然他一定会回去。而御璃骁,若是他,我一眼就能感觉到,不管他易容成什么样子,定不会错。” 御天祁完全扭过了头,定定地看着她。 “这二人突然到来,你叫我过去,也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我与夙临涵曾有过冲突,他对我不仅没兴趣,更对我忿然、不屑,可他看我的眼神,完全不是这样。所以,我确定他不是夙临涵,更不是御璃骁,也不是莫问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知道你有求于夙临涵,冒充了他,想于明天你与我拜堂成亲之机除去你我。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的主子知道了。” 御天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能知道他明日成亲的人,只会在他身边,他已遭遇一次背板,难道还有人要抛弃他? “抓活的。”御天祁转头看向那小屋,愤怒嘶吼。 大批侍卫赶到,把小屋团团围住,淬了软骨药的箭搭上长弓,往那二人身上射去,这回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二人完全制住。 御天祁看着被摁到脚边的两个刺客,脸色铁青,抬起一脚,在那男子的肩上踢了一下,才扭头看向渔嫣,“小青渔,谢谢你告诉我,你先回去歇着吧。” 渔嫣点头,轻声说:“你早做准备,有人盯着你这里了,早些离开为好。” 御天祁有些动容地看着她,低低地问:“小青渔,你到底还是会为我着想……” “别想多了,我也想活命。”渔嫣轻轻拧眉,转身走开。 身后传来阵阵痛苦的叫喊声,渔嫣捂住耳朵,不想去听这些残忍的声音。天下风云乱起,居然没有一处清静的地方! ———————————————————————————————————————— 一路疾走,小院的门半敞着,几名婢女不见踪影,渔嫣犹豫了一下,轻轻推门。 “渔嫣。”赵荣欣幽幽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贵妃娘娘怎么在这里?”渔嫣从头上拔下发簪,悄然藏进袖中,慢步走了进去。 房门大敞着,赵荣欣正坐在榻上,膝上放着那套大红的喜袍,双手轻轻抚摸不停,蓦地,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不抬头,也不擦眼泪,只把喜袍捂在胸口,轻轻地说:“我哪算什么贵妃娘娘啊?” “是你?”渔嫣小声问。 “你太聪明了,他都没看出破绽,你怎么会看出来呢?”赵荣欣把脸埋进喜袍里,长长地吸气,终于一点一点地放下喜袍。 她化了极艳丽的妆,挽着极高贵的发髻,四支步摇攒于乌中,映着她的芙蓉面,烛光投在她的脸上,让人恍惚感觉,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新娘。 “待我离开了,你们会好的,他会明白你,会善待你和孩子。”渔嫣小声劝她,同为女子,她能明白赵荣欣的心,赵荣欣也很苦。 “知道我要杀他之后,还会善待我?”赵荣欣小声问。 “会的,他的心其实很软。”渔嫣点头,“当年获知太后要害御璃骁,他也犹豫,也退缩,他心不狠,所以他不适合当皇帝,你与他今后就在这里生活,一切都会好。” 赵荣欣吸吸鼻子,笑了起来,连连摇头说:“不会好了。” 渔嫣见她伤心,知道劝不好,便不再出声。 “渔嫣,我其实……不想杀你……我只是想与他同归于尽,生时不能当恩爱夫妻,那么黄泉之下,只有我陪他,现在看来,连这可怜的心愿也实现不了。”赵荣欣缓缓起身,解下身上的水绿锦裙,穿好喜袍,慢步走到渔嫣面前,轻声说:“你觉得,我与你之间,谁更美?” “当年京中有才子,为你一病三十日,最后遁入空门,能如此迷人的,只有你赵荣欣。”渔嫣真心地赞美她。 “我也觉得是,我曾认为,男人一定是爱美人的,我这么美,他一定爱我。可日子久了,我发现不是这样,男人爱的并不都是美人,而是那个可以让他动心的人。渔嫣你聪明,特别,你还固执,倔强,更有这丑陋的胎记,可偏能让他们动心。” 赵荣欣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在手中紧紧攥着。 “把这个给我。”渔嫣赶紧去夺,这是莫问离的解药。 “想要?”赵荣欣把瓶子抓紧,又笑了起来,一双媚眼慢慢弯起,“有一个办法,你去杀了御天祁,我就给你。” “杀了他,你会伤心的。” “我就要让他死在你的手里,让他难过,到了黄泉路上,他就会明白,我才是最爱他的人。”赵荣欣轻声说着,把瓶子又往怀中塞去。 渔嫣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就抢。赵荣欣已经疯了,她怎么杀得到御天祁?更何况她也不想杀人。 赵荣欣脸色一变,手用力一挥,那玉瓶就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裂响之后,在地上跌成几片。 腥臭味儿在屋子里弥散,渔嫣的心猛地坠入寒渊。 “赵荣欣,我说过我来这里非我所愿,为何要这样逼我?”她快步过去,心痛地拾起了碎片,小心地把那些药水收集到只剩一半的瓶中。 赵荣欣微抬下颌,不再理她,大步往外走去,摔门的时候,尖锐颤抖地吼了一句,“我过不好,你们统统休想过好。” 渔嫣没功夫与她计较,在屋子里找了个装胭脂的小盒,匆匆洗净了,把这药水倒进去。傅总管说过,只要一点点就行,幸而只要一点点,这里面也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了。 才收好瓶子,一股焦糊味儿从窗外飘进,她猛地抬头,院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赵荣欣想烧死她! “疯女人!”渔嫣咬牙骂了一句,用帕子把胭脂盒子包好,拔腿就往外跑。 “来人,里面有刺客,冲出来就杀了她。”赵荣欣在外面大喊。 四处都淋了油,火一点着,噼哩啪啦地燃得飞快,风也讨厌,此时呼呼地来了,更把火焰吹成了熊熊往天窜的态势。 大门从外面锁紧,院子里的木椅,花藤架子全烧了起来,屋子也着火了。炽热的火像狂肆的兽,疯狂地向她吐着灼灼的巨舌,想要把她吞掉。木头吱嘎地乱响,瓦扑嗖嗖地往下掉,窗子也燃了,绵缎帘子烧得透出一股臭味儿。 渔嫣左右出不去,一身大汗淋漓,连声叫苦,想不到她居然会死得这样惨烈……稍微好看一些也行哪。 “丫头。” 莫问离的声音从墙头传来,渔嫣抬头,那厮雪衣白袍,正站在那里冲她笑。 “你还笑,快下来接我。” 渔嫣被火烤得红红的,见他只顾笑,急得连连冲他挥手。 “多烤会儿,我正饿了。” 他不急,站在高墙上,悠哉游哉地掸袖子。 “你再不下来……再不下来……”渔嫣气结,顿着脚喊:“再不下来我就生气了……” “哈,这么吓人的把戏你也做得出来?”莫问离眯眯地笑,从墙头一跃而下,双臂揽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揽,又跃上了高墙。 渔嫣往外看,侍卫横七竖八地倒着,赵荣欣已不知去向。 “御璃骁呢?”渔嫣左右看着,满眼期待。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是我来救你,你不应该以身相许,你想他作甚?”莫问离脸色一沉,带着她落到地上,手往四周一指,大声说:“我这地方不错吧。” “好得很。”渔嫣瞪他。 “以后就与我一起留在这里如何?”他转过脸来,一双乌瞳亮闪闪的,似有星光落了进去,好看极了。 渔嫣冲他眯眼睛,夸张地一咧嘴。 “不识货。”他推开她,大步往前走去。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御璃骁呢?”渔嫣跟在他身后,急切地问他。 “我怎么知道?”莫问离扭头看她,一脸不悦,“我的地方,当然我一个人回来,方才正沐浴呢,居然发现这里烧起来了,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你这笨丫头在这里。” “你……”渔嫣脸一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儿。”他长眉一扬,淡淡地说。 “你……”渔嫣又恼了,前天就回来了,今天才出来。 “迷路了。”他扫她一眼,嘴角一弯。 渔嫣突然想到,他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赶紧轻轻地伸手往他眼前一晃,那眼晴还是那样亮,可是……他真的看不到! “莫问离……”她把那盒药掏出来,捧到他面前,“这有解药,可以克制毒性,我们赶紧回去。” “回哪里?这就是我的地方。”莫问离往四处看看,又伸了个懒腰,“我这里,可比皇宫好多了,这回回来,得多住些日子。” “御天祁他们,你已经解决了?”渔嫣正说着,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前面奔来。 “御璃骁!”她一喜,松开了莫问离的手,快步往前奔去。 莫问离的长睫轻轻往下,唇角扯开一弯笑,挺失落的。 渔嫣几大步扑进了御璃骁的怀里,双臂紧揽他的脖子,欣喜地大叫:“以为你不会来了……” “当然要来。”御璃骁揉着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就往她的唇上狠吻了一下。 渔嫣闭闭眼睛,随即睁开,热烈地回吻过去,御璃骁稍怔一下,滚烫的唇齿立刻反客为主,猛烈地反吻回去。 “这里……”渔嫣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放。 御璃骁的手指才落上去,无数火光在四周燃起。 御天祁拎着宝剑,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天祁,好久不见了。”御璃骁拉着渔嫣的手,把她拖到了身后。 “是啊,大哥。”御天祁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来了,恩恩怨怨,我们今日一并了结。” “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江山原本就是我的,害我之人,也与你没关系,想必你也知道,芙叶并非你的生母。”御璃骁微微侧脸,示意莫问离把渔嫣带到后面的地方去。 御天祁的呼吸骤然急促,这隐秘,他从未让手下人知晓过! “你退出寒水宫,可以择后青任何一处,我向你保证,从此和平相处。”御璃骁威严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侍卫,停在御天祁脸上。 御天祁脸色越发难看,冷笑道:“那我岂非太亏,只要杀了你与莫问离,整个后青都是我的。来人,谁能杀了这二人,朕封他外姓王,世袭罔替,永享富贵。” 刀剑碰响之声,鳞次响起,只待御天祁下令。 “御天祁,何苦要逼自己?我不爱你,你为何不带着你的贵妃,退居世外,过平安快乐的日子?”渔嫣大声劝他,御天祁只是心有不甘心,实在不必一条道走到黑。 “小青渔,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明早我们就可以拜堂了。”御天祁看着她,痛苦地大吼,“四年了,他难道爱过你四年?你以为你当大状时,官司如此好打?” 渔嫣怔住。那日绸缎庄中,那小老板确实说过,那掌柜蛮横,有大汉前去狠揍了一回,从此老实,而她也赢了那场官司。 “我隐忍着,想夺回朝政大权,再接你入宫,那样才不会有人对付你,我只是怕不能给你安稳,我看多了,我想完美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去他身边?”御天祁越吼越大声,手中刀一抬,瞪着赤红的眼睛,大吼:“杀了他们二人。” 侍卫们挥着刀剑,凶猛地扑向了御璃骁。 “站远一点。”莫问离把渔嫣拉开,身形一闪,很快就到了御璃骁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你退回去,别让她一个人。”御璃骁脸色一沉。 “那多无聊,快点儿解决掉,你和她早点滚下山去,免得在眼前烦人。”莫问离语气轻快,可那脸色却狠戾骇人,手腕翻动时,擒住了一人的手臂,往后一扳,那人便痛嚎着,倒在地上,手被莫问离拧断了,刀也到了莫问离的手中。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上百侍卫中游走,血雨淋漓,哀叫声不停。 渔嫣看得心惊肉跳的,几乎忍不住想拔腿跑开,可又怕落进乱七八糟的人手中,更不敢闭眼睛,只能侧身站着,盼着这场残酷撕杀快快结束。 毕竟都是后青子民,所以御璃骁始终只伤对方,不取人命,但莫问离可管不了那么多,到了他手中,便只有一个死字。 眼看侍卫倒下了一个又一个,人数越来越少,御天祁脸色铁青,手中长剑挥得更疾,更猛,恨不能立刻把这二人刺个穿心凉。可惜他的武功远不如御璃骁,不仅没占到便宜,还差点被莫问离掐到喉咙。 此时,又有一道身影掠到。 看到这人,御璃骁心一惊,黑铁面罩,怪异的兵器,凶猛的打法,只数十招,便迫得他不得不得莫问离联手。 “又是这怪物,原来是御天祁豢养的!”莫问离俊脸一沉,飞快闪身,躲过铁面人的弯刀。 这刀做得太狠辣,用铁环扣在他的掌心,除非砍掉他的手,否则刀绝不会掉,刀上还密布尖刺,被这种刀刺到,那伤口都极难愈合。 有这面罩人助阵,侍卫们又打起精神,往二人身边猛扑。 “带渔嫣走,我断后。”御璃骁脸色凝重,此人武功太高,简直不可思议。 “你带她走,我已是将死之人,就再为她做件事,便宜你御小子了。”莫问离说着,身形一起,往铁面人面前冲去。 御璃骁浓眉一拧,哪能让他一人去送死?高大的身影如猎豹一般扑过去,与他一起,把铁面人夹在中间,一攻上盘,一攻下盘,把他逼退数十步。 “你们两个住手,我杀了她。”赵荣欣的尖叫声突兀地撕破了兵刃狂|暴碰撞的声音。 御璃骁与莫问离分神,铁面人手中的弯刀如怪蛇吐信,又狠又厉地劈下来,二人听到声响时,已来不及完全避开,暴退之时,各人的手臂都挨了一刀,鲜血如雨一般喷洒飞溅。 那铁面人的双刀舞得更快,二人忧心渔嫣,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与这铁面人相斗。 御天祁已快步走向了赵荣欣,从她手里夺了刀,拉着渔嫣就走。 “你让他住手!”渔嫣见二人受伤,心痛不已,用力甩着御天祁的手,愤怒地喝斥她。 “闭嘴!”御天祁已急火攻心,见她还不肯顺从,居然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到了渔嫣的脸上。 渔嫣的半边脸立刻就肿了,嘴角也破了,她愕然看着这个方才还对她满嘴情话的男人,愤怒在心中狂卷。 “你打我!”她从袖中拿出那支簪,往御天祁的胸口上猛刺过去。 “jian人,你敢’!”赵荣欣脸色一沉,捡起一把刀就往渔嫣的背上砍去。 御天祁脸色大变,冲过去,抱着渔嫣就是一个转身,赵荣欣带着满腔怒火,用尽全力砍下了这一刀,锋利的刀刃完全劈进了御天祁的背上,而渔嫣手里的钗也扎进了他的胸口。 “天祁!”赵荣欣手一松,染血的刀跌在地上,她双手掩嘴,一声嘶哑的叫喊。 御天祁转头看她,苦笑道:“如今可满意了?引狼入室,不就是想杀了我吗?” 赵荣欣颤抖着,连连摇头,快步扑来,双手在他背上用力摁着:“我错了,我只是伤心,我们走吧,就听他的,找一个没人地方,我再也不嫉妒她了……” “你以为还走得掉吗?”御天祁低看渔嫣,又苦笑,“秋玄灵把我们都给耍了,她想一次杀了我们三个……” 渔嫣慢慢松了手,怔怔地看着他。 “渔嫣,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抬起不停颤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试图往她的唇上吻去。 渔嫣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他的唇落了空。 此时,只见又有无数黑衣人加入进来,利箭如雨一般,往众人身上射来。 御天祁用双臂紧紧地搂住她,那吻,终是落在了她的发上,几支箭狠狠射中了他的背,他闷哼一声,死死护住了怀中的渔嫣。 “不要,天祁……” 赵荣欣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御天祁,那箭,一支又一支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只是用力地抱着御天祁,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血也大团大团的往外涌,泅红了一身的喜袍。 铁面人已经杀红了眼,死于弯刀下的侍卫甚至拦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黑衣刺客们也同样凶悍,每一个人展示出来的可怕的杀意与凶猛,让御璃骁与莫问离心中大骇。他二人,也算是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危险境遇没有遇上过,却是生平头一回,遇上这样可怕的一群杀手。 “到底什么来头?”莫问离怒声问。 “我怎么知道!赶紧杀出血路,带渔嫣走。”御璃骁脸色铁青。 此时,那笛声又起,悠悠扬扬,如泣如诉……铁面人突然就停下来,歪着头看着二人,呆了片刻,突然转身就跑。 “看到了吗,这笛声可以控制此人。”御璃骁快速说。 “老子瞎了,看什么看。”莫问离更怒。 御璃骁嘴唇抿紧,全力对付这群黑衣人。 这群人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越战越猛,越猛越战。只一个铁面罩便让御璃骁和莫问离头疼,可此时面前有十数人,更加可怕。 二人渐渐有些不支,往后面不停地退。 “还打个屁,逃。”莫问离突然撤掌,转身就跑。 御璃骁也知道,继续打下去,只有输,于是身形虚晃一下,往渔嫣身边奔去。 她已从御天祁身下爬了出来,赵荣欣给御天祁挡着,箭穿透了赵荣欣,伤到了御天祁,却还不至于让他立刻致命。 “走。”御璃骁一把拉起了御天祁,御天祁愕然看他一眼,身形一个趔趄。 渔嫣也不多言,撒腿跟在莫问离身后狂奔,双手在小腹上捧着,小声念叨,“老实点哪,跟我一起跑,莫要乱动。” “你哼什么?”莫问离反手抓过来。 渔嫣主动把手塞过去,大声说:“你要当舅舅了。” “什么?”莫问离耳朵痒了痒。 御璃骁也在后面大叫,“什么?” “你湖里的鱼吃人,把黑衣人引过去吧。”渔嫣又大叫。 “好主意,湖在哪儿?”莫问离扭头看她,一脸别扭。 “我带你。”渔嫣往前拼命迈腿。 绕过了浮桥,穿过了林子,前面就是那潭笼着朦胧月色的湖泊,此时它还是那样美,丁香花树,花瓣纷飞,湖面被风吹皱,像一匹丝滑的锦缎被美人温柔的手抚动,涟漪鳞鳞。 那些人紧追不舍,把四人逼到了湖边,再退一步,就是湖水深渊。 御天祁已无法站稳,血滴打下来,落进湖水中,小团小团的艳色泅散开,很快就诱来了那长着尖牙的鱼儿。 “把他们丢湖里去。”莫问离大叫。 御璃骁看准机会,猛地抓住一名黑衣人的胳膊,奋力一丢,把那人扔进了湖中。 尖牙的鱼儿顿时有了狂欢的机会,疯涌而上,那人逃不开,惨叫声中,被拖进了湖水深处。 “王上。”聂双城声音! 原来是十月与聂双城带着人匆匆到了。 “你们的腿比老子的腿短吗?怎么才来!索性等你们主子死了,自己当皇帝。”莫问离冷笑着质问,飞身退到一边,掩胸大喘。 黑衣人见人多了,并不恋战,快速收了刀,也往那铁面人先前离开的方向奔去。 “别追,你们打不过。”御璃骁拦住聂双城等人。 “御天祁。”渔嫣扶住正缓缓坐下的御天祁,他已脸色惨白,手颤抖着摸到胸口的钗,用力往外拔。 “不能拔。”渔嫣摇头,难过地说:“你撑一会儿,让大夫来给你止血。” “止不了了。”御天祁摇头,苦笑道:“我死后,把我与荣欣葬在一起,生前实现不了她的愿望,死了,我就只陪着她吧。” “御天祁……”渔嫣越发难过。 “我不该打你……”御天祁看着她肿了的脸,努力地抬手,想摸她的脸。 渔嫣俯下头,捧着他的手指,让颤抖的指尖落在脸上。 “如果有下辈子,能不能,等我……”他抽搐了一下,期待地看着她。 渔嫣点点头。 “不骗我?”他眼中亮起一星光。 渔嫣又点头,哽咽着说:“不骗你。”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御天祁把那只钗放到她的手中,低喘着说:“是我亲手挑的,一直想给你,出宫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这个。如果……他们晚点来就好了……明天一早,一早的吉时……” 渔嫣握着钗,小声说:“你别说话了,大夫马上就会来。” “我这一生,想做的事,都没有做到,很……很失败……”他看着渔嫣,一字一顿,声音渐小。 御璃骁慢步走了过来,蹲到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别说话了,我先为你止血。” “别浪费力气了……他们……只怕不会放过此次机会……你把、把小青渔带出去……” 御天祁努力地说完,嘴角又有血溢出来。 “大哥,我从小就羡慕……你……什么都好,什么都比我强……我就想比你再强一点……” 御璃骁的手掌紧了紧,喉咙里发紧,不知道说什么。 “那一年,我知道母后想杀你,我想告诉你……可是我又想……你没了,总算没有人事事胜过我,让父皇轻看我了……我一直内疚,所以一直勤政,我若当了个好皇帝,也算对得住你。” “你是好皇帝。”御璃骁勉强说了一句。 “不好……小青渔说得对,我当不了好皇帝,我心太软,明知母后狠毒,却无法真正对她狠下心来。”御天祁摇头,眼睛慢慢合上。 “天祁。”御璃骁紧呼一声。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弯出一丝笑意,“我睡会儿,记着,给我换上那身喜袍。” 渔嫣泪如雨下,用力点头。 “小青渔,剪一缕发给我,你答应过我的,下辈子等我,这发就是信物。” 他抬抬手,想拉到渔嫣的手。 渔嫣捡起地上的刀,拉起发用力一划,一缕青丝断下,她把发系好,放到了御天祁的手中。 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怔怔地看着渔嫣,那光,一点一点地从他的眼中消亡。 “御天祁。”渔嫣俯下身去,小声说:“谢谢你那些年的照顾,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若知道,不会对你如此冷漠……” 御璃骁扶住她的肩,轻轻地揽住,抬手合上了御天祁的眼睛,慢慢地说:“天祁,若有下辈子,我什么也不会和你争,你会是好皇帝。” “王上,给他更衣吧。”聂双城上前来,小声劝他。 御璃骁轻轻点头,把御天祁抱了起来,慢步走向他住的那座浮宫。 聂双城去把赵荣欣抱来,给二人洗去身上污血,再给御天祁换上喜袍。这里没有棺材,只能用锦被包好,葬于湖畔树下。 渔嫣看着土一铲一铲地落到那大红的锦被上,心里难受得如刀在乱绞。 “这铁面人,到底什么来头,如此厉害,会不会真的在下山的路上堵住我们?”聂双城在一边小声问。 ☆、【196】从此就有你和我 众人都看着御璃骁,若在下山途中再遇上这些怪人一次,体力已消耗到精疲力精的他们,只怕支撑不住。 他们没怕过死,也没怕过任何人,但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于那些弯刀之下,也太窝囊了些。 渔嫣亲手捧上一捧土,看着他们把石碑立上去,小声说:“这些怪人并不受同一人指挥,我发现有两种操纵他们的笛声,那铁面人一听到笛声,就会杀气顿消,而且他一直独来独往,与其余那些人不一样,我与他对视过,他眼神很呆滞,只有听到笛声时才有温度,但其他的杀手却并非如此。” 众人又静了会儿,聂双城扭头看向御璃骁,“王上,你的伤……守” 渔嫣匆匆转头,只见他手臂上血肉翻开,虽用布带捆好了,但血还是顺着手臂往下淌。 “走吧,去处理伤口……莫问离呢?这死小子,难道又跑了?”渔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扭头四下看看,顿时愤怒地大叫起来。 话音才落,后脑勺砰地挨了一下,莫问离从她身后绕出来,冷着脸说:“你叫谁死小子?” “你!你乱跑什么?你跑哪里去了?”渔嫣怒气冲冲,挥拳往他肩上打铫。 “我追铁面罩去了,找到了他的窝,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谁知道你这么没用,又被人给捉了。”莫问离嘴角抽抽,捂着胸口说:“我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你操心,我不如死去。” “是啊,老头子你赶紧死……”渔嫣眼眶又痛起来,跟泪一涌而下。 “你为我哭啊?你不为你的亲郎君哭?”莫问离唇角轻勾,一脸促狭。 “呸,你要当舅舅了……”渔嫣抹着眼泪,哽咽着说。 莫问离脸色古怪,抬眼看御璃骁,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正盯着渔嫣看着。 “我要当舅舅?还是某人要当爹?你干吗跟我说?又不是我当爹!”莫问离黑着脸,一甩袖,走了。 “啊……”渔嫣脸上一烧,慢慢转头看御璃骁。 众人已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抱拳向御璃骁道贺。 御璃骁脸上有笑意,一点一点地放大,几箭步过来,搂着渔嫣往上一抄,抱着就转了两个圈,“太好了,嫣儿,你太给我争气了。” “是你争气。”渔嫣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聂双城他们一阵轰笑,又围着二人恭贺了一回。 莫问离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双臂垂下,慢步走向他的浮烟宫。晨曦正卷开黑暗,寒水宫笼在一片薄雾之中。 每个人都是大汗过后的一身冰凉,一阵清凉的风拂过来,渔嫣打了个喷嚏,御璃骁立刻紧张起来,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去换身干爽衣服,我们下山去,天漠已经打进了边城,我还要去那里……你……” 御璃骁突然有些头疼,她有身孕,不能带着她长途奔袭。 “你尽管去吧,我没事。”渔嫣轻拍他的手背。 “不如留在这里,让莫尊主代为照顾?”聂双城出主意。 “寒水宫已经不安全了。”御璃骁摇头,“那些人已经能出入自由,莫问离如今身体不好,也不能……” “我有解药,快走。”渔嫣转过身,手往怀里摸,拿出那只小锦帕,因为怕掉了,她索性塞进肚|兜里,此时被体温暖得暖哄哄的。 赶到莫问离屋中,偌大的宫殿,层层细竹帘子重叠,绕过去,只见他正褪了外袍,白玉一般的上|身上散布着好几处淤青,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听到二人进来的声响,不悦地拧眉。 “不知先敲门吗?” “对不起。”渔嫣转过身,让御璃骁把药拿进去。 “这是何物?”他接过了,展开帕子看。 “这是解药,秋玄灵就是安溪族长的女儿,傅全在宫里,是为了在京中守护她。我们都上当了。”渔嫣小声说。 “什么?”二人都是一惊。 “糟糕,傅全正替我保管那几面真的兵符!”御璃骁脸色骤变。 莫问离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几声,讽刺道:“活该。” 御璃骁懒得与他斗嘴,在大殿中来回走动,思索对策。 “算了,先服药。”渔嫣找来清水,小心地把胭脂盒子打开,又犯了难,“这也是傅全说的法子,不知可行否,不会没治好,直接把你治死了吧。” “咦,拿来。”莫问离夺过了胭脂盒子,往清水里一倒,端着碗晃动几下,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他动作一气呵成,渔嫣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碗水已悉数进了他的腹中。 “怎么这么臭?”他一脸厌恶地丢了碗,径直躺上了榻,“累了,躺会儿,你二人自便,东屋有床。” “你真没事吗?”渔嫣紧张极了,那胭脂盒子里剩下的药水不多,但傅全说过,这东西要小心调配才行。 “走了。”御璃骁过来拉渔嫣。 “可是……若羌可能还在这里呢。”渔嫣小声说。 他从鼻中哼出一个音节,此时殿门口响起轻轻脚步声,渔嫣扭头看,只见若羌正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到二人,立刻垂头下拜。 门外又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传进来,渔嫣凝神看,都是清一色的白衣男子,她明白过来,莫问离怎会不管若羌?寒水宫里的人虽未出现,但一定在暗中助他,没有莫问离,御璃骁也不可能这么快上山。这地方,莫问离再熟悉不过,就算他给了御天祁,也一定给自己留了上山的路。 “那你歇着吧。”渔嫣看到若羌,多少放下了心,跟着御璃骁出来,扭头看着关上的殿门,担心地说:“也不知有没有作用?” “听天由命。”御璃骁说。 他掌心全是热汗,渔嫣抽回手,在衣上擦了擦,轻轻叹息,“命在自己手里攥着,为何要听天?你听过天意吗?” 御璃骁摇头。 渔嫣轻轻吸气,就在浮桥上盘腿坐下来,小声说:“我们在这里守着吧,若阎王爷想来拖他,我们就把阎王爷摁进这水里喂鱼……” 御璃骁轻撩长袍,在她身边坐下。 “我给你洗洗伤口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山上的?”渔嫣侧过来,解开他手臂上的布带。 “有人给我们送信。”御璃骁抬手摸向她的小腹,唇角傻傻一朵笑。 “秋玄灵送信给你们?不对,秋玄灵说她喜欢御天祁,难道是我猜错了?不过这些黑衣人的武器真恶毒,而且这种打造技艺,我似是在哪里见过……”渔嫣用帕子在浮桥下的湖水里浸透了,给他擦洗伤口附近的污血,不过几下,帕子就浸得透湿。她捧着他的手臂看着,为难地说:“你没有止血的药吗?” “用完了。”他扬了扬眉,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小声安慰她:“没事的,会自己结痂。” “可这刀口不一样,里面都划破了。”渔嫣眉心紧蹙。 看着她皱眉皱脸的小模样,御璃骁低笑起来,手臂一勾,把她揽进了怀中,小声说:“真没事,别担心,嫣儿,这是真的吗?真的有了?” “真的有了。”渔嫣点头,又拧眉道:“不过是御天祁的大夫说的,要不让人再看看。” “嗯,我听听。”他突然放开了她,把她往浮桥上一推。小桥晃动起来,像摇篮一样。不待渔嫣反应,他又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 天地万物,就在他的耳朵贴上来的一刹那,完全安静了,渔嫣瞪大眼睛看着渐亮的蓝天,双手轻轻地绕到他的肩上。 这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满瞳的笑意,“嫣儿,他说他是个小子。” “这也能听得出?”渔嫣好笑地问他。 “当然听得出,妇人怀子,男女都能看得出。”他点头,盘腿坐了起来。 见他神情极为认真,渔嫣也来了兴致,赶紧坐起来,找他问个究竟。 “看手相,听脉音,我看你手相,”他拖住渔嫣的手看了半天,越发一本正经,“手相说,你能生十个儿子。” “胡扯,我是母猪呢。”渔嫣抽回手,笑着往他的肩上打。 “笨蛋,儿子很好,儿子可以保护你。我会教他武功谋略,给他江山万里,以后若我先你而走,他能替我保护你。” “我不要……”渔嫣心中一堵,捂住了他的嘴,双瞳里又盈盈有了泪光,“不许乌鸦嘴,要走,我们一起……” 御璃骁笑了,一抬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渔嫣合上眼睛,小声道:“从此以后,你进,我陪你出生入死,你退,我陪你天下逍遥,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 御璃骁的心此时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涨满,他往前一俯,嘴唇准准地印在她的唇上,“穷此一生,能得此至爱之人,我夫复何求?” “我懂的,你要江山不是因为野心,男儿当有报负、有雄心,我一定陪你,再不后退。”渔嫣缓缓抬起双眸,掠他一眼,从里裙里撕下布,给他包紧伤口,“等莫问离醒来,我们就下山吧,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若……药真不起作用……那就让若羌好好陪他,我只有一个,心只能忠于一人,御天祁已经为我痴心断送了性命,我不想再连累莫问离,以后,就与我两个人,是生是死,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渔嫣,你让我如何回报你?”御璃骁把她的手摁在胸口,动容地说。 “好好活着,绝不要先我而去。”渔嫣抿抿唇,努力地一笑。 御璃骁凝望着她,半晌,郑重点头。 太阳慢慢地爬上来,清风卷动湖水,丝缎一般光亮的湖面被皱起,一层一层的波光往湖岸拍去。 莫问离的屋子终于打开了门,若羌慢步出来,见二人并肩坐在浮桥上,赶紧过来行礼。 “王上,王后,怎么坐在这里?” “若羌你瘦多了。”渔嫣笑吟吟地看着她。 若羌拧了拧衣角,小声说:“王后不要误会……” “他醒了吗?”渔嫣爬起来,探长脖子往里看,莫问离还躺着。 “嗯,让我给他做早饭去。”若羌脸红着,轻轻点头。 “那我们走吧。”渔嫣心里的石头落地,侧脸看御璃骁。 聂双城他们远远地站着,正在等着二人。 “走?”若羌惊讶地问。 “让他好好休息,我们先下山,有机会再聚。”渔嫣拉拉她的手,小声说:“一定要照顾好他,我看他也算听你话,他眼睛不好,若发脾气,你多忍忍。” “你能不能……留下?你若走了,他会伤心了。”若羌犹豫了一下,扭头看殿内,小声说。 “若羌,我总要走的,你想要他的心,努力吧。”渔嫣小声说。 若羌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轻轻点头。 十月慢步过来了,渔嫣坐上去,下了浮桥,又扭头看看浮烟宫的牌匾,莫问离不出来送,也是好事,继续牵绊他的心,实在是件残忍的事,就此分别也好,都得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是,莫问离也是。 但愿莫问离能饮下忘情酒,从此忘了对她的情,不要再为她伤心,不要再为她犯险,不要再为她有受半点伤害。 从两片湖穿过来,便是下山的秘道,渔嫣扭头看御天祁和赵荣欣的坟,这二人就此长眠于青山绿水之中,从此没了仇恨、贪痴、悲伤、痛苦,或者也是一件好事吧。 但愿有来生,都能做幸福的人。 ————————————————分界线—————————————————— 曲道通幽,两岸皆美景,又有凉风习习卷卷,实在是一处人间胜景。可渔嫣打不起精神去欣赏,一路上都在听御璃骁说莫问离这几日追踪那铁面罩的事。 “那人功力深不可测,似乎还永不知累,莫问离只能小心尾随,找到了他其中一个住处,在那里遇上了即墨陵的人,逼问出杀人的刺客都是即墨陵的,这铁面人从中逃脱,有些不受控制,即墨陵不知用什么方法,培养出这么一批可的杀手,若人数再多一些,将会是个大麻烦。” 御璃骁递上了两面令牌,上面都是夙临涵的豹头纹饰,张大嘴,凶猛狰狞。 “原来是即墨陵,居然冒充夙临涵上山,想里应外合,还是个狡滑的人,可惜赵荣欣走错了一步,御天祁就这么没了……”渔嫣看了一眼令牌,交还给他,“可即墨陵怎会找到寒水宫来了?” “可能是秋玄灵送信,”御璃骁拧紧眉头,“当务之急是找到秋玄灵,与天漠和解,换回云秦,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那要去见即墨陵吗?如何说服他?别忘了我也是安溪人,若他紧紧揪住这个,只怕是他想得后青国的一个借口。”渔嫣有些发愁。 “即墨人虽然喜欢一意孤行,但有一点,他很喜欢美人。” “啊,你不是想让我色|诱他吧?”渔嫣怔了一下。 “有此想法,但可惜你美|色不够,只能另作人选。”御璃骁认真地摇头。 “哼。”渔嫣抬起脚,往他的小腿上踢。 御璃骁哈哈地笑,一拍十月的脑袋,十月就往前飞奔而去。 “御璃骁,你怎么敢……”渔嫣脸色一变。 “该死。”御璃骁反应过来,立刻纵身跃起,追赶十月。 十月这家伙,毕竟有野|性,进了山林,便如同鱼入大海,纵情狂奔。御璃骁一口气追了十里,才拦下了十月,渔嫣已经面无人色,滑下十月的背就狂吐起来。 御璃骁心中忐忑,给她揉了半天的背,她才缓过神来,拖着他的袖子往嘴上乱抹几下,小声说:“你再让它再来几次,一直驮着我去天边,我就省心了。” “那我也得跟着你。”御璃骁笑道,笑音未落,林间枝叶沙沙作响,猛地扭头,只见十月已向前猛扑过去。枝叶扒开,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名黑衣人,早已气绝多时。 ☆、【197】佳人不妙 渔嫣立刻转过身,等他上前去查探。 聂双城他们此时才赶到,查验了这些人之后,一脸古怪地说:“闯进寒水宫的正是这些人,可身上没有受伤,怎么会死了?难道是服毒?要不要带一个回去,让白城安去看看?” 御璃骁点头,转回来,一把将渔嫣抱了起来,低声说:“我们走。” 渔嫣紧抱住他的肩头,往回看时,十月身上已多了个黑衣刺客,十月纵身而起,很快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渔嫣,跟着我,就是这样的日子,生死未卜……”御璃骁看向她的小腹,又生起把她留在寒水宫的念头。 “不管如何,必会生死相随。”渔嫣坚定地说铫。 “那还要不要生生世世?你可是答应过了别人,下辈子要等他了。”御璃骁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去。 “人会有下辈子吗?一辈子纠缠不休已经足够了,下辈子我放你去爱不同的女子,你也让我去体会不这样激烈的感情,多好。”渔嫣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 御璃骁低眼看她,“为何你总是说出别人想不到的话?” “所以你才喜欢啊。”渔嫣抿抿唇,小声说:“快些吧,我饿了。” “王上,王后,你们说的这些话,等天下大定之后,也让王后写本戏文,一定会震惊天下呀。”聂双城在后面笑言。 “此议甚妙,到时候便取名……帝妻尽欢。”渔嫣笑起来。 微哑的声音惊动林间鸟雀,翅膀掠起哗啦啦一阵轻响,四周树影重密,仿若隐了千军万马,众人不敢再笑,集中精神往山下奔去。 ——————————————————————分界线———————————————————————— 骁勇铁骑被兵符扰乱,御璃骁立刻重铸七道兵符,连夜送至七位将军手中,想将骁勇军安定下来。只可惜,有两支已与天漠狼骑开战。骁勇军向来是勇猛地打法,这一打,与天漠狼骑昏天暗地难分胜负。 大帐中,匆匆赶来见御璃骁的各位将军都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几盏油灯在帐中摇曳,帐中显得有些闷热。 “王上,战火一旦烧起,想扑灭就没那么容易,就算我们想停,即墨陵不见得肯。”锦程最先忍耐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大声说。 几位将军附合着,连连点头。 “即墨陵既培养出那般杀手,势必不会轻易退兵。” “可现在继续打,若不能速战速决,我们的粮草只怕支撑不住。” 这大半年来,骁勇军损耗过大,刚入京,便有瘟与天灾横行,刚刚开始用野番薯解围,天漠又起兵了,夙兰祺借的粮,只能让那几个受灾的城中百姓一解燃眉之急,根本无法满足整个骁勇军的粮草所需。 御璃骁站在地盘边,视线落在一条勾起的弧线上。 “我先与他见见,若他执意要打,那就不仅是为了安溪人,那就速战速,不让天漠狼骑再前行半步,从即日起,由我开始,都与士兵们同食,不得违规,更不得扰民,若敢sao扰百姓,军法处置。” “是。”各将领起身,向御璃骁抱拳。 御璃骁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去,又留下了安鸿与锦程、聂双城三人,商议一些极机密之事。 正说话间,侍卫大步进来,大声说:“王上,有人送信进营,说一定要您亲手打开。” 御璃骁惊讶地接过信,只见信封是上好的水红色信封,上面有荆棘花刺绣,能制出这种信封的,只有玄泠国的第一大水粉山庄,那庄主是名娇艳妇人,已有四十开外的年纪,纸上绣花与色染的技艺是她家祖传,传女不传男,工艺极难,这种信封每年也只卖出一百只而已。 拆开来,只见里面的信纸也是水红色,上绘一只孤单鸳鸯,字倒是娟秀工整。 他神情有些冷竣,匆匆看过了,低声说:“是玄泠的花魅公主。” “她?”兄弟二人都是一怔。 “花魅公主不是四年前还向您示过爱吗?一直追到了大营里,可惜玄泠皇帝把她嫁给了外邦人,以换取一座宝石山。”锦程一乐,凑过来看他手里的信,“难道她回来了?不如找她借点宝石换粮?” “她约我一见,说有要事要议。”御璃骁合上信,淡淡地说。 “您要去?”锦程更乐,“这美人儿可不是一般火辣,若被她缠上,你可是三天三晚下不得榻,如今大嫂有孕,你若一时烈火难耐,再加上美人如玉,美酒增兴,哈……” “怎么,断腿才长好,又痒了?”御璃骁扫他一眼。 安鸿只拧紧眉,不理他们顽笑话,担忧地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她外嫁数年,怎么会突然回来。” “不管怎么样,花魅公主的宝石还是挺诱人的,见见无妨。”锦程看向御璃骁,笑着说。 “谁是花魅公主?”渔嫣正好走进,听了个正着。 “哈,王上的仰慕者。”锦程笑笑,故意说。 “是你哪位仰慕者,为何我从来未听到过这名字?是被我忘了吗?”渔嫣好奇地问。 “你忘了何止这一个,我一表人才,英武挺拔,有这么些个仰慕者,不足为奇。”御璃骁开着玩笑,让那三人各自去歇着,拉住渔嫣的手,带她回休息的小帐篷。 月色正好,星辰明亮,二人的影子在脚边轻晃。 “为何不睡?”他低低地问她。 “做噩梦,无法入眠。”渔嫣轻轻摇头。 “又梦到天祁?”御璃骁轻一拧眉。 “是,看到他站在灯笼下,冲我笑,然后满身的血……我还是难受得很,”渔嫣小声说:“问离那里有信吗,是不是大好了?” “若羌来了信,说他在书房里关了几日了,谁也不肯见。”御璃骁说。 “气我丢下他?”渔嫣苦笑,好多时候,莫问离也像个孩子,可她真不忍心再让莫问离在身边白费光阴,看她与御璃骁恩爱和美,那样太不公平,太残忍。 “其实,有些事是自己甘愿,甘愿苦守,甘愿坎坷,别人看着是觉着苦,可他自己又甘之若饴……”御璃骁沉吟一会,低低地说。 渔嫣听得痴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恨不能分成两个啊,这世间,我最不忍心让你与他伤心,可是我的心只有一个,难道剥成了两半去用?我恨不能自己丑如无盐,仍然是满脸的红斑,让你们都厌恶才好……” “别这样说,其实,你如今比无盐也好不到哪里去……”御璃骁抓紧她的手,步子稍慢,眼看她脸拉长了,又笑着说:“你看你,又说想变丑,可我若说你丑,你又要生气。你脸色很不好,还有些浮肿,我看是太累了,军中伙食太差,不如……我去给你弄吃点好东西回来吧。” “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吃?”渔嫣问。 “山中有野蛇最补身子,我去捉上一条?”他笑着问。 渔嫣立刻摇头,小声说:“滑溜溜地,害怕。” “水里有乌龟王|八也不错,我去捉?”他想想,又问。 渔嫣抿唇笑,连连点头,“好,那我就把乌龟王|八都吃光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我倒要看看你肚子能装多少。”御璃骁忍不住发笑。 走了数十步,远远地看到夙兰祺急匆匆过来,一见二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急声道:“父皇驾崩,我马上得赶回去,这是我的印章,凭此章,可从银庄里调动我所有的银两,这回我就不收你利息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 御璃骁怔住,夙兰祺今日还真是大方。 夙兰祺又转头,勉强对渔嫣笑笑,“若有机会再见,我请你与渔嫣去玄泠游览胜景。” “保重。”御璃骁把盒子交给渔嫣,向他抱抱拳。 “愿你旗开得胜,保重。”夙兰祺回了礼,大步走开。 渔嫣偎在御璃骁的手臂边,小声说:“他今日为何看上去如此灰心?” “夙临涵看他不顺眼已非是日两日,这回与其他王子相争,夙兰祺虽置身事外,可在夙临涵眼中,已是肉中刺,夙临涵若奉遗诏登基,此次只怕难以脱身。” “愿他顺利。”渔嫣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 “但愿吧。”御璃骁点头。 渔嫣扭头看他,这些人生在帝王家,富贵加身,外人看去皆是荣耀,只有身在这富贵中,才知道事事都是险中求,能活着长大,便要感谢各兄弟姐妹的不杀之恩,若想长命,就得像御奉孝一样,早早装成窝囊懦弱,躲去天边。 “真可怜。”渔嫣轻轻摇头,她有些可怜这些男人了,或者,这满天下也只有她才会生起怜心吧,别的女子,哪个又不是对这些男人趋之若鹜呢? ——————————————————————分界线—————————————————————— 望月镇离大营只有五十里路,马车停在望月镇的望月酒楼时,正好晚霞漫天,从二楼的窗子里探出一角水红色的轻纱薄袖,又迅速收回去。 “那就是花魅公主?你莫要被他迷住了呀。”渔嫣打趣地掐了一下御璃骁。 “让你别来,又要吃醋。”御璃骁轻轻拧眉。 “谁爱吃你的醋,我是来买些针线布料,要给孩子准备衣物了,我的衣裳也得备大一点的。”渔嫣瞪他,扶着聂双城的肩下了马车,小声说:“你上去吧,趁铺子未关,我去逛逛。” “晚些我与你一起去。”御璃骁拖住她的手。 “算了,有我在,人家未会和你说真心话,等下我就在楼下等你。”渔嫣抽回手,叫上白鹰和十月就走,“聂将军你看好他,别错喝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我可会让你去顶着的。” “是。”聂双城笑着应声。 “你还敢应声。”御璃骁扫他一眼,大步往酒楼中走去。 聂双城摸摸后脑勺,和白鹰对笑一眼,跟了进来。 此时正是用饭时,但这年头正是萧条时,没什么客人,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两三桌,吃些便宜简单的素菜。 到了二楼,雅间也普通,只是一打开门,那芳香便扑鼻而来,令人迷醉。一扇屏风挡住视线,薄绸的屏风后有窈窕的身影慢慢起身,莺声慢语:“御璃骁,好久不见。” 御璃骁绕过屏风,花魅公主一身水红色薄纱束腰长裙,是异域装扮,衣领挺高,阔袖大摆,绣着金色凤仙花,织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一条金珠链子从环过额头,流苏轻垂在眉上,额心绘了一朵水红色的桃花,让她看上去更加妩媚。 “花魅公主。”聂双城见了礼。 “聂将军免礼,几年不见,聂将军越发威武了。”花魅扬唇一笑,双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扶。 那幽香简直让人心跳快得要窒息了,聂双城有些尴尬,赶紧退了两步,再抱拳行礼,“公主,属下先行退下。” “好。”花魅点头,看他退出去了,转头看着御璃骁笑:“听闻你有了个极爱的妻子,刚刚悄悄看了一眼,果然如此,当日我若未嫁,不知能否得你如此喜爱?” “公主找我有何要事?”御璃骁在桌边坐下,直接问她。 “你就是这样,冷情冷义,真想像不到,被你爱着的是什么滋味。”花魅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挽袖,拿起白玉壶,给他倒了杯酒,“找你来,自然是大事找你,也不放温和些对我,你我也是旧识了。” “到底何事?你不是远嫁了吗?”御璃骁端起酒杯轻轻一晃,抬起双瞳。 “他死了,于是我回来了。从天漠国借道过来,见了天漠王的表弟安堂一次。” “这与我何干?”御璃骁不紧不慢地说。 “嘻嘻,你还是这样,也不等别人把话说完。”花魅掩唇一笑,媚眼弯弯的,情波轻泛,而后一双纤白小手轻轻落在高送的胸上,手指一捏,领扣便开了,露出雪白的脖子。 “你做什么?”御璃骁偏开头,不悦地问。 “嘻嘻,御璃骁,你羞什么?我嫁过人,你也早就娶了妻,这些事,不是稀松平常的吗?莫非,你还怕你的王后?” “若是这事,你找错人了。”御璃骁起身要走。 “喂、我不和你玩笑了,我逗你玩呢。”花魅赶紧拉住他,冲他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这样对我。算了,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个人。” 她轻拎裙摆,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背对着他站着一名黑衣女子,身形削瘦,脸色苍白,满脸是泪,正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婧歌!”御璃骁一怔。 婧歌立刻往后躲去,怯生生地躲到了屏风后,小声说:“不要打我。” “真是婧歌吗?”花魅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我是在天漠的路上捡到她的,她捧着一面铁牌子要卖给当铺,被打了出来,我倒认得她,也知道她下嫁给了云家为少将军夫人,怎么会一个人在天漠的路上,弄得狼狈不堪?所以我带她回来,送到你身边。” “怎会弄成这样?云秦呢?云家人去哪里了?”御璃骁上前去,想拉住她。 婧歌猛地一个哆嗦,连连尖叫着,缩到了墙角里。 “捡到她的,她被打得厉害,我一路上给她治伤,可还是有些伤口没有愈合好,既然你是确定是她,就带她回去吧。”花魅拿着帕子走近她,小声哄道:“乖啊,不要害怕,姐姐告诉你,这是你的叔叔,他会照顾好你。” 婧歌缩进她的怀里,抖得更加厉害,连声说:“姐姐不要赶我走,我害怕。” “婧歌,我带你回去,听话。”御璃骁向她伸出手,温和地哄她。 “婧歌,你的伤要治,我如今漂泊不定,玄泠也回去不得,你跟着我会吃苦头,跟你叔叔回去吧。”花魅公主一臂揽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198】消受不起 婧歌连连摇头,使劲往花魅怀中缩。 “婧歌,我真的不能带着你,我要回玄泠,听话,和你皇叔回去,我过些日子来看你。”花魅把她的手拖下来,又拉起御璃骁的手,把婧歌的小手放到他的掌心。 婧歌的掌心全是冷汗,不停地发抖,怯生生,满眼恐惧,像被猎人逼到悬崖的小兔子,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倾涌而下。 “别哭。”御璃骁轻轻拍她的肩,低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云家人为何不管你?我听说云秦带你离开了,怎么会去天漠?” “云秦哥哥……”婧歌偏了偏脑袋,喃喃地唤了一声,突然就笑起来,猛地扑到了御璃骁的怀中,抱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叫:“云秦哥哥你回来了,你来接我的吗?” “看过好几个大夫,她都这样,我也问过她,到底怎么回事,可只有听到云将军的名字,她才会笑来,其余时候都躲着任何人。”花魅怜惜地轻抚着婧歌的头发,轻声说:“我们这些公主,听上去风光,结果全是你们男人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好了,我把她交给你就得回去了,父皇驾崩,也不知道谁当皇帝,总得假腥腥哭几声去。铫” “谢了。”御璃骁向她点头。 花魅笑笑,抬眼凝望着他,幽幽地说:“御璃骁,这几年,其实我真的挺想你的,听说你战死了,我还哭了几场。你倒是命大,又回来了,白浪费我的眼泪。不过,我来的路上看过了,即墨陵兵强马壮,你这次若不能赢,就把婧歌还送我那里去,我替你照顾她,我也算积德行善,下辈子托生好人家,切莫再生在帝王家。” “你此时回去,他们不会为难你?”御璃骁沉吟一会,问她。 “若我不回,你肯收留我?”花魅眼儿一弯,笑着问。 “那你还是回去吧。”御璃骁长眉轻耸一下。 “真狠心!”花魅媚眼轻垂,犹豫了一下,拉住他的手指,小声说:“我希望你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人送信给我,我在天漠也有几个相好,能为你打探一些消息也说不定。” “怎么不找个安份的男人……”御璃骁沉吟一下,低声说。 “干吗找个安份的男人,我如今很好,蠢物才想找个男人嫁了,看看婧歌……”看他脸色古怪,于是轻轻掩唇,笑起来,抬起涂着艳蔻的长指,往御璃骁的唇上抚,“好了,知道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木讷得很,不识情|趣。” “咳咳……”门口传来聂双城的咳嗽声。 二人转头,渔嫣正侧身站着,左手挡在脸颊上,小声说:“没事,你们继续,难得有人瞧不上他。” 花魅抚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慢步走过来,上下打量渔嫣一番,娇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的人物收服了他。” “公主好眼力,不收这样的男人。”渔嫣也笑。 花魅一袖掩唇,笑得花枝乱摇,末了,拍拍渔嫣的肩,“好了,我的事办完了,其实也就是想看看他,我得走了,好好守牢他,他可招人爱得很。” “不送。”渔嫣微笑点头。 花魅又扭头看看御璃骁与婧歌,小声说:“御璃骁,你的妻子挺厉害,我喜欢,改日带他来我那里喝酒,我用世间最好的男倌来招待她。” “快走吧。”御璃骁皱眉,连连挥手。 “王妃,若他战死了,赶紧来我这里,我给你介绍更好更猛的男人。”花魅眯眼笑,扭着柔软的腰出去,经过聂双城时,又冲他妩媚一笑。 聂双城憋出一身大汗,看着花魅下了楼,才一抹汗,低声说:“花魅公主功力越发深了,这香味儿简直蚀骨啊!” “喜欢?”渔嫣好笑地问。 “消受不起。”聂双城又抹汗。 “行了,给你一个时辰,这镇上有花楼,速战速决去。”御璃骁挥挥手。 聂双城讪讪地笑,连称不敢。 渔嫣楞了一下神才明白他二人在说什么,啐了御璃骁一口,不满地说:“你怎能这样?不说给他好好说房媳妇,撺掇他干这事!” 说着,她慢步走到婧歌身边,好奇地问:“这小丫头是谁?” “婧歌,云秦的妻子。”御璃骁说。 渔嫣眼前一亮,赶紧问:“那云秦呢?” “云秦哥哥。”婧歌一脸惧意,往后缩了一点,抱着御璃骁的腰,楚楚可怜地说:“她是谁?” “啊?”渔嫣怔住,婧歌这是叫御璃骁什么? “她可能受了什么刺激,有些迷糊了。”御璃骁轻轻拉开了婧歌的手,指着渔嫣说:“婧歌,我是你皇叔,这是你婶婶渔嫣。” “云秦哥哥很喜欢渔嫣哪,不要让渔嫣来……”她猛地打了个冷战,抱紧了御璃骁,眼泪滚滚而下,“云秦哥哥看到她就不要我了……他走了,去找渔嫣了。” 御璃骁又怔住,婧歌却挂着一脸泪珠憨笑,用力抱抱御璃骁的腰,小声说:“我想骑马,云秦哥哥,我们去牧马吧,我皇祖母给我的陪嫁里,不是有二十匹好马吗?我们把它们都带到草原上去吧,他们会生很多小马驹,都在草原上奔跑,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马……” 夫妻二人看着她这痴态,无奈对望。 “哎,郝晨瑶被郝海带回神医谷,也不知白城安能不能医好公主。”聂双城同情地看着婧歌。 御璃骁转过头,看向两手空空的渔嫣,“怎么没买东西?” “放在马车上了。”渔嫣犹豫一下,轻声说:“不然我们回去吧,赶紧让白城安给她看看。” “我特地带你出来……”御璃骁略一思索,低声说:“聂双城,你下去看看,有什么好菜。” “我没那么娇气,不吃这一顿也没事。”渔嫣笑笑,摇动他的手说。 “不行,你看看你的脸色,若白城安还说不行,我就只能把你留下,不能让你继续跟着我往前走。”御璃骁拧拧眉,向聂双城轻轻一挥手。 “明白,让厨下炖只母鸡给王妃和小皇子好好补补。”聂双城笑着一挥拳,快步出去。 说话时,婧歌又往御璃骁的身上抱过去,嘴里哼着小调,渔嫣仔细听,这调子很熟悉,脑海里有相似的调子在回响,慢慢的,一双充满了笑意的眼睛渐渐清晰,那少年坐在枝头,冲她丢下一个柿子。 渔嫣猛地一怔,这是云秦吗?那些往事顿时如狂猛的浪潮,一瞬间就填满了脑海,身子一晃,往桌上轻轻靠去。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对,御璃骁赶紧伸手来扶她,可婧歌正抱得紧,挡住了他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渔嫣自己靠在了桌上。 “没事,有些头晕,可能真的得大吃一顿了。”渔嫣抚着额,笑了笑,这样下去,御璃骁也能想起来了吧? “快坐下,你这样,我如何放心把你带在身边,还是去寒水宫吧。”御璃骁飞快拉开婧歌的手,过来扶渔嫣坐下,轻抚她的额头,担忧地说:“有点烫,别是凉着了。” “我没事。”渔嫣摇摇头,转头看婧歌,她正傻呆呆地看着御璃骁,身子轻轻晃动不停,小声叹道:“当日婧歌公主那般美好,如今这样子真是可怜,也不知云秦在哪里。” “云秦哥哥。”婧歌一听这名字,立刻又咧开嘴笑了,抱住御璃骁的胳膊,轻轻合上眼睛,又哼起了那歌谣。 有马蹄急急声从窗子外传进来,淹没婧歌细小的歌声,等外面静了,她的歌声又清晰起来,渔嫣听清了,她唱的是:初见,为缘为劫,偏偏又忆月下,梦更残…… 黑色的薄绸袖子在蹭动时,蹭到了手肘处,那原本应当是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全是伤痕,新伤叠旧伤,旧伤更惊心,无一处是好肌肤。 “怎么会这样!”御璃骁猛地挽起她的袖子。 婧歌吃吃地笑,把额头往御璃骁的额上抵去,喃喃地说:“云秦哥哥,不要再把我弄丢了,不要……再弄丢了……” 渔嫣慢慢站起来,眼睛瞪大,看着那条条不可思议的可怕伤痕,“谁把你伤成这样?” “云秦哥哥,云秦哥哥……不要再弄丢我了,我们回草原去吧……”婧歌听不到她的问话,只在御璃骁的怀里蹭着,眸子里光芒散淡,表情痴狂。 —————————————————————————————— 回到大营时已是子夜。 御璃骁原本是带渔嫣去补补身子,却未能好好吃完那顿饭,渔嫣情绪很低落,抱着买来的针头线脑钻进了大帐中,埋头做针线。 御璃骁安顿好婧歌才回来,见她还在油灯下做活,赶紧拉开她的手,“你还熬什么,赶紧歇着。” “我给你做条新腰带。”渔嫣抿唇笑笑,揉了揉眼睛。 “有人做,你别管了。”御璃骁摁住她的手,抱她起来。 “谁做?”渔嫣问他。 念安她们未跟来,他行军打仗,向来不带女子同行,以前只擅医的晨瑶,现在只有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她。 “总之不是你做。” “御璃骁,我睡不着,你把东西拿来,我们说会儿话。”渔嫣抱住他的肩,小声说。 御璃骁把她放到榻上,犹豫半天,还是把针线给她拿了过来。渔嫣接过了针线篓子,往里面让了点,笑着说:“去,把烛拿来,给我照着,我手艺虽不好,但也能凑出一个腰带来。” 御璃骁又去把烛台拿过来,在她身边坐好了,好好地给她举着。她纤细的手指,拿笔行书时如灵蛇游走,可拿这针线确实笨拙,看得他都有些着急。 “练练,练练就好了,我先给你做,等熟了,就给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渔嫣转过头来,抿唇轻笑。 御璃骁看着她这副温柔神态,不禁痴了。 “干吗这样看着我?”渔嫣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碰,小声问:“白城安怎么说?” “是受了刺激,得慢慢调养。”御璃骁皱眉。 “怪可怜的,若不是我,若云秦不是为我找来……说到底,是我们欠他们夫妻。”渔嫣沉默了片刻,埋头穿针,尖芒一偏,扎进了指尖。 “笨手笨脚,明日我还是找几个丫头来吧。”御璃骁拉起她的手指,放在唇中轻轻一吮。 “给婧歌找两个就行了,我不用。”渔嫣摇摇头。 “你怎么不用,洗洗刷刷总要有人,肚子会越来越大,难道你要挺着肚子去做这些,这么固执做什么。”他拧眉,小声责备她。 “我拖累你了吗?”渔嫣小声问。 “说什么傻话?” “谅你也不敢这么想。”渔嫣轻笑起来。 御璃骁轻叹,“花魅说你厉害,降住了我,当时还不服气,如今想想,还真是你把我给降住了,一笑一泪,都牵动我的心。” “越来越会说话。”渔嫣凑过来,额头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来,我和我儿子说说话。”他低笑着,把烛台放开,身子往下低去,双手捧着她依然平坦的小腹,撩开衣裳就亲吻上去。 “痒呢……”渔嫣笑着推他的肩。 “痒也忍着,别妨碍我与儿子说话。”他抱住她的腰,枕着她腿,头躺下去,一动不动地,紧贴着她柔软的身子。 “不知夙兰祺如何了,若真被夙临涵那小人得了势,对你不利啊。”她转头看向帐外,小声说。 “他会赢的。”御璃骁低低地说。 渔嫣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他不会袖手旁观,给自己多立个敌人,一定会助夙兰祺登基为帝。 “狡滑。”她放下针线,手指落在他的额上,轻轻给他揉按着,笑着问:“皇帝陛下,妾的手与那花魅公主的手比起来,谁更温柔?” “自然是朕的小嫣儿,温柔天下无双,甚得朕心。”他闭着眼睛,低低地笑,烛光抹在他原本棱角冷硬的脸上,凭添了几分柔和。 渔嫣看着他,心脏被一种叫满足的情绪击中,便是不能笑傲天下,与这男人笑傲天涯也是幸福的。 ————————————————————————分界线———————————————————— 玄泠国。 天行皇帝大丧,诸皇子披麻戴孝,在灵宫前跪着,等着内臣传出遗诏。两边太监宫婢皆重孝加身,龙形灵幡在风里烈烈,木鱼与颂经声在空中弥散。 夙兰祺跪于人群中,双臂垂着,往四周看,除了夙临涵,众兄弟姐妹都在,一个个全是眼泪婆娑,悲痛欲绝的模样,可他知道,没几个人真的伤心,还有嬷嬷抱着才一岁的小公主跪在后面。一大把年纪,还要纳妃进宫,生下这么小的公主。 他有些厌恶地拧眉,又看右侧,后宫的妃嫔们才是真正的悲伤欲绝,她们中有一部分会被点名殉葬,当然,这只是无子的嫔妃才会有这样的结局,生下公主的都逃不开这命运。那才进宫的小美人们,当他的侍妾,年纪都嫌小,也不知老皇帝是如何下得了手。 “遗诏出来了。”有人轻轻捅了他的背一下,他抬眼看,只见一身白孝的宰相大人捧着一只狭长的匣子快步走到了灵宫前。 “接遗诏。”他沙哑地说了一声。 众人赶紧行三磕大礼,看着他当众开启密封的匣子,取出遗诏。明黄的绸缎慢慢展开,宰相清清嗓子,扬起念起来。 “太子涵继大统……” 这是预知的,夙兰祺一点都不意外,那些人怎么争得过狠辣的夙临涵?念到殉葬的名字,那些娇俏小佳人直接晕了过去。 “皇上驾到。”太监高扬的声音响过。 众人抬眼看,只见夙临涵一身玄黑龙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后的黑衣侍卫捧着长弓,抱着箭囊,杀气腾腾。 ☆、【199】喂茶(万字大更) 先帝大丧,他居然带着长弓利箭来灵宫,这举动,引得殿下跪着的人一阵躁动。 太监搬过一张椅子,就搁在先帝的灵柩前,待他坐下之后又奉上了热茶。他捋了捋头发,打了个哈欠,阴冷的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慢慢扫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人反应过来,赶紧磕头大呼。 再心不甘情不愿,其余的皇子们也只能跟着磕头低呼万岁。齐呼声之后,便是久久的静。夙临涵不说话,只歪在椅子上喝茶,吃茶点,偶尔打个哈欠,阴冷冷的眼睛,盯完这个,盯那个,让人忐忑不安,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途。 这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骄阳在天,*四射,已是正午时分。 “皇上,午膳。”太监抬来小桌,就放在他的面前,十八道佳肴依次端上,荤素皆有,另有美酒一蛊,美婢十人,在他身边侍奉,递酒喂菜,温柔殷勤。 有些嫔妃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汗水滚滚而下,娇|躯不停地颤抖,却又不敢出声。夙临涵为人狠辣阴冷,这时候开罪他,无异于自讨苦吃。 皇子们也敢怒不敢言,按理,这时候行完礼,可去用午膳,可他倒好,独自吃得热火朝天的,让众人就这样跪着铫。 终于,夙临涵放下了筷子,美婢立刻端上水,服侍他漱口,洗手,抬走桌子。 “先帝让美人们殉葬,”夙临涵终于看向了跪得快趴下的众人,慢条斯理地说:“朕觉着,这事太残忍。” 他居然说出如此善良的话?众人大感意外,都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后宫殉葬的佳人不过二八年华,给那老东西陪葬,太可惜了。”夙临涵冷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拍。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所以,朕要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夙临涵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赶紧把那把长弓抱了上来,他抬手摸了摸已被摩挲得发亮的长弓,细长的眼睛里恶毒的光一闪,看向了那些与他作对的皇子们,低声说:“一命,换一命,若合朕心意,朕依然让你们住在自己的寝宫。” 后宫嫔妃们互相看看,满脸惊恐,这是让她们杀人?杀皇子? “夙临涵,你少在这里耍威风,”九皇子先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指着他大骂,“本王不服你,先帝遗诏是假的!” 夙兰祺眉一皱,赶紧拉九皇子的手,小声说:“老九,不可造次。” 老九推开他,指着夙临涵大骂:“我已经忍够了,你成天献一些离奇的丹|药给父皇,父皇就是被你毒死的,我们兄弟被你压得抬不起头来,受你侮辱,为你穿靴,我们的娘亲,被你公开责骂为jian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夙临涵也不打断他,直到他骂完了,才从箭囊中抽出一枝箭,在手中抛玩着,冷冷地说:“嗯,杀了他,可得良田百顷,黄金千两。” “谁敢!今日就要诛杀你这弑君杀父的恶鬼,为父皇报仇。”老九与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又有几名皇子站了起来,居然从孝衣里面取出了兵器,几声大喝,兵士从外面一涌而入,把夙临涵包围在了中间。 夙兰祺长眉紧拧,悄然往后退去。 “兰祺,你去哪儿?”夙临涵盯住他,长箭往他身上丢来,“你还想当个墙头草,往两边摆不成?要么,和他们一起拿起兵器,要么,过来杀了他们。” “夙兰祺,你别这么没种,这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拿起你的剑,杀了夙临涵。”几个皇子也冲他大嚷,老九一甩手,把一把剑丢到他的面前。 夙兰祺慢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众人,弯腰捡起长剑,在手里掂量着,狭长的眸子轻垂,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夙兰祺你想什么呢。”老九不耐烦地用剑拍了他一下。 就在这时,夙临涵突然起身,抓起那把长弓,飞快地搭箭上弦,一箭狠狠射出…… “老九小心!”夙兰祺飞身起来,猛地撞开了老九,那箭直接扎进他的身体,鲜血四溅,人往后重重倒去。 “夙临涵,你到底是向亲兄弟们下手了!”老九一声狂吼,挥着剑就往前冲。 灵宫前一阵混乱,血雨乱飞。更多的侍卫涌进来,把皇子与他们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不少早晕死过去,胆大的,抱头乱窜,也有一些死于乱箭之下。 夙临涵坐在那里,淡定喝茶,就像在看一场好戏。 这场屠杀没持续多久,九皇子他们不堪一击,夙临涵养的这些侍卫全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又有专人执教,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货色,不一会儿就把皇子们的人诛杀至尽,把九皇子几人拖到了夙临涵的面前跪着。 “夙临涵,你不得好死。” “夙临涵,你杀啊。” 几人挣扎着要爬起来,不肯给他下跪,浑身是血,却还在怒骂。 “跪下。”侍卫们抡起刀背,往几人腿上猛击。 夙临涵阴森森地一笑,冲侍卫勾勾手指,侍卫们过去,把吓得挤在墙角的后宫嫔妃们拖了过来。 “喂,殉葬的,机会给你们了,想活就动手。”夙临涵从箭囊里抓出一把箭,往前面一抛,大声说。 嫔妃们哪敢捡箭,抖得如同风里的残破叶片,大声号哭着,俯地求饶。 “嗯,下不了手,就只好去殉葬了。”夙临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来,扫了一眼九皇子几人,低声说:“别说我不顾兄弟情义,你们如此忠于老东西,我就送你们一个人情,棺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就与老东西一起去吧。” 他说完,侍卫们抬上了数口棺材,居然就这样把九皇子们丢了进去,钉死了棺盖。皇子们在棺材里怒骂着,渐渐声音小了。 “敢与我作对。”夙临涵轻蔑地一笑,又往前院看去,目光落在躺在树下的夙兰祺身上时,大步走过去,用力啐了一口,讥笑道:“你母亲是jian人,不知被我玩|过多少回,舔我的靴子才能活的破烂东西,你还敢与我作对,晚上就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皇上,该去前朝了,大臣们还等着向您请安呢。”太监匆匆过来请他。 夙临涵这才正了正头上的金冠,大摇大摆地走开。 满院残阳如血,侍卫们开始清扫大院,夙兰祺被抬起来,丢进了一辆马车上,往外晃悠悠地拖去。 半盏茶的工夫后,玄泠皇宫的上空响起了山呼般的万岁声,夙临涵在前殿正式接受百官朝拜。 夜幕,降临。 夙临涵大步走进了皇帝寝宫,这里的一切已按他的要求重新布置,撤去了天行皇帝的龙榻,换成了他新打制的黄金大榻,榻的四柱雕以美人造型,玉手纤纤,牵住龙幔,缨络翡翠缀于四周。 宫婢们匆匆迎上前来,替他解下龙袍,换上一身红色长袍,未系腰带,就这样大敞着,走到桌边去拿酒喝。 “皇上,宰相大人问,明日灵柩启程,您真不去?”太监在一边深弓着腰,小声问他。 “有什么好去的?”他耐烦地挥挥手。 太监立刻退下去。 大殿里只留他一人呆着,他伸了个懒腰,让人传了两名宫妃过来,在怀里抱着取乐。宫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惹他生恼。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没一会儿就直奔主题,在美人身上寻找快乐去了。 大汗淋淋时,只见龙幔之外有人影晃去,他怔了一下,掀开布幔,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往外看,只见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那里,身后是数位黑衣蒙面男人。 “夙兰祺?”他眯了眯眼睛,认出了来人,立刻一跃而起,指着他怪叫:“你没死?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快来人!”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夙兰祺笑笑,手指轻轻一挥,两名宫妃爬起来就想跑开,才数步而已,就被黑衣人斩杀。 “你敢在朕的面放肆,来人!”夙临涵的脸上飞溅上了鲜血,一个哆嗦,手掌在脸上抹过,大吼起来。 “我说了,没人会来救你。”夙兰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冷酷地说:“你选个死法吧。” “你敢……”夙临涵猛地转身,手按住了美人金柱上的机关。 好半天,那金柱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大变,扭头看向了夙兰祺。 “不用费力气了,这些机前,我已经给你拆了。”夙兰祺抬起手指,在美人柱上轻轻一弹,狭眸轻扫过来,“快选吧,万箭穿心还是五马分尸?” “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夙临涵毕竟是久经历练的人,迅速冷静下来,双拳一握,凌厉地挥向夙兰祺的胸口。 “杀了他。”夙兰祺身形一晃,躲开了夙临涵的攻击,这步子又快又轻盈,就像飞起来一般。 夙临涵怔了一下,愕然地看他,“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轻功了。” “我不光轻功好,我好的地方,你没机会看到了。”夙兰祺掸掸袖子,淡漠地说:“杀了他。” 黑衣人身形暴起,几把长剑狠狠刺向夙临涵的胸膛。 他没机会反抗,瞪着大眼睛,重重地往后倒去,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夙临涵,夙兰祺笑着转过头,对那几名黑衣人抱拳道谢,“多亏骁王相助,令我逃过此劫,又替我在朝中多有活动,就请各位回去后,替我谢过骁王陛下,待我完定完此处的事,马上赶去相助,粮食兵器,骁王再不必担心。” “祺王保重。”几人点头,匆匆退出大殿。 看着这些人消失在夜幕里,夙兰祺脸上的笑意才变得古怪残忍起来,转过身,一脚踩在了夙临涵的脸上,恶狠狠地一碾,“便宜你了,恨不能让你千刀万剐。” 靴子上沾了血,他收回脚,轻轻拍掌,从暗处跑出数名侍卫,围到他的身边。他掏出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缓声说:“九皇子他们的死士杀了夙临涵为主子报仇,我正在缉拿凶手。” 侍卫们出去办事,他从袖中取出小盒子,打开了,取出一封圣旨,上面早盖好了皇帝玉玺,赦然写着“传位于夙兰祺”。他取出火印,封好了圣旨,等着大臣们赶来见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忍耐为他赢得了最好的回报。 “如今,就等着坐山观虎斗吧。”狭长的眸子眯起,他低笑出声。 玄泠皇宫的上方,又响起了丧钟声,短短数天,换了三位皇帝,夙兰祺赢了。 ————————————————————————分界线—————————————————————— 骄阳正盛,晒得人有些眼花,拧着湿衣服,水滴打在地上,很快就氤氲起一层淡白的热气。 渔嫣晾好衣服,转头看向不远处。婧歌坐在椅上,正痴痴地看着营门外的方向。御璃骁一早就出营去了,此时还未回来。 渔嫣走过去,轻轻拍拍婧歌的肩,轻声哄她,“婧歌,太阳太大了,我们进去吧。” 婧歌摇头,小声说:“我等云秦哥哥。” “他回来就会去看你,乖,太阳太大了,晒坏了,他会心疼的。”渔嫣扶着她的胳膊,想牵她回大帐。 “不要。”婧歌还是摇头,“他不回来,我不进去。” 渔嫣没辙了,只好过去拿了把油纸伞过来,撑开了,想让侍卫给她举着,挡挡太阳。 马蹄声渐急渐近,渔嫣抬眼看,御璃骁一行人匆匆归来了。 她一乐,正要迎上前去,只见婧歌猛地跳起来,一双胳膊抡了个圈,正打到她的眼睛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云秦哥哥。”婧歌飞扑过去,眼看就要撞上那高踢起来的马蹄,御璃骁用力一勒缰绳,迅速俯身,抓着她的肩往旁边拎去。 “云秦哥哥。”婧歌并不害怕,才站稳,又往他身上扑。 御璃骁跳下马,手在她的发上轻揉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要当父亲了,又或者是亲眼看着御天祁死去,他这冷硬的心肠渐有些软,也没对婧歌发脾气,只温和地说了句,“我是皇叔。” “云秦哥哥。”婧歌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往他的怀中一凑,一双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御璃骁抬眼看渔嫣,她一手撑伞,一手搭在眼前,正笑眯眯地看他。心中又是一酥,拉开了婧歌,大步往渔嫣面前走去,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柔声说:“这么大太阳,快进去。” “这么大太阳,你也在外面晒啊。”渔嫣拿出锦帕,在他额上轻轻抚过。 “我是男人,你是女子,这如何能比?女子娇嫩,当避开这骄阳,免得晒伤了。今日我的皇儿可听话?你有没有教他识字?”他揽着渔嫣的腰往大帐中走,居然把婧歌给弄忘了。 此时身后声声低呼,扭头一看,婧歌正一头往地上栽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她怎么了?”御璃骁赶紧松开了渔嫣,大步奔过去,把婧歌抱了起来,“赶紧叫白城安。” 聂双城匆匆奔去。 抱着婧歌进了大帐,往榻上一放,渔嫣便帮着用帕子擦婧歌脸上的冷汗,担忧地问:“这丫头身子这么弱,又一刻都离不开你,今天在外面痴坐了大半天,只怕是晒坏了。” 御璃骁给她掐了会儿人中,也无济于事。 白城安匆匆过来,给她探了脉,立刻打开药箱,用金针为她医治。过了一会儿,婧歌幽幽醒了,怔怔地看着御璃骁,好一会儿,轻唤了声:“皇叔。” 御璃骁坐下来,才拉住她的手,她一咕噜爬起来,又往他怀里钻来,“云秦哥哥,我们快走,皇叔要抓你,他要杀你,你为了渔嫣姐姐,命也不要了吗。” 御璃骁的手尴尬停住,无奈地低头看她。 她在瑟瑟发抖,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扣得死死的,拉也拉不开。 “臣先告退。”白城安提好药箱。 “我去做点消暑的茶来吧。”渔嫣摸摸鼻头,觉着自己在这里也多余,转身出去。 “你别累着了。”御璃骁赶紧说。 渔嫣点头,紧跟上了白城安。出了大帐,她左右看看,拉着白城安的袖子,快步走到了一边无人的角落,小声问:“白大夫,她能治好吗,” “她受的刺激不小,只能慢慢调养,”白城安摇摇头,低叹道:“当年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婚事也是一段佳话,公主和善,驸马爷耿直,二人琴瑟和谐,真是一双天赐佳偶。驸马当年战死后,长公主抑郁成疾,留下婧歌公主孤苦伶仃的,如今又弄成这般模样,着实可怜。” 渔嫣看着白城安走远了,独自去了厨房,用金银花,连翘,甘草煮茶。军中有伙夫,帮着她打水,生火,也不会让她累着。她避出来,是因为实在不忍看婧歌那样子,若几碗汤能喝好,她宁可天天给婧歌煮。 端着热茶回大帐,婧歌枕在御璃骁的腿上,玩着他的腰带,御璃骁坐的姿势有些僵硬,眉头紧皱着,分明正手足无措。 婧歌也不小了,刚扎过金针,衣领还大敞着,露出雪白的脖颈、削瘦的半边肩膀,确实不雅。渔嫣走过去,小声哄她坐起来,把茶递到她的手中。 “云秦哥哥,你先喝。”她把茶递到御璃骁的唇边,满眼亮光。 “云秦哥哥还有,你自己喝。”渔嫣又哄她。 “那我们一起喝。”婧歌喝了一大口茶,居然把嘴凑到了御璃骁的嘴边,要把茶喂进他嘴里去。 御璃骁的耐心有些用光了,飞快地推开她的手,跳到一边,匆匆挥手道:“不行,得送她走,行军打仗,带着她实在不便。” 婧歌被他吓到了,茶碗落在榻上,身子又开始抖。 “忍忍吧,若不是我……”渔嫣把后面的话吞回去,埋头过去收拾榻上的茶碗,若不是她,云秦又怎会被御璃骁所擒呢?若不是她,云秦又怎会三番四次前来寻她?若不是她,云家如今依然威武…… “关你何事?”御璃骁拧眉。 “但她是你亲侄女,你姐姐的女儿,你也不管?”渔嫣扭头看他。 “只怕是因为是云秦的妻子,你才要管。”御璃骁心中有烦意,随口说了句。渔嫣连云秦都能想起来,唯有他,依然深埋于她的脑海中。 渔嫣知道他心烦,国事家事,事事压在他的肩上,得,她忍着吧。顺眉顺眼地收好东西出去,身后响起了婧歌叫云秦的声音。哎,若是她,也会被婧歌弄疯了吧? 扭头看,婧歌正坐在榻边,手拉他的袖子,轻轻地摇动,温柔的眉眼上,依稀看出几分当年的烂漫娇憨。 可惜,可怜!所以一定要治好她!渔嫣打定主意,待寻到云秦,把这好好的妻子还给他。 ———————————————————————————————————————— 到了快天黑时,婧歌才睡了,就占了御璃骁和渔嫣的榻睡着,挪动一下就会惊醒,已被她闹得精疲力竭的御璃骁不愿再惊醒她,带着渔嫣去婧歌的小帐中挤着。 “喝吧,给你留的。”渔嫣拿出一壶解暑的茶给他。 御璃骁就着壶嘴喝了一口,凑过来,往她嘴里喂。 “我不喝。”渔嫣笑着往后仰。 “偏要喂……”他吞了茶,又饮一口,把她推倒在了榻上,捧着脸就硬喂,嘴唇温柔地蹭着,直到她自己先受不住,张开嘴去接纳他的滚烫呼吸,才一攻而入,在她唇中久久流连,不肯离开。 微苦的解暑茶在二人的舌尖上化开,慢慢化成了甘甜。可御璃骁一身的燥热,并没有因为这口解暑茶而降温,反而愈加的热烈了。 “走开。”渔嫣轻笑起来,轻轻推他的肩。 他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翻下去,手掌紧抓住她的小手,往自己的胸膛上一搁,“十月怀胎,实在辛苦。” 渔嫣轻轻点头,正欲说话,又听他说:“我还从未想过,我需要如此辛苦忍耐。” 渔嫣脸上的笑意僵住,他是在说他自己辛苦! “你辛苦什么?”她瞪着眼睛,用力在他胸前打。 “忍哪,就这样忍。”他把她的手往下慢慢推。 渔嫣的表情又僵住,啐了一口,用力抽回手,换回他爽朗的笑。 “睡了,逗你的,”他宠溺地揉她的头发,小声说:“我只要你母子平安就好,我想过了明日就送你与婧歌去前面的镇子里静养,不要跟着我往前了。” “我不要。”渔嫣立刻拒绝,翻身钻进了他的怀中,“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在身边,心里慌。对了,秋玄灵那里有消息了吗?” “没有,她与傅全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一点踪迹也找不到,傅全这老狐狸,跟在我身边了,太了解我的事,想躲我,比别人容易得多。”御璃骁皱眉,有些恼火。 “哎,哪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渔嫣惆怅地说:“被这两个人玩得团团转,真是憋闷。” 二人静了会儿,外面传来聂双城的急促声音,“王上,夙兰祺登基了。” “呵,多了个盟友。”渔嫣坐起来,兴奋地笑道。 御璃骁点点头,手在她的腰上拍拍,“你睡,我去议事。” “明天议不行吗?你又不睡。”渔嫣心疼了,抱着他不肯放他走。 “乖,一会儿就回来。”他低下头,鼻子在她额上亲昵地蹭。 “那你不回来,我就不睡。”渔嫣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不许,赶紧睡。”他沉着脸,把她摁下去。 渔嫣看着他出去了,长长地叹气,手在小腹上轻轻抚过,轻声说:“乖乖,你看你爹,这么忙,以后得了江山,也会这么忙呢……不如我们把他装进麻袋里,扛去清静的地方,种几亩田,养一塘鱼,再种些菜,喂小猪两三头,好不好?” 风吹进来,桌上的烛光摇了摇,灭了,渔嫣困意袭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众人都在等着御璃骁,天漠军与他们僵持着,已有数日,即墨陵似乎是想拖垮他们,吃定他们没有过多的粮草支撑。 议了半夜,众人都散去,御璃骁只留安鸿与锦程在帐内。 “这一仗能不打就不打,我还是想去见见即墨陵,我写封信,安鸿你亲自去送,约他来见。”他说着,铺纸拿笔,略一沉吟,便落笔成书。 安鸿折好信,有些担忧地说:“可即墨陵这人性子阴晴不定,做事全凭喜好,他既与王上你翻脸,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 “你先去送信,拖一拖也是好的,我需要时间去调运粮草。”御璃骁交待着,只见帐外有抹纤细的身影晃动着。 “是谁在外面?”他脸色一沉,大声喝斥。 婧歌揉着红通通的眼睛进来,委屈地拉他的手,“云秦哥哥,你为什么又跑出来了,我们快回去睡觉,老太太说了,让我快快生下云家的宝宝,你才会爱我。” 锦程拍了下额头,轻叹道:“疯成这样,如何是好?” “锦程,你明日送她去前面的镇子上,寻处安静的宅子,让她在那里暂住着。”御璃骁轻轻抽回手,咐吩锦程。 “送得走吗?”锦程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白城安白天说了,她再受不了刺激,你在的时候她还好一些,你若不在,她只怕会疯癫得更厉害,哎,好端端的小丫头,弄成这样,若被我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干的,我非拧掉他的脑袋。” “嘻嘻……”婧歌趴在御璃骁的怀里,笑了半天,哼唱起歌来。 “婧歌,我是皇叔,你赶紧去睡。”御璃骁拉她的手,越拉,她抱得越紧,小脑袋整个往他的怀里凑。 “怎么偏就把大哥当云秦了?”安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大哥身上是不是有云秦什么东西?她认错了?” “我能有云秦什么东西,赶紧找到云秦是正事,锦程你赶紧催他们找。”御璃骁扳着婧歌的小手,想用力,又怕扳断了这双细胳膊。 “催了,沓无音信哪,就和秋玄灵一样,无声无息,好像都变成风,吹跑了。”锦程摊摊手,一脸沮丧。 “燕过留痕,一定得找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从头再找一遍。”御璃骁瞳色一沉,脑中闪过最后一次与云秦交手的情形,“他那时就有些怪异,似是服了什么药,功力大增……” 说着,御璃骁身躯猛地一震,那个铁面罩……铁面罩的武功招式,有两招似乎是云秦用过的! 他捏住婧歌手腕上的麻穴,略一用力,迫她松手,然后大步走到帐边,抽出宝剑往外走。 “大哥去干吗?”兄弟二人赶紧跟出来。 “安鸿你赶紧去送信,锦程,你拿刀与我比试。”御璃骁匆匆吩咐。 兄弟二人对看一眼,马上就依着他的话,各自行动。 锦程拿了把长刀,说了声“得罪”,挥刀就上,御璃骁凭着记忆,耍了几招云秦当日的剑法,又改用铁面罩的刀法,刀剑的套路可以改,但是步伐闪躲,出招的姿势,却总会有自己的习惯,他反复试,虽不能确定是一样,但对那铁面罩的怀疑,却越来越浓了。 若那是云秦,谁在控制他?还是他自己在控制那些黑衣人,来向他报复?难道婧歌,是被他折腾成这样? “云秦哥哥好厉害。”婧歌拍着手,在一边欢呼。 锦程收了刀,一脸古怪地问他,“大哥这是使的什么剑法,怎么如此奇怪。” “下回见到铁面人,一定要想尽办法跟住他!摸清楚,他住在哪里。”御璃骁把刀抛给侍卫,低声说。 “是。”锦程精神一振,“我一直想会会这人,为何如此厉害,连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御璃骁沉吟一会,低声说:“千万不要与他交手,你打不过他。” “我才不信。”锦程抛了抛手中的剑,耍了两下,朗声说:“一定能赢他。” 婧歌歪着头看了会儿,笑眯眯地抱住了御璃骁的胳膊,脆声说:“一定能赢他。” 锦程转头看来,见她这副痴呆,又叹起气来,满眼怜惜地说:“好可怜的小丫头,若是嫁我,一定不让她受这苦。” 御璃骁扭头看婧歌,她眯着眼睛,神态迷茫,还在一个劲地拍手。 若她没嫁云秦,此时也是一个平和的小妇人吧?说不定已经当了娘。 “小鸟。”云秦突然松开了御璃骁,拎着裙摆往前奔。 二人顺着她跑的方向看,一只小喜鹊落到了地上,正在地上啄着草籽,云秦跑过了,喜鹊吓得扑翅就飞,留她失望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暗色的天空,久久不动。 ———————————————————————————————————————————— 又是数日。 婧歌渐有些好转了,偶尔能清醒,木讷地看着御璃骁,叫他皇叔,但不肯靠近,看到渔嫣也只流眼泪,想问她什么,她没一会儿又会陷进迷糊状态,疯疯癫癫起来。但无论如何,她有清醒的时候,就说明会好。 见她已有清醒的时刻,御璃骁决定送婧歌去前面的小镇,强过跟在他一路行军吃苦,也不用总是累得渔嫣跟在她身后转悠,日夜不得安宁。 “王上,都准备好了。”侍卫牵着马车过来。 “婧歌,上去吧。”渔嫣扶着她的手,哄她坐上马车。 婧歌看向御璃骁,见他微笑点头,这才坐上去,又掀开帘子冲他笑,“云秦哥哥你快点啊。” “要么,你亲自送一下吧,不然在路上跑了怎么办,兵荒马乱,再出事就没办法补救了。”渔嫣小声说。 御璃骁沉吟一下,坐到了马车前,亲自赶车。 “你好好歇着,别做那么多活。”交待了渔嫣一番,他才赶车离开。 渔嫣跟了几步,马蹄踏起的沙尘实在迷眼,便停了下来,揉了会儿眼睛,模模糊糊的,只见有两匹马出现在眼前。 “莫问离?”她一怔,又揉眼睛。 那马近了,不是莫问离和若羌又是谁? “怎么,见着大哥,摆着苦瓜脸是何意思?”莫问离板着脸,用马鞭在她头上轻轻一敲。 “喂,要打蠢了。”渔嫣扒开马鞭,使劲盯着他的眼睛看,也不知是不是好了? “给王后请安。”若羌从马上跳下来,给渔嫣行礼。 见若羌脸色红润许多,渔嫣放心不少,把手伸给莫问离,想扶他下来,也想试试,他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 莫问离唇角微勾,手掌落下来,又飞快地在她的掌心里打了一下,啪地一声脆响,她的掌心立马就红了。 “我又不是废人,要你扶?”他跳下了马,十分优雅地掸着雪袍阔袖,再踱着优雅的方步,往前慢吞吞地走,“我过来找朋友喝酒,知道你们在这里吹风喝凉水,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渔嫣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死要面子的家伙!她快步跟过去,手在他的袖中乱摸,“拿来,一定给我带好吃的了,我都闻到了。” “做什么!”莫问离黑着脸,高高举起了双手。 渔嫣没摸到,有些失望。 “在这里,尊主大人心疼王后,让我做了好些糕点,还在前面买了一些你爱吃的猪蹄,鸡腿。”若羌抿唇一笑,递上好几大包的吃食。 渔嫣一乐,手指在莫问离的背上戳,“知道你好。” 莫问离微微侧脸,低声说:“知道你不好,惯会伤人心。” 渔嫣莫名尴尬,不知接什么话。 ☆、【200】试探 “还不去给我倒茶?这是什么破地方,好地方不住,跟他来受这日晒雨淋。”他收回视线,用力打开了帘子,进了大帐。 “尊主很想你,躺了好些天,一起来就要来找你。”若羌抿唇笑。 渔嫣心里一暖,拉着她的手,却看着帐内的身影,小声问:“他眼睛好了吗?还有忘蝶毒呢?瑚” “忘蝶还是会发作,但没那么厉害了,眼睛能看到东西,但我试过,似乎不怎么好使。”若羌露出一丝愁容。 渔嫣轻轻点头,傅全说过,那瓶药只能控制,不能完全治愈。但总归是好转了,总有一天,他会好的。 他微微侧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去拿桌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那是给御璃骁做的袜子,才做好一只。莫问离只看一眼,便抛下了,扭头看向外面,“我可不喝你们的破茶叶,若羌,把带的茶叶给她去泡,你进来给我捶腿。” “我去倒茶,王妃有身孕,莫烫着了。”若羌柔柔地说着,转身叫侍卫引她去厨房。 渔嫣走进去,把针线箩挪开,把他带的那些吃食摆好。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总感觉负了这人的心意,让他孤单了。 莫问离也不出声,眼皮子轻垂着,在想心事铄。 “问离……”渔嫣犹豫一下,轻轻推他搁在桌上的手臂。 “嗯……”他懒洋洋哼,慢慢抬眼,一双眸子蒙着淡淡的红色。 大眼瞪小眼,二人又无话了,陡然觉得有些生份。 “你放心,我只来看看,过会儿就走。你自己想跟着他吃苦受罪,我才不管你。以后是死是活,是瞎是聋,我统统不管。”他别开头,唇角弧度生硬。 “你不会不管的。”渔嫣笑着,把小手塞进他的掌心里,轻声说:“问离……” 他的身形僵了僵,推开她的手,匆匆道:“绝不管。” “莫问离……”渔嫣又软软地叫。 莫问离的喉头微微一动,终于慢慢转过头来看她。 “给孩子想名字吧,他只怕没有这闲工夫,每天匆匆来去。你是舅舅,你就来费费这神。”渔嫣吐吐舌尖,冲他明媚的笑。 莫问离的视线往下低,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喃喃一句,“我想你……” 帐中静了,莫问离反应过来,转过头,僵笑一下,“我想你自己可以取,我也没闲工夫。” “茶好了。”若羌端着茶壶进来,见二人一坐一站,便快步过来,给二人沏好了茶,又蹲下去给莫问离捶腿,柔声问:“尊主是不是骑马太久,所以腿疼?” 莫问离端着茶碗,低声说:“不疼了,你出去吧。” 若羌温驯地起身,快步出去。 “你干吗这样对她?”渔嫣用脚尖轻轻踢他的小腿。 “我把她留给你,你身边没人伺候不行。”莫问离的语气温柔了几分。 “你不留下吗?和我们一起吧。”渔嫣小声问。 “怎么,你还指望我替他去打仗?”莫问离脸色一寒。 “若天漠人真的打进来,后青国没了,即墨陵要收你的寒水宫怎么办?天下兴亡,男儿当报效国家呀。”渔嫣笑眯眯地说。 莫问离脸色更难看,下打量她,不悦地说:“你还会替他招兵买马了。” “你是国舅。”渔嫣又笑他。 莫问离瞪了她一会儿,抓起桌上的几颗花生往她脸上丢去,“我是为你卖命的国舅吗?” “你要不留下,我就哭给你看。”渔嫣捂着被他打疼的眼睛,又抬起脚尖踢他的小腿。 “反了!”他跳起来,一挽袖子,来拧她的耳朵。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冰凉的耳朵上,这本是男女忌讳的动作,却做得大方自然。莫问离的眼中的恼色散去几分,指尖用力碾了几下,痛得她声声求饶后,才松开了手指。 “莫问离,你怎么能揪我耳朵?”渔嫣拉长脸,忿忿地质问。 “不能吗?”他唇角一扬,慢吞吞地说:“别说揪耳朵了,你几个月大的时候,我还打你屁|股、我还给你把屎把尿呢。” 渔嫣扑过去掩住他的嘴,羞得俏脸大红,“不许说。” “小丫头都要当娘了。”他拉开她的手,脸上几分无奈,几分失落,几分寂寞。 “你也早点当爹呗。”渔嫣捂着臊红的脸,匆匆一句。 莫问离双瞳微黯,唇角一抹浅笑,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过,低声说:“蠢丫头。” 渔嫣听得懂,却故意装傻,剥了一小捧花生递给他,“喏,快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找媳妇。” 莫问离轻轻抽气,手指一曲,在她额上敲了一下,“还敢说。” “哎,好痛!你总不能守我一辈子吧。”渔嫣捂着额头,小声抱怨。 “想得美。”莫问离喉头轻轻一滚,匆匆一句。可是,真的守护一辈子又何妨? 帐外传来急促马蹄声,有侍卫大声说:“王上回来了。” 这么快?渔嫣一怔,快步跑出大帐,只见那辆马车正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可已经不是御璃骁在赶车。 “怎么回事?”渔嫣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迎上前去。 马儿嘶鸣着,停到了众人面前,马车门推开,御璃骁抱着婧歌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声说:“快叫白城安。” “她怎么了?”渔嫣跟上前来,低眼看,婧歌的身上全是血。 “受伤了?”她掩唇,一声低呼,焦急地追问。 “路上被人伏击,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中了一刀。”御璃骁把婧歌放到榻上,她伤在背上,只能趴着。撕开被血浸透的裙子,背上血肉模糊,刀伤很深,血把衣裳都黏住了,一撕动,婧歌就尖叫不止。 “怎么会有人伏击,这不是还在你控制的地方吗?”渔嫣抄起剪子,推开了御璃骁,匆匆说:“你们男人走开些,若羌来帮我。” 若羌快步过来,帮着渔嫣一起,把婧歌的衣裳一点一点地揭开。 “好痛,云秦哥哥……”婧歌转过满是冷汗的小脸,把手伸向了御璃骁,尖叫着找他,“云秦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他叫你什么?”莫问离转过头,讶然看向御璃骁。 “她现在神智不清,把他当成云秦了……啊……”渔嫣解释一半,婧歌乱舞的手猛地抓到了她手,直接往嘴里塞去,痛得她直抖。 “放开,婧歌,放开你皇婶婶。”御璃骁听到渔嫣的尖叫,疾步过来,捏着婧歌的脸颊,让她松开。 渔嫣的手被咬出深深几个牙印,鲜血一涌而出。 御璃骁用帕子给她包上,拉她站开。 婧歌的衣裳已褪到了腰上,一扭动,绸裤又往下蹭去,露出大半雪|臀。 御璃骁赶紧别开脸,催着人去叫白城安。 “白大夫出去采药,还未回来呢,叫了许大夫。”聂双城擦着汗,引着一个军中大夫进来,一见榻上的情形,也赶紧转开了脸。 若羌拿了衣裳,盖在婧歌的腰上。 那许大夫翻了翻她的眼皮子,小声说:“赶紧止血才行啊,这么热的天,也怕伤口烂了,先拿酒来,我给她洗洗伤口。” 聂双城快步奔出去,抱了坛酒过来。若羌帕子擦过去,婧歌一声惨叫,晕了过去。一只手软软地从榻沿垂下来,头发乱篷篷地散在枕上,瘦小的身子蜷缩着,令人不忍看。 “许志,给王妃看看看手上的伤。”御璃骁等许大夫给婧歌上完药,让他过来看渔嫣被咬伤的手。 “无碍,涂点药就好。”许大夫给渔嫣留下一点草药,出去给婧歌熬药。 若羌捧了碗茶给御璃骁,他这才发现莫问离坐在桌边。 “尊主何时来的?”他一口喝干了茶,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莫问离问。 “你走了我就来了。”莫问离嘴角一抿,讥笑道:“堂堂皇帝,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杀,你还真威风。” “不是追杀我,是杀婧歌,她一定知道什么。”御璃骁眉头紧锁,“在马车上,她迷糊中说了一句话,吃多了会死的……我怀疑,那铁面人是云秦,他不知道吃了什么,或者是练功走火入魔,成了现在这模样,婧歌一定知道这秘密,所以控制云秦的人不会放过她。” 渔嫣心一紧,“那就不能让婧歌一个人住在外面了,很危险。” 御璃骁缓缓点头,手在额心轻揉着,无奈地说:“只能带着了,盼着她早点清醒,告诉我们实情。” “不要打了,好痛……”婧歌开始哭,碎碎的哭声,让人听得难受。 锦程从帐外大步进来,听到这声音,眼睛一瞪,焦急地问:“公主如何了?怎么哭了?” 渔嫣转头看,锦程对公主的关切之情,似乎不一般! “白城安怎么还不回来?”锦程到了榻边,轻轻揭开婧歌背上盖的衣裳看,顿时双目怒瞪,忿然道:“哪个王|八蛋,把公主伤成这样?大哥,你怎么没护着她?” “来不及。”御璃骁深深吸气,“对方装成普通百姓,在马车前拦着讨要吃的,婧歌正好清醒,非要下车给他们。” “公主善良,这些人居然如此狠毒,落在我手里,一定拧断他的脖子。”锦程双拳紧攥,骨节咯嘣地响。 “婧歌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渔嫣轻叹。 莫问离此时眉头轻拧,慢慢起身,走到了婧歌身边,手指在她的额上轻覆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怎么了?”锦程看到他这神情,紧张地追问。 “很烫,给她拿点凉水,降降温。”莫问离撤回手指,转身走开。 锦程立刻就跑了出去。 “这……”渔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他们以前认得吗?” “锦程以前常上京,早见过了。只是跟在我身边,不知生死前程,从不敢想儿女私情罢了。”御璃骁缓声说。 生逢乱世,几人情能安?渔嫣觉得自己很幸运,命运波折起伏,她还能寻到自己的良人,与之并肩前行。 ——————————————————————分界线—————————————————————— 安鸿去了七日,终于带回了即墨陵愿意坐下来谈谈的消息,约定了时间与地点,写在纸上,用细银筒密封,火漆封印,让安鸿带给御璃骁。 众人都站在一边,看着御璃骁打开了叠成细条的密信。渔嫣也站在众人中,并不过去看,这等机密大事,她当严守规矩,不去过问。 “可信吗?不会设埋伏对付你吧?”锦程小声问。 “依他的为人,不会,都去准备吧,我明日出发。”御璃骁把纸条烧了,看着那团火焰变成灰烬。 “这么快?”众人都出去了,渔嫣快步过来,担忧地说:“若黑衣人真受他控制,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约好单独见,我不能失信。”御璃骁拍拍她的手臂,小声安慰她,“你放心,我一人前往,就算有事,脱身也方便一些。” “不然,让莫问离随你去?”渔嫣犹豫一下,轻声说。 “他就留在你身边,”御璃骁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一挤,故意说:“你们两个皆大欢喜,一定快活。” “呸……”渔嫣啐他,打开了他的手。 “说我呢?”莫问离慢步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翠色的鱼竿,“我去钓鱼,王上去不去?” “你去吧。”御璃骁摇头。 这几日,莫问离也不干别的,就在渔嫣和婧歌身边转悠,并不插手御璃骁的事,偶尔去附近的小河里钓鱼,或者去山上打猎,拎回来给渔嫣打牙祭。 莫问离转头看渔嫣,大声说:“你天天照顾婧歌,大事小事都你动手,给你煮碗汤,你给她喝!你看看你的脸色,这么差!走吧,跟我钓鱼去。” “你都让给婧歌了?”御璃骁一楞。 “她伤总不好,军中伙食这么差,先给她补补吧,我没事。”渔嫣笑笑。 “何止让几碗汤,洗脸洗手洗脚洗身子,伺候得殷勤着呢,你与我都没这福气。”莫问离又在旁边讽刺。 “莫问离,你今日吃错药了?”渔嫣转头看他,一脸错愕,“怎么句句针对我。” “算了,反正明日要出门,走了,钓鱼去。”御璃骁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快些,天要黑了。”莫问离打开帘子,又叫若羌,“去,把公主叫上,她应该起来活动一下,这样躺着,骨头都软了,怎会好得起来。” “喂!她背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去钓鱼啊。”渔嫣赶紧拦住他。 “公主体弱,所以伤好得慢,不信你问御璃骁,是否起来走动一下,对伤势更有利。”莫问离微微侧脸,盯着御璃骁问。 御璃骁点点头,向若羌挥手道:“去吧,扶她起来,是该去走走。” 若羌快步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婧歌出来了。她走得很慢,脸色苍白,眼神迷茫,但在看到御璃骁之后,薄唇立刻弯起,把小手伸向了他。 “云秦哥哥。” “乖,我是云秦哥哥。”莫问离不露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把婧歌揽进了怀中,在她的头上轻轻拍。 婧歌怔了一下,抬眼看他,继尔嘻嘻地笑起来,“云秦哥哥,你穿白色真好看。” 莫问离眸子微眯,笑着点头:“小婧歌穿这身颜色也好看。” 婧歌羞涩地抿唇,往他怀里偎去,娇憨地说:“云秦哥哥喜欢就好。” 渔嫣和御璃骁互看一眼,看着莫问离揽着婧歌往外走。 “他这当哥的,倒是照顾得面面俱到啊,还怕嫂嫂吃醋不成?”锦程和安鸿站在一边看着,一脸愕然。 御璃骁紧紧拧眉,莫问离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向女人示好的人,他难不成还怀疑婧歌是假冒的? ☆、【201】一起去轰轰烈烈 河水鳞鳞,斜阳正艳,河面上铺着一层胭脂色,一叶扁舟被河风推得东摇西晃。 莫问离解开了栓在岸中的绳子,拉着婧歌跳上了小舟,又转头叫御璃骁与渔嫣。 “小心。”御璃骁扶着渔嫣上了小舟,拿锦帕擦掉船弦上的水,扶她坐下。 才坐稳,莫问离就用竹竿用力一撑,小船摇摇晃晃,往河中飘去。婧歌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袍,仰着小脸冲他笑,细声说:“云秦哥哥,我们是回边城吗?瑚” “玩几日就回,现在我们去捉鱼。”莫问离长眉轻扬,朗声说。 “捉了鱼就回边城吗?”婧歌眼儿弯弯,又问。 “捉了鱼就吃掉。”莫问离低眼看她,双臂又是用力一撑,让小船到了水深处。 御璃骁拿起两只浆,慢慢划动着。水波荡开,几抹身影投在胭脂水上,水波流动时,影子散开,又慢慢融合铄。 婧歌抚着乌发,哼着歌,痴痴地看着莫问离。她一直仰着脖子,渔嫣都替她感觉到累了,而她却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珠只随着莫问离的动作挪动。 “问离,你什么意思?”渔嫣忍不住问。 “替你分忧啊。”莫问离漫不经心地说,从腰上拽下一只小布袋,抓出一把米酒泡过的米,手掌一挥,米粒撒落河中,又激起无数胭脂色的涟漪泛滥。 御璃骁放下浆,串了鱼饵,把鱼钩甩进水中。渔嫣趴在他的膝上看着,河风习习,倒也惬意。 “鱼来了。”莫问离手腕一用力,翠色竹竿往上甩,细细的鱼线在水面上拖出一线白浪,一条肥美的大鱼拼力摆着尾巴,企图挣开鱼勾。 “肥鱼儿,别费力气了,乖乖到本尊主的肚里来。”莫问离长指勾住鱼线,故意左右甩动那条鱼,“鱼就是给人吃的,大鱼吃小鱼,大鱼被我吃,你再怎么逃,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莫问离,你钓鱼怎么这么多废话?”御璃骁忍不住问他。 “什么时候人还没有说话的自由了,骁王就如此治天下?”莫问离眼皮掀掀,恶声恶气回了一句。 御璃骁噎住,恨恨提起鱼竿,换个地方下勾。莫问离这样摆来摆去,鱼都吓跑完了,他还钓什么? 渔嫣忍着笑,手伸进水里,掬起,再泼出去。 莫问离终于把鱼拎上来了,往甲板上一丢,低头看正傻乎乎冲她笑的婧歌,“小婧歌,来给我擦擦汗。” 婧歌乖乖地站了起来,用袖子在他的额上轻轻地抹。她个儿太小,只能踮着,莫问离偏还抬着头,看她吃力地擦完了,又指着鱼说:“小婧歌,这鱼送给你好不好?” 婧歌笑眯眯地点头。 “还不快抱起来?”莫问离在她的小脑袋上轻拍。 婧歌又温驯地弯腰去抱那条鱼。 御璃骁的脸色已经微变,放下竹竿,抬眼刺向莫问离。渔嫣轻轻拽了他一下,让他稍作忍耐,莫问离不会随意欺负人,他既如此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那鱼足有婧歌半只手臂长,估摸着,也有五六斤,婧歌一抓它,它就滑溜溜地往前挣,在甲板上乱跳不止。 “鱼儿别跑。”婧歌赶紧跨过去,俯身一扑。 小船被她的动作弄得大幅摇晃,渔嫣一手抓住了御璃骁的胳膊,一手想去扶婧歌,这时婧歌抓住了鱼,笑眯眯地转身。莫问离这时突然猛地一跺脚,小船大晃,鱼从婧歌的手里跳出去,落进水里,她想也不想,飞身往船下扑。 水花四溅,婧歌在水里尖叫不止,手脚乱舞。 御璃骁立刻起身,想要跳下去,却被莫问离一把摁住。 “别管她。”莫问离双瞳里泛起几许妖冶的红色。 “莫问离你到底要干什么?”眼看婧歌开始往水里沉,御璃骁拂开他的手,纵身跃进水中。 渔嫣扶着莫问离的手臂站稳,小声问:“莫问离,这是怎么回事?” “你信婧歌疯了吗?”莫问离转头问渔嫣。 渔嫣迟疑一下,轻轻点头。 “我不信,”莫问离坐下去,气定神闲地继续甩钩钓鱼,“若她疯了,又怎会只认御璃骁是云秦?” “她不是还叫你吗?”渔嫣蹲到他身边,小声说。 “所以更古怪。”莫问离笑笑,手在她的眉头轻轻戳戳,“好好想想。” 渔嫣想了半天,摇头叹气,“想不出来。” “渔嫣。”御璃骁托着婧歌叫她。 她赶紧转过身,帮着御璃骁把婧歌从水里拉起来。婧歌一身狼狈地跌到甲板上,哭着看莫问离,“云秦哥哥,水里好凉。” “多蹦几下就不凉了。”莫问离平静地说。 御璃骁从水里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盯着莫问离说:“莫问离,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好。”莫问离笑笑。 “回去吧。”看着湿透的两个人,渔嫣没有钓鱼的心思了。 “云秦哥哥,我们回边城吧。”婧歌又紧紧抱着御璃骁的腰,瑟瑟发抖。 “乖,到云秦哥哥这里来。”莫问离大声说。 婧歌犹豫着,抬头看御璃骁,又茫然看莫问离,仿佛在分辩谁才是云秦。 “莫问离,我知道你想什么,但她身上的伤不会假。”御璃骁克制住脾气,匆匆说了几句,拿起浆往岸边划。 莫问离没松开鱼竿,任那鱼线在江面上划出一道细痕,唇角始终带着一弯笑意。 渔嫣凑过去,小声问:“你怀疑她是假的?” “装疯卖傻。”莫问离侧过脸来,唇靠近她的耳朵。 “可伤不会假啊,我看过的,新伤叠旧伤,很是可怜。”渔嫣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所以恨你。”莫问离平静地说。 渔嫣怔住,扭头看向婧歌,她趴在御璃骁的怀里,嘤嘤哭得伤心。 “御璃骁太怜香惜玉了,迟早吃亏。”莫问离终于甩开了鱼竿,低低一句。 渔嫣明白他的意思,御璃骁这种霸王人物,一惯地喜欢保护弱小,尤其是婧歌这种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极易激起御璃骁的保护心。 “但是,婧歌……可能真是你猜错了,这几天我照顾她,若她真是装出来的,我也能分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们就再观察观察吧,你不要再出手伤她了。”渔嫣小声劝他,娇憨可爱的小婧歌弄成现这副惨状,不光是御璃骁,她,聂双城,锦程,安鸿,阿朗,哪一个不对她充满了同情呢? “尽量。”莫问离淡淡一句。 “可惜没钓到鱼。”渔嫣趴在船舷上,看着满河的胭脂色,渐变成一河漆黑。 莫问离扭头看她,手掌一揽,轻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晃了晃,“放心,有你吃的,不许再让给别人了。” 渔嫣点头,看着他手指从船舷上勾起一根丝线,线上有数个鱼勾,上面挂着几条精疲力尽的鱼。 “你还留了一手。”渔嫣笑起来。 莫问离得意地一抬下颌,笑道:“这招如何?” “极好!”渔嫣帮着他把鱼从鱼勾上取下来,笑着扭头看御璃骁时,才发觉气氛不对,御璃戏看她的眼神,隐隐有些怒意。 莫问离的手臂还在她的肩上!渔嫣赶紧推开莫问离,冲着御璃骁尴尬一笑。 “你叫我一声爹也能叫,看他脸色作什么?”莫问离也冷下脸,拎着鱼站了起来,身形跃起,脚尖在水面上飞快地点过,没一会儿就到了岸上,独自走开了。 船上静了,只有浆划开水波的声音轻轻回响。 上岸的时候,御璃骁先扶渔嫣下去,再把婧歌抱下了船。锦程早就过来等着了,见三人下来,立刻就迎上前,扶着婧歌往前走。 御璃骁和渔嫣跟在后面,二人都沉默不语。 走了一截,御璃骁突然说:“你们太亲密了。” “嗯。”渔嫣轻轻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御璃骁愕然问她。 “嗯就是嗯……”渔嫣皱皱鼻子。 “哼。”他一甩袖,大步往前走。 “哼是什么意思?”渔嫣故意问。 “哼就是哼!”御璃骁又转回来,抓着她的手往拽。 渔嫣轻轻地笑起来,手指和他紧扣住,柔声说:“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御璃骁还能说什么呢?她如此善解人意,如这夜风一样,一点点地拂散他心头的不悦。她如此柔软,如丝网一般,把他的刚强全都绕紧,渐渐融化。 夜静了。 渔嫣擦好了御璃骁的剑,等他回来。明日他就要独自去见即墨陵,其中凶险,渔嫣太明白不过。这时候他正在婧歌的小帐中,婧歌今日在河里受了惊吓,挣扎中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刚缝合好,痛呼尖叫声,不时传进渔嫣耳中。 御璃骁不让她过去,说她有孕,不宜总看血腥的场面。渔嫣觉着有道理,不能吓到了孩子,于是独自回来,为他准备明日出门的东西。 御璃骁的脚步声进来了,她起身迎过去,担忧地说:“她怎么样了?” “睡着了。”御璃骁拉着她的手,低声说。 “莫问离今日对我说,他派人去过天漠,到花魅公主捡到她的当铺前问过……” “我也派人去过,渔嫣,她伤成那样,不是装的。”御璃骁转过头来,浓眉拧紧,“每一刀,每一剑,每一个鞭痕,都是实实在在的伤,装不出来。她受过很多折磨,你也看得到。” “是。”渔嫣点头,这也是她无法怀疑婧歌的理由。那样娇憨的女孩子,伤痕累累地回来,怎么可能装出这种惨状? “等她清醒一些,告诉我们发生过什么,一切谜底就揭开了。”御璃骁拍拍她的手臂,沉声说:“我明日出去,你要防着锦程与莫问离起冲突,锦程性子一向冲动,莫问离眼中又只有你,他怕别人伤害你,我很明白,但这毕竟是我的大营,他不能扫了我手下将军们的威风,不然如何带兵打仗。” “那你让莫问离陪你去吧。”渔嫣想想,有些为难。 “这怎么可能。” “可能的。”渔嫣点头,“我去,他就会去。” “你去干什么?”他脸一沉。 渔嫣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即墨陵约的时间,约的地点,我真不放心让你独自前去。反正你已放出话来,要一个人过去。不过让锦程与莫问离闹上一回,莫问离负气离开,我前去追他,如此一来,我们三人都出营了。婧歌有没有事,我们也能趁此机会看个究竟。御璃骁,我不是多疑狠心的人,但莫问离的担忧有道理,你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我不想给敌人任何机会。就算是婧歌,是云秦的妻子,我也不想百分百相信。她出现的时机,真的太巧合。” 御璃骁轻轻拍拍她的腰,沉吟了一会,小声说:“那你干脆随他回寒水宫,你拖着有孕的身子跟着我征战沙场,我始终不放心。” “你说我与他亲密,让我与他回去,你又放心了。”渔嫣笑起来,飞快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听我安排吧,既然要去与即墨陵谈,一定要谈出一个结果才行,一定要让他退兵。” “鬼精灵,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御璃骁来了兴致,小声问她。 “明儿告诉你——”渔嫣一双水瞳里,狡黠的亮光闪闪,让御璃骁头皮有些发麻,隐隐感觉到,自己不能答应她…… ——————————————————分界线————————————————— 一清早,御璃骁才出发不久,锦程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莫问离的大帐,若不是安鸿拉着,当场就要与莫问离打起来。 “莫问离,你缠着嫂嫂不说,还要欺负公主,这里可不是你的寒水宫。”锦程用剑指着莫问离,一脸铁青。 渔嫣方才故意在锦程面前说,莫问离推婧歌入水,让她背上伤口裂开。锦程心系公主,自然咽不下气,过来找莫问离的麻烦。 莫问离只管坐着,旁若无人的喝茶,就像没锦程这人一样。锦程更恼,推开了安鸿,指着莫问离大骂:“莫问离,这里不欢迎你。” “锦程。”渔嫣匆匆进来,拦住了锦程。 “你腿好利索了?要不要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了,给你好事凑成双?”莫问离抬眼看他,懒洋洋地几句话。 锦程气得够呛,被安鸿死死按住,又让渔嫣过来劝住他。 “莫问离,不如你先回寒水宫?”渔嫣犹豫了一下,小声劝莫问离。 “听到没?赶紧走吧。”锦程立刻说。 莫问离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渔嫣,突然一跃而起,一掌打开了锦程,大步往外走去。 “你敢动手!”锦程愈加愤怒,挥剑要过来。 “锦程!”渔嫣厉声喝斥,快步追向莫问离。 他步子很快,渔嫣一溜快跑,直到追出大营,才与他上了马,去追赶御璃骁。 “臭小子,在我面前大吼大叫,待我回来收拾他。”莫问离手臂紧揽着渔嫣,语气不善。 “行了,人家蒙在鼓里,还被你打了一掌,我倒希望我们是误会了婧歌。”渔嫣微叹,扭头看向渐远的大营。 “我带你回寒水宫吧?”莫问离问。 “寒水宫那么寂寞,有这样纵横风云有意思?趁着变老之前,再轰轰烈烈一次吧。”渔嫣笑眯眯地地挥了挥手臂。 “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这样骑马可以?为他轰轰烈烈,什么都可以付出了?”莫问离又问,语气是掩不住的不赞同。 “人一辈子,总要轰轰烈烈一回。”渔嫣深深吸气,冲着前面策马傲立的高大身影挥手。 “滚过去吧。”莫问离脸色一黑,拎着她的肩,用力往前丢去,“这样够轰轰烈烈了吧?” “莫问离!”御璃骁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身形猛地扑出去,稳稳地接住了渔嫣,落回马上。 马儿受了这惊吓,往前狂奔疾行。 ☆、【202】爷是绝代芳华 “她有身孕,你居然这样丢她!”御璃骁抱紧渔嫣,恼怒之中一鞭子重重向莫问离抽去。 “又不是为我怀的身孕,与我何干,说得好像是我的一样。若你敢打坏我的脸,我就让你肉疼。”莫问离身子往后仰,那鞭子贴着英俊的脸颊扫过,手掌一抓,顺势把鞭梢往手臂上缠紧。 两个男人就这样扯着鞭子较了好一会儿劲,最后,渔嫣不耐烦了,从腰上拽下削铁如泥的小刀,往鞭子上一挥——“你们两个,真无聊啊。” “臭丫头,你想摔死我?”莫问离的身子往马后翻去,落到地上后,冲着往前疾马的马儿怒吼。 “对不起啊。”渔嫣扭头看他,一脸抱歉瑚。 “你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刀?”御璃骁的脸色也铁青难看,丢了断掉的鞭子,抓住她的手腕看。 这刀,刀刃不仅锋利,还泛着蓝盈盈的光,明明是淬过毒的祸物铄! “找安鸿要的。”渔嫣眯着眼睛笑,把小刀小心地插回刀鞘。 “他也敢给!”御璃骁怒斥。 “为什么不敢给,我是嫂嫂啊。”渔嫣又笑,其实这是她昨晚去和安鸿商量事情时抢的,安鸿还犯了半晚的愁,生怕她不小心割到了自己。 “你这嫂嫂,还真威风!给我!”御璃骁不由分说地夺过了小刀,栓在了自己的腰上。 渔嫣恋恋不舍地转头看,小声说:“你栓紧点,别掉出来,戳到我就不好了。” “我要戳到你,也不用它戳!自然有地方让你大呼小叫。”他冷笑。 “御璃骁你要不要脸?”莫问离已经追到了,听到他的话,又是脸一绿。 “怎么,不行?”御璃骁怒气冲冲地扭头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渔嫣非得叫上他,这厮就是成心来与他作对的。 “还真不行,有本事你下来,我们打一场……”莫问离俊脸扭,分明是明白御璃骁故意气他。 渔嫣已经捂住了耳朵,这样的对话,她不会要听上一路吧?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 即墨陵定的地方,是与后青国交界的一个小镇,这小镇前后都是荒凉的戈壁滩,那小镇就像突兀落在戈壁滩上的一大块巨石,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树。 他们换了马车,一路前行,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日,月亮升起时,到了小镇外二十里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东西,莫问离脸色铁青,挥起来就往御璃骁的怀里丢,“我就知道一定没好事,为何不让他穿。” “他长相粗陋,当然不及你英俊好看。”渔嫣赔着笑脸哄他,“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是你,对不对?诡者,胜在诡字,咱们当然要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才能瞒天过海。” “那也不行,爷就是爷,让他穿。” “那别人也会笑你没眼光,怎么会找那么粗悍的女人……瞧瞧这身颜色,极衬你。”渔嫣嘻嘻地笑,举着衣裳在他身上比划。 “是啊,我哪有尊主生得美貌,赶紧换上,莫误了大事。”马车外响起御璃骁的讥笑声。 莫问离脸色青一会,白一会,琉璃眸子微眯,手掩到胸口上,人慢慢往下滑。 “怎么了?”渔嫣心往下一沉。 莫问离眸子紧紧合住,薄唇抿成直线,化掌为拳,在胸口上使劲捂着。 “你怎么了?”渔嫣的心又是一绞,丢开了手中的紫色长裙,匆匆地去扯开他的衣服。 扯开腰带,拉开中衣,露出他那雪色胸膛。心脏处,一块与她额头上一样的蝴蝶斑正在变成艳红色,薄汗覆在他的胸口上,如同美玉抹上了一层珍珠的光泽。 若羌说他还会发作,只是次数不如以前频繁,他还会痛,痛的时候不会叫任何人,只一个人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出去。”他嘴角下弯,冷冷驱赶。 渔嫣心疼不已,又不敢再惹他,只好猫腰出去。马车里,莫问离手指勾起紫裙,嘴角一朵狡黠的笑,想看他穿这个?作梦! “莫问离,你好些了吗?”渔嫣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哼了一声,手脚摊开,独享舒适的马车。 “莫问离,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渔嫣又在外面柔声道歉,“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莫问离转过头看那身衣服,眼中的蒙上一层寂寞笑意。马车摇摇晃晃,他削瘦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马车外有风声刮过,车轮碾到碎石,明明嘈杂,可在他听来又是如此宁静,以至于渔嫣的声音不停地灌进耳朵中。她在和御璃骁商量进镇子以后的事,她想让他与御璃骁扮成夫妻……和御小子扮夫妻?这太可笑了! 乌瞳轻眯,唇角扬起一丝坏笑——他这人生的乐趣,全在御小子身上了。 ———————————————————————————————————————————————— 马车进镇,恰有一阵大风起,月如勾,悬于空旷的戈壁滩上。 镇上这时正热闹。方圆百里,独这里有人烟,来往客商、边境游子,都爱聚集在这里。镇上盛产烈酒,人称三碗醉,能喝下三碗的,便是英雄豪杰。所以,这镇上又以酒馆最多。足有二十多家酒馆,夜空里弥散着浓郁的酒香,光是闻闻,便觉得要醉倒了。 马车在一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酒馆前缓缓停下后,黑脸的赶车汉子从马车前跳下。左右看了半天,才低低地对着马车里说:“夫人下车。” 马车门打开,猫腰钻出一个窈窕的丫头,一身青布衣裙,是胡国装扮,系两条乌黑的辫子,额上有一圈半个指甲大小的银片垂缀装点。 “阿四,扶夫人下来。”丫头笑眯眯地叉腰,指挥大汉。 清脆的声音引得酒馆的人都看过来, 大汉面无表情地冲着马车里一伸手,那蓝布帘子里缓缓探出一只手,姿态优雅缓慢,紫色锦袖上一直掩到指尖处,隐隐露出几点莹白,袖口绣着玉兰花,也是莹莹白润,那指尖就像花蕊,诱|得人直想挽起那可恨的袖子,拉起这手好好亲|昵一番。 可是,此时这点美妙莹白却落在赶马车的黑脸汉子掌心,又让人忍不住嫉妒,越发对这手的主人产生抑制不住的好奇。 “夫人慢些。”丫头俯过来,想接过那只手。 黑脸汉子一记眼波扫来,手掌直接握住了那玉白指尖,往外轻轻一带,半边削瘦的身子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有急迫的酒客已经忍不住把脑袋探出了窗子,热切地盯着那半边娇美身躯看着。 终于,那身影完全露出来了。 浅浅的紫色,高竖的领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紫色的缎带松松绑着,却戴着紫色面纱。从头到脚,遮得滴水不露,偏在走动时,一身异香四散涌开。她很高,却有纤细软软的腰,每走一步,都带着慵懒的风情,风liu韵态里透着一股清冷。 酒馆里一阵静,只听有酒水倒在地上的声音,居然是有人看痴了,忘了手中正抱着酒坛子,美酒悉数倒在了地上。 “夫人,这边请。”酒馆的老板也是个妖娆的妇人,见来者气度不凡,便殷勤地自己迎上前来。 “清静点。”她一指轻轻撩起了轻纱,露出一点玉白的脸颊。 “一定清静。”老板娘笑呵呵地转身,如花蝴蝶一般穿过了摆得有些密的桌椅,引着几人上楼。 “我这里不仅清静,还清雅。”她推开门,有些得意地指屋里的屏风。 渔嫣抬眼看,在这貌不惊人的小店里,还有这样雅致的地方,真令人意外。这屏风可不是俗物,上面的画是当今第一大画师的手笔! “吴大师曾在我这里醉了七场,喝的就是我亲手酿的酒,然后画了这幅屏风给我。”老板娘骄傲地抬高圆润的下巴,走进去,又指墙上悬的桃木剑,“看这剑,这可是江湖第一神算子送给我的,有这个镇宅,我这里百鬼不侵,百妖不敢近。” “老板娘威武。”渔嫣笑道。 “看夫人气度不凡,不知从何处来?”老板娘转头,笑眯眯地问莫问离。 “打我来的地方来。”莫问离轻挽紫袖,懒懒地靠窗一坐,转头看窗外月光。 “有什么好吃的?”渔嫣已饿了,拦住老板娘的视线,不让她紧盯莫问离。 “想吃什么都有。”老板娘掩唇一笑,问:“不知夫人喜欢吃什么?” “天上彩凤,海中蛟龙,山中麒麟,可都有?”莫问离又转过头来,掩唇打哈欠。 “这个……”老板娘尴尬地笑笑,小声说:“这个倒真没有,若有这个,我也不开这小店了。夫人,不如尝尝我们的拿手招牌菜,芙蓉醉,思寒烟,道寻常,浮生语。” “都是些什么菜?”渔嫣好奇地问。 “嘻嘻,炖整鸡,粉蒸肉,焖猪蹄,酱鸭舌。”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 渔嫣心中大嚎,这也能取出如此美妙的名字,实在是高!于是就要了这四样,再加上两道小菜,让老板娘下去准备。 关上门,莫问离又打了个哈欠,扯下面纱,手指冲着御璃骁勾,“老四,过来给本夫人捶腿。” 御璃骁正站在窗口,观察整个小镇的环境,闻言,动也不动。 “老四,叫你呢。”渔嫣推着他笑。 御璃骁慢吞吞扭头看了一眼,冷冷道:“想腿断,就让我捶。” “那丫头来吧。”莫问离也不急,转头看渔嫣。 “别闹,我看这镇子上藏龙卧虎,不简单。就说楼下那些食客,好多都带着家伙,像是江湖中人。这里一直这样吗?”渔嫣坐下来,托着腮盯着御璃骁看。 “方才上楼的时候,我听有人说过几天就是夺宝大会。”御璃骁这才转身过来,在渔嫣身边坐下,缓缓道:“这里每隔一年都会举办一次夺宝大会,但是去年已举办过了,今年又举办,有些古怪。除非是有人寻到了人人想要的宝贝,才会临时邀请江湖中人过来。” 莫问离轻轻点头,掏掏耳洞,低声说:“居然不请我这江湖尊主,看样子,是真不把我放眼里了。” “想请你,也找不着你的人呀。”渔嫣安慰他。 “我几年前来过一次,当时夺的是一把上古利剑,闲人剑。”御璃骁又说:“价钱一直开到了十万金,最后被苏南的大家林家拿回去了,转手就卖了二十万金。” “这很赚钱?”渔嫣愕然。 “不知今年是夺什么。”御璃骁拧眉,“两国交战,江湖人士虽说有规矩,不与朝廷有牵连,但毕竟是我后青国人,于此国之危难之时,却从未想过要为国报效一二,还在追逐这些莫名浮华的东西,真令人费解。” “好笑,你在意,那是因为这是你御家天下,与旁人何干?谁当皇帝不是当?”莫问离冷冷质问。 御璃骁淡淡一笑,低声说:“若国之不国,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民不像民,都按武林中人的规矩办事,那当日莫家的惨案只会每天都发生,你灭我一门,我灭你三族,这天下还有安宁之日吗?这天下姓御不错,但若姓御的人,不能让百姓安稳渡日,反作虎狼来伤害百姓,百姓迟早会推倒御家天下。自古以来,义分大义、小义,小义者顾家,大义者顾天下。” “行,你大义,我小义。”莫问离不耐烦地推开渔嫣递来的茶。 眼看二人又要争起来了,渔嫣一转头,指着窗外轻呼:“啊,月亮真亮。” 那二人转头看,眉月弯弯,温柔美妙,把那淡辉涂在渔嫣的脸上,额上的红斑已用脂粉盖住,再梳下刘海遮挡。这装扮,让她越发显小,弯眉笑时,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莫问离看了会儿,轻声说:“不管大义,小义,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大义也变成没意义了。” 御璃骁拉住渔嫣的手,低声说:“那就拼死护住,给她一世安好。” “又说我呢?我们换个话吧,你们说这桃木剑,真有用吗?”渔嫣笑眯眯地取下了墙上的桃木剑,在手中挥舞几下,“看我,像不像斩妖除魔的女侠客?” “斩妖除魔不像,杀鸡宰牛还有点架势。”莫问离讥笑。 “莫理他,我家丫头很像侠客。他成天跟个斗鸡似的,别想从他嘴里听好话。”御璃骁笑着点头。 莫问离脸一拉,手掌迅猛一挥,正欲向御璃骁发难时,那门推开了,老板娘带着两个小厮端着热汽腾腾的饭菜进来。 “夫人,菜来了,您是贵客,我赠你一坛酒,尝尝鲜。放心喝,这酒是适合女子喝的花果酒,不醉人。” 莫问离的手正探在御璃骁的脸边,收回也尴尬。 老板娘正楞神时,莫问离的手指干脆地往御璃骁的脸上摸了一把,故作娇声,“阿四,给本夫人笑笑。” 渔嫣心里一梗,转头看御璃骁,他脸上肌肉僵硬,薄唇扯动一下,比哭还难看的笑。 “夫人,可想要清秀小倌儿来伺候?”老板娘眼中一亮,自以为发现了商机,立马热情推荐起来,“对面的风歌楼中,可有来自京中的头号清倌儿,那可是伺候过威武的战神骁王的……” 扑哧……渔嫣喝到嘴里的茶喷出来,御璃骁还有过这爱好? “哈、哈,那太好了,去请吧。”莫问离抚掌笑,幸灾乐祸地看御璃骁。 “好嘞。”老板娘眼中更亮,挥挥手里的锦帕,乐呵呵地出去。 “我们是来办事的。”御璃骁脸更黑了。 “是来办事,我的事为就是装成这模样,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成就我的小义。你去办你的大事,成就你的大义。”莫问离嘴角抿抿,笑得愈加如同狐狸。 御璃骁皱眉,不悦地看向渔嫣,她却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点头,“是,若这里有即墨陵的人,一定会过来查探。” ☆、【203】神秘的白公子 “一唱一和,还挺自在。”御璃骁扫了二人一眼,又走回窗边,看向对面的酒肆。 那里面正热闹,有歌姬缠绵吟唱,有人把一张九弦竖琴弹得行云流水般美妙,令人陶醉。 汉子们大口饮酒,看几名舞姬在桌上跳舞,艳色的布裙翻飞起来,像火热的大丽花,热情奔放。 酒馆旁边是一家赌坊,垂着厚帘子,里面有阵阵叫嚷声瑚。 这里是没有ji馆的,所有的姑娘都分布在各个酒馆和赌馆中,还有一些直接在路上拉住过路的男子,往东边,是一片小帐篷,全是这些姑娘们的住处,悬着无数金燕子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如同无数金燕子飞进了人世间。 “即墨陵长什么样?”渔嫣好奇地问。 “人样。”御璃骁淡淡一句,双瞳微缩,紧盯着对面看着。 “看什么?”渔嫣也好奇地看过来铄。 “那些不是江湖人。”御璃骁低语。 “嗯,那些是士兵。”莫问离看了一眼,唇角一翘。 “是即墨陵的人?”渔嫣拧眉,“莫非这镇上全是天漠国的士兵?” “大半。”御璃骁走回桌边坐下。 “小人,不是说好了单人赴约?现在他安排这么多人算什么,等着捉你一个?”渔嫣俏脸一拉,对即墨陵的印象立刻大打折扣。 “我也带了你们两个。”御璃骁倒是平静,执壶倒茶,气定神闲。 “那怎么一样,两个,和两百个,这是不同的。”渔嫣依然气愤难平。 “我们两个,足抵两百个。” 莫问离绕一缕发,指御璃骁,笑得狂傲,那是一种能把天下一切皆看成尘土般渺小的气魄,只可惜配上他这身妖娆装扮,陡然间就成了滑稽的一幕。 御璃骁那口茶,生生烫着了嘴巴。 “夫人,白公子来了。”老板娘去而复返,推开门,手中帕子一甩,后面的人物缓缓出来。 小麦色的肤色,唇角含笑,多了几分温和柔情,手里拿着一把碧玉骨扇。还算长得不错,只是和想像中的男倌儿相距甚远,男倌儿,不应该是阴柔漂亮的吗?怎么会如此阳刚英挺? “敢问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渔嫣好奇地问。 “在下,白思。”白衣公子抱拳行礼,“不知夫人芳名?从何而来?” 莫问离已经重新戴上了紫纱,手在脸上轻掩着,笑道:“你可以叫我紫夫人,来自苏南的古家船行。” 玄泠国苏南郡的古家船行拥有上百艘船,生意做得挺大。船行的主人有十几房夫人,听说个个貌如天仙,而且其中有几个手段凌厉,帮着丈夫一起打理船行,也是满天下跑的厉害角色,不输男儿。 为了装扮成紫夫人,御璃骁令人把正在后青国谈生意的紫夫人“留”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连他与渔嫣的样貌也是依着紫夫人身边的侍从来装扮的,紫夫人身边的人都分辩不出其中真假。 “早听闻古爷的几位夫人都有惊天之美,如今居然能遇上其中最美的紫夫人,在下万分荣幸。”白思一伸手,骨扇轻轻挑起莫问离脸上的紫纱。 这神态、动作,分明是欢|场老手! “白思,这镇上有什么新鲜好玩的?”莫问离推开白思的扇子,笑着问他。 “哦,晚上有猎狼大赛,就在戈壁滩上。不过紫夫人是女子,依着镇上的风俗,晚上不能去。这位兄弟倒可以前去一试,领略一下隔壁风光,静夜美好。”白思笑着看御璃骁,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拍了拍,乐呵呵地说。 御璃骁忍着厌恶,不露声色地退了两步,低声问:“难道只要是男子,谁都能去?” “嗯,只要是男子,谁都能去。而且谁能猎到头狼,就能得到后日竞宝大会上第一把椅子,不仅能优先竞价,还能得到天漠国第一美人的香吻。” “这里还有天漠国第一美人呢?”渔嫣忍不住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当然,天漠国的乐天公主。”白思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 “你是男倌儿吗?”莫问离突然问。 白思笑着点头。 “听说你伺候过后青国的战神骁王?”莫问离又问。 “千真万确。”白思又点头,一脸笃定。 “我看,这是谎言。”莫问离嘻嘻地笑,手指转着酒杯,紫色袖子轻晃不停,“骁王爱美人,他可不碰男人。” “四年前,他与天漠王在沙海交战,天漠王打输了,送了好些美人给他。我正好在那边,晚上还替他更衣,在湖中同游……骁王好气魄,一夜御|数女。”白思认真地说着,又强调道:“伺候并不等于以身相奉,我只是陪他饮了酒而已。” 莫问离笑声更大了。渔嫣的脸却绿了,手悄然伸到一边,对着御璃骁的大腿狠掐一把——还真是好气魄,一夜数女! 御璃骁只拧着眉受着,薄唇紧抿,面具下的脸颊已经开始微微流汗。 “阿四,你不是一直心仪乐天公主吗?晚上你也去猎狼,本夫人准你休息一晚,本夫人就与白思公主好好游览一番。”莫问离的手又摸过去,从白思的手臂一直往下,直到他的手腕处,轻轻地捏了捏。 渔嫣揉鼻头,这人也装得太像了!似乎天生就有这爱好。 “紫夫人有兴致,在下一定奉陪,定当让紫夫人尽兴。”白思反手去拉莫问离的手,被他不露声色一抽,只来得及摸到那冰凉的指尖,一角紫袖从他的掌心里滑过,惹来他低低一笑。 渔嫣咧嘴,莫问离这是被人调xi了吗?快爆发了吧? 莫问离以袖掩脸,肩膀轻耸,仿佛是笑得开怀,可渔嫣知道,他一定是在心里大骂她与御璃骁混帐讨厌,恨不能甩袖而走了。 “紫夫人,如此开心?”白思把头凑过去,想看她的笑脸。 莫问离露出一半乌瞳,眼角轻扬,慢吞吞地说:“开心极了,公子你要不要也去猎狼?只要你猎一只狼来送给本夫人,本夫人也送你一个香吻,外加她的香吻。” 莫问离一指渔嫣,笑了起来。 渔嫣咧嘴,赔笑脸。 “紫夫人若有心想要,白思就算是跑断腿,被狼咬断脖子,也要去一试。”白思的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拍,认真地说。 “真会哄女人开心。”莫问离笑意更盛,连连点头:“就这么定了,我们都去猎狼,白公子,我看好你,你若猎得狼来,我不仅赠你香吻,还要为你赎身,带你回家,以后与阿四一起保护我。” 白思的笑容僵了僵,干咳一声,掩唇不语。 “莫非你方才是说假话?”莫问离脸一拉,冷冷问。 “就怕猎不到狼,其实我不会武功。”白思犹豫了一下,“我买一只与夫人可好?” “散步、散步就好。”渔嫣赶紧说,让御璃骁有空去办事才是正经的。 莫问离抬眸看她,冷冷二字:“掌嘴。” 渔嫣伸手就往嘴上轻拍两下。 白思在一边笑着看着,眼中亮光闪闪。 ————————————————————分界线———————————————————————— 御璃骁去猎狼大赛上领了牌子,花二十两银在镇上专售猎狼弓的铺子里买了弓箭,只等亥时出发,子时归来,人进了戈壁滩,就如同跌进浩瀚星海,完全能让人摸不清你的去向。 莫问离和渔嫣在白思的陪同下,在镇子上闲逛。 这地方特殊,属于三不管地带,与汰州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只有一个字来形容,乱! 什么人都有,什么规矩都不守,惹毛了对方,随时能拔刀相向。一路走下来,不知遇上多少拼命打架的,都是一身醉熏熏的酒味儿。所以能在这里混下来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阴险狡诈之辈,总之,没一个轻巧角色。像白思这种人,能在这里大摇大摆地穿行而过,若不会武功,那就是极有心机,或者极有靠山。 渔嫣猜,是最后者。 白思身上的袍子,是来自玄泠雪染坊的上等天丝布,十金一尺。他手里的骨扇,乃极好的碧玉雕成扇骨。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样的一把扇子,费了十二根好玉为料,就连扇子上的纸,也不是凡物,是玄泠国金香馆的纸张,寸金寸纸。买这样一把扇,得几千金。不是家财万万贯,夙兰祺、紫夫人这样的人物,是用不起他身上这些东西的。但是,夙兰祺、紫夫人这样的人物,又不会在一个风|尘男倌身上撒下重金,他们就算有这样的爱好,也不会找一个在酒馆出没里的白思。 所以,白思不是男倌!最有可能的,是某人的入幕之宾,替那人前来打理一切,顺道察探镇上的生人。 这个人的名字,渔嫣已经呼之欲出——即墨陵! 白思一定是即墨陵的人。 她悄然打量白思,又开始分析白思与即墨陵之前的关系。是像安鸿、锦程一般的异姓兄弟,还是聂双城这样的忠心侍卫?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白思突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渔嫣。 “看公子你,真好看。”渔嫣眯眼笑,极力恭维。 “如此喜欢,待做完了生意,我把他赎下来,送给我们小丫头当丈夫可好?”莫问离扭过头来,笑吟吟地问渔嫣。 “甚好。”渔嫣连连点头。 “那就说定了。”莫问离抬手,在渔嫣的发上轻揉,笑得更加“娇艳”。 渔嫣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嘿嘿地干笑几声,加快了脚步。 有不少人都去参加猎狼大赛了,此时更多的人聚集在赌馆中,不时有人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出来,又有人兴冲冲地捧着银子进去。 “人生如赌局,赢者可以花天酒地,输了便是枯骨灰烬。”白思见渔嫣盯着那些人看,笑呵呵地说:“只是很多人明明知道是这样的道理,可是还是会一头冲进去,散尽家财,丢掉性命。小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只有莫问离叫过渔嫣小丫头,她很不适应,但还是仰着小脸问他:“你说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是视死如归?” “非也,只是因为,人的一世,只有短短几十年,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今日当尽欢。”白思摇头晃脑,认真极了。 莫问离转过头看了一眼,鼻中轻轻一哼。 渔嫣知道,莫问离就是这种人,不然不会乐颠颠地以江湖盟主之尊,跑来跟着她和御璃骁犯险。。 就像御璃骁说的,莫问离只需顾小义,这一辈子也会过得潇洒快乐。顾大义者,总会比别人过得累一些,看上去风光,实则像犁田的老水牛,为把脚下的田耕得更好,拖着沉重的铁犁,每走一步,都得用尽力气。 “我说得不对?”白思见二人都不出声,犹豫一下,低声问。 “对极了,公子果然有想法。”渔嫣感叹地说:“人生在世当尽欢,可是真能抛下俗事的人太少了。” “都抛下了,都去这样尽欢?那都是野猪,天天都会血流成河。”莫问离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 渔嫣嘻嘻地笑,上前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夫人慢慢走。” 白思跟在二人身后,双眼里又是亮光一闪。 两边有兽皮铺子,卖些别处很少看到的兽皮,譬如白狐,红狐,白狼,黑狼,甚至还有白虎白狮! 这次出来,没带十月,因为十月目标太大,让它在家里守着婧歌更好。 渔嫣想着十月,忍不住地摸了一下白狮,好端端的,都被当成了猎物,成了手中的一张张皮子。 弱肉强食,强者的欢颜,往往是以弱者的毁灭为交换的,不想当成别人披在身上的皮子,就只能更狠,更强,更厉害。 “喜欢?”莫问离见她摸个不停,小声问她。 “这个。”渔嫣又拿了个白狐围脖,扭头看莫问离。在翡翠谷时,她有一个这个围脖,可惜上来之后弄丢了。 莫问离眼神一柔,忍不住想为她买下来。 “夫人戴,一定美极了。”渔嫣把狐狸围脖戴在他的脖子上,如此的雪白,衬着这华贵的紫色,真是越看越漂亮。回去后,她也做这么身紫衣裳穿穿。 “白思喜欢什么?本夫人送你。”莫问离摸着狐皮,扭头看白思。 他站在门口,折扇在下巴上轻抵着,永远是这副笑眯的神情,但这笑,又并不让人反感。 “不敢,夫人自己选吧。”白思指着挂在架上的各类皮子,柔声解释,“这里的皮子是最好的,别处很难见到这样的好货,紫夫人四下行走,应当知道。” “白公子,你不会带我们来买了,老板给你银子当答谢吧。”渔嫣故意笑他。 白思顺手拿了一张火红的狐皮坎肩往渔嫣的肩上比划,温和地说:“小丫头用这个最漂亮,夫人可以奖给这小丫头一个,她很可爱。” “白公子喜欢我这丫头吗?”莫问离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睛。 “我喜欢夫人这样成熟妩媚的。”白思扇子轻轻一挥,在莫问离下颌上轻轻一挑。 啪——莫问离一掌打开扇子,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留下一室的馥郁浓香。 “夫人,慢点。”渔嫣丢下手中的狐狸皮,跑了出去。 白思扭头看向掌柜,轻轻地说:“告诉主子,一切都好。” “这两个是什么人?”掌柜看着外面的背影问。 “苏南的紫夫人。”白思匆匆一句,追了出去。 三人一路疾行,又绕回了酒馆外面,这时正有一群人围着,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渔嫣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扭头看莫问离,他也在盯着那人看,却比她镇定,一手搭过来,在渔嫣的肩头轻轻抚动,提醒她稍安勿燥。 “吵什么?”白思往前一步,用扇子格开众人,走到了酒肆前面。 ☆、【204】认错了美人 店门口丢着几个穿着后青士兵衣裳的男子,身上多处箭伤,已经一动不动了。而几个天漠骑士手里拿着弯刀,正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战果。 “看,这是我们刚刚宰掉的后青国探子,区区后青小国,敢与我天漠为敌,我天漠王威武无双,不消一月,就能把后青踏成灰烬。” “两国交战,士兵各为其主,既已逝去,你们何苦对逝者不尊?”白思不悦地说。 “唷,小白脸,你挣你的银子去,少在这里叽歪,不然爷晚上好好疼疼你?”那几个粗犷汉子大笑起来瑚。 “放尊重点。”白思脸色一沉,“你们天漠的王,不会如此纵容你们。” 几人笑声更大,更甚者,还伸手来摸他的脸,“我说小白脸,你是被有钱婆娘睡得忘本了吧?只要有银子就能上的货色,爷我今天就包下你了。” “嘻嘻,要与本夫人抢人呀。”莫问离用紫帕掩着唇,慢步上前去。 见走来如此一个大美人,几人眼珠子都直了铄。 “哎呀,死人,好可怕。”莫问离又拧眉看地上,挥着手说:“店家,我最慈悲心肠了,赶紧抬着他们去埋了吧,我出银子。” 店里的小二赶紧出来,抬着几个士兵往镇外跑。 “几位爷,进去喝酒去吧,本夫人请客。”莫问离笑吟吟地用帕子在几人脸上甩过。 一阵幽香四起,几个汉子的眼珠子更直了,死盯在莫问离背上,再挪不开。 渔嫣心里暗骂,一拉白思,紧跟在了莫问离身后。那几人也呼三喝四地跟了进来,挤开了白思和渔嫣,把莫问离围在中间,胆大者还伸手想摸他的手。 “死得快。”渔嫣低声嘀咕。 “什么?”白思好奇地问。 “我们夫人生起气来很可怕。”渔嫣放慢了脚步,以免那些人咕噜咕噜滚下来时,伤到了她。 才在安全地方站好,只见前面有人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定晴一看,有一名天漠士兵正像野猴子一样跳到了栏杆上,双手用力撕开了衣裳,拍着胸膛大叫,“美人说了,我们比武,赢的就能与美人共度春||宵,谁来和我比。” 堂下立刻炸开了锅,有好事者把桌子拼起来,怂恿汉子过来比武。 莫问离就靠在二楼的凭栏上,笑嘻嘻地看着楼下。 渔嫣和他视线对上,嘴角轻抽,他满腹扮女人的怨气无处发|泄,还不狠狠整整这些人出气! “夫人与你感情很好。”白思温和声音在耳畔响起。 “夫人心很好。”渔嫣点头,又补充道:“待我如亲人。” 白思温和地笑笑,在一边坐下,看那些汉子们比武。这些人借着酒劲儿,相当的狂,相当的目中无人,挥舞着兵器,压根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同族,拼了命地打,恨不能立刻削掉对方的脑袋。 “天漠的士兵怎么这副德性。”渔嫣摇头,这样的人怎么打得过骁勇军。 “天漠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士兵,打仗的时候才会集结起来。即墨陵的人最讲纪律,也最精悍,但是其他的就不好说了。”白思平静地解释。 “你这么熟悉啊?”渔嫣故意试探。 “姑娘是女子,当然不知道。”白思呵呵一笑,温和的目光扫过渔嫣,迎上莫问离的视线,小声说:“夫人好像不高兴我与你坐在一起。” 渔嫣嘿嘿一笑,小声说:“你应该去陪夫人……” 话音才落,有个比武的汉子被人踹飞过来,就落在二人脚下,那白思啊地一声,差点没从椅上摔下去。 渔嫣冷眼看,他还真是不会武功! 他慌慌地掏出雪白的帕子在袍子上擦,又尴尬地看渔嫣,“我们还是上楼去吧,这里不安全。” 渔嫣见又有人跳上桌子,一副大开杀戒的样子,也不敢久待,与他快步上了楼,就在楼上看着这群男人打成一团。 紫夫人,魅力太大了! 渔嫣看着莫问离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感叹,这些人拼了命地打,想一qin||美人芳泽。可最后赢的那个只怕更倒霉,不知道莫问离会怎么对他。 底下又是阵阵痛呼声,倒了一个,血溅当场。 白思轻轻拧眉,转开了脸,一副不敢看血腥的模样。 “你是男人吗?”莫问离有些嫌弃地看他,若不是事先服了变声音的药,渔嫣真怕他这一声情不自禁地讥笑,吓得白思晕过去。 “惭愧。”白思尴尬地抱抱拳,又往里面挪了点。 “无趣。”莫问离收回视线,开始剥花生。 渔嫣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他真不会武功呢。” 白思的耳朵,这时轻轻动了动。渔嫣正被楼下的打斗吸引,没有看到这一幕。莫问离也意兴阑珊,这种野蛮的比武,确实没多少意思。他手一挥,把锦帕丢了下去。紫色的帕子像蝴蝶一样飘飞,落到了一个男人手中,他深嗅一口,仰头冲着莫问离大笑。 “美人,这是选我了吗?” 莫问离拧眉,起身走开。 渔嫣正要起身,只见那汉子突然变了腔调,尖声说:“哎呀,真的好美呀。” 怎么成了太监声音?渔嫣低眼看,那汉子又用力锤自己的胸膛,大叫:“汪、汪、汪……” 疯了吗?渔嫣怔住,再看莫问离,那唇角的笑意正一丝丝地扯开。帕子上的香做了手脚,能让人疯狂。 白思站在凭栏边看了会儿,扭头深深地看向莫问离的背影,不露声色地冲楼下的一个人勾了勾手指。 渔嫣跟在莫问离身后进了房间,轻声说:“你闹这么大动静,被人怀疑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这身衣服穿得窝囊死了。”他不悦地瞪了一眼渔嫣,往榻上重重一坐,双|腿叉开,两手撑在腿上,满脸烦意。 渔嫣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腮看他。莫问离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点。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安不安全。”静了会儿,渔嫣小声问。 “他有九条命,你急什么,与我多待一会儿,你不乐意?”莫问离往后躺,有些幽怨地说。 “喂,你起来,那个白思,一定是即墨陵的人,我们打赌好不好?”渔嫣拉他的手指。 “不赌,你相公这么穷,我捞不到油水,有什么好赌的。”莫问离讥笑。 渔嫣噎住,好半天,才不服气地说:“总有一天好有钱。”、 “那就那个时候再来找我赌吧。”莫问离打了个哈欠,缓缓合上眸子,“困,睡。” 渔嫣怔住,这时候怎么就困了?她吸吸鼻子,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榻上有淡淡的草的味道,确实令人心神放松!不好,他们被人暗算了!连连摇他,他都没有反应。 “猪。”渔嫣恨恨一字,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紧也躺下去装死。 门推开了,渔嫣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白思进来了。她飞快地合上眼睛,听着脚步声渐渐到了榻边。 这厮还真有问题! 渔嫣闭着眼睛不动,身边一轻,白思居然把莫问离抱了起来——妈呀,他不会真的对莫问离那个啥去吧?那莫问离会发狂的! 正发愁要如何是好时,只听白思轻轻地说:“把这个小丫头也带回去吧,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唷,这还挺好心的! 有人过来,把她抱起来,她强忍着从这人怀里跳下去的冲|动,跳下去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引来暴力对待。就跟着白思去看看,他搞什么鬼。和莫问离呆在一起,总归是好事。 上了马车,她和莫问离被并排放着,白思就坐在一边,轻摇着折扇。 渔嫣生怒,又不热,摇个什么劲? 好在没多久,马车就停下了,白思依然抱着莫问离,让人过来抱下她。渔嫣趁机睁眼看了看,只见眼前是一个小院子,悬着灯笼,挂着牌匾,与别处没多大区别。 进了院子,院中有一些精壮汉子站着,纷纷给白思抱拳行礼。 白思径直抱着莫问离进了房间,又扭头看向渔嫣,拧拧眉,小声说:“就放在外面吧。” 渔嫣心里惨叫,完了,白思要非|礼莫问离了。这衣裳一除,事情败露不说,若他有心与美男子成就好事,莫问离一生名节尽毁啊!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急如焚,又不敢立马睁眼。那人把她放到了一张竹床上,蚊子嗡嗡地绕来,停到了她的脸颊上。 要命,痒死了! 她心中又惨叫,御璃骁你在哪里?早知道莫问离这么靠不住,一点药就能放倒,真的索性让御璃骁装女人! 啊…… 她终于忍不住,挥掌赶开了脸颊上的蚊子。 这动静惹来满院汉子们的注目,渔嫣这才发现,白思又出来了,而且院中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男人一身张扬豪迈之气,眉眼粗犷中带着高贵,眼神犀利,双眼深遂,气势不亚于御璃骁。 渔嫣立刻明白,这就是天漠之王,即墨陵! 难怪御璃骁说此人难缠,若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与御璃骁的狂傲相提并论,一定是这个即墨陵了! “这是谁?”即墨陵盯着渔嫣,缓缓开口,声音也霸气极了。 “渔嫣的丫头。”白思低声说。 渔嫣听到自己名字时,吓了一跳,听到他后面加的那三个字,又猛地楞住。敢情白思以为莫问离是她! “就知道御璃骁不会独自前来,一定会带着她的美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安溪族的余孽,到底有多美,能让御璃骁与我反目为敌。”即墨陵冷冷几句,大步进了房间。 渔嫣暗自叫苦,白思这人还真有趣,凭什么认为莫问离是她啊? 白思看她一眼,一脸抱歉,“姑娘,对不住了。委屈你在这里坐会儿,不要出声,不要乱跑。” 渔嫣装着害怕,连连点头。 白思又歉意地笑笑,大步跟了进去。 渔嫣看向窗子里,两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里面,即墨陵的声音传出来。 “不过尔尔,到底哪里让人神魂颠倒了?” 即墨陵的眼光还真高!渔嫣想,若他看到自己真正的脸,一定觉得她就是根稻草。说不定也就不恨安溪人了。 “安溪族余孽,我得带回去祭天,以平民怨。”即墨陵又大步出来,还真是一副对美人不感兴趣的姿态。 到了院中,他又看向渔嫣,剑眉一皱,扭头看向白思道:“把她解决掉。” 白思楞了一下,小声说:“你答应过我,不乱伤人命。” “这怎么是乱伤,我看她不顺眼,杀了。”即墨陵冷笑,要上马离开。 “我不杀,我要把她带在身边。”白思淡淡地说。 “你……”即墨陵大怒,扬起鞭子就打了过去。 白思不躲,任他一鞭子挥到肩上,顿时有血色涌出。 即墨陵脸色又是一沉,狠狠刺了白思一眼,和他僵持起来。 渔嫣左右看看,心中感觉甚是古怪,即墨陵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允许下属这样与他说话? “你喜欢她?”即墨陵终于转过头,阴鸷的眼神刺向渔嫣,突然冷笑,“把她给我洗干净,我晚上要她侍奉我。” 渔嫣几乎晕倒。 她算是明白了,白思,他根本就是即墨陵的心上人!所以即墨陵才酸意丛生地要拿她去气白思。 “他是我的。”白思慢步过去,伸出手臂拦在渔嫣面前,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 “白思你让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即墨陵用鞭子指着他,更加愤怒地喝斥。 “这位大爷,不要碰我,我不吉利。”渔嫣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叫什么?”即墨陵一记凌厉的眼神扫向她。 渔嫣越发紧张,赶紧说:“我叫小红,我们夫人也不叫渔嫣,你们认错人了,其实我们就是江湖骗子,四处骗点男人的小钱罢了。” “去猎狼的男人叫什么?”白思转过头来问她。 “叫阿四啊。”渔嫣小声说:“我们真的就是走江湖的,别看马车显摆,里面的东西都是假货。放我们走吧,别耽误你们的大事。” “既然不是,那就都杀了。”即墨陵更加冷酷。 渔嫣把莫问离骂了八十八遍,用他的时候,他睡得像猪,这时候不应该跳出来,拖着她逃跑吗? “你说过,不伤人命,我才为你办事。”白思又拦上前来,眉头紧锁。 “我也说过,我想得到的,一定要得到。”即墨陵傲气地笑着,用马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 渔嫣打了个冷战,即墨陵有如此嗜好,若看到莫问离真颜,不会爱上他吧?这白思长得虽不错,可也不是最拔尖出众的那种啊。 渔嫣混乱了,这场面让她实在无法适应。 院中静了好一会儿,白思又轻轻地说:“你答应过我,不乱伤人命。” 即墨陵一鞭子猛地挥起,重重地打在了渔嫣身边,竹床应声而裂,渔嫣和半边竹床一起,栽在了地上。 “渔嫣不能杀,留着她,你才能控制御璃骁。”白思的神色寂了寂,低声说。 “可那个不是渔嫣。”即墨陵冷笑。 “一定是。”白思笃定点头。 “凭什么认定,你见过?明明与画像不像。”即墨陵又冷笑。 “既然是易容而来,当然有准备。”白思转身往屋里走,“我揭下她的面具给你看。”、 即墨陵又瞪了一眼渔嫣,大步跟上了白思。 渔嫣真怕,当揭下面具,发现是莫问离时,即墨陵会在一怒之下杀了他,于是也跟了过去。那二人到了榻边,只见白思双手捧住了莫问离的脸,二指在他的脸颊边轻轻摸索,捏到了面具的一角,轻轻揭开。 渔嫣弯腰摸靴子,想拿出小刀冲进去。此时只听里面传来即墨陵的声音,“果然是她!” 啊?渔嫣呆住,往里看,只见白思拎着面具往地上丢了,而莫问离好端端躺着,可手指却轻轻地冲渔嫣站的方向挥了挥。她大胆走进去,看着床上那张“渔嫣”的脸,彻底楞住。 ☆、【205】我是男人 “你们别碰我的小姐……”渔嫣扑上去,双手伸开, “你叫念安?”即墨陵转头看渔嫣,锐利的眼神直刺她的眼底。 连念安这丫头的名字这些人都知道,分明做了充分准备。她就是御璃骁的软肋啊!她一身冷汗猛地涌出来。这二人没拒绝她同行,是任她胡来,让她看看清楚,即墨陵不是御天祁,这是打仗,不是游戏。这些男人随时可以挥起刀来砍掉她的脑袋。或者把她摁在地上,叫外面的人一涌而上。 “很热?”白思拉开她,递给她一张锦帕。 即墨陵杀人般的眼神立刻投过来,渔嫣手一抖,赶紧把锦帕双手捧着给了即墨陵,“给大王,大王热。瑚” 念安就是这么傻乎乎的家伙,这念安式的回话,让即墨陵立刻挪开了眼珠子,连眼角余光也不愿意“施舍”一点。 渔嫣长舒一口气,又挡到了莫问离面前,可怜兮兮地问:“你要对我们怎么样?我们可不是坏人。要打就打我,要杀就杀我,不要碰我家小姐。铄” “把她先关着,我去见御璃骁。知道他在哪里吗?”即墨陵只用马鞭往她身上一扒,强大的力道就把她给扒开了,直直地盯着床上的美娇娘看。 “谁能跟上他,等着吧。”白思淡淡一句。 即墨陵转过头,深深一眼,“白思,你得记住,是我给你命,你是我的人。” 渔嫣又开始流汗,抬起袖子使劲擦,她突然发现一件事,白思说的是后青话,即墨陵也是,还很正宗。什么时候都流行后青话了?后青国如此威武啊。不对,是白思威武! “这个,杀了。”即墨陵又指渔嫣。 侍卫立刻上前来抓渔嫣。 “我说了,我要她。”白思大步过来,拦到了渔嫣的面前。 “你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即墨陵冷笑,杀气腾腾。 白思平静地看着他,低声问:“包括你?” 即墨陵的笑声被截断,双瞳骤敛,那咬牙的姿态,让渔嫣想立刻扑过去拖起莫问离逃命。她身边的男人太宠她了,尤其是御璃骁和莫问离,让她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了。不是的,只有喜欢她的男人才对她温柔,别的人看着她一样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屋子里怪异地静了会儿,即墨陵慢慢走过去,绕到白思身侧看她。 她拍着莫问离的脚,看着即墨陵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大王不要杀我,其实我喜欢女人……” 白思拧拧眉,又挡了过来,低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小丫头,你以为我天天想看到这么多男人?” “那为什么是她?”即墨陵分明是在吃醋。 “她喜欢女人,不是正合你意。”白思微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好喜欢渔嫣!我可以为她生为她死。”渔嫣嗫嚅着,又开始流汗,赶紧擦袖擦,突然一道细细的声音灌入耳中,“再擦,面具掉了,我可保不住你。” 是莫问离在以秘音入耳! 渔嫣赶紧去摸脸上的面具,幸而是躲在白思后面,赶紧贴好。那二人此时都转过头来看她,渔嫣捧着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二位,你们就别吓我了,我是小丫头,活着也跳不出你们这些威武爷们的手掌心,你们就当多种了一盆花。” “一起关着。”即墨陵终于后退了一步。 “我说我要她,你曾说过,我要什么给什么,可如今呢?是我要什么,你就毁了什么。”白思脸色变了,怒气冲冲。 即墨陵脸色铁青,一挥手,粗声粗气地喝斥,“你要、你要,你去要。” 他吼完,大步走了。 渔嫣倒下去,小声说:“我不要和小姐分开,白公子成全。” “可她是渔嫣,得带回天漠国去。”白思坐下来,温柔地说:“我只能救你,你回家去吧。” “白公子你是男人……”渔嫣咬到了舌尖,没敢说完。 “呵。”白思笑笑,很平静,起身走到了柜子边,拿了壶酒出来,自斟自饮。 满屋子的酒香飘飘,诱得人也想喝上几口。 他走回来,把酒杯递给渔嫣,“喝吧,你是第一个能在他面前活下来的女人。” “还有这个呢。”渔嫣指莫问离。 “她会死的。”白思小声说。 “怎么会。”渔嫣心一紧。 “就算不在这里抓到她,也会想尽办法诱她出营,把她带回天漠国。”白思说。 “你们在我们大营有探子吗?”渔嫣赶紧问。 “小丫头,别问这么多,逃命去吧。”白思拍拍她的额头。 “那我们的王,今天有的危险吗?”渔嫣心慌不已。 白思只是笑,又在她头上拍了拍,“快走吧,我给你马,不要停,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这么说,你们已经设下陷阱要抓我们的王。”渔嫣推开他的手,焦急地问。 有人大步进来,隔着门小声说:“公子,王说,如果你要这丫头,就得一直带在身边,敢让她离开半步,马上就杀了她。” 天,难道他吃饭睡觉洗|澡拉屎我也得站在一边? 渔嫣脸都绿了。 死莫问离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这样躺着不僵硬吗?小手探过去,在莫问离的胳膊上掐,小声叫她,“小姐、小姐……” “不用叫了,这药性,起码三个时辰才会醒,那时我们已经出发去天漠了。看来你只能跟着我了。好在你家里反正没什么人,也没什么牵挂。”白思看她一眼,放下酒壶。 “你想去天漠啊。”渔嫣问莫问离。 “我给他写了卖身契。”却是白思在回答。 渔嫣转头看他,充满了好奇,“为什么,你是后青人哪。” 白思笑笑,眼里浮出一层淡淡的水光。 渔嫣愣住,这人是要哭了吗? 白思飞快转过头,大步出了屋子。 渔嫣小声问:“问离,怎么办?” “今晚一定要保护好白思,不能让他出一点差错。”莫问离坐起来,眼神冷峻。 渔嫣迅速反应过来,想让即墨陵发狂的办法太简单了,杀了白思!即墨陵同意谈判,就说明他并不是很想掀起这场战火。只是其他部落不依不饶,他身为头领,却未握住全部兵权,不得不往前走这一步。 “那怎么办,他并不会武功,又不能把他变小了,塞进口袋里。” “他不是不会武功,而是武功被废了,若没猜错,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是重接的。他的手腕上有很深的旧疤。我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他不叫白思,他叫白元勋,是重岭郡人,家里世代做丝绸布匹生意,唯他喜欢习武,五年前我曾与他交过手,再给他几年,他一定能成为武林大家。”莫问离理了理长发,站了起来。 “那和你们家一样,也是被仇人害了呀。”渔嫣小声叹息,愣了会儿神,又拉他,“说了三个时辰才能起来,你不能站着。” “你不是早就站起来了吗?白思有心放过你而已。”莫问离又掸了掸袖子。 渔嫣略一思索,也对,既然有念安有资料,那念安什么样子,白思也知道。他毕竟是后青人,所以并不想两国交战,只怕是真有心要放过她。 “我们可以说服白思……” “说服他躺到那人的榻上去?他是男人。”莫问离大步往外走。 渔嫣只好快步跟上。 白思就站在院中与那些男人谈笑,见他二人出来,微怔一下,便笑笑,“醒了。” 莫问离也笑,慢步走过去,还不待众人反应,紫色袖子一挥,一阵异香在院子里浓郁环绕,正在谈笑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白思倒下去的时候,莫问离一臂揽住了他,唇角一勾,笑道:“白乖乖,我来救你脱离苦海。” 渔嫣被他一声白乖乖弄得头皮发麻,赶紧拿出解药,给白思闻了。 白思一睁眼,看着莫问离那笑脸,白脸皮居然微微泛红,赶紧拉开了莫问离手,转过了身。 看着满地躺着的人,轻轻摇头,“渔姑娘不该这样,即墨陵脾气很怪,你越对着来,他越强硬。” “那总不能向他磕头求饶,他非要打,我们后青就奉陪。走吧,跟我们走。”渔嫣拔腿就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又退回去,扶着莫问离的胳膊说:“小姐先走。” “我不能和你们去。”白思拧眉摇头。 “走吧,白乖乖,即墨陵不舍得怪你的,只会后悔不应该挑了你的脚筋。”莫问离笑着,抬手轻拍他的脸。 白思的脸顿时大白,一把推开了莫问离的手。 “和我们去了,你就能自由。我敢说,能让你离开他的人,只有御璃骁。就看你要不要赌一把?或者说,你根本不想离开他?就想当个白乖乖。”莫问离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却又气场十足。 白思的脸色很难看,垂手站了会儿,抬步往前走。 渔嫣向莫问离抱拳,小声说:“佩服。” “死丫头,再敢给我露破绽,我丢你去喂男人。”莫问离捏她耳朵。 “你不舍得的。”渔嫣笑眯眯地摆着头,可摆不脱他的手指尖。 走了几步,她突然感觉这滋味不对!这些人都以为莫问离这模样就是她,可她平常哪里有这么风sao?难道外面的人就是如此看她?她打了个激灵,顿时浑身都不舒服了。 “你的腰不能这样扭!”她恨恨地掐莫问离的腰。 “自己不像女人,我这是好好教你。”莫问离曲指弹她的额头,一脸促狭样。 “女人都像你这样扭?”渔嫣松开了手,恨恨看她,一点贤惠名声都要被他给败光了。 “夫人慢点。”白思转过身,要扶莫问离上马。 “我带我的丫头骑马,免得你占她便宜,我丫头可纯洁着呢。”莫问离拍着马背,让渔嫣先上去。 她有身孕,马儿不能跑太快,莫问离小心地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样冒险的事,以后再不能纵容你了。万一孩子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哭。” “知道了。”渔嫣缩脖子。 “你知道个屁。”他语气不善。 “知道你疼我。”渔嫣转头冲他笑。 “选我吧,我带着你,就这样一路骑下去,停在哪里就是哪里。”莫问离指前方。 渔嫣心里砰地动了一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浩瀚的夜色,看不到边际。 “给你时间考虑,这几天,我再帮你们一回。到时候愿意和我走,我就带你走。”莫问离轻轻一夹马肚子,让马往前行去。 “你还挺会挑时间挖墙角。”渔嫣嗫嚅一句。 不是不心动的,莫问离太好了,好到让人无法拒绝。 “不行吗?人生一世,若不能尽力而为,死的时候都不甘心闭眼睛。”莫问离笑起来。 渔嫣缩缩脖子,小声说:“如果不是顶着我这张脸说这话,可能……” “渔嫣你皮痒是不是,还不是为了你?”他低头,怒斥,声音清脆! 渔嫣干咳,不敢再作声。 白思的马在前面带路,看得出他犹豫,时快,时慢,偶尔转头看他们一眼。 “白思喜欢即墨陵,只怕不会如我们的愿。”渔嫣轻叹,末了,突然背一僵,转头怒瞪他,“莫问离,你干吗呢?” 他居然用那个……顶着她了! “我是男人,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什么臊。”他冷嗤。 “那我坐你后面。”渔嫣更怒。 “想清楚啊,那得紧贴我背上的。”他一撇嘴角。 “我和白思去坐,他喜欢男人。”渔嫣指前面。 “得了吧,他男女通杀。”莫问离讥笑道,马鞭轻扬,马儿就往前疾冲而去。 渔嫣想,即墨陵没捉到渔嫣,把白思给赔进来了,待会儿听到消息,不知会如何暴跳如雷。 ———————————— 御璃骁轻轻地落在了屋顶上。 这是约好的谈判的地方,独立小院,与旁边的建筑没有区别。此时没有灯火,安静无人他观察着每一个可能设伏的角落,明天的这些地方,随时可能射出冷箭。 又有轻响声,御璃骁缓缓转头,只见一个黑衣人,如同蝙蝠一样落在了他身后。 铁面罩下,一双乌瞳里有凶狠的杀气。 御璃骁不敢怠慢,立刻飞身而起,往邻家小院奔去。他脚步很轻,每一次跃起,落下,都如同一只在黑夜里奔跑的豹子,矫健,轻盈。 那黑衣人穷追不舍,手里的弯刀被月光抹上一层妖冶的冷光。 一直追出小镇,御璃骁突然转身,长剑如游龙一般出鞘,往铁面人眼睛处刺去。 黑衣人腾空而起,在半空翻滚几圈,手中弯刀凌厉凶狠地砍向御璃骁的手臂。 这人的力气极大,不输小马大马!御璃骁记得大马和小马说过,他们从小就喜欢吃翡翠谷中一种树花草的根茎,那种东西很苦涩,但嚼多了就会觉得好吃。他们食量太大,不想占去谷中其他人的粮食,所以常去挖那种根茎填腹。 就是那种东西,让他们二人的力气异于常人。 而眼前这个人,却拥有与大马小马相同的力气! 御璃骁躲过他的弯刀,落在了三丈之外,横剑胸前,寻找第二次制敌的机会。 他的对手有很多,从未有一个人像这黑衣人一样,给他如此强大的压迫力,他与莫问离联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黑衣人又扑过来了,拆过几招,御璃骁发现这人的武功路数和之前的不一样,他更加灵活,更加凶猛,更加狠戾! 他迅速做出判断,这不是前一个铁面人!这人比先一个招数灵活得多,但是力气明显不如那人。还有,若是之前那一个,依他的轻功,早就拦住了他,不会等他先出手。 这个神秘的人物,到底豢养了多少这样可怕的黑衣杀手? 【亲爱的们,关于文的速度,因为下周就得向出版社交全稿,所以网上的速度就会慢一些了,请多多包涵。另外,现在出版社说可以组织书的团购了,我的新浪微博:晨露嫣然的小世界,你们关注我的时候,报一下书名,给我发私信,我来统计一下书的数量。团购的书在价格上应该是有优惠的。我的新书坑已经挖好:《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欢脱强悍的小女人,在等着你们哈。现言的大坑也准备好了,下个月开挖。莫大王正在奋力码字,加油加油加猪油加气油加柴油,努力往前冲。】 ☆、【207】只要你欢喜 黑衣人渐渐体力不支,御璃骁找到破绽,一剑斜斜刺向他的胸口,那人惊慌拆招之时,御璃骁已经迅速撤剑,一剑从他的腋下刺进。 鲜血顺着长剑淌下,那人痛呼一声,捂着手臂,飞快地退了几步,也不恋战,转身就跑瑚。 微热的空气里,悠悠扬扬地笛声响了起来,十数黑衣人如同魑魅一般,从暗夜深处涌出来,把御璃骁围在了中间。 他们的攻击很猛,招招要致他于死地。虽说这些人比之刚刚那人的武功又差了一些,但这样的车轮战、这样不怕死的攻击,还是很消耗人的体力。 御璃骁以一敌十,渐被逼到角落。此时有马蹄声渐近,是镇上维护治安的士兵们听到了动静,往此处赶来了。 笛声再度响起来,黑衣人齐齐收刀,拖起地上的同伴,飞快地往黑夜深处奔去。御璃骁收了剑,匆匆往回赶去。 回到约好的客栈。 推开窗子进去,渔嫣正坐在桌边等他,见他进来,立刻露出了笑容,飞快地扑向他。 “你没事吧,怎么去这么久……你受伤了?”看到他被刀伤到的地方,渔嫣的笑意立刻凝固。 “遇到刺客了,没事,皮外伤。”御璃骁关上窗子,拍了拍她的背铄。 “我给你打水洗洗。”渔嫣倒了碗茶给他,飞快地出去叫小厮打水进来。 戈壁滩这种地方,水很珍贵,能打出井的不多。不可能摆一个大浴桶给他泡澡,只不过提了一桶水过来,可以让他擦擦罢了。 褪去中衣,背上和胳膊上都有刀伤,虽是不深,但看着那些血,渔嫣就心痛极了。这样血雨腥风,也不知何时是归时。 “你坐好,我够不着。”她拍着他的背,让他坐下来。 御璃骁乖乖地坐着,像个温驯的大孩子。扭头看她时,满眼的温柔和满足。 “御璃骁,我们……去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吧,胡域?或者沙漠的那一边。管他风云变幻,管他谁做皇帝,我们离开吧。”渔嫣抱住他的肩,轻喃道。 御璃骁拉着她的手,紧握了一下。他明白她的心,如此担惊受怕,如此风雨飘摇,不是女子想要的归宿。他只是沉默着,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她的话,连表示歉意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药吧?”渔嫣抓起药瓶子,小声问。 “嫣儿……”他转过身,正想抱她,两滴滚烫的液体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居然哭了! “怎么了?”他慌了,猛地站起来。可渔嫣正想低头给他上药,他的头顶撞上了她的下颌,痛得她眼泪流得更凶。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连数声,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更不敢碰她。 “御璃骁,你的头顶是花岗岩吗?”她抹着眼泪,捧着下颌,气呼呼地看他。 “嫣儿……”御璃骁无奈地垂下双手。 渔嫣反而不好意思了,又不是他的错。二人静了会儿,他捧住她的脸,手指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痛吧?”他低低地问。 “嗯。”渔嫣的嘴抿了抿。 “真想走?”他沉声问。 渔嫣犹豫着,不出声。 御璃骁沉默半晌,小声说:“我们走。” “啊?”渔嫣愕然抬头,迎上他黑亮的目光。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别哭了。”覆着薄茧的长指轻轻勾过她的脸,沾了满指的泪,“若我不能让你开怀笑,我有什么资格留你在身边。所以,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下半辈子就在你身边,就照顾你们母子。” 渔嫣的眼泪突然流得更凶了,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好半天才挤出半句,“你能赚银子否……” “那我当镖师、开武馆,杀猪宰羊也不能饿着你吧。”他低笑起来,捧着她的脸,往她沾了泪的唇上用力的亲了一下,“不许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谁让你突然这么好的……”渔嫣哭得更收不住了,钻进他的怀中,眼泪鼻涕往他胸膛上使劲抹。 “喂,还哭,不许哭了,再哭我要打屁}股了。”他又笑,捧着她的脸摇。 “你敢。”渔嫣抹着脸,挥拳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两下。 “滋……”他吸气,抓着她的手腕往手摁,“小野物,越来越厉害了,别让我收不服你。” “那你能怎么样?”她挺挺肚子,抬眼看他。 是啊,能怎么样?御璃骁凝视着她,满心感概。有了她,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对面的门响了一声,那是莫问离的房间,二人迅速分开,扭头看向门口。可是那门又关上了,好像是小二送了东西进去。 “坐吧,我给你上药。”渔嫣终于笑了,摁着他坐下,把药倒在掌心里,揉化了,温柔地抹到他的伤口上。她宁可清贫,也不想看他总是受伤。没什么比他平安、安好,来得重要。繁华再好,不及与他白头到老。 “你想去哪里?”他低声问。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只是心疼你总是受伤。你放心,我一定陪你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渔嫣从他背后抱住他,脸一偏,亲吻到了他背上的一个旧伤处,“你伤痕累累,奋斗半生……我们坚持下去,会成功的。” “小傻瓜。”他转头看她,小声问:“莫问离呢?” “把白思拐来了,和他喝酒呢。”渔嫣轻声说。 “嗯?拐?”御璃骁有些迷糊。 “啊,白思,是即墨陵的心上人。”渔嫣抿唇笑。 “什么?”御璃骁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拧,“不可能,他什么时候有这爱好。” “怎么,非像你一样,迷恋美人?”渔嫣拿来干净衣衫,披到他身上。 “他有一后,九妃,十八嫔,每个部落与他都有姻亲关系,白思也不是英俊出众的……” “人家喜欢,我今天看到了,即墨陵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渔嫣打断他的话,轻声说:“而且他们就是有备而来,明天你与即墨陵谈判,只怕不容易脱身。他们是想把我带天漠去,放血供养巫师之灵的。” “白思为何肯与你们前来?”御璃骁又问。 “莫问离拐来的。今天即墨陵把我们都捉去了。”渔嫣笑眯眯地说。 “莫问离太轻率了。白思若是即墨陵的人,像你说的那样,怎么会轻易跟你们回来?”御璃骁脸一黑,迅速系好衣带,开门出去。 莫问离的房间就在对面,推开门,窗子紧闭,满屋淡淡酒香,却不见莫问离与白思的身影。 “我们被骗了?”渔嫣快步进去,左右看着。除了桌上倒下的酒杯,满桌的美酒,就只有莫问离掉在地上的锦帕了。 “可是白思不会武功……”渔嫣嗫嚅道。 “我也可以说我不会。”御璃骁有些头疼。 “不对……”渔嫣快步上前,用力推开了窗子,那轮弯月的淡光之下,果然看一角紫色裙子从上面垂下来。 莫问离的笑声随后响起,“白思,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莫问离这厮!”渔嫣脸一红,赶紧合上窗户。 “夫人,这……”白思果然尴尬,半晌嗫嚅。 “其实是一样的,只要喜欢得紧,什么都一样。”莫问离的脚在半空垂下来。居然没穿鞋袜,大脚丫晃呀晃。若被那白斯看着,还不穿帮? “是……阿四兄弟……”白思突然从窗子钻进来,一见面前站的两个人,顿时愣住,脸上表情尴尬莫名,吭哧着解释道:“夫人喝醉了。” “去把他弄下来呀。”渔嫣用手肘碰御璃骁。 御璃骁微微皱眉,从窗子上了屋顶。 他躺在那里,长发尽散,一手执壶,一手掩住眼睛,正在笑。 御璃骁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就喝。他知道,方才和渔嫣的话被莫问离听去了。 “御小子,我给你卖苦力呢?”他拿开掩着眼睛的手,居然是红红的。 御璃骁不朝他看,又是一仰头,酒往喉中倒去,辛辣入腹。一抹唇,沉声道:“什么都可以让,唯情不能。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你可以尽情施展手段,只要他愿意与你走,我不阻拦。” 莫问离猛地坐起来,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冷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没那能耐?到时候别后悔。” “她很挣扎,你看不出来吗?”御璃骁反问:“若你有事,我毫不怀疑她会立刻朝你冲过去。真正该担心的是我,你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另外的夫人、没有这些风云血腥。你有说走就能走的潇洒,也有只为她一人生一人死的专心。你在她面前是完美的,而我,顶多只及你的一半。但是,莫问离,我从来都是……喜欢就一定要告诉她,我想与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放下所有。” 他说完,拍拍莫问离的肩,从房顶钻回房间。 莫问离又倒下去,手指触到那只酒壶,晃了晃,空了。他又把手搭在眼上,苦笑不停。 是啊,在翡翠谷时,怎么就没能趁热打铁,把她带走呢?为什么怕她后悔?有何可怕?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他装君子,装好人,装善良,装完美,把机会统统装不见了。他怎么可能没有女人?他的寒水宫那么多屋子,也曾住过各色娇艳,各种温柔。他是江湖的王,自然有江湖的习性。一御数女,夜夜笙歌,不是常有的事吗?那些放|dang不羁,不正是怕被她看到,所以统统藏进角落里了吗? 活该!他咒了自己一句,从窗口爬了进去。 白斯和渔嫣还在屋里等他。 白斯看上去是误会了,以为御璃骁方才的离去是气恼他与渔嫣在屋顶喝酒。 “这有什么,他还是勾搭我的小丫头。”莫问离冷笑,也不理渔嫣,径直往榻上一倒。 渔嫣过去摸他的额头,又打水过来给他擦脸擦手擦脚。 蓦的,莫问离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往心口上摁了一下。 “不舒服吗?”渔嫣心一惊,莫不是忘蝶又痛了? 莫问离松了手,翻身,把背影给她。 “白斯,你和他一屋吧。”渔嫣指对面。白斯一人住,她始终不放心,若和莫问离一屋,又说不过去,只能这样安排了。 白斯向莫问离抱抱拳,过去了。 渔嫣戳戳莫问离的背,轻声抱怨:“你干吗拖着他喝酒,败我名声呢。” “你有名声吗?”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又生气了……渔嫣无奈,收拾了一下桌子,去窗边的摇椅上躺下,看着月光,想像以后的岁月。 这样静谧的戈壁小镇,这样柔美的月色,若能在这里开家酒馆,也不错…… 她慢慢地合上了眸子,抵挡不住困意,睡了。 莫问离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影僵直。他有yu望的,恨不能立刻把渔嫣抱上来,肆意放纵。可他,始终选择了做她心里完美的那个问离。 ————————————————分界线—————————————————— 御璃骁按时到来,带着莫问离和渔嫣,以及白思。 白思不想打这场仗,他厌倦血腥,讨厌争战。一直在劝阻即墨陵,不要掀起这次战火。可惜,他势单力薄,抵挡不住那些部落首领们的彪悍相逼。 即墨陵独自站在窗口,扭头看向白思时,唇角掀起一丝冷酷的笑,“怎么,学会背叛了?” 白思面无表情,只垂手站着。 “我只是请他喝点酒而已。再说了,你给我用下三滥的药,我这是回报你。昨晚顺便也给你的心上人用了一点,我们谈得拢,我就给他解药。若谈不拢,也就算了。”莫问离冷笑。 即墨陵的目光始终在白思脸上,负在身后的双拳攥得骨节脆响,“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一心想帮的后青人。是他们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是我给你第二条命,还不快滚过来。” “那个……大王,我们能否先谈正事?只要我们谈得好,白思还是会好好的。”渔嫣实在受不了男人之间打情骂俏,眉送情波,把脑袋从御璃骁身后探出来, “御璃骁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人!”即墨陵一挥袖,指着御璃骁怒斥。 “你才小人,你昨天把我……与夫人一起用药放倒了,还想悄悄带走夫人,放干她的血,还想杀了我。”渔嫣立刻以念安的语气,与他抵了几句。 “小丫头片子,你再敢插嘴,我让你好看。”即墨陵脸色一沉,“御璃骁,管好你带的小狗。” “还是先把你的杀手们撤下去吧,不要碰渔嫣,也不要再打她的主意。”御璃骁淡淡几句,镇定落座。 “怎么,御璃骁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本与我对抗?你们后青国摇摇欲坠,天灾人祸不断,是上天要灭你们后青国。”即墨陵傲气地抬抬下颌,锐利的视线紧盯御璃骁。 “既如此,你又何必与我谈?”御璃骁淡笑,手指握起茶碗,轻轻晃动,“你天漠国巫灵之珠已现,里面的预言只怕不妙吧?是说我要灭了你们天漠国吗?还是说,有女子,当毁你们天漠?” 即墨陵的脸色一沉,转头看向白思。 “不用看他,他什么也没说过。”御璃骁顺着他的视线看,白思的脸色已有些发白,“若这点事还探不出来,我也就不敢与你坐在这里谈了。” “是又如何,我想杀你,易如反掌。”即墨陵坐到椅上,言辞更加锐利。 “好啊。”御璃骁抬眼看他,脸色也严竣起来。 “大王,骁王,我们是来谈事,不要如此针锋相对。”白思低低地说。 “有你说话的分吗?”即墨陵一掌拍在桌上,杯盏全裂。 白思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走。不过数步,突然人往前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栽去。 ☆、【207】给你两个时辰 “白思!”即墨陵的身形如黑鹰一般,只一眨眼,便掠冲至白思的身后,把已倒下的白思抱进怀中。 污黑的血正从他七窍流出,大滴大滴地沾上即墨陵的抚上他脸的手掌,骇人极了。 御璃骁三人猛地站了起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让御璃骁三人没有反应的时间。 昨晚的饮水,烛火,全部使用自己带来的,莫问离还亲手试过,这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在此之前,白思一直在众人的视线之外,无人知晓他与即墨陵的关系,又是如何准确抓住这时机钡? “御璃骁,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即墨陵抬眸看来时,赤红可怕,一口钢牙几欲咬碎,似乎想立刻把三人撕成碎片。四周伸出来的利箭,把三人团团围住。 “即墨陵,这事有蹊跷,我再拙劣,也不会让他在你面前出事。”御璃骁飞快地镇定下来,大步走过去。 “刚刚你的美娇娘亲口所说,给白思服下毒药,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即墨陵突然变成了天漠话,杀机重重,“来人,格杀勿论。铩” 弓弦拉满的声音灌满耳朵,院中的每一片树叶,都被这凌厉血腥的杀气所撼动。天地间骤然静寂如同无人,渐渐的,又有呼吸声粗重起来。 就在此时,渔嫣突然往前一步,大声说:“即墨陵,我看是你自己想杀白思,你得不到他,又气他与我们离开,故而杀他,嫁祸于我们。” “你胡说!”即墨陵脸色愈加铁青,身形一晃,把白思放到了桌上,大掌直插渔嫣的喉咙。 “退后。”御璃骁飞身迎上,一拳击中即墨陵的手肘,将他打开。 “今日我要让你们灰飞烟灭,放箭!”即墨陵抱起白思,飞身退出房门。 利箭如暴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射进了房子里。 御璃骁与莫问离飞身起来,踢翻了桌子,把渔嫣挡于中间。 “莫问离,你带她冲出去,我断后。”御璃骁缠于腰上的软剑弹出来,如游龙轻吟,冷竣清啸。 “我断后,你带丫头走,你要是伤了一点,她只怕会寻死觅活。”莫问离低低地笑,转头看了一眼渔嫣,不待她伸手抓他的袖子,人已经往外飞扑出去。 紫色的裙衫在风里散开,空手接了几支长箭,往外用力掷去。莫问离没有专一的武器,他总是生起新的兴趣,用上几天,又失了乐趣。 “渔嫣怎么会武功?”即墨陵在外面惊愕地问。 “想知道?我告诉你啊。”莫问离落到地上,双手一拉,居然解开了腰带。 紫色薄绸散开,白绸中衣中有两团隆起。 侍卫们看向即墨陵,等着他发话。 即墨陵死死盯着莫问离,只见他双手轻轻地抖动,衣衫完全从身上滑落,身上只留一身白衣。再又去拉那件中衣。 如此静,男人们的视线都停在他的身上。 “还不走?”他突然拉开了衣服,一阵倒吸凉气中,只见他从里面拿出两只拳头大的馒头,用力往发前丢去…… “什么、什么东西?”惊呼声中,只见两只馒头打在树上,再弹到地上。 “他是男人!”有人大嚷一声。 “爷是你祖宗。”莫问离冷笑,撕下面具往天上一抛,把置于牙里的解药一咬,声音也变了回来。 “莫问离!”即墨陵立刻往他身后看,御璃骁已带着渔嫣从后窗处闯了出去。 “御璃骁,你敢耍我!”即墨陵愈加暴躁,手中长刀出手,劈向了莫问离。 “谁耍谁?说要谈判,你却在此处埋伏如此多的弓箭手。陵乖乖,本尊主还没看出来你有这嗜好,扣着人家堂堂七尺男儿不放,还要给他下毒。”莫问离与他拆招,顺势讥笑他。 “欺人太甚。”即墨陵不擅言辞,被莫问离抵得暴躁异常。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想你家小思思死吗?”莫问离转身间,手肘往即墨陵的背上用力撞了一下。 “杀了他!”即墨陵退至树边。白思就躺在树下,衣襟已被鲜血染透。 密密的箭雨再度从四面射来,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凌厉的冷箭,贴着莫问离的胳膊射过。小院外又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更多的人把这小院团团转住。 “拿解药来,我放你们走,不然你们休想走出戈壁滩。”他蹲下去,紧拉住白思的手指,愤怒地看着莫问离。 “解药没有,想他活,乖乖让开,让爷出去。”莫问离扬唇笑,俨然地站在一地利箭之上,抬脚一踢,箭飞起来,直刺向即墨陵的胸膛。 即墨陵闪身躲过,脸庞扭曲,钢牙紧咬,仿若随时想扑过来咬碎莫问离的骨头。 那二人去而复返,挡到了莫问离的身前。 “怎么回来了?”莫问离拧眉。 “救你……”渔嫣小声说。 “外面围太多人,走不掉。”御璃骁却很实诚。 “渔嫣,你还会撒谎了?”莫问离脸一沉。 “那……啥……”渔嫣语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即墨陵更加愤怒,大掌一挥,二指指着三人咆哮,“放箭,孤王要让他们千疮百孔!” “即墨陵!”御璃骁一声断喝,手抛出一只小瓶,“这药可以助他坚持一会。你我还未开谈,就出这么大的风波,即墨陵你也不是傻子,为何不肯细细思量其中蹊跷之处?难道真是一开始就打算走这条路,要与我兵戈相见?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要找的安溪人已经开始报复你了,渔嫣的血一旦滴入巫师之灵,你们天漠国从此不得安宁。你若想太平无事,现在就坐下来,与我把事情一一说清楚,我敢断定,后悔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大王,不要听他的花言巧语,御璃骁一日不除,一日将是心腹大患。”此时有一黑脸男子匆匆从外面闯进来,拔出长剑,指着御璃骁低吼。 “思聪的父亲,大首领。”御璃骁偏过头,对渔嫣说了句。 渔嫣了然,思聪死在他们那里,他自然不服。 御璃骁慢慢收回长剑,扫了一眼众人,威严地说:“即墨陵,不要被人玩得团团转,待我找出下毒的人,到时你真要与我逐鹿天下,我定当奉陪。但,不是我做的事,我不会背在身上。除非,这就是你刻意安排的一切。” 狂傲的人,都经不起狂傲的挑衅,即墨陵就是这种人物。他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神情略为松动。 “大王,绝对不可放过他们,此人阴险狡诈,又不守承诺,他的话绝不可信!思聪之事,他还未给我们认真交代。”大首领一脸恨意,手中长刀挥舞着,连着斩断数根树枝。 “今日一起给你交待,大首领是怕与我坐下来谈?”御璃骁盯着他,有几分讥笑的意味。 “谁怕你?”大首领恨恨地收了刀,转身看向即墨陵,“大王,这可是绝佳好时机,若错过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哈,原来如此害怕我们。”莫问离不客气地讥笑了一句。 “谁怕你?姓莫的,你别把自己当成人物,给你一分脸,叫你一声莫尊主,说难听些,你不过是个下jian东西,纠结一些下三滥的人物……”大首领还没说完,也不知道莫问离是怎么绕到他身前的,一耳光重重打过来,脆响之后,一颗牙含着血喷了出来。 “莫问离你敢动手!大王,他如此侮辱臣,大王还不下令动手吗?”大首领怒不可遏,拔出刀就冲了过去。 “站住。”即墨陵喝止住他,冷冷地说:“都退出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找出给白思下毒的人,若白思出事,你们一起陪葬。御璃骁与莫问离联手,是厉害不错,但你也不要小看了我天漠的勇士。” 御璃骁顺着他的手指看,十数戴着铁面罩的黑衣人从墙头慢慢起身。 渔嫣脸色一沉,环视一周,扬声问:“这些勇士都是你的人?” “如何?”即墨陵盯着她,“你就是真正的渔嫣?何不让孤王看看你的真面?” “你亲手调|教?”渔嫣揭下面具,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迎着他的视线。 “不过尔尔。”即墨陵只冷冷一句,看向御璃骁,“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若找不出下毒的人,孤王就请你试试这些人的武艺。” “够吗?”两个男人看向渔嫣。 “什么意思?”渔嫣瞪他们二人。 “这不是你擅长的?”莫问离不耐烦地问。 渔嫣吞口水,真没想到,这两个男在此时还敢把重担往她肩上压,她往后活动了一下肩,小声说:“先给白思看看,是什么毒。你二人见多识广,大约是什么,应该是看得出。” “想我堂堂……”莫问离没能说完,渔嫣一手肘就撞了过去。明眸冲他一瞪,匆匆说:“干活了,外面有数千铁骑,你闯得出去吗?” “这有何难?”莫问离脸色有些难看。 “这里呢?”渔嫣轻指小腹。 是啊,这个不能经历半点风浪!莫问离眉头微拧,深深看她一眼,“以后还任性要跟着男人出来闯荡吗?” “你又变我爹了。”渔嫣嘴角往下轻弯,挽了袖子,大步往白思身边走去。 即墨陵已把他放到了竹椅之上,他还在流血。尤其是眼中淌下的血泪,格外触目惊心。 “能七窍流血的毒,很霸道,一般这种毒药都有恶臭,以剧毒之物炼成。你们闻他的血……”渔嫣以银钗沾血,递到二人鼻下,淡淡的香味从血中散发出来。 “看得出是通过什么方式下毒吗?”御璃骁低声问。 “你们看看,他身上可有伤口?细微的针眼也不要放过。”渔嫣转过身,让二人仔细查看。 “我来。”即墨陵却推开二人,亲自检查完了,扭头说:“没有伤口。” “大王,你可确定,他在这里帮你处理事情的事,没有外人知晓?”渔嫣又问。 “当然确定。白思的身份,只有朕身边极亲近的两个人知道,而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里的人,都是白思的手下。更没机会出卖他。”即墨陵立刻就说,面上全是对渔嫣一个小女子的不信任,“御璃骁,你让一个女人在这里问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王把我当成男人好了,我想,在大王眼中,除了白思,别人是男是女,都没那么重要。”渔嫣微微侧脸,长睫轻垂着,轻声说:“他一路跟着我们,并未食用过任何东西,身上也没有伤口。毒更不会下到衣服上,那就只能是通过呼吸。但我们都在一起,进来之后,也没有人碰过他。只有来时的路上,我们各自骑马,别有人有机会碰到他。走吧,我们沿原路找找。” 说完,她飞快地用锦帕包好钗,拔腿往外走。 “大王,他们要跑了怎么办?”大首领又瞪起了眼睛。 “你们有数千人马,还怕我们三个跑了?”渔嫣转头看他,一脸严肃。哪里还有她昨日装胆小小丫头时的怯懦样子。 即墨陵深深地看她一眼,挥了挥手。 守在门口的人立刻让开,让三人出去。 “对了,大王一起来吧。”渔嫣扭头招呼了一声。 即墨陵拧眉,转头看向白思。 “以你的心腹来看守,他不会有事。无关人等都退出小院。”渔嫣又说。 “御璃骁,你居然让一个女人指手划脚?”即墨陵脸更黑了。 渔嫣轻叹,小声说:“女人也是人,走吧。” 她把手伸给御璃骁,抬头看着他说:“果然,还是只有你能包容我。” “知道就好。”御璃骁握紧她的手,与她并肩出去。 莫问离拧拧眉,随即低笑几声,“没良心的丫头。” “你要不要去弄身衣裳?”渔嫣转头问他。 白色中衣已染了血,三尺青丝在风里轻飘,衣领微敞,露出一片白玉肤色。 他拉拉衣领,大步跟了出来。 “大王,怎么能任他们胡来?这可是我们的地盘。”大首领忿忿不平地跟在即墨陵身后说。 “孤王非要看看,这渔嫣到底有何本事。”即墨陵冷笑,手指一挥,“把小院围紧,任何人不许进去。” 一行人往前,小镇上因为多了这些兵马,原本热闹的店铺里喝酒买醉、豪赌寻乐的人都缩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敢出来。 往前走几十步,便是一家成衣铺子,各地的衣裳都有。莫问离反正都瞧不上,便随手拿了件白色布衣,宽宽的腰带束上,衣领还是半敞着。 “你这是想勾搭谁呢?”渔嫣给他把衣领整好,以眼角余光看即墨陵。 他只一声嗤笑,以示不屑。 莫问离脸一绿,扒开渔嫣的手大步往前。 “大王,我有一事不明,那些黑衣人曾多次行刺于我,可是你派去的?”渔嫣直接了当地问即墨陵。 “孤王可没那闲工夫。”即墨陵冷笑。 “那这些人是你从哪里找来?”御璃骁追问。 “在胡域买的,万金一个,以一挡百,格外勇猛。”即墨陵倒也坦诚。 那花魅公主,即从胡域回来!渔嫣和御璃骁对望一眼,在一家酒馆前停下。这里的酒馆都是一个格局,二层小楼,楼上有靠栏,彩色的酒幡探出来,在风里轻飘。 渔嫣在心里描绘了一下,骑马过去,被酒幡打到的场景,当时白斯在正中间,当时确实有一面酒幡扫到了白斯的脸。只是这事很寻常,所以当时并未在意,他们通过的时候,还特地低下了头,以免碰上那些长年累月挂在外面,脏兮兮的布条。 “把所有的酒幡都取下来。”她一指那些酒幡,大声说。 即墨陵手指一勾,士兵们飞快地扯下了所有的酒幡,捧到了几人面前。但仔细查找之后,却毫无所获。 “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白思若有事,大王你会后悔的,赶紧抓起来,严刑拷打,自然能问出真相。”大首领又抽出腰上长刀,指向三人。 “急什么,你们的王给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大首领这么迫不及待置人于死地,莫非是有见不得人的企图?”渔嫣不慌不忙地问他。 “哼,我一个时辰前才得到王的传召,率人前来,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来此处干什么,所以你休想冤枉我。”大首领冷笑,不客气地反驳。 (明后两天都有万字更新哇,明天见。) ☆、【208】这男人,我要了(万字更) 环顾四周,每家店铺里都有胆大者探出头来看。毕竟是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客,里面不乏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下毒之人就隐于其中。 她的目光从那些表情各异的脸上一一扫过,有幸灾乐祸的、有紧张观望的、有好奇打量的,有男人、有女人、有老汉、有小孩,和她的视线对上时,无一不选择了逃避。 “你还有什么妖招,赶紧使。”大首领不耐烦地催促她。 此时渔嫣捕捉到一道视线,她迅速转头,往那方向看去,几个身着褐色锦衫的大汉正抱着双臂往这边看,看打扮都是玄泠人。玄泠人最爱摆阔,不管有钱没钱,衣裳都爱用金线绣上图案,这几人身上的金线锦绣图案占了整个前襟钡。 她盯着那几人看,那几人互相看看,神情有些不自然。 御璃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身形掠起,几步,就到了那几人前面。 见他眼神锐利,威严逼人,那几人根本不敢对视,赶紧抱拳,小心地赔笑脸,“爷,有何指教?” 抬眼看,只见后堂小门的蓝色布帘正晃荡着,分明有人刚刚离开。他大步追出去,却只见一院刺目阳光,满地碎石沙砾铩。 “把这三个楼里的所有人都带回去。”即墨陵说了句天漠话。 士兵们涌进去,把连带这小楼左右在内的三个小酒馆里的人都给拎了出来。有些江湖客想要反抗,怎耐面对的是重重包围,只要有人举刀拔剑,便立刻有如雨的利箭射向他的身体,当场把他变成刺猬。 这是即墨陵用这种方式警告御璃骁他们。 渔嫣对即墨陵的反感到了极致。明明约好单人赴会,她们是来三人没错,但即墨陵分明就是想来致御璃骁于死地的,这是一个小人! 御璃骁握了握渔嫣的手,分明从她气愤的眼神里读清她的心事。 “若是只有你们两个,自然能轻易脱身,我不该跟过来的,本想帮忙,现在反成了你的累赘。”渔嫣愈加后悔,低下头,难过地说。 “你来不来,今日都是这样的场面。”他笑笑,环视四周,数千人马围在这里,已经不是即墨陵能掌控的局势了。这和谈的地点,还是被泄露了出去。天漠国朝堂里,一定也不希望有这次和谈,甚至希望可以把他永远地留在这里,化成一把枯骨。 试问,天下有谁人不想拥有得更多?尤其是本就拥有了许多的人,就愈发希望他口袋里的东西多到满出来。 天漠虽强悍,但毕竟位于沙漠之边,他们渴望往山青水秀的后青国肥沃的土地。 即墨陵与御璃骁都是在艰难争斗中夺取权势的人,即墨陵有疼爱他的母亲,但,更有对他的王位虎视眈眈的几大部落首领。兵权的不统一,让他许多时候政令不得出王城,好多军国大事无法作主。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撕毁与御璃骁之前定下的和平协约,来保护自己置于险峻岭峰的龙椅。 于大首领这些人来说,安溪人不过是借口,区区几个安溪人对他们已经不构成威胁,而对后青国的觊觎才是真实念头。杀白思是引线,只要除掉御璃骁,后青国就是天漠国的囊中之物。 渔嫣明白,御璃骁明白,即墨陵其实也明白。 几人站在人头攒动的小街上,火辣的日头晒得人满头是汗。 那三人在竭力冷静应对,即墨陵也在纠结犹豫,所以他才肯他们这个机会呈清事实。但若他们不能找到真相,即墨陵只能选择挥手下杀令。 “大王,白公子他……”侍卫匆匆跑来,犹豫了一下,轻声说:“白公子快不行了。” 即墨陵身形晃了一下,脸色难看至及,一字不发地拔腿就往回跑。 “想不到,还真是对个男人有感情。”莫问离拧拧眉,但并没有讥笑之意。 “我们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下毒的方法,就算我们三人一定要被他们陷害,走不出这戈壁滩,起码我们自己得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渔嫣从御璃骁的掌心抽回手,大步往前。 既未做停留,又未碰食物饮水,这路上所悬挂的布幡皆是多年旧物,经历日晒雨淋,上面多有各种异样。但是刚刚检查时,没有看到任何更换过的痕迹。而且对手下毒,也不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换布幡,那样太引人注目。 那么多可能一一排除之后,白思的马出现在渔嫣脑海里。 他下马的时候,曾有个侍卫快步过来迎接,还揉了一下马的脑袋,熟络地向白思问安。 渔嫣猛地停下脚步,匆匆说:“你们两个谁轻功好,赶紧去,扣住我们骑的马。” 莫问离身形掠起,眨眼就已冲出老远。 “我们走。”御璃骁拉住她的手,匆匆赶回小院。 莫问离正与大首领僵持着,锋利的刀剑把他围在正中,但无人敢上前去当被莫问离揍死的孤胆英雄。 御璃骁带着渔嫣大步过去,分开众人,到了马儿前面。 “你小心点,手不要碰到,也不要呼吸。”她拿出锦帕,拍拍御璃骁的胳膊,让他低下头来,给他蒙住了口鼻。又取下一根发簪,交于他的手中,拉着莫问离退开数步,以手掩鼻,紧张地盯着他看着。 渔嫣屏住呼吸,看着御璃骁轻轻拨开马儿密密的鬃毛,轻轻敲打,细细的粉尘飘起,淡香散开。也不过瞬间的事,那些粉尘便消失了。而御璃骁和莫问离的两匹马,却没有这样的细尘飞出。 “我发现白思下马时,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喜欢伸手拍拍马儿的脑袋,以示亲密。这毒沾到他的掌心,与汗水融合,进入体内。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置人于死地。大首领,把给他牵马的人叫来吧,问问他,这些毒药叫什么,有没有解药,可以救白公子一命。”渔嫣转过头,看向大首领,满唇讥诮。 仔细想来,想天漠国与后青国开战的,不仅有秋玄灵这位复仇的安溪族长之女,更有大首领这样不安份的人物。 “先救白公子,只要他能醒,也算给我们解了围。”渔嫣快步进去。 “你会解毒?”御璃骁问。 “我不会,总有人会吧。”渔嫣扭头看两个大男人,好笑地说。 “我觉得,看于安大状,比看渔嫣小丫头,有趣得多。”莫问离笑笑,跟了上来。 御璃骁解下帕子,往旁边一丢。那些听得懂后青话的侍卫纷纷惊呼后退,生怕被帕子上的粉尘沾上。大首领更是脸色铁青,匆匆召过一人,耳语几句,那人便快马离开。 ————————————————我的坏坏的分界线——————————————————— 匆匆进了院中,只见即墨陵正跪坐在白思的身边,大夫正在给白思施针,那些血染透了他一身衣衫,才把脸擦干净,血又淌了出来。 牵马的侍卫是即墨陵的人,跪到他面前时,脸色已经煞白。 “怎么回事?”他转过头,赤瞳中怒火熊熊。 “属下不知……”侍卫抱拳,大声回话。 “大王,若说是马儿身上有毒,那我等方才都在那里站过了,为何无事?”大首领又说。 “大首领可以去试试。”渔嫣侧过身,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若大首领敢试,这下毒的罪名,我渔嫣就敢背。” 大首领脸色一黑,转身就走,到了马儿身边,大掌一扬,又久久不敢落下。一咬牙,扭头瞪着三人说:“就算是马儿身上,那也是你们下的毒,不是我们的人。” “那我们也太蠢了,故意让白公子前来死在大漠王的面前。”渔嫣微拧蛾眉。 即墨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拔出了长刀,逼近了那侍卫的喉咙。 侍卫额上的汗密密涌出,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蹦,却始终不肯说一个字。即墨陵愈加愤怒,一脚抬起,狠踹向他的心窝。 “还不说?谁人指使你下手?” 他一脚下去,人不死,也丢半条命。侍卫飞出老远,趴到地上,一口血从嘴里呕出来,豆大的汗从额上不停滚出。 院中无人作声,只盯着那侍卫看着。可他始终不肯说出半字。 “那好,孤王就送你上西天。”即墨陵一刀挥起,要砍向他的脖子。这刀下去,必定尸首分离! “大王,你杀了他,可就找不到解药了。”渔嫣立刻阻止了他。 急急的马蹄声如骤急的雨点落下,院外有人大呼道:“乐天公主来了。” 就是那大漠第一美人,乐天公主?她是奔着晚上的夺宝大会来的,还是夺这小院里的事来的? 渔嫣往外看,只见有一少女从马上利落跳下。一双圆圆眼睛明亮透澈,身穿碧色的骑马装,手里握着马鞭,乌髻高堆,簪一只绿宝石的珠钗,走路的姿态英姿飒爽。 “王兄为何发怒?”乐天公主大步到了众人面前,甩了身上的披风,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 即墨陵长刀落下,那人的脑袋立刻滚落下来,热血喷溅得老高。 御璃骁立刻把渔嫣摁进了怀里,不让她看那一幕。 乐天公主只厌恶地拧拧眉,便大步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亲昵地摇了摇,“王兄你别生气了。不管什么事,有小妹支持你呢。” “你又乱跑。”即墨陵丢了刀,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哥常年冷落中宫,美人们怨声载道,天天在母后面前告状,母后耳朵都听得要痛了,就在我面前抱怨,我的耳朵也受不了,只好跑出来。白思也在这儿啊?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乐天看向白思,皱皱眉,压低了声音,“不过,母后她好像已经听到风声,若他死了更好,不然等母后确定你二人的关系,他死得更惨。” “胡说什么,赶紧回去。”即墨陵脸色铁青,把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来。 “我才不回,我出宫是得了母后允许的,可以玩好几天。我还要替母后找到好宝贝才回去。”乐天公主冲他呲牙,然后扭头看向御璃骁,好奇地问:“你是御璃骁?你是莫问离?” 见二人不出声,她抚着胸前戴的银锁,大步走到了三人面前,上下打量,最后,笑吟吟的视线落到了渔嫣的身上,点点头说:“渔嫣?还行,不过与我想像中的差太远了。不过,你是安溪人,那就是我们天漠国必要除去的人物。” “公主,安溪已是往事,何必揪住不放?”渔嫣抱拳,洒脱地行礼。 “我知道,你们想说秋玄灵之流。她躲在哪里,我们天漠国都能找出来。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想掀起风浪,她还太不够格!待捉到她,我一定亲手鞭打她三百鞭,让她尝尝我们天漠铁鞭的滋味,再把她丢进毒蛇窝里,送她与你们安溪先祖团聚。”她声音清脆,语气道霸,分明就是个宠坏的刁蛮公主。 渔嫣算是口齿伶俐的,若放在平常,一定给她抵回去,让她哑口无言。但是此时的渔嫣明白,激怒这骄傲的公主并非好事。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乐天公主越加得意,嘻嘻笑着,转身走到即墨陵身边,手一指御璃骁,眼中有亮光灼灼,“王兄,我不要大选夫婿了,我就要他!我要他当我的男人,我要当后青国的皇后!” 这是渔嫣见过的最不讲道理的女子!只因为她有强大的天漠国为后盾,毫无惧意,所以她敢指着御璃骁大大方方地说要他。 渔嫣再也忍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御璃骁的手说:“那真是抱歉,他是我的,你若想要,下辈子请先好排队。” “渔嫣,哈,你胆子还真不小!我听花魅说你的时候,真不相信安溪族还有这样的胆大女子。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胆大。若你不是安溪人,我们还能做个朋友。现在只能抱歉地告诉你,你没得选择。他一定是我的,你也一定得死。” 她说着,从领中拽出细细的红绳,绳上栓着一枚古朴的翠色竹哨,猫儿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 “天下万物克万物,莫问离为了救你,把忘蝶毒血引到自己身上,他这一辈子都要替你忍受这种痛苦。这叫寻蝶哨,我新得的宝贝。若吹响这个,他就会有更好的享受,好好看着吧。” “小丫头,你这是想诅咒本尊主?”莫问离眼角微扬,长指卷了一缕发,笑意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我听说江湖至尊莫问离为了一个安溪女人连命都不要。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真想看看,你对她的这种喜欢到底值不值得。” 她把哨子放进唇中吹响,一双大眼得意地看着渔嫣。哨声如同春天里的黄鹂鸟,婉转欢快,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妥。 渔嫣扭头看向莫问离,他还是唇角勾着一弯笑,沉静地看着乐天公主。从神情上看,不见半分变化。 “莫问离。”渔嫣担忧地轻唤。 “笛子而已,乐天公主想讨好男人,这伎俩不够。若想得到男人心,得请教我妹子渔嫣才行。”莫问离缓缓抬起明亮的双瞳,笑吟吟地看着乐天公主。 “不可能,这笛子吹响,你胸口就会很痛,你会吐血!”乐天脸色一变,又用力吹了几声。 “小丫头,是被人骗了吧?”莫问离低低地笑起来,慢慢地走向她。明亮的双瞳里融着烈烈的阳光,唇角的笑却温柔到令女人骨头都酥软了。 “你干什么?”乐天吓到了,连退好几步。 “你猜呢?”莫问离的长指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往下轻滑。 乐天一声尖叫,赶紧躲到了即墨陵的身后,又拿起哨子用力吹起来,这回哨声尖锐难听,毫无美感。 “如乌鸦一般聒躁。”莫问离冷笑,手指一弹,一点亮光飞过去,正中乐天公主的眉心。 哨声戛然而止,乐天公主的眉心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你敢伤我们的乐天公主,找死!”大首领叫嚣着,大声呼喝自己手下的士兵过来拿下莫问离。 御璃骁脸色一沉,大喝道:“够了!天漠也是泱泱大国,你既同意谈判,又设下层层陷阱,甚至不惜推自己人去死,以达到陷害我、挑起战火的目的,此举未免太过小人。即墨陵,你要打,可以!我一定奉陪!四年前那一仗,我是怎么让天漠铁骑一溃千里,我今日也撂下狠话,定会让那一幕重演,并会一直打到你天漠国王城之下。骁勇军从来只听我一人号令,我要往前,无人后退。” “你太嚣张了!”大首领老脸扭曲,挥着手里的刀嚷道:“大王你听,此人绝不可留。” “都够了。”即墨陵的心思全在白思身上,白思血流不止,气若游丝,他没有一点心思来管眼前的混乱的局面,他抱着白思起来,冷酷地说:“孤王要先救白思,你们把镇子围好,苍蝇也不许飞出去一只,若白思救不活——所有人都为他陪葬吧。御璃骁,也暂且委屈你们待在这里,等孤王找到害白思的人,自然与你再坐下来好好谈。” 他说完,抱着白思就进了屋子。他的几名心腹跟进去,门窗紧紧闭上,无人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做什么。不一会儿,那几人又快步出来,各自上马,往院外疾奔而去。 ————————————————————我是公主不善的分界线—————————————————— “即墨陵这人,也算是一个痴情种!你都没为我说过这种话。”渔嫣往四周看,弓箭手们占据着高处,只要有人轻举妄动,便会立刻被变成一只大刺猬。 “我永远都不想说这种话,你永远都会好好地站在我身边。”御璃骁眉头一皱,语带不悦。 “御璃骁,我请你喝酒。”乐天公主笑着走过来,主动拉御璃骁的手指。 “公主自重。”御璃骁避开她,冷眉冷眼地看她。 乐天公主也不生气,笑着来拉渔嫣的手,“安溪姑娘,要看好他啊,我会抢的。” 御璃骁立刻挥掌,挡开乐天公主即将碰到渔嫣的手指。乐天公主顺势抓住他的手指,轻轻一握,笑眯眯地指着外面说:“我去聚仙坊参加夺宝大会,你想通了就来找我。你要明白,这两国之间打不打,我说的话一定管用。” 御璃骁甩开她,把渔嫣轻揽入怀。 乐天公主只嘻嘻地笑,又揉了揉眉心肿起来的地方,恨恨地看了一眼莫问离,这才大步往小院外走去。 “难道是她安排下手杀白思?”渔嫣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 “管他呢,折腾一上午,走吧,我们找地方睡会儿。”莫问离掸掸袖子,慢吞吞地往前走。 大首领本要带着人拦他,可莫问离只一记冷眼过去,大首领便缩回了脑袋。 莫问离也没去远,就进了小院后面的空房间。 渔嫣担心他,一拉御璃骁,紧跟过来。 御璃骁的脚步有点慢,莫问离先进了屋,拎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往榻上一坐,双脚互相蹭,把靴子踢出老远,这倒了下去躺好,笑着说:“渔嫣,你遇上对手了,那丫头是个难缠的主,只怕会霸王硬上弓。” “不会吧,御璃骁那么大个男人,还能让她给扑倒了?”渔嫣见他看上去还好,放心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问:“那寻蝶哨,真的没让你难受吗?” “破哨子,也不知谁骗了她的钱,蠢货。”莫问离冷冷道。 渔嫣点头,转头看时,只见御璃骁正缓缓抬头,却是满唇的血、满眼的愕然,紧接着,他又是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怎么这样?”渔嫣的心猛地一沉,大步往御璃骁面前跑去。 难道是让他去查探马儿身上的毒药时,不小心沾上了? “上当了!”莫问离猛地跳起来,大步冲了过去。 寻蝶哨响起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莫问离的身上,连御璃骁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一定是这时那毒到了御璃骁的身上。 “是乐天公主!”渔嫣拔腿就往外跑,乐天公主拉过御璃骁的手指,只有她有这机会。 御璃骁又伸手拉她,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渔嫣脑中一片空白,全是白思方才那血涌如泉的模样,她慌乱地跪下去,把他抱进怀中,双手在御璃骁的脸上乱抹。 他并不像白思一般七窍流血,只是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唇角的血就显得格外刺目。 “御璃骁,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渔嫣俯下去,慌乱地叫他。 他的呼吸很沉,手掌缓缓起。这速度真的很慢,看得出是用尽全力。 “喂,你别装啊。”莫问离也跪坐下来,把他扶坐起来,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莫问离,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渔嫣满脸怒容,用力推了莫问离一把。 莫问离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一闪而过痛苦的光,随即垂下长睫,低低地说:“我扶他去榻上,再想办法要解药。” 渔嫣点头,两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背上,这时才发觉脸上泪。伸手一抹,指尖上还有血色,想必是刚刚沾到的他的血。 二人把御璃骁抬到榻上,渔嫣匆匆打来水,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 莫问离托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二人都不能确定他中的是不是与白思一样的毒,为何白思是七窍流血,而御璃骁只是呕血? 乐天公主要杀御璃骁,是即墨陵授意,还是临时起意? 她咬紧牙关,在榻边呆站了半晌,转身就往外冲。 “你去哪里?”莫问离一把拉住她。 “找即墨陵,这小人,得给我个公道。”渔嫣抓起御璃骁的剑,用力握紧,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外。 “有用吗?”莫问离摁下她的手,低声问:“是御璃骁选择以身犯险,是你选择要陪他同来,你们轻信豺狼,此时去怪豺狼吃肉?他是一国之君,骁勇铁骑的灵魂,可他也太狂傲,觉得谁也动不了他。现在如何?数千弓箭手围在这里,他是觉得能带着你全身而退,还是觉得你自己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 “怎么是轻信?他是一国之主,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想他手下的人去流血、去送死。你只用顾自己,是,你还顾我,可他不行!那些人是为他在拼命,难道他要站在一边看着?他有雄心壮志有错吗?他想以一人之安危,解后青之困,有错吗?莫问离,能不要这样刻薄?我是欠你的血,欠你的情,是不是我要欠你一辈子,一辈子要与他一起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渔嫣怒火攻心,开始口不择言。她受不了,御璃骁都倒下了,莫问离还在指责他的不是。 莫问离的手指缓缓松开,又慢慢抓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小声说:“渔嫣,那我们就从此事起,各走各路。” “随便。”渔嫣扭过头,用力挣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回来!”莫问离脸色铁青,用力抓住她手臂,另一手往她肩上重重一拍。 “你打我?”渔嫣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地,捂住剧痛的肩,愕然看向他。 “你是我从山里抢回来的小猫小狗,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打你又如何?渔嫣,我惯着你,不是让你与我唱反调的。” 莫问离的俊脸有些扭曲,让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可怕。 “你选这个男人,又拉着我一同来送死,好,我陪你,我就这样惯着你!但你记着,你的命是我的。这世上,只有我能骂你、我能打你,别人不能。你若和我对着来,你信不信,我此刻就能杀了他!” 渔嫣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她完全不认识莫问离了。他很凶,没有一丝温柔,更没有一丝温度。他凶恶地瞪着她,就像瞪着他方才说的小猫小狗,一棵卑贱的小草。 “现在乖乖给我坐着,看清楚,他现在谁也对付不了,你除了乖乖的听话,别无选择。否则别怪我对你、对他不客气。”莫问离手一挥,长剑被他抛到墙角,咣当一声锐响…… 渔嫣颓然坐下去,慢慢转头看御璃骁。 此行充满险恶,她不是不知。正是因为知道,她才选择与他同行。她不能想像,若是在大营里等到的他不能回去的消息,她要如何接受那噩耗! 可现在呢,他就躺在她的眼前,一动不动,宛若死去,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他这样躺着。 “御璃骁,我是不是应该极力劝住你,不让你来这一趟?我可以装肚子疼,可以装浑身不舒服,我应该拦着你的。昨晚我就应该拉着你走,天涯海角,自有你我容身之处。繁华再好,雄心再大,又怎及你我安乐逍遥?”她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砰地一声,门被碰上,莫问离出去了。 渔嫣的话伤到了他! 渔嫣站起来,又慢慢坐了下去,此时的她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女子强悍,是因为身后有让她敢去强悍的人。她敢在外人面前放肆,因为她知道,有莫问离,有御璃骁给她撑腰。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喏喏装弱的渔嫣,她是御璃骁的妻子、莫问离的妹妹。那两个如同山一般稳妥的男人,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间,给她撑起了一把大伞,为她遮风挡雨。 而现在,御璃骁被人暗算了。莫问离,被她伤到了! “莫问离生气了,怎么办?”她拧干净帕子,在御璃骁的脸上轻轻擦拭,轻轻地说:“乐天公主那句话原来是对我说的……想清楚了就去见她。乐天公主和她看上去的刁蛮完全不同啊,真有心机,真厉害。想必你身边缺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要陪你问鼎天下,我不够格啊。不够心狠,不会演戏,不会武功,不会毒药,御璃骁,我如何才能陪你实理你的梦想?” 御璃骁并没有动。 渔嫣知道他辛苦,一个人的梦有多大,走得就有多辛苦。渔嫣真想请来神仙,只需在他额上轻轻一抹,就能抹去他所有的烦恼,替他完成他所有想完成的事。 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有人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 渔嫣擦干了眼泪,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把脸,对镜整了整衣衫,发髻,然后慢步走出了房间。 院中的士兵们依然严阵以待。 莫问离在即墨陵的房间里,他们说的是天漠话,速度又快,渔嫣听不太懂。她把房门关紧,搬了把椅子坐在房门口,双手捧着长剑,安静地看着那些人。 莫问离若与即墨陵谈崩了,大首领就会带着人冲进来,他此刻就站在那里,冲她阴险地笑。 渔嫣当成看不到,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暮色渐沉,小院里被这血色残阳填满。那房门终于打开了,莫问离大步走出来,看她一眼,脸色更加难看。 即墨陵跟在他的身后,也朝渔嫣看了过来。 渔嫣缓缓站起来,期待地看着二人。 “你们两个走吧。”莫问离挥挥手,收回了视线。 渔嫣在他脸上头一回看到了厌恶的神色!她又看即墨陵,他黑着脸,侧过头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牵来了一匹马。 “渔嫣,你可以和御璃骁离开,我没有解药,你们生死有命。”即墨陵看她一眼,又回到房中。 “莫问离呢?”渔嫣紧张地问莫问离。 “我已说过,自此事之后,你我各走各路。你选他,就没有我。”莫问离转过身,背影绝决。 渔嫣的心被重石狠砸了一下,她呆呆地看着莫问离,喉咙发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怔了片刻,她大步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歉。 “我错了,我乱说话,你骂我好了。我们回家去。” “家?我与你哪来的家?还不滚?你以后不再欠我的情,也不必低三下四,和你的情郎滚出我的视线。”莫问离冷笑,用力一抖,甩开了她的手。 “我错了,莫问离,你打我的嘴。”渔嫣又抓他的手指,想往自己的嘴上拍。她不知道莫问离与即墨陵谈了什么,让即墨陵肯放她和御璃骁离开,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不小的代价。是从此为即墨陵为奴?还是拿命来换? “滚吧。”莫问离喉头微颤,再度甩开了她的手。 渔嫣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怔怔地看着他,小声说:“不要这样,你明明知道我是急了……” “我不急,我是厌烦了。你再不走,那就一个都走不掉了。”莫问离拧眉,冷冷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莫问离,可他这样怎么走?你出来。”渔嫣扑过去拍门,大声叫他的名字。 “你可以背着他,抬着他,拖着他,快点走吧。”莫问离不耐烦地说。 “渔嫣,你可以求我啊,我给你解药。”乐天公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的马鞭上下抛动着,还是那副骄傲刁蛮的模样。 “给我解药。”渔嫣大步过去,向她伸出了手。 “解药很贵的,你知道我买这药,花了多少银子吗?哦,还有这个!”乐天公主打了个响指,那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个高大的黑衣铁面人。 渔嫣和他黑亮狂热的视线对上,云秦的名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乐天公主用马鞭轻轻一挑渔嫣的下颌,笑道:“我敢保证,只要他出手,你就能被撕成碎片。当然,也可以不是碎片,我其实挺想看着被两个男人宠在掌心的女人……被好多男人撕碎的样子……我这辈子,最讨厌听到别人说,这世间有女人会比我强。偏偏最近有这么多人在我耳边聒躁你的名字,所以,我讨厌你到极点。” * 【明天还是万字更,如何脱困呢,明天见……】 ☆、【209】计中有计 渔嫣看着这刁蛮公主,心里渐渐有条线清晰起来。 花魅公主从天漠而来,带回了婧歌,她一定也见乐天公主。花魅是故意提她,还是无意间感叹曾经喜爱的男人娶了别人?花魅送婧歌回去,又是什么目的?花魅到底是好是坏? 残阳如血,落进渔嫣布满血丝的双瞳。她安静地看着这刁蛮的公主,轻声问:“给我解药,你要什么条件?” “哈,当然是跪下来,求我当你的主人,我就不让他撕碎你了,或者剪掉你的头发玩玩。”乐天公主皱皱着鼻子,还是天真的模样。 渔嫣微抬下颌,唇角有笑意轻轻勾开,“我向你跪,只怕你受不起。” “你说什么?”乐天公主一愣铩。 “我说,你受不起!你不过一个蛮国公主,我贵为后青王后,我尊你卑!”渔嫣眸子一垂,大声道:“即墨陵,想不到你连自己的妹妹都管束不了,真想像不出你如何管束你的天漠八部铁骑。这里居然还有小丫头片子开口作主的事发生,真是一场天大笑话!” 砰—— 门被用力拉开,重重地弹在门上。 渔嫣转过头,以清澈坚毅的目光迎接即墨陵那锐利如刀的眼神。 “渔嫣,我可不是御璃骁,懂得怜香惜玉,你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的狂傲。” “正因为你不是他,所以我才会如此笑你。即墨陵,在我们后青国,御璃骁的话一出,势必上下一心。你呢?你管束不了你的妹妹、你的这些野心勃勃的叔叔,你甚至连自己想要的人也保护不了。他就躺在里面,随时随刻会咽气,下毒的人,分明就是你身边的你。乐天公主,这位大首领,还有可能是你的母后……” “闭嘴。”即墨陵脸庞扭曲,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我不怕死,即墨陵,我更不怕你。若御璃骁拿不到解药,我没办法带他走出戈壁滩,今日就是我们夫妻的最后一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 渔嫣抬起下颌,目光更加坚毅,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 “他尊重你,所以满怀信任地来见你。就算他带着我与莫问离一同前来,也并无半点与你翻脸的目的。他说即墨陵是君子,会信守君子协定,可他错了,你是真小人,假君子!难怪你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敢四处搅得乌烟瘴气,更敢在你面前没大没小。我敢断言,今日我与他魂断此处,明日我后青的复仇大军就会如潮水一般淹没你们天漠国。而你呢,你还是得受这些所谓公主,首领们的钳制,你永远是一个被架空的、可笑的傀儡皇帝。” 渔嫣言辞愈加激烈,声音也渐渐尖锐。因为太激动,她纤瘦的身体不停地抖着,眼角渐有泪光闪烁。 院子里很静,谁都没在即墨陵面前这样放肆过,哪怕是大首领这样的人物。他们一时间都忘了要去喝斥渔嫣、阻止渔嫣。大家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这个头小小,却饱含着巨大能量的小女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即墨陵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兄,你就任由这臭女人放肆?” 乐天最先反应过来,手里马鞭用力一挥,狠狠打向渔嫣。 眼看那鞭子即将挥到,渔嫣根本躲不开,她下意识地去看莫问离,却绝望地发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她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神看着她。 一把长剑从渔嫣的头顶飞过,斩断了长鞭,再落到了乐天的脚边,吓得乐天连声尖叫。 渔嫣转头看,即墨陵正满脸暴戾地盯着乐天。 “乐天,你现在就滚回去。” “王兄,你怎么能帮外人?母后一定会答应我的,我就要御璃骁当我的丈夫……”乐天一扭腰,不服气地尖叫。 “不知羞耻的东西,你再多说一字,孤王立刻就让把你嫁去胡国,一辈子休想回天漠。”即墨陵一步逼近,指着乐天公主怒斥。 乐天的小脸刷地了白,扭过头恨恨地刺了一眼渔嫣,捡起断掉的鞭子,大嚷一声,“小哥儿,跟我走。” 一直站在旁边的铁面人木讷地转过身,跟着乐天往外走。 渔嫣想叫他,可此时叫他,只会自取其辱。 渔嫣看着莫问离,莫问离却扭开了头,绝情的神情让渔嫣的心一沉再沉。 “莫问离,我认错,我们走吧。” 她慢步过去,想拉他的手指,却因为的快速闪躲,只来得及抓住他一角衣袖。 “渔嫣,你听好了,从此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莫问离缓缓抽回衣袖,一双乌瞳里不带丝毫温度。 “我给你倒茶认错,别生气好吗,你知道我……”渔嫣不甘心,又来拉他的衣袖。 “滚。”莫问离绝然抽回衣袖。 渔嫣嘴张了张,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合适。 “渔嫣,你已经肆意够了!再不走,孤王可就反悔了。”即墨陵扭过头,满眼杀机。 “哥哥……”渔嫣又叫了一声,满眼期待地看着莫问离。 “谁是你哥哥?渔嫣,你蹬鼻子上脸,也要有个止境。”莫问离闭了闭眼睛,一把抓住了渔嫣的胳膊,用力往院中丢去。 渔嫣哪经得起他这样的力气,摔在地上,又猛地想到腹中的孩子,捂住小腹,骇得一身冷汗直冒。 莫问离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身形一晃,又停在原地。 渔嫣坐了会儿,腹中没有不适,于是一抹脸,爬起来,快步跑进了房间。 御璃骁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使劲全力才扶他坐起,拖他出门的时候,已汗透了衣背。她再度扭头看莫问离,他还是只给她背影。 渔嫣自知已无法挽回,只能恳求侍卫帮她把御璃骁的马牵过来。 侍卫看向即墨陵,即墨陵胡乱挥了挥手,转身进房间。 “大王,这可是放虎归山哪。”大首领急了,赶紧上前来,想阻止渔嫣。 “要么孤王把王位让给你?不然就闭嘴。”即墨陵怒言相向。 大首领脸一黑,只能闭上了嘴,不甘心地瞪着渔嫣。 渔嫣本想再和莫问离道别,但是心里实在堵得难受,于是只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双手从御璃骁的身边环过去,拉紧缰绳,用力一抖—— 马儿往外飞奔去,马蹄踏在青石砖上,一声比一声急促。 渔嫣从未想过,她居然会和莫问离在这种情况下绝裂。莫问离看她时冰冷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 父亲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兄长也能纵容她的刁蛮,但是莫问离毕竟不是父亲,也不是兄长,他只是救过她,并且在她身上倾注了感情的男人,渔嫣伤了他的心,他确实没有义务再为她出生入死。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了,莫问离。 ——————————————————我是计中有计的分界线———————————————————— 老马识途,带着渔嫣和御璃骁沿原路返回。 夜里的戈壁滩,月光笼在苍凉、干涸的大地上,偶尔有几株瘦弱的荆棘倔强地伸出细枝,寂寞地仰望月光。 马儿突然停下来,原地踏步,怎么都不肯往前走。 渔嫣的心里涨满恐惧,隐隐听到狼嚎。往四周看,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幽碧的小泉,如同一块绿宝石镶嵌在月下。右侧有残石堆起的小山,那黑黝黝的影子,就像残忍的怪兽趴在那里,狰狞扭曲。 渔嫣盯着那石山看了好一会儿,没勇气靠近。 一阵风吹来,湖水皱起波澜,如同被温柔的手掐皱的丝绸。 这样飞驰了一夜,她的喉咙里早就像着了火,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她麻着胆子下马,拿着已经喝空的水囊,快步跑到了泉边。 水很清凉,她扑过去,飞快地往嘴里舀水喝。随着清甜的水入喉,浑身的毛孔都舒适地张开了,而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响…… 扭头看,御璃骁已从马上摔了下来。 渔嫣顾不上喝水,用水囊灌了满了水,跑回御璃骁的身边,才跪坐下去,把他怀入怀中时,一把清脆的笑声灌入耳中。 “臭丫头,本公主还以为等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有本事,能跑到这里来。” 乐天公主笑眯眯地从那石山后走了出来,铁面人就跟在她身后。更多的是侍女,清一色碧色的骑马装,蹬着麂皮高靴,两个一组,抬着大青篓子。 听着里面滋滋的声响,渔嫣头皮开始发麻。 这个乐天公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准备了什么阴毒的手段想暗算她。 “乐天公主,我们无怨无仇,何必咄咄逼人?”渔嫣硬着头皮与她周|旋。若御璃骁此时在马上就好了,她还有机会让马驮着他离开。可惜现在他就躺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侍女把其中一个青篓子放到乐天公主的身后,她甩甩手里的马鞭,往青篓子上一坐,指着御璃骁说: “渔嫣,想救他吗?” 渔嫣不出声。 “你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给本公主的小哥儿看,本公主高兴了,就给你解药。”乐天捂着嘴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你知道吗,小哥儿每晚上要好几个女人伺候他,他才会高兴。你是王后,如此高贵,他一定更高兴。” 渔嫣银牙紧咬,双拳紧紧攥住。 “嗯,这个药顶多让他再活半个时辰,不信,你现在摸摸他的鼻子,看他是不是呼吸越来越浅?”乐天也不着急,用马鞭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甩。地上的碎石被她的动作弄得四下飞溅,有好几个都打在了渔嫣的身上。 渔嫣犹豫了一下,手指摸到了御璃骁的鼻下。果然,他的呼吸很轻!渔嫣一身热血全往脚底窜去,猛地抬头看看向乐天公主。 “你不是想让他当你的夫君?” “本公主可不要心里没有本公主的男人,而且他就快死了。”乐天嘻嘻地笑,一鞭子甩起来,轻轻地落在了铁面罩的腿上,“小哥,你想不想要这个女人哪?她叫渔嫣,她是王后,比起本公主给你的侍女,可好玩多了。” 铁面人歪了歪脑袋,眼神直勾勾地落到了渔嫣的脸上。 渔嫣紧张地看着他,若这是云秦,她希望他能记得她,把乐天丢进这湖里去! 可铁面人只是看着她,像一棵树一样,定在那里不动。 “你从哪里找来这种人?”渔嫣转头看乐天公主。 “哈,你不会是看中本公主的小哥儿了吧?”乐天公主眼睛一亮,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慢吞吞地走向了渔嫣,“渔嫣,本公主现在就成全你啊,你看看这里,清风明月,天当被,地当床,你们就在这里做成夫妻吧。” “你也是一位公主,怎么说话如此不要脸皮。”渔嫣怒气横生,忿然瞪向她。 乐天公主的脑袋凑过来,离她眼前一指的距离才停住,冷哼一声,“本公主比你强多了,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似你,一女侍二夫,就是个yin妇。” “够了,把解药给他。”渔嫣愤怒地说。 “你脱啊,我就想看你和小哥儿当夫妻。小哥儿,你过来,这女人本公主赏给你了,给本公主就地办了她。”乐天回到青竹篓边坐下,厉声喝斥。 那铁面罩迈着生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迈向了渔嫣。 “云秦,是我啊,我是小青渔。”渔嫣连连退着,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你们去,把她给本公主按住。”乐天手中鞭子一挥,打翻了几个青篓。 盖子在地上滚动几圈,停了下来。渔嫣看着里面爬出来的东西,顿时毛骨悚然。那些全是血红的蜈蚣。 “咦,怎么跑出来了,罢了,你们也上,去尝尝安溪女人的滋味吧。安溪女人最鲜|嫩,她们的血最滋补。”乐天公主用脚踢了踢正在地上蠕动的蜈蚣,大声呼喝。 血蜈蚣飞快地往渔嫣那里爬,渔嫣被铁面人逼到了石头山边,再无退路。 “快,快撕她的衣!”乐天公主兴奋地拍手。 那人的一双大掌抬起来,居然都戴着黑色的蛇皮手套,落在她的肌肤上,只感觉森冷可怕。他大力撕扯着,一脚紧压在渔嫣的腿上,渔嫣只能挥舞双手去抓打他。 可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太凶猛了,力气太大了,渔嫣的衣裳很快就被他扯了下来。肚|兜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露出半团雪色。 可怕的血蜈蚣也开始顺着石头缝往上爬,有几条已经爬上了渔嫣的肩膀,往她高高仰起的脖子上面扭曲滑来。 渔嫣绝望地尖叫着,手在脖子上拼命乱打。一身鸡皮疙瘩乱起,全身都有种麻痹的感觉。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滑过了眼睛,刺得眼睛生痛。 “小哥儿做得好,快亲她。”乐天公主拍着手大笑,头上的发钗乱舞不停。 “乐天,你也是女人,怎么如此毒辣?”渔嫣尖叫骂完,狠狠地咬住了铁面罩的喉咙。 铁面罩也不怕疼,任她咬着,用膝盖分开她的腿,继续疯狂的动作。渔嫣已经受到到了他那可怕的滚烫硬度,再继续下去,她没办法脱身,一定会被他沾wu。 “云秦,别这样,云秦……我有孩子了,你别这样……我是小青渔啊。”她绝望的哭泣着,用力扭动身体,不肯让他碰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动作有点僵硬了,又歪了歪脑袋,迷茫的目光静地落在她糊满眼泪鼻涕的脸上。他的喉咙被渔嫣咬破了,还渗着血珠。随着他喉头的动作,蜿蜒下淌。 “云秦,你到底怎么了,是谁这样对你?”渔嫣见他平静了许多,双手捧住了他的脑袋,企图唤醒他的神智。 “小哥儿,怎么停了?”乐天公主急了,飞快地站起来,手里的长鞭子往前一甩。 鞭梢在风里打出一声凌厉的尖啸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铁面罩听到这声音,眼神又迷茫起来,猛地低头,重重压在渔嫣的身上,一手扳起她的腿,就要行那强行之事。 渔嫣已经懵了,脑中一片空白。裙子已经撕碎,中衣也被扯破。大风把地上的碎衣乱衫吹起,像被人撕破的蝴蝶翅膀,往小湖的方向飞去。 当她失去最后一丝理智时,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蜈蚣突然飞快地沿原路往回爬,像血潮一般往乐天公的那边卷去。 “公主你看。”侍女们吓坏了,赶紧退到了乐天公主的身边。 “怎么回事?宝贝们快过去咬她。”乐天公主牙一咬,连连挥着鞭子。 就在黑衣人愣神时,渔嫣猛地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御璃骁。 在月光浮动的小湖那边,响起了万马奔腾的动静。几人转头看过去,只见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团墨色,看不到清是谁的人。 “是大王的人吗?”一名侍女疑惑地问。 “不会吧,大王他们要回天漠,也得从那个方向。”另一名侍女指北边。 乐天公主往前紧走几步,脸色渐渐变了,手中鞭子又一挥,大声说:“不是我们的人,快走,小哥儿,把这女人带走。” 铁面罩大步走向渔嫣,向她伸出两只大掌。 渔嫣牙一咬,爬起来就冲进了小湖。她不能被乐天公主带走,否则等着她的将是无边无际的侮辱和折磨。 水不深,她跳进去,只没到了她的胸口。 可那黑衣人只停在小湖边,脚试探地触了一下水面,立刻缩了回去。 他怕水!渔嫣恍然大悟。 “你们去把她拖上来。”乐天公主怒声大吼。 几名侍女立刻跳进了小湖,冲向渔嫣。 渔嫣在水里左躲右闪,不让那两名侍女碰到自己。 马蹄声越来越近,乐天公主满脸愕然地看着后青王旗越来越近,银牙一咬,匆匆上马就跑。 “来不及了,走了。” 众侍女也不敢久待,拔腿就追向了乐天公主。 那铁面罩还站在小湖边发愣,眼神一直追着渔嫣。 “小哥儿。”乐天公主清脆的声音从前边传来。 铁面罩高大的身躯一震,转身就奔向了乐天公主远去的方向。他的步伐极快,极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能跑出来的速度。 那些人近了,领头的人从马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向了小湖里。 渔嫣瞪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来人。 这是夙兰祺! “渔嫣。”他接住渔嫣软软倒下的身子,焦虑地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御璃骁……”渔嫣勾住了他的脖子,脑袋缓缓转过去,看向岸上。 聂双城他们正把御璃骁抬起来,给他嘴里喂水。 渔嫣的脑子里渐渐空白,眼前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王上身上全是血。”聂双城看着御璃骁的样子,焦虑地说。 “赶紧给他喂百香丹,渔嫣也不好,快把我的披风铺在地上,拿我的灵芝片来。”夙兰祺抱着一身湿淋淋的渔嫣,快步上了岸。 她一身衣衫本就撕得差不多碎尽了,唯留一些能遮xiu的布片被水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体上,三尺青丝散开,湿湿地垂下。小脸苍白,满脸晶莹的水珠,嘴角破了,脸上也肿了,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地心痛。 “这个乐天公主,真是胆大妄为,千万别落在我的手中,否则一定要她好看。”聂双城愤怒地低吼着,一拳重重地打在石山上。 “都转过去。”夙兰祺扫了一眼众人,大声说。 “可你也得把眼睛蒙上。”聂双城马上就说。 夙兰祺也不多言,把渔嫣小心地放在铺好的披风上,拿出了丝帕捆在眼睛上。侍卫背对着渔嫣,退到了夙兰祺的身边,把灵芝片递给夙兰祺。 夙兰祺跪坐下去,轻轻地捏开了她的嘴,把灵芝片放进了她的嘴中。她冰凉柔软的身体在他手臂里轻靠着,他的呼吸声突然就急促起来。 “这种东西能吃吗?王妃有身孕了。”聂双城忍不住问。 夙兰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手掌滑到她的小腹处,久久不动。 “王上醒了!”聂双城突然惊喜地大叫。 夙兰祺飞快转头,扯下了丝帕,愕然地看向了正坐起来的御璃骁。 “夙兰祺,你怎么在这里?”他看到夙兰祺,也是一愣。 夙兰祺放下渔嫣,笑笑,低声说:“我的人说你在此处遇险,所以赶来相助。” “渔嫣……” 御璃骁挣扎着起来,踉跄几步,眼前黑了一会儿,扶着聂双城的手勉强站稳后,才大步走向了渔嫣。 “她是吓到了。” 夙兰祺把渔嫣交到他的怀里,微笑着退开。清冷的月光落进他的双瞳里,有几丝暴戾的光一闪而过。 ————————————————————我是泪光闪闪的分界线———————————————————— 渔嫣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 “你醒了!”御璃骁大喜,赶紧抱住他,把水递到她的唇边。 “头疼。”渔嫣捂着脑袋,痛苦地闷哼一声。 “先喝口水,我们已经出来了。”御璃骁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几下,紧张地说:“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渔嫣乖乖张嘴,任他把冰凉的泉水喂进嘴里,顿时浑身都清凉起来,她环顾四周,只见还在那边小湖边。 “醒了就好。”御璃骁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 渔嫣看着他疑惑地问:“乐天呢,聂双城他们怎么来了?你是怎么好的?抓到乐天,有解药了?” “乐天公主她跑了,她给我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昏睡药,”御璃骁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女人,把我与莫问离的计划全搅乱了。” “你与莫问离有计划?什么计划?”渔嫣愕然瞪大眼睛。 “渔嫣醒了。”夙兰祺慢步过来,笑吟吟地蹲下来,递给她一只小瓷碗。 “谢谢你。”渔嫣由衷地道谢,她还记得昏迷前,夙兰祺接住她的那一幕。 “快吃吧,刚刚给你煮的。”他笑,指渔嫣手里的碗。 是一碗鸽子蛋,有些侍卫喜欢随身携带鸽子蛋、鹌鹑蛋,饿了就剥几个吃,补充体力。夙兰祺刚刚用湖水给她煮了几只,助她恢复体力。 渔嫣又道谢,吃了两颗雪白的鸽子蛋,抬眸看御璃骁,等着他的回答。 御璃骁欲言又止,扭头看向蹲在一边的夙兰祺。 “对不住,你们说话。”夙兰祺见御璃骁看自己,赶紧一拍额头,笑着走开。 御璃骁看着他走远了些,这才小声说:“昨晚你先睡了。我让我的人暗中送信回去,令聂双城带人前来接应我们我会把即墨陵困在镇上,是他反悔在先,也就休怪我不义。我可以把他困在镇上,而范毅与阿朗各率五万大军连夜进击三百里,夺下被天漠占去的重要关口复涧关。” 他看了一眼渔嫣,继续说:“他的那些部落首领们本就各自不服,没有即墨陵的命令,是不会互相救援的,甚至还有可能落井下石,我可以趁此机会再拿下一关。而即墨陵经此一事,首先要做的是回去整肃军纪,一统天漠兵权,而不是和我继续纠缠。秋玄灵和傅全应该就在天漠国出没,我一定要找到她,弄清铁面人的来路。” 原来他都有这样周详的计划,可是,事先一点口风也没给她透露,居然还敢说愿意与她一起离开! 渔嫣慢吞吞坐了起来,小声说:“你们有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正因为你中毒了,所以莫问离选择一个人留在那里,他想拖住即墨陵。可是,即墨陵也不傻,你弄这么大动静,他反应过来,莫问离一个人怎么办?乐天公主那么狠毒,莫问离又打伤了她的眉头,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渔嫣眉头越拧越紧,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天啦……” 御璃骁被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按住渔嫣的肩,惊慌地问:“你怎么了?” 渔嫣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又迅速聚集起泪花,她掀开了御璃骁的手,挥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渔嫣,你这个混帐东西!” “你疯了?为什么打自己?”御璃骁赶紧拉住她的手。 渔嫣直勾勾地看着御璃骁的眼睛,急促地说:“乐天公主想要你做她的丈夫,她怎么可能给你下致命的毒药呢?所以你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而莫问离不一样,莫问离在你身边,你如虎添翼。她想我死,想莫问离死!那个铁面罩,现在在乐天公主那里!莫问离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御璃骁的脸色也渐渐变了,他把渔嫣揉进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冷静点……” 渔嫣拼命挣脱出来,大声说:“那个寻蝶哨就是对付莫问离的!他怎么可能突然说累,要去睡觉?他分明是痛!他在忍着剧痛啊御璃骁,我真混帐,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不愿意让人发现他痛!可我在干什么?我对他说那样无情的话,我在他难过的时候,用我的恶毒狠狠伤害他……御璃骁,我把他害死了!他不是想拖着即墨陵,他是准备赴死!我今天的话太绝情了……我把他的心伤透了……” “我让人护送你回去,我现在就去接应莫问离。”御璃骁抬眼看看天色,安慰道。 “晚了,他撑不了那么久的!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可我眼里只有你!他一定很绝望,很痛苦。我就那样把他丢下了,可他从来没有丢下过我!你把我砍成两半吧,我活下不去了,御璃骁……” 渔嫣面若死灰,豆大的汗从额上往下滑。莫问离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的时候,他的心一定难受极了。 御璃骁用力摇了摇她,“你冷静点,我一定会救出他。” 他说着,扭头看向众人,沉声说:“聂双城,你亲自护送王妃回营,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 此时的墨色夜空中突然亮起了几团鲜红的亮点,然后化成几缕清烟,消失在星海之中。 “他们已经到了。”聂双城大声说。 “一定要找到乐天,把哨子拿回来。她能买到铁面罩,还能有寻蝶哨,她身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说不定就是秋玄灵和傅全,御璃骁,你快去。”渔嫣连连推他。 御璃骁把她抱起来,沉声道:“我让人护送你回去,我处理完镇上的事,还要去复涧关,你回去好好歇着。” “好,你快去,一定要从乐天那里得到解药。”渔嫣恳求道。 “回去吧。”御璃骁把她放到马上,冲她笑笑。 “不如我送她回去吧。”夙兰祺走过来,拍拍御璃骁的肩。 “不必劳烦了,玄泠也不能一日无主,你今日赶来相助,我已十分感激。”御璃骁摇摇头,诚恳地说。 夙兰祺扬扬眉毛,翻身上了马,认真地说:“我送送她吧,更安全些。花魅那丫头,我也会仔细问问她,断不会让她掺和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中来。御璃骁,你我是同盟,我有一句忠告,像天漠国这样的豺狼之国,不能手下留情,只要留他们一口气在,这恶狠一定会反咬你的喉咙。” “多谢。”御璃骁点点头,拉着渔嫣的手,往唇上轻吻了一下,“嫣儿,出了戈壁滩,有马车等着,好好回去歇着。” “走吧,你放心,我会把渔嫣给你安全送到。你只管打,粮草不用担心,我一定为你准备妥当。我的人就留在这里帮你吧,虽不如你的人能打,起码能助助威风。”夙兰祺向御璃骁抱抱拳,轻轻一夹马肚子。 御璃骁不可置否地笑笑,轻轻地一拍渔嫣的马。 马儿轻扬四蹄,慢慢往前跑去。一队三十六人的铁骑紧随其后,把她与夙兰祺围在中间。夙兰祺只带了贴身侍卫队,几百人的士兵就留在了御璃骁这里。 渔嫣走出老远,扭头看时,御璃骁已经上了马,带着人往小镇的方向奔去。 广袤的戈壁滩上,那乌压压的人群渐行渐远,淡出视线。 渔嫣知道,御璃骁一向是一个喜欢计划周详的人,或者只有她才会如此天真,以为他真的会单刀赴会。他只是为了让她放心,才让她跟在身边,装成她能为他解决大烦恼的样子。其实,她一直只是那个帮不了任何忙的小女人。 她捂捂被打青肿的脸,苦笑。 若没有她同行,这一趟会是什么结果?她想像不到,也不愿意再想。 御璃骁事事都准备妥当,偏还说要与她天涯海角。眼看事实并非如此,只是他哄她的一句玩笑,渔嫣的心,微微有些失落。有些人,天生是王者,他们的位置就在那里,永远改变不了。 “渔嫣。”夙兰祺的马靠近了,递给她一只紫色的丝帕,“擦擦脸,还有血丝。” 渔嫣接过帕子,轻轻地捂在脸上。 “那乐天公主身边的黑衣人,什么样子?”夙兰祺好奇地问。 “很厉害,尤其是轻功,太不可思议了。”渔嫣摇摇头,轻声说。 “他是你认识的人吗?”夙兰祺犹豫了一下,又问。 “怎么这样问?”渔嫣转头看他。 夙兰祺笑笑,轻声说:“因为你刚刚说话的神态,很复杂。” 渔嫣垂下长睫,幽幽叹气,她多希望那不是云秦啊,这样他就必受那些屈辱,也不必当可怕的怪物,更不必与她为敌。 “那个……”夙兰祺握了拳,抵在唇上轻咳几声,别开了视线,小声说:“你的脖子也被人咬坏了,是他吗?” 渔嫣伸手摸摸,果然很痛。可那人有铁面罩,一定不是他,难道是血蜈蚣?她一身发麻,忍不住的了个激灵。 ☆、【210】偷看她 “这个可以散淤,你随身带在身上吧。”夙兰祺递上一管翠竹。 渔嫣看他一眼,把竹管托到手心看。这东西做得很精巧,男人食指粗细,一头用银盖封好,下坠一块黄玉,系着翠色缨络。 “从这里打开。”夙兰祺的马靠得更近,教她打开银盖。 渔嫣吸吸鼻子,闻到一阵清凉的薄荷香味。倒了些在手心,轻轻地捂在脖子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消失大半。 “谢谢。”她轻声道谢,把竹管还回去。 夙兰祺愣了一下,赶紧说:“这是送给你的。铩” “不用了。”渔嫣轻声道。 “不用太担心,骁王做了周详的安排,大首领的人不是他的对手。你当我是朋友,就把这个拿好,这东西对你有用处。”夙兰祺轻轻吸气,拉住她的手,把竹管往她的手心一拍。 “花魅公主在何处?”渔嫣握紧竹管,转头看他。 “在宫里,”他略一沉吟,低声说:“她是新寡,按规矩,不能立刻选婿。她母亲常太妃没有儿子,现在还住在宫中,所以她就暂住太妃那里。” 渔嫣蛾眉轻锁,沉默半晌,轻声说:“花魅公主看上去人很洒脱,但愿她不是乐天那样的人物。” “不会的,花魅对骁王一往情深……”夙兰祺顿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脸色,才继续说:“回玄泠之后,还在四处游说,要为骁王筹集粮饷,她不会害骁王。” “她居然这么深情?”渔嫣微微一怔。 “花魅出嫁前,曾以死威胁父王,可惜父王用常太妃来威胁她,她那才上了花轿,是一路哭到胡域国的。骁王年轻有为,尊贵威武,很多女子倾慕他。”夙兰祺感概地说。 “你也是。”渔嫣勉强笑笑。 “渔嫣,你对莫问离……是什么感情?我怎么发现,你……”夙兰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 渔嫣抿抿唇,抬头看向那清冷的月亮。 她对莫问离是什么感情?她想,她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这种感情特别复杂,理不清,也剪不断。 夙兰祺看着她红肿的脸,欲言又止。 快天明时,御璃骁安排接渔嫣的马车在清河镇与他们会合了。 渔嫣累得够呛,夙兰祺作主,让她在清河镇歇上一天。 渔嫣没有坚持继续往前走,一来想等等御璃骁那里的消息,二来,她也担心腹中的孩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走清河镇这条路属于抄近道。这里隶属玄泠国,往东是天漠,往西是玄泠。穿过这个小镇,就能到后青国的边城。 渔嫣很久以前就想看看边城,那是云秦的家,幻想了很多次,与云秦并肩策马边城外的草原上。云秦也给她写过信,描绘那里的风光,可惜她一封信也没见着。 镇子上最大的官,百户长早早地就在镇子口等着众人了。才看到在风里飘摇的旌旗一角,就跪到了镇子外的牌坊前。 “百户长,叨扰了。”渔嫣掀开马车帘子,向百户长道谢。 “王后娘娘纡尊降贵,令我清河小镇蓬荜生辉,绝不敢称叨扰。”百户长赶紧磕头,颤微微地答话。 夙兰祺并没亮明身份,只让上头的人下来宣旨,称后青国王后要借道。所以百户长并不知其身份,看也没朝他看。 在百户长的带领下,一行人进了小镇。 这镇子极有特色,全是白墙青砖,在阳光下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条灵活的白蛇。一条五六尺来宽的清澈小河潺潺往前,只是河水很浅,能看清河底的小石。 青石台阶延伸到小河里,隐隐绰绰有捶打的洗衣声传入耳中。河边种的都是白杨树,笔挺的树干上系着红绸。 “有两月没下雨了,这是祈雨用的。”见她往车窗外看,夙兰祺便向她小声解释。 渔嫣轻轻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在一栋大宅前停下,夙兰祺跳下马,亲自扶着渔嫣下来。 她身子很虚弱,也没有侍女搀扶,便由着夙兰祺扶着她的胳膊往里走。小腹中隐隐地疼,让她担心不已。 “柳府。”她抬眼看大门上的牌匾,小声念。 “柳大人在京中为官,这是他的祖宅,家中只有管家和仆人。柳大人的意思,请王后娘娘暂且委屈一晚,就住在柳府。”百户长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笑眯眯地给二人做介绍。 “挺好了。”渔嫣笑笑,轻拎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 “小心。”夙兰祺弯下腰,帮她把裙角掀高,等她两只脚都过了门槛,这才直起身子。 他不是第一次在渔嫣面前展现他的细心体贴了,渔嫣对他的坏印象早去了大半,毕竟他已救过她数回。 “王后娘娘稍作歇息,已经备上了酒宴,马上就可以开席了。”百户长引着二人到了花厅,请她坐到上座。 两个清秀的丫头捧上清茶,数名瘦小的男子摆上八仙大桌,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酒菜。热汽腾腾的乌鸡人参汤,清蒸鱼,口味很清淡,很合她的胃口。 渔嫣只能说,夙兰祺真的太会安排了,一小碟酸萝卜进肚,胃口也好了许多。 “我已让大夫在外面侯着,给你把把脉,有身孕的人一定要多注意,这样长途跋涉的事,你不要再做了。”夙兰祺吃得少,一直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渔嫣有些尴尬,她与夙兰祺毕竟交道打得少,现在只有她和夙兰祺两个人坐在桌边,实在是不习惯。略一思索,便招呼进了那些侍卫。 “一起吃吧,都坐下来。”她连声叫着。 侍卫们分两拔吃饭,有一拔已经在偏屋里开吃了,现在这一拔负责保护她。见她招呼,大伙儿也不推辞,放下刀剑,大步走过来,挤了满桌。 夙兰祺面不改色,让人抱了两坛酒过来。 “各位兄弟,这是清河镇上独有的青梅酒。以上好的青梅泡酒,在河上的小桥下挖洞掩埋,河水冰镇三年,极是消暑解渴,而且酒性不烈,镇上的男女,简直把这个当茶喝,尤其是在这天里喝才舒服。” “喝点吧。”渔嫣向众人点头。 “王后娘娘莫怪,我们不能喝酒。王上说过,娘娘不喜用饭时人太少,我们就陪娘娘一起用饭吧。”领头的人站起来,向她抱抱拳,坐回原处。 “哈,难怪骁勇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好纪律。”夙兰祺抚抚掌,也不强求,自己开了坛子,自斟自饮。 因为多了这些人,所以百户长又加了好些菜。侍卫们也放得开,问了好些镇上的事,祈雨的、这青梅酒的,还有柳大人的,花厅里热闹多了。 渔嫣只吃一碗饭,便放下了筷子。这时候,御璃骁不知道有没有办成他的事。 这里靠近戈壁滩,午时太阳正烈,可屋子里却凉快极了。 这柳大人很会享受,屋顶是方水池,屋子四周有竹管,把水引到了屋顶,再从屋子四面流下来。站在窗口看,就像下着大雨一般。 窗外有两株叫不出名字的花,巴掌大的叶片,花朵有半个巴掌大,花瓣往上立着,像一只鸟停在绿叶上。 渔嫣看着花,听着雨声,眼皮子慢慢合上,陷入梦乡。 “渔嫣,大夫来了。”夙兰祺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位身着青布衣衫的老人家紧随其后。见她坐在窗口的躺椅上,夙兰祺脸上的神情一柔,抬手制止大夫往前,自己也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脑袋往右歪着,眉心轻蹙,隐隐带着愁意。薄薄的唇上没什么颜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几缕发从耳后垂下来,正掩住她脖子上的那块红斑。 他忍不住拨开了这缕发,手指伸向那块红斑,呼吸也紧凑起来。 这是掐痕,应该是昨晚留下的。这白腻的脖子,看上去柔软细嫩,若在这脖子上亲一亲,咬一咬,滋味一定不错。 水声哗啦啦地在耳边响,越来越急促,夙兰祺用力咬咬牙,忍住了那几乎快要击溃理智的狂念,转头看向大夫,低声说:“你过来,看看她腹中的孩子情况如何。” 【温馨提示,本周要向出版社交全稿,所以这几天网上更新会慢一点,不过周四会有一次大更,请大家多多谅解,多谢大家支持,祝莫大王改稿顺利。另外,请还没有收藏新文的亲亲妹纸们赶紧跳新坑里,八月份的主攻新文《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 ☆、【211】不安份的心 大夫赶紧快步上前,把药箱放到桌上,小心地用一块干净的薄棉布垫在她的手腕上,这才大胆地把手指搭上去。 纤细的手腕上也有淤痕,一道道,一块块,触目惊心,足见昨晚那铁面罩的动作有多重,场面有多激烈。 渔嫣惊醒过来,猛地挥开了大夫的手,另一手将一把锋的小刀指向大夫,“你是谁?快来人!” 大夫大惊失色,一声大呼,跌坐在了地上镨。 “是我请的大夫,不要害怕。”夙兰祺赶紧上前来,轻摁住了她的手背。 侍卫们从门外跃进来,刀剑齐出,把夙兰祺与大夫围在中间。 渔嫣抬手擦了把冷汗,小声说:“我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大夫,对不住,吓到你了。” 侍卫们收了刀,却并没出去,而是站在一边看着夙兰祺。这是左卫营最彪悍的三十六人,不知为御璃骁完成了多少凶险的任务,这一回,御璃骁令他们把渔嫣完好地送回大营锂。 “大夫,你可看好了?”夙兰祺也不在意他们的冷硬态度,转过身,招呼大夫过来问话。 大夫抬袖抹汗,颤微微地说:“夫人身子稍弱,最好静养些日子。” “能赶路吗?”渔嫣心里紧张,连忙问他。 “最好静养。”大夫双手抱拳,小心答话。 渔嫣沉默了会儿,轻轻挥手,“谢了,许佳子,给他赏钱吧。” 侍卫许佳子大步过来,掏了几块碎银给那位大夫。 夙兰祺在一边看着,并未抢着付赏银。等大夫走后,才转头看着渔嫣问:“你想如何安排?” 渔嫣双手轻覆在小腹上,半晌,才小声说:“慢些走吧。” 许佳子等人互相看看,有人低声道:“不如给王上送信,看王上如何安排?” “此处倒适合静养,若你喜欢,可多住几日,你脸色太难看了。”夙兰祺小声劝道。 渔嫣双手掩面,轻轻往后靠去。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半天,众人才听她幽幽说道:“我再睡会儿,你们下去吧。” 听她声音疲惫不堪,夙兰祺识趣地离开。 许佳子他们就围在屋子四周,警惕地看着四方。 渔嫣张开指缝,静看水帘。又是一天静静过去,那边不知情况如何。这夙兰祺热情好客,但他的笑容总让渔嫣有那么几丝不安,仔细去想,又想不出夙兰祺有什么与御璃骁作对的必要。 总之,这里虽好,却让她不安,还是得按时出发才对。 夙兰祺站在回廊下,与一名身着褐色衣裳的手下人说话,目光却不时掠过那扇小窗,狭眸里有喜悦的光芒微闪。 “你是说,天漠老太后病倒了?” “是,病来得突然,听说已经不能说话了。”褐衣人垂着头,小声说。 “哈,太好了。”夙兰祺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在美人靠上坐下,手指轻勾,待那人俯耳过来时,他便压低了声音说:“你去,传我之意……” 褐衣人连连点头,连连称是,待他交待完了,立刻大步出去。 “天漠,即墨陵……”他冷笑,掐断了探进长廊的美人蕉的叶片,在掌心里揉碎,往外丢去。 扭头看向小窗时,只见渔嫣已经坐了起来,正隔着水帘看他。他立刻换了一副温和的姿态,向渔嫣轻轻点头,然后起身走开。 院中回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墙边的绿叶因为水份充足而生长得茂盛,几株叫不出名的花在墙角开得热烈,蓦地,一道矫健的白影落到了高墙上,十月来了…… ————————————————分界线—————————————————— 这里的天漠人从未遇上过这样的状况。 他们纵横广袤的戈壁、无边的沙漠,从未有人敢来这里向他们挑衅。可这时候,他们偏遇上了这么个人,这么一支凶猛的铁骑。 黑色龙旗在风里烈烈,清一色的黑铁轻甲,铁盾是银白色,上下叠放,足有两米高,正把强烈的光线反射向天漠军。天漠军的眼前白晃晃的,根本看不清景物。又有奇特的气味随风飘来,马儿闻了便十分暴燥,原地乱踏。 “这是狮虎的尿味。”有人闻出这味道,黑着脸跑去报告大首领。 “什么,这些狡滑的后青贼!杀我聪儿,还敢到这里来放肆。”大首领暴跳如雷。 急促的马蹄声近了。 即墨陵策马匆匆而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得脸色大变。不顾众人劝阻,独自策马冲向了骁勇军。 “御璃骁,我放你走,你居然敢带兵前来。” “即墨陵,你有个好妹妹。”御璃骁扬声大叫,长鞭一挥,迎向他。 二人在中间碰上,即墨陵弯刀掷出,凌厉地劈向御璃骁的额头。御璃骁长鞭一甩,把弯刀打歪,那刀斜斜而落,狠狠扎进了冷硬的地里。 二人对视着,即墨陵的脸色铁青,御璃骁的脸色却平静如常。 “我放你走,你居然带兵来!”即墨陵一指前方,怒斥。 “过意不去,我不仅带兵来见你,我的人还拿下了复涧关。”御璃骁淡淡地说。 “什么?”即墨陵更加震怒。 “我无意与你为敌,所以诚心前来谈判,可你们天漠国咄咄逼人,不肯给我退路。秋玄灵是你们安溪人,你要抓安溪人,尽管去找她。渔嫣与你们天漠无关,她是我的王后。你那个好妹妹,别让我再看到她,不然我一定剁去她的双手,割了她的舌头,现把莫问离与寻蝶哨交给我,我就退兵。”御璃骁微抬下巴,威严地说。 即墨陵狠狠瞪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御璃骁,你未免太狂妄了,你这些雕虫小技,难道真困得住我的上千狼军?我们可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而你们,一天不喝水,只怕就得渴死,饿死了。” “那我们就试试。”御璃骁不与他多言,策马回到阵中。 即墨陵气得脸庞扭曲,双脚用力一踢马肚子,马儿一声嘶鸣,扬蹄狂奔,回到了天漠军中。 两边僵持了半天,大首领先沉不住气了,焦急地说:“大王,为何不把莫问离推出来,他们若不后退,我们便一刀一刀,杀了莫问离。” “不行。”即墨陵一挥手,粗声吼道。 “为什么?难道大王你又看中了莫问离?一个大男人,到底……”大首领没能说完,即墨陵一耳光狠狠打了过去。 “放肆的东西,别在孤王面前倚老卖老,再敢多言,孤王让你成一堆肉泥。” 他骂得凶狠,大首领捂着脸,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即墨陵,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回被人如此责骂,当众扇耳光。老脸涨得通红,满眼凶光,却又不敢出言反驳。 “大王,宫里有消息,太后病倒了。”有人快马过来,手背上停着一只黑鹰,另一手拿着密信。 即墨陵匆匆看过,脸色更加难看,手掌把密信揉碎了,愤然看向御璃骁。骁勇军围困小镇,他想出去,只怕没那么简单。而且,他即墨陵也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传我令,全军下马,原地休息,等晚上再战。”他眼中锐光一闪,用力一挥手。 牛角号声浑厚响起,天漠铁骑纷纷下马,原地站着,等候他的命令。 “王兄。”乐天公主从人群里钻进来,拉了拉即墨陵的袖子,哭丧着脸问:“现在怎么办?” “成事不足,添乱你最行,寻蝶哨给你。”即墨陵向她一伸手,黑着脸训他。 “那东西没用,我丢了。”乐天公主一瞪眼睛,一手搭在额前,往御璃骁的方向张望,“哇,王兄,你再与他谈,让他做我们天漠国的第一驸马。” “事到如今,你还大言不惭。”即墨陵怒斥道。 乐天嘟嘟嘴,不屑一顾地说:“不就是昨晚戏弄了一下渔嫣吗?你们是男人,三妻四妾还少吗?我又不比渔嫣差,他不过是拿着渔嫣说事罢了,让你答应他的条件呢。而且他与我们天漠联姻,两国可以交好。” 即墨陵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与她多说,扭过头匆匆道:“母后病了,一定是被你气的。” “母后病了?”乐天眼睛一瞪,顿时大急,摇着他的手说:“我要回去。” “乐天,你不是小孩子了,晚上若我们开打,你自己放机灵点,快点跑。否则断手断脚,送了小命,我可不管。”即墨陵甩开她,往镇子里走去。 ☆、【212】小恶妇 白思仍处于昏睡之中,失血过多,让他看上去过于苍白。莫问离坐在桌边,一壶小酒,一碟花生,正吃得惬意。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旺。 即墨陵大步进来,看么面前的一幕,脸色大变,“莫问离,你说有办法救他的!” “啊,有。”莫问离慢吞吞地剥花生,头也不抬。 “那为什么还没动静?”即墨陵快步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膀。 “不会。”莫问离肩膀抖抖,语气冷漠。 “莫问离,你耍我?”即墨陵发狂了。 “怎敢,黄泉路上,我与他为伴。”莫问离斜斜睥他一眼,继续喝酒。 “你……”即墨陵双拳紧抓,骨节脆响,突然就向莫问离发难了,两掌用力一掀,把桌子给重重掀翻,一脚狠戾地踹向了莫问离的心窝。 莫问离手里还握着酒壶,身形闪开时,不忘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美酒。落在窗边时,朗声笑道:“即墨陵,你说你这人,女人不爱,爱男人。这也就罢了,不好好地在你的天漠国享福,非要跑出来挨打。锱” “找死。”即墨陵俊脸扭曲,拳头强势挥来。 “我倒是找死,可惜总死不了。”莫问离敏捷地躲过他的几拳,从窗口翻了出去。 乐天正带着铁面人进来,一见二人交手,立刻跺脚大叫:“小哥儿,快杀了她。” 即墨陵手下的铁面人也拔出弯刀,围住了莫问离。 莫问离仰头喝了口中酒,手一抡,把酒壶高高地抛向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边的侍卫手里抢过一把长刀。 侍卫们不是他的对手,可那些黑衣人也没动作,他们都往天上看去,抬头、低头的动作十分统一。莫问离心思一动,身形骤起,接住了酒壶,又是用力一丢,这回直接丢向了即墨陵。 果然,那些黑衣人又看向了即墨陵,完全不管乐天公主的命令。 奇怪——难道是训练的时候用了这个? “小哥儿,杀了他!”乐天公主连连跺脚,手里的鞭子不停地挥,逐个打着那些黑衣人。 “小恶妇,皮痒了?本尊主给你松松。”莫问离趁着黑衣人正楞神,突然就扑向了乐天公主。 乐天公主尖叫着,手里的鞭子用力往莫问离的脸上打。 莫问离一手挽住了长鞭,用力一拽,再顺势往乐天公主身上绕了两圈,像捆粽子一样捆着,一手掐住她的咽喉,看着即墨陵笑。 “天漠王,这小恶妇是你母后的心肝宝贝吧?到如今还没嫁出去,我帮你收了她,带回去赏给我寒水宫看门的老刘头,他才死了老婆没多久,正憋得慌。” 莫问离的嘴,他能高雅得如同高山流水,也能俗得跟市井赌场里的小混混一样,就看他此时是什么心情,面对的是什么人物。 “你太过份了!”乐天公主抓狂,大嚷道:“莫问离,我一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喂给小哥儿下酒。” “看你长得还算嫩,我先把你煮了,与众兄弟分食。”莫问离漂亮的唇上勾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一紧,掐住了乐天的喉咙,让她透不过气,小脸越涨越紫。 “莫问离,你不要太过份,放开她。”即墨陵一把拔出刀,大步走向他。 “你即墨陵也算个英雄汉子,可惜身边没几个能用的贤材,误了你的大事。看在白思为人还不错的份上,我就给你指条明路。他的毒,多半是你母后令人下的。我给他服了流光丹,以金针封住了他的七大穴。你赶紧带他回去找你母后,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至于这小恶妇,恕我现在不能归还。我莫问离这一辈子,最恨有人在我面前耍手段,女人更不行!”莫问离手掌一翻,将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扎进了乐天的耳后,痛得她又是一声尖叫。 “王兄救我……”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威风全无,只哭哭啼啼地求饶。 “还不放我走?等着给她收尸?”莫问离一抓缠在她身上的鞭子,把她给拎了起来。 即墨陵深深吸气,还是不肯退让。 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了,白思跌跌撞撞地出来,急|喘着说:“即墨陵,让他走……莫问离,你安全出去后,把乐天公主放回来,不要为难一个女子。” “白思!”即墨陵转身扶住他,满脸为难。 “不要受人蛊惑,挑起战火,老百姓无辜……”白思闭闭眼睛,虚弱地说。 “各自退兵,各自回去郎情妾意,如此甚好。”莫问离大笑道。 “你闭嘴!你又好到哪里去?渔嫣眼角里都没有你的位置!”即墨陵猛地扭头看向他,恨得牙痒。 “我走了,别跟着我,等我安全出去,再把这小恶妇还给你。”莫问离拎着乐天公主上马,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众人,扬鞭而去。 “难道就这样让他走了?”众侍卫忿然地嚷嚷起来。 “即墨陵,两国交战,你与御璃骁都讨不到好处,真正得到好处的人……你知道是谁,你要天漠强大,就得把八部兵权都收回来,不要再受人牵制,不要再受太后娘家势力的阻拦。”白思紧摁着即墨陵的手腕,不让他发怒。 即墨陵的呼吸越来越急,好一会儿,才扶住他的手臂,低声说:“可是御璃骁围住了镇子,我们出不去。” “我去和他谈。”白思闭闭眼睛,缓缓睁开,俯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不行!”即墨陵立刻摇头,一脸悲痛,“我要带你回去,找母后要解药。” “她不会给的。”白思苦笑,轻轻摇头,“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了,我去和御璃骁谈,他会退兵的。” “她会给,我要你活着。”即墨陵抓紧他的手腕,扶他上马,“我们回去,我要你和我一起看着我把八部兵权收到手中,我要你与我一起横扫天下。” “世俗不容……”白思苦笑。 “我容、你容即可,何必想那么多。”即墨陵上马,扭头看他,低声问:“你能骑马吗?与我共骑如何?” “算了,我还要点脸面,走吧。”白思勉强笑笑,抖动缰绳,往前先行一步。 即墨陵跟在他的身后,二人慢吞吞地往镇子口走去。 骄阳太烈,不一会儿就让人晒得大汗淋漓。 莫问离带着乐天公主直接冲出了镇子,大首领见状,立刻带着人前来拦他。莫问离一剑横在乐天公主的喉咙前,冷冷地令人让开了一条路,押着乐天公主直奔向银光高墙的骁勇军。 “莫问离来了。”聂双城策马出列,快马加鞭迎向他。 莫问离拖着乐天公主下马,把她往地上一丢逼问道:“寻蝶哨呢?” “丢了。”乐天公主在地上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说。 “丢哪儿了?你从哪里弄来的东西?”莫问离蹲下去,一手掐住她的小脸,恶狠狠地问她。 乐天公主完全吓坏了,只知道哭,脑袋不停地摆,“我在胡域国的奴隶市场找一个奴隶贩子买的,他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我听说你有忘蝶毒,所以买来试试。可你说没用,我一生气,就随手丢了,我不知道丢哪里了。” “我划花你的脸,再割了你的舌头,再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削下来。”莫问离找聂双城要来小刀,在她的脸上轻轻滑来滑去。 “啊……”乐天公主的尖叫声更大了。 “叫得这么难听,这样,大家都来割几刀,这么水嫩的丫头,大家可能享用过,一定没有割过手指头,今天尝尝鲜。”莫问离站起来,抛了抛小刀,低眼看她。 乐天公主吓得面无人色,在地上不停地蠕动,拼命大叫:“王兄救命。” “有信使过来了。”聂双城抬眼看向空旷的前方,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我们大王想休战,各自退回国境。乐天公主是我们太后最疼爱的人,还请赶紧把乐天公主放开。”那人手举一封信,大声说。 御璃骁从人群里缓步出来,低眼看着乐天公主,沉声说:“我先问她几句话,问完了,会派人送她回去。” 信使有些犹豫,见众人都瞪着他,只好作罢。 看着信使走远了,御璃骁轻轻抬脚,踩到了乐天公主的小腿上,不轻不重,但足能让她痛得哭叫不止。 “那铁面人也是从奴隶贩子那里买来的?是何时买来的?” “好痛!”乐天公主的身子还被鞭子紧缠着,腿又被御璃骁踩着,满脸的眼泪鼻涕,痛得直颤抖。 ☆、【213】是男人,还是孩子 “快说啊,小丫头。”莫问离弯下腰,一指轻扯她的长辫子。 乐天公主哆哆嗦嗦地哭着,突然就尖叫道:“你杀了本公主呗,杀了本公主,正好可以打仗了,你们来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臭丫头还挺横。”聂双城脸一黑,抓了马鞭就给御璃骁,“王上,不能放过她。” “打呀,打死更好。本公主告诉你们,那些黑衣人都是本公主买来的,交易的人和交易的地方都只有本公主知道,别和本公主说什么用刀砍剑斩之类的,本公主不怕。”乐天公主又大声嚷道。 “那就杀了她吧。”莫问离轻笑,接过马鞭,一圈一圈地绕上乐天的细脖子,“小公主,知道人被勒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脸是青紫色的,舌头吐出来,眼珠子鼓着,用手一拍就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衔” “啊……”乐天公主突然一声大叫,眼睛闭得紧紧的,哭道:“不要杀我,我也不想打仗啊。我带你们去找那个奴隶贩子,他还有很多这样的黑衣人。” “很多?”御璃骁拧眉,脸色微变锱。 乐天公主抽泣着,睁开泪盈盈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御璃骁说:“他说还有几千人,先让我买几个试试,管不管用——不管用啊,莫问离抛个银酒壶,他们就不动了,花那么多金子,买来的全是废物,我也要找他算帐去。御璃骁,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我成亲,后青国和我们天漠国就可以永世友好了,你又不吃亏。” “娶你这毒妇?亏死了!”聂双城忍不住讥笑。 乐天公主忿忿瞪他一眼,挣扎扭动着,想要从御璃骁的脚下摆脱出来。 “这小恶妇对渔嫣做了什么?”莫问离转过头,透过朦胧的血色看聂双城。 “他让那个黑衣人,差点把……把王妃……”聂双城没说出来。 “没成事吧?”莫问离脸上的笑意不变,眼神却冷酷起来。 “没。”聂双城赶紧摇头。 “御璃骁,要打就趁早,天漠的老妖妇正病着,此时正乱,拿下天漠国,也就永远消除了后青的危机。早打,晚打,都是打。不如一鼓作气,打到天漠皇城去。”莫问离双手抓紧长鞭,慢慢地收紧。 乐天公主眼神大变,恐惧写满她的小脸。她已经无法说话了,双手又被缚着,脖子以上全都涨成深红色,拼命张大嘴,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御璃骁拧拧眉,没有阻止。他更想把这乐天公主万箭穿心!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惊呼道:“铁面人。” 众人转头看,只见十数铁面人在小哥儿的带领下,骑着黑色的骏马疾奔而来。他手一挥,两把带着弯刺的刀迅猛地击向莫问离。 莫问离双手扯着长鞭,用力往前一甩,乐天公主的身体便迎着弯刀飞了过去。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小哥儿居然一挥手,用马鞭卷向了两把弯刀,速度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那两把刀就被打歪了方向,斜斜飞开。 御璃骁身形暴起,利剑出鞘,直刺那小哥儿的眼睛。 他浑身上都是坚不可摧的铁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除了此处,找不出破绽。像他身上的硬甲,寻常武士穿起来,速度会被拖慢许多,而这小哥儿却不受任何影响,反而凶悍得像野兽。 御璃骁的剑到了小哥儿的眉心时,小哥儿伸手一捏,居然掐住了长剑的利锋,只听尖锐声响,这精钢淬炼的剑,居然被他在眨眼间,硬生生地折断了,用这断开的剑尖,狠狠击向御璃骁的胸口。 莫问离大呼一声,“云秦。” 小哥的脑袋偏了偏,动作毫不放慢,又是凌厉的几刀,刀刀直劈御璃骁的眉心。 “渔嫣来了。” 莫问离夺了一根马鞭,奋力迎上,勉强为御璃骁化解了小哥的杀招。 小哥的动作还是不缓,御璃骁与莫问离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有疑惑,之前的铁面罩在听到渔嫣的名字时,都会有迟疑,但这个人完全没有,难道不是他? 二人齐齐后退,弓箭手上前,利箭如雨一般射向了这些黑衣人。有些黑衣人中了箭,却还挣扎往前扑了半天才倒下。 那小哥更可怕,一翻身,躲到了马下,一手推着马往前,那利箭把马儿射了个对穿,他却安然无恙,一直到了离众人十步之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哑声说:“公主还来。” 御璃骁脸色铁青,那奴隶主到底是怎么训练出了这么多可怕的黑衣傀儡?若真有数千人、甚至更多,为即墨陵效命,他为敌,那于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天漠必灭!”莫问离咬牙切齿地说。 御璃骁看向在地上挣扎扭动的乐天公主,她腿上中了一箭,已吓过去。他略一沉思,扭头对聂双城说:“把你的长命锁拿来。” 聂双城想也不想,立刻从脖子上取下了自幼就佩戴着的银锁。 御璃骁把那锁往小哥身后猛地抛去,大喝一声,“这个给你。” 小哥果然转头去看,御璃骁就在此时疾步跃出,把乐天公主抓回了阵中。 “御璃骁,放了乐天!”即墨陵的声音对面传来,夹杂着怒火。 “即墨陵,你这妹妹我还要多留几天,到时候我会将你妹妹奉还。”御璃骁把乐天抛上了战车,飞身上去,抓过了长弓,迅速搭上一箭,往那小哥儿的眉心射去。 小哥儿转身来时,箭正到眼前,他一挥手,就打落了利箭。 “ma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聂双城脸色铁青,纵横沙场十数年,跟着御璃骁出生入死,头一次遇上这样强悍的人。 “乐天买回来的人,只能向乐天回去问个清楚明白。传我令,任何人都不要轻易和黑衣人过招,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御璃骁放下弓箭,脸色凝重非常。 “御璃骁,既说好各自让步,我已让莫问离过去,你就立刻把乐天放过来。”即墨陵已经策马出阵,冲着御璃骁大喊道。 小哥儿这时已回过神,发现乐天不见了,眼神有些迷糊彷徨。此时天漠军中响起了哨声,小哥儿没有迟疑,转身往回跑去。他速度奇快,如踏风而行,令见者无不震惊。 “只怕这就是所谓的打通所有穴道了吧?若我有如此高的武功就好了。”聂双城感叹地说。 “当怪物?”御璃骁反问。 聂双城干咳几声。 即墨陵又派人喊了半天的话,双方僵持着,士兵都开始躁动。御璃骁环顾四周,风卷尘起,暮色四合,远处已经笼罩在一片灰黑的暗光中。 “御璃骁,你再不放人,我就不客气了。”即墨陵开始咆哮。 “不许放,谁敢放乐天,我立刻杀了她。”莫问离冷笑,拉着缰绳上马,从士兵手里拿了长弓,对准了乐天。 “莫问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能买来寻蝶哨,说明那个人一定熟知你我的情况,一定要让乐天说出实情,不能杀她。”御璃骁立刻喝止住了他。 “我已无救,也不会让任何伤害渔嫣的人活着。”莫问离转过头,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御璃骁,你还是江山更重,渔嫣为你出生入死,你可曾以为她为第一?” “莫问离,你不要挑拔离间。骁王为了王妃,难道不是出生入死?”聂双城忍不住打抱不平。 “吵什么,成何体统?聂双城,你带一队人,带着乐天回去。”御璃骁冷竣地扫了聂双城一眼。 聂双城忿忿地瞪了一眼莫问离,策马过去,一把抓住了乐天,放到自己的身前,振臂低呼,“东营三十九人,跟我走。” 一队骑兵立刻往队阵后面奔去。 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莫问离,低声说:“我也心疼她受的罪,但她要求我找到寻蝶哨,既然乐天知道寻蝶哨的下落,我现在就得留着她的命。莫问离,她昨晚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你若原谅她,就和聂双城一起先回去见她。” 莫问离的脸色微微变了,长睫轻轻垂下,冷笑道:“关键的时候她只记得你,我去见她作甚。” “她说,你很多时候像孩子,果然没错。”御璃骁抖了一下缰绳,往即墨陵那边飞奔去,爽朗地说:“可惜我做不了孩子,我只想做她的山。忍所有不能忍之痛,承所有不能承之伤,受所有不能受之苦。大舅子,女人要的是男人,不是孩子,不要总和她闹脾气。” 莫问离的脸色越发难看,掩了掩胸口的疼处,唇角勾起一丝恨恨恨地弧度,“臭小子,越发得瑟了!” 【明天万字更,快月底啦,快把票票拿过来吧,来砸我来砸我快来砸我……】 ☆、【214】已化身野兽(万字大更) 御璃骁已与即墨陵二人到了正中间,二人对视片刻,即墨陵先开口。 “御璃骁,你到底想怎么样?” “暂借乐天公主几日,这些黑衣人都是她买来的吧?”御璃骁抬手,马鞭指向已回到阵中的黑衣人。 “是。”即墨陵沉着脸色,冷冷一字。 “你不知任何实情?”御璃骁追问特。 “乐天是父王和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她有父王留给她的一支护卫队,使命就是保她一生无恙。她喜欢四处游历,不爱受人管束。这些黑衣人是她买回来了,千两黄金一人,她买了三十个,那小哥最贵,要五千两黄金。”即墨陵拧拧眉,如实相靠。 “原来如此。即墨陵,你我交战,必有人会得利。你应该弄清楚,谁为乐天牵线,让她买下这么多黑衣人。”御璃骁盯着他的眼睛,沉静地说锱。 “有何可问,乐天买回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再说了,难不成还是夙兰祺兴风作浪?哈哈,玄泠国的士兵除了会四处寻找宝藏,会打仗吗?”即墨陵狂傲地笑起来。 “你的八大部落呢?”御璃骁反问。 即墨陵的笑声收住,死死盯住御璃骁说:“你知道吗?我天漠皇族中有一个预言,会有一安溪女子,令我天漠寸草不生,皇族一人不留。为了不让预言实现,我们灭掉了安溪族。没想到还是有人逃出来了,还是数名女子。如今她们不肯安份,四处挑起事端。我天漠各部落的争端正缘于此事,巫师之灵已再现,需要安溪真命传人的血滴上去,才能看清谁才是毁灭我天漠的人物。” “那是你与安溪人的事,你应当去找秋玄灵。渔嫣是后青人,由我后青忠臣渔朝思抚养长大,如今血管里是莫问离给她的鲜血。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后青的王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否则真会有那么一天,我让你们天漠国寸草不生,天漠皇族一人不留。话尽如此,我此次只收复被你占去的疆土,若你不服,尽管再来。我在此立誓,再有下一回,我一定打到你皇城中。” 御璃骁说完,勒了勒缰绳,调头就走。 “乐天呢?把她还我。”即墨陵大声问。 “乐天差点害了渔嫣,如此顽劣的性子,全是你父王母后纵容,若她不改,终有一天闯出大祸。我勉为其难,替你教教她。若她肯乖乖配合我弄清黑衣人的来历,我会饶她这一回,把她还回来。”御璃骁扭头看他一眼,苍凉月光落在他坚毅的眉眼上,那是寸步不让的强势。 “御璃骁,你不许伤她,不然我与你没完。你记着,终有一日,我要与你一决胜负。”即墨陵脸色一沉,对着他大声说。 “静候大驾。”御璃骁爽朗地回道。 马蹄飞扬尘土,数千骁勇骑兵井然有序地依次退后,转身,往前疾驰而去。 即墨陵高抬着下颌,久久盯着远去的灰尘巨浪。 “大王,就这样算了?”大首领不甘心地说。 “派你前去追击,如何?”即墨陵转头看他,大声问。 大首领表情僵了一下,居然不敢接话。 “我堂堂八大部落的第一首领,这等胆量勇气也没有。我天漠狼骑的威风,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败光了。”即墨陵冷笑,一扬长鞭,大喝道:“回朝。” 白思看了一眼大首领,紧随其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之中。 大首领铁青着脸色,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不服气地说:“总有一日,让你后悔今日所为。” “大首领,走吧。”侍从上前来,小声催促。 “东西都拿到了吗?”大首领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 “凡是前来交易的宝物,都已拿到。”侍从赶紧说。 大首领看着马车上的大小箱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镇上有夺宝大会,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前来交易的东西全都夺来了。 “走。”大首领挥手,带着人离开小镇。 被铁蹄踏过的小镇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从东南边传来了阵阵狼嚎,残留的血腥气味吸引了这些残忍的野兽。 戈壁的夜,沧凉、寂寥。 突然,一只黑色信鸽从小镇里飞出,有力地扑扇着翅膀,飞向悬于天际的明月。如泣如诉的笛声,在夜空里缓缓流淌。 ———————————————我是野兽强悍的分界线,小心兽爪锋利哇—————————————— 渔嫣在柳府歇了一日,本想早早动身,无奈身子却总感觉不舒服,怕伤到孩子,只能再留一天。 “渔嫣,去镇上走走如何?有户人家娶媳妇,请了戏班子,唱得不错。”夙兰祺轻轻叩门,温和地唤她。 “好啊。”渔嫣往外张望一眼,脆声答话。利落地用一把尖齿梳子簪好发髻,留几缕搭在胸前。 开门出来,夙兰祺正背对着她,与几名侍卫说话。一身水蓝色锦袍,宽束腰,让他看上去高大挺拔。 听到开门声,夙兰祺飞快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时,唇角温柔地扬起。 “走吧。”他点头,温和地说。 “十月。”渔嫣招招手。 十月正趴在屋檐下,听到她的声音,懒洋洋地撑起前腿,畅快地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大脑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此处太热,十月很不适应,唯有这水帘,是它最爱的。从来这里起,就一直趴在水帘边休息。 “不要吓着老百姓,你就装成一只长得太大的猫。”渔嫣拍拍十月的大脑袋,轻声说。 十月拿眼角瞟她,摆摆脑袋,大嘴一咧,露出两排尖锐的牙,庞大的身躯灵活地跃起来,落到墙边的树上,再纵身一跃,便到了高墙之上。四肢优闲地在墙头迈动,不时甩甩尾巴。 “走吧。”渔嫣手搭在额前,看着十月走远了一些,这才招呼侍卫们上前。 “渔嫣,似乎……你很防着我。”夙兰祺跟在她身后,忍不住说:“难道你认为我对你有恶意?” “是你武功不好,你怕有刺客,你打不过别人。”渔嫣笑笑,大大方方地拍他的胳膊。 “我……”夙兰祺满脸尴尬。 “走吧。下午听柳府的婢女说,镇上有些特产,我想买些回去给他们当礼物。先买东西,再看看戏如何,早点回来,明儿早上就出发。”渔嫣朝他挥挥手,加快了脚步。 夙兰祺眼中滑过一丝失落,慢步跟在她的身后。 清河镇的夜色还不错,小河两边悬了很多红灯笼。这是镇上的风俗,是亲朋好友为那户娶亲的人家挂上的。若有想沾上喜气的,也能主动挂上一双灯笼,以求吉祥如意。 这户人家在镇上颇有些人缘,所以小河边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映红路人的脸。 戏班子已经开锣,远远地就听到花旦缠绵悱恻的歌声传来,确实挺不错。因为办喜事有戏看的缘故,不少镇上的百姓都出来了,有自带凳子的,也有拿着大扇子的,结伴往戏台前走。反倒让两边的铺子清冷了不少。 “想买什么?”夙兰祺见她停下脚步,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家卖糕点的小铺子,铺面极小,只一个小窗大开,摆着一些酥油饼。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见渔嫣看自己,便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买东西。 “祺王,你快看,那人长得好像我爹。”渔嫣看了会儿,笑着说。 “是吗?”夙兰祺盯着那人看了半晌,笑道:“我对你爹还有些印象,这人的脸型有七分像,鼻子最像。” “是吧。”渔嫣笑着点头,过去挑选糕点。 老板是一口地道的清河口音,渔嫣听不太懂。夙兰祺给她解释了半天,无非是他的东西如何好吃。 前方人群有了些躁动,渔嫣转头看,只听笑声阵阵,热闹非凡。 “在做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哦,今天我们有眼福,还会有口福。这是奔羊比赛,这些羊都是女方的嫁妆。与男方家的羊进行比赛,男方的羊跑得快,就预示头胎为儿子,若是女方,那头胎便是女儿。平常多是白天举行,今儿我们撞上在晚上奔羊了,或者是白天天太热了吧。”夙兰祺笑着解释。 “啊?这能准吗?”渔嫣觉得好笑。 “我第一次听说,也觉得可笑。但在这地方,就是这样奇怪,自打有这习俗来,从未出错。”夙兰祺看着她,认真地说。 还真是神奇!渔嫣好奇心大涨,让侍卫拎上糕点,过去看热闹。 “还是不要靠得太近,小心挤到你。”夙兰祺立刻拉住她,左右看看,指着前方一个小亭子说:“去那里看也一样,你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他说得有道理,渔嫣见那小亭地势颇高,里面站了些百姓,但与街边站的百姓比起来,少多了。 夙兰祺叫过了自己的侍从,交待几句,那几人便快步跑去,将亭子里的人请了出去。 “今日扰民了。”渔嫣笑道。 “作为回报,我请他们去茶馆喝茶。”夙兰祺轻轻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小心脚下,台阶有些滑。” “夙兰祺,当你的妻子也是有福气的,你还真是温柔体贴。”渔嫣道谢。 夙兰祺笑笑,温和地说:“那是当然,既然嫁我,我自然要让她们过得舒坦。” “也会争抢吗?”渔嫣随口问。 “不会。”夙兰祺笃定摇头。 “哈,那是有一人独宠?”渔嫣轻轻挣脱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夙兰祺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说:“是,我想给一人独宠,只是还不到时机。” “是什么样的女子?”渔嫣的好奇心又涨到一个新高度,这是她头一回听夙兰祺说他府中的女人。 “嗯,是一个漂亮聪慧,倔强执着的女子。”夙兰祺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只一眼,便迅速挪开。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时机吗?”渔嫣歪了歪头,轻声问他。 “要,要等她喜欢上我才行。”夙兰祺笑笑。 “啊,原来还在单相思。”渔嫣笑出了声,指指他说:“到底哪家的千金小姐,能让祺王你患上相思病?说出来,我教你几招。” “呵呵。”夙兰祺低笑,伸手摘了路边的一片树叶,用锦帕擦拭干净,放在唇中轻轻吹响。 “御璃骁也会吹这支曲子。”渔嫣已经进了亭子,听到他吹响的曲子,转头看他。 “是吗。”夙兰祺放下树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知他此时在哪里。”渔嫣这时已转头看向戈壁滩的方向,有些担忧地说。 夙兰祺用帕子铺在石凳上,低声说:“你放心,骁王是有谋略的人,自我认识他以来,便知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做好安排,那便有九分胜算。” “但愿如此。”渔嫣点头,转头一瞧,见他用天蚕丝的帕子垫着让她坐,赶紧拿起来还他,小声说:“这里有人坐过,并不脏。” “你是我玄泠国最尊贵的客人,当然要招待得更周到一些。一条帕子而已,坐吧。”夙兰祺坚持铺上去,轻轻摁着她的肩,让她坐下。 “你太讲究了。”渔嫣耸耸肩,在这方面,御璃骁随意得多,他们夫妻二人直接往台阶和地上坐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开始了。”夙兰祺指向奔羊赛的地方。 只见两辆马车拖着二十多头羊过来了,男方的羊系着红色的绸带,女方的羊系着绿色的绸带,全都肥肥壮壮,挤在一起,不停地咩洋大叫,有趣极了。 “快,赶紧去把十月找来,它要是见到这么多肥羊,只怕野性一发,在半路上就把羊给咬死光了。人家这是办喜事的,见血可不吉利。”渔嫣突然想到十月,赶紧让人去找。 几名侍卫匆匆跑出小亭,才到坡底下,只听到一阵欢呼起响彻夜空。二十多头羊从马车上跳下来,在人们的驱赶下,撒腿就往前跑去。 人群不停地欢呼,盖住了那唱戏的声音。 渔嫣此时突然觉得那唱腔和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她凝神想了会儿,一阵阵躁动声从街上传来。 原来是十月在侍卫们的“哀求”下,勉强停住了脚步,但一双碧色大眼睛,还冒着兴奋的光,正盯着那些奔跑的羊儿们。 人群吓坏了,一哄而散。 “我就知道!”渔嫣赶紧起身,冲着十月大叫,“十月快过来,晚点给你好吃的,不许乱来。” 十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了庞大的身子,冲着渔嫣咆哮两声,这才百般不甘心地慢步过来了。 “它真听你的话,这种狮子,非常难得。我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这样好的。”夙兰祺看着渐近的十月,有些羡慕地说。 “也要缘份吧,你这么有钱,也可以去找老虎,找豹子,甚至可以找条大蟒蛇当宠物。”渔嫣弯腰抱十月的大脑袋,安抚它失落暴躁的情绪。 “皇上。”夙兰祺的侍卫匆匆过来,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微变,匆匆转头看向渔嫣。 “怎么,是御璃骁的事吗?”渔嫣紧张地问。 “不是,朝中有急信到,我去处理一下,你在这里稍坐片刻。若想看戏,往前面就是戏台子。”夙兰祺交待完,快步离开。 “想看戏吗?”渔嫣拍十月的脑袋,“你把奔羊大赛的人全给吓跑了,再去看人家唱戏,还不把台上漂亮姑娘给吓疯了?娶媳妇是大事,我们就不要添乱了。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坐在这里听戏也不错,等着看看是男方的羊赢,还是女方的羊赢。我一定要留下这户人家的姓名,以后派人来问问,到底是生的男娃还是女娃。” 羊群跑远了,老百姓也被十月吓得跑光了,那唱戏的声音便清晰起来。这是一出《簪花记》,才子佳人深相爱,女子守得日出见月明的戏码,喜庆,吉利。是民间办喜事时常唱的曲子。这女旦角唱得极好,感情丝丝入扣,让人恍如身临其境。 正听得入迷时,耳畔有凉风袭过,她脖子僵了僵,缓缓转头去看。 一株大树后,缓缓走出一道黑色身影。铁面罩下,一双乌瞳中全是痛苦的光。 “云秦?”渔嫣猛地站了起来。 黑衣人连退了数步,又猛地停下来,怔怔地望着她。 “云秦,你过来,随我回去!”渔嫣断定此人就是云秦,于是大步往他面前跑去。 侍卫们如临大敌,长刀出鞘,拦到了渔嫣的前面。 “王妃不能过去,这人太危险了。” “云秦,你现在是清醒的对不对?拿下面罩,跟我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婧歌就在我那里,我们回家好不好?”渔嫣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大步冲向他。 黑衣人连连摇头,又退了好几步,突然就抱住头,痛苦地闷哼起来。 “云秦!”渔嫣已冲到他身边。 “王妃,退后!”侍卫们吓坏了,赶紧过来,死死拦住她。 “不要过来……”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被锯过一般,嘶哑难听,一点都不像云秦的声音,反而像六七十岁的老翁。但他接下来的几声轻唤,却让渔嫣心脏猛拧,几乎痛哭出来,“小青渔,快离开这里……我不想伤害你……” “跟我回去,云秦,谁把你变成这样?告诉我,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渔嫣再度挣开了侍卫的手,用力抱住了云秦。 “小青渔,快走,我控制不住了!”云秦用力推开她,沙哑地说:“快走啊。” “你们过来,把他摁住,捆好。一定要带他回去。点他的穴,有迷|药吗?”渔嫣扭头看向众侍卫,连声催促。 “没用的,快走,我一发作,会把你们都杀光。”云秦紧紧地握了一下渔嫣的手,痛苦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我想你……” 渔嫣捧住他的黑铁头盔,想给他摘下来。 “不要……”云秦立刻拉下她的手,转过身,痛苦地把头往大树上撞,“快走,快把她带走。” “王妃,你先走。属下想办法带云将军回去。”侍卫长当机立断,大声下令。 侍卫们也顾不上尊卑,抱着渔嫣就跑。 十月见来了劲敌,没吃到羊的怒火再度聚集,两只前爪开始在地上不停地抓动,腰用力往下塌去,碧瞳死盯着云秦。 “十月,不要伤他。”渔嫣又大呼。 侍卫长试着点他的穴道,可惜没办法,他身上穿的是铁甲。又想用药,但铁面罩严丝合缝。眼见云秦的眼神越来越杀气腾腾,双瞳布满赤色血丝,众人不敢轻视,小心地往后退去。 “云秦,坚持住,你不要再伤人。”渔嫣已经到了小坡下面,见云秦又开始狂躁,脑袋轻轻往右侧偏去,赶紧大声叫他。 云秦脖子僵硬地转动着,看向了渔嫣。 笛音起了,与往日不同,毫无轻缓之音,急促尖锐,像百鬼出行。众人的心猛沉,他们都见识过了黑衣铁面人的厉害,若是其他黑衣人,还有一拼。但云秦不同,御璃骁与莫问离二人联手,也只能勉强与他打个平手。此时云秦发难,只怕他们统统死了,也护不住渔嫣。 云秦一跃而起,直接攻向渔嫣。这速度,在场的侍卫,无人能及。大家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逼近了渔嫣。 “混帐东西,退开。”夙兰祺的暴喝声突然响起,身形猛扑过来,硬生生接了云秦一掌。 云秦一击得手,并不管他,又往渔嫣的身上打来。 “云秦!”渔嫣眼看躲不过了,索性伸手戳向他的眼睛。这能保命,她也伤不了云秦的性命。 但她的手指没能碰到他,云秦的身形停住了,是夙兰祺从他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快带她走。”夙兰祺大声叫道。话音未落,云秦已是重重一拳,打到他的背上。 侍卫长带人冲过来,几人过去抱起渔嫣,几人扑过去,和夙兰祺一起死死摁住云秦。 渔嫣悲哀地看着那已化身野兽的云秦,眼泪一滑而落。云家,难道就这样衰败了吗?云秦,难道就这样毁掉了吗? 云秦咆哮着,一个发力,摁着他的人都被他甩出老远,摔得重的,已经不能爬起来了。十月如一道闪电,猛地扑向了他。但云秦居然一闪身就轻易躲开了十月的巨爪,反而抓住了它的尾巴,用力一甩。 十月落在地上,自感被羞辱了,又狂吼一声,扑了过去。 云秦这回不躲,挥拳迎上,一拳重重地打向十月的大脑袋。十月身形一歪,虽然躲过去,但是因为速度太快,力道太猛,直接撞上了一边的大树。 云秦并不主动进攻其他人,他慢慢转动脖子,去搜寻渔嫣的身影。 此时,那些被十月吓得乱跑的羊又回来了,一大群,在狭窄的小路上乱奔,咩咩乱叫,与尖锐的笛音掺和在一起。 云秦的眼神开始涣散了,夙兰祺见状,赶紧把手指放进唇中,大声吹了起来。众侍卫立刻明白过来,纷纷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云秦越加迷茫,脑袋左右偏了偏,突然就拔地而起,跃上了高树,灵活地在大树之间跳跃,飞快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皇上。”夙兰祺的人围过来,把他扶起来。 他伤得不轻,一张嘴,就呕出一口血来。 “赶紧去请大夫,我们回去。”渔嫣过来扶住他,关切地说。 “无碍。”夙兰祺勉强笑笑,嘴里又是一口血,人软软地栽下去。 众人赶紧抬起他,往柳府飞奔。 渔嫣扭头看戏台的方向,大声说:“去,把戏班子的人都抓来,从上到下,一个也不许走,尤其是花旦。” 侍卫长也伤得不轻,但不像夙兰祺那样重。他吩咐手下过去拿人,护着渔嫣匆匆回柳府。 ————————————————我是贪心贪情的分界线,贪字最可怕————————————————— 夙兰祺断了几根骨头,伤得着实不轻,大夫给他上了药,此时只能趴着。 “你又救了我。”渔嫣小声说。 “别这样说,御璃骁相信我,让我护送你,我不能食言。”夙兰祺勉强睁睁眼睛。 “你休息吧,我出去问问戏班子的人。”渔嫣犹豫一下,小声说:“那个唱戏的花旦,我听着,像是秋玄灵。我怕这些黑衣人都是她和傅全训练出来的,那样就糟糕了。她未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吗?”夙兰祺微微拧眉,疲惫地问了句。 见他正难受,渔嫣也未多说,转身出了他的屋子。 门一关,夙兰祺立刻睁开了眼睛,双拳用力紧握,低声说:“来人,快去把他找回来,不能让他跑了。” “是。”侍卫从角落暗处闪身出来,领了命,快速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一盏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亮光,投在他正痛得拧起的眉眼上。 门轻轻开了,一名婢女端着药碗进来,轻轻放到他的手边,“喝药。” “狗胆挺大。”他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婢女。 “我们有约定,你不应该变卦。”女子淡淡地说。 “秋玄灵,是我作主,不是你。若你再敢私自出手,我会让你后悔莫及。”夙兰祺冷酷地说。 “我已经后悔莫及了,他跑了,我看你怎么办。”秋玄灵冷笑,转身就走。 “你回来。”夙兰祺低喝一声。 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脚步声,渔嫣去而复返了。 “祺王,有件事要问你。”渔嫣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见屋子里多了名婢女,心中顿时起疑,上下打量着她说:“你是何时进来的?我在这里两天,没有见过你。” “我是皇上的密使。”她镇定自若地福福身子,转身出去。 “真的?”渔嫣转头看向夙兰祺,他手边正放着一碗汽腾腾的药。 夙兰祺轻轻点头。 “我在你的侍卫那里,发现了这个。”渔嫣伸开手掌,掌心有一块小小的半圆形玉佩,“这种玉石,只有翡翠谷才有,你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哦,上回在翡翠谷那里捡的,山洞塌下来的时候,好几个侍卫都捡到了,我见他们辛苦,便统一雕成了玉佩给他们。”夙兰祺皱着眉头,低喘着说:“怎么?这玉石有什么问题吗?有毒?” “不是。”渔嫣捏紧了玉佩,低头想了会儿,小声说:“你休息吧。” 夙兰祺眼中精光一闪,轻声说:“你也早点歇着,有身孕的人,不能熬夜。你刚又受了惊吓,我已经让厨房为你做了汤饭,你吃一些再睡。” 这人确实体贴,让渔嫣有些过意不去,再次道谢,转身出了房间。 “王妃,那花旦已经带到。”侍卫长就在外面守着。 渔嫣点头,跟着他过去。 小花旦已吓得花容失色,抱着肩站在花厅正中,见渔嫣带人进来,连退了好几步,瑟瑟发抖。 “你唱几句给我听。”渔嫣打量她一眼,直接了当地说。 小花旦抿抿唇,拖着哭腔说:“夫人想听哪段?” “随便。”渔嫣拧拧眉,这说话的声音就不像。 “唱、唱不出来……”小花旦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让你唱就唱,唱得好给你赏钱。”侍卫长不耐烦地说。 小花旦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扁着嘴,勉强唱了两句,却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状,毫无先前听到时的光彩。 “晚上在台上唱的也是你?”渔嫣走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问。 “是大师姐,我闹肚子,大师姐帮我唱的。”小花旦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在何处?”渔嫣眼睛一亮。 “不知道,我才出茅房就被人捉来了。”小花旦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班主呢?”渔嫣扭头看侍卫长。 “带来了。”侍卫长指门外,可是,这时外面却传来了几声刺耳的尖叫。 几人快步出去一看,戏班子的人都倒在了地上,一个个面色铁青,分明是中毒身亡。 “怎么会这样?”渔嫣掩住脸,不敢看。 侍卫长过去查验过了,小声说:“是服毒了。” “她是不想让我找到云秦啊,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云秦变成了那样?”渔嫣攥拳,恨恨地问。 “若多一些云将军的那样的人,那太可怕了。”侍卫长担忧地说。 是啊,若这些人成了气候,简直无坚不摧,世间不会有人再是秋玄灵的对手。那女人心机重,城府深,野心也大,就怕她不满足于为安溪人复仇,她想要更多的权势。 可是傅全,你也是我的亲叔叔,为何要看着她害我呢? 渔嫣无力地挥挥手,让人把戏班子的人抬下去。扭头看花厅里,小花旦已经吓晕了过去,瘫在地上,如一团烂泥。 渔嫣啊,你是看多了生死,已经失去了娇弱的资格,只能强悍地站在生死的面前,与他们奋战。 “聂将军来了。” 侍卫惊喜的声音传进来,随即传进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渔嫣抬眼看,只见聂双城带着一群人大步走了过来。 “王妃,没事吧?”聂双城一靠近,立刻围着她走了几圈,仔细看过了,才舒了口气,“已经传信给王上了,他明晨即到。” “那里的事处理完了?寻蝶哨可有找到?”渔嫣一喜,赶紧追问。 聂双城摇头,看头看向院门处。 渔嫣顺着他的视线看,一角青衫在门后轻晃。 她心念一动,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过去。 莫问离背对着她站着,正仰头看月亮。 “莫问离。”渔嫣拉他的手指。 他飞快地缩回去,转头看她。 “不生气了?”渔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但莫问离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半晌,又抬头看向月亮。 “别装文人雅客了,你快进来吧。”渔嫣又拉他的手指。 “渔嫣,你翅膀硬了,敢在他面前说我的不是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看。 “我何时说过你的不是?他撒谎,一定是他撒谎。”渔嫣愕然看着他,随即极其“小人”地把御璃骁给推了出去。 “你……”莫问离把话吞回去,拧拧眉,抽回手,大步进了院子。 渔嫣顺眉顺眼地跟在他的身后,小声讨好他,“莫问离,我买了酥油饼给你吃,还有花生,我孝顺吧?” “我又不是你老子。”他怒了。 “孝顺哥哥,一样的。”渔嫣越发顺眉顺眼。 莫问离突然就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小手,往怀中一拖,咬牙切齿地说:“真是欠了你的,上辈子我一定是你老子,这辈子苦哈哈来给你还债。” “哈,对啊对啊。”渔嫣靠在他的胸膛前,笑了,半晌,叹息道:“以后你讨了老婆,就不能这样抱着我了。” “那是。”莫问离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拍,宠溺地说:“今天吓着了吧?就知道他们不顶事,还是得我跟着你才行。” “那个是云秦哪,秋玄灵可把他害苦了,她到底躲在哪里,怎么这么会躲?”渔嫣神色一寂,喃喃地说。 “别想了,去睡吧,已经晚了。我去看看夙兰祺,听说是被打断了骨头。”莫问离拍拍她的背,催她回去休息。 “嗯,今天他又救我一回。”渔嫣点头,却又轻轻拧眉。 那些玉佩如梗在喉。她能断定,谷中的人没有带玉出来。谷中人从来不去那片产玉的矿山活动,怎么可能在山洞崩塌时捡到呢? ☆、【215】最强大的男人 御璃骁半夜就赶到了,一行人连夜出发。一场看上去不可能解开的危机,因为三人的一趟戈壁之行,安然化解,还夺回了两道关卡。 夙兰祺的伤很重,不能移动,只能在清河镇上再呆些日子。那行人离开后,他让人把他抬到了院子里。水帘哗啦啦地响,月光很亮,在青石砖上抹上一层清辉。院中几株花开了,火红的花朵在月光下温柔静立,如美人羞涩的脸。 他趴在竹榻上,拳握紧,再松开,再握紧——活到现在,头一回受这样重的伤,骨头断开的滋味,还真是痛苦癣。 “御璃骁那时身中数箭,手脚尽断,真是算他厉害,居然活下来了。”他咧着嘴,低低地说。 “皇上,接下来怎么办?”侍卫小声问。 “睡觉。”夙兰祺缓缓合上眼睛,冷冷二字。 侍卫赶紧退开,让他一人安静趴着。 明明看上去很顺利,可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他双拳攥紧,在竹榻上敲了敲,深深吸气,再睁眼时,满眼的狠戾。 花藤那边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是他的心腹侍卫之一,张洋锱。 “皇上,史清那里有消息了,还有,新的刺骨丹已经配了出来。”张洋放轻脚步,到了竹榻边, “拿上来。”他轻轻吸气,伸出右手。 “皇上三思……”侍卫低声劝他。 “什么时候要你来教朕做事了?”他侧过脸,凌厉的目光刺向侍卫。 侍卫无奈,只能去取刺骨丹。 药用墨玉的小盅装着,有半个巴掌大小。轻轻摇晃,里面传来圆珠滚动的声音。他揭开圆盖,凑到鼻下深深吸气,现出一些陶醉的神情。 “胡域那边有什么消息?”他并没服用,只倒了一颗在掌心里来回拨动。 “这一批的奴隶比上一批要好,已经有人订了,价钱涨了一倍。” “谁订的?”他拧拧眉。能花这样大的价钱买几个杀手的人物,一定不简单。 “有一个是天漠大首领姜怀,他要的最多,五十人。有一个是胡域财神银号的,买十个回去看护银库。他们银库的银子,不比巴望山寨少。另一个人,只买一个黑衣奴。据他自已说,是宁城人氏,要买杀手回去替他杀死仇家,为亲人复仇。” “只买一个?”他紧锁长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愕然。 “是,属下等人追查了数日,没什么疑点。他父亲是宁城盐商的头把交椅,三个月前被人灭门。他流落到胡域,在奴隶市场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既是灭门,他哪里来的银子买奴隶?去查!”他忍痛撑起双臂,滚烫的汗水立刻疯涌而出。 “皇上……”几名侍卫赶紧过来,扶他趴好。 “该死的。”他咬紧牙关,额头抵在竹榻上,身体颤抖不止。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一直到他缓过神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夙兰祺沉默半晌,有些遗憾地说:“翡翠谷那里,不能留着了,赶紧去办吧。” “可皇上不是解释说,玉佩是捡的吗?”侍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骗不住她,还是得想更好的说辞。他们一定会去翡翠谷看个究竟。”夙兰祺皱皱眉。 “可是皇上为什么这么紧张她?若云秦刚刚杀了她,那不是高枕无忧了吗?”有一名侍卫不解地问。 “闭嘴。”许洋立刻瞪了他一眼。 夙兰祺倒没出声,看上去也没生气,只偏着头,静静地看着那扇窗户,渔嫣在窗后呆了两天,她的香味似乎还在空气里萦绕。 “得不到,才觉得无限好。”他低喃道,合上了眼睛。 “还有乐天公主……她从哪里买的寻蝶哨?这东西好古怪。”许洋不解地自言自语。 夙兰祺眼皮动了动,小声说:“乐天不能留,待他们问出寻蝶哨的下落,立刻杀了她。” “是。”许洋立刻抱拳。 夙兰祺再不出声,许洋轻轻挥手,令人退了下去。待院中静后,夙兰祺又摸到了那只黑玉盅,倒出一颗刺骨丹,在掌心里握了好半天,慢慢地放进了嘴里。甜腥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即而像有一把火在喉中燃起,又猛地窜进了肠胃之中…… 他闷哼着,双拳握紧,又慢慢松开。 “渔嫣,我的武功很差吗?你会知道,谁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他眼睛合得更紧,用力仰起了脖子。此时正好月光大盛,他这姿势像极了正努力抬起头的银色之龙。 ————————————————我是好羞涩的分界线————————————————— 马车速度不快,走了三天,才到边城。边城以前是边境重镇,两国来往客商,多从此处入境,繁华非常。但自打云家落败之后,云家军被御璃骁收编,小城便有些死气沉沉。 如今御璃骁最首要的事是休养生息,让后青国的一切恢复正常秩序。他想让边城重放光彩,像以前一样,成为拦在天漠前面的一道铁铸屏障。 渔嫣一路上闷闷不乐,云秦的事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头上。云府已经辉煌不在,只有几名忠仆守在府中,见她到来,纷纷愣住。 “渔姑娘来了……”有位老仆人是看着渔嫣长大的,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老夫人去哪里了?”渔嫣扶起老仆人,小声问她。 “半年前说去救少将军,一直未归。”老仆人抹着眼泪,哑声道。 渔嫣有些伤感,环顾四周,只见满眼零落。云老将军是简朴的人,驻守如此重镇,却从不为自己谋私捞金,云府房屋庄重素简,不见半些浮华装饰。 “渔姑娘要住这里吗?”老仆人问。 “不叨扰了,我住驿站。”渔嫣勉强笑笑,告辞出来。 老仆人站在云府大门口,看着渔嫣上了马车,突然大步过来,跪下去给她磕着响头,泪水涟涟地说:“渔姑娘,看在老将军的份上,帮着把老夫人和少将军找回来吧。” “快起来,”渔嫣赶紧让聂双城扶起他,郑重点头,“我一定带他和公主一起回来。” 老仆人抹着眼泪,连连点头。 渔嫣心里难受得很,居然不敢再多看一眼云府朱漆斑驳的大门。马车穿过了小镇,直达驿站。 镇上现在驻守的守将是骁勇军中一名猛将,叫谷远方,四十开外的年纪,为人稳重忠义。此时正在向御璃骁禀报边城的一些事务。君臣二人就坐在驿站的小院中,古朴的木桌上摆着两碗清茶。 莫问离不在。 渔嫣找人问了他的去处,独自寻找过去。他正在关着乐天公主的小屋里,渔嫣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乐天惊恐的尖叫声。 “莫问离,你别过来,你不要碰我……” 渔嫣停下脚步,从窗子缝隙往里看,乐天公主躺在榻上,莫问离正弯下腰去。乐天公主的腿中了一箭,这一路上都大吵大闹,不肯安静。 渔嫣厌恶她,但也不想莫问离把她整死了。寻蝶哨的事,非同小可,她一定要找到寻蝶哨的来历。 “莫问离,你再碰我,我就……”乐天公主的尖叫声再度响起来。 渔嫣大步过去,用力推开门。 乐天公主平躺在榻上,双手双腿都被绳子捆着,拴在床柱之上。裙子被掀到了大|腿处,中箭的腿上包着草药,另一条腿白花花地袒露在二人眼前,一双莲足脏兮兮的。 莫问离手里拎着一条碧绿的蛇,脑袋是三角形的,蛇信子是乌紫色的,一看便知是巨毒之物。此时蛇身正在乐天公主的未伤的那条腿上爬,蛇尾还在莫问离的指间。 “比你的血蜈蚣如何?”莫问离没管渔嫣,只笑着问乐天公主。 “莫问离,你把这个拿开,我认输……”乐天公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瞪着一双泪花盈盈的眼睛看渔嫣,“渔嫣,你快把你男人带走,他要杀了我,御璃骁可向我哥交待不了。” “他不需要向你哥交待。”渔嫣冷冷地说:“只需要说你被大首领,或者别的什么人给杀了。” “渔嫣,你不能这么恶毒?”乐天公主瞪着她,愤怒大嚷。 “我恶毒吗?”渔嫣盯着她,不客气地说:“我若恶毒,大可以去叫上十个二十个男人进来,让你尝尝什么是恶毒。” “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乐天公主急了,语气放软,态度也不那么强横了,可怜兮兮地向她道歉,“我真的带你去找寻蝶哨,我发誓,我还把我的小哥也赔给你。我可是花了几千金买来的呢,你放过我吧。” “找到了再说吧。”渔嫣转开头,拉了拉莫问离的袖子,“别吓她了。” “谁说要吓她?”莫问离手指一松,青蛇整个落在了乐天的腿上。 乐天公主吓得连连扭动起身体,青蛇受到了刺激,张开嘴,恶狠狠地往她白花花的腿上咬下去—— “喂!”渔嫣慌了,弄死她了,还怎么问话? “没事,先给解药吃吃,明儿再来让小青陪她玩。”莫问离拎起青蛇的尾巴,另一手塞了颗药到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乐天嘴里。 她如今已完全没了刁蛮骄纵的锐气,只知道张着嘴哇哇大哭,一个劲地求饶。 “有爹娘的溺爱,才成这样啊。”渔嫣摇摇头,转身出去。 莫问离拎着蛇出来,顺手往墙边的草丛一丢。 “有毒的!”渔嫣有些怕,躲到了他的身后。 “你我还怕什么毒吗?”莫问离问她。 渔嫣想想,认真地说:“毒不死,吓死也不好啊。” 莫问离偏头看她,半晌,手掌在她头顶上轻轻地拍,“说得不错。” 渔嫣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住,小声说:“莫问离啊,你是我至亲的人啊……” 莫问离愣住。 “云秦已经成了那样,你一定要好好的。”渔嫣把他的手托到脸颊边,轻轻地靠过去,抬起盈盈泪眼,哽咽着说:“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你若真出了事,我也没法活下去了。” 莫问离的喉结沉了沉,勉强地笑道:“我死了你活不下去,御璃骁死了你活不下去,云秦要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你有几条命拿来死了又死?” “所以你们都好好活着吧!”渔嫣立刻接过了话,把他的手摁得更紧,“我要我们都好好活着,人生虽短,风光却好,我们一定要看遍了风景,白发苍苍的时候再闭眼睛。” 莫问离惆怅地看着她,长长地叹息。 “我知道我自私,你看我与他恩爱,一定心里难受。就算你想离开,也请让我确定你的忘蝶蛊好了,你再走。”渔嫣祈求地看着他。 “我去哪儿呢?”莫问离定定地看着她,苦笑道。 “试着……去接受别人的心,好不好?若羌也好,别人也好,你试试看,为我找个嫂嫂。”渔嫣央求道。 “试试……我试试……”他叹着,又苦笑,双手捏着她的耳朵往两边扯,“我找不找||女人,还要听你安排呢?” “我不想你孤独。”渔嫣摁着他的手指,轻声道。 “嗯,像我如此威风之人,怎会孤单?手指一勾,美人纷至沓来。”莫问离笑。 “那倒是,长得好,倒是你最大的优点。”渔嫣点头,破啼为笑。 “皮痒。”他脸一沉,又来拧她的耳朵。 “咳咳……”御璃骁的咳嗽声传来。 “行了,早看到你了,咳得好似我们在偷|qing一般。”莫问离拧眉,不客气地说。 “我已传信回去,让锦程赶去翡翠谷查探,过几日应该就有消息回来。我现在要去城墙那里看看,你们要去吗?”御璃骁慢步过来,长指温柔地抹去渔嫣脸颊上的泪珠。 “不去。”莫问离一言拒绝。 “我想去,我想看看草原。”渔嫣小声说。 “走吧。”御璃骁握住她的手,抬眸看向莫问离,“走了,请你吃边城的烤全羊,这里的酒不错。” “走啦,去施展你的魅力,这里的姑娘也不错啊。”渔嫣挣脱御璃骁的手,过来拉莫问离。 莫问离感觉有些不太对,这二人,到底是当他是孩子啊……难道吃醋的人就是孩子?什么逻辑!俊脸一黑,心里又有了计较,晚上非得让御璃骁吃点苦头! 三人从驿站出来,直奔城墙。 “最繁华时,此处开了上百家酒楼,有十多家勾栏院,夜夜灯明如昼,来往客商都把这里称为男人的温柔乡。” 御璃骁给渔嫣介绍,但三人此时看到的早已不是当年盛景,街上稀稀拉拉的人,路两边看上去灰败的铺子,还有坐在店铺门口无精打彩打哈欠的小二,都让人心里堵得慌。 “别灰心,不出一年,我一定让这里重新成为边境最繁华的地方。”御璃骁握握她的手,自信地说。 渔嫣笑笑,仰头看向高高的城墙。 “御璃骁,你这城墙最好做些改良。”莫问离拧拧眉,指着城墙顶端说:“如今天漠的兵器早就不是以前那般了,你记得这次大首领手下那些人的武器吗?全是重弩,若加上火药,你这城墙根本拦不住他们。” “嗯,可以学寒水宫的防御,未雨绸缪,应该的。”渔嫣点头。 “没银子,一开动就是大手笔,南方的水灾,北边兵祸,得等段时间才能办这里的事。”御璃骁倒是坦然。 “你怎么这么穷?”莫问离嫌恶地瞪他。 “我养的人多。”御璃骁随口说。 “嗯,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渔嫣想想,轻声说:“边城毕竟连接后青、玄泠、天漠三国。玄泠才经历帝王更替,也处于动荡之时,即墨陵要忙着和部落首领们争抢兵权,都不想打仗。所以这时候最有利于恢复边城的通商。你没银子修城墙,但是有钱人有。你只管发榜下去,谁能按照朝廷的标准建起城墙,谁就能在此得一条街铺子的十年经营权。待通商恢复,这些铺子给他们的回报,可不是小数目,精明的商人会做打算。而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这些开不下去的铺子买下来,他们急于脱手,也不会太贵。” 两个男人安静地看着她,待她说完了,也没出声。 “怎么了?不行吗?只要谋划得当,完全可行。”渔嫣看二人表情古怪,赶紧说。 莫问离嘴角抽抽,一本正经地说:“女人笨些才好,你怎么这么精!到时候有些人哄都哄不住,那就惨了。” ☆、【216】偷走的小女婴 “我精吗?我如果精,我就把你们两个砸晕,装箱子里拖走。到了胡域国后,在你们两个脑门上贴上价钱,一个如此俊美,一个如此英武,那些贵妇们见了,不知道会有多喜欢,我何苦苦哈哈地讨好完这个,又去讨好那个?”渔嫣瞪他,转身就走。 莫问离咬牙,指着她说:“原来还是个凶婆娘。” 御璃骁清清嗓子,慢步跟上去。 夕阳西斜,晚霞热烈。大路从草原中横穿而过,一直延伸到天边。染上暮色的草原一望无垠,风拂草动,如波浪一般起伏。牧羊人正吹着悠扬的口哨,牧羊犬撒欢地跑,赶着大群的羊,往一顶顶大帐篷前走去。 “真好。”渔嫣靠在御璃骁的胳膊上,欣赏着城墙外的美景,忍不住感叹,“待来日边城恢复繁荣,羊群会更多,牧羊人的哨声会更好听。铩” 突然,十月从草丛里出现了!这猛兽中的霸王,毫不客气地扑向了羊群,不过眨眼功夫,就吓得羊群乱窜,狗儿狂吠。 渔嫣抚额,小声说:“这坏东西,毕竟是野兽,赶紧去把它抓回来。钡” “让它去吧,损失我照价赔就是了。”御璃骁笑笑。 “这时候装大方。”渔嫣瞪了他一眼。 “走吧,打猎去,草原狼彪悍,皮毛也好。冬天快到了,给我妹子做双狼皮靴子。”莫问离手撑在城墙垛上,翻身而下。 渔嫣赶紧弯腰看,那厮已经稳稳落在地上,正让人给他牵马、拿弓。 “我也要去。”渔嫣弯着眼睛笑。 “你就在这里坐着吧。”御璃骁看也不看她,翻身跃下城墙。 渔嫣傻眼了,眼睁睁看着二人策马疾奔,如两枝利箭,没入了草原深处。十月已经得手,正吃得欢快。 “带银子了吗?我们去给人家赔钱去吧。”渔嫣又拍额头,也不知十月猎杀了几只可怜的羊。 聂双城带着人跟在她身后,警惕地打量四周。这里有云秦的家,他怕发狂的云秦突然出现。 “聂将军。”一名侍卫大步跑过来,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聂双城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似有什么棘手的事。 “怎么了?”她问。 “乐天公主正在发烧说胡话,要不要给她请大夫?”聂双城眉头微皱。 “去请吧,御璃骁答应了即墨陵,只要她说出寻蝶哨的来历,就放她回去,得言而有信。”渔嫣轻轻点头。 聂双城哼一声,不满地说:“即墨陵也不是言而有信之辈,依属下看,正好这时候去问她,问完了丢她回去,属下看着她就觉着厌恶。” “她也怕我们杀她,所以不肯说。去请吧,至少表示我们的诚意。寻蝶哨比她的命重要多了。”渔嫣转头看向那侍卫,让他去请大夫,“你记着,请两个大夫过来,一定要守在旁边,看他们二人的方子是否一样,再者,一定要检查仔细,不能让人有机会下毒。” 侍卫领命,快步走开。 聂双城感叹道:“王妃果然滴水不露,属下佩服。” “多事之秋,大家都细心一些,会少很多麻烦。”渔嫣笑笑,让人牵来马,慢吞吞地往牧民的帐篷那边走去。 天色渐黑,浩瀚苍穹似乎伸手就能触到,空气里全是新鲜青草的味道,待靠近了大帐,羊粪和奶茶的味道也开始往鼻中钻。 牧民正站在帐篷前,一脸沮丧地清点羊群。见她们一行人过来,立刻紧张地往帐篷里跑。 “老乡,请不要害怕,那狮子是我的,我是来赔银子给你的。”渔嫣扶着聂双城的肩,小心地滑下马,对着帐篷里大叫。 “不必了,你们快走。”牧民有浓浓的口音。 “奶茶很香,能不能卖我几碗?”渔嫣又大声问。 里面悉悉索索地响,帐篷帘子掀开,钻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穿着一件褐色麻布的衣裙,腰上系着宽宽的腰带,一条长辫子垂到了膝下,胸前戴着一块坠着黄玉的银环。黄玉喻意吉祥,边城的老人家都爱戴黄玉。看这老太太胸前的这块,水色还挺不错。 “姑娘,你们是什么人?”她手里拎着一只铜油灯,拎高了,照着渔嫣的脸,怯生生地问。 “我们是路过,明早就走了。我的狮子饿了,所以吃了你们的羊。我赔银子给你们,还想买几奶茶喝。”渔嫣温柔地说。 老太太看看聂双城他们,犹豫了一下,转身掀开了帘子,大声说:“阿朗,客人想买奶茶喝,你煮一壶,把酥油饼拿出来。” “呵,他也叫阿朗。”渔嫣清脆地笑了起来。 聂双城他们也觉着有趣,走到帐篷前往里面张望。帐篷里很小,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奶味。那老实憨厚的大汉拿了只大盒子出来,为难地说:“你们人多,我这里坐不下。” “没关系,就在外面坐着吧,如果可以,我想再多买一只羊,就在这里烤着吃。”渔嫣说着,伸手找聂双城要银子。 聂双城往怀里摸了张银票出来,渔嫣看了看数目,双手递给了那也叫阿朗的大汉。 “太多了,我没这么多碎银子找给姑娘。”阿朗捧着银票,满脸为难。 “不用找了,我的狮子吓到了你的羊,说不定会掉膘,这也得赔。”渔嫣笑笑,在一边的木桩上坐下来。 阿朗赶紧看向老太太,“阿嬷,这个……” “多杀两只羊给客人们吃。”老太太想了想,慈祥地拍阿朗的肩。 “好的。”阿朗小心地把银票叠好,交到了老太太的手中。 老太太颤微微地把油灯举高,挂到木桩上。拎起了一只小木桶,蹒跚地往东边走。 “谁过去帮着提水?”渔嫣赶紧让人跟过去。 聂双城又叫人帮着大汉去宰羊,架起了柴火。 远处传来了狼嚎声,想必是和御璃骁、莫问离遇上了,正在人狼大战,其间还夹杂着十月的咆哮声。渔嫣突然想,其实人挺残忍的,这些生物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偏偏要来这么群人,打扰它们的生活,这还真是一个弱肉强食天下。还有十月,它其实是属于野外的,它并不喜欢深宫豪庭,所以常常偷溜出去,过几天悠闲日子。但是对御璃骁的忠义,又让它总是回到御璃骁的身边。连动物都有感情,为何有些恶人非要残害好人,把好人变成他们手里的杀人武器? 有侍卫帮忙,老太太不用自己动手,很快就把水缸里的水注满了。 “姑娘是哪里人氏?”老太太把装满奶茶的铜壶挂在篝火上方的铁勾上,转身递给渔嫣一只铜碗,里面是酥油饼。 “我是后青人。”渔嫣咬了一口饼,比清河镇卖的要好吃多了,于是笑着问:“老人家,这是您自己做的吗?” “是的。”老太太点头,笑吟吟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很好吃。”渔嫣又咬了一大口。 “王妃……”聂双城有些担心,方才还让大家仔细一些,可她也不试一下毒,就这样吃掉了! “没事的,我百毒不侵,世上没有药可以放倒我。”渔嫣侧过脸,压低声音。 “还有酸奶疙瘩,姑娘要不要尝尝?”老太太见她爱吃自己做的东西,又拿了一只小铜盆过来。 聂双城他们闻不惯这味儿,可渔嫣正想酸东西,当时就乐了。这是湿疙瘩,咸酸咸酸的。渔嫣吃了一小块儿,招呼聂双城他们来吃。 一群汉子赶紧寻借口避开,怕她太过热情,非让他们吃上一块。 “不识货。”渔嫣耸耸肩,决定独享美味。 羊肉的香味已经在空气里浓郁弥散开来,牧羊犬在老太太的腿边趴着,安静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聂双城削了一块羊腿,捧到渔嫣的面前。 众人正享用得欢快,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一下马就大声叫道:“额吉,出事了。” “怎么了?”阿朗赶紧过来,紧张地问。 “二姐回来的路上,孩子被偷走了,三姐也被打伤了,动了胎气了,阿伯请你过去。”姑娘大声说。 “什么?我们去看看。”老太太用力一拍腿,站了起来。 渔嫣顺着那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茫茫夜色里,隐隐有灯光闪烁,那是另一个牧民的帐篷。 “是我嫁过去的两个女儿。”老太太解释一句,扶着阿朗的手上马。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怎么这里这么乱的吗?还有人偷孩子。”渔嫣秀眉紧拧。 “已经偷了好几个了。”那姑娘上马前,大声说了一句。 渔嫣心思一动,扳着手指算起了日子,逢双为阴,今年是阴年,上个月是阴月,难道还有人在偷阴年阴月阴日的孩子做恶?这人真无耻,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来到已经没落的边城,还专偷牧民家里的婴儿! “走。”她立刻起身,带着众人赶往那户人家。 这里有三个帐篷,油灯挂在帐篷外的木头上,微弱的光照在帐篷前的小路上,牧羊犬远远地就吠叫了起来。 “姑娘怎么来了?”阿朗看到她,一愣。 “孩子是在哪里被偷走的?”渔嫣开门开山地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报信的女孩子讶然地看着渔嫣。 渔嫣想想,大声说:“我们是官差,是专门来抓这偷孩子的人的。” “太好了。”女孩子一甩着长辫子,扭头大喊道:“阿伯,终于有人来给我们作主了。他们都不管,我们的孩子都被偷走了。” “偷了几个了?”渔嫣立刻问。 “我家的是第五个,那边,十里之外有两个,那边的草坝子里有两个。”女孩子指了两个方向,气愤地甩着拳头。 “都是今年出生的吗?是否都是双月出生?”渔嫣立刻问。 一名五十开外的男子从帐篷里钻出来,警惕地看着渔嫣,小声说:“你们哪里的官差?” “京城的。”渔嫣说。 “官差怎么会有女人呢?”那阿伯愈加疑惑,把女孩子拉到了身后。 “阿伯,我们真的是官差。”聂双城拿出兵符,递给阿伯看。这东西黄金制成,镶着乌木,一看就不是凡物,尤能唬人。 阿伯仔细看了兵符,双手托着,恭敬地还了回来。 “听这位妹妹说,是在回来的路上被偷的,你们去哪里了?”渔嫣一边问那女孩,一边掀开帐帘往里走。里面都是女人,此时见她进来,赶紧挡到了她面前。 “没有成亲的闺女不能看,不吉利,赶紧出去吧。”老太太过来劝渔嫣。 “我已经成亲了。”渔嫣小声说。 女人们身后传来了阵阵惨呼声,那产妇正处于痛苦之中。 “是要生了吗?”渔嫣问。 “才七个多月呢,也不知孩子怎么样。”老太太摇头,回到产妇身边,挽起袖子,指挥产妇用力。 渔嫣心里砰砰直跳,从人群里往里悄悄张望。 “二姐和三姐是去坝上买东西,回来的路上被人给盯上了,抢了二姐的孩子,三姐想拦,被他一掌推倒,就成这样了。”女孩子急促地大喘着,忿忿不平地说。 “铃铛,水烧好了吗?”一名眼睛红肿的女人转过头,问女孩子。 “好了,我去提进来。官差,这就是我二姐,你问她吧。”铃铛转身出去。 ☆、【217】邪恶的人心 二姐这时要忙着接生,无暇顾及渔嫣。 外面又响起慌乱的声音,有人大叫:阿黑也要生了。 “还有人生要孩子?”渔嫣地惊讶地问。 “阿黑是一匹马。”身边的人随口答了一句,用手肘轻轻推她,“你先出去一下。” 渔嫣只好出来。不远处,一群男人正围成圈,马儿痛苦地嘶鸣声正是从那边传来。渔嫣慢步过去,只见一匹通体纯黑的马正摆着尾巴,大眼睛里泪光盈盈。 “哎呀,阿黑,你用力。”给马接生的也是妇人,正用力推着马的肚皮铩。 渔嫣看得心里紧张,赶紧走开。她知道生孩子很痛,可现在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滋味。双手轻覆在小腹上,小声念叨,“乖乖,以后可不许这样折磨娘亲,娘亲一把年纪才有你,你要对我好一些。” 扑哧……笑声从她身后传来。 匆匆转头,手拎着狼尾巴,一脸讥笑的是莫问离,正弯腰在水桶里洗手的是御璃骁,也正肩膀轻耸,无声地笑。看来,她的话,两个人都听到了。 “有什么好笑?女人十月怀胎本来就辛苦,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一脚踏进死字里,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渔嫣脸一绿,瞪了二人一眼。 御璃骁忍住笑,过去看阿黑,见那几位妇人满头大汗,便挽起袖子走过去,“小马的腿别在里面了。你们这样不行,让我来。” “王上……”聂双城他们一行人见他要给马接生,纷纷惊住,随即镇定下来。 御璃骁从小和马打交道,他对马的习性很熟悉。 “他居然会这个。”渔嫣满嘴佩服。 莫问离瞟了她一眼,坐下去剥狼皮。渔嫣厌恶地拧拧眉,飞快地跳开。这些男人若想让你看他光鲜的一面,那他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若想让你看他残忍不羁的一面,你也不会失望。 莫问离的动作也熟悉得很!看着他的样子,渔嫣脑中闪过一个词:大尾巴狼!当然她没敢说出来,莫问离若知道了,非弹她满额头包不可。 产妇和阿黑都很辛苦,一直生不下来。渔嫣只要听这声音,就觉得是种难耐的煎熬。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小马终于生了下来。四条细长的腿,撑着瘦瘦的身体,走一步,滑一下。精疲力竭的阿黑用头轻轻顶小马的身体,帮它站起来。渔嫣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马,它用舌尖在马宝宝身上温柔地舔拭,耳朵轻轻地动。 其余的马闻到了新生命的气味,纷纷嘶鸣起来,向阿黑祝贺,欢迎小马的到来。小马吓到了,背起耳朵,甩动尾巴往阿黑身下躲。 “是匹公的。”御璃骁净了手,看着小马笑,“能有这样的品相,已经很不容易了,长大了会是一匹烈驹。” “谢谢官差大人。”阿朗他们围过来道谢。 “他也叫阿朗。”渔嫣笑着指那位憨厚牧民。 “哦,真巧。”御璃骁和善地冲那人笑笑,转头看着渔嫣说:“你怎么又乱跑?” “这里丢了几个女婴,都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渔嫣眉头轻皱,小声说:“想必,又是以邪术残害女娃娃,这回既然遇上,一定不能放过这禽shou。” 说话间,帐篷里传出响亮的哭声,铃铛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小孩儿,喜气洋洋地跑出来,“三姐生了,是个小子。” 一群人围过去,逗弄哇哇大哭的小东西。 有人打来水,就在夜色凉风里,给小东西洗去身上的血污。孩子黑黑的,皱巴巴的小脸,大大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一双小手不停地挥动,哭得越加有劲。 “这样不会着凉吗?”渔嫣站在一边看,好奇地问。 “我们这里都是这样,接受月神祝福,一辈子能平平安安。”铃铛仰头朝她笑。 新生命的诞生,三姐母子的平安,把失去小女婴的悲伤稍微冲淡了一点。但只是一小会儿,痛失女儿二姐就大哭了起来。大家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 铃铛悲愤地挥着拳头,大骂道:“明天我们就去坝上,把那个坏蛋揪出来。” 那种邪术需七人,他已偷了五个,一定还会下手。渔嫣想了片刻,小声说:“他既然盯上了这里,就不会跑太远。而且逢双出生的孩子,也不会巧到在一个地方有这么多……” 铃铛突然一拍手,吓了渔嫣一跳。 “我想到了,那五个里,有四个都是早产的,只有我二姐的是足月。” “那人等不及了,所以,即使知道我们在这里,还是忍不住出手抢人。”渔嫣顿时兴奋起来,伸手往前一抓,仿佛已抓到那恶贼的尾巴,“明天去坝上走一趟,双城,你安排一下,大家分工,去一趟那四户失丢孩子的家里,详细问清楚,尤其是为何早产。” 她突然叫聂双城为双城,聂双城觉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几声,才转身去安排。见那二人看着自己,渔嫣笑容浅了浅,小声问:“怎么了?难道你们准备明早就走吗?还是,又觉得我很精?” “不精,洗手去。”莫问离嘴角抽抽,起身就走。他也想逮着那人,那人已不能称为人,所以,他想像剥狼皮一样,把那人的臭皮囊剥下来。 “那边有个小湖。”渔嫣大声提醒莫问离。 御璃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污,也跟了过去。 “御璃骁,明天真的要出发吗?”渔嫣跟在他身后小声叨叨,分明正在兴奋中。 “原本准备走,你若想留上一两天,也行。”御璃骁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捂住渔嫣的眼晴。 可惜这里没有高大的遮蔽物,莫问离站在一片小湖边,已褪去衣袍,只留一条白色绸裤。 清瘦的背,乌发在风里飘舞,侧脸看来时,月光涂在他的脸上,无限地好看。 “别捂了。”渔嫣转过身,小声说:“你去洗,我就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御璃骁低声说:“那我真去了,你不许偷看。” 渔嫣耸耸肩,盘腿坐下来,随手掐了朵紫色的野花在掌心里转动。身后是悉索的衣裳掉落声,渔嫣悄悄转了一点脸去看,只见御璃骁一手拎着外袍,正瞪着她。 她讪笑,赶紧转回头。 “你再敢转过来,我不客气了。”御璃骁知道她胆大,常会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谁爱看,你们猎到了几只狼,”渔嫣摸摸鼻头,岔开话题。 此时水声哗啦啦地响,勾得她羡慕不已。草原里的小湖,湖水一定与别处不同。 月光柔美地落在眼前的草原上,身后水声哗啦啦地响,他二人正游得畅快。渔嫣抿唇笑了笑,这两个人一直守着她,现在轮到她守着他们两个,这种生死相依的感觉真是奇妙。 “我要过来洗把脸。”她微微侧脸,大声说。 过了会儿,御璃骁的声音响起来,“过来吧。” 她匆匆爬起,往湖中一看,他们已经游到了那头。月光下的小湖,水波鳞鳞。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墨色。她掬了把水,洗了手脸,那二人缓缓游了过来。 渔嫣看着二人靠近,突然说:“若此时有人偷袭,你们没穿衣裳,跳起来多难看啊。” “借你吉言,我不穿也好看,有些人就不一定了。”莫问离嗤笑几声,又游开了。 聂双城他们也找过来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准备下水过过瘾。 御璃骁双手往岸上一撑,爬了起来。渔嫣脸一红,赶紧起身走开。可这边是他丢的衣服,他又一步过来。 渔嫣看着他胸膛上的旧伤,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你猎到几只狼?” 御璃骁头一低,就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低笑着说:“两只。渔嫣,我教你个本事,若你一个人在草原里遇到狼怎么办。” “怎么办?”渔嫣抬眼看他,好奇地问。 “千万不要转头逃跑,正确的做法是原地不动,死死盯着狼的眼睛,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御璃骁认真地说。 “会吓跑狼?”渔嫣追问。 莫问离的笑声传来,“笨姑娘,你还能给狼说说后青法令,然后狼会让你死得更快。” 四周一阵哄笑,渔嫣这才发现被御璃骁给耍了,回想他话,自己也忍不住笑,抬手往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 聂双城看她撒娇,吹起了口哨,众侍卫纷纷学他,一时间口哨声齐起,惊得四周小兽乱跑。 二人手拉着手,没走多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近。渔嫣一眼认出,那是负责看守乐天公主的侍卫。 “王上,乐天公主不见了。”侍卫跳下马,急匆匆地说。 “快走。”御璃骁托起渔嫣的腰,往马背上一放,二人匆匆往回赶去。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一只药碗打发在地上,药渣倒进了绣鞋里。用来捆乐天的绳子断了,从断口上看,非常整齐,是一刀斩断的。 “看样子是被人救走了。”渔嫣拧眉,有些失望。寻蝶哨还没下落,再想找到乐天公主问话,似乎不太可能。 ☆、【218】想像不到的赌局 “逃个屁啊,把我拉出来。”乐天公主的声音从床底下嗡声嗡气地传出来。 二人一怔,赶紧猫腰看,乐天公主缩在角落里,正在哆嗦。 “你怎么进去的?”御璃骁黑着脸问。 “有人要杀我,我当然要躲躲了。”乐天恨恨地瞪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躺回榻上。 绳子怎么割断的?渔嫣拉起断绳逼问她。 乐天不自在地咳咳,扭开了头。渔嫣看她的手指,恍然大悟,乐天的戒指上一定有机关。她拉起乐天的手指,直接夺下她的戒指,轻轻转动,果然有一枚锋利的刀片旋转出来铩。 “还给我,那是我母后给我的。”乐天公主急了,赶紧坐起来想夺。 “不想被蛇咬,就老实点,把寻蝶哨的来历告诉我,我放你回去。”渔嫣拿着戒指靠近她。 乐天公主眼神闪烁,犹豫半天,轻声说:“就是买的,上个月我去胡域玩,有个人自称会蛊术,我觉得有趣,便和他学了几天。” “他长什么样?”渔嫣眼神一冷。 “是个老道士,很老,满头白发。”乐天公主想了想,小声说。 “你在说谎。”渔嫣冷笑,突然就把戒指丢天了乐天公主的身上,“你故意藏进了床底,目的就是想让我看到你这枚戒指,戒指有毒。” “我没有……”乐天更慌了,抓着戒指就想跑。可她腿受过箭伤,怎可能跑得动?没两步就跌倒在地上。 “乐天,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御璃骁把她拎起来,狠狠掼到榻上。 “谁让你们用蛇咬我,我是堂堂公主,你们这样折磨我……”乐天嚷嚷着,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 渔嫣看着她,轻轻一叹,“你有好命,母亲疼爱,兄长宠溺。今日你的恶行,不全是你的错。他们不教你善恶,纵容你的跋扈。你不是想嫁给御璃骁吗?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他动心,我成全你。在这中间,你必须收起你的利爪,给我说实话,寻蝶哨是哪里来的?” “真的?”乐天公主眼前一亮,咬咬唇,小声说:“其实是花魅公主给我的。” 花魅?渔嫣猛地愣住,都说她对御璃骁情深似海,难道是假的? “花魅有很多古怪的东西,上回从我那里过路,我去见她。在她那里看到了,就要了过来,一直想找莫问离试试这东西的利害,所以……我也不是真心想莫问离死,毕竟长得那么好看,就算不嫁给他,每天里摸摸也是好的。渔嫣你说话可要算话,我可答应花魅不说的,若不是你条件好,我可不会背信弃义出卖她。”乐天公主说着,又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渔嫣转头看向御璃骁,轻声说:“你觉得是巧合吗?” 御璃骁嘴角轻抽,转身就走。渔嫣拿他为条件,换了花魅这个名字! “休息吧。”渔嫣转头看了一眼乐天,关门出来。她很清楚,这丫头很狡猾,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给她的两条消息,都半真半假,只能靠她自己剥茧抽丝。 “儿子保护了你一次。”他突然收住脚步,指了指她。 渔嫣愣了愣神,明白过来,扑哧一声笑,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头轻轻靠过去,小声说:“我才舍不得别人碰你呢,你就当当我的鱼饵吧,看看乐天想干什么。有她在我们这里,即墨陵那里也不好乱动。” “渔嫣。”他收住脚步,转头看她。 深邃的目光直探入她的眼底,让她有些心虚,难道又在嫌她太精明了? “看你活蹦乱跳的,真好。”他抬手摸她的脸,庞溺地笑。 渔嫣往前一靠,额头抵在他的身上,双手环过他的腰,和他静静地抱着。 星光温柔地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十月趴在高高的墙头,温柔地看着他们两个。 莫问离大步进来,看到这一幕,轻轻收住了脚步。胸口暗痛,却不再生气。看着她幸福,真好。 坝上风光,好得超乎渔嫣想像。 一望无垠的草原,在风里如波浪一般起伏。眼前是一座土城,沧凉的枯枝在土城外伸展细细的枝桠,一只鹰高傲地滑过蓝天,停在枯枝上。 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分成几拔,汇进人群,进了坝上小城。 草原上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个小城。坝上的牧民不喜欢去边城,都爱到这里买素日里要用的东西。盐巴,针头线脑。这里远不如边城精致,又小,但是很热闹。很多人直接铺了布,东西就摆在地上卖。也有赌坊,酒馆,甚至还有浓妆的女子直接在路上拉住男子,往她们身后的小木屋里走。 牧民们丢了孩子,却不去边城报官,可见与后青人关系并不融洽。他们自成一体,有自己的大头领,有事都会找大头领。 渔嫣停低眼看见路边小地摊上的一双银手圈,弯腰拿起,举到御璃骁眼前看,“怎么样。” 或者是当了娘缘故,看到好东西,第一个想到是孩子,不是自己。 御璃骁点头,“好。” 渔嫣翻来覆去地看,银手圈是由两根细环扭曲而成,接头处是一只小鸟,小嘴啄尾,很精巧。 “第一份礼物。”渔嫣用帕子包好,等着身后的人付钱。 二人互相瞪着,半晌反应过来,敢情他们两个现在是一双穷鬼啊! “我就知道,不能和聂双城他们分开。”渔嫣一拍额头,在人群里找莫问离的身影。 “别找了,肯定也是个身无分文的。”御璃骁有些尴尬。 渔嫣又一拍额头,穿得一身绫罗,谁能想像身上搜不出半文钱来?御璃骁看她抓狂,俊脸微微泛红。匆匆说:“等着,别走开。” “干吗去?”看他钻进人群,渔嫣赶紧叫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 有个小家伙快步跑来,撞了渔嫣一下。渔嫣赶紧让开一些,充满怨念地蹲到小摊主身边,佯装继续挑选货物。 “姑娘,没钱啊?没钱就把东西放下吧。跟那种小白脸有啥意思?我给你介绍个有钱的主?”小摊主满唇讥笑,不屑地问她。 渔嫣大怒,抬眼瞪他。 “别害臊嘛,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去那里陪人喝几杯,能赚十副这样的镯子。”他伸手找渔嫣要镯子。 “拿去。”渔嫣本是极喜欢那双镯子,被他这样讥诮奚落,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往怀中一摸,那包着镯子的帕子居然不见了! 那个小孩子! 渔嫣傻眼了,居然撞上小偷了! “哦,我知道了,你让那小白脸把东西拿走了,想讹我的东西,那可打错主意了。”小摊主站起来,挽着袖子,恶狠狠地指渔嫣。 四周有人围拢过来,好奇地议论。 “不就是镯子吗,给你银子就是。”渔嫣气愤地说。 “拿来呀。”小摊主小眼睛眨眨,伸手找她要东西。 “等着。”渔嫣转身往前张望。 御璃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关键时候不起作用,等下好好收拾他。 正犯愁时,小摊主一步跨来,居然来抓她的手,“我看那小白脸也不会来了,没银子,人赔给我吧。” “就你这样,要我赔给你?”渔嫣怒极反笑,从地上抓起一面棱花镜举到他眼前看,“来,先照照。” 众人哄笑,小摊主脸一绿,骂骂咧咧地挥开了铜镜,“小娘们,你还挺厉害,快把镯子还给我,不然我把你带到大头领那里去,把你卖掉当奴隶。” 大头领还干奴隶买卖?渔嫣冷眼盯着他,看他手舞足蹈,独自表演。人越围越多,起哄声越来越大,小摊主成功地吸引了好些人过来看热闹。 “拿去。”一块碎银准准地砸到小摊主的额头上。 “哎哟。”小摊主捂着额头连连呼痛。 渔嫣转头,只见御璃骁正盯着小摊主看着,脸色不善。 “怎么才来。”渔嫣小声问。 “喂,你们偷我的镯子,还打人。”小摊主壮着胆子,大声呼喝。 众人看他的额头,都笑了起来。御璃骁出手,不是一般地狠,他的额头上肿了很大一个包,像新长出的犄角。 “这个够了吧?”御璃骁又砸了一块银子过来。 小摊主捡起银子,眼中现出贪婪之色,胡乱挥挥手,“没事了。” 御璃骁拉着渔嫣挤出人群,渔嫣眼尖地看到,那小孩又在里面。 “别出声。”御璃骁低声说。 “莫问离跑哪里去了?”渔嫣小声抱怨。 “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别总找他。”御璃骁也忍不住抱怨。 渔嫣掀掀眼皮子,赏他一个白眼。 二人钻进一个小巷,躲在角落里看。只见那小摊主鬼鬼崇崇地追上来了,到了巷子口四处张望。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老大。”又有几个男人跑了进来,最后一个是个小男孩。一共七个人! 几人把刚刚偷来的东西掏出来,银袋,手镯,耳环,项链,甚至还有一盒酥饼。 “穿那么好,居然没银子。”小摊主揉着额头,气哼哼地说。 “把衣服卖了也是银子,看那衣裳,一定穿着舒服。”小男孩蹲在他腿边,眼巴巴地瞅那盒酥饼。 “依我看,那小娘们长得水嫩,摸一摸,滑溜溜的。”小摊主眯眯眼睛,仿佛在回味那一摸的滋味。 御璃骁转过头来看渔嫣,“他摸你了?” 渔嫣举起被他拉过的手,轻轻点头——小摊主以后可能要过没有手的日子了。 “上个月卖掉的那两个女人,远没今天这个货色好,还卖了十两银子,我看这个值二十两。”小摊主伸出两根手指。 渔嫣要吐血了,她就值二十两。不过,这里确实在做人口买卖。这些人太丧尽天良,把女人和小孩拐走卖掉。 “不如卖掉我。”御璃骁缓步出去,冷酷地盯着那几人。 众人一愣,赶紧把刚偷来的东西抱在胸前,大退往后退。 “拿来。”御璃骁指那双镯子。 小摊主吞了口唾沫,突然挥手,把镯子往他面前砸,大喊一声,“跑。” 可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御璃骁,没几步,就被御璃骁拦住,揍得哭爹喊娘,满地找牙。御璃骁都不屑于和这些小毛贼交手。若不是那小摊主敢碰渔嫣,他可能问了话就走了。 锋利的刀一拿出来,小摊主的身上立刻散发出一股尿臊味儿,他吓尿了! “好汉饶命,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道上的,放过我吧。”小摊主的手被他踩着,眼看刀就要割下来了,吓得哇哇大叫。 “偷东西是坏习惯,我帮你改改。”御璃骁手起刀落,把他的五根手指切了下来。 小摊主惨叫一声,随即被御璃骁点了穴,发不出声音来。 “你们把女人和孩子卖去了哪里?谁来收货?”御璃骁转头看那几人,冷冷质问。 哪还敢不说?恨不能马上带这位煞神过去!几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了,可怜巴巴地求他高抬贵手。 渔嫣掩着脸出来,不看地上的断指和污血,快步跑出小巷。 御璃骁小摊主身上的银子搜走,又拿了那双银镯子。把他们偷来银袋全都拿起来,拖起小摊主,大步跟出小巷。 “捉了个贼,丢了银子的赶紧来领。”他大喊一声,把银袋丢到路边一个卖面的小摊上,大步走开了。 “喂,你还真老实的,到手的银子扔掉了。”渔嫣站在一边等他,看着他笑。 “太少了,看不入眼。”他也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们供出的地方,是一个赌坊,那个奴隶贩子长年在那里赌钱,从他手里卖掉的小孩有不少。 二人乔装了一番,到了赌坊前。 渔嫣托起掌心那一块碎银,小声问:“不过,你这一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御璃骁装成没听到,大步往赌坊里走。 渔嫣快步跟进去,抛着手里的银子说:“你说,我们能从一两银子,赚出一百两银吗?” “赚一千给你。”他停在一张赌桌前,这些人正在摇骰子。 渔嫣会小赌两把,只是技艺不精,她知道赌场爱出老千,赌客大都输多赢少,进来就是送银子,帮助别人发大财。屋子里有股难闻的臭味儿,渔嫣掩着鼻子,忍着反胃的冲动勉强跟紧御璃骁。 一直往里走,有布帘拦在眼前。两名满脸横肉的壮汉抱着双臂站在门口,警惕地打量四周。见二人过来,两只粗胳膊一伸,挡住二人的去处。 “里面不能进。” 御璃骁手一挥,一锭黄金抛了过去。 渔嫣眼睛一瞪,他什么时候弄了锭金子在手里? 大汉得了黄金,在手里掂了掂,让开了路。 “哪来的?”她好奇地问。 御璃骁俯过身,贴着她的耳朵说:“进门时,走在我们前面那个人的。反正他要输掉,我帮他用用。” “呵……”渔嫣笑了起来。 进了里面,别有洞天! 与外面的粗陋、恶臭相比,此处虽高雅不到哪里去,但是明显和外面玩的不是同样的东西。四周是围栏,人群围着围栏而坐,分上下两层。艳妆女子抱着酒坛穿行其中,不时有人在女子的屁|股上捏上一把,大声调笑。空气中充斥着艳俗脂粉、烈酒、还有鲜血、羊奶的气味。 渔嫣好奇地往围栏下面看,是一个深坑,里面有森森白骨,血泊正新鲜。 “到底是什么?”她忍不住恐惧,小声问他。 “等下你别看。”他拧拧眉,把她摁到座位上。 “难道是斗狗?”她又拧眉,“太残忍了,活生生地让动物互相撕杀。” 御璃骁也不知是什么,只隐隐觉得不会是斗狗。二人并肩坐着,等着赌局开始。 几声锣响,从深坑的上方垂下两块红绸,各栓一只木牌,一块蓝色,一块红色。众人要赌的就是哪方赢。 一群男子走进人群,开始收取赌注。 ☆、【219】坐着的是主子 收赌注的人已经到了面前,每注十两银,换一片同色的彩牌,下得越多,换的牌子越多,结束的时候兑换银两。 “你选。”御璃骁的头偏过来钡。 不管是什么比赛,渔嫣看着下面白骨就感觉浑身不适,拿了锭金子放盘中一放,轻声说:“买和。” “啊?”收银子的人一愣,随即看着那锭黄金吞了吞口水,“公子,我们这里不买和。” “我要买和。”渔嫣冷冷抬眼,薄唇抿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那人被盯得不自在,只好快步跑到墙边一个身着褐色布袍的男人面前,与他耳语几句,那人朝渔嫣看了几眼,阴恻恻地视线令人极度反感。 过了会儿,那人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镶着猫眼石的银酒壶,对渔嫣和御璃骁点头哈腰,“这样,我们没有和牌,把这壶酒留在这里当成信物,酒是送给二位公子的。” 渔嫣不理他,他讪讪笑笑,继续去收银子。 “但愿今天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渔嫣抓了抓椅子扶手,深深吸气。 那人想找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孩子,做这样恶毒的事,一定不会声张,也不可能自己一家一户去打听,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去找人贩子买铩。 他已经不敢在后青国里造孽,所以把恶毒的魔爪伸向了坝上这个偏远的地方。他能消息准确地一次偷走五个孩子,一定与这里的人贩子有联系。 锣声又起,渔嫣看到深坑里那两道铁栅栏慢慢打开,铁链在地上拖响的声音由远而近。过了会儿,两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渔嫣的眼中,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坑中。 那是两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赤shenluo体,浑身肮脏,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一个男人给她们一人分了一把削尖的竹棍,居然是让她们两个互相厮杀。 御璃骁摁了摁渔嫣的手,轻声说:“不要急。” “太恶毒了,他们是人吗?畜牲,全是畜牲。”渔嫣忿然转头,美眸圆瞪,狠狠盯着站在墙边那穿褐色衣服的男子。 他正缓缓扫视全场,视线投过来时,与渔嫣对上,眉毛抖了抖,满脸凶相。 锣鼓咚咚地敲响,一个公鸭嗓子大喊道:“沙漏流完前,站着的为赢。” “我看不下去,难道看他们打?你让她们停下来。”渔嫣气得脸色发涨,手紧握了银酒壶,真想冲过去狠狠砸那人的脑袋。 “稍安勿躁。”御璃骁轻按她的手。 “安不了。”渔嫣想站起来,一股力量顿时压到肩上,把她摁在椅上动弹不了,莫问离的浅笑声灌入耳中。 “急性子,瞧把你惯的。” “就你们惯的。”渔嫣挣了一下,可哪里挣得开他的手? “坐好。”莫问离在她右边坐下,一手紧摁住她。 “你轻一点。”御璃骁偏过脸来看 场里的两个女孩儿已经撕打起来了,像两头小兽,用手中的尖竹狠狠扎向对方。四周叫好声一片,鼓掌,喝彩,有人往里面扔铜板,有人大叫“杀死她”。 渔嫣不愿意看,满心愤怒,扭着头,紧闭着眼睛,双手紧掩耳朵,生怕会听到女孩最后的一声惨呼。 小女孩并没有多少力气,其中一个的尖竹掉了,哭着在地上乱滚乱爬。还握着竹子的女孩子也在哭,竹子每次都斜斜地落进女孩身边的泥土里。 此时沙漏里沙子已经快漏完了,周围人的叫声越来越大。 “妈|的,干什么?”那褐衣男子火了,大步过去,冲着下面大叫:“快杀了她。” 两个女孩子看上去已经没有力气,脏兮兮的小脸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向四周的看台。 “不动手,连你也杀了。”褐衣男子随手抓了个东西丢下去,正打在那女孩的额上。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额上鲜血之流。惊恐之下,拿着竹子就要刺向身边的同伴。就在此时,女孩子定住了,尖竹高高举起,地上的女孩的尖叫声被四周的狂欢声淹没…… 褐衣男子也在大笑着,突然间狂乱的笑声收住,像被定了身,一动不动地僵硬,鼻中有血开始往下淌,一滴一滴地滴打在木栅栏上。 沙漏里的沙子流光了,两个女孩子都瘫坐在地上,谁也没杀谁。 欢呼声瞬间安静,继尔暴发起了一阵议论声。那褐衣男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摁着鼻子,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刚刚他中了什么邪术一样,不能动。鼻子好像还被什么重物打了一下,剧痛难忍。全都在骂骂咧咧,大声质问褐衣男子,这比赛要怎么算。 “当然算和。”御璃骁站起来,转头看那个男人。 渔嫣一人买了和,下注十两金!她一人赢了全场。 场中的人又疯狂了,拍桌子,丢东西,砸碗碟,闹得不可开交。褐衣男子勾指,叫过了自己人,耳语几句,恶毒的视线扫过御璃骁,然后大步进了内室。 “自己找地方躲好,别伤到了孩子。”御璃骁把渔嫣往后推了一点。 “没事,躲我怀里来。”莫问离双臂一伸,冲着渔嫣笑,“我们看着,这等粗活就留给他吧。” 渔嫣连连点头,退到墙角站好看热闹。 二十多个打手从门外涌进来,褐衣男子手里拎了两把杀猪刀,凶神恶煞地大嚷,“都出去,爷今儿要杀猪祭神。” 看台上的人一瞧,赶紧跑。 场面乱了一会儿,只剩下他们三人在里面呆着了。 “敢来搅爷的场,活得不耐烦了。”两把杀猪刀用力一碰,火星子直冒,他挥舞着就冲向了御璃骁。 御璃骁都不屑于和这种人交手,拎了把椅子往前一掼,正砸在那人的手臂上,粗粗的木头应声而断,杀猪刀掉在地上,男子痛嚎一声,捂着手臂急退数步。 众打手一瞧,纷纷冲了过来。 “你见过这么多杀猪刀吗?”莫问离拖了把椅子坐着,不知从哪里摸了包花生出来。 “你刚刚没来,就是买这个去了?”渔嫣愕然问。 “啊,新煮的,还冒热汽呢,尝尝。”他剥了一颗递给她。 “吃,胖死你。”渔嫣紧张看御璃骁,他只一人,这些人又是亡命之徒,就怕他太轻敌,反而中招。 “行了,少摆你那深情款款的眼神。”莫问离抬眸笑,手指一弹,花生米就从他手里飞出去,化身凌厉的夺命武器,直中打手的眼睛,一颗又一颗,打瞎一只又一只凶狠的眼。 渔嫣一阵反胃,赶紧转过身,不看那场面,这人把好吃的花生算是彻底毁了,她以后哪里还敢再碰花生。 二十多个人,连一把花生都没吃完,就全解决了。 御璃骁拎起那褐衣男子,往栏杆上推,男子跌出去,御璃骁又一抬脚,踩住了他的小腿,让他倒悬于深坑上。 “这些孩子是哪里来的?” “买的。”褐衣男子痛得大汗直流,裤子里散出一股臊臭味。 “在哪里买的?找谁买的,去哪里找他?”御璃骁逼问。 “陈老六,他专干这买卖,我实不知他在哪里,他神出鬼没的,也怕你们官府抓他。”男子忙不迭地告饶,原来是以为御璃骁他们是来抓人贩子的官差。 “真不知道?”御璃骁脚下更用力。 骨头断裂的声音,让渔嫣决定离开这鬼地方。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两个小女孩,赶紧跑到栏杆边看,只见那两个小女孩正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莫问离,我们把小姑娘救出来。”渔嫣拔腿跑向楼梯。 莫问离的身形一闪,直接跃过栏杆,跳了下去。渔嫣才眨眼呢,他又一手一个,拎着小姑娘上来了。 小姑娘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莫问离,因为颤抖,身上的铁链不停地跟着抖动。 莫问离手指掐住卡在她们细脖子上的铁环,咔地一声,硬生生掐断铁环,手一抛,丢到了一边。 小姑娘双手摸到脖子上,又快速抬头看莫问离,激动得又大哭起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送你们回去。”渔嫣小声问她们。 “没有家里人了,打仗都死了。”小姑娘嚎啕着,脏脏的双手在脸上乱抹。 渔嫣心酸,拉着两个小姑娘出去。 “大人,再救救我妹妹吧。”小姑娘挣开渔嫣的手,跑到莫问离腿边跪下,拉着他的袍子大声哀求。 对了,一定还关着别的小孩。 在她们两个的带领下,几人在后院的地牢里放出了二十多个孩子,有些是新拐来的,有的才两三岁大,有的已经快死掉了。 渔嫣拿着鞭子,逼着赌坊里的人打水,让厨房里的大娘过来帮着孩子们洗干净。 打手们提水的动作慢了,渔嫣就用鞭子抽他们的腿。她太生气了,为什么要残害小孩,尤其是小女孩! “你们不是女人生的吗?你们不要讨老婆吗?”她气呼呼地,瞪那个褐衣男子。他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正能得哼哼。 “王上。”聂双城满头大汗地找过来了。看到一院小孩,满脸惊愕。 御璃骁简单说说,聂双城听了,抬起一脚,重重地赏了那褐衣男子一脚。 “这段时局太乱,可怜了这些孩子。”渔嫣给那个深坑里救出来的小姑娘穿好新衣裳,怜惜地摸她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许洁,九岁,我娘叫我豆豆。我爹是陈庄的教书先生。是陈老六把我拐出来的,他骗我说小小西饿了。我知道陈老六在哪里,他前天还带了一个瘦老头来这里看过小小西,可惜小小西要死了,那个老头儿就没要。我听他说,要去大头领家。” “小小西也是小姑娘吗?”渔嫣心一紧。 “是的,可是小小西没有奶水喝,她死了。”许洁嘴一撇,哭了起来。 若不是这小姑娘的父亲是教书先生,她可能没有这么好的口才,如此清晰地告诉了渔嫣,她追踪的那个黑衣恶魔,就在这里! 渔嫣激动起来,她恨不能马上抓到他,那个人给她造成的痛苦,她要全部还给他。 “这里有一半都没有家人了,怎么办?”聂双城走过来,为难地说。 “大人您收下我吧,我要跟着大人学武功。”另一个在深坑里出来的小姑娘跑过来,拉住莫问离的袍子,扑通一声跪下去。 “我不收徒弟。”莫问离淡然摇头。 “大人请收下我。”小姑娘急了,抱着他的腿不肯放,“大人,我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种菜,养牛,养猪,还会捶背,洗脚,我会好好服侍大人,大人收下我吧。” “跟着我学武功很苦,你学不了。”莫问离拧拧眉,不为所动。 “我可以的,大人先试试我,如果不行,我再不敢求大人。”小姑娘眼泪直流,瘦瘦的胳膊越加用力地抱着莫问离。 “你跟他学。”莫问离有些不耐烦,指着御璃骁。 可小丫头只看了一眼御璃骁,又抬着小脸,坚定地说:“我要跟大人学。” “为什么是我?”莫问离更不耐烦。 小丫头想了想,清脆地说:“坐着是主子,打架的是奴才,要跟就跟着主子,当最厉害的奴才。” 聂双城干咳。 莫问离转过头来,扬唇大笑,“你这丫头,倒挺会说话,好,你就跟着我试几天,若不行,自己早点滚蛋。” 小丫头大喜,立刻重重地磕头,“师傅在上,小桐给师傅磕头。” “你叫小桐?”莫问离拉起她。 “我娘生我的时候,桐花正开,现在她们都死了,只有我和妹妹,妹妹也死了……”小丫头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转头指躺在井台边的小小身体,小妹妹病得太久,也没人医治。 莫问离的脸色一黑,转头看褐衣男子。 那人已知命保不住了,张大嘴大吼,“我带你们找陈老六。” “不必了,把孩子都带出去。”莫问离抽出聂双城的佩刀。 渔嫣知道他发狠时,那情形必不能看,于是立刻招呼孩子们出去。布帘子放下来时,惨叫声一声声地传出来。 渔嫣脚步不停,把孩子们带出赌坊,远离这个魔窖。抬眼看赌坊的子,她咬牙说:“陈老六,瘦老头……害人者,必得报应!” 孩子们围在她的身边,大的抱着小的,一共十一人,几乎全是女孩儿。女孩不好卖,男孩儿都被要儿子的人家买走了。她们或被卖去勾栏院,或者就是这种地方。 渔嫣清点出有家的,让侍卫送回去,记不住家的,只能暂时送去衙门,让衙门代为照顾,寻找家人。有四个没有家的,可怜巴巴地看着渔嫣,眼泪哗啦啦地流。 渔嫣轻叹,“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姑娘们围过来,拉着她的衣角大哭不止。 渔嫣更坚定了一个信念,她要在各地办女子学馆,教女孩儿们学手艺,能自己养活自己,还得教男人们学会尊重女人,善待女人。她要修改后青律法,严惩人贩子,谁敢虐待女娃,残害女娃,统统入刑。 “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御璃骁洗了手出来,见她泪水涟连地抱着小姑娘们,于是拉她起来,用帕子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难过。”渔嫣吸吸鼻子。 “好了,我们去大头领家。”御璃骁握紧她的手,安抚她激动的情绪,“你看,我们很快就要找到他了。” “到时候,一定要狠狠地惩罚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渔嫣一握拳,忿忿地说。 “发狠的事给我,你呢,就负责温柔贤惠。”他捧着她的脸轻摇,“不许露这种凶相,你想给我生个凶巴巴的家伙吗。” 渔嫣破啼为笑,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220】你绝对比鹰强 大头领拥有这个坝上最大的房子,五进大院,青石雕花的高墙高入云宵,不时有鹰隼从碧空一冲而下。歌声从大院里传出来,热情奔放。 马车缓缓停下,御璃骁扶着渔嫣下来。门口立刻有几人迎上来,点头哈腰地给二人问安。 “大人大驾光临,大头领正在里面恭侯。钡” 渔嫣一眼扫去,这几人都穿着上好的绸缎长袍,胸前佩着银饰项圈,年纪四十开外,高大壮实,方脸阔鼻,典型坝上人 “带路。”聂双城扶着腰上的刀,威严地挡开拢过来的几人。 “大人,请。”几人忙不迭引着几人迈进了青石门槛。 渔嫣慢步跟着,四处环顾,这地方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堪比王府。 御璃骁见她兴致勃勃地四处看,便停下脚步等她。 “山高皇帝远,他相当于土皇帝,这片草原他作主。边城的官都拿他们没办法,一国之法在这里是一纸空文,全凭大头领的喜怒。每回来钦差,不是负气而归,就是被塞满了珠宝黄金。铩” “怎么会这么富有。”渔嫣好奇地问。 “贩卖奴隶,这是最大的无本的生意,另外牧民都得给他交租税,很苛刻,还有珠宝,马匹生意。总之,富得冒油。”御璃骁年轻的时候常在这附近活动,对这片地方还算了解。 “卖奴隶,先把他卖掉。”渔嫣气不打一处来,俏脸立刻拉长了。 “快笑笑,你现在是本官的小妾,本官路过此处,进来讨碗茶喝。”他拉渔嫣的小脸,满眼笑意。 “大人,这边请。”领路的男人折返过来,请二人走过一道青石拱门。 里面非常热闹,有十多个穿着彩色百褶短裤的姑娘正在跳舞,赤着莲足,脚踝佩戴着铃铛,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甩起来。 男人们围坐三边,每二人一张小几,摆着大碗的牛羊肉,地上已堆了许多空酒坛子。大头领坐在高台上,头布上斜斜插着三根孔雀羽,耳上同样戴着孔雀羽装饰的耳坠子。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如鹰隼般的锐利的眼神一直盯着缓步上来的三人。 “皇帝是凤凰,他拿自己当孔雀,他以为是凤凰的弟弟?”渔嫣忍不住讥笑。 “孔雀是他们的图腾。”御璃骁小声解释。 “哼。”渔嫣冷笑,“莫非还要我们向他行礼?” “大头领。”御璃骁抱拳问好。 渔嫣随意拱了拱手。她原本不是不冷静的人,只是今日见到孩子们的惨况,让她已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给他几个耳光才痛快,哪里还有半分笑脸。天下最残忍者,莫过于残害孩子。这人比畜牲还不如,哪有资格坐在上面,接受她的行礼? “看坐。”大头领居然站也没站一下,轻蔑的态度让渔嫣更加冒火。 御璃骁拉着她在一边坐下,像他今日冒充这种城官,大头领通常都不会理会。能让他进来喝碗茶,已是给足面子。 大碗的奶茶端上来,牛羊肉也捧到了二人面前。御璃骁若无其事地开吃,渔嫣抓起小刀,狠狠一刀切在羊腿上,小声说:“我切你这畜牲腿。” 御璃骁看她一眼,低低地笑,“好啦,会让你出气的,稍安勿躁。” “看到陈老六了吗?”渔嫣忍气,往两边坐的男人看。有商人打扮,也有武士打扮。来之前,听说大头领经常设宴请客,找乐子图开心。 那个带路的男人可能是管家,不时有人上前向他请示。此时有人过去说了几句,他立刻转快步上了高台,在大头领身边耳语一会。 大头领听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众人正看他时,只见一个脸极黑的精瘦男人快步来了。此人长如之黑,偏还穿了件色彩绚丽的锦袍,戴着黄金大耳圈,包着金光闪闪的头布。 “怎么像只猴子?”渔嫣正偏着头和御璃骁说话,一见着这装束,差点没把一口茶喷御璃骁身上。 “陈老六,你带了什么好货色?”大头领看着他,乐呵呵地问。 一听这名字,渔嫣立刻就放下了茶碗,盯紧了他。御璃骁的手臂环到她的腰上,把她摁进了怀中,不许她轻举妄动。 “大头领一定喜欢。”陈老六单手放到右胸前,行了个礼。 一只大笼子抬上来,放到了正中,上面盖着厚厚的布。 “不会又是小孩吧。”渔嫣握紧了切肉的小刀,愤怒地瞪着陈老六。 陈老六一把扯开了布,里面有几段枯枝,一只瘦瘦的鹰蹲在枝上,脚上扣着细铁链,它一见光,立刻用力挣扎起来。 “海冬青。”聂双城小声惊呼。 “这种鹰性格很烈,草原上称为万鹰之神,代表勇敢、智慧、坚忍、正直、强大、开拓、进取、永远向上、永不放弃。”御璃骁看着海冬青,也来了兴致。 “陈老六,你怎么捉到的?”有个高大的汉子站起来,好奇地问他。 “嘿嘿,这天下就没有我捉不到的东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我想捉,就能捉到。”陈老六神气活现地说。 “口气好大呀。”渔嫣笑了起来,满是讥讽。 陈老六脸色一变,但转头看是一美人,便笑道:“这位美人,只要你提得出来,出得起价,我就捉给你。” “我要凤凰,你有吗?”渔嫣冷笑。 陈老六哈哈地笑,“凤凰当然没有,这世间没有凤凰,只要是世间有的,我就能捉得到。” “厉害。”御璃骁拍拍手,赞了一句。 陈老六得意,又向大头领说:“这只海冬青,献给大头领,只有大头领这样英武的人才配得上拥有海冬青。” “说得好。”御璃骁又鼓掌。 “你干吗呢。”渔嫣恼了,用手肘撞他。 “套近乎啊。”御璃骁笑笑,贴在她耳边说:“你看他一身得意,一定是刚有进帐,才偷到了五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孩子,还差两个,一定还要与陈老六联络。” “奸诈。”渔嫣脸上有了笑,总算知道,为何他要放下身段,哄着莫问离去管那堆小孩儿了。莫问离若在这里,陈老六可能现在已经蹲在笼子里,和海冬青同居一笼了。 “这位大人,很面生啊。”陈老六端着酒过来,给御璃骁敬酒。 “今日路过,前来拜访大头领。”御璃骁端起了酒碗,与他碰了一下,笑道:“不知陈老板还有这样的货吗?我出得起银子。” “这要靠机遇,很难捉。”陈老六在御璃骁身边坐下,一双小眼神往渔嫣身上瞄,色迷迷的。 渔嫣厌恶地扭过头,藏到了御璃骁的怀中。 “她被我惯坏了,陈老板切莫在意。”御璃骁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亲手抱起酒坛子,给陈老六满上一碗酒,“我想给她买两个侍女,可有合适的?” “这个倒是有,燕肥环瘦,尽管挑。”陈老六猥琐地笑了。 “不许买比我美的。”渔嫣立刻环住了御璃骁的脖子。 “世上再无比夫人更美的女子了。”陈老六的视线回到渔嫣脸上,酒意让他的眼睛胀红,看那神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陈老板在哪里落脚?改日前去拜访。”御璃骁把酒碗往桌上一顿,强压着心里怒意。 “就在此处往东三十里,很好找,金色大帐,不如明日请就二位到我那里作客?我那里的女子虽不及夫人一半,但十分会伺候人,包大人满意。”陈老六嘻嘻笑着,热情地邀请二人。 渔嫣心里怒骂,色胆包天的东西,让你死得好看。 “大人,大头领请您上去说话。”管家快步过来,笑呵呵地请御璃骁上去。 御璃骁一国之君,要被呼人喝去,再想忍耐,也难免有些不自在。转头看过去,大头领正盯着他,向他举了举酒碗。 忍一时罢了!御璃骁叮嘱渔嫣两句,上了高台。大头领一反刚刚冷漠的姿态,主动站起来,请他坐到自己身边。 “大人,我刚听到消息,您砸了堵坊,把那些小马给弄走了?”大头领举着酒碗,开门见山。 小马?小姑娘?呵,御璃骁也快压抑不住怒火了。 “砸得好,害人哪。”大头领突然一放酒碗,用力一挥手。 全场的人都看向了大头领,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我早就想治他们了。”大头领一脸正义,大声道:“真是我们坝上的耻辱。” 词不达意,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管家开始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态度大变。御璃骁冷眼看着,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不会让他走上来。他态度大变,只怕还有别的猫腻。 “大人,你喜欢这海冬青,我就送给大人了。”大头领指着海冬青,换上一脸笑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御璃骁点头。 “不知大人在何处落脚,若不嫌弃,今晚就住我这里吧。”大头领又热情邀请。 “不必了,我们住在边城驿站,此事正值多事之秋,还得赶路邕州。”御璃骁抱抱拳,挤出一点笑意。 “这样,太遗憾了。”大头领一脸惋惜,眼珠子一转,看向下面,“那是你的夫人吗?” “小妾而已。”御璃骁说道。 “啊,真是一个美人。大人,我能否用十个美人,与你换她?”大头领脸上横肉堆起,终于说了本意,居然是看上了渔嫣。 御璃骁 “不急,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会强求,请大人好好考虑,先看看我给大人准备的美人如何?”大头领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十位身着彩色短裙的年轻姑娘从一侧走出来,个个水灵灵的,大眼红唇。与后青的姑娘不同,这些女孩子都有一种野劲在身上,皮肤稍黑,个子比渔嫣都高半个头。 “还不见过大人?”大头领一瞪眼睛。 姑娘们齐齐右手摁胸,向御璃骁行礼。 “如何?”大头领期待地看着御璃骁。 “不错。”御璃骁点头。 “大人可愿意换?”大头领眼中的光更亮。 “不换。”御璃骁已有劈死他的冲动了。 “大人,海冬青和十位姑娘,不少了。”大头领有些生气。 “大头领,有一物,可以换。”御璃骁站了起来,冷冷一眼睥他。 大头领居然追问,“何物?” “你项上之头。”御璃骁冷笑。 “你到底是何人?我告诉你,这里是我作主,我要什么人,都得给我留下。”大头领恼了,蹭地一下站起,指着他质问。 场面有些失控。 渔嫣听到动静,担忧地往上看去,此处距离高台还有数丈的距离,那高台高建在前方,有上百级台阶,两边站的全是高大的男子,手中持刀。 “夫人,没事,大头领喝多就这样,我敬您。”陈老六往上看了一眼,捧着酒坛子给渔嫣倒酒,脑袋都快凑到渔嫣的脸上了。 “退后。”聂双城伸手就把他给推了回去。 “这位大哥也喝几碗吧。”陈老六也不生气,招呼聂双城喝酒。 “我不喝酒,你自便。”聂双城瞪着他,向一边的空桌指了指。 陈老六厚脸皮,当成看不到,继续在渔嫣的面前蹭。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副血珊瑚的耳环。 “珊瑚赠美人,这是从华西海里找到的珊瑚。”他居然大胆来拉渔嫣的手腕,把要把耳环给她。 聂双城怎么都忍不下去了,上前用力一推,陈老六和椅子一起,往后面摔去,就在一瞬间,鲜血从他的喉咙往上喷来,像喷泉一样,那血的颜色,比她手里的珊瑚还要艳丽。 一阵反胃感从渔嫣的胃里翻滚往上,转身就吐了。 御璃骁几步下来,把渔嫣抱开,怒声问,“怎么回事?” “我推了他一下,他就……”聂双城也丈二摸不着头脑,推他肩膀,怎么脖子被砍开了? 难道有人隐身过来,一刀杀了陈老六? 御璃骁瞳光陡寒,放下渔嫣,飞身而起,茫茫草原,没有他想像中的黑色身影。他不敢在外面呆太久,怕留渔嫣在此出麻烦。 返回大院,大头领已从高台上下来,众护院围着聂双城,正让他说明此事。 “先验尸。”渔嫣忍着恶心,拿锦帕出来蒙住口鼻。取银针,轻轻探进他喉中伤处。拿出来,果然是乌色。 “这不是刀伤,这是蛊。” “脖子都砍开了,还不是刀伤,你哄谁?”陈老六的人大声吼吼。 “刀砍下来的伤口,懂武艺的人想必都知道,若不懂,”渔嫣转身,刷地一下从聂双城腰上抽出佩刀,指向那人。 “你干什么?”那人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胆小鬼。”渔嫣不客气地讥笑,换了一下手,把刀把给他,“若不懂刀砍下来是什么样子,拿着刀,在自己身砍砍,如果砍得过别人,也可以去试试。” 周围有人忍不住地笑,在这地方,死一个两个人,又算什么呢? “他知道我们在追踪他,这是向我们挑衅、在嘲笑我们,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就在这里。他的时间也紧,所以他不可能再去别处找女婴。我们要弄清一件事,这坝上还有哪里有小孩出生。”渔嫣脸色有些发白,转身看向御璃骁。 “坝上这么大,怎么会知道哪里有小孩出生呢。”聂双城懊恼极了。 “没有,就编出来一个。”渔嫣撑开手掌,掌心的红珊瑚艳丽如血。 “你们在我这里杀人,还有没有王法?”大头领大步过来了,一身金器首饰清脆地响,数十人把三人围在中间。 “你还讲王法?”渔嫣怒极。 “美人,你若站过来,我会保护你。”大头领对渔嫣堆了一个笑脸。 “莫问离若在这里,你死一百次了。”渔嫣端起酒碗,用力往他脸上泼去。 【我来晚啦,从昨天早上一直到昨天下午三点,我就坐在电脑前面没动,除了上厕所我就一直盯着电脑,吃饭都在电脑前面,终于把出版社的稿交了。我和编辑一交待完,我就瘫床上去了,我的个神哪,那个*的滋味啊!年纪大了,真熬不了了,想当年我二十岁的时候,啊啊啊……】 ☆、【213】你终于现身了 大头领得意洋洋一笑,用力一挥手,“我就是王法,来人,把几个杀人凶手抓起来。” “朝廷命官你也敢乱来?”聂双城震惊已经大于愤怒了,此处离边城不过一天的路程,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随意对朝廷命官下手。 “朝廷?这里我就是朝廷!”大头领更加得意,脑袋晃动时,孔雀羽晃动不停瑚。 “你可知……”聂双城刚要说御璃骁的身份,被御璃骁的眼神制止,于是忍气退了一步,气恼地瞪着这不知死活的土皇帝。 “大头领,你想怎么样?”御璃骁盯着他,缓缓出声。 “杀人偿命,你们既然杀了陈老头,就得以命相抵。”大头领指着陈老六大声喝斥。 “这么说,这杀人一罪,不管怎么样,都要落在我头上了?”御璃骁反问。 “人证物证俱在,刀刚刚就在你的小妾手里,大家都看到了,”他往四周看看,大声问:“你们看到了吗?” “是,他们杀了陈老六,我们亲眼所见。”四周一阵附和铄。 渔嫣踢踢脚下的刀,也是气极反笑,“这样也行?” “为何不行?杀人偿命,把他们拿下。”大头领冷笑。 “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偿命?”御璃骁一伸手臂,拦到渔嫣的身前,乌瞳里怒焰悄然燃起。 大头领的目光扫向渔嫣,呵呵一笑,手指向了她,“把她给我。” “哈……”聂双城都忍不住笑,“你这自找死路的人,赶紧再摸摸你的脖子,等一下就摸不成了。” “口气这么大。”大头领鹰隼一般的眼神刺向聂双城,双掌往前一挥,四周高高的青石砖墙上露出无数弓弩,瞄向几人。 “天下不知死活者,不知几何,今日真是遇上其中之最了!”渔嫣弯腰捡起刀,盯着大头领说:“不知大头领要我干什么?” “夫人如此美丽,以后就跟着我享福,如果你现在就走到我身边来,我以后就会好好疼你。当然,如果你一定不肯过来,我也不会杀你,只是你的日子就不好过喽。”他声声威胁渔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啊,真好,想不到土皇帝如此威风,比你可威风多了。你南征北战,所求不过是为边疆的百姓争来和平的日子。他倒好,以我们将士鲜血染过的土地当成自己的家,肆意凌ru无辜的牧民,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对朝廷命官都如此蛮横,随意栽脏,普通人来了,什么待遇可想而知。”渔嫣气得发抖,御璃骁带着骁勇军浴血厮杀,把天漠铁骑挡在沙漠之边,给他们换来和平日子,结果养的却是这样的畜牲。 “今日我不会杀你,我要让全坝上的百姓一同审你。”御璃骁话音落,身形已至大头领身边,周围人还未能反应,大头领的咽喉已被御璃骁掐在掌中,狠狠一捏,大头领的脸就涨紫了。 “放开大头领。”管家赶紧带着人追上来,想拦下他们。 “不想死就退开,朝廷办事,谁敢再拦,明日就发兵踏平此地。”聂双城一刀将管家毙命。 见二人出手狠,众人胆寒,不敢上前。 拖着大头领从大院出来,守在外面的侍卫立马上前,用绳子把大头领捆了个结实。 “把他拴在马车后面。”御璃骁把渔嫣抱上马车,冷酷地下令。 “我是大头领,你敢!来人,快来人。”大头领挣扎叫嚣,奋力扭头去看大门口。 但管家已死,群龙无首,大家想过来,又迫于聂双城那几句话的威力,不敢轻易犯险。 马车往前疾驰,大头领被拖着,没跑几步就跌在地上,拖行而前。 “气死我了。”渔嫣往后看了一眼,小脸气得发胀。 “大头领是世袭,看样子我得让坝上的各部落来见见我,重选大头领。”御璃骁脸色也难看。 “总有欺压人的蛀虫在。”渔嫣轻轻摇头,小声说:“不平之事到处都有,真想背一把利剑,四海行走,专杀这些恶人。” “不如我以后封你为女巡按,你去给我扫平天下不平?”御璃骁轻拍她的手,倒被她的义愤填膺逗笑了。 “好啊,你是皇帝,一言九鼎。”渔嫣却当真,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刚有说什么吗?”御璃骁清清嗓子,手指勾开帘子往外看。 “呸!”渔嫣瞪他,狠啐一口。 “你又吐朕满脸唾沫!你能不能文雅一些?”御璃骁抬袖抹脸,一脸黑线。 “不会文雅。”渔嫣寻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去,手指卷着头发生闷气。 “你啊,为了别人的事也能气成这样,什么时候多想想自己,有身孕的人也不肯多歇歇,明日一定不带你出来了。”他俯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烙下一吻。 “我自己出来。”她赌气道。 “都说孕妇气大,还真是的,我疼你,你也生气。”他扳过她的身子,轻覆上去,手指在她的鼻子上摁,做了个猪鼻子出来,“都气成小猪了。” 渔嫣拉开他的手指,抿唇笑,“就生气,谁让你惯我的。” “你不喜欢我惯你?”他额头抵下来,和她额头轻蹭,拉着她的小手往他小腹下轻滑,“他也想惯你,但是惯不成,你来安慰一下他。” “呸……”渔嫣又想啐他,被他飞快地堵上了嘴,舌尖抵回去,有些发狠地吻她。 马车在驿站前停下,渔嫣跳下马车,去看大头领,他在半路就被拖得半死不活的。聂双城中途把他解下来,丢在马上带了回来。把他往院中一丢,立刻引来莫问离的不满。 “什么鬼东西?”他正坐在摇椅上,享受那小桐丫头给他按摩肩膀,听到这声音,闻到这味儿,顿时不满。 “捉了头肥猪。”渔嫣美眸扫去,又气了,“你怎么使唤这么小的丫头?” “是我自愿的。”小桐清脆地说着,双手又用力地捏了起来。 “怎么,要拜入我门下,这点苦头也不能吃,我当然不会收那样的徒弟。”莫问离懒懒一扬眉,端起手边的茶碗,慢吞吞地品。 “收徒教徒之事,渔嫣不许插嘴。”御璃骁喝住了渔嫣,吩咐人去请边城知府过来。 “御璃骁,还说了句人话。”莫问离嘻嘻一笑,勾了勾手指,小桐马上就绕到他的身前,去给他锤腿。 “学武,先修性,若不能学会忍耐,以后江湖行走,容易冲动吃亏。小桐这丫头资质不太好,学剑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我只能教她轻功,暗器。”他享受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了几句。 小桐听了,更加卖力地给他捶打。 渔嫣走过来,挨着他坐下,小声说:“今天我们差点与巫师碰上了,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陈老头。” “我就知道,没我去,你们办不成事。”莫问离讥笑道。 “哎。”渔嫣端起他的茶碗,一口饮尽。 莫问离拿了帕子,在她的唇上轻轻擦了两下,“明儿你别出门了,大着肚子折腾什么?折腾出事来,我看你向谁哭?” 渔嫣往后轻靠,双手在小腹上轻抚着。 “夫人,陈老六死了吗?”小桐期待地问。 “是啊,死了。”渔嫣点头。 “太好了!”小桐拍拍手,欢呼一声,随即眼泪滑了下来,“都是这个坏蛋……” “别哭了,我给你改个名字吧,”渔嫣想想,轻扯莫问离的袖子,“她如今无父无母,既然要入你的门下,以后就随你姓,就叫……莫君桐。” “三生三世与君同……”莫问离低喃一声,轻轻点头。 “谢谢夫人。”小桐咧着小嘴笑,秀气的眉眼完全展开,实在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渔嫣的心思很简单,莫问离固执,必不肯把心从她这里移开,日子久远,他会孤单的。这小桐机灵,留在他身边作伴,也能陪他解闷,到老了,寒水宫不至于没个继承人。 “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不想小桐入江湖,江湖水深,她一女孩,何必去经那风浪。所以她可以跟我学武功,不能做寒水宫的主人。”莫问离却道明她的手思,轻轻拍着她的手说:“别瞎操心了,若你有本事,这回就一下生出三四个,有一个替我主持寒水宫也好。” “自己找媳妇生啊,我又不是猪,一下生三四个。”渔嫣轻笑,起身绕到他身后,给他轻摁肩膀,“你啊,就让我为你操心一辈子,哥哥,你为我做这么多,我也不能回报你什么。” “早点投胎,下辈子嫁我呗。”他微微侧头,低声玩笑。 “你们两个顽笑,别太过份。”御璃骁的低斥声从那头传来。 “耳朵还挺尖。”二人同时发笑。 “走,我带你去屋后看个好东西。”莫问离起身,握着她的指尖往屋后面走。 “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来看。”莫问离带她走到一株树下,指着一堆杂草笑。 渔嫣轻轻扒开,居然是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野猫,小小的,白白的,茸茸的一团。 “真可怜啊。”渔嫣把小猫抱起来,扭头看莫问离,“这也要留着我自己来抱?” “成全你时时要显摆的善良。”他讥笑一句,转身走开。 渔嫣语结,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乐滋滋地抱着小猫回房。 屋里有铜镜,她洗了手脸,去铜镜前梳头。镜中映出她略有些浮肿的脸,这是因为水土不服造成的。她挽着发,心中陡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样的一张脸,对于喜欢美人的男人来说,恐怕只有御璃骁和莫问离才会道声真心喜欢,而大头领给御璃骁的那十位美人,每一位都是水灵灵的像一朵花,这大头领怎么莫名其妙对她感了兴趣? 不对劲! 把她和御璃骁的视线给搅乱了,弄了一肚子气,负气而归!难道,当时他就在那院里,看着他们被气走了,再大摇大摆地离开?中途管家到底对大头领说过什么,让他突然把御璃骁叫上去? 不!他就在那里!这个人分明很了解御璃骁,知道若有人冒犯她,御璃骁一定暴怒,失去原有的理智,说不定会杀了大头领。 幸而御璃骁一向是公平的人,他要把大头领交于全坝上的百姓去决断! 渔嫣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这回,你再也跑也不掉了! ————————————————————我是诛杀恶魔的分界线———————————————————— 月光浮于凄凄草原上空,隐隐的狼嚎声自远处传来,风一起,草如海浪一般波动。 大头领的大宅里很吵,他的那些姬妾正在到处搜刮东西,准备逃跑。看家护院有大胆的,居然连这些姬妾也抢,奢华的大宅陷进一片混乱之中。 不远处,是一片草坡,站在这里,恰能看到大宅的情形。 御璃骁拧眉,指着右侧的方向,低声说:“他说那位大巫师给他算命,今年是他大吉之年,所以在这地方按金木水火土布了阵,这地方是金,那边是水,他是想在这里行那恶毒的邪术啊。” “破了他的阵,看他拿什么行。”莫问离冷笑。 “快挖吧,我们这脚下,可能就是他用巫术用月光来滋养的婴儿。”渔嫣焦急地催促他们。 聂双城一挥手,带着众人,拿着罗盘看了看,按五行的方位开始往下挖。 浮土之下,果然有笼子,笼子四周以黑布包着,留上面巴掌大小的圆孔,月光泄进去,隐隐听到了小东西平缓的呼吸声。 渔嫣的手微微地抖,轻轻揭开了黑布,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双眼紧合的小女婴,圣洁的小身体蜷缩着,胸膛轻轻起伏。 “你看,你们看。”她打开了笼子,把孩子抱出来,慢慢地转过她的小脸,额上一朵忘蝶红斑让渔嫣顿时泪水涌出,“我们晚了啊……这孩子就算活,也得承受十八年的苦,再让家人亲眼眼看着她受折磨……” “再挖。”御璃骁脸色铁青。 聂双城他们动作更快,很快就从另四个方位里挖出了四个小东西。几人看着小女婴额上的红斑,久久沉默。 “畜生。”聂双城愤然把铲子往泥土里狠狠一插,“逮着他,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断。” “起码找到了。”莫问离抱起其中一个,手指在红斑上轻轻抚过,低声说:“丫头,捡到你的时候,你就这样,不过你比她有劲,不停地哭。” 渔嫣转头看看他,往前慢步,“我们毁了他的大事,他一定不甘心。” 一条碧油油的蛇,从她的脚背上游过,她心思正在四周的夜色之中遨游,没发觉脚上的异状。那蛇游过她的脚,又环过来,绕着她的脚踝慢慢往上。 冰凉的触感终于惊动了她,她轻轻拉起裙子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一弯腰,抓着蛇尾巴就往一边丢。 她不怕毒,但是怕这滑溜溜的东西啊! 那东西跌进草丛里,发出滋的一声闷响。渔嫣好奇地转头去看,那是打到了什么东西? 众人顺着她视线看去,一名黑衣人从潜伏的地方慢慢站起来。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帽子,头纱,遮得严严实实,那蛇刚刚落下去时,正咬在他的手背上,让他发出了那声声响。他半掀黑纱,把咬过的手背放进嘴里狠咬一口,吐出污血,这才抬起头,阴冷的眼神透过黑纱,恶狠狠看着众人。 “你们毁了我的大事。” “你终于肯现身了!我们十八年前就见过,都到这时候了,何不让我看看你的脸。”渔嫣双拳紧握,激动地看着他。 “你命大,居然怎么都不死!”那人沙哑地笑,“想看我的脸,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今天就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明天一万字,后天一万五千字,哇卡卡,我周末不休息呀,周末不休息。】 ☆、【222】诛杀恶魔(万字大更) “看谁先死!”聂双城忿然斥责。 “那好,我们试试。”他狂傲地大笑,声音如同锯过一般嘶哑难听,斗篷上的帽子掉了。 “都这时候了,何不把面具干脆拿开。”御璃骁冷冷地问。 “有本事来取。”黑衣人轻蔑地说。 御璃骁长剑弹出,如游龙一般刺向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身形轻侧,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的长剑铄。 郝海并无这么好的武功! 御璃骁神色一凛,再度扑身而上,拆了上百招,不分胜负。御璃骁一向对自己的武功很骄傲,那些黑衣人是在药物的控制下才威力大增,这黑衣人也有这样高的武功,着实让他意外瑚。 十月突然于此时猛扑过来,巨爪狠狠抓向黑衣人的背。他腹背受敌,让御璃骁抓住了机会,一剑挑开了他的面具。剧烈的晃动中,枯干的发掩过来,遮去他的半面,但依然让人看到了他那双熟悉的眼睛。 果然是郝海! “你曾尽力救过我,我也尊你为神医谷主,你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做?”御璃骁虽然心中已有几分猜测,但真正迎来这一刻时,他还是掩不住满腹震惊。 “还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不停地追查当年那件事!你知不知道,今年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若我今年完成献祭,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的了。可是这个女人明明是都已经要死的人了,居然又爬了回来,还要继续查什么邪术之事,坏了我的大事。”郝海一指渔嫣,凶相毕现。 “你能成什么大事,成刀下鬼还差不多。”莫问离冷笑。 “莫问离,你有本事杀我吗?你每天像哈巴狗一样跟在御璃骁和渔嫣身边,摇尾乞怜,想讨得一点点甜头,真是可怜哪,不如向我下跪磕头,我来教你如何脱离苦海,我用完了这丫头,若她还死,我会把她送给你,让你日夜快活。”郝海冷笑不停,突然间身形一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渔嫣的面前,二指紧紧扣住她的咽喉,“都给我退后,把婴儿放回坑里去,不然我杀了她。” “郝海你放开她。”御璃骁心一沉,往前猛冲几步。 “站住,别再过来,我杀她轻而易举。”郝海拖着渔嫣后退,忿然说:“我真是讨厌你们哪,我藏在这里,你们还能找过来,既然一心要坏我的大事,干脆就用她的血来为我炼丹好了,她的血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 “郝海,你投胎时走错了路,本应去畜牲道才对,不对,畜牲道都不想收你。”莫问离瞳光一凉,指间悄然扣上了几枚暗器。 “我只是想获得更强大的医术,女娃娃生来有什么用,不过是以后能生孩子罢了。在这世上,女娃娃少几个、多几个有什么区别?不如为我做贡献,让我拥有更强大的医术。若我喜欢,我还能时不时煮一碗女婴汤补补身体。” 渔嫣顿时一阵反胃,这个人的恶毒残忍、超乎想像,受他残害的女婴不知有多少。 “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的女儿不是女的?”莫问离愕然反问。 “少提那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她早早能弄死渔嫣,何需我出手。”郝海满脸嫌恶。 “晨瑶是你女儿。”御璃骁怒火隐隐烧起,居然被他玩弄于股掌。 “今天你们死定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她不是我女儿,也是我偷来的,只是体魄不好,我就拿来试药。好在她在习医方面还有些天赋,长得也还不错,我想长大了,能为我做点什么,便让她叫我一声父亲。想不到她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还差点连累我。我不想留在你那里了,索性把她给除去,免得多嘴多舌,坏我好事。” “你杀了她们两个?”渔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他带晨瑶回神医谷去疗伤! “哦,我不杀废物,只是把他们丢进了深山里,任他们自生自灭吧。”他哈哈笑起来,好像晨瑶根不是叫了他十多年父亲的女儿,只是他养的一只小猫小狗。 他说着,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红绳,捏起下面坠着的翠竹哨,张狂大笑,“御璃骁,我在你身上下的赌注够大,可惜收不回成本。既然如此,你就把命还给我。看看你们四周,他们都是来给你们来送葬的。渔嫣,好好看着他们两个怎么死,然后我带你回去,好好为我炼药。” 他吹响哨子,四周悉悉索索的,黑衣人慢慢出来了,放眼望去,足有数十人。他们之前遇上的黑衣人最多不过十几个,就已经让他们两个精皮力尽,现在面对这么多人,还真无半点胜算。 御璃骁看向满脸阴冷神情的郝海,眉头紧皱,他能劝退磊落冲动的即墨陵,却无法让这种黑心肠的人心中滋生半点善念。 “我本来是在这里训练他们,你们找死,要找上来,好好享受吧。”郝海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竹笛。 “这些黑衣人是你的?”御璃骁双指缓缓擦过长剑,低声问。 “哈,蠢货,自以为英明……”他讥笑,一手掐着渔嫣的脖子继续往后拖。 黑衣人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渔嫣,给你个机会,让你看着他们死。”他低眼,因为过于兴奋,高凸的颧骨不停抖动。 “你会遭报应的。”渔嫣愤怒地骂道。 “报应?你还信这种可笑的东西吗?哈哈哈,我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无病无痛,何来报应之说啊?不过说实话,你确实聪明,比晨瑶那蠢物强多了,若我当初选择的是你留在身边,你我联手,大事早可谋也。”他哈哈大笑,狂傲至极。 渔嫣怒不可遏,用力往他头上抓去,又抬脚狠踹他的脚背。但脚踩上去,就像踢到了坚硬的石头,反让自己疼得直吸冷气。 “别白费力气了。”他冷笑,大掌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后扳。 数十人把御璃骁他们困在中间,如一群凶狠的豺狼,奋不顾身的撕咬。御璃骁看到渔嫣这边的情形,心中大急,奋力击倒一人,但刚要往前冲时,又有两个黑衣人拦在了他的前面。聂双城武功不及他和莫问离,情形更加危急。这些人虽不如云秦那般凶猛,但人数多,困住几人绰绰有余。 “我助你出去,先把渔嫣救下来。”御璃骁与莫问离背对背站着,焦急地说。 “快点。”莫问离也不多说,长剑直刺面前黑衣人的双眼,抓住机会,飞身越起。 几名黑衣人见着立刻纵身,想拦住莫问离。御璃骁夺了一剑,双剑齐走,专削黑衣人的脚踝处。莫问离趁机踩着落下去的几人的头顶,冲出了包围圈。 “老东西,爷陪你玩玩。”他一剑斜斜刺去,居然并不管渔嫣。 这一招很突然,郝海一愣神,掐着渔嫣的力道稍松了一些。 “用头撞他。”莫问离的剑快刺到的时候,突然收去,大喝了一声。 渔嫣迅速反应过来,用脑袋狠狠往前顶了一下。 她只及郝海的下巴处,这一顶,郝海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一张嘴,鲜血直涌。 趁他吃痛分神之际,莫问离一剑直刺他的胸膛。 “找死。”他张着血盆大嘴,愤怒大吼,手掌一挥,居然捏住了莫问离的剑锋,铮地一声锐鸣,剑锋居然硬生生被他折断了。 都知郝海医术高超,不想他还悄悄藏了这么高的武功——渔嫣已退开了好几步,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一凛,这人既然能练出黑衣人,只怕也服过那种药,所以武功大增。但他不像其他铁面人一样头戴铁罩,所以渔嫣才有机会伤到他的舌。 莫问离与他缠斗在一起,占不了多少便宜。而御璃骁那边少了莫问离,更加吃力,此时已经完全落于下风。九名侍卫已倒下六名,聂双城挂了彩,鲜血顺着他的胸膛直往下淌。十月在黑衣人中也讨不到巧,换成普通士兵,遇上这样的猛兽,或多或少地心里会发怵。但这些人,无畏、无惧、无怖、无痛,他们没有任何知觉,只知道听从控制,要杀了眼前的人。 这样打下去,大家非报销不可! 渔嫣急了,心思一动,弯腰掐了片草叶,放进嘴里就吹。既然他们是听到笛声才发动进攻的,那她是否可以弄出一些别的声音,扰乱他们的动作呢?虽是这样想,可她压根不会用草叶吹出优美旋律,就连吹响也是勉勉强强。 一定有什么别的方法,上回在戈壁滩小镇里,是抛了银质的东西,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但此时她手中并没有可吸引他们的银饰。还是得弄到郝海脖子上的那枚竹笛才行! “莫问离,笛子!”她转身大呼。 郝海立刻就去捂胸前戴着的竹笛,莫问离抓住机会,一剑就刺向他的眉心。可惜他的剑断了,威力大减,郝海堪堪躲去这凌厉的一击,暴退数丈,拿着竹笛一番猛吹。 黑衣人的进攻陡然变得更加凶猛,连中数剑,鲜血淋漓也不后退。 “这才多久,黑衣人的威力更大了。”渔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嗡……突然间,一阵蜂鸣之声,从远处传来。 渔嫣寻声去看,只见一团红云自远处飞来。 “糟糕,是赤翅蜂!”渔嫣一惊,迅速去放下笼子上的黑布,先护住这些小婴儿。 那些赤翅蜂渐近,直冲向莫问离和郝海。 “莫问离你小心哪。”渔嫣急了,捡起地上的锄头,想过去帮着赶走郝翅蜂。 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赤翅蜂只蜇郝海,不理莫问离。这些红色的小东西,很快就爬满了郝海的脸和脖子,甚至连鼻孔也未放过。 郝海痛嚎着,双手在脸上拼命拍打。但是赤翅蜂的尖刺已经蜇进他的皮肉里,给他带去了烈焰灼烧一般的痛苦。毒液迅速在他的体内漫延开,让他再也出不了声。赤翅蜂跌落下来的地方,露出了红通通、透亮的肿胀皮肤。很快,他就倒在地上,勉强挣扎着,与还在脸上疯狂蜇叮的赤翅蜂搏斗。 莫问离手中的断剑划断了他脖子上的红绳,竹笛高高抛起来,他身形掠起,接住了竹笛。 “御璃骁,现在看你的命,我若吹响了,他们还要往死里打你,可怪不得我。” “少废话,吹了再说。”御璃骁怒吼道。 莫问离这才慢悠悠地把笛子放进唇中,低低地吹响。悠扬的笛声,像浩瀚夜空下静静淌来的一溪水,缓慢流淌,拂去这燥热之气。 黑衣人的动作缓下来了,越来越慢,最终停止不动。 御璃骁长舒一口气,拎着剑,扶了一把聂双城。 “太狠了。”聂双城一脸惊惧,正在后怕,“若多些这样的人,我们只怕全死光了。” “这是傅全的赤翅蜂,他在附近吗?难道他是想救我们?”渔嫣往四周看,眉头轻皱,这人不声不响地着秋玄灵跑了,到底是想杀郝海灭口,还是单纯地想救他们? 有赤翅蜂钻进了郝海大张的嘴里,他嘴中突然冒出一团火,霎时间就把他变成了一个火人。他痛呼着,带着火焰在地上翻滚。 御璃骁立刻把渔嫣摁进了怀里,不让她看这一幕。 伴随着一阵臭,郝海很快在这团火里烧成了灰烬。那些赤翅蜂射光了毒针,也掉落进火中,跟着烈焰一起消失。 “可惜什么都没有问到。”渔嫣大胆看了一眼那些灰色粉末,心里一阵恶寒。 “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了。”莫问离长眉轻扬,冷酷地握紧了手中的竹笛。 “还是有收获,把这些人带回去,看白城安有没办法让他们恢复正常,若还有黑衣人,我们也知道如何破他们的进攻。”聂双城看着那些呆站着的黑衣人,低喘着说。 渔嫣走到一名黑衣人身边,想取下他们的铁面罩,找一找里面是否有云秦。双手轻轻往上抬,那人的头也往上抬,渔嫣这才发现,铁面罩已与人的面粘在了一起。 “太可恶了,就算恢复正常,若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样,让他们如何接受?”渔嫣又憎恶起郝海的狠毒。 几人过来,愕然看着铁面罩,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已完全不把人当人看了呀! “傅全,你在不在?出来见我!”她环顾四周,大声叫着。 几声婴儿的啼哭弱弱的响起,孩子们被惊醒了。 “赶紧带孩子回去,说不定还有救。”御璃骁当机立断。 草原广阔,渔嫣找不到傅全的身影,只得作罢,先救孩子们要紧。 大头领的大宅还是很乱,众人抱着金银器皿跑出来时,正好与他们一行人撞上,孩子们的哭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但大家很快就跑开。 看向大敞的门里,里面已经乱成一片。 ———————————————————我是闪闪发亮的分界线———————————————————— 天微微亮。 折腾一晚的几人还不能去休息,小家伙们清醒了,正在哭泣。大伙看着这些小东西,束手无策。 奶娘还未找到,渔嫣只能尝试着用小勺给孩子喂些米汤。但毕竟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她有些手忙脚乱,这个哭了,那个尿了,这个又突然不出声了……她急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我来,我会。”小桐喝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了小碗,小声说:“我妹妹就是我照顾的。” 几人看向她,她抱起小小的孩子,在怀里轻拍着,“哦哦,小石头不哭,我们喝米汤,喝了米汤找娘去。” 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渔嫣有些鼻酸,转身出了小屋。 莫问离坐在摇椅上小憩,听到她的脚步声,微微侧头来看,乌瞳里映着碎影流光。 渔嫣走过去,看了他半天,突然说:“谢谢你。” 谢谢你捡到我,抱着我,以你的血哺我,把我从地狱里带出来,让我拥有这时的幸福时光。 莫问离笑笑,合眼不语。 “莫问离。”渔嫣跪坐下去,俯在他的膝头,轻喃道:“谢谢你。” 莫问离的手落在她的发上,轻轻抚动,“傻丫头,我甘愿的事。” 那几人从屋里出来,见到这一幕,聂双城有些急,刚要上前提醒渔嫣时,御璃骁拦住了他。 “可是……”聂双城还是觉得不妥,男女授受不亲,渔嫣与莫问离显得太过亲昵了。 莫问离缩回手,嗤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民间常用这话调笑,但此时实在太过应景,聂双城吭哧几声,没能想到话抵回去。与莫问离并肩作战这么久,莫问离的性子他也摸透几分,乖张了点,对朋友确实仗义。几番恶战,莫问离本可置身事外,却回回冲在前面,以身犯险。 “我可不是太监。”聂双城总算憋出了一句话,胀红着脸,回屋里去了。 渔嫣站起来,小声说:“忘蝶蛊都中下了,我们并不会解蛊,郝海这恶贼又死了,现在怎么办?眼睁睁看这些孩子受苦吗?” 御璃骁陷入沉默。孩子虽找到了,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有的行巫术当天就死了,有的熬不过七天。当时渔嫣能活,完全是因为莫问离出现及时,喂给她自己的血和锁骨泉的水。 锁骨泉距离此处有一个月的路程,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有什么别的办法,不然他为何在此处就给她们中下忘蝶蛊呢?难道这里也有极阴的泉水?” 渔嫣疑惑地问。 “既然选择大头领那里,大头领的家里可能有什么玄机。”御璃骁点头,瞳仁里亮起一丝希望。 “不用去了。”莫问离站起来,看向大头领大宅的方向,熊熊火焰把半边半都点亮了。 “怎么会着火?”渔嫣飞快地爬上桌子,再攀到树上,往火光处眺望。 “我现在去。”聂双城叫上几名侍卫,匆匆赶去。 “若是意外,那倒罢了,若是有人纵火……难道郝海还有同伙?”她狐疑地说。 “你赶紧下来吧,谁许你乱爬的。”御璃骁满脸铁青,把手伸向她。 渔嫣往下看,树上趴着十月,还有她,众人都仰头看着她。她讪讪笑,扶着树站起来,往御璃骁的怀中跳去。 “越来越不像样,你能这样爬树吗?你以为你现在是一个人?”御璃骁把她往地上一丢,不客气地训斥。 渔嫣堆一脸笑,只听莫问离在一边讥笑,“活该。” “去。”渔嫣拿手指戳他的肩。 “没大没小。”他拂开她的手,露出一脸不耐烦。 “王上,很多牧民在城外聚集吵闹,听说大头领的屋子是他们烧的,现在知府已经赶过去了。”刚刚走的聂双城去而复返,大步奔了进来。 “他们为何要烧房子?走,去看看。”御璃骁快步往外走。 “不仅烧了宅子,还把大头领的家人都杀了。”聂双城紧跟在他身后。 隔城门还有上百步远,就听到城门被人用木桩狠狠撞击的声响,牧民们大声叫喊,要进城来。 众人上了城楼,往下看,起码聚集了七八百人,还有不少人骑马而来,拿着弓箭,猎刀。 “把大头领交出来,把孩子还给我们。”牧民们扬着头,群情沸腾。 有个年轻的女孩子策马出列,振臂一挥,清脆地说:“他们一定会包庇大头领,一定会把他放了,让大头领这条毒蛇,继续夺走我们的牛羊,凌辱我们的姐妹,强迫我们给他下跪,把我们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捧到他的手中,供他挥霍。我们今日绝不能后退,哪怕要以死抗争,也要把孩子夺回来,让大头领血债血偿。” “铃铛。”渔嫣认出她,正是前晚一起为二姐接生的那姑娘。 铃铛仰起头来,和她对望着。 “铃铛,大头领已经关进了大牢,朝廷一定公正地审判,你们有冤,只管上堂来告,不要在这里吵闹。”渔嫣大声说。 “把孩子还给我们。”铃铛挥了一下马鞭,激动地说。 “会还给你们的,只是……”渔嫣都不知如何解释。 “你们这些恶棍,把孩子从我们身边偷走,偷去你们中原当奴隶。”铃铛越加激愤。 牧民们又开始撞击城门。 “这样会出事。”御璃骁长眉微拧。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草原几个部落的头领奉诏赶过来了。彪悍的骑士,让牧民们短暂地安静了一小会儿,立刻有人大喊道:“你们看,他们勾结好了,一定是想把大头领带回去的。” “去把大头领带来,今日索性就在城外公审。”御璃骁说完,纵身跃下城墙,指着铃铛喝斥,“铃铛,不许闹事。” “我们才不像你们,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来讨要公道,把孩子还给我们!不然我们拼死也要冲进去,把孩子夺回来。”铃铛气呼呼地说着,扬着鞭子威胁他。 城门缓缓打开,知府带着城中守军匆匆出来,抹着汗叫护驾。 “护什么驾?”铃铛听不懂,从马上跳下来,指着御璃骁说:“我认得你,你前晚还去过我们家,吃了我们家的羊,早知道你们是贪官,我给你们吃马粪。” “大胆,这位是当今圣上!”知府脸一黑,大声喝斥她。 “剩什么剩,我管你剩上剩下,剩汤剩菜,把孩子还给我们。”铃铛高扬下巴,寸步不让。 铃铛的几位姐姐,还有那同叫阿朗的汉子还不如她勇气大,见御璃骁气势非凡,便上前来拦她。 “姐姐,怕什么,为什么凭着他们欺压我们?我们辛苦劳作,他们只管喝我们的血,夺我们的牛羊,到底谁比谁高贵?”铃铛扒开拦在面前的几人,继续与御璃骁对峙。 渔嫣站在城楼上看着,忍不住笑,走遍大江南北,御璃骁只怕没被一个姑娘如此骂过。就连她,也从未如此说过御璃骁。 “活该。”莫问离看得兴致盎然。 “还有你们两个,吃了我们家的羊,帮着恶人作恶,哼,我还以为来了个女捕快,原来是个女吃货,吃了就跑,跑了就干这种天地不容的恶事。”铃铛又指渔嫣大骂,鞭子在空气里甩得凌厉地响。 知府脸已经白了,指着铃铛的手直颤,“哪来的野丫头,敢辱骂王上王后,还不拿下。” 各部首领们已经到了,对他们,牧民们心里多少有些发怵,纷纷让开路,让四位首领进来。 “大人,出了何事。”四人跳下马,大步过来。 “还不见过当今圣上。”知府向御璃骁抱抱拳。 四位首领看御璃骁,不怒自威,一身贵气,赶紧抱拳跪下,磕头请安,“见过皇帝陛下。” 圣上听不懂,皇帝陛下四个字,大家都听懂了。铃铛的脸一白,握鞭子的手垂了下来。 “都起来。”御璃骁让四人起来,环顾一周,朗声说:“大头领犯法,朝廷一定会秉公处理。朕只是路过此处,听闻有人盗走婴儿,所以才在此处暂停。孩子确实找到了,就在城中。有些事,我要向孩子的爱人交待清楚。” 铃铛利落地滑下马,拍着胸膛,大声说:“我是小羊崽的三姑姑,我接她回去。” “你太大胆了,赶紧跪下说话。”有一位大首领不满地瞪她。 “皇帝也是人,我也是人……”铃铛不服气地高抬 “铃铛,皇帝是人,你也是人,但是人要学会尊重人,推已及人,方能获得别人真心的尊重。”渔嫣站在高墙上,看着年轻冲动的姑娘,大声提醒。 “什么推……急人?”铃铛也听不懂,仰头看着她,一脸疑惑。 渔嫣把手伸给莫问离,轻声说:“我们下去。” 莫问离握紧她的手,把她往怀中轻轻一搂,带着她跃下高墙。 墙足有十丈高,莫问离落下时,一袭雪袍被风涨满,青丝飞荡,乌瞳里碎光流影,前晚天黑,铃铛又心忧家事,并未细看莫问离,此时一见,不由得俏脸涨红,直楞楞地盯着他看。 “知府大人,从明日起,你来筹备,边城开办少年学府,不管城内城外,也无论男女,皆可入学。以学教化,方能使人懂礼,知法。学成者,一样可以参加国之大试。但也不限于诗书五经,也要学农林耕种,桑蚕渔织。你若办得好,朝廷会有重赏。”渔嫣叫过知府,轻声叮嘱。 “是,谨遵王后懿旨。”知府赶紧跪下领命。 “你是女丞相?”莫问离偏过头,贴在她的耳边低语。 渔嫣不和他开玩笑,微垂长睫,轻声说:“不学,则不知,不知,才受欺、受骗、受气。” “大头领带来了。”聂双城押着半死不活的大头领过来了。 往地上一丢,顿时大家又激动起来,纷纷控诉大头领的恶迹,要不是被士兵拦着,早就冲上来了。 “这个恶棍,抢走了我的妹妹!” “他夺走了我的妻子!” “我家的牛羊只是去他的院外吃了点草,他就让我赔一百两纹银给他,我没有银子,他就把我所有的牛羊都夺走了。” 大家愤怒地嚷嚷着,铃铛反不出声了,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莫问离,微黑的俏脸儿越涨越红,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情意萌动的光亮,俏生生一朵黑牡丹。 “大头领犯法,当按律处治。坝上不能无人主事,四位首领中,你们可以自己推选一位出来,继任大头领,也可以推选你们自己中意的人选。朕还在这里留一日,大首领随朕进城,你们都回去,把朕的话告诉你们身边的人,明日一早我们再来决定新任大头领的人选。孩子的亲人,随朕进城。” 御璃骁转身就走。 牧民们围在铃铛身边,听她安排。 渔嫣在一边看着,这丫头虽然冲动,但为人大胆热情,牧民们还挺听她的。 可惜铃铛此时心思不在,眼神总往莫问离身上瞄。 “莫问离,你又要祸害姑娘了。”渔嫣掩唇笑,轻拉莫问离的袖子。 “皮痒?”他转头看来,满脸不悦。 渔嫣发现,其实莫问离很不喜欢渔嫣拿他和别的姑娘开玩笑,于是自觉闭嘴。 回到城中,跟进来的亲属只有三个小女婴的,另有两个小女婴的家离此处太远,得走两天才能到。御璃骁与那四位首领去议事,渔嫣带着她们来看孩子。 小桐刚把几个孩子哄睡了,见众人进来,乖巧地去找莫问离,“师傅,你累不累,我给你倒茶去。” “乖,去吧,让人去找知府要些好茶叶,还要呆一天呢,这些粗茶叶,喝得我反胃。”莫问离往椅上一坐,轻轻抖袖,露出一截雪色肌肤。 铃铛瞄到他漂亮的手,脚下顿时绊到了门槛,一头栽了进去,摔得一声尖叫。 “妹子快起来。”阿朗赶紧扶她。 铃铛臊得脸红透了,再不敢朝那边看。 “我的小羊崽。”铃铛的大姐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眼泪哗哗地流,抱起来就亲。 那两户人家也认出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两个躺在榻上,呼吸浅浅。 “这些孩子……”渔嫣抱起一个,手指轻轻拔开她的头发,露出额上一朵红斑,为难地说:“被人下了蛊,所以……” “什么蛊?牛皮?羊皮?”众人不解。 “就是毒。”渔嫣秀眉紧蹙。 “啊?那赶紧的,我们去找大巫婆吧。”大伙急了,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跑。 “听我说完,她们和我是一样的。”渔嫣掀起额前刘海,简单解释。 大家似懂非懂,末了,小声说:“那王后您都好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吧,您吃的什么药,赐我们一些,我们做牛做马报答应王后。” 大家跪到她的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亲吻,不停央求。 渔嫣无言以对。她哪会解这种毒呢?若非莫问离拿血救她,她此时早就烂成了枯骨,何来此时的风光无限? “会治好的,急什么。”莫问离扭头看来,淡淡出声。 铃铛扭头看他,才平和一些的脸色,又涨红了,往前几步拉开了大姐,小声说:“那位大人说会治好,都起来吧,我们听王后说话。” 几人很听她的,从地上爬起来,各自去照顾自己的孩子。趁他们安静,渔嫣出来,拍拍莫问离的肩说:“火已灭了,我们去大头领家里看看吧,或者有点收获。” “你不累吗?让聂双城他们去,你应该去睡一会儿。”莫问离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心里堵得慌,明明救出了这些孩子,如果眼睁睁看着她们……”渔嫣扭头看向屋内,声音渐小。 “睡吧。”莫问离突然抬起袖子,往她脸上轻轻拂过,点了她的睡穴。 渔嫣软软地靠后,长睫轻轻合上。 “傻丫头,为别人的事急成这样,怀着孩子,也不知道心疼自己。”莫问离拿来薄被给她盖上,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守着。 太阳渐高,暖暖地洒在二人身上。 已是深秋,离他们出京城已来,已有数月时光。莫问离端起茶碗,轻轻摇动摇椅,陷入沉思。 若起火之事真是牧民所干,那屋中一切证据也就毁光了,若牧民是无意间听人唆使,那郝海的同伴到底是谁?傅全用赤翅蜂到底是来救他们,还是杀人灭口呢? 一只黑色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到他椅子扶手上,翅上有寒水宫独有的标志。 ———————————————————————————————— 【明天一万五,继续奋战,奋战,奋战……下周新文开更,速度吹响集结号,往奉旨七嫁靠拢,不是嚷着书不够看吗,莫大王发威啦,哇卡卡。《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腹黑女遇上腹黑男,白天打不过他,晚上也得挠一爪!美男问:娘子你嫁不嫁?美人轻点头:夫君,我上,你下,驾!】 ☆、【223】她曾在这里住过(一更) 他匆匆看完,眉心紧锁,武林里又有动静了,各门各派要重选武林之主。 武林之主的位置,他如今倒觉得无所谓,反正此时他心思全在渔嫣身上了。但江湖中盛传他已双目瞎掉,仇家卷土重来,残杀他寒水宫门人,这便让他不能忍耐。 他把信揉碎了,聚集内力,在掌心点着,看着信化成一团火,才轻轻甩手,让火团飘落地上。 陡觉有两道视线黏在身上,转头一看,那铃铛姑娘正瞪圆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视线与他碰上,那朵黑牡丹的脸顿时涨红,但仍大胆地冲他笑了笑瑚。 自打一颗心追随渔嫣之后,莫问离对其她女子已完全无感,虽嘴上答应渔嫣,试着要去接受别的女子,但哪能真的打起那份心思?看谁,都不如渔嫣顺眼。 有时候他也挺烦,烦渔嫣非要盯着御璃骁,但她软软一眼看来,他又生不了气了,只感觉欠了她几辈子的债,才让自己这一生都得赔进她的时光里。 他交待白鹰他们跑一趟大头领家,也合上眼睛休息。他得想想,如何处理寒水宫之事。若他离开,让御璃骁与渔嫣两个人找解药,他觉得很不放心—— 他踌躇半天,忍不住好笑,他这到底是什么心态?人家的妻子,他到底要护到何时?转头看渔嫣,已经睡熟了铄。 昨儿捡的那只小白猫跌跌撞撞地过来,想凑到水池边喝水。它太小了,颤微微地,爬不上水池的台子。 十月猛地瞪大幽碧的眼睛,紧盯着这小东西,伸出爪子拨了它一下,把它拨出老远。 小白猫咪咪地叫了几声,可怜兮兮地瞅着十月,又走了回来。十月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凑到它的身上闻了一下,随即嫌弃地合上了大嘴。 “只怕是认为小猫不能塞牙缝,懒得下嘴。”一名侍卫笑着过来,用瓢舀了水,喂给小白猫喝。 小白猫伸着粉粉的小舌尖,吧唧喝了几口,转头看到了十月吃饭的大盆,又歪歪扭扭地走过去了。十月又竖起了耳朵,森冷冷的紧盯着小东西。 小白猫在那只羊腿上闻了闻,失望地转过头,对着十月咪咪地叫。 侍卫又笑起来,“这小东西,不会以为十月是它娘吧。” 话音才落,小白猫已经往十月身边走去了,在它的肚子边上拱来拱去,就是拱不到它想要的。十月不耐烦了,扬着巨爪就想打,但爪子落下去时,又只轻轻地把它扒开。小白猫细声叫,又凑了过去。十月起身,挪了个地方趴着。小白猫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又扭着小身子靠过去了。 莫问离看了好半天,怅然所失。他与渔嫣,真像小白猫和十月,不是一家人,却偏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忘也忘不掉。 ——————————我是也想有个离哥哥的分界线,不许和我抢———————————— 渔嫣醒来时,人已经躺在榻上了。 她揉揉睡得有些发胀的眉心,慢吞吞坐了起来。吸吸鼻子,全是羊肉的香。呵,居然还有歌舞声!这些讨厌鬼,让她一个人睡在这时,他们倒好,大吃大喝去了! 她小脸拉长,趿着鞋就出去找他们算帐。 夜原本很凉,但后院架着一大堆篝火,暖融融的火光映得四周亮堂堂的。穿着彩色长裙的少女正翩翩起舞,裙摆撒开,像多彩的格桑花,旋转间,柳腰轻摆,更是露出纤细的腿。 一群大男人正看得兴致盎然。 铃铛亲手架起烤全羊,这种事看上去简单,其实很有些讲究。铃铛动作麻利地用小刀切下羊腿上的肉,毫不犹豫地先给了莫问离。 在场的人,谁都看出铃铛姑娘的心意了,都冲着莫问离笑。他陡然不悦,冷冷扫了一眼铃铛,接来后顺手喂给了十月。 铃铛脸上的笑意僵住,尴尬地退开,沉默地去替别人切羊肉。 御璃骁微微摇头,抬眸时,只见渔嫣正拉长脸过来,便向她伸出了手,“醒了。” “你们吃得这么欢快,也没一个人叫我。”渔嫣恼怒地打开他的巴掌,找空位坐了下来。 “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叫你,而且有孕的人就应该多睡。”御璃骁亲手切了一块羊肉,剥去上面的焦黑之处,把滑嫩的羊肉切开,捧到她的面前。 “四个首领给他送了二十个美人,他哪有空理你。”莫问离端起酒碗,仰头大饮一口。这可是烈酒,顺着喉咙入肚,在身子里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又送美人?这些都是给你的?”渔嫣愕然看向那些舞动的美人。 “留两个路上伺候你,其她的我全送给莫问离。”御璃骁低笑着,揽她入怀。 后院拱门处传来脚步声,白鹰回来了。 “可有收获?”御璃骁招呼他坐下,令人端来茶水。 白鹰喝了水,抹了把嘴唇,低声说:“烧得干干净净,墙都被砸倒了,根本没办法找。” 其实御璃骁与莫问离一点都不意外,若真让他们发现什么,那才叫意外。郝海一死,似乎一切都完结了,他已亲口承认黑衣人是他所训,又是当场救下了那些女婴,他们实在想不出,若不是郝海,还会有谁?难道真是傅全? 傅全是安溪人,他与秋玄灵只想天漠国与后青国打起来,他们趁乱复仇。结果即墨陵与御璃骁都选择偃旗息鼓,让他们的美梦落空。 “就看锦程他们在翡翠谷有没有收获,”渔嫣想到夙兰祺身边侍卫佩戴的那枚玉佩,掩不住地疑惑,“我总觉得夙兰祺后来又进过翡翠谷,但锦程派的人去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没消息?我只是想不通,难道郝海投靠了夙兰祺?还是天漠的大首领?” “翡翠谷毕竟不比别处,已经探了两回,都未能下去,路极难走,再等几天吧。”御璃骁拍拍她的手背,柔声说:“赶快吃点东西,你睡了一整天。” “莫尊主,下午寒水宫给你送的什么信?”聂双城给莫问离倒酒的时候,顺口问道。 “怎么,你有事?”渔嫣转过头,轻轻拉住他垂下的袖子。 “今日去酒馆里打听事,听到有江湖中人说,你的仇人正在四处追杀寒水宫的门人。”一名侍卫接过话。 渔嫣眉心微蹙,轻声说:“那你要和我们分开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舍,御璃骁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掩饰好了,轻揽住她的腰说:“他有事要处理,总不能让他放着寒水宫的事不管。” 莫问离嗤笑一声,仿佛看穿了御璃骁的心思。 “不是,我担心……”渔嫣把后面的话吞回去,她担心有人想把他们分开,暗中对莫问离不利。但他确实是寒水宫的主人,若门徒有难,若他不去,倒显得太不仗义。而且,也不能真让莫问离围着她转一辈子。 “那就在前面的镇上分手吧。”莫问离丢开碗,往后一靠,合上了长睫。 渔嫣推推他的手,小声说:“你有多少仇人?” “寒水宫的那片湖中鱼有多少,我的仇人就有多少。”他眼皮子轻轻一掀,淡淡地说。 “还真多啊。”渔嫣皱眉,双手托着腮,看着篝火想心事。 院子里什么时候静下来的,渔嫣不知道,只知掀起眼皮子时,那二人正盯着她看着。 “怎么了?”渔嫣摸摸自己的脸,犹豫着问。 莫问离映着火光的琉璃眸子里缓缓漾开一圈期待,而御璃骁的脸色却是有些不自在。 “你们两个喝多了?干吗这样盯着我看?”渔嫣看地上的酒坛子,不解地问。 “你在想什么?”御璃骁沉吟一下,低声问她。 “哦,想寒水宫的事,会不会有人唆使,最好让探子们去打探一番。”渔嫣认真地说。 莫问离眼中的期待消失,起身走开。 御璃骁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怎么了?”渔嫣拿起一边的烤羊腿,细嚼慢咽。 “没什么。”御璃骁往后轻轻一靠。方才渔嫣突然沉默,他真担心渔嫣说出他不想听的话,要陪莫问离一同离开。毕竟白日渔嫣靠在莫问离膝上的那一幕,太过亲昵。 “你仔细想想,外人皆以为他是我兄长,知道他与我关系不同一般。你也曾公开承认过他国舅的身份,就算是仇人,也不敢如此胆大包天,与朝廷作对呀。”渔嫣小声说。 御璃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此事有蹊跷,也映证了我的猜测,郝海的事不是傅全用赤翅蜂相救,而是杀人灭口,让我们早早结束这件事。若能找傅全与秋玄灵就好了,一定能水落石出。”渔嫣丢掉骨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去和莫问离说说。” “这么晚了,你还去找他。”御璃骁一把抓住她的手。 “也是,让他休息,明天再说吧。”渔嫣点点头,拖了张摇椅过来,躺在上面看星星。 篝火渐小了,火星子噼哩啪啦地乱炸,有几颗火星子飞到她的裙子上,他伸手给她拍了拍,低声说:“渔嫣,我们也得回宫了。” “那这些孩子呢?”渔嫣侧过脸来,满眼失望。 御璃骁轻叹,轻抚她紧皱的眉头,低声说:“其实,下午……已经去了一个……” 渔嫣缓缓合上眼睛。 郝海一死,没人懂得如何给孩子延续性命,种进孩子额上的忘斑蛊加速发作,今日一个,明日可能就是下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五个,可能不会有人活到十八岁。 “是我们来晚了。”她难过极了,手在胸口上轻轻摁了摁,想把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抚平。 “下午已议出了新的大头领的人选,铃铛姑娘也征求了牧民们的意见,大家都已同意,这里的事只能告一段落。好在郝海和大头领都已经伏法,不会再有这样丑恶的事发生。”御璃骁小声安慰她。 “若有一种神奇的药水,人生下来就喝上一碗,然后到老都能保持善良的本性,那就太好了。”渔嫣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说。 两只鸟落在院中的树上,婉转啾鸣,渔嫣抬眸看去,拖着长长的尾巴,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对了,”渔嫣突然想到陈老六,一拍额头,兴奋地说:“我们应该去搜搜陈老六的家,他常帮郝海四处偷孩子,说不定郝海也会在他那里落脚,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若今日砸大头领家的事,只是偶然,对方毁了大头领的家,不一定会去毁陈老六的家,毕竟陈老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白天睡饱了,这是来折磨我了?”御璃骁一脸无奈。 “他懒,我陪你去,反正我明儿就要走了,再陪你做一件事。”莫问离的讥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陈老六的家在哪里?”御璃骁轻捶额头,让他二人去?发生今日之事后,御璃骁不敢再有这种胆量。莫问离数次相救,才让渔嫣拥有今日。渔嫣若一时情动,以身相报,哈,那他御璃骁从此可以靠边站了。 “莫问离你快出来。”渔嫣冲屋子里摆摆手,拖着御璃骁起来,“我们坐马车,你可以在马车里睡,从陈老六那里完事之后,可以直接回宫。” “怕了你了。”御璃骁只得起身,叫进聂双城,安排好手中的事,让白鹰套马车过来。 莫问离慢吞吞晃出来,一脸正色地说:“不管寒水宫的事如何,我都前去处理,就不陪你们二人了。” 渔嫣唇角的笑意僵了僵,然后轻轻点头,“那你保重,我们回京再见。” 莫问离微笑颔首。 渔嫣松开御璃骁的手,快步过去给他理了理衣领,小声说:“你放聪明些,别和别人斗气,打不过就跑,还有,索性让他们重选武林之主,让他们当去。少喝酒,按时吃饭,别为了好看穿这么少衣裳,关内比这里还冷呢。” 她絮絮叨叨,像老娘交待儿子,一身母性光辉闪耀,那两个大男人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你赶紧走。”莫问离凶巴巴地拂开她,眼中却柔情涌动。 “听话啊。”渔嫣又补了一句。 御璃骁扑哧一声笑,莫问离的脸绿了。渔嫣这是认定他是孩子脾性,所以常常来哄他了。 “快走。”他一挥手,指着乌洞洞的拱门外赶她。 渔嫣也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莫非关心得还不够真切? “我知道陈老六住哪儿,我有一回捉住他偷东西,追去抢了回来。”铃铛站在拱门处,脆生生地说。 渔嫣精神一振,“他住得远吗?可有爪牙?” “我去的是他的大老婆家,他还有几个小的,得问别人。” “走吧。”渔嫣指指马车,邀请铃铛同车。 “我骑马。”铃铛快步跑开,不一会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回到二人面前,指着东南的方向说:“一直往东南走,三百多里路,我先回家向大姐说一声,再来与你们会合。” 渔嫣点头,铃铛调转了方向,往前方飞驰而去。 “这丫头会不会有猫腻?”聂双城有些担心。 “不会。”渔嫣摇摇头,“她家的小羊崽还等着她救,她不会害我们。而且这丫头有些号召力,我们在草原上若遇上什么麻烦,她也能帮我们。” “出发。”御璃骁把她抱上马车,向莫问离挥挥手,“保重,京城再见。” 莫问离点点头。 渔嫣撩开帘子看他,他独自站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雪色袍摆被身后漫过来的灯光烙上一层暖色,垂于身侧的双手被袖子掩住,只露一点指尖,整个人显得很是萧索。 “莫问离,你早点回京,我办完事就去找你。”渔嫣柔声说。 “快滚吧。”莫问离懒洋洋地说了句,转身往里走。 马车往边城外快速夺去,高高的城门上,只见有一戴着铁面罩的男人久久盯着马车,脚边已经倒着好几个浑身是血的守城士兵。 —————————————————分界线————————————————— 微光从天际缓缓晕开,空气里飘荡着青草和野花的香。 渔嫣钻出马车往外看,前面隐隐出现了数个彩色大帐篷,又到了一个牧民的聚集区。 “就是这里了。”铃铛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渔嫣手搭在眉前,只见铃铛从前折返,指着远离这些彩色帐篷的一只小帐篷。这是所有的帐篷里最不打眼的一个,灰不溜湫,帐篷前栓着两匹马,这马倒是好品相。旁边有羊圈,只有一头母羊,几只小羊羔正拱在母羊肚皮下。 “请问,这是陈老六的家吗?”渔嫣站在帐篷前,大声问。 “你们找谁?”有位老妇人从不远处跑来,防备地看着他们。 “这是陈老六的家吗?”聂双城大声问。 老妇人连连摇头,“他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来了。” “这两天有人找过他?”渔嫣双瞳睁大,赶紧问。 “都是来讨债的,人都死了,他也没有养过阿索。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当年若不是阿索收留他,还嫁给他,他能活下来吗?后来发达了,在外面又讨了好几个小老婆,也不回来了,把阿索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呸,死了活该,不要再害阿索。你们有事,去找他的小老婆,不要找阿索。”老妇人跑到羊栏边,抓起木瓢舀了一瓢污水往几人脚边泼,“快点走。” 又有不少牧民闻讯赶来了,围着众人,不让他们见阿索。 渔嫣拉过铃铛,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点点头,大步走到人群边,手中马鞭挥了挥,大声说: “你们急什么,谁说我们是来讨债来了,陈老六死了,衙门说,他有些东西得还给他老婆,所以我带他们来了,不给阿索,难道便宜那些该死的小老婆吗?” “你是谁?”大家看着铃铛,好奇地问。 “我是铃铛,图兰那边的,若你们去坝上赶集,应该知道我。”铃铛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哦,是铃铛。”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阿索在哪里啊,让她出来拿东西,我们跑了一路,你们茶也不给我们喝一口。”铃铛又挥了挥鞭子,一脸不满。 “我去叫她。”老妇人有些窘迫,弯腰钻进了小帐篷中,不一会儿,扶着一个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女人出来了。 “你是阿索?”渔嫣上下打量她,瘦瘦小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满脸悲切,一眨眼睛,眼泪又落了下来。 阿索点头,哑声说:“他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了?” “有些银子给你。”渔嫣让聂双城拿了包银子过来,约莫有七八十两,放到她的手中,小声说:“他临死前,让你好好过日子,不要伤心。” 阿索哆哆嗦嗦地捧着银子,又大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让人看了难过。 “你们没有孩子吗?”渔嫣问。 “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得了病,陈老六就从那时候出去挣钱,就变坏了。后来儿子也没保住,陈老六回来得就少了,心也飞了。”老妇人在一边安慰阿索,抹着眼泪解释。 “阿索,你和我进来,我有话问你。”渔嫣扶起阿索,带她进了帐篷里。 “姑娘是衙门的人吧?”阿索把银子放下,拿起桌上黑漆漆的铜壶给渔嫣倒茶,沉默了半晌,小声说:“我知道他干了不少坏事,所以才遭了报应。但他以前不坏,是为了给我们儿子治病,才去偷钱的。后来他被捉到,打断了腿,儿子也没治好,他就发誓一定要挣很多钱,让我过好日子。他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坏,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只是都是在半夜,不让人发现他。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他说他得罪很多人,不回来住是为我好,怕别人报复我。娶小老婆也是这个原因,他说那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我。” 她跪下去,翻开地毯,在地上抠了会儿,拖出一只箱子,打开看,里面全是金子和珠宝!下面并排放着好几只这样的箱子。打开看,有各种漂亮的衣裳,胭脂水粉,还有钗环首饰,甚至还有小布偶,小玩艺。 “他做到了,给我挣很多很多钱,可是我宁可不要这些钱,我想他回来。他虽然有好几个小老婆,但他和我说,只和我生孩子,所以给那几个小老婆吃了药,这么多年来,那几个一个孩子也没给他生下来。可是我身子不好,不能再给他生一个儿子,不然也不让他绝后啊。”阿索捧起一块锦帕,捂在胸口痛哭。 渔嫣愕然地跪坐下去,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身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他对别人犯下了重罪,却对阿索如此情深意重。 她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突然,箱子里有件东西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片折得整齐的锦帕,是后青国的织锦,上面绣的是一双鸳鸯,这是宫制之物,上面的落款是公主府!这是婧歌的东西! 她赶紧拿起锦帕,问阿索:“这个也是陈老六给你的?” “他去年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让我代为照顾几天,还我对别人说,是我在外面捡的,后来有人来接走了她。”阿索点点头。 “她那时疯了吗,身上可有伤?”渔嫣又问。 阿索想了想,摇头。 婧歌在草原上呆过,是怎么去天漠国,又是怎么被花魅公主捡去的?渔嫣把锦帕拿好,小声说:“这个能给我吗?这帕子的主人,是我的亲戚。” 阿索连连点头,“也是被他卖掉的吗?不是我不放那姑娘走……” “你节哀,他若泉下有知,也不想你太难过,你就听他的话,好好过日子。”渔嫣轻拍她的胳膊。 【224】求亲(二更) ———————————— 中午更第二更哈,中午见。 ☆、【224】求亲(二更) 在这里除了婧歌的锦帕,渔嫣再无收获,没有她想要的忘蝶蛊的解药,也没有郝海留下的痕迹。陈老六为了保护阿索,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婧歌这个意外,或者当时是迫于无奈,才留在阿索这里。 阿索正悲痛欲绝,也因为陈老六的刻意隐瞒,渔嫣也问不出过多的事。 一行人只能告辞出来,远远地回头看,阿索捧着一件新衣裳,如木雕一般站在小帐篷前面。 “银子能给人幸福吗?”渔嫣低喃道:“女人要的幸福,真的只是家人平安,夫妻和睦恩爱。若陈老六早点收手,阿索也就不必生活在痛苦中了。” “只怕是想收手,为时已晚。”御璃骁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渔嫣转头看过来,托高锦帕问他:“线索全断了,就这样结了吗?云秦呢?” “渔嫣,这些现在只能往后靠,我必须回去了。”他双臂紧紧揽来,滚烫的唇准准地衔住她冰凉的耳垂,低喃道:“我给你平安,和睦,恩爱。” 渔嫣只觉得有一股滚烫的东西自耳朵起,迅速往全身涌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索的事,让她觉得应当格外珍惜身边人,热情来得特别快,以至于身子都随着他的热吻而微微颤抖起来。 察觉到她微微的战栗,他飞快地把她放平,温柔地解开她的衣带,手掌往她滚烫的肌肤上轻抚而去。 他很温柔,不敢压到她的小腹,甚至动作也不敢太重,如羽一般轻盈的吻落在她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滚烫的掌心覆上去,低低唤了一声小表妹…… 渔嫣被这久违的称呼弄得笑了起来。 “好笑?”他轻轻覆身而上,一指轻抬她的下颌,低低地问她铄。 “如梦一样。”渔嫣抿抿唇,凝视着他的深遂的眼。这双眼睛太迷人了,像融着星辰的夜空,总让她情不自禁地坠进去。 “好梦。”他吻上来,带着她一同沉入温柔的情海之中。 极快活时,渔嫣忍不住咬住他的肩,如小猫一般呜咽轻泣,再换来他最后那滚烫的一沉…… “爽快了?”他有些坏坏的笑,手指轻抚肩头,指尖有血,“咬得还真狠。” 渔嫣捂着烫人的脸颊,羞得不肯出声。 若真的就此结束,天下太平,那便真是永久的好梦! ————————————————————我是快乐加更的分界线———————————————————— 玄泠皇宫。 夙兰祺从暗室里出来,满眼戾色。 “郝海一死,现在无人懂得这药的调配,这些黑衣人还不能完全控制,谁来接手?” 后面的人大气不敢出,垂着双手听他训斥。 “急什么。”秋玄灵从后面慢步走出来,轻声说:“先找到傅全。” “他是你的人,你不是说他最忠心于你?现在他坏了我的大事,找到他,非把他碎尸万段。”夙兰祺狭眸里杀机浮动,冷酷地盯着秋玄灵。 “他自被选为我的守护者,发誓要守护我时,就当着我父母的面服下了毒药,只要离开我,背叛誓言将会受到神灵的惩罚。”秋玄灵缓步过来,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巫师之灵,弄清楚新一任的大巫师到底是谁。” “我管是谁。”夙兰祺冷笑,拂袖就走。 “巫师之灵还能看清你的未来,你不想知道吗?”秋玄灵眼中缓缓淌过几分失落,小声问。 “我要这些人听我控制,不是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夙兰祺一指暗室,怒气又起。 “你也答应过我,替我报仇,我才为你做事……”秋玄灵咬咬唇,不甘心地看着他。 “我没为你做吗?如今是他二人不肯开打,难道让我领玄泠这些从未打过仗的士兵去战场?你都看到了,我的士兵没有打过仗,不是他二人的对手,我需要这些黑衣人听我控制,为我杀敌。”夙兰祺放缓语气,折返到她的身边,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声说:“听话,把傅全找回来,我去找巫师之灵。” “可我听说……你又要纳妃……”秋玄灵看着他,眸子里水光轻泛。 “这有何不妥?”他拧拧眉,手掌滑到她的纤腰上,往自己身上一摁,“我没有经常来陪你吗?” “你会立我为后吧?让我与你长相厮守。”秋玄灵期待地看着他。 “当然。”夙兰祺眼角牵出一线笑意,越漾越开。 秋玄灵偎在他的怀中,轻轻揽住他的腰,轻喃道:“你要记得对我说的话。” “当然。”夙兰祺还是笑,拉开她的手,扳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进去吧,现在还不到你露面的时候,乖乖的,我明儿再来看你。” 秋玄灵轻轻点头,往前看去,一条狭窄的通道渐渐往上,一扇半人高的小门,通向外面的世界。她白天在这里做事,晚上住在这上面的宫殿中,只有他知道她在这里,宫里面全是他的心腹,没有别的女子。傅全走了,也没人能听她的心事。 她看着他钻出小门,心里空荡荡的,开始想念傅全,小声说:“老头儿,你还是偏着你的亲侄女,你什么时候回来……” 夙兰祺回头看了一眼紧紧合上的小门,脸上浮出一层嫌恶之色。 “皇上,秘信。”侍卫百果呈上一封信,快步退到一边。 夙兰祺拆了信,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把信揉了,用火折子点着,顺手往一边丢去。 “莫问离单独离开,他们也回京了。” “那太好了,属下安排人去好好教训莫问离一顿,他太张狂了。”百果陪着笑脸,小声迎合。 “你的人能教训他?被他教训还差不多。能让他与御璃骁反目,这才最重要。你去准备一份厚礼,他一定会准备封渔嫣为后,到时候把礼物送去。”夙兰祺走了几步,又扭头说:“即墨陵那里,你去一份聘书,说我要求娶乐天公主。” “啊?娶她?那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百果一愣。 “再不好惹,到了我这里都得乖乖的,不然让乐天继续呆在御璃骁那里才叫麻烦,那丫头鬼得很,分明是自己要赖在那里不肯走。”夙兰祺冷笑。 百果赶紧又拍马|屁,“皇上英明。” “还有天漠的太后那里,多送些黄金和长生药过去。姜族大首领那里也是,让那几个美人多在他耳边吹风,思聪的事就这样算了,他也太窝囊了,看上去满脸横气,原来是个没用的废物。再不成器,就扶持另外的部落与即墨陵作对。总之,不能让即墨陵统一八部的兵马,也不能让后青安稳。”夙兰祺唇角扬起讥笑,摘了身边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在掌心里揉碎。 “属下马上就去办。”百果连连点头。 “后青国开春就得耕种,御璃骁到时候又得头疼。” 绕过重重大殿,便是玄泠的花园。玄泠有钱,皇宫建得如同仙境,尤其是这花园,与戏文里所描写的仙宫无异。 香雾缭绕,美人只着薄纱,若隐若现玲珑身躯。见他过来,娇笑着行礼。他只冷眼扫过,脚步不停。 园中奇珍异草遍布,有小鹿悠闲走过。一片湖泊,如蓝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鳞光泛泛。湖心有用白玉筑成的小亭子,亭子四周有轻纱遮掩,要上小亭,必须以小船渡之。 他上了船,亲手摇橹,靠近小亭。 亭中有一美人,披散长发,却不着寸丝,正蜷缩在美玉雕成的圆榻上,惊恐地看着登上亭子的他。 撩起白纱,夙兰祺的视线直直盯着那女子的脸上,这脸,与渔嫣无二,只是全无渔嫣的神采。 “过来。”他坐到榻上,向她伸手。 女子赶紧匍匐过去,浑身颤抖着,生怕惹起他的怒意。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美玉般的背,惹来她轻轻的战li。 “可会背了?”他眼中光芒寒了寒,手掌用力,握住了她的纤腰,迫她倒进他的怀中。 “是。”女子赶紧点头,大眼中差点落下泪来。 “背来听听。”他的手开始往下,落到了女子干涩的地方,用力拍了拍。 女子不敢怠慢,赶紧背起他要她背好的书,他往后靠去,双手枕在脑后,合上狭长的眸子,静静地听着。这是渔嫣的夜色志,他早就烂熟于心。问天下,敢写出这种东西的女子,也只有渔嫣。 女子紧张,突然卡壳,怕得浑身直抖,泪水哗啦啦地流下。 “怕什么。”他突然温柔,伸手轻拍着她的手臂,然后拽她入怀,在她的发上轻抚着,低语道:“我会忍耐,直到这天下唯我独尊之时,你会发现我也不错,也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我不会比他们差半分。” “皇上。”女子颤微微地轻唤。 “嗯,乖乖地再背熟一些,我晚上来听。”他坐起来,转头看她,眸子里全是冷光,哪有刚刚那语气中的半点柔情? 女子急急点头,一颗泪从她的下巴落下,跌到他的手背上。 他抬起手看,半晌,突然狠狠一耳光甩了过去,“jian人,说过多少回,不许在朕面前哭。” 女子被他打得直接栽下了白玉榻,像只小兔,抖得更加厉害。 “若不是因为长得像……”他神情狰狞,一脚踩住她撑在地上的手背,“若不背熟,朕就把你丢进这湖中。” 一阵大风,吹得白纱乱舞,湖水皱起。他抓起桌上的一只橘子,猛地丢向湖中。湖中有一条巨鳄猛地跃了起来,一口咬住了橘子。 女子直接吓晕了过去。 夙兰祺兴致全无,匆匆回到岸上,见有美嫔正在前方游玩,随手拖了一个,大步走进了园中供他休憩的兰花房。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美嫔毫不控制的尖叫声,如诉如泣,而他的呼吸声,如疯如魔。 ——————————————————我是光芒万丈的分界线,加更就会变苗条—————————————— 先锋营先回京城,他们将与众人在邕州会合。波折过后的后青国,确实需要一番休整,再振国威。 一路上不时有折子快马递来,传递各州郡最新情况。要入冬了,今年粮食不够,开春的种子,得玄泠和外邦买来。还要尽快恢复与各国的通商,有几处的水利要加紧修,免得开春之后,雨季一到,又有水祸。 渔嫣为他添香磨墨,夫妻二人一路商量着对策。 “还真像夫妻店。”她偎在他手臂边,笑着合上手中的折子。 “锦程传信过来,翡翠谷已经被水淹了,他们泅进水中,一无所获。”聂双城在马车外说。 “知道了。”渔嫣轻轻点头,从谷中上来时,水已淹了一半,已过去大半年,翡翠谷消失也在意料之中。许婆婆她们永远长眠于那里了。 “邕州快到了,安鸿大人在前面等着呢。”聂双城又说。 撩起帘子往前看,安鸿正与邕州刺史立马于前方不远处,正冲他们挥手。 邕州城受战火波及小,还算平静。他们住在邕州府衙后院,州中各官都在府衙候着,等着晋见天颜。见他有事要忙,渔嫣带着白鹰等人在城中随意逛逛。 没走多远,居然一眼看到了铃铛,牵着马,左右瞄着,往前慢步过来。她衣着草原短裤,长袜布鞋,两条乌黑的辫子,身上的银饰随着她的走动,清脆地响。 “这丫头怎么追过来了?”渔嫣惊讶地问。 “我看她前些天看莫尊主的眼神,很热烈啊。”白鹰嘴角轻抽。 “草原上的姑娘热情,会大胆地表白,这铃铛只怕是想一路上京去了。”渔嫣抚额,莫问离的性子,是不喜欢铃铛这样的,还是劝铃铛回去吧。 她正要迎上前去,只见一群混混样的人物围上了铃铛,不怀好意地去摸她身上的银饰。 “姑娘,从关外来啊?” “走开。”铃铛寒着脸,挥了挥手中的马鞭。 “哈哈哈,真辣啊。”混混们大笑着,有的来摸她的脸,有的拉她的辫子。 “太过份了。”白鹰脸色一沉,大步走了过去。才到那边呢,铃铛手里的鞭子已经舞了起来,用力地抽到了那几个混混的身上。 “敢欺负姑|奶|奶,也不看看姑|奶|奶是干什么的,姑|奶|奶敢一人宰掉三头狼,你们这些狗东西,敢惹姑|奶|奶!”铃铛手里长辫子舞得虎虎生风,打得几个混混无力还手。 渔嫣忍不住笑,这还真是个泼辣的姑娘,惹她,还真是惹错人了! “别打了。”白鹰也被震住,大喝了一声。 铃铛看到他们,顿时一喜,赶紧收了鞭子大步过来,“太好了,我找到你们了,我想去找莫大人,他现在在哪里?” “他没和我们同路。”渔嫣微笑着看着她。 铃铛有些失落,赶紧追问:“那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他?他在哪里当官?” “他没有当官。”渔嫣轻轻摇头。 “铃铛姑娘,劝你还是回去吧。”白鹰好心劝她。 “可是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铃铛摇摇头,满眼热情,“我想过了,他不喜欢我不要紧,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告诉莫大人,我喜欢他。” 渔嫣和白鹰对视一眼,若放任铃铛一人乱闯,总会吃亏。她今天碰到的只是小混混,可是后青国藏龙卧虎,尤其是江湖中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有豪气侠客,更有狡诈的恶人,若听铃铛说要找莫问离,非惹来祸事不可。 “我带你去找他。”渔嫣于是点头,邀请铃铛同行。 铃铛乐不可吱,把马鞭往腰带里一塞,牵着马就跟在几人身后。 “第一次入关吗?”白鹰好奇地问她。 铃铛点头,一脸不屑,“我连边城也很少去,边城的人很坏,总想摸我的手,还想把我拉进巷子里面去。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关内人。” “云将军在的时候也那样吗?”渔嫣惊讶地问。 “云将军只管戍边事宜,城里的事都归知府管。”白鹰小声提醒。 渔嫣了然,轻轻点头,打量了一下铃铛,小声说:“铃铛,你得跟着我们,就得稍微改变一下,不能喳喳呼呼,尤其是在我夫君面前,不可以大声嚷嚷。” “那莫大人喜欢那样吗?”铃铛眼睛亮了亮。 渔嫣想了想,点头。 “可是,变成那样,就不是我了呀。”铃铛又为难起来。 渔嫣语塞,继尔一想,铃铛说得也对,何必要改变她人呢,顺其自然就好了。 铃铛抚着长辫子,兴致勃勃地左右张望,不时问白鹰一些问题。她身上有羊奶的味道,又热情大方,若白鹰回答慢了,便会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凑到他脸前来等他的回答。几个回合下来,白鹰招架不住了,赶紧指着前面的酒楼说:“王妃,不如坐坐?” 渔嫣也喜欢酒楼,在酒楼里可以听到许多平常听不到的事。 一行人上了酒楼,里面正热闹,有不少江湖客坐在里面。见他们进来,有人扭头打量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有人盯着铃铛胸前的银饰看个不停。 在靠边的空桌前坐下,渔嫣一口气点了七道菜,感叹道:“好想念念安做的菜呀。” “行军打仗是累,王妃以后可以享福了。”白鹰给众人倒茶,不露声色地用银针试了试。 铃铛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小声问:“白大哥这是做什么?” “他怕有人给我们使坏。”渔嫣笑道。 “我就说了,关内的人最坏。”铃铛立刻露出一脸嫌恶,又笑着摆手说:“只有你们是好的,帮我们找到了小羊崽。” 渔嫣沉默下来,小羊崽暂时没事,也不知能熬到几时。 隔壁桌坐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身边搁着长刀和短旗,写有镖字,看上去是押镖的,正大碗喝酒,说些江湖事。 “下月武林大会,重选武林尊主。” “莫问离独霸江湖十年之久,也应该让出这位置了。” “寒水宫的门人最近都不下山了,从出叛徒起,寒水宫就一蹶不振,哎,还以为他会在这位置坐到老,到如今也才十一年而已。” “人家坐了十一年,你十一个时辰也坐不成。”有人讥笑道。 众人轰笑完,有一人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北方出了一位武功很厉害的人,没人见过真面目,但凡与他交手,就没有活下来的。不知这人会不会来竞逐尊主之位。” 白鹰听了半天,小声说:“我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人物?不知与王上比,如何?” “武林辈有人才出,也不足为奇。在莫问离之前,也没人会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把江湖里赫赫有名的前辈都打趴下。”渔嫣捧着茶碗,心里暗自为莫问离担忧。以前江湖中人提他的名字,无不带着怯意,现在这些镖师都敢轻视他了,更不用想那些门派中人是如何去逼他的。 他一路为她披荆斩棘,她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铃铛不知忧愁,满桌子菜吃得津津有味。渔嫣担忧莫问离,只尝尝,便放下筷子,继续听那些人说些江湖中事。 路上有马蹄声急行而过,渔嫣往外张望了一眼,只见是一阵青衫客,足有十多人,从门外一闪而过。 “去看看,什么事。”渔嫣小声说。 “是。”白鹰立刻让一名侍卫出去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那侍卫回来了,俯在渔嫣耳朵,低声道:“昨晚碧朱门被人灭门,留下了寒水宫的印记。方才过去的是碧朱门门主的连襟,辛乌门的掌门人。是去向几大门派求助,要找寒水宫算帐。” “莫问离从来不主动挑衅。”渔嫣秀眉轻拧,小声说:“这是有人嫁祸于他,碧朱门在何处?” “就在邕州城南边,他们在邕州有丝绸生意。满门一百零七口,都是一剑穿喉而过。” “可留下活口?”渔嫣小声问。 “只有三夫人和小公子、表小姐因为去走亲戚逃过一劫。”侍卫小声说。 “可有报官?”渔嫣拧拧眉。 “这是大案子,是被打更的更夫发现的,所以已经报官了。”侍卫连连点头。 “走,我们去看看,不能让人把屎盆子扣到我家莫问离头上。”渔嫣拧眉,扶着白鹰的手腕站起来。 铃铛嘴里还塞着鸡腿,见她起身,赶紧跳起来,抓起马鞭含糊地问:“王妃大人去哪里?” “我们要去办事,白鹰,让人送她去衙门休息。” “我跟着你吧,我喜欢跟着你,你是我最见过的最聪明的关内女人,我要向你学。”铃铛匆匆吞下嘴里的饭菜,一抹嘴唇,双眼发亮。 渔嫣哑然失笑,生平第一回被女人如此赞美。 “那走吧。”她轻轻点头。 铃铛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把没吃完的烧鸡拎起来,快步跟过来。 “铃铛姑娘这是干吗?”白鹰愕然看着她。 “太浪费了,反正都付了银子,我晚上烤烤再吃。”铃铛落落大方地一笑,拿出帕子,把烤鸡包好,放进了马背上的小篓子里,“我不能白吃你们的,我帮你们干活吧,我会刷马,喂马,还会驯马,我的马术很好,起码比白大哥你们都要好。” “那你好好教他。”渔嫣指白鹰。 白鹰顿时装耳聋,哼哈几声,走到一边去了。 “派个人去通知王上,我去碧朱门了,晚些回来。”渔嫣交待了一名侍卫,钻上了马车。 铃铛扶住马,利落地一个跃起,稳稳骑到了马上,端是潇洒。 “还挺不错,白鹰,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抓住这机会?”渔嫣故意逗赶车的白鹰。 “哎哟,她是冲着莫尊主来的,我哪能入得了这姑娘的眼睛?”白鹰连连摇头,又笑道:“说句不尊敬的话,其实属下要找,也得王妃这样温柔大方的才行啊。” “女子的温柔,只给喜欢的人,哪天她喜欢上你,说不定比我温柔千倍。”渔嫣笑着放下了帘幔。 “菩萨保佑,让她继续喜欢莫尊主吧。”白鹰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往前驶去。 碧朱门离这酒馆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宅子很大。他们主要做丝绸生意,门众有三百多人,住在宅子里的除了门主一家人,还有门主的两位堂兄,帮他料理生意,打理店铺。 此时门外围了好多官差,把从乌辛门赶来的青衫客们拦在外面,双方正吵吵闹闹。 大门大敞,往里看,可以看到摆了满院的尸体,都用白布盖着。 渔嫣从马车上下来,慢步过去。 “什么人?”衙役立刻拦住了她。 “我们要进去看看。”白鹰拿出御前侍卫的金腰牌,衙役赶紧抱拳行礼。 御璃骁一行人到了邕州,虽未大张旗鼓,但衙门中人为加强州中治安,还是知道风声的。见面前站的是御前侍卫,也不敢阻拦,带着一行人进去。 “他们怎么能进去?”有青衫客指着渔嫣,大声质问。 渔嫣转头看他一眼,那人面容清瘦,双眼泛着精光,一看就不是乏乏之辈。 “他们来办案的,各位大爷,你们先别吵,等杵作验完,自然会让你们进去。”衙役看上去也不敢得罪这些人,只能赔着小心解释。 渔嫣招过白鹰,小声交待他几句,白鹰便走到人群前,大声说:“来两个管事的,随我们一起进去。” 青衫客安静了一会,马上有三四人站了出来,互相看看,又退回去两个。 “在下辛乌门门主,庄寻。”那眼中精光闪闪的男子向渔嫣一抱拳,想必也看出此处她身份最为不同。 渔嫣点头,又看另一人。 “这是犬子,庄非。”庄寻介绍道。 渔嫣扫了父子二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迈过高高的门槛。 院中几株高槐伸展着遒劲的枝桠,遮住了半边院子。几名杵作正忙得满头大汗。知府大人正坐在廊下饮茶,听人汇报碧朱门的事宜。 ☆、【225】他们愿意这样宠我 衙役去向知府禀报了白鹰一行人的身份,知府赶紧起身,微弓着腰过来请安。 “白护卫,不知此案会惊动白护卫,有事尽管吩咐下官。” 渔嫣径直走向杵作,拿起他们的验尸记录认真看了起来。 “那位夫人是……”知府心中有疑惑,但不敢把名字说出来。 白鹰拧拧眉,低声道:“让无关人等出去,莫要妨碍到王妃。瑚” 知府心中一凛,莫问离的事关系到渔嫣,他不敢怠慢,连忙过去,让一众衙役退出大院。 秋风卷落枝头的枯叶,飘飘摇摇地落在渔嫣的脚边。白鹰搬来椅子,扶她坐下。她看得很慢,一个字都不放过铄。 杵作们跪在她的脚边,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她。 渔嫣合上卷宗,起身过去,掀起一块白布看。 “是大哥。”跟进来的庄非立刻激动起来,大步过来看向白布下的男子。 “你们是练武之人,这是剑伤吗?”渔嫣扭头看他们,小声问。 庄非父子蹲下来,仔细看过了,用力点头,“正是剑伤,寒水宫的武器就是这样细锐的剑。” 渔嫣点头,又看白鹰。 白鹰认真地检查完几具尸体,略一沉吟,小声说:“确是剑伤,不知王妃有何疑虑?” “若真是剑伤,真是奇怪,碧朱门人怎么愿意站在那里,让人用剑杀死呢,一点搏斗挣扎的痕迹也没,也没有验出被人下|药的症状。”渔嫣转过身,轻声说:“全身检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啊?”杵作愕然。 “快,快。”知府连声催促。 渔嫣看了一眼庄非父子,轻声说:“你们是这里的常客吗?带我进去看看。” 庄非父子见她沉稳非凡,正在猜测她的身份,衙门何时有了女捕快?二人慢步跟在渔嫣身后,看她不时停下脚步,仔细察看身边的一切。花草树木,门窗桌椅。 到处都有血迹,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桌椅板凳,杯盘碗盏,摔得四处都是。 “这么多人厮杀,附近就没人听到动静,也没人逃出去,真是奇怪。”渔嫣捡起一块茶碗碎片,这是上好的瑰窑瓷,产自玄泠,十两银一只碗。 “碧朱门除了丝绸生意,可还有别的生意?一年大约能赚多少银子?”她扭头问庄寻。 “除了丝绸,还做些马匹生意,有一个马场,另外还有十几间店铺。”庄寻想想,认真地说:“一年有数万两吧。” “碧朱门上下都是靠这些开销吗?”渔嫣又捡起一只茶壶,同是出自瑰窑瓷,“门主很喜欢瑰窑瓷啊,这东西可不便宜。遍地都是瑰窑瓷,要知道千两白银也不过买进一套茶具而已,而且极难遇上。” “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庄寻拈须,摇头答道。 “姨父喜欢喝茶,爱收集茶具也不奇怪,毕竟碧朱门是上百年的基业了,”庄非有些不满地说:“几个瑰窑瓷还是买得起的。” 渔嫣笑笑,这小子是不懂,瑰窑瓷可不是想买就买的。 瑰窑瓷有淡淡的粉色,烧制工艺极为复杂,一窑下来,成功的数量并不多。玄泠的皇亲国戚想拥有这么多瑰窑瓷,也得费一番力气。毕竟不是大米,不是花朵,种下去就有结果。你就算打死瑰窑瓷的主人,也没办法让他每一次都成功。所以,碧朱门拥有如此多的瑰窑瓷,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庄寻似是已经想通,眉头紧皱,蹲下去仔细检查那些碎瓷片。 “莫问离要杀人灭口,不会砸人东西。”渔嫣推开面前的门,大步进去,环顾四周悬挂的画,小声说:“你们的这位大伯一定是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人灭口,顺便嫁祸给了莫问离。” “你怎么能这样肯定?我姨父为人磊落,才不会做见不得光的事,在邕州这里,可是人人皆知的。”庄非大怒,冲着渔嫣大嚷。 “有理不在声高,庄公子,你的姨父,说不定和你们想像中的不同。”渔嫣扫他一眼,进走了屋内。 庄非还要出声,被庄寻一眼制止住。 白鹰让人守在门,自己陪渔嫣进了屋里,好奇地问:“王妃,瑰窑瓷真的那么贵吗?” “是啊,芙叶太后在世时,最爱用瑰窑瓷待客,显示她的富贵。一个小小碧朱门主,也非江湖大门大派,却能拥有这样多的瑰窑瓷,还不够奇怪吗?”渔嫣点头,从墙上摘下一幅画,走出大门。 “王妃,白护卫,实在验不出有何不妥。”知府一溜小跑过来,满脸汗色,向渔嫣行礼。 “哎,白鹰,我们自己去验吧。”渔嫣轻轻摇头。 铃铛一直坐在院中的大树下,手里抓着马鞭,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见几人出来了,指着前面就说: “王妃大人,关内人真坏啊,居然杀这么多人,就跟宰牛宰羊一样。” “人心有善恶,善恶有报应。”渔嫣淡淡地说着,指挥白鹰说亲自验尸,“头发里,耳朵里,男人的那地方,仔细验。” 铃铛好奇地凑过来看,也不避讳扒得赤|条条的人,看白鹰在头发耳朵里仔细查探。 “是蜘蛛。”白鹰用银针从死者耳中挑出了一团黑红的东西,放到帕子上,托到渔嫣的眼前来看。 渔嫣拧拧眉,小声说:“碧朱门一定是投靠了什么人,现在对方想让他们闭嘴。庄门主,你们最近有发现碧朱门主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吗?” “没什么异样啊。”庄寻仔细想了片刻,轻轻摇头,“半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喝酒。” “有人见不得我们后青国安宁啊。”渔嫣掸掸袖子,快步往外走,“这事绝不是莫问离做的,他不杀无名之辈,对方这招太拙劣了,嫁祸给你们乌辛门,说不定我还会费些神,真是愚蠢。” “王妃,那现在……”知府快步跟在她的身后,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此事你不必管了,白鹰,你带人去仔细搜查碧朱门每一个角落,盘问每一个人,所有往来帐目都查清楚。购进如此之多的瑰窑瓷,一定会有记录,何时买的,在哪里买的。” “是。”知府一揖到底,毕恭毕敬。 渔嫣仰头看了看天色,小声说:“也不知莫问离这时候到哪里了,他还是会胸口疼的,若羌也没跟在他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小桐那么小,毕竟不方便。” “若羌是谁?”玲铛好奇地问。 “他身边的一个丫头。”渔嫣微笑着说。 “是小老婆?”铃铛微微有些失落。 “不是。”渔嫣拍拍她的手臂,轻声说:“铃铛,你要有心理准备,他可能不会接受你。” “我知道。”铃铛有些懊恼地轻轻甩了一下马鞭,“我不是你们关内的女人,不懂得温柔,也不如关内女人的白嫩漂亮。我只想再看看他,告诉他我喜欢他。” “嗯,这是你的自由。”渔嫣笑笑,扶着侍卫的手钻上了马车。 铃铛骑着马车跟在马车旁边,大声问渔嫣,“王妃大人,我以前见关内的女人,都不敢在男人面前大声说话的,你为什么可以?” 渔嫣撩起帘幔,笑着说:“因为,有人愿意这样宠我啊。” “真好。”铃铛点头,乐呵呵地扬起马鞭。 ——————————————————————我是渴望宠爱的分界线————————————————— 回到府衙,御璃骁正坐在后院与聂双城他们说话,乐天公主坐在一边打哈欠。 渔嫣进来,见到她不由得一愣,她由阿朗他们护送,明明比他们早走好几天,怎么折回邕州了。 乐天公主见着她,立刻堆起满脸的笑,“王妃,好久不见。” “你的箭伤好了?”渔嫣神情淡淡。 “啊,还差点,王妃记得与我的约定吗?”乐天公主拍拍椅子扶手,一脸灿烂地笑容。 这丫头,居然还想打御璃骁的主意! 渔嫣转过头来,认真地说:“不记得,我们何时有过约定?” 乐天公主的笑容僵在唇角,随即嘟起了嘴,“我可是好心帮你们的,寻蝶哨有一个,就有两个,三个,你别装成不在意,其实心里快急死了吧,那个可是莫问离,现在一个人去应付整个江湖,若有人冲着他吹几声,那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乐天公主,若不是即墨陵再三派人过来,请求把你放回去,我们后青国想与天漠国永世修好,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早把你万箭穿心了,你还在这里嚷嚷什么。”聂双城不悦地瞪着她。 “那随便你们,我可是好心,反正我要回去了。”乐天撇嘴,扭过头去。 “夙兰祺求娶乐天公主,也修书前来,请求我放人。”御璃骁慢步过来,轻揽住渔嫣的腰。 “又是联姻啊,女子的婚姻,为何总要加上这些条件。”渔嫣紧拧秀眉。 “听说是因为乐天公主太骄纵,即墨陵有些吃不消,想早早把她嫁出去。”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乐天,她正眯着眼睛冲他笑。 “为何是夙兰祺?我觉得有些不安,夙兰祺那人,真像我们看到的那样温和吗?”渔嫣抚抚额,心中莫名有些焦虑。 “与他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他并没有什么野心……” “没野心,为什么现在做皇帝了呢?没有野心,怎么现在要与天漠联姻,要娶这个乐天公主?”渔嫣抬眼看他。 御璃骁语塞。 “在玄泠皇宫,你可有探子?他若没进过翡翠谷,不可能得到那玉,我心里很不安,我怕我们看错了他。”渔嫣小声说。 御璃骁缓缓点头,沉声道:“我让人去探探虚实。” “但他又数次救我,向我们援手,银子,粮食,兵器,你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所以,我越发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渔嫣推开他的手,盯着趴在墙根的十月发怔。 十月把那只小白猫给带来了,一路就衔着小白猫翻山越岭过来,此刻正用大爪把想往外跑的小白猫扒回原地,摁住了它的尾巴。 “郝海一死,那些黑衣人确实没动静了,我派去胡域寻找黑衣刺客的人也空手而归,奴隶市场里已经没有他们的踪迹。”御璃骁转头看她,眉头紧拧。 渔嫣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后青国经不起动荡了,后青国需要安定,休养,重头再来。 “还有十多天才能进京呢,你很累了吧,若有翅膀,我们能直接飞回去就好了。”她抱住他的腰,轻声说。 御璃骁轻抚她的发,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小傻瓜,有些时候不要表现得这样精明,大智若愚,也能引蛇出洞啊” 渔嫣抿唇一笑,轻声说:“还大智若愚呢,我看你就是愚。” “胆大包天,居然敢骂夫君。夫君是天,你得在天的庇佑下生活,还是放温柔些的好。”他低笑着,捧着她的脸轻揉。 渔嫣轻轻地笑,俯到他耳边小声说:“御璃骁,其实我也累了,就想天天歪在摇椅上,看看书,听听戏,那样多好啊。” “快了。”他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拍。 乐天公主在一边坐着,绞着衣角,嘟着嘴看着二人,大眼睛眨动时,心生一计…… 夜了。 莫问离步子轻盈地落在了碧朱门里。 满地狼籍落入眼中,全是瑰窑瓷。他心中有疑惑,如此名贵的瓷器,不会随意摆在外面,只怕有人故意扰乱他们的视线。举着火折子,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检查,有风穿堂而过,吹得本就微弱的火光东摇西晃。 打着他的名号,以诡谲的手法灭人满门一百多口,这样的黑锅,他以前也背过,从来不屑于去解释。但真相如何,他还是要去弄清楚的。 “他们就在城里,你不去见见吗?”寒水宫的新管事宋词跟在他的身后,轻声问他。 火折子已经快烧到手了,莫问离吹灭了火折子,淡淡道:“有何好见,难不成我还一辈子要跟着他们二人?我为他二人做的已够多了,以后各归其位,各安其命吧。” “可是……”宋词犹豫一会,低声说:“乐天公主也在衙门里,你不是要寻蝶哨吗?我们的人在外域的奴隶市场一无所获,还是要把乐天公主扣到手里才行,不然她真嫁去了玄泠,再想找她就麻烦了。” 莫问离轻哼一声,停在了一幅画前。 宋词把手中的火折子凑上来,只见画上有蝴蝶在花间飞舞,有名女子手持团扇,正在扑蝴蝶。 “这女子真美。”宋词感叹。 莫问离盯着画看了半天,小声说:“你看她像谁。” 宋词突然轻呼道:“渔嫣?” “你眼睛瞎了?这哪里像渔嫣?”他不悦地低斥,扭头一看,宋词正盯着门外看着。 渔嫣更正挑着一盏灯笼,微拎着裙摆,迈步过来。 他心砰砰砰地加快了跳动,发誓不再见她,永远不见了。可这才几天,又与她撞到了一起。 “莫怪莫怪,我来找东西,找到就走。你们的冤屈会洗刷清白的,只是莫要怪错了人,这事与我家莫问离没关系。”渔嫣左右拜了拜,举着灯笼在院子里找了起来。 莫问离看着她的侧影,惆怅不已。她家莫问离,是她家的莫问离吗? “臭小子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哪里,有没有发作,痛不痛,让人担心死了。”她嘀咕着,弯下腰在草丛里翻找,不知翻到什么,一声轻呼,举着手指就往嘴里塞。 见她被东西扎伤了手,莫问离心中一热,正要出去,只听又有脚步声进来了。 “嫣儿,找到了吗?”御璃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没有。”渔嫣扭头看他一眼,小声说:“奇怪,难道是被衙役们捡走了。” “你手怎么了?”御璃骁拉起她的手指,凑到灯笼下看看,小声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明日也能来找,偏要半夜跑过来。” ☆、【226】你变心了吗 “白天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古怪,并未认真去想。但现在细想,当时真不应该大意,满院的瑰窑瓷里面,只有那一片是静瓷,而且不是茶具,上面有镂雕的海蛇,倒像是鼻烟壶之类的玩艺儿,那是来自外邦之物,也不是常人能随便买到的。若能找着,让庄非父子辩认,看是不是碧朱门门主所有,若不是,便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与凶手搏斗过的证据。” 渔嫣抽回手,在地上继续寻找。 御璃骁蹲下去,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毕竟有孕在身,这么晚你还不肯睡,你就不愿意眷顾一下我的心情?有什么事你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去做,何必自己如此辛苦。瑚” “御璃骁,他为你我做这么多,你未必这点事也不肯亲自来做?”渔嫣顿时变脸,抽回手,继续往前走。 “我……”御璃骁被她抢白一番,慢慢起身,跟在她的身后,眉头锁紧。 “我与他干干净净的感情,你若容不下,我也没办法。你一天下来,对这事问也没问过半句,你有国事要忙,我不麻烦你。”渔嫣赌气,又是几句厉害的言语。 御璃骁越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毕竟是男人,饶是再广阔的胸襟,若妻子时刻惦着别的男人,始终是不自在的。 “小气鬼,为了你的后青国,为了给我保着一个家,他可是连命都不要,与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而你现在却在这里小气巴啦的,你要休息,自己去休息。”她气呼呼地扭头瞪他一眼,举着灯笼往屋子里走去。 御璃骁长长地叹息,跟了上去,“你怎知我没过问此事?辛乌门上下百人之众,聂双城已盘问了一整天,碧朱门的小公子、三夫人,表小姐,我已让人安顿到别人接触不到的地方——我如今是你的出气筒了吗?你不高兴,就冲我发脾气。铄” 渔嫣听着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红唇抿了抿,小声说:“我就喜欢发脾气。” “听说女人有孕就是喜欢生气,我如今哪敢惹你,你是小祖宗姑奶奶,我若招惹你,你把那威风八面的寒水宫宫主叫回来,专与我作对,我还不得愁死?”他把灯笼放到灯笼架上,扭头看向她。 灯笼柔柔的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染出浅浅一抹红,她正不好意思,于是扭开头,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你啊……”他摇摇头,走到墙边去看画。 渔嫣遇上莫问离的事,就会莫名其妙的急躁。她也知道,她这样多少是让御璃骁心里不痛快的。莫问离毕竟是男人哪,若他对别的女人如此牵肠挂肚,她只怕早就气跑了,哪管那女人与他是什么关系。如此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霸道无理,只许她放火,不许他点灯。 她干咳几声,掩饰脸上的羞惭之色,跟过去看画。 他转头看她一眼,突然就抬手拧她的脸,“真想狠狠掐你两把。” “你不是正在掐吗?”渔嫣抬起一双水眸,柔柔地反问。 “你知道我想怎么掐。”他眯眯双瞳,语气微烫。 渔嫣推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转头看墙上的画。 他的双臂从她身后拥过来,俯身含住她的耳垂,低喃道:“渔嫣,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了?” 渔嫣抿唇一笑,小声说:“那你打我吧、骂我吧、休了我吧……” “休了你,你好跟别人跑了?”他牙齿用力,咬着她耳朵不放。 “诶诶,这四周全是冤鬼飘呀飘的,小心跳出来咬你……”渔嫣被他咬得浑身发抖,声音跟着发颤。 “我久经沙场,不知斩过多少人的脑袋,取过多少人的性命,这些鬼哪敢靠近我?”他低笑着,但还是松开了她,拉着她往前慢步走去。 他话音落时,恰有风吹进来,灯影摇摇晃晃,渔嫣只觉得汗毛倒竖,缩了缩脖子,和他靠得更紧了,小声嘀咕,“说得这么吓人。” “胆小如鼠,还叫嚣着要一人前来。”他把她拽进怀中,小声责备,“你得时刻记着,你好好的,孩子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若你不珍惜自己,我会把你直接送回宫里,锁着关着,我说到做到。他的事,我当然会管,你要报恩,当然你夫妻一起。若无他,我也就失去你了。人非草木,我也不是狠心无情之人。但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挂在嘴边,办成了再告诉你,岂非更好?你这性子越来越像他,乖张,急躁,怎么就没向我多学一些?” 呵,好像他脾气有多好似的……渔嫣抿抿唇,有些日子没听他威胁自己了,挺想回他几句。但他这时的语气极为严肃,她便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不再招惹这位心里堵了把烈火的男人。 每一幅画都是一幅山水,有舟,有山,有树,都没有人物。 “咦,这里的画怎么少了一幅?”他突然停住脚步,左右看看,指着墙上的空位,小声说。 渔嫣仔细一想,轻声道:“白天还有的,而且我记得这幅画上是画了一位女子的。看来,有人来过了。” 御璃骁左右环顾一圈,拖着她的手,严肃地说:“回去吧,再固执我就就要生气了,我也有脾气的。” 渔嫣轻轻点头,温驯地跟着他出去。 ———————————————————————————————— 两道身影自后窗跃进来,慢步走到门口,一直看着他二人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莫问离才转过头,用火折子点着桌上的油灯。 “渔嫣所想的居然与尊主您一样,这东西还真是有些来历。”宋词摊开手,掌心正是渔嫣要找的那片青瓷。 “这不是鼻烟壶,是装着操控蜘蛛药物的瓶子。”莫问离捏着碎片闻了一下,拿出帕子包好。抽出别在腰带里的画,坐到桌边,凑到油灯前仔细看。 画上女子手执团扇,眉目温柔,如有春风拂面,笑得迷人。 宋词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端倪,愕然看向莫问离,“尊主,这女人,她像……像……” 莫问离卷起画,淡淡一字,“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 “啊?”宋词一愣。 莫问离把画别回腰上,吹灭了火折子,大步往外走。 不是像,这就是他娘亲的画像,下面还有父亲的印章落款。有人故意挂在这里,警告他,嘲笑他!时隔十八年,那记忆中从不曾淡去的身影又重现眼前,他还记得那晚,爹娘倒在屠刀下时的情形,娘用沾满血的手,用力推他,让他赶紧逃命。 对手用这画狠狠嘲笑了他一次,他都未能拥有一副娘亲的画像,而对方却有!还堂而皇之地挂在这些画像中间,展示给他看。 “尊主,反正衙门已经管了这事,为何不索*给衙门去查?反而把这画藏起来,不让渔嫣看见呢?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您真的准备把这位置拱手让人吗?”宋词紧跟在他身后,轻声问他。 “你想当?”莫问离漫不经心地问他。 宋词赶紧抱拳作揖,小声说:“属下哪敢妄想,只是觉得这江湖之中,无人能与尊主您相提并论,除了您,没人有资格坐这位置。” “让他们争去。”莫问离唇角缓缓一扬,淡淡地说:“明儿辛乌门会替碧朱门的人做法事,我们去凑凑热闹吧。” “是。”宋词赶紧抱拳,看看他别好的画,又说:“真的不把这个给渔嫣看看吗?属下觉得,她一定能辩出黑白。” “我不能辩不出黑白?”莫问离冷冷睥他一眼。 “当然能。”宋词赶紧点头,略一犹豫,又说:“但她如此担心尊主,不如前去说清楚,也免得她牵肠挂肚,又像今晚一样,为您东奔西走。” 莫问离眉角轻挑,轻飘飘几字,“我喜欢。” 喜欢看到她为他担心,让他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值了。 至于碧朱门的事,他是江湖人,始终喜欢用江湖的规矩办事。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何必让御小子插手,让他赶紧带着渔嫣回京去享福吧,她肚子越来越大,如此奔波,确实辛苦。 喜欢一个人呵,就总想着她的好,便是远远看着,也感觉欢喜。 —————————————————我是痴心痴情的分界线,离哥快到碗里来—————————————— 渔嫣已经入睡,御璃骁慢步出了房门,在后院踱步,月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头上,心头压了太多的心事。 碧朱门主并不简单,早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为夙临涵搜集后青国江湖上的大小动静,传递回玄泠国,将夙临涵的人以碧朱门徒弟的身份收入门下,给他们合适的身份,用以在后青国各地行走。他能拥有这么多财富,都是夙临涵给他的。 夙临涵已经死了,是谁杀了碧朱门上下?一切地一切,都往夙兰祺的身上指去。他并愿意这是现实,毕竟是他一手帮着夙兰祺坐上了帝位,若夙兰祺暗中谋划一切,那他不是亲手为自己挖了陷阱,铺上尖锐的荆棘,让自己一脚一脚踩上去吗? 后青国屡经动荡,真的无法再经受一次大风大雨的摧残了。沿途过来,百姓都是苦不堪言,流离失所,食不裹腹。又时近冬季,许多百姓还无冬衣御寒。 这全是他的过错,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能让百姓衣食无忧,他这皇帝,当得实在不怎么样。如今的他,深深体会到一句真谛,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让江山盛世辉煌,更难。 院外传来响动,他走出去看,只见铃铛换了身衣裙,好像就是渔嫣的。渔嫣有孕,路上新置的衣裳都比以前大,铃铛穿着正好合适。她身材丰|满健美,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是个黑美人。此时她正在树下,用树枝学着舞剑,动作笨拙,不时打到自己的手脚,或者踩到自己的裙子。 他缓步出去,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发笑。 “王上。”铃铛听到他的笑声,拖着树枝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吵到王上了吗?” 御璃骁摇头,沉声问:“你真的要跟着我们去京城?” “听说莫尊主会去,所以我想去。”铃铛落落大方地笑道。 御璃骁点头,看着她手中的木枝说:“你想学剑?” “是啊,我看到你们舞剑,很潇洒,很厉害。如果我也会,回去之后就不怕再有恶人来抢我们的牛羊,夺我们的孩子。”铃铛认真地说。 御璃骁欣赏认真的女子,于是向她伸手,“我教你几招,待见过莫尊主后,你一人回去,也能防身。” 铃铛一乐,赶紧把木枝递了过来。 御璃骁拉开架势,教了她一套简单的剑法。 铃铛有些笨,学了好一会儿,只学会两招。御璃骁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无奈摇头。 “王上,我会学会的。”铃铛很认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一招一式地练,小声问:“王上,莫尊主姓莫,王妃姓渔,他们为什么是兄妹?” 御璃骁神色微变,没出声。 他疼爱渔嫣,感激莫问离,但也忌讳他二人靠得太近。若不嫉妒他二人的亲密感情,那他也不是男人,不是真的爱着渔嫣了。 “王上,后青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什么莫尊主可以与王妃手牵手?”铃铛又好奇地问。 “你在哪里听说这些的?”御璃骁瞳光微沉,盯住铃铛的眼睛。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侍卫大哥他们说的。”铃铛很坦诚,很认真。 “为什么关心这些,你吃王妃的醋?”御璃骁在一边坐下,沉声问她。 “嗨,我能吃什么醋呀,我只是想不明白,想多知道一些莫尊主的事。”铃铛蹲下来,双手托着腮,仰头看着御璃骁说:“而且,我发现你不开心。” 御璃骁扫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哦。”铃铛拖着木枝站起来,慢步往房间里走。 御璃骁往椅背上靠,他确实不开心,国事烦忧,一重一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而渔嫣不再只围着他转,她急着报恩,不再注意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烦恼居然也不能与她倾诉,隐隐绰绰的,小表妹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莫问离啊,莫问离……他苦笑,却无可奈何。一份感情,挤进了三个人,如何开心? 秋夜很凉,风钻进他的领口,他轻轻蹬着椅子,老旧的木头发出吱嘎的声响,像他七上八下,又变得无处安放的心。 铃铛听似无意的话,像尖锐的刺,狠狠地扎痛了他。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渔嫣有些睡意惺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扭头看,她只披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院子门口,眯着眼睛看他。 “你去睡吧,我坐会儿。”他低低地说。 “这么大的风,你会着凉的。”她走过来,轻轻地拉他的手。 “不会,你快进去吧。”他反握住她的手,唇角勾出笑意。 “你怎么了?”渔嫣终于察觉他眉眼间的惆怅,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御璃骁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才缓缓地问:“渔嫣,若我让你马上回京,不再与莫问离见面,可以吗?你若想报恩,我来替你完成,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想你与他太过亲密。” 渔嫣唇角弧度僵住,和他对视半天,小声说:“你以前还说,喜欢我是他的自由,我不用躲着他……” “那你是不是很享受我们围在你身边的感觉?告诉你,我后悔了,我现在要你回去,不再与他见面。我不想他再碰到你的手,更不想你再与他亲近,更加不想你每天与我在一起时,嘴里心里全是莫问离,渔嫣,你变心了。”他坐直了,捧着她的脸看她,深遂的双瞳里火焰灼灼。 【明天后天会有连续万字更,啊,最近熬夜厉害了,感觉脑壳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了……快来给本大王按摩按摩,谁的小手最温柔,就册封为莫大王统治的精神分裂国的王后……扑哧,估计没人愿意,哇哈哈哈哈哈。】 ☆、【227】老婆不能让给别人 “我没有。”渔嫣愕然回道。 他缓缓松手,神情落暮,“渔嫣,你还是我的小表妹吗?也对,你早就不记得了……” 他总是大度、宽容,无条件地包容了她的一切,但今天他的语气如此不安,懊恼。渔嫣暗问自己,她真的错了吗? “回去睡吧。”他站起来,给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衣裳。 “你呢?”渔嫣仰头看着他铄。 “我再坐一会儿。”他微微一笑,甚是勉强。 渔嫣拉了拉他的手,他却抽了回去,扳过她的肩,轻轻往前推。渔嫣心情顿时沮丧极了,莫问离伤心了、御璃骁也伤心了,她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瑚。 帐幔掩过来,挡住了微弱的烛光。 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细细回想最近的一段时光,是不是她真的忽略了他?他肩担重任,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都不容乐观,可当着她的面,他从不表露半分愁绪,每到一地后,先安顿好她,再独自去见地方官员,常常整夜都在议事,白天胡乱打个盹就算休息了。 他瘦了很多,他很辛苦,而她,的确忽略他了! 渔嫣坐起来,撩开帐幔往窗外看,院中月光浮动,不见他的身影。 肚子隐隐坠痛,这样舟车劳顿,对一个孕妇来说并无好处,她冲着外面叫了几声,但无人理会。疼痛加剧了,她不安地站起来,轻抚着肚子出去找他。 院中只有摇椅在轻轻晃动,不见他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里排遣他的苦闷去了。 “白鹰、聂双城……”她扶着墙,忍着疼痛往前走。 “王妃你怎么了?”铃铛开门出来,见她微弓着腰,赶紧跑过来扶住她。 “我肚子疼,叫大夫来。”渔嫣秀眉紧蹙。 “那我先抱你回去躺着。”铃铛弯下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大声叫道:“白大哥快出来,王妃肚子疼。” “你力气真大……”渔嫣哑然。 听到动静,白鹰从院外大步冲进来,问了一下情况,飞奔出去请大夫。 渔嫣心忧极了,怎么突然肚子疼成这种程度?她扭头看着门外,院子里外的人都起来了,可御璃骁怎么还没回来? “王妃你不要怕,怀孩子就是这样的,是孩子在长个子,把肚子撑疼了。”铃铛打来热水,给她擦额上的汗,大声安慰她。 渔嫣知道她在说笑,逗自己开心,却笑不出来,御璃骁去哪儿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白鹰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她动了胎气,好在没见红,现在得卧床静养,大夫开了保胎的方子,白鹰又冲出去抓药。 御璃骁一晚上没回来,她心里很难受,堵得慌。折腾到清早,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面,有双温暖的手,正轻轻地给她按着有些浮肿的腿。她缓缓睁开眼睛,御璃骁垂着脑袋,就坐在榻沿上,双掌在她的小腿上来回揉捏。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委屈地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迎亲。”他抬眼看来,满目陌生。 “给谁迎亲?”她愕然地问他。 “我自己。”他冷漠地说。 “你要娶谁?”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拉着他的手逼问他。 “娶真心喜欢我的人,你不是……”他拂开她的手,语气愈加冷漠。 渔嫣的心不停地往下坠,他的眼神冷得让她害怕,伸手抱他,却如同抱到了一座冰山,冻得她发抖。 她怕了,用力睁开眼睛,满眼金灿灿的阳光,哪有御璃骁的人影? 原来是作梦! 她舔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撩开帐幔看出去,院中有说话声传进来。 “怎么回事?”御璃骁的声音! “王妃动了胎气。”白鹰回答他。 他居然才回来!去了一整个晚上,到底去哪儿了?渔嫣翻了个身,背对着门躺着。脚步声匆匆靠近,帐幔被急急掀开,他的手掌落到她的肩上,轻轻摇动。 “渔嫣。” 渔嫣没动,装睡。 他高大的身子俯过来,大手轻抚她的额头之后,来到了她的小腹上,暖暖地捂着,低声问:“大夫怎么说?” “昨晚喝了安胎药,早上才睡。”白鹰也压低了声音。 他的呼吸沉了沉,“你出去吧。” “那这药放在这里?”白鹰把药碗放下,快步出去了。 他躺下来,双臂环过她的身子,脸埋进她的黑发里,深深地吸气。这动作维持了一会儿,渔嫣先绷不住了,这样躺着,很不舒服。 她翻过身,和他黑亮的视线对上。 “好些了吗?”他把额头抵过来,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扫动。 “嗯。”她轻哼一声。 “昨晚我办事去了,对不起。”他搂住她的腰,小声道歉。 渔嫣见他一脸疲惫,忍不住说:“不然,你先赶回京城吧,我休养几天,等胎平稳了再走。” 不想耽误他的事啊! 御璃骁没出声,好半天,缓缓抬眼看她,低声说:“别生气,我以后晚上不出去了。” “我没生气……”渔嫣突然感觉和他之间多了堵墙,生硬、客套。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他们这对夫妻,不知道一同闯过了多少灾难,从未想过要分离,理应更加和睦恩爱。可如今眼见着风浪平息,一切慢慢归于平静,怎么会有了罅隙,变得别扭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对她,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对他。 她张张嘴,那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她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钻到他怀里窝着。 有雀儿落在窗台上,啾鸣欢唱,他扭头看了一眼,低声说:“是喜鹊,我们今日会有什么喜事吗?” 渔嫣从他怀里钻出来,喜鹊拖着长尾巴,正在窗台上踱步。 “喝药吧。”他抱了她一会儿,起身去端药。 渔嫣坐起来,看着他把药端来,刚要接过来,他已经坐到榻沿上,用小勺舀了药,吹去热汽,喂到她的唇边。 渔嫣张嘴喝了,苦涩的药穿过喉咙,一直苦到心里。 “好难喝。”她拧紧眉,厌恶地看向他手里那碗药。 “不想喝这个,就好好养身子。”他看她一眼,沉声说。 这是在怪她半夜还乱跑吗?渔嫣躲在被子里的双手拧了拧,轻声说:“以后不乱跑了。” “嫣儿,别让我担心,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孩子,他是我们两个的宝啊。”他轻轻叹息。 “知道了。”渔嫣点头,伸手拿过药碗,“我自己喝。” 御璃骁在一边看着,不时用锦帕给她擦擦嘴角。 “王妃动胎气了?”清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渔嫣立刻听出这是花魅公主的声音。 “你昨晚是去接她?”渔嫣突然明白过来。 “别乱想,昨晚是去办事了。”御璃骁拧眉,扭头看向院外。 环佩叮咚响,花魅踩着这清脆的响声进来了。 依然一身红裙,胸前佩戴着黄金项圈,上面坠着一块温润的翠玉。笑容明媚,声音娇软。 “我给王妃带了些好东西,安胎最好。” 她笑吟吟地走近,身后的红衣侍女捧着两只大锦盒,打开看,是安胎圣药岑西花。火红的花朵就像新采摘的一样,娇艳欲滴,还有露水在花瓣上滚动。 “这花,我一路都用冰块镇着,现在拿去熬好,暖暖地喝上一碗,马上就见效。”她笑着挥挥手,侍女马上就捧着锦盒出去熬药。 “谢谢公主。”渔嫣道谢。 “别这么见外。”花魅笑眯眯地在桌边坐下,打量着渔嫣,目光回到御璃骁的脸上,柔声说:“王妃脸色确实不好,女人怀孕是很辛苦的事,骁王理应多体贴。” 她喜欢御璃骁,人人都知道,渔嫣更知道,只是不知道她是接了乐天公主后,是马上就走,还是要留上几天。 “乐天公主准备好了吗?”御璃骁往外看了一眼,沉声问。 “准备好了。”聂双城在外面答话。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御璃骁看向花魅。 花魅见他逐客,也不生气,掩唇笑了会儿,轻声说:“骁王,我又不会吃了你的心肝宝贝,这么急赶我走啊,我还偏不走了。” “自便。”御璃骁心情不好,淡淡二字,转过身扶渔嫣躺下,换了一副温和的神情,“你今日好好躺着,刺史府已送了侍女过来,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做就好。” “好,你去忙。”渔嫣拉住他的手,搁在肚子上,小声说:“你让我别乱想,你也不要乱想,我的心没有变过。” 他捧着她的脸,柔软的唇紧贴下来,低喃道:“是我不好,我们不提这事了。” “嗯。”渔嫣抱了抱他,看着他和花魅出去。 乐天公主的娇笑声从外面传来,脆生生的。 “骁王,那本公主就走喽,我把寻蝶哨的来历都写这上面了,你我扯平。” 寻蝶哨——渔嫣坐起来,刚想掀开被子,又想到御璃骁的话,犹豫半天,躺了回去。御璃骁总不能不把寻蝶哨给她,不必急于这一时,又让他看着心生恼意。 才放下帐幔,听到聂双城说:“刺史大人来了。” 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响过后,女子们清脆娇软的声音响起来,“王上万岁。” 刺史送的侍女到了!渔嫣轻抚肚子,这孩子也委屈,跟着她东跑西颠,吃也没吃好,更是休息不好,是她当娘的不称职,现在还得给孩子喝苦哈哈的药。有侍女伺候也好,也享享福。 正想着,那些女子进来了,跪到榻前给她请安。 “都起来吧。”她没掀开帐幔看,轻轻说了句,顺手拿起放在枕边的书看。 侍女们窈窕的身影在帐外晃动,悉悉索索好一阵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好奇地掀开帐幔看,她们正在换屋子里的东西,居然换了一幅新的美人纱窗帘,上面的绣花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娇态可鞠的小猫正在一株牡丹花下摆玩绣球。 油灯的纱罩也换了,淡黄的颜色,薄于蝉翼。想以想像,晚上光透过纱罩时的那种温柔朦胧。 侍女们又抬进了一张屏风,屏风上是水粉山水,碧水青山,颜色明亮。上面有题诗,这字写得温柔婉约,与渔嫣的洒脱大气完全不同。诗更是不错,字字珠玑,堪为佳句。 “王妃,奴婢替您把帐幔挽起来吧,透透气,有这屏风挡着就好。”一把清脆温柔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好。”渔嫣看这说话的女子,装束与大家一样,都是浅蓝的缎子长裙,宽束腰,是邕州及附近几城最流行的款式。但她的模样就要比的侍婢标致多了,鹅蛋脸,柳眉凤眼,气质不俗。 “你叫什么名字?”渔嫣合上手中的书,看着她问。 “回王妃的话,奴婢上官晴。”她福下身子,恭敬回话。 上官……刺史大人姓上官! “你是刺史大人家的什么人?”渔嫣好奇地问。 “家父正是上官行,奴婢排行第五。”上官晴微笑着答。 把亲生女儿派来侍奉她了!渔嫣环顾四周,视线停在屏风上,“这些东西都出自你的手?” “家父知道王妃喜欢这些,派别的奴婢过来,恐怕难合王妃心意,所以才挑选奴婢过来伺候王妃。王妃乃天下第一才女,奴婢班门弄斧,王妃见笑了。”上官晴谦卑地说。 “上官小姐不必自称奴婢,这字好,诗好,绣功真好,上官小姐兰心蕙质,才貌双全。”渔嫣微笑着赞她。 她心中了然,她有孕在身,御璃骁身边又没有其她姬妾侍奉,这些地方官员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的。把女儿送到御璃骁身边,若能得宠幸,在这国家飘摇之际,便是能得到重用、一步登天的最好方法。这些官宦家的女儿,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以前在京中见过的各家千金,莫不有一两样超众的技艺,令期扬名京城。只是没想到在这偏远的邕州,也能见到如此出众的女子。 “辛苦了。”渔嫣并未让上官晴回去,她也寂寞,想有个人说话。玲铛大大咧咧,很多话她也听不懂,沟通有些困难。若上官晴是知书达礼的女子,在这几日作个伴也好。 “还满意吗?”御璃骁绕过屏风进来,温柔地问她。 “秀色可餐,你满意就好。”渔嫣开了个玩笑。 御璃骁没笑,只在榻边坐下,低声说:“今日陪你,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去做。” “王妃有孕,当吃清淡滋补的,不能像往日一样只捡合口味的吃呢,中午奴婢亲自下厨。”上官晴柔声说。 “炖只乳鸽吧。”御璃骁扫她一眼,沉声说。 “是。”上官晴福福身子,下去了。 渔嫣坐起来,扯住他的袖子,轻声说:“你别生气了好吗?我都赔不是了,你再生气,我心里不好过。” 他扬唇,把她揽进怀里,“你啊,把我的心给攥紧了,一丝风都透不进去,哪里还有气生。” 渔嫣抿唇笑,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力挤,“孩子他爹,那你笑一个看看。” 御璃骁眸子里的光柔软下来,一低头,含住她的唇瓣,温柔地吻。双臂越箍越紧 “王上,王妃。”铃铛的大嗓门从外面传进来。 “何事?”御璃骁拧眉,不悦地问。 “我采到了这个!”铃铛绕过屏风,顶着一头一身的灰尘碎草,把手里的一簇青草伸过来,乐呵呵地说:“这在我们那里可是保胎的好东西。” “是续断啊,谢谢你。”渔嫣认出这草是断续,笑着说:“看看你,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快去洗洗吧。” “我去给王妃熬药。”她拍拍长辫子,哼着小曲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又转过头说:“对了,王上,我又练会了两招呢。” “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王上教了我剑法,不过王上嫌我笨,我笨鸟先飞,勤奋一些,总会学会的。”铃铛清脆地笑,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丫头,有什么说什么。渔嫣咬咬唇,手指戳御璃骁的额头,“你还教她练剑啦,我以为你这一辈子只教过我呢。” “你又不稀罕。”他拉住她的手,拥着她倒下去。 那些往事,他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多少回,她起初是茫然以对,后来是打趣笑他,总是想不起来。御璃骁已经放弃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如今只存在他的心中,对渔嫣来说,那是别人的故事。 “那个……”渔嫣想问寻蝶哨,可他已合上双眼,一脸疲惫地睡了。 渔嫣无奈闭嘴,这人只怕又劳碌一夜,此时不能再烦他。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知道你想什么。”他突然靠近了些,伸臂把她拢到胸前,低喃道:“渔嫣哪,这辈子我会不会等到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我不是在这里吗?”渔嫣愁极了,让她真的不管莫问离,怎么可能做到? 他低低地笑,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我睡会儿。” 御璃骁为何要教铃铛舞剑?铃铛让他想到了那时的渔嫣,趁他醉时在房间角落里悄悄地学剑。那时的小表妹与他嘻笑怒骂,心意相通,而此时的渔嫣,一大半心思都在莫问离身上,他努力这么久,却终是没能把她的心全夺过来。 渔嫣惆怅半晌,拿起书来看。 屋子里很静,翻动书页时,她尽量放轻动作,不弄出声音,不吵到他。她是喜欢是这样的感情的,她也喜欢他,想和他相伴相偎,白头偕老。她从不把他当皇帝来看,他就是她的夫君,偶尔也会争吵,床头打架床尾合,隔上一两天缠绵恩爱一回,再有几个大胖娃娃,人生便完美得无法形容。 但一辈子那么长,老天会随她的心愿吗? ——————————————————————我是老婆不能让的分界线————————————————— 辛乌门的庄家父子在碧朱门主持操办丧礼,请了一百零八位和尚念经超渡,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江湖人士。 碧朱门的三夫人和小公子身着重孝,跪于灵堂前还礼,三夫人哭得凄凄哀哀,眼睛红肿。 御璃骁坐在对门的酒楼往里面看着,盘问了三夫人一天一夜,这妇人胆小怯懦,又确实是回娘家吃嫁妹妹的喜酒,并不知碧朱门主投靠夙临涵的事。表小姐年幼,才十三岁,小公子七岁,都问不出有用的话。 若这三人知情,这几日一定会有人杀人灭口,他的人已经混进了灵堂,暗中观察吊唁的人群。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花魅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扭头看看,淡漠地说:“怎么还没走?” “御璃骁,我又不是害虫,想多看看你,这也不是罪过吧。”花魅落落大方地坐下来,执起酒壶,给自己满倒了一杯,轻叹道:“寡妇还真是不招人待见。” “你可再嫁。”御璃骁还是语气平淡。 “罢了,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那死去夫君,有三十六房侧室,还有十二位每日供他开心取乐的舞姬,府中侍婢但凡他看得上的,都拉到榻上去了。我与这么多女人同享一个男人,那样的日子别提多难熬了。你肯为渔嫣散去六宫,真是令人羡慕。这天下难得有你这样的男人,我遇不上,何苦去自取烦恼。”她品一口酒,也不在乎他的冷漠态度,抬起一双媚眸,笑吟吟地看他,“倒是你,怎么看着满脸愁绪的,我能帮你办点什么吗?” 御璃骁摇摇头,淡淡地说:“早点接乐天回去吧。” “她已经出发了,我想多留两天。我向王兄求了几天,才得了这差事,不过是想多看看你而已,别这么残忍地和我说话。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奢求你能高看我一眼。莫说嫁过人,就是当年未嫁时,你也不曾对我和颜悦色过。我这人呢,生得贱,非要凑过来。”花魅眯了眯眼睛,自嘲道:“但我这一生,也就这么点干净的念想,看看你,也就觉得这世界没那么脏了。” 御璃骁抬眸看她,眼中滑过一丝愕然,“出什么事了?” 花魅苦笑,轻声说:“还有什么事,和亲。我在这里躲几天,回去后就要嫁去天漠,姜族,大首领。” “什么?”御璃骁一怔,那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打起花魅的主意了。 “寡妇配老头子,不是正好?女子为什么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她扬唇笑,眼眶泛红。 “你可以不嫁。”御璃骁拧眉。 “容不得我不嫁,我能去哪儿呢?大首领下了重聘,我母亲也收下了,那些皇叔皇婶,每天在我母亲耳边劝说,姐妹们也嫌我放|荡,容不下我,每日明嘲暗讽,让我母亲脸上也挂不住。”她放下酒杯,轻声说:“新婚之月,丈夫只在我房里呆过三天,那三天对我是百般折腾,毫不怜惜,我不乐意,冲撞他几回,他就索性不再理我,一月难得来我屋一回。他死后,我就开始养男宠,银子都花这上面了,有眼睛像你的,鼻子像你的,说话声音像你的,但凡发觉与你相似,我就找过来养着。男人可以纳小妾,为何我不能有男宠,我觉得挺公平啊,为何只说我放||荡,不去责备男子的薄情寡义?” 她说着,眼泪一滑而下,飞快地抬手抹了,笑道:“很丢脸啊,和你说这个。” “你若不想嫁,我可以安排你经玄泠出关,去别的地方。” “算了,留母亲一人在玄泠,日子不好过。她苦了一辈子,我不能让她到老了,还要受人欺负。嫁便嫁吧……好羡慕渔嫣啊,有你的一心一意。”花魅一仰脖子,烈酒入喉。 “你这样喝,会醉的。”御璃骁按住酒壶。 “没关系,我带着人呢,贴身伺候我。”花魅指楼下,几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抬眼看上来,那眉眼间确实与他有几分相似。 “我很会享受的,不知道哪天蹬腿闭眼,趁活着的时候,该喝就喝,该吃就吃。”她推开他的手,轻挽锦袖,站起来给他倒酒,“十五岁见你,一见倾心,一恋就这么多年。以后只怕到死也再难相见,你就别对我冷言冷语,冷酷无情了。” 御璃骁举杯与她轻碰,哄渔嫣有千百种办法,对别的女人,却说不出几句好听合适的话,只沉默着陪她饮了一杯。 “对了,我一路过来,见有几个城的粮食都绝收了,明年开春只怕很难熬。我给你搭条线,你差人去外邦买吧,就以商人的名义去交易,别买我们玄泠的。我王兄最近与天漠走得太近,性子有些变了,我最近见他,总感觉他心里装了好些事。”花魅小声提醒他。 “你费心了,我已安排人去办此事,你还是多考虑自己和亲之事,大首领为人品行低劣,你若嫁去,只怕更不好过。”御璃骁见她又伸手拿酒壶,便按住了她的手。 “都已经交换婚书了,就这样吧。”花魅媚眸轻弯,双手托着腮,痴迷地看着他,“难得啊,听你关心我一回。这么多年了,只有今日你对我态度不错。” “花魅,我只是不想给你虚无的希望,反而害你。嫁错一回,不要再错一回,你好好考虑。渔嫣还要在这里安胎,会多留数日,你想好了,差人来告诉我。可以从后青出关去外邦,我安排人,把你娘亲接出来。” “真的?”花魅半信半疑地看他,“你今天怎么愿意帮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日行一善,求得善果。”御璃骁开了句玩笑,转头看向碧朱门的大门。 他自问不是怜花惜玉,好心肠的男人,他仅有的温柔都用在渔嫣身上了,帮花魅,当然是另有所图。花魅悔婚,会令大首领心中不爽,他那人刁钻毒辣,达不到目的,就会寻机报复。御璃骁要看看,夙兰祺怎么应对大首领,他与天漠走得如此之近,到底所图何事。 “以莫问离的身份地位,没必要这样对一个小小的碧朱门,很奇怪。”花魅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疑惑地说。 御璃骁眉头轻扬,淡淡一笑,“别管这么多,你先下去吧。” 花魅唇角的笑意僵住,长长叹道:“我就知道,什么事都打动不了你的铁石心肠。也罢,你肯说出帮我的话,我已经满足了。不烦你了,我先走。” 御璃骁轻轻点头。 花魅起身,姿态优雅妩媚,往楼下缓步而去。 聂双城从一边走过来,小声叹道:“想不到一代佳人,还有这样的往事,这样的烦恼。大首领那老东西,也敢下嘴啃。” “你若喜欢她,我替你求亲?”御璃骁扫他一眼。 “别,臣和王上长得可是一点都不像,她对王上如此痴情,真是令意外。”聂双城嘎嘎地笑。 “贫嘴。”御璃骁丢开酒杯,沉声说:“只怕我是小看了夙兰祺这人。” “但他一直不遗余力地帮我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碧朱门门主是夙临涵的探子,夙兰祺也能继续委以重任,没必要杀了他们,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让我们怀疑到他。这样做,对他来说反而得不偿失。”聂双城犹豫一下,轻声说。 “胆大,便无谓。胸有成竹,便不怕露出破绽。若真是这样,我可算是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推他坐上了帝位。”御璃骁面色难看,收回了一直盯着碧朱门的视线。 看了半天,来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没什么可疑之处。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过来坐坐,也只是让自己平静一下,把碧朱门的事理理清楚。 “莫问离可在城中?”下楼时,他突然问。 聂双城摇摇头,“并未发现他的行踪。” “让你发现,他就不是莫问离了。”御璃骁摇摇头,拧眉道:“把乐天公主的东西送去白姬馆,那是寒水宫的秘密连络点。告诉他,我已让人去寻寻蝶哨。” “咦,王上如何知晓?”聂双城惊讶地问。 “莫问离在各郡都有自己的联络点、有铺子,你以为寒水宫就那么简单?他不在寒水宫,寒水宫一样运转。虽然最近局势动荡,关了一些铺子,但主要的几处还开着。我昨日看白姬馆开着门,他应该就在那里。”御璃骁利落地上马,又补了一句,“在清河镇,他喝醉了自己说漏嘴的。” “喝酒真误事。”聂双城脱口而出。 “你这是说我喝酒了?”御璃骁淡淡地说。 “不敢,不过臣觉得与莫尊主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好。”聂双城也跃上马,诚恳地说了句。 御璃骁点头,又问:“正因如此,你不觉得让他每日看着渔嫣,更为残忍?” 聂双城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对,谁也受不了啊。” “她在我们二人面前撒娇撒惯了,心心念念地还想找他回来。莫问离又心软,她只要撒娇,他就什么都肯抛下。但她得想明白,我和他都是男人。每天靠得那么近,总有会有情不自禁、克制不住的时候,到时候我是杀了她,还是杀了莫问离?”御璃骁转头问聂双城。 聂双城想了想,“依着王上的脾气,只怕会屠了寒水宫。” “所以,现在就得逼着她把小性子收回来,宠她是一回事,这事不能退半步啊。”御璃骁扬鞭,往府衙飞驰而去。 渔嫣刚起来,就坐在院中晒太阳。一双小鞋子做了好久,还没能完工。上官晴坐在她身边,正替她劈绣线,指导她绣兰花。铃铛在树下练剑,一招一式,格外认真。 “王上回来了。”见他进来,上官晴赶紧福身请安。 铃铛也学她的样子,但手中的木枝一下就戳到了渔嫣的胸口,痛得她一声轻呼。 “怎么搞的。”御璃骁一声低斥,过去扶住了渔嫣。 “对不住。”铃铛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开了。 “送这丫头去莫问离那里。”御璃骁还是生气,扭头交待了一声,把渔嫣抱着就往屋子里走。 “莫问离在哪儿啊?”渔嫣忍不住问。 “在他在的地方,你管呢。”御璃骁把她放下,拉开她的领口看。 铃铛力气大,这一枝戳过来,尽管隔着好几层的衣裳,那白嫩的丰软还是被戳青了。 “滋……”渔嫣倒吸了口凉气,又吸吸鼻子,惊讶地说:“你喝酒了。” “嗯。”御璃骁走到桌边,挑了一盒清凉的膏子回来,用指尖挖了一小坨白色的药膏,温柔地给她抹上去。 怀孕的关系,她比之前更加丰|满,而且有些胀痛。他的指尖抹药的时候,动作尽管轻,可还是让她感觉不适。 “痛。”她小声哼。 他抬眸看她,手掌轻轻握住那团,沉声说:“今日感觉好些了吧?” “你别这样抓着啊,我痛。”渔嫣脸上一红,羞得赶紧打他的手。 “王上。”上官晴莲步轻轻,靠近了二人。 御璃骁立刻挥手,放下了帐幔,遮住了渔嫣的身影,转头看上官晴,她手里捧着茶。 “放下,你出去吧。” 上官晴脸上一红,赶紧放下茶,退了出去。 “这么凶,这可是刺史大人特地送给你的美人。”渔嫣轻揉着胸口,和他开玩笑。 他掀开了帐幔钻进来,拥着她倒下去,“我就要你这个美人。” “喂,我就这么让你难过,你还要借酒消愁啊?”渔嫣抱住他,小声问。 “你才明白。”他的手又伸进去,在她青紫的地方轻轻抚动。 ☆、【228】绝妙的藏身之处 渔嫣素日里总是伶牙俐齿,可在此刻却变成了呆木头,任他的手在胸口上轻轻绕圈,圈住的正是她心脏的位置。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拉开他的手,小声央求道:“御璃骁……我心里发慌……” “你也会心里发慌?”他眼眸轻抬,有些狠地吻住了她,肆意往里抵着,把她的喘息搅得破碎不堪。 “王上,刺史大人府上的戏班子来了,给王妃解闷。”白鹰在外面低声说瑚。 “想看吗?” 他一臂撑起来,轻掐她的小脸,看着她星眸迷离的小模样,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渔嫣犹豫一下,小声问:“你呢?” “起来吧。”他坐起来,向她一伸手铄。 渔嫣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随他绕出屏风。 “等等。”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给她拢了拢长发,把发簪重新绾进发髻中,这才牵着她的手出去。 刺史大人上官行和刺史夫人叶芸带着人跪在人群最前方,额头紧贴手背,恭敬地给二人问安。身后跪的是十几名标致清秀的少女,看上去都只有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 “起来吧,后园子的亭阁里唱就好。”御璃骁牵着渔嫣从人群前走过,径直往后花园走去。 府衙的后花园并不大,一庙小塘边,梧桐树顶着满枝淡黄的叶片,小果子缀满枝头。青石小桥从小塘上横跨而过,满园怒放的菊。 这品种叫夜照流萤,是邕州特有的,这时候正残阳满天,那浓烈的霞光落在花朵上,让这原本风骨傲霜的花居然现出几分媚态来。 那些小姑娘已经扮上了,上官晴恭敬地递上了戏折子,请御璃骁和渔嫣点戏。 渔嫣只扫了一眼,全不是她喜欢的。这些表忠心的戏,都是上官行拿来向御璃骁拍马屁的。但,他既然有兴致,她就陪他听听吧。翻来看去,选了个名字最喜庆的递回给上官晴。 “不喜欢?” 御璃骁已经看出她的勉强,侧脸过来看她。 “没有。” 她扬唇微笑,往他的肩上靠来。 这椅子是紫檀木的暖炉椅,下面是中空的,冬天里可以放炭炉子。此时放着厚厚的垫子,柔软舒适,也是上官行从家里搬来孝敬给御璃骁的。 “王上、王妃请用。”上官晴捧上一壶香茗,给二人倒上。 “上官小姐辛苦了,坐吧。”渔嫣微笑道谢。 “谢王妃,奴婢就站着伺候王上、王妃。”上官晴柔声回话。 上官行悄悄看御璃骁的脸色,御璃骁的注意力并未放在上官晴的身上,于是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夫人叶芸。 叶芸赶紧站起来,亲手拿了一只橙子,切开,用白碟捧到了御璃骁的面前,笑吟吟地说:“王上,王妃,这是我们邕州橙,味道最甜。” “有劳了。”渔嫣接过来,挑了一瓣,递到御璃骁的唇边,轻笑道:“王上,请用。” 不是要面子吗?给足他面子,气总该要消了吧? “王妃,晴儿笨手笨脚,不知伺候得可好?”叶芸笑着问。 渔嫣连连点头,“很好,上官小姐辛苦了。” 叶芸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赶紧说:“王妃这一路上京,舟车劳顿,没个合适的婢女可不行,晴儿虽弩钝,但也识过几个字,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些,还能给王妃解闷,所以就让晴儿伺候王妃一路上京吧。” 渔嫣微微扬唇,扭头看御璃骁,轻声说:“上官小姐琴棋书画皆懂一些,可比我强多了……” 见他眉头微皱,她又笑道:“只是把如此知书达礼、兰心蕙质的上官小姐从上官夫人身边带走,未免太残忍了。所以,就让上官小姐留在上官夫人身边吧,以后嫁个好人家当主母,远比给人做奴婢好得多。” 被她拒绝,上官夫人面色尴尬,又不便多言,只好坐回原处。 上官晴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笑容也勉强多了。 锣鼓声响,戏开始了,少女们婉转的歌喉确实美妙,只是可惜没唱上好戏文。渔嫣看了会儿,意兴阑珊,专心切橙子吃。上官行不时过来敬酒,这酒倒是不错,香甜香甜的味道勾得渔嫣馋虫满心里爬,心痒难耐。 “一口。”她竖起有些浮肿的手指,眨着大眼睛向他央求。 “一滴也不行。”他拧眉,拍开她的手。 “求你。”她把筷子伸向他的酒杯。 “渔嫣,你又皮痒!”他脸色一沉,夺了她的筷子。 渔嫣幽幽叹息,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酒壶。 上官晴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端上来一壶香甜的花茶,用水晶杯倒了,端到她的面前,温柔地说:“王妃试试这个,这是奴婢用玫瑰的鲜花瓣熬制而成,放了蜂蜜,奴婢打小就喝这个,静心养颜,颇有功效。” “难怪上官小姐肤滑如脂。” 渔嫣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满颊留香,小声赞美她。 “谢王妃夸赞。”上官晴福福身子,退到一边。 “都下去吧。”上官行突然起身,让唱戏的少女们退下。 渔嫣有些愕然地抬眼看去,只见他正抱拳行礼,笑着说:“丫头们唱得不好,扰了王上、王妃的兴致,不如让晴儿给王上、王妃唱一段吧。” 看来,是要不遗余力地推荐上官晴! 渔嫣转头看御璃骁,他只要说句话,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他偏不出声。渔嫣突然有些生气,她这样处处赔着小心,到底算什么呢?她到底是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得看他脸色? “不必了。”她放下花茶,淡淡的一句,“本宫已知上官小姐有多出色,改日让王上为上官小姐赐一门好亲事,京中世子,任上官小姐挑选,就不必费心送到本宫身边了。” 上官行脸色一变,赶紧跪下来请罪,“臣别无她意,只想为王上王妃解忧。” “上官大人的苦心,本宫心领。劝告一句,女儿莫要嫁远,免得以后追悔莫及。”渔嫣说完,拂袖而去。 “王上恕罪……”上官行满头大汗,赶紧向御璃骁磕头请罪。 “下去吧。”御璃骁挥挥手,让这一家人下去,回去找渔嫣。 她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双手捧在小腹上,正仰头看星星。 渔嫣看他一眼,轻声问:“御璃骁,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待他回答,渔嫣又说:“我以为我们一路同患难、共风浪,是彼此信任的。你觉得我和莫问离走得太近,让我不见他,我没办法做到,或者你只能休了我。你这两天对我使的脸色够多了,居然拿上官晴的事来试探我,我不想看你脸色过日子。你想纳妃那就纳吧,别摆出那脸色对我。” 御璃骁早预料到了,不许她见莫问离,她忍耐几天,一定会有反弹。可若不一次性把她治下来,往后就永远别想达到这目的。 他在她身边坐下,手掌在她小腹上抚挲片刻,低声问:“若我带着上官晴在身边呢?”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渔嫣顿时恼了。 “这是一回事,你觉得我会喜欢我在抱你、吻你,甚至榻上缠绵之时,时时要顾忌另一个人的感受吗?你又想过他的感受吗?”他转过头看她,深遂的双瞳,视线锐利。 “那就别抱、别吻、别缠绵,谁喜欢那样呢!我不稀罕!”渔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 御璃骁的脸色顿时变了,深深盯她一眼,冷淡地说:“那就随便你吧。” 渔嫣当时就懊悔了,想向他道歉,但看着他那副冷漠的样子,话又说不出口了。 她在心里苦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他为了一个男人而争吵。是不是日子久了、热情淡了,感情也就悄悄磨灭,彼此之间不肯退让包容了?她垂头坐了会儿,有些沮丧地说了句“对不起”,扶着椅子起身,慢慢走进了房间。 “明日就送你进京,我还是那句话,没我的允许,绝不许你见他。你记着,我是你丈夫。” 御璃骁的气还在胸口堵着,语气有些发狠。他很久没对她发过狠了,宠着、爱着、溺着,生怕她不高兴,现在好了,宠上了天,忘了他是她什么人了,居然说出方才那样的话,不喜欢,不稀罕……那他到底算什么? “一丈以内才是夫,我承认你,你才是丈夫。”渔嫣哪受得了这重话?她才动过胎气,才稳定了一些,他这到底是干什么?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他蹭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渔嫣的委屈化成眼泪落了下来,和他对望片刻,大步进屋,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御璃骁是大男人,这世间的男人都是大男人,愿意宠一个女人,才会放下身段架子,把温柔捧到她面前来。别说御璃骁,莫问离也一样。可是,渔嫣自打饮了忘川水后,在翡翠谷里过的是众人簇拥的日子,回来之后,这两个男人心疼她,又宠得无微不至,这时候御璃骁突然变脸,她哪里受得了? 院中响起匆匆脚步声,聂双城的声音传进来。 “乐天公主被土匪劫了,花魅公主正带人赶过去。” 渔嫣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他的脚步声进来了,手伸进被子里,摸到她满脸的泪,长长叹息,“渔嫣哪,你可知我有多想看到那个只对我一心一意的你?为我结红绳,与我共比肩。我不是想对你使脸色,而是你心里,得有一个决断,不然三个人都不会好过。” 渔嫣冷冷地笑:“我觉得挺好,不好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看你还是把上官晴娶进来吧,别让我一个人当你的出气筒。你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心里有气,就冲我来。” “我去看看,先睡吧,顶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他不愿与她再争执,在她的发上亲吻一下,大步出去。 渔嫣听他脚步远去,忍不住地想,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没有纯粹的感情吗?为何世人都觉得,只要男人、女人感情好,就会滋生出龌龊的事来。可莫问离明明不是那样的人,若他是那样的人,早八百年前就与她成就好事了。在翡翠谷的时候,他有千万种法子让她就范,但他不仅没有,还独自承受一切痛苦,成全她的爱情。御璃骁凭什么看低她,看低莫问离?风浪波折时,可以一条心,现在为什么要生起疑心,对她这样的态度? 渔嫣不知道别的夫妻会不会这样,明明是小事,却偏偏闹成了两个人都不肯低头的大事。 她很想退一步的,但一想他那狠戾的语气,又打消了这念头。还和他闹吗?不,她也不会闹,她一向能忍,忍成乌龟,便万事顺利了。她抹着眼泪,手抚着小腹,轻声问:“宝贝,你爹为什么是这臭脾气?我还要不要他?” 当爱情有罅隙的时候,杂草便开始悄然生长,悄无声息地在你心里盘根错结,越结越乱,诱人钻进牛角尖。 灯影摇摇,院中有人轻轻走过。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看不到,大风刮来,撞得窗子哗哗地响。 要入冬了! 她起身,想去把窗子关上,双手才拉到窗子时,一阵风吹来,把桌上的烛只灭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步进了房间。 她怔了一下,借着走廊上投来的暗淡光线,依稀辩认出,那是御璃骁。 “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她赌气地问,转身背对他。 他慢步走近,双臂从她身后环来,正当她想挣扎时,一根尖细的针刺进了她的手臂,顿时整个人麻痹僵硬,连嘴巴舌头牙齿也被这种麻木的感觉击中,不能动弹。 ———————————————————————————————————————————— 御璃骁也正在后悔,借着几分酒意,语气太重了。她才动过胎气,若再气出什么事,他会追悔莫及。 聂双城看他一脸恼色,低声问:“王上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大步走向前来报信的人。 这人是花魅身边的一个男|宠,粗略一看,确实与御璃骁的五官有些相似。 “王上,公主只带了十二骑,草民怕公主吃亏,求王上赶紧派人去帮帮花魅公主。”那人急得满头大汗,连连磕头。 “王上,臣已经调来了兵马,马上就可以出发,营救公主。”上官行大声说。 御璃骁点点头,转头看向聂双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为害民间的悍匪,杀无赦。若是迫于生活占山为王,就告诉他们,赶紧下山,回家种地去,朕给他们田地。若有什么不满、冤屈之事,你就带他们回来,朕许他们告御状。” “是。”聂双城抱拳,点了二十四名侍卫随他前去。 上官行抹汗,紧跟上前。 御璃骁又打量那位男宠,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上的话,草名陈忧。”男子赶紧又磕头回话。 “你回去等着吧。”御璃骁收回视线。 男子磕了个头,弯着腰,毕恭毕敬地退回去。 御璃骁原本是想亲自去看看的,占山为王的人,有些颇有些本事,此时用人之际,若真是含冤负气上山,若能解开心结,编入军中,倒也是一件好事。但渔嫣此时正委屈着,又怕她又动了胎气,所以便回去陪她。 推开门,屋子里很静,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一怔,赶紧绕过屏风,帐幔后,有人影躺着,略略放心。掀开帐幔看,榻上只是一团被子拱着,哪有她的身影! 他呼吸一紧,这丫头跑了! “来人,王妃呢?”他怒气冲冲出去,大声质问。 众侍卫赶紧围过来,听他质问,赶紧回话:不是王上您带王妃出去了吗? 他一震,立刻想到了花魅身边那叫陈忧的男人,陈忧已有六分像他,会不会还有更像他的人,把渔嫣骗出去了?难道是花魅身边的人?但,花魅没这么胆大,更不会如此愚蠢,前来挑衅。 淡漠的月光落在他冷竣的脸庞上,时机掐得恰到好处,他前脚走,那人后脚就带走了渔嫣,看样子对方对府衙的情形非常熟悉。 江湖之王的重新抢夺,碧朱门灭门之案,敢冒充他的人出现,一切的一切,在邕州这个地方渐渐连结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往他身上网来。 —————————————————————————————————————————————— 渔嫣此时脑子里很清醒,这个人很像御璃骁,五官简直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假面具。他抱着她,混过了几重侍卫关卡,大摇大摆经侧门出去。 这人胆子大,而且气势十足,看得出是经过了长期的模仿,差点把渔嫣也骗过去。 出了府衙,这人把她塞上了马车,赶车就走。 渔嫣像木头一样躺着,心里百感交集,这天下稀奇事多了,居然有人敢冒充御璃骁,还装得如此之像!不知那人回去,发现自己不见了,他怎么想,私奔了?赌气跑了? 惆怅半天,她发觉自己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到了。”那人跳下来,掀开了马车帘子,把她抱下来。 渔嫣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僵硬了,眼珠骨碌一转,看清四周的情形,压根就没走远,就在府衙附近,绕城一圈,想绕晕她,但她平常观察力极好,那街边旁边高大的梧桐树上结着几根红绸,是祈福用的。 这是后院,院子里飘浮着浓郁的脂粉艳香,轻|佻的笑声与热烈的鼓声传入耳中。 呵,这里是个销金窟,男人的温柔乡! 对方真会藏,把他藏到这里,遇上这种事,任谁都会先出城去追,绝不会想到,她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藏着。 渔嫣慢慢冷静下来,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学得如此之像,一定早早就做了准备。 脖子也能动了,可以缓慢地转过去。屋子里有几道身影,有高有矮,说话声音极低。不知是何人,目的为何? 那些人低语好一会儿,开门出来。 一群大男人簇拥着一位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从她面前走过。这女子身材窈窕,披风把她遮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都没露出来。 到后院门口时,那女子转过头来,隔着遮脸的黑色薄纱看她。隔着十数步的距离,渔嫣依然感受到了她充满恶意挑衅的笑意。 秋玄灵吗?乐天公主?花魅?渔嫣和她对视着,故意显出几分怯怯的神情,挪着僵硬的步子往后退。若她想下手杀她,已经动手了。既然不动手,那就是另有所图,事情还有转机。麻痹对手非常重要,露半点怯,争来十分生机。 那女子果然觉得得意,冷哼一声,一甩披风,往院门外走去。 门缓缓关上,那群男子转头看过来,渔嫣第一眼先看到那与御璃骁极像之人,此时她断定,这是面具!她还记得在寒水宫时遇上的那对装成夙临涵和妙姬的男女,他们的面具惟妙惟肖,若从外形上来说,无法分辩真假,若不是熟悉对方,一定被对方骗了。这制作面具的人,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脸上细微的痕迹都在面具上呈现出来。 此时御璃骁就在城中,这群人还敢堂而皇之地扮成是他,一来可能是为了试探这面具的相似度,二来,可能目的不在于杀御璃骁,是别有所图。 “此药名为泪木,对你腹中的孩子不会有害,过一会儿就能动了。”那男子过来,上下打量她,冷冷几句,拉着她往房间里走。 渔嫣迈着僵硬的步子,随他进了房间。 他吹灭烛光,屋子里陷入黑暗。推开半扇后窗,借着淡薄的月色,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形。纱帐已泛黄,桌上摆着粗瓷茶碗,柜子上有铜镜脂粉,还有一只未上锁的木匣子。 环顾一圈后,那人关门出去。 渔嫣能动,但并不能说话,而且动作非常迟缓僵硬,她走到柜子边,打开匣子看,里面放的是些木制的尘柄,接ke行乐之物。 她赶紧关上,心中明白,这房子可能是哪位年老色衰的姑娘住过的,可能还在这张榻上接过ke。她顿时一阵反胃,不愿靠近那张榻。 连桌椅板凳都不想碰,不知道是哪个脏男人、臭男人、老男人、恶心的男人坐过呢!男人有几个钱,就想着出来找乐子,明明家里有妻妾,还要在外面偷|huan,真是恶心。 但也不能总站着啊,只能用帕子擦了擦椅子,坐下想对策。 她不能喊,走路又像蜗牛爬,现在逃,肯定是不现实的。也不知御璃骁现在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也好,让他急上一急,看他还要乱发脾气,乱怀疑他!她拧拧眉,脑海里回响起御璃骁那狠戾的语气,从翡翠谷出来,似乎从未听他用这语气对待过她,真是让人伤心! 楼上嘻笑声渐小,开始有女子嗯啊之声不时响起,另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动静和对话。 渔嫣听了会儿,红着脸笑出声来,声音哑哑的,很难听。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笑声,忍不住推门来看。渔嫣赶紧收住笑,警惕地看向他。 烛台点燃,他举着烛台靠近渔嫣,狐疑地问:“你笑什么?” 渔嫣嘴角抽抽,转动僵硬的脖子,不看他。 “老实点,可以少吃点苦头,若非看你有身孕,早就打晕你了。”他威胁几句,把烛台往桌上重重一顿,烛油飞溅,烫到了他的手背。 他倒抽口凉气,赶紧抬手看。 渔嫣眼尖,马上就注意到他荡开的袖口下,手腕上刺着一枚叶片。那叶片上有锯齿,好像是天漠国特有的香丝草。 凑近烛台看了半晌,小声咒骂几句,瞪她一眼,依然吹灭烛出去。 身形高大,手腕上有香丝草纹身,是天漠人!那么,是不甘心嫁人的乐天公主了?但她已经出发,还被土匪劫去了呀!难道是作戏,掩饰她偷摸回来的事实? 乐天公主狡猾,心机又多,还阴狠毒辣,不排除她能做出这种事。 但,若她猜错了呢? 渔嫣正苦闷时,后窗里翻进来一个人影,扭头看,铃铛正朝她竖起一指,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她大步过来,把渔嫣抱起来就走。 渔嫣挺惊喜的,没想到这丫头会来。 她抱着渔嫣,爬窗户有些困难,先让渔嫣过去,自己在后面扶着。渔嫣慢吞吞地挪腿,但裙子还勾在了窗棱上,一跳下去,只听到嘶啦一声响…… 渔嫣心一颤,赶紧保持僵立的姿态。 果然,那门又开了,男人进来,见她站在窗外,立刻变脸。把她直接从窗外拎下来,丢到了榻上。 “让你老实点,再敢耍花招,我抽死你。”他掐着渔嫣的肩膀晃了晃,恶狠狠地威胁。 渔嫣被他捏得骨头要碎了,只能点头。 那人又跑到后窗处,一跃而出,四处仔细察探半天,这才折返回来。这一回,他把后窗关紧,又过来威胁了渔嫣几句,才大步出去。外面脚步声响起来,后窗处也守了人。 渔嫣心凉了半截,手在榻沿上拍了拍。 铃铛从榻下面爬了出来,蹲在一边朝她看,小声问她: “现在怎么办?” 渔嫣掀掀麻木的眼皮子,她哪知道怎么办?她跟一根木头似的! “哎,你又不能说话,不能教我。”铃铛伸手,摸摸她的嘴巴,掌心汗津津的。 渔嫣皱眉。 铃铛吸吸鼻子,坐起来,双手撑在榻沿上,双脚轻轻踢动。 “王上赶我走,那白什么馆的人不让我进去。我只好站在院子外面,大喊了几声莫公子我喜欢你。满街的人都围过来看我,觉得我是个疯子。哎,在我们那里,这种事很正常的。我们那里的男女都爱对歌,看上眼了,两情相悦就能成亲。你们这里的人真是做作,还和我说要什么媒婆……反正我已经告诉他我喜欢他了,可以回草原了。但我没盘缠,只好回来找你。” “嗨,大门口的官差也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去后门那里猫着,想着怎么爬墙进去瞧瞧,我想你一定会给我一点盘缠的。没想到看到王上把你抱出来了,我以为你们要走,就赶紧跟上来了。没想到他居然不是王上啊,你被关这里来了,他们是什么人哪?”铃铛小声叨叨。 渔嫣长叹,铃铛这么笨,都不知道先去报信! “不过,我进来前,先去衙门那里告诉了守门的人,王上那么厉害,过一会就能来了吧。”铃铛突然说。 渔嫣乐了,真想赞美她!可惜不能说话,只慢吞吞地摸了摸铃铛的手。 “王妃,你肚子不疼吧,不然躺躺。”铃铛扶她躺下,挺挺胸脯说:“我在这里保护你,王上一定很快就来了。” 渔嫣点点头,既然报了信,那他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王妃你知道吗,我去白什么馆的时候,见到了小桐丫头,她说莫公子有几日没笑过了,还说以后不再你了。我就是挺不明白的,你到底是喜欢王上呢,还是莫公子呢?若你喜欢王上呢,为什么莫公子又一直跟着你,让王上常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如果你喜欢莫公子,为什么他又一个人跑出去伤心?” 渔嫣猛地愣住,原来外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何况御璃骁和莫问离。她自以为是的好,让两个人都难过了。可当着她的面,那二人还只能装出和平的姿态,互相包容。只怕,早就忍得快爆炸了吧? “王妃你别生气,我就是想不明白。”铃铛见她脸色不对,赶紧向她道歉。 渔嫣第一回认真思考这问题,以后怎么和这二人相处。 “咦,什么声音?”铃铛突然听到了窗外的声响。 渔嫣掀掀眼皮子,又是一处激战开始了! “哈……”铃铛立马明白过来,乐得合不拢嘴,神秘兮兮地附到她的耳边说:“叫得跟我家的马一样……” 渔嫣扑哧一声笑,在这种危险之中,居然还有铃铛这样的活宝在身边,真是幸运! 五更的鼓声传来,但救兵并未出现。渔嫣觉得很奇怪,按理说,铃铛报了信,又隔得这么近,一盏茶的功夫御璃骁的人就能拿下这里。 门外突然有了响动,铃铛一哧溜钻进了榻底下。 男子们走进来,在房间里四处搜了起来。 渔嫣心一沉,只怕铃铛报信,并未传进御璃骁的耳中,被门口的人给劫下来了!这些人很快就在榻下找着了铃铛,把她给拖了出来。 “喂!你轻点!”铃铛怒吼着,连连甩动着手臂,却挣不开男人的大掌。 “臭丫头,居然钻到这里来了!”有人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铃铛的脸上。 铃铛在草原上,也算是一方人物,敢独自追逐狼群,带人去闯边城,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立刻抬起一脚,狠踹向那男人小腹之下。 这一脚,又狠又猛,把那人踹得嚎叫不止。见到这状况,马上又有围过来,把铃铛摁在地上,一顿凶狠的拳打脚踢。 渔嫣大急,又无法救她,气得双拳紧握,在榻沿上敲打,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咆声。 “她不能留。”有人匆匆进来,小声说了句。 渔嫣心一沉,若铃铛必死,说明对方也没准备留着她! “杀了她。” 雪亮的刀子拔出来,眼看就要往铃铛的胸口上扎去,渔嫣用力站了起来。 “住手。”她哑声说。 那几人转头看她一眼,惊讶地说:“她居然这么快就可以说话了。” “别管她,先杀了这臭丫头。” “你敢杀她,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她不仅通知了御璃骁,还向莫问离报了信,你们等死吧。”渔嫣声音虽哑,但已可以流畅说话,威严的几句威胁,果然让几人态度松动。 “莫问离知道了?糟糕,快去禀报主子。”几人丢开铃铛,只留二人看守,其余几人往外奔去。 渔嫣吃力地拉起铃铛,怒视着那二人说:“一群大男人,对一个女人下这样的重手,真不是些东西。” 那二人看上去并不想与她争执,只瞪她一眼,走到一边看着。 铃铛被打得鼻青脸肿,眼角、嘴角都破了,胸口和小腹上都挨了不少脚,痛得直流眼泪。 “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许再碰她。”渔嫣抱住铃铛,怒气冲冲地说:“赶紧去给我打水来,我要给她洗洗。” “你一个阶下之囚,还敢命令我们?”那人忍不住讽刺。 “我就命令你了,我告诉你,为人做事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一条后路。”渔嫣冷冷地说。 “你的后路就是死。”那人立刻反驳。 “自己掂量清楚!”渔嫣的声音陡然拔高,双眸圆瞪,死死盯着他。 “算了,我去打盆水。”另一人见状,摆摆手,快步出去,在院中端了一盆水进来,往桌上一顿。 “快洗吧,洗干净再上路。”那人瞪了一眼铃铛,阴阳怪气地说。 铃铛冲他啐了一口血唾沫,愤怒地瞪着他。 “你还敢横!”那人挥手又想打。 渔嫣抢先一步,甩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赏给他,“放肆的狗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凶恶。” 凶横的二人,倒被渔嫣给震住了,没想到这小巧玲珑的一个女人,居然有这样大的胆量,这样威风的气势。 “我看,是你们两个洗干净脖子等死吧。”渔嫣指着二人愤然怒斥,“都滚出去。” 那二人互看一眼,很不甘心地退出了屋子。 铃铛掬了水往脸上抹,不停地倒吸凉气,小声说:“我报了信的,怎么不来呢?” ☆、【229】 渔嫣拍拍她的背,秀眉紧拧,“看来,他不会来了,我们自救。” “好,我把他们引开,你就赶紧跑。” 铃铛挺挺胸脯,满脸豪气。但一用力,就疼得呲牙咧嘴的,嘴角的伤口又流出血来了瑚。 “不用。” 渔嫣看向门外,按理说,她一不见,十月一定来找。但十月都未找来,要么已随御璃骁出城。要么,这里一定有什么气味,掩盖住了她的味道,让十月也闻不出来。 当初她在翡翠谷时,十月都能嗅到她的气味,这里到底放置了什么东西,让十月的鼻子也不灵了呢? 过一会儿,一定会有人过来带走她。此刻天已大亮,他们必须冒险从闹市中带走她和铃铛。他们一定又会用那种针来刺她,让她麻木,像木头一样不能反抗。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经过闹市的时候弄出动静,引来众人的注意,借此脱身。 “王妃?” 见她拧眉不语,铃铛凑过来,咧着嘴叫她铄。 “铃铛,我教你做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渔嫣叮嘱了铃铛一番,铃铛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院门开了,铃铛立刻挡在渔嫣身前,怒视着闯进来的几个男人。 走在最后面的那人,正是昨晚装御璃骁的,可能因为训练太久,步子、说话的语气都与御璃骁有几分相似。他扫一眼铃铛,恶声恶气地下令。“先把这个捆起来。” 几名男子过来,把铃铛摁在桌上,捆了个结实。 “王妃,得罪了,现在得带你去别的地方住几天,你放心,绝不会伤到你。”男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枚亮闪闪的银针。 “慢着。”渔嫣退了两步,微扬下颌,冷冷地说:“我要见公主。” “见公主?哪位公主?公主也救不了你。”男子微微一笑,眼神玩味地看着渔嫣。 难道不是乐天或者花魅?渔嫣心一沉,真是秋玄灵吗?她心里快速盘算着,视线又落到那男子的手腕处。抓她,又不伤害她,但最终又不会让她活下去——对方想干什么? “王妃,得罪了,把手给我吧。”那人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渔嫣从他这笑容上,隐隐察觉到有几分相似,好像也曾有一个人,喜欢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她把手背到身后,连连后退。 “王妃,你应当温顺一些,才不会吃苦头。”那人步步逼近。 毒针在这男人手中,铃铛只是被捆着,见男人逼近渔嫣,铃铛破口大骂,专挑男人不爱听的话去骂,譬如榻上废物,榻下窝囊之类的。 她声音大,力气也大,被两个男人摁着,还能整出很大的动静,桌上的茶壶茶碗被她碰得清脆乱响。 “没用的东西,一个女人都治不了。”男子果然生气,大步过去,要先用针刺铃铛。 就在此时,渔嫣突然冲上前,把男子的手往后一推,这针就刺进了那摁着铃铛的男人的脸上。 他们愣住了,渔嫣趁机拔出了男子腰上的佩剑,刺向了男子的胸膛。 “王妃还真狠心!”男子阴恻恻地一笑,敏捷地躲过了渔嫣刺来的一剑,手臂一抡,就抓住了剑锋,用力一抽。 渔嫣见夺不过他,牙一咬,把右手臂往剑锋上抹去,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顺着雪亮的剑往地上滴。 男子脸色顿时大变,赶紧丢开了剑,用力握住了渔嫣受伤的手臂,怒吼道:“赶紧备车,离开这里。” 渔嫣心中一亮,呵,果然怕她流血,她的血能破除压制她气味的东西,这些人也怕十月闻到她的气味呢! 拖延时间! 她弯下腰,捂着小腹痛呼起来,“别碰我,我肚子痛。” “痛也得走。”男人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跑。 渔嫣的手臂垂下去,血珠顺着她的指尖往下落。铃铛才大呼两声,只见一道身影飞扑过来,一掌劈在铃铛的脑后,让她晕了过去。 那人转过头来,一双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渔嫣,甩手就给了抱着她的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天漠话快速说了句话。 渔嫣听懂一半,意思是她绝不能受伤,她的血和她的胎儿都有用处! 畜生,把主意打到她孩子的身上了! 男子挨了打,也不敢还嘴,只垂头站着,任那人教训。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粗鲁地扯起渔嫣的手臂,把瓶中的药粉洒了上去,再扯下衣上的黑布,厚厚包好。 “赶紧把这些血渍清除掉,赶紧洒上圣符水。”他匆匆交待完,把渔嫣抱起,依然进了那间小屋,在右边的墙上上抠出一块砖,那墙上出现一道小门,里面居然有暗室。 他抱着渔嫣进了暗室,下面的通道又黑又窄,凉嗖嗖的,就像是通往地狱,让人心里发毛。 渔嫣已被他用毒针刺过,像木头一样呆硬。在心里默默数着他走过多少步,拐了多少弯,盘算了一下,这距离并不短,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终于,这人停下来了,把她先放下,再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一盏小油灯。渔嫣眯了眯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幽暗,打量四周,只有一张冰寒玉雕成的榻,往四周散发着森森冷的寒意。油灯就放在寒玉榻上,映得那一方玉石绿幽幽的,诡冷异常。 “王妃委屈点,就在这里住几天吧,在这里,你还能看看好戏。” 他阴恻恻地冷笑,扬长而去。 这么幽静黑暗的一间屋子,仅一盏灯油不及半盏的小油灯,灯水微弱到,简直看不清自己的手指。渔嫣心里滋生起丝丝恐惧,她毕竟是女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也怕会从黑暗里突然钻出一些可怕的东西。 勉强安慰自己半天,她镇定了一些。那些人之前并未打算启用这地方,看样子,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她关到这隐秘的地方来。 ———————————————————————— 不知呆站多久,腿都麻了,麻痹的感觉才开始从身上缓缓消退,四肢可以动了!这时,从墙那边居然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她一怔,这是御璃骁的声音啊!又是那人在装他吗? 声音从右侧传过来,她端起油灯,慢吞吞地靠近了右边的墙。 在她头顶上方,有一处小小的亮光,那里有缝隙!她乐了,但左右看看,却没有可以供她站上去的地方。 扑通…… 一声闷响,她扭头看,铃铛被丢进来了,在地上轱辘滚动几圈,到了她的脚边。 渔嫣吃力地蹲下去,给她解开绳子,她也醒了,迅速爬起来,左右看着,大声问:“这是哪里?我们在坟墓里吗?” 渔嫣掀掀眼皮子,本来就害怕,还得听她说更可怕的词! “有人说话!”她也听到了这声音,兴奋地跳起来往那亮光的地方看。 渔嫣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蹲下来,让她爬上去看。 铃铛没有犹豫,立刻蹲了下来,让渔嫣踩在她的肩上,小心地站了起来。渔嫣趴在那小洞边,只见这是府衙大厅,御璃骁正在大厅里来回走动。 渔嫣用力拍打着墙,想让他听到动静。但墙那头的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候,聂双城快步进来了,大声说:“王上,属下跟着十月去了那倚香楼,后院已经人去楼空,听说是有人前几天包下来的,不许外人进去。老板收了重金,也就不管他们做什么。十月只在院子里闻到了王妃的气味,然后就失去线索了。” “王上,微臣现在就带人去,就算把倚春楼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王妃的行踪。”上官行在旁边大声说道。 御璃骁点点头,看着他出去了,才低声说:“渔嫣一定在城中,但藏人之处只怕不在地面上,把倚春楼附近的几个地方都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往地底下挖。” “是。”聂双城快步出去。 渔嫣轻叹,她就在他的脚下啊,但他不会挖自己脚下的。 这墙一定是用特殊的东西所制,所以他听不到自己敲墙的声音。正想从铃铛肩上下来,只见又有一群人进来了。 花魅和乐天公主回来了,二人都是一身狼狈,花魅一进来,便快步奔向了御璃骁,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低泣道:“谢谢你派兵过去,不然我一定回不来了。” 乐天坐到椅上,冷冷讽刺,“王上,你们后青国居然有这样的匪类,你治理得可真好啊。” “乐天,你不谢王上救了你我,你还罗嗦个什么劲。”花魅扭头,瞪了乐天一眼。 “哼……”乐天气鼓鼓地挽袖子,嘟着嘴往手臂上吹,雪肌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是摔过的。 “你这是怎么了?”花魅抬头看御璃骁,伸手就往他的脸上轻抚,心疼地说:“你怎么受伤了。” “好了,你二人休息去吧。”御璃骁拖下她的手,眉头紧锁。 “听说渔嫣出事了,”花魅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怎么会有人冒充你呢?” “嗯,白鹰,带两位公主下去。”御璃骁扫她一眼,冷漠地说。这时他不能这二人走,太蹊跷了,这二人中,说不定有一人就牵涉其中。 “哼……”乐天跳起来,忿然说:“御璃骁,我可不是你想赶就赶,想留就留的。” “乐天,我看在你兄长和白思的面上,留你一条小命,你自己就好好捧稳了,被我发现你与此事有关,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御璃骁脸色铁青,锐寒的眼神死死盯着乐天。 乐天的蛮横气势,一点点消退下去,一屁|股坐下去,小声嘀咕,“与我有什么关系。” 花魅看他面色不善,顿时有些沮丧,轻声问他:“你不会以为,装成你的人是我派去的吧。” “那是谁派去的?”莫问离的身影从厅外快步闯入,俊脸覆霜,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扫过花魅,直刺向御璃骁,“御璃骁,我才离开几天,你就把她弄丢了,若没本事照顾好她,把她还给我,你就尽管带着你的这些公主,滚回你的皇宫去。” 御璃骁忍住气,挥手让人把花魅和乐天带下去。 厅中只有二人面对面站着,莫问离抢先发难。 “你不许她见我、冲她恶言相向,气得她动胎气不说,如今还把她弄得不知去向,御璃骁,你很好!我告诉你,只要我这次先找到她,我一定带她离开,若你不服,你我再战三天三夜,我与你决斗,生死勿论!” “够了,莫问离,你能找到就去找!” 御璃骁已彻底为这二人牵扯不清的感情弄得烦躁透顶,妻子身边有这么个男人,他却无可奈何。两次哺血之恩,两次救命之举,注定让他二人一生纠缠不清。 渔嫣心一沉,为了她,这两个男人算是彻底闹翻了,这不是正合别人的心意吗?这二人联手,所向披靡,但他二人翻脸,不知会给对方多少可趁之机! 而且,御璃骁的态度,多少让渔嫣伤心。 隔着一墙,她开始感觉到御璃骁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远了。那些怀疑,在御璃骁的心里扎了根,不肯信她是爱他的,也不肯信她对莫问离只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之情。你能抛弃自己的血亲吗?渔嫣的血管里,一半是莫问离的血,渔嫣的命,就是莫问离给的。 她看着御璃骁,心一寸一寸地凉。 从翡翠谷到现在,她步步走来,充满艰辛,若她无情,大可以与莫问离天涯海角,逍遥自在。何苦陪他南征北战,誓死相随? 她从铃铛的肩上爬下来,慢吞吞地坐到地上。 “王妃你怎么了?”铃铛抹了把脸上的汗,挨着她坐下。 “铃铛,你为什么喜欢莫问离啊?”渔嫣小声问她。 “就是喜欢,他长得好看,武功也高,很威风。”铃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肘轻碰她,“你为什么喜欢王上?”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就像是习惯,习惯了他存于我的生命里,不舍得离开,不舍得丢下。”渔嫣小声说。 “哦……”铃铛想了半天,摇头说:“我不懂。” “就像你吃饭、睡觉、呼吸,是生来就会的。我从翡翠谷出来,就像重生一次,而生来就是喜欢他的。”渔嫣抱住头,声音轻轻。 “翡翠谷是什么地方?”铃铛好奇地问。 “是个漂亮的地方,若那里没有被水淹没,我可能现在还在谷底。”渔嫣笑笑,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也不明白了,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好,还是细水长流的平淡好。我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才子佳人在春光明媚里私奔,那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多美好啊。” “我一直喜欢那样的爱情,我能与我的夫君一起,携手走过山川,经过岁月,直到我们垂垂老去,白发苍苍。到那时,我们回想年轻的岁月,一定有数不清的回忆,可供我们细细地品尝。而现在,我怀疑我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得。他居然不信任我……” “我很伤心,他一直不像莫问离,能把心全用在我的身上。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有江山,有天下,我永远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我忍气吞声,也换不来他的信任。他想用他的强势,让我低头,回皇宫去,不再见莫问离,我怎么做得到?” 铃铛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小声说:“可是我还是不懂。既然喜欢,那就随便他是什么人哪,你只管喜欢他就好了……” 渔嫣苦笑,拍拍她的手说,“我以前也这样想,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他就好了。但是过日子,不是仅有喜欢就可以,要爱御璃骁这样的男人,得有一颗极强大的心,能与他并肩看江山。铃铛,我累了…… “那你睡会儿吧。”铃铛赶紧拍自己的肩,小声说:“你靠我这里睡,那榻凉嗖嗖的,别过去。” 渔嫣靠过去,轻轻地说:“我想当个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爱普通的男人,远强过如此被他怀疑……如此疑我,让我的心如何好过?” ☆、【230】其实我们深爱着 渔嫣和铃铛挨在一起坐着,脑子里细细回忆翡翠谷上来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清晰极了。 但,也就是从翡翠谷开始,之前的所有,都是空白,都是旁人告诉她的。念安说过,白鹰说过,聂双城说过,御璃骁也说。在夜深人静时,他拥着她,缓缓诉说相遇的时光。那条小巷子,那间小院子,还有她系在他脚上的红头绳……她统统不记得,茫然听过了,嘻笑着钻进他的怀里,就那样靠着他睡过去。 她是信任他的,他像山一样让她依靠,像海一样包容着她。 她是爱着他的,所以,每每只要一天看不到他,那思念就会入骨地折腾,让她坐立难安。 又不是新婚,偏偏一直如胶似漆。习惯了每天黏在一起,习惯他的味道,他的声音,他的怀抱……渔嫣鼻子发酸,为什么要吵架呢,退几步不就完了吗?说好要陪他君临天下,就应该说到做到呀瑚。 “王妃,你哭了?”铃铛搂紧她,用脏兮兮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我后悔与他吵架。”渔嫣轻抚着小腹,轻声说:“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时各自飞。但我和他不管遇上多难的事,从来没有想过分开,是我不好,不应该在这时候使小性子。我只是……担心莫问离,可又忽略他的心了……铃铛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铄” “啊……我也不知道……”铃铛懵懂地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饿了。” “想办法让他听到我们的声音吧,隔这么近,总有办法。” 渔嫣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沮丧,不可以绝望,只要还能喘气,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外面一直有声音,有进来禀报进况的,有进来请他用膳的,还有上官晴温柔地给他沏茶的说话声。他除了交待事,一直沉默,在厅里踱来踱去。 “天黑了,你一整天没吃,这怎么行?”花魅的声音传进来。 渔嫣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他们说话。 “全城都封锁了,那几个院子也挖了个遍,一无所获。”上官行在说话。 “是不是故意用王妃的血来迷惑我们,而他们已经跑远了?”花魅小声问。 “不可能,邕州四个城门,有一个只供官兵出入,有一个通向码头,是水路。今日一共只开出四艘商船,都已经追了回来。另一个门是通往匪徒山寨的路,那条路已经封锁住。剩下的东城门,我追出上百里,他们还在继续追,沿途都是平原,没有藏身之处,若有发现,此时已经传回消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还在城中。一定要找出来,扩大范围,就算推平全城,也要把她找出来。” “是。”上官行抹着汗,匆匆下去了。 “王上就用点饭吧,都这么晚了,您龙体重要啊。”上官晴柔柔的声音,像黄莺一般清脆。 渔嫣抬头看向那缕亮光透进来的地方,纠结极了。 “王妃想看吗?”铃铛跳起来,拍拍手上的灰,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往上顶。 渔嫣凑近亮光处,只见御璃骁站在窗前,正看着窗外发呆。 “王上还是吃点吧。”花魅走到他身边,一手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她们母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御璃骁缓步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苦笑道:“我为何要与她斗气,明明怀着孩子,又随我南北奔波,未过几天舒坦日子。承诺过的事,一件也没做到。若她与孩子有什么闪失……” 花魅强挤着笑脸,玩笑道:“听上去,你还是更担心孩子嘛。” 御璃骁扫她一眼,平静地说:“有了孩子,我便有了定心丸,她哪里也不能去了。当了娘,总不能丢下孩子跑吧?” 花魅轻轻点头,“是啊……真羡慕她啊……世间还有哪个男人,能像你一样,这样惯着妻子……” “不惯着她,不顺着她,我惯着谁去?她一生命运多舛,从进我的门开始,就受尽委屈。忘蝶蛊让她疼不欲生,差点死去,我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她不记得我,我也不能怪她啊,谁愿意中那些恶毒的蛊毒,受那样的痛苦?她性子刚烈,一定要男女平等,不肯拿我当皇帝看……我所想要的,不也是这样的感情吗?我不需要妻子怕我,我需要她理解我,陪伴我。她怀着身孕,还得跟着我南征北战,涉险而来,我却把她又弄丢了……莫问离说得对,我怎么能与她斗气?我若气她,那跟要她的命一样,她是想不通的,若钻进牛角尖去,就难以转回来了。” “御璃骁……”花魅上前来,轻轻抱住他的腰,“我好想变成她。” 御璃骁拉着她的手腕,想扯开他。 “让我抱抱你……”花魅把脸埋在他的背上,轻泣起来,“把这样的爱给我吧,我会十倍百倍回报你,我发誓……” 御璃骁扳开她的手,面色黯沉,“下去吧,让我静静。” “我会做得很好的,我发誓。”花魅拉住他的手指,用力往胸口上摁去,“我的心在你身上啊,一直在你身上,御璃骁,我知道我是寡妇,配不上你。我只要你给渔嫣的百分之一的情份,我就在京中置一所宅子,你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花魅,这事是你做的吗?”他的语气陡冷漠。 花魅脸色一白,连连摇头,“我怎么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绝不会碰啊。御璃骁,你不要怀疑我。若是我做的,我定遭天打五雷轰。” “你的那些男|宠,是不是有别人的眼线?这些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御璃骁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逼问。 “都是别人送的,买的,路上遇到的,我给他们银子,或者想办法绑过来……”花魅的脸通红,难堪地说:“我以为此生再无相见机会,以这方法以安慰自己……” “他们都不肯招。”御璃骁收回视线,沉声说:“但一定是活不成了。” 花魅轻轻点头,“随你吧,你认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出了问题,那就是他们吧。” “女子当自重,你这样自甘堕落,是毁了自己。”御璃骁拧拧眉,淡淡几句。 花魅的脸更红,扭头走到一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我只是想看着他们而已。名声坏了就坏了,本来以为反正不是你,我也不想再嫁。” “知道我为什么爱着渔嫣吗?”御璃骁抬眸看她,满脸认真的神情。 “为什么?”花魅转头看他,一脸疑惑。 “在世人心中,她不是倾城之姿,从相貌上来说,长得美,但不是极美。她额上有红斑,更让她的模样打了折扣。她家世一般,有个固执不肯变通的父亲,无数次弹劾我,不知给我制造了多少麻烦。她本身性子也固执,认定的事就不肯回头,我也很不满意她这一点。” “但是,她有一颗干净、聪慧的心,不管到什么地步,她从来不放弃自己,她很努力,活得很认真,她懂得善待自己,善待身边的人。她知恩图报,谁帮过她,她都记在心里,一定记得去还。她总能很快看出我的心事,也从来不掩饰她的心事,她总能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推开一扇窗子,让我看到窗子那边的风景。她与我来说,很重要,世间没有第二个渔嫣可以那样懂我。” “她有时候很热烈,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笨拙;有时候很调皮,有时候却又很古板……” 他说着,每个字充满了感情,让花魅听得痴了。 “她就这么完美?” “花魅,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有的只是肯不肯爱她不完美的人。我也不完美,我有天下,并且从不肯放弃,一定要江山美人并存。刀光剑雨,大风大浪,她都站在我身边。是我把她逼得太急了,她的性子,怎么能容忍我去逼她。就算不与我吵,肯定会一个人闷着,闷来闷去……若又动胎气……” 花魅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御璃骁,她也这样爱你吗?” 御璃骁拧拧眉,没出声。这正是他担心的,渔嫣从翡翠谷出来,好像已经不如以前那般爱他了…… 莫问离太好,不知不觉分走了她的心。 或许,在这世间,没有女人能抵挡住莫问离那样温柔专一的攻势,如父如兄,包容呵护。她说什么、做什么,莫问离都会依着她,宠着她,把她当成掌心的宝,风来了,替她挡着,雨来了,替她遮着。渔嫣自父亲去世之后,独自挣扎三年多,尝尽苦楚,她渴望有父亲那样的人物,能帮帮她,能让她在累的时候躲到他的身后,还像当年的小女儿一样撒撒娇,过那样有温情的日子。 御璃骁愈加后悔,明明可以处理得更好,偏采取了这样激烈的方式,逼着她做选择。他已经把兄长一样的云秦强行推开了,她心中一直有个结,不曾打开。如今莫问离替她承受忘蝶蛊的痛苦,他还要逼她不再理莫问离,她是做不到的,除非她死了,不然她永远不可能不管莫问离。 他长长叹息,用力揉了揉眉心。 渔嫣看着他的模样,心都碎了,手探过去,抚着那片小小的水晶砖,小声说:“傻瓜……我当然爱你……” “王上,有发现了。”聂双城匆匆进来,捧着一只脚铃给御璃骁看,“铃铛和她在一起!” “什么?在哪里捡到的?”御璃骁立刻接过了脚铃。 渔嫣看到这时候,低头看向铃铛。 铃铛把她放下来,抬起右脚看,乐了,“咦,我的脚铃真的掉了,什么时候掉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渔嫣紧张地贴在墙边听,只听聂双城急吼吼地说:“就在那小院的墙边,难怪铃铛一路非要跟着我们,原来这丫头有问题!看来,正是她给对方通风报信,里应外合。” “放|屁!”铃铛猛地跳了起来,不服气地大嚷。 渔嫣轻拍铃铛的手,小声说:“别急,他会想明白的。” “铃铛只是一个牧民,怎么会牵扯进这事。”果然,御璃骁狐疑地问。 “哼,哪有女人会像她一样,脸皮那么厚,非说喜欢莫问离,就一路跟过来。我看,这铃铛八成就是个祸害。快点让人打开城门,我要与花魅姐姐回去,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乐天公主幸灾乐祸的声音传进来。 渔嫣心中暗自叫苦,乐天这是要跑!城门一旦打开,她势必会被乐天带走。 外面静了会儿,只听御璃骁说:“传我令,继续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谁敢抗旨,立斩不赦。”“御璃骁,你有完没完,我是天漠的公主,你管不着我。”乐天公主又炸毛了,大吵大嚷。 “尤其是乐天公主,再敢踏进这大厅半步,马上打断你的腿。你若敢踏出府衙半步,我立刻下旨绞死你,你王兄若敢来要人,我就把你的尸体还给她。” 御璃骁的声音狠戾至极,就算隔着一堵墙,铃铛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乖乖,王上好凶。” “是啊,好凶。”渔嫣点头,长叹道:“再凶一点,我们可能就能得救了。” “他平常对你也这么凶吗?”铃铛小声问。 渔嫣摇头。 “莫问离不会也这么凶吧?”铃铛一个激灵。 “是的。”渔嫣点头。 论到残忍这事,那两个男人并不分上下! “乖乖……”铃铛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更喜欢他了。” 渔嫣哭笑不得,还以为她要被吓退了呢! “王妃,我好饿啊。”铃铛又垮下了小脸,长长叹息。 “可惜没什么东西当武器,若能把那玉床弄下来一点,敲敲墙也好啊。” 渔嫣看向铜灯盏,这东西她不想弄坏,有点光是好事,若完全漆黑了,那样更可怕。但这油灯又是这屋子里,除了她和铃铛之外,唯一能活动的东西。 “对了。”渔嫣端着油灯过来,匆匆说:“你再辛苦一下,让我站你肩上。” 铃铛抡了抡酸痛的手臂,小心地把她顶起来。渔嫣把油灯凑到那片指甲壳大小的亮砖处,让光线透过去。 但愿,他能发现! 这回去,她再也不要和他吵架了,遇上能相爱的人多不容易,当珍惜。不管记不记得以前的事,用下半辈子,用心去爱他,爱孩子,爱他们这个家,这样就好了。 灯油一点一点地烧尽,铃铛已经开始发抖了。她还得用力扶着墙,免得摔下去,油灯的烟熏得她的眼睛很痛,几乎睁不开。 热汽糊到那一小片亮砖上,她还不时擦干净,紧张且期待地看着御璃骁。 她这角度是仰望,看着不时安排人,再扩大寻找的范围,桌上的饭菜凉了,茶也凉了。他却一直没往她这方向看一眼。 御璃骁,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啊……她焦急地大声叫起来,用力地拍打着墙壁。 突然,他匆匆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她心一喜,正要说话,只听有铁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看得可高兴?”男人阴冷的声音传至耳中。 铃铛力气用完,勉强把她放到地上,大喘着,用力抹汗。 那几人已经进来了,领头那人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放到寒玉榻上,不慌不忙地打开。 渔嫣看过去,那是一块灰不溜湫的石头。 “巫师之灵?”她惊愕地问。 “呵,你居然知道这东西。”那人笑着,拿出一把小刀,放在火上烤。 “巫师之灵,有着巨大的能量,不过得用你的血来滋养她几日,让它重新焕发神力,让我们看到未来的王是谁,。若不是我们的主子,就提前杀了他,还有,这东西能给拥有他的人无穷的力量。即墨陵找瞎了眼睛,也没找着这东西呢。” ☆、【231】我再也不想忘了你 “喂,你会遭报应的,神会在天上看着你!”铃铛伸开双臂挡在渔嫣的身前。 “把这丫头拉开,等放完了血,再慢慢收拾她。”那男人冷笑,打开一坛酒,把刀子浸进去。 “大哥,这丫头其实长得不赖,不如赏给我们吧。”有男人邪邪笑着,上下打量铃铛。 “对啊,大哥,等下让我们乐乐,都憋好多天了。”另一人赶紧附合。 男人飞快扭头,抬手就是两巴掌甩了过去,恶狠狠地骂,“是让你们乐的时候吗?不要命了!把渔嫣绑起来,把这黑丫头吊一边去。瑚” “狗贼,我宰了你。”铃铛突然抓过渔嫣手中的油灯,猛地往那男人的头上打去。 她力气大,那些人也没防着她出手,油灯又狠又重地砸到了男人的头,灯油洒下来,灯芯马上就燃了灯油,活活把那人点了天灯铄。 “跑。”渔嫣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铃铛从几人身边冲过时,抬起腿狠狠地撞了一下其中一人的下shen,又惹得一人嚎叫不止。 “先给爷灭火!”脑袋起火的人怒吼着,双手不停地在头上乱拍。另几人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帮他扑灭了头上的火。 火折子打燃,点燃了一支火把,把石室照得灯火通明。 “把死丫头抓回来,一定要砍掉她的手!剥了她的皮!”男人顶着烧得黑漆漆的脑袋,咬牙切齿地嚷着,匆匆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拔开塞子往脸上泼药。 石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 “她们跑不出去。”焦黑的脸上,嘴一咧,左右瞟瞟,在寒玉榻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急匆匆地近了,几人盯着那扇门,只见两个女子又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身后是一条凶恶的狼,正垂着腥红的舌头,流着贪婪的口水,步步紧逼。 “跑啊,再跑啊!”被铃铛撞得差点废掉的男人大步过来,赶出了恶狼,一把揪住了铃铛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寒玉榻上摔去,“敢对爷动手,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他们凶性大发,也不管这男人要对铃铛做什么了,过来拖住渔嫣,从顶上放下了两根铁链,把她锁好。 “脐中之血,能养巫师之灵,渔嫣,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你命大,有人心心念念想着你。”男子把那把刀从酒坛子里捞出来,慢步走到渔嫣的面前。 铃铛的衣物已被撕开,露出青春娇美的身体,她奋力撕打着,一口咬到了那人的耳朵,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的耳朵被她咬了下来。 她趁机跳下来,夺过了墙上的火把,怒吼着,用火把狠狠地打向那几人。 “滚开,你们这些狗贼!” 铃铛的凶悍,这些男人从未在哪个女人身上见识过,她像一头母狼,愤怒地咆哮着,挥舞着她的手臂,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奋力往几个男人的身上打去。 “宰了这娘|们!”几个男人恼了,纷纷拔出了刀。 “不是要放血吗?小心误了吉时。”渔嫣见五把刀对准铃铛,大叫起来。 “把这黑娘|们摁紧了,先过来帮忙。”那烧得一团糟的男子缓过神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把扯开了她的长裙,先拉起她的手腕,一刀狠狠划下去。 冰凉的刀刃划开她的肌肤,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王妃……”铃铛骇然看着这一幕,一分神,便被几个男人摁到了地上,捆了个结实。 男子赶紧用碧玉碗接住她从指尖淌下来的血,眼神贪婪地盯着她的脸,“渔嫣,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到这时候了还不害怕,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那人看中你,惹得主子不高兴。” “你主子是谁?”渔嫣盯着他,冷冷地问。 “呵,这你不用知道。”男子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换了一只碧玉碗过来。 “你记着,若我能出去,一定让你的主子死得难看。”渔嫣眼神凌厉,一字一顿。 “那我就等着。”男子不屑地嗤笑,让另一人端着碗,捧来那块石头,小心地放进了碧玉碗中。鲜血漫过了巫师之灵,碗上亮起莹莹的微光。 “先把巫师之灵泡进去,采脐下血很慢,等滴完的时候,巫师之灵也差不多苏醒了。” 他并不给渔嫣的手腕止血,那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淌,渔嫣的头开始有些晕,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画面猛烈冲击着,让她开始微微抽搐。 “喂,别死了,死人的血可不管用。” 男人发现了她的异状,这才撕了块布,给她草草包扎在手腕上。 渔嫣轻轻抬起密睫,虚弱地说:“你们全死了,我也不会死。” “那最好。”男人冷笑,用力扯开她的裙子,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尖锐的刀尖在肚脐上轻轻划了几个圈,怪笑着说:“这肚皮还真好看,你们过来看……” “王妃。”铃铛急得哭了起来,在地上用力拱着,想靠近她。 就在这时,只听到巨响从那簇亮光递来的地方传来,几人骇然转头,只见那堵墙正在颤动,好像是有人在用力锤打着墙壁。 “他们在砸墙。”几人害怕了,赶紧围到一起,紧张地看向那边。 “妈|的,采血一开始,就不能停。”男人一咬牙,二话不说,刀尖划破了她的肚脐。 鲜血涌出,殷红刺目。 他把碗凑过来,接住从她肚上流下的血,双臂颤抖着,连带着碗也跟着颤个不停,碗中之血开始翻滚,巫师之灵开始发出明亮的红光。 “可以了,再快一点。”男子眼中贪婪的神色更加明显,居然开始用手来推动她的小腹。 “别碰我的孩子。”渔嫣原本糊涂的神智被他这动作刺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腿往上一抬,正撞到他的手臂上。 碗翻了,跌在地上,血洒了一地,巫师之灵的光随即熄灭。 “啊……”男人呆了一下,随即咆哮起来,“该死的女人!” “失望了吧,放干我的血也没用了吧,不是你的东西,你死百回也求不来,赶紧逃命去吧,小心死无葬身之地。”渔嫣讥笑道。 “我先杀了你!”男人转身,拔出一把刀,恶狠狠地劈向了渔嫣。 这时候,那墙轰然垮下来,砖块,石块,四散飞溅,灰尘弥漫,让人睁不开眼睛。 高大的身影从那墙洞中一跃而下,飞扑向了吊在半空中的渔嫣。 “嫣儿。”滚烫的手掌托住她的身体,另一手挥起长刀,削向吊在她手腕上的铁链。 哗啦啦地响声过后,两条铁链砸落下来。他把她搂在怀里,躲开了坠下来的铁链。那几人拔腿就逃,聂双城带着人紧追上去。 “嫣儿……你醒醒……”他轻拍她的脸,焦灼地看着她。 渔嫣勉强睁了睁眼睛,虚弱地说:“御璃骁……你摸摸孩子在不在……” 御璃骁往她的小腹上看去,鲜血染红了她雪色的肌肤,触目惊心。他忍不住发抖,轻轻掀开她的裙子看,腿间没有他害怕看到的血色,让他微微放心。 “在,还在。”他抱着她就往上跃去,一手抓住墙洞下沿,小心地钻了进去。 刚站直了,几支冷箭锐利地射向他。他飞快闪开,从这方向又射来几箭,若他再转身,这箭誓必会射中渔嫣。他索性不躲,任箭射中他的背。 “王上。” 侍卫们见了,赶紧要围过来,被他呵退。 “不用管这里,马上去追,要留活口。” 脚步声匆匆而去,御璃骁把渔嫣小心地放到贵妃榻上。 “你中箭了。”渔嫣看着他背上的长箭,顿时大急,眼泪一涌而出。 “我没事。”他让人过来给他拔了剑,扭头一看,上官行正杵在那里,满头大汗,瑟瑟发抖,不由得大怒道:“你楞在那里做什么?打水来,请大夫!” 上官行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花魅和上官晴匆匆跑来了,端着水盆,拿着帕子。 “怎么伤成这样。”花魅浸湿了帕子,给她擦洗手腕和肚脐上的血渍。 “铃铛还在下面。”渔嫣抓住他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脖子。 “下去把铃铛救上来。”御璃骁又交待一句。 “这是府衙,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暗室?”上官晴走到洞口边,愕然看着底下的黑洞。 御璃骁嘴角紧抿,碧朱门在城中经营这么久,一定是他们早就挖好的,任谁也不会想到,府衙下面,青天老爷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的隐秘乾坤。 “大夫来了。” 上官行又一溜快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抹汗。 身后好几名大夫,放下药箱,就过来给渔嫣把脉。 “外伤是小事,动胎气了。” 几名大夫深知面前的人身份不一般,不敢贸然下手开方子,磨磨蹭蹭,拿着毛笔犹豫不决。 “大夫只管治,好坏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渔嫣抓住御璃骁的手指,手轻轻搁在小腹上,“我儿子会争气的,你们赶紧的,别耽搁时间了。” 几名大夫这才坐下来,简单商量一番,开出了药方。 白鹰亲自去抓药。 铃铛伤得也不轻,那几人下手太狠,伤了内脏,也得下功夫好好治。 “你呢?你的伤呢……”渔嫣瞪着通红的眼睛,摇御璃骁的手,他还没管自己背上的箭伤啊! “我没事。”御璃骁跪坐下来,一手抚到她的小腹上,额头抵在她的颈窝处,沙哑地说:“嫣儿,我发誓,再不对你说半字的重话。” “那就好。”渔嫣勉强地笑笑,轻轻合上了眼睛。 脑子里,画面一幕接一幕地乱窜,大红的喜轿穿过黑夜,把她抬进骁王府,那雷鸣声在窗外不停地响,震得她麻木不已……十四岁的她,开始了她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 于安,寺庙,城破,翡翠谷,御璃骁念念不忘的红绳子…… “御璃骁……”她喃喃地唤了一声,脑子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整夜,府衙里灯火通明。 御璃骁守在她的面前,扳开她的唇,强给她灌药。 她被梦给拽住了,牙关紧合,喉中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声。 “王上,都抓住了。” 聂双城带着人从外面进来,把几个狼狈不堪的人掼在地上,摔得呲牙咧嘴。 “你们是谁的人?”御璃骁扭头看去,眼中杀意腾腾。 “反正是死……”领头的人心一横,大声说:“我绝不说。” “撬开他们的嘴。”御璃骁使了个眼色,让聂双城把几人拖去大院。 尖刀从几人的手掌处过下去,把几人钉在了树上。 “知道凌迟之刑吗?”聂双城拿出在暗室里捡到的小刀,在那人脸上划过,“从眉上开始第一刀,一直到最后一刀,人不死,肉削光了。” 一阵恶臭的腥臊味儿散开,有两个被吓尿了。 “说了,能死得痛快些,不说,真的死无全尸。”聂双城走到那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人面前,又威胁道。 “我说……是,是花魅……”那人脸色惨白,连连点头。 聂双城收回了刀,此时那人的嘴中突然冒出火来,轰地一下,就燃成了火人。不等聂双城反应过来,几个人接二连三地燃了,就在他们眼前烧成了灰烬。 “怎么会这样?好像只有傅全的赤翅蜂才能做到……郝海就是这样死的啊!”聂双城惊呼着,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御璃骁。 “花魅……”白鹰拔出刀,指向了花魅公主。 “不是我!”花魅脸色大变,连连摆手。 “先拿下。”御璃骁扫她一眼,大步进了房中。 ———————————— 晨曦微露,天边卷起几分鱼肚白。 渔嫣躺在榻上,连唇色都苍白不堪。御璃骁坐在榻沿上,怔怔地看着她,大掌一直紧握着她的小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白色的包布上渗着血色。小腹上没用包布,怕对孩子不好,只涂了药膏。 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来,随着她浅浅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们说,王妃的血可以养巫师之灵。”铃铛咧着嘴,小声说:“但是王妃把那碗血碰翻了,那个人说,巫师之灵没用了。” 聂双城托着掌心那块灰不溜湫的石头看,狐疑地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听说可以看到下一任的天下王是谁,若不是他们主子,就把那个人杀掉。”铃铛艰难地抬手,摸了摸打破的嘴角,感叹道:“我以为只有我们草原上的大头领才最坏,原来,坏人到处都有。” 御璃骁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为了护着渔嫣,伤得不轻,还真是仗义直率的女孩。 在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十五年后,这大大咧咧、呆头呆脑的铃铛,居然会在草原上建立起一个草原之国,成了这世上第一位女王。她在渔嫣身边呆了一年,再用毕生之力,致力于创造一个男女平等的国家。她还和草原上的一位勇士生了九个儿子,将疆土扩大到了天漠国的东边,她彪悍强大,让天漠国的铁蹄狼骑也不敢侵犯这位威风凛凛的女王。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铃铛整个脑袋都肿了,腿也不能动,躺在躺椅上,气愤难平地瞪着外面的太阳,自言自语道:“还是我们草原上的好人多,我想大姐和二姐了,我想回去了。” “渔嫣。”莫问离匆匆从外面闯进来,扑到榻边,弯着腰,心疼地抚着她冰凉的脸。 【新文已经开更喽,《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赶紧放进书架,开始和我一起再养一个亲儿子出来吧……哇哈哈哈哈。腹黑女对抗腹黑面瘫男,女上,男下,好一段快快跑的日子。】 ☆、【232】我们三个打个赌 “让她睡会儿,你和我出来。”御璃骁站起来,看莫问离一眼,大步出去。 莫问离凝视着渔嫣苍白的脸,眼中疼惜涌动,久久未能挪开脚步。在榻边呆立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才慢吞吞地出去。 铃铛原本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以帕子遮在脸上,后来发现他根本未朝自己看上一眼的时候,伤心极了,把帕子一丢,索性呼呼大睡。 夜色如墨,秋风撼动枝叶,满地残黄瑚。 御璃骁一直站在长廊上等他,听到脚步声,微微侧脸看去。莫问离慢步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几片落叶随风卷来,御璃骁挥手,准准地接住一片,在掌心里轻轻揉碎,看着碎叶飞开时,深瞳微敛,“去喝几杯吧。” “嗯?”莫问离一愣。 “不是要决斗吗?”御璃骁步子愈大铄。 莫问离唇角微抿,紧跟上去。 二人在花园的小塘边停下,上官晴已经依着御璃骁的吩咐,备上了酒菜。 “坐。”御璃骁坐了主座,轻挽阔袖,拿起酒壶满斟两杯。 莫问离一撩锦袍,在他对面坐下,端起酒杯,仰头就喝。 御璃骁陪他饮了一杯,又满满倒上,沉声问:“你想如何与我决斗?” 莫问离脸色暗沉,冷冷一笑,“自然是刀剑相见,生死自负。” 御璃骁苦笑几声,挥手让侍婢们都退下,这才低声说:“你我不要再斗气了。” “呵,是我与你斗气吗?当日是谁那样信心满满说嫣丫头是他的?”莫问离把酒杯一丢,冷冷嘲笑,“到底是谁拖着嫣丫头南征北战,不得安宁?我告诉你,今日就算你有这千军万马追着我,我也要把她带走!绝不给你半点欺负她的机会。” “那也能带得走才行。”御璃骁眉头紧锁,“大夫说,孩子很不稳……” 莫问离的眼神一沉,冷笑道:“正好,她没了牵挂,利索地与我离开,你大可以继续你的帝王业,我带她去寻个好地方自在逍遥。” 御璃骁沉默着,一仰脖子,一杯烈酒送入肚。 二人正僵持时,白鹰匆匆来了。 “王上,王妃醒了,正找你呢。” “走吧,你我再斗气,她只怕不会好了。”御璃骁丢开杯子,起身就走。 “臭小子。”莫问离咬咬牙,起身跟在他身后。 渔嫣正坐着,焦虑地往门外张望着。 二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见她坐着,赶紧过来扶她。 “好好躺着,怎么坐起来。”御璃骁扶着她的手,想让她躺下去。 渔嫣抿唇笑笑,视线投向他身后,小声问:“莫问离,你去哪儿了?” 御璃骁的身形一震,手缓缓松开。 渔嫣握住他的手指,又向莫问离伸出手,“你过来。” 莫问离微微一愣,把手伸向她。 渔嫣拉着他的手指,轻声说:“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知道分寸,懂得发乎情、止于礼的道理。御璃骁,你疑我,我能明白。毕竟我不记得我们的前尘往事,让你不安心。” 她说着,抬眼看向莫问离,小声说:“问离哥哥,我们一起在翡翠谷,多亏你照顾,又救我一命,这恩情此生难以还清……” 两个男人有些发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古怪。 渔嫣把两个人的手掌叠在一起,一字一顿地说:“你二人都这么好,我无力抉择,所以我决定,你二人结为夫妻,同进同退,比肩奋战,而我就此解脱了。” 扑哧……铃铛正在喝药,一口药喷出老远。 那二人脸也是一绿,跟摸到烙铁一般,匆匆收回了手。 渔嫣已经收起了她深情款款的语气,皱着眉说:“我如此难受,你二人还要决斗去,依我看,也勿需决斗,不如同归于尽,我另择良婿,美满一生。” “你……” 二人语结,不知如何应对。 “你我三人,自己闹不和,难怪别人趁虚而入。”渔嫣指指厅中空地,慢慢躺下去,“现在决斗吧,我就在这里看着,谁若不死,我再帮着补上几刀。” “这么狠!”莫问离脸都黑了。 “最毒妇人心哪。”渔嫣慢悠悠地说,一抬手,拽下了帐幔。 风撞到窗子上,窗纱哗哗地响。 两个大男人看着一脸冰霜的她,突然感觉手足无措。在这天下,无论在谁家,莫不是以男人为主,偏偏到了这里,这两个走在外面英武不凡的人物却拿这躺着的瘦弱小女人毫无办法。她外柔内刚,鲜花瓣里包着刺,能柔能烈,让你无可奈何。 “夫君就是夫君,兄长就是兄长。若妹婿不让你满意,你可以训斥。若夫君对我不满意,可以休掉我。你们何苦斗气、让我难做?你们这样逼我,那就是对我好了?赶紧去拿刀来吧,把我劈开,皆大欢喜。” 她的声音从帐幔里传出来,和风一起,灌入两个人的耳中。 静了片刻,莫问离转身出去。 “晚上来吃饭。”渔嫣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不得闲。”莫问离的声音又冷又狠。 御璃骁缓缓掀开帐幔,愕然看到渔嫣正满脸的眼泪。长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颤声问:“怎么了?” 渔嫣抓住他的手,摁到胸口上,哽咽着说:“这里痛。” 御璃骁坐下来,犹豫着说:“生我的气?” “谁敢生你的气,你的烂脾气,从来就没变过。”渔嫣轻轻摇头,脸侧到一侧,眼泪涌得更凶了。 “会改的,再不会对你说重话,也不发脾气。”他俯下身,温柔地亲吻她的眼角。 “我到底哪里好,让你这样喜欢?”她抱住他的肩,沾满泪的双唇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 “都好,都喜欢。”他躺下来,把她拥进怀里。 “骗子,你明明说我固执,而且不美。”渔嫣窝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哪里都不好,什么都不好……” “我喜欢就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喉结微沉,声音沙哑,“我总是一次一次让你犯险,让你受伤,这回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居然那样责骂我,好像我是yin妇一样。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女人。”她吸吸鼻子。 “我怕你变心,莫问离对你太好了,怕你管不住心,管不住脚……”他低头,在她的发上亲吻着。 “呸……”渔嫣轻啐,又笑起来,“那你对我再好一点呗。” “来,”他拍拍胸膛,低声说:“钻我这里来,谁都碰不到你了。” 渔嫣仰头看着他,水眸盈盈,双手躲在被子里,摸索着,把一根细绳绑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一愣,掀开被子一看,一根红绳子系在他和她的手腕上,他一动,就拖动她的手跟着抬起来。 “我怎么会变心呢?从我从那屋顶掉下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掉进你的天下了……你什么时候脾气好过?当你的女人,得是一块海绵哪……”她低喃着,高抬起脑袋,轻轻咬住他的下巴。 御璃骁的呼吸骤然急促,急急侧身,捧着她的脸就问:“你记得了?能记得我了?” 渔嫣轻轻点头。 “呵……”御璃骁眼眶一红,额头抵过去,紧蹭着,连声说:“我的小表妹回来了,是不是回来了?” “嗯,回来了。”渔嫣紧抱住他,轻声说。 “折磨我这么久。”他低笑起来,一手捧着她的脸,轻摇几下,唇随即紧贴过去。 “唔……喘不过气来了……”渔嫣挣开,手背在唇上轻擦,小声说:“你中了一箭,怎么没见你有事?” “哦,穿了这个。”他拉开外袍,露出一件银亮的软丝铠甲。 “哪儿来的?”渔嫣好奇地问。 “嗯……”他犹豫一下。 “花魅送的?”渔嫣眨眨眼睛,明白过来。 “啊。”他尴尬地咳了几声,解释道:“是给你的。” “骗子,这么大,我怎么穿?明明就是给你的,你前脚收人家东西,后脚把人家关起来……”渔嫣抡起小拳头,在他的胸膛上捶。 “我让人改改……” “这怎么改?你改给我看。”渔嫣轻啐他,利落地给他解开了软丝铠甲,“躺我身边的时候,不许你穿。” “都天亮了,我不能躺了,肚子还疼吗,让我亲亲……” “我还在这里呢。”铃铛在另一边的贵妃榻上哼唧,为安全,她和渔嫣现在呆在一间屋子里,那二人在床上又亲又抱,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去忙吧。”渔嫣不好意思地推推他。 “很快就回来。”他在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 铃铛看着他出去了,才长长一声叹,“王妃,你这挨顿揍倒也值得,我什么时候能嫁这样的如意郎君。” “你十几了?”渔嫣问。 “十七。”铃铛皱皱鼻子。 “我给你说门亲事吧。”渔嫣笑着说。 “不要,我喜欢莫问离。”铃铛笑笑,轻轻哼起了草原上的歌谣。 她的歌声很洒脱,让人仿佛看到了那茫茫的草原,正被风儿拂动,牛羊满地,阳光正好。 ——————————————我是分界线—————————————— 摆了满桌菜,只等莫问离。 夕阳已斜,余辉渐淡。 “只怕不会来了吧。”聂双城转过头,小声说。 “会来的。”渔嫣稍微挪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受了伤,吃饭都不方便。 “来了。”白鹰一指前方,大声说。 众人看去,莫问离难得地没穿白衣,一身青衫,碧玉束发,懒洋洋地过来了。小桐跟在他的身后,拎着一只油纸包,一只小陶罐子。 “居然有卖红糖的。”他若无其事地坐下,让小桐把东西放到桌上,琉璃眸子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渔嫣的脸上,“给你买了。” “我尝尝。”渔嫣眼前一亮,等御璃骁打开罐子,用筷子厚厚卷了一坨上来,喂到她的嘴边。 “嗯,没上回吃的味道好。”她咂咂嘴,抿唇笑道。 “哪这么挑,有得吃就吃。”莫问离抖抖袖子,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只烤得正好的叫花鸡。 “吃吧,今日没外人,一起吃。”御璃骁招呼聂双城他们几人坐下。 “那属下就不客气了。”聂双城笑嘻嘻地坐下,当真不客气,撕了两只鸡腿,一只给了渔嫣,一只自己啃了。 莫问离睥他一眼,一脸嫌弃,拍拍小桐的脑袋说:“看到了,以后长大嫁人,千万莫找这种能吃的。” 小桐姑娘抬着小脸,认真地说:“我不嫁人,我伺候师傅一辈子。” “乖孩子。”莫问离唇角轻扬,眼神温柔地看向渔嫣。她偎在御璃骁身边,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兄长就兄长吧,有些缘份,上天早就定下了,无法改变。 酒过三巡,御璃骁摒退侍婢,看向莫问离,低声问:“你说过,夙临涵曾拿着巫师之灵,想与你和渔嫣做交换,要换翡翠谷的人,但那日巫师之灵就在锁骨山下的小镇上丢失。” “碧朱门在此经营良久才有如此一个密室,想必一定不想失去。我想,杀碧朱门的人应是他们自己人。只怕是投靠了别人,杀了碧朱门灭口,把这里给了新主子。” “你觉得这新主子是谁?”莫问离问。 御璃骁正要开口,渔嫣用筷子在他的嘴上轻敲,笑着说:“不许说!我们三个都写出来,密封好,交到聂双城手里保管,到时候输的人,得请喝一年的酒。” “好啊。”莫问离胸有成竹地一笑。 “那就拿笔墨。”渔嫣笑道。 “我去。”白鹰快速起身,不一会儿,捧着文房四宝过来。 “都不许看,我用左手写。”渔嫣拿了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划了一个字。 那二人略一沉吟,在纸上写好名字,叠好了,放进信封里。白鹰用蜡仔细封好,交给了聂双城。 聂双城挥了挥手里的信封,笑着说:“一年的好酒,都在这信封里了。若你们写的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不会。”渔嫣歪着头一笑。 “嫣丫头你到底写的谁?你是不是在暗室里看到他了?”莫问离狐疑地看着她。 渔嫣笑着说:“没看见本尊,但我和那几个刺客们说话多了,猜到是谁了。御璃骁封锁了城门,他们应该还有人在城内,一定会想办法出城去。” “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莫问离看向御璃骁,一脸不乐意。 “放心,我最公平,我巴不得有两个人请我。”渔嫣嘻嘻一笑。 “神神秘秘。”莫问离拧眉,和御璃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一定赢。”渔嫣伸懒腰,扶着御璃骁的手站起来,“我要去静卧养胎了,你们聊。” “我抱你过去。”御璃骁站起来,小心地抱着她,慢步往房间走。 莫问离端着酒杯,眯着眼睛喝酒,长睫轻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画儿的来历,查清了吗?”聂双城低声问,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 “有些眉目。”莫问离点头。 “乌辛门的庄寻父子,我盘问多回,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聂双城沉吟一下,又说:“但两家来往那么密切,若说碧朱门投靠了夙临涵,这庄寻父子真的会一无所知吗?” “这么感兴趣,你多多盯着,破了此无头公案,让你主子封你为这邕州刺史,你也能称霸一方。”莫问离嘴角抽抽,揶揄道。 “我不就吃了个鸡腿吗?”聂双城嗤笑着,上下打量他一眼,“莫尊主何时连个鸡腿也不舍得了。” 莫问离的视线低向他的手边,三个信封叠着,让他对渔嫣写的名字格外好奇。 “我请你吃一年鸡腿,让我看看。”他伸手就去拿。 “莫尊主也是一方霸主,怎能以鸡腿来收买人心?我是鸡腿能收买到的吗?”聂双城脸一绿,抓起三只信封往怀里塞去。 【网断了,上不来,啊啊啊,没有网的日子真难过……】 ☆、【233】逮的就是你 莫问离看着他起身,手指突然一弹,一滴酒珠疾速弹出,正中聂双城的穴位,让他像木桩一样定住不动了。 “莫问离!”他一声怒吼,眼睁睁看着莫问离绕到了面前,伸手从他的怀里拿信封,急得满头大汗。 “若王妃知道,一定不高兴!瑚” 莫问离的手顿住,踌躇片刻,点点头,“也是。” 看着他缩回手,聂双城长舒一口气。 “你别告诉她。”莫问离眸子一弯,狐狸一样地笑,飞快地掏出信封。 “用蜡封好的,只要拆开就能看出来,你就这么舍不得几坛酒?”聂双城有些头疼。 “我从底下拆。”莫问离把信封倒过来。 “莫尊主可要想好,若无这手艺,可别从底下拆。”聂双城要抓狂了,莫问离带着酒意,越发让人难以招架铄。 “把嘴巴管好,若敢告诉她,小心我拧掉你脑袋。”莫问离这才悻悻然地把信封塞回他的怀里,给他解了穴道,扬长而去。 聂双城抹了把汗,看着他渐渐没入夜色的清瘦背影连连摇头。莫问离如此乖张怪戾的性子,江湖中人莫不惧他,他也只有在渔嫣面前才像个青涩的情窦初开的小子,手足无措,温柔毕现。 “有两个渔嫣就好了。”聂双城小声感叹。 “聂统领,还喝几杯去?”有几名侍卫大声叫他。 “不了,我回去躺会儿,你们也不许喝了,明儿还有正事。”聂双城交待几句,大步回房。 侍婢已经备好了热水,他揉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把三只信封压到了枕下。褪去长袍、中衣,光|着膀子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喝。 微涩的茶水入喉,让酒劲稍微有些退却。 “来人,再沏壶茶。”他喊了一声,绕到屏风后,试了一下水温。 有人推门进来,莲步轻巧。他扭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那女子身影窈窕,正站在桌边倒茶,正是这些天伺候他的一个小婢女。 他收回视线,探了探水温,泡了进去。 “将军现在要喝茶吗?”侍婢温柔地问。 “放那儿,出去吧。”聂双城掬水洗脸,随口说了句。 侍婢脚步轻轻,出去了。 聂双城在微烫的水里泡着,不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轻轻地合上,低低的鼾声渐起。 屋里的烛光轻轻晃动,一阵风吹过来,大风把烛给吹灭了。 窈窕的身影再度进来,轻轻推了推他,轻唤了一声聂统领,见他没反应,赶紧跑到榻边,飞快地拿出了三封信,小心地从底部拆开,拿出三张纸匆匆看过,露出一丝讶然的神情,随即巧妙地封好了信的底部。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聂双城飞快转过头,一双眼睛紧盯那道身影,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是正在发抖的分界线—————————————————————— 几名侍卫从墙洞处爬出来,拍打着头上身上的灰尘,连连摇头,大声说:“王上,根本走不通。” 御璃骁轻轻点头,看着他们几人解开了栓在腰上的绳子。这些绳子,一头系在他们腰上,一头系在这墙洞外的门上。 从府衙下的密室开始走,这些通道四通八达,像蜘蛛网一样交错,形成了一个地下迷宫。前几个未系绳子的侍卫,一进去就大半天,若非后面的人以此法下去搭救,只怕会困死在里面。 “要想走通这个,恐怕只能找到地图。碧朱门门主可能就是因为这地图死的,这迷宫的中心就是府衙,但刺史和知府却并无问题。看来,要解这迷魂阵,得请碧朱门门主自己上来说说了。”御璃骁蹲在深坑边,长眉紧拧。 “啊?他不是死了吗?”渔嫣一脸愕然。 “死了也有魂。”御璃骁声音微沉,带了一丝沙哑。 恰有一阵风吹来,渔嫣吓得一声尖叫,抬手就往他背上打了一巴掌,“我让你吓我。” 御璃骁低笑几声,拉住她的手说:“谁敢吓你?” 二人正说话时,乐天公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御璃骁,你人也找到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我王兄派来的人,已经在城门外等着我了。” “送公主出城。”御璃骁扭头看去,淡淡一句。 “那花魅姐姐呢?”乐天公主已冲至大门处,大声问他。 “花魅不可能回去了,她胆敢伤害渔嫣,只有死路一条,我已赐她毒酒、白绫,她可自选一样,你若愿意带着她的尸骨回去,也行。”御璃骁眸光轻闪。 “花魅姐姐可是要与我天漠和亲的,你若伤害她,大首领只怕不答应。”乐天公主冷笑,手里的长鞭轻轻在掌心里敲打。 “那就让大首领亲自来找我。”御璃骁的语气愈加漠然。 乐天公主咬咬唇,看了一眼渔嫣,扭腰就走。 “乐天。”渔嫣叫住她。 “王妃还有何指教。”乐天公主扭过头来,倨傲地看着她。 “你让人请花魅来接你,就这样把她丢下了吗?”渔嫣小声问她。 “你们不肯放人,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自会禀报王兄和大首领,夙兰祺也会找你们要人的,奉劝你们掂量着,别与我们两国为敌。”乐天冷笑,掉头就走。 “王上,花魅公主已经自缢身亡。”一名侍卫匆匆从她身边经过。 乐天匆匆扭头,愕然地看向那名侍卫。 “抬出去,交还给玄泠,把这块石头也带回去。”御璃骁从桌上拿起巫师之灵,重重地掷出去,“这东西差点害了我的嫣儿,让夙兰祺自己看看,这么块破石头,到底能不能让人心想事成。” 那石头摔地上,磕成了两半! 乐天慢步过来,扬起马鞭指向御璃骁,“你把花魅杀了?” “抬出来。”御璃骁冷冷看着乐天。 侍卫快步跑下去,没一会儿,抬着已经气绝的花魅公主上来了。 “王上……我先进去……”渔嫣拧拧眉,掩着眼睛转身进了房间。 御璃骁慢步到了花魅身边,低头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去给夙兰祺送信,说花魅意图谋害渔嫣,已被我处死。” 乐天蹲下去,手指往花魅的鼻下一探,猛地缩回去,飞快扭头看向御璃骁,“她、她死了……” “乐天,若你与此事有半点联系,你也会死。”御璃骁冷酷地看着她。 “你太残忍了,她又没有真的把渔嫣弄死,你居然杀了她。”乐天公主慢慢站起来,“我要带她走,她是来接我的,我就亲自送她回去。” “请便。”御璃骁冷漠地转过身。 “她手下的人呢?”乐天公主又问。 “都处死了。”聂双城在一边大声说。 “什么?”乐天公主咬牙,忿然道:“来人,把花魅公主抬走。” 外面匆匆跑进三名天漠的使臣,他们三人是随着花魅入城的。抬起花魅,四人匆匆离开府衙。 大风呼呼地刮来,把盖在花魅身上的白布掀起,乐天上了马,低头看向花魅。因为悬梁的关系,她脸涨得紫红,脖子上一圈深紫的勒痕,舌尖都收不回去,浑身已经僵硬,模样极为可怖! “该死的。”乐天咒骂一句,挥鞭就走。 城门已经打开,百姓可自由出入。一行人在御璃骁的侍卫的带领下,顺利出城。 天漠的骑士就城外候着几人,见花魅这样被抬出来,纷纷愣住。 “弄口棺材来,先把她放进去,拖回去再说。”乐天下了马,一脸怒气。 “可是,这么远,拖回去就……”侍卫们围过来,看着花容月貌的花魅成了这模样,一个个露出惋惜之色。 “现在只是下了婚书,花魅还未过门,这边又给她坐实了罪名,我们天漠不好插手,把她给玄泠送回去吧。你们去买口棺材,也算是相识一场,别让人说我们天漠不识人情。”乐天爬上了马车,匆匆吩咐。 “是。”几人看着她远去,让一人去买棺材,另两人在花魅的身边守着。 天色阴沉沉的,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乐天公主,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侍卫轻轻敲了敲马车门,大声说。 乐天掀开了帘子,闷闷地看了一眼天色,“嗯,怎么买棺材的还不来。” “前面三十里处有个客栈,来不及进城的都住在那里,这时候应该还有空房。”侍卫指着前面,偏过脸,躲开大风卷来的灰尘、落叶。 “走吧。”乐天公主轻轻点头。 马车快速往客栈奔去。 邕州这地方靠近北边,平原多,秋天风大,路边种的都是白杨树,大风一刮,落叶满天飘。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公主,到了。”侍卫把马车停下,扶着乐天下了马车。 客栈还算气派,分两个院,有钱的住东院,贩夫走卒住西院。侍卫在东院包了整整一层,乐天公主独住上面。 侍卫们在两边的出口处把守住,不许任何人上去。 花魅就停放在后院的柴房里,棺材还未到,只能用门板把她搁着,放在长凳上。乐天公主都不敢朝那方向看,那白布飘飘的,好像花魅随时都会爬起来一样,太瘆人了。 “公主,酒菜。”侍卫亲手捧着酒菜上来,摆了满桌。 乐天公主闷闷地坐下,抓起筷子在盘子里扒拉几下,拧着眉头问:“怎么还没买过来,难道出什么事了吗,派个人去找找,若一个时辰内还不来,我们就出发。”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就砸了下来,天黑沉沉的,就像马上要垮掉了一样。 “怎么这么大的雨。”乐天公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下不了多久吧,属下先出去找阿丁。”侍卫行了个礼,关门出去了。 乐天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托着腮,用筷子在桌上轻轻地划字,“花魅姐姐,你别怪我,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居然把你给杀了。” 悉悉索索…… 有响动从后窗处传来,乐天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大风正摇动着窗子,外面树影乱晃,如有妖魔扑来。 “什么鬼天!”她骂着,收回视线,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地看着酒杯。 “乐天……”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愣了一下,慢慢扭头。 只见后窗推开了,一个人影慢慢闯入眼中。 “花魅!”看清那张脸,乐天顿时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乐天,你怎么能陷害我呢?我是特地来接你的啊。”花魅披头散发,脸色青紫,眼睛瞪得老大,还有血从眼角和鼻子里流出来。 “喂,你别装神弄鬼啊!”乐天抓起放在桌上的马鞭,本能地往前用力一甩。 花魅的身体飘了进来,那鞭子贴着她的衣角打过去,重重地甩在了窗子上,窗纸被打得碎烂。 “乐天,你怎么能害我呢?明明我那么喜欢他,你却用借他的手杀我,让我给你背黑锅。”花魅越飘越近,眼中的血越涌越多,“我好不甘心哪,我不想死,把你的身体给我,我要借你的身体还魂。” “去你的,你别装鬼吓我,哪来的鬼!” “我有这个……”她摊开掌心,一块泛着莹莹红光的石头,“巫师之灵,可以让我还魂,我要你的身体。” “喂、不是我害你的,你别找我!”乐天彻底崩溃了,尖叫着要往外逃。 但门从外面锁紧了,她逃不出去。 “来人,来人!”她疯狂地大叫。 “不用叫了,他们听不到,这里被我控制住了,把身体给我吧。”花魅伸出惨白的双手,十指都磨破了,乌黑腥臭的血珠正在往下滴,屋子里全是这古怪的臭味。 轰……几声炸雷响起,惨白的闪电像游龙一样撕破了天际,照在花魅狰狞的脸上。 “花魅姐姐,真不是我害你的……你别找我啊。” 乐天再大的胆子,也被花魅给吓到了。她绊到了椅子脚,重重摔到地上,痛得惨呼不止。 “那是谁?”花魅弯下腰,用手去抓她的肩,“不管是谁,我要你的身体复活,我要回到他的身边去。你更年轻,更貌美,我更喜欢。” “是你哥哥,是夙兰祺!”乐天尖叫起来。 “我哥哥不会杀我的,你撒谎。”花魅的声音陡然尖厉。 “那个巫师之灵,是我让人从他那里偷来的,他那里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只是偷来玩的。我是想用渔嫣的血唤醒巫师之灵,但我没想杀你啊,我不知道那几个人为什么会说你的名字……真的,我发誓!我并没想过让你背黑锅,所以我才安排了土匪来劫走我,弄出我不在这里的表象,然后让人冒充御璃骁绑走渔嫣。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我与你的交情不浅啊,我有难,你还亲自来接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乐天缩成一团,脑袋扭到一边,眼睛紧闭着,不停地解释。 “那碧朱门的事呢?”花魅又问。 “碧朱门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借用了夙临涵的密室而已。碧朱门的门主早就悄悄地投靠了姜族的大首领姜怀,他把情报是两处卖的。你别靠近我,你站远一点。”乐天吓得哭了起来。 “不是你,你怎么会知道密室的位置,你撒谎!”花魅尖锐地嚷着,双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我在大首领那里偷到了地图。”乐天哭着从鞋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丝绢,“喏,我给你。” “你怎么到处偷东西?”花魅夺过丝绢,冷冷地问。 “我喜欢,你赶紧走,投胎去吧。不是我害你的,是御璃骁杀你的,你找他去。”乐天抹着眼泪,大声说。 油灯重新亮了,大门被用力推开,御璃骁带着人走了进来。 ☆、【234】进入结局卷:我受点委屈不要紧 “你们……”乐天眨眨眼睛,猛地明白过来,一跃而起,指着花魅怒吼,“你居然联合他们一起骗我!亏我还想着把你带回去……” 花魅取下头套,哪里是花魅呢,是聂双城。而花魅正站在门外,一脸愁容地看着她。她身后,是四五名跪在地上的天漠国侍卫。 “你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御璃骁盯着她,双拳已经攥紧瑚。 “我是开玩笑的,我说的是假的,都是大首领干的,跟我没关系……”乐天慌了,拔腿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门砰地一声关上,她用力拉扯,却无力打开。她吓坏了,不停地尖叫,一身大汗疯涌。 “我说过,只要你再动渔嫣,我一定会杀了你。” 御璃骁慢步走到了桌边,墨瞳中杀机毕现。 “不是我……你不要冤枉我!都是你们,你们给我下了套,对,一定是给我的酒菜里下了药,所以才让我胡言乱语。” 乐天声嘶力竭,不停地拉扯着大门,想逃出去铄。 “滋滋……” 有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她飞快低头,见十几条碧色的蛇正从门缝里游进来。 “御璃骁你想干什么?” 她尖叫着,飞快地跑开,爬到了长凳上。 “问你,夙兰祺可有参与此事?”御璃骁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全是他干的,和我没关系。碧朱门的人也是他杀的,渔嫣也是他抓的,都和我没关系。”乐天赶紧点头,极力撇清。 “撒谎。”御璃骁一声断喝,手一挥,一把粉末抛向了乐天。 空气里全是这淡淡的异香,像有百种花掺杂在一起,让人分不出具体是什么花朵的香味。 几条碧绿的蛇只管往乐天的方向爬,仿佛只看得到她一个人,而门缝里又有一些蝎子爬了进来。这全是乐天自己的! “这是你自己养的东西,平常只吃带这种香味的食物。你应该明白,它们饿了两天,你在它们眼中,现在就是美食。” 乐天哇地一声哭了,又爬到了桌子上,大声说:“你要敢动我,我王兄不会放过你的。” “你王兄若知你又在此闯祸,加害别人,只怕也容不得你。” “我是公主……我只是想用巫师之灵,你又不会把她的血给我,我又没有真的杀了她。”乐天哭着嚷道。 “死不悔改!好,你只是要点血,我现在也只要你一点血。”御璃骁脸一黑,向聂双城递了个眼色。 聂双城带着侍卫过来,把乐天从桌上拖下来,摁到椅上,用绳子把她的手脚捆在椅子扶手和椅子腿上,小刀寒凉一挥,已经割破了她的手腕。 “乐天,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所以花魅一来,就放你离开,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御璃骁冷冷睥她一眼,开门出去。 “御璃骁,我又没伤害你,我只是想要巫师之灵!” 乐天尖叫着,用力扭动身体,鲜血正从她的两只手腕往下淌,引得那些蛇和蝎子就像闻到了世间至美的味道,纷纷往她身边爬来。 “乐天,你刁蛮毒辣,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尝。”御璃骁冷冷几句,甩袖离开。 “王上,你伤害乐天公主,我们大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几名天漠国的侍卫焦急地大叫起来。 “怎么?难道我堂堂后青国的皇后,就能被你们这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带着她的尸体回去!”御璃骁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威严地说。 “御璃骁,罚一下就算了,在这时候,若真挑起两国争端,对我后青不利。”渔嫣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处传来。 见她扶着白鹰的手臂上来,御璃骁脸色顿时一沉,赶紧过来扶住她,“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也讨厌乐天公主,差点害我们失去孩子,又放我的血,若依我本来的性子,非亲手割她几刀不可。但这是一个好机会,让即墨陵欠你我一个人情。”渔嫣握着他的手指,轻声说:“别忘了,我们以前认定的盟友,现在只怕已经成了敌人。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让曾经的敌人暂时放下他的刀。王上,我受点委屈不要紧,重要的是百姓,你也看到了,他们经不起折腾了。隆冬将至,百姓粮食还不够呢,不能打仗。” “渔嫣!”御璃骁捏捏她的手,有些动容,冒着大风大雨过来,就为了这事! “吓吓她就好了,让他们带她回去,反正我们确定了我们想知道的事,足够了。”渔嫣柔声说。 聂双城急了,拦住正欲进去的天漠侍卫,大声说:“王妃,她两次伤害你,你还放她走,这样恶毒的女人,留着也是祸害……” “行了,让她走吧。”渔嫣拍拍聂双城的肩,转头看向花魅,扬唇一笑,“花魅公主也带自己的人走吧。” 客栈里光线很暗,悬在楼道里的灯笼轻摇着,幽暗的光线落在她的眼中,她的笑容很柔和,语气很温柔,但是,就是让人有一种不能忽视的尊贵,让人情不自禁地向她低下头去。 花魅又看向御璃骁,眼中是百般不舍。 “花魅你能遇上自己的良人,珍爱自己才是,千万不要嫁大首领,天高海阔,自有任你逍遥的地方。”渔嫣又小声说。 花魅苦笑着点头,没再看御璃骁,掉头往楼梯走去。 天漠的几名侍卫已经把乐天公主抱出来了,蛇和蝎子已经咬中了她。她养的这些毒物,平常都以有毒的食物喂养老,毒性极大。此刻,她的脸已成了墨绿的颜色,很是骇人。 “她自己养的毒物,应该有解药,不必管她了。”御璃骁扫她一眼,扶着渔嫣往楼下走。 “但愿她命大。”渔嫣轻叹。 “作恶多端,阴狠毒辣,能有什么好命。即墨陵居然有这样的妹妹,真是倒霉。”聂双城不甘心地瞪了那几人一眼,快步跟下楼。 风雨正大,打在马车顶上,噼哩啪啦地响,地上全是泥泞。 御璃骁往外张望一眼,眉头微拧,“索性在这里等到雨小些再走,我看这客栈还不错,让掌柜的上些邕州民间的菜,你尝尝鲜。” “好啊。”渔嫣温驯地点头。 御璃骁就爱她这副温柔的模样,看着她点头微笑的样就恨不能抱进怀里来狠狠疼疼。 “大人有眼光,我们这里有邕州城最出名的黄金脆骨,还有墨鱼汤,城里的达官贵人也常来品尝呢。” 掌柜精明,看着二人的脸色推荐了几道菜,全是滋补的。 不一会儿,这菜就上齐了,渔嫣都尝了尝,频频点头,“确实不错,这两道再做一份,我给莫问离和铃铛带回去尝尝。” “好嘞。”掌柜乐呵呵地点头,转身去忙活了。 渔嫣招呼侍卫们坐下吃饭,亲手给御璃骁装上了饭,柔声说:“能把莫问离的事摸得那么清楚,这人对我们后青国的朝廷和江湖中人都了如指掌,用心颇深。若真是夙兰祺干的,他把碧朱门灭门,挂上莫问离母亲的画卷,那就已经是挑衅了。莫问离必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还是得把他拐回京城去,不能让他独自应对。” “那块巫师之灵已算是毁了,夙兰祺凡事都不自己出面,算计得这样清楚。他知道乐天公主是这样的人,所以暗中挑唆、引you,罪名全在乐天身上,我们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人还真是面慈心恶,根本看不出来啊。”聂双城一脸忿色。 “我们就装傻吧,大家都不挑穿,摸清楚他的底细再说。”渔嫣说着,转头看向御璃骁,见他不动筷子,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吃?” “你啊,吃饭还想这么多。”他责备了一句,给她碗里满满地堆上了她爱吃的菜。 “知道了,皇帝陛下。”渔嫣抿唇一笑,乖乖地低头。 见她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他眉眼间浮起一层温柔,拿出锦帕,在她的唇角轻轻拭过,“慢点吃。” “饿啊,现在是两张嘴吃饭。”渔嫣柔柔抬眸,夹了一块牛肉递到他的唇边,“你尝尝我的。” “不是一样的味道?”他愣了一下,张开了嘴。 “当然不一样。”渔嫣收回筷子,往红唇里一塞,轻轻一吮。 御璃骁心里又开始痒,忍不住俯过去就亲。 “有人呢……”渔嫣羞涩地笑着,伸手推他。 聂双城端着一碗牛肉面转过身去,“属下什么都看不到,属下眼睛瞎了。属下回去就得找个媳妇……” “找吧找吧,念安怎么样呀?”渔嫣看着他笑。 “得了吧,你还是给我找个像王妃一样温柔体贴的,念安上回把白鹰的耳朵都快拧掉了。”聂双城一个哆嗦,抱着碗走得更远了。 “威武的聂大将军,当然看不上念安小丫头了,不过,我看这上官晴不错,我给你保个媒吧。”渔嫣又笑道。 聂双城干咳两声。 “还真有心呢。”渔嫣轻笑起来,“那我去与上官夫人说,聂大将军的正妻,也不辱没她。” “真喜欢?”御璃骁转头看向聂双城。 众侍卫开始起哄,大堂里热闹极了。威武的大将军聂双城,难得的红了脸皮,只知埋头吃面。 渔嫣笑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边。 大雨滂沱,两位公主的车驾已渐行渐远。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或东、或西、或天堂、或地狱……渔嫣在这大风大浪里一路走来,她想,她问心无愧,必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是终于进结局卷的分界线—————————————————— 策马奔腾的滋味,渔嫣是暂时都不能享受了,钻出马车,只见锦程和安鸿他们正疾驰而来,远远地就冲他们挥起了手里的马鞭。 “还真想他们哪。”渔嫣笑着,把手递给御璃骁,二人并肩站在马车前,看着那一行快马渐近。 “大哥,嫂嫂。”锦程下了马,扑过来就往渔嫣腿上抱,把她往上一顶,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放下来,眉眼扬笑,“怎么变得这么沉!” “没大没小没规矩!”安鸿在一边低斥。 “得了,又不是在宫里,讲什么规矩。”锦程笑眯眯地转身,向御璃骁恭敬地抱拳行礼,“大哥一路辛苦。” “你看得到我?”御璃骁黑着脸,往他肩上轻捶一拳。 “当大哥与美人同行时,自然先看美人,本能也。”锦程满眼狡黠。 “又想娶那能力拔千钧的大小姐了?”御璃骁威胁道。 “这位是……”锦程看到了从后面马车里钻出来的铃铛,好奇地问。 “铃铛姑娘,没来过京城,所以带她来玩玩,你这几天就带她转转吧。”渔嫣朝铃铛招招手。 铃铛的腿伤还没好,一瘸一拐地过来,向几人抱拳行礼,“各位将军好。” “我这些天在照顾婧歌公主,让安鸿带她转吧。”锦程笑着回了礼,拍拍安鸿的手臂。 “呀,你们是双生子。”铃铛笑眯眯地打量完二人,附在渔嫣耳边说:“他们长得真好看。” “是啊,好看。”渔嫣点头。 “莫尊主呢?”安鸿往后看,没看到莫问离的身影。 “他啊,要先去武林大会。”聂双城从马上跳下来,过去和几人打招呼。 “武林这段时间够乱的,各个门派都在互相下挑战帖,四处都在打,闹得鸡飞狗跳。”安鸿长眉微拧,轻轻摇头。 “看来,只有莫问离才镇得住呀。”渔嫣轻轻耸肩,长叹道:“他本就心里不爽快,若把他脾气激起来了,只怕又要死好些人。” “惹他,不是找死吗,他几时讲过规矩。”锦程一脸无所谓,“走吧,回宫。王后的册封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大哥,这回包你们满意。” “动作这么快!”渔嫣愕然看着他。 “当然要快,难道等小太子生出来了,你还当王妃?把王后的位置让给别人?”锦程笑着,招呼众人上马。 “臭小子!”御璃骁忍不住笑。 渔嫣往他手臂边轻轻偎去,深深地吸气。 离开这里有半年了,空气还是这么好闻。路边上那些开垦出来的新地已经收割完, 细碎的雪花飘落,纷纷扬扬,渐大了。 “开春的时候,一定是一番盛景吧。”渔嫣微眯双眸,抬起一手接住凉凉的雪花。 “当然。”他一臂把她轻拥入怀,小声说:“我们会把后青国创出一番盛景。” “呵,听上去我好伟大。”渔嫣笑了起来。 “你当然伟大,你能给我生儿子!”御璃骁朗声笑着,把她抱了起来。 “哦,我的能耐就是生儿子?”渔嫣冰凉的指尖落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摁。 “嗯,还有,最大的能耐……就是让我高兴。” “大哥,你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肉麻!”锦程一个哆嗦,赶紧策马飞奔。 渔嫣搂住御璃骁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那些骏马飞驰,小声说:“我们两个走进城吧,我想四处看看。” “依你,走也好,抱也好,我都甘愿侍奉在王后娘娘身边。”他朗声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我是威武张扬的分界线—————————————————— 【小青渔实体书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候会上市,加入群团购新书,可获较大折扣,以及莫神经大王签名……扑哧,还有离哥的果照……还有小礼物……实体版与网络版稍稍有点不同之处,可把离哥和骁哥带回家做个纪念,也可读读另一种感觉。还有,说一下番外的事,听你们的,想看什么。】 ☆、【235】结局卷二:我的陛下,轻点亲 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来,在后青城上空回荡。晨曦缓缓淌开,天际裹着金边,骄阳纵跃上蓝天。 蓦地,一百零九支礼炮齐声炸响,震得人窗子都微颤起来。 “要不要这么大排场。”渔嫣笑着转头看御璃骁。 “当然要,难道连礼袍也省了吗?”御璃骁转过身,给她捋平凤袍肩头的金丝流苏瑚。 渔嫣低头看自己,从未穿成这样过,感觉很……古怪! 明黄的锦织凤袍,凤凰穿云飞翔,华美至极。肩头的金丝流苏随着她身体的动作,晃出耀眼的光芒。因为小腹隆起明显了,所以凤袍改成了束胸款式,免得勒着肚子。 “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胖过。”她走到镜边,抚了扶头上沉沉的凤冠。 “难道是装着两个?”念安在一边笑道:“肚子实在有点大。铄” “两个多好。”御璃骁笑着过来,和她并肩站在镜前。 渔嫣仰头看他,小声说:“御璃骁,岁月这么长,待我人老珠黄时,你会不会嫌我啊?” “难道我不会老吗?”他捏捏她的鼻头,笑道:“况且你生下太子,稳坐后宫,难不成我还敢对你怎么样?” “哈,你的意思是,我只有生下太子才能稳坐后宫了?”渔嫣忿然拍开他的手,敢情她最大的用处,还是生儿子! “废话,若头胎不是儿子,那就继续生。”他倒也不客气,对着铜镜正了正皇冠。 念安在一边掩唇笑,然后带着众人走到二人面前,跪下去磕头行礼。 “平身。”御璃骁好心情,居然亲手拉了一把念安。 念安真发高兴,伸手讨赏钱,“王上王妃一定能生下聪明伶俐的太子,那个……啥……” “就你贪财。”渔嫣曲指弹她的脑门。 “讨个好彩头。”念安嘻嘻地笑。 渔嫣从首饰盒子里挑了副玉镯,把其中一只往念安的手腕上捋,小声说:“这只给你,还有一只,你给念恩送去。” “嗯。”念安连连点头。 “王上,吉时已到。”新任太监大总管在外面行礼。 “走了。”御璃骁把手伸向渔嫣,唇角微扬,缓缓道:“我的王后。” “是,我的陛下。”渔嫣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跟着他缓步出去。 金光洒遍大地,地上的落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踏过汉白玉的通道,二人并肩走向前方。 文武大臣已在殿中侯着,二人缓步近来,皆齐齐跪下,齐呼万岁千岁。 渔嫣忍不住激动,父亲他一定不会想到,她居然成了后青国的王后,而那个被父亲弹劾了无数次的御璃骁居然当了皇帝,成了他的女婿。 若父亲在世,他一定也很满意,御璃骁会是一个好皇帝,会把后青国治理得妥妥当当,开创后青繁华盛世。 她眼角有些湿,纤细的手指用力,和他的手指紧紧扣住。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手掌抽出来,再把她的小手握紧,低眼看她时,给她温柔鼓励的一笑。 完全按照传统进行的仪式,程序繁琐,过程漫长。 渔嫣吃不消了,站变成坐,坐变成靠在他的怀里。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睡着了…… 御璃骁轻揽住她,忍不住发笑,她就这样在文武百官面前,滚进他的怀里睡了。不过,她已经为此事兴奋了好几晚上,昨晚尤是,拖着他不停说话,又不时起来,去演练那些礼仪,不想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但,她现在居然睡着了! 可以想像,她醒后会有多懊恼。 御璃骁挥挥手,殿中静了下来,众人愕然看着高坐龙椅上的二人,御璃骁正温柔地给她取下凤冠,那头青丝荡荡而下,如丝绸一般铺在他的腿上。 “礼成了,就这样了。”他抬眼往下扫去,威严地说了句。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鱼贯退下。 暖暖的光从大殿门外扑入,一直漫到龙椅下。她就这样枕着他的腿睡着,直到日落。 “嗯……”秀气的眉拧拧,她缓缓睁开眼睛,他带着笑意的俊脸映入瞳中,恍惚半晌,她才回过神,一骨碌爬起来,环视空荡荡的大殿,懊恼地说:“咦,我什么时候睡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孕妇嗜睡,很正常。”他卷起她一缕秀发,任发从掌心如水银一般滑落。 “哎,我的册封大典。”她一脸沮丧,到时候史官记载,会不会写王后在大典上睡着了?多丢脸哪! “腿麻了。”他挪挪腿,俊眉轻拧。 “对不起。”她赶紧俯过身,小手在他的腿上轻轻揉。 “再往上一点。”他呲牙,小声指挥。 她乖乖地把小手往上挪,抬起水眸看他,“好过些了吗?” “再往上一点。”他咧嘴,一脸痛苦。 渔嫣不敢怠慢,小手继续往上…… “呸,讨厌!”碰到那滚烫坚硬的地方,她顿时脸涨得通红,啐他一口,飞快缩回手。 他低低笑着,双臂把她收进怀里,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小表妹,知不知道你睡的时候,我忍得多辛苦。” “你就想这个……”渔嫣在他的手背上轻拧,哭笑不得地说。 “那我想什么,夫妻恩爱,鱼水交融,难道示好?你不想?”他咬着她的小耳朵,低低地说。 “也不怕儿子听到了笑话。”渔嫣脸更红了。 “若是儿子,得多学点。若是女儿,你给我教得乖巧点,别被臭小子给轻易拐跑了。”他寻着她的唇,霸道地印上去。 你这样的臭小子吗——渔嫣想笑,可嘴被他堵着,笑声全关在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实在忍不住时,就这么笑开来了。 “你怎么能对着我的嘴喷口水呢?”御璃骁放开她,一脸黑线。 “还不是怪你……”渔嫣抹着水莹莹、红艳艳的嘴唇,好笑地说,“再说,你吃都了……” “大哥,嫂嫂。”安鸿的声音传进来。 渔嫣扭头看,安鸿站在殿外,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安鸿见二人分开了一些,这才迈进门槛,身后的太监抬着几只偌大的箱子。 “这是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夙兰祺送的贺礼,很贵重呢。”安鸿让人打开箱子,他已经提前检查过了。 太监小心地把第一个箱子里的东西抬出来,是一人高的血珊瑚,艳丽夺目。还有整块玉石雕成的玉佛、镶着名贵宝石的步摇,另有几本世间仅存的前世大师遗作孤本,这些是单独给渔嫣的。 “这人心思难以琢磨,对乐天公主之事,他一个字也不解释,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渔嫣拿起步摇,在手里掂了掂,这金子够沉,若戴在发上,脖子后面非得另支个杆,不让脖子压弯才行。 “备好酒宴了,与他们饮上几杯,去公主府。”安鸿把东西收好,让人抬回帝宫。 “为什么去公主府?”渔嫣满眼惊讶。 “婧歌住回去了,白御医说,让她多在以前的环境里待着,可能对她的病有好处。她早点好了,我们也少个牵挂。”御璃骁拉着渔嫣往外走。 宴席开在崇光殿,与大家喝了几杯,便让大家自便,借口渔嫣大肚子,不能久闹,带她回宫换了衣,赶往公主府。 远远的,只见锦程正拎着一只鱼形的灯笼逗婧歌公主笑。 “你喜欢吗?”灯光落在锦程的眉眼上,让他看上去格外温柔。 渔嫣的心顿时一沉,婧歌还疯着,而且有云秦在,锦程只怕会痴心白付。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对婧歌不太放心,总觉得这丫头和以前比,眼神变了好多。加上疯疯癫癫,让人难以亲近。 “云秦哥哥。”婧歌一看御璃骁,马上双眼发亮,往他身前扑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的腰,“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我是皇叔。”御璃骁拉下她的手,低声解释。 婧歌好像听不到,把小鱼灯举起来,让御璃骁看,眉眼弯弯地笑,“你看,这个是锦程哥哥给我做的,锦程哥哥对我可好了,你要请他吃饭哦。” “嗯,一定请。”御璃骁拍拍她的肩,抬步往前走。 满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芙叶太后对婧歌公主很是舍得,面子功夫做足了,这些厨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精通南北各地的菜。、 “呵,这么多鱼。”御璃骁坐下来,看着六道鱼,笑着说。 “是啊,大嫂有孕,吃鱼好。所以今儿办个全鱼宴,庆贺庆贺。”锦程牵着婧歌公主坐下来,用锦帕给她擦掉额上的汗,“公主不要再乱跑了,看看,你流这么多汗。” 渔嫣又心塞了一下,偏过头,对御璃骁轻声说:“这两兄弟年纪也不小了,不要由着他们再玩,文武大臣中,有合适的女子,就挑过来让他们选选吧。” 安鸿是挨着渔嫣坐的,闻言一笑,低声说:“不用担心锦程,他只是关心公主。” “你笨哪。”渔嫣立刻反驳。 锦程放下锦帕,朗声说:“反正云秦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不喜欢公主,不如王上让他们和离,我愿意照顾公主……” “不行。”渔嫣抢先,一口回绝。 桌上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过几天再议,先吃饭,你们嫂嫂饿了一天了。”御璃骁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小心地去了刺,放到渔嫣的碗里。 锦程耸耸肩,和安鸿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我知道嫂嫂想把云秦找回来,但他们二人之间毕竟没有感情,婧歌公主为他吃了不少苦头,还变成了这样子,如今已经回了后青国,希望大哥和嫂嫂多为公主想想,就让他们和离。我会对公主好的。” “但是公主喜欢云秦,她念念不忘,她现在神智不清,若在此时我们私自作主,待她清醒之后,一定会怪我们。你若喜欢她,就让她了,自己做决定吧。”渔嫣想想,柔声劝他。 “嫂嫂说得也对,如今后青大定,正好能静下心来,让公主治病。”安鸿也小声劝锦程。 锦程有些不甘心,但御璃骁也点头赞同渔嫣的话,只好暂时放弃。 渔嫣冷眼看着,锦程对婧歌那是体帖入微,温柔入骨,这是用情极深了!她担心极了,怕锦程受伤。 “吃饭。”御璃骁轻拍她的手。 渔嫣看了一眼表现得傻乎乎的婧歌,勉强打起精神,又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多大夫,都说婧歌受了刺激,所以才变成这样,这种疯,是装不出来的。 “全城同庆三天三夜,晚上会有赛舟和放孔明灯,你们要去看吗?”安鸿给御璃骁倒满酒,笑着问他。 “我倒是想去……”渔嫣轻抚小腹,有些踌躇,现在不能乱跑,也不能只顾自己高兴了。 “临江楼上不错,就坐在那里看吧。”御璃骁看出她的顾虑,柔声说。 “大哥,你变成这样,我真是不习惯哪。”锦程促狭地挤了挤眼睛,举起酒杯。 “你们两个喝吧,我喝多了,谁照顾你们嫂嫂。”御璃骁一本正经地说。 “无趣,聂双城那厮跑哪里喝酒去了?”锦程一仰脖子,把烈酒一饮而尽。 “被军中那几人缠住了,嫂嫂不是给他保了一门好亲事吗?这几日,上官小姐就会到了,据说是个大美人啊,将军府里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对了,夙兰祺今日送的那些首饰,到时候让聂双城送给上官小姐吧,千里迢迢嫁进京,远离父母,也不能亏待她。他们兄弟几个跟着你南征北战,都混成穷小子了,别到时候大婚,站出去让人笑话。”渔嫣小声说。 “嫂嫂,还是你心疼我们啊。”锦程眉开眼笑。 安鸿则体贴地给渔嫣舀了一碗汤鱼,作为感谢。 “臭小子,你就嘴甜,一点都比不上安鸿。”渔嫣用筷子在锦程的额上轻敲一下。 婧歌一直嘻嘻笑着,歪着头在一边看御璃骁,锦程喂她一点,她就吃一点,若不喂,她就坐着不动。 渔嫣的食欲,突然又没了。 “嗖……” 大朵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化成五彩缤纷的雪,往地上落来。 渔嫣仰头看了会儿,笑着说:“真想从此世间太平,每天都能看到这烟花雪。” “会的。”御璃骁握着她的手,低声说。 “哎呀……”突然,婧歌轻呼了一声,捂着嘴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鱼刺吗?”锦程赶紧站起来,轻轻拉开她的手指。 粉嫩嫩的嘴唇被鱼刺扎破了,一滴鲜血正慢慢凝成血珠。 “对不起,我再仔细点。”锦程小心地给她擦掉血渍,换了只干净的碗,给她重新挑鱼刺。 婧歌却转身,拉着御璃骁的手,拧着眉说:“云秦哥哥,你怎么只给那个姐姐挑鱼刺,不理我呢?” “我是皇叔,这是皇嫂。”御璃骁又头疼了。 “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把你认成云秦呢?”渔嫣也头疼。 “云秦哥哥,大婚的晚上你说过的,我只要听话,你就会喜欢我。”婧歌的大眼睛里全是泪花在转,蓦地,一颗一颗,大滴地涌出来。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婧歌哭着,突然狂躁起来,把面前摆的碗筷用力砸了,又一脚踢翻了放在一边的小鱼灯笼,烛立刻点着了灯笼,火团儿飞快地燃起来,点着了婧歌的裙角。 “公主。”锦程赶紧蹲下去,飞快地给她拍打着裙角上的火。 渔嫣站起来,惆怅地看着婧歌。 才十五岁,要一直疯下去吗?这孽缘,到底是谁的错? 【新文《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公主最擅长的事,克夫。公主最爱做的事,训夫,挥着小皮鞭,和着月光和酒,优雅地训。在温柔中,说爱。在爱情里,相伴。不管长的时光,多远的距离,只要我爱你,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哇,多浪漫,赶紧来啊!】 ☆、【236】结局卷三:在烟火迷离里 又是一簇烟火在暗色天幕绽放成一朵瑰丽的牡丹花图。 泊于护城河东畔的寒江舫,很不打眼,被夜色淹着,昏暗的烛光从窗子透出来。莫问离独自坐在甲板上,一桌一凳,一坛酒,一尾鱼,一碟煮花生。 他已喝至半醉。 长眸微眯,抬眼看向天空,月色正凉,烟花正美——嫣丫头,此刻一定也在看烟花吧? “师傅,若羌姐姐让你不要喝了。铄” 小桐从船舱里出来,从他手中夺过酒杯,跪坐在他的腿边,仰起小脸看他。 “此酒不错,为何不能喝,让她回去。瑚” 莫问离长指一屈,往小桐的脑门上轻弹一下。 “师傅,”小桐捂着脑门,双眸不解地扑闪着,“你进京,为什么不去看王妃娘娘他们呢?” “有什么好看,她很好看吗?” 他拿不回酒杯,索性拿了酒壶,一仰脖子,满灌一口。 “师傅,你会醉的。”小桐担忧地看着他,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来,师傅教你练剑。”莫问离抛开酒壶,笑着起身。 他以一筷为剑,身形矫健跃起,如游龙,如青鹤,如猎豹。青袍大敞,被河风拂动,露出一片白玉的胸膛。青丝未绾,如缎子一般洒落背后,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舞动。 最后人落在水中,脚踩飘过的莲花灯,如谪仙一般出尘。 让小桐不由得看得痴了,连连拍手道:“师傅你好棒。” “棒什么?棒个屁。”他往水里倒下去,压翻那些浮灯,慢慢沉进水中。 “公子。”一直躲在门后看的若羌冲出来,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水里,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潜进水里去寻他。 初冬的水,冰寒刺骨,若羌很快就抽筋了。 “快,师傅和若羌姐姐掉水里了。” 小桐急了,赶紧冲着舱里大喊。 宋词带着人跑出来,还未来得及下水,莫问离已经抱着若羌从河里跃出,把她抛向了宋词。 “你胡闹什么?”莫问离低眼看若羌,一脸不善。 若羌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难看,楚楚可怜地看着莫问离,低喃道:“对不起……” “宋词,你还未成亲吧?你把她带回去。”莫问离有些不耐烦,甩袖往船舱里走。 “啊?”宋词傻眼了。 若羌扶着宋词的手慢慢起来,颤抖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小声说:“公子又生我的气了,宋大哥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哎,公子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合意的人伺候,难得若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怎么公子就不肯……” 宋词才说一半,便听莫问离的冷笑声从舱里传来。 “要我说几次?” “是。”宋词不敢多言,赶紧抱拳退下。 若羌沉默着回房,换了一身衣裳,过来侍奉他。 他才穿好中裤,正在抖开长袍,背上还有水珠滚动。若羌走过去,拿了帕子,温柔地给他擦干背上的水珠。取来中衣,服侍他穿上。 “你年纪也不小了,留在我这里作什么。”莫问离微微侧脸,不悦地问。 “服侍你。”若羌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那时候没丢下我,用寒水宫换我,我也不会离开公子。” “我那是换你吗?”莫问离语气冷漠,不客气地说:“我只是为自己脱身。” “一样的。”若羌垂着长睫,绕到他的面前,给他系腰带,柔柔地说:“我知道她的封后大典,你一定会回来看,所以我才等在城外。以后公子去哪里,就带着我吧。小桐你都能带着,不多我一个啊。我起码能洗衣做饭,能照顾你——你实在生气,我当出气筒也好。” “你……”莫问离拧眉,拂开了她的手,大声说:“宋词,我们走。” 若羌的手僵在半空,眼泪滚滚而下,喃喃地说:“我甘愿这样守着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女人哭哭啼啼。”莫问离大步出去,头也不回。 若羌抹了眼泪,跟到甲板上,看着他们一群人围到他的身边。 “后天就是武林大赛,借我名义,趁乱在外面烧杀抢掠的,害我寒水宫门人的,我要在那天一举擒获。小桐就留在京中,待为师办完事回来接你。”他扭头扫了一眼小桐,低声说。 “那我和若羌姐姐在一起?”小桐牵住若羌的手,大声问。 莫问离拧拧眉,一言不地地登上小船。 “若羌姐姐,师傅是喜欢王后娘娘的,你这样好辛苦。还有和王后娘娘一起回来的铃铛姐姐,她也喜欢师傅,但师傅都不理她。你们都好可怜,师傅心里只有王后娘娘。”小桐仰头,同情地看着若羌。 “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喜欢,公子伤心,我便陪他伤心。公子欢喜,我便为公子欢喜。公子喜欢王后娘娘,我们就一起喜欢王后娘娘吧——而且王后娘娘实在惹人喜欢,她不像我,不会随便掉眼泪,让公子讨厌。”若羌苦笑,牵着小桐的手登上另一只小船,“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族人们。” “是翡翠谷的人吗?我来的路上听宋大叔说过。”小桐兴奋地说。 “是啊。”若羌点头,突然很羡慕小桐,能成莫问离的徒弟,能和他那样亲近。 “师傅对那段日子念念不忘呢,他说如果翡翠谷还在就好了。”小桐小大人一样叹气,生活的磨难,让这孩子早早就懂事了。 若羌轻轻一笑,她也想家,想婆婆,想未能出来的亲人们。 往远处看,莫问离的船已经远远驶向天际的那轮月。 纷纷扬扬,又下雪了,冰凉的雪花钻进脖子里,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哎,你跳进水里,一定是着风寒了。”小桐踮着脚尖,努力伸长手,想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若羌拉开小桐的手,摇动船橹,带她上岸。 小桐搓着双手,往掌呵气,再捂到若羌冰凉的手上。 那些花灯早就顺流而下,黑黝黝的河水泛着鳞波,细小的雪花落在水面上,很快就消散了。船橹划到水波的声音,哗啦啦地响着,这里静,和远处那喧嚣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爱情里,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若羌从未奢望过莫问离会爱她,她只是一个从山谷里走出来的丫头,除了洗衣做饭,什么也不会。饶是这样,她还是大胆地把心交了出来,哪怕受到的是冷落,她也喜欢。 她知道,莫问离不想让她在他这里虚废了年华,他让她早早嫁人去,有自己的家。但是,她做不到。 她就想这样喜欢着莫问离,像花朵喜欢着阳光,像青草喜欢着雨露,像——莫问离喜欢着渔嫣。 ————————————————————我是分界线———————————————————————— 岸上正热闹,四处张灯结彩,路上搭了十多个戏台子,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御璃骁小心地护着渔嫣挤过人群,在街的尽头有一个皮影戏班子,坐的多是小孩。渔嫣眼前一亮,停住不肯走了。 “看看吧。”她小声央求。 “你是小孩?”御璃骁看向那小小的戏台,好笑地问。 “这里有小孩呀。”渔嫣轻拍肚子。 “别拍了。”御璃骁赶紧拍开她的手,认命地拉着她挤进了一群小娃娃里。 才往前挤几排,娃娃们就不乐意了,冲着他大叫:“大叔,你挡着我们了!” 二人只好站在人群最后面,远远看着戏台子。演的是大将军出征,一群男娃娃看得兴高采烈,不时大呼小叫,互相比划,不进从二人身边跑过去。 御璃骁怕这些小孩子莽撞,撞到了渔嫣,左右看看,拉着她去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以锦帕拂去灰尘,再垫到石椅上,扶她坐下。 渔嫣靠在御璃骁的身前,笑着说:“你说,我们的孩子今后会不会也这样顽皮?” “我小时候挺老实的,不过看你就……”御璃骁低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 “去,我可老实着呢。”渔嫣往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正说笑间,御璃骁突然瞳光一沉,快速把渔嫣摁倒,一支飞刀贴着他的肩往前飞去。往飞刀射来的方向看,一道身影正匆匆掠过。 “你没事吧。”渔嫣匆匆起身,扶着的肩膀看。 “没事,白鹰,你们保护好王后。”御璃骁松手,疾步追上前去。 “小心。”渔嫣赶紧叮嘱他。 御璃骁头也不回,冲她摆摆手,疾步跑开。 十月从暗处出来,趴到了渔嫣的脚边,长尾轻甩不停。一群孩子见着这庞然大物,尖叫声连连响起,戏台子前居然空了。 演戏的人从戏台子后钻出来,愕然看着空旷的前坪,连连拍打额头,“还没收钱哟!这些臭小子。” “白鹰,打赏去。”渔嫣让白银拿了锭银子过去,让他们继续演。 “王后,你越来越镇定了。”白鹰笑道。 “天子脚下,有何可怕。”渔嫣浅浅一笑。 突然,十月猛地站了起来,喉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充满威胁,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在戏台后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透过那皮影戏的戏幕看,他正微微颤抖着。 “王后小心。”白鹰脸色一沉,长刀出鞘,与侍卫们一起,把渔嫣围在了中间。 但不等他们过去,笛声悠扬地响起来,那人猛地一颤,拔腿就往后跑去。 “追啊,别让他跑了。”渔嫣推了推白鹰。 但白鹰哪敢再擅离职守,只摇头道:“王后娘娘,若他是云秦,一定还会回来。若是调虎离山,属下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再把王后弄丢了。” “那个好像不是云秦,可能是傅全,他不敢见我吗?十月,你跟上他,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渔嫣弯下腰,轻轻拍十月的背。 十月低咆一声,往前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王后您看。”侍卫找到了那支飞刀,双手捧到了渔嫣面前。 这刀极简单,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哪个铁匠铺子都能打造。渔嫣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疑惑地说:“这刀怎么这么轻?” “想必是铁匠偷工减料吧。”白鹰在手里掂了掂,确实比一般的飞刀要轻。飞刀是有讲究的,若太轻,就会有失准度。 “他并不想伤了我们,却给我们这么一把飞刀,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弄不到一把好飞刀。把御璃骁调开,是想见我的吧,吹笛子的人难道是秋玄灵?”渔嫣把刀收好,看向御璃骁跑远的方向。 ——————————————————————分界线————————————————————————— 御璃骁一路狂奔,到了一个小院前,只见小院大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他慢步进去,小心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院中有一株已落光叶子的大树,院角的几株梅树却缀满了花苞,正待盛开。 房门也大敞,看上去应该住着两个人,桌上有两只茶碗,一只完好无损,一只却摔掉一小块瓷。茶壶里的药是温的。墙角有一只竹篓,这是傅全的篓子! 看来傅全在这里躲了一段时间了,不知是何时回京的? 长眉紧锁,让跟过来的侍卫在房间里仔细搜索一番,转身出来。 “王上,没有收获。”侍卫们两手空空出来,朝他摇头。 御璃骁慢步出了小院,扭头看向那株枯树,沉声道:“加紧巡逻,城门处加紧防备,让锦程和安鸿去御书房见我。” 侍卫立刻领命远去。 御璃骁才走两步,只听到扑通一声闷响,一团白色的庞大身影跌到了面前,定晴一看,十月身中数镖,血染全身。 “十月。”他心一沉,赶紧上前去,扳过十月的脑袋看。 “镖有毒啊!”侍卫惊呼道。 “赶紧抬回去。”御璃骁走了几步,又低声说:“别让王后看到,抬去王府,让白城安赶紧过去。” “是。”侍卫立刻拆下了小院的门板,把十月抬上去,匆匆往骁王府跑。十月虽是兽,但与他们并肩战多年了,不是一般的感情。此时十月受这样重的伤,让他们都心急如焚。 御璃骁纵身跃起,落到十月刚刚跌下来的墙头上,十月一定是强撑着回来见他的,这一路上都会有十月的血! 顺着高墙一直往前,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一栋灯火通明的大宅出现在眼前。 公主府!而血迹,到这里就完全消失了! 他脸色冷竣,站在公主府的高墙上,看向公主寝殿的大院。锦程和安鸿还在这里,这两兄弟只要一有闲暇,便会待在一起。锦程要追求公主,安鸿也会陪着。 锦程削了只陀螺,正在教公主打陀螺,她清脆地笑着,双手乱挥,骨瘦如柴的身体包裹在有些大的锦衣里,让她看上去像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小巧。 “那是谁?”锦程突然发现了他,指着他大声问。 安鸿扭头看了一眼,起身快步过来。穿过了重重花林,座座大殿,到了高墙下。 “大哥,你站在上面干什么?”安鸿大声问。 “十月受伤了。”御璃骁盯着他,沉声说。 “十月怎么受伤了?”安鸿正惊讶时,前来通知他和锦程去办事的侍卫也到了。 锦程拜别公主,和安鸿匆匆离开公主府。 御璃骁到了婧歌的面前,一指轻抬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着,沉声问:“婧歌,你醒了吗?” 婧歌伏过来,抱住他的腰,满眼欢喜地叫他:“云秦哥哥,你回来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入洞|房了,好多烟花啊,都是给我们放的吗?” ☆、【237】结局卷四,狠者为王 “婧歌,我是皇叔,不要再装了好吗?” 御璃骁双指轻捏她的下颌,语气严厉。话音才落,婧歌已经软软地偎进了他的怀中,小声哼起了歌。 “婧歌!”御璃骁推开她,神情冷竣。 但婧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顾他的反感,摊开掌心,笑嘻嘻地举到了他的眼前。 “云秦哥哥,你看,我手心里开花了。瑚” 御璃骁看她的掌心,一朵小小的梅花已经被她揉坏了。 她轻抚着梅花瓣,哼着歌往前走铄。 “来人,张出皇榜,让京中的大夫都来公主府,朕就信,治不好婧歌公主的病。” 御璃骁严肃盯着婧歌的背影,若说御医可能会被收买,不可能全城的大夫都被收买。总有人会看出端倪。十月就是在公主府外出的事,就算不是婧歌,这人也一定躲在公主府。 他环视四周,眉头紧锁。 自婧歌出嫁之后,公主府一直处于空置状态。大乱之时,府中贵重物品几乎被搬空。如今也只拾缀出公主府中的两个院落和后花园,供公主活动。 “把公主带去王府,公府里里外外都搜一遍。”收回视线,手掌轻轻一勾,让侍卫附耳过来。 走出公主府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几名婢女正哄着婧歌上轿,她还在拔弄掌心的梅花,抬眼看他时,眼儿弯弯地笑,就像当年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 御璃骁无法猜测出婧歌的心思,她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就算清醒,也只能短暂维持一小会儿,便又要去找她的云秦哥哥了。 白城安隔天就会给她诊脉,但一直未看出有异常之处。她疯了就是疯了,身上的伤也作不了假……这样的小姑娘,吃足了苦头,从天堂跌到地狱,她有什么理由要和他作对呢? 难道是恨他伤过云秦?或是恨渔嫣一直占据着云秦的心? 御璃骁心中的猜疑和不忍交替占据着上风,他拧拧眉,大步离开。 十月正处于危急时刻,就安顿在骁王府、御璃骁的房间里。它中了四支毒镖,白城安已经给它放了血,此时大眼紧合,身体正微微抽搐。 “十月。”他弯下腰,抚摸着它的脑袋,小声唤它。 十月没睁开眼睛,只把爪子微微伸了伸。 “王上,它的右爪一直未松开,臣也不敢太用力,你来安抚它几句,看看这爪中是否另有乾坤。”白城安轻抬起它的右爪,看着御璃骁说。 “十月,把爪子打开,让我看看有什么。”御璃骁在它的爪背上轻挠几下,十月缓缓展开爪子,一片大拇指大小的黑布片飘落下来。 御璃骁捡起黑布,放到鼻下轻嗅,脸色微沉,“是铁面人。” “难道他们藏在公主府里?难道是云秦回来找婧歌?”白城安愕然地问。 “血渍留在墙外,若说是云秦回来找婧歌,不太可能。”御璃骁若有所思地摇头。 “王妃在戏台子那里看到了傅全,傅全打的那只飞镖有些古怪。”聂双城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来,接过二人的话,狐疑地说:“自打郝海死后,那些黑衣人就没动静了。不知王上是否记得,傅全说过,安溪人极会这些蛊术,忘蝶蛊就是从安溪族传出来的,那么这些黑衣人是不是也被蛊所控制住了秋玄灵和傅全还在谋划复仇之事?见您和即墨陵休战,心有不甘,又想搅起风浪?” “傅全毕竟是渔嫣唯一的亲人,他此番前来,只怕是想有所警告,但是又不便现身,所以才出此下策。”御璃骁踱了几步,扭头看向十月,“我要回去看看那只飞镖,十月,你要撑住,你随我南征北战,是勇士。勇士,是不会轻易放弃性命的,我明早就过来看你。” 它似是听清了,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十月,我们还要一起看着小皇子出生呢,好好睡一觉,明早一定要醒过来。你要看守小皇子,就像我当年把你抱回来,看守你一样。”御璃骁握了握它的爪子,沉声说道。 “王上去吧,属下在这里照顾十月。”聂双城拍拍十月的脑袋。 “臣也在这里。”白城安抱了抱拳。 “白御医,你年纪大了,不要熬夜。熬药这种事,交给他们去做。”御璃骁轻轻拍他的肩。 “王上放心吧,老臣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白城安笑笑,送他出了大门。 外面风正大,雪花被风卷得乱舞,白城安搓搓手,仰头看着天空,小声说:“贵妃娘娘啊,王上越来越沉着了,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无人可及啊。” “那是,十月,你到时候也是无狮可及的兽中之王啊。”聂双城轻抚十月的背,眼眶有些泛红。 “逢乱世,必出英豪,我怎么宁可没有英豪呢?都是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十月也能在山里面,想跑就跑,想睡就睡,想抓只兔子就抓只兔子,哪用面对这些险恶的人哪。”白城安关门过来,和他一起看着十月。 “那我怎么建功立业啊?”聂双城勉强开着玩笑。 白城安笑笑,在躺榻前坐下,二人怔怔地看着十月。它呼吸微弱,毛皮上的血渍递增结成块,看着就令人心痛。 —————————————————分界线—————————————————— 一胖一瘦两道黑色身影疾疾奔入夜色,出城之后,直奔山脚下的茅庐中。 胖的那个取下蒙面的黑布,用火折子点着了油灯,微弱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赦然就是傅全。 高的那个抱着头缓缓蹲到了地上,痛苦地低吟着。 “云秦,你要忍住,我们不能功亏一篑。”傅全蹲下来,摁着他的肩,小声劝他。 “头痛……”云秦捧着脑袋,声音沙哑僵硬。 “我们熬过这一个月,你只要彻底摆脱药的控制,一切都能好。”傅全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倒了两颗药丸给他,“赶紧吃了,睡一觉。” 云秦手哆嗦着,勉强从铁头罩下方伸进手指,把药塞进嘴里。 “嗯……”药才入嘴,他就倒在了地上。 傅全长叹一声,用力把他拖起来,放到榻上。把油灯拔得暗了一些,生起火炉,坐在炉边打瞌睡。他找到云秦有段日子了,但是云秦发作次数太频繁,一旦发作,便六亲不认。他不敢贸然把云秦带回去。而且,秋玄灵还在夙兰祺手中,他已算是背叛誓言,离开秋玄灵的身边了,若公然去渔嫣那里,或者告密,他害怕夙兰祺把秋玄灵杀了。 他正在谋划着,把秋玄灵接出来,复仇这种事,他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他年纪大了,想安稳,想渔嫣安稳,想秋玄灵安稳。他很后悔,这些来一直教秋玄灵那些事,灌输复仇的观念,时时提醒她,她是安溪族长的女儿,若能再来一回,他绝对会走另一条路,让秋玄灵嫁个普通人家,过平凡日子。 如今渔嫣已经有了好归宿,但秋玄灵还没有,他曾在族长面前立下血誓,一定要保护好族长的血脉,当年逃跑途中,小公子已经夭折了,不能再让秋玄灵出事。 大风把窗子撞开,雪花往小屋子里灌来。 他赶紧起来,想把窗子关上。双手刚碰到窗棱,只听有笛声响起,几支箭凌厉射来,他躲闪不及,一枝正中他肩头,强大的力量带着他连退数步,被钉在了墙上,箭上抹了散功药,顿时让他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光了。 五个人破门而入,两把锋利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另两个过去拖起了云秦。 “傅大总管,皇上和秋姑娘等你很久了,你太不够意思了,出来就不肯回去。”领头的一人走过来,堆着满脸温和的笑。 这人是夙兰祺手下的大统令,祁兰。 “祁大统领,卖个人情,就当没看到我们吧,我和云秦会躲进山里,再不出来了,而且,我会给你你想的东西……你不是想既增强功力,又不必变得像云秦那样吗?”傅全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拧。 “嗯,确实想要。”那人眼神闪烁,又温和地笑道:“但是我没大总管这样的胆量,敢对皇上不忠呀。” “不会有人知道的,皇上已经走火入魔,你总不想也变成云秦这样吧?”傅全又引|诱他。 祁兰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他一向不喜欢对他无用的人,待那些人都变成云秦这样,武功超群,能替他送死,到时候兰统领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傅全见他心动,赶紧趁热打铁。 “你……有那种药?那你为何自己不吃?”祁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年纪已大,受不了药性这么猛的药物,况且我练的是阴柔的内功,更是无法让两种不同的气息调和,为我所用。祁大统领不用,你练的正是外家心法,又正当壮年,这药不仅有助于增强功力,还能、还能延年益寿。”傅全肩头滴下的血已在他脚边淌开,寒风挟裹着飞雪,拼命往屋子里面扑来,他的脸已渐成惨白色。 “药在何处?如何服用?”祁兰眼中贪婪的光亮起,松开了手里的刀,盯着他问。 “祁大统领同意放我们走,我就给你。”傅全轻声说。 “傅全,要放你,我可是冒着要掉脑袋的危险的。这些人虽然听不见,暂时只听我指挥,但也有随时苏醒的可能,万一告诉了皇上,到时候我功力未成,脑袋先掉了。这生意不划算,你还是跟我回去吧。”祈兰犹豫了半晌,摇头拒绝。 看着他满脸阴冷的笑,傅全的心往下沉去。夙兰祺身边的人,还个个都有他的风范,都是一贯带着温和笑容的恶魔。 祈兰吹响竹笛,黑衣人过来,拔掉傅全肩上的箭,抬起他和云秦,快步出去。 “你放心,你和云秦身边的红人。皇上不会杀你们,只要以后乖乖为皇上效命就好了。”祈兰扫视一圈茅屋,又笑道:“你真会躲,若不是皇上料到你一定会去找渔嫣,我还真找不到你。” 傅全紧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马车就停在外面,祈兰让黑衣人把二人丢上去,匆匆离开了茅屋。 大雪很快就把一行人的脚步掩盖住了,山林恢复幽静,就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分界线———————————————————— 玄泠国皇宫。 大殿中悬着十九盏七彩琉璃灯,满殿幽香。 夙兰祺已喝至半醺,半卧在龙椅之上,浓紫色的锦袍大敞着,黑发从榻沿滑下去。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盯着大殿中的舞姬。 她们窈窕的身体正摇摆得妙曼,扭腰、抬足间,风情万种。 但是,就是不合心意。 “皇上,楚姑娘带到了。”太监引着一名女子快步过来,跪到高阶下。 他低眼,扫向那女子。 这是传说中淮安一带有名有艳姬,精通音律,最擅长服侍男人,最重要的是,看画像,与渔嫣有点儿相像。 他对宫中嫔妃毫无兴趣,那些木头女人也经不起他的折腾,这些日子不知道玩死多少个,想着那些死鱼一样的身影,他就暗生怒意。 此时楚姑娘正抬眼看来,一张俏脸果然有些味道,有四分渔嫣的模样。 夙兰祺其实并不知道她对渔嫣是什么感情,若说喜欢,爱,好像又不够。但就是想得到她,离他越远,他就越想拽到面前来。 “过来。”他勾了勾手。 楚姑娘起身,轻拎裙摆,莲足一抬,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高阶,到了他的面前。 “让孤王高兴了,孤王会好好赏你。”他长睫微合,淡淡地说。 楚姑娘面上一喜,赶紧跪下去,柔媚地俯到他的腿上,“皇上,想奴婢如何服侍?” “尽你所能。”他懒洋洋地伸手,捏住了楚姑娘的下颌,轻轻摇了摇。 “是。”楚姑娘媚眼一抬,柔荑抚上他的小腹。 “皇上,祁统领传信回来,已经找到了傅全和云秦,正带回来。”大殿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 他一喜,手一挥,大声道:“让他赶紧带二人回来。这个老东西,说跑就跑,耽误了孤王多少事!若不是他跑了,孤王的大事早就成了,何苦还要等到现在。” “皇上,还有消息,傅全似乎给渔嫣传递了什么消息。”侍卫又说。 “什么消息?”他脸色一沉,坐了起来。 “他打了只镖,但镖上什么也没有,看样子渔嫣也在猜。”侍卫说。 楚姑娘此时正用小嘴亲吻他的小腹,他不耐烦地一掌掀开了楚姑娘,冷冷地说:“先下去。” 楚姑娘抬眼,见他神色狠戾,吓得赶紧就走。 “皇上在干什么?”秋玄灵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外,愕然看着衣衫不整的楚姑娘。 “你怎么出来了?”夙兰祺恼火地看着她。 “找皇上商量一些事。”秋玄灵忍住气,迈进大殿。 “有事派人来传话就行,谁许你到前殿来了。”他语气愈差。 秋玄灵忍不住大步冲过来,质问他:“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你如今也不怕对他们对抗了呀!说不定早就猜到我在你这里了,何必还要我遮遮掩掩?” 夙兰祺眼神渐凉,死死盯着她,冲她轻轻勾了勾手。 秋玄灵快步过去,他又示意她跪坐下去,秋玄灵又温驯地坐下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动手,一把揪住她的发髻,用力往榻沿上撞。 “我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你能为我炼药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他恶狠狠地骂道:“我生平,最恨女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 【明天一万五千字大更哇,宝贝们,明天见。】 ☆、【238】结局卷五,那只飞镖的秘密(一更) 殷红的血从秋玄灵雪白的额上淌下,顺着削瘦的脸颊,大颗地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绝望地看着夙兰祺,颤抖不停,喃喃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如何对你?我告诉你,我受够了你在我面前摆着苦瓜脸,想让我宠你,你就给我笑!” 夙兰祺松开她的头发,一脚抬起,正顶在她的心口上,冷酷的视线紧盯着秋玄灵瑚。 秋玄灵往后一坐,哭道:“我为你炼药,天天待在不见天日的地宫,双手每天与毒药打交道,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黑衣人反噬,你一点情份都不讲,居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识趣的,就乖乖把药炼好,我已经把傅全抓回来了,你若不听话,我让他碎尸万段。这老东西,对你还挺忠心的,连渔嫣可以背叛,你不会忍心看你手下这唯一的老狗死掉吧?” 夙兰祺脚尖轻轻踢了一下秋玄灵的脸,冷笑中透着狠意。 秋玄灵彻底绝望了,看着他小声问:“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 夙兰祺眯了眯眼睛,慢慢俯过身去,拉住她一缕秀发,把她往身前拽,“你听着,我喜欢听话的人,你只要听话,我就会喜欢你。”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人喜欢女人……你就没有一点喜欢?”秋玄灵急急发问,“你说过,我唱歌好听的啊……我能让你开心……你都说过的……铄” “呵……”他笑着,在她脸上拍了拍,“秋玄灵,我喜欢你听话的时候,你现在去照照镜子,像鬼一样,哪个男人会喜欢?去吧,做好自己的事,安守本份,我留着傅全的命,赏给你。” 秋玄灵看了他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木然地往大殿外走。 “秋玄灵。”夙兰祺叫了一声。 秋玄灵飞快地扭头,只见他又躺回龙椅上,手指着她问:“还要多少长时间?我等不及了。” 秋玄灵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小声说:“要春天才行。” “我还要等两个月?”夙兰祺顿时脸色一沉。 “等不及也没办法,春天才会有春雨,春天万物复苏,春雨为药引,方能成功。”秋玄灵刻板地说完,慢慢往外走去。 琉璃灯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像是随时都会从她身边挣开,弃她而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苦笑着,加快了脚步。 “秋玄灵,别耍花样。”夙兰祺冷冷地呵斥一句。 “不敢。”秋玄灵鼻子一酸,眼泪涌出。 “真是扫兴,把那个女人再带上来。”夙兰祺挥挥手,一脸不悦。 太监赶紧出去,把楚姑娘又叫了回来。 秋玄灵站在大殿外,怔怔地看着楚姑娘快步进了大殿。大殿的门未关,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楚姑娘绵软的笑声……那声音越来越暧|昧,她的眼泪也越流越凶,月光落在她泪盈盈、红通通的脸上,凭添几分凄凉绝望之色。 她她此生从未喜欢过一个人,那日夙兰祺进了骁王府,对她笑得温和可爱。他出手阔绰,为人亲和,全不是现在这模样……都是那种药,让他迷失了本性,对,一定是那种药! 她双拳紧握,扭头看向药房,她绝不能让他再服那种药! ————————————分界线———————————— 雪越下越大,压得院中几株山茶花树枝都断了,吱嘎的声音响个不停。渔嫣往掌心里呵口气,搓了搓手,继续做小衣裳。孩子生的时候已经是明年夏天了,现在早早准备好,来年好用。 十月带回来的小猫长大了不少,就趴在火炉边,懒洋洋地打哈欠。 念安给她劈好绣线,递到她的手中,小声问:“听白大哥说莫尊主这两天要主持武林大会,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不会有事,王上让人暗中盯着呢。”渔嫣笑着看她,“倒是你,天天白大哥、白大哥的叫,是什么心思呀。” “阿弥陀佛……”念安连连念佛,红着脸说:“王后娘娘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觉得现在很好,一点也不想嫁人。” “嗯,你说什么都行。”渔嫣笑笑,弯下腰子,继续缝制衣扣。 “不过,大马小马他们很想你呢。”念安笑着说。 “刘婶她们的生意怎么样?”渔嫣小声问。 “还行。”念安点头,轻声回道:“刘婶的手艺好,做出的糕点好吃,但是现在京中人人兜里钱都紧,没多少闲钱买吃的,就是几个大户人家里的夫人小姐爱吃,勉强维持着吧。” “大马和小马在衙门里做得还好吗?”渔嫣又问。 “他们两个倒好,上回捉个恶棍,硬把人家丢上了醉仙居的屋顶,那可是两层楼,那贼也有一两百斤,那丢上去,瓦碎了好多,吓得那恶棍屁滚尿流的。”念安笑嘻嘻地说。 渔嫣也笑,大马和小马的力气就是大,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小蟊贼心里就会发怵。 “不过,王后娘娘,若羌姑娘很不好。”念安犹豫一下,小声说:“我昨儿出去给您买绣线,她带着小桐在包子铺里卖包子,我看她眼睛肿得厉害,就多问了几句,小桐说莫尊主又骂她,赶她走……她伤心得很,两天没睡了。” “哎……”渔嫣也头痛,若莫问离肯收回心思,好好娶房媳妇也好,起码能给莫家绵延香火。但莫问离分明是以情至上的男人,若无情,他是绝不会凑和。 “要有两个王后娘娘就好了。”念安托着腮,盯着她看。 “去看看若羌吧。”渔嫣放下针线,扶着桌子起来。 “哎呀,您要见她,传她进宫就是了,这么大的雪,您又有身孕,动了两次胎气了,你还乱跑!”念安瞪她,把她摁回了椅上,“我去让人召她进宫。” “去吧,把小桐也叫来,那小姑娘很可怜,让她进来吃点好东西。”渔嫣点头。 “好嘞。”念安飞快地往外跑。 渔嫣做了会儿针线活,又忍不住想那只飞镖,傅全为什么要打那么一只镖?想告诉她什么?她不相信傅全是想来杀她和御璃骁的,若是那样,傅全上一回根本不必要用赤翅蜂来救他们。 百思不解,越想越糊涂,她索性放下了针线活,准备去找御璃骁说说这事。披了件绯色裹着白色水貂皮的披风,捧着暖手炉往外走。 宫婢见她出来,赶紧撑起伞,扶住了她。白鹰就在帝宫外的屋檐下,抬头看雪。 “白鹰,王上在何处?”她小声问。 “在御书房呢。”白鹰赶紧转身。 “你看什么呢?”渔嫣好奇地抬眼看,纷纷大雪,像鹅毛一般。 “嘿嘿,有句老话,瑞雪兆丰年,若能及时开耕,一定有个好收成。”白鹰笑着说。 “是啊……”渔嫣点头,慢慢往台阶下走。 “王后娘娘小心。”白鹰伸手搀了她一把。 “十月跑哪里去了?”渔嫣往四周看,疑惑地问:“好几天没看见它了。” “哦,可能去哪里玩了吧?”白鹰赶紧说。 渔嫣拧拧眉,越加狐疑,“怎么没带它的小猫?它去哪里都带着那只猫的。” “可能是猫怕冷。”白鹰又打哈哈。 “十月不怕冷吗?”渔嫣摇摇头,弯腰钻上了小轿。雪地滑,她怕摔一跤,又委屈肚子里的小宝贝。 这一路下来,小东西可受了不少惊吓了。她这当娘亲的,说什么也不舍得小东西再受伤害。 撩开轿帘往外看,大雪纷纷中,梅花开得正好。 “去折几枝梅花。”她小声叮嘱。 “是。”宫婢福身,匆匆往梅林走去。 “王后娘娘要梅花干什么?您不是说,万物皆有自己的归宿,花是长在枝头让人欣赏的,还要结出鲜美的果子,不要随意折花吗?”白鹰好奇地问。 “我想存几坛子雪,酿几坛梅花酒,不管我这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在她们成年礼的时候开坛,庆祝她们长大。”渔嫣笑着说。 “王后娘娘的心思总是这么巧妙。”白鹰笑道。 “行了,别拍马|屁,少不了你们的,多折几枝梅花过来,再让人去买些冰糖和蜂蜜。”渔嫣放下了轿帘。 外面传进白鹰吩咐人去办事的声音,她听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白鹰似是有心事,十月到底跑哪里去了?是不是朝中局势又生了变化? 一路忐忑,终于到了御书房的院子外。 扶着宫婢的手下轿,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御璃骁有些恼意的训斥声。 “怎么可能这样?难道一点信用也不讲吗?” “怎么了?谁在里面?”渔嫣收住脚步,小声问门口的太监。 “是户部的刘大人他们。”太监行了礼,恭敬地回话。 渔嫣点点头,准备回去,他谈政事的时候,她最好不要打扰。才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是那几位大人出来了。 “王后娘娘。”众人一见着她,赶紧给她行礼。 “各位大人免礼。”她微笑点头,扶起了年纪最大的一位,户部的王大人。 “王后娘娘,雪大,进去吧。”王大人温和地说。 “几位大人慢走。”渔嫣向几人点头,慢步往御书房走。 进去通报的太监才迈过门槛,又听御璃骁问:“去白城安那里的人回来了吗?十月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回王上的话,还未醒,不过今日比昨儿的情况要好多了。” 渔嫣拧眉,加快了步子。 “十月怎么了?”她一面进步,一面掀开了头上的披风帽子。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御璃骁赶紧绕过书案,过来扶她。 “我问你呢,十月怎么了?”渔嫣气鼓鼓地问:“你们就瞒着我一个人呢?” “十月受伤了,还没醒。”御璃骁拧着眉,扶她坐下。 “就是册封大典那天,这都好几天了呢。”渔嫣顿时急了,十月为她出生入死,她可不能让十月出事。 “来人,赶紧把那只小猫抱来,我们去看十月。”她起身就要走。 “你看你的急脾气,把小猫送去可以,你现在不能去,雪太大了,晚点,我批完这些折子,陪你出去。”御璃骁摁着她坐下,小声呵斥。 渔嫣捂了捂心口,轻声说:“你不能不告诉我啊,好歹我去看看它,和它说说话,说不定它觉得受了鼓励,就醒得快些。” “好,我的错。”御璃骁宠溺地说了句,绕回桌后坐下,拿起折子开始看。 “那镖的事,你想出眉目了吗?”渔嫣轻声问。 御璃骁摇头。傅全打了只镖就跑,他猜着,是不是想引开他,傅全好单独见一见渔嫣? “那镖是军中用的,但份量不足。”御璃骁低声说。 渔嫣想了会儿,轻声问:“骁勇军的兵器来自哪里?” “之前一直与苏南的刘家做生意,他们负责骁勇军的兵器打造。”御璃骁抬眸看她,沉声问:“怎么了?” “和夙兰祺做过生意吗?”渔嫣站了起来。 御璃骁的心咯噔一沉,若碧珠门的人是夙兰祺杀人灭口,那夙兰祺一样可以收买苏南的刘家,给骁勇军的兵器就会出问题!他刚刚才给骁勇军添置了一批新兵器,还在打造新的兵器,准备扩充兵马。 “看来,傅全是想告诉我们,兵器有问题!”渔嫣若有所思地说。 “来人。”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 “王上。”太监匆匆进来,抱拳行礼。 “传刑部、兵部、户部的人,统统来见朕。”他脸色铁青,沉声喝道。 “是。”太监赶紧出去,吩咐人去传旨。 渔嫣也着急,若真是兵器出问题,那就是大麻烦! “你别着急,我们见招拆招。他现在不敢动手,说明他还有顾虑,我们还来得及。”渔嫣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手臂。 “一定。”他点头,抚了抚她冰凉的小脸,轻声说:“你回去歇着,别出宫,乖。” “嗯。”渔嫣点头,小声说:“我就让他们把小猫给十月送去作伴。” “好,回去吧。”御璃骁吻了她一下,轻轻推她,“快回去歇着。” 渔嫣乖乖地往外走,初立国,便连逢大风大浪,御璃骁的事太多了,她若能帮着解决一两件就好。 “上回说的,让大户人家购买种子,分发给农户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出了御书房,她小声问白鹰。 “南边倒是没问题,各个郡里的富商、财主都拿银子出来了,但是北方有些阻碍。”白鹰低声说。 “为什么?”渔嫣小声问。 “北方挨着天漠和玄泠都近,怕打起来,他们白费心思。”白鹰有些恼火地说:“这些守财奴,也不好好想想,如果真打起来,他们命都没了,还留着银子有用吗?” “当然有用,他们早早就能买船跑了。”渔嫣柳眉轻蹙,思索着对策。 “王后娘娘,上轿吧。”白鹰掀开了轿帘,扶住她。 渔嫣扭头看向他,久久不动。 白鹰被她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小声问:“是属下说错什么了吗?” 渔嫣摇摇头,轻声道:“北方多种麦子、高粱、玉米、大豆,既然富商们不肯出力,我们就向天漠国或者胡域那边的国家去买。” “天漠不会卖的,据说乐天公主现在还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天漠的太后雷霆震怒,成天念叨要来复仇。即墨陵虽说是乐天公主做了恶,但毕竟是他妹妹,他心里多少是记恨着的。”白鹰摇头,小声说。 “那就胡域国,在后青城里,有多少胡域国的商人?”渔嫣小声问。 “这个不太清楚。”白鹰为难地说。 “让夜家的人来见我。”渔嫣弯腰钻上了轿子,轻声嘱咐。 “是。”白鹰叫过一名小太监,让他赶紧去叫夜家的人。 ————————————————分界线———————————————— 宫婢已经采了好些梅花,用大瓷花瓶插好了,摆在桌子正中。红艳艳的梅花,朵朵清丽。 渔嫣让人拿来银盆,把梅花瓣摘下来,仔细清洗。正忙碌时,外面传来了通传声,夜家人来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扭头看向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进来。青色裙衫,青色披风,形容淡漠憔悴。 是夜明月。 “明月。”她微微一怔。 “王后娘娘。”夜明月规矩地行大礼,磕头请安。 “免礼。”渔嫣受了她这一礼,让宫婢扶她起来,“坐吧,给明月姑娘看茶。” “明月,你父亲呢?”渔嫣好奇地问。 “病了,有一个月未能起来了,现在是民女与表哥一起在打理家中生意。”夜明月轻声说。 渔嫣轻轻点头,夜掌柜只有她一个女儿,这家业还是要交到她的手中的。 “你可知城中有多少胡域那边的富商?”渔嫣上下打量着她,柔声问。 “因为时局的关系,走了不少,还有一些在这里成家立业的,也有去心。”夜明月轻声说。 有些日子没见了,她比之前更加沉稳安静,话也更少,说话时眼皮子也不抬,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点活力都看不到。 渔嫣知道情字磨人,夜明月是真心爱着御璃骁的,但造化弄人,御璃骁跌进了她的情海之中,再接受不了别人。 不管怎么样,夜明月为人并不坏,性子古怪了一些而已。 渔嫣微一沉吟,轻声说:“我想以民间商人的身份,向胡域国那边买回适合北方用的种子,又不想让外人得到风声,得秘密进行。让胡域国的人以回乡的名义回去正好,再以别的生意借口,把种子运回来。” 夜明月终于抬眼看来,眉头微皱,“要出海,没有两个月回不来,而且万一出事,心血都白费了,还会浪费了时机,错过春耕。” “我知道,所以一定成功,不能失败。”渔嫣轻声说。 “王后娘娘,若羌姑娘,小桐姑娘,还有铃铛姑娘来了。”念安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渔嫣立刻收住了话题,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 那三人到了她面前,给她磕头行礼。 铃铛是第一回来她这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大声说:“皇宫好大呀!王后娘娘,这里得住多少人哪!” “以前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美人无数,如今只有我一个为妃,都空着呢。”渔嫣笑着,让她们坐下。 夜明月的神色此时微微一变,别开头去,放在膝上的手紧紧一拧。 “铃铛,在京中玩得可好?”渔嫣笑着问。 她把铃铛交给安鸿,听说铃铛太吵,安鸿成天头疼,但安鸿又是一个极温柔温和的男人,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不会怠慢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好玩,不过安大人只有晚上才有空陪我,我白天都去街上乱转,在城南那里结识了一些新朋友,我们还切磋马术了。京中好多东西我们那里都没有呢,我回去说给他们听,他们的眼珠子都会瞪得掉出来。”铃铛笑眯眯地做出各种表情,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王后娘娘此时不便说话,民女晚些再来。”夜明月拧着眉,起身向渔嫣行礼。 “无妨,念安,你先带她们去转转,我有话要与明月姑娘说。”渔嫣让念安先带若羌她们去偏殿,拉着夜明月坐下来,“这事很急,你我商量完吧。”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不怕我出卖你们?”夜明月冷笑。 “谁会出卖他,你不会啊。”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就算自己难受,也不会想要伤害到他。” 夜明月身子一震,眼眶渐红了。 有些情份哪,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不管岁月多长、多短,只要这份情在心里扎了根,开了花,结了果,就会一直留在那里,永远不败。 渔嫣轻拉她的手,握了握,“明月,人生的路这么长,就算没有他,也要好好地过。我不会勉强你,你是一个好女人,会有自己的幸福在等你。” 夜明月挣回了手,匆匆说:“我回去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办。” “谢谢你。”渔嫣起身,向她福了个身,“谢谢你成全我和他,谢谢你为他打理夜家钱庄,谢谢你为骁勇军将士们筹集的粮草,我们感恩在心。” 夜明月抿抿唇,一字未说,转身就走。 “还是这脾气啊。”念安站在殿门口,看着夜明月倔强的背影,小声感叹。 “你偷听吗?”渔嫣拧眉,小声训斥。 “奴婢哪敢哪?奴婢也就是看她出去了……”念安脸一垮,赶紧解释。 “对明月尊敬点,以后就叫她夜掌柜吧。去请她们进来,我们一起做梅子酒。”渔嫣挽着袖子,继续洗梅花瓣。 念安冲着对面的偏殿叫了两声,那三人嘻嘻哈哈地跑过雪地,冲向了这边。 小桐很活泼,也很机灵,主动帮着煮茶。 “师傅说,我煮茶很香,他很喜欢喝。”小桐仰着小脸,骄傲地说。 若羌笑笑,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沉默不语。 渔嫣看着挺心酸的,这世间,唯情字最难懂,最难解。若有情,就算那人再坏,爱上他的人也会奋不顾身,觉得他事事完美。若无情,那人就算完美无缺,你也打不起半分精神去喜欢他。 若这世上有合情酒就好了,饮下去,让有情人都成眷属…… 【稍后还有一更,哇卡卡。】 ☆、【239】结局卷六:谁来破这个局 “怎么这么热闹?”御璃骁抖掉肩上的雪花,跺了跺脚,大步进来。 念安迎上前去,给他解开披风,用柔软的拂尘给他扫落袍子上的雪花。 渔嫣在盆里净了手,过去拿了套便装进来,拉他到侧室去换上。 “这么香。”他低下头,在她的发间嗅了几下。 “做梅花酒,等孩子成年礼的时候开坛。”渔嫣抬眸,满脸柔意瑚。 “噢,没我的份啊?现在你心里孩子就比我重了,以后还得了?”他捧着她的脸左右晃,深瞳里全是笑意。 “看你高兴的样子,什么事?十月醒了吗?”渔嫣兴奋起来铄。 御璃骁尴尬地摇摇头,“十月还没醒……”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渔嫣恼了。 “寻蝶哨有下落了。”御璃骁捏着她的鼻子,唇角弯弯。 渔嫣眼睛猛地瞪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真的?” “当然是真的!”御璃骁点头,“郝海一直带在身边、帮他炼药的几个弟子,都饱受他的折磨,几个月前,有个弟子逃了出来,昨儿被我的人找到了。” “可靠吗?”渔嫣焦急地问。 “他身上就有寻蝶哨,据他说,寻蝶哨能诱发忘蝶蛊,但也能治好忘蝶蛊,关键在配方。” “寻蝶哨也是郝海弄出来的?”渔嫣追问道。 “八|九不离十,郝海当年得到了安溪的一本秘术,按着书中所记载,做了许多古怪的药物。我上个月已经让人抄了神医谷,抄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还有他的徒弟,有一半人都是在婴儿时被偷来、抢来,拐来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就留下学医练武、为他所用,笨些的就拿去试药。赛弥就是被他骗去试药,才成了后来的模样。但是赛弥够勤奋,勤能补拙,学会了做各种暗器机关,又忠诚老实,他这才把赛弥升了大弟子。” “总觉得赛弥死得太便宜了!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渔嫣恨恨握拳。 “太残暴了!别让我闺女听到,给我养出个假小子出来。”御璃骁双手捂住她的小腹,眉头微微一拧。 “别罗嗦,赶紧把那人送进京,我要亲自问他。若此事是真,莫问离的毒解了,我也能安心。” 渔嫣往他胸口上拍了一巴掌。 “渔嫣,你什么时候也为我这样牵肠挂肚?”御璃骁捉住她的手,往怀里轻轻一拽。 “你不许生病,不许受伤。”渔嫣偎在他的怀中,轻轻地说。 “我怎么像妻管严了?”御璃骁好笑地抬起她的小脸,凝视她的双眸。 “哪有,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有管过你,都是你自己说的。”渔嫣嗤嗤地笑。 “王上,王后,要尝尝蜂蜜酒吗,我留一坛子不封坛,晚上喝吧。”念安在门外叫二人。 “出去吧,别把你的客人晾在外面。”御璃骁束好腰带,拉着她的手出去。 “哎,王上王后如此恩爱,真羡慕死人了。”铃铛趴在桌上,眨巴着大眼睛朝二人看。 “你才不会羡慕我呢,看你这性子野成这样,只怕到时候非把你丈夫治得死死的。”渔嫣笑着说。铃铛嘻嘻地笑,“那是自然的,我的丈夫当是大英雄……如果长得和莫问离一样好看就好了。” 渔嫣伸出手指,在她的额上轻轻一戳,“你呀!好看能当饭吃?” “咦,你们不是有句话说,秀色可餐?长得好看就是能当饭吃。莫问离若肯娶我,我天天给他做饭吃,你看,这不就是能当饭吃了吗?”铃铛越发笑得快活。 她就是这样,喜欢归喜欢,但她不强求,坦荡荡的,令人钦佩。 转头看若羌,她还是那副温柔如水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心里在想什么。 渔嫣略一思索,拉着若羌站起来,轻声说:“若羌,我们别等了好吗?你也有十八、九岁了,你之前的未婚夫也已经放弃等你,娶了隔壁巷茶铺家的女儿,当了上门女婿。日子是要过的,要对得起自己。而且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等得天长地久,自己累,那人也有负担。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善待自己。你还这么年轻,只要把这段感情放进心里,妥善收好就行了。我给你找门好亲事,好吗?” 若羌眼睛红红的,好半天才小声说:“我想想吧。” “别想了,开春就是大选,各地才子入京应试,到时候我以皇后义妹身份为你招婿,让你风光出嫁。你值得好男人真心来疼你,不要委屈自己了。当然,你可以说你不想嫁,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但是若羌,人生的路太长了,你有个伴,也走得温暖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草率,我一定会让你自己挑选,并且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渔嫣捋开她耳畔的碎发,柔声说。 “若羌,你多挑两个,男人能娶几个,咱们也娶几个。”铃铛在一边打趣。 “胡说八道。”御璃骁低斥一声。 铃铛吐吐舌尖,嘻嘻哈哈地去桌边拿糕点吃。 “我去做饭吧,你也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若羌勉强笑笑,拉着念安出去。 “又躲着了。”渔嫣轻轻摇头。 “那妖孽哪来这么大魅力,让人为他要死要活。”御璃骁嘲讽一句,自己倒了杯蜂蜜梅花酒,抿了一口,露出满脸喜色,“王后手艺确实不错。” “是啊,你要不当皇帝,我还能开酒铺子养活你呢,你会啥啊?”渔嫣瞪他。 “胡说。”御璃骁脸色一沉。 “王上威武,臣妾知罪。”渔嫣赶紧俯过去,在他身上蹭了蹭。还有外人在,她太放肆,他也会生气的。 “我让你知罪!”御璃骁揪着她的耳朵轻轻一拧,宠溺地说。 “喂,别拉我耳朵。”渔嫣拉下他的手,仰起笑脸看他。 “你啊……”御璃骁无奈轻叹,因为找到了寻蝶哨,渔嫣就似是提前看到了春天,眼角眉梢全是笑。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渔嫣抿抿唇,小声说。 “当然会好好的,好人有好报。”铃铛塞了满嘴的糕点,腮帮子鼓鼓的,眉眼弯弯,快活地大声说。 渔嫣扭头看她,轻喃道:“若每个人的心思都如此单纯、善良,那该多好。” 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院子,铃铛伸长脖子看了看,跑出去堆雪人。她和念安一样,就算遇上天大的事,也很容易快乐起来。 渔嫣和御璃骁手牵手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铃铛几人在院中堆出一个大大的雪人。 渔嫣感觉到,她已经紧紧拥抱住幸福,她伸手接着飞舞的雪花,转手塞进了御璃骁的脖子里,再踮起脚尖,轻吻上他的嘴唇。 “这么主动。”他二话不说,立刻迎合上去。 渔嫣很投入,她喜欢这样的夜晚,她喜欢这样的家,她祈祷着,来年的春暖花开,风调雨顺。 ——————————————分界线———————————————— 玄泠国。 秋玄灵端着一只小盒子,缓步走进了夙兰祺的寝宫。几只大铜鼎里,碳火烧得正旺。 龙帷之后,那些激荡的声音如刀一般扎进她的心里,她勉强劝说自己,他只是被药性迷惑住了,只要停止吃药,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会看到自己的好。 “皇上,这个月的药好了。”她高高托起盒子,跪到龙榻前。 帐幔掀开,夙兰祺赤着胸膛,从锦被中坐起,揭开了盒盖,捏起一丸碧绿通透的药丸,在掌心里抛了抛,一眼睥向秋玄灵。 “怎么只有一颗?” “这药量是要递减的,人的极限只能承受这么多。”秋玄灵垂着长睫,不去看帐内风光。 楚姑娘自那晚之后,再没见过。这是一位新进宫的妃子,她前几天远远看过一眼,生得水灵清秀,有几分渔嫣的神情。直到那时候,秋玄灵才明白过来,这男人看中了渔嫣,一时得不到,便开始四处收集长得像渔嫣的女子。 秋玄灵觉得很悲哀,为何都喜欢渔嫣呢? “傅全回来了,你知道吗?”夙兰祺把药往嘴里一塞,端起太监递来的水,吞了药,凉嗖嗖的一眼,又看向秋玄灵。 “请皇上开恩,让我见见他。”秋玄灵赶紧磕头,小声央求他。 “不行,你的事还没做完。”夙兰祺放下帐幔,继续刚才未完的事。 秋玄灵听着帐中的动静,又气又羞,又恼又急,连连磕头道:“我有些事还得问他,炼药之事离不开他。” “扫兴。”夙兰祺的火气又冲上脑门,用力挥开了身边的女人,拉开帐幔看秋玄灵。 “皇上,看在我对您忠心痴心的份上……”秋玄灵抬起泪眼看他,颤声央求。 夙兰祺一脚踹去,正中她的心口,冷冷地问:“知道孤王为什么讨厌你吗?” 秋玄灵二度挨打,已经心如死灰,从地上爬起跪好,磕头道:“请皇上明示。” “你假得很,毫无骨气,让人生厌恶。”夙兰祺冷笑。 秋玄灵猛地一颤,缓缓抬眼看他,小声说:“女人喜欢男人,要什么骨气?我对仇人,当然会有骨气……” “够了,你扫孤王的兴,不是一次两次。”夙兰祺从榻上跳下来,拉住她的手臂一拽。 她被他拖到了榻边,俯在榻沿上,痛苦地扭头看他,“夙兰祺,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怎么,想威胁我?”夙兰祺低头看她,狭眸微眯。 “不敢,我只想告诉你,你刚才吃的药,不是以前的那种,而是化功散。”秋玄灵慢慢站起来,小声说。 “你……”夙兰祺往榻上一坐,捂着心口怒瞪秋玄灵。 “我想让你恢复正常,不要继续下去了。”秋玄灵掩着脸,轻轻抽泣。、 “秋玄灵,你赶紧给我拿解药过来。”夙兰祺黑着脸,怒斥道。 “没有解药,功散了就是功散了。”秋玄灵摇头,喃喃地说:“以后就这样好吗?不要有不死军,也不要当什么天下第一人,玄泠很富足,你就这样当一个好皇帝。我会和傅全一起离开,再也不出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臭丫头。”夙兰祺猛地站起来,又重重跌坐下去。 那小嫔妃早就吓得尖叫起来,缩到龙榻一角,不敢靠近。 “孤王……”夙兰祺才说半句,就倒了下去,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你睡会儿吧。”秋玄灵走过来,看看小嫔妃,“你出去吧。” 小嫔妃赶紧跳下龙榻,撒腿跑开。 大殿门缓缓关上,外面有人匆匆进来看了一眼,又匆匆跑出去。 大殿静了,夙兰祺痛苦地扭曲了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秋玄灵枯站良久,慢步过去,轻抚着他的脸,小声说:“我真的爱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找这么多女人,无非是像渔嫣,若你真喜欢她,我也会换颜术,变成她那模样,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真的想你好好看看我,安溪族的仇我也不想报了,我就想守在你的身边啊。但你总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记得吗,那天在后青皇宫,太后那里,你人未进来,声先到。众人都对你好奇极了,我也好奇,什么人能让大家如此兴奋期待?然后你进来了……一眼就是一辈子啊,但我知道,你我无缘,我只能远远看着你。” “就算是现在,我也知道你我无缘,你不会喜欢我……”秋玄灵站起来,又慢慢跪坐下去,手伸进他的枕下,摸到了他的令符,“我带傅全走,从此你我就当从未见过。” 她捏紧了令符,正要起身,夙兰祺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拽,把她拖到了身前。 “你醒了?”她心中一紧,使劲往回抽着手。 夙兰祺笑了起来,眸子弯弯,温和至极,“孤王根本就没睡。” “什么?”秋玄灵愕然抬眼看他。 “孤王不仅没睡,孤王还知道,那种药到底怎么炼。”夙兰祺撇撇嘴,在榻边坐下来,看着她说:“秋玄灵,孤王要你炼的药,是不死大军用的,孤王早就没吃你那些东西了。” 他手指一弹,把方才那枚碧色小药丸弹到了秋玄灵的身上。 “孤王这宫里早就混进了奸细,孤王让他们看看而已。” 秋玄灵连退数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玄灵,孤王是什么人,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 夙兰祺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向秋玄灵。 “我……我并不想害你……”秋玄灵赶紧解释。 “对,所以孤王现在还是不会杀你,乖乖回去炼药,炼好了,孤王说不定会赏你和傅全一条出路,不然,孤王就一刀、一刀,割死傅全。你呢?孤王就把你赏给不死军团,让他们一个、一个……上了你。” 秋玄灵脸色惨白,剧烈地颤抖起来,“你太可怕了。” “你高估自己了,你哪一点佩来喜欢孤王?” 他像恶魔一般笑着,扯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拽到了铜镜前,一手扣住她的下颌,迫她抬眼看向镜子。 “你看看你,双眼无神,更无美貌倾城之姿,就想妄图在孤王的后宫找到一席之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江西呢?不过是我炼药的工具。”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以前说过,你我合作,你会给我如图江山,你会给我一世安稳,你会给我四季如春……你骗我!夙兰祺你骗我!”秋玄灵泣不成声,抓着他的手缓缓滑到地上,“你让我和傅全走吧。” “乖,别哭了,你只要不再胡思乱想,也不背叛我,我还是会放过你,起来吧,好好去炼药。”夙兰祺扶她起来,狭眸紧盯她的泪眼,啧啧出声,“哭得这么可怜,男人可不喜欢女人有这么多眼泪,男人喜欢女人温柔,听话,乖巧,你看看你,总做不到。” “做到了也不会喜欢我,你喜欢渔嫣。”秋玄灵抹了一把眼泪,绝望地看着他。 夙兰祺退了几步,双臂展开,大笑道:“呵,是,我是喜欢她,我想得到她,凭我的能力得到她,我会把她摁到这张龙榻上,要让她为我臣服,为我欢喜,为我尖叫。你知道吗,自我那日陪她去买书起,我就发誓要得到她,非要逼得她给我低头不可。这世上,谁不服我,我就让谁跪到我的脚边,哪个女人敢反抗我,我就让她乖乖地成为我的奴隶,没人可以例外。” “她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你!你才应该照照镜子,你疯了,你是个疯子。”秋玄灵突然冲上去,用力推了他一把,怒吼道。 “jian人!”夙兰祺大怒,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往旁边甩去。 秋玄灵惊骇地发现,他的功力深到难以想像!她重重地摔到了桌上,又跌到地上,惊恐地往后挪去。 “来人,把秋玄灵带去药庐,不许任何人见她。一天不炼出药,一天不许她出来。” “傅全呢?让傅全跟我走。”秋玄灵大叫道。 “你放心,孤王也会送他去,你们两个给孤王按时把药拿出来。”夙兰祺慢步走到她的面前,脚尖轻抬她的下颌,摇摇头,冷笑道:“越来越不听话,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就像你说的,我说不定还顾及你的一点痴心,不杀你。” 秋玄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苦笑几声,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走到铜镜前,捋好了头发,慢慢转身看向他。 “夙兰祺,是我瞎了眼,才会相信你,我要与傅全一起去,否则我现在立刻就死给你看,你永远别想得到你的药。” 夙兰祺长眉轻拧,盯着她看了半晌,手指轻轻一勾,“把傅全带过来。” 几名侍卫匆匆下去,不一会儿,拖着戴着重重镣铐的傅全进来了。浑身是血,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 “傅全。”秋玄灵快步过去,扶住了他。 “小姐。”傅全抬抬眼皮,吃力地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秋玄灵转过头,愤怒地看向夙兰祺。 “孤王想打就打。”夙兰祺冷冷一句。 “你……”秋玄灵扶稳了傅全,哭着说:“全伯,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听你的话,如今弄成这般地步……” “别哭了。”傅全深叹一口气。 “出去吧,孤王早就选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建了一个药庐,你们二人可以大展拳脚,早早完成使命,也能早早得到自由。”夙兰祺一挥袖,让人把二人带出去。 “夙兰祺,你会后悔的。”秋玄灵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别想在药里做什么手脚,因为每一味药做出来,都会让傅全先吃。”夙兰祺冷笑。 “走吧。”傅全小声说。 秋玄灵扶着傅全,二人依偎着,慢步走进了大雪中。 夙兰祺看着二人走远,得意地走到院中,光着双脚,在雪地上用力踩了几下,仰天大笑起来。 若要为王,必要心狠。御璃骁有了渔嫣,心就不够狠了,一个有了牵挂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皇上,天漠国的消息,即墨陵得知你在炼制不死军,很是震怒。”心腹大统领祁兰快步过来,俯在他耳边小声说。 “怕什么,春天我的药就炼成了,即墨陵算是狗|屁。”他扭头看去,冷冷地笑。 “但现在,若他动手,我们可能……那个白思,总在即墨陵耳边说您的不是,若即墨陵听进心去,现在出兵,我们会有麻烦。”祈兰小声说:“所以,还是想办法周|旋一下的好。” 夙兰祺在雪地中来回踱步,沉思良久,笑道:“无妨,虽说和亲之事未成,但是大首领他们始终不服即墨陵,也讨厌白思那人,让他们想办法除去白思。大首领很贪财贪se,多送些珠宝美人过去,他会替我们办事。再让人到太后面前活动一番,就说白思早就与后青有勾结。老太后不喜欢白思,到时候会出手的。” “是,臣上马上就安排。”祈兰点头。 “还有乐天公主之事,老太后恨上了御璃骁,她绝不会让即墨陵与我们开战,让御璃骁有机会休养发展。”夙兰祺想想,又说:“多在老太后面前说说乐天的事,再拿一些解药过去,若能有一两味解了乐天公主的毒,太后会更加感激我们。若不行,也表示了孤王的心意。就说孤王愿意照顾乐天公主一生一世。” “是。还有一事,寻蝶哨的事,御璃骁似是已经上钩。”祁兰又说。 “哼,我看他怎么和我斗。” 夙兰祺冷笑,伸手折了院中一枝梅花,在掌心里用力折成数段,把朵朵红梅碾成碎片,往地上一抛,落了满眼残红。 “皇上英明,以武林之事,拖开了莫问离,斩了他一只右臂。又用寻蝶哨为引,诱他们上勾,到时候兵不血刃,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愿一切顺利,万事不可掉以轻心,御璃骁那人很狡滑,又胆大不怕死。在清河镇时,他就用了缓兵之计,迫得即墨陵不得不退兵,吃了一肚子闷气。” “他绝非皇上您的对手,一定会是皇上您的手下败将。”祁兰一脸谄媚的笑。 “这么多废话,赶紧下去办事。”夙兰祺脸上的笑渐减。 祁兰不敢多言,转身就走。 夙兰祺抬起双掌看了看,轻合上眼睛,暗自运气,再突然出手,猛地击向了眼前的梅花树,一声巨响,整棵树应声而断。 他傲气地笑了起来,袖子一挥,扫得那些与雪一起漫天飞舞的梅花四处飘落。 ————————————我是正文连载暂时结束的分界线———————————————— 【温馨提示,正文部分暂时只能连载至此,后面还有几万字的大结局,依照出版社的要求,要等实体书上市之后,才能放到网上来。这是这个行业的规矩,由合同约定,请大家谅解。暂定的上市时间是九月底,十月初,到时候会第一时间放上来。实体与网络版略有不同,大家可以购买一套,以纪念这几位诞生于最困难环境下的男女主人公。结局很催人泪下,也会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不易,珍惜身边人,珍惜每一寸时光。我自己写的时候是落泪的,文里这些鲜活的人,有一些会离我们而去,你们想留住谁呢? 为弥补大家受伤的小心灵,明天正式进入番外。番外,会以另一个完整的故事形势出现,与前文无关,是文中几名主人公重新开始的一个独立的故事。 另外,新文已经正式开更了《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是一个别具风格穿越文, 简介:她终年戴着面纱,超强克夫命远近闻名,最佳战绩:两年六驸马! 国破之日,她被当成贡品献给敌国。和亲途中被某男当成猎物捉住,朝夕相处七天。 宠妃陷害她,把她送给废物王子,某男一刀挥下,让那王子从此做不成男人。 太后丢她去殉葬,在冰凉漆黑的陵墓中,某男以唇哺食渡水,用身体温暖她。 王爷、将军、巨商、和尚,她的爱慕者众多。某男眼睛红了,狠狠撕碎她的伪装,丢下一句话——你是我的! 可是,你到底是谁? 他说:你忘了,其实我们见过,说过宠你,我做得到。 ——【不一样的穿越,腹黑女对腹黑男,互挠得厉害】—— 都说自古皇后皆黄莲,她却把皇后当得光芒万丈,威武高贵。 至于某男,你爱躺哪儿躺哪儿。白天挠不过,月下狠狠咬回来。你的心尖人敢惹我,我照样扇她十耳光。 等不来他的心,又发现腹中有了宝贝,她决定还他十滴血,噎死他…… ——【不一样的宠爱:你狠,我喜欢!你更狠,我更喜欢】—— 她有一个他喜欢的名字:阿九。 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本事:训鸟,尤其是爱挥着小皮鞭优雅地驯——雄鸟! 想要她的心,那得有十八般武艺、一颗只给她的心,再加整副只让她霸着的躯壳,只宠她、只爱她、只许她三生繁华,世世欢颜。】 ☆、结局七,只要你我在一起(大结局来了) 一连数日的雪,一开门,院中堆了厚厚一层,宫婢们正在发力打扫。 渔嫣去看了十月,见它情况好了一些,抱着它说了好一会儿话,喂它吃了一些东西,由着它用大爪子在她的小腹上蹭了好一会儿,才命令它赶紧多睡会儿。 “十月,乖乖地睡,我得去办事了,办完事回来陪你说话,我把小白猫搁这里了,它陪你玩。” 小白猫爬到十月的大脑袋边,冲它咪咪地叫瑚。 十月掀了掀眼皮子,绿幽幽的眼睛看了它一眼,又看向渔嫣。 “乖啊。”渔嫣又哄了它几句。 什么人养什么样的宠|物,御璃骁若身子不爽快,也会喜欢渔嫣哄着他。这十月和它主子一样,醒了之后,只爱向渔嫣撒娇,听渔嫣哄它,它才高兴。 十月的毒其实很难解,白城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救回它一条命,现在别说威风了,大家伙真是瘦成了皮包骨,也不知道得休养多久铄。 从十月屋里出来,渔嫣然=挽了袖子,从长廊一角寻了把铁揪,和宫婢们一起干活。宫婢们吓到了,赶紧围过来,劝她放下铲子回屋休息。 “皇后娘娘如今怀着龙种,若出什么差错,奴婢们万死啊……” 面前跪着一群人,渔嫣寸步难行,只好放下了铲子。 “我只是想活动一下,你们起来吧。” “皇后娘娘,您还是赶紧进屋去。” 宫婢们拥着她进去,又跑去把准备早膳的念安叫了回来。念安一进门,把熬好的鸡汤往桌上一放,喳喳呼呼地开始教育渔嫣。 “娘娘,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你若再不听话,四处乱跑,我就禀报皇上,把娘娘您给关起来。” 渔嫣拿着小勺喝汤,笑吟吟地点头称是。 念安的针全扎进了棉花里,也没劲儿了,跑过来给她揉肩按背,小声说:“昨儿我去看念恩了。” “她好吗?”渔嫣小声问。 “不好,白朗将军虽好,但将军府上的人多有议论,她心里受不了,坚持不肯留在白朗将军府上,和家人租了间小屋子住着,也不肯收娘娘您给的银子,更不肯收白朗将军的银子,一心念叨着想出家,如今那孩子也没了……”念安摇头,气愤难平地说:“也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好了,最可恨的是造孽的狗|东西们都找不着,真想杀了他们。” “那些流|氓混|混,杀了他们,也换不回以前的念恩。你说多了,念恩也难受,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了,让人暗中把银子和粮食送给她家人就好。”渔嫣揉着眉心叹息,扭头看外面的飞雪张望了几眼,轻声说:“念恩温柔善良,若没这事,我一定能给她找门好亲事。但世事如此,寻常男儿没几个容得下这种事,可怜了我的念恩……我心里这口气堵着,真是难受啊。” “不想了,娘娘,夜掌柜出海有好些天了,也不知道顺不顺利。”见她神色不好,念安赶紧岔开话题。 不提还好,一提,渔嫣更愁了。 “她也是没有出过海的人,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她精通那边的话,也了解夜家商号的运作,但愿她能成功。” “那个铃铛姑娘……她说要回去了。”念安赶紧又转一个话题。 渔嫣终于露出了几丝笑意,轻轻点头,“回去好,草原广阔,看着心情就好。” “是啊,听说草原很大很大很大,一万匹马在上面奔腾,都不会嫌小呢。”念安对铃铛描术的地方充满了向往,羡慕地说:“那不是和大海一样大了吗?开满鲜花的时候,那就是花的海洋呢,一定很美很美很美。” 渔嫣好笑地敲她的额头,“你这样子也很傻很傻很傻……赶紧给自己把嫁衣绣好,我给你寻个相公管着你去,别成天在这里吵我。” “我服侍娘娘,才不想嫁人。”念安脸一红,扭着腰说:“再说了……白朗将军又不喜欢我……没有比白朗将军更好的男人了……” 渔嫣的心一酸,白朗其实很中意念恩,但念恩这心,只怕是冰封住了,不可能再融化。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外人是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她自己去面对。 “我去看看皇上。”渔嫣推开了汤碗,过去拿披风。 念安赶紧取来她的狐裘暖手套,再把手炉装好,递给渔嫣捧着。 “走了。”渔嫣全副武装好,慢步往大雪中走去。 纷纷细雪落在披风上,每走一步,都在地上印上深深的脚印。冬天的皇宫,美得像水粉画卷,大雪盖住了一切它能落到的地方,琉璃瓦上也推着厚雪,屋檐下悬挂的铃铛在雪中静垂,风一吹,积雪和着铃声飘落,让人如坠梦境。 渔嫣不坐辇,她坚持这样每天走走,会对她的生产有好处。 御璃骁这时候正和大臣们在御书房里议事,粮食大于天,种子的事迫在眉睫。还有兵器的事,现在查出有三分之一的兵器都是薄铁所制,与规定的规格差之千里,根本就是废铁。还有火药,一半都是哑的,湿的,空的…… 御璃骁大发雷霆,兵部的几人已吓得面无人色,自知离死去没多长时间了。原来从前年起,他们就开始收受贿|赂,得了好处,中饱私囊,现在事发了,根本无法补救。 “皇上,看来夙兰祺早就有野心了,从御天祈开始,他就暗中买通了官|员,往我们这里卖些破烂东西,最可恶的是刘大人,李大人,你们还是人吗?难道不知道这些兵器会害死我们的士兵吗?” 锦程义愤填膺地握紧双拳,冲过去对着几人狠揍了几拳。 “皇上,老臣该死,老臣知罪……”几人鼻青脸肿地磕头,哭喊着求饶。 “不能让军中的人知道,否则一定乱了军心。”渔嫣在窗外听着,眉头皱紧。 御书房里的人往窗外看,见她顶着一身风雪,赶紧打开门,迎她进来。 “这件事还是秘密处理吧,趁还来得及,赶紧打造兵器。对军中各将,你们只需说现在有了更厉害的兵器,所以要把旧的统统换掉。” 渔嫣走到桌边,拎起狼豪,铺开宣纸就写,“这事,朝中已经抽不出人手来办,而且会让夙兰祺警觉,所以最好交给莫问离去办。他对兵器极有研究,他办事也能让人信服。江湖各大门派对寒水宫极为敬畏,莫问离牵头,让各大门派在短期内打造出兵器,朝廷向莫问离付银子就行。” “赶紧去送信。”渔嫣写好了,吹干墨迹,交给安鸿,轻声说:“莫问离这时候应该在武林大会,你也要提醒他一点,不要让小人给使了绊子。” “知道了,我亲自去。”安鸿把信叠好,向御璃骁抱拳行礼,大步离开。 “这几位大人,暂时不能以兵器之事落罪,先关在宫里,就说在为朝廷办一件秘密差事,每天故意几一两个大人见到他们的身影,相信他们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别让夙兰祺有所发觉。过段时间再把他们关进大牢,交刑部审|判。” 渔嫣又看那几个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男人,厌恶地拧起了眉,“他们的位置赶紧让人顶上,这回要挑忠厚耿直的,不能再让这样的人留在朝廷里。” 众人见御璃骁无异议,领命退下。 “傅全用那支镖提醒我们,傅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难道傅全在夙兰祺那里?还有云秦,他变成这般模样,傅全把他带去了哪里?若郝海的主子也是夙兰祺,我们的处境就更糟糕了。你想想,上一回在寒水宫中遇上的那些黑衣人,想想云秦可怕的武功,若他有千千万万个云秦,我们如何抵挡?我们得尽快阻止他才行啊。” 渔嫣转头看御璃骁,他正双手抵在书案上,轻揉着额头,对她的提问,一言不发。 “累了吧,你昨晚丑时就出来了,难道又是一宿没睡?”渔嫣绕过去,柔软的手指在他的头顶轻轻揉按。 “哎……嫣儿,你知道吗,有时候真想甩开不管了。”他垂着眼帘,拉住她冰凉的手放到唇下轻吻。 “别啊,我才当了几天皇后?”渔嫣顺势坐到他的腿上,笑着说:“而且我还想当太后呢,太后最威风!不仅相公听我的,儿子,儿媳,都听我的。这等威风之事,我岂能放过?” “呵……”御璃骁的坏心情立刻被她扫去了大半,搂着她的身子,轻笑道:“得小表妹,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我嫁你也是啊,幸得有你,让我这一生得以圆满。”渔嫣抿唇笑。 御璃骁轻转过她的脸,嘴唇和她的软唇轻轻碰了一下,额头相抵着,彼此都觉得依靠住了世上最可靠的人。窗外飞雪闲静,雪中腊梅早早开了,一朵一朵地挨着,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分界线—————————————————— 武林大会上。 莫问离歪坐于一张铺着白色熊皮的太师椅上,三尺青丝从椅边滑下,手中一把金酒壶,长长的凤颈壶嘴正有烈酒如银线一般往下淌。 寒水宫的几位执事恭敬地垂着双臂站在面前,小声说:“尊主,他们也没人真敢上前来挑衅,也就是在外面瞎嚷嚷几句,您真要把这武林盟主之位让出去?” “前前后后,他们闹了足足三个多月,就是想得这东西,本尊主特地赶来了,又怎能让他们失望。江湖规矩,他们都能争这东西。” 莫问离唇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环顾众人,手一抛,将一面黄金令牌抛出去。 宋词赶紧接住,双手捧牢了,走到了门外,冲着外面围着的上千武林人士朗声说:“尊主有令,想得盟主令牌者,按江湖规矩来。不过,你们都记着把自己的脑袋粘牢一点,免得还没动手,脑袋先没了。” 底下嘈杂声四起,议了片刻,也没有人真的敢出来。 “我看这擂台打不了。” “谁敢和他单打独斗啊?” “到底哪个门派先挑起的事?” “不是说他瞎了,废了吗?为什么一只手就捏死了图文阁的老刑子。” 宋词站在高台上听着,眉头紧皱,大声催促,“你们到底谁来应战?我们尊主忙得很,没功夫陪你们玩这种小把戏,不然就一次性上来几十个,让我们尊主随便陪你们练几招。” 底下吵闹声更大了,有人终是不服气,大声嚷,“别这么大言不惭,几十个?他真能一人对付几十个?” “几百个,你们全上都成。”小桐从一边冲出来,叉着腰冲着下面大喊,“你们真没良心,我们尊主为了保护你们,帮着朝廷和敌人打仗呢,你们在这里闹事,真不害羞。” “你这个小黄毛丫头,你敢教训我们?”有人指着小桐大喊。 “莫问离居然玩这么小的姑娘,这爱好也忒出格了吧。”又有人大笑。 但那人没笑完,眉心突然出现一个红点,血珠子慢慢往外渗,紧接着,整张脸都变成了乌紫,人轰然栽到地上。 “哎呀,同名楼的楼刚死了。”众人惊慌失措地往两边散开。 这人站在人群中,而莫问离的暗器只是寻声而来,便正中他的眉收,这速度,这内力,这暗器的功底,简直让人胆寒! 底下的人迅速安静下来,没人再敢吵吵。 “我说了,把脑袋粘牢一点,谁还想死的,往前走上一步,成全你们。”宋词指着小桐说:“你们看好了,这是我们尊主收的关门弟子,谁再敢对我们寒水宫的人不敬,死无葬身之地。” 底下更静,各色复杂的眼神都投向了小桐,惧怕的、寂寞的、憎恶的,让小桐感受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世界里善恶都有,人心各异。 “师傅,他们都安静了。”小桐跟着宋词跑回去,向莫问离磕头。 “尊主,皇后娘娘派人送信。”一名寒水宫门人快步进来,拿上了安鸿的信物。 “他来了……让他进来吧……”莫问离心中一紧,若无要紧的事,渔嫣是不会让安鸿亲自跑一趟的。 不一会儿,安鸿便快步到了他的面前,笑吟吟地向他抱拳,“尊主,多日不见。” “废什么话,信拿来。”莫问离向他伸手,手指勾了勾。 安鸿取出信,放到他的掌心,笑着说:“皇后娘娘说,赶紧办完了,回去吃火锅。” “本尊主就听她安排?”莫问离冷笑,但眸子里却是柔情满满。 宋词看他这神情,无奈地摇头。 这武林大会只怕又折腾不下去了,莫问离原本就可以不理,但渔嫣封后,他心里多少是不痛快的,所以才跑来出出气,一出手就捏死了几个闹得最凶的,镇住了这些王|八|犊子们。本来能回寒水宫去,他却不愿意走,就在这里耗着。弄了半天,心里还惦记着京里的人呢。 莫问离拆开信看完,不悦地撕了个粉碎,“又给他办事。” “一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安鸿笑着抱拳作揖。 莫问离眸子轻眯,盯着他看了会儿,指指他说:“为什么派你来?” “皇后肚子大了,总不能让她长途跋涉吧?”安鸿又笑,“她是真惦记着尊主,寻蝶哨也给尊主找到了,正等人把寻蝶哨送进京里呢。” “真有那东西?”莫问离微怔。 “是的,皇上一直派人在外面寻找,总算是找着了。”安鸿点头。 莫问离缓缓起身,走到阁楼窗前,往高台下看,各大门派的人还守在那里,仰头看着这边。他歪了歪头,扯着一缕乌发,低声说:“去告诉下面的人,让各门派的门主上来见本尊主。当然,可以不来,但提点他们几句,他们让本尊主很不高兴,哪个门派能最快踏进本阁楼的大门,本尊主就让他们做江湖第一门派。” 宋词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只见三十多道身影你争我抢,往大门处奔来,你撞我一下,我踢你一下,直接开打了。 莫问离只冷眼看着,直到有人第一个冲了进来,才缓缓扬唇,向那人勾了勾手指,赞扬道:“很好。” 那人顿时大喜,抱拳深揖,努力巴结讨好他,“尊主,在下是全力拥护尊主的,尊主一定要相信在下。” “这是鹤城派的于佑来。”宋词在莫问离耳边小声说。 莫问离一是眼前模糊,二是根本记不住这些人,胡乱点点头,又赞了他几句。此时那些人都进来了,忙不迭地给他作揖请安。 “本尊主知道,是有人故意挑拔你们与本尊主之间的关系,你们也都看到了,本尊主的妹子如今是后青国的皇后,皇帝是我的妹婿,本尊主绝对能让你们得到朝廷的庇佑,以后官府和江湖相安无事。” “是。”众人连连点头,一开始的气焰都没了。 莫问离笑了笑,又缓声说:“还有一件事,如今天下局势动|荡,或者随时有变,本尊主需要一些兵器,到时候真的与天漠开战了,我们各大门派还能自保。所以,你们各门派都回去好好准备,在半月内拿出五千兵器,交到寒水宫来,” “五千?”众人互相看看,不敢领命。 “你们会有办法的,到时候这些兵器算是我们寒水宫买下的,谁的兵器交得最早,最好,本尊主让他成为寒水宫最好的朋友,若是故意拖延不交,本尊主也不为难他,从我们后青国离开就行。” 这江湖之王,每说一个字都铿锵有力,让人不敢仰望。静了片刻,众人纷纷抱拳称好。 “都去办事吧,在这里吵了这么多天,也不嫌累。等你们把兵器都交到了,本尊主和你们干上几碗。”莫问离转身过,慢吞吞地往里间走。 众人又赶紧作揖恭送。 安鸿在一边看着,真心叹服莫问离在江湖里牢不可摧的地位。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莫问离在江湖这条路上一路往前,无人敢走到他的前面来。 “这半个月,我们去哪里逛逛。”莫问离扭头看安鸿,唇角噙笑,很是放松惬意的神情。 安鸿苦笑,小声说:“哪有闲情玩乐?夙兰祺其心太野,给我们骁勇军的全是不中用的兵器,还有开春要用的种子,还有粮草,件件事都压得皇上和皇后睡不着觉……” “我就知道,跟着他就没轻松日子过,偏要跟着他。”莫问离咬牙,忿然说。 “夫妻同心,才无坚不摧。皇后宅心仁厚……”安鸿低声说。 莫问离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别说漂亮的,少让她吃苦头是正事。我这几天还要办那几辐画的事,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我也不留你了。” “那,我就先告退了。”安鸿拱手,想了想,又严肃地说:“尊主说的那画的事,其实皇上也吩咐我在查,有些眉目了。” “哦?”莫问离扭头看向他,愕然地问:“他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这个……”安鸿再好的口才,也被莫问离给噎着了,半天不知如何回话。 “你说说吧。”莫问离长眉扬了扬,往栏杆边一坐,随手拂了拂锦袖,转眼看他。 “那画确是当年从您家带出来的,这事可能也和夙兰祺有关系,他早早就布下了探子,在我们后青国拉起了复杂的网。只因他一向出手大方,又做出一副不爱名利,不争龙椅的假面,所以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摆了这么大一局棋。” “他从哪里弄来我娘亲的画像?”莫问离眉头紧皱,语气寒凉,“这么多年来,我想看一眼都无从看起,他居然能弄到手,还真是大本事。” “夙兰祺在外面活动了整整十年,您这一举一动,他不都看在眼里吗?他的细作为他搜罗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想想忘蝶花,这样的隐秘他都能窥探得到,何况您的身世?他只需要去您的家乡,找到认得您家人的亲戚,请画师描画下来,这些都是将来可以用得到的东西。” 如此心思缜密,让人深思极恐……莫问离头皮发麻,夙兰祺难道真的阴险至此?那也太可怕了! “所以,您的寒水宫里面……说不定也有他的细作,您得小心。”安鸿回头看了看那些守在后面的执事们,小提提醒。 莫问离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寒水宫本是坚不可摧的,但是御天祈能进去,铁面人能进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寒水宫人也是能收买的。 他踱了几圈,沉声说:“你回去吧,告诉渔嫣,我收完了兵器让人送进京中。” “您不进京了?”安鸿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 莫问离摇头,笑了笑,“不去了,寻蝶哨和画的事,他们别操心了,让我自己来办。” “是。”安鸿赶紧作揖。 他这也算是自作主张,本来渔嫣是不许他告诉莫问离的,想替他悄悄把这些事办成了,哄他开心一下。但御璃骁和渔嫣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安鸿实在不忍心让他二人肩上背负这么多的事。 “宋词,把那些人送来的礼,挑一些,让安鸿带回去。” 莫问离叫过宋词,从各色贵重的礼物里挑了人参燕窝,还有一些玉石琳琅出来。看着安鸿策马离开,他眉头才紧紧地锁了起来。 “宋词,让寒水宫人马上回宫,你暗中查查,这些日子哪些人与玄泠国人走得近,哪些人有异样表现。” “怎么了?难道尊主觉得我们寒水宫出了叛|徒?这不可能吧。”宋词讶然问道。 “以防万一,不可大意。”莫问离的视线落在那些执事身上,冷竣地说:“寒水宫是我一手建起来的,谁敢毁我寒水宫,我毁他生生世世。” 宋词猛地打了个冷战,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他从无有背叛之心,但是那些人呢……他扭头看那些多年共事的执事们,轻轻摇头。若真有背叛者,那一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一群青衣执事中,有人悄悄抬眼看来,眼中精光闪过,随即深埋下了头。 ——————————————分界线—————————————— 一晃数日,大雪终于停了。 渔嫣带着从翡翠谷出来的众人在城外奔波,把从翡翠谷带来的种子送出去,留下翡翠谷的人教乡里的百姓种地、制作各种手工,再统一收上来,卖出去换银子自救。 后青国从来没有这么艰难过,但朝堂上下也从来没有如此同心协力过。就连各府里的夫人小姐们也没闲着,都开始做手工活了,给军中的士兵们缝衣做鞋,每天都有大车大车的新袄子送去军中。 自打窥知夙兰祺的野心,御璃骁和渔嫣不敢有半点怠慢,他们深知,早一天准备,就能多一点打败夙兰祺的机会。 夙兰祺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平静,和天漠国你来我往,其乐融融,还不时派出各路使者去各地找他喜欢的奇珍异宝,真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御璃骁的暗探,也无法探得他半点秘密。 “皇后娘娘。”若羌挽着一只竹篮过来,微笑着向她行礼。 “免礼了,这是在外面,勿需行此大礼。”渔嫣扶住她,揭开她挂在肘上的篮子看,里面是买的菜。 “冬天里也实在买不着什么菜,无非是些豆腐白菜。”若羌抿唇,柔柔地说:“皇后娘娘有尊主的消息吗?不知尊主大人……他什么时候回京?” 见渔嫣笑而不语,若羌脸红透了,赶紧又说:“皇后娘娘别笑话我,虽然尊主不肯把我带在身边,但我能远远看看他,就心满意足了。我给他做了几双鞋,劳烦皇后娘娘转交他吧。” “好。”渔嫣颔首,她真想成全这姑娘,奈何莫问离心思坚定,不肯拖累这些女子,负了她们的青春年华。 进了小院,众人纷纷过来行礼。 “不用多礼,”渔嫣看着他们,心中欣喜。 他们已经融入了后青皇城,和邻里的关系也亲近了。大马和小马最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有好多人过来打招呼。一般宵小,看着这铁塔一样的兄弟,根本不敢上前挑衅。他们兄弟在京中,也算是名人了。 “对了,我给婧歌公主做了个小布偶,娘娘带给她吧,她现在就像孩子一样,我前儿还看着她在路上盯着一只路过的狗儿看,一脸的笑。但她没看到我,我又怕吓到她,所以没敢惊动她,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呢。” 若羌包好鞋子,又拿了只用废旧布片拼成的、帷妙帷肖的小布狗狗出来,单独包好了,递给渔嫣身后的念安。 “什么?你看到她盯着狗儿看?但婧歌疯了很久了,从来没有单独出来过,你在哪里看到她的?”渔嫣心一紧,赶紧追问她。 若羌怔了一下,抬手指东边,“就在青花巷子前面,那里有个小亭子,她在那里站着。一只黄狗从她面前过去,她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独自往巷子那一头走……哦,我记得那头进去有养蜂的人家。” “那里很偏,离公主府也远,她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的呢,府里的人是绝不会让她独自出来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渔嫣又问。 “有三四天了,我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若羌被渔嫣的表情吓到了,赶紧说:“怎么了,公主出事了吗?” “这件事你还对别人说过吗?”渔嫣追问道。 “哦,我觉得是小事,就没和人说。难道,真是出了大事?糟糕,我若早点告诉娘娘就好了。”若羌连连摇头,愧疚地说。 “没事了,你今日哪里也不要去,也千万不要再告诉别人你看到过她。”渔嫣立刻让念安叫侍卫过来,留在这里保护若羌。 “发生什么事了?”念安紧张地问。 “你别问。”渔嫣严肃地说。 念安越发紧张,四处张望,紧紧跟住渔嫣的脚步。渔嫣捏紧那只小布狗狗,心里七上八下的。若婧歌真的成了叛|徒,为敌人通风报信,若十月真是婧歌所伤,若婧歌伤害云秦……她没办法往下想,上了马车,急赶回宫。 —————————————————————分界线—————————————————————— 御璃骁正和几位将军商议布防之事,见她直接闯了进来,眉头轻皱,不解地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出事了。”渔嫣脸色发白,环顾众人,见都是可靠之人,于是才把小布狗拿出来,告诉他们若羌看到的事。 “婧歌?不可能!”锦程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皇后娘娘一定弄错了。” “试试吧。”渔嫣深深吸气,小声说:“我也希望错了,但你们想想十月,它就是在公主府外出的事,它一定是嗅到了敌人的气息,追踪到了那里,是婧歌藏起了敌人。” “婧歌不会武功。”锦程呼吸急促,粗声粗气地嚷。 “云秦吃了药,若她也……” “不可能!皇后不要污蔑她。”锦程陡然发怒,大吼了一声。 御书房里顿时安静了,锦程深深地吸气,大口地喘出来,好一会儿,才重重往椅上一坐,拳头往额头上轻敲。 “你早有怀疑吗?”渔嫣小声问。 锦程埋着头,不出声。 “她真的跑出来过?”渔嫣又问。 锦程摇了摇头,又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每次我问她去哪里,她都会看着我掉眼泪,我就不忍心再问……我绝不相信她会出卖我们……我要去问问她……” “锦程……”渔嫣没想到锦程对婧歌居然感情这么深,他们都是年轻人,锦程虽然大大咧咧,但心地却很善良,一路上一直是他照顾婧歌,无微不至。 “锦程,这事你不适合再管了。”渔嫣狠狠心,拍了拍锦程的肩,小声说:“这关乎国之社稷,关乎我们的性命。我不会冤枉她,若她还有救,我一定救。毕竟她是皇上的亲侄女,我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踏进深渊去,回不了头。而且她一定有苦衷,说不定是受人胁迫……” 锦程抱着头,不肯出声。 御璃骁抓了抓他的肩,把那只小布狗给他,“去吧,你去问。” “皇上。”众人想拦住他。 御璃骁扫了一眼众人,视线落在渔嫣的身上,沉声说:“就算是这丫头干的,但我相信她本性不恶,若是一时迷途,我们也不能撇下她不管。云秦之事,已是我欠她的,让她漂零无家,若此时再冷颜相对,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渔嫣没再阻止御璃骁,有时候御璃骁也挺感|性,尤其是和她相爱之后,情感时不时会占了上风,压下他的冷酷理智。 若非如此,渔嫣又怎么会深爱他呢? “那我去了。”锦程捧着小布狗,快步往外走。 “我们要去看看吗?”渔嫣走到门口,扭头看御璃骁。 御璃骁点了点头,“你和我去看看,白朗你去皇后说的养蜂人家看看。聂双平,你赶紧带人去那个小亭子那里,仔细查问,有没有可疑人物。记着,不要弄出动静,只当时挨家挨户说种子和税银之事。” “皇上已累了一天,皇后有身|孕,您二人还是不要奔波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吧,皇上和皇后的身子要紧。”白朗担忧地说。 “我是女子,和婧歌还能沟通,一旦锦程失败了,我还能劝劝她。”渔嫣抚额,偎在御璃骁的怀前,小声说:“我现在还能记得当初在宫里看到婧歌公主时的情形,那样年轻活泼,像初春含|苞的桃花,现在她成了这样子,我不忍心……” “我们走吧。”御璃骁扶着她上了轿子,自己跃身上马,直奔公主府。 ☆、结局八,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大结局来了) 公主府中。 锦程捏着小布狗的尾巴,跨进了门槛。 婧歌正坐在桌边,双手捧着一张锦帕看着,青丝未梳,从耳后滑过来,遮住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微风和阳光一起扑进来,她细软的发丝在风里轻扬,像是竭力要挣脱凡尘烦恼,随风而去…… “公主。”锦程把小布狗放到她的面前。 婧歌木然地抬眸看他铄。 锦程努力笑了笑,把小布狗在她眼前摇了摇,“这是若羌给你做的。” 婧歌伸手接来,放到掌心里轻轻地捏瑚。 “若羌说看到你了。”锦程在她对面坐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艰难地说:“婧歌,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 “太阳真好,不知道会这样暖和多久……”婧歌突然出声,扭头看向窗外。 明晃晃的阳光落下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婧歌……”锦程摁住了她的肩,急切地说:“婧歌,不要这样,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我知道你爱云秦,但世事无常,已经成了现在这样子,你可依靠我,信任我,我会好好照顾你……我喜欢你,公主,你看看我……” 他甚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其实锦程天天往公主府里跑,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一直骗自己,是他多心了。婧歌是很单纯很可怜的姑娘,她不会做对不住大家的事…… “你走吧。”婧歌推开他的手,木然地说:“公主早就死了,世上早就没有这个人了。” “婧歌……” “当我独自飘零的时候,当我独自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当我受到那些折磨的时候,我就死了。”婧歌又转头看窗外,声音轻飘飘的。 “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死人?云秦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自从我爹娘去了之后,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云秦不爱我,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不管我的死活,但我不能不管他的死活,于是我去找他……” “公主……”锦程慢慢站起来,痛苦地看着她,“不要折磨自己,这些都能过去的。” “过不去的!”婧歌猛地打开他的手,尖锐地说:“你看我身上的伤了吗?你知道我被夙兰祺……压在身下的感受了吗?你知道我每日每夜怎么睁着眼睛熬过来的吗?我没疯,因为我连疯都不可能!” 她大力地撕开衣裳,身上那些蜿蜒的旧伤,刺痛了锦程的眼睛,他想抱抱她。她却冷笑起来,声音渐大,苍凉得似是阅尽了世间万事万物,一切丑陋……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找不到美好了。 心死了,人便死了。 那么,是善,是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婧歌。” 御璃骁和渔嫣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婧歌的眸子里有恨的火焰熊熊燃起,猛地抓起了桌上的墨砚,往外面凶猛地丢去。 “滚出去!你这个窃|国|贼,你杀了天祁皇帝,偷得后青国。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跑回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御璃骁一臂护住渔嫣,墨砚打在他的胳膊上,又重重弹到墙上,裂成了两半。 “婧歌,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锦程抱住她,焦灼地劝道:“我知道你遭了罪了,但是你看看我们,我们会陪着你。再多的事,我们一起走过去,不要总想着以前好吗?” “你滚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这里说话?我是后青堂堂郡主,我爹是后青国赫赫威风的王爷,你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这国|贼捡来的一条看家狗……我每天看着你们假腥腥地在我面前转悠,我都想杀了你们……” 锦程双眼通红,死命抱着她狂乱挣扎的身子,不停地说:“你都骂出来,发|泄出来,我陪着你,我让你骂。公主,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啊……”婧歌尖叫一声,一偏头,用力咬住了锦程的脖子。 她把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仇,都花在了这一咬上。锦程痛得一颤,随即忍住了所有的动作,让她这样咬着。 鲜血淌进了婧歌的嘴里,腥甜腥甜的,她的眼泪流得汹涌,就像海被人给挖了个窟窿,腥咸的海水全都要涌出来了。 “不要……”突然,锦程一声低呼,制止住了想要打晕婧歌的御璃骁。 婧歌缓缓松开了锦程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抽泣着说: “我把你们要去买粮的事告诉了夙兰祺,什么船,从哪里出发,走哪个方向……夜明月有去无回……你们打兵器的事,我也从锦程这里问出来了,把消息传给了夙兰祺,他说不定马上就要进攻了。他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和云秦一样服下药的黑衣军,你们不可能战胜他……我终于能毁了你们了。” 终于,婧歌哭着捂住了脸,软软地滑到了地上。 “婧歌啊!”锦程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重重地跪下去,扳着她的肩哭,“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坚强,相信我们会救出云秦,你怎么可以……你这是想杀了我吗?” “我恨你们……你们可以每天欢笑,我一个人生活在地狱里……你们在心里耻笑我,你说喜欢我,你可知道……我被那么多男人……我要毁了你们全部,是你们毁灭了我的一切……我根本就没想活下去……” 婧歌匍匐在地上,双拳在地上狠狠地砸,泪水在地上淌了一大片。 渔嫣掩着嘴,忍不住痛哭。 这能怪谁?真的只怪婧歌一个人吗?她十四嫁于云秦,期盼着过风轻云淡的好日子。但是到底她得到了什么?婚姻里的冷漠,丈夫的离弃,无望的等待,世事的残酷,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甚至无处诉说…… 锦程膝行着出来,冲着御璃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就走。 “去哪里?”御璃骁立刻拦住了他。 “去杀了夙兰祺这畜生。”锦程身子不停地颤抖,嘶吼道。 “你怎么杀。”御璃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深深吸气,“先把明月救回来。” “婧歌……”突然渔嫣一声尖叫。 两个大男人匆匆转头,只见婧歌已经一头撞向了桌角…… “婧歌啊……婧歌……”锦程飞扑回来,抱住了她的身体。 “你真蠢,婧歌早就死了……”婧歌看着锦程,努力挤出一个笑,“这个女人很坏,没有良心,不要记得她……” “婧歌,可以重新开始的,为什么你就想不通呢?我真的很喜欢你……” 锦程拼命地捂她的额角,那些血淌得她满脸,染了他满袖,他眼睛模糊了,全是血色,心里也全是这些擦不尽的热血。 她的呼吸消失了。 双手软软地垂下去。 她像一片轻盈的羽,被他托在双臂中。 她那年出生的时候,王府里喜气洋洋,桃花盛开,都说她有一个锦绣的命,将来一定夫荣妻贵,一生安荣。 她那年爹爹战死,母亲殉情,举国上下,为她悲伤。这可爱的小郡主,从此成了孤儿。芙叶太后接她进宫,成了宫中受宠的“外人”。其中苦乐,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那年出嫁,云秦英武,让她芳心绽放,她发誓要追随他去天涯海角,放马牧羊,草原双|飞。 她今年,十六未满…… 婧歌的名字,多美啊,但她的人生,并不美。她躺在阳光下,她说的那句话仿佛还在锦程的耳边回响……阳光还能照多久? 阳光,早就照不进她的心里去了吧?当她得知她爱的人,她等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爱她的时候,阳光就被阴影代替了。当她沦为囚|奴,挣扎不出的时候,连光线都消失了。 她郁郁寡欢,痛苦不堪。 锦程,不是轮太阳,还不能破解她周身坚硬的寒冰。 她说她早死了,是的,早就死去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给我一个机会……”锦程额头抵到她和额角上,嚎啕哭起来,“到底有什么过不去呢,你只要看着我,给我这个机会,什么都能好起来了……真的会好起来了……” 渔嫣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心里绞痛,腹中也绞痛,她倒哭不出来了,只看着婧歌眼睛瞪得老大的样子,脑子里嗡嗡地响…… 她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来问她,大家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婧歌说不定真的就能好起来了…… “是我的错。”她用拳头轻轻敲桌子,哑哑地说。 “皇上……” 安鸿和聂双平他们进来了,见到满地的血,嚎啕的锦程,缓缓停下了脚步。 安鸿刚刚从京外赶回来,风|尘赴赴的,还来不及回家喝上一口水,就在路上遇上了聂双平,赶紧与他一起来看看公主府里的情况。 “哥哥,我……”锦程扭头看安鸿,张张嘴,血和泪一起往嘴里钻。 “起来。”安鸿眼眶红了,拉住了锦程的手臂。 “哥哥,你看看她,她怎么就不肯给我机会呢?”锦程缓缓伸手,覆上了婧歌的眼睛。 “起来,这样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太辛苦了。”安鸿哽咽着说。 聂双平吸了口气,把眼泪吞回去,红着眼睛说:“那个养蜂的地方,是夙兰祺的暗哨,婧歌每隔几天要去拿一次解药,不然就会有万蚁钻心之痛苦……” “我居然这也不知道……我如果早点来问她,她就不会这样了……她一个人这么辛苦,我还以为我有多关心她……” 锦程追悔莫及,把婧歌软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是我们大家的错,我只是一味的怀疑她,我心胸狭隘,怕她伤到我的孩子,所以从没想过来陪她说说话。”渔嫣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嫣儿……”御璃骁赶紧扶住她,担忧地说:“你别太伤心,你还有孩子呢。” “是啊,孩子……”渔嫣深深吸气,胸口全是这些冰凉的气体,让她五脏六腑都痛得厉害。她不敢再看婧歌一眼,扶着御璃骁的手往外走,轻轻地说:“准备后事吧,就把她葬在公主府里,让她和她喜欢的鱼池桃树相伴。” “我来安排吧。”安鸿想把锦程拖开,却没能成功。 “锦程,你让公主安心去吧,说不定十八年后,你们又遇上了。”聂双平蹲到他身边,缓缓合上了婧歌的眼睛。 “还会吗??”锦程的眼睛里亮起一线希望的光。 “会的。”聂双平赶紧点头。 锦程苦笑着,把婧歌抱了起来,放到了她常躺着的贵妃榻上。上面有瓷枕,他不小心碰到了,瓷枕掉在地上,唏哩哗啦地摔了个粉碎。一只竹子编成的蚂蚱掉了出来,还有几朵干涸的野花。 锦程一见这些东西,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这都是他给婧歌做的,哄她开心的小玩艺儿……婧歌是动了心的吧?只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嫁过人,又被沾|污过了,那些伤痛让她痛不欲生,她不敢再触碰这些美好,于是只能枕在身下,在每个别人看不到的晚上,独自幻想那些永远可能得不到的未来。 他捧着发黄的蚂蚱,几朵干枯的小花,放到了婧歌的手里,再把她的手掌捏紧。 “婧歌,下辈子让我先遇上你。” 安鸿拍了拍他的肩,叫进侍女给婧歌梳洗更衣。 “看来,大战将临。”聂双平看着门缓缓关上,抹了把眼睛,苦笑道。 “是啊。”安鸿点头,拍拍锦程的肩,低声说:“走吧,我们去给公主挖墓穴去,你来挑地方。” 锦程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子佝偻着,仿佛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心里不那么痛。 他选了湖边最艳丽的那株桃树,一铲一铲地把土掀起来,漫天的尘土,发白的阳光,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御璃骁让白朗他们把棺木送进来了。 众人看着锦程把穿着桃花裙的婧歌放进棺木中,都难过得想哭。这么多人围着她,还是没能救回她。 “是不是我多嘴……”若羌抹着眼睛,痛哭流涕。 “是我们大家的错。”渔嫣靠在御璃骁的身前,一直用手掩着脸。 但大家到底有什么错呢?心恶者,再善的世道,他一样会心恶。心善者,再黑暗的天地,他一样善良。 夙兰祺的心里住着一只魔,他把魔的利齿小心翼翼地藏着,险恶地窥探着众生万相,等着他的双翅强壮起来了,才会得意洋洋地亮出他的尖齿,去咬断每一个敌人的咽喉。 从腐烂的种子,到锈烂的兵器,他把毒液一点一滴地注入到了后青国里,而他们全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住了,还帮着他坐上了玄泠国的皇位。如今凶魔已经露出他险恶的嘴脸,他们陷入险境。 渔嫣抬眼看,厚厚的云团把太阳遮住了,桃枝上有早早抽出的嫩芽,小簇小簇地拱着,嫩绿嫩绿的,雪化之后,就会是春天了,那时的阳光,一定很明媚吧? “皇上,明月有消息了。”一名夜家人举着信满脸狂喜地跑来。 御璃骁匆匆扯开了信,欣喜地说:“太好了,明月没有落在夙兰祺的手中!她被海盗给拦住了,要求我们交赎金,然后放人。而且她买到种子了,种子都在船上!” ————————————————————分界线—————————————————————— 大海掀起的波浪把大船推得东摇西晃。 渔嫣吐了一次又一次,太难受了!夜明月带着夜家人在海上走了一个月,太辛苦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渔嫣又一次吐了之后,实在撑不下去,软软地窝在榻上睡着。 “太难受了。”她摇摇头,手摁在额头上。 “快到了。”御璃骁心痛地给她揉着眉心。 “哎,海盗还真是可怕,这样天天在海上,怎么过得下去?”渔嫣勉强开玩笑。 “天天过,就过习惯了。”御璃骁扶她坐起来,柔声说:“起来吃点东西,不要光躺着了。” “我就这样,你喂我吧。”渔嫣不想动,就势往他腿上一躺。 御璃骁想想,让人把饭菜送了进来。 “啊……”渔嫣张开嘴,任他把一勺粥送进她嘴里,再呼噜一声咽下去。 “你不嚼一嚼。”御璃骁好笑地问。 “没力气,就这样吃吧。”渔嫣皱了皱鼻子,若不是怕饿坏肚里这个,她哪吃得下东西呢? 御璃骁心痛地摸摸她的小脸,小声说:“辛苦你了。” 海盗要求交赎金的是女子,会派船过来接人,不然不放人。这些船上的种子,万不能再出现闪失,所以必须有绝对信任的人前去付赎金,原本是让莫问离男扮女装,但他眼睛在海上根本看不到东西,脾气又暴躁,若和海盗打起来,海盗把船弄沉了,那就功亏一篑。 所以渔嫣亲自去,让安鸿和锦程男扮女装跟着她。莫问离负责把新制的兵器全都收好,送去各军中。一路上全由寒水宫的人护送兵器,中途遇上了不少伏击的人,寒水宫损失很大,但总算把其中一部分送到了。 这其中,他们终于领教到了夙兰祺黑衣军的可怕,这让他们极为担心,真的开战之后,他们有几成胜算。 “皇上,对方发信号了,前面是小岛。” 安鸿轻轻敲门。 “哎。”渔嫣坐起来,捧过了粥碗,呼噜噜喝干净,一抹嘴唇,小声说:“换衣服,我去会会这些龟|儿子们。” “小心。”御璃骁小声说:“我会暗自跟过去。” “海水这么凉,你能在海里潜多久?”渔嫣摇摇头,轻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相信我。” “我们都尽力。”御璃骁抱住了她。 渔嫣贴着他的脖子呼吸,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今生今世,我尝遍酸甜苦辣,贫寒卑贱,富贵荣华都经历过了,这一世,不亏。若我真的回不来,请你一定要继续往前走,不要为我驻足。” “说什么傻话。”御璃骁立刻揉紧她的小脸,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我曾期待过这样冒险刺激的生活,但我现在觉得,小冒险小刺激就可以了,待这些事完了之后,我们就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渔嫣抿唇笑,往他的脸颊上轻轻吻去。 “我和你一起去。”御璃骁心中不痛快,立刻站了起来。 “你还要主持大局,不要因小失大,你信任我,这件事就一定成。” 渔嫣拢了拢长发,站了起来,换上了一身素锦衣裙,再把头发盘成了流云髻,用两朵翠玉珠花绾好,看上去素雅中不失高贵。 “大哥放心,我与锦程会拼死保护好嫂嫂。”安鸿已换上女装,青裙拖地,唇红齿白,清秀动人。 御璃骁拉紧渔嫣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好了,你说过的,多难的事,我们一定能闯过去。”渔嫣抱了抱他,转身就走。 “嫣儿。”御璃骁紧跟了几步。 “放心,我一定带回夜明月和种子,这是我的平淡日子的希望,我一定要做到。”渔嫣头也不回地挥手。 御璃骁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小船。 “大哥放心。”锦程站在船头,向他深揖。 不过十多日,锦程已瘦了一大圈。御璃骁缓缓抬眸,看向远处亮着火把的小船。那是前来接应的海盗。 “不知道胡域国会不会出手相助。”白朗担忧地说。 御璃骁悄悄派人去了胡域国,想得到胡域国国主的帮助,但一直没有回音。他们对海上情况一无所知,更没有打过海战,海盗凶残,万一对渔嫣无礼,这后果谁也不敢想。 “若实在不伸手,就靠我们自己吧。” 渔嫣的小船渐渐靠近小船了。 上面的人一见渔嫣这身打扮,立刻吹起了口哨,大声调笑起来。 渔嫣抱抱拳,大声说:“你们大当家呢?” “大当家在等你们,走吧。”小船调了方向,带着他们的小船往小岛处划。 安鸿给她举着火把,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海雾笼罩中的小岛。岛上树木葱翠,并未被岸上的寒凉气候影响。 一直划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才到了岸边。 一群海盗围过来,惊艳地看着渔嫣,说些渔嫣根本听不懂的话。安鸿事先做了功课,勉强听懂了几句,小声说给渔嫣听。 “带路。”渔嫣高抬下颌,骄傲地挺直腰。 众海盗居然没来为难她,拥着三人往前走。越往前越明亮,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 前面的海盗更多,足有数百人,坐在篝火前,有人在赌|钱,有人在逗|弄抢来的姑娘,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比试拳脚,吵吵嚷嚷,倒和渔嫣想像中的血腥残暴很不一样。 “头儿,送赎金的来了,是赎那娘们的。” 带着渔嫣过来的接引人拿着渔嫣的信物,大声吆喝着冲进了人群中。众人的视线投过来,刚刚还喧闹的世界立刻静如无人,只有火星子噼哩啪啦地响。 “带上来。” 略有些低哑的声音从高台上传过来。 渔嫣抬头看,高台上放着一张大椅子,空空无人。过了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吞吞地出现在视线中。 这人穿了一身猪肝红的布衣长袍,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眼神锐利地投向渔嫣,最后定格在渔嫣的微凸的小腹上。 “还派了个大肚婆过来了。”他坐到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渔嫣。 “大当家的,请放人。”渔嫣按着江湖规矩抱拳,脆声说:“赎金一文不少,您可以点点看。” “谁说不少啊?”他瞟了一眼手下人递上的银票,大笑了起来,指着渔嫣说:“我现在要双倍。” “大当家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们筹一点钱并不容易,大当家高抬贵手,留一条路给别人,会有福报的。”渔嫣不慌不忙地说,她早就考虑到了此行不会那样顺利,就看她怎么和这海盗谈|判。 “福报……”海盗头儿嘎嘎大笑起来。 他一笑,底下的海盗全跟着哄笑,阴阳怪气,毫不收敛,震得人心里极不舒服。安鸿和锦程对视一眼,悄然摸住了暗器,随时准备灭了这海盗头子。 “不要冲动,还不知道明月关在哪里。”渔嫣向二人使了个眼色,抬眸冲着海盗头子笑。 “大当家的,你求财,我们求平安,但大家求的其实都是一条生路。海上得有商船经过,才能让大当家的有发财的机会,一铲子把人全埋了,今后这条线上没人敢来,大当家想发财的话,还得不远万里,去别的线上找财发……” 渔嫣故意停了停,原地转了个圈,看着那些海盗们说: “据我所知,这海上的岛,可不止这一个。东边有福止岛,张浦当家。南边有美人靠,朱二娘当家。都不是好惹的货色,而且他们用的可都是大网,故意放一些商船过去,以保证线上的商船不断。而您这里,好像一连劫了九艘船了吧?后青和玄泠的船都不从这里过了,您和您的兄弟难道想靠喝海风过日子?” “这娘们知道的还挺多。” 海盗头儿转动着手里的两只海玉圆球,阴恻恻地盯着渔嫣笑。 “头儿,这个前阵子抓到的那死硬娘们强,长得美,还懂得多,不如换这个当压寨夫人?”一名蹲在石头上咬烤鱼的海盗大嚷道。 “是你娶压寨夫人?”海盗头儿一踢脚,脚上的鞋子脱落了,重重地砸向那人的嘴巴,痛得他一声嚎叫。 “大当家的,莫非是看上我家妹子了?”渔嫣心中一紧,大声问道:“您也算是海上之王,可不能逼婚啊,叫我家妹子出来,我要看看她。” 海盗头子又是一阵大笑,指着渔嫣说:“想见她,行,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脱了鞋,从那堆火上走过去。” 渔嫣身后是一堆燃得通红的炭火,黑烟直冒,脚踩上去,那还不成了烤脚丫? “喂,你别欺人太甚……”锦程一下就爆炸了。 “我来踩。”安鸿拦住了锦程,抬眼看海盗头子。 海盗头子的视线这才落到兄弟二人身上,他们戴了人皮面具,故意妆得姿容艳丽,就是为了防止渔嫣被海盗们盯上。 “主仆情深,那就三个人一起踩吧。”海盗头子往后一靠,慢吞吞地说。这一脸阴暗的神情,看得人真想揍扁他的脸。 “让她出来,我们就踩。”渔嫣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海盗头子大声说。 “喂,我们这里可不兴讨价还价,你若不踩,那就把衣裳全给脱了,让兄弟们开开眼界吧。”又有海盗大声起哄,说些下|流不|堪的话。 “气死我了。”锦程握紧了拳,牙关咬得咯咯地响。 “先忍着,见到明月再说,装种子的船一定要带回去。”渔嫣摁住他的拳头,笑了笑,脆声说:“大当家的,你是怕我们三个女流之辈,把你看中的压寨夫人带走了?你不是这么没胆量吧?” “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我就想看美人在火上舞。”海盗头子把手里的海玉圆珠放下,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得意洋洋地说:“你们要见她,要带回种子,就得按我说的做。” “想看我烤焦了脚?”渔嫣也有些生气了,这人未必太残暴了! “不然就脱呗。”海盗头子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大当家并不想和我们交易,是戏弄我们。”渔嫣心中了然,微微一笑,突然就拉开了衣裳,“那你就看看。” 锦程和安鸿也立刻拉开了衣裳,但是海盗们立刻就笑不出来了,他们看到的不是妙曼的身材,晶莹的雪肤,而是每人身上悬挂着的密密的竹筒制成的炸药…… “你们什么意思?”海盗头儿脸色一变。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炸药,里面全是毒药,只要爆炸,毒药随风扩散,你们一个也逃不掉,这岛上的花花草草,全都成黑灰。我们吃了解药,没问题,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给你们留活路。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三千精兵就在岛外侯着,不信问问你们接应的人,我们来的是什么船。”渔嫣厉声说道,手指捏住了其中一枚炸药,好像随时会丢出去。 “我才不信,来人,把他们乱箭射死。”海盗头子暴露如雷,指着她大声怒骂。 “试试!”安鸿手起手落,一枚炸药往东边丢去。 黑色药粉在风里飞散,沾上的人全都在惨叫声中倒了地。人群混乱着,有人抽刀,有人拔剑,把三人团团围住。 “这些药只要沾上血,或者弄破一点外壳,马上就会进入到风里,我们敢来,也就有把握回去。大当家的,我们要人要种子,你要发财,我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渔嫣怒视着海盗头子,大声说:“若你实在要咄咄逼人,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好过。” 海盗头子深深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一挥手,大声说:“带那娘们上来。” 几名海盗跑下去,不一会儿就押着夜明月和几名夜家钱庄的人上了高台。 “你?”夜明月看清了渔嫣,顿时怔住。 “放他们下来。”渔嫣向她点点头,看着海盗头子大声说:“把你们要的金银都收好,把种子船还给我们,我们马上离开。” “想得美。”海盗头子一把抓过了夜明月,手里多了把短刀,比着夜明月的脖子说:“看看她吧,这么漂亮的脖子,只要我微微用力,这脖子就会被我割断了。” “试试,我也会让你万毒缠身,不得好死。”渔嫣厉声道。 “你这婆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海盗头子大吼着,刀往下一收,明月的脖子上立刻鲜血涌出。 “不要管我了,我买种子失败,已无颜见他,船都被他们停在岛的东南边,你赶紧回去送信。”夜明月大声说。 “你保重,我会为你立碑著书,歌颂你的美好品德。”渔嫣大声说完,转身就走。 “喂……”海盗头子一怔,手不由得就松了一点。 就在此时,安鸿突然飞身而声,手里的暗器直击海盗头子的眉心。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海盗头子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鸿。 安鸿接住了夜明月,飞快地把解药塞进她的嘴里,大声说:“我们要引爆毒药了,都屏住呼吸。” 底下的海盗们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拖着刀剑就往四周狂奔。 渔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迎向了跟着安鸿过来的夜明月,匆匆拿出帕子包住了她的脖颈。“没事了,我们赶紧走。” “不是毒药?”夜明月见他们并没有引爆药,好奇地问。 “哪有这么神奇的药,是吓唬他们的。”渔嫣笑笑,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可是开始……”夜明月扭头看向后面,开始锦程确实丢了毒药出去。 “那是毒镖,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可以爆炸了不伤害到我们自己?”渔嫣解释道。 夜明月吃惊地看着她,小声问:“为什么是你来?你大着肚子呢。” “因为没有能够胜任的女人,这些种子关乎后青百姓开春之后的生计,若没有了,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渔嫣平静地说。 夜明月的呼吸紧了紧,认真地说:“渔嫣,我从此之后,再不埋怨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埋怨。”渔嫣说话时,神色微变,前面的海盗们发现有异,已经围了回来。 ☆、结局九,我拿明天做约定(大结局来了) 数十大汗把四人围在中间,当中一个气势汹汹地挥着鬼头大刀指向渔嫣。 “臭娘们,你们杀了我们老大,还想逃出去吗?你们哪来的几千精兵,这岛边四处是暗礁,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来几千全死光。” “那就试试,小爷今儿好好陪你们练练,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祖宗。” 锦程甩开女衫,露出一身劲装,随着衣衫飘落,那些药包所落之处,惊得土匪们惊呼不已。 但很快众人便发觉上当,这些药包没有爆炸,也没有出现渔嫣所说的让万物枯灰的场面。拿着鬼头刀的大汉一声怒吼,带头扑了过来。 “嫂嫂退后。”安鸿摁开腰带,两把软剑如矫龙尖啸,直刺海盗的心口铄。 渔嫣和夜明月互相掺扶着,左闪右躲,在锦程和安鸿的保护下往小岛外冲。御璃骁会带着人紧跟他们的小船,泅水而来。但这毕竟是大海,不像江河那般好应付。直到此时,御璃骁还未上岛来。 安鸿和锦程武功虽高,但要分神照顾两个女人,难免有些受牵扯。四人边打边往前,海盗却越围越多。 “岛上到底有多少海盗?”锦程大声问。 “有四五百呢,他们有两艘大船,在这一片称霸,无人能对抗。”夜明月大声说。 此时有暗箭射来,夜明月一声惊呼,推开了渔嫣,一箭直透她的肩膀,把她钉到了身后的树上。 “明月。”渔嫣心一沉,慌忙过来,用手抓住了长箭,急促地说:“你忍忍,我斩断前后。” “好,我忍得住。”夜明月咬紧牙关,用力点头。剧痛让她冷汗直冒,身子抖个不停。 渔嫣挥起短刀,把露出她身子前后的箭斩掉,又斩落一截衣衫,把她的伤口包好。 “走,赶紧走。” “大哥还没能带人赶来,我们种子怎么办?”锦程焦急地问。 “人要紧,先走。”渔嫣大声说。 四人边打边退,海盗们扑来一群,倒下一群,但后面的人杀红了眼,冲击得更凶悍了。夜明月绊到了倒在地上的海盗,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明月。”渔嫣伸手拉她,踩着地上黏糊的血,也摔了下去。 海盗一涌而上,用刀指着二人,逼得安鸿和锦程不得不停手。 “二当家,抓着这几人了。”海盗们大吼着,分出路来。 拎着鬼头刀的二当家得意洋洋地过来,一挥手,摸着光溜溜的脑门大笑:“哼,还以为有多大能耐。扣着他们,等着他们的救兵前来。把他们全逮着了,我们以后就不用做海盗了。” 渔嫣心中一动,和夜明月互相扶着,站了起来。 “怎么,二当家想金盆洗手?” “娘们,你命大,不杀你。”二当家的笑笑,缓缓抬起鬼头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大主顾说了,要把你好端端地交过去。不然你以为你们能站到现在?” “二当家,得杀这三个,给大当家的报仇啊。” 海盗们挥着刀剑,大声呼喝。 “你们敢,若敢伤他们,我就自裁,让你们一个铜板也拿不到。我猜,是玄泠的人想要我吧?若我死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渔嫣举起短刀,横在自己的雪颈前。 “这娘们还真烈,胆子也大。” 二当家乐了,又摸了摸脑门,上下打量她。 “得,就算为了我的十万两黄金,我暂且留着他们三人的命,等大主顾到了,他愿意要这三个人,就再付赎金,若不要你自裁也没有用了。来人,把他们关起来。” 渔嫣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说:“没事,还有机会。” 锦程和安鸿互相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可如何是好,四个人全被捉了。若夙兰祺来得更快,他们一个也跑不掉,可能让御璃骁也跌进这网里来。 海盗的大牢倒还算干净,露天挖了几个深坑,把人丢进去,上面罩着鲨鱼都挣不开的网,海盗们守在旁边喝酒猜拳。 里面已经横七竖八地关了七八个人了,都哼哼唧唧不停。对于四人的到来,大家也没理会。四人挨着一边坐下,给明月看肩上的伤。 “他们都没活下来吗?”夜明月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夜家的庄的人,还有船上的人,全没了,只有她一个了。 “回去再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吧。幸好箭上没毒,不过若想止血,就得先把箭取出来,再上止血药。明月,你忍得住这疼吗?”渔嫣小声问。 夜明月捂了捂肩膀,苦笑道:“我一生好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一定挑得起夜家钱庄的重担,要证明给他看,给你看。所以买种子回来时,二掌柜交待我,改变航线,我非不听,硬要闯这条最近的路。现在拖累大家,所以你们也不要管我,能逃就逃。” “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要掌管夜家夜钱,肯定要吃些苦头,多经历一些磨练。海盗凶残,这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和你有没有能耐没关系。而且你这么顺利地用最低的价钱,买到了两大船的种子,解了京效百姓燃眉之急。我们还要谢你呢。这种子未毁,我们就还有希望。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 夜明月定定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她的手,动情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谢谢你。” “不要说这样的话。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缘份很奇妙,非把我和御璃骁系在了一起。并不是你不好,是月老没给你们两系红绳。你的那根红绳,一定有一头系在了另一个更适合你、更爱你的男人手上。”渔嫣柔声说着,用小刀给她划开了被血浸湿的衣裳,“你忍着,让安鸿给你把箭取出来,他们随身带着药,所以越早取出来对你越好。” “我来吧。”安鸿爬过来,一掌摁住了她的肩,另一手用短刀缓缓抵住了没入她骨肉中的箭。 “啊……”夜明月捂着肩膀,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事的,一下就好了。”渔嫣用力抓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别管安鸿,我们说说御璃骁,他一定不喜欢看到你哭。他说你是温柔大方懂事的女子,和你在一起就感觉到特别安静。” “那又怎么样,他毕竟不喜欢温柔大方懂事的我。”夜明月哭得更厉害了,十指用力地抓着渔嫣的手,剧烈的哆嗦着。 “我守他那么久,他说不要就要,什么月老,什么红线,有些感情是一辈子没办法改变的。渔嫣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人了。他爱你,就让他爱吧。我争不过你,你也不要管我伤不伤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给他守好夜家钱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安鸿就在此时突然用力,把箭狠狠抵出她的肩骨。 夜明月一声尖叫,人软软地晕了过去。 “明月。”渔嫣抱紧她,用袖子给她擦额上的汗,催促安鸿给她的伤处上药。 “把我的衣裳穿上吧。”安鸿褪下女衫,给夜明月披上。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海水那么冷。”渔嫣拧眉,担忧地仰起头,看向丝网外。 星辰密集,如银河淌过,微凉的风从密集的网眼里钻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喂,你们是哪里的?”一把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吓了一跳,飞快扭头看,只见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孩儿。 “妈呀,居然有个小孩儿。”锦程惊讶地把小孩儿拖过来。 小孩儿脸兮兮的,一头头发乱篷篷的,衣裳倒是上好的丝绸,只是撕得破破烂烂。 “你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渔嫣怜惜地抚摸小孩的脑袋,温柔地问。 “男孩子。”小男孩吸了吸鼻涕,可怜兮兮地说:“我好饿,你们有没有东西吃啊?” “我们也没有。”渔嫣为难地摇头,小声问:“怎么是你一个人?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我和奶嬷嬷一起被捉来的,她死了。”小男孩扁扁嘴,手指在乱篷篷的头发里乱抓。 “家里人知道消息了吗?你来几天了?你是哪里人。”渔嫣又问。 “哇,你问题真多,没有东西吃,我没有力气回答你的问题。”小男孩又扁嘴,把脑袋埋进了双膝里。 “唷,这小鬼头,想要东西吃,这还不容易。”渔嫣也饿了,仰起头就冲着上面大喊,“喂,弄点东西给我吃。” “婆娘,你杀了我们大当家的,还想吃东西?”上面的海盗用刀砍渔网,恶狠狠地吼。 “我饿死了,你们别想要赎金了。”渔嫣大声威胁。 “真麻烦。”海盗们议论了会儿,掀开渔网一角,丢了两只馒头进来。 小男孩眼睛一亮,立刻爬过去捡起了两只馒头,递了一只给渔嫣,自己拿着一只狼吞虎咽。 “慢点吃。”渔嫣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这孩子应该有四五岁了,一双眼睛微微有些蓝色,像是胡域国人。 “你们也是船被劫了?”小男孩吃完了,抬起头看渔嫣。 “对啊,你们也是吧。”渔嫣点头。 小男孩的眼神暗了暗,抱起腿,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小男孩打了个冷战,缩得更紧。 “没事,你家人马上就会来赎你了。”渔嫣把他抱进怀里,用体温暖着他,小声安慰,“别怕,万一他们赶不及,我们走的时候就带着你。”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兴奋地问渔嫣。 “真的。”渔嫣点头。 “你不骗我?”小男孩又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渔嫣好笑地问。 小男孩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落到渔嫣的肚子上,伸手摸了过来。 渔嫣温柔的视线追着他的手走,这小孩的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又摸,小脸上也有了笑容。 “是小妹妹吧?”小男孩摸了半天,轻声问。 “啊,一定是儿子。”锦程立刻就说。 “怎么,妹妹不好?”渔嫣瞪向锦程。 锦程揉了把脸不说话。 “妹妹好。”小男孩咧嘴笑,可怜兮兮地说:“我家有好多好多哥哥和弟弟,妹妹好少。如果妹妹多一点,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啊?难道是你家人把你卖来当小海盗?”锦程好奇地凑了过来,和小男孩儿坐到一起。 “哎……”小男孩像大人一样叹气,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小巴掌往眼睛上乱抹。 “别哭。”渔嫣用袖子给他擦眼泪,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爹有太多儿子了,我娘是元配,她们嫉妒我可以继承王位,所以把我和奶嬷嬷骗到船上,这都是奶嬷嬷告诉我的,我回不去了啦……上面的坏人早早就送了信,我都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都没有人来接我回家。”小男孩儿哇地大哭了起来。 渔嫣顿时明白了,这小孩儿居然是胡域国的小王子,不知道是哪个王府的?家里妻妾相争,把这最受宠的小王子使计给送出了海,不想遇上海盗,小王子活下来了,但海盗送的信却没办法到达王的手中,所以他才被关了一个月。 “你叫什么?”渔嫣把他抱入怀中,小声问他。 “薄溪沐羽,我爹是威东王。”小男孩哭着说。 “原来这样。”渔嫣给他擦眼泪,柔声说:“不哭,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这点困难算什么,等下跟着姨姨逃出去。记着,只要能爬起来,就跟着姨姨使劲跑。” “哦。”小男孩用力点头,双手又往脸上用力抹了几下,小脸更脏了。 “下面吵什么?吵死了,爷又输了。”腥臊的液体伴着骂声,从大坑上方洒下来。 “这群畜生居然撒尿,等上去了,我骟了这群龟孙子。”锦程跳起来,冲着外面大吼。 “安静些吧。”上面又是一阵哄笑,石块儿砂石用力往坑里掀。 渔嫣把小男孩抱在怀里,替他挡着从上面跌下来的小石块,尖锐的棱角打得她背痛。 “没意思,拖个羊崽出来练练手。”渔网又掀开了一角,一个海盗探进头来看,指着小男孩儿说:“这臭小子撒慌说自己是小王爷,去他的小王爷,根本没人交赎金,就把他弄上来,我们乐呵乐呵。” “啊……”小男孩吓坏了,使劲往渔嫣怀里钻,大哭道:“我不要去,前儿有个孩子被他们拖上去,回来时一身是血,好可怕。” “喂,你们识相点,我可是你们大主顾要的人,这男孩我要了,我会让你们大主顾再多付钱。”渔嫣把小孩儿护在怀里,仰头冲着外面说。 “你这臭娘们儿,别他|妈|的把自己当角色。”海盗骂骂咧咧的,用石头丢渔嫣。 锦程忍无可忍,手起手落,手中的小石子打出去,正中海盗的眼睛,那人一声嚎叫,跌了下来,锦程双指锁着他的咽喉,喉头立马就断了。 上面顿时炸锅了,乱成一团,要下来宰了锦程。 “来啊,小爷把你们的脖子一个一个全扭断。”锦程又是几枚石子打出去,又掉了几个海盗下来。他和安鸿夺了兵器,连杀数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二当家的怒吼声传了过来。 “好了,闹够了,大主顾到了。” 渔嫣一个激灵。 惨了! ——————————————分界线—————————————— 火把照亮了大坪,混乱中死去的海盗已经被拖走了,但鲜血还在,腥味刺鼻。二当家的坐上了大当家那把大椅,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十万两黄金,他得带着这帮子杂|碎抢上多久?这风吹雨淋的日子他是过够了,只要收到这笔黄金,他就能去岸上逍遥。现在大当家死了,他不仅不伤心,反而觉得老天爷太照顾他了。 “黄金带了吗?”他眼神闪烁着,兴奋地问。 “人呢?”御璃骁环顾四周,镇定地问:“你总不会不让我先见人,就先把黄金拿给你吧?” “怎么着,到了我这里,你还怕我不交人给你?” “当然不怕。”御璃骁仰头看着他,笑了笑,“我要确定完好无损,少一根头发,就扣千两黄金。” “呵,口气还很大,你好像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二当家阴恻恻地笑。 “你也好像忘了,黄金还在我手里,我若把它们沉入海里,你金子摸都摸不着。”御璃骁平静地说。 二当家的脸色一变,手指勾了勾,“去,把人带上来。” 一群海盗跑到了坑边,把渔嫣往上拖。 “闪开,拿开你的脏手,我们全上去,不然我就在这坑里躺着。”渔嫣往地上一躺,耍起了泼。 “你这臭女人……”几个海盗想动手,但一看锦程和安鸿那凶狠的样子,互相看了看,只得让他们一起上去。 小男孩马上就拉住了渔嫣的衣衫,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来吧。”渔嫣牵住了他的手指,跟着海盗,踏上了架在大坑上的长梯。 海盗们都站在两边,脸色不善地盯着锦程和安鸿,这二人刚刚杀了他们好些兄弟。渔嫣的脚步很缓,和安鸿、锦程交换了个眼神,若真是夙兰祺的人,他们又得拼一回了。这回更难,还带着受伤的夜明月和小王爷。 “不要硬来,我和他周|旋。”渔嫣小声交待。 “好。”安鸿点头。 穿过人群,几人终于看清了独自站在人群中的高大身影。 渔嫣一身热血顿时都往头顶涌去,是他来了! “喏,这是你要的女人,另外三个……怎么多了个孩子……”二当家的往这边指,随即眉头紧蹙,“快把这爱说谎的小东西丢回去,明儿卖去奴隶贩子那里。” “我买了。”渔嫣拉紧小男孩的手指,大声说。 “呵……哈哈……”二当家抚掌大笑起来,指着御璃骁说:“你开始说的,买这个女人十万两黄金,其余的我可没说要卖,要想带走,再加钱。” 二当家得意洋洋,越笑越狂。 “好啊,加钱。”御璃骁身影突然起来,二指掐住二当家的咽喉,他眼睛还瞪着呢,脖子已经断掉了。 渔嫣捂着小男孩的眼睛,不让他看这一幕。 “别怕,他是我相公。” “好威风呀。”小男孩惊喜地大叫。 “二当家……” “二当家的也死了!” 海盗们傻眼了,面面相觑,居然没有立刻攻过来。 “还不闪开。”御璃骁把染着血的手指往二当家的衣上擦,缓缓拔出了腰上缠的软剑,“谁再拦着,我让他脑袋搬家。” “我们人多,十万两黄金……”不知谁闭着胆子吼了一声。 但很可惜,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脑袋就从脖子上飞出去了。御璃骁杀他,再回高台上,动作一气呵成,众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太血腥了,宝贝儿别看。”渔嫣一手捂肚子,一手捂小男孩的眼睛。 海盗群鸦雀无声。 “还有谁想死?”御璃骁下了高台,持着血淋淋的剑,一步步地往前走。 海盗们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走吧。”渔嫣拉着小男孩的手往前走。 “就这样,我们死了好多兄弟……”有人弱弱地说了句。 “我会留一千两黄金在岸边,等我们走了,你们再来拿。”御璃骁扭头看去,那人立刻就闭紧了嘴。 御璃骁气势太足,镇住了所有人。 “积点德吧,伤天害理的事少做。”渔嫣扭头看向他们,不忘教训几句。 “你还真有精神哪。”夜明月苏醒了,轻|喘着笑。 渔嫣也笑了,转头看御璃骁,这人真神奇,是怎么一个人穿得光鲜亮丽上岸的呢? 岸边有小船,聂双平他们正在那里等着,按着夜明月的指引,过去开那几艘装种子的大船。 “终于可以回去了。”夜明月睁了睁眼睛,转头看御璃骁。 “好好休息吧。”御璃骁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和地说:“辛苦你了。” 夜明月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笑了笑。 渔嫣突然觉得,她真的没有必要阻止别人去喜欢御璃骁,喜欢谁,都是别人自己的事,她那些大道理其实很残忍,若夜明月觉得这样能让她快乐,她又何必硬生生地斩断别人的念想呢? 她拉着小男孩儿走开,小声说:“我让人去送信,让你父亲来接你吧。” “这里离我父亲的珍禽岛不远了,你们送我回去吧,我怕送的信又被人给拦下了。”小男孩儿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她。 “但是我们还有要紧的事呢。”渔嫣为难地说。 “你不是说,人命最要紧吗?”小男孩儿拧起了小眉头,轻抚着她的肚子,小声说:“佛祖会保佑你和小妹妹的。” “你这小家伙,真会说话。”渔嫣笑了,犹豫了一会儿,摇头说:“不行啊,小家伙。这样吧,我带着你往我们回去的方向走,速度稍微慢一点,你亲自写信,然后让我的心腹去送信,让你父王亲自来接你。” “也好,如果他真的不接我,你就带我去你家吧。”小男孩儿满脸认真的说:“那么糊涂的爹,我也不想要了。” 一群人看着小家伙,都乐了。 ————————————分界线———————————— 到大船上梳洗干净,小男孩变了一番模样,虽然瘦得小皮猴似的,但是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长大后是个俊朗小子。 “我能和你睡吗,我害怕。”小男孩缠着渔嫣不放。 “嗯,你能和这位哥哥睡吗?我怀着小妹妹呢,怕你踢着我的肚子。”渔嫣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 小男孩儿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衣角,乖乖地跟着安鸿出去。 “不过,我为什么是哥哥?”安鸿突然反应过来。 “你年轻啊。”渔嫣掩唇笑。 又占了他一回便宜! 安鸿无奈地摇头,不管什么时候,渔嫣总能笑得出来。 房间里只有渔嫣和御璃骁了,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连声说:“这样冒险的事,你再给我多说,我也不会再让你做了,渔嫣,你简直把我的命都拿走了。” “我也不想冒险了。”渔嫣搂着他的腰,小声哼,“好累啊。” 御璃骁又往死里抱了她一会儿,这才扶她坐下,上下打量她。 “去,我洗|澡的时候你还没看够呢,还看。”渔嫣用脚尖踢他,“你说,你怎么把夙兰祺的人给拦下的。” “上天助我,他们也在今晚来交易。海盗们的规矩,不在同一个地方接人。我们在快靠岸的地方碰上了。把他们收拾了之后,派白鹰赶回去通知船上的人,去把夙兰祺的大船拿下来,聂双平他们跟着我上岸接应。” “难怪来得这么晚。”渔嫣缓缓点头。 “不过,他们逃走了几人,一定会回去报信,我们得快点回去了。”御璃骁感叹道:“夙兰祺这人,还真是可怕。” “还有你怕的人?”渔嫣揶揄他。 “我会吗?”御璃骁拿着眼角瞟她。 “不会,我相公好威武。”渔嫣把嘴凑过去,和他亲吻。 唇瓣轻碰,只是温柔地、久久地贴着。 “你越来越纯情了。”渔嫣突然缩回头,掩嘴轻笑。 “我还能怎么样?”御璃骁看着她的肚子,满足地笑。 “那小东西说我怀的是个公主。”渔嫣拉起他的手,往肚子上放。 “好啊,公主好。”御璃骁点头。 “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公主嫁她爱的、也爱她的人。”渔嫣想到了婧歌和锦程,心中揪痛。锦程强颜欢笑,但谁都看得出他有多痛苦。 “别想了,会好的。”御璃骁轻拍她的手背。 渔嫣把脑袋靠上去,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困意袭来…… 平静的大海上,一轮骄阳冉冉升起,碧色的海和天连成了一片,海风吹来,令人神情气爽。 他们已在回程的路上走了四天了,小王子成天缠在渔嫣身边,听她说后青国的事,好像打定主意要和她们回后青了。 “多个儿子也不错。”渔嫣悄悄和御璃骁说。 御璃骁看着前方渐渐露出海平线的白帆,沉声说:“你要做美梦了。” 渔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十数大船渐渐在视线中清晰起来,旗帜上绣着金色鲛人。 “是接小王子的船吧?”渔嫣手搭在眉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欣喜地说。 “我的糊涂爹来了?”小王子激动地跑过来,踮着脚尖想看,但他太矮了,还不能看到船舷外的景致。 御璃骁把他抱了起来,他看着那些旗帜,兴奋地大叫起来,“爹……” 大船缓缓靠近,舢板搭到两船之间,只见那边快步走过来了数名男子,为首的白发苍苍,似有六十多岁了。 “他爹还真老啊,老来得珠?”渔嫣小声问。 话音才落,小王子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 “爷爷。” 原来是老王爷! 渔嫣汗颜,紧张地看老爷子,怕他听到了她无礼的话。 “哼,我不要爹了。” 小王子突然又哭了,抹着眼泪,往老爷子的身后躲。 渔嫣看清那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间和小王子极为相似。 “多谢后青王出手相助。”男子看上去很是尴尬,为难地说:“后青王向我们国主求援,我们国主却没有伸出援手。但各位居然帮我救出了爱子,国主很是抱歉,决定答谢后青国主十船种子,我们威东王府再答谢后青王一万把精刀。” “哼,我讨厌爹,我差点就要被卖去做奴隶了,爷爷,你应该打爹爹的屁|股。以后就当没有我,我要和姨姨去后青国。”小王子扭着小身子,不肯让威东王抱他。 “小十一,不要哭了,爷爷给你作主。爷爷已经把那些恶毒的女人都处死了,让她们再也不能害你。你母亲病了有一个月了,成天为你哭,都爬不起来了,还坚持要跟着我们来接你,你赶紧过去看看她吧。,”老王爷弯着腰给他擦眼泪,小声哄他。 “娘来了!”小十一乐了,拍着手笑。 “原来你家人叫你小十一呀,还非让我叫你小羽儿。”渔嫣好笑地摸他的小脑袋。 “他母亲就这样叫他,可能是思母心切了。”威东王不好意思地说。 “嗯,小家伙很坚强,很机智,若换成别的孩子,可能很难在贼窝里坚持下来,以后一定是个英明有为的人。”渔嫣赞叹道。 老王爷一听,满脸喜色,捋着长须,连连点头。 “既然来了,用了午膳再走吧。”夜明月捂着肩过来,小声邀请几人。 “也好。”老王爷点头,乐呵呵地说:“当去我们船上,我带了美酒佳肴,一定要敬后青王和王后几杯。” “好啊。”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趟虽然辛苦,但是多得了十船种子,最意外的是得了兵器!虽然不多,但完全能解一时之急。 胡域远离战乱,极为富庶。大船上的一切都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威东王妃听说恩人们过来了,硬是从病榻上爬了起来,过来给几人行礼谢恩。 “姐姐快起来。”渔嫣赶紧扶起她。 “后青国的王后原来这么美。”威东王妃打量她,笑着说。 “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把我传成了丑八怪。”渔嫣落落大方地给她看额上的蝶翅,“喏,就是这个,可害苦我了。” “可有治吗?”威东王妃同情地问。 “我倒是好了……”渔嫣想着替她痛苦的莫问离,笑容浅了浅,“王妃身子不好,快坐。” 两个女人挨着坐下,看着小十一,话题一下就扯开了。 “我摸摸就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威东王妃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拉着她的手看手相,笑着说:“这个呀,一定是儿子。” “真的吗?”渔嫣好奇地问:“这是怎么摸的。” “相信我,一定是。”威东王妃笑眯眯地点头,“不过,你命里还有女儿,这公主我就定了,我们做个亲家吧。” “这……这都不知道……”渔嫣被她逗乐了。 “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小十一是我的命,你们把我的命给救回来了,你们就是我命里的福星,我一定要和福星结成亲家。”威乐王妃感激地说:“若这个就是女儿,我们定下这个,若下一个是,我们就定下一个。” 她说着,取下了脖子上戴的玉佩,放到了渔嫣的掌心,真诚地说:“后青王妃的女儿,一定善良勇敢。” “我先收下,看孩子们以后的缘份吧。”渔嫣把玉佩收下,笑着说:“若我全生的是儿子,那王妃就得加油生女儿了。” “你们两个……”御璃骁好笑地看着二人,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她们女人居然能谈成这样…… “女人都这样,我娘都给我订了好多王妃了。”小十一嘟着嘴抗议。 “去,我哪有!”威东王妃脸一红,赶紧拍他的小屁、股。 渔嫣闻言,顿时成了一截儿木头,敢情人家是说着玩的! 威东王妃尴尬地笑笑,又瞪了小十一一眼。 “不过,如果这里真的是小妹妹,我就娶她。”小十一笑着说。 “小东西,你这么小就知道娶媳妇儿了。”渔嫣好笑地说。 “还不是爹遗传的好本事。”威东王妃恨恨地咬牙,白了威东王一眼。 威东王打着哈哈,转开了头。 渔嫣忍不住高兴,冲着御璃骁使眼色,看吧,只娶一个老婆就是好处多。 【ps:番外里有写小十一的故事……哇卡卡】 ☆、结局十,只要有爱在(大结局来了) 目送大船离开,渔嫣还真有些舍不得小十一,小家伙很可爱,她希望她和御璃骁的儿子也能这么可爱。 “风大,进去吧。”御璃骁给她披上披风,温和地说。 渔嫣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小声说:“御璃骁,我们还要走几天?” “大概还有五天吧。”御璃骁看了看被风鼓满的白帆,沉声说瑚。 “那个寻蝶哨可给了莫问离手中了?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渔嫣摸摸额头,惆怅地问。和莫问离在一起久了,突然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她还真想他。 “信鸽没办法到海上来送信,不过,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他也应该收到了吧。”御璃骁微微酸涩,拉着她往船厅里走,“我看你就闲不得,一闲就会想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莫问离,我的救命恩人莫问离。你看看,我救了小十一,威东王就送我这么多东西。莫问离救了我,我送他什么了?脑袋上的寻蝶蛊而已!难道我们不应该对他好一点吗?”渔嫣温柔地说。 御璃骁无法反驳,细思一会,认真点头,“对,待天下大定,我也送他二十船种子去。铄” “看你这小气样。”渔嫣乐了,抱着他的胳膊直摇头。 海浪温柔地掀起白边,哗啦啦地拍打着大船,远处有飞鱼高高跃起,晶莹剔透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渔嫣的手指抚过小腹,在心里祈祷,但愿好运气一直继续下去。 ——————————————分界线———————————————— 玄泠国中。 夙兰祺正站在窗边看一枝探到窗口的梅花,狭长的凤眸微眯着,面上神情复杂。 他身后跪着四个从海上逃回来的侍卫。婧歌把消息传来之后,他便安排人去劫下夜明月,哪知被海盗先动手,把人和船都夺走了。他深知海盗残忍,海上暗礁太多,稍不留神,就会有不必要的损失。他的黑衣军都是用高昂的药养出来的,他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他更知道,这批种子对御璃骁来说极为重要,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反正他有的是金子,于是派人去交易,想用海盗拖住御璃骁他们,他好趁机发起进攻。骁勇军群龙无首,必败无疑。就算御璃骁能活着回来,也挽回不了败局。 但他没想到边境的骁勇军居然如此能抗,硬生生地抵挡住了黑衣军的猛烈进攻。而海盗那里的事也不如他的意,御璃骁夺人夺船夺金子,反而多带了黄金和兵器回来了。 可恶!他伸手抓住了梅枝,用力一折…… “皇上饶命。” 几人吓坏了,连连磕头。 “当然要饶你们的命,你们的命对我来说都很值钱。”夙兰祺缓缓转身,笑着看向几人。 几人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吓得一动不敢动。 “不过,朕的黑衣军还缺人,你们也去吧。”夙兰祺挥挥手,轻描淡写地说。 几人顿时面如死灰,变成了黑衣人和死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会行走的死人啊!还不如死了呢。 “走吧。”几名侍卫上前来,拖着几人下去。 他们一路奔波,哪还有力气反抗,只能哀嚎着,一路被拖了下去。 夙兰祺慢吞吞地走到了桌边,眉头紧皱,低声说:“莫问离那里怎么样了?为什么寻蝶哨u8dp去这么久,他还没用下去?” 那东西,可是会让莫问离变成最强大的黑衣人的好宝贝啊! “这个……”心腹侍卫犹豫了一下,抱拳道:“听说……听说莫问离对身边人说,他为了让渔嫣永远记着他,所以才不用那东西。” “什么?”夙兰祺脸色一沉,恨恨地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情种了。” “他就是……”侍卫吭哧道。 “那就骗他,哄他,灌下去!若他能吃下那东西,简直能抵千军万马,比云秦强百倍千倍!”夙兰祺牙关一咬,眼中闪烁着阴冷无情的光,继续说:“他一定会去迎接御璃骁他们,让人带着云秦和一百黑衣人赶去,不要杀他,一定要让他吃下黑衣药。我一定要拥有这个天下无敌的宠物。” 侍卫打了个冷战,赶紧抱拳退下。 夙兰祺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冷笑道:“谁得罪过我,我就让谁匍匐在我的脚下。莫问离你不是总不把我放在眼里吗?我看你今后如何再对我出言不逊。” 一只黑鹰从枝头掠过,落到窗台上,那乌黑的眼睛闪着和他同样阴凉的光。 他微怔,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去摸它的羽,“你从哪里来的?” 黑鹰突然往他的手背上猛啄了一下,痛得他一声低呼,“你这黑毛畜生,竟然敢啄我。” 他说着,转身就去拿挂在墙上的长弓,搭弦就射。 黑鹰往屋子里飞,在屋子里乱停乱撞,慌不择路地逃了。 夙兰祺黑着脸,大吼道:“去传御医。” 屋子里被黑鹰弄得凌乱不堪,他看着心烦,索性去了院中。 阳光正好,他往摇椅上一坐,恨恨地蹬了几下,脑海里缓缓地浮现出渔嫣含笑带嗔的眼睛。 夙兰祺很孤单,身边的人越来越怕他,就连嫔妃们见着他也吓得瑟瑟发抖,不再争宠邀功,一个个像老鼠一样,一见着他就恨不能钻洞跑掉。 “渔嫣……你会看到谁是最强大的人。御璃骁算什么,莫问离算什么?天漠国又算什么,我会让他们都为我臣服。”他冷笑,抬起了手看被黑鹰啄伤的手背,暗色的血顺着他白皙的手指往下淌,格外刺眼。 在皇宫外,那只黑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的爪子上还抓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在阳光下泛着古朴温和的光…… ————————————————分界线———————————————— 进了后青国的领地,御璃骁立刻让聂双平安静人把种子卸下来,运往各地,兵器直接送到边境,换下骁勇军手中脆弱不堪的兵器。 洪安城的府衙后堂。 莫问离正坐在一桌子酒菜边,手里抛弄着一只碧色的寻蝶哨。 “莫问离。”渔嫣看到他,步子加快了,急步冲向他。 “来,怀里来。”莫问离立刻张开了双臂。 渔嫣乐了,正要冲过去时,一只大手从她身后抓来,把她给拉到了身边,然后大步过去,和莫问离抱了个结实。 莫问离恨恨地咬牙。 “御璃骁,你居然有这样的恶趣味,出了趟海,被海盗给教化了?” “解药都找给你了,怎么不吃。”御璃骁看着他丢到桌上的寻蝶哨,眉头紧锁。 “我爱吃就吃。”莫问离冷笑,把寻蝶哨抓起来,抛了又抛。一朵碧色在二人眼前时高时低,看得二人心急如焚。 “这东西可难找了,你就不能不使你的小性子?”渔嫣急了,一把夺过了寻蝶哨,小声埋怨,“你早一点好了,大家都好啊。” “谁知道这东西能救命,还是会害我的命,这人小气得很,我不信他。”莫问离挑了挑眉,坐了下来。 “你……”御璃骁气结,他被一身琐事缠得无法脱身,还得分出人力物力去给他找解药,他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吃饭。”莫问离又笑了,拿起筷子往桌上轻拍,“都坐吧。” 渔嫣一拉御璃骁,无奈地说:“随他吧,你的心意到了。” “这就对了。”莫问离笑笑,平静地说。 先莫说这忘蝶蛊能不能解,就算能解,他还真不想解。一个人太孤单了,世间越繁华,就越衬得他孤单,活到七老八十,孤身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你呀。”渔嫣窥得他半分心意,轻轻摇头,“反正,你高兴就好了。” 莫问离乐得用筷子打她的额头,小声说:“知道你懂我。” 御璃骁的脸绿了绿,又恢复了平静,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也想通了莫问离的意思。 “我晚上要去边境抗敌,莫问离,你护送渔嫣回京城去吧。” “你不要我帮你去?”莫问离抬眸看他,似笑非笑地说。 “不必了,你也不是朝廷中人,已经帮我解决了这么多麻烦,无谓为了朝廷的事奔波。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护着她更好。”御璃骁扭头看向渔嫣,冲她笑了笑,小声说:“那忘蝶哨,你还是吃了的好……万一……” “呸……”渔嫣把筷子一砸,怒视着二人,不满地说:“你们两个是脑子进了水了,要活都活着,要死都死吧,我一个人活着干什么?” 房间里静了。 刚上岸,御璃骁就接二连三地接到了战败的军情,边境的骁勇军已经抗不住,快拼光了。他若再不赶去,只怕边境四城都得落进夙兰祺的手中。 黑衣军的可怕超乎他们的想像,他们不怕死,不知后退,身中数箭依然可以大步往前,除非血流干,否则绝不倒下。 夙兰祺,他是有拿下天下的大决心,所以才费了这么大的劲,建起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若,真的这么难对付,我回京去又有什么用呢?”渔嫣吸了吸鼻子,小声问。 两个大男人都沉默了起来。 都是鬼门关前打过滚的人,谁怕死?谁都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无法再护住心爱的女人! “那就一起去吧。”莫问离先笑了,倒了一满杯酒,举向二人,“来来来,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和你们再这样坐着喝酒。” “一定有机会。”渔嫣举起酒碗,立刻被御璃骁夺走,换成了一只茶碗。 渔嫣扭头看他,笑了,“好吧,茶就茶,等我生下了儿子,再和你们大醉一场。” 三只碗重重地碰到一起,茶和酒的味道融在一起,钻进人的灵魂深处,让人激动莫名。 夜深了。 渔嫣无法入眠,爬起来去窗口看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十五,但最圆的月亮是明晚。也不知道明晚,她们身在何处? 御璃骁和莫问离他们就在隔壁的房间商议退敌之计。这仗很难打,天漠国按兵不动,乐天公主的事,让天漠国的太后很是气恼,不许天漠国出兵相助。使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未能说动太后。 其实御璃骁很明白,那狡滑的天漠王哪里是想给乐天公主出气,不过是借机会,故意让老太后来拒绝他的联手提议,想要保存实力,想渔翁得利。想必他还以为夙兰祺和以前一样,容易对付吧。可对于夙兰祺来说,先打谁,再打谁,这时候没太多意义,他最讨厌的人在后青,所以他先打后青,天漠国始终逃不掉。 难道即墨陵真的不知道夙兰祺真正的用心?或者夙兰祺答应过他什么别的条件? 高高的墙头突然出现了几道黑影,渔嫣心神一凛,揉了揉眼睛再看,那黑影突然又消失了…… 难道是她在海上颠簸久了,出现了幻觉? 她轻轻吸气,合上了窗子。 但,就在窗子合上的瞬间,后窗突然被人顶开,几道黑衣人从窗口一跃而入,如一道黑色的风卷到她的面前。 “云秦!”渔嫣马上就认出了他! 黑色的铁头盔下,一双眼睛无情又冷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直接抱进了怀里,又往后窗奔去。 她的惊呼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人,御璃骁和莫问离疾追出来,怎奈云秦的轻功已经不同凡响,直接把二人给甩到了身后。 “云秦,放我下来,云秦,我有孩子了。”渔嫣不停地说着,想要唤醒他的意识。 但云秦已经不是云秦了,他只是杀人机器而已。 他紧抓着渔嫣娇软的身子,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发力狂奔。风声呼呼地刮过渔嫣的耳朵,心跳越来越快,而小腹也跟着疼了起来。 “云秦,放我下来。”她撑不下去,连声惊呼,手往他的身上轻捶。数十下之后,她突然灵光一闪,唱起了婧歌曾经哼过的那支曲子。 云秦的脚步果然缓了许多,慢慢低头看她,就在这时候御璃骁和莫问离追了上来。 一行人一路狂奔,到了江安城外荒草丛生的空地上。 月儿静圆,冰凉的月色落在荒地上,突然有一把笛声幽怨响起,让渔嫣的心又是一紧。 “糟糕!”她轻呼。 果然不出所料,云秦听到这笛声,狂性又猛地上窜,把渔嫣往半空中一抛,出手击向了追上前来的御璃骁。 莫问离飞身扑过去,接住了渔嫣,往地上一放,小声说:“躲好。” 渔嫣慌乱地点头,但往四周看,全是荒草,哪有地方躲呢?就在此时,云秦居然猛地扑了过来,把坚|硬的拳头狠狠挥向渔嫣。 御璃骁神色一变,赶紧挥臂拦住他这突然一击。云秦的拳非常狠辣,御璃骁与他手臂相碰时,能感觉到骨头的裂痛,整条手臂都麻了。 莫问离赶紧从另一端冲来,长剑出鞘,如灵蛇一般缠上云秦。 但莫问离和御璃骁此时体力不足,加之此时已经不是云秦的对手,没拆多少招,就被他逼到了下风。 月色下,一条褐色的蛇从土疙瘩缝隙中钻出来,慢慢游向了渔嫣。 她专注于那三人,她不想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受伤。她得把云秦带回去,让他恢复正常。 但现实是,云秦再过几招,就能把御璃骁和莫问离打死!她们三个,可能根本无力阻止云秦的脚步。 “云秦,你会打死他们的!”她心急如焚,微拎裙摆,往前冲了几步。 “退回去。”御璃骁一声断喝。 渔嫣收住脚步,左右看着,实在想不出能困住云秦的办法。此时,那条蛇爬过了渔嫣的脚,慢慢缠上她的腿,往上滑。渔嫣终于察觉到腿上的异样,迅速低头,看到了那蛇的游动,顿时心里发寒,一声尖叫,连连踢起了腿。 蛇越缠越紧,吐着信子,继续往上爬。渔嫣顾不上多想,抓着蛇尾往下扯,用力抡开。蛇落地的时候,渔嫣听到了轻微的一声“滋”…… 渔嫣缓缓转身,看向蛇在扭曲的地方,那块废墟似有些不同。 “御璃骁。”她低呼一声。 可那二人根本没工夫理会她,云秦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渔嫣左右看看,没有可用的武器,拔下簪子就往那边慢步走去。 这是一个土坑,有人藏身里面,上面了掩护。渔嫣心一横,拿簪子用力往地上一扎—— 云秦的进攻戛然而止,人木讷地歪了歪脑袋。 藏身土坑的人拔地而起,直扑渔嫣,双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黑色阔袖,削瘦的身体,白色的面具,头发在风里乱舞。 “你是什么人?”渔嫣吓得连连倒腿。 “奉皇上之令,杀了你们。”那人大笑,竹笛吹得更急促了。 令人惊恐的事发生了,荒草丛里,居然慢慢站起了一大群黑衣人,就像从寂夜深处走来的收魂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云秦,已经让他们无法招架,这么多人……这是让他们三人今日要葬身此处了吗? 那人得意洋洋地吹着竹笛,声音越来越尖锐紧促,催促黑衣人上前。 渔嫣在黑衣人不远处站着,都不知道能逃向何方。莫问离和御璃骁也被这一幕震住了,前后左右,全是黑衣人,他们三人被围在了中间。 就在此时,那吹笛的人突然往前扑来,一把抓住了渔嫣的胳膊,大笑道: “这回我可立了大功了,皇上一定会好好赏我。你们两个赶紧自断双臂,随我回去见皇上,我就免去你们被这些黑衣军撕成碎片的命运。” “唷,他真的会赏你吗?”莫问离抛了抛手里的软剑,吊儿郎当地问他。 见莫问离不仅不怕,还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人怔了一下,立刻大吼道:“快点,不然我杀了他。” “他要的是渔嫣,你怎么敢杀掉她?得好好供着才对吧。”御璃骁也笑了。 这人神情一凛,刚要松开渔嫣,渔嫣却突然反手击向他的咽喉。 这一招非常快,非常凌厉,让他没办法反应。莫问离手里的长剑随即刺来,渔嫣脱离他的手掌,到了御璃骁的身后。 “你敢杀我,你们没办法控制这些人,他们会把你们全都杀掉。”男子惊恐万分地退了几步,眼看着莫问离的剑就要刺进他的眼睛了,又硬生生停住。 “那我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怎么让他们退下?”莫问离眯了眯眼睛,低声问。 这人阴险地一笑,突然就嘬起嘴唇,吹了声口令。 二人暗叫不好,飞快转身,那些黑衣人已经如同着魔一般扑向了二人。 这些黑衣人只攻击他们二人,并不攻击渔嫣和这男子,想必正是因为男子吹的那声口令!其中云秦的攻击最为凶猛,每一拳,每一脚,都直击二人的要害之处。 渔嫣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男子已经学聪明了,退到了黑衣人中间,让渔嫣没办法靠近他。 “嗡……” 突然间,有蜜蜂的声音渐渐近了,随之而来的是幽幽的叶笛的旋律,这曲子渔嫣熟,是傅全哼过的思乡曲。 渔嫣匆匆转身,只见那些红色的赤翅蜂如一团月下的红云,往这边飞来。 这才真正的赤翅蜂,它们珍贵,稀有,不可能有许许多多。它们是傅全这么多年来的精神寄托,是他对安溪族人思念和歉疚。 赤翅蜂似有灵性,只蜇那控制黑衣人的男子。 那人再顾不上渔嫣,也顾不上吹竹笛,连连拍打蜇在身上的赤翅蜂。一只掉下去,又有一只补上来,它们更不蜇别处,只蜇这男子的咽喉和脸。很快他的喉咙和脸就布满了红色的水泡,就像当年在后青国出现的那场瘟疫一样。 他的笛声一停,黑衣人的攻击也停了,活像从地底下长出一根根结实的木桩,一动不动。 一匹快马疾驰过来,傅全吹着叶笛,从马上跳下,快步跑近。 男子发不出声音来,双手抠着喉咙,张大嘴巴,大声喘息,惊恐地看着渐渐近来的傅全。 “吴统领,你这条助纣为虐的恶狗,给你那凶恶的主子殉葬去吧。” 傅全怒斥一声,手掌一挥,一只赤翅蜂钻进了男子大张的嘴里,他猛地瞪圆眼睛,舌头往外伸来,继尔舌尖冒起了一团火,火焰直接往他的喉中窜去。 火焰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他体内是肮脏的魂魄,应该被烧得干干净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御璃骁走过来,把渔嫣摁入怀中,不让她看这一幕。 “阿姿。”傅全满脸红肿指印,一看就是挨过了打,他放下手中叶笛,堆了一脸愁苦。 “傅全,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你,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渔嫣激动地迎过来。 傅全胖胖的脸皱得更紧,苦笑着过来拉她的手。 “灵儿被夙兰祺给骗了,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去了玄泠国。我曾发誓守护她,所以只能跟着她一起去。夙兰祺这人的心太可怕了,他哪里是喜欢灵儿,他看中的是灵儿会炼|药的本事。现在他都懒得掩饰他的嘴脸,打骂灵儿,把她锁在暗房里,逼着她炼药。我是让鹰盗了他的钥匙才逃出来的,我得告诉你们解决这些黑衣人的办法……” 他说着说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傅全你慢慢说。”渔嫣见他脸色不好,赶紧扶他坐下。 “哎,我本来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受苦的,我背叛了我终生守护她的誓言,我会受到大巫师的惩罚。但是,阿姿,我已抛弃了你一次,我不能再抛弃第二次。我愿意接受上天给我的惩罚,我得赶来救你……” 傅全说着,老泪纵衡,泣不成声。 “我真希望她不要复仇,和你一样,寻个好人嫁了。哪知她一寻,居然寻到了这么条恶狼……老天爷为什么不庇佑我们的族人呢?只剩下我们了,我发誓要守好你们,我却没能办到……” “傅全,我们不说她了。这世上没人能够惩罚你,没人有资格惩罚你,你为了守护她,放弃的还不多吗?放弃我,放弃你身为男人的自尊,放弃你这一生的自由。你已经付出得够多了,傅全,以后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你,为你养老送终。” 傅全抬手擦眼睛,深深叹息,“我也想那样,但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渔嫣有不好的预感。 “夙兰祺怕我逃走,给我喂了毒药。” “这个可恶的东西,爷非拆了他的骨头喂野狗。”莫问离双拳紧攒,愤怒地骂道。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受这罪,你不必跟着她去玄泠国的。”渔嫣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急得满头大汗,“一定有解药的,你坚持坚持。” “我当然要跟着她去,我们是安溪人哪,安溪人最注重信义二字,我向神灵起过誓,就一定做到,否则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阿姿,你们就不要回去和他打了。夙兰祺已经炼成了忘蝶蛊,他已经疯狂了,骁勇军虽然擅战,但他把他的士兵们,都变成了那样……” 傅全抬手,指向那些呆立的黑衣人。 渔嫣突然发现,云秦不见了! “云秦呢?”她冲向黑衣人,一个一个地扳着他们的身体,去取他们的头盔,想从这群人里找到他。 “他们的头盔已与皮肉粘连,取不下来。”傅全慢慢坐下去,扶着双膝轻轻喘气,“阿姿,云秦是第一批药人,他还有救,你过来,我教你。” “你先救自己。”渔嫣跪坐下来,拉着他的手焦虑地说:“傅全……舅舅,请你不要再抛下我第三次,你忍心看着我再失去亲人吗?” 傅全嘴唇颤颤,轻轻摇头,“原谅我,阿姿。别说这毒没有解药,就算有,我也吃不下去。安溪人这一辈子只能忠于一个人。我要信守我的誓言,一旦背叛,必以死还之。来,我还要告诉你另外几个安溪人的落脚点,我从来都没有告诉玄灵,我就是怕这丫头把这些人也牵扯进来,你以后若有机会,去看看他们。” “傅全,你歇会儿,”御璃骁蹲下来,手摸到他的脉搏,眉头紧拧,“你不要说话了!” “我得赶紧的,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们抽身之后,一定要救玄灵出来,可怜她独自身陷险境,我也没能保护好她……”傅全摇摇头,唇色越来越红,像新抹了胭脂。 “会的。”渔嫣连连点头。 “还有一件事,玄灵做过不少错事,请你不要追究。念恩的事,是她拿去讨夙兰祺的欢心……” “什么?”渔嫣一惊。 “她并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玄灵她见夙兰祺对你有意思,派人引着念恩去了夙兰祺那里,不想夙兰祺根本不是想问念恩关于你的喜好,只是在你那里堵了口气,拿着念恩赏给了手下人出气了……可怜念恩那丫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和灵儿之间起了冲突,我不想你们两个闹僵。” 傅全期待地看着她,直到渔嫣点头同意了,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扭头看向莫问离。 “还有,莫尊主你给我的银票,我都埋在渔府小院后面第六棵大树下面,阿姿,你以后拿去给那几个族人。他们不敢过多露面,所以生活不太好,我一直悄悄接济,我不在了,你就继续做下去。” “那我们就在一起去看他们,你不要说了,多撑一会儿,我们回城去想办法。”渔嫣摇着他的手,苦苦哀求。 “撑不住了,你能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傅全努力笑笑,开始教她如何救云秦,再一个一个报出深刻于他脑海的同族的住处。这些地方,只能记在心里,不能记在纸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慢慢地垂下。若他先去找解药,也不是没有可能活下去,但一定来不及救他们了。 那些赤翅蜂在同时嗡鸣起来,落在他的身上,没一会儿,翅膀便停下了振动,与他一同走了。 “真是个顽固的老头儿,为了救我们,就这样跑来送死了。”莫问离转过头,喉头颤动。 “有人为情信守一生,有人为义信守一生。傅全一生忠义忠勇,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像他这样,孤勇守信,终生不变?”御璃骁站起来,开始用刀在地上挖坑。 “不能带回去掩埋吗?今后也会有一个祭奠的地方。”渔嫣掩面,泪如泉涌。 “此处安静,他强迫自己在皇宫那地方,强颜欢笑这么久,就在这里安息,甚好。”御璃骁手下动作不停。 “可是还有那恶心的狗东西在烧成灰了呢。”莫问离指那个指挥黑衣人的男子刚刚焚化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团灰,风一吹,飘飘扬扬,不知所踪。 “那傅全就以他的忠勇,成为他最信奉的神灵,庇佑这里的生灵吧。”御璃骁深深吸气,扭头看他,“过来帮忙。” “爷胸口疼,爷再辛苦挖坑,只怕也要长眠于此算了。” 莫问离站起来,捡到地上的竹笛,试着吹了一下。黑衣人立刻动作起来,却杂乱无章,乱扑乱踢。 “他们不知有没有救,难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站成石头?”渔嫣拧眉。 “头盔取不下来,好了又怎么样,顶着这么黑铁过一辈子,不如站成石头。”莫问离冷笑。 “好死不如赖活,不活着,又怎知以后不幸福。”渔嫣大步过去,依着刚刚傅全教的方法,尝试着为其中一个取出扎在身上穴道的金针。正是药物和这些金针,让他们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杀人木偶。 “真可笑,你还帮着他当了皇帝,早知道让夙临涵那狗东西坐在龙椅上,还强得多。”莫问离忍着胸口的痛,用黑衣人的弯刀在地上狠挖几下,忿忿地抱怨,“御璃骁,你推他上去的,你把他给我拖下来,不然,我们迟早都得死在他手里。” “你们看。”渔嫣捧着金针,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他正缓缓低头,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江安镇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渔嫣轻声问。 “属下,刘汉。” 他缓缓抱拳,动作极慢,但毕竟,他已经是个人了。 御璃骁和莫问离站起来,盯着这边看着。 他们有喜有忧,喜的是原来黑衣人真有变回正常的可能,忧的是药人如此可怕,夙兰祺那可以站满眼前这片荒芜大地的药人大军呢?他们如何抵挡? ——————————————分界线——————————————— 大雨停了,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 士兵们合衣躺在树下,连日征战,他们太累了,无力再支起帐篷为自己遮风避雨,这样靠靠、合上眼睛打个盹儿,也是一种奢侈。 渔嫣停下脚步,望向山下的田野,满眼荒芜,不见半朵原本属于春天的烂漫野花。 莫问离缓步跟上前来,盯着她看了半天,自一桃花落尽的断枝后探出半边身子,对着御璃骁勾出半弯讥笑,“御璃骁,打了两个月,你丢了十座城,如今兵马不足七万,还打得下去吗?” 御璃骁长眉轻扬,默不作声。 “派去的人回来说,即墨陵还是不肯出兵。”安鸿的声音有些忧郁。 “想得美,待夙兰祺打下后青国,难道会放过他?”莫问离冷笑。 “那我给白思的信,白思可看了?”渔嫣赶紧问。 安鸿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 渔嫣很失望,清河镇一行,她看得出即墨陵很器重白思,虽未给他官职,但很多事都听从白思的意见,是即墨陵身边的无冕之相。既然白思都未劝动即墨陵,只怕天漠国真的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了。 “蠢货,他以为夙兰祺还是以前的夙兰祺?他装羊装了那么多年,现在能当狼,还会讲客气?只怕柴火早就架好了,等着烤即墨陵的肉吃。”莫问离眉角一扬,连声嗤笑。 ☆、结局十一,繁花荼蘼,我们在一起(大结局来了) 两天后,御璃骁要率军出发了。 他们的将兵分三路,一路人拖住那些黑衣人,另一路人假意去刺杀夙兰祺,给御璃骁和莫问离创造机会,去毁掉夙兰祺炼药的药炉。 锦程用草编了一只蚂蚱,跑到渔嫣的面前,塞到她的掌心,小声说:“嫂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会赶回来吃晚饭的。” 渔嫣强压着心里的难受劲,抱着一坛酒走到大家面前,大声说:“今出骁勇军,蹴踏玄泠倾,我在这里等你们,为你们开庆功酒。” “嫂嫂最会念诗,我先喝。”锦程嘻嘻地笑,抱过酒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一抹嘴,把酒坛递给安鸿。 “谢嫂嫂。”安鸿仰头,灌入一大口铄。 “王妃,凯旋再见。”范毅老将军呵呵一笑,也饮了满满一口。 就连范老将军也要去,这一仗会有多惨烈,渔嫣不愿想像那场景,赶紧匆匆别开脸,不让大家看到她涨红的眼眶。 “王妃,如果……帮我去看看念恩。”阿朗走过来,低声说。 “你会回来,自己去看。”她嚷嚷着,打断他的话。 “哈哈,阿朗还在犯相思病。”聂双城用马鞭指阿朗。 “你也早点回来讨媳妇,不要成天欺负老实的阿朗。”渔嫣又骂聂双城。 “遵命,阿朗有王妃撑腰,在下以后可不敢得罪了。”聂双城哈哈地笑,眼中有斗志如火,熊熊燃烧。 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努力把他们记在心中。他们中可能有一些永远不会回来了,甚至可能全部都回不来了。她得永远记着他们,每年为他们敬上一杯酒。 人的信念,就是永远不灭的火把,明知道前方的凶猛风浪会把他们打得粉身碎骨,可还是义无返顾地要踏上去。渔嫣不知道,是拖着他们去做一群胆小鬼正确,还是这样送他们出征正确,但她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役! 御璃骁和莫问离过来了,御璃骁一向英武,让她着迷。但这是第一次看莫问离穿盔甲,真好看!薄金色的轻甲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头盔一戴,让他多出几分英朗,朝她笑时,眉眼弯弯,用他那映着火光的琉璃瞳温柔地看她。 渔嫣拉着他的手,百般不放心。他的眼睛不好,时而能见,时而又模糊不清,而面对的是那杀人不眨眼魔,他若不能归,让她再去何处还他的恩情? “行了,磨磨叽叽。”他抽出手,扬唇笑道:“我穿这个如何?” “真难看,金光闪闪的,俗。”渔嫣匆匆一句,眼泪差点落出来。 “敢说我俗,我如此英俊不凡!待我回来再好好治你。走了,磨磨叽叽的一群人,跟婆娘似的。”莫问离双腿一夹马肚子,往前飞驰而去。 “喂喂,不守军纪,谁让他走的?”锦程大呼。 “出发吧。”御璃骁朗笑。 急促的鼓声擂响,瞬间万马奔腾,如雷震天。 这是御璃骁最后的七万骁勇军!打到现在,无一人逃跑、后退,一直坚定不移地跟随着御璃骁。 “千万记得啊,重击他们的喉咙,挤出眉心金针!”渔嫣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这是傅全死前传授的克敌之法。黑衣人的眉间有一枚金针,取出这枚针,便能让黑衣人不再听笛声控制。但是打了两个月,大家发现这其实很难做到,往往还未靠近黑衣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黑衣人的攻击太强悍了! 御璃骁最后才走,到了营门时,扭头看向渔嫣,冲她轻轻挥了挥手。 渔嫣没笑,也没眨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使劲绷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等我。”他又笑笑,随即扬鞭疾驰而去。 渔嫣慢慢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拔腿就追,一直追到耀目的金甲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收住脚步。她多想追随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啊。但她深知,此次不比以往,凶险异常,她去了只会是一个负担,还会害得那二人要分心照顾她。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大营,留下来保护她的二十四骑正站在前方等她,十月甩甩尾巴,慢步踱到她的身边,用身子轻轻地撞了撞她,以示安慰。 “王妃,进去歇着吧。”白鹰小声说。 她挽起袖子,努力地笑道:“大白天的歇什么,我们去给白御医帮忙吧,他一个人照顾不了那么多人。” 此时,又有一只鹰从林子里飞了起来,冲上云宵。 正在切草药的渔嫣仰头,只见那只鹰正急急掠上碧空,往玄泠国的方向飞去。不安感突然而至,她一个激灵,拔腿就往山坡上跑。到了山坡上,只见一个人影正鬼鬼崇崇地仰头看着鹰飞远的方向。 “你是何人?”渔嫣脑子胀痛,大营之中居然还有奸细,这让她实在难以想像。 男子嗫嚅着,匆匆想逃。 “王后,怎么了?”白鹰匆匆赶来。 “奸细,把他拿下。”渔嫣指着慌乱逃窜的男人,大声说。 白鹰神色一凛,带着人匆匆追上去。没一会儿,那男人就被拎了回来,瘫在地上如一团乱泥,哭喊着饶命。 “我们兄弟们死得还不够惨烈吗?为什么要出卖兄弟?”渔嫣愤怒地说。 “我、我……你们都逃不掉的!”男人眼见逃不过,索性咬破嘴里地毒药,往前一扑,死了。 白城安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空解释,夙兰祺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渔嫣看着众人,果断下令,“马上把大营烧了!看到那座山了吗?白鹰,派两个人,把剩下的火药带着,到山顶上弄出动静,扰乱敌人的注意力。剩下的人去对面的山上,找隐蔽的地方躲好。” “王妃保重。”白城安见状,心知情况不妙,也不多问,向她抱抱拳,赶紧去带着伤员转移。 “各位,现在你们只能跟着我这大肚子的女人往前闯了,我发誓,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我就不信,夙兰祺以这些邪术,真能搅翻天下。” 渔嫣骑上十月,环顾四周,二十四骑正朝她看着,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待她话音落了,挥起手中的长刀,大声领命。 “出发。”她薄唇轻启,坚毅地看向前方。 才被大雨浸yin过的路,泥泞不堪,马蹄踏得污泥飞溅。没多久,身后传来声声爆炸声,浓烟滚滚,如黑色的巨龙,往碧空冲去。 她扭头看了一眼,大声说:“我们分成三路。探子给夙兰祺报了信,他一定会在药炉设下陷阱,等着他们两个自投罗网。好在他们有约定,到达之后,要等锦程发出信号才会行动。只要我们赶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还来得及拦住他们两个。你们分成两批,就算只剩下一人,也得追上锦程和阿朗,提醒他们前面有陷阱。” “王妃,你身子受得住吗?不如就让我们去。”白鹰担忧地问她。 “夙兰祺那人我还算了解,我去了,还能与他周||旋一二。看到前面分岔口了吗,我们就在那里分开。”渔嫣指着前方的路口大声说。 白鹰迅速安排下去,二十四骑分成三路,各奔前方。 ——————————————————分界线———————————————————— 急行十多个时辰,还没看到御璃骁和莫问离的身影。 天已大黑,稀疏的星光从漏茂密的枝叶间漏下来。山林幽静,偶尔有草声悉索,有小兽灵活地从眼前一窜而过。 这山叫玉斑山,只是玄泠国万千大山中最普通的一座大山而已,既无奇珍异草,也无稀禽猛兽,更重要的是,它就位于两国交界之处,偶尔还会有猎户闯进山的另上边,踏进对方的国境内。在御璃骁查到此处之前,众人从未听说过此处。 渔嫣滑下十月的背,揉着酸痛的腰,环顾四周。十月喘着粗气,摆了摆脑袋,凑到一边的山泉边去喝水。 “王妃喝水。”白鹰用水囊装了些山泉水过来。 渔嫣连喝了几大口,一抹唇,担忧地说:“御璃骁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暗探,才探到这条通往药炉的路,这时候也不知他二人藏身何处,有没有发现我们追来了,真希望他们千万别早早闯进去。” “既然约好以绿光为信,只要锦程他们还没有发信号,相信王上就不会行动。关键是我们只知道这个地方,然后再往哪个方向走呢?若走错路,不仅找不到王上他们,还让王妃你也陷入险境,属下如何向王上交待?”白鹰为难地问。 “十月,你能闻到他们的气味吗?”渔嫣靠着十月坐下来,小声问它。 十月仰起大脑袋,低低喘息。在这两个月的征战中,十月也受过伤、中过毒,嗅觉大损,远不如以前灵活。 渔嫣抱住它的大脑袋,苦思对策。 侍卫们围在她身边,等着她拿主意。溪水哗啦啦的响声让渔嫣逐渐镇定,她轻抚着十月的脑袋,轻声说:“探子既然已经向夙兰祺告密,想必他也在等绿光亮起。我们就在这片地方四处放火,让夙兰祺主动来找我们了,也能提醒他们两个。” “放火?若这附近有黑衣军,马上就能找到我们。”白鹰一惊。 “放心,他为了对付御璃骁,不会对我怎么样。别再犹豫,否则他二人闯进陷阱之中,一切都来不及了。”渔嫣扶着十月的大脑袋站了起来,“白鹰,你得与我一起,不过若被他抓住了,你可能会受一些罪,也可能会……” “王妃,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众人实在不放心让她以身犯险,纷纷劝阻。 “危险又怕什么呢?只要能帮到他。而且险中求胜不是没可能的事,我相信邪不压正,大家做好准备吧。”渔嫣抿唇微笑,抬起手掌,小声说:“能与众位一同为后青百姓血战到底,是我渔嫣的荣幸。来,我们击掌为誓,大家一定要活着再见。” 白鹰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与渔嫣互击一掌,“白鹰甘愿追随,誓死护卫王妃。” 众人见状,只觉热血沸腾,纷纷上前与她轻轻击掌。 “你们放完火之后,赶紧分散躲好。记着,不要枉送性命。谁先找到他们二人,谁就发一个红光信号。”渔嫣又认真叮嘱一番,这才与大家分散躲开,与十月、白鹰一起钻进了密林。 十月的步子很轻,灵活地在林间穿梭。白鹰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不时点燃一丛树枝。眼前树影重重,似藏了无数妖魔,随时会扑向她,每一点声响都让她紧张得冷汗直流。往各个方向看,已能看到有数处有火光在闪动。但愿这些动静能引来御璃骁他们的注意,放缓前行的脚步。 越往里走,越安静,几乎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 渔嫣闻到了一股药味,她心中一凛,摁住了十月的脑袋,蹲了下去。前面有一棵几人抱的大榕树,药味正是从榕树的方向飘来。 火把从四周亮起,火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往上看,数百弓箭已经满弦,枝枝利箭对准她和白鹰。身着黑色盔甲的侍卫持剑慢慢靠近。他们没有戴铁面罩,渔嫣稍稍放心,起码不会突然出手,把她和白鹰一剑扎个透心凉。 “十月,自己躲起来。”渔嫣贴着十月的耳朵细语。 十月的腰往后弓,突然就猛地跃了起来,扑到身边一举着火把的侍卫,冲进了密林中。 “去追。”领头的侍卫挥手,令几名侍卫疾追过去。 火把凑到渔嫣和白鹰的面前,那人眼中浮出几分愕然,“渔嫣?” 渔嫣也认出了他,这人是夙兰祺身边的一名近侍,她以前见过两回。她微微一笑,镇定地说:“带我去见夙兰祺,我是来找他的,听说他最近在这山里面享福。” “那就暂且委屈一下王妃。”他皱皱眉,从怀里拿黑布蒙住了渔嫣的眼睛。 黑布上也有腥浓的药味,渔嫣不适地闭上眼睛,随即人一软,被那侍卫点了穴道,落进他的怀里,被他抱着往前走去。 她暗中数着脚步,足足走了几千步之后,这侍卫的速度放慢了,通过晃动的吊桥,到了平地。 “去禀报皇上,渔嫣来了。” 侍卫把她放了下来,解开她的穴道,拉着的袖子,引着她迈进门槛。又走了上百步,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药味更加腥浓,渔嫣胃里一阵翻腾。掩唇强忍了半天,才勉强忍住。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夙兰祺一惯温和的笑声传入耳中,“真没想到,你居然来了。我的人去接你,大营已经烧了,正想着不知你去了何处,真没想到你这时候会出现在我眼前。” 他微微有汗的手掌从她的耳边拂过,解开了她眼前的黑布。 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夙兰祺一身明黄的龙袍大敞,露出他精赤的胸膛,长发披散着,狭眸微弯,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与往常无异。 “别说得好像我们是朋友,你和我之间,现在是血海深仇,你死我活的关系。”渔嫣微微拧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大殿金碧辉煌,正前方的金筑高台上有一张硕大的龙椅,九根金柱立于殿中,柱上镂雕着九龙戏珠,那些药香正是从龙柱里飘散出来的。 “我们当然是朋友,只要你想,你能成为我身边任何人。”夙兰祺给她拂掉发上粘的几片碎叶,动作流畅自然。 渔嫣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九九归一,终成正果。夙兰祺,想不到你居然还信佛。” “我不信佛,但我喜欢九这个数字。”夙兰祺双手负在身后,缓步往前走,“于我来说,九并非回到原点,而是重新起步。我要让天下万事万物,到我这里都重新开始。”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我问你,能收手吗?你已经占去大半的后青江山,没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渔嫣秀眉紧蹙,脆声问他。 夙兰祺又低笑起来,微微侧脸,笑道:“渔嫣,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你总是与其她女人想的事不同,我很喜欢与你聊天。来,我带你看看我的药炉,你一定很想看,我们边看边聊。” 渔嫣听到药炉二字,毫不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这路很绕,每隔十数步就有一个出口,而走道两侧的窗外,风景都一模一样,不管是假山还是大树,或者是树下的花草,给人一种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跟紧点,别迷路了。”他转过头,温和地看她一眼。 “你这迷宫不错。”渔嫣随口说。 夙兰祺停下脚步,等她靠近了,才微笑着说:“这是我亲自设计的。” 渔嫣抬眼看他,轻声问:“想听我赞美你吗?” “若能得你赞美,求之不得。”他爽朗地笑着,眼神往下,落到她的小腹上。她很坚强,她的孩子也是。这样奔波,居然也没有影响。难道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忘蝶蛊重生,脱胎换骨?他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指着前方说:“快到了。” 渔嫣往回抽袖子,冷颜道:“请放手。” 夙兰祺紧紧一握,狭眸微弯,“渔嫣,我喜欢特别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够特别,我都会用心对待,绝不问出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伤害你,也别介意我对你的亲近。” “还是让我先看药炉吧,我想开开眼界。”渔嫣拽不出袖子,厌恶地别开脸。 他眸子又弯了弯,笑了。 “就是你这脾气,稍微差了点,得温柔一些才对。” 渔嫣忍耐着,没回击他。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过来,是带渔嫣过来的那名侍卫,隔着十步的距离就停下了,垂着双手毕恭毕敬地说:“皇上,火都扑灭了,又捉到了五人。” 连白鹰一起,渔嫣一共带了七人,还有一人在外面躲着,还好。而且御璃骁与莫问离现在也未现身,一定也看到了火光。 “点火之事,是你的主意吧?”夙兰祺又轻轻拽了一下渔嫣的袖子。 “是。”渔嫣点头。 “我派去这细作还是道行不够啊,怎么能被你发现呢,我为他们准备的陷阱一定白费了。”夙兰祺微微叹息,终于松开了手,缓步上前推开了前面的那扇朱漆大门。 奇异的香从屋里涌出来,似乎屋里种了千万种花朵一样。 渔嫣离到这气味,精神一振,顿时警惕起来。这一定就是让黑衣人不知疲惫和疼痛的药! “快跟我进来,外人可看不到我的宝贝。”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肩。 渔嫣从怀中拿出锦帕,掩住口鼻,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方巨大的药池,粉色的雾在药池上萦绕。池水像血水一般浓艳,正翻滚着,鼓起万千水泡。 “七年前,我得到了一本从安溪族传出来的古书,书上记载,有一药方能让人变得异常强悍。我四处搜集药方中所用的药物,三年终于炼出了第一丸药,可惜失败了,服下药的人虽然一日之间功力大增,但是只一晚就耗尽了元气,变成了一具枯尸。我不想放弃,决定继续完善这个药方。苍天不负有心人,每年我都会有新发现,直到我看到你的时候,终于确定书中所记的另一种古方也存在于世,只要把这两个方子结合在一起,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炼出这种残害人的毒物,在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野兽,你太残忍了。”渔嫣指着药池,忿然控诉。 “残忍?呵,渔嫣,你怎么也变得幼稚了。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胜利者,一种是输得一干二净的人,我要当胜利者,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才行。” 夙兰祺并不生气,轻挽阔袖,从池边拿起一只竹瓢,舀起血色池水,凑到鼻下深深一嗅,露露出满脸陶醉的神情。 “要做大事,总要有所牺牲。我从小看人脸色,父皇、皇后、太子,还有王公大臣们,只要能巴结的,我都巴结,为的就是让自己能过得舒坦一点,不要像别的兄弟们一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十六岁以后,我开始在各国游历,积累财富,只盼着以后不必再对我不喜欢的人笑,让所有人在我面前低头。” “可你已经得到玄泠国了,还不够吗?”渔嫣盯着他的手,生怕他会突然摁住她,把这可怕的药水灌入她的喉中。 “别怕,这还不是成品,不能喝。”他一眼看穿她的恐惧,笑着把竹瓢丢开,继续往里面走。 渔嫣摁住扑通乱跳的心,小心地绕过了药池,跟他进了里面的大殿。 这里有数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正在把药水引进高高的药炉之中,熊熊的火焰让这屋里有如炎炎夏日,只站一小会儿,便热得皮肤发烫。 “你来看看这个,有了这些,我便能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渔嫣,你说,我既然如此强大,何不更强大一些,成为天下之主呢?”他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发问。 渔嫣居然无言以对,他早就有这样的野心,否则不会为之坚持了七年。 “御璃骁和莫问离,是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他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狠戾,“张狂至极,目中无人。我曾发誓,只要有一天我拥有了足够的能力,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御璃骁。” “即墨陵为何不是你的目标?”渔嫣哑然,就因为别人比他强,他就动了杀机! “那是一个莽夫,不然不会败在御璃骁的手下,待我收拾了御璃骁,再去收拾他。”夙兰祺不屑地轻笑,从袖中拿出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又看着她笑起来,“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我让人带你去休息。他们两个想必也快到了,到时候我让你们道别。” “夙兰祺,别装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怎么处置我?”渔嫣紧盯他的眼睛,他对她如此和善,只怕别有所图,不仅仅是想拿着她牵制御璃骁这么简单。不然,不会大费周章地派人去大营抓她。 夙兰祺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指指她,笑道:“你就是这样,非得逼人把话说穿。” 看着他的表情,渔嫣的心有些发凉。他突然俯过身来,一手掐住她的下颌,小声说:“我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想把你变成我的人,从此对我忠心不二,每天陪在我身边,聊天,散步,吃饭。” 渔嫣的双瞳猛地睁大,原来他想把她变成他的傀儡娃娃。傅全说他疯了,不,他根本不是疯了,而是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恶狼,只是掩饰得太好,以至于没人看穿他温和的笑意下掩藏的狠毒。 “夙兰祺,你简直太丧心病狂了!”渔嫣连退几步,想逃离这里。 夙兰祺又指了指她,大笑了起来,“你只要想想,服了药,从此就没有恐惧、惊慌、害怕、担忧,只有服从、还有快乐,你就不会这样看着我了。你知道吗,我只要想想,你当着御璃骁的面乖乖听我话的情形,就兴奋极了,我让你笑就笑,我让你哭就哭……” 他的表情越来越疯狂,突然大步过来,掐住了她的双臂,“一切我不喜欢的,我都要毁掉,我如今拥有这样的能力,谁都得跪在我的面前。” 渔嫣觉得自己手臂都要被他活生生给掐断了! “来人,取药过来。”他眼神阴鸷,把渔嫣摁到了墙上。 侍卫快步过来,双手托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碟,碟中有一枚粉色的药丸。他一手紧捏渔嫣的脸颊,迫她张嘴,另一只手拿起药丸,飞快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清凉的感觉滑到舌下,渔嫣一身热血都往脚底窜去,双手在喉上用力掐着,惊骇地瞪着夙兰祺。 “乖乖地听话,我真的不会伤害你。”夙兰祺看她吞了药,又变得温和起来,“你慢慢就会发现,其实我才是这个世上最真实的人。每个人的骨子里就是这样,贪、嗔、痴、恶、魔,所有人都虚假地把这些掩藏起来,只有我愿意表现出来,我就是要打碎这些掩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成我为想成为的人。” 渔嫣掐着脖子,脸渐渐涨红。 “别为难自己,你一向聪明,选一条聪明的路走才对。”他眼角扬笑,手轻轻一挥,让人把她带下去,“这药要一会儿才会慢慢发作,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吧,当我的傀儡对你来说,” 听着门落锁的声音,渔嫣迅速低头,吐出了药丸。夙兰祺给她塞药的时候,她用舌尖迅速抵到了右腮,又故意做出了吞咽的动作,骗过了夙兰祺。 可她应当作出什么表现,才不至于让夙兰祺产生怀疑?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忆在药炉看的一切,思索用什么方法能毁掉药炉。 门锁轻轻地响,渔嫣转头看去,一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秋玄灵来了,一身素衣,面无血色,神情萧索。 “渔嫣。”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渔嫣坐着没动,静静地看着她。 “我带你走,快出来吧。”秋玄灵朝她招招手。 渔嫣慢慢站了起来,小声说:“傅全死了。” 秋玄灵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匆匆转身,“别说废话,我带你走。” “你不伤心?你看看这四周,我们走得掉吗?这四周全是他的人,我出去就会被发现。”渔嫣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双拳悄然攒紧。 “我为什么不伤心?可是他选你,不选我啊。若他再等等,我一定能得到解药。他自己这样跑掉了,我有什么办法?”秋玄灵的身子颤抖起来,轻喃道:“我也舍不得这老头儿,从离开安溪起,他就没离开过我。明明说好的,他会永远保护我,我马上就能找到解药了,只差一步了,他都不肯再等等。” 秋玄灵慢慢转过身来,眼睛红通通的,“我不想傅全走的,但他不肯继续下去,一定要去通知你,他是为了救你……若不是为了你……” “我们去毁掉药炉吧,不能让他再害人。”渔嫣眼眶一红,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期待地看着她。 秋玄灵和她对视着,小声说:“我哪有办法毁掉药炉,你也看到了,我的处境并不好。傅全走后,他就把我关到了这里,我根本插翅难飞。” “不,一定有办法的。”渔嫣摇摇头,认真地说:“既然黑衣人都能变正常,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夙兰祺的药都是你们炼出来的,你也一定有办法毁了这些药。” 秋玄灵拉住她的手,轻轻道:“你别作梦了,那药炉你根本进不去。只要你出现,他立刻就能知道,不如我带你离开,这个我还能想想办法,让你活着出去。说真的,老头儿和我说过,他能找到你,他真的很高兴,如今他不在了……我就替他护住你,当成我对他的回报吧。” “可是,我必须毁了那东西……” 渔嫣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惹来夙兰祺,对秋玄灵不利,所以只能一路被她拖着,穿过错综复杂的走道,一直走到了大殿之外。 清冷的风拂过来,满天星辰正在闪耀。脚下是一个高台,四周没有凭栏,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几根高柱上悬挂着琉璃灯,光亮投下来,在地上映出几团绿幽幽的冷光。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渔嫣转头看她。 “从这里下去,一直往东走,下面的路直通山脚。他们二人今晚注定逃不过一死,你不要再回来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老头儿不知道为你落了多少泪,我都嫉妒死了。”她从旁边拿起一捆绳子,在她腰上系紧,抱了抱她,在她耳边小声说:“对不起,如果能重来,我会让傅全去找你……” 有滚烫的泪水落在渔嫣的肩上,渔嫣知道她真心愧疚,可还未来得及说话,夙兰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玄灵,你太不乖了,怎么能悄悄放走她呢。” 秋玄灵顿时僵住,慢慢转身看向他。 “你看,你不肯吃我给你的药,还是无法留在我身边啊。”夙兰祺慢步靠近,龙袍还是大敞着,只一根腰带随意挽着,满脸不耐烦,“渔嫣你快过来,下面有猛兽,它们可不认得你,会把你漂亮的脑袋一口咬下来。” 秋玄灵看上去很怕他,已经退了好几步,不停地发抖。这些日子,她已经被他折磨得完全失去了斗智,根本不敢再违抗他。 “敢背叛我。”夙兰祺慢步到了,突然脸色一沉,挥手就是重重一掌打去。 秋玄灵被打得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扶住灯柱,差点从高台栽下去,摔成粉碎。她捂着脸,恨恨地回了一句,“你既然对我无情,又何必怪我呢?你我只是结盟,我与傅全用安溪族的秘法为你炼药,你不能这样对我。” “傅全已经背叛我了,你也与我作对。你们所谓的巫师之灵,根本就是块破石头,半点作用都没有,什么预言吉凶未来,全是假的!现在,你觉得我们结盟还有意义吗?”夙兰祺冷笑,手指轻轻一勾,“你既然想走,我就不留你了。” 他话音才落,突然飞起一脚,踹到了秋玄灵的小腹上,秋玄灵便如同断线的飞筝,往高台下跌去。 白鹰他们被带了上来,推倒在渔嫣的脚边。 “你们主子,怎么还不来救你们呢?”夙兰祺弯下腰,抓着白鹰的头发,迫他抬起头来,“我都迫不及待了,等了这么久,他们两个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肯现身。” “王上一定会来取你项上人头。”白鹰啐了他一脸血唾沫,愤怒地瞪着他。 夙兰祺闭了闭眼睛,抬袖轻轻抹脸,嫌恶地说:“你太不尊重我了,来人,先打五十鞭。” “夙兰祺。”渔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想求情?”夙兰祺扭头看向她,唇角扬着一丝残忍的弧度,“千万别求情,你已经坏了我的大事,让我空等一场。” “我头晕。”渔嫣抚着额头,慢慢往下蹲。 “王妃。”白鹰低呼一声。 夙兰祺却是眼中一亮,双手扶着她的胳膊,惊喜地说:“太好了,你马上就能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你对王妃做了什么?”白鹰愤怒地挣扎着,身后的侍卫用刀背在他的背上狠敲几下,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夙兰祺看他一眼,轻蔑地一笑,把渔嫣揽进了怀里,“还不打。” 侍卫扬起鞭子,对着白鹰几人扑头盖脑地一顿毒打。 渔嫣轻轻合上眼睛,靠在夙兰祺的手臂上,轻轻地喘息着:“我想睡会儿。” 夙兰祺笑吟吟地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下高台。渔嫣悄悄转脸看,五十鞭,但愿他们捱得住。 御璃骁与莫问离现在还没有现身,夙兰祺先急躁起来了,这是好事,若能有机会与他二人会合,那就太好了。 渔嫣紧闭着眼睛,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任他把她抱回了之前的房间。 “好好睡,到天亮时,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渔嫣了。”他温柔地给她盖好锦被,甚至还温柔地在她的额上轻啄一下。 渔嫣差点没跳起来,一巴掌盖过去。 他出去了,房间里陷进一片黑暗,连油灯也没有点上一盏。走道上的灯笼也被他熄灭掉,黑暗让人感到极为不适。 她躺了一会儿,悄然起身,拉开门出去。这回他没有锁门,但渔嫣也看不清是否有侍卫守在走道中。她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去药炉,毁掉那些祸害人的药物。她数着数,贴着墙根往前走,从这里到药炉,她记得一共走了一百零七步,往左转了两次,往右一次…… 亮光出现在眼前,她一喜,正要过去时,一只大手紧紧嵌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过道拐弯处拖去。熟悉的味道涌进鼻中,她欣喜地抱住了来人的腰。 “别乱跑。”御璃骁用力搂了搂她,把她往后推去。 “你们怎么进来的?”渔嫣小声问。 “看到你放的火,再和小六遇上了。”御璃骁压低声音,反手掩住她的嘴。 几名侍卫从药炉里出来,抬着大筐往林子里走,看样子又出炉了一批秘药。黑衣军团的人数,又要增加了! “我进去毁掉炉子,你藏好。”他猫下腰,准备往药房里走。 “小心。”渔嫣拉了拉他的手,摸到满掌冰凉的汗,他也正紧张。 他点点头,抽回手,如豹子一般敏捷轻盈地冲进了药房的大门。 渔嫣这才看清,他穿的是这里侍卫的衣裳。想必是打晕了前去寻找火光的人侍卫,换上衣服混进来的。 但愿顺利,渔嫣双手合在胸前,紧张地等着药房里的动静。 耳畔有急促的呼吸靠近,她猛地扭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歪着头,阴冷冷地目光正盯着她。渔嫣的背上顿时有冷汗涌出,她不能闹出动静,不然惊动了别人,会害了御璃骁。黑衣人俯下身,与她越靠越近,双瞳里隐隐蒙着一层血色。 渔嫣心中一动,尝试着轻唤了一声“云秦。” 他又歪了歪头,继续和她靠近,直到离她的脸一指距离时,才停下来,和她四目相对着。 “我是小青鱼。”渔嫣喉中发紧,轻轻地说了句。 他双瞳里的血色陡艳,突然用脑袋往前一撞,狠狠撞到了渔嫣的额上,又让她后脑勺重重碰到墙上,痛得她眼前一黑,眼泪一涌而出。 “什么声音?”有巡视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拔刀出来。 渔嫣心一沉,索性拔腿就跑。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只两步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给拎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掼去。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林子中扑出来,接住了被摔出老远的渔嫣。 “莫问离。”看清眼前的人,渔嫣吓得快从喉咙跳出来的心落回原地。 “有人闯进来了。”侍卫大喊起来,场面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药炉里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里面干活的人尖叫着往外冲来,药房摇晃几下,屋顶整个往下落去,大火瞬间吞没了药房。 “莫问离,你敢毁我药炉,去死吧。”夙兰祺怒吼着,从人群后飞奔过来,清瘦的身影一跃而起,左右两手各握一把长剑,刺向莫问离。 “带她走。”御璃骁从火光之中疾掠而出,手中长剑化成游龙,挡开夙兰祺的双剑。 莫问离把渔嫣往背上一背,往外急冲而去。先前那黑衣人飞奔几步,拦到了莫问离的前面。 “渔嫣,你快回来。”夙兰祺脸色阴沉,对着渔嫣大吼。 “你去死,你的药根本没作用。”渔嫣忿然骂道。 夙兰祺的脸色更加难看,双剑急舞,剑剑刺向御璃骁的要害之处。 “这厮武功大进啊。”莫问离耳朵动了动,讥笑道:“御璃骁你打不过他,保命要紧,还不逃!” 说话间,他用力一甩手,洒了一大把粉末出去,被风一吹,满院乱飘。 “是什么?”渔嫣顿时感觉脸上刺痒,大声问道。 “糟糕,是痒痒粉,忘了让你躲一下。”莫问离背着她狂奔,但语气里一点愧疚也没有。 那黑衣人穷追不舍,这痒痒粉对他不起作用,没多久,又拦到了二人前面。 “你们走不掉的。”夙兰祺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 四周有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涌上前来,围得水泄不通。 “看你们怎么逃,就算你们毁了药炉,今日也难逃一死。”夙兰祺肆意狂笑着,双手用力一挥,“杀了他们。” 十名黑衣人立刻扑过来,手中刀剑招招狠戾,直取三人的胸口。二人要护着渔嫣,多少有些分神,不过百招,就落到了下风。 十月矫健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来,撞开了好几个黑衣人,凶猛地扑向夙兰祺。 “畜牲,早就想收了你了。”夙兰祺眼中幽光一闪,一拳挥起,重重击向十月挥来的爪子。 十月跌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想站起来,却只听骨头咯噔一响,它的腿居然被夙兰祺给打断了。 就趁这机会,莫问离用力一推御璃骁和渔嫣,自己飞身扑向了黑衣人,“带她走。” “莫问离。”渔嫣扭头看去,只见他已被黑衣人给围紧了。 “走。”御璃骁一咬牙,拖着渔嫣就往外跑。 “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渔嫣用力甩着御璃骁的手,不肯离开。 但御璃骁格外坚定,死死拖着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拖出了大殿。渔嫣听着后面传来的刀剑碰撞声,只觉得肝胆俱裂,想甩开御璃骁,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他死死扣着她的手腕,让她无力挣脱。 到了高台上,御璃骁把她往怀里一搂,纵身一跃。飞速下坠时,他拉住了从高台垂下去的绳子。 “御璃骁,我们不能丢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会死的。”渔嫣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喊起来。 御璃骁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待落了地,抱着她就往前飞奔。渔嫣猛地看到秋玄灵就牵着马站在不远处,见二人前来,立刻冲上前来。她掉下来,居然安然无恙。看来,是御璃骁和莫问离救了她,秋玄灵又告诉了他们药炉的位置。 “我去接应莫问离,你们赶紧走。”御璃骁把渔嫣放到马上,拉了拉她的手,转身又往高台处跑去。 “御璃骁!”渔嫣大喊了一声。 “快走。”御璃骁头也不回,双手抓住了绳子,飞快地往上攀爬。 “他们两个上去的时候就说好了,若遇上危险,那就一人拦住敌人,一人送你出来。”秋玄灵爬上马,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的身影,低喃道:“渔嫣,我真羡慕你,他们都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我不羡慕自己,我不想他们出生入死。”渔嫣紧抓着缰绳,仰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之上。 “放心,我告诉了他们两个傅全埋火药的地方。”秋玄灵一挥马鞭,带她往前疾奔而去。 “傅全埋了火药吗?”渔嫣愕然问。 “老头子说,他若不善待我,就让我用火药炸了这里,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居然要杀我……”秋玄灵喉头有些发紧。 渔嫣记得她曾说过,要成为喜欢的那个人的霸业,只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夙兰祺是这样一个人! 她没问秋玄灵,此时问她,无异于在伤口上抹盐,于是装成没听到,扭头看向玉斑山。不一会儿,山顶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火光猛地冲上天空。 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由及近,渔嫣抬眼看,一片金甲映入眼中。想必是给锦程报信的人及时拦住了他们,他们索性赶来玉斑山接应。 “嫂嫂,大哥呢?”锦程和安鸿从马上一跃而下,飞奔向她。 渔嫣指燃起大火的玉斑山,大声说:“还在上面。” “走。”锦程拔出刀,飞奔向玉斑山。 渔嫣跳下马,紧张地看着冲向大山的骁勇军。晨曦自天际缓缓卷来,铺了满眼的薄白,天亮了。 渔嫣祈祷着,赶紧结束这一切,让夙兰祺葬身于那场大火里吧。 “快看!”秋玄灵突然一声大呼。 渔嫣往前看,只见黑衣军正如散发着恶臭的潮水,从山上一涌而下,从路的那一头,还有乌压压的黑衣军渐行渐近。 “我想起来了,他昨日就说有一支人要赶来,起码有三万。”秋玄灵轻呼道。 以一敌百的三万黑衣军团! 渔嫣的心沉了又沉,狭长的山谷被黑衣军占满,骁勇军边战边退,被堵在了峡谷中。冲进山的锦程和安鸿又被逼得退了回来。 锦程左突右砍,拼尽全力,但仍无法摆脱围着他的黑衣人,突然有一把刀从后面挥来,眼看就要狠狠穿入他的胸膛,安鸿用力撞来,那刀贴着锦程的胳膊滑开。安鸿摔在地上,马上就有几把刀砍下去…… 渔嫣捂住眼睛不敢看,这几刀下去,安鸿还能活吗? 几支利箭尖啸而至,击开了那几把刀。阿朗高坐于马背上,正快速搭箭上弦,对准黑衣人的眼睛射去。 锦程把安鸿拖起来,又冲向了黑衣人。 “王上回来了!”有人大呼一声。 渔嫣抬眸,只见二人正一前一后,从黑衣人的头顶踩过,往她这边飞奔而来。她喜出望外,跳起来向二人挥手。 御璃骁看上去还好,莫问离的伤要多一些,眼睛看不到,毕竟让他不如以前灵活。 “小心。”御璃骁突然脸色一沉,猛地俯冲过来,推开了渔嫣。一枝箭从他的肩头穿过,带着强大的力量,让他跌出一丈多远,才重重摔到地上。 “御璃骁。”她飞快地跑过去,扶他起来。 莫问离根本没停,手中长剑直刺向偷袭的黑衣人。渔嫣发现,在这些黑衣人里,不光有夙兰祺以药物控制的傀儡杀手,还有一些是举止正常的侍卫。 “御璃骁,那些领口有银色纹路的,是负责控制这些黑衣人进攻的人。” 御璃骁以剑撑在地上,站了起来,锐利的视线扫过四周,大声下令,“听令,先杀领口有银色纹路的。” 他话才落,一名高大的黑影抱剑袭到,一剑直刺他的喉咙。 是云秦!他这时已完全迷失了! 渔嫣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云秦的武功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又一直在养精蓄锐,而御璃骁和莫问离二人已经精力耗尽。 御璃骁堪堪躲过一剑,云秦又匆匆攻进数剑。 “重击他的喉咙,把他眉心的金针取出来。”渔嫣大声喊。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找地方躲着去。”莫问离扣住她的手腕,往马背上丢。他衣裳被血浸透了,脸颊上也有伤口,最爱美的他,以往可容不得有人伤到他的脸。可现在,脸上满是血污,他却没机会擦上一把。 “能跑去哪儿!”夙兰祺拦到了马前,双手持剑,慢慢抡起。削瘦的脸颊上同样全是血渍,龙袍已经烧去了半截。 莫问离只往前扑了一步,便被黑衣人给拦了回去。再抬眼看,夙兰祺已经落到了马上,紧扣着渔嫣,双剑都横在渔嫣的小腹上。 “御璃骁,这里面是男孩还是女孩?”夙兰祺扬扬唇,一如既往温和地笑。 “放她下来,这是我们的事。”御璃骁垂下剑,牙关紧咬。 夙兰祺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你们折腾啊,我看你们今日如何脱身。” 渔嫣被夙兰祺抓了,众人也渐渐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这样,想投降的,现在就跪下去,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站在一边,以后就是我玄泠的人了。”夙兰祺的剑往里面收了收,割开了渔嫣的衣裳,冰冰凉的风钻进来,让她一身发冷。 见众人不动,他只笑笑,扭头看着御璃骁和莫问离说:“还有你们两个,谁杀了对方,我就让谁走,绝不食言。” “见鬼,我就知道会这样。”莫问离扭头看御璃骁,冷冷地说:“这只臭猴子,就没一个新鲜的主意。” “莫问离,你也就嘴上功夫厉害,活生生在这里当王八,当人家的狗腿、给人卖命,多不划算啊,杀了他,也算你莫问离为自己雪耻了。”夙兰祺讥笑道。 “好像有点道理。”莫问离点点头,突然扑向了御璃骁,剑剑直攻要御璃骁的要害,“反正是死,今日让我发泄一下怨气也行,你诱走了我的丫头,确实不应该让我再为你卖命。” 御璃骁没防备他出手,被他连连逼退。 夙兰祺低笑起来,俯在渔嫣耳边小声说:“看,他们两个为你拼命,是不是很精彩?” “疯子。”渔嫣怒骂,突然用脑袋往后猛地一撞。 他正俯身和她说话,这一撞,正中他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渔嫣,我一直对你客气,你却三番四次惹我,这可是你自找的。既然这么不情愿与我在一起,那就罢了,送你去死吧。”他眼中杀气一浓,一剑直接抹向渔嫣的脖子。 厮杀的二人突然转身,一人挥剑刺向马脖子,一人跃起来,撞向了夙兰祺。 夙兰祺手中的长剑跌落,马儿一声惨呼,往地上栽去,御璃骁就势把渔嫣扯了出来。可夙兰祺落地的时候,一掌抓上了莫问离的胸口,手臂一振,把莫问离高举了起来,凶猛地往路边的大树上掼去。 莫问离如断线的风筝,撞到坚硬的树上,再弹到地上,双臂撑了一下,却没能爬起来。 锦程突围过来,想过去扶莫问离一把。只见云秦身形一闪,一剑凶猛刺来。锦程已浑身是伤,没能躲开云秦的一剑,这剑从前胸直透后背,拔出时,血如热泉,喷溅而出。 渔嫣整个人瞬间冻住,耳朵里嗡嗡地响,腿软绵绵的,跪坐下去,把锦程抱进了怀中。 “锦程……” “嫂嫂,没事……”他大喘着,鲜血从他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涌。 渔嫣摁住了他的伤处,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没事……” 锦程勉强朝她挤了挤眼睛,又转头看向御璃骁,“大哥可能打不过……嫂嫂快跑……” “你们都在这里,我去哪儿啊。”渔嫣抱紧他,抬起泪眼看向四周。遍地残肢,满眼血色。 安鸿见锦程中剑,一声悲呼,奋不顾身地冲向了云秦。 渔嫣突然看到了地上的一枚竹笛,赶紧向竹笛爬过去。不时有人踩到了她的手,又有人踢到了她的腿,她只管在地上爬,直到摸到那只竹笛,也顾不上上面的血污,放在嘴里就吹起婧歌常唱的那首小调。 笛声呜呜咽咽的,就像有一位委屈的小姑娘被人推倒在地上,正伤心地哭。 云秦的动作慢了下来,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她。 趁他愣神,安鸿用力撞向他的咽喉,两指捏住他的眉心奋力一挤,一枚金针从他眉心缓缓滑出。 渔嫣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锦程渐渐合上的眼睛,继续吹笛。 云秦呆看她半晌,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夙兰祺见状,愈加狂躁,双剑舞得密不透风,把御璃骁逼到了大树下。 “毁我药房,毁我手下第一杀手,去死吧。”他怪叫着,双剑一齐刺向御璃骁的心口。 御璃骁险险躲过,跌倒在地上。 莫问离努力掀了掀眼皮子,看到了跪于人群里的渔嫣,手指缓缓扣上了一枚金针,往自己的头顶刺去。 他这一生呵,只愿那丫头好好活着……不管她在谁的身边,只愿她不再受这风浪之苦。 金针没入头顶,他猛地一颤,巨痛飞快地窜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一股力量回到体力。身形一跃起来,夺了一名侍卫的剑,如蛟龙一般扑向夙兰祺。 “御璃骁,我再为你卖一次命,若敢负她,我让你不得安宁。”他的剑越舞越快,让没防备的夙兰祺一时间无力招架,让御璃骁借机脱身。 御璃骁深吸一口气,抓住时机,一剑从夙兰祺背后刺去。 夙兰祺已反应过来,匆匆转身,一手抓住了剑锋,只听锃地一声锐响,长剑被他硬生生地折断了。 御璃骁手腕一抖,隐于剑中的另一柄短剑出鞘,直刺他的眉心。莫问离的长剑此时也至,从他的背后贯穿而过。 夙兰祺一掌推开了御璃骁,跌跌撞撞地退后,手指放到唇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他的马飞震荡过来,他勉强翻身上去,往人群外逃去。 御璃骁和莫问离却再没力气追上前去,一人以剑支撑,勉强站着,一人已经软软倒下,无力再坐起来。 御璃骁低眼看去,莫问离已面如金纸,乌瞳轻眯着,去人群里找渔嫣的身影。 “好好照顾丫头。”他喃喃地说了句,眼睛慢慢合上。 “你若走了,她会恨我一辈子。”御璃骁手一松,也倒了下去,与他并肩躺着。 莫问离久久不出声,久到御璃骁以为他已死了的时候,他才轻轻地说:“我喜欢她,想看她幸福一辈子,哪怕她不肯爱我……” 御璃骁轻轻喘着,没力气回答他。其实他还想问问,明明二人是情敌,为何愿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他喉头沉了沉,暗自问自己,若是渔嫣要与莫问离一起去犯险,他会不会誓死护卫?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有些爱情,根本不求回报,所图不过仅是那人一抹笑,便觉得此生都沐浴在了阳光里。 天大亮了,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渔嫣跪坐在锦程已凉的身体旁边,仿佛还听到他在喊嫂嫂—— 安鸿俯在锦鸿的身上,肩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 渔嫣在人群里找阿朗和聂双城的身影,可是没找到。尸体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血水把泥土都染成了红色。 失去夙兰祺的指挥,那些侍卫们也乱了,纷纷往谷外逃去,黑衣人停在原地,木头一样呆立着。 她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躺在树下的二人,紧紧拉住二人的手,小声说:“结束了呢,快起来,我们回家……” 如雷般响亮急马蹄声传来,渔嫣抬眼看,只见东方有天漠国的旗帜遮天蔽日。即墨陵还真敢在此时前来,真敢双手接下这血染的成果! 她俯下身,趴在御璃骁的胸膛上,小声说:“生死由命吧,好歹我们还是在一起。”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阳光落在银色盔甲上,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王妃。”白思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长睫微颤,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我们大王说,玄泠以后归天漠。后青国是你们自己保下来的,他就不要了。”白思微笑着,让人把几人抬起来。 渔嫣转头看那二人,一动不动,恍如死去…… 爱恨情仇、嗔痴贪欲,所有一切妄念在人死后不都是化成了一捧黄土吗?为何就跳不开那些*,简简单单地活着呢? 三年后。 和暖的春光笼罩着杏花林,粉粉白白地俏立于枝头,活泼泼地开了满园。 渔嫣把香烛点着,手抚了抚高隆起的小腹,深深吸气,再往玉斑山的方向虔诚地拜了三拜拜,慢慢地把香插进了香炉中。 今天是锦程他们的忌日,也是后青国的佛诫日。 “王妃,夜庄主他们都已到了,等着您开席呢。”念安过来,扶住她的手臂。 渔嫣转身,小声招呼:“奕儿,宁儿,快过来,回去了。” 两个粉团团的小娃娃从杏花林里钻出来,一左一右地牵住了渔嫣的衣角,仰着小脸,笑着说:“小十月会啃骨头了。” 渔嫣笑着点头,拉着一双儿子快步走出园子。不远处已支好三十多张小几,摆满素酒素菜,每二人共坐一桌。夜明月众星捧月,正与人寒喧,她很适合夜家庄主这个位置,生意越做越大,当然,她还是恋着御璃骁,这爱恋是刻进灵魂去的,不可能消失。 安鸿孤单单地坐在右侧上首位置,身边的位置空着,摆着一只空碗,一只倒满酒的酒杯。 “日子真快,三年了。”渔嫣鼻子发酸,忍不住想锦程那笑眯眯的眼睛。 “念恩送了开过光的符进来,说有菩萨托梦给她,锦程将军和阿朗将军他们做了后青国的庇护神,很是威武呢。”念安小声说。 “那样真好。”渔嫣轻轻点头。 锦程,阿朗,范毅老将军,白鹰……还有好多人都没能回来,永远沉睡在玉斑山脚下的峡谷里。天漠国把玄泠收入囊中,在白思的斡旋下,归还了被夙兰祺占去的后青国土。白思后来给渔嫣回了一封信,信中只八个字:“尽我之力,永世修好。”白思是后青人,但出身何处,可能除了即墨陵之外,再无人知晓。他是谜一样的存在,在天漠那骄燥之地,像一把清风、一弯明月,坦荡荡地站成一道风景。 渔嫣真庆幸此人是个君子,并且深得即墨陵的器重,不然即墨陵不会放弃吞并后青国的机会,也不会有她们的今日把酒言欢。 “念恩还说,随她师傅去天龙庙的时候看到云秦了,他穿着袈裟,很清瘦,差点没认出来。”念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 渔嫣转头看她一眼,自那战后,云秦再度从众人眼中消失,原来是出家了。 “哎,好可惜,云秦将军多好的人,这些错也不在他,云家就这么个独苗苗。”念安轻轻地叹息。 渔嫣微微一笑,“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自己心甘情愿就好,佛心洗涤他心里的痛苦,更好。” “王后。”聂双城起身,向渔嫣行礼,他已是镇边大将军了,不再跟在御璃骁的身边为侍卫,也娶了妻妾,一家人都在边疆小城生活。 “回来了,真好。”渔嫣拍拍他的手臂,看向人群。 这些人中,又多了好些新鲜的面孔,都是这两年大试选拔上来的人才。这三年,御璃骁励精图治,开源节流,后青国和她身边的杏花一样,重现生机活力。 “父皇。”小儿子挣开她的手,扑向了御璃骁。 御璃骁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看向渔嫣,然后慢慢侧身…… 渔嫣往他身后看,秋玄灵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进来,莫问离坐在上面,虽是双瞳蒙着淡淡血色,但他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我答应过王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救活他。我说到做到,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们。”秋玄灵从怀中拿出一叠药方,递给渔嫣,“再有半年,他就能站起来。药方我留下,我还要回去为傅全守灵,有缘再见。” “你不留下吗?”渔嫣接过药方,微笑着问她。 “不了,我把族人们都已经接到了一起,隐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很好。”秋玄灵摇摇头,向众人轻轻福身,拍拍莫问离的肩,往园子外面走去。 渔嫣把药方交给御璃骁,一步一步地走向莫问离。 他依然那样好看,长长的睫毛一合,便剪碎了春光。唇角漾着一抹笑意,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你说过,便是蝼蚁,也要努力往光亮的地方爬。现在我爬回来了,还不赶紧倒酒盛饭,本尊主快饿死了。”莫问离缓缓出声,满唇笑意。 一只红色的凤尾蝶落在杏花上,翅膀微微颤动。这个春天,那么美,那么暖。 —————— ☆、进入番外卷:【1】掉进女儿国(轻松快乐萌) 【写在卷前:此卷独立,与上文内容无关,纯粹为弥补离哥未能亲到芳泽的狗血三p版,三人行侠仗义逍遥江湖,自由自在,不要想得太邪|恶,是纯洁的关系啊,哈哈哈。专走轻松萌版的基调,若给大家带来几分闲趣和笑意,也算是我功德圆满。】 ———————————————————咦,演出开始了———————————————————————— 春雨淅淅沥沥,路边的草木被雨水洗得碧翠可爱。再往前,便是云中郡,耳苍镇,莫问离母亲的家乡铄。 他的远房表叔要过七十大寿,辗转托,请他回来看看。他还是小时候随母亲来过两回,依稀记得此处山青水秀,风光甚好,正好手头无事,便拖着那二人一起回来逛逛。 马车在镇外停下,帘子掀起来,露出渔嫣如素笔勾勒出来的清丽小脸。 “这就是耳苍镇哪,真美。瑚” 她眼前一亮,索性钻出马车,站在前面往四周张望。 细雨笼罩中,耳苍镇的青瓦白墙,如同在宣纸上以墨泼就的画卷,迷人至极。如灵蛇蜿蜒的小道,恰恰只容得一辆马车通行,一直探伸入城内。 有乡民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正往城中走。再往前,只见围了很多人,大家吵吵闹闹,不知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他们在说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莫问离探出头,听了会儿,长眉微拧,“前面路塌了,马车过不去了。” “看看去。”渔嫣跳下马车,一手往头顶上护着,拔腿就往前跑。 “你小心点。”御璃骁赶紧追下马车,拿了把伞,紧跟过去。 “御璃骁,你是奶|妈?”莫问离嗤笑一声,慢吞吞地上前看热闹。 前几天下过大雨,路上极为泥泞,有几处泥巴甚至到了小腿处,渔嫣一踩下去,就连声叫苦,用力拔出腿,绣鞋却留在了泥中。 “让你乱跑。”御璃骁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脸黑线。 “马车过不去,但我也不能走呀!你看我的脚。”渔嫣愁容满面,这样走进城,她非成一个泥人不可! “这么多年了,这路怎么还是这破样?”莫问离拧拧眉,满心不悦。 旁边有人看了他一眼,用耳苍话说:“谁管哪,他们只知道收租子,欺压百姓!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我看哪,大家都得饿死。” 莫问离看了看他推的独轮车上,上面堆着两只大麻袋土豆。 “这车和土豆我买了,你回去。”他拿了锭银子出来,抛给了那人。 “谢谢公子。”那人捧着沉甸甸的白银,喜笑颜开,赶紧给他行了个礼。 莫问离让随从把土豆丢去马车上,把渔嫣抱起来,放上独轮车。 “啊……”渔嫣还没坐过这种车,赶紧扶稳了,扭头看那二人,“你们会推吗?” “这有何难?”二人都点头,双双伸手去推。不想用力过猛,又较着劲,独轮车整个翻了过去,把渔嫣直接掀进了泥巴里。 “你们两个……我恨死你们了!”渔嫣摔了个嘴啃泥,气得破口大骂。 “温柔、温柔一点,都看着你呢。”二人心头一颤,一左一右拉起了她。 “我怎么温柔?你们教我,我怎么温柔?这一路上,我吃一碗面,你们两个比赛着给我加盐,咸得我一个月不想吃盐;我喝一碗茶,你们两个比赛着添茶叶,苦得我魂都快飞了;我洗个澡,你们两个比赛着往里面加开水……你们是想煮鱼汤,还是去鱼鳞啊?” 渔嫣用力抹了一把脸,结果手上的泥也抹到了脸上,整张清丽小脸,只看到眼珠在转动,眼白翻呀翻。 “进城再说。”御璃骁想讨好她,抬指想给她擦擦激动的眼泪……于是,她脸上唯一一处没有沾上泥的地方,也被黑黑的稀泥占领了。 “御璃骁,你这个月休想近我的身!”渔嫣愤怒地爬上了莫问离才扶起来的独轮车上,“赶紧进城,洗洗去。” 二人汗颜,乖乖地,一个推车,一个在旁边护着。 渔嫣一身泥,身边又有这么两个大男人护着,一路上不知吸引多少好奇目光。 莫问离记不太清表叔公的家了,渔嫣又摔成这样,便先找家客栈住下,让她清理干净。 城中最大的客栈叫“华灯留客”,名字倒有些意思。 进了客栈大门,店小二立刻殷勤地迎上来,一看渔嫣的样子,扑哧笑了起来,竖着三根手指说:“这是我今儿看到的第四个摔成这样的,夫人您摔得最精彩。” “你不识数吗?你手指明明是三!”渔嫣白他一眼,眼珠子翻动时,看得大堂里喝酒的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三间上房。”御璃骁拉着渔嫣泥乎乎的手直接往前走。 “好嘞。”小二快步上前来,引着三人往客房走。 这小城的客栈,自然比不上繁华大城,但也有些意思。站在二楼客房的窗前,只见朦胧细雨下,那些白墙青瓦绵延交错,片片青瓦就像鱼鳞,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他们二人倒不脏,只洗洗换了身干净行头。 “你洗洗。”御璃骁接过随从手里接过包袱,打开来,取了一套干爽衣裳放到榻上。 渔嫣用锦帕使劲擦干净眼睛,忿忿然地瞪御璃骁。 “气成这样干什么,又不故意的,待会儿买好吃的给你,别气了。”御璃骁俊脸有笑,慢步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温柔地给她擦拭。 “御璃骁,你再狗腿一点哪。”莫问离倒了碗茶,抿了一口,眯着眼睛走到了窗前,看着细雨沉思。 “莫问离你嘴上长刺了?”御璃骁扫他一眼,丢开了帕子,“我们出去,让她好好洗洗。” 莫问离站着不动,慢吞吞地说:“你们看那里。” 二人走过来,只见细雨绵绵中,一座高塔耸入云霄,塔顶有金色琉璃瓦,四周悬着八卦铃。 “怎么了?”渔嫣好奇地问,很多地方都建着宝塔。 “那塔在乾位上,正在苍耳镇的前方,从风水上来说,这是大不利,以前并没有这塔。”莫问离放下茶碗,小声说:“我出去一下。” “哦。”渔嫣点头,还没点完呢,他已经从窗口跳下去了。 楼下响起一阵阵惊呼声,原来楼下正是一方小井,好多小媳妇正蹲在井边洗衣裳。这里的井也特别,是一方青石砌成的井池,再筑小渠,引水往下,进入另一个小青石池子里,一连有七个小池子联结在一起。 “这耳苍城,有些意思。”御璃骁看了看城中的布局,唇色微扬。 “什么意思?不管什么意思,你出去,我要洗干净。”渔嫣倒没看出什么道道,扯着她的袖子往外推。 “我陪你洗。”他扭过头来,墨瞳里灼热的光一亮。 “去,光天化日下……” “姓莫的臭小子缠了我们一路,我都碰不了你。”御璃骁快速合上窗,过来解她的腰带。 渔嫣眉眼一弯,索性扬起满是黑泥的脸,冷冷地笑,“亲啊,往我脸上亲,只要你亲得下去,我随你。” 御璃骁干咳,摇摇她的肩,宠溺地说:“行了,我不逗你了,快洗吧。” “滋……”渔嫣嗤笑着,绕去屏风后面,这一身臭泥巴,只怕得洗三桶水行。 门外传来敲门声,侍从在外面低声说:“主子,莫尊主的叔公派人过来了。” 御璃骁微微一怔,来得真快。他们一行人决定前来耳苍镇之前,并未通知表叔公到达的具体的时间,况且双方又多年未见,表叔公的人又怎么能一眼认出莫问离呢?又怎知他们今天会到呢? 御璃骁缓缓打开门,来人一身青布衣裤,青布小帽,是寻常大户人家下人的打扮。这人很瘦,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看着还是挺敦厚的。 “公子,小人叫朱三,老爷令小人在城门口等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就稍稍走开了一会儿,就错过了公子,请公子原谅。”朱三抬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地作了个揖,用生硬的后青话说。 看来,把御璃骁认成莫问离了。 “我不是莫问离。”御璃骁沉声说。 “啊?”朱三一愣,赶紧道歉,“对不住,公子,小人认错人了,小人没见过莫公子。” “他过会儿就回来。” “小人就在这里等着。”朱三长长一揖。 渔嫣洗完,披了衣过来,一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好奇地打量朱三。 “小姐。”朱三赶紧行礼。 “莫问离出去走走,应该快回来了。” 渔嫣正说着,身后窗子一响,莫问离又从窗口钻进来了。 但站在朱三的位置,他看不到莫问离怎么进来的,只看到莫问离从屋子里出来,立刻露出一脸尴尬神情,似是以为莫问离故意不见他一样。 “公子,老爷在家里恭候多时了。” “走吧。”莫问离淡淡点,拔腿往前走。 “你回来。”渔嫣和御璃骁一人抓了他一臂,把他拖回了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你说实话,到底拖我们来干什么!”渔嫣抬起白玉般的手指指他,秀眉轻拧。 “逛逛,你们不喜欢这里的风景吗?”莫问离长眉微扬,笑得像狐狸。 “莫问离,你若不说实话,我们绝交。”渔嫣冷下小脸,扭腰走到一边。 “晚上就告诉你们。”莫问离胸有成竹地一笑,径直打开门出去,“快点收拾好,下楼来。” “客房要不要退?”随从在一边小声问。 “留着,住多久,包多久。”莫问离朗声说着,跟着朱三下楼。 “这狐狸,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御璃骁眉头微拧,不悦地说。 渔嫣的长发未干,只能披着,拿了两支绾发的素钗,迈过门槛,“走吧,晚上再去扒他的狐狸皮。” “见面得打招呼,你怎么没说,耳苍城的话很难懂呢?”渔嫣追上莫问离,轻扯他的衣袖。 莫问离展眉笑笑,他太知道渔嫣的性子了,好奇心重,越神秘,越古怪的地方,她就越感兴趣。看她这双眼发亮,生动的神情,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我教你……”莫问离把油纸伞往她的这边倾了一些,低声教她说耳苍城里的方言。 渔嫣学了两遍,频频点头,自夸道:“我觉得不错吧?” 朱三一脸古怪地转头看她,想说什么,看看莫问离的神情,又忍了回去。 “御璃骁,你也学学?”她扭头看独自撑伞走在后面的御璃骁,笑着说。 “不学了。”御璃骁摇头,让他跟着这臭小子学?作梦! 表叔公家的宅子很大,门口立着两只青石雕成的狮子,青石台阶上雕着喜鹊的花纹,渐大的雨正打在台阶上,往四处飞溅。 朱三上前去,对门口的仆人大声说:“快去通报,公子来了。” 门口的人赶紧给三人行了个礼,扭头就往院中跑去。没一会儿,大门快速打开,一群人快步迎了出来。 “问离来了。” 领头的是一名妇人,约摸四十开外,慈眉善目,满唇温和的笑。身后跟着的全是女子!渔嫣一眼看去,约摸有十多个,有妇人装扮的,也有梳着少女双髻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呵,女儿国么? “谁?”渔嫣赶紧小声问。 “不认识。”莫问离微微侧脸,压低了声音。 “这个……”妇人停到三人面前,露出为难的神情,分明也认不出哪位才是莫问离。 “夫人,这位是公子,这位公子的好友,肖公子,这位是肖夫人。”朱三上前来介绍,又对莫问离说:“公子,这位是大夫人,是您的大表嫂。” “肖公子,肖夫人。”妇人笑着,也用生硬的后青话见礼。 御璃骁在外面用的化名,肖御。 渔嫣赶紧上前,用莫问离教她的话还礼。 那妇人一听,顿时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 “先进去。”莫问离轻轻一掸袖子,抬步往里面走。 妇人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渔嫣,跟上了莫问离。 众女子都嘻嘻笑着,跟在几人身后,不停地打量御璃骁。高大挺拔,威武俊朗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尤其是受女人的欢迎。 渔嫣无所谓,反正走到哪里,这两个男人都会招来无数蝴蝶绕身乱舞,她对此种现象早已麻木。 表叔公家的大宅子倒不错,里面有园林,此时正是春天,郁郁葱葱的树环抱着一方小塘。一弯石拱小桥,跨过小塘狭窄之处。塘上有碧荷田田,一只小小的青蛙从荷叶上一跃而起,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这小镇上都是白墙青瓦,园中的墙更有特色,每隔五步,墙上都有一个镂空的花窗,有桃花枝从墙那边探过来,满枝绯艳。 这里的一切景致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婉约”,如同有美人抱着琵琶,露出半张美丽的脸,不肯让你看到她全部的美。 “走这边。” 一名少女过来,扶住了渔嫣的手臂,指着右边的小道。后青话比夫人和朱三说得都好。 渔嫣抬眸,眼前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蜿蜒伸进桃花林,隐隐绰绰露出一个小院。 “你会后青话?你叫什么名字?”渔嫣小声问。 “嗯,我在念私私塾。”少女点头,微笑着说:“我叫采襄,襄事的襄,是管家的女儿。” 渔嫣多打量了她一眼,这管家的女儿,与其她的女子相比,更显得落落大方一些。容貌清秀,生了双丹凤眼。 【明天又是一万字哇,表叔公请莫问离回家,却不露面,大宅中美人成群,他们会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呢?远离庙堂,江湖畅行,三人斗嘴互掐之时,又情意绵长……】 ☆、【2】钻榻下去偷听(一万一,火火大更!) 那两个大男人原本一前一后走在渔嫣身边,但无奈又出来了一群女子,硬生生把渔嫣给挤开了,拥着那二人往前走去。 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渔嫣向他挥挥手,让他先往前走。 采襄很健谈,渔嫣索性放慢脚步,向采襄仔细问清了莫问离这位老表叔家里的情况。莫问离神神叨叨,她现在对这一家人是兴趣满满。 表叔姓许,家里排行老九,今年已是七十高龄,乡里人尊称九叔公,与莫问离是拐着弯的亲戚。但莫问离娘家人丁稀薄,又与九叔是同族,儿时多得他照顾,所以他母亲在世时,与九叔家来往也算频繁瑚。 许九叔家里做茶叶生意,人丁兴旺,有三个儿子,六个女儿。两个嫁在本地,四个嫁去外地。都是嫁的大户人家,或是大财主,或是大商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九叔本想培养儿子念书,家里也能出个当官的,怎奈三个儿子都不是那块料,大儿子考上秀才之后,便再也没能往上走一步,又早早。另两个更不消说,很爱玩,吃喝piao赌样样来。每个人都娶了好几房小妾,这才造成了这府里女人众多的盛景。 前面那群女人的名字,采襄也全告诉了渔嫣。 大表嫂叫叶如娇,年轻时是这里十里八乡最俏的一枝花,家里也是本地的大户,陪嫁给她两间铺子,几十亩茶园,是三个媳妇中嫁妆最丰厚的。所以在许家,如娇的地位很高,现在许家的家业由她执掌。她与莫问离的大表哥许喜升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许童耀,极其听他母亲的话。三个女儿,分别叫许雅珍,许雅珠,许雅心。都和她母亲一样,是精明的角色,现在还在找婆家铄。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采襄见她一直不出声,有些尴尬。 “没有。”渔嫣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 彩襄这才一笑,轻抬起一枝桃花,指着前面的小屋说:“到了。” 白墙青瓦,鹅卵石小道,路两边桃花争艳。正厅大门大敞,青石门槛格外精致,屋檐下的花池里种着蝴蝶兰,郁郁葱葱的叶片刚被细雨洗涤过,翠如碧玉。 “真是个好地方。”渔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满鼻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快来。”御璃骁停下来,向她伸手。 渔嫣抿唇一笑,小声说:“怎么,这么多娇滴滴的美人手,你不去牵一牵,还记得要牵我这黄脸婆的手呢?” “快进来了。”莫问离也停下来,扭头看向二人。 渔嫣轻拎裙摆,迈进门槛。 大厅很宽敞,门窗都采用喜鹊的雕花图案,是这里的特色。数把太师椅摆于两侧,墙上挂着八幅山水画。 “公子,夫人,请上座。”如娇夫人笑吟吟地请三人入座,扭头看着身边的三个女儿说:“你们去给公子沏茶,记得用雀舌。” “是,娘。”三位姑娘盈盈福身,脆声应了,转身下去。从莫问离和御璃骁身边过去时,又放慢脚步,掩唇羞笑。 “新采的雀舌茶。”如娇看着三人出去,转过头,笑着对莫问离说:“我听老太爷说,你母亲以前每次回娘家,都在春天,就是因为喜欢喝雀舌茶,每回我们都要留上最好的,让她带回去给你父亲……” 莫问离笑笑,那些往事他刻骨铭心,爹和娘亲的容颜也清晰地留在心里,从未淡过。 “嗨,我说这个干什么。”如娇看看他的脸色,及时地收住了话,指着丫头们端上来的糕点说:“先尝尝这个,都是你妹妹们亲手做的,你九叔和表哥都去祠堂里议事了,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尝尝。”莫问离拿了一块,递到渔嫣的手中。 她咬了一口,酥脆甜香,是得一双巧手才能做出来的美味。 看她眉眼弯弯,莫问离的眸子里满是温柔,抬指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碎屑,又挑了一块给她,“这块好,桃花汁做的。” 渔嫣一开心,便又说了句莫问离教她的耳苍话“谢谢”。 屋子里的女人们又露出一脸古怪神情,看看她二人,又看御璃骁。渔嫣察觉到了,暗忖,莫不是见她与莫问离亲密,这些女子们认为是不守妇道? 入乡随俗!她赶紧坐正。 “表哥,请用茶。” 许家三姐妹端着茶出来了,往三人手边的小桌上放。 三个人都争着给两个大男人上茶,被挤到后面的一个只得把茶放到渔嫣手边,勉强一笑,话也不说就走开了。 还真是……做得明显啊! “不得放肆,小心老太爷和你们爹爹知道了,又要教训你们。”如娇夫人小声斥责。 “是。”三个丫头赶紧又行礼。 渔嫣冷眼看,这厅里除了二表哥三表哥的正房坐在对面的椅上之外,还有十数女子站着,但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只有如娇母女能自由谈笑,由此可见这长房一家人在许家的地位极高。从这规矩上来看,不亚于宫里啊! 咳,好吧,现在宫里只有她,没别人给她请安,没地方耍威风。她正是想着御璃骁每日只能面对她一人,挺可怜的,这才拖着御璃骁出来见见外面的美人。 “三位表哥都去祠堂了?”莫问离放下茶碗,抬眸看向如娇夫人。 如娇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扫了一眼厅中众女子,迟疑了一下才说:“不瞒公子说,你大表哥中邪了……” “中邪?”莫问离微微拧眉。 “我爹他……”许雅珍眼眶一红,擦着眼泪说:“好可怜哪,半个月前去收租子回来,淋了一场雨,撞到了邪气的东西,到现在还神智不清。” “人现在在何处?”莫问离沉声问。 “就在后院,只能捆着他,不然他就发狂伤人。眼看着老太爷就是七十大寿了,哪成想出这样的事。”如娇夫人眼眶也红了,“而且,镇上好多男人都中邪了。听说镇上有狐狸精。今日他们去祠堂,就是商量着要请高僧来捉妖的事。” 三人互看一眼,面上微微露出惊诧之色。 “这事多久了?”渔嫣小声问。 “三个多月了,请的道士都被吓了回去,又赶着建了座塔,想镇妖,但也没效果。”如娇夫人抬起捏着帕子的手,指向门外。 那是高塔的方向,渔嫣走到门口看,此处地势较高,所以那塔还能看到塔尖,是正对着许家的。从风水上来说,这是大煞。那塔就像利剑一样直劈向许家,许家是经商人家,怎么会同意建这样的塔? “怎么会这样……”她低喃着,狐疑地扭头看向如娇夫人。 “这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法子,说……妖就出自我们许家啊,是许家前世造的孽,才会……我们许家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生意是连做连亏,三位爷也是磕磕碰碰,不得安宁。几个媳妇,怀上了,快临盆了,孩子又丢了,一个也没能生下来。”如娇夫人也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渔嫣身边,满面愁容。 渔嫣转头看莫问离,他长睫轻垂,正在品茶,神情平静极了。 这厮,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一路不出声,拐着她和御璃骁来这里!不过,渔嫣开始感觉到了热血沸腾——嗨,这是安宁日子过久了,骨头痒了吗? 朱三双手垂着,快步从外面进来,大声说:“老太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回来了。” 如娇立刻起身,引着妯娌和媳妇、小妾们起身,去门口迎接。 苍老佝偻的身影先映入眼中,后面跟着两个四五十岁的锦袍男子,一人穿蓝色,一人穿绿色,都戴着青玉簪,腰上系着褐色的腰带,坠着巴掌大小的玉环佩。 “国舅爷来了。”一见这边站的三人,那三人一眼就认出了莫问离,过来和他见礼。 “叫名字就好,九叔,多年不见,你老了。”莫问离笑着扶住九叔。 “是啊,老了。”九叔抬起浑浊的双眼,满面惊喜地看着莫问离,“正担心你没空过来呢,哪想着,这么快就到了。” “您老人家七十大寿,我一定要到。”莫问离笑吟吟地扶他坐到了首座上。 “这位是……”九叔看向御璃骁。 “这是我结拜兄弟,肖御。”莫问离向他引荐。 御璃骁抱抱拳,算是见礼。 “这位……”莫问离眼中那狐狸一般的狡猾的光又闪了闪。 渔嫣上前来,给九叔福了福身,打招呼。 九叔的愣了一下,转头看莫问离,分明犹豫,想问什么,但看渔嫣笑眯眯的样子,便把话吞了回去。 “老太爷,酒席已经摆好了。”如娇带着二嫂过来,扶着老太爷起身。 “走,让你两位哥哥好好陪你喝几杯。”九叔笑得满脸皱纹。 “夫人,肖公子,请。”两位表哥过来,请御璃骁和渔嫣起身。 采襄走在渔嫣身后,轻轻扯了扯渔嫣的袖子,小声说:“夫人,你们那里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渔嫣没听懂。 “为什么你总对大家说,你很爱问离公子。”采襄附耳过来。 “啊?”渔嫣一愣,想着大家那古怪的表情,猛地明白过来。 莫问离教她的那句,不是打招呼,而是——我很爱问离!她脸上顿时烧了起来,怎么能这样,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这也太——太尴尬了吧! “莫问离!”她脆声叫他。 莫问离转过头来,一张俊颜,被初初钻出云层的阳光抹上淡淡的光辉,眸子里也落进了这灿灿阳光,唇角微微一扬,手指竖到唇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渔嫣把话吞回去,瞪了他一眼,走去了御璃骁身边。 “怎么了?”御璃骁看着她问。 “没什么。”渔嫣气鼓鼓地瞪莫问离的背影,反正这一路上被莫问离不知耍了多少回了,不差这一回。 “肖御,你快点。”莫问离缓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御璃骁的手臂,朗声说:“在这里,男女是分桌吃的。我们去正厅,二表哥请了唱曲的助兴,耳苍镇的歌姬天下闻名。” 渔嫣冷笑。吃饭还男女分桌,男人们还听曲! “夫人,肖公子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何我见肖公子对夫人也是体贴倍至的?”采襄好奇地问。 渔嫣拍拍额头,现在要怎么解释呢?莫问离一定是抢先一步拉她当挡箭牌,来挡许家这些女子们的进攻。 往前看,他二人并肩走着,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双双扭头看来。一个满目温柔,一个唇角带笑。 这两个男人,原本都是惜命的人,但这些年来一直不惜用命来护着她。这样的情份,没办法解释清楚,外人也没办法理解。 他们不会懂,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身为帝王,却散尽六宫,只愿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更不会懂,为什么一个武林之主,一生不娶,也不求回报,静静守护在一个女人身边。这个女人,甚至不够完美,也不够倾城。她也只能给一个人爱,给另一个人温暖。 渔嫣突然就不生气了,向二人挥挥手,轻声说:“你们去吧。” “我们走这边。”采襄扶了一下她。 渔嫣点点头,才走到分岔路上,却惊讶地发现如娇夫人的三个女儿并未跟着她们过来,而是去了莫问离那边。 那么,请莫问离回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许家的麻烦,还想倚仗国舅的光,给三个女儿找个归宿吧? 渔嫣满脸黑线,如娇夫人也真敢这样打算啊!这不是乱套了吗? 那两位表哥,老三看着老实,老二看着要精明些,也不时回头朝渔嫣看看,和她视一对上,便笑笑,也不知是不是笑渔嫣的“自我介绍”。 “二公子和三公子没有儿子吗?”渔嫣小声问采襄。 “有,正房生的都是女儿,妾室生的儿子,才十几岁,都在学里上学呢。”采襄赶紧说。 难怪,如娇夫人稳坐管家之位,只有她的儿子许童耀已二十多岁,成家立业。 “那怎么不见许童耀?”渔嫣又问。 话音才落,只见从林里钻出一个身材祈长,相貌清秀儒雅的男子,二十四五岁,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大少爷。”采襄眼睛一亮,立刻给他行礼。 这就是许童耀?渔嫣多打量了一眼。 许童耀整了整衣衫,快步过来向渔嫣见礼,“见过夫人。” “免礼。”渔嫣微笑着点头。 “我去向叔叔请安。”许童耀抬眼看看,瞳中快速闪过一抹惊艳,随即低头,又是深深一揖。 “去吧。”渔嫣点头。 看他去远了,采襄才满嘴羡慕地说:“大少爷真是好人,大少奶奶小产,大少爷天天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小产——渔嫣想着如娇夫人的话,媳妇们怀上了,又莫名其妙地没了。这许家是真得罪了鬼怪,还是得罪了小人? 空气里的幽香越来越浓,不似桃花,倒像是什么熏香。 渔嫣不露声色地停下脚步,折了一枝桃花在手中把玩,似无意一般地问:“这花真香啊,与我在别处闻的桃花香不一样。” “这不是桃花香,二夫人会制香,都是二夫人制出来的呢。”采襄笑着说。 如娇夫人不是傻子,若二夫人的香有问题,她不会允许在院中四处用这种香。但无缘无故小产,一定有猫腻。大户人家生乱,一般是为家产,再者是为情字。从这二者下手,八|九不离十。 渔嫣将府中各人的情况在心里梳理了一遍,已走到了女眷们用膳的地方。 进了门,三张大桌已经摆好,如娇夫人过来,拉着渔嫣坐到了首座,渔嫣略一推辞,便坐了下去。 “尝尝桃花酒。”如娇夫人笑吟吟地端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又柔声问:“夫人是哪里人氏?” “京城。”渔嫣笑道。 “哦,看夫人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大家千金。”如娇夫人在她身边坐下,双眸亮闪闪地看着她。 “我父亲生前是御史。”渔嫣点头。 座上各人立刻露出崇拜和羡慕的神色,都紧盯着她看着。 “难怪。”如娇夫人的态度更加热络了,不停地给她夹菜,倒酒,问些京中之事。那些女眷也忍不住了,问了好些京中女子们的事,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不时惊呼,连连赞叹。 “人就是这样,羡慕比自己强的,看不起比自己差的。吃好吃坏,京里京外,不就是那样过?”一把冷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来,“反正逃不开一死,谁死了都会烂成一把灰。” 席上一阵尴尬。 如娇夫人拧拧眉,不悦地说:“二嫂,你这是怎么了?有贵客在呢。” 渔嫣看向二夫人,容长脸,皮肤白皙,眼睛隐隐有乌青,脂粉都遮不住。采襄说过,她是二表哥的续弦,今年才刚刚三十。长相倒是艳丽,若不是憔悴了些,实在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 “我吃不下,乏了。”二夫人丢开筷子,起身就走。 “你这臭脾气,若让老太爷知道,又要教训你。”如娇夫人责备了一句,转头向渔嫣道歉,“她娘家才出事,心情不好,夫人莫见怪。” “出什么事了?”渔嫣心中一动,轻声问。 “哦,她哥哥赌钱,把宅子给输出去了。”如娇夫人轻描淡写地说。 渔嫣看着二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二夫人的神情,是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的。 许家的这潭水,真深! ————————————————————我是兴致勃勃的分界线——————————————— 夜深了,那两个男人吃饭喝酒听曲,居然还没回来。 渔嫣摒退在屋里侍奉的丫头,借口要歇着了,关上门,匆匆换上了一身便利的衣裤,从后窗翻出去。 有些日子没做过这事了,她直接从后窗跌了出去,摔得直呲牙。 “想当年,我也能爬树的呀!”她自嘲几句,贴着墙根往前走。 莫问离是贵客,住的当然是好地方。渔嫣白天就摸清楚了,隔壁院子就是如娇夫人。不过,她今晚的目标不是如娇,而是会制香的二夫人林诗慧。 听听这些大家闺秀的名字吧,多温柔。渔嫣想着二夫人憔悴冷漠、尖刻疏离的神情,实在和这温柔的名字、会制香的贤惠联系不起来。 林诗慧的院子在南边,她家本来也家大业大,可惜哥哥不争气,好赌,家产快输光了,不停地来找林诗慧要,弄得林诗慧很没面子。 许家的规矩,老太爷睡前,几个媳妇都得在前面去伺候,直到他躺下了才能回来。渔嫣正是抓住这个机会过来,去她屋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顶开后窗,她往屋里观察了会儿,没有外人,于是她钻了进去,当然,动作笨拙。这些年的好日子,让她翻墙爬窗的本领退化了。 借着月光,她在屋里四处看着。 墙上挂着画儿,桌上摆着镶宝珠的银质酒具,还有一个拳头大小、镶着宝石的香炉,里面残香仍在,与外面的幽香一样。 这二夫人不仅喜欢制香,还喜欢酒呢! 渔嫣掀开帐帘,打量一圈。帐内铺着大红的鸳鸯锦被,她一愣。二夫人与二表哥成亲也有二十余载,纳妾五人,采襄说,二表哥很少在这里过夜,二夫人怎么还会用这样艳丽的被褥? 正惊讶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屋子挺大,窗子离榻有些远,渔嫣要去爬窗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匆匆钻进了榻下。门轻轻推开,脚步轻轻地进来。 二夫人回来,干吗像作贼?渔嫣撩起床幔往上看,月光下,一角蓝色锦袍袍摆,还有眼熟的暗蓝色靴底,这不是她的手艺吗? 御璃骁来做什么? 正奇怪时,后窗一响,又有脚步声轻盈地落到了榻边。渔嫣往那边看,是莫问离! 两个人互相看到,分明一愣,随即同时出声,“你怎么在这里?渔嫣呢?” 渔嫣汗颜,缓缓伸手,想拉拉二人的袍子,吓死他们时,外面传来了丫头们的声音,“二夫人回来了,快掌灯。” 渔嫣赶紧缩回手,两袭袍子迅速一闪,二人已经往房梁上跃去了。渔嫣刚往角落里钻了钻,突然间床幔掀开,御璃骁和莫问离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地、灵活地滚了进来。 “喂……”渔嫣被二人吓了一跳。 那二人也吓得不轻,猛地抬头,只听到两声脑袋撞到床榻的声音……砰…… “什么声音?”有丫头端着烛台进来,狐疑地四下看。 “别管了,赶紧把香点着,把烛点起来。”又有丫头拿着熏香块进来,往铜香炉里加。 再捧着香炉往帐中舞了几下,顿时满帐盈香。 这香和白天闻的有些许不同! 两个丫头忙完,掩上门出去了。 “你们两个舍得回来了?”渔嫣被挤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用脚踢他们,“快出去,挤死我了。” “别出声,二夫人回来了。”御璃骁的手捂过来,摁住了她的嘴,滚烫的唇贴近她的耳朵。 渔嫣抿紧嘴角,侧耳听了听,他们两个人听力极好,脚步声稍远,也能分辨出来。 “怎么不蹲顶上,也要钻进来?”渔嫣又小声问。 莫问离侧过头来,小声说:“房梁上有二夫人的银箱子,只怕一定会察看。” 渔嫣轻轻点头,小声问:“你们到底来干吗?” “我看到你进来了。”御璃骁顺势咬住了她的耳垂。 渔嫣一个激灵,赶紧推开他的头。 “御璃骁你再当着我的面这样,你信不信我揍你?”莫问离顿时黑脸。 “你不是半瞎的吗,这么黑也看得到?”御璃骁冷笑。 “臭小子。”莫问离挥掌就打。 “你把我们哄来这破地方,我还没找你算帐。”御璃骁伸手拆招。 这么挤的地方,两个人居然交起手来! 渔嫣气得牙痒痒,愤愤地说:“你们两个别装了,敢情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只怕这就是被御璃骁你一直摁着不肯公开的邪|神一案吧?还有你莫问离,你故意引他来这里,不就是想比试比试?” 二人讪讪收手,不敢再出声。这榻离地极低,三人都只能并肩躺着,渔嫣在中间,二人在两边。 “渔嫣你躺里面来。”御璃骁拉渔嫣的衣袖。 渔嫣夹在两个人中间,也觉得不自在,便轻轻撑起来,想从御璃骁身上爬过去。才爬到他身上,他突然伸手一揽,让她趴到了他的怀里。 “地上太凉了,就这样趴着吧。”他小声说。 “御璃骁,你找死呢!”莫问离脸又绿了。 “行了,不许再吵。”渔嫣伸脚,轻轻踢他的腿。 “二夫人回了。” 外面脚步声杂乱。门推开,酒味儿和幽香一起扑进来,二夫人踉跄着走到榻边,跌坐下来。榻立刻往下一沉,木灰扑嗖嗖地往下落。 三人连忙捂住鼻子。 “二夫人,现在洗吗?”丫头轻声问。 “嗯。”二夫人点头。 丫头们搬来大木桶,注满热水,放进新鲜的桃花瓣,再放进了二夫人自制的香料块,顿时房间里的香味更浓郁了。 “这香……是催……qing的。”渔嫣突然闻出了香里的一种药物,这药物常用于勾栏院中! 二夫人还有这爱好! 渔嫣心中暗暗叫苦,虽然寻常迷|药和毒药对她们三人没作用,但是这药可抵挡不住啊! 御璃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热汗开始急涌。 “得引她出去,这样会出事。”御璃骁轻轻地说。 “你自|||宫,自|||宫就没事了。”莫问离嘴角抽抽。 “你早知有蹊跷,怎么不告诉我们?”渔嫣气极。 莫问离瞟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了两丸药出来给二人,“快吃吧,别出丑。” 二人赶紧吞下,这才觉得好过些。 轻轻撩起一角帐幔,二夫人白皙的小腿映进三人眼中,罗裙已去,又有红色的肚|兜从她手中飘落,跌在地上,上面绣着鸳鸯交颈。 三十岁的妇人,还保养得这么好,确实不易。更重要的是,居然穿得如此鲜艳……渔嫣都不穿这种鲜艳的颜色呢。 水声哗啦啦地响,二夫人不时发出幽幽叹息。 门吱嘎一声,又开了,一双黑色布鞋,暗灰色长袍映入三人的眼中。白天二表哥好像不是穿的这袭袍子,反而是老三…… “诗慧,你叹什么气?”开口的,果然是众人心目中老实的老三。 “你怎么才来?”二夫人直接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榻下三人一阵尴尬,没想到撞上了偷|qing! “我来给你按按。”老三甩开了长袍,过去抱住了她。 “嗯……讨厌……”诗慧娇滴滴地说着。 “二哥真是过份,放着你这么一个美人不要,要那些庸脂俗粉。”老三亲得啧啧有声,抱着她往榻上躺。 榻又往下沉了一些。随后的话和声音,就越来越露|骨,什么哥哥妹妹,你香我软,你爱我喜,你大我紧…… 渔嫣满脸黑线,不会让他们三个人继续听这表演吧?那让她明儿哪有脸见莫问离? 正尴尬窘迫时,那些响动开始了,嗯嗯啊啊的声响不绝于耳。 那二夫人白天看上去刻薄冷漠,哪想到在帐幔之中是如此豪|放之人呢? “还不想办法出去!”她轻拧御璃骁,小声抱怨。都不好意思看莫问离一眼。 突然,莫问离一指伸来,在她的耳边掐了一下,她的耳朵里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有凉凉的,麻麻的感觉。 她一手掩脸,往榻里侧瞪着,等待着上方的榻不再摇晃。但没一会儿,她又窘迫了,她身下的御璃骁那啥了! 她抬手就往他肩上打,恨恨地骂:“你就不能控制点?” 这二人匆匆伸手掩她的唇……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就无法控制音量,榻上的两个人,动作戛然而止。 莫问离飞快一甩袖子,一枚圆珠丢出去,淡绿色的烟雾在屋子里炸裂开,没一会儿,便寂静下来。 从榻下爬出来,莫问离先给她的耳朵抹了解药,往榻上张望一眼,二人就那样横卧于榻上,不堪入目。 三人匆匆从后窗退了出去,直接回屋。 渔嫣先洗了耳朵,洗去凉凉麻麻的药物,扭头看他们二人,“他们后面说什么了?” “你猜?”莫问离嘴角抽抽。、 渔嫣小脸涨红,轻啐一口,过去倒茶喝。 “邪神一事,在这一带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强行压制下来,捉了几个替死鬼,现在转入暗处,但依然在做恶,若不能找出幕后真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御璃骁坐下来,眉头紧拧。 “你们两个太过份了,就把我一个人瞒得死死的。”渔嫣把茶碗往桌上一顿,忿然指控。 “让你能轻松一些,一路欣赏风景,不是更好?”二人自觉理亏,却又强辞夺理。 每当这时,他二人总能结成一线,试图把错给混过去。 “说什么都没用,我看你们两个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做什么都藏着掩着。我可是采襄说了,你们中午和晚上用膳的时候,许家三姐妹,还有歌姬可都是殷勤倍致,温柔伺候的。怎么,看我看厌了,想换换口味?”渔嫣冷冷地瞪二人。 “也未尝不可。”二人对望一眼,御璃骁缓缓地说。 话音才落,二人拔腿就跑。 渔嫣抓狂了,挥着锦帕跟在二人后面打。 “让你打,消消气。” 御璃骁看她气得不行,先停下来,握着她手腕,让她往自己胸口上打。 “呸!”渔嫣红着脸,用轻轻踢他。 “行了,别打qing骂俏的。”莫问离抓了桌上准备好的花生往嘴里丢,冷笑着说:“只怕她二人已经听出了渔嫣的声音,明日一定会来找我们。” “好说,多给我一点封口费,我可以当成没听到。”渔嫣揉揉鼻子,碰上这种事,还真是麻烦。 “你想得美,二夫人出名的小气,亲哥哥都不救,还会给你银子?”莫问离讥笑道。 “她一定怕我们说出去的吧,总要来找我们,难道是想杀了我们?”渔嫣若有所思地说。 “那倒不一定,可能有别的手段。”莫问离又剥了一颗花生,圆滚滚的花生米在掌心里滚动着。 “什么手段?难不成还想勾|引你们两个?”渔嫣坐下来,托着腮看他。 莫问离看她一眼,一脸愁容,“我怎么感觉你很期待?” “啊,有一点。”渔嫣坦然地承认,“这样我就有机会,狠狠揍你们两个了。” “最毒妇人心!”莫问离曲指弹他,却是笑眯眯的神情。 “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教我的那两句话……” 渔嫣看了一眼御璃骁,把话吞了回去,若说出来,两个人又得打起来。 “嘻嘻。”莫问离起来,掸掸衣袖,笑着说:“我去夜钓,晚上耳苍湖里会有肥美的鱼,还有耳苍虾,焖着吃极香。” 渔嫣的口水立刻疯狂分泌……大眼睛扑闪着,转头看御璃骁,一脸渴求。 “不行,你睡觉。”御璃骁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们两个还联手骗我呢!”渔嫣跳起来,抓着他的手腕扭腰撒娇。 “一大把年纪,你撒什么娇!”莫问离在一边讥笑道。 “二夫人三十了,还能有情郎!”渔嫣不服气地说。 “你还想要情郎?”御璃骁脸一黑。 “来,嫣丫头,我带你去,别理他。”莫问离当即幸灾乐祸地向渔嫣招手。 渔嫣又可怜巴巴地看御璃骁。 “你怕他作甚,我给你作主呢。”莫问离又叫她。 “御璃骁……”渔嫣拖了长长的尾音,软软糯糯地叫她的名字。 “去、去、去……”御璃骁咬牙,一连说了三个去字。 渔嫣顿时眉开颜笑,快步跑向莫问离。 御璃骁摇摇头,缓步跟在二人身后,往院外走去。 这二人分明没进院门,却从里面出来,守在院外的仆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三人。 “啊,耳苍真是漂亮的地方。”渔嫣故意说话,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 众人目送着三人,开始交头接耳。 “你看到他们进去了吗?” “没有啊。” “你呢?” “我也没有,乖乖,什么时候进去的?” “传说国舅爷会飞呢,一定是飞进去的。” “肖公子呢?” “肖公子和国舅爷是结拜兄弟,当然也会飞啊,不然怎么会成结拜兄弟?” “那,要告诉大夫人吗?” “不用了吧,不然会说我们没见识。” 几人商量着,做了决定。 渔嫣听着他们的话,哭笑不得。拍着莫问离的背说:“你有翅膀吗?” “有啊。”莫问离一本正经地点头。 “哈……”渔嫣眉眼弯弯笑起来。 但莫问离却还看着她,继续认真地说:“真的有,我的翅膀在这里。” 他拍着心口,双瞳发亮。 自由……不管什么时候,他要的是心的自由! ———————————————我是星光温柔的分界线—————————————————————— 耳苍的夜晚,凉风习习,满街都是桃花香。 城里最多的就是桃树,春天桃花正艳时,到了收获的时候,果汁丰美的水蜜桃便随处可见,不必花钱,伸手就能从枝头揪下一个,大饱口福。 乡里和山上种的都是茶树,这里的茶叶举世闻名,一直是贡茶。每年都由府衙亲自来收走最好的一批贡茶,进接运进宫中。 还有来自各地的茶商,早早就守在这时在,等着茶叶采下来,炒熟,运走。 这么晚了,还有几间酒铺是开着的,有醉鬼摇摇晃晃地迎而而来,手里挥舞着酒罐,大声嚷嚷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啊,更晚了,因为接到通知,得补一千字更新,所以今天是一万一,哇卡卡……】 ☆、江湖三笑客【3】 就快迎面撞上时,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子从醉鬼身后跑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拽着他往后走。 “爹,你别乱跑了,娘说了,最近闹狐妖呢,小心吃你的魂。” “哪来的狐妖,若是狐妖,我就是狐妖他爹。” 醉鬼用力甩手,把两个孩子推出老远,小的那个摔痛了,当下就痛得哭了起来瑚。 “嚎什么嚎,晦气,呸!” 醉鬼冲着孩子啐了一口浓痰,继续挥着酒瓶,歪歪扭看地往前走。 “妹妹起来吧。”小男孩想拉起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伸出巴掌给小男孩看,原来在地上被锋利的石子割破了铄。 “哥哥,好痛。” 渔嫣拧拧眉,快步过去,给小女孩子擦去掌心的泥土,给她包好,再把她抱了起来。这一家人说的都是后青话,可能是外乡人。 “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两个小孩子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小声说:“住在那里。” “走吧。”渔嫣抱着孩子往那边走。本是出来钓虾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渔嫣心肠软,极见不得有人欺负孩子。 路过面摊,两个孩子咽着唾沫,眼睛直往那边瞟。 “饿了?”渔嫣停下来,小声问两个小孩。 小女孩连连点头,小男孩却赶紧使劲摆手,“没有,妹妹,你不可以这样!” “没事,姨姨请你们吃。”渔嫣径直走过去,扬声说:“老板,两碗面。” 这两个小孩穿得单薄,衣服上打满补丁,却洗得很干净,虽说父亲是酒鬼,但他们的娘亲一定是个贤惠的女人。 小男孩一脸愁容,小声说:“一碗就够了,给妹妹吃,我不饿。” “两碗。”渔嫣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柔声说:“不要怕,大胆吃。” 老板看了两个小孩一眼,欲言又止,迅速煮了两碗面过来,往桌上一放,迅速闪去了一边。莫问离看在眼里,慢步过去,和老板小声聊了几句,用的是耳苍话,渔嫣和御璃骁都听懂。 小女孩的心思都在面上,呼啦啦地吃得很香,男孩握着筷子却没怎么动,直愣愣地看着老板和莫问离,眼眶有些泛红。 “怎么不吃?”渔嫣小声问他。 “我想带给娘。”男孩低下头。 “我再给你娘亲买一碗。”渔嫣扭头就要招呼老板。 “不用了。”男孩连忙站起来,慌慌地拉她,脏兮兮的小手碰到渔嫣的锦袖,又立刻变了脸,赶紧赔礼,“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没关系。”渔嫣看他神情慌张,不好勉强他,便由着他捧起了碗,催着他妹妹快吃。 小女孩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吃了,把碗推给他,小声说:“哥哥也吃,我吃饱了。” “我不饿,你多吃点,明天就不会饿了。”男孩摇头,轻声说。 渔嫣听着他的话,心一酸。那个酒鬼都不管孩子们的吗? “那我也带给娘吃,娘明天就不饿了。”小女孩小心地把碗里的面倒进小男孩捧着的碗里。 这两个小孩好懂事!渔嫣让御璃骁付了帐,跟在两个孩子的身后往前走。 细雨又飘下来了,耳苍的春天就是雨多,空气湿漉漉的,很是有些凉意。雨丝往她脖子里钻,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御璃骁快步了两步,把她揽进怀里。 “御璃骁,怎么还会有吃不饱饭的人呢。”渔嫣微露愁容,扭头问莫问离,“你刚听那个老板说了什么?” 莫问离抬眸看来,低声说:“酒鬼的老婆是酒鬼买来的,他说那女人不详,妨碍他发财,经常打骂。更不许任何人帮这母子三人,不然就会上门找麻烦。” “哪有这样的混帐东西。”渔嫣勃然大怒。 莫问离笑笑,“而且,这女人是唯一一个看到了邪神还不死的人,正是她说,邪神只收男人的魂魄。” “啊?”渔嫣心里一咯噔。 “我们到了。”小女孩转过头,甜甜地对着渔嫣一笑。 渔嫣这才发现,她们住的并不是先前指的小院,而是小院后面的一个破院子。 门斜斜掩着,窗子也烂了,屋里除了一张榻,一张歪歪的桌子,连像样的家俱也没有。榻上悬的帐子陈旧黑黄的颜色,往两边挽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上面,正轻声咳嗽。见有人进来,一脸疑惑地撑着坐了起来。深深凹陷的眼睛毫无光彩,脸色腊黄,双颊削瘦。枯黄的头发倒是绑得规整。 御璃骁和莫问离只进来扫了一眼,便退了出去。不是因为嫌弃这里太简陋,而是这是女子卧房,他们不方便。于是二人就在屋檐下站着,等渔嫣出来。 “娘,姨姨请我们吃面。”男孩把面放到桌上,又转身跑了出去。 正在渔嫣惊讶的时候,他端着一只铜盆进来的,用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给女人擦脸,擦手。 “让客人见笑了。”女人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人,为难地说:“谢谢你们送孩小东和小西回来,看看我这里,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你先吃东西。”渔嫣微微一笑,往屋子四周看。 “小东,去把我昨天做的花生糖拿出来给客人吃。”女人柔声说。 小东立刻跑出去,没一会儿,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只满是泥土的坛子进来。小西用小手帮着擦掉坛子上的泥土,纤细的小手指捧开坛子盖儿,小鼻子皱了皱,大声说:“好香。” “客人自己拿着吃吧,我做糖的时候都是洗过手的。也没个好的碗碟……”女人腊黄的脸上涌出一丝红晕。 “我尝尝。”渔嫣主动伸手去拿,若此时拒绝,才是对女人的不尊重,别人会误会她嫌弃。 花生糖切成拇指大小,根根大小一制,由此看出女人素来就是个严谨规矩的人。 “味道真好。”她咯嘣咬了一口,满颊香甜,于是笑着赞道:“我家问离就爱吃花生,能卖我一些吗?” “喜欢吃就好,我怎能收你的银子?这花生糖的手艺还是我娘亲教我的,当年在鹿县有些名气。我这些年也就靠做这个卖钱,养这两个孩子。可惜,我没能在这里把铺子做起来,不然孩子们也不会跟着我过苦日子。”女人小声说着,握着筷子开始吃面。 渔嫣看到她的手腕上有极深的淤青,筷子都拿不稳,颤个不停。 “娘,我喂你。”小东懂事地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喂她吃。 女人眼眶一红,小声说:“让客人笑话了。” 不用想了,一定是那个酒鬼打的!渔嫣忍了一下,没能忍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果然,腿也打断了,都用木板固定着。 她真恨不能把那臭男人抓回来,狠揍一顿。这样贤惠的妻子,给他生了这么两个乖巧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大姐叫什么?他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渔嫣小声问。 “我叫刘巧娘。”女人勉强笑笑,又说:“我没事,腿就快好了。” 这名字还真取得好,有双巧手,能做美味的花生糖。渔嫣又取了几块,出去给那两人吃。 莫问离低眼瞟她,眉头微皱。他是个讲究的人,能进他嘴的东西,也得有些特色才行。 渔嫣见他不接,赏他一记白眼,把一块花生糖直接往他嘴里塞去,“吃吧。” 一转头,又对御璃骁满脸温柔,“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莫问离嘴角抽抽,曲指就往她后脑勺弹,“我让你塞我!” “就你这么多名堂!等下,你想吃都没有了!”渔嫣捂着后脑勺,快步进了屋子。 “等等。”莫问离拉住她,用袖角给她擦去脸颊上蹭到的灰。 “我给把这坛子糖都买下来?”渔嫣又问他。 莫问离唇角扬扬,低声说:“你买,还不是得我出银子。” 渔嫣嘻嘻一笑,迈进了门槛。 “是你相公啊?”巧娘抬眼看她,眼里满是羡慕。 “啊,这是我哥,那个木头是我相公。”渔嫣笑着在榻边坐下来,和她聊闲话。想问问她邪神之事。 但才问她,她的脸色就变了,连连摆手说:“夫人快别问了,邪神听得到的,会惩罚你们的。” 她很认真,不像说谎,一定是受过了惊吓,才会如此害怕。 雨渐大了,噼哩啪啦地往屋顶上砸。屋子漏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小东和小西拿了盆盆罐罐过来接雨水。 屋檐下也不能站了,两个人只好避进来。屋里也没地方坐,两个小孩子和巧娘挤在榻上,雨就滴打在榻沿边。 “真不好意思,没有蓑衣,也没有伞。你看,夫人的衣裳鞋子都弄脏了。”巧娘窘迫得满脸通红,看上去都要急哭了。 渔嫣安慰她几句,仰头看屋顶漏雨的地方,脆声说:“反正我们现在跑回去也会打湿掉,你们两个干脆上去,把瓦给整整好。” 那二人迅速扭头,愕然看向渔嫣。 “帮人帮到底吧,也不能看着她们母子三个在雨里泡一晚上,你看看这褥子。看看小东的娘,若这样淋着雨过去,非又病一场不可。”渔嫣扭头看了一眼那缩成一团的母子三人,同情地说:“你们两个又不是豆腐,淋一下雨没什么的,大不了我回去给你们两个煮姜汤?” “服了你了,我爬。你那姜汤就免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从没见你手艺进步过。”莫问离讥讽几句,把外袍脱了,往她的身上丢,又把靴子袜子踢开。 见他褪衣,巧娘脸又红了,赶紧别开脸,掩住了小西的眼睛。 御璃骁倒是没说什么,这些年来,都是渔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照办就行了。这是当年承诺过的,陪她想做她想做的一切,去她想去的所有的地方。她说,他执行。 把外袍给了渔嫣,跟着莫问离出去。 莫问离这厮,从前面那富丽堂皇的院落里直接揭了好些瓦,用桶提了过来。 二人在屋顶忙碌着,听着前院的人大吵大吼,“这谁啊,把我家瓦揭了!” “那人油头粉面的,壮实得很,淋点雨不会死。”莫问离被淋得一身透湿,把脑袋探出来,笑着对渔嫣说。 渔嫣笑得肚子都疼了,这事也只有莫问离才做得出。 屋里渐渐没了雨,小东和小西很高兴,也跑出来看两个人补瓦。 渔嫣想,若他们以后知道今晚给他们家补瓦的人,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武林之圣,会不会觉得很荣耀? 但,渔嫣希望这两个孩子今后会成材,用自己的双手建起好房子,不让巧娘再吃苦。 “太谢谢你们了。”巧娘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没事。”御璃骁沉声说。 “小东,快去烧水,给恩人们洗洗。”巧娘又吩咐小东。 小东欢快地应了,拉着小西去厨房烧水。 “jian人,家里为什么有野男人的声音?你敢在家里偷|汉|子!”突然,本就歪塌的院门被人用力踹开,酒鬼回来了! 渔嫣听着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恶男人,自己在外面喝得醉熏熏的,不管妻子孩子的死活,真应该好好教训他才行! 她冷着俏脸,看着那人过来。他酒劲还未散,但手里已经没有酒壶了。 他跌跌撞撞地近了,看到屋里站的三个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指着御璃骁和莫问离吼,“你居然还偷两个。” “你放尊重点,看看你自己,这是什么德性。”渔嫣怒斥。 “小娘们,你这是教训我?”他转过头,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攒花巷的,你想把她拐走,去你那里做龌龊的皮|肉生意。” “狗嘴吐不出象牙。”渔嫣忿然骂道。 “相公,这是我们家的恩人啊,你看,把我们的房子都补好了。” “补房子?补房子为何没穿着衣裳?”他怪笑着,摇摇晃晃过去,突然就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往榻边上撞,“我让你偷|汉|子,我让你偷!” 御璃骁和莫问离实在看不下去了,御璃骁先过去,飞起一脚,狠踹到他的腰上,痛得他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巧娘爬起来,额头被撞破了,鲜血直流。 渔嫣此时才发现,院外有人鬼鬼崇崇地张望,她向莫问离使了个眼色,莫问离没废什么劲,就把那人捉了进来。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妇人,手里拎着一把伞,尴尬地打量着众人。 “朱婶,你在外面干什么?”巧娘惊讶地问。 “你听到你们吵架,所以过来看看。”朱婶眼睛骨碌转了几圈,小声说。 “朱婶,是不是你又向我爹我告状呀?”小东回来了,气呼呼地瞪着朱婶,“你这个女人太坏了,上回要不是你挑唆,我爹怎么会把我娘打成这样?” “小孩子你懂什么?”朱婶有些窘迫,冲小东瞪了一眼。 “我当然懂了,你就想得到我们家这个院子,这块地!我告诉你,我和我娘我妹妹就是不走,不让你得逞。”小东握紧小拳头,冲朱婶挥了挥。 难怪这酒鬼突然回来了,原来是朱婶去通风报信。渔嫣很讨厌这样专期负老实人的长舌妇,拧拧眉,拉过小东说:“去打水,拿干净的帕子来,给你娘把伤口擦干净。” “巧娘,他们是谁啊?”朱婶装得关切,过去问巧娘。 “我是巧娘娘家的亲戚,特地过来找巧娘的。”渔嫣抢先接话。 她身着绫罗,头戴珠钗,朱婶是识眼色的人,自然知道是富贵人家。听到她这样话,那笑容和态度果然恭敬了许多。 被御璃骁一脚踹倒的男人,这时候还没能爬起来,在地上哼哼咽咽地呼痛。御璃骁只用四分力道,若再大点力气,只怕他腰都要断掉了。 ☆、是一个奇怪的美人【4】 朱婶精明的眼睛眨了眨,视线从渔嫣身上扫过,停在了御璃骁的头上,玉冠上镶着华美的宝石让朱婶眼睛大亮。 “巧娘在京城还有亲戚呀?” “这……我……”巧娘老实,脸涨得越发红。 渔嫣轻轻拍她的手,把小西从榻上抱下来,水盈盈的眼睛盯着朱婶,似笑非笑地说:“朱婶,你看完热闹,可以回去了。瑚” 见她直截了当地逐客,朱婶神情一僵,看着瘫在地上哼哼的酒鬼嘟囔道:“周坤,你借我家的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哪?” “你又借钱?”巧娘瞪大眼睛,愕然看向周坤。 “我要喝酒嘛。”周坤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御璃骁,抓着榻沿,爬了起来。 “五两啊!”巧娘抽泣起来铄。 “写和离书吧,我去找地保,明日你们就和离。”渔嫣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向周坤,“巧娘我带回去,这破院子你拿去抵债,孩子跟着你,你也养不活,我一并带走,从此跟巧娘家姓。” “你凭什么?”周坤炸了,但只嚷一句,气焰就消了一下去。御璃骁的眼神,跟刀子似的,让他根本不敢再大声说话。 “还能和离吗?”朱婶插嘴。 “为什么不能?有律法摆在那里,巧娘生有一儿一女,勤俭持家,贤惠温柔,周坤你是没有理由休她的,如今是巧娘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还要去官府告你殴打贤惠妻子。”渔嫣冷笑,傲然地说。 “你……巧娘,你说话啊。”周坤急了,冲着巧娘就吼。 “我……”巧娘有些犹豫,不敢应声。 渔嫣轻轻拍她的手,小声问:“你难道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被他打死,呕死,让你的儿女没有娘亲,以后受尽苦难和欺负吗?” 巧娘一震,匆匆转头看向一双儿女,两个孩子饿得皮包骨,她病倒了,这两个孩子连饭也吃不上,还要住这样的破屋子……她含泪,轻轻点头,“以后便是讨饭,也不愿与你在一起了。” 周坤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去,但却没能像开始那样凶狠。 莫问离长眉拧拧,披好外袍,拔腿出去。 没一会儿,外面匆匆跑进来几个男人,把巧娘从榻上抬下来,用木板抬着往外跑。 “巧娘。”周坤跟了几步,被御璃骁瞪回去。 小东从桌上抱起那坛花生糖,扭头看了一眼周坤,小声叫小西,“妹妹,过来,我们走了。” 小西乖乖地过去,拉着小东的衣角,抽泣着往外走。 “堂堂男人,让女人养家,给你还债,真是废物。”渔嫣又扫了一眼周坤,掸掸袖子,与御璃骁并肩出去。 周坤跟到大门处,想追又不赶,长吁短叹地蹲了下去。 “周坤,巧娘的娘家原来还有这样的亲戚呀?你可不能真的和离了。”朱婶弯腰,拍了拍他的肩。 “那我还能怎么办?”周坤粗声粗气地说。 “我看他们几个,好像是九叔家里来的客人,居然和巧娘是亲戚,真是巧了。周坤,你要和九叔家里攀上关系,还怕以后没银子用吗?”朱婶又用脚尖踢踢他的腿,一脸鄙夷地说:“看你这熊样,赶紧洗洗干净,明儿去把巧娘哄回来,别放着肥肉不知道吃。” “但是……那些人看上去很厉害啊。”周坤抬起血红的眼睛说。 “你猪脑子啊,你只要哄着巧娘不就行了吗?”朱婶咬着牙,狠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周坤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声嘟囔,“我没哄过她,不知道怎么哄。” “笨蛋,你就没买过花儿粉儿给她?”朱婶又问他。 周坤茫然地摇头。 “呸,跟着你还真是倒八辈子血霉。”朱婶啐了一口,扭着水桶腰,大步走了。 周坤捶了捶脑袋,钻进了厨房,翻到了一只酒瓶子,晃了晃,仰头往嘴里倒,一滴、两滴……他用力拍着酒瓶子底,发觉再也没有酒可以喝时,懊恼地把酒瓶子用力摔到墙上,哗地一声,陶片飞溅开来。 ————————————————————————分界线—————————————————————— 把巧娘一家人安顿在客栈后,天已经快亮了。大夫来给巧娘瞧了病,她这些年受的折磨不少,生孩子也没有好好坐月子,这回手脚骨裂,也得好好冶。 “女怕嫁错郎,嫁错了真是吃一辈子的苦。”渔嫣站在门外,看着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小东和小西,感叹道:“幸好巧娘有这么一双听话乖巧的儿女,这么孝顺她。” “我们的孩子也很孝顺你。”御璃骁低下头,在她的发上轻吻了一下。 “嗨,你还是赶紧想好说辞,为什么要抛下他们,跑出来这么久。”渔嫣笑道。 “这用得着说词吗?我是爹,他们就得听我的,我说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御璃骁嘴角抽抽,神气活现地神情。 “得了吧。”渔嫣耸耸肩,挽起袖子,快步走向小东。“小东,我来和你们一起洗。” “夫人不用了,别把夫人的手弄脏了。”小东赶紧拦住她,小声说:“夫人对我们这么好,小东都不能为夫人做什么。” “嗯,我们在这里还要呆一段日子,我们想去一些地方,但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能给我们当向导,为我们带路吗?”渔嫣笑着问:“我每天给你工钱,一天五十个铜板,还管三餐饭,怎么样?” “我给夫人带路,不要钱。”小东赶紧说。 “要的,你从现在起,要学会养你娘亲和妹妹了。”渔嫣抚着他的小脑袋,小声说:“告诉我,你几岁了?” “九岁。”小东说。 “小西呢?”渔嫣看小西。 “五岁。”小西伸出一只瘦瘦的巴掌。 渔嫣很感叹,她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是锦衣玉食,被众人捧在掌心里,尤其是御璃骁,极为溺爱,甚至还让他们骑在地上,让他们当马骑,被那些调皮鬼抹一脸墨去上朝,也不会生气。可是小东和小西呢?有这样一个酒鬼爹,吃不饱,要挨打,九岁的孩子,和她家六岁的差不多高,还要瘦一些。 “来吧,我给你们晾起来。”渔嫣拧了衣裳,搭上绳子。小东还太矮,晾不到,就在一边递衣裳。 “小东,你娘是在哪里遇上的妖怪?”渔嫣压低声音问。 “就在城外的庙里。”小东的脸色微变,肩膀缩了起来,“那妖怪要吃我娘呢。” “那天你也在?”渔嫣好奇地问。 小东点点头,后怕地说:“好可怕,不过我娘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在那里,那样就没人敢买我的糖了。” 这世上没有妖怪,只怕被巧娘撞上了,所以故意吓她,又借她的口传出一些话来。渔嫣看了看小东,又抖开了一件衣裳。 “那,小东你等下带我们去看看吧。” “啊?”小东吓了一跳。 渔嫣弯下腰,冲他挤了挤眼睛,故意神秘地说:“其实呀,我们是捉妖的高手。” “真的吗?”小东半信半疑。 “你看他们两个,很厉害的。”渔嫣指指正站在门口说话的莫问离和御璃骁。 邪神一事在这一带闹得很大,不少青壮年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状可怖,官府追查了很久都没眉目。当地的乡绅又花钱请来了很多道士和尚,都不奏效。莫问离的九叔给他写了封信,向他求助,恰巧御璃骁也听闻了此事,二人便想来看看究竟。 渔嫣又小声问了小东有关庙里的事情,小西在一边甩着小巴掌,扭过头看向院子门口,小嘴微微张开,轻呼了一声,“哇……” 渔嫣转头看去,只见小二正引着一位女子大步进来,往隔壁的小院走去。 这客栈后面有三个独立小院,以墙相隔。每年外地来的茶商,有不少是大富之人,出手阔绰,住的要求也高,所以稍好的客栈都会有这样的后院。这家客栈算是其中的翘楚。 进来的这位女子乌发高堆,发上斜斜簪着一枝红珊瑚发钗。身着大红的衣裙,上衣包得很紧,领子高竖,裙摆上绣满荆棘花,手臂上缠着一条金色的蛇,正滋滋地吐着信子。宽宽的金色织锦腰带上别着匕首,一双微蓝的眼珠,像湖水一般澄澈,小巧的鼻头下,嘴唇如娇艳的蔷薇花瓣。 “姑娘请。”小二殷勤着领着她往半圆的拱门走去。 葡萄架立于那扇门两边,垂下青青的藤蔓。她拂开藤蔓,转过头,看了一眼渔嫣,视线掠过她的脸,略停了一会儿,随即转过头,迈进了小院的门。 “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二又热络地说。 那女子也不出声,手一抛,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小二,关上了门。 “看呆了?”渔嫣收回视线,发现莫问离和御璃骁都盯着那方向看着,顿时心里一酸,走过去,左右开弓,一人赏了一巴掌,打到二人的胸口上,“se鬼!老se鬼。” “管你家那个去。”莫问离横她一眼,掸掸袖子,慢步往外走。 御璃骁僵着脖子,缓缓转开,沉声说:“今儿天气不错。” “去你的。”渔嫣咬牙,瞪着他的俊脸骂。 “天气如此好,娘子,为夫带你去逛逛吧。”御璃骁低笑起来。 “讨厌。”渔嫣抿唇一笑,进去和巧娘打了声招呼,留小西在客栈里陪巧娘,带着小东出来。 “守好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尤其是朱婶,周坤,请个妇人来照看一下她。”渔嫣特地叮嘱了一句院中的侍卫。 御璃骁在一边静静地等着,渔嫣一向心善,看到不平的事就非管不可,尤其是男人欺负女人的事,她是一管到底。 “走了。”渔嫣过来,主动拉起了御璃骁的手指。 小东看看二人相牵的手,小大人一样地叹气,“爹爹从来没有牵过娘的手。” 渔嫣轻抚着他的小脑袋,小声说:“得看你爹愿不愿意改,若能改好了,那就好,若改不了,你娘着他,只会一辈子挨打受罪啊。” 小东点头,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公子。”朱三就在客栈外面守着,见二人出来,赶紧上前行礼,“莫公子,老太爷和三位少爷都等着公子和夫人呢。” “有事?”御璃骁沉声问。 “今日府上又请了高僧,为大少爷驱魔。”朱三赶紧说。 渔嫣本想去庙里,但听到这事,马上决定先看看大少爷。她们昨日来到这里,还一直未能见到他。 “小东,你也来。”渔嫣叫上小东,这孩子聪明,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关键之处。 朱三带了轿子,渔嫣拉着小东坐上去。小东第一回坐轿子,很新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羞涩又兴奋地笑着说:“夫人,这轿子真好。” 渔嫣温柔地笑着,轻抚他的小脑袋。 轿子转过小街,渔嫣撩起了轿帘看,一眼看到了那红衣女子——她正昂首阔步走在前面! 这女子怎么出来的,怎么会走到她前面来了? 渔嫣立刻让轿子停下来,下了轿左右看着,这里是客栈的后面,这女子只怕是直接翻墙出来的。 红衣女子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扭头看向了她。 “这女人有些意思。”御璃骁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向红衣女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居然径直地走向了他们。 “你在看我?”蓝眸轻轻一转,看向御璃骁,直接忽略了渔嫣的存在。 渔嫣嘴角抽抽,臭男人一大把年纪了,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那个男人呢?”蓝眸下一句,让御璃骁和渔嫣立马愣住。 “哪个男人?”御璃骁反问。 “那个好看一些的。”蓝眸继续问。 渔嫣扑哧一声笑了,同情地拍了拍御璃骁的胳膊,小声说:“忍耐。” 御璃骁脸一黑,瞪了她一眼,手抓着马鞍,利落地上马。 “喂,告诉那个男人,亥时,我在前面的南门酒楼等他。”蓝眸扬着头,一脸认真地说。 “那人是我哥哥,你若想找他,得问我。”渔嫣对蓝眸彻底的忽视有些恼火,但又有些怕她手臂上缠着的金蛇,退了两步,不悦地说。 “是吗?”蓝眸微微拧眉,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们是兄弟,你没你哥哥长得好看。” 御璃骁的马鞭子伸过来,在渔嫣的肩上轻轻一拍,“忍耐。” 渔嫣咬咬唇,钻进了轿子里,脆声说:“想见他,等着吧,这些年想见他的姑娘多着呢,没有几个见得着的。” 蓝眸拧拧眉,低下头,轻抚着臂上的金蛇,慢步往前走去。 这女子是什么来着?如此招摇!和邪神有关系吗?渔嫣满腹疑惑,轿子从她身边擦过去时,她轻轻掀开了一点轿帘,听到那女子轻轻喃语着她听不懂的话。 九叔的府上,大门大尚,数十个和尚正在门口贴符纸,外面还站了好些衣着锦袍的男子们,看上去都是当地的乡绅财主。 “公子,夫人。”见二人过来,三位少爷赶紧过来,向二人行礼。 “莫问离呢?”渔嫣左右看着,不见莫问离的踪影。 “他去大哥那里了。”老三抱着,陪着笑脸。 渔嫣看向他,他很镇定,那昨晚,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二夫人的榻底下? 往里面走,那些妻妾们也正忙碌,带着人四处洒符水,挂上八卦铜镜。二夫人也在其中,见渔嫣过来了,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光,匆匆转开脸。 ———————————————————————————— 【想加入故事的妹纸们赶紧在文下跟帖哦,第一个入戏的这位红衣金蛇美人会是谁呢,明日揭晓,还有想加入的妹纸,快快给自己想好名字,在评论区告诉我吧。】 ☆、说不尽的温柔【5】 “二夫人,请问,这是什么符?”渔嫣慢步上前,仰头看挂在树上的符纸。 “夫人。”二夫人见躲不开,只好赔着笑脸说:“驱鬼的。” “哦……”渔嫣点头,转头看向她的眼睛。 二夫人眼神飘忽,不自然地转开脸,对身边的仆妇说:“你们快点挂好,动作利索点。瑚” “二夫人,昨晚没休息好吗?精神好像不太好。”渔嫣笑着问。 二夫人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转过头,压低声音,匆匆说:“夫人,这树上有毛虫,夫人去干净的地方坐着吧,莫要伤到了。” “也好。”渔嫣点头,慢步走开。 她故意打草惊蛇,府中女人多,男人少,肯定会有一些隐秘之事,那镇妖塔不修在别处,偏对着这一家人,若非大仇恨,是不会这样的铄。 邪神之事不假,但其中也一定有混水摸鱼之人,利用这混乱的局势,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路上时,她向小东问过了,九叔此人有善人之称,在这十里八乡都有些威望,平常乐善好施,是个老好人。 另外,若他是个恶老头,莫问离是不会管他的事的。所以,九叔作恶的可能性不大。他这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就得好好甄别一番了。 前面,有一些丫头们正在一边洒符水,一边神秘兮兮地议论。 “喂,你们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又闹怪事了,前门方家的瓦被人揭了,出来看,又鬼影没有一个。” “是人干的吧?” “肯定不是人干的,你想啊,他们听着声音,马上就出来了,鬼影都没看见,现在方家让人过来找九叔,想让大和尚也过去念经镇镇呢。” 渔嫣掩唇笑,莫问离武功高强,等他们搬来梯子,再爬上屋顶,去哪里看他的身影呢? “反正方家人不是什么好人,成天欺负人,住他们后面的周巧娘,常被他们骗着去给他们白洗衣裳,每回就给姓周的一壶酒,寒冬腊月的,周巧娘的手指头都冻裂了。” “我听说,姓方的还偷看巧娘沐浴……有一回想侮辱巧娘,巧娘抵死不从,头都被打破了,周坤撞上了,居然屁也没有放一个。” 巧娘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渔嫣拧拧眉,轻轻拍了拍跟在身边的小东,轻声说:“小东,我们快点走。” 小东好像已经听惯了这些议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颂经声渐大,往前再行半盏茶功夫,便是大少爷的独门小院。他是长子,许家继承人,所以所住之处比两个弟弟的地方要大一半,加之如娇夫人擅长经营,院中一切,比二夫人住处要显得奢华得多。 门上铜环上镶着金玉,门槛两边有兽头装饰,进门,便是三进的屋子,院中摆着六只半人高的大青花渔缸,里面有睡莲,每只缸中有九条鱼在莲叶下游动。 院中搭上了高台,大和尚正盘坐上方,手拈佛珠,带着坐于高台下的十八名和尚倾经。 御璃骁和莫问离先到了,正在正厅和九叔和大少爷的儿子许童耀说话。如娇夫人看到了她,赶紧过来迎接。 “夫人,这边请,去我屋里喝口茶吧。” 渔嫣笑吟吟地点头,随她过去。经过偏房时,里面传来了如困兽一般的低吼声,如娇的脚步缓了缓,随即小声说:“大爷就在里面,贴了符纸,我们都不能进去。” 渔嫣看了看门上贴的封条,像是被人揭开过,但又原封不动地贴好了,边角处有一点卷起。她不露声色收回视线,跟上如娇夫人的脚步。 “夫人,衣裳送来了。”采襄姑娘捧着一套衣裳进来,恭敬地放到了如娇夫人的面前。 大紫色暗纹云锦,上绣灵雀与牡丹花,喻意富贵吉祥,看布料和绣工,都是值钱的东西。 “这是老太爷大寿时我要穿的。”如娇夫人展开看了了眼,让采襄放进柜中。 “大少爷的衣裳放在何处?”采襄又问。 “也放这里吧,你以后不用进这院中来伺候了。”如娇夫人淡淡地说。 采襄的面色僵了一下,把衣裳放下后,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夫人不喜欢采襄?”渔嫣直截了当地问。 如娇夫人轻叹一声,小声说:“采襄总想当着给童耀作妾,老太爷和大爷念着朱管家这么多年的忠心,也想成全采襄,但我那媳妇诺儿是个老实人,只怕以后不会是采襄的对手,我不想让采襄进门,以后让诺儿受苦。” 渔嫣轻轻点头,难得遇上这样为媳妇着想的婆婆。 “都是女人,谁真的喜欢相公妻妾成群呢?诺儿进门才一年多,福还没享到,就让童耀纳妾,这不是让她心里添堵吗?”如娇又拧眉,摇了摇头,随即换了副笑脸,拉着渔嫣坐下,“对不住,我和你叨叨这些废话,快请坐。” 渔嫣坐下,抓了盘子里的果子给小东,“小东,去外面玩一会儿,不要乱跑。” 小东捧着果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这才转身出去。 “这孩子……”如娇夫人疑惑地问。 “巧娘家的儿子。”渔嫣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说。 如娇夫人便摇头道:“夫人真是好心人。” “他们不是本地人。”渔嫣问。 “这我不太清楚,我不大出门,你若想知道,我给你叫个人来问问。”如娇见她感兴趣,便叫了个仆妇进来。 大户人家得势的仆妇有个长处,那就是能借着给主子办事的机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一听渔嫣的问题,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周坤这人以前还是个秀才呢,他有一回喝醉了酒跟我男人说的,这事除了我男人和我,没人知道。他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才跑到这里来躲着,后来又捡到了巧娘,就凑成了一家。开始也不这样打巧娘,生了小西才开始的,每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巧娘也不反抗,任他打骂。我问过巧娘,她说是命,我看只怕不是。那小西,不像是周坤的。” 渔嫣愣住。 “你可别胡说,这是要沉塘的。”如娇夫人轻斥一声。 “真没胡说,你们看小西的脸,像谁……”仆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冲南边的方向使眼色。 “放肆!”如娇脸色一变,厉斥一声。 仆妇赶紧跪下去,赔罪磕头。 “像谁?”渔嫣转头看如娇夫人,认真地问。 如娇挤出笑脸,小声说:“长舌妇们乱嚼,夫人别听真了。” “像二少爷?”渔嫣又问。 南边院子,是二少爷一家人住的。 如娇手指压唇,轻声说:“老二就好那一口,取了六个小妾,外面还有很多相好。老太爷也管不住他。” 渔嫣拧眉,点了点头。 “巧娘生小西之前,那是我们苍耳城里第一美人,不知道多少人打她主意,听说,得手的还不止一个,还有林家的、郑家的……回去后直说有滋味,周坤那乌龟只要得了银子,便什么都不追究了。”仆妇见如娇开口了,又露出一脸兴奋神色,神秘兮兮地说。 渔嫣听得直摇头,突然那仆妇不说了,她扭头一看,只见小东正靠在门上,直直地看着她们。 糟糕,让这小家伙听去了,小东就跟个大人一样,什么都懂,什么都听得明白! 渔嫣赶紧起身,对小东说:“都是乱传,你不要当真,有的大人有时候就喜欢乱说话。” 小东沉默一会,走到台阶前坐下。 “你下去吧。”如娇夫人向仆妇使了个眼色。 仆妇赶紧退了下去。 渔嫣又和如娇夫人一起扯了些家常闲话,又有人来请示寿宴的事。见如娇夫人忙,渔嫣便带着小东出来,去找御璃骁和莫问离。 他二人坐在厅里,又被三个许家小姐给围住了,看上去,那三个对御璃骁真有心,端茶倒水递糕点,别说多温柔殷勤了。见渔嫣进来,三人也没让开。 对了,她们以为渔嫣是莫问离的人! “那红衣美人,约你晚上一见,你去吗?”渔嫣在莫问离身边坐下,和他耳语。 “去啊,当然去。”莫问离流光溢彩的双眸一眯,笑道:“哪个男人,会拒绝美人投怀送抱?” “赶紧去吧!我和小东去庙里。”渔嫣横他一眼。 “别让公狐妖给迷上了。”莫问离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抬手给她捋开了额角的发,“小心点。” 渔嫣轻轻点头,附到他耳边说:“你得让宋词跑一趟,去弄到周坤写过的字,或者有画过的画,再从十二年前那场大选落榜的考生里面查查,名字是一定是假的。你九叔老实,家里的三个儿子可不老实。只怕九叔大寿时,会出大乱子。” 莫问离眉头轻拧,轻轻点头。 “还有边城的房租,也得收了,给他们延了两年期限,他们也赚足了。”渔嫣理了理袖子,垂下长睫。 “你这管家婆。”莫问离嘴角抽抽。 “得了,你们寒水宫也赚足了。”渔嫣横他一眼,起身走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和御璃骁说话,那人的脸色已有些难看,见她出去,蹭地起身,匆匆问:“你去哪里?” “我和小东出去逛逛,给他买几身新衣裳去。”渔嫣摆摆手,加快步子。 “还不跟上。”御璃骁立刻让侍卫跟上去。 许家的三姐妹互相看看,小声问莫问离:“表叔,他怎么对夫人这眼神?” “他自家妹子嘛,当然要关心。”莫问离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说。 御璃骁扭头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任你过瘾。” 莫问离瞟他一眼,起身道:“我也出去逛逛去,听说有美人约我。” “约你亥时,你现在去干什么。”御璃骁冷冷地说。 “我只有一个美人吗?前面不是有一个?”莫问离往前呶嘴,迈出了门槛。 “喂……”御璃骁刚要跟上去,却被三姐妹给拦住。 “肖公子,你说,京城的女子也学写诗,学文章吗?” “肖公子,你说,我们能不能也去京城?” “自己去吧。”御璃骁拂开几个已经挂到他手臂上的女子,快步往外走去。 “喂,肖公子。”许家三姐妹傻眼了,却不好意思再缠上前,只能失望地坐下去。 院中颂经声,木鱼声,声声交缠。 莫问离与九叔一行人已经往偏厅去了,后天就是寿宴,他得渔嫣提醒,得安排一下寿宴上的事。 御璃骁是外人,这种家事不好跟着去掺和,出来找渔嫣,她早已跑得没影了。郁闷中,他独自在小街上走着。两边店铺生意清淡,往年此时早有茶商进驻,但邪神一事闹出去,很多茶商都不敢来,转而向岭南去购买新茶,洱苍的茶叶今年无人问津。 “就是他。” 前面有几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婶停下脚步,掩嘴偷笑,对他指指点点。 “好俊哦。” “是许家的女婿吗?” “听说是京里来的大户人家,这回把三个都娶回去。” “那可真是攀上高枝了。” 御璃骁拧拧眉,小地方传话还真快,这么快就传成他要娶三个!他转身就往另一条小街走去,没想到几位大婶居然紧跟上来。 “还有啊,听说他是巧娘的娘家人。” “周巧娘?南门的周巧娘?” “周坤今儿赊了些猪肉回去,原来是有富亲戚了。” “哎呀,我家闺女也不错,我去让她出来走走,说不定就看上了。” “对啊,娶三个是娶,再娶两个也说不定,听说京城的女人很丑,又刁蛮。” 几个大婶快步跑散,居然回去叫自己的闺女去了。 御璃骁不敢久留,赶紧加快步子,想去寻渔嫣。远远的,看到小西正在前面踢石子玩耍,定晴一看,他已经到了巧娘住的客栈这里了。 “小东回来了吗?”御璃骁走过去,弯腰问小姑娘。 “哥哥和姨姨去庙里了。”小西抬起小脸,笑眯眯地说。 御璃骁拧眉,渔嫣居然不叫上他! 他问清庙的方向,拔腿就往镇外走。 庙离洱苍有五里路,他不想闹太大动静,没让侍卫去牵马,独自往镇外寻去。泥坑比昨日干了一些,有人在上面搭了木板,众人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 御璃骁本是懒得排队,但若施展轻功,目标又太大,若有邪神的手下人看到了,又要横生枝节。 好容易过去,他加快脚步,疾疾赶路。 路的两边有茶棚,让那些过的人歇脚,远远的,看到渔嫣正和小东往前走。他一眼看路边开得热烈的野花,于是停下脚步,采了一小捧野花,悄然跟了上去。 渔嫣正在教小东背诗,小东口齿很伶俐,学得很快。 “小东,你以前学过吗?”渔嫣柔声问。 小东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真聪明,一遍就能记住。”渔嫣笑着赞他。 小东垂下头,脚尖踢动小石子,小声问:“姨姨,你是官差吗?” “不是。”渔嫣摇头。 “你相公是吗?”小东又问。 “嗯……他也不是官差,但和官差有些关系,所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作主。”渔嫣认真地说。 “你能不能把那些说我娘坏话的人都抓起来?”小东握紧小拳头,挥了一下。 “这个,说闲话是品质低劣的人才干的事,但我们没有理由抓他们,我们只能做到问心无愧,且不去乱说别人。”渔嫣轻声说。 小东皱起小眉头,又深埋下了头。 “你长大了,就能保护你娘亲了,等你有了出息,谁也不敢看不起你们,但我们首先要做到行得正,坐得端,让别人没办法说你的闲话,尊重你,敬佩你。” 渔嫣正说着,一束野花从肩头伸过来,吓了她一大跳,扭头一看,御璃骁正笑着看她。 “喂!”渔嫣接过花,深嗅一口,笑着说:“你怎么跟来了?那三个美人呢?” “还说!”他曲指,往她额上轻弹,眉目间却是说不尽的温柔。 ☆、嗨,是秃驴啊【6】 庙很旧,但香火旺盛,铜鼎里插满香烛,烟雾缭绕,有衣着鲜亮袈裟的和尚正从庙里出来。 不少城中百姓跪在庙外的泥地里磕头,三人在人群后停下脚步,小东去拿了柱香,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磕头。 渔嫣饶有兴致地往四处看瑚。 小东说过,这里以前很荒芜破败,只有三个老和尚,但现在看到的这些和尚衣着光鲜,袈裟都是上好的布料,还有脖上挂的佛珠,分明也是小叶紫檀,好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全新的。 “你怎么看?”她小声问御璃骁。 “想发财,鼻子就得放灵敏点。”御璃骁低低说着,抬步往前走。 庙里一应陈设如同小东说的一样,又旧又破,更是凸显出这些和尚的不一般。但从衣着上来看,和许家请的和尚又不是一个庙里的。 “大婶,这些和尚是哪里来的?”渔嫣拦住了一位刚领到符水、满脸色的大婶,小声问她。 “哦,他们是从大光寺来的高僧。”大婶虔诚地双手合十,朝佛像拜了拜铄。 渔嫣皱眉,大光寺名扬天下,其主持木沉是一位极有修养老和得道僧人,他是绝不允许寺中弟子谋财的,而且他提倡节俭,庙中上下皆穿布衣僧袍,绝不会穿以昂贵布料制成的袈裟。 “邪神一闹,妖魔鬼怪全出来混水摸鱼,把水搅得这么浑,我们的眼睛得瞪大一点才行。”渔嫣说着,轻轻扣住了他的手指,向他递了个眼神。 御璃骁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位臂缠金蛇的女子也来了,正在东张西望。她装束怪异,臂上又缠着蛇,把善男信女们吓得赶紧往两边躲去。 突然,女子冷着俏脸,大步往前,手臂一挥,那金蛇如同离弦的金色利箭,往正从庙外走出的一名和尚脸上疾飞而去。 “秃驴,把偷姑*东西还回来!”她脆声娇斥,跃身而起。大红的裙子如同大丽花一般,鲜艳盛开。 “武功不错呀。”渔嫣一面赞,一面伸手捂住了御璃骁的眼睛,“你不能看,这丫头裙底是空的,小心长针眼……” 御璃骁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你给我再大声点。” 渔嫣嘻嘻一笑,脑袋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不许生气,我回去也转圈给你看。” “去,一边去。”御璃骁把她扒开,看向那名女子。 金蛇应是毒物,咬中了一名和尚,那和尚的脸顿时青肿起来,像个绿冬瓜。另一些和尚闻声赶来,纷纷亮出兵器,都是刀剑,把女子围到了中间。 女子一手握匕首,嘴里咬了枚金哨,指挥那金蛇狂舞着,左右狠咬。 但是和尚人数众多,有二三十个,把她团团围住,打车轮战。女子没多久就落了下风,有好几下都差点被刀砍中。 “小jian人,你缠了我们一路。”一个和尚恶狠狠地挥刀砍去。 “还我东西!”女子身形往后一弯,堪堪躲开了一刀。 “还你老|母,兄弟们,别弄死了,捉活的,玩死她。”那和尚说得更加露|骨。 “武僧也只用棍,不会刀剑伤人。看样子这些是假和尚,来敛财的。”渔嫣拧眉,小声说:“把他们处理掉吧,免得让百姓再上当,我看他们装香火钱的钱箱子已经装满了。” 御璃骁手指轻轻一勾,开始保护渔嫣过来的侍卫们从暗处出来,也不用刀剑,只以香烛为武器,很快就烫得那些假和尚鬼哭狼嚎。 那群和尚不是侍卫们的对手,赶紧退到一边,飞快地拍打着脸上、脖子上的烛蜡。 “喂,你们是什么人?”领头的和尚挥了挥手里的刀,狐疑地问:“和这丫头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什么人?”渔嫣脆声问:“居然敢冒充大光寺的和尚!” “什么冒充,我们就是大光寺的和尚。”那人愣了一下,粗着脖子大吼。 “哦,原来真是大光寺的大和尚们,失敬失敬,只是不知,大光寺分东南西北院,你们是哪一院的?”渔嫣眸子轻眨,笑着问。 那人想也不想,大声说:“南院的。” “南院茅厕里的?”渔嫣掩唇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敢对我大光寺不敬!”那人被渔嫣嘲笑,顿时大怒,指着她就怒吼。 “你的臭手再敢指来,手指可就要掉光了。”御璃骁双瞳一凉,长指一曲,弹了枚小石子过去。 那人一声惨叫,食指的骨头被小石子击碎。 “阿弥陀佛,大光寺主持木沉主持曾经告诫过我们,不可随意杀生,今日又见血光了,善哉善哉。”渔嫣拧眉,赶紧竖腕,向大光寺的方向告罪。 她不信鬼神,但她敬仰高圣的人心,她每年都会与御璃骁、莫问离一起去见木沉主持,听他论经,与他一同饮茶下棋,每去一回,都让三人收获颇丰,心思更加沉静。 “大光寺分七院,佛经里,七为上。七院分别为:戒空院,不动院,大悲院,虚幻院,无泪院,苦海院,菩提院。你们说是南院的,那就只能是南院里的屎壳郎了。”渔嫣冷笑。 御璃骁指着装满香火银的箱子说:“借百姓之危来敛财,死有余辜,抓去送进官府,流放到岭海,今生不得再返。” “兄弟们,撤。”那些人见二人谈吐不凡,已心生惧意,转身就跑。 侍卫们追过去,点了他们的穴,丢到了燃满香火的大铜香炉前,扯开了那些人的袈裟,看着手臂上的刺字,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冒充和尚。” “就想弄点银子,并无伤人哪,大哥,高抬贵手。”一伙人连声求饶。 百姓们见着打架,早散了个尽光,此时只有那红衣女子拧眉站在一边,把金蛇缠到手臂上,过来向二人抱拳道谢。 “他们偷了你什么东西?”渔嫣好奇地问。 “引蛇哨,我叫梦蝶,是族中掌管灵蛇的灵女,我阿爹让我来后青国寻找大师兄,但在路上被这些恶贼偷走了我的引蛇哨。” “有灵蛇的,你是耶马族?”渔嫣好奇地问。 “是。”梦蝶点头。 “引蛇哨有什么作用?”渔嫣又问。 “能引世间所有的毒蛇出来,为我所用。但若驾驭不好,便会殃及无辜,所以我一定要把引蛇哨找回来。”梦蝶满脸肃然,说完,又好奇地打量二人,轻声问:“你们原来是官府的人。” “对。”渔嫣笑着点头,“我叫问尘,这是我的夫君,肖御。” “多谢相助。”梦蝶抱拳,大步走到那些假和尚面前,臂上的金蛇滑下来,游到了那些人的头上,滋滋地吐着信子。 “我的东西呢?”梦蝶蹲下去,盯着那个领头的人问。 “卖掉了。”那人斜着眼珠,被盘在头顶的金蛇吓得尿了裤子。 闻到这臊味儿,梦蝶鄙夷地转过头,“你别撒谎,这蛇咬了,可是活不过今天的,慢慢疼死。”“我可不知道那是哨子,以为是首饰,就卖给了一个当铺,死当,当了二十两银子。”那人赶紧说。 “你敢把我的哨子卖了!卖到什么当铺?”梦蝶急了,一脚踩到了他的小腹上,怒气冲冲地问。 “松来城的发财当铺,快别踩了,女侠饶命。”男人痛得大呼。 这时官府的人已经匆匆赶到,他们的头儿昨儿参加过许家的晚宴,见过御璃骁,知道是京中的贵人,赶紧过来打了招呼,拖着这群假和尚起来。 “乔东,你带两人一起去,问清楚他们的来路,还有没有同伙。”御璃骁让侍卫一同回衙门。若之前还有作恶,绝对要把这些人连根拔起。 梦蝶很是沮丧,轻抚着金蛇,垂着头往外走。 “梦蝶姑娘。”渔嫣向御璃骁使了个眼色,大步追赶上去,“我们也回城,一起吧。松来城我们很熟,能帮你找回东西也说不定呢。” 梦蝶点点头,小声问:“那位公子,晚上会赴约吗?” 渔嫣犹豫一下,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约他,真是觉得他好看?” “他与我师兄长得有些像。”梦蝶拧拧眉,轻声说:“我已经出来三个多月了,若我真的找不到,我想请他帮我一个忙。” “扮成你师兄?”渔嫣追问。 梦蝶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大师兄的阿娘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她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我想能在她去世之前,见见大师兄。” “他出走多长时间了,为何要出走?”渔嫣满脸好奇。 梦蝶的表情有些古怪,抿抿唇,加快了步子。 渔嫣有些尴尬,她的问题太多了! “我是不是多嘴了?”她扭头问御璃骁,压低声音问。 “你说呢?”御璃骁握住她的手。 渔嫣歪了歪脑袋,小声说:“但是我有个预感,她大师兄只怕与邪神的事有关系。” “巧娘看到过,让她说出那人的模样。”御璃骁手指紧了紧。 渔嫣摇摇头,眉头轻拧,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隐隐觉得巧娘的事没那么简单。 “快点走,梦蝶姑娘走得真快。”她加快了步子,拽着御璃骁往前,没走几步,她突然一声惊呼,“糟糕,小东呢?” 对啊,小东呢?侍卫们也愣住了,往院中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难道是害怕,先跑回去了?”一名侍卫犹豫着问。 “不会,小东不是那样胆小的孩子,何况我们还在这里。” 渔嫣摇头,让一名侍卫先去告诉梦蝶,她们晚些回城。自己和御璃骁一起,快步往庙中跑去。 泥塑的菩萨,身上的金漆早掉光了,那三名老和尚正从拖着大扫把打扫狼籍的院子。 “师父,可见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孩?”渔嫣走到三人面前,施了个礼,柔声问道。 “往后山去了。”其中一个指着后山,沙哑地说。 “这些香火钱,三位师父就留着吧。”渔嫣一眼瞧到香火箱子还在,便对三人说。 三人施了礼,继续扫地。 这才是真正的潜行修行的苦行僧! 往后山寻找过来,远远就见小东正蹲在树边挖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在采摘鲜蘑菇。 “小东。”渔嫣蹲下去,小声叫他。 小东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说:“我采点蘑菇回去,给娘亲和妹妹煮汤。” “你不怕采到有毒的吗?” 渔嫣拿起他采的一只蘑菇看,假意没看到林子里飞快躲起来的身影。小东不是来采蘑菇的,若没猜错,林子里的人是周坤。但这时追上去问,周坤会有无数个借口,比如害怕她,比如想与巧娘复好如初……她要做的,就是静静观察,剥丝抽茧,找出真相。 “不会的,我爹教过我,什么蘑菇有毒。”小东信心满满地说。 看来周坤不喝酒、清醒的时候对小东还挺不错。 渔嫣对周坤的疑心更大了,他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种醉鬼,只怕有别人看不到的一面。这些,只能等去调查他背景的人回来,才能揭开谜底了。 “我来帮你装好。”渔嫣走到一边,让御璃骁砍了些藤蔓,灵活地编了只简单的小篮子,把蘑菇装了进去。 “姨姨真厉害。”小东很喜欢这小篮子,爱不释手地抚|||摸。 “我晚上教你编。”渔嫣让侍卫帮小东把篮子拎好,牵着他的手出去。 “姨姨,你真是个大好人。”小东仰头看她,一字一顿地说。 “嗯,小东也要努力做一个大好人。”渔嫣笑着点头。 “我一定会的。”小东用力点头,又好奇地问:“姨姨有孩子吗?” “有啊。”渔嫣点头,戳了戳他的额头,笑着说:“都和你一样,是看上去文静老实的调皮鬼,很让我头疼呢。” 小东眼睛弯弯,笑了起来,又认真地说:“姨姨,你真好看。” “你娘也很好看呀。”渔嫣温柔地说。 小东点点头,小脸上露出几分愁容,小声说:“是的,我娘很好看。但是爹说,要是娘没那么好看就好了。” “好看是好事,但是心好,善良,才是最重要的。”渔嫣缓声道。 “姨姨,如果……”小东犹豫了一下,小眉头紧紧地皱起。 “如果什么?”渔嫣小声问。 “没什么?”小东摇了摇头,小脑袋垂了下去。 这孩子,一定知道什么!渔嫣心中了然,也不逼问他,只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乡间的景致,令人陶醉。 漫山都是鲜艳的野花,高山上的茶叶也到了采摘的季节,大山笼罩在薄雾中,如同仙境一般。 —————————————————————我是光彩照人的分界线—————————————————— 亥时,莫问离慢悠悠地走进了约好的地点。 梦蝶已经到了,正坐在桌边,细眉轻拧,手指轻抚过盘在桌上的金蛇。店小二根本不敢靠近去,远远地坐着,满脸愁意。 莫问离在桌边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 梦蝶这才一个激灵,匆匆抬起头来,俏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轻轻点头,“谢谢你来,你开个价吧。” 莫问离唇角轻抽,淡淡地说:“无价,不去。” “那你来干什么?”梦蝶的表情终于有一点波动了。 “看美人。”莫问离眸子轻轻一眯,用筷子在金蛇的脑袋上一点。 梦蝶犹豫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这样的颜色?” 他的双瞳就像蒙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说不尽的诡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妖孽。岁月在他的身上仿佛停止,一点沧桑都不曾留下。 “好看。”莫问离的神情依然淡淡,但耳朵却轻轻动了一下。 ☆、美人的秘密【7】 如魍魉一样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屋顶上,又如蝙蝠一般跃身而起,从窗子处飘进来。 梦蝶还未反应过来,莫问离已经一掌挥出暗器,凌厉地击向刺客。 刺客有二十多人,冲在前面的人被暗器打中,能麻痹全身的毒针穿过他们的身体,又击打进他们身后人的身体。 有人大喊了一声,莫问离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梦蝶瑚。 他们手中的武器很奇怪,是碧油油、仅一指粗细的长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打造,但极为锋利,削铁如泥不说,即使隔了几步的距离,剑气依然森寒逼人。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些剑都淬着毒。 从那年血腥惨烈一战之后,他、御璃骁、渔嫣,都不再随意伤害人命,所以,他的暗器只会让人失去抵抗力。但敌人不同了,敌人每一剑都直取他的要害。 七八个人围住他,另有三人围住梦蝶。 梦蝶的金蛇很惧怕那些绿色的细剑,缩进了梦蝶的袖中,失去金蛇的帮助,梦蝶的战斗力大打折扣,没一会就被逼到了角落里铄。 高大的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入,雪寒的长剑从围着梦蝶的刺客手腕上划过,只听到阵阵惨叫声,刺客的手筋被利剑挑断。 他落在地上,稍一停顿,便拔地而起,与莫问离一起,将刺客们击了个溃不成军。 这些年来,他和莫问离的默契越来越深,常常一个眼神便能知彼此的想法。从情敌到兄弟,他们常较劲,又肝胆相照。每回遇上危险,都想着替对方挡下,从未后退过。 “怎么都是和尚。”莫问离挑开了一名刺客的头巾,蒙着胭脂色的瞳仁微缩。 他这眼睛,白天尚好,一到晚上就成了这样,尤其是一动怒,便似有一朵血莲正在绝艳绽放,妖冶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些刺客看清他的眼睛,一个个吓得不敢动弹。 “怕了?”莫问离鄙夷地踢了踢瘫在脚边的刺客,捡起了一根碧色长剑看。 “你的眼睛……”梦蝶一手掩唇,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 渔嫣匆匆跑上了楼,飞快拿出锦帕,把他的眼睛包住。这时候他的眼睛不能见光,一定要待他怒气散去,血莲消失,才能取下锦帕。 素日里,渔嫣一直叮嘱小桐,绝不可离开他师傅半步,不可让他师傅动怒,就算是夜里,也得让人守在榻边睡。小桐小时候还能守着他,后来大了,不方便住同一个屋子里,渔嫣便令自己的长子拜他为师,守在他的面前侍奉。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放心。 他的忘蝶毒曾全面爆发过一回,九死一生,能活下来是渔嫣舍命交换的结果。 血脉相融的两个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撇清关系,不是亲人,却有比亲人还要深刻的血脉关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他不娶妻,也不全是为了渔嫣,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无人管束的生活,觉得甚好,再添一个人进来,反而不自在。有时候那二人会突然悄悄躲去玩乐几天,他也不在意,拿着他们的小破孩们折腾几日,他们自然就回来了。有时候,他也会独自离开,去外面转悠数日,或回寒水宫住上一月两月,带着小桐和渔嫣那懂事听话的大儿子,也算惬意。 现在寒水宫由小桐帮他照料,里里外外,打理得井然有序,当年意外收个女徒弟,没想到还捡到了个宝,那丫头精明能干,孝顺懂事,把他伺候得极是舒坦,省了不少心力。 他还缺什么呢?暖被窝的?呵,寒水宫里的美人一大把,都是别人为了巴结他而送来的,环肥燕瘦,个个绝色佳人。他这一生,只图逍遥罢了,逍遥到老得动不了的那天,他再闭上双眼,也算是满足了。 “喝口茶。”渔嫣从随身携带的茶包里拿出他的茶叶,给他沏好茶,递到他的手中。 莫问离紧抿的唇渐渐放松,但还乖乖地系着锦帕。 渔嫣打量着那些碧油油的剑,好奇地问:“梦蝶,你认得他们吗?怎么又是和尚。” 梦蝶摇头,拧眉说:“我不认得他们。” 渔嫣看了她一眼,笑笑,没出声。这丫头眼神闪烁,她在撒谎,她分明认识这些人。她出来的目的,或许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可能只说了能说的一部分而已。 “你们是什么人?”渔嫣坐下去,用碧色长剑,一个一个地挑开他们的头巾。 这么多光光头摆在眼前,渔嫣轻叹一声,小声说:“菩萨若看到你们放肆作恶,非得在你们头顶上刨个坑出来。” 几人呜里哇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梦蝶,他们说的是什么?”渔嫣扭头问梦蝶。 梦蝶小声说:“他们说,你们赶紧放他们走,不然对你们不客气。” “这样啊……”渔嫣略一沉吟,附在侍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侍卫立刻就转身出了酒楼。 先前那拔假和尚是来骗香火钱的,但这批人不是假扮和尚,而是平常就剃着光头。只要弄清楚哪个族里的人有这样的习俗,找一个能听懂他们话的人应该不难。 莫问离此时拿下了锦帕,双目里只剩下淡淡胭脂色了。 梦蝶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会,把金蛇从袖中放出来,让它缠回手臂,小声说:“谢谢你们帮我,我先回去。” “梦蝶。”渔嫣叫住她,认真地说:“我们不是坏人,如果你有什么事,请一定来找我们。” 梦蝶点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我去跟着。”御璃骁压低声音。 “带我去。”渔嫣拉住他的手指。 “得,我来审。”莫问离嘴角抽抽,转头看向那些刺客。 那些人一看他的眼睛,又吓得发起抖来。 “老子又不是瘟神,你们抖什么?”莫问离恼了,拿着碧色的剑往光光的脑袋上逐次敲去。 剑上淬着毒液,那些人更加害怕,一个个地又开始大喊起来。 “喊,让你们喊。”莫问离俊脸覆霜,挽了袖子,拿出银针,指挥侍卫们往光光头上开始刺字。 没一会儿,一长排的光头赫然排成“我是大混帐、王八犊子……” 渔嫣派去衙门打探消息的侍卫带着御门师爷回来了。 “尊主,他们是天漠和后青交界处的巫岭族人,成年之后的男子分两种,一种务农,一种便是他们这样的武士,剃光头,以示誓死效忠族主。” 师爷抱拳行礼,堆着满脸笑说:“巫岭人很不规矩,方圆上百里的小族小村都被他们欺负着。又是住在山中,我们官府也不太好管。” “不好管,还是不管?”莫问离冷笑。 师爷露出一脸尴尬,赔笑道:“确实不太好管,我们小县小镇,人手不足,衙役们也只能捉捉小贼。” “我看是只能收收租子,欺欺百姓吧。”侍卫在一边嘲笑。 师爷越发尴尬,以袖抹汗,吭哧着不知说什么好。 “你可听得懂他们的话?”莫问离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师爷连连点头,骄傲地说:“这一带十数个小族的话,我都能说,都能听。” “你还挺不错。”莫问离颇有些意外,抬头打量他,四十多岁的人,人高瘦如同一根细竹竿,满脸精明。 “那你告诉他们,若不说实话,我把他们的身上都刻满字。”莫问离指那些光头。 师爷看着那些血淌了满脸的人,一个哆嗦,快步过去问他们。 交涉片刻,师爷转过身来,抱了拳,恭敬地说:“他们是来捉偷走族主东西的女人,那女人答应嫁他们族长为妻,却偷了东西跑了。” 原来梦蝶是逃婚,莫问离点点头,缓缓起身,掸掸袖子,慢步出去。 更夫拎着小铜锣,三步一敲,高唱着“小心火烛”大步往前,远处,隐隐绰绰的青山矗立在月色之下。这小小耳苍城中,居然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周巧娘,梦蝶,邪神,巫岭人,看上去似乎毫无关系,但又似乎隐隐有着某些联系。他许久没遇上这样有趣的事了,迫不及待想要揭开谜底。 ——————————————————————分界线—————————————————————— 莫问离身子大亏之后,轻功和内力都退步了不少,于是专注于暗器和阵法、毒物,另修了自己的长处出来,这些“跑腿”的危险事,都由御璃骁去做了。 夫妻二人离着梦蝶十数步的距离,一路紧跟出来,只见她匆匆出了小镇,直奔下午的小庙里。 御璃骁在屋顶趴好,揭开两片瓦看,梦蝶跪在泥铸的佛像前,虔诚地磕头,嘴中念念有词。末了,又拿起桌上的签筒用力摇了几下,一根签从签筒里跌落出来。 她拿着签,借着烛光看清上面的字,脸上露出一抹凄然之色,喃喃地说:“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梦蝶。”苍老的声音从佛像后面响起。 她立刻放下了签筒,快步走到佛像后面,掺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步出来,小声问:“阿爹,你怎么也来了?” “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曾说过,一定要到这里来找找,所以我才找到这里来。”老人声音沙哑沧桑。 御璃骁借着庙里昏暗的灯光看那老人,面色黝黑,满脸皱纹,拄着一根桃木拐杖,应该有六七十岁的年纪。 “妹妹怎么样了?”梦蝶小声问。 “哎……”老者摇头,小声说:“只怕拖不过这个春天了。” “阿爹,阿沧不能这样对妹妹啊,我们一起长大,他怎么能够当负心人?害妹妹成了这样。”梦蝶搂着老者,轻泣起来。 “找不到就算了,外面太危险了。他们已经开始到处找你,如果把你抢了去……”老者拍着她的肩,小声劝她。 “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畜生!对了,阿爹,我遇上一个人,长得很像阿沧,不管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带着他去见妹妹,说不定妹妹见着他就会好起来。”梦蝶激动起来,紧握着老者的手,用力摇晃两下。 “还有这样的事?”老者惊讶地问。 “虽然他比阿沧白,也比阿沧好看一些,但还是很像的。反正妹妹的眼睛看不太清了,只要他肯帮忙,能哄得妹妹开心一点就好。阿爹,我的沙椤用完了,你带了吗?我们就用沙椤,把他带回去,反正我们也不伤害他,等妹妹好点了,再送他回来。”梦蝶兴奋起来,跪坐在老者的腿边,轻声说。 老者眉头紧皱,哑声说:“不行,我是怎么教你们姐妹的?我们绝不能作恶,我们是蛇神庇护下的子女,当为人正直,善良,怎么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但,我看他有喜欢的女子,又身份高贵,一定不会愿意去我们那样的穷地方。”梦蝶俯在老者的膝上,沮丧地说。 “那是你妹妹的命,跟我回去吧。”老者轻抚着她的头发,哑声说。 梦蝶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再试试,我看他喜欢的那女子倒是善的人,万一她肯呢?我不想看着妹妹死,阿爹,我们再试试。” ☆、混乱的寿宴【8】 渔嫣和御璃骁对视一眼,从屋顶跳下来,快步进了小庙。 父女二人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了一跳,梦蝶赶紧起身,拦到了老者的身前,紧张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梦蝶姑娘,你不要怕,我只想知道实情,你来耳苍是做什么的?”渔嫣柔声问。 “找负心人,带他回去见我妹妹。”梦蝶犹豫一下,小声说。 “哎。”老者的叹息声,夹杂着太多的无奈瑚。 渔嫣蹲下来,拉住老者的袖子看他的手腕,手腕上有深深的疤痕,看上去受过重伤,手筋被挑断过。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渔嫣掩上老者的袖子,抬眼看他铄。 梦蝶在老者的腿边盘腿坐下,轻声说:“我阿爹原本是灵蛇守护者,我有一个妹妹,叫梦丹,比我小两岁,无思是我阿爹收养的,他来我家的时候才十岁,那年我七岁,妹妹五岁。我阿爹教他采药,养蛇。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跑,很喜欢他。我是生下来就被选做灵蛇守护者的,所以妹妹得招一个女婿,替我们家延续香火。” 她顿了顿,眼眶红了,轻抚着老者的手腕说:“无思同意做我们家的女婿,他对妹妹和阿爹都很好,阿爹把一切都教给他。可是因为我们不允许与外族通婚,阿爹以自断手筋为代价,让他继承我家的衣钵,换来族人的许可,承认他成为我们耶马族的一员。” “梦蝶……”老者握了握梦蝶的手,长长叹息,“算了,不要计较了,我们回家去。” “阿爹,让我说完……”梦蝶抱住他的肩,激动起来,快速地说:“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无思他很坏,很没良心。就在成亲前一天晚上,他突然跑了,还带走了阿爹的圣蛇和圣书。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得了的事,圣蛇对于我们族人来说,就是生命。弄丢了这些,我们一家成了族中的叛|徒,人人都看不起我们,责备我们。我是灵蛇守护者,日子还过得去,但阿爹和妹妹被赶到了村子外面,不许他们进去,所有人都不理他们。妹妹一病不起,我实在受不了,所以出来找无思,一定要问个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心。” “其实,你喜欢无思……”渔嫣脱口而出。 梦蝶的脸顿时一白。 渔嫣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是圣女,所以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与心上人成亲。更重要的是,梦丹也喜欢无思,所以梦蝶便默默地退让,成全妹妹的爱情。 所以,梦蝶看到莫问离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发光。 “喜欢人没有错,灵蛇守护者也是人哪。”渔嫣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我有感觉,无思就在耳苍,他一定是在躲着你。” “那我一定要问他,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们曾在神的面前起誓,要忠诚,要真心,他为何要背叛誓言。” 梦蝶唇瓣轻颤,悲伤地看向小庙外的香炉,那烟雾缭绕中,有月光淡淡洒下。 渔嫣心中了然,无思喜欢的人也一定是梦蝶,而梦蝶一定迫着无思起誓,要对梦丹好。 ———————————————————分界线———————————————————————— 回到许府,已是天明时分,再过一个多时辰,许家就要大开府门,迎接前来贺寿的亲朋友好友。 奴仆们正在为白天的寿宴做准备。大红灯笼早就挂好了,大厅里铺上了精致的新地毯,鞭炮和礼花堆得像小山一样。 如娇夫人一袭新衣,满面春风地带着众女眷从偏院出来。 和尚们的木鱼声浅多了,隐隐绰绰从偏院的方向传来。 二爷三爷都是盛装,正在偏厅里和九叔说话。许童耀也在那里,清秀的脸颊微微凹陷,比前两天第一眼见着他,又瘦了一圈。采襄在一边奉茶,和他不时有眼神交流。 “媳妇儿小|产,他日夜伺候着,一直未睡呢。”如娇夫人心痛地解释。 渔嫣轻轻点头,慢步走了过去。 “夫人。”许童耀见她过来,大方地作了个揖,向她问安。 采襄也赶紧行了个礼,奉上茶水,快步走开。 “少公子今年要参加大试吗?”渔嫣看着他耳下的一点墨,笑着问。 “是,正在温书,想参加秋试。”许童耀赶紧说。 “少公子真用功……”渔嫣指他的耳根。 他抬指抹了一下,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小声说:“夫人见笑了。” “是采襄吗?”渔嫣直截了当地问。 许童耀怔住。 渔嫣摇摇头,小声说:“若是真心,何必掩饰,若是风|liu,何必伪装。” 许童耀的脸色渐渐难看,只小声称了声是,便走去了一边。 渔嫣环顾四周,这府里的情况她已了解得差不多了。采襄与许童耀一同长大,只怕早就有了情意,但她是仆人之女,如娇夫人看不上眼,所以给许童耀娶了妻子。许童耀不敢违背母亲,只能暗中与采襄往来。二夫人与三爷之间不干净,三夫人是个不管事的,九叔年纪这么大了,随时可能倒下,他一倒,这一家人必散无疑。 九叔只怕心里也明白,但大儿子突然病倒,他怕大儿子起不来,这家里的大权要交给谁才对?如娇毕竟是媳妇,老二老三都不如老大精明能干。 大户人家,人多嘴杂,免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人心都是自私的,谁不想为自己多谋算一些呢?于是,便有了针锋相对,各自算计。 莫问离想帮九叔稳住这个家,得费一番心思才行。 突然,渔嫣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些年来,从未见他穿得如此鲜艳过,淡紫色的长袍,上绣锦鲤一尾,正游过碧水小湖。紫玉冠束发,乌发柔顺地从肩头披下来,手里摇着白玉骨扇,简直一步一生姿…… “莫问离你相亲吗,怎么穿成这样?”渔嫣愕然问。 “怎么着,不能我穿好看些了?”他扫她一眼,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 “这是中什么邪了?被狐狸精咬了?突然满眼桃花,满唇风sao。”渔嫣小声问御璃骁。 “小心他听着。”御璃骁好心提醒。 “晚了,爷已经听到了。”莫问离扭过头来,长眉轻拧,目光忿忿地刺渔嫣。 “真是,一大把年纪了。”渔嫣撇嘴,扭腰去一边坐着。 莫问离走过来,拿着扇子往她后脑勺上一拍,小声说:“你懂个屁。” 渔嫣捂着被他打痛的后脑勺,轻声说:“我是不懂屁,你懂!” “我已经打探到了,邪神手下有四个护|法,都是女子,我得混进他们总坛去。”莫问离掸掸锦袖,慢条斯理地说。 渔嫣想了会儿,认真地说:“毕竟年纪大了啊。” “什么意思?”他扭头看她。 “若是当年,你一定极为自信,才不会整出这么一身行头来。”渔嫣更认真了。 莫问离脸一绿,正欲发难,渔嫣替他整了整肩上衣裳褶皱,轻声说:“其实,真的很好看,只怕人人看着都会动心。” 莫问离嚼了嚼她话里的意思,隐隐觉得不太对味,但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加油。”末了,渔嫣拍拍他的肩,严肃地说:“一定要对得起你这身衣裳啊。” 原来,是说他的衣裳真的很好看! 莫问离脸更绿了,扒开她,冷笑道:“你还不去折腾一下,看看你,这里的老妈子都比你看上去精神。” “嘻嘻。”渔嫣掩唇笑,轻声说:“我就不折腾了,哥哥,你随意。” 莫问离举起骨扇,往她的额上又敲了一下,砰……渔嫣光洁的额上顿时长出角来! “莫问离你轻点!”御璃骁顿时心痛,赶紧过来把渔嫣护到了身前。 渔嫣揉着额头,痛得呲牙咧嘴。 噼哩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来,炸得人耳朵都痛了。许府里热闹起来,宾客们陆续进了府,大箱大箱的贺礼抬到院中,如娇夫人一一点收,满面笑容地招呼众人进厅落座。 外面准备了三个大厅,搭起了戏台子,女眷们在后花园里歇息,另备了一台戏给她们。 莫问离当然是极尊贵的人,一直陪在九叔身边,替他撑门面。那些奉承话,比莫问离这些年听的都要多。若放在以前,他早就不耐烦地一掌挥去,把这些假面孔全都打开了。 渔嫣远远看着他,其实莫问离这人面冷心暖,对他好的,他一定会报答。他今日贴着九叔站着,也是想护着九叔,不让人有机会下手。 此时他站在那里,玉树临风,英姿无双,怎么看,怎么好看。一众媳妇大姑娘都跑来偷看,小声议个不停。 “又把你的风头给抢了。”渔嫣笑着看御璃骁。 御璃骁抚了抚她红肿的额头,沉声道:“我抢这风头干什么?我敢抢吗?” “也是,我们走吧。”渔嫣点头,拉着他跑去后园,找了个棵大树爬上去,坐在上面观察许府里一切。 戏台子已经开唱了,锣鼓宣天,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吉祥的戏文,仆妇们捧着又大又红的寿桃放到桌上,供宾客们分享。 九叔显得很高兴,拉着莫问离的手,与宾客们一一寒喧。 “防备如此森严,一定不会有事吧。”渔嫣靠在御璃骁的肩头,小声说。 “应该吧。”御璃骁锐利的视线落在后花园的拱门处,几名仆妇正抱着酒坛子过来。 “怎么了?”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几个,不是许府的人。”御璃骁指给她看。 但,穿的是一样的衣裳,他怎么看得出? “她们没戴耳坠子。”御璃骁小声解释。 三个院的夫人,都爱显摆,自己院里的仆妇也得穿着整齐,首饰钗环,一样都不得少。尤其是今日寿宴,她们绝不许自己的人出差子,给自己丢脸。如娇夫人的人负责男宾,二夫人和三人的人在这里伺候女眷,这几个仆妇应该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院里的人,但耳朵上却没有这两个院的仆妇们统一戴着的茄子造型的银耳坠。 “行啊,没被这些年的好饭好酒蒙了心啊。”渔嫣打趣地说。 御璃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长指在她额上戳了一下,咬牙说:“白疼你了,总是拿话刺我。” “哪敢,我最爱你了。”渔嫣捂着额头,往他怀中蹭去。 御璃骁心一软,双臂紧搂着她,温柔地说:“你也是,年纪越大越爱撒娇。” “我能有多大年纪?我就爱找你撒娇,怎么了?”渔嫣往他身上乱拧,不满地说。 嘘,御璃骁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渔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方才看到的一名仆妇正鬼鬼崇崇地去了大少爷住的小院。 “去看看。”御璃骁拉着她从树上跃下,疾步往那方向跑去。 和尚们念经声很小,大办寿宴,也是为了增加人气,以驱散妖孽之气。高僧坐在高台上,正双目紧合,念念有词,好像没看到有人进来。 御璃骁带着渔嫣径直到了大少爷的房门口,封条还在,但屋子里却响起了呜咽痛苦的声音。他脸色一沉,抬脚踹开了门,只见大少爷已经被绳子勒住了脖子,高悬于屋子正中,正在不停地挣扎,双腿蹬个不停。 往上看,绳子是从屋顶放下来的,御璃骁一挥手,以暗器打断了绳索,身形跃起,从屋顶上抓下一个人。 渔嫣看着被丢到脚边,身着仆妇衣裳的男子,柳眉紧拧起来。 “周坤,你为什么要杀大少爷?”她蹲下去,小声问了。 周坤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满眼的惧意,摆着手说:“是有人给我银子,让我去屋顶拉绳子,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正要追问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尖叫声,有人大喊道:“九爷死了。” 渔嫣心中一凛,有莫问离随身保护,九爷怎么会死呢?匆匆跑出来看,那些和尚们也站了起来,正往外面张望着,只有坐在高台的高僧还在不停地敲打着木鱼,念经声愈大。 难道有人故意让周坤引开他们二人的注意力? 扭头看,周坤正从地上爬起来,想往外逃。 “回来。”御璃骁抓住他的衣领,往地上一掼,冷斥一声。 周坤摔得一声惨呼,紧紧缩成了一团。 半盏茶功夫后,宾客们逃得差不多了,只有府衙衙差和许家人围在正厅里。许府的人都跪在九叔的尸体边大哭。 莫问离黑着脸站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只酒杯看着。九叔是中毒死的,满脸乌青,口吐白沫。 “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莫问离指着那些人冷冷地说。 每个人都拼命摇头,有人指着如娇夫人大声说:“老太爷的酒水,都是如娇夫人准备的,亲手倒的,一定是她。” 众人定睛看,说话的是二夫人。 渔嫣拧拧眉,瞪向了二夫人。 二人和她的视线对上,赶紧缩紧了脖子。 “都关起来。”渔嫣摆了摆手,走过去,蹲在九叔公的身边看了看,扭头看莫问离。 他嘴角轻抿了一下,把酒杯丢开。 渔嫣轻轻点头,小声说:“没救了,先这样吧。” 哭声顿时又大了起来,衙差们把众人都带去了后面的大厅里,门窗都关上,由衙役看守。 一只鸽子扑嗖嗖地落到了莫问离的肩上,他从鸽子腿上取下了银筒,拿出密信,快速扫视一遍,把薄薄的丝绸递到了渔嫣的手中。 “周坤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渔嫣匆匆看完,眉头紧皱,转头看向了被衙役押着的周坤。 他满脸怯意,模样猥|||琐,实在与这上面写的东西对不上号。 ☆、一点真心【9】 周坤勾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蹲着。身上的妇人长裙皱巴巴的堆在地上,假发髻掉了,头发凌乱地掩在脸上,十分狼狈。 “自己看看吧。”渔嫣手一挥,薄薄的丝绢落到周坤的身上。 周坤犹豫了一下,把丝绢抓起来,看着看着,双手就开始发抖瑚。 “你是那年被冒名替顶的考生,但你可以向上举告,你不仅没有,反而到了耳沧城里谋生。若我没有猜错,巧娘也不是你捡的,而是早就与你约好私奔的大小姐,你怕让人发觉她的身份,故意骗大家说是捡来的。”渔嫣看着他,眉头微拧,“她愿意为你抛弃荣华,甘愿与你一起吃苦受累,你为什么要那样打她?难道情字真的抵不上岁月风霜,你开始嫌弃她年老珠黄?” “我没有……”周坤猛地抬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忿忿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若不是你管闲事,我已经把许大少给杀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据我所知,许家大少爷的为人,在这城里有口皆碑,与你也没什么纠纷。”渔嫣不解地问。 “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加入自在教,我就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周坤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他的脸色涨得像猪肝色,眼睛鼓得老大,像疯了一样,咬牙切齿地挥着拳头。 “我看你是神智不清了。”渔嫣拧眉,厌恶地说:“原本还以为你有得救,想不到是个扶不壁的烂泥巴,放着正道不走,打老婆的事倒做得威武。看你这窝囊样,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懂什么?”周坤怒气冲冲地冲渔嫣挥了挥拳头铄。 “好好说话。”御璃骁手起手落,手指点在周坤肩膀上。 周坤的胳膊立刻像面条一样垂了下来,痛得呲牙咧嘴。 “巧娘随你离开家的时候,才十六岁,跟你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年,吃苦受累,辛苦持家,为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忍心那样打她?如今居然还谋害人命,你罪孽深重,就算不写和离书,依着我们后青律法,最轻也是流放寒荒之地,永世不得回来。所以,巧娘也不可能跟着你了。”渔嫣摇头,鄙夷地说。 周坤的脸色完全变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人,饶了我吧,我真的都是为了巧娘母子啊。” “哦,那我真得听听,你是如何为她们母子好,好到你要利用自己的儿子,来帮着你杀人。”渔嫣突然就拔高了嗓音,厉声喝斥起来。 周坤猛地抬起头来,连连摆手说:“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说的?这些都和小东没关系。” “你今天才混进府来,小东却因为跟着我们,昨天就进了府,他帮你先打探好了大少爷院中的格局,他身子矮小,替你钻进了后窗,帮着你把绳子系在了大少爷的脖子上,我说得对不对?这时候小东应该就在榻下藏着,还没敢逃出来!” 两名侍卫脸色一沉,大步离开大厅,不一会儿,果然带着小东回来了。 “爹。”小东脸色煞白,一见周坤,就飞快地扑进他的怀中,父子二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周坤,为人父者,不教子如何成材,却教他这样狠毒之事,你配当父亲吗?”御璃骁踱到二人面前,锐利的视线直刺向周坤。 “和他无关,不关小东的事。”周坤慌了,把小东往外推,一个劲地说:“都是我做的。” “把小东带下去,我要听周坤你说实话,让我听听,你是不是真的值得人同情。”渔嫣拉开小东,盯着周坤说。 周坤看着小东出了大厅,被人带进了对面的屋子里,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缓缓开口说起了往事。 “那年到州里参加春试,若能中,便能参加来年秋试了。我信心满满,可刚一进去,盘缠就丢了,便寻了处地方摆摊卖家,想谋点盘缠。巧娘家是开铺子的,虽非大富之家,但也家道殷实,有三间铺子,生意不错。” “那日,巧娘来找我为他远行经商的父亲写封信,我们就结识了。她借我一间房住着,常来给我送些饭菜。我为她写诗作画,给她讲些外地风俗,情投意合。但她有未婚夫婿,是城里有名的大户家的少爷,早在她七岁时就订下了这亲事。那少爷,我见过两回,为人极为恶劣,烟|花|柳|巷里的常客,油头粉面,哪配得上巧娘那般兰心蕙质。她也讨厌那少爷,一心想悔了那门亲事。可那年偏偏铺子里的周转出了问题,她爹找巧娘夫家借了大笔的银子周转,根本不可能退亲。有一晚那人前来找巧娘,拖着她就要行那事,被我撞上了,我一怒之下就打了他一砖头,惹下了大祸。” “巧娘掩护我匆匆离开,想高中之后,再上门求亲。那年我果然中了前三元,不曾想,那少爷也前来应试,我们又撞上了。他以巧娘想威胁,说若我肯让他顶替我的名次,便让巧娘跟我走。我一狠心,便同意了。我想,来年我还能考,只要巧娘脱离苦海就行。他拿了笔银子出来,办妥了这件事。可是,当天他就翻脸了,一顿乱棍把我赶出城,我被两名乞丐救下,在庙里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赶去见巧娘时,她已经被逼着嫁给那恶霸了。并且,因为我的事,那恶霸天天折磨她。” “那日,我又悄悄去找她,碰到那畜生拿鞭子打她,她浑身是血,哭得嗓子都哑了。我怒极,跑去巷子口屠夫家夺了把杀猪刀,一刀砍倒了她,带着巧娘就跑了。” 到了耳沧城之后,我不敢直接带着巧娘进来,怕有人会认识她。所以先在城外的山脚下寻了个房子,让她在城外先安顿,我先进城谋生计,待打听清楚情况之后再接她进城。就这样,我在城里斩住,她在山脚下,我过几天就去看她。我们偷偷摸摸过了一年半,那一年半,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粗茶淡饭,花前月下,我们很开心。” “我真悔啊,不该带她进城……她长得那么好看,一进城就被几个该雷劈的臭虫给盯上了。他们哄着我,说给我介绍活干,结果诱着我去赌钱,骗我欠下好多银子。有一晚我回家晚了,发现那个畜生就在我家……巧娘……都快死了……” 周坤说不下去了,双手掩脸,蹲在地上嚎哭不止。 厅里的人都看着他,忍不住地同情,又忍不住的愤怒。 “那也不是她的错,你为何要那样对她?”渔嫣轻声问。 “哎……”他长长地叹息,哭了会儿,继续说:“那些人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无人帮我,便常上门来挑衅,我又欠着那么多的银子。眼看巧娘一天比一天憔悴,有几回差点跳井,我就恨死了自己。那晚上我磨了刀,想杀了那几个臭虫,巧娘拦住了我。我又想,我能杀多少人呢?杀了一个,还有别人……巧娘跟着我,永远会遭罪,所以,我就想赶她走,我们不要在一起,她去找个厉害的,可以保护她,养活她的男人……” 渔嫣深深拧眉,摇了摇头。 “你们有钱有势,当然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苦。那几年战乱,几个郡颗粒无收,想借点粮,比登天还难。后来虽然不打仗了,但恢复元气用了好几年时间。我养不活他们母子,她偏还又生下了小西。日子越过越艰难,我除了喝酒,无处宣泄我心里的苦闷……” 御璃骁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周坤,我送你几句话。男儿有钱有势,不及七尺身躯,七尺身躯不及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及三寸之鼻,三寸之鼻不及一寸之眼,一寸之眼,不及一点真心。巧娘为了你当年一点真心,吃多少苦都死守在你身边,而你,却把自己变成了与那些臭虫没什么区别的恶魔。” 周坤猛地一震,慢慢抬头看向了御璃骁。 “你当时可以带着巧娘离开,但你胆怯,害怕再受奔波之累。你觉得去哪里都是一样,不如安于命运。当初挥刀救巧娘的周坤,早就死了,你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我想见见巧娘。”周坤眼泪鼻涕纵流。 “你还没说清邪神的事。”渔嫣摇头。 —————————————————————————— 【亲们,这几天要出门,所以暂时更新为每三千字。许府的事牵扯出邪神,几人一探究竟,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那位梦蝶心里的无思真的和莫问离长得相像吗?还有,明天会有第二个小姑娘出来哦!明儿见,哇卡卡。】 ☆、你是粑耳朵!【10】 “邪神……”周坤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小声说:“请对自在大人尊敬一点,不然他会降罚给你们的。” “你不说,我先降罚给你。”渔嫣皱眉。 周坤犹豫良久,才低声说:“听巧娘说,她在庙里遇上了自在大人,被吓得魂不附体,我一时好奇,借着酒劲,决定去庙里看看,没想到我真的遇上了邪神。他很高,足有九尺,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很威武。他告诉我,有缘的人才能加入自在教,但有个条件,只要我把中邪的人献祭给上苍,解救受苦难折磨的人,这样我就能成为他们的一员,受他的庇护。我听说,许府大少爷中邪了,所以就……” “你是去庙里看看,还是去庙里偷香火钱?”渔嫣突然问他。 周坤哆嗦了一下,干咳一声,说:“是……是想摸几个铜。” 渔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他说的是实情,这才收回视线,让人把周坤带下去。 “当年也中了前三元,怎么混成这鬼模样?”一名侍卫忍不住嘀咕。 “无知,无脑,我看他脑子是被酒精烧坏了,破罐子破摔,周巧娘当年一门心思想嫁真心人,却没想到这实在是个窝囊废。”莫问离长眉微拧,不屑地说。 “当初他硬气一点,第一回离开巧娘时,就应该带着巧娘走。后来不去拿功名相换,有了功名在身,又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巧娘家还会考虑一二。可他生性懦弱,偏还要守几分规矩。” “敢拿刀砍人,敢用绳子勒死人,这还懦弱吗?”侍卫宁浩嗤之以鼻的神情。 “对啊。”另一名侍卫袁海也点头道:“他能让自己的儿子帮他做这样的事,还能想到从屋顶吊绳索下去,这样的人可是狠辣得很。” “越懦弱,爆发起来就越可怕,巧娘最可怜了。”渔嫣感概地说。 “周坤有些小聪明,而且这回是被人利用了,他急于摆脱这种状况,又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所以才信了邪神一事。”御璃骁转头看向渔嫣,沉声道。 渔嫣揪着手里的绢帕,想了想,问莫问离,“九叔公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一阵风吹来,屋里的烛火晃了晃,灭了。清冷的月光从门窗泼进来,像淌了一地冰凉的水。莫问离先起身,低声说:“再赌一回?就拿一夜为限,明儿早上交出真凶,输的人,请一年的酒。” “好啊。”渔嫣抿唇一笑,点头道:“看来问离胸有成竹了。” “知道瞒不过你……”他伸指,在渔嫣尚有些红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渔嫣双眸轻眯,拉着御璃骁的手说:“御璃骁,赢他,他去年开春藏了好多好酒在寒水宫,还想瞒着我们,奕儿都告诉我了,足足一百一十坛,全是阵年雪水酿的,用大漠来的葡萄,苏南的杏花蜜,香着呢!” “奕儿偷我的酒了?”莫问离脸色一沉。 “啊,十坛而已,我已喝完了。”渔嫣掩唇笑。 “我怎么不知道?”御璃骁愕然看向她。 “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莫问离气结,指着渔嫣说:“你说实话,你和谁一起喝了?” “还能有谁,铃铛前段时间来过了。”御璃骁怒气冲冲地说:“趁我去大营里巡查,一定还带铃铛去逛了花街柳巷。” 渔嫣掏掏耳朵,左右看看,小声说:“咦,天黑了……我耳朵有点疼哦……” 她说着,拔腿就走。 “渔嫣,你给我回来。” 两个人大步上前,一人一只耳朵揪着,痛得渔嫣几声尖叫。御璃骁顿时又心疼了,赶紧松手。莫问离却又狠拧了一下,气急败坏的说:“你居然教奕儿偷东西!” “反正是给我喝的。”渔嫣不服气地说:“你们两个,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拧我耳朵?” “别拧了。”御璃骁挥开莫问离的手,抚着她的耳朵说:“若拧掉了,越发难看了。” 莫问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渔嫣小脸皱成一团,各赏了二人一记白眼,捂着耳朵冲了出去。 看着她跑出去了,御璃骁这才看向莫问离,“九叔公怎么安排?” “走吧,先去见见他。”莫问离眉头轻皱,低声问:“你跟我去?” “我问问渔嫣要不要去。”御璃骁坦然地说。 莫问离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忿忿地说:“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粑耳朵了?非要带着她。” “不带她,你有耳朵拧吗?”御璃骁笑笑,拍拍他的肩,慢步往外走。 渔嫣正站在台阶上,看着正在收拾行头的戏班子,要拆掉戏台上的布幔,还要收起各式道具,这是三十多人的大戏班子,足足收了二十多口大箱子。 几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府里的仆人们正帮着他们把箱子抬出去。 “老爷,夫人,那个……”戏班班主走过来,一脸难色地看着二人,“我们一趟过来,实在是盘缠用了不少。” 这府里管事的人都被关进后面的屋子里了,渔嫣让侍卫取了银子过来,打量着他身后的人,小声说:“你们戏班子一共多少人?” “回夫人的话,三十二人。”班主见有银子可收,已是满脸喜色。 “那个也是吗?”渔嫣指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个子“男孩”,小声问。 “哦,对,他是我们在路上收的,帮着打打杂。”班主笑着说。 渔嫣观察那小男孩有一阵子了,长相十分好看,眉如新月,唇不染而红,明眸皓齿,是个美人,还是个养尊处优的美人。 见她看自己,那小美人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马车后边,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看她。 “班主,我再给你双倍的价钱,你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搭起戏台,明日起,连唱三天。”渔嫣收回视线,对班主说。 班主一听,顿时大喜,不用白跑一趟,还能在唱戏的时候另收一些赏钱,何乐而不为?他当即就接过了渔嫣递上的订金,带着人出去找地方搭戏台。 “在看什么?”御璃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小美人正往马车上面爬,又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御璃骁的脸上时,小脸顿时一红,慌慌地挪开了视线。 “难得呀,如今还能迷倒少女。”渔嫣扭头看御璃骁。 “不行吗?”御璃骁嘴角抽抽,拉着她进去,“走吧,带你去听听这许府里的事。” “莫问离呢?”渔嫣往屋子里看,黑灯瞎火的,他人已不见。 “进来了。”他的声音从黑漆漆的里面飘出来。 御璃骁令侍卫点了一盏灯,照到眼前,门上出现了一道暗门,黑洞洞的像个大嘴巴大张着,莫问离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里居然还有秘道!”渔嫣愕然地看着暗门。 “记得莫问离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吗?”御璃骁问。 “记得,是大镖师啊。”渔嫣点头。 莫问离的父亲是江湖上有名的镖师,为人仗义,交友甚广。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都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赏脸。莫问离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走到哪里,只要有难处,都会有朋友出来帮忙。他更是一个乐于帮助朋友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从无怨言。这样的好人缘,却招来了恶人,只能说对方恶毒至极。 “莫家出事之前,走了一趟镖,押的东西很隐秘,也正是那东西惹出了祸端,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对方未按时来收货。莫总镖头在那里等了七日,也没人前来联络,他心中生疑,便打开了盒子看个究意,结果,发现是一张绘于人皮上的藏宝图。有一名镖师在醉后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了别人的觊觎,招致大祸。” “怎么没听你们两个说起过?”渔嫣停下脚步,甩开了御璃骁的手。 “未必别人要事事说与你听?”御璃骁故意说。 莫问离阴森森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御小子,你尽管往我头上推。” “反正你们两个这些年背着我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渔嫣瞪了御璃骁一眼,伸手夺他手里的油灯。 火星子飞过来,正烫到她的指尖。 “看看吧,逞能。”御璃骁把油灯举开了些,拉过她的手指放到唇中。 ———————————————————————————————— 【第二个小姑娘已经出场啦,明眸皓齿的,哇哈哈,还有特殊的身份,会是谁呢?】 ☆、地下室的秘密【11】 灯光落在御璃骁的眉眼上,有道不尽的温柔。渔嫣忍不住伸出两指,往他的鼻子上推了一下,小声说:“喂,你怎么不变老?” “为什么想我变老?”他抬眸看她。 狭窄的暗道里,二人隔得极近,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让她心跳加速。抿抿唇,往他身前一靠,双手搂住他的肩,小声说:“人家小姑娘还朝你笑呢。瑚” “那朝我哭?我没那么吓人吧。”他打趣道。 “吓人极了!”渔嫣做了个鬼脸。 御璃骁看她模样娇俏,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快点吧,你们两个肉麻了这么多年,有完没完?”莫问离催促了一声。 渔嫣吐吐舌头,拉着御璃骁的袖子,温驯地跟着他往前走。 往里行一百多步,便见一道小铁门。走进去,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房间,要用之物一应俱全铄。 十二根金烛把厅中照得如同白昼,正前方有一张太师椅,九叔正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碗药,哆嗦着往嘴边递。两边各摆了四张稍小的太师椅,莫问离已经落坐,白玉骨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 “难道藏宝图被莫伯父藏到这里来了?”渔嫣好奇地问。 “藏宝图那一年就被夺走了。”莫问离抬眸看来,淡淡地说。 “要谋害人,若非寻仇,那就是为财、为情。三个儿子虽不尽善尽美,但也不至于会有人建塔来针对你们家。” 渔嫣原本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却想出了些许眉目,她在厅中踱了几个来回,扭头看向九叔。 “那塔是做给你们看的,用来吓你们许家的人,吓城中百姓。因为尖塔的煞气太重,所以百姓们不敢上塔去看,他更是指望你们被吓到了,搬离此处。那塔也是他们观察你们家的一个绝佳地方,更能借修塔的名义,暗中干些别的勾当,比如挖地道……难道,当年藏宝图所绘的位置,在此处?” 她猛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乖乖,我们又发达了!” “你想得美!”莫问离打破她的幻想。 “你不想想,他的寒水宫怎么建起来的。”御璃骁好笑地拍拍她的腰。 渔嫣白高兴一场,气恼坐下去,瞪着莫问离说:“别绕圈子了,直接说。” “老夫建起这暗室,是为了躲避战乱,但当年无意间挖到了一处陵寝。因怕惊动亡魂,所以不敢冒犯。”九叔指了指身后的石壁,上面雕饰壮观,神兽麒麟,脚踩祥云。 墓道大门上有麒麟镇守,墓主人的身份不低!后青建国这么多年,并无在此处封王拜相,所以,不可能是后青哪位皇亲贵戚的陵寝。 “这不是陵寝,这是龙脉啊。”她走过去,仔细看了会儿,顿时一惊,匆匆扭头,“御璃骁,这是你们后青立国的龙脉!难道是有人想造|反?” 御璃骁轻轻点头。 他和莫问离早两天已经下来看过,联系这几个月来各地的自由教一事,他已经察觉到有股势力正蠢蠢欲动。 “才太平多久,怎么又有人不安份了呢?”渔嫣小脸覆霜,气愤难平,“你们两个太过份了,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御璃骁安抚地拉拉她的小手,沉声道:“莫气,我看你成天忙得没功夫和我说话,想找个机会和你细说呢。” “谁信你。”渔嫣坐下,气呼呼地瞪他。 他笑笑,拉着她的手说:“龙脉之事,由我后青国国书秘传,只有历任皇帝知晓,但是国书在我皇祖父时,因为御书房走水,被烧掉了。所以父亲还并来得及得国书,并不知具体位置。他一直暗中派人寻找,到御天祁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我一向不信这些,所以也懒得费这些精神。” 九叔听至此处,这才明白这二人的身份,哧溜一下从椅上滑下来,赶紧给二人磕头。 “原来是皇上,皇后……草民失礼,草民罪该万死。” “九叔,不用行此大礼,问离是我哥哥,你也是我九叔啊。”渔嫣赶紧扶起他。 九叔已经变了脸色,连连点头,指着石壁说:“当初我们买下这片宅子,是看中此处风水不错。那年战火烽烟,我怕烧至此处,所以建起了地下暗室,想着能暂时避避,没想到发现了这个!我以为是陵寝,便时常来上焚香祭拜,希望逝者安息,不要怪罪我们。原来,这是龙脉啊!” “九叔好命好福气,所以买个宅子还能建在龙脉之上。”渔嫣笑着安慰他。 “这是龙尾部分了,而且也只是一扇门,从这里进去,应该能看到龙脉正身。”御璃骁走过来,手指在石壁上抚过。 “我看过了,这门是封死的,打不开,除非炸掉。”莫问离懒懒掀动眼皮子,饮了口茶,指着右侧说:“反正只是一个死物,听听这些活物们怎么说。” 渔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里有扇小窗缓缓打开,嘈杂的吵闹声从上面传来。上面的偏厅,关的正是许家的儿孙们。 有女人在嘤嘤哭泣、拌嘴争吵、相互抱怨。 “够了,有完没完。”如娇夫人的厉斥声响起来。 若换成以前,一定可以让场面安静下来,可是今天似乎没什么作用,各种吵闹声更大了。 “你们这样吵,还拿不拿我当回事?”如娇夫人的声音更加严厉。 “大嫂,你自己先说清楚老爷子的事再说吧。”这是二夫人的声音。 “对啊,夫人,大少爷的事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毒手。”有人立刻附和道。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急着往我身上泼脏水,只怕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如娇夫人反驳道。 “大嫂,大哥这些年对你可不薄,还有老太爷,什么权都交到你的手上,你还真是蛇蝎心肠。”这是老三的声音。 他一开口,众人全都针对起了如娇夫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容如娇有反驳的机会。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是联合起来针对我了?”如娇大怒,“二嫂,你和老三干的那些事,我可全看在眼里,我替你瞒着,你倒好,冤枉起我来了。” “我们做什么了?”二夫人赶紧反驳。 “要我说出来吗?”如娇夫人大声问。 二少爷立刻大声问:“什么事,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管我呢!”二夫人不甘示弱。 啪……响亮的耳光声传过来,想必是二少爷打了二夫人,二夫人立刻大哭了起来。紧接着如娇夫人的尖叫声也跟着响起来,似是二夫人扑过去和她打起来了。 “真够乱的。”渔嫣轻轻摇头。 九叔脸色灰败,连声长叹,“我要真的一蹬腿,这个家就散了。” “这石壁之事,三个儿子都知道吗?”渔嫣小声问。 “知道。”九叔点头,“我叮嘱过他们,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是不能传出去的。” 这时,上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如娇,你以为你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周巧娘就是被他给占了的!所以周坤不杀别人,偏要杀他!” 外面静了会儿,又听二夫人骂道“你更不是个好东西,为了占着这权力,西院那几个姨娘,但凡有孕,都被你弄得滑了胎。你霸道,不让别人在你面前多说一句话,你说风就是风,你要雨就是雨,谁不听你的,你就整谁。我原本和二郎感情很好,你嫉妒我们夫妻恩爱,以我不能生为由,作主为他连娶四房小妾,还指使人引着他去喝花酒……” “这与我何干?”如娇夫人厉声反问。 “就与你有关系,你看看我们这里,有谁喜欢你?”二夫人又问。 上面又静了,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渔嫣柳眉紧锁,若她们的话是真,周坤方才说的话就是半真半假,并且故意如此,把他们引进了一个误区。 “不好,周坤肯定跑了。”御璃骁猛地站了起来。 “周坤一定早就加入了自由教,替自由教里的人传递消息。”渔嫣一拍额头,懊恼地说:“他是个醉鬼,又爱打老婆,没人怀疑他。” “不必追了。”莫问离淡淡地开口。 “老狐狸!”渔嫣心思一转,一跺脚,指着他说:“你知道这么多事,全然不告诉我们!” “你又没问我……”莫问离挑了挑眉毛,转头看着九叔说:“分家吧,各过各的日子,各有各的造化,九叔你老了,好好过自己的晚年。家产平分,成不成器,是他们的事。” ☆、裙下有香【12】 九叔缓缓点头,一声长叹。 看着这白发苍苍的老人,渔嫣忍不住同情,本是儿孙满堂,可表面上的和睦之下,却藏着这么多让他伤心的真相。 “中海,他真的是被周坤害的吗?他、他又真的害过巧娘?”九叔抹着眼角的泪,抬头看渔嫣。 “这得问巧娘。”渔嫣小声说。 “哎,这些不肖子!”九叔握了拳,在腿上捶了好几下,老泪纵横,哽咽着说:“真是报应哪!” 御璃骁亲手拿起茶壶,为他倒了碗茶,温和地说:“九叔,你这些天就委屈一下,在这里住着,不要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原本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他们也弄不清我们到底知道多少有关自由教的事,我们若先一步找到他们,就能一举解决此事。铄” “陛下,真乃仁君。”九叔受宠若惊,赶紧捧起茶碗,起身谢恩。 “坐吧。”御璃骁轻扶了他一把,看着他坐好了,这才转头看向莫问离,低声说:“现在就密枢局的消息,最好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莫问离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低声说:“我已让人跟上了周坤,可能更快一些。我们就能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渔嫣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我能去吗?” “你就在这里吧,若碰掉一两根头发,某个粑耳朵又得摆出一副天要塌掉的神情来,爷真是受不了了。”莫问离鄙夷地看了一眼御璃骁,大步往外走去。 “喂,还有件事找你。”渔嫣赶紧拖住,把梦蝶的事说了一下。 莫问离听了,直皱眉头,不悦地说:“你这算什么?我可不想管这闲事。” “但,圣书和灵蛇,可有些意思呢。”渔嫣故意说:“听说,那灵蛇在月圆之时会出一颗白珠子,那珠子能预吉凶,非常准。” “骗谁呢?”莫问离明明眼睛一亮,却假意问。 渔嫣认真点头,还举手发誓,“我若说假话,我是小狗儿。” “你都当了好多回小狗儿了?”莫问离反问她。 渔嫣讪讪一笑,又说:“那圣书上面也有些意思,我确实想看看。而且,我今日还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莫问离狐疑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对小姑娘有兴趣。” “你没有,我有啊。”渔嫣掩唇笑。 “神神叨叨,好好留在这里,不要乱跑。”莫问离挥了挥手里的骨扇,低声说:“不然,我再敲你。” 渔嫣赶紧捂住了额头,莫问离疼她的时候,比御璃骁宠得还厉害。狠起来的时候,总会敲她满头包。 “皇上、尊主,”侍卫匆匆进来,在二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周坤是被他们故意放走的,周坤也没接巧娘,在城里兜了好几个圈子,居然把侍卫们给甩开了。 “能甩掉你们?”莫问离愕然地看着他。 侍卫满脸羞愧,小声说:“到了那里之后,那里有两株大树,非常香,他绕到了树后面,我们没马上过去,稍等了一会儿,再去看的时候,树后居然没人了。但那树上也没有树洞,我们在地上也找了会儿,没有入口……实在是奇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御璃骁双眸微敛,沉声问:“附近是什么地方?” “东边是一家花楼,西边是一家酒铺。”侍卫说。 “走吧,喝酒去。”莫问离扇子一收,往腰带上别了,大步往外走去。 御璃骁向渔嫣点点头,跟进了暗道。 “你们注意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命。”渔嫣跟过去,小声叮嘱。 “渔师太,回庙里去吧。”莫问离的讥笑从前面传来。 渔嫣当即啐了一口,关上了暗道的小门。 九叔还在抹泪,渔嫣陪他说了会儿话,让侍在这里陪着,自己出来,去找二夫人问巧娘的事。 已近亥时,月光清冷,笼罩在许府上空。 偏厅里已不似开始那般吵闹,站在窗口往里看,有人坐在椅上,有人就靠墙坐在地上,大都睡着,只有几人还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 如娇夫人云鬓散乱,胭脂已淡,一脸疲惫地靠在小方桌边想心事。 渔嫣抬步时碰到了窗子一角,露出了声响,里面的人立刻往外看来。如娇夫人的视线与她对上,勉强笑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捋了捋发,向她福身行礼。 “夫人,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如娇夫人沙哑地说。 渔嫣很佩服她,到了这时候,她还能镇定地拿出当家主妇的姿态。 “夫人不必多礼。”她进屋,扶起了如娇夫人,环视四周,大家都已经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来人。”渔嫣转身,叫进了几名侍卫,轻声说:“把男女分开,主子和仆人分开,让大家休息,给三位夫人和三位爷单独的房间。” “是。”侍卫抱拳领命。 渔嫣向夫人点点头,正要出去时,如娇夫人叫住了她。 “夫人,我得去处理老太爷的后事……” “天亮再说吧。”渔嫣拉她走到一边,小声说:“我想知道大爷和巧娘的事。” 如娇夫人的脸色白了拍,轻声说:“你都听到了?大爷其实不是荒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那天就着魔了……后来并没再去找过巧娘,也给了她银子补偿……” 渔嫣拧拧眉,转头看向老二和老三,那二人正竖着耳朵听,见她看向那边,立刻转开了头。渔嫣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事,这些小把戏,她一眼便能看穿。 “我知道了。”渔嫣让人带众人去自己的房间,看着那两位爷出去的时候,渔嫣突然问:“是你们做的吧?故意带你们大哥去巧娘那里,又下了药给他,想整整他,想让他在九叔那里失宠,但你们没想到如娇夫人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夫人这话从何说起?”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尴尬,摆摆手,匆匆走开。 渔嫣摇摇头,每个人都想得到更多,每个人都想成为最重要的那个人,好好的一个家,就被这样的内斗给斗乱了,家和万事兴,亘古不变的道理。 ————————————————————————————————————分界线————————————————————————————————————————— 双燕楼里,莫问离和御璃骁在二楼的一间雅间里坐着。 数名乐姬正演奏琵琶、玉笛,歌姬姿容艳丽,歌喉婉转温柔,在这小城中有这样的人物,也算是令人惊艳。 一曲毕,莫问离抚掌,手一挥,一锭金重重地落到了那歌姬的脚边。 “再唱一曲,爷喜欢。” 歌姬脸上露出喜色,赶紧捡起了黄金,定了定神,十指在弦上轻轻拔动,柔脆的歌声又起。 “给爷倒酒。”莫问离又用扇轻轻一挑身边伺候的美人的下颌,懒懒地说。 那美人立刻起身,拿起桌上的金酒壶,给莫问离满斟了一杯。 御璃骁身边的美人见他一直不出声,便俯过去,绵软的xiong紧贴在他的手臂上,双臂缠到他的肩上,娇滴滴地说:“公子为何不高兴?是奴家伺候得不好吗?” “你是伺候得不好,看看,衣裳捂得这么紧,谁喜欢?”莫问离眼皮一抬,视线扫过来。 御璃骁拂开靠在身上的女子,端起茶碗轻抿。在渔嫣之前,就对女se没什么兴趣,此时坐在这里已是万分不耐烦,强行克制而已。他与莫问离找到小巷的大树后,确实如同侍卫所说,没有暗道,也没有树洞,但是空气里有股特殊的花香,让人一闻便心神荡漾。所以他断定,几名侍卫一定是因为花香而分,从而让周坤逃离了视线。 他在墙根下找到了新踩下的脚印,侍卫所穿皆是特制的靴子,周坤不见之后,只有一名侍卫回去报信,其余人都守在这里,所以没有外人进去。从这脚印上看,是通往这间双燕楼角门里的。 他与莫问离进来,已喝了两壶酒了,也没等来这里的老板娘。 正不耐烦时,门外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随着门被缓缓推开,一张美艳的面孔映入二人的眼中。 “不知贵客在此,真是失敬。”老板娘笑吟吟地,轻拎裙摆,迈进高高的门槛,脚抬起时,裙摆往上飞扬了一下,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腿,幽香顿时从她的裙下飞舞出来。 ☆、是醉人的东西【13】 这香,和巷子里的差不多! 御璃骁不露声色地放下茶碗,视线从她的腿往上,停在她的脸上。美艳、风情、骨子里透出股妖媚劲儿,是这种花街柳巷里最受人欢迎的类型,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朝男人看来,立刻媚波荡漾,仿佛是两汪能淹死人的春水。 但,御璃骁阅人无数,却无法一眼判定出她的年纪,二十多岁的女子,少了她身上这股媚劲儿,但若说她已有三十,但从这肌肤上看,又不像。 “你们都下去吧。”女子微带醉意,媚眼如丝,玉手抚过了脑侧的金钗流苏,轻轻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二男一女,烛光映在女子沱红的脸颊上,让她更显妩媚。 “双燕楼里还有这样的人物,”莫问离放下酒杯,琉璃瞳微敛,盯着那老板娘笑道:“等这么久,也值得了。铄” “二位贵客,奴家刚刚在伺候一位客人,实在脱不开身,多有得罪,二位就叫我婳娘吧。”婳娘朱唇一扬,摆动柳腰,走到莫问离身边,双手执起酒壶,给他斟满。 “这么香。”莫问离用筷子轻挑起她的锦袖,往一边甩着,把那香味儿扇向御璃骁的方向。 婳娘抿唇笑着,一手撑在桌上,一手绕着一缕青丝,歪着脑袋看向御璃骁,语气媚人:“都说洱苍城里来了对恩爱夫妻,奴家那日站在楼上,看着公子扶着夫人从周家小院出来,那呵护之情真是羡煞奴家了。” 这女子厉害!直接挑穿了二人的身份!御璃骁索性也直截了当地问她,“周坤在何处?” “周坤?”婳娘双眼轻眯了一下,活脱肿得道狐狸精的媚样子,摆动柳腰到了御璃骁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尖尖十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娇媚地说:“奴家自打进了这双燕楼,见的都是有钱有势还必须有才的人物,周坤是什么人?” “自由教的人。”御璃骁用筷子推开她搭在肩上的手,淡漠地说:“你可知道自由教?” 婳娘抬袖掩唇,娇笑了好一会儿,才柔声说:“奴家这一生都不知道自由是何物?三岁被卖进松狮城的翠湖楼,被妈妈精心调养到十三岁,正式挂起清花牌,以歌舞琴诗画伺候客人,头一曲便卖出了一百金的价,十四岁生辰那日揭了面纱,取掉了清花簪,头一位客人便是岭南小侯爷。从那日起,奴家便不见下等人。能进我婳娘香闺的非富即贵,非商即官,莫说侯爷,郡王也是侍奉过的。周坤这样的人,奴家绝不会见他。” “那又为何来了这里?”莫问离长眉轻挑,笑着问她。 “年纪大了,便想安静些,可惜找不到像肖公子这样肯疼老婆的良人,又看多了太多的负心汉,所以索性赎了身,盘下了这里,给自己养老罢了。”婳娘又咯咯地笑,玉白纤细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滑动,越发地柔声曼语。 “养老?呵,美人你多少岁了?”莫问离眼中华光轻敛,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公子,你猜。”婳娘媚眼轻抬,俯过身去,呵气如兰。 “依本公子猜么……十八?”莫问离也笑起来,眼角微微扬着,狐狸样儿就露了出来。 这些年来,他历经了数次生死,已不像当年那般严苛,反而爱笑了许多。他常去游山玩水,呼朋唤友、一醉方休,但这一面也只在朋友面前才会露出来,依然与平常的女子保持距离。像现在这般,对着陌生女子露出满面笑意的时候,几乎没有,更别说对女子说好听哄人的话了。 “呵,十八?奴家十年前十八。” 婳娘往莫问离的身上靠去,玉臂绕过了他的肩,刚想放下,莫问离突然身形一闪,筷子在婳娘的肩上一点。 婳娘一声痛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大汗淋漓,连退数步,一直靠到墙上,才惊骇地看向莫问离。 “莫公子,你对奴家做了什么?为什么奴家的手臂不能动了?” “这叫醉骨。”莫问离抬起手掌,掌心一枚银亮的针,在烛光下泛着幽寒的光。 “这……是什么东西?”婳娘牙关开始打架,磕得咯咯地响。 “当然是醉人的东西。”莫问离笑笑,抛了抛银针,斜眼看向御璃骁,“你是留在这里看,还是去转转?” 御璃骁拧拧眉,平淡地说:“别弄出人命。” 莫问离这厮,若想整一个人,可不分男女,惹了他,就等于惹了阎罗王。已经有好几年没人敢在这尊佛的身上拔毛了,没想到来了洱苍城,居然敢有人对二人下毒。 当日几人历经艰验才挣下了性命,也得了一件好处,便是百毒不侵。这婳娘的毒,不外乎从花里提炼,凡俗之物罢了,对他二人起不了作用。 “喂……肖公子救救婳娘……”婳娘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拔腿就想跑出去。 御璃骁像没听到,大步出门,从外面关紧大门。 婳娘冲到门边,却无法用脚勾开门,哆嗦着慢慢扭过头看向莫问离。 “滋味如何?再来一根?”莫问离手指一弹,那枚银针正中婳娘的眉心。 婳娘叫得声嘶力竭,但手不能动,只能拼命摆动着脑袋,想把眉心的那根针摆落。发髻歪了,金钗掉了,耳坠子长长的流苏勾着了头发,汗水把妆给泅花了,进门时那动人模样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狼狈瑟缩的模样。 “我这人呢,有个特点,给我下的毒药越毒,我就越喜欢。” 莫问离拖了把椅子坐到她的面前,手掌一翻,掌心里赫然多了一把银针。 婳娘一看,魂都快吓散了,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莫公子,奴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公子?让公子如此惩罚奴家?奴家一定好好补偿公子,请公子息怒。” “哦,你这裙子底下藏着什么?” 莫问离用脚尖撩到她的裙摆上,慢慢往上撩,玉白修长的小腿泛着莹润的光泽,香正是从她的腿上散发出来的。 婳娘强挤出笑容,嗲声嗲气地说:“公子,奴家会好好伺候公子,请公子饶了奴家吧。” 她说着,还把小腿立了起来,让丝质的长裙一直滑到了大|腿处。 莫问离轻轻一踢,让她的腿倒下去。力气不大,她却痛得连连惨呼。 “醉骨是我今年才弄出来的好东西,扎在你的几大穴位上,能让你的疼痛感觉无限放大,穴位动得越多,痛疼就越严重。比如说,我再给你加一根,你就能感觉到风吹来,你的皮肤都会觉得要从肉上面剥离了……” 他慢吞吞地说着,缓缓弯腰,把一根针轻轻地扎进了她的虎口上。 “莫问离,你到底想怎么样?”婳娘双瞳猛地放大,又紧紧缩起,大喘着,怒声质问他。 “自由教在何处?教主是何人?周坤是你引入教的吗?”莫问离往后一靠,手指轻弹,又把一根针弹进了她的肩上。 婳娘紧咬着唇,瞪圆双眸,恨恨地看着莫问离。 “想不到你还挺硬气的。”莫问离点点头,又弹了一根针到她的小腿上,“我最喜欢和你这样的女子打交道了,玩得时间久,是消遣的好游戏。” 她抖得更厉害了,眼泪疯涌。 “这样,你告诉我,你给我二人下的这叫什么毒?”莫问离把剩下的银针丢了,取出帕子,姿态优雅地擦手。 婳娘抖了会儿,才哆嗦着说:“叫沉欢。” “呵,媚|药?”莫问离抬眸,笑容僵在嘴角。 “是。”婳娘点头,“我只是看你二人英俊潇洒,所以才想着能与你二人欢度一宵……” “然后呢?”莫问离冷冷地问。 婳娘不敢再说,呜咽着摇头,求他饶命。 “然后呢?只要你说了,我就饶你一命。”莫问离俊脸沉怒,冷酷逼问。 “然后……”婳娘犹豫半晌,终于说:“然后把你二人带去总坛,你二人突然到这里来,教主很是烦恼,不想让你们坏了他的大事。” “你们教主是何方神圣?”莫问离取了她眉心的针,丢到一边。 婳娘长舒一口气,小声说:“他是……” 才说了两个字,她突然双眼发直,一口血猛地吐出来,扑倒在了莫问离的面前,而她的后脑上,赫然在淌着鲜血。 ☆、前浪和后浪【14】 长江前浪和后浪【14】 莫问离脸色一变,飞快起身,手指勾起那女子的下颌,探过她的鼻下,已经没了呼吸。她的脑后插|着几根尖针,深深没入脑中,拔出银针看,针上有幽绿的暗光,有剧毒。 窗外响起了打斗声,推开窗户一看,御璃骁已与来人交上了手。 那人身材修长,全身黑衣,就连头发也全部包进了黑色的头巾里,只露出一双乌黑无情的瞳孔,泛着阴冷冷的光铄。 从身手的敏捷程度和功力上看,他不是御璃骁的对手,但莫问离发现御璃骁近不了那人的身,上百招拆下来,居然没能拿下他,还差点让他打中一招。 “见鬼。”莫问离心中疑惑,也顾不上什么以多欺少的江湖规矩,从窗子里跃出,直扑向那人瑚。 近身之后,莫问离才知道为何御璃骁拿那人没办法,那人嘴里不知道含着什么,吹出一阵细细尖尖的声响,让人心神无法集中,耳膜还隐隐生痛,感觉极为难受。 莫问离和御璃骁二人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奇特的人和事,双双撤招,退了数步。 那人也不恋战,纵身跃上了墙边一株柳树,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拔腿疾奔,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御璃骁一抬手,耳中居然流出鲜血,耳中嗡嗡直响。 “好了,一个瞎,一个聋。”莫问离皱皱眉,一甩袖子,低喝道:“来人。” “别喊了,都被这种声音放倒了。”御璃骁掏出锦帕,细细擦掉耳下的血渍,慢步走了过来。 莫问离满脸恼火看着他,低声说:“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可听说过这种武功?” “以前有人可以以琴音乱人心魄,但用口哨声便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怕前无古人。”御璃骁摇头,满脸严竣。 “有意思了。”莫问离蒙着胭脂色的双瞳一亮,薄唇扬起了一弯笑,“御璃骁,若这龙脉真的被毁掉,你可就完蛋了。” “你信这个?再不济,我还能去寒水宫发呆。”御璃骁抬眼看他,淡淡地一句。 这些年来,两个人没少斗嘴,御璃骁让他的时间多,偶尔也会恶狠狠气他一气。 “才不让你去。”莫问离撇嘴,转身往外走。 那些隐于暗处的侍卫果然倒在地上,双耳、双瞳,都有鲜血溢出。御璃骁探了探几人的鼻息,并无大碍,但只怕这耳朵和眼睛以后都不会像以前好使。 此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年纪是大是轻,但,若这个人是自由教的人,那这件事就变得棘手了。 回到许府,渔嫣还未睡,正歪在榻上看书,见他进来,立刻掀了锦帐过来,接过他的外袍,亲手打来清水,服侍他清洗更衣。 他的衣服上有幽幽暗香,渔嫣凑到鼻下深深吸气,心中起疑,二人晚上跑哪儿去了,他为何染了一身香回来? “怎么了?”御璃骁转头看来,耳朵里还在嗡嗡地乱响。 “美人如何?”渔嫣心思一转,把袍子挂好,倒了碗茶过去,笑吟吟地问她。 “甚好。”御璃骁接过茶碗,认真地回她。 “御璃骁,你再说一回试试。你居然和莫问离一起去喝花酒!”渔嫣夺过他手里的茶碗,变脸了。 “哦,甚好。”御璃骁抬眼看她,伸手掏了掏耳朵,耳朵里像闯进了两只蜜蜂,找不着出来的路,一直在乱钻。 莫问离听哨音的时间比他稍短,所以未受这哨音之害,但他此时已经越来越听不清渔嫣的话,只看到她小嘴一张一合地,让他心中焦虑。 “你怎么了?”渔嫣终于看出他的不妥,赶紧放下了捧在手里的茶碗,小声问他。 御璃骁慢吞吞地擦了脸,用毛巾擦了耳朵,才缓声说:“今日遇上一个特殊的角色,会用哨音扰乱人的心神,声音并不大,但非常尖锐难听,我的耳朵被他伤到了。” 渔嫣脸色完全变了,赶紧上前来,拉着他坐下,举着油灯凑到他的耳边看,耳中有结痂的新鲜血渍,耳根下也有。 “怎么会这样。”渔嫣心疼了,拿丝帕浸湿了,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耳内的血迹,“以后得更小心才是,如今你也不比以往,不要再事事自己冲上前去,那么些年轻人带在身边,怎么不让他们多磨历磨历?” “没事。”御璃骁拉下她的手,轻摁在唇上。 渔嫣放下丝帕,双手环过他的肩,弯下腰,和他紧紧贴着。二人静了片刻,她又幽幽长叹道:“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不服都不行……” 御璃骁嘴角抽抽,拉开了她的手,不悦地说:“不用你时时来提醒我,我到底能有多大年纪,让你叹成这样。还前浪,后浪,我看你是发……浪,几日不收拾你,你就皮痒骨头痒。” “胡说什么呢。”渔嫣脸皮发红,推打着他的肩,小声说:“你正经些吧,给我说说那个吹口哨的人,他怎么吹的?” “嗯,好,”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把渔嫣往膝头一抱,贴着她的耳朵说:“就是这样吹的……” 滚烫的呼吸直直钻进渔嫣的耳中,让她痒得直缩脖子,想从他怀里挣出去,又被他抱得更紧,她受不住,连声求饶。 “那我还老不老了?”御璃骁轻揉着她柔软的耳垂,低哑地问她。 渔嫣捂住他的手,柔声说:“老夫老妻,就你这么肉麻。” “你又不许我去对别的美人肉麻,我不对你肉麻,这一生岂非要去当和尚了?”他笑着,扳过她的俏脸,双唇紧贴过去。 窗子砰地响了一声,吓得二人赶紧分开,扭头看,只见一只信鸽从窗子外钻进来,冲着二人咕咕地叫。 渔嫣捂了捂发烫的脸,起身过去,把鸽子捧到他的面前。 这是安鸿送来的密信,御璃骁匆匆看完,黑着脸说:“你的好女儿,把郑夫子的胡子烧了,郑夫子不肯教,把官印和官帽挂在书房里,逃跑了。” “到底像谁!”渔嫣也变脸了,想当年她跟着渔朝思学文识字,如饥似渴,恨不能天天能多学些,偏偏生了这么个小魔王,到如今还背不起几首诗,更讨厌跟着夫子识文断字,这是她气走的第九个夫子了。上一个,她是让小白狮汤圆咬掉了那人的裤头,再上一个,她哄那夫的妻子,说夫子去了花楼,与花娘私订终身…… “回去非好好收拾她不可。”渔嫣丢了密信,气哼哼地说:“全怪你,我每回教她,你都护着她,不许我多说,现在看看吧,到时候如何嫁得出去?” 御璃骁揉着额头,也长叹起来,儿子们个个聪明机灵,勤奋好学,偏这小女儿,被他娇宠得无法无天。每每被她惹得火大,她又如粉团儿一般滚过来,眨着清盈盈的大眼睛,抱着他的腿撒娇,几声父皇一喊,他就什么气都没了。 “你是不知道,她往我腿上一抱,仰头看着我哭的时候,我……真狠不下心了。”他转头看渔嫣,一脸无奈地说:“若真嫁不出去,我就养着吧,还能怎么样?” 渔嫣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走开。她一心想教个知书达礼,贤惠温柔的小公主,也不知为何就生了这么个调皮丫头。 “不然,我们再给她生个小妹妹?”御璃骁从她背后抱过来,低柔地说。 “少来,你又想这样帮她把事给抹过去,不可能,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让她好好跪上两个时辰。”渔嫣忿忿地推他的手。 御璃骁把她搂得更紧了,带着她一起往榻上倒,“爱妻说得对,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罚她……” 渔嫣又长叹,御璃骁对那小女儿纵得太过份了,每回变着法子哄着她消气,让小女儿又混过一关。 “以后也不知哪位倒霉的男人,会遇上我家的小公主。” “什么倒霉的!”御璃骁生气了。 “难不成还幸运?有你这么凶巴巴的一个丈人,还有莫问离那极会刁难人的人物,他日子能好过?”渔嫣忍不住同情未来的女婿。 “睡觉。”御璃骁扯过锦被,把她连头蒙住。 渔嫣在锦被里拱了好几下,拱到了他的怀中,小手轻轻地摸到了他的耳朵上,轻声说:“还疼吗?” 御璃骁摇摇头,把她揽进怀中,沉声说:“不疼了,只是你说得对,我们得更小心些才行,我有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小郡主【15】 祭坛【15】 双燕楼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院中,挨个盘问。婳娘来此地已有四年整,这双燕楼是她花银子买下的,所有的姑娘都是她从外地买来,并不清楚她的底细。 三人站在暗处,看着侍卫们审问众人,听了一会儿,便知这些人都不知婳娘底细。 正要离开时,突然间,一道火红的身影从院外闯进来,风风火火地冲向了那些侍卫铄。 “站住。”侍卫见有人突然闯进来,立刻拔刀,拦住了她还要往里闯的身影。 “梦蝶姑娘来了。”渔嫣赶紧出去,让侍卫们退下瑚。 “夫人,我阿爹昨晚突然不见了,还留下这个。”梦蝶把一张泛黄的丝绢递到渔嫣的手里。 抖开丝绢,上面是些渔嫣看不懂的字和图案,她疑惑地看向梦蝶,小声问:“这是什么?” “这是阿沧的东西,”梦蝶急切地解释,“哦,就是阿沧,他原本叫无思,被我父亲收养之后才改叫无思的。阿爹来的时候,身上并无这个,这是无思随身携带的。所以无思昨晚一定与阿爹见过,还有可能带走了阿爹。但他回来找阿爹,为什么不见我?” “你父亲为什么收养他?”渔嫣忍不住问。 “那年后青与玄泠大战,他跟着逃难的人到了离我们寨子三十里的一个小村,阿爹那天被人请去给村民治病,他一个人躺在树下,烧得厉害,阿爹就把他带回来治病。阿爹一直想要个儿子的,但阿姆去得早,没能为阿爹生下儿子。我从小被选为圣女,妹妹根本不喜欢驯蛇,阿爹很担心无人继承他的衣钵,见无思长得好看,人又聪明,父母都在战乱里没了,所以阿爹就留下了他,做了义子。”梦蝶声音渐小,分明在努力掩饰着眼里的焦灼。 此时莫问离和御璃骁一前一后从暗处出来,梦蝶的话让二人心中都微微一怔。 按年纪推算,此人今年24岁,若那时已经饱读诗书,那一定是贵族之后。也不知是玄泠还是后青人,或者是天漠人。 “上面写的什么?”莫问离拿过丝绢,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长眉紧拧。 “我以前问过无思,他说,这是他母亲在神前为他求来的平安符。”梦蝶看着莫问离,一双大眼显得有些迷茫,似乎是想分清,这人是莫问离,还是她惦记的阿沧。 “你见过哪里的平安符是这样的子的吗?”莫问离轻抖丝绢,扭头看向御璃骁。 御璃骁摇头,平静地说:“这不是平安符,这是一封用密语写的信。” “信?”梦蝶疑惑地看向御璃骁,“阿沧为什么要骗我呢?” “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莫问离把丝绢举高,迎着阳光看。 “上好的南诏丝绢,绣线劈成十股,这手艺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渔嫣仰头看了会儿,轻声说:“只有当年的红月绣庄的绣月主人才有这手艺,而且卖价很贵。看来,这位无思出身的确不凡。” “你们在说什么?”梦蝶急了,伸手要拿回丝绢。 “这个暂时不能给你。”莫问离手腕轻轻一抖,便挡开了梦蝶的手。 “梦蝶姑娘,等我弄明白这丝绢上的内容,马上还你。”渔嫣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小声说:“你不是希望他能帮你去安慰你的妹妹吗?他已经同意了。但你要做好准备,这位无思,只怕不是你想像中的无思。” 梦蝶扭头看了一眼莫问离,小声说:“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是我们家的阿沧。他来我家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不平凡,这里最近出了很多怪事,我希望和他没关系,但我知道……我想亲自问他,还要不要娶我妹妹,还拿不拿当我亲人看。” 渔嫣轻轻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柔声道:“若他无情,便不会来见你阿爹。” 梦蝶长睫轻垂,掩去眼中失落的光,落暮地说:“我找了这么久……这么久……真不想失去阿沧,他是妹妹和阿爹的希望……” 渔嫣其实很不明白,有些地方为什么要用圣洁二字禁|锢住一个女人的一生,难道不婚,便是圣洁?难道圣洁,不应该是忠贞、忠诚、忠义的意义吗? 梦蝶还是妙龄少女,便强行关上了心门,不敢让情字起波澜,一辈子都要在孤单里渡过。 “主子,捉到了一个奸细。”一名侍卫拎着一团小巧的身影过来,往几人面前一丢,“她正在婳娘房里偷东西。” 渔嫣定睛一看,这不是戏班子里的那小姑娘吗?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圆圆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小巧的红唇微嘟着,可怜巴巴地瞅着渔嫣,细声细气地说:“我不是奸细。” “你到婳娘房中拿了什么?”渔嫣放柔了语气,扶起跌在地上的小丫头。 “她昨儿白天看我们在戏台上唱戏,说我的镯子好看,借去看看,结果没还我。我听说她死了,就想来拿回镯子。”小姑娘揉揉鼻头,委屈地落着眼泪。 “你的镯子?”渔嫣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刻去厅中,抬来了几口大箱子。婳娘房中的东西都已经搜来了,包括她的珠宝首饰,都放到了正厅里,封存好,准备送去府衙,能变卖的,都会变卖成现银,发给这里被拐来的姑娘们,还她们的自由身。 揭开封条,几口大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渔嫣指着箱子,小声说:“你自己找。”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慢步过去,弯着腰,在箱子里翻找着。 几人盯着她看,只见她拿起了其中一只银镯,又缓缓放下,又拿起了另一只镯子看,犹豫不决,好半天没能认出自己的东西。 “还说自己不是细作,自己的镯子会认不出?”侍卫有些不耐烦地说。 小姑娘扁扁嘴,抓了一只镯子递给几人看,小声说:“这个就是我的。”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她随手抓的一只镯子。 梦蝶正要出声,渔嫣抢先一步,飞快地摁住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那小姑娘说:“那你就赶快把镯子收好,别再让别人哄走了。” 小姑娘眼睛一亮,又转过头,恋恋不舍地看向箱子里面。 渔嫣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挥挥手,小声说:“快出去吧,这里不是小姑娘应该来的地方,以后不许再偷东西了。” “不是偷……”小姑娘脸又红了,飞快地抬眼,但视线落到御璃骁和莫问离身上时,顿时显得慌张起来,把镯子往手上一套,埋头就跑。 “去盯着。”御璃骁眉梢微扬,沉声说。 一名侍卫敏捷地跟了上去,脚步轻盈,像猎豹一般,根本让那单纯的小丫头察觉不了。 “是这只吧。”渔嫣把小丫头第一次拿起的镯子找出来,托到掌心看,这是一只极纯的雪花银镯,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喜鹊衔梅,这是妇人才戴的款式,往里面看,镯子里侧刻着名字,薄奚果儿。 薄奚是胡域姓氏,但看这丫头五官并无胡域国人的特征。渔嫣有些疑惑,莫不是她错了,这不是那丫头的名字? “好像几个月前胡域国走失了一个小郡主。”一名侍卫此时突然说。 “你怎么知道的?”渔嫣惊讶地问。 “我去执行一项任务的时候,听叶落说的。”侍卫挠挠头,低声说:“听说郡主是随着她未婚夫婿去海上猎鲨,不知怎么就走丢了。叶落正好从胡域国回来,顺口对我们说的。” 男人在一起,饮下几杯酒,总免不了聊女人!渔嫣都能猜出这些家伙们聊的是什么,无非小姑娘嫩得像豆腐,别是被鲨鱼吃了,多可惜……还不如嫁给他,云云…… “那就不是走失,是私跑了。”渔嫣抛了抛镯子,这镯子份量足,作工精致,郡王府有这样的东西,太常见了。 “别管这镯子了。”莫问离长眉紧拧,盯着丝绢一角缓声说:“我看懂这上面的字了。” “真的吗?”渔嫣兴奋地把镯子往手腕上一套,快步跑到了莫问离身边,与他一起看向那方丝绢。 阳光正从丝绢背面透过来,整张丝绢都呈现出一种极亮的金色,那些线条在莫问离的脸上投下影子。他纤长的手指从丝绢左边缓缓往右,低声说:“你看,像什么。” ☆、祭品【16】 “龙脉。”渔嫣轻拍额头,有些同情地看向梦蝶。 跟着阿爹学医,学草药,学驯蛇,十里八乡地跑,很了解这些地方的习俗,更懂得如何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打动人,让别人把他当神一样崇拜。比如周坤,他知道发生在周坤家中的事,所以才能让周坤死心塌地地信他,为他做事。 又比如婳娘,这样的女子最怕老,或者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为婳娘保持青春,让婳娘全心全意地成为他的帮手。 梦蝶不懂什么是龙脉,正紧张地看着几人,很快,她便从三人的表情里读出了不同寻常的严肃和凝重,那双水眸也渐渐地黯淡了。 “会好的。”渔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梦蝶轻抚着缠在手臂上的金蛇,秀丽的脸颊上浮现出几分悲伤,轻轻地说:“但无思出事,妹妹就不会好了。铄” “我家哥哥擅长医术,让他为你妹妹医病,说不定就好了。”渔嫣朝莫问离呶了呶嘴。 莫问离拧拧眉,他这些年来是喜欢捣鼓这些,但并不代表他就乐意去给陌生人把脉瞧病。 彩蝶极聪慧,立刻从莫问离的神情上读出了他的不情愿,粉唇微弯,苦笑道:“我去找阿爹,若你们觉得这丝绢真有用,用完了再还我吧。” “我们帮你找。”渔嫣拉住她,认真地说:“梦蝶姑娘,人生在世,总有分分合合,阴晴圆缺,留不住的,便不要留吧。” 梦蝶凝视着她,良久,缓缓点头。阳光抚在梦蝶如玉般的肌肤上,红唇微抿出倔强的弧线,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坚毅的亮光。 渔嫣喜欢这样的女子,不管多艰难的境地,总是挺直了腰,直面风浪。这些女子,值得最好的男人去珍惜。 大风吹来,一轮骄阳静悬空中。 十五就快到了,三人已来了九日,邪神一事已渐露出端倪,渔嫣能断定,那些消失的男子可能没死,而是被控制住,正在按着那丝绢上所画之地,挖开龙脉。 渔嫣并不信一个国家的国运,是一座山,一条河,一个山洞就能阻断的,当年那样艰难,她、御璃骁、莫问离,还不是咬着牙闯了过来? 这小子才年仅二十四而已,虽说她与御璃骁玩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后浪缺少前浪最重要的地方,那就是经验。 邪神一事闹起来,御璃骁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不露声色地开始调查。莫问离接到九叔的信,也立刻联|想到了邪神一事,确定了邪神就在洱苍镇附近一带活动。他们突然到来,让无思有些慌乱,居然让周坤和婳娘出手,露出马脚。 “这小子,再给他几年时间,必成大祸。”莫问离捏紧丝绢,眸中锐光闪动。 “他把阿爹找去,只怕也不是叙旧那样简单,怕只怕,想利用阿爹做什么事。”御璃骁浓眉微挑,缓步走到那几口大箱子前,盯着箱中的珠宝,略一沉吟,低声说:“传我令下去,许府有妖孽作崇,许府暂时由朝廷接管。许府之人立刻迁出许府,不许带走任何东西。” 侍卫立刻抱拳,下去办事。 打草惊蛇,逼蛇出洞,御璃骁要主动从龙脉这一端打开入口,进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乾坤。 渔嫣从怀里掏出两双用棉布包好的木塞,递给二人,轻声说:“按这样子,赶制出来,发给大家用吧,我做不了那么多人的。” 莫问离惊讶地看着掌心精致小巧的耳塞,小声问:“你何时做的?” 渔嫣抿唇笑笑,柔声说:“昨晚啊。” 昨晚御璃骁睡着了,她却担心得睡不着,于是悄悄摸起来,连夜削了两副耳塞子出来。 “你怎么也没说一声?”御璃骁愕然看着她,难怪看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她还说是早上进了沙子,原来是熬了一整晚。 “有什么好说的。”渔嫣笑笑,过去指挥众人把箱子合起来,抬去衙门。 “她躺你身边,你都不知道?”莫问离转头看御璃骁,讥笑道:“别是真的聋了吧?” “那不是正合你意?”御璃骁回了一句,大步往外走去。 他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侍卫们早就听了无数回,有时比这更厉害,大伙儿也就当成没听到,就算真打起来,也不会真伤了对方,这二人当着外人时威风凛凛,身后还有一个管家的女人呢。 ———————————————————————————————————————————分界线———————————————————————————————————— 夜深了。 许府里开始了浩大的工程,侍卫们把火药运到了地下暗室里。九叔已被悄然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他们怀疑许府家的三个儿子里,也有人被无思控制了,所以,他们想让这人自己站出来,结束许家这半年来所经历的莫名其妙的灾祸。 风习习吹来,小塘里的水被吹皱,像人的心事,重重层层,解不开,也抚不平。渔嫣站在塘边看了半晌,转身往小楼里走。 一道窈窕的身影此时映入她的眼中,她怔了一下,那是采襄。府里的丫头们也都离开了,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谁放她进来的? 她快步过去,叫住了采襄。 “夫人。”采襄一见是她,赶紧过来行礼。 渔嫣打量她,只见一身翠绿的裙子,裙摆上沾了好些泥渍。这两天没下雨,她从哪里沾了泥渍回来了? 渔嫣不露声色,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如娇夫人让我回来给她把佛像请过去。”采襄弯着腰,恭敬地答话。 许府有个小佛堂,供着一尊如来佛,由纯金铸造。如娇夫人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沐浴斋戒,诚心祭拜。 “去吧。”渔嫣点头,让采襄过去请佛像。 采襄轻车熟路地过去了,渔嫣慢步跟过去,从佛堂的窗子往里看,她正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随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佛像。 这佛像并不大,一尺多高,一双眼睛里镶着黑宝石,慈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采襄抱着佛像,绕过了池塘,正要往府外去时,只见许童耀从一边闪出来,从她背后抱住了她。 渔嫣赶紧躲到了柱子后面,只听那边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悄悄探头出去看,那二人已经躲进了假山后面,而佛像早就跌到了草丛里。假山后很快就传来了异样的响动,渔嫣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她摇摇头,转身走开。这些不该听的声音听多了,耳朵会长疮。 “你怎么在这里?”御璃骁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渔嫣抬头一看,御璃骁正慢步过来,滚烫的手掌覆在她的额上,温柔地说:“去睡吧。” “睡不着,你们男人哪,为什么就不肯忠心一个女人呢?既然娶了,就得好好对人家呀。”渔嫣感概地推开他的手,慢吞吞往前走。 “我几时对你不忠心了?”御璃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我说许童耀,明明人人称他是好夫君,谁知道恋上了丫环,大半夜地跑去偷腥。”渔嫣撇嘴,有些不屑。但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直了,许童耀刚刚明明在后院,而且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这时候怎么一身月白长袍,大步从前面走来,中规中矩地给二人行礼? “公子,夫人。”许童耀行了礼,双拳依然抱着,抬眼看向御璃骁,低声说:“叔叔让我来问公子,可要吃些宵夜?他在梅州阁等着了。” 莫问离打发他来的?渔嫣猛地扭头,看向刚刚遇上“许童耀”的方向—— 那刚才那个是谁?难道是无思? “他在后院。”渔嫣拔腿就跑。 御璃骁立刻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从渔嫣面前跃过,不过数步,便不见了踪影。这轻功,惊得许童耀半天没能合上嘴。 匆匆赶到后院,佛像、采襄,还有那个“许童耀”都不见了。 渔嫣懊恼万分,又觉得古怪万分,采襄是自愿走的吗?还是被许童耀给捉走的?她听到的那些声音,到底是欢好,还是在挣扎呼救? “公子,有人给梦蝶姑娘送了封信,她立刻出城去了。”侍卫快步跑来,抱拳禀报。 “我去看看,你就在府里,不要乱跑。”御璃骁匆匆交待几句,带着几名侍卫快步离开。 ☆、挺厉害的【17】 看着他们匆匆离开,渔嫣心中隐生不安,扭头看向许童耀的时候,他正扭头往大门处张望着,还是那副震惊的模样。 “少公子,梅州阁在何处?”渔嫣微微拧眉,小声问他。 “哦,往东过去,过了梅子街便是。”许童耀连忙转过头来,毕恭毕敬地作揖瑚。 “去通知尊主。”渔嫣叫上侍卫,自己转身往暗室的方向走。炸药已经放好,她要去那里看着,免得节外生枝。 许童耀在后面看着,直到她的身影绕过了小亭,唇角才扬起了一丝冷笑。左右看看,快步钻进了竹林后。 星光从翠玉般的竹叶里落下,在地上的青石板镀上一层银亮的光。绕过竹林,有数座型奇妙的假山立于眼前,他匆匆挤进两座假山之中,警惕地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微风拂动竹叶,搅乱月光乱舞,并无人跟过来,随即眼中锐光一闪,飞快地猫腰钻进了其中一座假山山洞中,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渔嫣此时已经进了暗室之中,侍卫们已经把火药堆在了龙壁前面,只待点燃引子,便能将这堵青石墙炸开,让挡在石壁后数百年的龙脉呈现在眼前。 渔嫣也挺好奇,对于风水一说,她虽不尽然相信,但又解释不清其中的玄妙之处,况且既然有风水之说的存在,必有它形成的缘由。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若不能解开其中奥妙,便应尊重它的存在铄。 她仰头看着石壁上栩栩如生的雕刻,暗赞这雕刻者的功底深厚,坚硬的石壁在工匠的手里,似乎变成了薄薄的纸张,任他们尽情折叠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扭头看,只见一名侍卫大步过来,抱拳向她行礼。 御璃骁和莫问离此次出来,明面上只各带了四人,暗中各有自己的人跟着,具体是多少人渔嫣并不清楚,而且这些年来侍卫营里换了不少新鲜血液,有一些是暗卫,甚少露面,渔嫣也不能一一认出来。 这人方脸阔鼻,眉眼英朗,面孔很是陌生,但佩戴有御璃骁手下暗卫们专有的黑玉腰带,佩刀也是暗卫们统一的六狮护主刀。刀柄上有两只狮子环抱,刀鞘属上也有铸有四只小狮子,喻意无论任务多艰险,人人都能过五关斩六将,全身而退。 “夫人,主子有令,请夫人退到安全之处,属下奉命点燃火药。”侍卫抬眼看来,朗声说。 渔嫣点点头,退了数步,挥挥手,轻声道:“留一人点火即可,其余人都随我出去。” “就让属下来点吧。”那传令的侍卫又抱拳说。 渔嫣看他一眼,带着众人出去。快到门口时,她突然又转过头,看着那侍卫说:“邓护卫,你小心点。” 侍卫扭头看她,犹豫一下,低声说:“夫人,属下不姓邓,姓关。” “是吗?”渔嫣笑笑,又叮嘱了一句,迈出了暗室门槛。裙角拂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渔嫣唇角的笑意消失了,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把门关死。” 侍卫立刻槛紧了铁木门栓,渔嫣伸手拍了拍大门,大声说:“关护卫,要小心哪。” 里面很静,渔嫣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音,于是掸了掸袖子,从小香袋儿里取出了耳塞子塞进耳中,等御璃骁他们回来。 侍卫们见她如此,也不多问,纷纷拿出塞子堵住耳朵。 这暗室另有密道,这人所穿之衣物正是那位看守另一条密道的关护卫的衣饰,虽然五官很像,但渔嫣还是很快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就是刚刚在许童耀身上闻到的香味。 她猛然想到,假山那里遇到的一定是真的,只是许童耀在和采襄偷|腥的时候没有防备之心,所以被假的许童耀偷袭。 而此时潜进密室这男子,一定就是那位能以厉音伤到御璃骁耳朵的年轻人! 不多会儿,里面果然传出了尖厉之声,就算用了这耳塞子,还是让人觉得很是难受。侍卫们都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怪异之事,愕然地围在暗室铁门前,小声议论这动静。 里面的火药都是假的,莫问离不想用炸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九叔也不想失去他的家,御璃骁则觉得这是祖上留下的东西,应当保存完好才是。 一切,都是引这条鱼儿上钩,只是渔嫣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来得这样快! 里面突然就安静了,再没传出半点声音。 “不会是把自己给灭了吧?”有侍卫疑惑地说着,扭头看向渔嫣。 渔嫣心里一咯噔,立刻走到了门栓边,用力往上推着门栓。侍卫见状,赶紧把门栓打开。大门打开,里面却空无一人。从另一条密道过去,守在那里的侍卫还在严阵以待中,并没发现那小子的身影。 正当众人疑惑时,那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时许多侍卫已经除下了耳塞,就连渔嫣也是!侍卫们的功力都不及御璃骁,他尚且无法抵挡这刺耳伤肺的魔音,又何况是他们? 渔嫣的耳朵疼得快要裂开了,慌慌地想把耳塞进耳朵里时,耳中已经淌出鲜血来。心跳也跟着这声音越跳越急,急到她怀疑再眨眼时,心脏能从嘴里跳出来。 勉强抬眼看去,只见那小子正敏捷地从一堆炸药里跳出来,他发现有异之后,居然钻进了装着木屑的袋子里,他这时的一跳,让木屑在暗室里乱飞乱飘,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既然非要与我作对,那我就对不住了。”他如猎鹰一般扑过来,双手卡住了渔嫣的脖子,阴冷冷地说完,拖着她就往大门处跑。 侍卫们想围过来,怎奈耳朵里的痛和心脏的痛已经超出了他们忍受的范围,再大一点的声音,都让他们感觉到正在经历山崩地裂。 渔嫣被那人拖出了暗室,往后院退去。 看得出这人对许家的地形十分了解,这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左拐右弯,很快就带着渔嫣出了许家。 渔嫣被他扛在肩上,双颊上全是凉凉的血。 “无思,你这样做,对得起梦蝶一家人吗?梦丹为了你大病不起,梦蝶有家不能归,还要躲避巫岭人的追踪,你吃梦蝶家的,用梦蝶家的,还欺骗梦蝶姐妹的感情,你是人吗?” “闭嘴。”无思哑哑地威胁了一句。 “你不是男人。”渔嫣又怒骂。 “我说,你给我闭嘴。”无思愤然地把她从肩上揪下来,丢到了面前的一匹马上,手指往嘴里一放,吹了声口哨,马儿便驮着二人往前疾奔而去。 渔嫣被颠得难受,她已有多年未吃过这样的苦头了,御璃骁怜她当年追随他南征北战时吃多了苦,以这些年里对她宠得无微不至,莫说被马这样颠簸了,就算是多走些路,晒晒太阳,淋淋雨,他也会叨叨几句,让她悠着点,莫累着了。 还是那句话,喜欢你的男人,才会宠着你,别的男人么,能占便宜就占,占不着的,也不会对你有几分热情真心。 往东行了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无思带着她进了一座大山。 出了密林,有一片草坡,繁茂的野花在晨光下微微晃动,青碧的叶片上有露水滚动。草坡下面有小潭,小潭前正有人往水里跳,飞溅起的水花白花花的扑到岸上。 渔嫣顿时明白,小潭下面可能就是龙脉的上半部分,无思用邪神一事,掳走了许多乡里百姓,让他们在此为他作苦力,但始终无法打开龙脉。 “主人。”周坤从旁边跳出来,满眼狂热地看着无思,“小的已经捉到了金蛇,只待晚上行祭礼了。” “嗯,把她看好。”无思指指渔嫣,语气刻板冷漠。 周坤转过头看渔嫣,点点头,大声说:“主子放心。” 无思丢了马鞭,手指放进唇中,轻轻的口哨声响过,马儿迅速跑进了密林之中。 渔嫣看着无思跳进水潭里,小声说:“周坤,你可知道你在做的是杀头的事?你真不顾巧娘和小东了吗?” “追随主人办成了这件事,我就翻身了,还有谁会看不起我,谁敢再欺负巧娘?”周坤的脸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地瞪着渔嫣,“你太爱管闲事了,若不是你,我早杀了那姓许的。” 渔嫣见他顽固,摇摇头,拿出绢帕,走到潭边,浸湿了,擦去脸颊上的血渍。看来,这无思并无心要她的命,所以她并不像御璃骁一样,过了一晚,耳朵里还在剧痛,她此时已经无事了。 ☆、月光下的山谷【18】 周坤也不再理渔嫣,盘腿坐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懂到底在说些什么。 水潭边有蛙声起伏,缕缕月光透过了枝叶,落进林子里。 渔嫣一直靠在大树下坐着,四周是几个负责看管她的精瘦男子,看样貌不似当地人,而且一定武功不弱。尤其是领头的那男子,约摸三十多岁,目光冷锐无情,削瘦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水声哗啦啦地响过,又有一个男子从水里浮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面无表情地看着渔嫣说:“起来吧,主人要见你。瑚” 渔嫣自来到这里起,就一直没想过要逃,她是想和无思见一面。她对这年轻的男人非常好奇,潜意识里觉着这人没那么坏,不是无可救药的人物。或者能劝动他,让他放弃这些愚蠢的事,回到梦丹身边去。 周坤此时从草丛里跳了起来,大步走到渔嫣身边,推着她往小潭里走。 “动作快点,别耽搁了主人的大事。” 渔嫣扫了他一眼,淡然地说:“周坤,现在回到巧娘身边去,还来得及,不然你可能一辈子都别想再见着巧娘了。铄” “少管闲事,先管好你自己。”周坤冷笑,用力一推渔嫣的肩。 渔嫣栽进水里,冰凉的水从四面包围过来,凉至刺骨。有人抓住她的手腕,顺着水流把她往前拖。她感觉到了眼前有光,于是缩了缩肩,大胆地睁开了眼睛,小潭里浮着数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泛着莹莹的白光,照亮眼前的一切。 这是个隐于藤蔓和瀑布后的山洞,只容一人弯腰进去。前后有人夹着她,只能一路跟着前面的人快步往前。 山洞里凉凉的风让她难受,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喷嚏,这声音在山洞里回响,闯进耳朵,让她头都跟着疼了起来。 她闹出的动静也招来那些人的不满,拖着她,步子更快了。一直走了上百步,渔嫣眼前出现一块石壁,绕过去,便是山谷。 崇山竣岭中,总会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美景。月光在山谷里浮动,花香扑鼻而来,几株叫不出名的山花正缓缓展开花瓣。 渔嫣正欣赏时,周坤又在她身后推了一把,恶声恶气地说:“呆着干什么,快走。” “周坤,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一些。”渔嫣终于生气了,盯着周坤冷冷地呵斥道:“别给你路不走,你非要下地狱。” 周坤怪笑两声,不屑一顾地看着渔嫣,“我知道你们身份高贵,有权有势,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自打我跟着主人开始做这件事,我就豁出去了,大不了把命不要了。” “说得好,你的这条烂命本来就不值钱,你若真不要命了,巧娘和小东小西也就完全解脱了。没有你的日子,她们只会过得开心。”渔嫣厉声说完,拂袖往山坡下走。 周坤脸上白一阵,黑一阵,忿忿地瞪了她一会儿,跟了上来。 山谷里有许多合|欢树,碧青的叶片承载着月光,在风里微微摇动。如厮美景,本能让人心旷神怡,怎知绕过了这些大树,眼前居然是一片血腥之景。 渔嫣差点没吐出来,慌慌地闭眼转身,不愿再看一眼。 这里有一片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吊着人,有的只剩下森森白骨,有的还血肉模糊。滋滋的阴凉之声从四面传来,渔嫣忍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只见无数的毒蛇正从草丛里游出来,迅速爬向那些木桩。 原来,这些人是用来喂蛇的! 无思盗走了梦蝶阿爹的书,用来做这样残忍的事!这些人,肯定就是那些失踪的乡民,而 此处应该就是自由坛的据点。 渔嫣悄悄拿出信号弹,丢到了草丛里。这是莫问离捣鼓出来的香雾,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信号弹上面的封印会被露水浸过,散发出一种香味,莫问离训练出来的鸽子可以嗅到这种香,把他们带到此处。 “带过来。”前面有人大声说。 周坤正要伸手推渔嫣,渔嫣抢先一步,转过身去,重重地赏了他一耳光。 “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路你不走,这一巴掌是替巧娘打的,白白在你身上浪费了时间和感情。你再敢碰我一下,对我大呼小叫,我就把你挂到木桩上去喂蛇。” 周坤没想到渔嫣会打她,正要发怒,无思的身影从前面的大树后绕出来。 “主人。”周坤立刻换了副表情,毕恭毕敬地垂下双手,给无思行礼。 无思没看他,盯着渔嫣说:“皇后娘娘果然威风。” “既然知道本宫威风,本宫劝你尽早收手,如此残害无辜的人,你是自已断掉了退路。”渔嫣秀眉微拧,岁月未让她老去,反赋予她更多的气势。独自站于敌人面前,不带半分惧态。 无思笑笑,摇头说:“我不需要退路,我只需要成功。” “什么样的成功?莫非你想造|反,当皇帝?” 渔嫣觉得好笑,如今天下太平,就凭他,如何兴得起风浪?白白让百姓赔了性命而已。 “我也不想当皇帝,我并不想抢你们的江山。”无思还是摇头。 渔嫣拧眉,脆声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成功?” “我只要龙脉下的宝藏而已。”无思指指渔嫣身后,那里有一大堆新挖出的泥土。 “就因为想得到宝藏,你就害这么多人去死?甚至不惜背叛了最信任你的梦蝶一家?”渔嫣又问。 无思的神情还是平静,淡淡地说:“他们自愿信我,并非我让他们信我。这个世道本来就很不公平,御璃骁踩着无数人的鲜血,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为他死的人数以万计,他并不比我高尚。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管过程怎么样。” “平静的生活不好吗,一定要富贵荣华?”渔嫣问。 “那你与御璃骁能不能放弃江山,拱手让人?”无思反问,见渔嫣拧眉,于是傲然地笑道:“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怎能要求别人做到?” 渔嫣听着他的谬论,突然就不想劝了。这就是他的目标,劝也白劝。 她的沉默,让无思更为得意,他顺手折了枝树枝,在脚边的草丛里随意拔动了几下,几条雪色的蛇从草丛里游了出来,往渔嫣的脚边靠近。 渔嫣心里发怵,虽然她百毒不侵,但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蛇,还有这眼前通体雪白的蛇,冷风灌来,让她汗毛倒竖。 看她面露怯意,无思有些得意。 “皇后娘娘,现在只能委屈你了,我知道,论我的武功和实力,不可能是御璃骁和莫问离的对手,他只需派上几万人,就能把我辛苦经营的一切夷为平地。不过现在有了你,就不同了。你是御璃骁和莫问离最重要的人,我有你在手上,不愁他不答应我的条件。” “希望你会如愿。” 渔嫣想着梦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忍不住喟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偏偏没能看出这人的野心勃勃。 “我也希望。”无思看着白蛇缠上渔嫣的脚踝,笑了笑。 “梦蝶和梦丹知道这一切,会伤心的。”渔嫣小声说。 无思幽暗的双瞳微敛一下,随即淡漠地说:“待我成功,我会给她们补偿。” “真心也能补偿?你可知梦蝶的心思?”渔嫣反问。 无思沉默良久,抬眸看了渔嫣一眼,转头看着身后的随从说:“准备祭天,把她看紧了。” 众侍卫走上前来,用枝子引着白蛇,把渔嫣的手腕和脚踝缠紧。蛇尾绕上了树枝,让她身体悬空,甚至不敢动弹一下。 无思仰头看着她,低声说:“皇后娘娘,我敬佩你的勇气,所以我尽量不伤害你,只要你配合我,我尽量让你舒服一些。” 他说着,双唇微撮,又吹了几声口哨。草丛里的悉索声更大了,成千上万的蛇从四面八方往 此处聚来,其中不乏渔嫣只在书中看到过的可怕的剧毒之蛇。 若他成为蛇王,指挥这些蛇为他冲锋陷阵,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口哨声突然响起来,婉转凄哀,渐渐变大。 无思的脸色一变,飞快地转头去看。梦蝶一身红裙,正站于一棵合欢树的树枝上,裙子下摆开叉,金蛇绕在她的雪白的小腿上,冲着下面滋滋地吐着信子。 所有的蛇都转向了梦蝶站的方向,低下了高扬的头,向着金色的蛇王行礼。 【明天到家,5号恢复正常更新喽,喂饱你们的小肚皮。】 ☆、锦衣为聘【19】 大风起,月光下,梦蝶红裙被高高扬起,如一双火红的翅膀。灵动的水眸里泛着薄薄的泪光,悲哀地看着无思。 无思往前走了两步,削瘦英俊的脸微微扭曲,黑瞳里里浮现无数挣扎,冲着她大吼:“梦蝶,不要和我作对。” “无思,你现在放了阿爹,与我回去,陪妹妹到老,我不和你计较,不然,我会让你一生受罪,一无所有。瑚” “梦蝶,现在回去,我会让阿爹平安回家,若你执意与我作对,休怪我不客气。”无思脸色一沉,冷酷无情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 梦蝶双唇轻轻颤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纤软的手臂轻轻抬起,把纤细的食指指尖放进嘴里,用力一咬,玉白的指尖上立马涌出鲜血,她将那点点鲜血往前弹去,那金蛇便高仰起头颅,蛇尾轻轻摆动。 万条蛇随着蛇尾指引的方向,缓缓游开。 “这是巫岭人的法术,你什么时候会的?”无思眼睛猛地瞪大,愕然大呼。 梦蝶不理他,手腕翻动,手指往上,轻推到自己的眉心铄。 那一点殷红妖冶,那双眸迷蒙,那红裙令人看了,忍不住恍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人,还是从林立走出的凤尾花仙。 渔嫣突然想到巫岭人曾经追杀过梦蝶,原来梦蝶真的偷了他们的东西,可能就是这巫岭术。 “梦蝶,以血引万蛇,你会一辈子受蛇的约束,你终生再不能走出那座大山。”无思猛地跃起来,落到了枝头上,指着她大吼道:“你要毁了你自己,毁了我吗?” “你违背誓言,盗走我们的圣物圣书,欺骗梦丹的感情,让她替你受罚受过,她被绑于寒露之下,受寒露之苦时,你可曾想过她的心有多痛?可曾想过,我会难过?就算梦丹心甘情愿,但蛇神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你不应该这样,你不应该踩着我……们的心……” 梦蝶拔出腰上的金柄匕首,横于雪白的颈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梦蝶,你继续下去,我真动手了。”无思步步逼近。 眼看他就要把梦蝶逼至树枝尽头,细枝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吱嘎锐响着,往下弯折而来,渔嫣忍不住大声说:“无思,回头吧。” “回什么头?只要炸开龙脉,放天尽头的水上来,洱沧成海,隔海为界,这一半天地便只属于我。我为什么要寄人篱下,要受人间磨难,要成孤儿,要忍受家破人亡?要过苦日子,要粗茶淡饭,要贫贱一生?”他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渔嫣怒斥,“为什么,你们能争,我不能争?我比谁轻贱?我比不上谁?” “我们争,争的是天下太平,你争的是什么?”渔嫣怒问,环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白蛇随着她的挣扎,缠得更紧,快要把她的手腕给勒断了。 “我争的是我想要的一切,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无思脚下用力,树枝断裂,梦蝶的身体往下坠来。红裙黑发,在空中飘舞着,轻盈地翻了个身,落在地上,红唇轻嘟,吹起了口哨。 金蛇如同离弦的箭,飞向了无思。 无思依然站在枝头,俊脸黯沉,袍袖一挥,指动枝叶扑嗖嗖地往下跌。金蛇落在枝头上,高仰头着头,冲他喷出毒汁。 “梦蝶,既如此,我便不再手下留情了。”无思冷冷看了一眼梦蝶,不退反进,一掌抓住了金蛇,用力往树上掼去。 梦蝶往前走了几步,又是几声尖锐的口哨,金蛇蛇尾缠上了无思的手腕,拼死也不松开。 无思愤怒地甩着手腕,见无法甩脱,索性拔刀,准备砍掉金蛇的脑袋。 “无思,你知道金蛇对我意味着什么。”梦蝶大叫一声。 “你也应该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把蛇召唤回来,不然,我就杀了金蛇。” “金蛇是我出生时,我母亲为我养的,与我性命相通,你杀它等于杀我。你如此狠心,那就杀吧。”梦蝶美眸圆眸,厉声说道。 无思待她话音刚落,挥手斩蛇。 梦蝶的双手绝望地垂下,一缕细细发丝被汗水和泪水粘在脸上,美艳的脸颊上不见一丝表情。 草丛里的蛇都游走了,如此宁静,再不闻别的声响。 无思拎着蛇尾站在树上,渔嫣悬在半空,梦蝶在树下。 突然,白蛇蛇尾一松,渔嫣落到了柔软的草丛里,她揉了揉疼痛的手腕,抬眼看向无思,蛇血正顺着他的手往下淌,满掌的血,让他看上去更加无情残忍。 这张脸,与莫问离确有几分相似,但他阴冷,问离不羁中带着暖意。都是家破人亡之后的孤儿,莫问离一人一剑,拼至今天的地位,他不伤无辜,更无害人之心。但无思不同,他的野心太大,甚至不惜牺牲掉身边最关心、最亲密的人。 “梦蝶,算了吧。”渔嫣走过去,轻轻地扶住了梦蝶。 梦蝶缓缓转过头,抬袖擦了眼泪,转身往回走。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种,温婉的、贤惠的、美丽的、豪迈的、精灵的,梦蝶是渔嫣见过的最独特的一个。她出来寻找这么久,其实早就知道无思在做什么,她一直想给无思机会,就像当初,她明明喜欢无思,却为了妹妹,把情字关在心里,独自承受着寂寞与孤独。她为了家人,为了喜欢的人,总是选择一个人来承受。就像刚才,她明明能杀了无思,却再度选择了收手。 “无思,你把梦蝶的心伤透了,你杀了金蛇,等于杀了她。”渔嫣同情地说。 “梦蝶……”无思丢了手里的金蛇,跃下树下,追了两步,又缓缓停下,冷冷地说:“拦住她。” 拦在前面的人围过来,把梦蝶堵住。 “你还想怎么样?”梦蝶看着他问。 “我不能让你出去报信,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无思面无表情地说。 梦蝶闭了闭眼睛,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和妹妹真的没有半点位置吗?” “你们在他心里只是山野草民,身份不够高贵。”渔嫣冷笑着看向无思。 无思偏过头来,眼神阴鸷,“这都是你们多管闲事的结果。” 渔嫣悲悯地看着他,轻声说:“我们怎么是多管闲事呢?你真把御璃骁和莫问离当草包了吗?他们既然选择亲自前来,当然是认定此处的事不简单,若无准备,怎敢前来?” “那又如何?”无思冷笑。 “龙脉那头是地下海的出口,龙脉挡住的,是后青国百姓的安危。你却想把平地变成海洋,淹没这里的一切,唯独此山地势较高,能躲过这一劫。你故意引着我们找到龙脉,想骗我们打开那个出口。你以为御璃骁也会想看到后面的一切,当初那暗道之所以选择建在许府,想必你也早就已经摸清了原因。炸开许府的出口后,水会随着与暗室相连的地道往四处涌,从出口汹涌而出,最后冲破所有的地道。” 渔嫣缓缓说着,看着无思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抖开来,上面是一张图,“这是我在洱苍的府衙里找到的地图,上面绘制着洱苍的地貌。” “皇后果然名不虚传,这样也能猜出来。” “我不是猜的。”渔嫣摇头,小声说:“我原本以为许府里一定有一人与你相勾结,我猜是许童耀。但你冒充他,把他和采襄带走,我就想到,可能他并非有意,而是在外面与你结交之后,你假意与他做了朋友,知道他不能与采襄在一起的苦闷,所以常常与他在一起,你了解他的一切,常常灌醉他之后,扮成他,大摇大摆回府来察探情况。甚至,我第一次在许府见到的许童耀,就是你!” 无思笑了笑,低声问:“知道了又如何?龙脉,我一定会炸,就算他带千军万马前来,也会葬身大水之中。” “闹那么大动静,不就是为了用水淹掉一切吗?你父亲是谁?”渔嫣盯着他的眼睛问。 无思俊脸变得扭曲,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怪笑一声,“你怎么会认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 “既然有过富贵,并且留恋曾经的富贵,那就不是小人物了。当年后青国有儿子的人家不少,不知道你是……”渔嫣看着他,突然就拧起了眉,“你是赵太宰的家人?” “太宰夫人是我亲姨娘。”无思嘴角轻抿,冷漠地说:“赵太宰一事,累赵家三百一十七口人获罪,一半人死于流放途中。”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往事已矣……” 不待渔嫣说完,无思已经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不必与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并不是想找你们报仇,而是感觉这世道不公,若凭真才实学,我也不会比别人差,但我已经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一切,也不可能从大考中得到我想要的,我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来做事。” “无思,大水一来,耶马人的家园也会被毁掉,梦丹还在病榻上。”渔嫣小声说。 无思转过头,不接渔嫣的话。 “无思,我再问你一次,收不收手?要不要跟着梦蝶回去?”渔嫣又问。 无思冷笑,“你还是想想怎么从海里游出去吧。不过,你们有儿子,后青还算有人继承。我不会打过海去,这点我向你保证。” 他说着,突然就出手,制住了梦蝶的穴道。梦蝶软软地往下滑去,倒进了他的怀中。他把梦蝶给了身边的人,看向渔嫣。 渔嫣见梦蝶暂时安全,稍微放心,看着他小声说:“从松狮城过来有两个郡,十二个城,有三个会被水夷为平地,你确定要让这么多人的命成为你的垫脚石?” “别说了,时辰到了。”无思不耐烦了,狠狠一把抓住渔嫣的手腕,把她往前拖,“我要去祭天。” “用你的朋友许童耀和采襄?用他们的血喂蛇,让蛇听你使唤,去威胁百姓,奉你为神灵,让你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渔嫣问他。 “既然都知道了,就不要再罗嗦了。”无思显得有些慌张,步子越来越快,拽着跌跌撞撞的渔嫣,到了林子深处。 空地里有个祭台,许童耀和采襄被绑在高台上,脚下盘了无数条蛇。采襄面无人色,身上仅一件金色纱巾遮xiu,正呜呜哭泣。许童耀用力挣扎着,不停地叫着采襄的名字。周坤手里举着火把,在一边站着。 “夫人。”见到她出现,许童耀怔住了。 “开始吧。”无思身形一跃,上了高台,从周坤手里夺过了火把,往那些蛇身上的挥去。 蛇扭动着,一条条地高抬来,往许童耀和采襄身上咬去。 采襄吓得尖叫不止,许童耀也忍不住痛呼起来。 无思很聪明,若真的炸开了地道,大水淹城,万蛇出动,而他就成了这一片土地的救世主,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百姓只会认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神,根本不会顾及远在海那边的皇帝。 渔嫣看看月色,离她丢下信号弹的时间不久了,那二人应该到了。 “别看了,你是不是找这个?”无思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圆筒,丢到渔嫣的脚下。 渔嫣用脚轻轻踢开,轻叹,好吧,无思真的很聪明。 “你放了采襄,我一个人来就好了。”许童耀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采襄惨白的脸大声叫嚷。 “你反正想与她在一起,我成全你们两个。”无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少爷,我生死都和你在一起。”采襄大哭着,用力扭动着手指,想触到许童耀的指尖。 渔嫣原本以为许童耀只是对这个丫头玩玩而已,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二人还真是真情流露。门第之分,让二人不能在一起。采襄拼命表现,不过是想争得如娇夫人高眼一眼,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给许童耀做个妾室。 如娇夫人强势,虽用心是好,却惹得府中上下不满,最终被人排斥在外。一大家子人,想和睦相处,但人心有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府中人委屈,如娇夫人也委屈。 渔嫣拧拧眉,转头对无思说:“让我替采襄吧,采襄有孕,给许童耀留个根脉。” “有孕?”无思拧了拧眉,转头看向采襄。 那二人也一怔。 “替什么替,当你哥哥我是窝囊废?”莫问离幽幽的声音从树上飘下来。 众人匆匆抬头,只见莫问离不知何时就坐到了那里,斜斜歪着,手里拈着一朵狗尾巴草,轻轻挥动。 无思脸色一变,立刻把火把丢向了蛇群,蛇群受到惊吓,疯了一般地进攻起了采襄和许童耀。 “别费尽思了,救世主你当不了。龙脉的炸药,我已经让人清得一干二净。”御璃骁缓步从林间走出,离着他十步距离处,是数十名他手下的暗卫。 无思眼神顿时变得灰败不堪,又取了一支火把,冷酷地说:“那就留下你们的性命,为我开辟我要的海之国。” “你有这本事?”莫问离从枝头跃下来,那些蛇见到他,居然像见到了煞星,忙不迭地四处逃散。 莫问离因为要克制忘蝶毒,本身就成了一味毒药,汗水,头发,皮肤,都带毒性。他是万毒之王,除了渔嫣,御璃骁也不轻易去招惹他,那些将军大臣们更不敢轻易近他的身,怕稍有闪失,要吃苦头。他平常都会穿上用特殊花汁制成的解药浸泡过的衣裳,以免伤及无辜,今儿未穿,所以世间那些剧毒的虫蛇,都惧他几分,不敢靠近。 无思已知情况不对,二指放进嘴里,吹起了尖锐的口哨,这哨音比之前更加难听。许童耀已经难受地咆哮了起来,采襄更是吓得大哭不止。 “行了,陪你玩够了。”莫问离脸色微沉,手指一挥,一枚暗器打向无思的眉心。 【明天一万字哈,哇卡卡,等你来呀等你来。】 ☆、一滴相思血【20】 无思毕竟年轻,功力远不如莫问离这老狐狸,更别提御璃骁了。 他堪堪躲过了莫问离打向眉间的暗哭,神色一凛,从身边的枝上折了一片叶子,放进唇中。他擅长的是哨音,能扰人心魄,令人心神不安,尤其是在运功的时候,极易岔气、走火入魔。武功越强,越容易受到哨音的干扰。 这一次他吹的哨音与前几回都不同,尖锐、嘹亮、急促,一声比一声高亢刺耳,似有尖锐的东西从琉璃上狠狠地、快速地刮过,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让人难以承受。 御璃骁和莫问离他们事先有准备,戴了耳塞,侍卫们甚至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听觉穴道,不让自己被这声音所震到。 但许童耀和采襄就苦了,鲜血从二人的耳朵里不停地淌出,采襄尖叫着,越挣扎越痛苦。许童耀用后脑勺在柱上用力撞着,想以此减轻痛苦瑚。 渔嫣虽然及时戴上了耳塞,还是没能抵挡住这种痛感,幸尔御璃骁及时封住了她的穴道,她听不到声音,这才好过了许多。 “送皇后出去。”御璃骁擦掉她耳下的血,眉眼中隐隐燃着怒意铄。 “能恕就恕。”渔嫣拉着他的手指,大声说了句。 御璃骁并无要恕无思之罪的意思,于情于法,无思确已罪无可恕,为了他的野心,他已经害了太多的人命。 来此之前,他已经到了无思埋炸药的地方,那里白骨森森,都是不愿意受他驱使,为他埋藏炸药,不屈服他的乡民的尸骨。 阿爹也被无思关在那里,哄他读出那里石壁上的耶马族护蛇人秘传的文字。 要知道,这炸药一旦引爆,阿爹不可能逃得出去。这人连收养他的阿爹都不放过,连青梅竹马的妻子也要背叛,梦蝶为了他,东奔西走,不敢归家,他却把金蛇杀了,他的心是黑的,留之何用?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莫问离侧脸看他,唇角带着一丝杀意。 “我来吧。” 御璃骁缓步上前,内力暗自动到掌心。莫问离最忌动怒,不然又会头疼几天。这些年来,一旦遇上这样的事,都是御璃骁动手,前几年这样的事还多,这几年下来,这还是头一桩同时惊动他们二人的事。 无思的脸色渐有些难看,眯了眯眼睛,丢了叶片,从脖子上拽出了一枚金哨。 “阿沧,你当真一丝情份不念,还要拿梦丹给你的定情信物,毁了我们吗?” 倒在地上的梦蝶早被哨声惊醒了,捂着淌血的耳朵愤怒地质问他。 “是你们毁了我的大事!” 无思咆哮着,把金哨放进了双唇之中。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声音惊动林中鸟兽,一时间飞禽走兽四处奔逃,咆哮声、嘶吼声、尖鸣声乱成一团,飞砂走石。 “生来无情,莫望多情。” 梦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悲哀地看着无思,一条金色的蛇从袖子里滑出来。顺着她沾血的指尖滑落在地上,滋滋地吐着信子,一双眼睛居然也渐渐成了金色。 “去吧,蝶儿。” 梦蝶指着无思,沙哑地出声。 无思猛地看到了地上那金色的蛇,愕然地松开双唇,金哨坠下,打在他自己的心口上。 “怎么还有一条?” “这才是蝶儿,那一条,是我准备送给你与妹妹第一个孩子的礼物。我们没有阿娘,你们孩子的守护蛇,理应由我来送。我从你们订亲时就开始准备了,每日晨昏,以我的血来喂养它,从此之后,它会代替我好好守护你们的孩子。阿沧,直到方才,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你会收手,随我回去。” 无思完全怔住,呆呆地看着她。 风把梦蝶的头发拂乱,她无力地垂下头,苍白的双唇轻轻颤抖,一字一顿地说:“此生此世,我不能爱你。我希望它会替我去爱你。阿沧,为什么,不可以跟我回去?富贵,真的那么重要吗?那晚,你摘了野花,悄悄放在我枕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欢喜?” “梦蝶……”无思的喉头颤了颤, “金哨是用梦丹的头发和眼泪、鲜血喂蛊炼成,代表忠|贞、矢志不渝的爱情,永远不分离的夫妻。你明明知道吹响哨子,她却不在身边,她会死的……阿沧,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爱她。妹妹那么爱你,每日每夜,求我不要伤害你。哪怕,她替你受了那么多罪……阿沧,我们姐妹待你,难道还不够真心吗?” 梦蝶慢慢跪坐下去,捂脸哭泣。 “我要妹妹,你只能去死了。” 无思喉头猛地颤了几下,慌慌地低头看向那条渐渐逼近的蛇。 “我要用你的血,收回她赠于你的情|人血,去救回妹妹。阿沧,我不再爱你了。永远都不会再爱一个人了。” 梦蝶的声音渐渐轻了,轻不可闻,被和着月光的风淹没,只剩下她轻轻的喘|息。她的脚边,一株凤尾花轻摆着瑰色的花瓣,怜爱地抚着她受了伤的小腿。 远远的,渔嫣扭头看过来。她听不到声音,但看得到这边的情形。她悲悯地看着梦蝶,无数的女子一生,无非是想看着至亲的人幸福,不管多辛苦也都甘之若饴。梦蝶用尽力气,把爱情悄悄收藏,她要成全妹妹的爱情,守护家人的幸福,而现实给她的,却是失望。 她想回去扶梦蝶离开,刚迈开一步,只见无思突然就往后猛地退去,一条金蛇猛地窜起来,狠狠咬住了无思的咽喉,蛇尾圈圈围上去。 无思的刀削上去,金蛇的身体断开,但牙中的毒液还是注入了无思的喉中。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梦蝶,不敢相信她选择的是同归于尽的惨烈。 “无思啊……”梦蝶往前爬了两步,仰起了泪脸,痛哭起来,“我陪你去,你就忘了这些吧,让妹妹和阿爹好好活下去……就算没有富贵,我们也会好好的……富贵虽好,不可强求。粗茶虽淡,我心在你身上啊……” 无思猛地跪下去,金蛇从他的脖子上脱落下来,跌到他的手边,他颤抖着,慢慢抬头看向梦蝶,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嘴中却有大口的乌青的血涌出来。 梦蝶也捂着心口,蜷缩起了身体,疼痛让她不停地颤抖,手却努力伸向了无思的方向。 无思的嘴角慢慢扬起,笑了起来。 渔嫣发现,他笑的时候还真的挺向莫问离的。 “要救吗?”莫问离扭头看向梦蝶,拧眉说:“这么个小美人,若死了,真有些可惜了。” “你想收着?”御璃骁问他。 “你这人就是这么下作,遇上女人就想收着么?”莫问离骂了句。 御璃骁脸顿时就黑了,瞪他一眼,拂袖走开。 莫问离走到梦蝶身边,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殉情而死,蠢到极至。你阿爹和你妹妹,也会跟着伤心。” 梦蝶已经合上了眼睛,呼吸微弱。 金蛇与她同命,蛇死,她亡。 莫问离弯下腰,飞快地在她身上点了穴道。 一名侍卫走过来,抱起了梦蝶,大步往林子外走去。 天渐亮了,缕缕清凉的晨光落进林子里,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开了,团团锦簇。这地方,实在是个美丽令人心醉的仙境。 无思跪于晨光中,一动不动。 只有,早已凉去的金蛇,陪着他。 一阵风吹来,衣袍紧贴住他的身躯,一只小鸟盘旋落下,停在他的手边,歪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冲他高唱,那枚金哨垂在他的脖下,闪耀着明晃晃的光…… 他拥有的,只能是这些了! ————————————————分界线———————————————— 阳光明晃晃地映入屋里,渔嫣拧了帕子,给御璃骁擦脸。 他一夜未眠,把案卷整了出来。 案子一共捉了十九名死忠信徒,周坤为其中之一。 他以酒鬼形象为挡箭牌,帮着无思拐了好些村民去挖地道,害了不少人命,被判了流放之刑,让他去苦寒之地思过二十年。 巧娘心善,依然留恋当年那点情份,让小东和小西求了渔嫣几日,但法就是法,不能徇私,周坤渔嫣给巧娘另择了个宅子,置了间小铺子,让她病好之后,把花生糖的糕点生意做起来。怕再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让御璃骁亲笔题了牌匾挂在门上。有御笔亲题,胆儿再肥,也不敢再上门滋事。这女子此生以情为重,却吃了不少的苦,但愿她今后日子过得好些。 他习惯自己处理的这些事都亲手整理,渔嫣以往常帮手,但这几年他渐渐不太让她做这些了,到点就会催着她去睡,不让她多累半分。前几日更是心疼她耳朵伤了,谁也不许在她面前大声说话,依莫问离的话说,宠得有些像孩子,不像话。但御璃骁倒享受得很,他就爱这么把渔嫣给宠着,每宠一回,自己先高兴了一回。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渔嫣挂好帕子,扭头看着他笑。 “嗯,那几日你学的那个牛肉沫的面片,很好。”他想想,抬眸看她。 “那我去做。”渔嫣过来给他整了整衣领子,快步出去了。迈过门槛,看到莫问离晃着肩过来了,一身紫色的衫袍,风liu潇洒得能晃瞎人的眼。 “你这么大早上,去哪里了?”渔嫣好奇地停下脚步。 “逛逛。”莫问离瞟她一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去许府了?”渔嫣冲着他问。 “哦。”莫问离点头。 渔嫣正要转身走开,一眼看到梦蝶快步追过来了,跟在莫问离身后,不知道说些什么,莫问离不耐烦地摆着手,不肯理她。 这两日都这样,梦蝶求着莫问离去见见她妹妹梦丹,圆了梦丹一个心愿。莫问离肯救她,已是破天荒的好心相助,若再往前一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梦蝶求了半天,莫问离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关上门。她无奈地转身,一眼看到了渔嫣,于是过来向她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 “你回去做好准备,我会带他来。”渔嫣拍拍她的肩,压低了声音。 “真的?”梦蝶眼前一亮。 “嗯,最多比你晚一天到,快去吧。”渔嫣胸有成竹。 梦蝶立刻给她行了个大礼,快步出去。 一场情殇,让梦蝶数日之内暴瘦,下巴尖尖的,但精神尚好。这是一个坚强倔强的女子,甚至悄悄回到林中,埋葬了无思。 一个女子的爱情,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渔嫣不知是要同情她,还是要钦佩她,只愿她能摆脱心里的悲伤,早点快乐起来。 下了两碗面片,出来时,那两个男人已坐在院中喝茶了,一壶上好的碧叶青,满院茶香萦绕,二人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渔嫣把面放到二人面前,好奇地问。 “哦,即墨陵立太子,想与我结亲。”御璃骁沉声说。 “公主这么小,结什么亲。”渔嫣不乐意了,不满地说:“何况嫁那么远,我不同意。” “只是说说,再看看。”御璃骁拿起筷子,刚想下筷,渔嫣却一把端起了面片,让他一筷子落了空。 “不给你吃,公主才几岁?你就这么急巴巴地嫁掉她?”渔嫣气鼓鼓地把面片端开,背对着他,“我要回宫去了,我想孩子们了。” “你不是还准备去梦蝶的寨子?”御璃骁好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渔嫣扭过头看他。 “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把我和他推到别的女人面前去,也要看看你想看的东西。”莫问离嘴角抽抽,冷冷地说:“到底是谁惯出来的?” “你……”御璃骁和渔嫣同时出声。 莫问离抓起筷子,用力搅了一筷子面,狠狠戳了戳,恼火地说:“姓莫的,当初何必救这臭丫头,被狼吃了才好。” “哈哈……” 那二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去吧,山里可好玩了,你和他还能去打猎呢,说不定猎只狐狸,给小宝儿做双狐皮小靴子穿穿。反正寒水宫里的事有小桐给你照看着,也不要你费心,能多玩几天就好。” 渔嫣过来,给他轻轻捶肩,哄他同意。 “你惯会哄人,你们两个尽早栽我手里。” 莫问离掀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骂。 “不是已经栽了吗?我都不这样伺候他,我只这样伺候哥哥。” 渔嫣又捶背又捏肩,说尽了好话。 “喂,够了啊。” 御璃骁看了半天,心酸牙酸嘴酸脑袋酸,忍不住拉开了渔嫣。 莫问离眸子眨眨,突然就说:“去吧,我去。” 看着他狐狸一般的样子,御璃骁后悔了。 “王上,娘娘,尊主,许老太爷他们来了。”侍卫大步进来,朗声禀报。 御璃骁点点头,侍卫便出去通传。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拥着老太爷快步进来了。老大还在病中,未有好转,也不知能不能好起来。如娇夫人经此一事,清瘦了一圈,大不如以前精神。许童耀面带惭愧,紧跟在如娇夫人身后。二爷三爷二人更是不敢抬眼看座上三人。 让老太爷和如娇夫人入了座之后,其余人都站着。 渔嫣笑着看向如娇夫人,柔声问:“听说采襄是真有身孕了?” 如娇夫人赶紧又起来,向渔嫣福身回话,“是,已有一个多月了。” 渔嫣点点头,轻声说:“虽然我不主张男子纳妾,娶了谁,就应当对谁好。但许童耀和采襄毕竟是青梅竹马,他二人一直心心相映,早在少年时就私订了终身。我看,就让采襄进门吧。我知道,这样对少夫人是不公平,但错并不在这三人,在你们长辈。非要门当户对,拆散这对鸳鸯,多补偿少夫人一些吧。若少夫人想离开,也是好事。若不想,你们也不能欺负她。尤其是许童耀,你和采襄更不能轻怠她。” 许童耀赶紧跪下,给渔嫣磕头,连声称是。 如娇夫人也不敢多言,只管点头。 “老太爷,准备分家了吗?”御璃骁转头,问九叔。 九叔混浊的眼睛扫了两个儿子一眼,点点头,哑声说:“分,这几个儿子,各得各的产业,各过各的日子,都不用争,不用抢。” “这样也好,但是你们毕竟是兄弟,有事得互相帮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暗中对兄弟下手。家和万事兴,若不是你们胡来,周坤怎么会对你们哥哥下毒手?这帐,应当算到你们兄弟身上。”御璃骁威严的眼神扫向那兄弟二人。 二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大呼罪过。 “你们两个,简直是……”渔嫣看了一眼老三,忍不住想到他和二夫人的事,眉头直拧。看在九叔的面子上,她又不想过多地说,于是扭开头,不愿意多看一眼。 “会改的,都会改的。”如娇夫人打了个圆场。 “你们根本没你们大嫂通情达理,还处处与你们大哥大嫂作对。”渔嫣挥挥手,让二人退下去,免得看多了生气。 那二人出去了,渔嫣才对九叔说:“九叔,你自己选个地方,再建个宅子,朝廷出银子。” “我的老宅就很好,我也住不了多久了。”九叔摆摆手,轻声叹息。 “爹,我和相公陪您住回去。”如娇夫人柔声说:“这里的生意,都交给二叔三叔打理好了,以后我就侍奉您老人家。” “孙儿也陪爷爷回去。”许童耀抱拳,向九叔长揖。 九叔拧拧眉,转头看向莫问离,哑声说:“问离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吧。”莫问离点头。 “童耀这孩子,我想让你给他派个差事,让他去你身边磨练磨练。年纪轻轻便只知儿女情长,以后如何顶起我们许家的家业?他父亲作了恶,遭了报应,可他得站直了,给我们把许家门庭撑起来啊。”九叔抹了抹眼睛,长声叹息。 莫问离微微拧眉,抬眸看向许童耀。 许童耀慌忙一掀袍子,给他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磕头。 “叔叔在上,侄子一定认真做人,认真做事。” 莫问离沉吟了一会,沉声道:“去我那里可以,但你只能从底下的商铺做起。就去苏梅郡的盐庄吧,你记着,去我寒水宫做事,不可以让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更不能懒惰,半途而废。” “是,谨记叔叔教诲。”许童耀赶紧又磕了个头。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九叔颤微微起身,拱手向御璃骁和渔嫣行礼。 莫问离扶了他一把,温和地说:“九叔放心,我会把童耀磨练出来。” “拜托了。”九叔点头,仔细叮嘱了许童耀一会,才带着如娇她们离开。 “来人,拿我的信物,送许少爷去苏梅郡。”莫问离叫来随从,让人把许童耀送去苏梅郡。 他还从未安排过亲戚进寒水宫下面的店铺做事,若是让许童耀单独前去,不定被当成骗子,乱棍打死了。 院子里又静下来,扭头一看,渔嫣正靠在御璃骁的肩头,笑眯眯地朝他笑。 “怎么了?”他低头看自己的衣袍,并无狼狈之处,不知她为何笑得如此狡滑。 渔嫣抿抿唇,柔声说:“问离呀,你怎么越来越温柔了?以前可不管闲事的。” “老了。”御璃骁慢悠悠地吐出二字。 莫问离眼角抽抽,冷笑着走开。 “王上,娘娘,何苦招惹尊主,晚些又该我们倒霉了。”莫问离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小声抱怨。 “有我呢。”渔嫣掩唇轻笑。 “娘娘每回说得好,到时候尊主一发火,娘娘跑得比谁都快,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我们会轻功的还没娘娘飞得快。”有胆大的人在一边小声嘀咕。 “放肆。”御璃骁脸一沉,小声呵斥那几人。 几名随从赶紧抱拳,深深作揖告罪。 “得了,你也是个纸老虎,真能罚他们几个不成?还得留着他们给问离灭火呢。”渔嫣嘻嘻地笑,哼着小曲过去收拾行装。 耶马那地方,据这里的百姓说,极美。出来转转,总能遇上些新鲜事,回去说给那几个小子听,嫉妒死他们去。 满院阳光,暖暖入心,风轻起,一只黄莺停在枝头,清脆啾鸣。 ———————————————分界线—————————————————— 马车晃悠悠地进了村中小道。 渔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指轻轻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前面青山绿水,野花漫山。几只松鼠在枝头跳跃,乌黑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 莫问离和御璃骁并肩骑着马在前面走,他二人如今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总是凑到一起去说个不停,去问他们时,又不肯透露半分。 讨厌!渔嫣小声骂了一句,钻出了马车,和赶车的侍卫并排坐着。这侍卫年轻,才十九岁,是方老将军的孙儿,叫方意和。十二岁起就跟到御璃骁身边来磨练了,起初在太子身边陪读,十七岁起开始跟着御璃骁办事。这小子和老将军的脾性一样,耿直、爽快,很得御璃骁的器重,去哪里都带着。 渔嫣知道,御璃骁这是在为儿子培养帮手。 “到了。”前面的人停下来,指着一棵大树大声说。 这是一棵几人环抱的合|、欢树,满枝头的花开得正艳丽,团团簇簇,芬芳浓郁。 树上挂着几只水桶大小的铜铃,御璃骁拉住铜铃上的绳子摇了几下,清脆悠扬的铃声便在林间回荡不歇。 枝叶间爬出几条青色的蛇,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一行人。 这些蛇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耶马人养的蛇都是守护蛇,帮他们看管孩子,保护家园,并不伤人,除非受到敌人的伤害,否则就算是主人把它砍成几段,它们也不会反抗。 所以,在耶马山上,只要有新生的孩子,都会有母亲为她亲手伺善一条生命蛇,陪着生老病老,走过人生之路。 青蛇们突然竖起了身子,往枝上盘绕而去,从林间四处传来了铃响之声,渐渐的,又有山歌声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情奔放。 林子里走出了许多人,女子多与梦蝶一般的装束,前来迎接贵客的都是村中的少女,以最美的笑容和最甜的歌声,表示村中百姓对客人的欢迎。 梦蝶在众人簇拥中渐行渐近,依然是大红的衣裙,眉目坚毅。手臂上没有了金蛇,换成了十数只金环,脖子上也挂着一只金项圈,下坠着碧玉的如意。 “怎么换行头了?”渔嫣笑着问她。 梦蝶跪下,给几人行了礼,微笑着说:“金蛇死,而我生,村民认为我是不死天命,所以我已经继任族长。” 还能这样……渔嫣忍不住地笑,连连点头,“恭喜你。” 梦蝶笑笑,转头看向莫问离。渔嫣她们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两日,梦丹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快走吧。”从她脸上看出悲伤,渔嫣赶紧跳下马车,跟着她往前走。 耶马人的屋子都用树皮树枝建成,是高高的吊脚楼,楼下便是火塘和牲口圈,养着鸡鸭牛羊,猪狗猛犬。 “这边请。”梦蝶引着几人进了她家。 楼上有三间房,一间是专门供奉蛇神的。阿爹一间,梦丹姐妹一间。梦丹躺在榻上,听到脚步声,匆匆转过头,瞪着一双大眼,慌乱中透着期待,拼命撑着双手坐了起来,一头长发枯燥纠缠,脸颊深陷削瘦,独一双眼睛还残留着当初的美。 “阿姐。”她轻轻吸气,伸出干瘦的手指在半空中摸索。 渔嫣看向她的眼睛,如此大,却毫无生气,竟然是已经瞎了。 “受刑那晚,哭出了血泪,只能看到些许影子,再晚半日,可能就完全瞎了。”梦蝶深深吸气,贴近了几人,以极轻的声音说着,继尔抬头,期待地看着莫问离。 渔嫣拉着莫问离往前,再轻轻一推。 莫问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握住了梦丹冰凉的手。 “阿沧?是阿沧吗?”梦丹的眼泪陡然涌出,拼尽全力往上坐,想把身体靠到他的怀里去。 “是阿沧。”梦蝶见莫问离不动,赶紧上前来,轻拉他的袖子,满眼乞求地看着他。 莫问离轻咳了一声,与陌生女子扮演亲密,真是为难。 渔嫣又瞪他,他才缓缓坐下,双手僵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阿沧回来了。”梦丹的头抵过来,正抵在他的胳膊上,小声抽泣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沧,不会再走了吧?” 莫问离看了看那几人,别扭生硬地回道:“不走了。” 梦丹抬起头,干瘦的手指慢慢地往莫问离的脸上摸索,喃喃低语:“不走就好,不走就好……我缝了新衣给你……是上好的丝绸……不走了吧……” 梦蝶死咬着唇,掩着脸转身走开。 阿爹一直坐在走廊一角,吸着长烟,垂头不语。他是自责的,收养的儿子,付出了百分百的心血,却给女儿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阿沧……”梦丹又偎过来,抱住了莫问离的腰,哽咽着说:“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变丑了吧?” 莫问离喉头沉了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知说什么。 “不丑,很好看。”御璃骁拧拧眉,温和地接话。 “那是谁?”梦丹立刻瞪大眼睛,紧张地看向御璃骁站的方向。 “哦,是我的兄弟。”莫问离轻声说。 “你找到了?”梦丹露出满脸的笑容,双手捧住他的脸。 “哦……”莫问离又不会说话了。 “那,他们会留下吗?”梦丹犹豫了一下,轻|喘着问他。 “……”莫问离不知怎么答,求助地看向御璃骁。 “我与夫人只留几日便走,无思留在这里,不走了。”御璃骁缓声说。 梦丹这才松了口气,紧紧地偎在无思的身边,手指钻进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紧扣着。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甚至有些微微发抖,似是怕一松了,他就会消失不见。 渔嫣看着梦丹,想着留在山里的无思,忍不住感叹,有如此好的女子,为何被权欲富贵蒙了双眼,要亲手推开已经拥有的平淡和幸福呢? 富贵天赐,幸福却是要自己去把控的,珍惜身边人,身边事,才最重要啊。 夜色渐临,一弯下弦月悬于枝梢,明亮夜辉洒在山寨之中。 梦丹一直不肯松开莫问离,就那样抱着他的手臂,突然,她抬头看向窗外,轻声说:“阿姐,我想穿那套衣。” 梦蝶神色凄然,抹了一把眼泪,才快速起身,去柜子里捧了一套大红的衣裳出来,抖开来,上面绣着一双交颈鸳鸯,七彩的羽翅相互拥抱着。 这是嫁衣。 女子自成年起,就开始亲手制作,每一根绣线,每一片鸳鸯羽,都是女子的真心。 莫问离想避开,梦丹却拉住了他,满脸笑颜,双眸明亮。 “阿沧,你帮我穿啊。” 渔嫣从窗子往里看,心中一沉,这只怕是回光返照,梦丹大限将至了。莫问离也看得出来,略一沉吟,随即满脸肃默,拿了锦帕出来,蒙上双眼,开始给她解开衣带。 一件、一件、一件……她削瘦的身子完全呈露在月光下。 她轻轻地喘着,任莫问离再一件、一件、一件地套上嫁衣。她一直温柔地看着莫问离,甚至还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梦蝶脸色灰败,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 这些年生死离别看得太多,不差这一回。但渔嫣总是心软,看不得有人受苦,此时已是泪水盈盈,汹涌而下。御璃骁背着窗子,紧拉着渔嫣的手。见她落泪,便把她拽进了怀中,小声安慰道:“别让她听到了。” 渔嫣把脸埋到他的胸口,轻声说:“莫问离也治不好她吗?” “傻瓜,她会看不出那不是无思吗?”御璃骁反问。 渔嫣一震,飞快地扭头看去,梦丹已经穿好了嫁衣,把梳子递给莫问离,然后慢慢转过身,哼起了耶马女子最爱的情歌。 “日头要落山对山,得听阿哥去远方;一听阿哥要远去,三步当做两步走,不消几天就回乡……” 莫问离给渔嫣梳过头,这是第二回给别的女子梳头。他解下眼上锦帕,稍一犹豫,发梳便落在了她干枯的发间。 很难梳,打结得厉害,他只能一缕一缕,轻轻给她分开。 梦丹很瘦,大红的嫁衣已经不合身了,挂在她纤细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带走。他给她把头发挽起来,用梳子簪好,接过梦蝶递来的一朵山芍药,仔细地簪进发中。 “要学汉人女子,抹点胭脂吗?我觉得我太丑了,阿沧……你不喜欢怎么办?”她突然举起了镜子,喃喃自语。 莫问离拉紧她的手,轻声说:“喜欢的。” 梦丹抿唇笑起来,扭头看向他,柔柔地说:“你真好。” 篝火燃了起来,照亮半边天,邻居们已经围到了小楼下,仰头朝上面看着。 梦丹绕到他的身后,伸手揽住他的肩,轻声说:“阿沧,你背我吧,我们去我送你金哨的地方。” 莫问离轻吸一口气,把她背起来,身形一跃,就从楼上跃了下去。 梦丹又唱起了嫁歌,一路不停,清脆婉转。那是一片盛开着野菊的山坡,梦丹让莫问离放下自己,然后躺到花丛里,把手伸向月亮,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众人都停在了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 久久的,梦蝶哭了起来。 莫问离接过阿爹递来的盖头,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梦蝶跪下去,膝行至近,把一把梳子,一块玉石放到她的手心,然后轻轻地拥住了她,唱起了送行歌。 歌声哀婉,在山林间回荡,几只雀儿停下来,落在姐妹的身边,轻声和鸣。 不知是谁,拖着哭腔,大喊了一声: “二丫头走了……” 【哦,下一章,王府秘闻,果儿带着秘密前来,明儿见,妹纸们多吃月饼,多长肉肉哦。】 ☆、王府秘闻:我们去看小妖精【21】 在耶马住了五天,莫问离突然就有些别扭,不肯与渔嫣她们在一起,成天冷着脸在林子里乱转。 一大早,太阳才爬上来,渔嫣就看到他又往林子里钻去了。 “莫非林中有女妖精,把他给迷上了?”渔嫣站在窗口,扯着御璃骁的袖子问。 御璃骁懒懒地抬眸看去,鼻中淡淡哼了一声瑚。 “何意?”渔嫣拧眉。 “有妖精。”御璃骁语气愈懒。 “得了吧,有妖精这种好事,他会不叫上你?”渔嫣嗤之以鼻。 嗯,也对!御璃骁笑,眉眼朗朗,很是坦然铄。 “去,看着就讨厌。”渔嫣突然生气,这些年来,也不知这二人悄悄去看了多少妖精! “跟我打猎去。”他掸掸锦袖,一手掐住她的下颌,若无其事地往她红唇上吻来。 “不让你亲。”渔嫣挣扎着,越挣扎,他吻得愈狠,手掌摁着她的纤腰直往身上摁。 渔嫣渐渐脸红,又忍不住扑哧地笑。他是快憋炸了吧,一路过来,有二十多天没能沾上她的香了。 “去,别这样。”在他怀里扑了会儿,捋了捋发,娇嗔轻轻推开他。 “去不去?”他用小腹轻轻撞她。 “你讨厌,等下被莫问离逮着了,又得整我们。” 渔嫣算是被莫问离整怕了,他有千千万万整人的法子,老狐狸已经让她心有余悸,吓得连连摇头。 “他办事去了。”御璃骁随口道。 渔嫣顿时起了疑心,疑惑地问:“事不是完了吗,他又干什么去了?又有什么事?” “打猎去。”御璃骁干咳,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渔嫣疑心大起,不疑有他,跟着他就外走。他一路沉默,越发显得神秘。渔嫣心里像藏了只活蹦乱跳的小虾,痒得厉害,却又问不出半字真相,急得一路央求,说尽好话。 “嘘……”他突然竖起手指,冲她轻吁一声。 渔嫣抬至半空的脚轻轻落下,心微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钻出来,火红的皮毛在阳光下如烈火一般热烈。 当年,他曾为她放过一只狐,以求上苍庇佑她。 件件往事,清晰刻骨。任岁月流逝,毫不褪色。 渔嫣歪了歪头,看着他暗折了片绿叶,趁那小狐不注意,叶片直击向狐的眉心,小狐顿时定在了原地。 “奸诈!”渔嫣走过去,蹲到小狐身边,轻轻地抚摸它柔顺的皮毛。 这小家伙很小,可能只有几个月而已,大尾巴篷松地拖在身后,乌黑的眼睛水盈盈地看着前方。这样被御璃骁定着,想哆嗦得都不行,可怜极了。 “放了它吧。”渔嫣抬头看御璃骁,细细软软的请他出手。 他披光而站,威武挺拔。有魅力的男人,一直如此有魅力,渔嫣是迷恋他的,他微扬的眉,深遂的眼,轻抿的唇,无不让她迷恋到骨子里去。 御璃骁在她身边坐下来,手指绕过小狐的尾,从它肚下摸出了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你家问离在这林子里发现了这种狐狸,仅此处会有,闻香识踪,胜过最好的猎犬。这是他五天前令人带去松狮城的狐狸,它自己找回来了。”御璃骁打开布包,里面有从松狮城的带回的凉糕。 “莫问离太神了。”渔嫣惊喜地看向他掌心的凉糕,清淡的桂花香诱得人唾液在嘴里直翻滚。 “张嘴。”他拈起凉糕,笑着看她。 渔嫣乖乖扬头,张开小嘴。 不想御璃骁却立刻俯过来,不喂桂花糕,喂他的唇舌。渔嫣眯了眯眼睛,勾住他的脖子,他顺势就压下来,和她一起滚到了草地上。 渔嫣本想推开他的,但,已是这般年纪了,再不疯狂,时光可不等她,说不定明儿就再没这样恩爱的机会。 慢慢的,他的吻停下来了,就这样拥着她躺在草坡上。十指紧扣时,二人谁也不出声,就这样阖着眼睛,紧挨在一起。 野花和青草、泥土的香,和着风与阳光一起,拂过二人的脸颊。 小狐可以动了,歪歪脑袋,看了二人一眼,一溜烟钻进了草丛里。渔嫣睁开眼睛,歪过头看他,悄悄掐了朵野花,凑到他的鼻下轻轻扫动。 御璃骁捉住她的手,摁到唇上,轻笑道:“皮痒了?想我收拾收拾你?” “不要。”渔嫣坐起来,左右张望,“问离不来看他的小狐吗?” “他真办事去了,这只是他寻的一个乐子。”御璃骁的长指绕过她的黑发,低低地说。 “到底什么事?”渔嫣好奇地问。 “松狮城出了一个绝丽的艳姬,才貌双绝,他去瞧瞧。”御璃骁漫不经心地说。 渔嫣瞪大眼睛,这可奇了,若说看妖精去,莫问离居然不带着御璃骁,去吃独食? 这些年他二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虽没有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但一同的经历让他二人肝胆相照,惺惺相惜……咳,其实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话,真正原因是,莫问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御璃骁挨骂的可能,一次一次拐着御璃骁去那些地方,故意抹他一身香,第二天再来看热闹。 “什么人?”渔嫣凑过来,兴奋地问。能引得莫问离前往的,一定不是简单角色。 “记得那回酒楼中,有人来杀梦蝶吗?”御璃骁见她被挠得心肝大痒,也不再逗她了,拉她在身边躺好,慢吞吞地问她。 “不是巫岭人吗?梦蝶偷了他们的东西,又不肯嫁他们的头领。”渔嫣点头,可这与莫问离看妖精有什么关系? “嗯,他们丢的东西不止一样,最重要的一件,不是梦蝶拿的。”御璃骁侧过来,掐朵花给她簪在发上,一手扣着她的下颌,满意地点头,:“我家小鱼儿,戴这花儿倒是美,不知与那艳姬相比,如何?” “我们去看看?”渔嫣不理他故意挑衅,兴奋地拉他的手指。 “我前儿与莫问离打赌输了,输他两日,所以我必须让他先行两日。”御璃骁摇头。 “嗨,你怎么老输给他?”渔嫣坐起来,小声抱怨。 “谁有他狡滑?”御璃骁也挺郁闷。 莫问离成天无事,就钻研着如何赢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全在这上面了。他得调|、教儿子,打理朝政,还要操心天下,哪有这么多闲心陪那人玩耍? “就你憨,伸着脑袋让他整你。”渔嫣伸出白嫩的手指,往他眉心戳。 “让他高兴着吧。”御璃骁笑笑,挺大度的。 他曾说过,渔嫣欠的情,他来还。他是真君子,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不说一定做到,但一定会去做。 “反正就是憨。”渔嫣又戳他。 他还是笑,把她抱近来,细细柔柔地亲吻她。 得她,得天下,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不肯替她去做的? “那美人叫什么?”渔嫣又问。 “蓝罂。”御璃骁缓缓吐出二字。 罂粟有毒,一饮上瘾,红色妖媚,蓝色艳极。这女子敢取此名,也能想像出那绝代风华,如何撩人心魄。 渔嫣长叹,当年她便不是最美,如今年轻的小妖精们更是如雨后之笋,一棵棵青葱挺立,真让她羡慕呢。 “对了,博奚果儿的来历你查清了吗?她的银镯子还在我这里。”渔嫣突然想到那小丫头,赶紧问御璃骁。 “她跟着戏班子,往北边去了,天漠荣王大寿,许多戏班子都赶过去,想挣个热闹赏钱。”御璃骁平静地说。 “她真是小郡主?”渔嫣好奇地问。 “嗯。”御璃骁点头。 “不通知她爹娘吗?”渔嫣沉吟一下,那小丫头单纯得可以,又出自富贵人家,这样一个人在江湖里飘着,若出事怎么办? “多管闲事。”御璃骁拍了她一下,坐了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沉声说:“走吧,时辰到了。” “去哪里?”渔嫣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去巫岭一趟,看看他们丢的东西。”御璃骁拉着她的手,大步往林间走。 “还没和梦蝶道别。”渔嫣扭头看耶马村子的方向。 “萍水相逢,何需道别,各自珍重罢了。”御璃骁淡淡地说。 此时从村子的方向传来了留客歌,歌声嘹亮高亢,句句追来,没一会儿,众女子的歌声停了,梦蝶的声音婉转清脆地响起来。 想必是侍卫们前去通知了她,她带着众人前来送行。 二人爬上了山坡,扭头看向村寨的方向,隐隐绰绰,一片红衣,梦蝶独自站在高枝之上,手摇着金铃,对着她们高歌。 渔嫣冲着那方向挥了挥手,跟着御璃骁大步往前走。去一趟巫岭也好,让他们别总欺负耶马族的人。 溪水孱孱而过,流向密林下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话虽不假,但要往上走,得凭真材实学,而不是奸戾残忍。渔嫣只愿世人都能心存美好,不伤害他人。 ————————————————分界线—————————————— 巫岭人有钱,尤其是男人们,个个像大爷,剔着光头,清一色黑色圆领长衫,所不同的是腰系五彩绣的锦布,有人是一拳宽,颜色很深,有人更宽一些,颜色缤纷鲜艳。除此之外,耳上戴着大金环也能区分姓金和身份尊卑。越有钱,金环越亮眼,还加上了宝石。甚至有人还镶了金牙,一张嘴,满口金光灿灿,晃瞎人眼。 好奇葩的审美! 渔嫣随着御璃骁一路进了寨子,四周的男男女女看过来,莫不是探究的眼神。寨中屋子精美,都由木雕组成,就连门槛上都是美伦美奂的雕花,是耶马远远比不上的。 巫岭有铁矿,擅长打造铁器,有一些工匠还是朝廷御|用的铁器匠人。除此之外,这山里面还有不少珍惜药材,附近的药商年年都会早早跑来,拜见头领,进山收药。 更重要的是,这地方位置极佳,占据了几个重要的山头,过往商人都会过来拜码头,图个平安。朝廷想办什么事,也会先着人过来通传一声,给足这些头领面子,以免他们滋事生乱。 渔嫣四处打量,山里水土养人,这里的女子都是俏牡丹。麦色的肌肤,光洁如暖玉。眼睛圆圆大大,多是琥珀之色。穿着却不如男子光鲜,皆是蓝布衣裤,头戴蓝布头巾,穿着蓝布绣花鞋。走路轻手轻脚,神态温柔如春|水。看御璃骁他们这些男人一眼,便红了脸,掩唇羞笑。 “怪哉,今日他们都是节日盛装,不知有何大事。”方意和追过来,对御璃骁和渔嫣小声说。 难怪衣着都如此相似! “去打探一下,是何节日?”御璃骁不露声色。 今日进寨子,他们扮的是药商。莫问离去了松狮城,但没说不许他来巫岭。御璃骁还打探到,巫岭这里有一个镇寨之宝,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鸡血红宝石,据说已有千年历史,若能碎玉为粉,能治莫问离的眼疾。 若此事能成,也算是帮着莫问离解了一桩苦恼,不然他一生气,眼睛就蒙上了胭脂红,刺痛得很。 方意和很快就回来了,满脸无奈地说:“是巫岭的头人招婿,明天是正日子,四邻八乡的年轻男子都会赶来。而且今日到了山寨的男子,都得参加晚上的招婿大会。” “怎么没人提前打探出来?”御璃骁不悦地问。 渔嫣皱皱眉,轻声说:“肯定打探出来了,莫问离才不会便宜你。” 御璃骁扭头看了一眼方意和,他也满脸纠结,若莫问离再使点坏,想整他们其中一人,让他们留在这里当女婿,那就惨了。 “既来之,则安之,走吧。”御璃骁收回视线,唇角噙笑,抱拳走向迎来的几名黑衣男子。 “你们是苏梅郡的药商?”领头的人狐疑地打量几人。 “正是。”御璃骁乐呵呵地拱了一下拳,让方意和拿出拜帖和金子,呈给领头的人。 金子是巫岭人最爱之物,见他出手阔绰,那人脸色变得和暖多了,接过金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指着东边说:“这边请,今儿寨子里人多,东边是专住贵客的。” “谢了。”御璃骁又抱抱拳,跟着他过去。 “贵客贵姓,贵商铺叫什么?”领头的人又看渔嫣,眼中透着贪婪的光。 “姓方,是方家药号。”御璃骁似无意一般地掸掸袖子,挡住了渔嫣的身子。 那人这才收回了视线,随口哦了一声,带着几人到了一栋小屋前。 “就住这里吧,不过只有两间屋子,你们自己分一下。” “多谢。”御璃骁点头。他带进寨子里的有九人,太多了会引起怀疑,太少,也会让人轻怠。行走江湖,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也得做足。 “明儿是我们头人招婿的大日子,所以商谈之事得推后两天,方老板可曾娶妻?”那人让人去安排茶水,转过身来,又问御璃骁。 “娶了,真是可惜。”御璃骁面露遗憾。 “哦,无妨,你这些手下若还未娶妻子,都可以参加,我们头人招婿,不论贵贱,只要是命中注定,山神所选,我们头人都会以大礼迎进山寨,成我们的山寨少主。” “你们头领有几个女儿?”渔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口问道。 “十七个。” “啊?”渔嫣愣了一下。 那人的样子颇有些骄傲,又伸了一只手在渔嫣眼前晃晃,“还有十一个儿子。” 渔嫣吞了吞口水,我的天,这不是种猪了吗?怎么会生这么多?到底讨了多少老婆?也不知这头领多少岁了? “才四十九。”待那人走了,方意和才小声告诉御璃骁。 “见鬼,一大把年纪,居然还要打梦蝶的主意,真是个老不死的色}鬼。”渔嫣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完全拿着女子当玩|物了! 【八倍兔儿,你的名字稍稍改了一下哈,蓝罂,更有气场更神秘啊。还有那些妹纸们,把名字好好贴我第一个评论下面哈。】 ☆、我喜欢你的坏【22】 正郁闷不平时,寨子里突然间一阵喧嚣,锣鼓声和鞭炮声齐鸣,震得人心跳加速,耳膜生痛。走到门口张望,从寨子门口浩浩荡荡地涌来一群人。 渐近些了,渔嫣才看清这些人。前面有十名侍女开道,个个锦衣金带,珠光宝气,手拎莲花金灯,三寸金莲步步生莲瑚。 渔嫣年轻的时候亲手制过这种脚底暗藏机关的巧鞋,走一步,在汉白玉的地上烙下一朵艳色脂粉莲花,风一吹,满殿生香。而这些女子的鞋更有意思,每一步走过,地上都是一朵娇艳的牡丹,敢把牡丹踩在地上,那也得要些傲人的本事。 侍女走过,后面跟着一张花梨木雕成的辇,辇上珍珠翡翠成串,行走时,脆响叮咚,光芒耀眼。纱帘之内,有一人正歪歪坐着,看不清模样。 “什么人,好大排场。”渔嫣好奇地问。 “是松狮城首富,池崇。”方意和看了会儿,小声说。 “如此富!”渔嫣感叹,扭过头笑着问御璃骁,“你说,比你有钱吧?” “晚些用秤去称一称,你或者能比他重些。”御璃骁坐在桌边,镇定地回道。 “呸,我哪会那么胖!”渔嫣扑过去,往他怀里乱拧两下。 御璃骁低低地笑着,顺势把她抱到膝头坐下铄。 他夫妻恩爱,看得方意和脸上一红,赶紧带着侍卫们出去。这桌椅正在窗边,从这边看去,恰好看到那一行人从前方二十几步远的地方走过去。 领他们进寨的男子正在给他们引路,态度比对渔嫣他们可要恭敬多了,点头哈腰,堆眉挤眼的,活像个哈巴狗儿。 “松狮城首富排场都如此大,若换成这一郡首富,那还得了?”渔嫣啧啧称叹。 “他是整个南方的首富,是从玄泠国来的。”御璃骁把玩着她的秀发,淡淡地说。 “那他真的很有钱啊,他叫什么?多大年纪?”渔嫣眼睛瞪大,兴奋地拉着他的手指摇晃。 御璃骁反扣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六十有七了吧,怎么?有兴致?我帮你一把?让他晚上来伺候你?” “去!”渔嫣甩开他的手,恼然啐道:“没脸没皮没臊。” “你自已听到别人有钱便兴奋得跟个猴儿一样。”他脸一沉,抬手往她臀上拍去。 渔嫣吃痛,在他怀里扭得跟橡皮糖一样,“你才是猴儿。” “让你扭的时候你不扭。”他喉结一沉,在她腰上轻揉一把。 渔嫣更臊,从他膝上跳下,趴到窗子上看热闹。 那辇停下,帘子微微掀起,两道玩味的视线帘子后看过来,渔嫣正看那些侍女身上的首饰,等反应过来,抬眼迎上去时,帘子已经放下。 “咦,他刚才是在看我吗?”她扭头问御璃骁。 “若是十年前,或者是。”御璃骁故意说。 渔嫣突然就生气了,她有多老呢?这臭男人!美眸一瞪,气呼呼地往外走。 苏意和看着她出去,扭头对御璃骁笑:“主子,你晚上是想睡竹床了吧?” “臭小子。”御璃骁也没脾气,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还不跟着去。” 苏意和嘻嘻一笑,快步跟紧渔嫣。 她只在这寨子里乱走乱晃,四处看新鲜。池崇的辇停在巫岭头人的小楼前,侍女们在外面站着,碧色锦衣被风吹动,一个个青葱般地水嫩,活脱脱是三月春风里冒出的嫩芽儿。 渔嫣感叹,难怪男人爱年轻貌美,这些小美人在眼前站着,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心旷神怡呢。论到皇帝,御璃骁可能是最委屈的一个,自打遇上她起,便没能尝过别的年轻美人的滋味了。难怪,如今得隔上好几天才能碰她一回。 渔嫣有些失落,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那灼人的眼神又刺过来了,匆匆扭头看,只见一色瑰丽的紫色衣袖从窗口抽回去,背影挺拔。 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呀! 渔嫣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回走。 不时又有鞭炮声从寨门口传来,又有人进寨子了。看样子巫岭人的女儿,很受欢迎。连首富池崇都想做巫岭人的女婿。 一路遇上的,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多是商人打扮,偶尔也有几名江湖侠客装扮的人夹杂其中。 给渔嫣的感觉,这场招亲,更像斗富。 这些年来,后青国开源节流,广开通商之道,给商人很大的好处,民间经商的奇人很多,各地冒出不少富商,朝廷与他们做交易,他们投入金钱修路、修建学堂,朝廷给他们赋税上的优惠。短短五年,后青便恢复到战前的繁华,十年之后国力翻了好几倍。 摆阔这种事,渔嫣一辈子都没做过呢,莫问离那厮倒做得不少,外袍只用雪丝织成的绸缎,内袍只用流芳棉花纺成的布料,还有鞋袜、饰物,莫不讲究。反观她与御璃骁,倒显得随便多了。 “夫人。”一名碧衣侍女突然追来,手捧一枝杏花,恭敬地呈到渔嫣面前。 “这是何意?”渔嫣好奇地看着手里的花。 “这是我们公子送给夫人的。”侍女抿唇轻笑,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转身跑开。 无缘无故,送她一枝花?渔嫣看了几眼,随手丢开。这就是山里普通的一枝花而已,但人家常说红杏出墙,登徒子送她杏花,真讨厌!把她当成什么了? 御璃骁还在窗前喝茶,渔嫣扫他一眼,这人也讨厌,今儿总暗示她的老。 在铜镜边坐下,她对着镜子照了片刻,有些许失落。岁月不饶人,她确实不如外面那些女孩们年轻漂亮了。 “怎么了?”他走过来,扶着她的肩柔声问她。 “没什么。”渔嫣闷闷不乐地拿起梳子,在发上梳了几下。 “我给你梳。”他从她手里拿过梳子,托起她的长发,温柔动手。 渔嫣看着镜中,岁月很讨厌,他还是那样英挺,莫问离也那样俊美,为什么要在她身上留下影子?眼角微微扯开的一道纹,让她越看越沮丧。生儿育女,都是得用她的精|血去哺育的。她给了孩子们生命,孩子们也拿走了她的年华。她是幸福的,可也是失落的,以后孩子会长大,会娶妻,会爱上别人,而她,终是会离开……她想这些幸福时光长长久久地停在眼前,不要流逝。 “怎么愁眉苦脸?”御璃骁弯下腰,拧她的小鼻子。 “我老了。”渔嫣皱皱俏脸,轻轻叹。 “才知道呢,还四处逞能。”御璃骁低笑起来。 本是玩笑,渔嫣却正心情不爽,听了这话更是难受,沉默地推开他的手,随手拆了发髻,呆坐了一会,编成了长辫。看着又觉得不对,又拆开,又挽成圆髻。 御璃骁折了枝茉莉过来,给她簪在发上,顺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低声问:“身上来了?这么燥的脾气。” “是啊。”渔嫣把梳子放下,幽幽地看他。连那日子都记不清了,这男人对她的爱情,也淡了吧? “看你这小模样。”他低笑着,双手环过她娇小的身子,把她抱了起来,“有力气和我生气,没力气扭给我看。” “不要。”渔嫣语气更低幽。 二人更拥抱时,寨子里的人过来请二人去用膳。已是彩霞飞起时,晚膳就摆在宽阔的大坪中,两长溜地,足有几十张小桌,据说明儿正日子会更多。 寨子里的少女像一只只花蝴蝶,在男人堆里飞过。大碗的烈酒倒满,大只的烤羊烤鸡端上。 “大头领和池公子来了。”苏意和附身,小声提醒御璃骁和渔嫣。 渔嫣飞快抬头,只见一身瑰丽紫色在人群里格外打眼。那人身材昂扬,气宇不凡。哪是老头儿,分明是一个老持沉稳的英俊男子,看样貌,顶多三十出头。眉眼英气,高鼻梁,唇角噙着温润的笑,那目光往渔嫣身上扫来,随即扬唇,笑得更为温柔。 渔嫣歪了歪脑袋,暗思,此人从相貌上看,不像是登徒子,怎么会送她一枝杏花?、头人在前面正主之位坐下,池崇继续往这边走来,穿过众人视线,径直到了渔嫣面前,向渔嫣抱抱拳,低声问:“夫人,为何不收我的花?” 这完全是把御璃骁当成透明的了!压根就没往御璃骁身上多看一眼呀! 渔嫣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池崇会有如此动作,一时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池崇一挥手指,侍女又捧上了一枝珠光灿灿的花,恭敬地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夫人笑纳。”池崇又笑了笑,极好看。他始终没看御璃骁,也没看别的男人,视线像被什么粘在渔嫣脸上。 渔嫣心里直犯嘀咕,低眼看花,只见这枝花是用紫宝石和金帛制成。 有人向池崇打招呼,他这才转身走开。 渔嫣长舒一口气,手指抚上那枝花。这是朵娇艳宝石紫玫瑰!渔嫣生平第一回见,她嗟叹,身为皇后,居然头一回看到这种贵重玩艺儿。 正感叹时,腿上突然一痛,她一声惊呼,扭头看,御璃骁正瞪她,满眼怒意。他的手指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裙子里,正往里面钻。 “喂!”她脸上一烧,赶紧摁他的手。 他墨瞳生冷,手腕用力,推开她的手,固执地挤了进去。 渔嫣整个人都绷紧了,这人怒气冲冲的,只怕她再反抗一下,他当场就能翻脸。 那头人正往这边看来,好奇地打量渔嫣和御璃骁,手指冲旁边勾了勾。 “这位是苏梅方家药店的方少爷,第一回进我们寨子。”领路人跑到头人面前,深深弯腰。 头人点头,收回了视线,又看坐到身边的石崇,堆着满脸笑,朗声说:“池公子,你来开第一杯酒吧。” 池崇根本不推辞,端起镶着绿松石的银酒碗起身,向众人高举。 “各位,明日是大寨主为九、十,十一小姐招婿的大日子,我是三位小姐认下的义父,这嫁妆么,我将会给三位小姐各陪嫁松狮城的两店银饰铺子,另加一千两黄金。” 好阔绰! 御璃骁的注意力分散,渔嫣趁机拖出他的手。他的指甲上水莹莹的,让她顿时羞得想撞桌子。 渔嫣揉着被他拧痛的腿,恨恨然别开脸,不去理会御璃骁快炸开的醋意,故意看那池崇。 头人笑得合不拢嘴,众人也纷纷起身道贺,寨中少女上前来献舞,铃铛儿脆响,牛角号和鼓声纠缠,喜鹊成群飞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渔嫣伸手拿起宝石花,笑着揶揄御璃骁,“就你嫌我老呢,有人送花给我。” 御璃骁脸色不变,但那眼神扫过来,让渔嫣手一软,宝石花飞快地丢回桌上。 “你就赶紧求菩萨保佑你,受得住!”他附过来,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威胁味十足。 渔嫣背脊骨有些发麻,御璃骁是不发脾气的,但发起脾气来,她根本招架不住。 献舞的少女们过来了,拉着座上的男人们前去跳舞。有一群女孩拉起了御璃骁和苏意和几人,温香软玉,围得他们水泄不通,把渔嫣拦在了外面。 御璃骁正恼火,扭头看渔嫣,见她正拧着眉,盯着桌上的宝石花,于是更恼火,拂开了几名女子,过来拖着渔嫣就走,走了几步,又过来抓起了宝石花,往渔嫣怀中一塞。 寨子里闹得厉害,尤其是大坪里,男男女女挤成一团,烈酒正醉人,美人迷人眼,没人管他们二人。 一直冲回屋子,御璃骁直接把她丢到了榻上,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臭丫头,你如今越发了不起了,敢当着我的面与别人眉来眼去。” “哪有啊?”渔嫣头疼,不吃醋还好,一吃醋,能把她骨头给折腾软了。她还记得,那一年有个状元看她的时候有些忘形,他看在眼里,转头就把状元给逐出京去,若不是几名大臣觉得浪费了人才,那人连一个小官儿都捞不着。 “轻些。”他方才喝了些烈酒,折腾起来就让她痛得想躲。 但越躲,他就越折腾,渔嫣暗自叫苦,只能受着。渐渐的,他用滚烫的唇把她的痛给吞光了,她攀在他的身上,外面那些喧嚣渐渐离她越来越远,只有他和她发出的声音,像幻境一般,把她带进了绚丽的彩虹之上…… 在他身下趴着,她舒服地叹息,拉着他的手指软软地说:还想…… “想什么想。” 他一臂撑起来,手往她身上用力拍,声音沙哑,全是满足。 渔嫣侧过脸来,嘻嘻地笑,拱起腰去碰他。 他的脸色却难看起来,许久不见她主动,见了那人的宝石花,便热情澎湃了。他覆下来,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不停滑动,闷闷地喘气。 “御璃骁……我喘不过气来了……”渔嫣在他身下拱,拱了一会儿,便脸红心跳地反手搂他,又主动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跟猫儿和老鼠一样,互相逗弄, “小坏蛋。”他咬着她的肩,一次次重复叫她。 “就坏,没那些丫头年轻漂亮,怎么着?”渔嫣像滑溜的小鱼,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脖子问他。 他咬着她的鼻头,宠溺地说:“就喜欢你坏,越坏我越喜欢。” 渔嫣长长吸气,抱紧了他,“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怎么着,还真喜欢这个了?”他抓起枕边的宝石花,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滑过,人也坐起来,把那冰凉的宝石花举高了,在掌心里握紧,一用力,黄金制成的花枝便断开,宝石落进他的掌心。 随着他内力的运行,价值连城的紫宝石在他掌心碎成了粉末,被他洒到了榻下。有些宝石粉被风吹来,落在了她全是汗水的身子上,亮亮闪闪的,格外好看。 “你弄坏了,给我赔两枝。”渔嫣伸出两根手指,笑着在他眼前晃。 “想着吧。”他拍拍手,又覆下来。 ☆、只是喜欢美人【23】 鸟儿清脆的啾鸣声唤醒了渔嫣,身边早已空空,御璃骁没有赖床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每天早上必会去练会儿功。 渔嫣是越来越懒,以前还晨起,带着孩子们念会儿书,现在孩子们都有夫子教,她便过得如同一只懒洋洋的米虫。 御璃骁说过,得宠得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才算宠到他要的程度了。渔嫣琢磨着,这是想把她变傻子吧瑚? 站在窗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深深吸气,清新的花香钻入鼻中,说不出的惬意。她眯起双眸,从发上取下桃木梳,梳理纠缠打结的发。 蓦的,她又感觉到了那两道灼热的视线。低眼看去,只见池崇站在小楼下,正负着双手,扬着下巴朝她看。 她微微拧眉,这人还真不怕死,怎么又凑过来了? 正要转身,他的声音醇醇传来。 “夫人。” “池公子,有事吗?”她转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铄。 “呵,随意走走,看到夫人在此,所以过来问安。”池崇双瞳发亮,盯着她的脸缓缓说。 渔嫣心生厌恶,明明叫别人夫人,还要露出这副等着红杏入怀来的神情,真是个自负的登徒子。 “不敢当,池公子赶紧去走你的吧,不然这一路问安问过去,池公子满口牙可能都会麻了。”她冷笑,转身走开。过了好一会儿,底下传来了谈笑声,好奇地探出头,只见池崇身边围了好一些人,他站于人群中,紫衣华贵,确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发光体,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就投到他的身上去了。 渔嫣见过的出色的男子不少,池崇这类型挺特别,他的傲气藏在温和的笑容后面,胆大、有攻击力。 嘴唇突然一痛,慌慌抬手一挥,一片绿叶随着手指的动作飘落,往东边看,御璃骁正转身看向池崇。惨了,又被他给逮着了! 渔嫣暗自叫苦,赶紧合上窗子,躲进屋里当乌龟。 “方爷原来会武。”池崇笑着看向御璃骁。 一名侍卫跟在他的身后,捧着一把在山下铁匠铺买的短刀,而御璃骁自己的金软剑佩在腰上,有玉带镶好,与普通腰带无异,很少拿出来示人。 “强身健体而已。”御璃骁尽量收去怒意,语气淡淡,“池少爷赠内人宝石花,太破费了,方某人可无相等厚礼相赠,不过,想必池少爷财大势大,也不在乎这么一枝宝石花。” “原来美人是方爷的正妻,在下还以为是小妾。”池崇这才微微愣了一下。 男子在外,妻子一般要主持内府,带在身边的女眷多为照顾生活,解决男人正常所需的妾室,或者在路上顺道收的美人,带着正妻出来做生意的,实在少见。 “池少爱美人,只怕要另寻芳踪了。”御璃骁收回视线,转身进屋。 池崇负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声说:“不管怎么样,请方爷开个价,在下对您的这位美人,实在心仪得很。” 方意和忍着气,小声说:“主子,此人如此轻|薄无礼,属下去敲掉他的牙。” “不然,请方爷尽管开条件,在下一定尽力办到。”池崇的声音又传进来。 真狂! 渔嫣已经头皮发麻了,这人也不知道会死成什么样的惨状。不过,她没功夫担心别人,御璃骁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她的眼神像烈焰一般,能把她给烤熟了。 “你没事冲别人傻笑个什么劲?”他两步过来,掐着她的耳朵就拧。 “疼、疼……有人在呢!”渔嫣推着他的手,连连挣扎。 “再敢乱笑,给我招来这么些不怕死的……”御璃骁恨恨咬牙,压低声音威胁,“我让你亲手去缝他的嘴。” “你缝我的眼睛吧。”渔嫣啐他,揉着耳朵走开。 “我不会缝你眼睛,你知道我会缝你哪儿的。”御璃骁冷笑。 “行了,我都昨日黄|花了,你急个屁,你真把我拧疼了,我回宫去。”渔嫣美眸圆睁,恨恨瞪他一眼。 苏意和他们站在一边笑,御璃骁一记杀人般的眼神扫过去,那几人赶紧掩嘴,溜出门外。 御璃骁自己倒了碗茶喝了,看着渔嫣对镜描花黄。 “别描了。”他脸又黑了黑。 “偏描。”渔嫣拿出胭脂盒子,用银拔子取一点,在掌心里化开了,涂在唇上。 御璃骁微微叹息,低声道:“当年勿需用胭脂……” 渔嫣知道他故意的!于是,冲着铜镜里的他翻了翻眼皮子,往发上簪了一枝碧玉钗, “你这抹得跟个猴儿屁|股一样,到底有什么好看?”御璃骁果然又变了一句话。 渔嫣还是不理他,又拿了副碧玉耳坠子出来戴上,左右晃晃,对着镜中笑,“御璃骁,你我夫妻这么多年,如今难得见你为我吃一回醋了,想不到醋劲还是这么大。” 御璃骁丢开茶碗,起身出去,外面只留两名侍卫守着,其余人都跟着御璃骁走了。 哎,他不仅醋劲大,脾气也大,渔嫣只能常常让着他。不然,处理完焦头烂额的朝政,回来还得花力气哄着她,累也累死了。渔嫣心疼他,从不和他吵,有时候揶揄他几句,过一会儿再去找他说话,把他的火气灭掉。 收拾完,下楼。 远远的,只见御璃骁正往寨子南边走。寨中的药山是不允许外地人随意进去的,都由寨民采药回来,处理好之后,分成几等,集中在南边,由药商去选。 渔嫣叫上苏意和,慢吞吞地跟过去。 “夫人,要不要赚点小钱?”苏意和小声问。 “你们又打赌了?”渔嫣笑着这年轻人。 “就赌主子多长时间消气。”苏意和嘻嘻地笑,向身边的同伴使了个颜色。 渔嫣又看那小子,这家伙叫吴琼,比苏意和大一些,也是御璃骁如今着重栽培的新人,比苏意和可狡滑多了。 “夫人,我和意和这几天输惨了,帮帮我们呗。”吴琼赶紧过来,拿着手里做样子的帐目本给她扇风。 “臭小子,拿着你们主子和我打赌,还敢要我帮忙。”渔嫣咬牙。 “夫人帮帮我们呗……”苏意和上前来,帮着求情。 “你们这一路是跟着玩野了,下不为例,让他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连带着我一起倒霉。” 渔嫣威胁了几句,那二人赶紧点头,连声称是。 “你们两个赌的多长时间?”渔嫣问。 “一天。” “他能撑到一天?”渔嫣得意地问。 “所以求夫人高抬贵手,不然我们这几个月要喝西北风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你们主子最恨你们不务正业,有这精神,好好多学些本事,以后奕宁的江山,还得你们几个帮着守护。”渔嫣认真地说。 “是,夫人教训得是。”二人垂下手,恭恭敬敬地听训。 这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跟在御璃骁身边,成天绷着神经,练武习书,还得跟着他们刀光剑影,挺危险的,所以偶尔乐一乐,渔嫣也不管他们。 渔嫣收回视线,往前看时,御璃骁已不见人影了。 “走这么快干什么。”渔嫣摇头,慢步往前。 寨中人都在忙着晚上大选婿的事,药材这边显得更加冷清,只有少数年纪稍大的老板,自觉选婿无望,所以在这里选择药材。 渔嫣慢步走着,没发现御璃骁的身影,那池崇倒在前面,正用手掌托着一味药材,和身边的一位少女说些什么。 “夫人,那登徒子在前面。”苏意和停下脚步,忿然看着前面。 “别理他,我们找我们的,这里的药材不错,我们选一点回去,我给你们做药膳吃,强身健体。”渔嫣瞟他一眼,缓步往前,停到了一个小摊前面。摊上只有药材的样品,想要什么,在这里记下,会有人打包,送到马车上。 摆摊的是一个老大娘,满脸皱纹,正在纳鞋底。见她过来,便收起了鞋底,堆着满脸温和的笑看渔嫣。 “夫人,您要什么。” 渔嫣弯腰,拿了一枝灵芝,笑着说:“要这个。” 老大娘赶紧起身,她的背已经驼了,深深弯着,颤微微地拿过了记录的纸笔,在上面画了个圈,递向渔嫣。 “夫人,我不识字,你写写。” “我屋里还有一些,夫人,能不能晚些去我屋里买?”老大娘犹豫了好一会儿,左右看看,小声问。 “这寨子里的药材采回来,都得收到大头领那里,卖的钱,大头领要抽走一大半。”苏意和小声说。 渔嫣微微拧眉,抽走一大半,寨民怎么生活?环顾四周,看守摊子的都是些老人。不见年轻人的身影。 “好,我晚些来。”渔嫣点头,拿过老大娘手里的纸,写下了苏氏药庄的名号。 老大娘浑浊的眼睛一亮,小声道谢,又说了自己家的位置。看着她一身绫罗,脸上又有些后悔的神色,嗫嚅着说:“夫人,有没有差一点的衣裳?” 渔嫣不露声色地往那方向看,那是下层寨民们的住处了,想去那里,还真不能大摇大摆。 “我有的,大娘你放心。”渔嫣点头。 “夫人。”池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拧眉,不悦地扭头看他。 “夫人掌家,贤惠。”他笑吟吟地看着渔嫣,那双眼睛又毫不避讳地盯住了渔嫣。 “池公子,你若有事,可以去和我相公说,你这样未免太没礼貌了。”渔嫣终于忍不住了,不客气地指责了两句,带着方意和和吴琼走开。 “夫人……后山有野牡丹,正是开放时,夫人有空可以去赏花。”池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站住。”方意和忍不住了,闪身拦到了池崇身前,怒喝他,“再敢跟上半步,小心点。” 池崇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看着渔嫣的背影说:“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夫人与众不同。” “最不同的是,你再敢上前来,你的脑袋就得掉了。”苏意和冷笑,跟上了渔嫣。 池崇站在原地,唇角一直勾着笑意,直到渔嫣的身影远去了,才收回视线,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药材的事。 “这人怎么还做起了药材生意?”渔嫣转过头,看着他狐疑地说。 “有钱人呗,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生意。他不知给了这大头领什么好处,他的人可以自由进出这山。” 苏意和向前面呶嘴,青油油的大山在晨光下伸展着粗犷的弧度,骄阳悬于山巅,投下金灿灿的光。 大山里有铁矿铜矿,铁矿和铜矿由官府开采,这个寨子的人在那里做事,寨主可以在里面额外领些好处,另外还有稀有药材,每年到季节之后都收获极丰。寨中人每年定时向朝廷上供,从不拖欠,对朝廷也很恭顺,没什么不妥之处。 池崇想赚银子,跑来插上一脚,也没有什么可疑。 渔嫣转了一圈,找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药材,一路绕来,都不见御璃骁的身影。而且,天渐黑了,寨子里那样热闹,也不见御璃骁露面。 渔嫣突然有些生气,不知道那人玩什么,居然把她在寨子里一丢就是一天。现在好了,不用她帮,苏意和的赌也一定赢,因为她不准备理御璃骁了! 鞭炮声响震天际,一簇簇绚烂的烟花,直往天上冲。 少女们穿着比昨日还要鲜艳的盛装,跑动的时候,银饰在身上叮咚响。男子们也都提前沐浴熏香,穿得鲜艳大方,早早到了大坪上,等着看寨主的女儿们。 渔嫣让苏意和找了一身寨子里女人穿的布衣衫过来,混在人群里,去那位大娘家里看看。若寨民们的日子,因为大头领的抽成而过不下去,那这事,她是绝对要管的。 往前走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了老大娘的小屋子,大门敞着,老大娘正坐在门槛上纳鞋底,身边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身子佝偻着,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长长的线拉起来,再摸索着扎进鞋底里去。 “大娘。”渔嫣唤了一声。 老大娘猛地抬起头来,脱口就唤,“客儿回来了。” “是我,大娘。”渔嫣走近了,蹲到她的身边。 老大娘缓过神来,认出是她,赶紧扶着门框起来,让开了路,笑着说:“哎哟,贵人来了,屋里请。” 渔嫣跟着她进去,虽然清贫,但这小屋子收拾得极干净,这位大娘一看就是爱干净的人。墙上居然还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这是我家客儿画的。”见她看画,大娘走过来,仰着头,一脸慈祥地看画。 “画得很好,很有灵气。”渔嫣微笑着点头。 屋里面传出了咳嗽声,渔嫣好奇地转过头,大娘赶紧说:“那是我家老头儿,他病了有些日子了。” “是什么病?”渔嫣走过去,揭开了蓝布帘子往里看。 “采药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了。”大娘小声说。 “这么大年纪还要采药吗?”渔嫣皱紧了眉头。 “哎,原本有一儿一女,都很孝顺……”大娘说到一半,沉默起来。踮着小脚进去,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大筐,一个小布袋里装了几支成色很好的灵芝。 “意和,给双份银子。”渔嫣看了看,让意和拿银票。 “不用这么多。”大娘赶紧推辞。 “大娘收着吧,你这灵芝比外面的好。”渔嫣把银票放进她的手中。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捏着银票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怀里又抱了一只牛皮酒囊。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灵芝酒,你拿给掌柜的去尝尝。” “那就谢了。”渔嫣道谢,让苏意和把酒收下。 和大娘道别出来时,大娘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夫人,我能不能打听件事?” “可以,您尽管问。”渔嫣赶紧说。 “从这里去京城,要走几天?”大娘期待地看着她。 “坐马车么,得一个多月,走水路还要多几天。”渔嫣好奇地问:“大娘您要去京城?” 大娘慈祥地笑笑,小声说:“我想去找客儿。” “我们在京中有很多朋友,您家客儿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帮您找。”渔嫣问。 大娘眼睛又是一亮,更不好意思了,“那怎么好意思?” “纳达大娘,你在和谁说话?”粗声粗气地呵斥从身后传来,转头看,那边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大步过来。 ☆、一娶就是三个【24】 “我……”纳达大娘脸色一变,满脸的皱纹深深挤起,急得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们走岔路了,进来讨碗水喝。”渔嫣向苏意和使了个眼色,慢步走近了那几名大汉。 几人打量渔嫣,狐疑地问:“你不是寨子里的人,怎么穿着寨子里的衣裳?” “哦,觉得好看新鲜,我家老爷想看我穿成这样伺候他。”渔嫣掩唇笑道。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走向苏意和,指着他抱着的布袋问:“你拿的是什么?瑚” “哦,那是我的宝贝,不能看的。”渔嫣一手拦住正要拿走布袋的男人。 “这是药味儿,纳达大娘你敢私自卖药,这是犯忌的,你们家里可没人能拖出来挨打了。”一人瞪着纳达大娘,恶狠狠地威胁铄。 “真不是药。”苏意和摆出一脸无奈神情,作势要拉开布袋,“是我方才的一只条蛇,带回取蛇胆给主子下酒的,不信您摸摸。” 烛火从屋子里扑出来,淌到几人脚下这里,已经昏暗得看不清东西了。几人又背月而站,苏意和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月光,布袋隐于阴影中。男子伸手摸布袋子里的东西,却一声低呼,慌慌地缩回了手,指尖上已有了两个状似蛇牙咬过的小洞,乌黑的血珠正从伤口往外涌。 “哎呀,这是乌头青!”苏意和又吓唬他。 那人果然脸色变了,捂着手指,惨叫着掉头就跑。 “史大哥。”另三人拔腿追上前去。 纳达大娘踮着颤微微的碎步过来,双手揪着围裙,担忧地说:“这是头人的表兄,谁得罪他,他都不会放过的,这下糟糕了,都是我连累了夫人。” “大娘你放心,他不敢怎么样。他要是敢乱来,我再让他尝尝乌头青的滋味。”苏意和促狭地笑,捏着两枚暗器的手从布袋底部伸出来晃了晃。 “大娘,你放心好了,总不能不讲道理吧。”渔嫣扶着大娘进去,安慰了几句,带着苏意和与吴琼出来。 “百姓过这么苦的日子,看看头人他们穿金戴银,吸着百姓的血汗,真是可恶。”吴琼打量着纳达大娘家四周的屋子,全是和纳达大娘他们一样,歪歪斜斜的土楼,在风里摇摇欲坠,似乎风再大一点,这屋子就要倒了。 “回去吧。”渔嫣不想节外生枝,一切等摸清情况再说。 前方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大批的人群往前涌去,苏意和灵活地攀上一棵大树,伸长脖子看了看,笑着说:“原来主子在前面。” 渔嫣连忙向他伸手,“拉我上去。” “我来。”吴琼抱起她,身形一起,落在了枝头上。 渔嫣扶着二人的手坐到树枝上,往前看,十丈高台平地起,四周是熊熊火焰,人若不小心从高台上掉下来,便会被烧成焦炭。 “要有仪式吗?”渔嫣好奇地问。 “我去看看。”吴琼从树上跳下去,不一会儿就窜进了人群。 渔嫣在人群里搜寻御璃骁的身影,他站在大头领身边,池崇却不在,一群少女围在四周,正仰头看御璃骁,即便隔着这么远,渔嫣也能感觉到那些女子对御璃骁那热烈的眼神。 “主子要参加招婿比武。”吴琼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渔嫣。 “啊?”他脑子进水了?渔嫣愕然,到底搞什么鬼? 此时高台方向又响起了阵阵喝彩声,三名身着蓝布长裙,绣着金雀花腰带的少女手牵手走上了高台。 方意和讽刺道:“这个大头人不知道抢了多少美人过来,给他生出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再用女儿的美貌为他换来了不知道多少利益,还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你不要去试试?”渔嫣打趣地问他。 “我才不想要这样的老丈人。”方意和一脸嫌弃。 渔嫣嘻嘻地笑起来,看上去并没为御璃骁跑去当女婿而生气。她太了解御璃骁那个人,一般的女子,他是看不上眼的。 这时有人已经跃上了高台,可能轻功不太好,火苗儿灼到了他的袍摆,上了高台,先拍着屁|股跳了几圈,惹得四周人一阵哄笑。 渔嫣也笑,这不是给御璃骁来练拳脚的吗? 又有一人上了高台,向那人抱了抱拳,二人互相行了礼,开始过招。 树下突然有嘈杂的声响,三人低眼看,只见先前在纳达大娘家遇上的几人回来了,还带着好大一群男人,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三人。 “你们三个快下来。”为首的一个指着三人,大声嚷嚷。 渔嫣皱眉,还真是跋扈啊!她抬头继续看高台,脆声说:“这里树多,自己找一个去爬吧。” 那人脸色一黑,手一挥,那群人围上来,用手里的长杆直接往树上面打来。 “大胆。”苏意和怒喝一声,从枝头跃下去,身形一闪,手掌已经锁上了领头之人的咽喉,“都退开,再敢造次,小心狗命。” 毕竟是在天子身边护卫的人,气势不同凡响。众人被他骇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小和,退下。”渔嫣轻斥一声,扫了那一人眼,淡淡地说:“我们是客,你是主,主人如此凶恶,如何打开寨门做生意。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相公说不定就会成为你们大头人的女婿了,娶进门,我是元配,你们小姐是妾室,还得看我的脸色。” 那些人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越发退缩。 看着他们一个个狐假虎威的模样,渔嫣猛地想到了那天在酒楼里偷袭梦蝶的一群人,那些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可不是这些人比得上的。 “太无礼了,都退下去。”池崇的呵斥声猛地响起。 见是他过来,众人赶紧转身行礼,拖着长杆子,灰溜溜地退开。但又不甘心,纷纷指着渔嫣说:“池公子,这三人去了纳达大娘那地方,还放蛇咬伤了大管事。” 池崇脸色不变,双手负在身后,但也不出声。 他身后的随从大步上前来,指着几人斥责,“那也是你们无礼在先,再敢多言,小心你们头人拔了你们的牙。” 这时候,众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散。 渔嫣也不理石崇,抬头盯着高台。御璃骁已经上去了,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怎么出手,就已经打趴了好几个。 那三名少女崇拜地看着御璃骁,互相说了几句什么,手里的金丝绣球直接往他身上抛去。 篝火熊熊燃着,御璃骁站在台上,一掌托着金丝绣球,转头往向台下面看来。欢呼声山呼海啸的,一声比一声热闹。三名少女掩着羞红的脸,在侍女的簇拥下,往御璃骁的身边走去。 好啊,一下娶仨! 渔嫣美眸一瞪,忿忿转开脸。 “夫人生气了?”池崇仰头看着枝上,笑着问她。 渔嫣冷哼,扶着树枝准备起身,绣鞋却在此时脱落,往下跌去。池崇顺手一捞,把绣鞋接到掌中,眼睛却还停在渔嫣身上。 方意和与吴琼顿时大怒,立刻出手就打。 没想到池崇武功不低,二人居然讨不到好处,甚至能感觉得到池崇的刻意退让。上百招之后,池崇主动收手,向二人认输。 “二位,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欣赏夫人而已,二人不必动怒,在下向夫人赔个不是。” 渔嫣越发觉得此人如同幽海一般,探不到底。由此,她心里反而生起了几分好奇和探究,想把此人剥开来,看个透彻。 “池公子也是一方豪杰,见过的美人成千上万,这眼前也尽是青葱一般的鲜活美景,本夫人却早已是他人之妻,昨日之花,池公子对本夫人紧盯不放,是不是有些刻意了,不如道出真实目的,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池崇微笑,看着渔嫣说:“呵,美人也有不同,下等美人徒有皮囊,中等美人有皮囊也有些许才华,上等美人,才华绝代。夫人自然是这上等美人,皮囊已是虚无之物,无关紧要……” 这话顺耳,入耳之后,只让渔嫣觉得通体舒畅,但转瞬间又觉得全不是滋味,这不是说她长得不好吗?还不如说她蠢,空有其表呢! 咦,此时看池崇,越看越不顺眼! 她让吴琼把她从树上带下去,瞪了池崇一眼,直接回屋。 “夫人,鞋。”池崇把鞋递给方意和。 “小和,扔掉。”渔嫣头也不回,别的男人碰的鞋,她怎么还能穿? 方意和刀起刀落,把鞋削成两半,瞪了一眼石崇,转身就走。 池崇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她进了小楼,才在小楼前停下,仰头看着那亮起烛光的窗子,微微一笑,才转身走开。 “夫人,这人怎么这样!脸皮太厚了。”方意和从窗口缩回脑袋,恼怒地说。 “去看着你们主子去,娶三个,也不怕晚上累趴下。”渔嫣坐到桌边,端了茶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正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尖锐可怕,仔细听,是在叫:“杀人了!” 方意和和吴琼应声而起,一人立刻拦到渔嫣的身前,另一人冲出小楼去查探情况。 渔嫣只穿着一只鞋,索性踢掉了,跑到窗口去看,高台已经被烈焰包围,火势随风而涨,已经引着了高台上高高的旗杆。 女子凄厉的叫声,从高台上面往外传,如地狱一般惨烈。 慌乱了好一会儿,局势才控制下来。渔嫣让方意和赶过去看御璃骁的情况,吴琼去行李里给她找双鞋过来。 后窗悉索地响,渔嫣飞快扭头,只见一名穿着暗蓝色夜行衣、戴着蒙面巾的人从后窗翻了进来,血正从那人肩头往外涌,那人一见渔嫣,立刻举起了手里的刀。 “夫人。”吴琼的声音正巧回来。 那人明显一慌,想爬出后窗,却脚下一软,摔到了地上。 “别进来。”渔嫣一声低喝,让吴琼的脚步声停在了门边。 “夫人,怎么了?”吴琼站在门外问。 “我在换衣裳,你等等。”渔嫣慢步走近那人。 他伤得很重,喘得很急,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渔嫣,小声威胁,“别再过来了。” “你伤成这样,想逃也不容易,你刚刚刺杀了谁?”渔嫣蹲下去,她已看出,此人是女子! 那女子冷笑,“无耻的恶棍。” “嗯,我救你出去。”渔嫣点头。 那女子一愣,反问道:“你救我?” “换上我的衣裳吧。”渔嫣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丢到她的身上,又从腰带上拽下香袋儿,拿出药瓶给她,“这生肌药止血非常快,你自己上。” 女子盯着她看了会儿,小声问:“为什么帮我?” “你走了,才不连累我。”渔嫣笑笑,转身走到一边。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响,药味儿和血味儿掺在一起,不一会儿,血味儿便淡了,被药香给压过。渔嫣只管坐在桌边喝茶,等身后没响声了,才扭头看去,那女子已经从后窗离开了。 “夫人?”方琼在外面焦急地拍门。 “好啦,我没事。”渔嫣过去拉开门。 方琼见她只着中衣,赶紧转开头,疑惑地问:“夫人刚和谁说话?” “自言自语,那边发生什么事?” “大头人遇刺,一刀穿过了肩膀,若不是主子救得及时,死定了。”方意和把鞋放到她脚下,伸出手,让她扶住自己的胳膊。 “主子没事吧?”渔嫣问。 “没事。”吴琼摇头,“刚刚陈云回来报了口信,主子让夫人不要担心,过会儿就回来。” “谁爱担心他,为了块玉,他还挺拼的,女婿也肯当,还救这烂人。”渔嫣冷笑。 “主子办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吴琼替御璃骁说话。 “说得好,回去赏你。” 御璃骁低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渔嫣嘴角轻抽,扭开头不理他。丢开她,跑走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收拾东西,我们去松狮城……”御璃骁的声音猛地顿时住,转头看向渔嫣,“哪来的血的味道?” “不知道。”渔嫣掸掸袖子,转头走开。 “你怎么穿着中衣?”御璃骁不悦地看吴琼。 吴琼立刻双手捂眼,转头走开。到了门槛处,不小心迈急了点,一头撞上了门框,痛得直咧嘴。 “凶巴巴的,我还没凶你呢,女婿大人,可喜欢那小美人?”渔嫣拿起先前换在榻上的衣衫,不紧不慢地穿。 “动作快些,几位小姐中的毒,只有莫问离能解。”御璃骁连声催促。 “怎么会中毒?”渔嫣不解地问。 “柴火里加了毒药,这毒极古怪,只有火焰最上方有毒气,下面却没有。所以只有高台上的几位小姐中了。”御璃骁有些急,过来替她系腰带。 “你还迫不及待地救你的小妾了?”渔嫣打开他的手,忿忿瞪他。 “别胡闹,办正事,我会给你解释清楚。我若输给了莫问离,你也别想快活。”御璃骁在她的臀上拧了一把,拖着她就走。 方意和进来,匆匆收拾好东西,一行人上了马车,连夜出了山寨。 渔嫣扭头看,山寨还在浓烟笼罩之中,一场喜事突然变故,也不知道那行刺的女子与大头人有什么仇恨,用了如此极端的手端,要连无辜的人一起杀掉。 ————————————————————分界线—————————————————————— 松狮城是整个南方最繁华的大城,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此落脚。 才进城,就听到了城中传言纷纷,有一名巨商看中了寒香楼的头牌蓝罂姑娘,短短四天,在那里已经掷下了三千两黄金,还包下了整个海棠戏园,天天陪那蓝姑娘看戏。 “莫问离的金子可真多啊!”渔嫣往马车帘子外面看,海棠戏园的牌子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树树海棠争开艳,有一美人,正姗姗而来。 ☆、吃得苦中苦,才得乐中乐【25】 这女子就似初夏从碧水里探出的粉嫩荷尖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球。一身粉色长裙,长丝绦从臂弯中垂下,薄丝裙摆层层叠叠,走动时,隐隐绰绰一双修长的腿。 渔嫣扭头,只见御璃骁正一副欣赏模样,于是曲起小指赏了他一记‘闪电弹鼻头功’瑚。 御璃骁吃痛,慌忙捂着鼻子,不悦轻斥,“没大没小。” “你没脸没皮,才带了三个在身边,你还想收?”渔嫣手指在他脸上滑,突然就戳住他的脸颊不动了。 “坐好。”御璃骁把她拉开,再往外看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那名震全城的蓝罂姑娘?”渔嫣好奇地问。 “总之不会是你。”御璃骁长眉微拧,对着外面说:“去如意客栈。” “莫问离在那里?”渔嫣又问。 “把你放在那里!”御璃骁瞪她。 “你今天敢把我丢在一边,我……”渔嫣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气冲冲地鼓着腮帮子铄。 “你要怎么样?”御璃骁一脸严肃。 “我死缠着你。”渔嫣沮丧着垮下香肩。来真格的,她还真拿这男人没办法。 御璃骁拧她的小耳朵,宠溺地骂,“无法无天,你再敢在外面对我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上威武,臣妾最爱皇上了,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暖被窝亲亲|嘴。”渔嫣立刻眉眼一弯,笑着奉承他。 “你呀……”他被她逗笑了,手指在她的耳垂上轻捻,无奈地说:“就你这张嘴厉害,你给我留在客栈里暖被窝去。” “晚上暖,一定暖,白天太阳正好,不用暖,宜你我同行。”渔嫣嘻嘻笑着,缠着他带着自己一起。 御璃骁有些为难,犹豫好一阵子才同意,让她改了男装跟着自己。 自打生了孩子,渔嫣胸大了不少,他倒是喜欢了,说跟玉团儿一样,怎么看都好看。但是再扮男装就有些痛苦,白布一层层地死命裹在胸|前,闷得透不过气来。 御璃骁见她直吸气,忍不住说:“你就待在客栈不好吗?” 渔嫣连连摇头,用力呼气,小声说:“吃得苦中苦,才得乐中乐。” 御璃骁脸又黑了,“我去办事,你乐什么乐?” “在办事里找到乐趣,才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智慧。”渔嫣转过身,学着他的步子,又学着莫问离的样子,慢慢拉开了折扇,遮到脸前。 御璃骁还能说什么?眼巴巴看着她大摇大摆地出去,方意和与吴琼左右两大金刚跟在她身后,这两个帅小子,殷勤百倍的,一个给扇风,一个给捧着茶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他们这到底是在讨好谁呢? ——————————————分界线—————————————— 寒水宫在松狮城里有铺面,做的是绸缎生意,莫问离这几天就以绸缎庄的老板在这里转悠。 他刚起来,正捧着茶壶,悠哉游哉地坐在桂花树下喝桂花茶,染了一身桂花香,再加上大敞着的淡绿色的绸缎衣裤,让他简直就像一个村中霸主。 一行人是从后门进来的,御璃骁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紧锁起。渔嫣却是忍不住地笑。 “莫问离,你这是怎么了?一身放绿光。” “你又装男人,御璃骁,你今日要带着她?那可乐不成了!”莫问离长眉轻扬,笑眯眯地看着渔嫣,那神情,是格外欢喜的。 “你们乐你们的。”渔嫣 “赶紧把衣服穿好,不是让人送给你了吗?”御璃骁抓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袍,丢到他的身上,挥手让人把三位少女搁在莫问离的面前。 “你的女人,我干吗这么积极去救。”他放下茶壶,扫了一眼三个女子,只一眼,便脸色微变,立刻起身过去,折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扒开女子脸上的发丝,小声说:“有趣,居然是金蚕毒。” “什么是金蚕毒?”渔嫣好奇地问。 “是胡域的东西。”莫问离用树枝环指众人,严肃地问:“谁用手指碰过她们?衣裳、头发、汗、血……” “碰了会怎么样?”众人见他脸色冷竣,顿时心中一凛,这一路上,他们当然和三名中毒的少女接触过! “赶紧先去洗洗干净,用滚烫的水,加进黑醋三斤,白酒两斤,桂花一斤,泡上半个时辰。”莫问离丢了树枝,大声下令。 众人立刻散开,除了渔嫣,人人都或多或少地与三人接触过。 不一会儿,整个后院就弥漫起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白酒和黑醋掺在一起,另外加了桂花香,你都无法形容这种味道。 御璃骁也去洗了,渔嫣原本也想去洗洗,莫问离拦住了她,慢条斯理地说:“女子勿怕。” 渔嫣在院中,被莫问离支使得团团转,端茶,倒水,做早膳。这大爷要吃包子,她包了三十多个喂他。 蒸好了,炒了个鸡蛋,莫大爷端着甜酒,吃着包子,嚼着鸡蛋,笑眯眯看着众人披一身臭味儿出来了。 “这毒就算解了吗?”方意和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厌恶地拧眉。 “谁说你们中毒了?”莫问离慢吞吞地嚼包子。 “啊?”众人一愣,都围了过来。 “离我远些,臭死了。”莫问离掩鼻,挥动筷子,赶众人出去。 “莫尊主,你又耍我们!”大家终于明白了。 “哎,这几天没人可耍,太无趣了。”莫问离喝了口甜酒,满脸惬意。 “主子!主子给我们作主!” 院中一阵阵哀嚎,众人又四下散开,打清水洗干净身上的臭味。 渔嫣笑了半天,又叹道:“你看,那人都不肯出来,一定快气炸了,我要倒霉了。” “嘻嘻,你今天跟着我,别理他。”莫问离眸子一抬,夹了只包子喂她,“来,我们吃包子。” “你呀,年纪也不轻了,总去逗他,总有一天把他气炸了,和你翻脸。”渔嫣用手接过来,俯过身,小声问他,“听说你迷上了蓝姑娘,是不是真的?我在路上遇上了,长得确实极美。” “哦,美人嘛。”莫问离笑笑。 “老狐狸,你就单身一辈子吧。”渔嫣啐他。 “我能单身?我便是想要个男人,男人也得过来给我趴好,我是懒得费神,懂吗?”莫问离不屑地说。 “莫问离,你就没正经,你还……还……男人呢!”渔嫣愕然。 “就算我想要……”他说半话,只听御璃骁冷冷的声音撞过来。 “莫问离,你闹够了,就赶紧起来。” 莫问离又咬了一口包子,才一脸回味无穷的神情,慢吞吞起身,回房间去梳洗打扮。 “别生气。”渔嫣拉着御璃骁坐下,夹了只包子给他。 “不吃了,去外面等他。”御璃骁拉着她出去。 渔嫣一摸,他掌心里全是汗,想必是极力忍着,不和他打起来。 “主子不必生气,水里都另加了料,寒香楼里透着古怪,不用这水泡泡,进去之后会吃亏。这一泡,能管三天呢。”莫问离身边的人追上来,赔着笑脸向御璃骁解释。 “那我没泡。”渔嫣奇怪地说。 “夫人是女子。” 渔嫣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只对男人起作用的,一定是那种药物了。 “进去后,分五个厅,第四第五个厅都是寒香楼里最好的姑娘,药也重,半盏茶的工夫就会起作用。其余的都是一盏茶的工夫,会觉得面前的姑娘跟天仙一样,忍不住地想去喜欢。兜里有多少银子也能捧出来。所以,到时候大家都装装。” 管家挥手,让手下把银袋儿分给众人,银子装得也有讲究,二人各带两名随从进去,随从的现银子要少装,多装银票。 莫问离出来了,雪色长袍,袍袖上翠叶飘动,青丝用白玉绾紧,长至腰间。 “老妖怪。”渔嫣用折扇打他的肩。许久没看他穿这身衣裳了,怎么看,怎么好看! “走了。”莫问离打马先走。 渔嫣个儿小,骑在这种高头大马上,越发显得娇小。不过南方人,不乏身材瘦小的,还有男身女相的。松狮城包罗万象,有点像当初的汰州,所以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让人感觉太奇怪,倒是她的样子漂亮,惹来不少注目。 莫问离约了蓝罂去湖里泛舟,他二人并肩在前,小声商量事情。渔嫣跟在后面,一手拿着折扇挡脸,一手拉着缰绳,慢吞吞地往前。 城中繁华,不输京城。有小孩在路边跳绳,念着童谣。 “松狮城里松狮湖,湖中自有黄金藕,仙女半夜来采莲,送给情朗不离分。” 她默念几遍,追上了那二人。 松狮湖挺大的,足有两千多亩,湖上莲叶连连,粉荷尖尖。数十扁舟泛于湖上,有人垂钓,有人采莲。 还有几艘画舫,慢悠悠地往远处漂去。 蓝罂姑娘正扶着丫头的手,小心地往小舟上迈。听到马蹄声,那丫头扭过头来,看到了莫问离,顿时满脸欣喜。 “姑娘,公子来了。” 蓝罂缓缓转头,阳光拂在她吹弹可破的玉肌上,两弯秀眉下,水眸映着湖光,潋滟生姿。 “公子。”她微微福身,温柔问安。 “这是我兄弟,肖爷。”莫问离下了马,啪地一声打开玉骨扇,指着御璃骁。 “肖爷。”蓝罂又转过头,向御璃骁福身。 若论娇美温软,这是渔嫣见过的第一人。 “想不到松狮城中还有如此佳人!”她用扇子挡着脸,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公子过奖。”蓝罂转过头,温柔一眼,看向渔嫣。 “这是我小兄弟,从未开过荤,我带她出来开开眼界。”莫问离拉住渔嫣的手腕,拉她上船,“蓝姑娘伺候好肖爷,自有厚赏。” “是,肖爷请。”蓝罂莲步轻移,到了御璃骁身边。 御璃骁抱抱拳,沉声道:“姑娘请。” “湖中美景,一定要有美人歌舞相衬才有劲,蓝姑娘歌艺双绝,今儿让你们看个新鲜,你绝对没见过。”莫问离扶着渔嫣上了船,转身指蓝罂。 “蒙公子抬爱,小女一定尽心侍奉,让三位公子开心。” 蓝罂温柔地笑着,玉手轻抬,搭在了御璃骁的手臂上,柔柔扫他一眼,羞怯怯地轻拎裙摆,迈上船头。 “姑娘小心。”御璃骁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温柔。 渔嫣心塞了一下,果然是见着了美人,什么都不顾了呀,她还在眼前杵着呢。 “公子请。”蓝罂上了船,又把手伸向御璃骁。 御璃骁笑笑,扶住她的手腕,大步上船。 小船突然晃了起来,蓝罂一声惊呼,一下就扑进了御璃骁的怀中。 “不许使坏。”渔嫣恨恨地用扇子打莫问离,是他故意摇动的小船。 蓝罂掩着心口,脸色微白,似是吓得不轻。 “姑娘请坐。”御璃骁扶着她坐下来。 蓝罂勉强笑笑,在莫问离身边坐下,随行丫头立刻递上琵琶,摆上小桌,温上酒和茶。两名船夫撑起船篙,小船晃悠悠地往湖心划去。 渔嫣冷眼打量这位蓝美人,只见她脸上脂粉颇厚,似是有意遮掩什么痕迹,不知道洗净了会是什么样子。双眸虽柔,但隐隐能感受到几分悲苦和抗拒。 毕竟,没有女子愿意卖|笑,以|色|侍君,空待了青春华年。 “给三位公子唱一曲华莲曲。”她避开渔嫣探究的眼神,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拔动,山泉般清脆的歌声响起来。 丫头给三人倒了酒,在一边给三人打扇。 莫问离抿了口酒,慢悠悠地说:“这金蚕毒,得贞烈女子的血为引才炼得出,也只能以这女子的血才能解。能毒杀那么多人,她的血恐怕也放光了,这三人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厉害。”渔嫣虽奇怪他会在外人面前谈这个,但看他神情悠哉,知道他是故意,便接过话,等他的下文。 “江湖上最近有一支人,专干杀人的买卖,一个月内,死于他们手中的人不下百人。”莫问离手指探进湖水里,轻轻撩拨着水花,又顺势折了支粉荷,递到了蓝罂的面前,笑吟吟地说:“这粉荷极衬姑娘,戴着吧。” “谢公子。”蓝罂停下弦音,接过花儿,想了想,让丫头剪去花枝,用簪子簪进发间。 她果然衬粉色,越发显得皮肤粉嫩,娇艳动人。 “给我们跳支舞吧。”莫问离又说。 蓝罂立刻起身,双手一拉腰带,华袍从身上滑下,露出里面的抹|胸长裙,大片雪色肌肤在阳光下露着,别提多诱|人了。 渔嫣用脚尖悄悄踢御璃骁,不许他眼睛发直。 蓝罂甩开了长裙,对丫头说:“就,荷咏。” 丫头点头,抱起了琵琶,这琴音,居然不输蓝罂。这寒香楼里里的姑娘们,确实不简单。 蓝罂拎着薄纱裙,轻轻抬脚,站到了船头,扭头看了三人一眼,居然站上了船舷。就在那粗不及手臂的船舷上,深深折腰,往后拱去。正有一篷粉荷在船头绽放,她咬住了一片花瓣,一用力,身子起来,嘴中多了一片粉色。 渔嫣如今明白为何莫问离说几人没见过了,她在船舷上起舞,薄纱袖在风中飘动,裙摆飘起时,一双腿白莹莹的,抓得人挪不开视线。更有那香,幽美扑鼻而来,让人心神俱醉。 “太美了。”她忍不住感叹。 那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连连点头。 “你们不如把她带回去吧。”渔嫣微微咬牙。 那二人毫不犹豫,又一起点头。 渔嫣嘴角抽抽,这是看入了神,都不理她说什么了。 蓝罂踮起一只脚尖,在船舷上转圈,那姿态越发地迷人,幽香就从她的裙底,一阵浓过一阵,扑向了三人。 【明天万字《一夜良宵》】 ☆、良宵难忘【26】 “喂、喂……前面的船停下!” 正欣赏时,几艘小船追了上来,头一艘的船头上站着一名男子,指着御璃骁几人大骂:“爷叫你呢,该死的东西,你耳朵聋了?” 在御璃骁面前称爷,才叫真的会聋掉、哑掉! 渔嫣打量过去,四艘小船,每艘都有五人,清一色暗蓝色衣袍打扮,腰上束着宽腰带,坠着相同的银镶玉的虎头佩饰,这张狂男人另多了两面黄金牌子挂在腰上,看造型,像是府衙的领牌。 这是官家的人铄。 渔嫣怕打架,往后让了一点。 “今儿不打的。”莫问离打开折扇,遮到了脸前,压低声音,“湖水凉,莫冻坏了我家美人。瑚” 这水凉吗?渔嫣知道他是说给蓝罂听,也懒得问他。 “是黄爷。”蓝罂停下来,一脸无奈地从船舷上跳下来,扶着丫头的手,走到了莫问离面前。 那人见三人不语,越发嚣张,从船夫手里夺了船篙,用力往御璃骁他们的小船上捅,“说好了,今儿给我家爷贺寿去,你怎么能爽约?快过来,爷既往不咎。” 小船左摇右晃着,越晃越厉害,渔嫣被晃进了御璃骁的怀里,隐隐生几丝怒气。这天下,狗仗人势的人多了去了,张狂的人也多了去了,她最怕这样的人,就算当场把这厮给灭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但御璃骁不动,莫问离不动,她也没办法动。 “黄爷,我先收了公子的定金,你说晚了,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蓝罂站在前面,小声解释,“印大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寒香楼还有好些姐妹,让她们去侍奉印大人是一样的。” “对的,对的,新来了一个姑娘,人美,歌甜,舞也好。”丫头连忙在一边帮腔。 “行了,蓝姑娘,我们印大人可不知在你身上花多少银子了,你们寒香楼若没有我们印大人,,能开得下去吗?你要是不去,败了我们印大人的兴,我要是平不了我们印大人的怒气,寒香楼还想不想开下去了?” “黄爷,你这话说的!”丫头不乐意了,往前一步,拦到蓝罂前面,气呼呼地说:“黄爷你也别太霸道,莫说印大人了,就算是池公子来了,也得高看我们小姐一眼。池公子的约,我们小姐还往后推呢。” “你这个黄毛丫头,你拿着池崇来压我,你皮痒了?来人,把这臭丫头给我拖过来。把这几个不识眼色的都丢到湖里去。” 几艘船已经把御璃骁他们的小船围在了中间,四支船篙,八支船浆,一起往小船上招呼。水花被打得哗啦啦地飞溅起老高,但很奇怪,明明是冲着小船上招呼的动作,但落水的时候全不听使唤,往自己人的船上打去,结果小船晃荡中,水花全往他们自己身上扑去了,御璃骁他们一点事也没有。 “喂,你们搞什么?”黄爷一头一身的水,绿着脸痛斥,“眼睛瞎了吗?怎么对着自己人下手?” “爷,手不听使唤啊……”在黄爷旁边的小船上,一名男子拖着哭腔,突然就举起了竹篙,用力扫向了黄爷。 黄爷不妨这招,被他一竹竿打下了水,脑袋还砸到了船舷上,冒出水面的时候,额头上一个偌大的包,还在流血。 “张槐,你疯了!”他抹着脸,破口大骂。 “爷,手真的不听使唤啊。”那人惊恐地大叫着,又对着他举起了竹篙。 其他人见了,想丢开船篙前去拦他,突然一个个跟中了邪似的,在船上乱扭乱舞起来。尤其是那位黄爷,跟饮了鸡血似的,突然就窜上了船板,在上面又扭又嚎,还拉开了衣裳,双手在干瘦的胸膛上乱摸,嘴里胡乱唱着在勾栏院里常听的艳歌。到后面,又拉开了裤带儿,双脚几蹬,把自己扒拉了个精光! 这湖上可有上百艘小船呢,本来见这边闹事,那些小船都躲开了,此时见到这动静,又纷纷聚拢来,指着这群人大笑。 蓝罂脸上羞红,高抬云袖,遮住双眸。那丫头更是捂着脸,连声啐道:“不要脸,疯子。” 御璃骁抬起袖子,遮住了渔嫣的脸,不让她去看这一幕。 船夫是位老人家,见到此景已是气得白胡子倒竖,用船篙撑开了那几艘小船,冲着姓黄的大声啐了一口,骂道:“伤风败俗。” 渔嫣躲在御璃骁的袖后嘻嘻地笑,她知道这是这两个大男人搞的鬼,八成就是莫问离弄的。他在耶马族人那里可又得了好些好东西,不拿出来试试,他不会甘心。 “印大人一大把年纪了,成天打着小姐你的主意,待池公子回来了,非要去告一状不可。”丫头尤是气愤难平,小脸气得红扑扑的,蹲在蓝罂腿边,给她整理绣裙。 “不许多嘴。”蓝罂小声责备。 丫头嘟嘟嘴,不出声了。 渔嫣在一边冷眼看着,这蓝姑娘的眼睛似是在哪里见过。 “在下前几日在巫岭镇见过池崇公子,想不到蓝姑娘与池崇公子关系亲厚。”御璃骁松开了渔嫣,摇着折扇,盯着蓝罂看。 “对啊,池崇公子是我们松狮城最有钱,最英俊的男人,他很是喜欢我们小姐呢。”丫头挺挺胸||脯,满脸骄傲,“印大人算个什么东西,就敢在池公子不在的时候来欺负人,待池公子回来了,非让他来给我们蓝小姐道歉不可。” “哦……”莫问离拖着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蓝罂,这神情似有些不服气,也似有些醋意。 但渔嫣也明白,这人对池崇的兴致,高扬起来了! 说实话,她对池崇也挺感兴趣的,有钱,英俊,对美人的理解也别有一番意境。只是不知这蓝罂在他心里是哪一等的美人呢? “游湖的兴致都败了,回吧。”莫问离从船头站起来,手一抛,把一锭金子丢给了丫头,淡淡地说:“这是给小丫头的,姑娘的赏金,已经有人送去寒香楼了,明儿再请姑娘。” “谢谢莫公子。”丫头眉开眼笑,把金子飞快地揣进怀中,大大的一团,就像身上突出了一个大包,她想了想,突然一愣,小声说:“姑娘,池公子晚上就回来了,早上就来人说了,您得去他府上。” 蓝罂秀眉轻拧,抬眼看了一眼莫问离,轻声说:“知道了。” “蓝姑娘真忙。”莫问离唇角噙笑,淡淡一句,身形突然起来,如一道白色的风,掠过了湖上的莲叶,居然就这样踏莲上岸去了。 “哇……”丫头的眼睛都看直了。 “告辞。”御璃骁拉住渔嫣的手,也从莲叶上回岸。 “哇……”丫头的惊呼声更大。 这一回,不仅有丫头的声音,附近小船上的人看了,都站起来,用力鼓起了掌。 渔嫣抚额,小声说:“我感觉我们三个成了耍猴戏的了,他干吗突然生气跑掉了?” “你猜。”御璃骁沉声说。 渔嫣想了想,神情认真,“莫不是嫉妒池崇?” “寒水宫从来都是江湖之主,如今新起了一个杀手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人居然没能摸清来路。这池崇更是透着古怪,他在气寒水宫的人,只知吃饭喝酒,玩乐赌钱,松狮城有这样的人物,他居然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呀。”渔嫣歪着头看他,作恍然大悟状,“是你自己在生这事的气吧!堂堂一国之主,被底下的人欺着瞒着,滋味一定不好受。” 按理,松狮城有这样的人物,他早应该知道,起码池崇与底下人报上来的特征完全不同!他一直以为池崇就是一个精明的会作生意的富商而已,哪知一见面,完全不是他想像中那般,甚至透着一股子前所未见的锐气。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钱,长得好,还总盯着我……”渔嫣自言自语。 “有蓝罂在此,哪有你的份,少作白日梦了。”御璃骁用折扇敲她的额头。 话音才落,只听马蹄声疾疾,抬眼看,远处飞尘漫天。 两匹快马近了,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双手托着一只锦盒,到了渔嫣面前,恭敬地打开,每个盒子里都是一双精美绝伦的绣鞋。 一双,流云锦为面,金丝线缝成,左右脚,各用蓝宝石镶成了一只蝴蝶。 一双,盘龙锦为面,五彩银线缝成,用五彩水晶拼成戏蝶的小猫,憨态可掬。 这两双鞋,前一双贵重在宝石,后一双贵重在手艺。都是世间难得之物,宫里也不见这样的好东西。 “夫人,这是我们公子赔给夫人的。公子说了,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也衬不上夫人的天下无双。公子还说,好东西,得夫人穿着了才是好东西,夫人若不肯收,这东西便是废物,不如毁了。” 这当然是好东西,渔嫣根本就没见过。她忍不住喜欢,却又怕御璃骁生气,只盯着看,不碰那两双鞋。 “收着吧,人家池公子特地送来的,不要白不要。”莫问离从一边看过来,长眉微扬,满脸笑意。 渔嫣还是不敢收,拿眼睛瞟御璃骁。 “让你收就收。”御璃骁气闷地说。 渔嫣迅速出手,接过了两双鞋,嘴里小声说:“他说得对,不要白不要,就算不喜欢,拆出了宝石,接济穷人也好。” “你会拆开来?”御璃骁见她一副欢喜模样,忍不住更气闷。 “会的,会的,我晚上就拆。”渔嫣连声说着,心里头却想,拆什么拆,你又不曾送过我…… “走了。”御璃骁掉头就走。 此时蓝罂带着丫头下船了,见到这边的情形,慢步过来。 那前来送礼的二人见到她,赶紧抱拳行礼,“蓝姑娘。” “你们公子回来了?”蓝罂笑着问。 “是,公子让小的前来给夫人赔礼道歉。”那二人看了一眼渔嫣,恭敬地答话。 蓝罂和丫头看了一眼渔嫣手里的鞋,顿时脸色一变。尤其是那丫头,立刻就说:“不是上回公子从胡域国寻来的鞋吗?小姐你总是脚底凉,我还以为是送给小姐你的。” “公子爱谁就送谁。”蓝罂笑笑,向莫问离行了个礼,往自己的小轿边走去。 丫头知道失言,赶紧小跑着跟上。 小轿抬远了,渔嫣才抱着鞋上马,低头看向那来送礼的二人说,“谢你们公子了。” 二人一揖到底,直到三人的马离开了,才直起腰来,回池府去。 ——————————————分界线———————————————— 夜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敲打着小窗。 三位少女都安置在绸缎庄的客房里,按着巫岭人的规矩,她们不管死活,都已经是御璃骁的人了,族中不能再干涉她们的死活。 而御璃骁甚至得到了三个人的陪嫁,三间铺子。 铺子的契约已被人送去了如意客栈,方意和在那里应付送契约的人。 莫问离给三人解毒,他们白天出去时,就用药水把三位女子浸在桶里了,这时候才捞出来。由婢女擦干净几人的水,但也不未穿上衣裳,只用被子盖住了,等着他进去给三人诊脉,再开方子。 “金蚕毒燥热,排出毒血之后,能缓解症状,但排血的过程很长,起码要一个月,御璃骁,你能等到她们好的时候吗?”莫问离净了手,转头回来看御璃骁。 “我等她们干什么?”御璃骁拧眉。 “咦,你不是已经做了人家的女婿?据说一人独站高台,手托三枚绣球,威风霸气。”莫问离满脸揶揄。 “行了,池崇一事,我们早点解决,得回京了。”御璃骁突然把手伸出了窗外,一只鸽子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小东西们又惹祸了?”莫问离走过来,想看看密信。 他二人之间并无秘密,尤其是孩子的事,御璃骁的长子长年跟在莫问离身边,他对那孩子的教导,比御璃骁自己还严格。那孩子最开始拜师时,众夫人也是拿他没办法,傲气里带着不羁,凭着天生聪慧,敢和御璃骁顶着来,气得渔嫣直抹眼泪。莫问离三招制住他,从此乖乖地跟着莫问离去了寒水宫,如今已在那里生活了十年。 御璃骁看完了信,沉声道:“是胡域国向我求助,想找回小公主。” “博奚果儿?”莫问离想到那小丫头,笑了,“你的人不是一直跟着她吗,她跟着戏班子要去天漠,是不是已经到了?” 御璃骁把信折好,放到烛火上点着,看着信烧成了灰烬,才低声说:“她没去,中途跑了。” 莫问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把你的人甩掉了?” 御璃骁点头,沉声道:“一路上唱了几台戏,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就溜走了。这几年没有经历大事,这些新选进来的年轻人,经验不足,容易轻敌,让他们吃点苦头是好事,不然以后无法辅佐奕宁。” 莫问离沉吟了一下,缓声说:“这博奚果儿的生母身份尴尬,虽也是贵族出身,但门第没落,家中姊妹稀薄,娘家已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人物。她父亲有一妻六妾,夜侍十八人,府中还有各种没名没份,只供他开心的女子上百。博奚果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所娶所嫁,皆是名门旺族,唯独给她找的一门亲事,是给胡域当朝重臣做了续弦,那男人足比她大了二十岁,她不肯嫁,一溜了之。如今要寻她回去,只怕是那重臣不肯放过她。” “这丫头长得倒挺可爱。”御璃骁随口接了句。 “真的?”莫问离笑眯眯地问他。 御璃骁立刻扭头看向门口,门外只有灯影摇摇,并无渔嫣的身影。 莫问离一眼看出他的心事,大肆讽笑道:“我说,御璃骁,你还是个男人嘛?如此怕老婆!莫说把这三个女子带回京中,我看你是多看一眼,多夸一句也不敢。” “行了。”御璃骁嘴角一抽,转身就走。 “喂,明儿,池崇设宴,你可要去?”莫问离大声问他。 “不去。”御璃骁想着那两双鞋就来气,只怕渔嫣此时正抱着两双鞋傻笑呢。 女子爱美,爱漂亮的东西,他能体谅,但笑成渔嫣那样,让他体谅不了。明明知道池崇对她心怀不|轨,居然还真收下别人的礼物! “不去,你可就是向池崇示弱了。”莫问离又说。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问离薄唇微弯,走到窗边坐下,品茶、吃包子。渔嫣早上做了太多,不吃浪费了,此时煎一煎,皮儿金黄,馅儿又多汁,十分美味。 在他心里,美人就应当如包子一般,容易拿捏,还美味。 “主子,蓝罂那里打探过了,身上并无伤。”随从出现在窗口,小声向他禀报。 莫问离轻轻点头,白天回来时听渔嫣说蓝罂似曾相识,好像就是山寨里行刺的那女子,便派人前去试探,看她肩上是否有伤口。只要有伤,是遮不过去的。 “明儿池公子的宴席,备些厚礼,我要赴宴。”莫问离放下茶碗,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小肚子,趿着鞋往榻前走。 “公子,要不要找姑娘来侍奉?”手下认真地问。 “吃撑了,改天。”莫问离伸了个懒腰,倒在榻上。 手下人苦笑,在这里,岂止御璃骁一人怕渔嫣生气,莫问离也是,若有渔嫣在,他是断不会越过雷池半步的,一定是英俊潇洒的好男人形象,连带着他们也不能出去潇洒快活,一起陪着他当和尚。 ———————————————分界线———————————————— 渔嫣穿着云锦绣鞋,在灯下欣赏。 她未穿袜子,裙摆拎至小腿处,宝石璀璨的光投在她的莹白肌肤上,投下一把娇艳光影。 “好看。”她眉眼弯弯,笑着赞自己,“尤其是穿在这脚上,最好看。” 正在铺褥子的两名婢女互相看看,抿唇轻笑。 “怎么,你们不同意?”渔嫣垂着看着一双小脚,认真地问。 “主子说,夫人天下绝色,无人可及。”婢女过来给她行礼,一本正经地答,“公子说,夫人美貌,与日月同辉,令天下万花失色,天上彩云惭愧。在奴婢们眼里,夫人的美,真真是沉鱼落雁,羞煞月亮了。” 渔嫣扑哧一声,脆笑了起来。她平常有多喜欢逼着别人说她好看呀,弄得下人们都折腾出了这么套说辞出来。 “都下去吧。”她捂捂有些发烫的脸,让二人下去。 “夫人,水都备好了,洗了歇着吧。”婢女行了大礼,退出房间。 渔嫣倒了点甜米酒,灭了烛,捧着酒迈进浴桶里。 月光从窗口一泄而入,铺了满地银光。婢女们知道她的喜好,水微烫,还放了茉莉花瓣。满屋子都是茉莉的清香。 饮完了碗里的酒,胃里暖暖的,泡得通体舒畅。双手懒懒地掬了一捧水,浇在肩上,扭头看向窗外。 御璃骁这时候还没回来,不知道那三位姑娘的毒解了没有。她看得出,刺杀是针对大头人去的,为何要杀他要招亲的女儿们呢?或者要杀的,只是在台上去相亲的人。是御璃骁吗? 毒下在最高处的柴火上,以保证火焰尖上的毒气起到最大的作用。对方又如何知道站在最后的人是御璃骁?或者刺客想杀的另有其人? 米酒虽酒劲小,但是与热水合作,也足能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一条玉臂缓缓垂下,小脑袋往后一仰,就这样靠在桶上睡了。 后窗处响起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如灵猫一般灵活地窜进了窗中,看了一眼渔嫣,随即往榻前摸去。 渔嫣的呼吸声极轻,那人走过浴桶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盯着渔嫣的脸不动了。蓦的,那人的视线一低,看向渔嫣摆在浴桶边的那双云锦鞋,呼吸紧了一下,快速弯腰,把那双鞋抓到了手中,略一犹豫,便塞进了夜行衣里,大步往榻前跑去。 “谁?”渔嫣猛地惊醒,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水花从她身上滚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泡在浴桶中,赶紧又缩回水中。那人受到了惊吓,猛地扭头看向渔嫣。 “你是何人?”渔嫣伸手去抓搭在浴桶边架子上的衣裳。 那人身形很快,一步冲来,抓起了她的衣裳,用力往外抛去。 “来人。”渔嫣大叫起来。那人蒙得严实,只留一双眼珠子,但从身形上来看,很像她在巫岭山寨中遇上的那个。 但,这世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尚且常见,身形相似更不足为奇。渔嫣无法这二人是否同一人,若是那人,她又受伤,又是如何恢复得如此快的? “我不想伤害你,你乖乖别动。”那人开口了,声音喑哑难听,居然难辩雌雄。 渔嫣慢慢沉入水中,紧盯着那人。 “我只想来找点东西,你不要多事。”那人退到榻边,开始翻找。 渔嫣瞅准了机会,猛地起身,手起手落,一把迷粉包抛向那人。迷粉包做成了烟花,在空中炸开,屋子里全是绚烂的光,异香弥漫。 那人身形晃了晃,飞快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人往窗外冲去。 渔嫣在沐浴,侍卫们都隔得远一些,但听到这样的动静还没靠拢来,渔嫣就知道出事了。这人一定是把那些人都已经放倒了。 眼看那人出了后窗,渔嫣迅速从浴桶出来,捡起被丢到一边的长衫匆匆披上,拔腿就追。那人中了招,跑不了多远。 她爬出后窗,飞快地攀树而上,守卫的侍卫还站着,居然没有倒下,但都像木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渔嫣这才发现,他们是被暗器定住了。 这批新人,远不如当年白鹰他们机警,都是十七八岁,跟着出来历练的。看来,明儿都得受罚了! 渔嫣不会解穴,也不敢乱碰他们,手指放进唇中,吹了声口哨,唤自己的马过来。若御璃骁的人能听到动静,也会赶来的。 马儿嘶鸣着,飞快地窜到墙下,她跳下去,落在马背上。 “滋……”她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地揉痛的屁|股,她只穿了长裙、小衫,里面可是穿无一物啊。罢了,反正夜黑风高,也没人看得见。如此一想,便硬着头皮,皱紧小脸,催马疾追。 她追了会儿,眼看那人在街角处转弯,身影踉跄,快倒下了。 她一喜,扬鞭过去。 咚咚咚…… 九声清脆的锣响从前面传来,渔嫣扭头,只见一顶大轿从前方过来。那是官轿,枣红色,八人抬,四平八稳。轿顶镶银,垂银色珠络,起码是个三品大员。 渔嫣不想理会,继续往前。 那些人渐近了,有几人快速跑过来,拦住了渔嫣,指着她大斥,“大人在此,你居然敢策马而行,赶紧下马。” “放肆,敢在本主面前大呼小叫。”渔嫣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几人。三品大员若不认识她,那便是假冒的。 轿帘钩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却是两名陌生的艳丽女子。 渔嫣秀眉紧拧,女子敢坐官轿,真是胆大包天,这到底是谁家的家奴?那当官的明明躲在轿上,不敢见她! 这松狮城中最大的官也是四品,也就是那位印大人。所以,这三品官员的轿子应该从外地来的。若是私事,不得带如此多人。若是有要正事在身,更不得有如此大的阵仗,可这人不仅半夜让官轿抬着女人出来乱窜,还敢鸣锣开道,实在是可恶。 渔嫣策马走近,用马鞭挥开想拦开她的人。 这些人跟着自己的主子耀武扬威,狐假虎威惯了的,头一回被一个女子如此轻慢,一个个的都暴躁起来,过来就想把渔嫣拽下马。 “闪开。”渔嫣挥鞭就打,一点都不客气。 她在马上,鞭子挥得凌厉,一下又一下打开那些人。 马儿更凶,不时扬蹄踢打这些恶奴,踢得众人鬼哭狼嚎。 “让你们主子下轿来见我。”她收了鞭子,低眸看那顶官轿。 “哪来的刁妇,如此难缠。”轿上的人终于下来了,穿着一身墨绿绫罗,一身酒味,衣袍大敞,脸上还印着胭脂唇印。 这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消说,是坐着老子的轿子出来耀武扬威的! 看她不治死他老子! 渔嫣冷冷注视着他,严肃地说:“朝中有朝中的规矩,你可是三品官?” “唷,难不成爷今儿遇上了一个女钦差?这长得倒是水灵,美、美!”那人大笑,摇摇晃晃过来,居然伸手就去捉渔嫣的莲足。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渔嫣挥鞭就打。 不想这人还不是个草包,一把就抓住了她的鞭子,用力往下拽。 “美人真辣,爷喜欢!你是谁家的小姐?明儿我就让爹去求亲去,嫁我吧。”那人抱着她的腿,嘴里狂乱大喊。 四周的家奴一阵阵地轰笑。 “不如今儿就跟着爷回去,好好伺候爷,爷明儿就让你当夫人。”男子发觉她只有长裙,顿时yin|心大发,居然来掀她的裙子。 渔嫣拔了置于马鞍里的匕首,正要出手时,只见一道身影掠到,一掌打开了那人。 “池公子。”众人居然没骂这出手之人,反而一个个地恭敬地垂下双手。 池崇一身紫衣,额上有汗,抬眼看向渔嫣,温和地笑道:“夫人受惊了。” 渔嫣心里一沉,城中官员的家奴,不护着自家的少爷,对一个商人如此恭敬,这池崇俨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啊。 太可怕了! 有如此人物,京中却一点消息也没收到,寒水宫纵横江湖,居然也没能闻出这里异样的气味。若非莫问离叔叔家出事,他们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知道松狮城的主子已经是一个商人了。 “叔叔。”那小子爬起来,见是池崇,于是抹了嘴角被他打出的血,赔着笑脸打招呼。 “夫人,在下送你回去。” 他牵起缰绳,慢慢往前走。 渔嫣用马鞭在他肩上轻点,轻声问:“公子威风真大,连官家奴都怕你,公子莫不是有三头六臂?” “夫人取笑了,我救过他父亲印大人的命,他认为我叔叔。”池崇笑笑,扭过头来看她。 渔嫣不笑,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说:“公子请松手,我自己回去。” 不用想了,那刺客已经趁乱被救走了。 “我们顺路。”池崇并不松手,继续缓步往前,低声说:“印大人只这一个独子,平常忙于政务,未免疏于管教,加之他母亲去得早,祖母溺爱,素日里也只有我的话,他肯听进去一些。今日得罪夫人,夫人别往心里去,我会告诉他父亲,好好教训他。” “说得你是你儿子一样。”渔嫣讥笑道。 “我倒是想要一个儿子。”池崇轻笑,又转头看向渔嫣,那眼神分明是充满了迷恋和爱慕的。 渔嫣愣了一下,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池崇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嫣儿。”御璃骁的身影疾奔而近,小心地把她从马上抱下来,小声责备,“怎么敢一人跑出来?” “我没事。”渔嫣伏在他的怀中,轻声说。 御璃骁凌厉的眼神刺向池崇,冷冷道:“池公子怎么也在此?” “听到此处动静,所以过来看看,不想是夫人遇上了麻烦。”池崇抱拳,笑吟吟地说: “既然遇上,不如一同去饮上几杯?” 这就是挑衅了!御璃骁瞳色一沉,拉紧了渔嫣的手,沉声道:“带路。” 池崇笑笑,指前面悬着月色琉璃灯笼的小楼,“那就是寒香院,请。” 渔嫣微拧眉,小声说:“我不去了。” “回吧。”御璃骁让人把渔嫣送回去,自己与池崇一起,大步往寒香楼走。 寒香楼此时正是宾客满棚时,这里与莫问离的绸缎庄的管家所说一样,分为五厅,并且进厅的门各不相同。池崇到来,一定是去第五厅,第五重小院。走进深巷,再绕过了一方柳树环抱的小湖,到了一间透着温暖烛光的小屋前。 屋子里琴弦声正妙曼,绿色薄纱上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池公子来了。” 丫头打开门,乐滋滋地给他行礼。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御璃骁身上时,眼睛又是一亮。 “肖爷也来了。” “已见过了?”池崇扭头,笑着问。 “白日一同游湖了。”丫头过来,接过池崇手里的披风,活泼泼地满脸笑。看得出池崇是这里的常客,而且也没什么驾子,所以才敢在池崇面前如此大胆。 池崇侧身,先请御璃骁进去。 蓝罂只穿着一身雪色抹|胸长裙,披着小衫,散着长发,趿着绣鞋过来,俏脸上飞着两抹红晕,微笑着说:“以为只有公子一人过来……所以……” “我与肖公子要下一盘棋,你去取棋盘来。”池崇扫她一眼,视线停在她的脚上。 她光|着脚! “是,绿儿,把我的棋盘拿来,二位公子请坐,我去煮茶。” “好好侍奉肖公子,今晚上把肖公子伺候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池崇扫她一眼,语气里莫名透出一丝严厉。 蓝罂垂着头,浅声应了,走到桌前,燃起香炉,焚香煮茶。屋子里没一会儿便有了幽香萦绕,令人忍不住地放松全身。 蓝罂再回来时,径直坐到御璃骁的身边,偎着他的腿坐着,一手捧了茶碗,一手抚上他的胸膛,娇声说:“公子请用。” “肖公子,蓝罂的茶当属一绝,公子品尝之后,一定难忘。”池崇笑着,从绿儿手里接过棋盘,摆到桌上。 蓝罂笑笑,身子跪直了一些,美眸柔柔地看着御璃骁的眼睛,越加娇羞地说:“良宵难得,有茶有棋,有公子,这才让蓝罂难忘。” 她锦衣已低,露出大团风光。呵气如兰,柔软的身子径直偎向御璃骁。 ☆、我要你的妻子【27】 御璃骁不露声色,一低头,就让她喂了自己这碗酒。蓝罂已经完全依进她的怀中,身上淡淡的幽香直往他鼻中钻。 女子有香,本应令男子心旷神怡,但御璃骁却从这香里闻出了些许不同寻常之味——血! 他一臂揽住了蓝罂,另一手轻抬她的脸,笑道:“蓝姑娘兰心惠质,今晚,我就留在这里了。” 蓝罂笑吟吟的,柔柔答道:“定当全力伺候。瑚” “滋……”池崇咧嘴,笑着拈了一枚棋,往半空一抛,“我要吃醋了。” “嘻嘻,不如这样,二位公子下棋,谁赢了,小姐就伺候谁。”丫头把茶点软糕放到小几上,走过来脆生生提议。 “这计不错。”池崇点头。 御璃骁看看面前的棋盘,黄金为盘,玉为子。他执黑,池崇执白铄。 蓝罂坐起来,在四角放上座子。池崇微微一笑,轻挽袍袖,拿开了座子,笑道:“今日来点新鲜的,不要座子。” 蓝罂一脸惊愕,小声说:“不要座子,如何下?” “胡域国那边流行不要座子的规矩。”御璃骁扫了一眼四角,淡淡说。 “在下常四海行走,各地棋规多少知道一些,想必肖公子也是。有了座子,就限制了棋路,不如不要,大可在这棋盘之上,天地遨游。”池崇笑着指棋盘,一脸傲气。 若为敌,这人也算是强手了。 御璃骁不露声色,请他先行。 “不,肖公子为客,肖公子请。”池崇却摇头笑。 御璃骁也不推辞,在棋盘正中落下了一子。 池崇稍一犹豫,便在东角上放下一棋。 茶炉已开,茶香萦绕。蓝罂偎在御璃骁的身边,安静地看他下棋。丫头拿着果盘,在对面侍奉池崇。替他剥了果皮,用银签儿喂到嘴边。 “断。”池崇二指夹棋,抬眸笑着,一棋落下,有些得意地说:“肖公子,我断了你这龙身,你怎么游出海?” 这话是大逆不道的,但下棋时却有这一招,叫捉大龙。御璃骁不知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仅是在下棋。墨瞳微微敛,思索片刻,黑棋下到了南角上。 池崇看了看南角上的棋子,继续延之前的棋路围攻御璃骁。 蓝罂秀眉微微一拧,轻声道:“池公子要输了。” “观棋不语,蓝姑娘不知道吗?”御璃骁扫她一眼,沉声说:“还是留恋你的池公子,不愿意侍奉我?” “公子息怒,只是……池公子这一招棋太臭了。”蓝罂掩唇笑,越发温柔地偎紧他。 池崇此时反应过来,又飞快地看向了南角上,脸色微变。 御璃骁看上去是丢了棋,实则是故意弃卒,引他上勾,现在黑棋已成势,只比他多了三棋,把他围得密不透风,再多走两步,他就被断死了。 “我输了,佩服、佩服。”他丢了白棋,果断认输。 “承让。”御璃骁一枚一枚地拿起棋子,垂着眼帘说:“蓝姑娘陪我下一局,若你赢了,我为你赎身。” 蓝罂双眼一亮,随即黯然答道:“赎不了,我是官奴,终身不得赎。” 御璃骁抬眼看她,眉心微微皱起,“你家何人为官?” “我是连座之祸,我娘亲是珠州前刺史的白长春的元配,我自小与白家订了娃娃亲,后白家四年前得罪权贵,被诬贪腐。这是当今皇帝皇后最恨的,所以当时判了满门抄斩,九族连座。我才十二岁,先为官ji,去年皇帝取消了官ji制,但我依然是罪身,转为民ji,依然不得从良。”蓝罂执起茶壶,为二人倒茶,缓缓说。她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神情,甚至有些麻木。 “原来如此。”御璃骁点头。有些制度严厉,确实不近人情,尤其是连座之罪,他复国之时,讲求严刑,以威慑世人,不得趁乱起祸。但如今看来,确有些残忍过头了。 “当今皇帝虽然有为,但冷酷之名,早已有之。废除连座的折子,朝中有官员上过几回,都没批下来。”池崇端起茶碗,吹开茶沫,低声说。 御璃骁盯了他一眼,也端起了茶碗。 “你敢议论皇帝。”蓝罂笑着过去打他,“也要定你的罪。” “呵,我一生酸甜苦辣,波折万千,便是死也觉得足够了。”池崇抓住了她的手腕,往怀中拽来,笑道:“只一件事遗憾。” “何事?”蓝罂搂住他的脖子问。 “我想要的美人,还没得到。”他抬眸,直直地看向御璃骁。 好大的口气,这是渔嫣的仰慕者吗?这人应当与渔嫣年纪相近,若当时有什么渊源,渔嫣也可能早已忘记。 “呸,那我呢。”蓝罂眸子微眯,近乎于吃醋了。 “你呀,伺候好肖公子。”池崇一推她,让她倒回御璃骁的怀中,向御璃骁一抱拳,笑道:“我输了,今儿我就先走,明日再请肖公子与莫公子一起畅饮,来到我这松狮城,就是我的贵客,不管什么店什么铺,只要报我的名字,东西尽管拿,我来请。” “那就谢了。”御璃骁捏着一枚棋,在棋盘上轻敲。 他的身份,池崇已然清楚,并且毫不害怕,甚至有恃无恐地说出要渔嫣的话。天高皇帝远,不仅出了邪神之祸,这松狮城的水也浑得看不清底。而且,除了松狮城,还有附近的华照郡,释珈郡,都与松狮城的印兰大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怕这些郡闹事,就怕贪腐之风太盛。 “公子,歇下吧。”蓝罂捧着水盆过来,要替他更衣。 “我自己来。”御璃骁拉住她的手腕,拿过了帕子,擦了手脸,丢回盆中,一弯腰就把她抱起来,大步往榻前走。 蓝罂呼吸紧了紧,小手贴到了他的胸膛上,那神色已是不自在了。 “蓝姑娘常侍奉池公子?”御璃骁把她放下,手指停在她的衣领上,作势要解。 “是。”蓝罂点头,摁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公子让我缓缓。” “这事还要缓吗?”御璃骁又去撕她的衣。 “只是……我来侍奉公子更衣吧……”她又慌慌地说。 御璃骁松开了手指,淡淡一笑,“我看,是蓝姑娘是不情愿,又怕池公子生气,罢了,我也不勉强你。” 蓝罂跪起来,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谢公子。” “他也算财大势大,就算暗渡陈仓,也能把你弄出去,为何看着你在这里受苦?”御璃骁又问。 蓝罂微抖了一下,扭开头,没出声。 “那我走了。”御璃骁拂拂袖子欲走。 “公子……”蓝罂叫了他一声。 御璃骁扭头看她,她双唇微颤了一下,轻轻地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嗯?”御璃骁转过身,锐利的眼神直刺她的眼底,“姑娘赶我们走?” “你们得罪了印大人家奴,那印大人是个蛮横的人……”蓝罂敛去眼中慌乱,轻声说。 “知道了。”御璃骁拔腿就走。 蓝罂看着外面静了,才伸手拽下了帐幔,解开了衣裳,揭开伤处上的伪装,伤口捂得不能透风,已有些烂了,痛得她眼泪直流。捂了捂伤处,从锦被下摸出一双云锦鞋,在掌中轻轻抚挲。喃喃道:“娘亲,这鞋,是你做给我的嫁妆啊,终于又见天日了。我何时能为你和爹爹讨回公道呢?那渔嫣,似是好人呢。” 一声鸟鸣从窗外传进来,她脸色一变,赶紧把鞋藏好,匆匆换上了夜行衣,如灵猫一般攀上了屋顶,往月光盛辉处奔去。 柔软的身体在屋檐之间飞越,淡淡幽香在夜风里弥散。 天地之大,蓝家却只剩下她一人在这世间苟且,入奴第一年受到的非人的折磨,每一晚都让她无法入眠。 直到,遇上现在的那个人。 月光被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缓步走向那棵大树,跪了下去。 “主子,我来了。”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违背我的话,私自出手,坏了我的大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树后出来,戴着血盆大口的青铜面具,声音从厚重的面具后透出来,暗哑冷酷。 “那大头人残害我们女子,寒香楼的珉儿才去两天,便重伤不治,我……”蓝罂抬头,急急辩解。 那人手一挥,黑袖打到了她的脸,痛得她赶紧捂住,再摊手看,脸已被袖风给扫破了。 “你既拜入我的门下,就当守我门中规则。”那人不为所动,继续斥责,“再敢私自动手,我要你的命。” “是。”她俯下去,又忍不住问,“他已来到松狮城,师傅何时替我报仇?我受那么多罪,在构栏院里忍辱负重,每日赔笑,我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别的女子都可以……我却只能为chang为ji,门主,我已学成,刺杀不成问题,让我离开寒香楼吧。我不想再在男人面前虚与委蛇,不想卖|弄风|情。” “还不到时候。”男子毫不动摇,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往她身上丢去,“这药,两天便可以让你伤口痊愈,不要让他们看出破绽。” “是。”她捧着药,轻轻点头。 “印大人这几天摆大宴,他请你两天了,你明天就去,杀了他。”那人居高临下,缓声叮嘱。 “杀印兰?你之前不是不许我杀他吗?”蓝罂惊讶地问。 “那是时机未到,你明天就动手。”那人转身,大步走进树影重重里。 蓝罂扯开衣衫,把药倒在伤口上,刺骨的痛让她倒在地上,死咬着袖角,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月光落在她紧蜷成一团的身体上,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往前蹒跚走去。 大树之上,两道高大的身影从树上跃下来。 看着远去的身影,莫问离和御璃骁望一眼,长眉都微微拧起。他二人追来的时候,只看到蓝罂为自己上药。 “当年白长春之案,不是证据确凿吗?怎么会让这小丫头受这么多罪。”莫问离问。 “连座之罪,是应该取消了。”御璃骁抚额,小声说:“国大事杂,难免会有不平之事。” “自己窝囊,办了错案,还敢推脱……咦,你惨了,你身上脂粉气很重。”莫问离突然拉起了他的衣袖,深嗅一口,讥刺道:“你今晚得睡床脚了。” 御璃骁嘴角抽抽,突然就拿着袖子往他的身上乱抹,“我有何怕,我回去只需说是在你那里沾上的。” 莫问离变脸,出手就打,“你这个小人。” “莫问离,你让我泡那臭不可闻的水。” “我是救你,不然你今晚能从寒香楼出来?早被别人榨干了。嫣丫头知道,非切了你不可。” “你混帐。” “来,打啊。” 两个人一顿乱挥,林子里鸟兽乱窜,枝叶乱抖。 ——————————————分界线———————————————— 渔嫣一面对着铜镜描眉,一面小声说:“就这样,你把他的眼睛打了一拳?” “他越来越过份,这一路上不知道给我下多少绊子。”御璃骁依然黑着脸,唇角明显有青痕。 “你们两个真可笑,居然打架。”渔嫣撇嘴,不屑地说:“还以为自己是孩子?” “知道你心疼他,我就是个外人。”御璃骁摔门就走。 渔嫣语结,摔了眉条儿,抓起胭脂抿,又在首饰盒子里乱翻了会儿,特地翻了枝金灿灿的钗出来戴上。 出来时,莫问离正端着茶碗站在窗口喝茶,抬眼看来时,那眼睛果然像熊猫一般。 “看什么看?”莫问离一脸怒意,瞪她。 “你眼睛要不要紧?”渔嫣好心地问。 莫问离冷哼,又低头抿茶,恶狠狠地说:“看你头上那金光闪闪的,以为自己是媒婆。” “你……你怎么不干脆瞎掉。”渔嫣跺脚,这两个人,每回吵完就拿她出气? “我知道,我瞎了你们两个开心。” “懒得理你们。”渔嫣冲他一瞪眼,大步往外走。 莫问离把茶碗一撂,拿了一张玉制的面具出来覆在脸上,对着铜镜照了片刻,这才迈着玉树临风的步子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一树紫薇开得茂盛,把大半院子都遮在花阴下。 “主子,已经有眉目了。”有几名男子满脸喜色从门外进来,到了他面前,一抱拳,匆匆说:“那叫夺桑门,建于五年前,门中人并不多,有男有女,非常严密,三人一组,组与组之间互相之间不相识,都只直接听令于自己的上头。每次任务由组中领头人发布,只许一击,若任务失败,立刻收手,换一组进行。但对今为止,还未有失手之时,除了在巫岭山的那一回。” 莫问离若有所思地点头,若不是御璃骁在那里,蓝罂已经得手了。 看来,只要蓝罂肯说出实情,就能找到夺桑门的人。但那丫头身负重仇,只怕没那么容易信任他们。 从院中出来,正要上马,却一眼看到了街那边有个小丫头,正准备偷拿包子铺的包子。 博奚果儿! 莫问离眉一扬,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小丫头的衣领,把她给拎了起来。 “小丫头,这回又要偷什么?” “喂,谁要偷了,我是买。”博奚果儿小脸涨得通红,不料肚子里却咕噜一声叫,让她脸更红了。 “嘻嘻,叫声好哥哥,哥哥请你吃好吃的。”莫问离用扇子轻敲她的小脑袋。 博奚果儿却嘟着嘴,愤怒地瞪着他看,“你不要脸,谁要叫你哥哥。” “我有你的银镯子。”莫问离揭了半张面具,让她看自己下半张脸。 博奚果儿怔了一下,认出他来,顿时一喜,“那姐姐在哪里?” “你先叫哥哥。” “先给我买好吃的。”博奚果儿转过身就去抓包子,狼吞虎咽地吃。 莫问离摇着扇在一边等,随从们赶紧掏银子出来付。 这丫头从王府溜出来,王府不遗余力地找,甚至不惜向御璃骁求助,到底什么原因?她应该不至于重要到这般程度。 ☆、池崇的往事【28】 “丫头,你为何要逃婚?”等她吃完了,莫问离用扇子往她的小额头上一敲。 博奚果儿的眼神立刻慌乱起来,左顾右盼,慌慌地说:“哪有,公子认错人了。” “博奚果儿,你父王见本尊主,也得从轿子上滚下来,赔三分笑脸给本王。本王就算想坐他的轿子,他也只能乖乖给本王抬轿。”莫问离缓缓拉开扇子,轻摇慢晃。 博奚果儿哪是这狐狸君的对手,立刻崇拜地看向他,“真的吗?” “当然,我威名传四海。瑚” 他继续吹牛皮,不妨渔嫣从旁边的胭脂铺子里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笑, “还令人闻风丧胆呢,哄骗小姑娘,也怕舌头长疮。铄” “你过来。” 莫问离冲她勾手指。 “果儿妹妹,你过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渔嫣冲他做了个鬼脸,招呼果儿过去。 博奚果儿看上去挺喜欢渔嫣,撒腿就跑了过去,“姐姐。” “你怎么这么爱乱跑,我的人都跟不住你。”渔嫣拉着她的小手,上下打量她。 “我看到他们了,我怕被捉回去。”博奚果儿抒揉小鼻头,轻声说。 “为什么要跑出来?”渔嫣问。 “不想嫁人。”博奚果儿嘟起嘴,不满地说:“父亲不喜欢我,把我嫁个老头儿,我才不想嫁,我就算在外面饿死,也不嫁。” “你一个人,怎么来后青的?”莫问离慢步走近,换了严肃的语气。漂洋过海,她一人如何成行? “我有奶|娘,她送我上了船,我扮成了一个富商的丫头,就这么过来了。”博奚果儿小脸上全是苦涩,“奶|娘也不知有没有受罚,我不敢送信回去。” 莫问离的扇子往上顶了顶,那奶娘早已被绞死。 “我想挣银子,以后把奶|娘接过来。”博奚果儿咧嘴一笑,随即又沮丧地说:“可我啥也不会,若非奶娘教我说后青话,我来了这里,就会和个傻瓜一样,连说话也不会的。” “走吧,跟我在一起。”渔嫣拉着她进了一边的绸缎庄,小丫头这一身狼狈,得好好收拾一下。 “我会还你钱啊,我都会还的。”博奚果儿选了两身新衣裳,兴奋地抖开看。 “不要你还,我没出过海,你这些天,每天告诉我海那边的事,就算抵帐了。”渔嫣微笑着点头,让人带她下去梳洗更衣。 博奚果儿满眼感激,左手放到胸前,给她行了个弯腰大礼,“姐姐真是好人,又漂亮,又大方,还有风度。” “我最喜欢听这样的实话了,快去换衣。”渔嫣摸摸她的小脸,眉开眼笑。 莫问离抖了一下,快步走开。 “去哪里?”渔嫣大声问。 “印大人大宴,喝酒去。”莫问离头也不回地挥手。 “你们又不带我?”渔嫣气极了,跳起来就追。 “一群大男人,带着美姬,自然要上下其手,你肯让我摸?”莫问离转头问她,眼中精光闪闪。 “去,我可以扮男人,果儿当我的小美人。”渔嫣咬牙。 “得了吧。”莫问离视线往下,扫向她的丰柔。 “往哪里看呢。”渔嫣眼睛瞪大,赶紧抱起双臂。 “这也不行,你还去什么?你敢这样摸果儿?”他扇子又往上顶了顶,大摇大摆地走了。 渔嫣忿忿咬唇,这两个人太过份了,知道好多事,偏不告诉她。她就不信去不成! 果儿换了衣裳出来,她很适合水绿色,年轻让她看上去就像一管新鲜的水葱,能掐得出水来。渔嫣看着她,突然又生起一丝疑虑。这丫头从五官到身材,与后青人无异,但胡域国人多是碧色和蓝色眼珠,尤其是皇族的眼珠都是蓝色。果儿的娘亲也是贵族千金,怎么就生出她这样的褐色眼珠了? “果儿,你的眼睛和你娘亲一样吗?”她试探着问。 “不一样,我娘的眼睛是蓝色,非常漂亮。我们那里的人都说,我娘的眼睛是海,她能看穿所有事,也能包容所有事。但她不会说话,是哑的,不会讨好我爹,也不会和其她女人吵架,所以我爹不喜欢我。”博奚果儿耸耸肩,看来早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质疑。 一个漂亮的哑巴……渔嫣轻抚着她的发,同情地点头,“以后跟在我身边,我照顾你。” 博奚果儿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若我父王的人找过来,会连累你们。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他就找不到我了。” “不要怕,找过来也没事。”渔嫣骄傲地说。 “姐姐真好。”博奚果儿仰起小脸,感激地说:“我这一路遇上了骗子,拐子,还有自称为侠客的恶霸,我也遇上了收留我的戏班子,还有你们。姐姐,人生的路真是令人感叹。但不管怎么样,我以后跟不跟在姐姐身边,我都永远记得姐姐。” 这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丫头啊!渔嫣从手腕上褪下银镯子,给她戴回去,“物归原主。” “谢谢。”博奚果儿抿唇一笑,抬着手腕,面对太阳照着。银镯子上有镂空花纹,阳光透过去,在果儿身上投下一双栩栩如生的凤凰飞天的花纹,隐隐的,居然有龙吟之声清啸而起,只在瞬间,便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压来,让人心慌意乱,更不敢直视那双飞舞的凤凰之影。 街上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惊讶地议论着。 “果儿……”渔嫣脸色一变,慌忙去摁她的手。 博奚果儿把镯子藏回袖中,扭过头,看着渔嫣笑,“漂亮吧。” 若不是装傻充楞,这丫头心里有个大秘密!这镯子并非凡物,渔嫣也拿着镯子对着太阳照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奇迹! “姐姐,等我有一日发达了,一定送你十个这样的镯子。”博奚果儿整了整身上的新衣裳,挽着渔嫣的手往前走。 渔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她们以为这就是博奚果儿,但她到底是不是博奚果儿? “这丫头不知道在给谁信,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尽快弄到一张博奚果儿的画像。”一直站在暗处的御璃骁收回视线,吩咐身边的侍卫。 松狮城中藏龙卧虎,这丫头又一路尾随,现在看来,绝非巧合。 ——————————————————————分界线———————————————————————— 印大人府上正人头攒攒,热闹非凡。 印大人大寿,寿宴连摆五天,每天都是这样热闹,附近几城的贵族财主都赶来贺寿。不过是个松狮城的城官而已,官不过四品,与其余几城平起平坐,怎么有如此大的排场? 渔嫣站在大门外,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四周的人趋之若鹜? “夫人。”池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转头看,只见池崇正从马上跳下来,一脸欣喜地迎上来。 “池公子,哪儿都少不了你啊。”渔嫣笑笑。 博奚果儿转过头,看了一眼池崇,继续往大门里张望。 “这信是?”池崇看到了博奚果儿,温和地问。 “我妹妹。”渔嫣随口答。 “肖兄和莫兄呢?”他往四周看看,疑惑地问。 “他们两个嫌我丢面子,不肯带我。”渔嫣眯眯眼睛,目光寻到了人群里的御璃骁,他身边的女孩子不是蓝罂吗? “呵,既然来了,就与我一同进去吧。”池崇把手递给她。 “请吧。”渔嫣笑笑,大步走上台阶。 家奴们早看到了池崇,正堆着满脸的笑,弯着腰向池崇行礼,比见着他们自己的主子还要恭敬。 “池公子真有威风。”渔嫣赞道,抬步间,露出裙下一双锦绣鞋,珠光璀璨,华丽无双。 “你穿着了。”池崇眼中又是一喜。 “怎么?这个不能穿?”渔嫣故意反问。 “当然要穿,好东西若不穿着,那就成了废物了。”池崇笑笑。 四周的宾客都围过来,争着向池崇打招呼。 “他是什么人哪?”博奚果儿好奇地问渔嫣。 “有钱人,大富商,听说他的银子能把松狮城大大小小的路都铺满。”渔嫣压低声音说。 “哇……”博奚果儿眼睛圆瞪,掩唇惊呼。 “要不要我给你找这么个有钱夫君?”渔嫣打趣地问她。 “不用了,他怎么看得上我。”博奚果儿的大眼睛直管往桌上的瓜果上瞄,小鼻头皱皱,像闻到了鱼香的猫。 “坐这边。”池崇带着二人到了厅内的上座。 印大人父子正在与人寒喧,见他过来,乐呵呵地过来打招呼。目光扫过渔嫣时,布满褶皱的眼皮子掀了掀,拉着池崇去了另一边。 渔嫣佯装着去桌上拿水果,竖着耳朵听。 “池崇,巫岭山的事都办完了?”印大人低声问。 “是。”池崇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渔嫣。 “那个女人是谁?”印大人又问。 “我心上人。”池崇的眼神柔了,语气也柔了。 “哎呀,紧要关心,池崇你别被女|色给迷住了,我看她也不是二八年华的黄|花大姑娘了,你怎么有这样的口味?” “我喜欢。”池崇依然平静。 “随便你了,自己小心点。最近有风声,皇上盯上我们这里了。”印大人声音更小。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拍拍印大人的肩,走回渔嫣身边,从果盘里找出一只最大最红的桃子给她。 “这是我的果园里出的桃子。” “你还种这个?”渔姨惊讶地问他。 “嗯,我有自己的农场,牧场,种果树,养鱼,鸡鸭牛羊……” “池公子有自己不做的事吗?”渔嫣忍不住感叹。 “嗯,除了读正经书之外,好像没有。”池崇笑起来,“我对读书一事,不甚精通,当年还考过科举,不过落榜了,平常只爱看些杂书而已。” 渔嫣看着他,突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夫人……你能想起来吗?”池崇的神情突然有些期待。 渔嫣脑中猛地闪过一件往事,掩唇惊呼,“天啦!”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御璃骁初回京中,曾带她去过一回书市,但那人小气,不给她银子使。夙兰祺也在那里,陪她逛了半个书市。她在书市里买过一个迂腐书生的书,提醒他,不宜走科举之路。 “当年落榜,回来之后大病一年,总也忘不了夫人的脸。后来细思夫人的话,我确实不适合读书当官。所以便遵从上天的旨意,开始经商,贩卖从胡域、玄泠、天漠等地来的杂闻书籍。老百姓们喜欢看这种东西,闲中得趣。所以我很快攒起了一些银钱,再放贷出去,钱生钱。” 渔嫣看着侃侃而谈的他,努力回忆当日捧着书,羞红着脸看她的书生——这是同一个人吗? 池崇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边,继续说: “攒了银子之后,我便在这松狮城中建了一个书香园,悬赏斗诗,捧红了第一个民间诗圣。同一年,我书香园办了一次诗仙会,与商家们合作,商家捐助银子,里面的用具皆用这些商家提供,帮他们打响了名号,更让那些书生扬名,可以帮着商家撰写文章,宣扬自己的商铺。我又办了斗酒会、斗马会、斗花会……” “你太厉害了。”渔嫣又赞。 池崇摇头,小声说:“我们寒门学子读书,只有两条出种,一条是考中,从此出仕。但这条路太窄了,能成功者少之又少。另一条便是当教馆先生,过清贫日子。当日受夫人棒喝,我终于醒悟,就算我真的当了官,我又能否当个好官。我为什么不能另找一条路呢?我利用自己的学问来挣钱,过得潇洒自如,不是更好?” “池崇,我真的很佩服你,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希望你也对得起自己的学问,没有做过祸害乡民的事。”渔嫣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所做之事,都不违反后青法典。”他自负地笑笑,给渔嫣倒了一碗茶,“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能再见夫人一面。但夫人贵在高处,我却只是平头百姓,原本以为想见夫人比登天还难。真不成想,老天爷居然让我见着夫人了。” 当年见他,迂腐胆小,却又护书如命。现在看他,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真是让人大呼意外。 渔嫣惊喜之下,不免与他畅聊了起来。 博奚果儿只管吃,在一边好奇地听。 “蓝姑娘要献舞了。”有人大呼了一声,打断二人聊天。 抬眸看,蓝罂正从御璃骁身边站起,御璃骁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正瞪着她看。渔嫣笑笑,对博奚果儿说了句话,博奚果儿便听话地抱着果盘起来,跑去御璃骁身边坐着,占去了蓝罂方才的座位。 渔嫣冲御璃骁做了个鬼脸,看向了蓝罂。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裙,裙摆上染着水蓝的波浪,走动时,就如同行走在海浪上一样。身上佩戴的玉环银铃,叮咚悦耳。 “蓝罂的父亲是一代鸿儒,她三岁会联句,四岁会背五百首诗,十二岁便能写出令酸腐秀才们脸红的绝句。只可惜受族人连累,沦落chang门。”池崇长指端起茶碗,低声说。 “你如此欣赏她,为何不帮她脱离苦海。” “实不相瞒,我虽有姬妾,但一直未娶正妻,在我心里,那位置只有一人可以。当然,她是不可能来我身边的。不管我富有,是不是富可故国,她都是别人的妻子。”池崇转过头,凝望着她的脸,全是认真的神色。 “池公子当放开往事。”御璃骁的视线能把她刺几个窟窿了!渔嫣有些不自在起来。 ☆、痴心一片【29】 “当日一遇,改变池某一生。池某永远记得那一天,惊为天人,又怎会忘却,怎会放开?恨不能夜夜梦到,夜夜想遇。” 池崇声音愈柔,字字句句,皆用情极深瑚。 渔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怎么都坐不下去了,脸也开始发烫。她讪笑几声,强行忽略掉御璃骁那杀人般的目光,小声说:“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坐不下去了。” “好。”池崇立刻应声,拿起象牙箸,为她取来一只寿包,“尝尝,味道如何?” “好……”渔嫣接了包子,侧过身,用袖子遮住了脸,咬了一口。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居然有个人默默地惦记了她十多年,居然有个人因为她的话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这算不算成就感? “好吃吗?”池崇又问。 渔嫣尴尬极了,除了莫问离之外,这算是最胆大的人了,他居然敢追求皇上的女人。 琵琶声起,众人齐声叫好,多少为渔嫣解了围。她把包子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刚想取帕子擦嘴角,一方湖蓝色的锦帕就已经到了她眼前。 她忍不住看向御璃骁,他正低头品茶,似是波澜不惊,但渔嫣已经能听到御璃骁在心里撕扯她的声音了!她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年他和莫问离的醋都吃干了,二人关系亲厚成了亲兄弟,倒是把她丢去一边,一起谈论天下,饮酒比武,好不快活铄。 “再吃个寿桃。” 池崇又拿了只寿桃,用镶着碧玉手柄的匕首削皮,递到她的面前。 “池崇,不要这样,撇去身份不说,我还是别人的妻子。你如此殷勤,很不妥当。”渔嫣此时察觉到池崇的态度已经过了,赶紧拒绝她。 “夫人乃奇女子,我想,夫人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自会明白我的心意。我并无冒犯之意,若夫人愿意接受我的心意,我自然欣喜若狂,若夫人无心于我,那等夫人走后,我想再见夫人,已是不可能了……”池崇凝视着她的眼睛,缓声说:“唯愿能抓住这一机会,做我想做的事,追求我想追求的人,如此,便死而无憾。” “好个死而无憾。”莫问离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不知去了哪里,晚到了,就往渔嫣和池崇中间一挤,转过头,淡淡一眼扫过池崇,目光落在蓝罂正舞得如同风中柔浪的身影上,一字一顿地说:“晚上就让你死。” 池崇笑笑,起身,向二人抱拳,走向了上座。 “你死定了,御璃骁方才派人找我要了毒药,要毒哑你。”莫问离自饮了一杯酒,抓了一把花生,慢条斯理地说。 “去,我才不相信。”渔嫣以袖掩唇,嗡声嗡气地回他。 “真的。”莫问离偏过了一些身子,手指往她眉心戳,认真地说:“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他的底线是什么?你与池崇坐在一起,还说说笑笑,接受他的爱意,你觉得他能轻易饶过你?” 渔嫣被他说得毛骨悚然的,御璃骁在男女之事上确实小气,莫问离若非与她有热血之恩情,加之谨守了规矩,御璃骁才能与莫问离和平相处——慢着,池崇方才说,她是奇女子,与凡夫俗子不一样,若能接受他……天啦,他不会误会她渔嫣和御璃骁、莫问离两个人在一起吧? 蓝罂越转越快,裙摆上染的蓝色波浪随着她的舞动,宛如活了一般,裙下修长纤细的长腿,没有袜子,雪|白的脚踝上戴着金铃,脆声响动中,引得殿上男子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在旋转间,金钗摇落,乌发如瀑布落下,美艳至极眼睛里漫起一层水波。突然间,她如白色的天鹅一般伸开双臂,连奔几步,飞扑向了上座。 “美人。”印大人正抚须笑,甚至还向她伸出了手。 正在此时,莫问离突然站起,手一挥,扯断了身边垂着的大红绸缎,用力抛向了蓝罂。 众人的惊呼声中,红绸如火蛇,绕过了蓝罂的腰,连缠数圈。又见莫问离用力一拽,蓝罂就往半空中飞去,在贴近高高的房梁时,才往下面落来。 白裙,黑发,美人妖娆。 殿中一阵静,只见蓝罂落进了莫问离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犹自娇|喘,似是吓得不轻。 “今晚,归我。”莫问离淡淡笑,白银面具下的双瞳,正蒙着妖冶的胭脂色。 蓝罂眸子依然圆瞪着,还不待反应,莫问离又俯下身来,在她的发上轻吻一下。 “大胆,居然敢抢我们印大人的女人。”黄管家认出了莫问离,带着一群家丁上来,对着莫问离大呼小叫。 莫问离转过头,盯着上座的两个人,笑眯眯地说:“哦,我叫莫问离。”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从腰带里摸出一个银晃晃的东西,往前面抛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印大人的怀中。 印大人赶紧抓起来看,那龙形纹饰正中,写了随心二字,顿时脸上微变,紧张地抬眼看向莫问离。 “我管你是摸,还是撞,还是碰……哎哟!”黄管家骂着,脸上重重地受了一耳光,一张嘴,几颗牙落了出来。 “印大人,印大人给小的作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黄管家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牙,跑去印大人面前告状。 印大人已经站了起来,若官家的人没听过莫问离的名字,没听说过随心王这人,千万别说自己是官路上混的人。 “原来是随心王大驾光临,恕下官眼拙,不知随心王到来,罪该万死。”印大人一撩官袍,一脸惶恐地跪到莫问离的面前。 “父亲,他是何人?”印家大少爷又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指莫问离,“怎敢当着我们的面打黄管家。” “混帐,还不快给随心王跪下。”印大人瞪他一眼,胡须微颤。 在座的官|员们都围了过来,给莫问离磕头请安。除去寒水宫的身份,他还是当朝唯一的国舅爷,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随心王,意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出入自由。 “我要这个女人,印大人可愿割爱?” 莫问离把蓝罂放下,胭脂色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那二人。 “当然,下官哪敢与随心王争美……”印大人擦着汗,赶紧拱拳回话。 “印大人威风,坐的官轿都是三品大员的,难不成早就知道自己要升官发财了?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你要升官?” 莫问离坐回原位,自顾自地剥花生吃。 “不敢、不敢……下官是有一顶三品大员的官轿……但,那不是下官的,是下官做好了,准备送给、送给常大人的。”印大人说着,悄悄给身边一个身着暗蓝色锦袍的男子递眼色。 “是、是,送给常大人去的,下官可以作证。”那人赶紧接话。 “唷,还做官轿送人……”莫问离拖长了尾音,讥讽道。 “随心王容禀,下官上半月去向常大人叙职时,座骑不小心踢坏了常大人的官轿,这都是官配之物,下官就自掏腰包,给常大人重做了一顶,还未来得及送过去。”印大人陪着笑脸,小心地答话。 渔嫣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逾制的事,居然这也能让他圆过来。但她也明白,就算现在去找常大人求证,常大人也一定会依着印大人所言去说。官官相护,这些人被利益连成了线,看上去,这些人相互包|庇没有三年,也有五载。 人心自私,腐|败之事不是说禁就能禁得住的,万两黄金摆在眼前,又有几人不心动?加之那几年举国上下都勒紧腰带,重建繁华后青。 渔嫣看向池崇,他站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那笑容温和,看上去似是真的与眼前的一切无关。 “继续,继续,别跪着了,扫了我的兴致。”莫问离挥挥手,让印大人起来。 印大人赶紧抹了汗,带着众人起来,又让人撤去莫问离和渔嫣眼前的杯盘,重新摆上了崭新的黄金雄狮樽、玉髓牡丹盘。美酒佳肴重上一份,更让厨子再做了松狮名菜上来。 “随心王是游历山水?”印大人陪着笑脸给莫问离敬酒。莫问离在洱沧城办事,他有所耳闻,并且一直派人盯着,手下人说莫问离办完了事,就离开了。他同行的一男一女并非皇帝,而是一个陌生男子,所以他才放下心来,该干吗就干吗。但万万没想到,莫问离居然跑到松狮城来了,还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府第。 “哦,不是游历,游历我还到不了这地方来,热燥得很,路又难走。是那人听说这边不太平,让我过来瞧瞧。” 莫问离把面具往上推了推,一手揽着蓝罂的腰,一手推渔嫣,让她给自己倒酒。 渔嫣就想看看,印大人要干什么,于是温驯地给莫问离倒了满满一樽酒。 印大人与莫问离饮了一杯,又试探道:“皇上在宫里,可好?” “你希望他不好啊?”莫问离笑着问。 “不敢、不敢。”印大人赶紧说。 “胡域国的使者就快到了,他和皇后不得闲,不然也会出来走走。”莫问离侧身,往蓝罂的发里闻了闻,笑道:“昨儿没闻到你身上如此香,今日用了什么,快快从实说来。” “是桅子香。” 蓝罂依然温柔,但看莫问离时的眼神微微有些怪异。 莫问离手指勾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薄唇噙着一抹迷人的笑,缓声道:“好闻,明日再多用些,美人香中迷了魂,也心甘情愿。” 蓝罂的呼吸紧了紧,把裙摆往下紧拉。 “好了,印大人别管我了,我与美人喝酒就是。”莫问离不耐烦地挥手,把印大人赶开。 那些想过来敬酒的人,都被印大人给挡住。 渔嫣看池崇,他坐在一边,和身边的男子小声说话,没再朝她看。再看御璃骁,他正摆弄桌上的几枚果子,垂着眼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博奚果儿还在吃,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瞟向她。 殿上的气氛极怪,依然莺歌燕舞,歌舞升平,却没人再敢大声喧哗。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渔嫣轻拉莫问离的袖子。 “再坐坐,这些好东西,你多吃点,别浪费了。”莫问离把瓜果菜肴往渔嫣面前推,把筷子往她手里塞,分明是想用这些东西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 “这招用了多久了?”莫问离附到蓝罂的耳边,小声问。 蓝罂被他看穿了小把戏,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敢下毒杀人,敢当众行刺,不敢看我?”莫问离又勾她的下巴,盯着她的一双美眸,低笑出声。 渔嫣扭过头,这妖孽,非把这姑娘的心给迷化了不可!造孽啊! “公子,莫要这样……”蓝罂的声音果然变了,带了几丝羞怯,伸手推莫问离。 “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夺桑门若知道你任务失败,会怎么对你?”莫问离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摁回她自己的唇上。 蓝罂唇上血色褪尽,依然强辩,“公子说什么,小女听不懂。” 莫问离笑着,用筷子轻敲金酒壶,低吟道:“花间一壶酒,伴月独酌酌。冷雪湿罗幕,缘薄故人心。” 蓝罂飞快扭头,眸子里全是水光,“这诗……” “是你所作,你身上这种香,帮着你保存了完璧之身,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以为拥着美人颠鸾倒凤,一||夜风|流,可谁知道是不是抱着马桶过了一晚上?”莫问离用筷子挑起她的袖子,凑到鼻下去闻,点头笑:“就是这种香,我一闻便知道了。从我寒水宫里卖出去的,一两银子一克,你又加了些别的东西进去,倒也新巧。” 蓝罂嘴唇轻抿,一言不发。 “夺桑门主教你的?”莫问离的筷子到了她的下颌处,慢吞吞地说:“想雪|冤?找我啊。”女子打打杀杀,就不可爱了。” 蓝罂闻言,脸色又微微一变,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夺桑门的门主还真不懂怜香惜玉,让你这么个大美人去杀人。在我寒水宫,女子倒倒酒,打打扇,其余时光就晒晒太阳,赏赏花,喂喂鱼……如此足矣。” 渔嫣听着,心中一阵恶寒! 晒什么太阳,给他晒那些能毒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毒物! 什么花?全是能引来世间毒物的可怕的花! 什么鱼?寒水宫山顶那些能啃得人骨头渣子也不剩下的鱼! 他莫问离还真能哄女人,他什么时候怜香惜玉过了,就算是她渔嫣,他真想整的时候,也一点情面也不留!他这分明是想拐着蓝罂回寒水宫给他做苦力吧!小桐一人确实累了点,这蓝罂为大儒之女,又能文能武,还通毒药,正合他心意呢。 莫问离嘴上哄上,桌底下,那脚已经在渔嫣的小腿上轻踢了,提醒她不得坏了他的好事。 “莫问离你也别太过份了。”渔嫣附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若她真有命案在身,我也不会放过她。” “我担着。”莫问离嘻嘻地笑,用筷子轻戳她的眉心,“不过,你吃醋了?” “谁爱!”渔嫣忿忿然扭头。 蓝罂仰头看了她一眼,又看莫问离,欲言又止。 “随心王,今晚就下榻寒舍吧。”印大人又来了,殷勤地笑。 “好啊,印大人这里一定舒服,我要一张足够大的榻。”莫问离丢了筷子,慢吞吞起身。 印大人看了看渔嫣,又看蓝罂,会心地笑,“是,下官明白。” 明白个头,差点死在蓝罂面前,若不是莫问离出手及时,他已经成了一堆烂肉了。渔嫣鄙夷地看他一眼,跟着莫问离往内堂走。 这印府,总不会比皇宫还要豪华吧? ————————————————————————分界线———————————————————————— 印大人完全逾制的府第,让渔嫣大感意外。小小松狮城官,居然富到如此地步。他一年俸禄有多少?就算家中有祖传良田商铺,要建起如此庞大的宅院,没有数百万两的黄金,也是绝不可能的。如此想来,池崇的家,岂非豪华得更加可怕? 御璃骁脸色铁青,关上了窗子。 莫问离坐在桌边剥花生,蓝罂已被他放倒,此时正躺在榻上沉睡。整个园子里的人都被莫问离赶了出去,全由他的手下人接管。 今日当众亮明身分,就是让夺桑门的人知道,他与御璃骁已经揪住了他的尾巴。 “池崇明知我们的身份,却并未告诉印大人,也许,他真的没有参与。”渔嫣看着御璃骁的脸色,小心地说。 “给你吃个包子而已。”御璃骁狠瞪她一眼。 渔嫣讪讪地笑,抚着腮帮子说:“不得不佩服他呀,当年一酸腐贫寒书生,居然能创下如此家业。” “你没鞋穿?”御璃骁大步过来,把她往椅上一推,弯腰就摘了她的绣鞋,丢去了墙角。 “喂,我真没鞋穿。”渔嫣的两只莲足在半空晃荡,心疼地看着那双绣鞋。 “那就不穿。”御璃骁毫无商量的余地,这都打上门来了,若他还纵容着,这丫头一得意,还不反了天去? “你眼皮子这么浅?”他又拧渔嫣的眼皮子。 渔嫣痛得嗷嗷直叫,抱着他连声求饶。 “若池崇是夺桑门门主,蓝罂不会不知道。他也不会让蓝罂在这种时候刺杀印大人,太拙劣了。”莫问离眼皮子也不抬,压根不看他们互挠。 “你也眼皮子浅吗?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来松狮城?”御璃骁转头,满瞳冷静的光。 渔嫣心里一个激灵,因为他们发现酒楼里刺杀梦蝶的人是巫岭族的人,因为在巫岭他们遇上了有人刺杀大头人,因为他们要给那三位少女解毒…… “夺桑门的杀手,每三人为一组!他们要杀的不是印大人,而是寒水宫在松狮城的人,蓝罂这回却是独自行动,所以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们若得手,偷袭寒水宫成功,便会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渔嫣猛地站了起来。 有风掠过,莫问离已经出了房间,往外疾奔而去。 “莫问离这下受打击了。”渔嫣用力一拍额头,小声说:“夺桑门主好厉害。” “池崇也有可能不是夺桑门门主,但是他与夺桑门主绝对有关系。另外,他在松狮城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他用黄金白银腐蚀官员,令官|商勾结,私自利用朝廷的权利谋取利益。我这两日暗中在城中观察,百姓们的田地大都落于他们之手,却敢怒不敢言。:” “另外,官衙里从不升堂,想告状的,有门路的人就直接找池府里的下人去活动。你听清楚了吗?是池府的下人!池府的奴才,都能办成大事!府衙形同虚设,而他们却能把这些肮脏的事办得滴水不漏,每一个环节都扣得严丝合缝,一级一级咬得极死。他这是在挑衅我,明白了吗?” “为我啊?”渔嫣用锦帕在指上轻擦,池崇的威风,她已经见识过了! 御璃骁拧拧眉,继续说:“巫岭后山的铁矿,远不止我们知道的数目,现在由池崇谋划组|织,直接打制兵器与外邦交易。”御璃骁握紧渔嫣的手,小声说:“渔嫣,我若直接杀他很容易,但是他得明白,不是什么成功都是可以用黄金白银能衡量的。” “酸不拉几,他若想杀他,还真的只能用强,不然你去查,他一定把证据做得干干净净,再有,你送我那样的鞋了吗?”渔嫣嘟嘴,冲他做鬼脸。 “穿什么穿,反正还得费神去脱。”他往她额头上敲,恶狠狠地训她,“还敢替他辩护说话!” “若他真如此,我一定亲手揪出他的错处。”渔嫣跳下椅子,慢步走到窗边。 月光正迷人,满院花香幽袭。 不远处,博奚果儿正趴在对面房间的窗口,正眯着眼睛吃香瓜,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见渔嫣出现在窗边,立刻向她挥了挥手。 渔嫣笑笑,轻声说:“这丫头,有点像当年巴望山的兔儿,小心思都藏着呢。但,相由心生,蓝罂心中有苦,这丫头心中有悲,都在眼睛里写着,都不是坏姑娘,只怕是有求于我们。” “但蓝罂确实有命案在身,她在夺桑门三年,取了不少人性命。夺桑门主原本很看重她,不想这回却推她出来,也不知为何?”御璃骁沉声道。 “那就看看,你我谁先解开这道谜。”渔嫣想想,走到桌边,挥毫写下两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渔嫣念完,扭头看向榻上的蓝罂。莫问离这剂药下得很重,若无解药,让她沉睡上七个时辰都没问题。 “先办了她家的案子吧。”她收回视线,缓缓出声。 御璃骁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笔,把她的诗涂成墨色。月光从窗子斜斜淌进,新墨的香融进了月色中,弥漫到屋子里每个角落。 ———————————————————————分界线—————————————————————— 渔嫣仰头看池府,大门普普通通,不过寻常富人家。 但踩上门槛,便知自己错了,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千金求来之物。石是镏金石,瓦是铜镶玉的瓦,这样的屋子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院中所见的婢女奴才皆清秀人物,衣着绫罗,首饰钗环如出一辙,骤然看去,真觉得是同一个人的化身,更奇特的是,眉眼间都与渔嫣有那么几丝相似。 “夫人。”池崇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渔嫣抬眸,他一身白衣大敞,黑发未束,光|着脚匆匆奔来。 她来得早,池崇还未起,但他居然没有梳洗便奔出来见她,这急切喜悦之心也可见一斑。 方意和与吴琼挡开了冲上来的池崇,渔嫣微微侧身,不看他衣冠不整的模样,淡淡地说: “池公子先梳洗完了,再来与我说话吧。” “是,快来人,带夫人去园子里。夫人,园子里的晨光是最美的,夫人稍侯,我马上就到。”池崇语气里全是欢喜,转向就跑。 婢女们上前来,笑得温柔如水,引着三人到了后园子。茶还没上来,池崇就赶到了。还是一身白衣,头发用白玉钗松松挽着,比平常那精致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意洒脱。 “夫人久等了,我亲自为夫人煮茶。”他笑着,让人端上了茶具,给渔嫣看他新得的茶叶,“夫人喝过的好茶多,尝尝我园子里种的茶叶。” 他连茶叶都种! 园子里奇花争艳,成群的蝶在花间飞舞,赏花亭全由玉石雕成,珠翠点缀,亭子无名,挂着一块空空的牌匾。 渔嫣转过身,笑着问池崇:“怎么不取名字?” “空待佳人。”池崇的视线迷恋地停在她的脸上,双手捧上了一碗茶。 “佳人,昨日为佳人,今日是他妇。君应当另择佳人,再寻心爱。”渔嫣接过茶,轻嗅茶香,小声说:“池公子过于执迷某人某事,并非好兆头。”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与她并肩站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的花儿,指着前方说:“我还为佳人种了一园子向日葵。在我心里,她就是向日葵,追逐着太阳,不艳自美。” 渔嫣见他固执,便不再劝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松狮城的事,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官|员腐|败,田地被占,你若现在坦白,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日受夫人教诲,此生一直遵纪守法。” 池崇还是笑眯眯的,甚至镇定自若地掐了一朵花,给渔嫣簪到发髻上。 “大胆。” 方意和与吴琼腰上的佩刀立刻出鞘,指向池崇的胸膛。 池崇灼亮的眼睛直盯着渔嫣,一字一顿地说:“若能为夫人死,此生足已。”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方意和的刀往前抵了半分,想让他退开。他正在怒中,便没控制力气。而那池崇居然也不躲开,任方意向手中的刀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如绝艳的牡丹,在他的白衣上泅开,他犹自笑笑,低眼看向胸口,小声说:“就算死,我也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相思已折磨了我十多年,对夫人的爱慕之心,不是因为夫人的身份,全因夫人的心和灵气,夫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我坚信,只有夫人能赏识我,能懂我……我创下如此家业,也是希望有一天再站到夫人面前时,不会像当年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着,缓缓抬头,居然把渔嫣当日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当年大病,全靠夫人这些话,让我重活一遍。这些年来,他二人会的,我都去学过。他二人有的,我也努力去挣。我希望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夫人面前。夫人这些年的行踪,所经历的事,我都花重金买来消息,集册成文,伴之方得入眠……夫人,池崇对夫人之爱,绝不比那二人浅上半分,只可惜无缘相见而已。” “痴儿!”吴琼忍不住摇头,放下了佩刀。 “你去处理伤口吧,我今日前来,只想见识一下这首富的宅院,今日见了,也就知道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希望你对得起这些年奋斗的那个自己。”渔嫣也面露震撼,匆匆交代了他的侍女,转身就走。 “夫人……”池崇快走几步,胸口上的血涌得更快。 “养好身子,等着我查清楚你的事。”渔嫣扭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忍。 “夫人,留下来用膳吧,我亲自下厨……”池崇不甘心地说了句。 渔嫣摇摇头,轻声说:“池崇,你是人才,放下执念吧。” 池崇看她远去了,喃喃低语:“人生苦短,终脱离不了贪嗔痴怨,我的心都在夫人身上,夫人多看一眼吧……” “公子,先包扎伤口吧。”身边的婢女看他一脸失落,心疼地扶住了他。 “小双儿,你说,我此生到底有机会吗?”池崇扭头,小声问。 “有的,公子,一定有的。夫人一定会懂公子的心。”婢女连连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泪光,“公子日夜念着她的名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看,夫人不是来了吗?她是贵人,但她也是女人,也会感动啊。” 池崇眼中有了几点亮光,点头笑道:“对,我再努力努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夕拥有,只一日,一日我就足够了,我就满足了……” “公子!你先得保重身子,才能有希望啊。”婢女们涌上来,扶着他回房。 府中的大夫匆匆赶到,解 池崇点点头,小声说:“把我的锦盒拿来。” 婢女赶紧掀开他的枕头,拿来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卧着一小锭金子,他凝视了片刻,捧到掌心里轻轻抚挲。这锭金陪了他十多年,已被他抚得光滑锃亮。 当年渔嫣用这锭金子买下他著的一本书,那书被无数人当成笑谈,笑他异想天开,只有渔嫣说他写得精彩纷呈。后来的日子里,不管多艰难,他也未曾动过这锭金子的主意,这是渔嫣对他的肯定,对他的欣赏,对曾经迂腐落魄的他的鼓励。 “夫人识我才,我方有今日。”他把金子放回盒中,低低地叹。 “公子痴心,但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您这样袒露心意,若惹怒了……那人,怎么办?”婢女担忧地问。 “不过一死。”池崇淡淡笑。 低眼看伤口,佩刀刀尖深入三寸,血肉翻开,得缝起来。 “公子喝药。”婢女捧上麻沸散,让他喝下。 他却把药放开,低低地说:“我痛,我才会记得,她离我还是千山万水啊。” “公子!”婢女急得跺脚,眼泪哗啦啦地流,“公子如此,我们也心痛啊。” “你们心痛你们的,我自心痛我自己的。”池崇笑笑,微挺胸|、膛,轻声说:“缝吧,我也不是受不了苦的人。” 大夫见他如此,只好直接下针。 婢女们都捂着眼睛,小声低泣,血从他的伤口淌下,滴滴答答,染红衣摆。 渔嫣快步出了池府,扭头瞪方意和,“谁让你动刀伤人的?” “夫人,他敢轻|薄于夫人,砍了他的脑袋都不冤!”方意和不服气地说。 “你还顶撞我!”渔嫣拧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威胁,“回去之后不许告诉你们主子,不然我让你好看。” “夫人放手。”方意和的脸红透了,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你说,还敢不敢乱动刀子了?”渔嫣又问他。 “夫人容禀,只要有人再敢如此轻待夫人,别说刀子,我还能动他的命。”方意和梗着脖子嚷嚷。 “你等着,回去就给你找个厉害老婆。你母亲可是求过我了,让我给你寻亲事。”渔嫣无奈松手,又威胁了他一句。 “夫人……”方意和脸色一变,顿时蔫了,“夫人切莫听我娘的,她、她……” “她让你早点生儿子,她好抱孙子,我听说御史台刘大人家的女儿还不错,能吵遍整条长街无敌手……” “夫人饶了我吧,那丫头是夫人您的忠实追随者,那嘴皮子,上堂打官司能让官老爷们吐上七升血,下堂寻麻烦,能令死人爬出坟。”方意和的脸色更坏了,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其实,你们主子还有个想法,把你们栽培出来了,挑一个给我家小公主。”渔嫣不吓他了,随意开个玩笑。 不料苏意和与方琼都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宁可娶刘家女……” ☆、受伤了【30】 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街上百姓纷纷躲让。 渔嫣往前看,那是寒水宫的人到了。铁蹄踏碎了一块青石板,碎石四下飞溅。莫问离昨晚就没回来,他那个绸缎庄被那三位少女给端了,寒水宫杀字令全部被盗。若这些杀字令发到各个分堂去,众门徒只认杀字令,指谁杀谁,那江湖之中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但那三人明明是主子从高台上救下来的,到底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杀手?”方意和费解地问。 “在高台上她三人确实中毒,但出发前,她们曾经梳洗更衣,就是那时候吧。”渔嫣小声说。 御璃骁其实也懊恼,毕竟是他把杀手带进了莫问离的地盘,他嘴里不说,但昨晚就一直没睡,想着如何弥补。 “夺桑门这样做,是想把水搅混,越乱越容易谋利。且看他们最先杀的人是谁。”渔嫣慢步往前走铄。 “可惜了蓝姑娘,风华绝代,却成了杀手。”吴琼缓缓摇头。 渔嫣不出声,她心里升起几分不安。蓝罂满门遭遇如此灾祸,是御璃骁的失察,累及无辜、害人一生。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推已及人,她完全能体会蓝罂心里的那种悲愤。但是依着蓝罂的聪明才智,就算是夺桑门主让她出手,她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杀人? “她现在哪里?”她小声问。 “尊主把她接过去了,现在应该和尊主在一起。”方意和说。 渔嫣拧拧眉,莫问离不会看不出蓝罂的心思,却还要带她在身边,为什么? “夫人,我们去哪里?”方意和跟在她身后小声问。 “去衙门,吴琼去张榜,随心王在此,有冤早冤,有仇报仇,尽管上堂告状。”渔嫣加快了步子。 吴琼和苏意和互望一眼,没出声。 其实渔嫣也知道,这松狮城有自己的主子,印大人和池崇。这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是这两个人的,他们看到的,所有人都是这两个人的奴才,没人敢来告状,也不会来告状。 御璃骁的人已经打探过了,这些店铺、码头、酒楼、赌场,全都是这两个人名下的。 池崇是做生意的奇才,他把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衔接了起来,吃喝玩乐一条龙,而那些产业真正的业主,要么只能忍声吞气地跟着池崇手下做事,分点份子钱,要么就被印大人打出城去,有家不得归。 要找那些人,只能去城外。 池崇自那年大病之后,便开始精心钻研后青法典,他把一切风险都推到了印大人名下,所做之事都有官府批文,不仅如此,他还出谋划策,让印大人把四周几个城全都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利益链条。池崇处于这个链条的最末尾,就算泰山倒下来,前面的人一人分一块扛着,到了他脚下时,也已经碎成了小石头块,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点醒他,到底是对是错?”渔嫣小声问自己。 “夫人哪有错?”方意和不满地说:“错在他自己,狂妄,不可一世,以为能掌控天地。” 渔嫣笑笑,平静地说:“人食五谷杂粮,定有七情六yu、贪嗔痴怨,适度为好,过度便为魔。池崇过于想证明自己,矫枉过正了。便是他也实在聪明,从未私底给那些人送过金银财宝,全以这些人家人的名义合伙入资,一同赚钱。意和,若你一贫如洗,突然有人带你走上了铺满黄金的路,你能忍住不去走吗?那路开满鲜花,充满诱huo,就算是我,我也忍不住要踩上去,冒险前行。” “还是夫人看得透透彻。”吴琼连连点头,“别说铺满黄金了,就给我铺满银子的路,我也想去看看,走走。” 渔嫣笑着点头,赞他诚实。 方意和一见立马就不乐意了,慌慌地赶着拍马|屁,“夫人当然看得透彻,夫人饱经风霜,吃过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 “去,回去就让你抄一百遍诗经,会夸人吗?我又不是河马,我吃那么多盐。”渔嫣脸一绿。 “臭小子,你这臭水平!活该你得娶刘家女。”吴琼在一边嘿嘿地笑。 方意和挥拳就要揍,两个年青人围着渔嫣追闹起来。 渔嫣笑眯眯地看着,猛地就想到了十多年前,那双孪生兄弟,也是这样闹腾呢。还有白鹰他们,还有那么多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们。岁月时光,总也留不住,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她饱经风霜,其实也对啊。 那场世间百年难见的恶战之后,后青国三分之一的国土成了焦土。三年艰难的休养,她与御璃骁都不知道怎么坚持过来的。如今后青生机勃发,再现繁荣,而有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夫人想什么?”方意和与吴琼不闹了,双双看着她。 “想回家了,想我的宝贝,想安大人。”渔嫣笑着往前走。 “安大人说了,夫人可以多玩一段日子,玩得不想玩了再回去,不然就没机会再出来玩了。” 方意和伸手拿了身边包子铺的几只大包子,正要付钱时,那老板赶紧摇头拒绝,把铜板推了回来。 “池公子的贵客,怎能收钱?” “爷钱多,想给。”方意和把几枚大子撂下,把包子递给了方琼一只。 二人咬着包子跟在渔嫣身后,往四处张望。街角有卖艺的,有挑着针头线脑叫卖的,有外地来的客商,也有江湖打扮的人来来往往。 “姐姐,我买了只风筝。”博奚果儿举着一只风筝跑过来,笑着说:“你别让他们跟着我了,我们去放风筝吧。” 渔嫣看看她身后紧跟的侍卫,轻轻挥手,让他们退下。这丫头好歹是胡域国的小郡主,御璃骁要把她送回去的。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不能再把她弄丢了。 “果儿,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呀。”她拉着博奚果儿的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博奚果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装着镇定,笑着说:“不来最好,我不想回去。” “外面哪有家里好?父亲毕竟是你父亲,你这趟出来,他快急死了。” “哼,他会急我?他急的是……”博奚果儿把话吞回去,摆弄着风筝不出声。 渔嫣的手指在她的镯子上拍了拍,似笑非笑地捧住她的小脸摇了摇,“那你说,他急什么?” “姐姐别问了。”博奚果儿不笑了,拂开渔嫣的手,小声说:“这是我家的事。” “你家的事,若与后青国无关,我不管。若有关,我就得管。”渔嫣正色说:“不然,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呢?” 博奚果儿不出声了,突然,她牙一咬,快速转身,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往渔嫣手上一划,这一划用了十分的力气,渔嫣痛得惊呼,果儿又把她的镯子贴到了渔嫣的伤口上,那镯子上的凤凰居然像是活了,用力吸起了渔嫣的血,不过瞬时,镯子就成了妖冶的红色,伤口也变成了乌青的颜色。 “你这丫头,夫人如此待你,你居然害夫人。”方意和大怒,一把拎起了博奚果儿,用力往地上掼去。 博奚果儿没有武功,她也不反抗,被丢到地上之后,打了两个滚,把镯子死死护在怀里,看了一眼渔嫣,红唇一嘟,吹了声口哨。 几名男子从暗处奔出来,有两人用力撞开了侍卫,一人抱起了博奚果儿,奋力往前奔去。 博奚果儿扭头看她一眼,大喊道:“对不起,我要你的东西,我要拿着去换人,我会报答你的。” “她把我的令牌偷了。” 渔嫣一摸腰上,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令牌能调动夜家钱庄里的银子,以及海边的所有的商船。 夺桑门主得到了寒水宫的杀字令,她的令牌,还有她的血! 方意和与吴琼制住了一人,另几人穷追不舍,去拦截博奚果儿。但被制住的人却是个哑巴,更不肯拿笔来答。 渔嫣带着人回了府衙,御璃骁与莫问离已经闻讯赶来。见她手上血肉模样,御璃骁脸色大变。 “先止血。”莫问离挽了袖子,匆匆调药。 方意和端来了水,先让她洗去手臂上的血污。幸而银子无毒,博奚果儿并不想害她。但她太紧张了,下手过猛,这才让渔嫣伤成这样。 “我不应该逼她,应该再柔和一些。”渔嫣痛得落泪,犹自为博奚果儿说话。 “什么柔和,依我看,抓回来之后狠揍一顿屁|股,谁让你乱发善心?活该!伤口太深了,得缝合,忍着吧。”莫问离冷笑,故意下手很重,痛得渔嫣又是一顿尖叫。 “莫问离,你轻一点。”御璃骁任渔嫣掐着他的手,看她热汗直冒,心痛得喉头发紧。 “你来。”莫问离瞪他。 “你不是有麻沸散?”御璃骁忍着怒气,只能任他去折腾。 “用光了,你不是没瞧见,我那里乱成了什么样子。”莫问离没好气地说。 “混帐,偌大的松狮城会没有?”御璃骁猛地起身,抬脚踢他。 “行了,我用金针给她暂时止痛,你把她的衣袖剪下来。”莫问离也不再闹,渔嫣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 忙了一会儿,渔嫣伤口的血依然没止住,御璃骁急得双目赤红。 “这血怎么止不住?” “划伤你的是什么武器?”莫问离也开始冒汗,衣背被汗水完全浸透,紧贴在背上。 渔嫣摇头,当时太突然,她没看清。 “好像是手指大小的一枚金色的东西。”吴琼赶紧上前来回话。 “你们两个自己想想,这回出来捅了多少回篓子了?去外面跪着,夫人的伤什么时候好,你们什么时候起来。”御璃骁脸色铁青,当初他少年老成,做事很少出差错,现在的年轻人生在富贵人,毫无危机感,做事频频出错。 那二人不敢多言,乖乖地跪去了院子里。 “别责备他们,是我让他们退开的。”渔嫣勉强打起精神给二人求情。 “不用求情,他们今后是要成为国家支柱的,做事如此粗心,若不好好反省,以后难成大器。”御璃骁不客气地说。 “别管外面了,你躺下去。”莫问离又给她身上加了几枚金针,封住穴道,为她止血。 “是刀有古怪吗?”御璃骁扶她躺好,小声问。 “若没猜错,那是一把蛇嘴刀,划进去太深了……” 莫问离跪坐到榻边,让御璃骁扶好她的手,开始为她缝合伤口。 “我的血能有什么作用?”渔嫣轻喘着问。 “你管呢。”莫问离责备了一句,“把眼睛闭着,我现在让你睡一会儿,等醒来时就好了。” “哦……”渔嫣轻轻点头,虚弱地合上了眼睛。 两个大男人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处理她的伤口。 “会留疤吗?”看他剪掉线头,御璃骁小声问。 “你还在乎这个呢?”莫问离不悦地看他一眼。 “她自己在乎,你最好还是弄点不留疤的药来。”御璃骁也不生气,轻轻地托着她的手,放到锦被之上。 莫问离站起来,这才发现腿有些软。遇上渔嫣的事,他总是镇定不起来。 婢女打来热水,伺候二人净手更衣,再看渔嫣时,她已睡得深沉。 “博奚果儿说要拿她的血,她的令牌去换人。看来,这人了解你我的行踪,也知道渔嫣的血有异于常人的作用。她的血是百毒不侵的,也能令毒虫退避。”御璃骁合上门,与莫问离一起慢步走到院中。 风卷动院中大树,绿叶哗啦啦地乱舞。方意和与吴琼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去吧。”御璃骁拧拧眉,严肃地说:“明日一早,我要听你二人对此事的看法,若说得有道理,我就免了你们的罪。若不对,从明日起,你们二人就去吏部报道,去做个小衙役。” 那不是比杀了他们二人还难受? “是。”二人赶紧磕头,退了下去。 “其实从我们出京开始,就有人盯上了我们,他也了解嫣丫头,知道她一向心善,有同情心。可能是想在耳沧就想下手的,但邪神无思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步骤,让他暂时不便现身下手,直到我们来了松狮,这人才重新开始了他的计划。” “弄一堆女人来我身边,好像我平常表现得多怜香惜玉一样。”莫问离嘴角轻抿,冷冷道。 二人正说话时,侍卫匆匆进来了,抱拳道:“二位主子,胡域国信使送到了小郡主的画像。”“哦,快拿来看看。”二人大步迎上去,看着侍卫把那幅画像展开,上面的女子明媚皓齿,笑容满面,确实是博奚果儿。 “这丫头下这样狠的手,到底是去救谁?”莫问离看着画像,疑惑地问。 “她说她装成富商的丫头,漂洋过海而来。只怕并非如此,她应该还有同伴,她这一路不停地找,应该是找她被夺桑门捉去的同伴。” “难道是私|奔?”莫问离问。 “不会,若那哑巴是她的人,说明她逃出来是有人护卫着的。也算她有勇气,居然敢伤嫣丫头,我非剁了她的一双小爪子不可。”御璃骁拧拧眉,把画像丢开。 ————————————分界线—————————————— 博奚果儿一行人已经逃至了山脚下。 “放我下来。”果儿轻拍背他的人。 那人把她放下来,咿呀比划了半天,满脸愁容地看着她。这是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男子,舌头被剪掉了,脸上也有疤痕,但依然能看出当年这张脸的英俊。 “我知道,师傅是担心我,但是我一定要把娘带回去。师傅与娘亲生生分离这么多年,我说过的,不让娘后半生再流眼泪。全怪我那狠心的爹,居然把我娘卖掉……”博奚果儿眼眶一红,哽咽起来。 哑男眼睛也红了,往地上一坐,抱着头抽泣起来。 “你不要哭了,我看后青皇帝和皇后都很好,就算抓到我们了,也不会伤害我们。是我对不起皇后姐姐,等我救娘出来,一定会回报她。”果儿蹲下去,轻轻地摇哑男的手。 下一节,夺桑门揭秘,《美人林》 ☆、掌心里的执爱【31】 哑男子摇摇头,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啊啊了几声,拉住她的手腕,把她腕上的银镯褪下来,捧在掌心里看。 “常大哥被抓了。”博奚果儿小脸皱着,小声说:“但愿不会为我的事受到责罚,师傅,我还是写封信,让人送去,求他们不要罚常大哥,我办完了事,再去向他们请罪。瑚” 哑男子的脸色一白,拼命摇头,紧紧地抓住她的小手,又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官吏猛于虎,不会有好人。” “可是……”博奚果儿犹豫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听话。”他又写了两个字,用树枝在自己脸上的伤疤上轻轻地拍打,让博奚果儿看。 “师傅,你的舌头还能治好吗?娘亲的脸呢?也能治好吗?”博奚果儿趴在他的膝头,摸摸他的伤疤,小声问他。 哑男子又摇摇头,抹了一把眼睛,用一方布帕把镯子包好,拉她起来,二人快步往前方走去。 林子里黑黝黝的,一栋茅屋隐于茂密的枝叶中,溪水哗啦啦地淌过,几朵野花在风里颤微微地晃动。 哑男子推开了门,屋子里响起几声小猫的叫声。 博奚果儿趴到竹床底下,把小篮子捞出来,里面有两只小奶猫,瞪着圆溜溜的琥珀大眼,冲着她咪咪地叫铄。 “小东西,饿了吧,我给你们捞鱼吃。”博奚果儿把篮子拎起来,快步出了门,到了小溪边。 溪中浸着一只竹篓,里面有几条小鲫鱼正用力蹦哒。 “小鱼儿,我得拿你们喂我的小猫了,还要给我的师傅煮汤吃,我会感谢你们的,我会把你们的鱼骨好好埋葬。” 她拿出那把伤了渔嫣的小刀,看着上面的血渍,小脸又垮下来,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把小刀浸入冰凉的溪水里,洗去血迹。 剔除鱼鳞,取骨切肉,先喂了两只小猫一点,再用小锅装着,挂到了火堆上方。她的动作很熟悉,一点都不像生在贵门中的小郡主。 火光映在她的小脸上,红通通的大眼睛圆睁着,写满焦虚。 小猫在她腿边跑来跑去,不时用小爪子挠挠她的裙摆,抓抓她的长发。哑男子换了一身青布衣衫出来,见她正在煮鱼,啊啊地叫了几声,责备地看着她。 “我会做我,都会做,我以后要照顾你和娘亲。”博奚果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里的小金刀。 哑男子长长地叹息,在她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往小锅里放采来的蘑菇和野菜。 小猫往锅前凑,咪咪地叫。博奚果儿用小勺舀了一口汤,抿唇咂嘴,一脸满足模样。 哑男子看着她这样子,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和师傅在一起才知道什么叫好日子。你尝尝,鱼汤煮蘑菇和野菜,多香啊。”博奚果儿用小碗舀了汤,捧到他的面前。 哑男子赶紧接过来,低头就喝。 “师傅啊,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我爹吗?”博奚果儿撑着下巴,小声问。 他的手抖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看她。 “你怕我会不接受?你只是我娘亲家里的一名护卫的儿子,但你和娘亲从小青梅竹马,苦于身份悬殊,不得成婚。直到她出嫁了,你就自已卖身进了王府,可被我爹发现了,打断手腿,割断舌头丢出来。我爹狠心,为了惩罚我娘,居然把她卖掉了……” 他怔怔地看着果儿,小碗斜了,鱼汤直往他的袍子上淌。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猜的啊。你身上有我娘亲的旧物,她那只玉佩原来是一双,有一只在你这里。我小时候见过她半夜出去,回来就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拖着我的手说命苦难安。我爹又不喜欢她,很少给她好脸色,姨娘们全都欺负她,但她都看得很开,唯有每次出去再回来,就会哭成那样,一定是去见你……” 他苦笑着,拿着树枝在地上慢慢写:“你是王爷的孩子,真的。” “才不是。”博奚果儿撇嘴,又笑着说:“我改成你的姓吧,郝果儿,好果儿,就这样定了。” 哑男子看着她,也笑起来,大掌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轻轻点头。 博奚果儿拉住他的大掌,掌心里有一枚箭伤,她用小指头摸了摸,轻声问:“这个,到底怎么来的?” 他抬起手掌,看了片刻,从身边捡枝树枝,把两只小猫往旁边推了点儿,脚在地上用力抹了几下,抹出一片空地,一字字写起来。 “那回想带她离开,被王爷发现,我把她推上高墙,王爷挽弓就射,一箭穿透了我和她的手。” “既然不爱,又要霸占,那么多侧妃侍妾,非要霸着娘,让娘痛苦不堪。后来又把气撒在我的身上,让我嫁给那么一个臭老头……他怎么会是我爹呢?你才是我爹,一定是的。”博奚果儿伤心地说。 “我与你娘,清白的。”他又在地上写,“发乎情,止乎礼,我尊重她。” “你是笨蛋,大笨蛋。”博奚果儿瞪他一眼,咬牙说:“太老实了,在娘出嫁之前就应该带她跑。” 他笑笑,抚着她的小脑袋不出声。 其实博奚果儿也明白,一个逃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郡王财大势大,看上了娘亲,娘亲只能嫁。都有高堂父母,兄弟姊妹,哪敢违抗。 又或许,娘亲也抱有一丝希望,嫁过去之后能安然度日,就算没有爱情,若能平静也是一件好事。可能她万万没想到,等着她的是永无尽头的折磨和黑暗。 豪门如笼,笼中有兽,有妖,有魔,她只是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雀,飞不高,跳不远,打不过,骂不赢。她痛苦,悲愤,只有从小疼爱她的哑男子才会明白她的苦。 女子嫁夫,若夫好,便罢了。若夫恶,那便是一世悲凉,不死不得安宁。 博奚果儿不想像娘亲一样,她要抗争,她要逃跑,她不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填|房,过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师傅爹爹。”她抱着膝,突然扭头冲他笑了起来。 哑男子也笑,脸上的疤痕纵横着,看着很可怕,但他那双温和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跟着放松下来。 “待换回娘亲,我们就在这里安家,有小猫儿,还可以养羊,养鸡,养猪。还能养一条大狗,帮着我们看护羊群,师傅爹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半片山都种上稻子……多好啊。”她双眼亮晶晶的,好像这一切都已经实现了。 哑男子的也露出向往的神情,抬头看向山涧小溪,微风拂来,山景如画。 ————————————我是痴情的分界线—————————————— 渔嫣的手腕上只薄薄地包着一圈白布,固定着草药。莫问离与其他大夫处理伤口的手段不一样,他反对把伤口包得密不透风。 “一个多月应该能恢复。”莫问离净了手,偏过脸,让侍婢给他擦脸上的汗。给她处理伤口很费神,生怕重一点,弄疼了她。 “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渔嫣捧着伤手,小声说。 “算了,守着你吧,笨手笨脚,滥用同情心,四处心软,再伤到什么地方怎么办?”莫问离放下高挽的袖子,在一边坐下。 御璃骁一直坐在旁边看加急送来的折子,朝中出了些事,让他加急批复。 “本就不许贩卖私盐,这些人也胆子太大了。整个北方的歪风蔓延,再不整治,过上几年又得祸害一方。御璃骁,不然你先回去?”渔嫣眨眨眼睛,忍着痛问他。 “把印大人的事办了我再回。”他在折子上批了几句话,交给方意和,沉声说:“衙门里可有人告状?” 苏意和摇头,为难地说:“切莫说告状的人了,居然还有人送了几块牌匾来,赞颂印大人清明。” “屁。”莫问离脸色一沉,他的绸缎庄之所以未被池崇收走,完全因为他们是打着邻国的招牌,池崇聪明,不碰松狮城以外的人的产业。 “主子,池崇派人来给夫人送东西了。”吴琼黑着脸进来,抬手指外面。 十名丫头,十名男仆,都捧着食盒、盘子。 “夫人,公子亲手给夫人做了午膳。”一名俏丽的丫头上前一步,揭开手里的食盒,清香顿时扑鼻而来。 另一名丫头又上前来,报出菜名。 “芙蓉醉,云中曲,求无欲,寒烟照……” “公子还为夫人熬制了生骨膏,每日早晚一贴,七日便可痊愈。”一名男仆上前来,把手中玉润剔透的盒子打开,药香幽幽,令人精神一振。 但是,莫问离的药,渔嫣得一个月才痊愈。池崇却只要七天,这不是来打莫问离的脸吗? 渔嫣装成没听到,扭头看向一边。 莫问离倒是淡定,缓步往前,拿起那药膏看了一会儿,点头说:“不错,确实高明,晚上我给你换上,包着草药,毕竟不舒服。” “公子说了,缺什么,想吃什么,想用什么,请夫人吩咐,马上就送到。” 丫头带着人把东西摆到院中的石桌上,鱼贯离开。 “这小子胆子大到无法想像,当着你的面来追求嫣丫头,你若动怒,倒显得度量小。若由着他这样放肆,又显得你太没用。” 莫问离扭头,故意把这事踢给御璃骁,二人斗了这么些年,突然来了个新人物,也算有趣。 御璃骁只抬抬眼皮,沉声说:“既送来了,不吃白不吃,他给你的,一定是好东西,正好得补补。嫣儿快去吃吧,我再看会儿折子。” 渔嫣趴到他的肩头,小声笑,“你怎么这么大度了?” “我还你真被他打动了不成,你我的感情若脆弱至此,我也懒得要你了。”他淡淡地几句,顺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你看完了也来吃,他也算有优点,敢做敢为。”渔嫣松开他的肩,快步出去。 满桌佳肴,荤素搭配,色香味美。莫问离已经开吃了,一面吃,一面点头称赞。 “喂,蓝罂醒了。” 渔嫣一抬眼,看到蓝罂正站在房门口,秀眉轻蹙,往这边张望。眼神一直停在莫问离的背影上,见渔嫣看她,脸上飞起一丝可疑的潮红,匆匆转头看向别处。 “蓝姑娘,过来吃饭,池公子亲自下厨。” 渔嫣朝她挥挥手,笑着叫她。 蓝罂犹豫一下,慢步走了过来。 “吃吧。”渔嫣让人加了碗筷,拉她坐下。 蓝罂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家的案子,真能翻吗?” “翻,真翻。”渔嫣严肃起来,“只要你说实话。” “我在寒香楼这么久,又常侍奉达官贵人,知道的事是不少。便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她转头看向渔嫣,一字一顿地说:“请放了池崇。” 渔嫣笑笑,缓缓摇头,“法外无情。” “一定有情,他做这些,无非是想向你证明自己。而且我为他求情,也非因喜欢他。” “那是为何?”渔嫣惊讶地问。 “同是天涯沦落人,悲苦之时互相扶持的感情。我能保有清白身,是池崇帮我。并非夺桑门主的功劳。我十二岁为官ji,只三个月,便废了官ji制,被赶入chang门。那时年幼,只让我卖|艺。夺桑门主收我入门,教我武功,让我杀人。十三岁时我就开始执行毒杀任务,有一次失手,池崇救我回去,给了我那种药物。十四岁开始挂牌,我便用了这种药,让我平安至今。” “我懂了,你与池崇结盟了,正是你带着寒香楼里的女子,为他打探来印大人这群人的心事,让他稳准狠地出击。那他也也知道夺桑门的事?他是不是也出重金,让夺桑门帮他铲除不肯听话的对手?” 渔嫣恍然大悟,人非神算,哪里能件件事都掐得那样准,又哪能把这些当官的全都掐在手掌心,原来池崇不仅与寒香楼的女子们有来往,也与夺桑门有利益往来,他手中一定握着很多人的秘密,让他们不得不放下驾子,与他合作。 蓝罂薄唇紧抿,不肯再出声。 “你还挺讲义气,知道回报救命之恩。”莫问离挽着袖子,往她碗里舀汤,“吃吧,吃完了带我去找夺桑门。” 蓝罂抬眸,柔柔看他一眼,小声说:“你说过,我可以随你回寒水宫,此话当真?” 莫问离抬起子,和她对望一眼,唇角噙了一弯笑,“你想去?” 渔嫣拧眉,欲说话,又被莫问离制止住。 蓝罂起身,扯了一弯绿枝,小声说:“我知道寒水宫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去了寒水宫里做什么。我厌倦了这些歌舞升平,想找个清净地方。但青灯古佛,恕不了我的罪,也洗净不了我的双手上的血。我去替你养花养草,喂鱼喂兽,总是可以的。若皇后娘娘觉得,我杀人有罪,但你们先祸我满门,颠倒黑白,是否也要伏法受罚呢?” 渔嫣语塞,是啊,他们错了,只需要认个错,大不了下个罪已诏,但逝者已逝,这些表面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桐儿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想去,就去吧。”她起身,向蓝罂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她居然有些愧疚,愧对这无辜受苦的女子。 —————————— 【写在篇后语:这第二则故事,由两段执着的爱情纠缠而成,里面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初看似乱,理清之后会令人唏嘘。 我一直想,爱情到底是什么,执着到底是好事,还是魔瘴。也有读者和我聊天,谈她们的婚姻,她们的爱情。我听得出,大部分姑娘是失落的,我想说,亲爱的,当爱情平淡之后,我们最应该善待的是自己,不要执着,贪嗔痴怨最后伤的是自己。欢迎你们向我提供素材,我爱你们。】 ☆、赠君兰花帕【32】 赠君兰花帕【32】 “主子,你们看。”吴琼捧着一件东西进来了,在桌上缓缓展开。 这是一张羊皮卷,上面绘着一株兰花,但兰花的花朵却开成骷髅形状,在骷髅的下面,笔锋凌厉地写着一段古怪的文字。 “这写的是什么?”莫问离自诩能通数国文字,看到这些字时却忍不住拧眉。 “这是夺桑门的夺命书,想让夺桑门为自己办事,便要付出代价。这是某个人想找夺桑门为他们办事,夺桑门开出的条件。”蓝罂看了一眼,小声说:“这个人想让夺桑门为他找回爱人。夺桑门让此人取凤血,盗凤牌。铄” 她说着,扭头看向屋子里,这便是要取渔嫣的血,拿渔嫣的令牌。 “这是哪里来的?”御璃骁和渔嫣匆匆出来,围到羊皮卷旁边看瑚。 “这是从那个哑巴男的座骑上搜出来的,他们很狡滑,把这羊皮卷塞在马粪袋子里。”吴琼说。 “怪哉,既是这男人寻找爱人,那小丫头为何掺和……”吴琼疑惑地问。 “我猜,这是丫头的亲爹,带着丫头找亲娘。背着小丫头逃跑的那男子被毁了容,似乎也是哑巴,想必是受过酷刑。”渔嫣拧拧眉,轻声说:“博奚果儿生性纯真,我不会看走眼,否则她不会在我身边那么久,才狠心下手。她有难言之瘾,也不敢信任我们,怕走漏风声。” “这不是红杏出墙吗?”吴琼嘴角撇撇。 “哦,你怕妻子红杏出墙,那就好好哄着、供着、庞着,不然总有天让你喜当爹。”渔嫣促狭地笑。 “夫人惯会拿我们顽笑。”吴琼脸一红,嘟囔着走开。 “我似是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御璃骁托着羊皮卷,目光投向那朵骷髅兰花。 “在哪里?”渔嫣眼睛一亮。 “巫岭山。”御璃骁沉思片刻,合上了羊皮卷。 渔嫣咬咬手指,轻声说:“难道夺桑门就藏在那里面?为何总要藏在深山,大隐隐于市,也太没新鲜感了。” “你是找真相,还是找新鲜?”御璃骁用羊皮卷敲她的额,虎着脸说:“还有,你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不然我让人划烂你另一只手。” “你这样凶,不怕我红杏出墙?”渔嫣说完,赶紧吐了吐舌头,躲去了莫问离的身后。 “来,来,出本尊主的怀里来。”莫问离伸开双臂,做拥抱状。 “胡闹,什么场合都这样闹。”御璃骁脸色一沉,握着羊皮卷进了房间。 “生气了。”渔嫣冲莫问离伸伸舌头,进屋去哄御璃骁,“相公……相公威武,气盖山河,腹中能跑八艘船,不会和妾身计较的对不对……相公喝茶,相公可想捏肩捶背……相公你有白头发了,哎,英雄也会老,相公你不要老……” “闭嘴……” “相公,我给你拔了这根白头发,你我永远青春不分离。” “你这是存心一天不让我吃饭了?” “相公好狠心……唔……别咬,亲就亲!” 外面的人只当听不到,只有蓝罂瞠目结舌地往里面看着。 “他们两个……” “一双疯子。”莫问离嘴角抽抽,终于吃饱喝足,抹了唇,指着桌上的两碗菜说:“去告诉池公子,夫人很喜欢吃这两道,让他晚上再做两份。” “是。”一名侍卫匆匆离开。 “走了,把碗筷收好,都是上好玉器,拿去当铺当成死当,把银子分给那些百姓。”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拂袖,迈着悠闲的步子,穿过大院,扬长而去。 蓝罂愕然立于原地,这三人的表现,哪像帝后,哪像叱咤江湖的武林之主?为何与她想像中的如此不同? ——————————————————————分界线———————————————————— 两个大男人出去办事,渔嫣舒坦地睡了一个午觉起来,一只手伸着懒腰,到院中来散步。蓝罂独坐在院中,仰头看着蓝天发怔。 “看什么?”渔嫣笑笑,在她身边坐下,与她一同仰头看天。 “世间女子,有几人能像夫人一样,得尽天下宠爱,尊重,呵护。”蓝罂扭过头来,忍不住地羡慕。 “若你想,那便去寻,就算今后找不到,你也尽力过了,随缘而已。寒水宫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一入寒水,不得回。那是要立契的,终身不得嫁人。”渔嫣小声说。 “依我这出身,还嫁什么人。”蓝罂笑笑,又仰头看向天空,轻轻地说:“唯愿为父母报仇血恨而已。” “我有一双绣鞋不见了。”渔嫣看着她,轻声说:“被你拿了吧。” 蓝罂点头,“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陪嫁。” “为何在池崇手中?”渔嫣秀眉轻蹙。 “当年回祸抄家,这些都被抄走了。池公子与官家的人常来往,许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吧。”蓝罂轻声说。 “嗯,他倒是一个能准确闻到宝贝味道的人。”渔嫣不可置否地一笑。 “不好了,印大人悬梁自尽了。” 方意和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 “蓝罂你跟我来。”渔嫣心一沉,立刻叫上人,往衙门赶去。蓝罂略一犹豫,紧跟上来。 一进衙门正门,便见印大人衣着官袍,悬于大堂正中那块清明廉洁的牌匾之上,而脚下垫着的,正是这两日乡绅特地送来的褒奖牌匾。许是怕在挣扎中官帽歪了,掉了,他还特地用绳子固定在下巴下面。 “门是关着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所以属下不许衙门里的人乱动里面的东西,一切等夫人来了再做定夺。”监视衙门的侍卫过来,向渔嫣禀明情况。 渔嫣仔细看过了四周的每一件东西,又让侍卫搬来长梯,爬到上面仔细查验。 “蓝罂,我说,你写。”从梯子上下来,她围着被印大人踩翻的椅子转了几圈,严肃地说。 蓝罂愣了一下,便快步走到前方,拿了印大人桌上的笔墨,等着渔嫣的下文。 渔嫣缓缓说着现场每一处细节,又叫来杵作仔细查验,末了,扭头看着蓝罂,轻声说:“印大人确是自尽。” “夫人这就能判定出来?明明印大人贪恋红尘,怎可能突然自杀。”蓝罂不太相信。 “不仅是他,只怕附近几个城都会有步他后尘。舍已一人,能保全家无恙。”渔嫣轻声说。 蓝罂咬咬唇,眉头皱紧,“那,就这样不查了吗?” “池崇真厉害啊。”渔嫣拧拧眉,喃喃自语。 “不会是池公子干的。”蓝罂耳尖,听到了她的话。 “蓝罂,若他真的善良,早就救你出火坑了,为何让你在那种地方继续呆着。” “夫人错了,是门主让我留在夺桑门,我是夺桑门的人,他也不能插手我的事。这两年正是得公子处处相助,我才安然无恙。你们要找的是那些贪官污吏,害群之马。”蓝罂执着地说。 “那也只是他想与夺桑门主保持联络,才会对你伸以援手。” “夫人如此智慧,那便找出夺桑门来吧。至于蓝罂的罪过,任夫人处置。”蓝罂笑笑,搁下狼豪,转身往外走。 渔嫣知道,在蓝罂心里,她与御璃骁就是取她满门亲人性命,推她进入这火海地狱的罪魁祸首。而池崇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出现,帮她、助她,自然在她心目中的好人。 人心善恶,全在一念之间。想她渔嫣当年也曾经历丧父之痛,若她也遇上夺桑门主,也堕入了chang门,那还有今天的她,还有今天的幸福吗? 百姓的命在权贵手里,百姓的正义需要权贵去伸张,若这些贵人们只管双手抓银子,百姓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走出衙门,只见池崇正站在衙门口的石狮子边,看着石狮子发怔。 “池公子是来送印大人最后一程吗?”渔嫣走过去,轻声问他。 池崇的视线从她的脸慢慢挪到她的手腕上,哑声说:“你受伤了,应该好好歇着。” “你也受伤了,为何还要带着伤下厨?”渔嫣笑笑,慢步往前走。 “我的伤不碍事。”池崇跟在她的身后两步距离,小声说:“你回去歇着吧。” “池崇,你是怎么劝动印大人自尽的,说来听听。”渔嫣扭头看他,小声说。 池崇抬起暗流汹涌的黑瞳,安静地看着她。良久,他才失落地说:“当日书市,夫人也是这如此调侃我。我奋斗至今,以为创下辉煌,夫人会高看我一眼,但夫人还是不肯正眼看我。” 渔嫣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他。 “池崇,我佩服你在生意场上的才能,你创造了奇迹。依你这过人的才能,若遵纪守法,我一定与你做朋友,但是你做了什么?” “我是商人,我在商言商。”池崇微微拧眉,哑声说:“我自问,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典,如何不是遵纪守法?为什么管过程,夫人只看看我这双手创造出来的奇迹,难道不行吗?”“良心呢?别忘了,我是一国之母!你面前这些走过的百姓,他们是我的臣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松狮城上上下下,从城中到村里,有上千百姓被你夺去了产业,赶去外地风餐露宿,不愿低头的,只能流离失所,乞讨度日。向你低头的,便成了你的奴隶,供你差遣。这些人,他们连城门都进不了,告状都没有门路。官吏不公,自有朝廷责罚。百姓受苦,我就要管,管到底。” 渔嫣直视着他略起波澜的黑瞳,语气渐渐严厉。 “你说你没有违反法典,你现在就违法了最严厉的一条,本宫是皇后,你是平头百姓,你得跪着与本宫说话!依你这几日出格的所做所为,杀你百次也不为多。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你到底做了多少错事。巫岭发现新铁矿,你给印大人出谋划策,先是瞒报上峰,私自开采,制成兵器贩卖出去。” 池崇抿抿唇,没出声。 “你拿捏着印大人他们的短处,让他们被金钱所诱,胃口越来越大,贩卖私盐,侵占田地,有百姓到郡守那里告状,你又让印大人他们联合起来,以重金收买郡守。所有的一切,你都只是一个军师,你与官府的生意,也全都定下契约,合理合法,所以就算出事,也与你无关。池崇,你太聪明了,聪明全用在歪路上,真令人失望,别说正眼看你,我真后悔当日与你在书市一遇。若不是那一天,也不会有松狮城百姓今日之苦。” 池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她说完了,才哑声说:“夫人正在气头上,等夫人生完气了,我再去看夫人。”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子匆匆,拔挺的身形突然显得有些萧索落暮。 渔嫣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当你还是贫门学子时,受的也是那些人的苦,为何一旦你自己发达了,就把良心给丢了?池崇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想证明给我看,还是发现了黄金白银里的魔鬼?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印大人,夺桑门,蓝罂……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你可曾真心待过一个人?哪怕有一个!我也会再与你坐下来,再饮一碗茶。” 池崇身形一震,步子越发大了,胸口如雪白衣上又泅开了大团的血渍。 他的随从们急急跟上,扶住了他。 “走开,不要管我。”他甩开了随从,摇晃了两下,一手摁着胸口,往前疾奔而去。 渔嫣的手腕也开始痛,她太激动,挥动了伤手,那伤处也裂开了。 池崇的几名丫头从一边奔来,指着渔嫣骂:“夫人,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公子,我们公子日思夜想,无非是夫人罢了。他千错万错,不应该当年遇上夫人。我们都是公子救回来的,我们真心实意地伺候公子,爱着公子,夫人却如此轻贱他。夫人方才说了,只要他真心待过一人,便会与他再饮一碗茶,现在就请夫人兑现承诺。” “退下。”侍卫们见丫头们大胆,拔出佩刀,挡开众丫头。 “夫人好狠的心,当众侮辱公子,公子只怕不得好了。”丫头们哭哭啼啼,转身就追池崇去了。 渔嫣轻叹,世间痴人太多,想不到池崇身边还有这么些痴丫头,这也是他的福气。或者,她那句话真的说错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又有一名丫头过来,拿着一方锦帕给渔嫣,哭着说:“公子说了,你们要找的是个女人,这是她的东西。” 渔嫣接过那帕子。水绿色薄锦,上绣着一簇兰花,绣工精美绝伦,宛若一朵正迎着暮色微颤洁白花瓣的真花。帕子上还隐隐有香气散发,几只蝶从远处飞来,绕着帕子飞舞,不肯离去。 —————————————————分界线———————————————————— 【姑娘们,19号《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上架,喜欢的妹纸可以勇敢地跳进去啦。月票票从这个月起,转到七嫁那个文文上面,手中有票票的,明天我们一起投给七嫁。 附上一则七嫁里的小青鸢语录,以勾你心。 青鸢语录:我就爱捏软柿子,因为我手指头嫩,捏硬的会痛。 他说:那,这个可硬? 她脸一寒,呸!流氓!】 【另外,很多姑娘问渔嫣这个文的结局,出版社通知我的上市时间是九月底或者十月初,具体时间还没定,所以我也把控不了这事,只能等待,跟十月怀胎生儿子一样地等…… 能和我一起守到番外这个时候的,都是真爱骁哥和离哥的妹纸,感谢你们的支持。 这个文的网络版会和实体版略有不同,到时候我会把两个都发上来给大家看。那些还没报名购书的妹纸们,可以继续来找我,我会给大家发签名版和小礼物。】 ☆、你快洗干净【33】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林叶间透进来,在小溪上滴荡出一圈圈的涟漪,一尾青鱼从石头缝里挤过,往渔篓里钻去。 小猫咪咪叫了几声,从茅屋小门里钻出来,拖着细尾巴往溪边跑,伸出小舌头往溪水里飞快地勾水喝。 博奚果儿拉开门,站在屋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大声叫:“师傅!瑚” 声音被雨打叶片声淹没,没见到那道削瘦又憨实的身影。 “去哪儿了?”博奚果儿拧拧眉,从门边拿起一把油纸伞,往林子里寻去。 野兽夹子夹住了一只小野獾,她把小野獾取下来,麻利地用绳子捆住,拎着继续往前走。 “师傅?”她不停地叫。 小猫跟在她身后,跑几步,又去路边咬咬野花青草。 就这样一路走了好一段路,也没能找到哑男子的身影铄。 “奇怪,难道又下山去了吗?” 博奚果儿停下来,伸长脖子四下张望,雨越下越大了,从油纸伞破掉的地方漏下来,把她肩膀淋湿。 “回去等吧。”她叫了一声小猫,转身往回走。 才到小茅屋前,就见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正在往小屋子里张望。 “你们找谁?”她警惕地问。 “哦,临福郡主,我们是郝侍卫的朋友,他让我们来取如意镯。”两个男人堆着满脸的笑,向她抱拳。 “这样啊……他在哪儿啊?”博奚果儿慢吞吞地回着,把伞收起来,靠着树放。 “他正在山下的客栈里,等我们带着郡主和镯子过去。”男人上前来,一双阴鸷如野狼一般的眼睛里,直冒着精光。 “你们等等,我衣裳湿了,换一件。”博奚果儿抱起小猫,低着头往屋子里走,推开门的时候,又指着两个人说:“转过身去,不许偷看本郡主换衣裳,不然挖了你们的眼睛。” 两个男子笑笑,以示真诚,双双转过了身。 博奚果儿关上了门,把小猫一放,直接往后窗处跑去。 哑男早就改姓了,若不是王府来的人,是不会知道他姓郝的,更不会知道她是临福郡主。 她利落地爬过了小窗,从腰带里摸出那把小刀,撒腿就跑。 大雨淋得她浇不开眼睛,枯枝败叶在她脚下被踩得吱吱作响。但她没跑多远,那两个男人便施展轻功追上前来,跟抓小猫一样,把她给拎了起来。 “临福郡主这是往哪里去?”男人冷笑,把她往地上丢。 她被摔在泥地里,愤怒地抬头看向那男人。 “把镯子交出来。”男人从腰上拔出佩刀,指向她的心口。 “想得美,有本事自己找去。”博奚果儿愤怒地大叫。 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用手指吹了声口哨。林子里传出悉索声响,十几个男子涌出来,把哑男往地上用力推。 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师傅。”博奚果儿扑过去,把哑男护在身下,恨恨地抬眼看向那几个人。 “啊……”哑男吃力地伸手,想把她推开。 但他的手被打断了,根本抬不起来,鲜血直淌。 “临福郡主最好乖乖把镯子交出来,然后跟我们回去。老爷一直在府里等你呢。”男人拎着刀缓缓走近。 “我不会给,这是我的东西。”博奚果儿忿忿地回。 男子也不多言,只挥了一下手。几名大汉过来,一掌就把她拎去一边,另几人围着哑男就开始拳打脚踢。 哑男闷哼着,死死咬牙,不发出声音。 “臭哑巴,拐走老爷的女人,连女儿也想拐起,揍死你。”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一个哑巴。” 几人边打边骂,有人拖起旁边的木棒往他的腿上砸。 博奚果儿双眸怒瞪,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往前面扑去,挡到了哑男的身上,而这一棒已经来不及收回,正往她的头顶上打去。 果儿闭上了眼睛,等着这致命的一击,哑男则发出了痛苦的怒吼声。 突然林子里就静了。 果儿没等来那可怕的剧痛,她缓缓睁眼,只见几名男子立于眼前,为首的是御璃骁。 逞凶的男人都倒在地上,无法反抗。 “都带回去。”御璃骁看了一眼博奚果儿,慢步走向那间屋子。 “喂……”博奚果儿跳起来,快步跟上他。 “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御璃骁四下看着,低声问她。 这里环境很简陋,墙上挂着几张风干的兽皮,桌上摆放着一碗冷冰冰的鱼汤,地上还有几枚鱼骨,两只小猫从床底下探出小脑袋,咪咪地朝他叫。 “没多久。”博奚果儿双手背在身后,小声说。 “为什么划伤她的手?”御璃骁又问。 博奚果儿不出声。 “你以为,就凭你和他两个人,能办到你想办的事?胡域国已经派出了六拔这样的人,四处找你们,还在江湖里重金悬赏那个男人的头。”御璃骁盯着她的小脸,缓缓道:“我并不想管你的闲事,是皇后,念着你年轻,怕你吃亏。” “渔姐姐……她的伤好了吗?”博奚果儿揉了揉鼻头,难过地问。 “你伤她的刀,给我看看。”御璃骁伸手找她要。 博奚果儿跑出去,在地上找了会儿,找到了那把小刀,递到御璃骁的手中。 “那镯子呢?”御璃骁看了一眼,还给她。这刀做得很精细,打制刀具的人有着极高的水平。 博奚果儿抬眼看他,不肯出声。 “你要拿镯子换什么人?为何要凤血凤牌?”御璃骁又问。 “是夺桑门主要的,娘亲……在他们手里。”博奚果儿小声说。 “你娘亲为何在他手里?”御璃骁拧眉,不解地问。 “娘亲被卖给一个盐商为妾,盐商很快就厌倦了她,又把她转卖给了一个茶商,茶商又……后来她年纪大了,就成了一个奴婢,伺候西县的一个江湖人,但那江湖不知得罪了谁,被人买通了夺桑门,杀了。所有的奴婢都被带回了夺桑门,我们依着打听来的方法去找夺桑门,夺桑门就向我要这三件东西。” “银镯到底有什么秘密?”御璃骁心中已经有了疑惑,沉着气,继续问她。 “银镯是我从我爹那里偷来的,听说是贡物,到底有什么奥妙我并不知道,就知道对着子午线上的太阳,便能发出凤鸣之声,有凤舞的奇景,我用它来和师傅联络。” “你师傅可知这镯子的秘密?”御璃骁扭头看那哑男,他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侍卫正帮他处理伤口。 “他也不知道。”果儿摇摇头。 “跟我回去。”御璃骁转身就走。 果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伤了皇后,你会不会治我的罪?” “你说呢?”御璃骁上了马,沉声道:“把这些人都带回来。” 众侍卫抱拳领命,目送他先行。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大汉们被绳子捆着,连成一串,拖着往前走。 博奚果儿蹲到哑男的身边,小手抚了抚他的脸,小声说:“师傅别怕,他们是好人,会帮我们找到夺桑门的,父王的人太凶了,我们两个斗不过,有他们在,我们一定能救回娘亲。” 哑男担忧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费力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我保护不了你,就依你的。” “师傅,别担心,都会好的。”果儿努力笑了笑。 雨水哗啦啦地下着,把地上的血渍冲刷开始,小屋被大雨笼罩着,如孤单被遗弃的老兽,看着那行人远离。 ————————————————————分界线———————————————————————— 果然不出渔嫣所料,涉案的城官都自尽了。 那些家眷们哭哭啼啼,围在府衙前面,求御璃骁放他们离开。那么多棺材摆在路上,弄得人心惶惶。 松狮城里死气沉沉的,风刮得白花花的纸钱四处飞。 “我们的身份已经完全瞒不住了,附近几城的官员都在赶往松狮城。”渔嫣给御璃骁倒了碗茶,双手轻搭在他的肩上,小声说:“索性就见见他们,煞煞这里的歪风。” 御璃骁轻扣着茶碗,沉思片刻,扬声道:“打开城门,让百姓入城,到衙门处登记原有产业。由朝廷出银,从池崇手中购回,发还给百姓。” “这样很废钱哪。”渔嫣轻声说。 “你少吃点少喝点,银子就回来了。”御璃骁拍拍她的手。 “说得我像头大象,我能吃掉多少?”渔嫣瞪他一眼,不满地往他怀里蹭。 “你想想,池崇昨儿中午那一顿,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就那些,就能买下一个铺子。还有那两双鞋……” “小气包子,是谁当日捧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骗我,说要给我天下如画,给我锦衣荣华?我吃的那又不是你的……”渔嫣双手叉腰,气咻咻地跺脚,脚上是一双普通白锦绣花鞋。 “又是谁,搂着朕的腰说,会一针一线为我缝衣做鞋,粗茶淡饭也会天涯海角永远相随?”御璃骁好笑地反问她。 渔嫣认真想想,点头说:“我说的,但我就是不给你缝衣做鞋,你不满也没办法。” “不和你贫嘴,办正事了。”御璃骁放下茶碗,掸掸袖子起身。 “喂。”渔嫣叫他。 “嗯?”他抬眼看来,一字拖长尾音。 “两个事,第一个,那方帕子拿给果儿和郝林去认一认,是不是果儿娘亲的。第二个,胡域国的小王爷马上就要到了,我看了他给你的信,是说便服前来,只怕也是为镯子而来,那镯子只怕非同小可,你让人把果儿看仔细一点,不要让她出事了。”渔嫣小声交待。 “什么镯子,如此兴师动众,把我后青国当战场了么?”御璃骁拧拧眉,有些不悦,“统统都逐回去,让他们去自己那里解决。” “你当日找那小王爷的爷爷借粮的时候,没让人家滚回去,现在让人家滚?”渔嫣打趣地问。 “那是你骗人家爷爷的一千船粮食,不是我,人家是来找你讨债,自个儿好好应付吧,别忘了当年向别人许诺了什么。”御璃骁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渔嫣傻眼了,这人还挺会推责任呢。 当年她许诺了什么来着?她想了好半天,一拍后脑勺,糟糕,当时是说若她生女儿,便把女儿给老王爷当孙媳妇。 这位小王爷,来者不善呀!也行,让小丫头出马,气他回去。宝贝丫头就这么一个,可不能让他给带去胡域国了。 御璃骁在门外看她愁得满屋乱转,忍不住好笑,当年哪知今后事。老王爷是个诗狂,一生写了一万多首诗,她与那老王爷比赛联句,一直联了三千九百句,老王爷才落败,赠了她一千船粮食,但又提出一个条件,渔嫣得留在那里,陪他做诗联句,一直到死。渔嫣趁夜跑了,老王爷带人拦着船不让她走,她便撒谎说肚中有了孩子,得带着孩子回去见爹,若生女,便给他当孙媳妇。 日子一晃过去,孙儿找上门来,一要镯子,二要媳妇。可是他的媳妇还是个未成人的小魔王…… “主子,池府有人来了,想见夫人。”方意和大步进秋,向御璃骁禀报。 “什么事?”御璃骁眉头拧拧。渔嫣昨天当众责骂池崇,听说他一回去就卧|床不起,伤口裂开,到了大半夜还没能缓过气来。 “求夫人去看看池公子,池公子不肯吃药。”婢女匆匆进来,跪到院中向屋子里磕头。 渔嫣缓步出来,摇了摇头,扶起那位婢女,轻声说:“去告诉他,当年有勇气改变命运,今天也得有勇气面对一切,我还是那句话,我钦佩他的才能,但不赞同他的做法,若他愿改,再来见我,若依然执着,我只当不认得他那个人。” 婢女又跪下去,苦苦哀求道:“夫人就去看一眼,当面告诉公子,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恩德。” “起来吧。”渔嫣只能一手用力,但那婢女死死抱着她的腿不肯起身。 “这样,我写封信,你带去给他。”渔嫣不想见池崇,又怜惜这婢女一片真心,略一犹豫,又说:“你若再执着,我连信也不会写了。” 婢女见状,只得起身。 渔嫣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提笔疾书,短短几行字,吹干墨迹,封入信封之中,交给婢女带走。 “写了什么?”御璃骁好奇地问。 “今生无缘,来生一定先见,来世我们一定以文会友……”渔嫣胡扯道。 “你真是……”御璃骁眼睛一瞪,大步走开。 “偏偏喜欢问,问了又生气,小气包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大人大量,不嫌弃你吃得多,我给你做啊。”渔嫣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说。 “你洗干净,等我回来吃。”御璃骁阴沉沉回了一句。 “好嘞。”渔嫣欢快地答了一句,末了,感觉哪儿不对,往四周看,都在掩唇窃笑,再细嚼他的话,猛地反应过来,嗨,这没脸没皮的,哪里像个皇帝! 她气呼呼地,垂着那只伤手往厨房里走。 厨房里热汽缭绕,蓝罂已经在那里了。见她进来,便给她福身行了个礼,继续手里的活。 这是个很能忍耐的女子,心里装着委屈,却一直很有礼数。说明她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她的母亲也应该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 “蓝姑娘,池公子病了,你不去看看吗?”渔嫣用好的那只手淘米,小声问她。 “已经看过了。”蓝罂淡淡地说:“他其实一直有心疾,是天生的,但他不服气,一直想做得好一些,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你,知道你喜欢英雄,就去拜师学艺,那几年为了练功走入魔,岔了气……” ☆、夺桑门主【34】 风透进屋里,掀得桌上纸页乱翻,哗哗作响。桌上一簇野山菊摇曳生姿,花瓣上还有新鲜的水珠滚动。 哑男换了一身暗蓝色的衣袍,清瘦的身子微微抖动着,豆大的汗从他脸上滚下来,滴打在纸上,墨迹把线条晕开,他赶紧放下笔,弯着腰去吹干。 但一弯腰,他又痛得拧眉皱脸。他左手断了,身上四处是淤青,却坚持要亲手画出果儿娘亲的画像。 “师傅,你歇歇。”果儿用帕子心疼地给他擦额上的汗瑚。 哑男子抬眼,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作画。 “这就是你娘亲?真漂亮。”渔嫣端着茶碗走过来,看了一眼画像,点头赞叹。 画上女子鹅蛋脸,水杏眼,长眉温柔,笑颜秀丽。 “我与娘亲像吗?”果儿抿唇笑铄。 “有六分相像。”渔嫣点头。 哑男拧拧眉,笔在果儿娘亲的眉心轻轻一点。 “有痣?”渔嫣好奇地问。 果儿不笑了,咬着唇,看着哑男把那一点慢慢地画开,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字。 王爷在果儿娘亲的额上刺了一个yin字! 渔嫣放下茶碗,从哑男的手里接过笔,把那字涂去,轻声说:“我会交待下去,再画一张吧。” 哑男的眼眶一红,另取了一张纸重画。 “你的舌头,是王爷割的吗?”渔嫣在一边坐下,看着哑男疤痕遍布的脸问。 哑男点头。 “你与芊娘分开多久了?”渔嫣又问。 哑男沉默了一会儿,在画废的那张纸上写:十年三个月十一天。 渔嫣了然地点头,那时果儿已经五岁,她对哑男有印象,所以哑男帮她从喜轿里逃走,一同到了后青国,寻找芊娘。 但渔嫣有一点想不通,夺桑门主是从何得知果儿是小郡主,并且她手里有神奇的银镯? “这银镯是我从爹那里偷的,本来是去偷令牌,能出关。盒子里还放了这个银镯,于是顺手拿来了。”果儿解释说。 “以前见过吗?”渔嫣小声问。 果儿轻轻摇头,想了想,又说:“当时是有一个暗褐色的锦袋装着,还有一封信,但是我来不及看信,只拿了镯子和令牌就跑了。” “你怎么知道用法的呢?”渔嫣越发奇怪。 果儿指指哑男,眨着大眼睛说:“师傅教的。” 哑男转过头来,在把写好的话给渔嫣看,上面一行字:门主所示。 这夺桑门主知道的事还挺多! 哑男画好了新画像,交给渔嫣,累得坐在椅上直喘气。 果儿把茶碗端给他,小心地托着他的断手,问:“师傅,要紧吗?” 哑男满眼温和地看着她,右手从怀中掏出那方锦帕,举在眼前痴迷地看着。 “这帕子很新,分明是最近绣的,说明芊娘还很安全,你二人也不要太担心了。”渔嫣起身,柔声说:“你那位同伴,我已经让人放了出来,你们先休息,我去把寻人之事安排下去。” “谢谢渔姐姐。”果儿感激地送她出来。 “果儿,你师傅都教了你什么,你为何要叫他师傅?”渔嫣随口问。 “捕鱼,捉虾,种菜,采药,打山鸡和小兔儿,啊,还有吹笛子。”果儿挠挠脖子,笑着说:“其实娘亲被卖了之后,师傅虽然在外面找,但每年都会回去我,给我带些好玩的好吃的。我早就想跟着他走了,就是奶娘年纪大了,我没办法丢下她。若不是我那个狠心的王爷爹把我嫁给糟老头,我也不能狠心丢下奶娘,跑到后青国来。” “去陪你师傅吧,我出发了,今日见到夺桑门主,一定帮你找回娘亲。”渔嫣拍拍她的肩,转身就走。 “渔姐姐,夺桑门的人很可怕,你们一定要小心呀。”果儿紧追了几步,从腰带上取下那把小刀,给了渔嫣,“这把小刀是师傅买来给我防身的,很小巧,你可以当钗戴在头上,也能弯成镯子戴在手上,我送给你吧。” “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渔嫣拿着小刀,嘴里在笑,却把那把小刀塞进了腰带中。 “渔姐姐,找到娘亲后,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告诉她,我和师傅都在这里等她。”果儿送她到了院门外,朝她挥挥手。 “回去吧。”渔嫣点点头。 果儿很幸运,不管是芊娘,郝雷,还是照顾她的奶娘,对果儿都没有灌输仇恨,虽然受王府人欺负,但她心里一直充满了阳光,从不抱怨,也不仇恨。她是追逐阳光的太阳花,把阴暗统统都抛到身后。 渔嫣喜欢这样的果儿。 还有这位哑男子,十多年的痴情相付,尤其是对仇人的女儿果儿,也能真心关怀,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好人。 她扭头看,只见他就站在窗前朝这边看着,见她抬眼,便拧拧眉,转开脸去。 “师傅就是这样。”果儿抿抿唇笑, 渔嫣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开。她很清楚。郝雷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他打心底里厌恶权贵,在他心里,渔嫣他们和那恶毒的老王爷是一类人,所以很多真话都埋在心底,不肯说出来。若非果儿坚持要他画出芊娘画像,他是宁死也不会合作的。 ————————————分界线—————————————— 看着果儿回了房间,渔嫣这才赶去与御璃骁会合。 御璃骁今日要去夜探夺桑门,夫妻二人一致认为这事有些蹊跷,巫岭的夺桑门可能只是障眼法,所以御璃骁特地亲自去,将计就计,今晚一举踹了夺桑门再说。 而她,则与莫问离去夺桑门的联络点,装成买家,摸摸情况,看能否找到真正的夺桑门的地方。 蓝罂昨晚与她彻夜长谈,她只是夺桑门主手下最普通的一名杀手,入门时间尚短,对夺桑门了解甚少。而池崇虽见过那人,但是那人一直黑巾蒙面,黑色长衣,难辩雌雄。所以她也无法告诉渔嫣夺桑门主究竟是什么人。 那方锦帕,是池崇在与夺桑门主的一次见面中意外得到的。 池崇发现蓝罂之事后,胆大到主动找上了夺桑门主,但渔嫣猜错了,池崇并非是想买通夺桑门主做什么,仅仅是去找他喝几杯酒,问他杀人的感觉。 池崇的心疾很严重,他在最短的时间成就了他的辉煌,也过多地耗费了他的心力,他努力地去接触世间所有他不可能去经历的事,甚至是这些杀手。 他活着回来的那天,蓝罂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而渔嫣听完蓝罂的话,下巴也快惊掉下来了。 池崇,真是渔嫣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有才,也最特别的人,他向渔嫣展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可能,也向渔嫣证明了一个人只要想去做一件事,就一定可以做到。 御璃骁带着众人在院后的空地里等她,众侍卫见她过来,纷纷过来行礼。 “主子。” “大家都来看看这画儿,晚上若看到这位女子,就带她回来,记着,她的眉心刺有一个yin字。” 她把画像给他和侍卫们看看,让大家记下芊娘的模样。 御璃骁扫了一眼,眉头微皱,沉声道:“芊娘如今也应该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岁月沧桑,摧残无情,芊娘受了这么多苦难,也不知变了模样没有。” “额心的字应该还在,大致模样应该不会太变。但愿他二人能再续前缘,从此不必再受相思离别之苦。总之,尽力而为。”渔嫣踮着脚尖,用一只手给他整了整衣袍肩膀上的褶皱,柔声说:“你要小心。” “嗯,你跟好莫问离,不要乱跑。”御璃骁接过侍卫递来的马鞭。 “你不就是想说,不要悄悄去看池崇吗?”渔嫣抿唇笑。 “顶嘴。”他上了马,用马鞭往她的额上轻戳,眉目温柔地微笑。 “祝陛下旗开得胜。”渔嫣笑吟吟地给他福身行礼。 御璃骁弯下腰来,一手扣着她的下颌,往她的额上一吻,低声说:“今儿准你与莫问离混上一天。” “臣妾谢主隆恩。”渔嫣一仰头,亲到了他的下巴,又顺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他眸色更柔,松开她的小脸,手指一勾,带着众人打马而去。 尘土飞扬,众人渐行渐远,渔嫣又站了会儿才转身往回走,进了小院, ——————————————分界线———————————————— 莫问离的绸缎庄被毁了之后,一直怏怏不乐,他身边的人更是紧绷了神经,不敢招惹他生气。十多年了,莫问离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被一个新起的小小夺桑门摆了一道。夺桑门在江湖上名声大噪,门下杀手身份倍增,已是原来的十倍。甚至有江湖人说,莫问离老了,已经做不了武林之主了。 “谁爱当?”他冷笑。 “知道你不爱。”渔嫣笑眯眯的挥着马鞭。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莫问离转过头来看她,一脸恼怒。 “哦,武林尊主,千秋万代,永远不老。”渔嫣笑出了声,不待他反应过来,打马疾奔。 “臭丫头,看我逮着你。” 莫问离咬牙,马鞭用力一甩,卷住了渔嫣的腰,把她往自己的马上拽来。 “喂喂喂,一大把年纪了,小子们都看着呢。”渔嫣落在他的身前,赶紧警告他。 “好像你年轻的时候与我怎么样了。”莫问离嘴角抽抽,不屑地说:“记清楚了,今天我是老爷,你是丫头,好好伺候好老爷,有赏。” “大爷,你饶了我吧。”渔嫣抚额,其实她更愿意和御璃骁去爬山涉水,莫问离如今的乐趣全在捉弄身边人上面,除了大儿子,每一个都被他捉弄过。 “求得好,再求几声听听。”莫问离说着,从怀里掏出假长须戴上。 渔嫣扑哧一声笑了。 莫问离长得如此妖孽,戴上这长须,实在不伦不类。 “我这是美须公,喏,这是给你的。”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副八字副来给渔嫣贴到了嘴唇上,末了,手指往她鼻子旁边一点,贴了个大大的痣。 渔嫣拿出小铜镜看,顿时傻眼,这、这叫什么伪装?太假了! “好了,下去吧。”他把渔嫣丢下马,用马鞭指前方,“看到了吗,柳树下。” 往前看,那里有一个茶棚,支着草棚,摆着几张桌椅,招幡在风里轻飘,偶有过路人买上一两碗茶。因为隔得太远,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儿也看不清。 “那是联络的地方?”渔嫣好奇地问。 “就是喝茶的地方。”莫问离抬袖,手在脸上捣鼓几下,放下袖子时,那脸已经成了另一番模样。肤色白皙,方脸阔鼻,长须及胸,加上他这身锦衣,就是位有点家底的商人。 “喏,自己戴好。”他丢了面具过来,看着渔嫣戴好了,依然把八字胡给她摁上去。 “讨厌。”渔嫣眨眼间变成了瘦小子,偏还有八字胡,看着十分碍眼。 “记着,从现在起,你是哑巴,傻子。不仅不说话,就算看到有花有草,也不要触碰。夺桑门杀人方法千奇怪,从不遵循常理,更不守武林规矩,他们办事不择手段,只图完成任务。你虽不怕毒,但是他们常会用一些软骨散,让人失去神智,又下在各种各样你想不到的东西里,很容易中招。”莫问离的眼神严肃起来,让渔嫣牵着马往前走。 渔嫣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在查夺桑门的事,他感觉棘手,就说明夺桑门手段凌厉毒辣非比非常。这样一个毒辣的人,居然肯与池崇坐在一起喝酒,还不杀他,真是奇怪。 ☆、兰花香【35】 “二位客倌,喝点什么?”老婆婆从灶台后扬起头来,和蔼地笑。 “一碗茶,给这小子一碗水。”莫问离丢了马鞭,大摇大摆地坐下。 老婆婆拎着铜茶壶,给莫问离满倒了一碗茶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渔嫣,拿了只大碗,满满地装了一碗白水过去。 “小哥儿喝吧。”她慈祥地看着渔嫣,耳朵上的两枚古朴的喜鹊状的银坠子轻轻晃动。 渔嫣赶紧接过来,抿了一口,放在桌上瑚。 “怎么没船过河?我要过河办事。” 莫问离把绣着骷髅兰花的帕子拿出来,大咧咧地往桌上一放,又掏了一锭金子出来,往桌上一碰铄。 老婆婆扭头看了一眼,挪着小脚到了柳树下,摇了摇树上的铜铃铛。 铃铛响了几声,一个精瘦的黑脸汉子从柳树下的草坡爬了上来,和老婆婆小声说了几句话,快步到了莫问离面前。 上下打量了莫问离和渔嫣一番,黑汉子拿起了桌上的兰花帕子,低声说:“这东西不错,老爷是哪里买的?” “哦,在淮安的银器铺里,掌柜的说,这里能喝到好茶,过河能看到好兰花。”莫问离捋长须,傲慢地轻晃着脑袋。 “想看兰花,一锭金可不够。”黑汉子拿起金子,掂了掂。 “哼,老爷我有的是钱,这金子是赏给这老婆子的。” 莫问离长眼微斜,愈发地傲慢。暴发户,土财主嘛!就是这德性。他转过头,指了指他骑的大肥马,让渔嫣去取钱袋子。整整一袋子的黄金,搭在马背上,一掏就是好几锭。 “船资。”莫问离嘴角歪了歪,“给本老爷把船划得稳一些,快一些。” “等着。”瘦汉子得了黄金,脸色好看多了。 渔嫣装哑巴,在一边仔细观察汉子和老婆婆的表情,还有四周的环境。这河叫古月河,河那边群山环抱,有一个渔村,村中炊烟袅袅,一派详和景象。 这种地方,和杀人不眨眼的夺桑门,应该没什么联系吧? 过了会儿,黑汉子撑了艘船过来,冲着二人招手。 “客倌,上船了。” 渔嫣把马栓在柳树上,费力地拎着大钱袋子跟着他莫问离上船。 风轻云淡,河水缓缓。 小船破开了碧清的水,慢悠悠往前。一只鱼鹰盘旋几圈,突然一头扎进水里,衔了条肥美的鱼落在船头,几口吞下,再展翅飞走。 渔嫣看得开怀,一兴奋,抬手就往莫问离的胳膊上拍,准备让他看水里游过的有一条手臂长的大鱼。 这一掌拍得挺重,那撑船的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莫问离眯了眯眼睛,恨恨地看着渔嫣,慢吞吞地说:“好好捶,老爷我骑了马,腰酸背痛。” 渔嫣反应过来,赶紧弓腰,双手在他的背上,肩上轻轻捶打。 船夫这才转开了头,专注撑船。 到了码头边,几个小男孩儿正光着腚往河里跑,要去戏水。见到二人过来,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起说了些什么,捡了小石子就丢二人。 “走开。”船夫吼了几句,把几人轰开。 “臭娃儿。”莫问离掸着衣上的水,黑着脸往前走,左顾右盼,大声问:“老爷我要见你们的头儿,我出得起价,把事儿给老爷我办好,老爷我重重有赏。” “好说,现在就带你们去见。” 汉子眯眼笑,一副狠样子。引着二人穿过小村破破烂烂的小屋,直接往后山走。 风送兰花香,爬上一个小山坡,往下面看去,居然是满山谷的蝴蝶兰。深深浅浅的紫色,在阳光面连成一片紫色海。五彩缤纷的蝴蝶在兰花中间穿梭飞舞,不时有鸟鸣声脆唱,悦耳动听。 太美了!渔嫣在心中大赞。 “你们头儿呢?”莫问离对风景不感兴趣,不耐烦地问。 “我就是头儿,你们不是看兰花吗,这就是兰花。”汉子弯腰扯了根狗尾巴草,悠悠地戳大黄牙的牙缝。 “你敢戏弄本老爷,你知道老爷我是什么人吗?”莫问离怒了,挥掌就要打那人。 不料那人灵活地一偏身子,莫问离就像个轱辘,径直往山坡下的兰花丛里滚去了,一直滚出了老远,才发出一声痛呼,被兰花丛淹没,不见了身影。 渔嫣愣住,莫问离居然失手了,等下这里得发生多惨烈的流血惨案啊! 但她没能惊讶多久,兰花丛深处走来了一男一女,把莫问离拖起来,往地上一丢,在他身上搜了好一会儿,终于向上面招了招手。 黑瘦汉子把渔嫣拎起来,几个箭步到了山坡下面,把她丢到了莫问离的身边。 “你们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这金子都给你们。”莫问离的白脸皮更白了,双手抓着渔嫣的肩,装着胆小,往她身后躲。 黑瘦汉子把钱袋子拉开,又倒出十几锭金子,还有一叠银票。 另两人眼中贪婪的光猛闪,一起围到了袋子边。 这二人中,男人约摸二十多岁,女人有三十多岁了,长相普通,丢进人群里就能让人忘掉他们的这种。但二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男人是骷髅手柄的长刀,女子的腰上缠着骷髅铁链,铁链一头有弯勾,上面隐隐还有血迹,透着阴森森的杀气。 黑瘦汉子抓了一锭金子,丢给那女人,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莫问离,“老爷是做什么行当的,这么有钱。” “做、做盐生意。”莫问离哆嗦着说。 “贩私盐?”那女子开口了,声音居然娇滴滴又清脆脆,像是十六七的小姑娘。 “嗯……嗯……”莫问离猛点头,又抬起右手说:“我请几位大侠,替我除去一个仇人,他抢我码头,让我无路可走。” “什么人?”女子扭着腰过来,一手臂搭在莫问离的肩上。 这时渔嫣看清了,她的袖口和领口都绣着骷髅兰花,是夺桑门人没错。 女子虽然长相一般,但声音好听,身材窈窕,若戴上面纱,穿着鲜艳,能哄倒不少男人。她一指轻掐着莫问离的下巴,笑着说:“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去。” 莫问离眼中促狭的光一闪,一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笑嘻嘻地说:“你是女子,本老爷不舍得你去。” “放手。”另一个男人一见,立刻暴怒,拔刀就想砍向莫问离。 莫问离还是笑嘻嘻的,只是眸色已冷,二指用力,女子被他掐在掌中的双腕已断,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地连连退去,那二碗像面条一般软绵绵地垂搭着,痛得她颤抖不止。 “你……” 两个男人这才知道遇上的不是普通角色,对视一眼,挥刀就扑了过来。他二人配合极妙,一攻上盘,一攻下盘,不时交错,招招直取莫问离要害之处。 兰花的香愈加迷人,被风刮着,把几人酽酽地浸住,鼻子里再闻不到别的半点气味。 那两个人并不是莫问离的对手,很快就被打落兵器,只以双拳相挡,没过几十招,就被莫问离卸了手臂,痛呼着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私盐商啊。”莫问离捡起了他们的刀,在手里掂了掂,刀柄是镂空的,方那兰花香之所有突然浓郁,就是因为刀柄的机关打开,有兰花香的迷|药飘了出来。 他把刀架在撑船带他们来此地的汉子脖子上,慢吞吞地说:“老大可以出来了吧?” “我们三人一组,我就是老大。” 黑脸汉子脖子被切开细口,紧张地盯着莫问离,额上热汗直滚。 “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地方。” 莫问离刀尖用力,迫得那人不得不像只乌龟一样伸长了脖子站起来。 “大爷,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大爷您了?我们开门做生意,若是伤到了您的亲人朋友,您只管找出银子请我们的人去,我们只是为财卖命而已。” 那女子双手无力地垂着,满脸都是冷汗,痛得双唇毫无血色,尤自强撑着精神向莫问离求情。 “再废话,我一根根地削掉你的手指。” 莫问离转过来,长刀从她的手臂往下滑,在她的手指上拍了拍。 女子只好闭嘴,跟着那两名男子往前走。 他们的屋子在渔村后面的小屋,屋子里乱七八糟地丢着好些黄金白银,还有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罗丹门的令牌。 原来这三人是被逐出师门的师兄妹,被夺桑门收入门下,成了杀手。 与蓝罂说的一样,这三人也没见过其他的杀手,三人一组,撑船的汉子为头儿,他三人在夺桑门算是一等的人物,所以可以自己挑地方住,他们便选了这地方。门主在码头设了个茶棚,雇了个无儿无女的老婆子在那里卖茶水,每次有任务来时,便会有人来茶棚递上骷髅兰花帕子,老婆子会敲响铜铃,让他们出来接人。所以,他们只是在入门当日见过夺桑门主,后来再没见过。因为生意做得好,夺桑门又隐秘,他们觉得大有前途,便一直死心塌地地干到今日。 “见过这个人吗?”渔嫣把芊娘的画像给他们看。 三人连连摇头。 “夺桑门主是男是女?”渔嫣又问。 “好像是男人,又好像是女人。”三人犹豫片刻,小声回答。 “太监?”渔嫣讶然地问。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那瘦子说:“见面那日门主穿着长披风,戴着面具,声音像是男人,但是我意外发现他耳上有耳洞。” “也有男人打耳洞的,这不足以说明。”渔嫣不以为然。 “但男人不会戴有勾子的耳坠子,通常是戴着环饰,这耳朵分明是长年戴过金勾子,有很深的痕迹。” “听他口音是哪里人?”渔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又问他们。 “听不出来。”那人又摇头。 渔嫣收好了画儿,在屋子里走了圈,刚想取下挂在墙上的那只令牌时,莫问离一掌打下了她的手,但已经晚了,那令牌从墙上脱落,跌在地上,顿时满屋子都飘起了一阵特别浓郁的兰花香,还有花粉乱飞。 “出去。”莫问离拖着她跃出小屋。 那三人也紧跟着出来,但已然换了得意的神色,看着莫问离和渔嫣大笑。 “好好受着吧,沾了我们这骷髅兰的花粉,不死也不脱一层皮。” “什么东西?”渔嫣身上脸上开始奇痒,忍不住要挠。 “不许挠!”莫问离脸色铁青,手一挥,暗器疾射而去,不偏不倚,正中三人的嘴上。那三张刚刚还吐出得意言辞的嘴巴,立刻变成了乌红的颜色,肿了起来,像两根大香肠。 “拿解药来!” 莫问离大步过去,一掌重重挥起,打在那瘦子的脸上。撕去脸上的面具,丢向那男子。 瘦子退了数步才跌在地上,捂着满是血沫的嘴,惊骇地看着莫问离。 “门主才有解药。”女子也吓到了,那神情分明是认得莫问离。 “你认得我们?”渔嫣也取了面具,盯着那女子问。 女子点头,轻声说:“尊主武林大会,一剑战数十人,当时我们在那里看了,惊为天人,哪敢与尊主为敌。” 渔嫣听到此处,已知这些人只是普通杀手,靠杀人赚银子。令牌和凤血,银镯之事,只有门主一人知晓。 “那个老婆婆……”渔嫣突然想到了那位老婆婆,被雇来卖茶水,看到那么大锭的金子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得如同看到了石头,若不是常年见着,是不会那般若无其事的。 “那就是门主!”莫问离也反应过来,放了信号,让手下人赶来处理残局,带着渔嫣就往回奔。 茶棚已经人去楼空,老婆婆不见了,两碗茶摆在桌上,已经凉透。 “躲于此处,谁会想到她是门主。”渔嫣沮丧又懊恼,明明就在眼前,还是让她给溜掉了。 ——————————分界线———————————— 回到住处,已是大半夜,御璃骁还没回来。渔嫣一身痒得要命,起了一身可怕的红疹子,还不能去挠,只能用冰凉的水不停地擦拭。 莫问离的情况好一些,但也是痒,二人一人一盆冰水,坐在院子里等御璃骁回来。 博奚果儿不时拿着帕子,往她的脸上轻蹭两下,同情地说:“姐姐,你这回变成了一个灯笼椒了。” “哎,果儿,你为何不去睡?”渔嫣用帕子掩面,嗡声嗡气地说。 “姐姐,你这样子,我睡不着啊。”博奚果儿皱脸。 “哎,果儿,你明明是在看热闹。”渔嫣把帕子往下拉,无奈地看向她。 博奚果儿努力做出一本正经地样子来,可是那颤抖的脸部肌肉还是出卖了她。 两只红通通的灯笼椒坐在面前,怎么能不笑呢? “哎,果儿,你若肯去睡,不盯着我看着,我就会收回我的手,不把疹子传到你身上去。”渔嫣的手慢吞吞地摸过来,作势要去摸她白嫩的小手。 博奚果儿一声尖叫,果然像猫儿一样灵活地窜远了。 郝雷在门边站着,拧眉看看了看这边,又看向门外,渔嫣没能带回芊娘的消息,那御璃骁可以吗? “莫问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夺桑门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总坛,这老婆婆狡猾得很呢。”渔嫣脑中灵光一闪,小声说:“她说不定还会装成别人的样子,去别处摆个包子摊,馒头摊,胭脂摊……” “你让我清净会儿吧。”莫问离没好气地瞪她,“让你的爪子别乱碰东西。” “那这令牌实在是吸引人啊。”渔嫣指搁在一边的令牌,牌子为美玉制成,上刻有铜钱一枚。 “这有什么吸引人的?”莫问离更加恼怒,“你如今为何如此财迷?” “笨蛋。”渔嫣把令牌托在手中,笑着说:“这是终南山的寒玉,你用冰水镇了,晚上贴在眼睛上,你眼睛便不会痛涩。” 莫问离动容,轻声说:“我宁可眼睛痛涩,也不想变成一个灯笼椒。” 渔嫣嘻嘻地笑,心里琢磨,现在扯谎哄着他不骂自己了,明儿他一旦反应过来,她去哪里弄块真的终南山寒玉来? 正在纠结时,门外响起匆乱的脚步声,方意和笑着跑进来,大声说:“主子回来了,把芊娘也带回来了。” ☆、男人不许三妻四妾【36】 芊娘! 渔嫣和莫问离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跑去。 众侍卫从马上跳下来,有人受了伤,伤得还不轻。大家赶紧帮着把受伤的侍卫抬进屋子里救治。渔嫣往后张望了会儿,才看到御璃骁策马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人披着打着补丁的大披风,从头一直盖到脚。 渔嫣正看着,身后有阵风猛地卷过来,差点没把她给撞倒。 是郝雷,他冲到马边,用力拉住了缰绳,仰着头,紧张地看着马上的人。女子瑟缩着,慢吞吞地从马上往下面滑,她很笨拙,僵硬,像一段儿枯干的木头。她也不看别人,把头缩在披风里,眼睛紧闭着,肩膀高song,微微地发抖铄。 “娘……”博奚果儿靠近来,尝试着揭下她的披风。 “不要……”她立刻往马后面躲,抖得更加厉害瑚。 马儿甩着尾马,打到了她的身上,郝雷大步过去,把她从马后面拉到前面来。大掌颤抖着,要揭开她的披风。 “不要……”她更害怕了,紧紧地缩成一团,往地上蹲。 “娘,我是果儿啊。”博奚果儿蹲下去,轻轻地掀她的披风。 芊娘一掌挥开她,把披风捂得紧紧的,小声哭了起来。 “娘,你听这个……”博奚果儿从郝雷的腰上扯下了竹笛,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笛声欢快,像春天里的小溪,在阳光下活泼泼地淌过,鳞光泛泛,小鱼顽皮地从溪水里跃起来…… 芊娘有些松动,缓缓抬头看向博奚果儿,藏在披风后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 郝雷跪坐在芊娘的面前,忍痛抬着受伤的双臂,轻轻地扯开了披风。 时光如刀,将芊娘的美割得七零八落,若非额上那刺字,没人把她与那温柔如春风的芊娘联系起来。 她老了! 干瘦,枯黄,双眼无神,皱纹丛生,并且没有温柔的笑,只有胆怯的躲闪。 郝雷脸上的疤痕紧皱在一起,大眼中蓄满了泪,他叫不出来,只啊了两声,便把他找了十多年的女人抱进了怀中。 渔嫣以为博奚果儿会哭了,结果她只握着竹笛,呆立一旁,痴痴地看着他们二人。 “你们脸上怎么搞的?”御璃骁盯着渔嫣的脸,一脸铁青,“我才一天不在你身边,你就搞成这样?” “哦,夺桑门的人太狡滑了。”渔嫣含糊地寻了个借口,“你累了吧,快点去洗洗,我让他们给你们把饭菜端上来。” 她想溜,御璃骁一掌揪住她,把她往房间里面拎。 “哎哎……有人看着呢……” “谁看?我给你说过的,不能受伤,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多大的人?” “我离不开你嘛……”渔嫣堆着笑脸往他怀中蹭,“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沾点儿痒痒过去。” 御璃骁唇角紧抿,捧着她的脸借着灯光细看。密密的红疹子遍布着,都看不到一点好皮肤。 也只有他,能与她同呼吸,共患难,永远不嫌弃她。 “骁哥哥。”她心一软,又往他的怀里窝,小声撒娇,“我痒得厉害,怎么办?” “活该。”他低声骂着,手掌却从她的衣裳里探进去,在她背上轻轻地摸,轻声问:“好过些了吗?” “嗯……”她软绵绵地应声。 “你啊,年纪也不轻了,不要再有冒险的心思。”他又小声责备。 “知道啦,不冒险,我以后都呆在屋里不出去,外面会刮风下雨,还会下冰雹。” “少给我胡扯。”他捏捏她的脸,眉头紧皱着,“都成个癞蛤蟆了!” “公蛤蟆,母蛤蟆……”渔嫣嘻嘻地笑着,拉着他坐下,给他解开衣袍,端来了水盆,伺候他净手。 “晚点再沐浴吧,先洗洗脸。”她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又给他把头发重新梳了一下,拿来干净的袍子给他换上。 她把他照顾得很好,分明有种要把他弄成生活呆子的味道。时间久了,御璃骁就算找张纸也得问她要,这两个人,是谁也离不了谁了。 出去的时候,那一家三口还站在原地,但轮到芊娘看郝雷了,她就那么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与以前判若两人的郝雷,看他的泪,看他的伤疤,看他的嘴,看他的舌头。 博奚果儿这时候才哭,抽抽答答地叫:“娘,你都不看我一眼吗?” 芊娘缓缓转过头,视线呆滞地停在博奚果儿的脸上。 “娘,我是果儿啊,你记得不记得我?”博奚果儿跪下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摁。 芊娘张嘴,哑声唤了声:“我的果儿。” “认得了吧,娘……”博奚果儿眼泪喷涌而出,连连点头。 这么多年没见了,芊娘长得不像芊娘了,果儿也成了大姑娘,无情的岁月剥夺了他们本应该拥有的最好的一段时光。但,还好,他们终归是再见了。 “先起来吧,洗洗,吃饭了再说。” 渔嫣让人过去,叫起几人。 饭是蓝罂做的,她这几天哪里也没去,渔嫣给她派了个活,帮着衙门整理卷宗,把印大人他们的案卷整理好。 渔嫣觉得这丫头实在多才,有心栽培。 芊娘不敢坐在桌边吃饭,捧了饭碗,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吃。郝雷和博奚果儿也陪了过去。 “娘,你吃这个。”博奚果儿往她碗里放红烧肉。 芊娘抬眼看她,怔怔的,好半天不动。 “娘,你吃啊,蓝姐姐做饭很好吃。”博奚果儿笑着,往上推她的手。 “你吃。”芊娘终于抿唇笑了,把肉夹起来,递到博奚果儿的嘴边。 渔嫣在一边看着,小声叹道:“母女连心,这是天性。能重聚就是好事。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那地方确实不是总坛,但住着好些被他们捉去做苦力的人,芊娘是洗衣妇,在那里专门给他们洗衣服。其他的,有采药的,有采矿的,有打制兵器的,都是给杀手们做事的。夫人,您是没看到,太热闹了,还以为就是一个小村落呢,结果往家里翻,全是从那些被害的人家里搜刮回来的财宝。”吴琼兴致勃勃地说。 “你这么开心啊?”渔嫣好笑地问。 吴琼嘿嘿一笑,看了看御璃骁的脸色,飞快地从桌上抱了碗酱肉去和侍卫们一起吃。他们几个和皇子从小相处,在御璃骁面前转悠多了,比别人胆大许多。 “多吃点。” 渔嫣又给芊娘端了碗菜过去。 芊娘飞快地抬眼看看她,随即往郝雷的身后躲了躲。 “娘,您别怕,这位是后青国的皇后娘娘,我叫她渔姐姐,她人很好。我弄伤她,她都不生我气。”博奚果儿跳起来,挽着渔嫣的胳膊笑。 芊娘面上神情更为紧张,把碗放下,整个人都躲到了郝雷的身后。 见她害怕,渔嫣赶紧放下了菜走开。 “渔姐姐,谢谢你。”博奚果儿跟着他走了几步,诚恳地道谢,然后转身跑回芊娘身边。 渔嫣扭头看,三个人不再哭哭啼啼,围在几碗菜边上,你喂我一下,我往你碗里放一片青菜,一块肉从你的唇边,到了她的唇边…… 这样平凡的小幸福,多幸福。 渔嫣就想狠揍那个无耻恶毒的王爷了,娶了她,又嫌恶她,看不顺眼,也不肯放她自由,非要折磨得她人不人鬼不鬼,让爱人分离,让骨肉远隔。 等她的小女婿来了,她非得让小女婿给那老东西带封信去,光明正大告诉他,他曾经的妻女,如今都是后青国的臣民,生活和美,不许再找人来犯。 ————————————分界线———————————— 莫问离制解药得要点时间,御璃骁只能不停地用井水给渔嫣轻擦身上的红疹子,缓解她的痛苦,这一晚上,三个人都别想睡了。 隔着墙,三个人说话,又嫌墙太厚,影响了声音,于是莫问离硬生生在墙上戳了个洞出来,光线和声音一起从这个洞里穿梭。 “那老婆婆是伪装的,也不可能画像。” “对桑门里的人皆是各大门派逐出来的狠角色,有些本事,再加上阴狠毒辣,所以出手必胜。” “那蓝罂怎么算?” “或者也有例外,她能接触到当官儿的吧……” “还是感觉不太对劲,为什么要让我们找到芊娘,是想偃旗息鼓,息事宁人吗?” “也对,惹了我寒水宫,也珍惜起小命来了,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 “莫问离你不自大,你的牙齿会疼?” 几人议了半天,墙洞的光突然没了,御璃骁转头看,莫问离正凑在洞口看。 “你干什么呢?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御璃骁一帕子甩过去,没好气地骂。 渔嫣趴在榻上,衣衫是褪在腰上的,莫问离怎能看? “得了,她一半老徐娘,谁稀罕看她呢?”莫问离冷笑,脑袋离墙洞远了点,小声说:“你们听,有人唱歌。” 渔嫣本想发火,居然敢骂她半老徐娘,但此时窗外确实传来了悦耳的歌声,如泣如诉,动人心魄,仿佛是情人含着血泪在呼唤心爱的人,又仿佛是失去伴侣的人在倾诉心里的痛。 “这是谁啊?”她惊讶极了,这不是蓝罂的声音,蓝罂的声音要柔美一些,果儿的更加清脆。 她披衣下榻,开门出去。 三人寻着歌声往后院找去,只见侍卫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过来了,想必都是被这歌声打动的。 后院有只小青石井台,一株缀满白色花串的槐花树静立在井边。 芊娘只着中衣,披散着长及小腿的湿发,光|着脚,摇起了井中的水桶,再用木瓢舀水,往郝雷的肩头淋下来。 是她在唱歌,她的歌声简直赛过了百灵鸟,闻者无不动容。 风拂枝叶动,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郝雷坐在青石板上,仰头看着年少时就让他深爱的女子,那神情宛如情窦初开一般地甜蜜。水落在地上,飞溅散开,沾上芊娘的裤脚,他用手掌在她的裤腿上轻抹着,然后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 他已经无法用嘴来诉说他的爱和思念了,除了拥抱。 他又开始哭,肩膀不停地抖,堂堂男儿,哭得像个孩子,渐渐地开始嚎啕,声音嘶哑难听。 芊娘弯下腰,抱住他的头,也开始哭,声音尖细,苍凉。 那些充满了苦难的日子,是不可能磨灭了,几千个日日夜夜,是不是都在这样的泪水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呢? 渔嫣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见过太多痴情的人,这二人历经磨难,实在不容易。她转过身,抱住了御璃骁的腰,小声说:“真想颁布法令,男子不许三妻四妾。为何男人明明不爱不喜,也要害女子一生?” “爱哭鬼,这也哭。”御璃骁手指抚过她的眼角,无奈地叹息。娇妻的心太软,总会为受苦的人而落泪,如此一来,他的小金库哪会丰盈得起来,全被她拿去助人为善了。 “那你答应我,会颁布这样的法令吗?”渔嫣抬头问他。 御璃骁以拳抵嘴唇,小声说:“稍后再议。” ☆、他孤单了【37】 “你答应我。”渔嫣又蹭。 “答应什么?你以为普天下的男人,都像我一样?”他满脸黑线。 “那最好了,你为天下之表率,可号令天下男人如你一般正义、忠情。我正是深爱着这样的你啊,你就是我的英雄……”渔嫣竭力拍着马|屁。 “行了……回屋去说……” 御璃骁用袖子遮着她,语气虽柔和,但一双冷瞳却已经跟刀子似的,把四周窃笑的小子们都瞪开了铄。 长此以往,威信何在? 莫问离却没笑,长眉紧拧,一张红通通的脸,加上一双红通的眸子,扫了一眼她,转身往屋里走瑚。 “怎么了?”渔嫣慢步跟上前去,疑惑地问。 “看人家哭有何趣?”莫问离懒懒地挥袖,摔上了门。 “怎么又惹他了?”夫妻二人无奈对视,也拖着手进门去了。 小洞被莫问离用一坨揉烂的纸堵住,光从缝隙往这边冒。隐隐听到那边有水声哗啦啦地响,是他在拧帕子擦洗身上的红疹。 原来,他看到了那一家人团聚,他孤单了! 渔嫣推了推御璃骁,小声说:“你想想办法吧。” “我能想什么办法?你过来,我把你剁成两半,送他一半去可好?”御璃骁脸又黑了,这些年来往莫问离面前推的女子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他偏是一个也看不上眼。 你若说她对渔嫣是痴心,他也会有小姬替他暖被窝,服侍得他畅快。他早就没禁这种事了,大男人,也没出家当和尚,怎么可能十多年不吃荤? 但你让他正经八板地娶妻,他又不肯,逢年过节一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待人家过完了,才慢悠悠地晃回来。 渔嫣问过他,到底为什么? 他只是笑,那眼神让御璃骁心里又嫉妒又不安,再不许渔嫣问他。 后来御璃骁独自去跟踪过他一回,原来他一人回了锁骨泉那里,那里建了个小屋,他就在那里睡大觉。 虽然得不到,但渔嫣就是在他心里住着,已经成了习惯,换成谁,他都不舒坦。 他很挑,他要的是灵魂上的伴侣,能让他真心开怀的那个人,从来只有渔嫣。 但渔嫣只有一个,劈成两半,他自然又舍不得,只能一个人过来闷闷不乐几日,如此而已。 隔壁的声音没了,渔嫣又推御璃骁,轻声说:“他手臂上有旧伤,背上怎么擦?你过去帮他吧。” “啊?”御璃骁脸一绿。 “行了,去吧。我知道这背上啥感觉,难受死了。他又是个要面子的,一定不肯让别的美人看到他不好的模样。”渔嫣用力推他。 御璃骁只好披衣起来,过去帮莫问离。 渔嫣才松口气,那边突然传来了巨响,吓了她一大跳,戳开那墙洞往那边瞟,两个人正跟斗鸡一样瞪着呢。 “御璃骁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龙|阳之好……”莫问离抱着衣衫咬牙切齿地指御璃骁。 原来他是泡在一只盛满冰水的木桶里,方才睡着了。御璃戏懒得叫醒他,想给他胡乱擦两下背当作完成了任务,免得回去听渔嫣叨叨。未曾想莫问离突然醒了,劈头盖脑地赏了他几句。 御璃骁喉中堵着几句粗话,恶狠狠剐他一眼,咬牙道:“你就这一身红疹子,我就算好龙阳,也好不到你这身蛤蟆皮身上来。” 渔嫣扑哧一声就笑了,这样看二人,还真是和谐啊!一个高大威武,一个俊俏英挺…… 没笑完,那小洞里嗖地打过来几滴水珠,正撞击在她咧着嘴露出的白牙上! “哎……”她一声惨呼,捂着嘴往后跳。 好狠,到底是谁下这么狠的手?门牙都被打松了,再重一点,就能成了一个缺牙的半老徐娘! 她气冲冲地开门出去找他们两个算帐,没想到一开门,便有几支利箭尖啸着往她头上射来。 渔嫣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那箭就要取走她的小命。 “退。”御璃骁一掌挥来,将利箭击偏,那箭穿透了窗子,直入屋中。 这一身冷汗! 渔嫣匆匆贴墙而站,只见九名黑衣人正从高墙上跳下来,为什么数字如此精准,这九人,分三个方向而来,三人一组,手拿骷髅兰刀柄的长刀,直扑向还在院中的芊娘一家人。 莫问离 “正好心情不好,宰两个出气。”莫问离冷笑着,身形如蛟龙,往九人面前扑去。 满院子都是兰花香,渔嫣大呼不妙,这种花粉不仅沾在人的皮肤上作怪,还会随着呼吸进入人的体内,能让大家全和她一样,成为红通通的癞蛤蟆。 “用水。”芊娘突然大喊了一声。 郝雷转身拎了小桶,往芊娘和果儿身上倒了一桶水。 渔嫣反应过来,立刻让大家都往身上倒水,又让方意和提了桶水去往御璃骁的身上泼。她可不想真的与他当一双公蛤蟆,母蛤蟆。 “找死的东西。”莫问离从九人的围攻中退出来,从侍卫手里接过长剑,“杀你们都不用这些废铁,只是别弄脏了本尊的手。” 他一剑掷去,不偏不倚,穿透一人的肩,又狠狠没入他身后那人的胸膛,把二人钉在了大树之上。 其余七人骇到了,微怔之间,众侍卫一拥而上,将七人一起制服。但是还不及高兴,这九人却发出一声声闷哼,接二连三地吐血而亡。 “服毒了。”渔嫣掩住口鼻,走到一边去,等侍卫们把院子里收拾干净,把这些人抬到一边去检查清楚。 芊娘和果儿换了干爽衣服出来,见到满地的尸体,吓得瑟瑟发抖。郝雷赶紧把她拥进了怀里,用大掌在她背上轻拍。 “芊娘,你怎么知道这种兰花粉要用冷水来化解?”渔嫣温和地问她。 芊娘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地说:“他们用来惩罚不听话的人。” 原来如此,渔嫣轻轻点头。等他们把院子收拾干净之后,渔嫣才拉着芊娘的手坐到树下,小声问:“那你可知,夺桑门主为何要得到银镯和我的血?” 芊娘茫然地摇头。 “娘,这是我在爹那里顺来的镯子,你看你认得吗?”果儿把镯子取来让她看。 芊娘捧着镯子看了会儿,默默地戴在了果儿的手腕上。 “是娘的吗?”果儿又问。 芊娘摇头,幽幽地说:“不是。” “这镯子很新奇,站在子午线的位置对着正午的阳光,能有龙飞凤舞的奇景出现,还有龙啸之声,十分壮观呢。”果儿巴啦巴啦地给她讲镯子的妙处。 但芊娘只是轻抚着她的小脸,一脸慈爱地说:“果儿,我们和你义父一起回家去吧。” “但我答应渔姐姐了,要帮他们捉到夺桑门主,您看到了,他们不是好人。娘,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果儿小声说。 芊娘摇头,抬眼看向了渔嫣,小声央求道:“皇后娘娘,你让我们走吧,我很害怕这些……” “好。”渔嫣沉吟了一会儿,轻轻点对。 芊娘轻舒一口气,把果儿抱进怀里。 郝雷感激地渔嫣行了个礼,把母女二人都揽入怀中。 博奚果儿突然挣脱了芊娘的手,把镯子褪下来,交给了渔嫣。 “渔姐姐,这镯子我送给你吧,反正我也弄不明白这东西是什么,带在身边,也会有人打它的主意。” “这样啊,那我用完了再还你吧。”渔嫣捧着镯子,微笑着点头。 “你就给我一双金镯子,再随便给点什么银子来换就好了。”博奚果儿调皮地吐舌头。 “好啊。”渔嫣也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脸。 博奚果儿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道:“别摸我。” 渔嫣一咬唇,作势又要摸她,“偏摸,把你变成小蛤蟆。” 博奚果儿尖叫着,要往郝雷的身后躲,但这时郝雷突然一个踉呛,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血来,整张脸陡然变成了青紫色,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芊娘吓得一声大叫,扑通一声跪下去,抱着他就大喊起来,“郝大哥……” “师傅。”果儿也吓到了,扑到他的身边连连唤他。 他中毒了! 把他安顿到榻上,莫问离用银针取血,验了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是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黑葛。”莫问离把银针放进了清水碗里,那水立刻变成了乌黑色,十分可怖。 “两个时辰内必须解毒。”莫问离又让人打了一盆水来,放了粗盐,用力搓了会儿手,让刚刚接触过郝雷的人都如此洗了一次,才坐下来,开始开方子,交给侍卫出去抓药。 但侍卫跑了一圈回来,为难地说:“主子,这些药材都没有,掌柜地说,这些东西本来就难得,前段时间还被人全都收走了。” “那怎么办?”果儿面无血色,跟在渔嫣身后急得团团转,“渔姐姐救救师傅吧。” “别急。”渔嫣安抚了她一会儿,突然想到了池崇,那人府上什么都有,说不定有这些东西,她把方子递给方意和,小声说:“你去池府,向池崇买这些东西。” “池崇他……”方意和为难地看了看御璃骁,压低了声音。 “捉起来了?”渔嫣拧眉。 “不是,池崇病重,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他府上大门紧闭,不见客。那些婢女性子非常烈,以死相抗,只要有人敢进去,便会有一人自刎于你面前,让人无法踏进池府半步。”方意和小声说。 渔嫣怔住,她真没想到池府里的女子对池崇如此死心塌地。 “去最近的莱晋城也需要四五个时辰,来不及,只能去他那里看看,我自己去吧。”渔嫣进屋拿了披风,用轻纱蒙脸,快步出去。 “我陪你。”御璃骁转头看她。 “算了,方意和带几个人跟着我,你去了,那些女子只会更抗拒,她们又无罪,总不能眼睁睁看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死在你面前。” “我去吧。”蓝罂匆匆赶来,小声说。 渔嫣点头,带着几名年轻人快步出去。 ———————————— 池府外悬着大红灯笼,把门口的汉白玉抹得艳丽无双。 见她前来,有婢女匆匆进去通传,过了会儿,大门敞开,那日指责渔嫣的两名婢女快步迎出来,苍白的脸有些浮肿,眼中布满血丝,一看便知是数日未眠。 “请夫人随我来。”婢女行了大礼,引着她往里面走。 这院中居然足足有两百多婢女!清一色全着大红锦衣,几乎都是池崇救回、买回来的。 “公子三天三夜未醒,官府前来返购,他让我作主,我一文未收,都返了回去。公子有今日,都是自己挣来的,贪婪的是官,凶恶的是官,我们公子并无过错,商人本色而已。” 婢女一脸凄凉,犹自愤愤不平。 渔嫣知道无法说服这些崇拜、爱慕池崇的女子们,便保持沉默。 穿过重重大宅,终于到了池崇的卧室门外。这让渔嫣意外,这小院远远不同前面大宅的金碧辉煌,不过是木头筑成的小舍而已。 推门进去,屋子里全是药味儿,十分冲鼻。 池崇卧于小榻之上,一方淡绿色罗帐遮去了他的身影。墙上挂了许多渔嫣的画像,有些是渔嫣出行时被人看到描画下来的,正中间那幅,便是渔嫣那日披散着长发,站在集市中与他说话的那一幕。 渔嫣突然心生不忍,池崇也不是万恶不赦,只是钻了牛角尖而已。 “池公子。”她轻唤一声。 婢女上前去,勾起帐幔,弯下腰轻呼池崇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池崇才醒过来,慢慢地转头看向帐外,削瘦的脸上,一双迷茫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渔嫣,蓦地苦笑道:“我又眼花了。” “没有眼花,是夫人来了。”婢女眼泪嗖嗖地落下来。 池崇的眼睛蓦地瞪大,顿时露出一脸喜色,“是夫人?” 渔嫣缓步走近,婢女赶紧搬来椅子。她坐下后,小声说:“我曾说过,只要你真心待一人,我便再与你饮一碗茶,你府上这么多女子为你忠心,足见你待她们心诚,那我得与你再喝两百碗茶了。” 池崇的唇角高扬着,撑着榻沿就想坐起来。 “躺着吧,今日是来求你的,我那里有人中毒了,想问你有没有这几味药。”渔嫣方子递上去。 池崇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去拿给夫人。” 婢女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小声说:“不行,公子自己用还不够呢。” “快去。”池崇声音严厉了几分,但和以前比,终究是病了,毫无气势。 “不行。”婢女跺脚,又哭了起来,“这药十分难寻,好容易给你找齐了,你要给别人,我也不活了。” “我这病不会好了,你们若真愿意跟随我,把这药给夫人吧。”池崇向那婢女伸出手。 婢女跪到榻前,捧着他的手小声呜咽,“不行,就不给,公子打死我,我也不给。” 屋外的婢女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不肯把药拿出来。 渔嫣轻叹,小声说:“池崇,你有这些女子也算是大福气,罢了,这药我也不要了,去别处想办法吧。” “这药前一阵子被人收得差不多了,这松狮城里只怕难找,我去拿给你。”池崇捂着心口,要从榻上下来。 “池崇……”渔嫣摁住他的肩,轻声说:“不要拿,你拿了我也不要,若要用你的性命为交换,我怎么会要呢?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待我办完了事,再来与你喝茶,听你说你的生意经。” “夫人……”池崇一把抓住了她的袖角,呼吸急促,双目渐渐胀红。 “人都有走错的时候,回头就好。”渔嫣抽回袖子,认真地说:“若你真心想与我喝茶,就好好养好你的身子。” ☆、将计就计【38】 “夫人……渔……嫣……为何戴着面纱,是否……”池崇猛地站了起来,手掩着胸口,又重重地跌坐下去。 婢女们拥上前,扶住他,劝他不要再动。 他头一回直呼渔嫣的名字,声音颤抖得不成形状。 “池崇,这些年你太殚精竭虑,好好休息吧。”渔嫣微微一笑,双手在脸上捂了捂,小声说:“我脸上起了疹子……瑚” “疹子?”他撑着婢女的手起身,削瘦的身体往前倾来。 “嗯,去了渔村后面的兰花谷,中了招。”渔嫣平静地说。 “我能看看吗?”池崇期待地看着她。 “不能,你别沾上了。”渔嫣掩好披风,转身出去铄。 池崇跟了几步,靠在门框上,不停地喘了起来。渔嫣扭头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开。 “公子,躺着吧。”婢女扶住他,心疼地说。 “把药送过去。”池崇缓缓抽回手,低声说:“我这病,我心里明白,是不会好的。把药给她去吧。” “公子不过是心口疼,多休息就会好。”婢女固执地摇头,哭着不肯退让。 他摇摇头,走到了桌边,缓缓铺开了纸,哑声说:“磨墨。” 婢女见他心意已决,纷纷围拢过来,替他煮茶添香,滴水磨墨,打扇擦汗。他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慢慢写起来。 “我从小心就有心悸之疾,本不是练武的材料,却强行而为。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加强大,幻想有朝一日我也能与她站在一起。她骂醒了我,喜欢就是喜欢,何苦强求?她在山之巅,我在海之南,我远远看着她,如同仰望星辰,仰望太阳,看她光芒万丈,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去之后,你们各得一千两纹银,另寻人家。其余的,都送给她,随她处置。” “公子。”婢女跪了一地,拖着他的袍摆,大哭不止。 “还有那夺桑门主,我这些日子想着与那门主每回见面的细节,已经想明白了。夺桑门的门主应是位女人。你去告诉她,那女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会四国的方言,受过极佳的教育,应当出身名门。她出来见我时,一直戴着黑色披风和黑色手套,有一回喝茶她取下来过右手手套,食指断过,所以不甚灵活。她与我合作做生意,在我这里投入了大量的白银,每年收息。她胃口极大,但又不见她换过好一点的衣饰,所以她的银子一定另有用途。” “公子为何刚刚不说?”婢女仰头哭道,“如此一来,公子还能与她多相处会儿。” “这些事你们去说是一样的,我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苦笑,转过苍白的脸看向窗外。 风卷残红落,满院萧索,大红灯笼如哭红的婢女的眼睛,怜悯地看着他。 固执,到底有没有错呢?他这一辈子的挣扎往上,又到底有没有错? 他分不清了,但满腔的话却想写出来。 握着狼豪的手渐渐开始有些不稳,几点墨滴在了字的旁边。他停了停,婢女赶紧喂上一口参汤。又歇了会儿,他才继续往下。 “公子歇会儿吧。”婢女苦苦哀求。 “没时间了。”他摇头,又继续开始。 婢女们知道劝不住他了,有些已经回去换上了白衣,他的近身侍婢甚至已经依着以身殉葬的习俗,在头上佩上了白花,腕上系了红绳,决意与他一同赴死。 “你们不必如此。”他抬头,微微地笑起来。 “公子要走,我们誓当跟随。天大地大,没有公子,又哪里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些金银珠宝,我们也无福消受,只有跟着公子,才是最妥善的去处。” “傻。”他喘了会儿,拖住了身边女子的手,轻声说:“妙音,我今日就娶你为夫人,你要终身为我守节,不得赴死。不仅是你,还有她们,你都得替我看着,一个也不能少。我想清静,独自躺于地下,你们成天聒躁,待我去了,也算是放过我了。” “公子……”婢女们额头俯地,哭声更大。 “若她们今后有心出嫁,你就以我石家妹子的礼数,送她们出嫁。若遇不上真心之人,你们姐妹就在一起,相守百年。乡里还有宅子,你们可以搬去那里,种菜养鸡,也能渡日。夫人是大义之人,她会责令松狮城之后的城主,不得为难你们。” “公子……”叫妙音的婢女眼睛猛地瞪大,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这一生,是做错了些事,也成就了我的大业。但我终究没能与她坐下来,在谈笑中畅饮一碗茶。”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落了笔。扶着桌子起来,小声说:“更衣,陪我去街上走走。” 婢女们赶紧拿来他的白袍,服侍他换上,再抬来小辇,扶他坐上去。 他手里拿着那万言信,靠在辇上,双目轻轻合上,风拂过来,把他的白袍袖掀起,露出有些青白色的指尖。 “公子,想去哪里?”漫无目地走了许久,婢女小声问他。 他看着空荡荡的长街沉默了许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把那万言信点着了,看着火焰团团飞起,小声说:“随便吧。” 婢女想抬着他往府衙去,妙音却制止住了大家,就在原地站着,痴痴地看着已经紧合上眼睛的他。 慢慢的,妙音小声念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婢女们如梦初醒,顿时跪了一地,嚎啕大哭。 他心疾之病,时间太久,平常用名贵药材续着命,又因为心存着一线希望,所以才能事事争先,不见病态。那日被渔嫣几言骂醒,一口气岔了,当时心疾就凶猛发作,当信念不再时,他也就无法再支撑下去。 整齐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是官府的衙役听到这边的动静,赶来察看。 “姐姐。”见衙役到来,众女子又看妙音,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妙音看着被风吹散的纸灰,面色惨白,他到底写了什么呢?是对渔嫣的痴心,还是对来世的期盼? 她捧起一捧纸灰,捂在心口,小声说:“听公子令,恭送公子,公子先行一步,你多只需为公子诚心守志,待来日你我白发垂垂,再去见公子不迟。” 婢女们点头,围在他的小辇边,哭声更大。 “怎么,石崇死了?”衙役们反应过来,指指点点。 又有百姓们围拢过来,讶然看着这一幕。 那么风光的一个人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张小辇之上,穿着一件雪色白袍,披散开发,形容削瘦,恍如深睡。 渔嫣策马匆匆赶来,见女子们围着石崇跪着,哭声震天,心里不免凄凉。丢开缰绳,缓步到了小辇边,凝视了他一会儿,轻声说:“去办后事吧。” 妙音起身,把那捧纸灰放进渔嫣的手心,哽咽着说:“公子千错万错,但有一事无错,便是深恋夫人。夫人若有心可怜他,请为他立一座碑,以免世人嘲笑他妄痴妄恋。” “并无妄恋,谁都有权力去喜欢日月星辰。只可惜他太固执。但谁又能说,固执一定有错呢?”渔嫣点头,让人拿来笔墨当着众人的面挥毫疾书八个大字,“天下无双,池崇公子”。 妙音捧着字,给她磕了头,带着众人,抬着池崇离开。 大风刮得落叶纷纷飞,女子们的身影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松狮城出过池崇,只怕百年之内再无池崇这样的人物出现了。渔嫣想,天下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像池崇一样,同时被这么女子痴痴地恋着?这里面有情,有恩,有痴,有恋,复杂到世人无法理解。又让世人羡慕不已,毕竟有这么多人对他不离不弃? ————————————分界线—————————————— 池崇的药材让给了郝雷,到了半夜,他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渔嫣在院中坐着,心情极为糟糕,池崇一事,让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怎么坐在风里,赶紧去歇着。”御璃骁处理完与松狮城相关的事回来,见她还独坐院中,心中微怒。 “御璃骁,国家选拔人才,不能只选文章。各行各业都得先,工部户部吏部,那些人读了文章,真的会治水、治灾,会修百年不倒的桥,会治蝗灾虫害吗?不,他们学的都是死文章!” 渔嫣揉着眉心,轻声说:“重文轻商,大家觉得银子有铜臭,但哪件事不得要银子去办成?若早知有池崇这样的人物,哪会有今日之悲?” “你还真为他伤起心了。”御璃骁微微吃醋,在她身边坐下。 “说正经事。”渔嫣赏他一记白眼,小声说:“是我的错,不应该那样激烈地对他,本是奇才……实在太可惜了。” “自己固执,怨不得人。人有千千万,偏他钻了这牛角尖,若换成我,我是不是得早早就灰飞烟灭了?”莫问离从里屋出来,淡淡地几句,抬眼看向那二人。 渔嫣看他,脸上的疹子已经全部消失了,一张滑不溜丢的俊脸拉得老长。 “咦,你好了?”她眨眨眼睛,赶紧往他面前跑,“快给我治好。” “药材用光了,你再等等吧。”莫问离冷冷地丢了一句,拔腿就走。 “不可能。”渔嫣飞快冲进他的屋子里去找,翻来翻去,还真没发现他配好的药。 真讨厌,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当蛤蟆? 刚走出去,莫问离的声音传进来,“悲天伤秋的,赶紧自己找药去。” “你真讨厌啊。”渔嫣懊恼地抓头发,扭头看御璃骁,“你赶紧给我找药去啊。” “半夜三更,让我去哪里找?用水洗洗,去睡吧。”御璃骁摇头,分明是莫问离恼她去写那句什么天下无双,不肯给她药,让她痒一晚上而已。 莫问离这人也小心巴拉的,有一个御璃骁在眼前晃就让他忍到极限了,若还要来个天下无双,他可不想忍。 “你们两个……”渔嫣也想明白了,一抹脸,哭丧着脸进屋了,愤愤然地说:“太过份了!” 御璃骁摇摇头,唤过方意和,低声嘱咐:“逝者已逝,不许任何人sao扰他的家眷,令衙门为守志女子立一座贞|jie牌坊,其遗孀若今后耕种农桑,一律免交赋税。” 方意和领命去后,御璃骁才缓步进了房间。 渔嫣正在用冰水擦脸,御璃骁去榻上取干净的衣裳,轻轻一抖,掉出一个小药瓶来。 莫问离才舍不得看她受苦呢,早就给她悄悄把药放这里了。 “还是他好啊。”渔嫣感叹。 “我不好?”御璃骁拧眉,把小药瓶往她身上丢。 “好是好,就是总得让我顺着你。”渔嫣背对着他站着,手反到背后,拉开了肚dou儿的带子,侧了脸,媚眼往掉在榻上的小药瓶上瞟,红唇呶了呶,轻声说:“快点吧,我好难受。” 御璃骁这才走过来,把她往榻上一推,把药膏给她抹了上去。 院中有巡逻的侍卫在走动,兵刃碰响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渔嫣扭过头来,往窗外看了眼,秀眉微拧,突然问:“那只银镯子呢?” “你不是放在枕下?”御璃骁沉声道。 “嗯,过几日那小王爷来了,说不定就知道这镯子的用处。”渔嫣伸手去枕下摸,却落了个空。 “镯子不见了。”她翻身坐起来,把枕头丢开,小声惊呼。 御璃骁也趴过来找,夫妻二人在榻上榻下翻了个遍,都没发现这东西的踪迹。 渔嫣急了,大步出门,扬声道:“今日谁值更,谁进过我的房间?” 众侍卫见她问话,赶紧围过来。 “今日只有蓝罂姑娘进去过。”吴琼想了想,小声说。 “我是给夫人放整理好的卷宗。”蓝罂从人群后走出来,秀眉轻拧。 “可曾动过我榻上的东西?”渔嫣盯着她,脸色渐冷。 “并没有动过。”蓝罂脸色也有些难看,急急辩解。 “拿下。”渔嫣却不听解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着她的指尖说:“我的枕边特地撒了莹石粉,你碰过,所以才有莹光。” 蓝罂往自己的指尖看,果然有亮光荧荧。 “这……”她大惊失色,见无法辩解,索性一掌往渔嫣的肩上击来。 “放肆。”御璃骁只用二指,便点了她的穴,让她像根木头一般杵在原地。 “搜蓝罂的房间,一定要把镯子找出来。我早看出,你就是那夺桑门主的内应。”渔嫣 让人把蓝罂用铁链锁上,栓在树上。 博奚果儿扶着芊娘出来,讶然看着这眼前这一幕,小声说:“渔嫣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兰花谷的人招认,夺桑门主是女人。夺桑门杀手三人为一组,但蓝罂为何独为一组,又为何夺桑门在此时出现?蓝罂若不是夺桑门主,也必然也夺桑门主有联系。不然,她为何要盗我枕下的镯子。”渔嫣冷言斥责,又让侍卫们赶去蓝罂在寒烟楼的房间去搜找。 芊娘握着博奚果儿的手,被渔嫣的凌厉吓到,又往房间里缩去。 “小王爷明和一早就到松狮城,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镯子,这样才能弄清楚镯子的用处。再者,我已答应了胡域国国主,要与他联姻,两国世代修好。若能找到这镯子的奥妙,连同镯子一同还他,也算是件大礼物。”渔嫣缓步走到蓝罂面前,用短剑轻抵在她的咽喉中,双瞳里亮光一闪,逼问道:“你还是说实话吧,你假意臣服我们,是不是为夺桑门主办事?” “你……原以为你聪明智慧,原来也是个草包。”蓝罂急得大骂。 “拖下去,打到说为止。”渔嫣拧眉,冷冷地说。 ☆、相公威猛【39】 “怎么会这样?蓝姐姐是挺好的人呀。”博奚果儿看着蓝罂被拖下去,满脸惊诧。 “果儿你还年轻,你不懂。”渔嫣看她一眼,冷冷地说:“宁可错抓,不能放过。错能改,但让人跑了,再抓就难了。” “啊?”博奚果儿愣了一下,还想争辩几句,手指被芊娘轻轻拉了两下。 “进屋……”芊娘拉着博奚果儿往房间里躲。 “可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用刑呢?渔姐姐你不是最明事理,最公正的人吗?”博奚果儿拂开芊娘的手,要冲过去理论。 “果儿。”芊娘脸色微变,紧跟了两步,但见侍卫们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拦住了博奚果儿,便缩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果儿被摁到了地上,不能动弹铄。 渔嫣在一边看了,微微拧眉,轻声说:“果儿,我的事,你不要管。” 博奚果儿气得小脸通红,激动地说:“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 渔嫣不理会她,径直进了房间。 外面响起了鞭子抽打的声音,蓝罂的尖叫怒骂声开始还挺大,后来便渐渐小了。有侍卫匆匆进来,对着渔嫣的房间说:“夫人,她昏死过去了。” “还是不招吗?”渔嫣推开窗子,冷冷地看向外面。 “是,不招。”侍卫点头。 “她身后一定有人指使,把她吊到城门那里去,看是否有人救她。镯子一定在她那里,她一向恨我们,这镯子又来头颇大,被她拿去做什么交易也不可知。” 渔嫣沉吟片刻,缓步出来,和那侍卫耳语。院中有风,摇动树叶哗啦啦地响。 芊娘端着药罐出来,怯生生看了一眼渔嫣,快步到了墙角,把药渣倒在了树下。 外面的鞭打声已经停了,又响起了泼水声,铁链拖动的声音特别清楚。芊娘回来时往外面张望了一眼,随即耸着肩,快步跑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天黑了,血腥味儿在院子上方飘荡着,久久不散。 渔嫣和御璃骁一直呆在房间里下棋,莫问离出去了一天,还未回来。 “主子,蓝罂始终不肯招认,现在怎么办?”方意和顶着满头大汗,带着一身血腥味儿走进院中。 “镯子没找着吗?”渔嫣放下手里的棋子,扭头看去。 “没有。”方意和满脸愧色,轻轻摇头。 “夫人,我们准备走了。” 博奚果儿寒着一张小脸出来,语气硬梆梆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 “去哪里?他的毒还未完全清除。” 渔嫣站起来,慢步走到窗口,看了看她身后的人。芊娘扶着郝雷,郝雷步子不稳,脸色还是铁青的。 “总之,很感谢夫人救出我娘亲,这一路上多有照顾,这份恩情,果儿铭记在心。” 博奚果儿给渔嫣行了个大礼,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渔嫣赶紧出来,扶起了她。 “我们一家好容易团聚,师傅早就找好了地方,我们以后就在那里生活。”博奚果儿轻声说。 “我弄丢了银镯子,就送你一对金的吧。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夺桑门门主现在还没找到,她一直想要这东西。”渔嫣让人拿上了一些银两,一副金镯子,交给了她。 “我知道,我们会躲好的。”博奚果儿点头,拉了拉渔嫣的手指,抿唇一笑,转身过去扶住了郝雷,一家三口往外慢慢走去。 郝雷的四位同伴就在小院外等着,他们几个都是从博奚王爷家逃出来的奴隶,这些年来一直跟着郝雷谋生,有时候贩些山货,有时候贩卖些马匹。 渔嫣看着这群人走远了,扭头看向慢步跟出来的御璃骁,轻声说:“你得干活了,我去睡觉。” “挺会安排的,不然你去?”御璃骁嘴角抽抽。 “我身子不爽了,需要休息,你一定要小心啊,别把自己弄成了蛤蟆皮,莫问离这几天不在,你会很痒很难受的。”渔嫣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往房间里跑去。 “你身子不爽了?”御璃骁跟进来,一掌掀开了帐幔,有些发狠地掀她娇软的身子,“让为夫看看,哪里不爽了?我伺候你两天,眼睛都不能合一会儿,我还没叫不爽。” “那你来合一会儿呗。”渔嫣笑着往榻的里面滚,一只脚抬起来,慢慢顺着他的腰往上蹬,停在他的胸膛上,两只手拍着榻沿大叫,“快来,趁莫问离不在,不然他又在墙那边念佛经给你听,烦死你。” 御璃骁拧她的臀,恨恨地说:“知道我要去办事,你做出这媚样子来,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渔嫣笑得更快活了,眉眼明媚,如窗外月光一般温柔。 御璃骁心里痒,扭头冲着外面吩咐,“你们先去,城外等我。” 渔嫣顿时一惊,糟糕,他来真的了。 侍卫们退出小院,渔嫣已经缩到了榻角上,带了满脸的愁苦瞅他,“相公,办正事要紧,若错过了今晚,可就不妙了。” “怎么,你怕什么。” 他一腿跪上来,一手去捉她的小脚,往榻边上拖。 渔嫣慢慢滑下来,双手徒劳地抓着锦被,小声尖叫,“御璃骁,我身上还痒呢。” “我这不是给你止痒吗?”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把她越拖越近,直到双腿完全垂到了榻外,再突然往上一摁,把她娇软的身体折了起来,再一挥掌,重重拍在她的tun上。 “要死了。”她一声尖叫,赶紧去保护自己可怜的小屁屁。 “有你大喊大叫的时候,越来越不听话。”他拉开长袍,扑了下来。 渔嫣咬紧了锦被,委屈地说:“又是哪里不听话了,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准备让我如何听话?” 御璃骁双手温柔地捧住了她的小脸,凝视了片刻,柔声说:“哪里一大把年纪了,我的小嫣儿……” 渔嫣的心一暖,一酥,主动搂住了他的肩,把唇递上去。 “傻瓜,在我心里,你还是那条小青鱼……”他深吻之后,喃喃低语。 月光钻进来,满室旖旎。 ——————————————分界线———————————————— 一行八人,用马车拖着郝雷一家人,缓缓出了城门。 火把将城门照得亮如白昼,蓝罂被高悬于城楼上,一身血肉模糊,锦衣也破烂不堪,只能从她那双小巧的脚上,勉强辩认出这是女子。 “蓝姐姐真可怜啊。” 博奚果儿仰头看了一眼,长长叹息。 芊娘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揽进了怀里,小声说:“这些权贵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早早离开就对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好好的过日子。” 郝雷探过手,轻轻拉住了芊娘冰凉的手,看她的眼神温柔极了。 芊娘笑笑,抽回了手。 火把的光渐渐被黑暗淹住,再往前,就是漫无尽头的山道。芊娘看看前方,路边有一个供过路客人打尖的小客栈,她拍拍赶车的人,让马车停下来。 “果儿,太晚了,你师傅也熬不了,我们就在前面住下吧。” “好。”薄奚果儿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客栈很小,前面是大堂,摆着四张桌子,后面小院住人,也只有四间大房,全是通铺,有三个已经住满了。她们包下了最后一间,住了进去。 店小二拎了一只大铜壶过来,放在桌上,让几人自己倒水梳洗。马栓在院中,甩着尾巴吃草料。 郝雷人很虚弱,只能躺着。但他的眼神一直追着芊娘走,连闭上眼睛都要拉着芊娘的手,好像怕她又会从身边消失。 “娘,你洗洗脚,也歇着吧。”博奚果儿端来了木盆,想给芊娘泡脚。 “不必了,你去睡吧,我和你师傅说会儿话。”芊娘笑笑,转头看向郝雷。 “好吧。”博奚果儿挠挠头,去对面的大铺上寻了个位置倒下。 另几人不好意思和博奚果儿同在一个大铺上,拼了长凳,打了地铺。几人就这样合衣而睡。 夜风撞过破了一角的窗子,吹灭了桌上那盏豆大的烛火。有残叶被风卷进来,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窗口出现了几个人影,把一根竹管探进来,屋子里顿时飘起一阵淡幽的香。 过了一会儿,几人推门而入,把芊娘和果儿背起来,快步往外跑去。 【明天一万字哇卡卡。新文狂妃七嫁也是一万字,现在全力进攻新文啦,小伙伴们到新文里集结喽。】 ☆、昨日缠绵(万字更)【40】 一名侍卫匆匆过来,附在御璃骁耳边低语几句,御璃骁往前看,只见郝雷在几人的搀扶下,正焦急地看着他。 “怎么了。”渔嫣过来,小声问。 “夫人,郝雷来报,有人掳走了芊娘和果儿,他以为是我们,所以赶来寻找。”方意和轻声说瑚。 “母女两个都不见了?”渔嫣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我还是把她看得太好了,她既然连真心爱她的郝雷都能杀,和她所恨的男人生下的女儿又算什么呢?骁哥哥,果儿这下麻烦了,等她明白之的事,一定伤心欲绝。我应当强行扣下她才对,那丫头太可怜了,找了这么久的亲娘,亲娘却早已不把她当女儿。” “事已至此,还是那样办吧。”御璃骁轻轻摆手。 “记得保护好果儿。”渔嫣交待了几句,看着侍卫们出去了,才沮丧地垂下双臂。 “没事的。”御璃骁小声安慰她。 渔嫣勉强笑笑,芊娘心中已无半点善意,若真拿着果儿为盾,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分界线—————————————铄— 一勾月,如美人染愁的眉,安静地悬于柳梢头。满院清冷月辉,凉意纵生,随着清风,拂入窗中。 寒烟楼。 一抹纤细的身影像灵猫一般摸进了东厢房中,月光笼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头发全都拢进了黑色包头布里。 她很快就在暗阁里找到了一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银镯,举到月下看了一眼,匆匆开门出去。但她并没有直接出了寒烟楼,而是钻进了后院的一间房中,过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无人出现。 一直跟踪她的几人急了,推门进去一看,屋里哪里有人,后窗大开,早就人去楼空。 “快去禀报主子,跟丢了。”几人大惊失色,赶紧跑出去。 屋子里响起了轻微的声响,一道黑影从房梁下落下,但此时她已不是夜行衣的装扮,而只是一身普通的褐色土布衣裙,化身为皮肤黝黑,粗手大脚的中年妇人。 她翻过了墙,到了隔壁的酒楼里,拎着一只水桶,大摇大摆地从后院出来,到了角门处,把马桶放下,又牵了一只骡子出来,就从后院那些杂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酒楼,往大街上去了。 天渐亮了,从大河里缓缓而来两艘大船,船上悬着高帆大旗。岸边有数十侍卫在等着,待大船一到,便靠上前去,看着船上的人乘小船靠近岸边。 船上下来了几名年轻人,为首的一身锦袍,上绣麒麟踏云,头戴玉冠,气势张扬。 “王爷到了,王上和皇后恭侯多时。”侍卫们上前,恭敬地行礼。 “走吧。”那人开口,带着浓郁的异地口音。 才走数步,突然从林子里射出了几支利箭,呼啸而至,根本让人没机会反应,十数侍卫直接栽倒在地上。 那小王爷慌不择路,一边大叫,一边往船上跑。 从林子里扑出了十数人,把小王爷团团围住,一刀就往他的头上砍来。小王爷脸色一白,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捉活的。”有人低呼一声,拖起小王爷就跑。 侍卫们穷追不舍,那些杀人接连抛出十数枚浓烟弹,一时间咳嗽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待眼前能看时,那些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糟了,快去禀报王上和主子,小王爷被捉走了。”未受伤的侍卫连连跺脚,掺起受的同伴,急匆匆地回城。 看着烟尘滚滚而去,一头骡子慢悠悠地过来,骡子上的黑瘦女人转头看了一眼松狮城,讽刺地笑了起来,尖声笑道:“不过如此。” 她双腿用力踢了一下骡子的肚皮,骡子撒开蹄子,往前飞奔。 这时天已经大亮,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官道上,有不少百姓挑着担子往松狮城城门的方向赶去,也有从松狮城里出来的商人,百姓。她夹杂在这些百姓中,毫不打眼,畅通无阻。 两个时辰之后,女人进了一个小村庄,在一所大宅院前停下。这是当地一位财主的屋子,仆人正在前面的大坪里打扫,见她来了,只抬眼看了看她,继续挥着笤帚扫地。她绕到后墙处,从角门进去。 “门主。”数名男子迎上前来,向她抱拳。 她点头,顺手撕开了脸上的面具,轻声说:“都到手了吧?” “是。”男子们点头。 “把院门关上,晚上就出发。”她大步往前,一双堆积岁月风霜的眼睛里杀气腾腾。 大屋里有一张圆桌,桌上摆着寒水宫的杀字令、渔嫣的令牌,还有一面金镶碧玉的牌子,上面是胡域国的文字。 “有了这个出关的牌子就好。”她拿起令牌看了一眼,丢到了桌上。 有男子捧上茶碗,她喝了一口,转头看向他,冷冷地问:“那丫头和小王爷呢?” “都锁在地牢里。”男子赶紧说。 “走吧,我去看看。”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人出去。 几名男子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带她到了后院,大树葱葱下,原来挖着一个深坑,坑上有木栅栏,再铺着草皮,种着鲜花,若不是揭开,根本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个地牢。地牢分成几格,有两格关了人,少男少女各自蜷缩在一边角落里,手脚都戴着粗粗的铁链。 她看了看博奚果儿,又转头看向陌生的少年。 “这就是十一王爷?”她拧拧眉,弯下腰去看。 此时果儿醒了,惊愕的抬头往上看。 她又看看果儿,冷冷皱眉,挥手让人把草皮盖好。 “你是谁?我娘亲在哪里?放了我娘亲!”博奚果儿在下面尖叫,像小兽一样狂怒,“你要是敢伤我娘亲,我一定不放过你。” 回到前院,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的花花草草,冷冷地说:“这里住不了多久了,晚上就一把火烧掉。” “是。”男子们赶紧应声。 “那两个人一定要好好看管着,那就是我们摇钱树,对了,去给那二人身上烙个印。”她淡淡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绝情和冷酷。 “不过,博奚果儿不是门主的女儿吗?”男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兄弟们还不敢下手。” “罗嗦什么,要我亲自动手?”她一记凌厉眼神,毫不客气地斥责。 “是,马上就去。”男子抱拳,大步下去。 “门主想吃什么?”又一男子堆了满脸讨好的笑。 她合上眼睛,手指勾了勾,男子凑上前,不妨她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去,打得他眼冒金星。 “混帐东西,明知本门主要回来,居然还没有准备好。”她厉声骂着,又是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男人的那地儿。 男人根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出声,捂着脸,弓着腰,匆匆退下。 其余三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垂手站在一边,等着她说话。 “去备水,我要沐浴。”她站起来,大步往房间里走。 男人们长松一口气,立刻往门外跑。不一会儿,抬着两只大大的浴桶过来了,就放在院中,一只注满热牛奶,一只清水里浮着花瓣。 她大步出来,一挥手,让众人退下,褪了衣,露出一身紧实肌肤,先泡进了那只牛奶的浴|桶中。 她深深地吸气,轻轻地合上了双眼。门轻响,她睁眼看了看,见是两名年轻的男子,便又闭上眼睛,冷冷地说:“怎么才来,皮痒了吗。” 那二人快步过来,一个跪在浴桶之后,一个跪于浴桶之前,一个轻抱住她的肩,手掌慢慢往水里探,去抚她的酥美之地。另一个握住她的脚,轻轻地揉捏脚底,再顺着脚往上慢慢滑,在她的小腿之处来回按揉。 她舒适地长长吸气。 在她头边的年轻男子见状,迅速褪下衣袍,也浸进了浴桶里。把她抱起来,就在浴桶里伺候起她来。 另一个绕到了前面,捧着她的脸吻她。她低吟出声,眯了一下眼睛,看向正抱着她的男人,眼底唇角全是冷光。 男子不敢怠慢,伺候得更加卖力。 “补|||阴之术,能得长生,倒有些道理。”她舒服了,伸手勾住了浴桶外的年轻男子,冷冷地说:“换你了。” 二人一听,赶紧换人进来。 正在交换时,又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门主,博奚果儿说要见您。” 她微微拧眉,冷冷地说:“不见,赶紧给她烙上印,打晕完事。再敢吵我,连你一并烙了。” “可是,为什么不见呢?”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气势汹汹地转头看去。 那男子一脸刻板,直直地盯着她。 “你不是老常。”她眯了眯眼睛,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牛奶顺着她玲珑的身体往下淌,这样子格外媚人,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所拥有的身体。虽然瘦,但是该丰的地方绝不含糊。脸上皮肤也好,如牛奶一般丝滑。眉间有疤,用胭脂刺成了一朵彼岸花的形状,鲜艳如火焰。 两名年轻男子赶紧从浴桶中出来,抱起衣裳就往外跑。 “芊娘。”男子撕去脸上的面具,却是年轻的王爷。 芊娘愣了一下,只见男子又往脸上撕,露出的却是莫问离的脸。 “你?”芊娘脸色大变,立刻抓起了浴桶边的衣裳包住自己,大叫道:“快来人。” “来不了,我全杀了。”莫问离抬起右手,慢吞吞地弹自己的指甲,“我生平最恨有人把我扛着跑,那几个偏把我扛在肩上,所以我就把他们的脑袋给拧掉了。” “你想怎么样?”芊娘已经镇定下来,冷傲地抬起下巴,从浴桶里跨了出来。 “芊娘啊芊娘,那一晚望夫曲,唱得人肝肠寸断,我还以为真有多爱郝雷,原来你丈夫这么多,一次用两个。”莫问离抬眸,满唇讥诮,“我还是趁果儿没来,先把你杀了吧,免得她看到了伤心。” “少假仁假意,你们男人是这天下最脏最无耻的东西,我就是要把你们男人踩在脚下。”芊娘冷笑,慢步走向他。 她身上的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媚人,若换成别人,早就受不了要扑过去,最后成为芊娘手中的冤魂。 但莫问离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慢条斯理地弹指甲。 芊娘这才看清,他的指上有血,看样子是真的刚刚拧过了人的脑袋。外面的人到现在还没进来,这院中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笑笑,媚意丛生,一手搭在莫问离手臂上,小声说:“莫问离,你跟在渔嫣身边这么久,就没有动过心思,没碰过她?看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个好男人的,就是你。” “别跟我说好听的话,我生平最讨厌听好听的话,你若说我残忍,残暴,我倒更喜欢听。” 莫问离手臂一抖,抓住了她的手腕,凶犯地往地上掼去,“另外,我的手可不是你这种脏得要命的半老徐娘能碰的。” “我脏?”芊娘在地上灵活地一滚,跃了起来,十指一弯,尖尖的指甲往莫问离的眼睛中扎来,“先抠了你的眼珠,让你当个真瞎子。” 莫问离闪身让开,又是一掌拂到,打在她的肩头。 芊娘惨呼一声,扑倒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土,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愤然地瞪着他骂,“莫问离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奇怪,你毁了我寒水宫最赚钱的绸缎庄,让我今年少赚两千两黄金,我不打你,打谁?”莫问离冷笑,步步逼近,“再者,你又做了这么多让我讨厌的事,其一,你的人把我扛在肩上,其二,你那晚在我耳边唱那么难听的歌,其三,你装什么不好,装老婆婆,骗我多给茶钱,其四,你弄我一身兰花毒,害我痒了两夜不能睡。我不打你,又打谁?” “快滚,少管闲事。”芊娘银牙狠咬,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我这院子里,处处都是玄机,只怕你有来无回。” “既然这么有把握让我有来无回,又何必让我滚呢?”莫问离大笑起来,分明在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掐了一片叶子在掌心揉了,往地上一丢,脸上的神情变得狠辣起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最恨别人在我面前装可怜。” 他的手掌抬起来,指尖扣着数枚暗器,就当要出手之际,院门被撞开,博奚果儿一手捂着被烙伤的肩,一手拎着一把大刀跑进来了,一见芊娘,立刻挥着刀,愤怒地大叫:“我娘在哪里?把我娘放出来!” 院子里静了会儿,莫问离指指芊娘,小声说:“被这女人杀了,你出去,我为你娘报仇。” “什么?”博奚果儿大悲,滑在地上,痛哭起来,“怎么这样,我和娘才刚刚见面,才刚刚见面……她那么可怜,你为什么要杀她?我还没有孝敬她……” 芊娘的呼吸紧了紧,慢慢拢紧了衣衫,冷冷地喝斥:“别哭了!” 博奚果儿猛地怔住,这是芊娘的声音啊。她呆呆地看着面容艳丽的妇人,从她的眉眼里依稀辩出了芊娘的影子。 一样的瘦,但是这个芊娘皮肤白皙,容颜娇丽,眼神阴冷。 “你到底是谁啊?”博奚果儿站起来,喃喃自语,走向她。 “我是你娘啊,过来。”芊娘换了一副神情,向她招手,“快到娘身边来,果儿,快来。” 博奚果儿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丢了刀,双手在眼睛上乱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果儿,你娘早就死了,这个人不是你娘,快回来、”莫问离也向她伸出了手。 “不会的,她只是受了委屈……”博奚果儿无力地摇了摇头,又往芊娘的面前走了几步。 芊娘眼神一冷,飞快出手,扣住了博奚果儿的手腕,往自己身一拉,笑着说:“乖女儿,跟着娘就对了。” 莫问离眉头皱紧,冷冷地说:“郝雷你不放过,这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也不放过吗?” 芊娘笑了起来,突然就把博奚果儿一推。 地上有机关,博奚果儿踩到机会,有绳套锁住了她的脚,猛地往上一弹,她就被倒吊了起来,在半空中晃荡不停。 “啊……”她尖叫一声,把手伸向了芊娘,“娘,救我。” 芊娘只冷冷地看着她,无情地说:“你不是我女儿,你是那个男人的,和我没关系。莫问离,她这绳子上有毒药,只要你动手,就别想得到解药,你来不及配解药,她死定了。” 博奚果儿远伸的手缩回去,震惊地看着她。 “我这辈子就毁在男人手里,一切与男人有关系的,都是我的敌人。你既姓博奚,当然也是我的敌人了。” 芊娘系好了腰带,笑了笑,镇定自若地走到洒着鲜花瓣的浴桶边,洗手,洗脸,轻声说:“谁让你自己跑来的呢?” “你恨那个人,去找他报复就好了,为什么要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莫问离长眉紧拧,冷冷地问。 “报复?去杀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芊娘摇头,笑着说:“我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一无所有,最后像条赖皮狗一样跪到我的面前,舔我的鞋,然后,再一天一天地折磨他至死。杀了他,这么好的事,怎么轮得到他?” 莫问离沉默了地儿,低笑起来,“你这女人还真可怕,这些日子死的那些人,都是曾经买过你的男人吧?” 芊娘芙蓉脸一寒,眼中的光又怨毒起来。 “对啊,打过的,骂过的,还有折磨过我的,我都让他们死得很惨,我今晚就要出发去胡域国了,你别拦着我,不然我也让你死得难看。” “哦,你到底要怎么报复臭老头儿?”莫问离索性坐下来听她说。 芊娘微抬下巴,傲气地说:“我要把小王爷丢上他的榻,他素来有好男风的嗜好,等二人清醒,他错已筑成,国主必将震怒,依胡域之刑,他会受yan割之刑,我再买通行刑者,在刀上抹毒,让他伤口无法愈合,让他日夜疼痛。我再把你们的令牌交于他的对手,对手呈上国主,说他有通敌谋逆之举。如此一来,诛连九族,他府上将寸草不留。那些当日侮辱我的人,一个也别想逃,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对了,那银镯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问离点头,赞了她一会儿,又问她。 “那是上古圣物,在海上,能呼唤风暴,不管多大的船也会被击成粉碎。”芊娘掩唇娇笑,渐渐地笑声大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大声说:“时至今日,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要去海上建立我的王国,把你们这些臭男人都赶去海上给我采海中的宝石,为我卖命。” 莫问离眸子合了合,再睁开时,长声叹,“你这个女人实在歹毒,要报仇就报仇,为什么要伤害对你好的亲人呢?” “屁的亲人。”芊娘脸色一寒,陡然发怒,双袖用力挥了两下,在院中转了个圈,大声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就是最后一个买我的男人的家。他对我多好啊,说我可怜,要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但他这个狗东西,原来是想剥下我的脸皮,来充实他的美人库,我一怒之下,趁他睡着杀了他。他是退出江湖的江洋大盗,他的地下宝库里藏着很多武林秘籍,毒药,还有兵器,我用了五年时间,学会了制作毒药,又用了五年时间练会了轻功。我终于明白了,没有男人是靠得住的,他们只想把女人当成玩乐的工具,给他们生儿育女,全都是无耻的,脏的……” “那郝雷呢?他为你受的苦呢?”渔嫣的声音突然炸响,几道身影从门外如风一般卷入。 “郝雷为你承受了鞭打,割舌之痛,为你走南闯北,日晒雨淋,就想找到你,带你回家。你发现他之后,却利用他,想让他替你盗取银镯,银镯被果儿带来了后青国,又意外丢失,被我得到,你急了,又利用果儿的孝心,让她来我身边。” “你早把镯子拿出来不就好了?”芊娘冷笑。 “郝雷拿你当他的天,你却给他下毒,果儿苦苦寻找你,你却要害她。你是受了苦,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去伤害无辜的人。这个大院子里,那么多奴仆全被你喂了毒,受你控制这么多年,生不如死。”渔嫣从手上褪下银镯,晃了晃,气愤地说:“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偷去的那个是假的。蓝罂盗镯,是我编出来的谎言,当时从兰花谷回来,我便对你起了疑心,但碍于果儿,不敢直言,便想把你支开。我来不及与蓝罂商量,便让人把她关了起来。再暗中找她之前的婢女,故意走漏风声,让你知道银镯在寒烟楼。” 芊娘脸色大变,从手上褪下银镯看了一眼,恨恨地丢到了地上,大骂道:“你们多管闲事。” “池崇为什么会突然犯病?”渔嫣突然声音轻了,盯着她问。 芊脸冷笑一声,不回答。 “也是你下手的吧?”渔嫣摇头,轻声说:“你初见池崇,他以满腹经纶和旷世的经商之道征服了你,你想发财,你也知道要成大事,必须要有银子,于是决定与他合作。你数次与他见面,听他说一生痴恋之事,也曾动摇过,但你始终坚持了本意,要一错到底。你在他身边安了探子,为了不暴露身份,在他药里动了手脚,让他一病不起。我查帐的时候才发现有猫腻,他不应该只有这么多财产,你太贪了,把银子转移了一半。正是因为贪,你才没有及时离开,去做你的大事,让你彻底暴露在我们眼前。” “那又如何?”芊娘见事情揭穿,索性不再掩饰,指着悬于树上,泣不成声的果儿大声说:“你们不走,她就得死。” “啊……”郝雷跌跌撞撞地进来,看到这一幕,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站住!”芊娘捡起了把刀,指向郝雷。 郝雷不停,继续往前。 芊娘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咬牙,刀狠狠地扎进了郝雷的胸口。 “师傅啊……”博奚果儿哑声大叫,眼泪流得更凶。 郝雷还是不退,颤微微地抬手,掌心里一枚小石子,上面用墨画着笑脸。 芊娘开始颤抖,眼眶涨红,手也松了。 当年订情,他为她买来红缨绳,系上祖传玉环。她却因为被看管甚严,只能从花盆里捡一枚小石子,画上笑脸,从窗口丢给他。 他站在芭蕉树下,把小石子摁在唇上,对着她笑,阳光万丈,他意气风发。 她捧着玉环,捂在心口,少女的心因为他的存在而雀跃不止,如同拥抱了整个春日。 “傻子,你走就是了……”芊娘看着他倒下去,缓缓滑倒在地上。 郝雷努力抬手,捧住了她的脸,努力地笑,啊啊地几声,眼睛缓缓合上。 芊娘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疯狂地叫道:“我从来没想要你的命啊,傻子!我恨的是他们,我恨的是博奚家的人啊,你这个傻子!我都脏成这样了,你还要追来做什么?你到底在追着我做什么?” 院中很静,侍卫把博奚果儿放了下来,她瑟缩在一边,看着痴狂的芊娘,看着不再呼吸的郝雷,嚎啕大哭,不停地问:“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好吗?为什么不能三个人在一起呢?” 芊娘抱着郝雷站起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往外走去。 有人想拦她。 渔嫣制止住了。 有何可拦呢?说到底,她也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恨着全世界,唯一她不恨的人,却死在了她的面前。 渔嫣想,她是活不下去了吧? 那晚听到的望夫曲又响了起来,苍凉得让人想落泪。 “为什么总有悲欢离合,为什么总有人不得团圆?”她躲在莫问离的身后,小声问。 莫问离没出声,拉住了她的手,往心口上摁。 过了很久,很久,莫问离才缓缓地说:“总是恨着,如何得解脱呢?” 风卷着叶片飞,地上的血渍,干了。 ——————————————分界线———————————————— 两天后。 清风习习,卷皱长河水,鳞波泛起满眼耀眼光芒。 十余艘船扬帆顺水而来,高帆鼓满风,有四艘高扬后青国龙旗,四艘悬的是双翼蛟旗。突然间,上百船浆从船中探出,深深没入水中,击破水浪。大船全体加速,往前疾行而来。 岸边,垂柳夹岸,野花遍布草坡。几十匹黑色骏马立于万花丛中,御璃骁一黑袍猎猎,眉眼间飞扬着朗朗笑意。渔嫣坐在他身前,一手搭在眉前,往前张望。 “王上,他们到了。”方意向策马慢步往前几步,指着渐近的大船兴奋地大呼。 大船在河中心停下,放下十多艘小船,大船上的人改乘小船到了岸边。这样的大船吃水深,若到岸边来,得出动太多百姓来拉纤,劳民伤神,所以御璃骁不准船上之人惊扰百姓,只用小船载人上岸。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人穿紫色蟒袍,着紫玉冠,身材修长,面容清秀俊朗,有御家男人特有的眉骨形状。另一人身着蓝色窄袖锦衣,宽肩窄腰,凤目含笑,长眉入鬓,颇有些风|流风骨。 “御清晨真是一表人才,老王爷四个儿子,总算有一个能继承家风。”渔嫣看着御清晨,忍不住赞叹。她又转眼看跟在御清晨身边的那年轻人,大赞道:“那位就是十一王爷?我女婿啊,这么多年不见,居然长得这么好看了。你看他那眼睛……若丫头真嫁,也不算委屈……” “只怕是你自己想嫁了。” 御璃骁嘴角微抽,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嫁那么远?绝不可能! “也好。” 渔嫣故意点头,从他马上滑下去,快步迎向那些人。 年轻的侍卫们紧随其中,独留御璃骁在马上,他是王者,不可能前去相迎。但渔嫣不同,御清晨私底下一直称她为小婶婶,甚至在她身边生活过一段时间,由她亲手照料长大。 “小婶婶。”御清晨眉开眼笑,给她长揖问安。 “清晨这些日子怎么又胖了,怎么,有人特地给你补身子去了?”渔嫣捏他的脸,笑嘻嘻地调侃。 御清晨红脸,小声说:“小婶婶莫要顽笑,清晨不可能与郡主在一起。” “还不娶妻,等着变老呢。”渔嫣摇头,又看那年轻人,上下打量半晌,轻轻点头,笑道:“十一,你父亲可好?” “回皇后娘娘的话,父亲很好,父亲让小婿代他向皇后娘娘问好。”十一抱拳,红唇微扬,一揖到底。 小婿……这小子笑起来真好看!渔嫣掩唇笑,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轻声说:“你们快去给王上请安吧。” 那二人闻言,匆匆往御璃骁面前走,双双跪下,行大礼。 “起来吧。”御璃骁下了马,拉起了二人。 御清晨由他亲手调||教过一段时间,后回重建汰州,任由他做汰州王。十一有些年头没见了,眉目依稀有儿时的影子,双瞳是淡淡的蓝色,如宝石一般明亮。 他与御清晨一样的年纪,所以他这回来,御璃骁指定御清晨去迎接,也让两国的年轻后辈比较一下。 “一路辛苦,先进城再说。”渔嫣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咦,问离叔叔呢?”御清晨左右看看,神情略有些失望。 “他办事去了。”渔嫣携起御清晨的手,慢步往前走。 十一缓步跟在她的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景致。 “这叫碧山,是松狮最高的山,十一你感觉如何?”御璃骁有心考他,指着前方的大山问他。 十一手略一沉吟,朗声念道:“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悠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原来十一知道此诗。”渔嫣转头看他,双眸亮闪大盛。 “皇后娘娘是后青第一才女,小婿若要娶皇后娘娘的宝贝女儿,当然先要讨岳母大人欢心才是,所以这几年仔细研习了一番,不过小婿没有吟诗作对的天赋,倒更爱骑马射箭,所以这些年强行背下千余首,想着王上与岳母大人要考小婿的时候,勉强能拿来应对,不至于丢人现眼。”十一大大方方地坦白,惹来众人一顿善意哄笑。 “这小子,有趣。”渔嫣眉眼微弯,笑着看御璃骁。 岳父眼中,女婿是难得配上自己的女儿的,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后面的呢?而且,让女儿独自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莫说御璃骁不舍得,渔嫣自己也不舍得。 十一双眸轻眨,游过几丝狡黠的光。御清晨走过来往他肩上轻捶一下,和他交换了个眼色。十一又抱拳,满脸诚恳地说:“听闻岳母大人能笔下走游龙,小婿中午想请岳母大人畅饮,请岳母大人不吝赐教。” 渔嫣喜欢听好听的话,酒量又小,一醉便会找御璃骁撒娇,非缠得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乖乖关着房门哄老婆。这事一定是御清晨教十一的!御璃骁脸色微沉,两个臭小子! “我请你,进城。”渔嫣嘻嘻地笑,利落地上马。 十一手握空拳,抵在唇上咳,和御清晨交换了眼色,接过了侍卫递上来的缰绳,一左一右跟上了渔嫣,扬尘而去。 “陛下……”方意和递上御璃骁的马鞭,笑着说:“皇后今天肯定又要醉了。” 御璃骁长眉微扬,满眸温柔。 若她醉,他陪她醉。 若她笑,他陪她笑。 若她落泪,那是他的罪过。 他给她的承诺,今生今世,任她为所欲为。 “走吧,回城。”御璃骁点头,带着人纵马离开。 飞尘滚滚,马蹄踏得草坡上花飞花落,渐欲迷人眼。 小院又热闹起来,众人在院中坐着,看御清晨与十一王比试腕劲。 渔嫣和御璃骁并肩站在廊下,小声感叹,“不过十余载而已,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都这么大了。骁哥哥,如今是他们的天下了,特宁儿他们再大一些,你便能把这担子交于他的肩上,你我也就能安心四处游玩,不理会这些凡尘俗事。” “现在就能放手,不如这次回去,就把这担子交给他。” “也太早了吧。”渔嫣摇头,与他十指紧扣,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轻声说:“打江山难,守山也难,让他再多学学。宁儿虽然一直在寒水宫,但毕竟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朝堂,清晨他们都磨练数年了,宁儿比不上呢。” “是该让他回去了,此次回京后,就让他跟着我处理政事。”御璃骁转过头来看她,低声说:“你今日还是莫要喝酒了,这两个臭小子是想看我出糗,你别帮着他们。” “谁敢?我揍他们两个的屁|股。”渔嫣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声说。 ☆、妇唱夫随【41】 “王上,我想请王上赐教箭术。” 十一王双手捧上一把长弓,快步过来,态度恭敬,却又隐隐带了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渔嫣掩唇笑,御璃骁刚刚还在懊恼这些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要撺掇她来喝酒,这么快他就来找揍了。 日子如此有趣,真不想变老,应当拖慢了,慢慢、慢慢地过……最好是,半点春光也不要错过。 阳光落了满地,如碎金般明晃晃地,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年轻人们或坐或站,围在一边,看着御璃骁稳步走下高阶,接过了十一王捧起的长弓铄。 “王上。”渔嫣快步跑出去,给他抚了抚肩上褶皱,小声叮嘱,“他们道行尚浅,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别让女婿太丢脸了,点到为止。” 御璃骁嗯了一声,挥挥手。 方意和立刻端来了一盆铜钱,动作利落地攀上了屋顶,大喝了一声,用力把铜盆往上一抛,上千铜板被高高抛上天空,再如雨一般落下。 御璃骁和十一同时放箭。 比速度,比准度,比数量。 十一王虽然年轻,但是箭术真的不错,渔嫣在旁边冷眼看,这小子是天生的练武人才,儿子们的箭术说不定还比不上这小子。 但,年轻人差点经验和耐力,判断力也不足。铜钱落地时,御璃骁一共射了二十一箭,三箭一次,共七次,射中铜钱九十三枚,都被箭钉在树上。 十一虽然也射箭七次,但数量减半。 他一脸惊叹,心悦臣服地抱拳行礼,“王上箭术,天下难得一见。” “他十岁开始学箭,三十多年勤奋苦练,你如何比得上?”渔嫣笑嘻嘻地过来,用帕子给御璃骁擦掌心的汗。 年轻人们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 他们两个十多年来,不知道当众表演了多少回恩爱相携,大家早就习已学常。但十一王是第一回看到,忍不住赞道:“王上与皇后娘娘真是伉俪情深。” 渔嫣笑笑,扬头看御璃骁。 “十一王,我们晚上去山上狩猎如何?”御清晨过来,亲络地拍他的手臂。 “好啊。”十一王点头,笑着说:“在我们那里只有海,很少有山,今日见惜碧山真是巍峨壮观。” 方意和大笑起来,指着惜碧山说:“这算什么巍峨壮观。我们后青国比这壮观的山多了去了,惜碧山在那些大山前面只是小巫见大巫。” 十一王有些尴尬,低笑不语。 “行了,这回来了多玩些日子,你父王要的东西,我会让人送过去,你就在我这里,等着公主长大完婚。”渔嫣笑着说。 四周一阵静,都露出同情的表情。 十一王不知就里,抱拳就谢。 “哈哈……”方意和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吴琼用手肘碰他,小声问。 “你笨,有了十一王,夫人再也不能拿着公主威胁我们,我们都脱离苦海了。”方意和压低了声音,一脸舒畅。 “臭小子……”吴琼也眉开眼笑。 二人抬眼,只见渔嫣自眯着眼睛盯着他们,一阵凉风从骨子里嗖嗖地往上窜,让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问离叔叔今日不回吗?都这时候了,我想晚上邀他一同前去打猎。”御清晨又四处找莫问离。 “他啊,其实是他心里不舒坦,蓝罂陪他去划船了。”渔嫣轻声说。 “蓝罂是什么人?问离叔叔纳了小妾?”御清晨惊讶地问。 “新徒弟。”渔嫣扬了扬眉。 莫问离性子古怪,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年轻人前来拜师,在寒水宫一跪数月,他看也不看,但蓝罂不过在他眼前晃了几日,他便收了这徒弟。 “他办事,一向凭喜好来,谁也说不清他明天又会做什么决定。”御璃骁说着,抬头看向碧空,一只鹰正扑嗖落下。 “宫里来信了。”吴琼赶紧接住鹰,解下了密信,双手揍到御璃骁的面前来。 “情况还好吧?”渔嫣看他脸色平静,小声问。 “嗯。”他用火折子烧了密信,转头看十一王,“你也去见见博奚果儿,你们是同族。” 在进城路上,渔嫣已把芊娘一事悉数告诉了十一王,但果儿受此刺激,一直昏睡,所以到现在还没去见她。 “我带你去吧,清晨你也来见见这丫头。”渔嫣特地叫上了御清晨。 果儿才满十五,清晨二十有三,若这二人的脾性能合上,倒是一桩好姻缘。 “是。” 两位年轻人紧跟上来,随她去见果儿。 “银镯我还是留给果儿,你父亲那里,你就编个谎言,说随着芊娘一起没了。”渔嫣小声叮嘱。 “银镯是宫内之物,失窃已久,想不到在王叔那里。国主知晓,一定不会饶恕他。”十一王微微拧眉,低声说。 “惩罚他也对,太恶毒了。”渔嫣厌恶地说。 “不过,这世间难得有王上这样的男人,对小婶婶一生痴情。”御清晨打趣地说。 “怎么,你不想做这样的男人?”渔嫣扭头看他,轻声说:“那我就让他下旨,这辈子都不许你娶妻,让你孤单。” “小婶婶,也得让我遇上能让我真心动的女子,我才能付出真心呀。”御清晨有些郁闷,轻轻地挥了挥袖子。 他喜欢渔嫣这样知书达礼,又通晓天文地理,能与他畅聊万事万物的女子,但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会像渔嫣一样,把大把时光投入到了读书中呢?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条,并没有因为渔嫣为后,御璃骁极宠她而发生改变,世人更多的人认为渔嫣应当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为皇帝广纳后宫,而不是独霸专宠,这样一点都不贤惠,有违妇德。世人更认为,女子只应学会女红,服侍好丈夫,这才是好女人。 所以,御清晨总也找不知知已,能陪他说说心事。 “总会遇上的。”渔嫣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他。 房门微敞,隐隐传出果儿有气无力的说话声。 “果儿。”渔嫣推门进去,柔声唤了一句。 “渔姐姐。” 果儿从帐幔里探出了小脑袋,哭肿的眼睛,苍白的脸,长长的发,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痛。 “啊,十一哥哥。”果儿一眼看到十一王,赶紧又缩回了帐子里,悉悉索索地穿衣 两个年轻人赶紧又退出去,背对着门站着,一直到里面好了,才推门进来。 果儿穿了一身白色长裙,头发未绾,用白绸缎束着,耳边簪一朵白花。芊娘不认她为女儿,她却要为芊娘和郝雷披麻戴孝。 “妹妹节哀。”十一王柔声安慰了一句。 虽是同族,但他们见面的次数极少,很是陌生。果儿一眼认出他,是因为十一王极为出色,每逢国之大典,他势必是全场的焦点。十一王对果儿却没多少印象,但此时见这小妹妹楚楚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哄着她说了好些好话。 渔嫣看在眼中,心中长叹,这又是一颗风|流种子啊。年轻俊朗,谈吐不凡,为人幽默,正是少女们心仪的完美对象。 御清晨的话却少了,端着茶碗坐在一边,不时看一眼果儿,那眼神有探究,有同情。 渔嫣心思一转,拉着果儿的小手说:“晚上我们一起上山去狩猎吧,我们后青有习俗,若能猎到狐,到月下放生,为逝者祈求来生安康。” 果儿心动,轻轻点头。 渔嫣有心留果儿在身边,不然她一人无依无靠,以后怎么办?最好能寻到好夫家,照顾她一生。这个夫家,她要好好挑,认真挑,不能让果儿受到娘亲那样的苦。 下午,御璃骁把御清晨叫了过去,巫岭山的事,御璃骁特地交给御清晨来处理,给他一天时间弄清事情来由,一天拿出解决方案,一天执行。 御清晨比他三个哥哥能干,做事雷历风行,又不失细腻,御璃骁一向极为欣赏,御奕宁即将归朝,他要大量启用新人,加在栽培。所以用此事,御璃骁就当作对他的一个考验。 晚霞飞满天,众人准备好,准备上惜碧山狩猎。 御璃骁原本不准备去,但渔嫣要带果儿散心,他只能奉陪。别人家,是夫唱妇随,到了他这儿,全反了。 宠老婆,其中乐趣,只有他自己知晓。 ☆、宠老婆的乐趣【42】 博奚果儿本是无精打彩,但十一王和御清晨两个年轻人陪在她身边,一人沉稳,一人幽默,一路上说了好些趣事给她听,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天南地北的扯。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博奚果儿脸上真的有了笑意,偶尔也会接几句话,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心情的好转,红润了一些。 渔嫣和御璃骁在后面缓步跟着,看着一群年轻人渐渐跑远。 “嗨,真好。”她抱住他的胳膊,轻声说。 他看着前方,柔和的嗓音灌入她的耳中。 “什么?” “年轻啊……他们真好……”渔嫣把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轻轻蹭,“当年十四,嫁你为妻,独守空闺近三载……铄” “这些年我还没补够啊?”御璃骁轻笑起来,双臂环过来,把她摁进怀里。 “那不一样,最好的时光,都守没了。”渔嫣抚上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声。 “最好的时光,你一个人自由自在,这还不好?若我那时在京,你以为你能占多大份量?早成了刀下鬼,井中魂……”他沉下嗓音,故意吓唬她。 她闷了会儿,小手在他胸前打,“你以为我吓大的?我写十八道折子弹劾你,让你做不了骁王,去种地去。” “好本事。”他摁住她的手,低低笑。 渔嫣在他怀里蹭了会儿,也笑起来,“若当年我逃了,也就没有你我了。” “我还是我,你不知在哪里种地。”他拉开她,摁着她的肩膀,一脸严肃,“看,跟对人,才能有今日的你,今日的福气。” “呸……我多有福啊,你怎么不说我跟你吃苦的时候,没跟对人呢?”渔嫣推开他的手,笑嘻嘻地往前走。 “吃得苦中苦,方能享福中福,渔嫣,这道理你不懂?”他跟在她身后,随口胡扯。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性子也有些相似,他影响到了她,她也影响到了他。 野桅子沐浴在暮光中,浓郁的香飘得满山都是。她折了一枝,从上面挑了几朵最白的递给他,“帮我戴上。” 御璃骁看了看花,又看看她,给她簪在耳边,低声说:“以前也不见你喜欢这些。” “以前人比花娇,如今只能靠花来衬得人娇。”渔嫣抚着花,有些惆怅地说:“岁月催人老,御璃骁,这风光愈好,我就越不想老呢。” 御璃骁沉默了会儿,把她抱进怀里,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蹭。 她跟着他累了半辈子,南征北战,生儿育女,现在才能放松下来好好享受,而她的眼角却悄悄染上岁月的纹路,不如以前娇美了。 “这次回去,顶多一年,我一定陪你去走遍大江南北。”他轻拍她的背,沉声说:“嫣儿,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表妹,永远都那么娇娇的。” “去,我就知道你觉得我现在不娇了。”渔嫣皱了皱脸,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就咬他的嘴。 他太高了,她这样踮直了脚,也只能咬着他的下嘴唇。 “小冬瓜,你就不知道跳一跳?”他拧眉,搂着她的腰往上一抬。 她顺势跳起来,双腿缠上了他的腰,恨恨地说:“我亲你一下,还得跳呢?” “亲吧,快亲。”他笑着,头往前一凑,把她抵在了大树上。借着她靠在树上的时机,双掌撩起了她的裙摆,全都堆在纤腰上,虎腰缓缓的把他的渴望送进她的身子里。 日子一天一过来,他们就这样互相依赖着,走到今日。莫说春光负华年,当惜今朝镜中颜。 耳鬓厮磨,唇齿交缠,他就喜欢这样亲吻她,看她一点一点为他柔软,每一次呼唤都得依附于他。 她这样的叛逆性子,除了他,还有谁能爱之入骨呢? 御璃骁于渔嫣,就是大树与藤蔓,她得围着他,从他的天下里吸得养份,才能长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而渔嫣于御璃骁,那是春天的泉,他得一直浸在她的泉水里,才能感觉到日子的温暖、柔软。男人也想要宠爱的,尤其是心上人的宠爱。他喜欢渔嫣那样娇,那样柔,喜欢渔嫣在他面前耍小小的脾气,吃小小的醋,喜欢渔嫣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每叫一声,都感觉有种骨头酥酥的快乐。 小鸟从枝头掠起,摇动月影晃晃。四周很静,侍卫们都在百步之外守着,保证不让任何人闯进来,打扰夫妻二人的缠绵。 二人终于缓缓分开,渔嫣捋好凌乱的鬓发,捂着沱红的脸说:“你太疯狂了,这是在林子里呢。” “以前没这样过?”他掏出帕子,给她擦脸上莹亮的汗水。 “我自己来。”渔嫣弯下腰,快速整理衣裙,绣鞋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双腿也软得站不稳,小声埋怨道:“这叫什么打猎?” “很有趣啊。”御璃骁转头看她,满瞳笑意。 渔嫣喟叹,又捂着脸说:“干脆下山吧,羞死了,怎么见人。” “他们早就到前面那座山了。”御璃骁指前面,唇角微扬,低声说:“我带你去那边,让你看看真正的铁矿山。” “有什么区别,我要下山。”渔嫣耸耸肩,打死她,她现在也不去见那些人,而且她走不动了呢。 “真下山?”他拉着她的手,缓步往前。 “背我。”渔嫣挣脱他的手,往他背上爬。 御璃骁乖乖地蹲下去,把她背起来,走了几步,又郁闷地说:“渔嫣,你说你又不花力气,末了,还得我背着你。” 渔嫣嘻嘻地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嗡声嗡气地说:“我喜欢你背我,你不喜欢也没办法,反正我就让你背着我。” “行,背着你,你常说我难伺候,看看,我对你多好,就你爱抱怨。”他把她往上托了托,稳步往前走。 “哪有抱怨……”她抱紧他,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那是爱,爱,爱……” 有回声,回声渐歇,幽暗的星光从枝叶间隙坠入,林子这样静,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渔嫣爱死了这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初刚相爱的时候。她想,等奕宁继位,她就这样和他走下去,一生一世,步步相随。 世间风光好,也得有他在身畔,那样才完美。 ——————————————分界线—————————————— 他坚持不下山,要给渔嫣再猎一只狐。从当年那只狐,到现在,已隔太久时光。渔嫣本想劝他下山的,但他兴致勃勃,又不忍心拒绝他的美意,便陪着他一直在林子里钻。 “好像有动静。” 渔嫣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手指东边。 御璃骁缓缓抬弓,指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高超的猎人,不会伤及猎物的皮毛,所以这箭是特制的,箭头是钝的,上面绑有药包,击中猎物后炸开,把猎物放倒。 弓弦无声拉开,箭搭弦上,只待疾发。 渔嫣凝神看着那方向,只等他射中了,快步奔去把狐狸抱回来。草丛悉悉索索地响,只见一只圆滚滚的小兽从里面探出头,尖尖的嘴,正是狐狸,大尾巴扫动着,灵活地往草丛对面窜去。 嗖…… 他手指弹开,箭往狐狸的脑门射去。 那狐一声呜咽,栽在了地上。 “真准。”渔嫣飞快地奔过去,开草丛,拎着狐狸的前肢,摇晃着给御璃骁看。脚边有细细的呜咽声,裙摆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渔嫣低头看,只见三只小狐狸正摇摇晃晃地过来,咬着她的裙摆,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它。 “原来是母狐狸。”渔嫣蹲下去,把狐狸放回小狐狸的身边。 小狐狸们立刻凑上前,一只用小脑袋拱大狐狸的脑袋,一只用小爪子摸大狐狸的耳朵,还有一只拱到狐狸的肚皮下,找|奶|吃。 “哎,伤到狐狸娘了。”渔嫣拧眉,扭头看向御璃骁,小声问:“这药多久能醒?” “起码一个时辰。”他蹲下来,和她一起看小狐狸。 “那我们如果走了,一个时辰的话,若有别的兽来吃小狐狸怎么办?”渔嫣有些恼火,打他一下,轻声说:“你说吧,现在怎么办?我可不忍心看这么小的狐狸被狼给吃了。” “别动。”御璃骁转过脸看她,本是笑吟吟的,但突然间,双瞳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月光落在他的双瞳里,渔嫣看清了她身后的可怕景象。 ☆、原来还有你怕的事【43】 在他的墨瞳里,居然是几具森森白骨,可以移动的白骨!可怖的是,白骨居然带戴着头盔,拎着盾牌,拿着长刀。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眶,就像无底的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御璃骁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品尝到了汗毛倒竖的滋味。心脏的跳动声格外刺耳,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梦境里。他不敢随意出手,仔细观察这些缓缓靠近的白骨。但是,他这样凝神看,墨瞳就把这恐怖的景象全都展示给了渔嫣。 渔嫣见过了那么多风浪,头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 阴冷冷的风,从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往衣裳里面钻,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牙关打架的声音。 “跑……吧……”渔嫣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躲起来。” 御璃骁突然出手,一掌抓住渔嫣的手腕,往上用力一抛,渔嫣扑到了高大的树枝上,被树枝刮得手臂生痛。 往下看,御璃骁软剑如游龙,已绕上白骨的脖颈,一弹一刺,骨架尖锐崩响,肢离破碎。他身形闪动,又踹烂了另一具白骨。 太可怕了! 渔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汗不停地涌。她小心地趴在枝头,屏气凝声,怕再招惹来再多的白骨。 “月色寒,天边远,挽指做蝴蝶,对水弄清影……”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响。 这是男子的歌声,醇厚,逶迤,苍凉,听得人心底全是悲伤铄。 更可怕一幕发生了,碎烂一地的白骨渐渐聚拢,骨爪掩面,嘤嘤痛哭。 渔嫣再也受不了了,掩着唇,不停地尖叫起来。声音在山间不停回响,扑嗖嗖地,惊动猫头鹰乱飞。蓦地,又有无数鸟儿从林间冲出来,尖鸣声阵阵,让人耳膜生痛。 渔嫣不想看,却忍不住想去看。 这太可怕了,一身冷汗把她浸透,她已经无法描绘心里的恐惧。她怀疑自己中了幻境,看到的都是幻觉,但是手掐大|腿传来的真实痛感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看到了这人间最不可能发生的一幕,那些哭泣的白骨,简直让她如闯修罗地狱。 树影重重,这男子歌声缠绕不歇,渔嫣害怕,还会有更多的白骨从草丛里,山洞中钻出来……太可怕了! “岳母大人小心。”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揽住她的腰,带她落在地上 御清清带着众侍卫快速把哭泣中的白骨击散,火把同时亮起,把这幽暗的地方照得如同昼。侍卫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此时仗着人多,才敢用长刀去击散白骨。但每个人心里都滋生起了莫名的寒意,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是鬼啊。” “听说有一种苗疆赶尸术,莫非就是这个?” 众人越议论,渔嫣就越害怕。 博奚果儿来得晚,躲在十一王的身后,双手掩着唇不敢看前面。 “果儿妹妹别怕。”十一王把博奚果儿揽到臂弯里,一手掩住了她的眼睛,低笑着说:“有你清晨哥哥在呢。” 御清晨收了剑,抬袖抹额上的冷汗,低声说:“陛下,小婶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渔嫣惊魂未定,喉中紧得说不出话来,哪知这是什么? 她摇摇头,想抬步走向御璃骁,可惜腿软得像棉花,又重得像缚了千金铁块,根本迈不动。 “骁哥哥……”她顾不上有这么多年轻人在这里,向他伸手求助。 御璃骁收了剑,大步过来,双臂把她环进身前,在她背上轻揉慢拍,小声安慰她,“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我魂都吓没得。” 渔嫣抹着冷汗,声音都在抖。 “清晨,传信号,令官府带人赶来搜山,方意和,你去驻景城的范家军那里,让范新亲自带三千人,把这方圆百里全都搜一遍。”御璃骁心里也发怵,这东西太怪了,比这之前遇上的事都怪异。 “问离叔叔在这里就好了,他见多识广。”御清晨发了信号,扭头看过来。 好像御璃骁没见过世面一样……众人安静了片刻,各自做事去了。 “寒水宫的人毕竟在江湖里走动得多,说不定知道这东西,还是赶紧让莫问离赶回来吧,别有了美人,乐不思蜀,不肯回来了。你就说,再不回来,我就被吓死了,他没妹妹了。”渔嫣背上冷汗发凉,也顾不御璃骁的面子,催着吴琼去找人。 吴琼拔腿就跑。 “主子,我们在那边找到了这个。”方意和拿着断成两截的竹笛快步过来,双手捧给御璃骁。 夫妻二人仔细看了会儿,这东西就是普通的笛子。渔嫣拔下银簪,在笛子里面拔弄了会儿,刮下一层淡淡的绿色粉末。 她不敢轻易触碰,让御璃骁用锦帕包上,银簪倒没有发生变化。但这东西太诡异了,小心为妙。 火把噼哩啪啦地响,四周安静了许多。 渔嫣渐渐镇定下来,就地坐下休息,准备等天色大亮之后,仔细查看这些怪物。这世间绝对没有妖魔鬼怪,有的只是阴冷叵测的人心。 遇上这样的东西,她反而隐隐约约地,有了几分久违的兴奋和刺激感。 她天生爱冒险,爱解难解的谜,这是挑衅,也是挑战! 御清晨递上水囊,向她请教杵作之面的事,她细细说给他听,如何判断死去时间,如何从细枝末节来又准又狠地找到关键之处…… 博奚果儿坐在一边听着,满脸的崇拜。 天渐亮了,白光从枝叶间透进来,火把燃尽,青烟淡淡散去,鸟儿们啾鸣着往四处飞散,去寻找一天的快乐开始。 渔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拍拍僵硬的腿,跳起来,往那些白骨前面走。居然能驭白骨,令白骨哭泣,此人太厉害了,一定要见识一下他的庐山真面目。 博奚果儿不敢靠拢,十一王对自己这位强悍的岳母大人也敬佩得五体投地。 “这有什么,她跟着王上征战的时候,什么没见过,替将士们缝洗伤口,给妇人接生,亲自下地耕种,大肚子的时候还奔赴沙场,救下了我们好多人。”御清晨语气里透着骄傲。 “好厉害啊。”博奚果儿转头看向十一王,小声说:“沐羽哥哥,你有福气了。” 十一王咧嘴笑,一路听方意和他们调侃,对公主的顽皮已知一二,此时心里正发毛,不知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小魔女,好在公主年纪尚幼,他本想着若实在……他还能逃跑!但此时看岳母大人如此强大,他又担心,若逃跑了,会不会被打断腿? “这是什么”渔嫣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撮褐色的绒毛,托在掌心里看。 “应该是什么小兽的。”御璃骁看了一眼,低声说。 渔嫣找方意和要帕子,把这东西包起来。 剥丝抽茧,她一定会把那人揪出来。 “王上,这些怎么办?”方意和指着白骨问。 “带两块回去,其余的,就地掩埋,立个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这里青山绿水,也算是好地方,就让它们长眠于此吧。”渔嫣小声叮嘱。 “是。”方意和留了几人办这事,叫上大家去搜山。 从山上下来,渔嫣已耗干了力气,马背上有只小笼子,里面关着那窝小狐,是博奚果儿带下山的,那大狐狸被昨晚的白骨给踩死了。 “太可怜了,没有狐妈妈,活不下去。” 博奚果儿怜爱地看着那些小狐,从干粮袋里拿出馒头,揉碎了喂它们。 “你带着吧。” 渔嫣有气无力地点头,找点事做,博奚果儿也会开心一些。这丫头心善得很,芊娘那样对她,她一点抱怨也没有。 “嫣儿,你没事吧?”御璃骁用手去探她的额头,担忧地问。 “头疼,真是吓到了。”渔嫣摇头,上了马,靠到他的身前,轻轻合上了眼睛。 “对不起。”御璃骁后悔,昨晚应该立刻下山的,也就不会让她受这样的惊吓。莫说她,他自己也惊得魂不附体了。 “这事这么怪,太怪了,这是冲着你我和我来的?还是山中一直闹这些魑魅?”渔嫣深深吸气,轻声问。 “不知道……”他低低吐气。 渔嫣了片刻,扑哧轻笑,用手指在他心口上戳,“原来还有你怕的事。” ☆、小公主被掳走了【44】 小公主被掳走了【44】 御璃骁苦笑,他确实是怕。不是怕别的,而是而一抬眼时,见到白骨无声无息地把骨爪探向渔嫣的脖子时的恐惧感,让现在他的胸口还像被一双手给死死压制住,无法透气,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渗入到了骨子里。 回到衙门,新任的松狮城知府郑佑安正在门口跪候。 “惜碧山实际是属于云中城的属地,松狮并没有管辖权。前段日子闹邪神,所以惜碧山下的百姓跑得差不多了,微臣正准备发出告示,让百姓们回来。若昨日白骨是魑魅作崇,那百姓们肯定不会回来。”郑佑安紧跟在御璃骁身后,小声说铄。 “让人去打听一下,附近几城可以出现这样的事。”御璃骁神色疲惫地说。 “是。”郑佑安立刻安排人下去办事瑚。 “你们几个跟我来。”御璃骁看看御清晨,让他们跟进书房。 “我回房去了。”渔嫣有气无力地挥手,她确实吓得够呛,现在心跳还没缓过来,可怕的一幕还在脑海里不停地晃来晃去。 十一王左右看看,拉着博奚果儿回房间去,后青国的国事,他无权去参与。 御璃骁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门一关,他立刻转头看着几位年轻人说:“那是十多年前玄泠国黑魔军的盾牌。” 这些年轻人那时还小,没见过,但都听过那一战的惨烈,黑魔军强大得至今让人谈之色变。 “难道……他们都变成鬼,白骨还能哭泣,真是让人胆战心惊。”苏意和抹着汗,后怕地说道。 “皇后和莫问离确实对这些了解得更多,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发现。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御璃骁拎笔,在纸上画下盾牌的样子,交给苏意和,“你现在马上去天漠国见白思丞相,把这个给他看。” “是。”苏意和收好东西,转身就走。 “吴琼,马上调女影卫过来,从今天起,你带十人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只要朕不在,你们不许她离开你们的视线。”御璃骁又看向吴琼,严肃地说。 “是。”吴琼十九岁才升任御璃骁身边的侍卫,到现在仅两年,还没见过御璃骁有如此冷竣的神情。 黑魔军这个词,离他们太遥远,太陌生了。 “松狮城离京城远,据天漠和曾经的玄泫国近,天子势力难免会打些折扣,所以才让宵小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御清晨眉头微拧,小声说。 他是这群年轻人里,唯一一个跟着御璃骁他们打过硬仗的人,那时年纪虽小,却已经会帮着跑腿做事了,当年战火烽烟深烙于他的脑海里,也激励着他这些年不断前进。 “人性如此,任你有多大威风,只要隔得远,他们就会心存侥幸,兴风作浪。”御璃骁又写了封信,用火印封好,递给吴琼,“马上派人送去大蒙国,交给女王。” 吴琼拿着信下去,书房里静了一会儿,郑佑安小心地说:“王上,之前的案子已经全部整理完毕,只等送到刑部。” 松狮城一事,拖下三十一名地方官,全都得补上来。现在才到了一半,还有一半位置空缺,衙门里的事处于停转的状态。 “清晨,你在这里处理好。”御璃骁揉揉眉心,清晨如今是他身边最能精干的年轻人,不仅把汰州建好了,还为他处理了好一些棘手的事。是御家皇族后辈中最出色的一人。 “是,王上放心,臣一定会处理妥当。”御清晨抱拳,关切地说:“王上还是去歇着吧。”御璃骁起身,又摁着心口,重重地坐了下去,眼前一阵阵黑,耳中也嗡嗡地响个不停,御清晨几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了。 “快扶陛下躺下,去请王后。”御清晨脸色一变,马上让人去请渔嫣。 御璃骁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着,呼吸又急又深,已经失去了知觉。 ——————————————————————分界线———————————————————— 渔嫣匆匆赶到,见他如此,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又喂茶,又抹汗,又掐人中,他始终没醒过来。 渔嫣真怕是昨晚白骨惹出来的祸端,但若是有毒,为何后来的人都没事呢? 大夫赶过来了,把了脉,又看他身上的旧伤,开了个方出来。渔嫣听说没大碍,这才微微放心。 御璃骁早些年征战辛苦,这些年为后青国又殚精竭虑,身子亏了不少,虽然一直在补,但若太过劳累,还是会引发旧疾。 她让御清晨赶紧亲自去抓药回来,她亲手熬来喂他喝。搬来浴桶,放进药材,让他泡上一会儿,放松紧绷的肌肉。 “你还要逞能熬夜。”渔嫣给他揉着头,心痛地念叨,“不让你打狐狸,你非打。夜里山风凉,你也不顾忌,就图快活……” 他一直昏睡着,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念了会儿,长长叹息,搬了张高凳过来,坐到他的脚头,抬起他的脚给他按脚底穴位。抬眼看他,浓睫紧合着,耳下有道不明显的疤,那是当年一箭射来时擦伤的。还有他的腿,他的腰,都有旧伤…… “甭回宫了,我们就这样走了好了。人家当皇帝风|流快活,你当皇帝,累得像牛像马。”她眼眶一红,啪啦啦地落起泪来。 “我也想风|流快活,你不让而已。”他醒了,听着她哭,坐起来拉她的手。 “又不是那种风||流。”渔嫣皱眉,在他的胸口结实的肌肉上拧。 “男人还能有哪种?”他好笑地问。 刚刚昏睡过的头,还裂痛得厉害。 “你这时候还笑什么笑!反正就是以后不许这么累了,让年轻人们去干活,拿着俸禄不做事,是来混饭吃的吗?”渔嫣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肩,哽咽着说:“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依靠……你不知道啊?我没和你顽笑……” “嗯……”他抱住她柔软的身子,轻轻地拍她的背,心里暖暖的,胀胀的。 “我害怕了,真的。”渔嫣抱紧他的脖子,手臂都在微微地发抖。 “别怕。”御璃骁脑袋一偏,在她的脸上轻啄一下,“就是累了,睡会就好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吓得我们人仰马翻!”渔嫣又哭了,抡着小拳头在他的肩上捶。 “喂,打疼了……” “你才不会疼。” 渔嫣一用力,在他的肩上用力给了一下,他正转过身来看,这一拳就打到了他的胸口上……咚—— 御璃骁痛得一声闷哼,头都埋了下去。 “你这是锄地?” “对不起。”渔嫣脸又白了,赶紧勾下头去看,小手从他的身上滑过,小声叹道:“骁哥哥,现在是我照顾你了呢。” “你这算什么照顾?”御璃骁黑着脸,把她的小手抛开,如今她力气大得很,这一拳下来,跟敲鼓似的,捶得骨头都要断了。 窗外有鹰尖啸,渔嫣过去摔开窗子,黑鹰扑扇翅膀落下来。鹰羽上缚着只有极重大的事情才有的红丝带。 御璃骁脸色一沉,渔嫣立刻抓过了鹰,从鹰脚上取下了密信递到他手上。若是朝中的事,她是不会先看的,他让她看,她才会给他出出主意。 御璃骁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脸色大变,“公主出事了。” “什么?”渔嫣脑子里嗡地一炸,伸手就去夺信。 “公主说要去草原看铃铛,只带着两个小太监溜出宫,小太监的尸体在河里被人发现,公主不知所踪。” 御璃骁脸色铁青,公主一向任性,全是他宠成的坏脾气。但这丫头也贴心,只要在他身边,就会粘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一声一声叫爹爹,我最崇拜爹爹了,叫得人心都酥了,软了。 而且丫头特别有孝心,若他晚上看折子晚了,总会看到她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外面,给他添茶,给他磨墨,或者缩在他身边睡。有一晚下大雨,她居然一个人撑着大伞,光着脚跑过来了,还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煮鸡蛋给他吃。 几个孩子之中,御璃骁最喜欢这丫头,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丫头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现在天上已经没有月亮了,弄得渔嫣常常吃醋。 “回京。”他立刻站了起来。 ☆、这样的儿子【45】 出来两个多月,来时为秋天,回来成了冬天。 这一天,恰巧是后青国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在地上铺了一层薄白,两边的梧桐树叶片已落光,枝头堆着雪团,鸟儿一飞,掠起雪花乱舞。 马车到了离京城五百多里的汰州。 几人下了马车,准备渡河,雪花被微风卷动,扑向河水,在河面上打了几个圈儿,消失不见。船泊在岸边,汰州城的官员正河边等着。御璃骁不许京中的官员擅离职守,他要在汰州稍做停留,再回京城。 “十一王和果儿,都没见过雪吧?”渔嫣转头问博奚沐羽和博奚果儿瑚。 博奚果儿点头,但并没有笑脸,渔嫣这几日都没好好睡一觉,人瘦了一大圈,沿途不时有出来寻找公主的骁勇军近卫,但都没有消息。她途中头疼症发作了,御璃骁先行一步,让十一王和果儿留在她身边,而他本人已经到汰州一天了。 “来吧。”渔嫣拉着果儿的手上了船,身后的人赶紧跟上铄。 马蹄声疾疾从身后追来,她扭头看,只见数匹骏马正飞驰而来。莫问离一身白色狐裘披风,格外打眼。他身后的,是蓝罂和长子御奕宁。 “母亲。”御奕宁下马,快步过来行磕头大礼。他在寒水宫,已经有一年多未见渔嫣了。 “起来吧。”渔嫣扶起他,小声说:“赶紧进城去。” 才抬步,头晕又犯了,人往后退了两步,被一只手臂轻揽住了纤腰。 “小心点。”莫问离扶着她的腰,担忧地说:“看你脸色,这么差。我才离开你几天,又病了。” “所以你们不要离开我身边。”渔嫣勉强地笑。 “别说话了,我就见不得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莫问离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往船舱中走。 十一王一脸诧异,其余人都当看不到,目不斜视地跟着进去。 “十一王请。”御奕宁见他不动,伸手请他进船舱。年轻的脸庞,和御璃骁如出一辙,若说不是他的儿子,也没人会信。除了稚嫩一些,活脱脱就是少年时的御璃骁。 御奕宁也看十一王,这将是他的妹夫,上下打量,长眉微微拧起,很是不满意。 “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到你母亲病了?”莫问离的训斥声从船舱里传出来。 御奕宁立刻大步进了船舱,双手垂在身边,神态恭敬,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母亲大人,可好些了?” “我没事,莫问离,你少凶他,你看你把他教成个呆瓜了。”渔嫣歪在花梨木躺榻上,有气无力地埋怨莫问离。 “身为男儿,后青国的王者,难道这点话也听不得吗?你问他自己能不能听?”莫问离坐下来,手指搭到她的脉上,长睫微垂,眉头渐皱紧,“你几日没睡了?” “从松狮城回来,夫人就没怎么睡。”方意和在一边小声说。 “这才多大的事,连觉也不睡了,怎么不干脆拖根白绫去挂门上呢?省得我还要赶来救你。”莫问离脸色一沉,语气更凶。 方意和给大家递眼色,众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御奕宁捧着一只小盒子站在榻边,看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凶完儿子又凶我……”渔嫣没说完,只见莫问离手腕一翻,一枚金针已经扎入了她的眉心,尖呼声从苍白的唇瓣中透出来,又见他飞快地给她的额上扎了两枚金针,疲惫,睡意,顿时涌进脑中,眼皮子缓缓搭下来,沉入睡梦中。 “你娘就是这急躁的脾气,心里搁不得事。你叫他们进来,说说那晚白骨的事给我听。”莫问离这才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到渔嫣的身上。掌心在她的发上轻抚着,眼目间全是怜爱和温柔。 御奕宁往门外看了一眼,换了副促狭的模样,小声说:“师傅,你把那柄剑给我吧。” “让你去叫人,你找我要什么剑?”莫问离脸色一沉。 “那,师傅给我了,我就让你多摸会儿我娘的头发,不然我告诉我爹。”御奕宁乌亮的眼睛眨了眨,笑得像小狐狸。 “臭小子。”莫问离抬掌就想打。 “师傅,这可是好买卖啊。”御奕宁灵活地闪身,躲开他的一击,手去摸他腰的软剑,“我爹有这么一把,他也不肯我,我也威胁不了他……你就可怜我,想了好些日子了……” “臭小子。”莫问离脚步快移,像柔软的风一般卷到了御奕宁的面前,弹指就往他的额上敲,“你才跟我学了几年,就敢和我叫板,今天不好好罚你,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给我一只脚站着,不许动。” 御奕宁身形突然顿住,一只手伸向前方,一只手正举到心口,一只脚高高抬着,跟分了枝的木头一样,又像表演金鸡独立, “都进来。”莫问离掸掸袖子,坐回原处,眼睛看着御奕宁,又故意在渔嫣的头发上摸了一下。 “师傅,有话好好说……”御奕宁赶紧求饶,让人进来看到他这傻样子,这不是丢尽了脸吗?”“师傅,我保证不告诉我爹,你爱咋摸咋摸,不然我们把娘拐到寒水宫去也成。” 他才说完,一句怒斥声从门口传进来。 “你皮痒了吗?”御璃骁赶来接渔嫣了。 御奕宁脸色一白,眼珠子转动着去看进来的人。 “好好站着!”御璃骁指了指他,反手关上了舱门。 御奕宁轻舒一口气,起码不让别人见着他这糗样儿。 “她如何了?”御璃骁走到渔嫣前面,轻抚她的脸。 莫问离从她的额上取下金针,低声说:“让她睡,还以为是十七八岁吗?生这臭小子的时候,身子大亏,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月子都没坐完,又赶去为你办事,如今一忙一累,这眩晕症就发作,还要嘴硬,说自己身子好得很。若是别的女人,当了皇后,贵妃,都懂如何享福,全天下,就她最蠢。” 御璃骁听他抱怨完了,拧了帕子过来给渔嫣擦手心的汗。 莫问离去一边坐着,喝了茶,转头看御奕宁,低声说:“好好听我与你父亲说话,你以后要挑着后青国的担子,让你娘歇下来。” “是。”御奕宁不敢再顽笑,恭敬地垂头答话。 “让他坐着吧,这蠢样子……”御璃骁皱皱眉,看他一腿平抬的样子,轻轻摇头。 “坐吧。”莫问离这才过去,收了扎在御奕宁穴道上的金针。 御奕宁揉了揉胳膊,大步过来给御璃骁磕头。 “御清晨和十一进来。”御璃骁往外面叫了一声。 那二人立刻推门进来,给二人行了礼,站到御奕宁身边。 “都坐下,好好听。”御璃骁扫了三个年轻人一眼,从怀里拿出画着盾牌和白骨的纸,铺开给莫问离看,“问离兄,你看这个,这盾牌初看和黑魔军的一样,但你看这地方多了一枚树枝,我查过了,这树枝叫做叶榄。” 莫问离听着听着,脸色渐变。起身,在船舱里来回踱了几圈。 “我这些年来,见识过各地的巫蛊术,但这件事真是闻所未闻,白骨能哭泣。若说能操纵白骨,我也能做到,但让白骨掩面哭,我却不行。” “是不是有人躲在一边装哭?口技也能办到。”御奕宁看看御璃骁的脸色,小心地说。 “当时却有一男子在唱歌,从声音上也无法判断是近是远,但白骨的哭声,离我们极近,就在面前,渔嫣在白骨上下发现有兽的绒毛,我们开始时认为是有兽在骨架中,撑着白骨动作,但那绒毛只是狐狸而已,是撑不动那么高的白骨的。”御璃骁又摇头。 “更怪了。”莫问离转回他的面前,看黑魔军的盾牌,“我是不信有鬼魂的,不然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白骨要来砸我寒水宫的大门。” “会不会是树上有人,用线操控?”御奕宁又问。 “树上也搜过了,并无有人落下的痕迹。”御清晨小声说。 御奕宁沉思了会儿,低声说:“我曾看书,书上有记载,有一种山魅,不喜有人踏进他们的领地,所以会变幻出幻境,让人害怕。山魅肯定是不存在的,但幻境一说,却有可能。那歌声,是不是就是制造幻境的手段?若能唱来听听就好了……” 御璃骁看着他,眼中有了几分赞赏。 ☆、要点鸳鸯谱【46】 “那你唱给他听。”御璃骁指指御清晨。 御清晨记忆力超强,又经过了长期刻苦的训练,所以只要是听过、看过的东西,只需一遍就记得,虽不说是完全一样,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稍一回忆,便哼起了那晚听到的旋律。 御奕宁听着听着,眉头微皱,小声说:“晨王这歌艺还是未有进益啊。” “你是想当戏子吗?”御璃骁挥起手中的纸就往他的头上砸铄。 御奕宁挨了一下,赶紧起身,拱拳长揖,一脸严肃地说:“父亲息怒,儿臣已知是何种魔音了。” 莫问离嘴角抽了抽,转开了脸。那几人还不了解御奕宁的性子,一心等着听答案。只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着御清晨说:“晨王魔音,人的魂都给震破了,哪还有心思分辩那音律传来的方位。瑚” “臭小子,这就是你在寒水宫里的成果?” 御璃骁脸又一绿,挥手又打,满脸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父亲听儿臣唱罢再罚儿臣不迟。” 御奕宁闪身躲过,轻掸袖,微抬下巴,脖颈微勾成了优雅的弧度。年轻而富有光泽的皮肤,像玉一般温润晶莹。 他只听一半而已,居然唱得一模一样,甚至能唱出几分森冷幽怨的意境! 御璃骁怔住,转头看莫问离,小声问:“有人教他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谁教他。” 莫问离摇头,满脸赞赏。这孩子极为聪慧,学什么马上就会,有他父亲果敢的风范,也有他母亲聪颖的头脑,是他这辈子最出色的徒弟。他教他用毒、阵法,暗器,剑法。加之御璃骁从小教他的刚强内功心法,让他的武功独成一派,刚柔并济,天下就没有第二个相似的。 御璃骁又看儿子。 这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美少年,有着刚毅的脸庞棱角,星耀般的双眸,弯勾的唇角,那带了几分傲气的笑,又有点像莫问离。 “还行。”他收回视线,不肯让这小子太骄傲。 御奕宁的眼中滑过些许失落,十六的少年,锋芒外露,不知收敛。被他父亲赶到寒水宫,一呆就是数年,每年只能见一两回母亲,心中不能说没有怨气。听闻御清晨受重用,常伴帝驾,心中早就窝了火,此次回来,打定主意要一争高低,显他太子威风。 “父亲,妹妹的事,让儿臣来办吧。儿臣应当为父亲和娘分担忧愁。”他往前一步,又一揖到底,诚恳请命。 御璃骁心里有些摇摆,这是一个锻炼他的好时机,但是小丫头的命又容不得有半分失误,他还不敢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从未单独办过事的御奕宁。 沉吟片刻,他指指御清晨,“清晨你来办,让奕宁跟着你多学学。” 御奕宁的脸色微变,但还是转过身,向御清晨抱拳,“请晨王多指教。” “不敢,太子殿下言重。”御清晨少年持重,已看出这位年轻太子心中不服,微微一笑,抬手在他的肩上轻捶一下,“你我兄弟齐心合力,把妹妹救出来才是重要的。” “是。”御奕宁神色肃然,轻轻点头。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也知道父亲是不放心把这事交给太年轻的他,但,御清晨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么,才不负父亲和母亲的盛名,不给他们丢脸,说他们生了一个无用的儿子。 船靠了岸,御璃骁把还在熟睡的渔嫣抱起来,慢步上了码头。 已经天黑了,雪在地上铺着一层薄白,踩上去,就是两行浅浅脚印。博奚果儿觉得很稀奇,不停地在一边踩。小石子上蒙了薄霜,博奚果儿脚一滑,一声惊呼,往后重重跌去。 “小心。” 两把好听的声音同时响起,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博奚果儿左右看看,左边是御奕宁,右边是御清晨。御奕宁的眼睛极亮,比星晨还要璀璨,少年沉稳里透着一股子张扬,唇角的笑勾成迷人的弧度。 博奚果儿脸一红,赶紧站稳了,向二人道谢。 “胡域没有雪吧?”御奕宁给她轻轻拍了一下肩头上落下的雪花,笑着问她。 “哦。”博奚果儿的脸更红了。 “待此事完结,我带你去枫山上看雪。”御奕宁指向南边,低声说:“漫山枫树,如火酴醾,白雪覆盖枝头,人间盛景,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博奚果儿眼睛一亮,见他平易近人,也就慢慢放松了,跟在他身后小声问枫山上的雪景。 御清晨和十一王并肩走在二人身后,不时抬眸往前看一眼。 十一王用扇往唇上一挡,脑袋偏过来一些,小声说:“太子殿下不喜欢你。” “小孩心性。”御清晨笑笑。 “好像你多老似的。”十一王笑出了声,用扇在他的肩上轻敲,“不过,你确实老气横秋。” 御清晨还是笑,眼神落在博奚果儿蹦蹦跳跳,像小兔子一般的身影上挪不开。 “太子殿下,王上请你快点过去。”蓝罂快步过来,催促御奕宁上前。 她已换成了寒水宫中女子的装束,白衣长裙,纤腰上束着绿色宽腰带,腰带上缀着寒水宫的绿玉令牌。眉眼中飞扬着之前没有的明媚光华,想必是很喜欢寒水宫的日子。 “看明白了吗?蓝罂其实是小婶婶选中的太子妃。”御清晨微微侧脸,压低了声音。 “啊?你确定?”十一王一愣,“但她不是……出身勾栏院?如何让天下人臣服?” “小婶婶当年也是罪臣之女,蓝罂的经历很像小婶婶年轻的时候。所以小婶婶同意让她去寒水宫,到时候以寒水宫徒弟的身份回来。”御清晨握了空心拳,抵在唇上,小声说:“小婶婶的心思一向很细腻,她看中的女子一定不会错。若这次事办得好,只怕就是太子大婚的时候了。” “那不行,我得把果儿叫过来。” 十一王脸色微变,御奕宁这架势,明明是故意招着果儿跟上他呢。 “再看看吧,我也有数年未见过他了,他的脾气很像陛下……” 御清晨抬眸往前看,御璃骁步子极快,进了汰州王府大门。 ——————————————————分界线———————————————————————— 到了下半夜,雪越下越大,院中厚厚地铺了一层,脚踩下去,便没到了脚踝处。 渔嫣被一阵凉风冻醒了,睁开眼睛看,只见御璃骁正绕过书案,过去关上被风撞开的窗子,飞雪从窗外卷进来,纷纷扬扬地往地上扑。 “快过来。”她向御璃骁招手。 御璃骁关了窗,快速回到了被窝里,把她往怀中揽。 渔嫣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小声说:“这是清晨府上了吧?” “是,头不疼了吧?”他轻揉她的额头,柔声问。 “哦,不疼了,”渔嫣轻轻点头,指尖在他的心口上停下,轻声问:“公主有消息了吗?” “有点眉目,我交给清晨和奕宁去办,你不要太担心。再说了,我们的女儿也不是简单角色,朝堂内外,谁不说她是小魔女?说不定她搅得劫匪窝里大乱,那些人实在受不了她,把她送回来呢?” “呸……”渔嫣又好气又好笑,又担心,却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再睡会儿。”他把她摁到枕上,给她掖好被角,哄她再睡。 “睡不着了,你躺下,我们说会儿话。”渔嫣拍自己的枕头。 他当真挤过来,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二人静拥了会儿,他低声说:“我这一世,也算足够了,有你在身边,年少时想做的事,一件件都做成了,回想当年,也没什么遗憾之处。” “是啊,我也是……”渔嫣点头,抬头看他,轻声说:“我教果儿一阵子,让她和奕宁相处一段时间,若合适,就让他们成婚吧。” 御璃骁微笑,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想给清晨留着呢,原来是奕宁。” “我自私了点,果儿很好,给奕宁多好啊。清晨沉稳,我再给他寻个好的。”渔嫣微微地笑,抓住他的手指,摁在心口上,小声说:“儿女们安定了,你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二人正说话时,只听又是一阵大风撞来,把另一扇窗子撞开,同时撞进来的,还有一把寒亮的匕首。 ☆、把她锁在屋里【47】 匕首钉到床柱上,锃地一声清鸣,刀尖上扎着的丝绢散发出幽幽的香。这种香很奇特,不像任何一种花,却比任何一种花都香甜。更不像檀香、麝香,缠缠绵绵的,让人闻了就感觉恬静瑚。 御璃骁屏住呼吸,一手捂住渔嫣的口鼻,翻身坐起,拔出匕首。上面的字极为俊秀,隐隐透着锋芒。 “准备十万两黄金,一百名出生于正月初十的、十五岁美人,以三天为限,每晚一个时辰,就切小公主身上一个部位。” “让我瞧瞧。”渔嫣爬起来,夺过丝绢,看了之后,脑袋又开始痛。 黄金倒好说,十万两,在汰州府里就能筹齐。但是,三天之内去哪里找一百名正月初十的十五岁美人?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能拿着别人家的女儿去犯险哪。 “怎么办?”她捧着丝绢,急得又开始哭。 “嘘……”御璃骁在她的背上轻拍,“没事的,别哭。”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丫头脾气又不好,若把对方惹怒了,真的对她下手怎么办?”渔嫣越想越害怕,脑子里全是血淋淋的画面。 “看着我。”御璃骁捧着她的脸,温柔地说。 渔嫣抬起头,手背往脸上抹,哽咽着说:“看着你有什么用,你不担心吗?除非你赶紧把丫头给我找回来。” “我去安排一下,”他揉了揉她的太阳穴位置,眉头微锁,“你给我好好地睡,不放哭哭啼啼的,我要去找小的,别让我还记挂着大的。铄” “好,你去,不用管我,我好得很。”渔嫣连连点头。 “你哪里看上去是好得很?”御璃骁摇头,披衣下榻。 渔嫣跟着下来,帮他系盘扣、腰带。 “行了,我自己来。”御璃骁拉开她的手,快速穿好,把她摁回被窝里面。 渔嫣看着他拉开门,走进大雪里,飞雪被风挟裹着扑进来,落在地板上,很快融成了小片的水渍。 他转身掩门,对她暖暖地一笑。 渔嫣勉强挤了一下,没能挤出来,背僵硬地挺着,看着门缓缓关上。遇上什么事都会有冷静的头脑,但是遇上儿女的事,她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空白一片,隔会儿,就会闪丫头那娇憨的小脸,往她的身上扑,软软地叫着,娘,我要去山上摘枫叶…… 这回出来,丫头是吵着要跟着的,但御璃骁想和渔嫣单独呆一段时间,便趁着丫头睡熟了,夫妻二人悄悄溜了出来。 现在好了,丫头不见了!她懊恼地扯头发,不停地捶打额头,跌落在枕边的丝绢开始慢慢变色,泛出莹光。 她怔了一下,赶紧抓起来看,上面两行字:“单独来见我,换回小公主,地点就在这丝绢上。” 去哪里见?怎么见?她急了,翻来覆去地看丝绢,这丝绢原本是白色,黑字,现在已经成了米色,红字,这红色就像刚流出来的血一般冶艳。 她把丝绢凑到鼻下闻,闻到了罂粟花的香味。汰州城中,哪里会有种罂粟花的地方呢? ————————————————————分界线—————————————————————— 第二日。 大雪扑天盖地,已没到人的小腿处。 “后青国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啊。” “是啊,上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还是十多年前呢,明年的庄稼应该不错。” 院中几名老仆人正在奋力铲雪,小声议论。 两名身材修长的婢女从长廊拐角出来,一面互相丢着雪团,一面说笑。 “后园子的梅花开了,去折几枝,给王爷房里送去。” “王爷带回了两个姑娘,也不知哪位是未来的王妃。” “哎,王爷平常都不看我们……哪怕是小妾,我也开心啊。” “不知臊,小心姑姑打你的嘴,把你的牙打掉。” 两个人吵着闹着,往后园子奔去了。 渔嫣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系好披风,拍打了两下袖子,迈下了台阶。她要出去找罂粟花。 “娘,你去哪里?”御奕宁一眼看到她,立刻追了过来。 “去走走。”渔嫣轻声说。 “你脸色这么差,去哪里走,回屋去。”御奕宁脸色一变,拽着她就往回走。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渔嫣连甩两下手,也没能甩开。 “娘,您得听话。”御奕宁眉头紧拧,这表情、语气,和御璃骁一模一样,“您身子这么差,还在雪里乱跑,是想让爹和师傅担心死吗?怄死他们两个,您又得哭了。” “怎么说话呢!”渔嫣傻眼了。 “快回屋去吧,儿子给您弄好吃的来了,您就乖乖在屋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御奕宁半拽半搂地把她拉回了屋子,从怀里掏了一只纸包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包炒栗子,还是滚烫的。 “您就坐在这里,看雪,写诗,吃栗子,等我们回来。” 御奕宁把她往窗前的贵妃榻上一摁,变戏法一样,又掏了根银链子出来,锁到她的脚踝上,另一头系上了榻的雕花洞里。 “你给我解开。”渔嫣发怒了。 “儿子奉师傅之令,把娘留在屋里,师傅说了,您一定会去乱跑。爹是妻管严,肯定管不住您,师傅他自己又怕事后挨打,只能让可怜的我来办这事,儿子皮厚,您尽管打。过会儿,会来个戏班子,专给您唱戏,哄您高兴。” 御奕宁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快打吧,打废了,还有弟弟给您打呢!” “你……”渔嫣对这个儿子那是全无办法,只能气得干瞪眼。 “娘,是你自己不打的啊?也不能打,儿子这样子,天下无双的好看。”御奕宁正闹,突然一眼撇到蓝罂和博奚果儿,十一王他们来了,立刻站起了身子,双手抱拳,弓腰行礼,一脸老成的行礼,“娘好好歇着,儿子要去办事,一定会找回妹妹。” “跟你师傅学的什么臭把戏。”渔嫣用脚去踢他。 “娘,留点面子,想要太子妃吗?”御奕宁抬乌瞳,满眼促狭的光。 “你才十六,要什么太子妃。” “父亲十六已经娶妻了。”御奕宁嘻嘻地笑,转身就走。 “莫问离我非揍死你不可。”渔嫣咬牙切齿地骂,但也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她被锁着了,只能一手靠在枕上,一手拿着栗子假装吃。 “夫人,太子殿下。”几名年轻人过来,给她行礼。 “都出去啊?”渔嫣勉强笑。 十一王抱拳,严肃地说:“今日小婿和清晨一起出去,小公主是在河对岸失踪的,小婿要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么大的雪,有线索也埋了。”御奕宁不太喜欢这妹夫,把妹妹拐那么远,以后看一眼都难!也不知嫁去了,会不会受人欺负,被欺负了,他这当哥哥的想帮忙也帮不上。越起越郁闷,怎么能结这么一门亲事?因而看十一王的眼神,十分不善。 十一王也不跟这孩子计较,认真地说:“雁过留痕,有雪覆盖是好事,更能保存线索。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在家里时,也常帮着京府衙门查案。” “那就好,你和清晨过来。”渔嫣向他招手。 十一和御清晨赶紧上前,听她吩咐。渔嫣把要检查的地方一一叮嘱,忍了一下,又小声说:“汰州什么地方种有罂粟?不要让人发现,去那些地方多看看,记着,乔装了再去,千万要小心。” “夫人是知道什么?”十一抬眸,压低声音问。 “别问了,先去打探,你二人分头行事,切记不得露出行踪。”渔嫣拍拍十一的手背,轻声说:“一定把丫头给我带回来……” “岳母大人放心,小公主是小婿的妻子,小婿定会竭尽全力。”十一王满眼肃然。 御奕宁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耳朵轻轻动了动,俊脸上毫无表情,只掸了掸袖子,快步下了台阶。 一众侍卫快步跟过去,拥着他往外走。 这小子和他父亲当年一样,从来不掩饰锋芒,傲气十足。渔嫣没叫住他,他应该历练,像他父亲一样,早日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还有,莫问离把他教得很好,听说,已学了莫问离七成的本事,假以时日,超越师傅不是没可能。 ☆、美艳的男人【48】 渔嫣眼睁睁一群年轻人走远,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没办法在这里等下去。 一名少女匆匆走近,双手捧上了一枝梅花,笑着说:“夫人,奴婢看这枝梅花长得最好,奴婢献给夫人。” “放着吧。” 渔嫣打量她,是府中丫头,穿一等女婢的衣裳。 “夫人想吃什么吗?奴婢去做准备。”女孩子笑吟吟地问瑚。 “不必了,你下去吧。” 渔嫣把梅花放到桌上,淡淡梅香扑鼻来。院子里不止这一个婢女,还有十多个,扫雪的、更换被风雪压破的灯笼的,还有在贴窗花的铄。 这全是特地留在院中陪她,看守她的。 御璃骁和莫问离绝对不允许她再冒险,但身为母亲,在这种时刻又怎么坐得住呢?就算不出去找,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呀!再者,那人说了要在有罂粟花的地方等她,她若光坐着,那掳走公主的恶徒也不会善罢甘休。 “来人。”她向外面的婢女挥挥手。 “夫人有何吩咐。”几名女子立刻上前来,齐刷刷福身行礼。 “去把那只箱子抬来。”她指墙角。 女孩子们不敢怠慢,马上过去抬箱子。 她盘腿坐起,揭开箱子盖儿,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那几名女子看着白色包裹里的东西,吓得尖叫连连,不停后退。 里面是几段森森白骨,还有骨头附近采集的花草,枯枝,泥土,苔藓,石头……新鲜妖娆的梅花放在一边,生与死,枯与荣形成了强烈对比。 府里这些小丫头虽说是下人,但御清晨是个好主子,她们吃得好,穿得好,没吃过多少苦头。更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这时候全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来。 渔嫣把药粉抹在白骨上,再以烛光炙烤,以辩逝者去世的年月,这几人死于壮年,体格健壮,腿骨上有刀伤。 她仔细辩验,一一记下。 那小撮绒毛是她最在乎的,似是紫貂,但在惜碧山中应该没有紫貂才对。这就是奇怪之处。 “夫人……” 有名婢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扭着头,拖着哭腔说:“夫人,两位王妃来了。” 清宏和清沈都是后来另娶了王妃,如今他二人都不再管事,只管吃喝玩乐。据说王妃才十七八岁,美艳不可方物。 男人就这样,从十八岁到八十岁,一直衷情于十多岁的新鲜娇艳小姑娘,爱好从未改变。 渔嫣转头看,那两位王妃正怯生生地探头往这边看。见她看过去,赶紧跪下行大礼。 “不见了,改天吧。”她没心思,挥手让她们退下。 婢女匆匆过去,不一会儿,捧着大大小上的锦盒回来,说是两位王妃的献礼。 “你们自己看看,喜欢就分了吧。”她头也不抬。 金银珠宝对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若是她喜欢的,就算一块石头,她也会捧在手心。若是不喜欢的,价值连城,她也不会看一眼。 当然,也得有这样的资本,才能说这样狂傲的话。当年艰难时,她也四处搜刮这些东西,换回兵器和米粮。 婢女们有赏赐,乐不可吱,就坐在屋檐下打开盒子看。金银玉石,珍珠珊瑚,众女子抢得不亦乐乎。 “哇,这个夫人自己留下吧,夫人才配得上这个呀。”突然,一名婢女大呼小叫起来。 渔嫣转头看,这是一件浓紫色的紫貂皮围脖,皮毛柔顺,有莹润的光泽,飞雪落在毛皮上,漂亮极了。 更重要的,是她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罂粟花的香。 “拿来。”她立刻伸手。 婢女赶紧捧上去。 她轻抚着皮毛,这柔软的触觉,从指尖猛地窜进心里。 “这是哪位王妃的礼物?”她急急地问。 “是宏王妃。”婢女见她脸色不善,不敢再吵,都围过来跪下回话,“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去把她找回来。”渔嫣把紫貂围脖放开,让人赶紧去追。 半盏茶功夫过去,王妃被追回来了。 怯生生跪在她的面前。 十七岁,瓜子脸,水媚眼,樱唇粉嫩,是个美人。 御清宏也就这么个爱好,喜欢美人。他王妃换了好几个了,只要不喜欢就换掉,渔嫣都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但他当年也算是救驾有功,加之御氏皇族人丁骤减,御璃骁也就允了他,让他做个逍遥人,自己建了大宅,只管吃喝玩乐。到现在,他的儿子是最多的,已有了九个。资质好的,都送去了皇城接受教育。 做人做成他这样,也算一种成功,到时候,哪个儿子成了大器,他这当老子的都白白享福。他唯一出的力,就在这些老婆身上。 “夫人,有何吩咐?”见渔嫣不出声,宏王妃更害怕了,慌张张地问她。 “你起来吧,过来说话。”渔嫣让婢女们扶她起来。 但这小美人才走近几步,一见桌上摆的东西,吓得腿又一软,差点没摔下去。 渔嫣抚额,又连连挥手,让她退了几步,设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这紫貂皮是哪里来的。”她把紫貂围脖托起来,尽量温和地问她。 “是前些日子我哥哥从外面买来的,夫人来了,妾身也找不到合适的礼,便把这个拿来献给夫人。夫人,这个、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宏王妃拧着帕子,头勾得低低的,眼泪都吓了出来。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看,想问问你在哪里买的。”渔嫣笑笑,安慰她。 宏王妃并不信,抬起泪盈盈的大眼睛,小声说:“好像是在东长街,那里有家皮毛铺子,都是名贵的皮毛,一般地方都找不着,像这样的都得预订。” “好,我知道了,我很喜欢这个。”渔嫣把围脖戴在脖子上,微笑着看向她。 宏王妃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咬着唇轻轻点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回去吧,等我找到了好礼物,让人给你送去。”渔嫣摆手。 “不敢。”宏王妃赶紧起身,给她磕头行礼。 等她走了,渔嫣立刻唤进方意和,“把她哥哥找来,动静小一点,不要让任何人发觉。问他,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若真是东长街,你马上回来报我。” 方意和领命,匆匆离开。 渔嫣让婢女把铜镜搬来,往铜镜中看,紫貂围脖配着她身上这条淡紫色的小袄,浓浓浅浅的紫搭在一起,贵气逼人,不怒自威。 她这皇后的气势早就养成了! “罂粟。”她轻轻合上眼睛。 这东西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的,若那晚真的有人在林子里动手脚,再用歌声操控他们,让他们产生幻觉,那这个人的幻术也太厉害了,要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数十上百人! 许久不出宫,此次出宫,让她明白一件事,不管她有多博学,这世上永远都会有她不了解的东西存在。 ——————————————分界线—————————————— 东长街是汰州最热闹的路上,店铺林立,外邦商旅随处可见,比之当年,更加繁华。 当初这里被炸药和大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御清晨从十五岁开始画新汰州的图,设计出了宽大的地下排水通道,以及秘密疏散的暗道,在地面上,把汰州分成了田字形,正中间是王府,四周是百姓人家,以示王府与寻常百姓心连心,共存亡。 麒麟毛皮坊在东长街偏后的位置,前院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门前拴有一对雪团儿一样的小狗,身上披着用虎皮做成的披风,卧在用貂皮做成的小窝里,懒洋洋地打哈欠,啃着骨头,喝着羊奶。 连狗都这么奢侈,不用说里面的人了,进出皆富贵,没个几万两银的家底,不敢进这道门。但汰州这个地方,出名的就是银子多,有银的大户甚至用雪花花的白银做成门槛,用美玉做成镇宅狮。只要屋子高低大小不逾制,御清晨也不管,而且人都有趋附心理,有时候门头显赦,也能招来外邦商人的豪掷千金。 御清晨和十一王在铺子前停下脚步,十一弯下腰,用扇子轻拍小狗儿的脑袋。 大门中正有人出来,一身紫衣雍容华贵,乌发直坠腰下,抬眼看,却是一名男子,正在戴上防风雪的斗笠,一双狭眸居然是淡紫色的,像宝石一样璀璨。 ☆、神秘的麒麟坊【49】 “晨兄你看,这小子长得太好看了吧。”十一王用折扇往那人身上指了指,凤目微眯,笑着拍御清晨。 他声音不小,那男子转头看来,双臂轻垂着,白玉般的指尖从袖口露出来,几点莹润,勾得人心痒。 十一王又看那男子的脖颈处,喉结微沉,那肌肤,比上好的白瓷还要温润光滑。薄如蝉翼的面纱后,略为阴柔的五官把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柔软结合得恰到好处,多一点则太娘,少一点,则太刚。那双紫瞳,只这样安静地看着你,便感觉世间所有的光华都落进他的眼睛里去了。 华美的眸子从十一脸上扫过,落到了御清晨的脸上瑚。 “公子,请。”马车在他身边停下,有两名俏丽的婢女过来,给他福身行礼。 他轻撩长袍,上了马车,动作优雅贵气,又惹来无数人注目。 “若是女子,那还得了?”十一王折扇往唇上一掩,轻笑着说:“晨兄,他总盯着你看,莫非喜欢你?” 御清晨长眉微抖了一下,大步进了毛皮坊铄。 “有贵客。” 几名小厮殷勤地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引着二人往里面走。 “那个是谁?”十一指着那男子的马车问。 “回公子的话,那是新来汰州的邢大商人的宠儿。”小厮笑着说。 “还真男|宠?”十一王愣住,小声说:“暴殄天物啊。” 小厮笑道:“那位紫公子家世也显赦,可惜家里遭了难,就沦至于此了。这邢大商人把他宠得厉害,要什么给什么,也算是有福气。现在邢大商人家里的生意,也是紫公子把持着。” “呵……”十一王和御清晨互看一眼,都是满眼诧异。这叫男|宠吗?这是主人啊!把主子的家业都夺了,可见厉害! 这店铺与别处不同,别的店铺进门就是物品,柜台。这里不是,大堂里摆着屏风,上绣百兽奔腾,气势恢弘。绕过屏风,是一张八仙桌。客人就在这里稍坐,小厮们会端上果盘,茶点,听明客人来意,然后依着客人的要求,引着客人进去不同的房间挑选毛皮。越往里面,卖的毛皮就越贵重。 “二位贵人,请。”五名娇俏的小婢过来,把五碟精美果脯、糕点摆好。 晶莹剔透的是蜂蜜桂花糕,红艳诱|||人的是冰糖山楂果,清一色小拇指大小,还有玉白光滑的棉花糖球,七彩的水果酥糕,每一件都是外面买不到,由毛皮坊的大厨子精心准备。茶水更是难得,由前年妥善收藏好的雪水,冷浸了晴香山特有的瞳叶茶,再煮开了,茶水碧透,一口就能湿润你整个干燥的冬季。 “来一回,能吃上这好东西,也是种享受。” 十一王品了一口茶,眸子轻转,看向面前的婢女,这些小丫头都一般高,应当不超过十二岁,一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穿一样的白狐镶边的小袄裤,牛皮小高靴。 “丫头们也好看,晨兄,想不到这汰州城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十一王摇着折扇,从袖中摸出了几张银票放到桌上。 胡域国别的不多,宝石最多,来自深海的蓝宝石,一颗能换千两金,胡域国皇族出名的有钱。一张银票就是五千两,他放了三张。 “本公子要给宠姬买一身好皮毛披风。”他凤眸带笑,扇尖往一个小丫头下巴上轻抬。 小丫头的脸立刻就红了,不敢看他的俊脸,娇憨地福身行礼,“公子稍侯。” 几名丫头鱼贯进去,过了会儿,两名十五六岁的大丫头过来了,比小丫头们更加标致,更有风|情。 “二位公子,请随奴家来。”二人温婉地笑,请二人请起。 往里走,穿过了开满白梅的园子,经过了有白狐随意卧歇的长廊,到了一个雕着无数狐狸的小屋前。屋子里有大火炉,把里面烘得跟暖春一般。女子只穿着白色薄绸的裙子,领子极低,一弯腰就有春|、光拂面而来。 “怎么感觉进了狐狸|精的地盘。” 御清晨一向比较老成正经一些,看到这些,不由得紧了紧眉,转开了脸。 “不错。”十一王瞟了一眼,嘻嘻地笑。 “这些俗|艳之事,还是少沾为妙。” 御清晨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理那些女子。 十一王却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不时和女子们调侃几句,在这过程中,已把院中所有的一切仔细观察了一遍,有多少女子,有多少护院…… 御清晨也在悄然观察,二人一动一静,同样出色的模样,引得女子们不时低眉娇笑。 “公子,这是最新做成的雪貂披风。” 几名女子捧着一件通体雪白的披风进来了,这件雪貂,一见就让人惊艳。没有一根杂色,白如此纯净。 “若是果儿披着,应该很好。这么洁白,太衬她了,晨兄,你看如何?”十一王看出御清晨的心事,故意调侃他。 御清晨的脸微微一红,走过来,打量着披风轻轻点头,“是,果儿纯澈,这披风极适合他。” “你送,还是我送?”十一王用折扇在下巴上轻敲,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御清晨不好意思,犹豫了会儿,轻声说:“那……我送吧。”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堂堂晨……兄,有喜欢的女子,还这样畏手畏脚的,你没看着那宁小子在果儿面前如何钻来钻去的?果儿年纪小,喜欢主动一点的,你再闷下去,可就要被人抢走了。”十一王都替他着急,连连挥手,指着雪貂皮说:“这件要了,再去拿一样好的,本公子要华丽些的。” “华丽?”女子互相看了一眼,抿唇一笑,快步下去。 “你猜,会是什么样的?”十一王往外张望,兴致勃勃地问。 “我们是来找罂粟,你买皮毛。”御清晨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 “晨兄别这么古板,你没闻到这里的罂粟花香?”十一王吸了吸鼻子,眼中锐光一闪。 御清晨早就闻到了,他习惯不露声色,和十一王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多买点东西,她们忘乎所已,你我也就能多待会儿。”十一王坐回桌边,端起茶碗喝茶。 “公子,这两件如何?” 婢女又进来了,这回捧着的,是一件镶着翠绿孔雀羽的白狐皮大氅,一件紫貂披风。 二人看了看那紫貂披风,站了起来。 “这都是新制的?”御清晨抚着紫貂,漫不经心地问。 “都是最新的。” “汰州附近并无紫貂。”御清晨又说。 “公子,这紫貂是从华南山那边寻到,带回我们麒麟坊喂养。这喂养的法子可复杂了,所以才养出如此柔顺的毛皮呢,外面可是买不到的。” 用罂粟果喂养?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二位公子,还有客人等着看这两件东西呢,他们都出这个价了,五百两,二位公子快下决定吧。”婢女伸出五根手指晃。 五百两一件披风,那不是小数目,富贵一点的百姓一年生活才用几十两银而已。 “好吧,就这两件。”十一王豪掷千金,买下这两件。 “公子宠姬真有福气。”婢女抿唇笑,拿来精美的盒子,把两件披风装进去。 “这里面,可能走走?赏赏梅,逗逗狐?”御清晨指廊下白狐,扭头看婢女。 “可以,公子请便,留在这里用午膳也行。”婢女笑吟吟点头。 还挺大方! 二人并肩出来,在白梅园里随意乱走,不时有白狐和白貂从树下跑过,乌亮的小眼睛盯着二人看看,钻进花丛深处。 “这地方还真精致,以前你没来过?”十一王左右看看,小声问御清晨。 “只知有这么一处地方。” 御清晨摇头,他长年跟着御璃骁,学的是勤恳,兢兢业业地做事,这些享受的事,半分没学着。 “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十一王嘴角抽抽,拉拉他的袖子往前指,梅园深处有小婢正在打雪仗,笑声清脆活泼,“我们也去玩吧。” “你去,我看着就好了。”御清晨汗颜,他实在不擅长和女子结交。 “你这人,太无趣了。”十一王拉着他就往丫头堆里走。 “呀,公子好英俊。”女孩子们围过来,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二人。 十一王用扇挑着一个丫头的长发闻,全是罂粟的香。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光用罂粟喂狐喂貂,还喂这些丫头们。 ☆、一曲蚀骨【50】 “掌柜来了。”突然众人散开,恭敬地垂手而立。 十一王和御清晨往前看去,只见一名胖妇人正穿过了梅林,笑吟吟地向二人走来。看到这妇人,十一王如此擅长交|际的一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更别提御清晨了。 说她胖,还真是说得斯文了,简直长得长宽一个样,圆盘脸,三层下巴堆积着,脸颊上两团红扑扑的肉高挤,嘴唇偏还染得红艳艳的,在擦得白得过份的脸上格外刺眼,再往上看,一双柳叶细眉高高扬着,眉梢还学着时下千金们喜欢的样式,往上微勾,梳着坠马髻,戴着明晃晃的巨大金钗。这样就算了,她还把一身毛茸茸的紫貂袄裙穿在身上,越看越滑稽,活脱脱是一个行动中的巨大紫貂,怎么都和这个美轮美奂的地方联系不起来。 “掌柜。” 二人好容易从震惊中镇定下来,硬着头皮和她打招呼。 “听闻有贵客,奴家特地亲自来招呼二位公子。铄” 胖掌柜一开口,娇滴滴,软嗲嗲,能拧出水来,麻得二人背脊骨上一阵凉意狠窜,怎么都站不下去了。他二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实在不想以貌取人,但是——胖不要紧,胖也是福气,你起码不要弄成这般模样出来恐吓人啊!而且此妇人看上去自我感觉挺好,还一走,胖腰还一扭。 “咳咳……” 十一王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走到一边假意咳嗽。可他失算了,胖妇人立刻拧眉捧心,过来给他捶背。 “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可能太冷了……” 十一王又咳,飞快闪身,躲开了胖掌柜的手。 胖掌柜的手摸过他光滑的丝绸袖角,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又扭头看御清晨,艳红红的嘴唇一咧,又过来拉御清晨的手。 “那,二位公子,我们进屋去坐,奴家亲手给二位公子烹茶。” 她这举动挺大胆的,居然用小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抠,媚眼直朝他抛甩。御清晨吓得赶紧缩手,连连摆手,尴尬地说:“其实,其实我们还有事……我们还是先告辞。” “别呀,奴家特地赶回来陪二位公子的。”胖掌柜娇滴滴地又来拉他的袖子。 “真有事,把东西给我们送去红香楼天字号房。”十一王赶紧过来救御清晨,二人近乎灰溜溜地跑出了梅林,埋头冲出了麒麟毛皮坊。 “公子……”胖掌柜一路追到了门口,又跺脚,失望地甩帕子,“别跑这么快呀公子。” 坐在屏风后的两名锦衣男子此时正捧着茶碗喝茶,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一口热茶喷出老远。 “公子,小心喝茶,别烫着。” 胖掌柜扫了二人一眼,见他二人长得相貌平平,随意挤了个笑,让小厮们好好招呼,带着一脸失望回了后园子。 “这是什么妖孽?”莫问离嘴都被这口热茶烫掉了,愕然看着胖掌柜的背影问。 御璃骁一手挡在脸边,眉头紧拧,小声说:“别盯着看了,这两个小子易容也要易得俊美非凡,一看就是出来惹事的,回去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得了,你那时候易容,哪回不是抢好看的面具往脸上蒙。”莫问离捂着嘴,恨恨然把茶碗丢下,大声说:“爷不买了,走。” “老爷、老爷……”小厮急了,赶紧过来拦二位。 “拦什么拦,没见到爷的嘴都要烫没了吗?你们这是什么破茶,不知道温一壶合嘴的?” 莫问离拎着他的领子丢开,大步迈出门槛,低头看那雪团儿似的小狗有趣,一手拎起了一只,把一金锭往地上一丢,把小狗丢上了他那俗得不能再俗的马车上。 “大爷……爷……”小厮急了,想过来夺回狗。 “闪开,再过来,让你们赔爷的嘴。”莫问离一脚过去,摆出十足的乡绅恶霸地模样。 小厮赶紧躲开,哭丧着脸看他跳上了马车。 御璃骁虽然也想进去一探究竟,但十一王和御清晨那样夺门而出,想必已经打草惊蛇,进去也没用,只能出来。他心里头急得发慌,小公主这时候还不知下落,也不知道有没有挨饿挨打。 “别愁眉苦脸了,谁敢碰我的小肉团儿,我让他生不如死。”莫问离长眉轻拧着,满目杀机。 御璃骁钻上马车,长长地舒气,转头看他,“现在去富贵温柔乡?” “去吧。”莫问离点头。 这是手下人查到的两个小公主出现过的地方,麒麟毛皮坊前面,以及富贵温柔乡的后面。他现在还不明白,是有人故意露出这两处破绽,还是不小心泄漏了行踪。 “富贵温柔乡里小倌儿最出名,等会儿你怎么也得忍着,不能让人家摸摸,你就鬼喊鬼叫。” 莫问离从角落里翻出一面铜镜,凑到光下看嘴巴,恶声恶气地提醒御璃骁。 “别照了。”御璃骁把他的镜子夺走,指着那只小白狗说:“你买只狗干什么?” “你傻啊,我能抱着麒麟坊的狗四处跑,对方还不好好伺候着?他们让我们糊涂,我们也让他们糊涂。”莫问离摸出药膏擦嘴唇,眼中光芒闪闪,往御璃骁面前凑,“过来给爷吹吹。” “别闹。”御璃骁推开他,寻了个好位置靠过去,长长地叹气,“真是担心丫头,若真出什么事……” “担心也是白担心,小肉团儿任性惯了,让她吃点苦头,她才知道害怕。”莫问离咬牙,有些恼火地说。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此次出宫却不是贪玩。她是听说城外有个城隍庙,住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小乞儿,所以想去瞧瞧。她把她这几年悄悄攒下的银子换成了银票,都带去了。说是冬天到了,要给那些小乞儿们建个屋子,让他们不要挨饿挨冻。” 御璃骁说完,莫问离就有些惆怅起来,二人沉默了会儿,都摇头,异口同声地说:“跟她娘一样心软。” “小肉团儿心善,老天爷也不敢对她怎么样的,不怕别的,还不怕你这位父皇去把天捅个大窟窿?”莫问离拍他的肩,小声安慰他。二人并肩作战,近二十年的兄弟情谊,还是第一次看到御璃骁表现出这种无助的时候。 御璃骁苦笑,又长长地呼气。 莫问离又在他的肩上捶了捶,低声说:“不是还有我吗?” 御璃骁点头,点完头又感觉滋味不太对,浑身发麻,赶紧推开了莫问离,往另一头坐去。 “你的手别往我身上摸来摸去。” “喂……”莫问离咬牙,把小胖狗一抱,往他身上丢去。 小狗懒洋洋地汪了两声,打了哈欠,躺在了御璃骁身边。 “看出毛病了吗?”莫问离指小狗。 “不止是狗,我见那些小厮眼中精光直冒,也和这小狗一样。”御璃骁点头,“这些小狗的食物里应该长期掺着罂粟,所以小狗儿才这副懒模样。给人吃倒能理解,让人不知疲惫地干活,但麒麟毛皮坊用这种东西喂狗,真不知是何用意。” “只怕是吃的剩饭剩菜,所以也有生了瘾。”莫问离揉揉小狗儿的头,小声说。 小狗儿又打了个哈欠,双爪捂着眼睛睡了起来。二人拧眉,心中隐隐生起不安。若这些东西流传开来,人人都如此,那如何了得? “到了。”马车缓缓停下,侍卫轻轻拍了一下马车门。 二人一前一后钻出了马车,富贵温柔乡的牌坊在眼前高立着,沿河而建成一长溜的小筑,精致小巧,足足有三十多间,全都隐于五色梅林之中。 “御清晨这小子的能耐还是不小。”莫问离扯了一枝五色梅,放到鼻下去闻,这是从外邦引来的梅树,花瓣有五色,层层递浓,格外妖娆。 往前看,只见前方有好些身着紫衣的年轻的男子正等着,个个身材修长,容貌清秀。这都是富贵温柔乡的小倌了。 莫问离拿了折扇,轻轻一敲,摆出一副风|liu倜傥的模样,正欲往前,那群人却呼啦啦地过来,直接从二人身边擦过,涌向了他们身后。 他一脸怒意,扭头看,一戴着斗笠的紫衣男子正从马车上跳下,这些人正是去迎接那人的。 “紫公子,就等您了。” 莫问离这一辈子就数今天受的冷落最多!俊脸微微扭曲,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御璃骁的心思全不在此,只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二人才靠近正中那间最精致的小筑,只听屋里传出一阵歌声,低醇夜空下静静流淌的河水,直直灌入人的耳中,不过两三句,就能让人生出几分痴意。 御璃骁神色一凛,这正是那晚在惜碧山听过的声音! ☆、双生子【96】 推开门,只见里面也围着六七名男子,高坐中间的那位低着头,一袭绯色长袍,长发只用玉簪子松松绾着,长指在七弦琴上灵活游走,晶莹剔透的琴弦在他的双指抚动下,发出如流水如出一辙的声响,淙淙缓缓,不时碰上岸边的小石子,激打出微大的哗哗响声,又有小鱼跃出溪水,再扑通一声落回溪中…… 二人见识过口技,对于以弦音来模仿声音的,还是第一回见。 在这人的双手下,溪水已经淌过了密林,到了开阔之地,汇入滔滔江水,涛音磅礴,气势恢弘。 “真是不可思议。”莫问离低语。 “闻所未闻。”御璃骁轻轻点头瑚。 “二位为何不进去听呢?”一把醇和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飞快转头,紫衣男子已到身后,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掀面纱铄。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阴柔、俊美,尤其是年轻。因为年轻,让他的肌肤有种极为润泽的光华,狭长的眸子轻轻眨动,便见波澜微皱,柔情顿露。 别说女人,男人也会为他这表情所迷惑,忍不住多看。 御璃骁心中暗恼,被屋中弦音吸引,连别人到了身后都不知道。 “请。”紫衣公子推开门,向二人微微笑。 琴音未停,但其余人都站了起来,向紫衣公子围拢。 “紫公子。” “招呼好二位贵客。” 紫公子点头,径直走到了高台边,取了一把箫,优雅地坐下,将那把翠色凑进薄唇边,眼帘低垂,与他合奏。 “二位公子请上座。” 男子们请御璃骁和莫问离坐下,很自然地,在二人身边各坐了一位华服男子,端茶倒酒,服侍殷勤。 御璃骁已摒去了不自在的心思,左右看了看身边服侍的男子,又看高台上的二人,低声问:“那就富贵温柔乡的掌柜?不是听说是东乡的刘老板吗?” “紫公子和绯公子已要把此处盘下,他们是这里的新东家。” 男子温柔地笑,抬起白玉一般的脖颈,上面有好一些暗色的齿印,格外刺目。 以|色||侍人,对于女子来说,顶多落个yin妇的名声,但对于男人来说,那是八辈子翻不了身的耻辱,都无法埋进祖坟去见祖先。 但这世上偏有些好男风的有钱人,喜欢找这些清秀俊逸的少年发|泄变|态的yu望,也有真心待他们好的,但那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折磨,取乐。从身边男子脖子上的齿印上来看,多半遇上的是后一种。 “紫公子和绯公子以前也在这里做事?” 莫问离抿了口酒,长眉一扬,双指捏着杯子,举到眼前看。一双乌瞳里华光四溢,足见这酒有多合他的胃口。 “紫公子早在几年前就不在这里了,绯公子一直在。公子,想让绿笛如何服侍您?” 坐在莫问离身边的绿衣少年分明是被他迷倒,一手托着腮,一手轻抚莫问离的手臂,喉|结羞怯怯地颤着。 “就这样,多捏捏。”莫问离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肩上搁。 绿笛顺从地跪坐起来,给他捏肩捶背。 “公子,您呢?” 御璃骁身边的少年也跪起来,想依葫芦画瓢地侍奉御璃骁。 “倒酒吧。” 御璃骁的视线掠过高台上奏乐的二人,停在他们身后的墙上,墙上有两幅精美的绣品,一幅上面满绣绯色玉簪花,一幅绣的是依窗而生的紫色虞美人。 “绯玉,紫虞。” 御璃骁指着奏乐的二人,缓缓道出二人的名字。 那二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同时看向御璃骁。 双生子! 御璃骁怔住,这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衣服款式也一样,若不是从颜色上区分,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公子能从画上猜出我们的名字,不错。” 绯玉把琴推开,扶着紫虞的肩膀起来,他这动作才叫杨柳拂风,楚楚惹人怜,便是女子,也难以做出他这样的娇态,更重要的是,还一点都不突兀,不恶心,好像他天生就该这样。 “公子再猜猜,这画上隐藏的诗,若能猜中,今日所有的帐都让在我身上。” 绯玉双臂垂着,慢吞吞走近了御璃骁,红唇弯着,笑吟吟地看他。 御璃骁盯着画看了半晌,正色道:“莫作寻常轻|||薄看,玉台姊妹是前身。” 绯玉的脸上露出一丝若笑若癫的神情,随即朗笑起来,肩膀耸|dong了好几下,才扭头指着紫虞说:“哥哥你听,居然有人以为我们是双生的。” “难道不是?”御璃骁惊讶地问。 “当然不是,我迷恋哥哥,所以求了异人,把我的脸整成了哥哥的模样。”绯玉不笑了,一脸淡漠地扫了他二人一眼,挥挥手说:“没猜中,今儿自己付帐,绿笛身价稍贵,一个时辰三十两纹银,他精通十八般手段,包公子开心。纱华一个时辰是十两纹银,你们带公子去享乐吧。” 紫虞往后一歪,靠在墙边的垫子上,握着翠竹箫在地上轻轻敲打,温和地说:“绿笛,纱华,好好服侍二位公子,不许偷懒。” “是。”绿笛和纱华拉着两个人的身手起来,笑吟吟地往外拖。 关门的时候,御璃骁扭头看,只见绯玉正坐在紫虞的身边,一手抱住他的头往自己的腿上放,另一手拿了银耳勺,好像要给他掏耳朵…… 两个男人,一模一样的脸,做着男女之间才有的亲昵动作,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们也试试。”莫问离一手抱着小白狗,一手摸自己的耳朵,故意逗御璃骁。 御璃骁长眉拧着,轻轻摇头,好半天,才小声说:“你不觉得他们很怪异吗?” “你看不惯,当然怪,但这世上的情,又岂止局限于男女之中?也有女子相厚,男子相爱的。、”莫问离不可置否地一笑。 御璃骁若有所思地摇头。 绿笛掩唇笑,拉着御璃骁的袖子说:“二位公子不必惊讶,我们富贵温柔乡以前不在汰州,也不叫富贵温柔乡。以前开在同里郡,叫枕中香,掌柜叫姬京岑。那是个疯子,专门买来小男孩,精心调||教,十二三岁就开始服侍客人,三年前才搬来这里。” 他说着,又和纱华交换了个眼神,纱华便过来,抱住了御璃骁的手臂,仰头看着他继续说: “在我们这里,谁都知道绯公子爱着紫公子。他们也是小时候就进了枕中香的,到现在为止都十多年了。五年前,绯公子被客人用火烛烫坏了脸,燎了一脸的火泡,姬京岑想把他丢掉,是紫公子去求了异人,给他换了张脸,用的还是自己大||腿上的皮,活生生剥下来的呢……这一世,若有人肯对我那样好,我死也甘心了。” “你们两个看不到我?”莫问离停下脚步,笑着问二人。 “公子如此俊美,怎会看不到?今日公子是想单独与绿笛……还是我们四人一起?”绿笛嘻嘻地笑,要过来亲吻莫问离的脸。 莫问离的脸绿了,赶紧退了两步,指着御璃骁说:“爷今日是来请客的,你们二人招呼好这位爷便是。” “好嘞。”绿笛绕回御璃骁身边,和纱华一起,一左一右地往他怀中蹭。 御璃骁心中明白,这多是故意,是紫虞和绯玉的试探。大白天的跑来富贵温柔乡,如果不是真的色yu攻心,那就是前来找事。 他双臂揽住二人,走向河畔的小筑。莫问离抱着小狗站在原地,看着他进了小筑,笑笑,跟紧他们的步子。 御璃骁连这牺牲都肯做,足见他此刻的心焦程度,只怕恨不能掐死这些人,逼问出公主的下落。 绯玉走到窗前,看着那四人远去的身影,小声说:“这二人以前没见过,什么来着?” “他们抱的狗是麒麟坊的。”紫虞起身,慢步走了过来。 “麒麟坊的狗……”绯玉拧拧眉,勾勾手指,招呼过一名美少年,“你去麒麟坊问问,这二人是他们什么人?” “是。”少年匆匆离开。 “哥哥,这几日我总感觉心惊肉跳的,感觉要出什么事,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绯玉转过头,看着紫虞一脸担忧地问。 “发财的事。”紫虞笑笑,拍拍他的肩,双瞳光芒闪耀。 ☆、是小恶魔啊【52】 “哥哥不要太累了,银子再多,于你我来说,并没有太多用处。” 绯玉拉住他的指尖,轻轻握了一下。掌心里有冰凉的汗,濡湿了紫虞的手心。 “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心悸又犯了?” 紫虞立刻伸手,轻覆上他的额头瑚。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一点心慌。” 绯玉在一边的软垫上坐下,摸过他的那支紫竹箫贴近唇边,呜咽吹了几个音符后,换成了一曲快活的小调。 紫虞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转头,白玉般的指轻掐住了一枝探进小窗的梅枝,轻轻一折,一枝缀满红梅的花枝就落到了他的手心,他在手中抛玩了几下,目光看向了御璃骁他们四人进的小屋子。 只见绿笛的身影在窗口闪了闪,随即关上了小窗铄。 “大白天买欢,真是饥|渴,这些有钱人,拿着银子随意侮辱他人,都会下地狱。”绯玉一脸嫌恶,不客气地诅咒。 “他们不随意拿银子出来,你我又如何有今日呢?” 紫虞红唇轻挑一弧冷漠的笑,把梅枝上的梅花一朵朵地掐下来,丢进屋外的泥地里。 绯玉一手握着竹笛,趴到窗口往外看,小声说:“河府王又来帖子了,我不想去。” “为什么?”紫虞拧拧眉,手掌在他的脸上轻抚。 “他……”绯玉抬起头,长眉紧锁,轻声问:“哥哥,你真舍得我去陪他?” “笨蛋,”紫虞拍拍他的脑袋,轻叹道:“我去吧。” “不行。”绯玉立刻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腿,不悦地说:“他是疯子,会折磨你的,还是我去。” “但你不想去……”紫虞淡淡地说。 绯玉的脸色有些泛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仰头看着蓝天说:“命都是哥哥的,有什么不能给出去的?” “笨蛋。”紫虞又轻声骂,主动拉住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一起仰头看着蓝天。 小屋里。 莫问离把绿笛和纱华拖开,与御璃骁一起挤在窗口看向外面。 “这两个人互相看的时候,像不像在照镜子?”他有些好奇地问。 御璃骁摇头,低声说:“虽然脸一样,但绯玉的眼睛和紫虞的眼睛太不一样了,绯玉的眼中只有紫虞,但这紫虞的眼中,有太多东西。” “唷……”莫问离转头,促狭地说:“果然是纵横情场数十载的人物。” “办正事吧。”御璃骁皱皱眉,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两名美少年,“纱华的心理要薄弱,绿笛知道的事应当更多,你随便选一个。” 莫问离左右看看,拖起了绿笛。他的神情已经严肃下来,拿出一只小盒递给御璃骁,低声说:“给我递针。” 御璃骁打开盒子,依着他的指挥,把长短不一的金针依次递到了莫问离的手中。 莫问离将这些针一根一根地扎进绿笛的穴位,过了一会儿,绿笛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却毫无焦距,没半点神彩,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软软地靠在椅子上。 “有没有见过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这么高,长这样。”莫问离把小公主的画像打开,给绿笛看。 绿笛缓缓摇头。 “富贵温柔乡以前的老板去哪里了?”莫问离又问。 “紫公子杀了他。” 绿笛红唇一张一合,声如蚊蝇,声音僵直。 “为什么?”御璃骁眉头微皱。 “他和几个达官贵人一起虐|打绯玉,用针扎他的那||话儿,紫公子就杀了他。”绿笛又说。 “既然如此,那死就死了!”莫问离皱眉,继续问:“紫公子不是被一个郑姓富商赎出去了吗?” “是,那人把家产都给了紫公子,出家了。” 也不知出家还是死了——莫问离和御璃骁对视一眼,这紫虞的心和手段看样子都挺狠。 “你们这里只有男童?有女童吗?”御璃骁得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更急了。 “没有,朝廷有严律,不得残害女童,所以没有哪里敢用女童。”绿笛又说。 “只怕问不出什么了。”御璃骁有些失望,把金针的盒子放下。但才坐下去,又听绿笛说:“但有些无耻之人,喜欢在自家豢养女童,都是私底下交易。” 御璃骁精神一振,立刻问:“你可知在哪里交易?” 绿笛点头,刚张嘴说出一个花字,突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嘴里怄出大口的血,很快胸前的衣服就被血给浸透了。 “快……”莫问离飞快地取针,但已经晚了,绿笛直接从椅上滑下来,一命呜呼。 “怎么会这样?”御璃骁蹲下去,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满脸铁青。莫问离的金针问询从未出过错,绿笛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中毒了。”莫问离高举一根金针,针上有乌青的颜色。 “这怎么可能?”御璃骁迅速在四周查探,但都没有下毒的迹象。若是茶水,他们也会中招,为何偏偏只有绿笛一人中毒呢? “这里不能久留,走吧。” 二人对看一眼,把绿笛放到榻上,匆匆离开小屋,那只小白狗舔舔了爪上沾上的鲜血,慢吞吞地跟了出来。 上了马车,那小狗突然抱着莫问离的腿就开始扭动,莫问离扒开它好几回都未能成功,它总是又贴上来继续扭动又肥又圆的小屁|股。 莫问离心神一动,点了小白狗的穴,用匕首在小白狗的身上割下一小撮沾上的绿笛的血,放到鼻下仔细闻,半晌之后,才黑着脸说:“这是月沉景。” “有什么用处?”御璃骁沉声问。 “助兴的,想必这些男子们平常都服用这些药物,不然你以为他们常年面对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者是肥老的妇人,哪来的兴致?只是用了这药之后,若不能及时疏解,便会出事。但他用的这剂量,大得不可思议。” 莫问离看看小白狗,脸色有些难看。只舔了些地上的血,就让小狗儿兴奋成这样,可以想像绿笛到底用了多少药。 “看来是杀人灭口了。若小丫头真在他的手中,只怕马上就会转移。”御璃骁更急了,立刻就要转身回去。 “不会,丫头不会在他们手里。”莫问离笃定地说。 “为何这样断定?一点线索也不能放过!我们立刻折返回去。”御璃骁不悦地问。 “若真在他们手中,紫虞不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有人故意在把我们的视线引向富贵温柔乡和麒麟坊。”莫问离拍拍这位老友,遇上自己孩子的事,再镇定的人,也会有失去方寸的时候。 御璃骁连吸了五口气,才小声说:“让人去查绿笛身边的人,能给他下这么猛的药的人,只有他身边的人。” “纱华可能也凶多吉少,方才小屋子里的人有十七名,每个人都有可能,待我们真去查到的时候,可能此人也会被人杀了灭口。璃骁兄,这人抓着小肉团儿,只怕是意外,看小肉团长长得标致,要拿去赚龌|龊银子……就怕小肉团儿忍不住说出身份,或者,被人认出来,那才危险。” 莫问离眉头微皱,手指挑开了细竹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细雪又在飘飘而下,但丝毫不影响路上行人逛铺子的兴致。再过段日子就是大年了,现在是置办年货的好时机不少铺子都挂出了‘年货到’的大牌子。 “但是,起码我们有眉目了。”莫问离转过头来,又拍御璃骁的肩,“可以确定,这时候的小肉团儿很安全。” —————————————分界线—————————————— 清冷的大院,几间小屋子静立风中,大风呼呼地刮过来,枝头被拉拽得乱摆。屋后是大山,山景萧索。 院门吱嘎一声开了,几个胖妇人鱼贯进来,见院中无人,便变了脸色,冲着屋子里大喊:“谁让你们偷懒的。” 小屋中有了响动,哆哆嗦嗦地走出来十几个清秀的小姑娘,都只有十岁左右大小,胆怯地看着几名胖妇人。 “美姨娘,她们偷懒,我替你们揍她们。” 一声清脆的童声从屋里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粉团儿似的丫头挥着枯枝跑出来了,往几个小丫头腿上敲。 “你这丫头,只会嘴贫,你今天练功了吗?” 胖妇人柳眉倒竖,过来拧她的耳朵。 “美姨娘,我都不用练功,你看看我,我比她们长得好,又机灵,别人肯定喜欢我,不喜欢她们。美姨娘你放心,等我赚了银子,我给你买头花戴。”她捂着耳朵,眨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粉嫩嫩的薄唇高扬着,笑嘻嘻地往胖妇人身上蹭。 胖妇人被她蹭得哭笑不得,和身后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拽开,嘲讽道:“我看你这丫头就是个傻子。” “不是啊,我三岁时,我爹就教我背一千首诗了,五岁我就能画画,七岁能弹七弦琴。” 她骄傲地挺胸,拍着小|胸||脯脆生生地说:“不信,你找人来与我比试比试,看谁比得过我。” “抓着这丫头的时候,她身边有好几个仆人,是大户人家的。”另一个胖妇人上前来,上下打量她,“看看她这副好模样,不出几年,一定会长成倾国之色,还有一副甜嘴巴,只要好好栽培,以后会是一个摇钱树。” “就是,她们哪比得上我!”小丫头又咧嘴笑,用树枝轻轻敲胖妇人的胖肚子,“美姨娘,我饿了,弄点吃的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赚银子啊。” “去给她拿点吃的来,只要听话,我就少不了你们的吃喝,还会吃好,喝好,穿好,让你们都有花儿戴。”胖妇人面色稍霁,手指轻捏她的小脸蛋,小声问:“你真不记得你爹叫什么了?” “我也想记得啊,可是脑子这里还疼。”她转过头,让胖妇人看后脑勺上仍不肯消去的大包,乌黑的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促狭的光。 “好了,去练功。”胖妇人推了她一下,从仆人手里拿过了鞭子,过去赶那些木头一样杵着的小姑娘们,“都聋了吗?都学着点,一个个哭丧着脸,是想死不成?” 她挥着鞭子往姑娘们身上打。 仆人端着一盘子包子过来了,小丫头拿了两只,跑去树下,一边吃,一边踢腿,嘴里含糊地念:努力练功,赚很多银子…… 胖妇人们看得正有趣,只见她一下用力过猛,绣鞋从脚上脱落,径直飞出去,正砸在那挥着鞭子教训人的胖妇人脑袋上。 “对不住。”小丫头赶紧咬着包子跑过来,捡回鞋穿上,又去下继续踢。 那些妇人看得直笑,胖妇人揉着脑门就吼。 “好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妇人们劝住胖妇人,几人准备离开。 突然,那胖妇人耸了耸肩,面色古怪地用力扭头看自己的背。 “怎么了?”众人围上去看。 “滋……什么东西咬我,好疼……”胖妇人皱眉,伸手去抓。 几名妇人帮她扯着衣领去看,只见脖子后面红红青青的一大片肿着,极为可怕。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惊骇地大叫。 “好痒,好疼。”胖女人扭得更厉害了,很快的这些红青肿块上就起了水泡,继尔往她的脸上漫延而去。 “不会是瘟疫吧?”突然间,一声可怕的尖叫刺破了众人的耳膜,“好可怕,是瘟疫啊!” ☆、折腾得人仰马翻【53】 这是院子里的人听到的最尖细,最恐怖的叫声了,尖锐得能把人的耳膜刺破,甚至还带着颤音,拐着弯儿去捅你本来就紧张的心。 “别叫啦!” 一名胖妇人转过头,冲着女孩子们大吼一声瑚。 众女孩儿都用双手捂着嘴,拼命摇头,以示不是自己喊的。胖女人的眼神刷地一下刺向树下的小丫头,她也掩着唇,用力摇头,还伸手指前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只见那屋檐下正只黑猫蹲着,一双碧幽幽的眼睛阴冷冷地盯着她们看。 猫会叫,但瘟疫二字是说不出来的!胖妇人又瞪小丫头,只见她一脸无辜,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里还不忘了捏紧她吃了一半的包子。 “愣着干什么,快送老|娘出去。”那长了满脸水泡的妇人捂着脸,杀猪一般地嚎叫。 “碰了她,你们的手指也会烂的……”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些妇人们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她们的手指,真的开始红肿,十根手指飞快地变成了小红萝卜,再以可怕的速度往手臂上延伸铄。 “啊……我们也长了……”那小丫头丢了包子,也开始叫。 迅速的,院中的人全都尖叫了起来,所有的妇人、小丫头,都开始叫喊,在院子里乱跑,妇人们往外冲,丫头们想跑出去,却被妇人们给推了回来,从外面锁上了门。 “怎么办?”丫头们互相看着,一个个的脸都肿胀起来,活像红薯,大家走到小丫头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吃包子吧。”小丫头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咬包子。 那些丫头也是饿慌了,赶紧扑过去,把盘子里的包子抢过来,一人分一半,狼吞虎咽地吃了。 “等下,他们就会进来给我们看病,记着,小纤,你家是鄂州的,那里上半年有过瘟疫,你给大家染上的。”小丫头指其中一名瘦小个子的姑娘,严肃地叮嘱。 “是。”小纤赶紧点头,又伸手往脸上挠。 “别挠,想以后都当丑八怪吗?”小丫头飞快打开小纤的手,环顾了一圈,认真地说:“记着,跟着姐姐我才能逃出去,才能有肉吃,别给我添乱,不然姐姐我不客气。” 众丫头又连连点头。 小纤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姐姐,你才九岁,让我们叫你姐姐……好别扭……” “是按本事来,年纪小怎么了?”小丫头吸吸鼻子,把手指放进嘴里吮,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说:“别说叫姐姐了,你们以后见了我,还得磕头呢。” “为什么?”小纤好奇地问。 “别问这么多,知道得太多没好处。”小丫头小大人一般地挺了挺胸脯,利落地跳了起来,跑去门边,趴到门缝上往外看。 “嘻嘻,这群蠢货,姐姐的蝎子粉味道不错吧,幸亏让我在屋里挖了蝎子出来了,你们才有福气,跟我逃出去。” 小丫头说完,扭头看向一群正用崇拜的眼神看她的小姑娘们,大眼睛咕噜转了转,又笑嘻嘻地往树下跑。 “来吧,吃饱了就装死,等下就会有人进来,把我们往城外抬,把我们全丢掉。到时候,就算咬破了手指头和嘴巴,你们也不能大声哭,顶多抽几下,全都给我认真装死。不然你们就真的会被拖出去,陪又老又丑的男人睡|觉……恶心死你们!比瘟疫还恶心!” 她说着,自己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下装死。 其余人也赶紧过来,东一个西一个地躺好。 小丫头盯着蓝天看,脚尖轻轻地抖,好久之后,轻轻叹息,细声细气地说:“爹爹怎么这么没用,还没找着我呀。娘只知道围着爹爹转,几个哥哥都是笨蛋,哎,他们怎么还不来呢?真要把我饿死了,你们就开心了吗?我两天才吃了两个破包子,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破包子,我好想吃烤猪蹄……离舅舅在就好了,一定会给我好多好吃的……我好想离舅舅……” “你不是不记得你爹爹是谁了吗?”小纤爬过来,小声问她。 “从现在起,你耳朵聋了。”小丫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该听的就别听,不该问的就别问。” 小纤赶紧捂住耳朵,但又往她身边凑了凑,脑袋左右转了转,小声说:“我还是靠着姐姐你,这样安心。” “靠着吧,我保护你。”小丫头有些骄傲地拍了拍地,尘土被她拍得四处飞。 院子里静了会儿。 门又开了,一群鼻子上捂着帕子的人冲进来,抬着丫头们就往外跑。 小丫头轻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对了,快点把她们丢出去,丢得远一点,这样她们就可以逃跑了。脸上的这些红肿,只要用金银花洗洗,过几天就好了,她又会变成细皮嫩肉的小肉团儿。 “等等!” 突然,一声怒斥从外面传来。 小丫头心头一颤,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只见一个黑脸的瘦个子跑来了,一个一个地盯着女孩子们看。原来是这个畜生!她眸色一沉,充满恨意地紧盯着那瘦子。 “都放回去,爷好不容易弄来的货色,是不是瘟疫,放几天看看,真死了再说。就算是真死了,爷也要剁了把肉做成包子再卖……不能便宜了这些小jian人。” 好恶毒啊!丫头攥拳,小脸气得鼓起来,在心里暗骂,待我爹爹和舅舅来了,把你剁成肉末末——不行,剁肉末末都侮辱了刀!我非得让你尝尝我御凰雪的厉害。 众丫头又被丢回了院子里。 那瘦子拿了根树枝,在丫头们的腿上身上乱抽乱打,恶狠狠地骂,“臭丫头们,别装死,就算是烂了,臭了,也得起来给爷做苦力去,别想躺着不动。” 丫头们吓得又失去了方寸,尖叫着爬起来,往四处去躲。 “哈,爷就知道你们一个一个地装死……来人,打几桶水来,爷今日要好好伺候一下这些臭丫头,再把大虎给爷带进来,谁不听话,就咬掉她的手,让她当废人,让她活活疼死。” 那瘦子挽了袖子,挥着树枝,狠狠抽到了阿纤的身上,用力太大,树枝都抽断了,疼得阿纤哇哇大哭。 御凰雪愤怒地瞪着那瘦子,小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小五小六的仇还没报,这瘦子又来造孽了!那日她听小五说城外有好多从外乡来京里讨生活的小乞丐,没饭吃,没衣穿,她想,爹爹治理的天下,怎么能有这样的可怜人呢?她要帮爹爹去照顾他的臣民,所以才带着小五小六去城外,准备接济一下可怜的小乞丐们。没想到在河边采野花的时候,遇上了这瘦子,这瘦子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找她问路,还说迷路了。 御凰雪便好心地引着他往前走,结果这瘦子把她和小五小六引到了埋伏堆里,有三个大汉早就守在那里了,打死了小五小六,把她掳到了这里。每天不给饭吃,还要逼她们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狗|东西,一定让你血债血偿,不要以为御家的儿女是好欺负的,就算势单力薄,就算孤立无援,她也不认输。 “你起来,方才是你尖叫有瘟疫的吧?”瘦子已经到了她的面前,用树枝戳她的脸。 御凰雪轻吸气,缓缓抬头看向他,一双水眸如清溪一般透澈,水汪汪的,仿佛再眨一下,就能涌出两股清泉来,把你湮没了。 “我害怕。”她双唇颤抖,小鼻子吸了吸,哇地一声真哭了起来。 “不许哭。”瘦子冷笑,又折了根树枝来戳她。 御凰雪一声尖叫,双手抓住了树枝,哭叫道:“你不要打我,你去找我爹要赎金吧,我爹爹很有钱呀。” “你爹爹是谁呀?”瘦子眯了眯眼睛,弯下腰问她,“你不是一直装着不记得了吗?” “我现在想起来了……”御凰雪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顺着他的树枝的力道站了起来,指着东方说:“我爹真的很有钱,是汰州府清晨王爷的结拜兄弟,他叫冷笑啸,开了八家绸缎铺子,十三家酒楼,还有九家银楼,你去送信,一定能得很多银子。” “哈,原来这么大的来着,那天看你带着两个细皮嫩肉的仆人,就知道你身份高贵,知道嘛,拿你去找赎金太危险,但你这样娇贵的人儿,出去接一次客,就能给爷赚很多银子,你才九岁,给爷赚十年,你想想……爷抱着你这棵摇钱树,怎么会撒手?” ☆、小肉团儿的厉害【54】 小肉团儿的厉害【54】 “大爷好会赚银子……”御凰雪眉眼挤得更紧,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掉眼泪。 瘦男人怪笑,拎着她的肩往屋里提,大吼着:“都进来,好好教训一些这些小jian人。” 这时门开了,恶仆们拎着七八只大桶进来了,里面装的是冰凉的井水,对着姑娘们扑头盖脑地浇。小姑娘们冻得尖叫,想往外逃,外面又有两条大狗凶吠着往里面冲来,疯狂地扑倒了几名小姑娘,撕咬她们的破小袄,把头发扯得四处乱飞铄。 飞雪之天,以刺骨之水和恶犬来对付一群小姑娘,太可怕了! 御凰雪也吓到了,但之后便是忍不住的愤怒,这些畜生,真想现在一眨眼就长大了,还有一身武功,揍死这些恶霸瑚。 瘦男看得哈哈大笑,树枝在御凰雪的身上拍打。 “好好看着,这些jian丫头们,不如你长得漂亮,不如你有才艺,不如你家里有钱,所以她们就得受这些惩罚,你得好好求菩萨保佑,保佑你的小脸蛋没事,不然你得和她们一样,被爷丢进矿坑里去挖矿,挖到你的手指头全都掉了,没了,最后死在那里,被野狗吃掉。” 御凰雪捏紧小拳头,再慢慢松开,怯性生地看着他。 “我不要去挖矿……” “那就好好呆着,不要给爷惹事。”瘦子把她往屋里一推,大步出去,大声说:“找大夫来给她们抓药,把她们洗洗干净。” 他用力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拽住了一个正在阿纤背上撕咬的大狗,大骂道: “亏死爷了,还得抓药治病,以后不给爷挣回来,爷就要把你们一个个撕碎。” 阿纤已经吓晕了过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夹袄被狗撕得粉碎,露出了红红的皮肤。 “呸,看看谁死了,死了直接拖去喂狗,没死的把她洗干净,臭哄哄的,晚上给爷送一个过来玩玩。”瘦子踢了一脚阿纤,牵着两条大狗出去了。 那些恶仆们跑过来,把小姑娘们身上已经破烂的夹袄强行撕光,用冰凉的水继续浇,有些姑娘已经吓傻了,连哭也不敢,只呆呆地任他们摆布。 她们本来就胆小,今日出逃的事,还是御凰雪说了两天才说动的,结果被瘦恶霸这样一顿毒打,又缩回了壳里,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给这个也洗洗。”有两个人大步进来,想抓御凰雪。 御凰雪快速往后退,指着两个人说:“你们敢碰我?没见着爷对我青睐有加吗?小心我告状!”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怪笑起来。 “你这丫头,人不大,鬼精鬼精,赶紧过来吧,洗干净了再来威胁爷几个。” 他们步步紧逼,没有要放过御凰雪的意思。 御凰雪往外张望了一眼,冲他们勾了勾手指,“你们来,想不想发财?” “什么?”二人的脚步顿了顿。 “你叫刘大石,你叫白福,对不对?”御凰雪做出神秘的样子来问他们。这都是她这几天仔细观察,悄悄记下的。 “咦,你怎么知道?”两人满脸惊讶,又互相看了看。 “我还知道,你有一个二|房,养在东胡同口……你怕大房知道……”御凰雪声音清脆,小手指在刘大石的眼前晃来晃去。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刘大石脸一下就黑了。 “我还知道白福,你其实有个妹妹……她偷了夫家的东西,跑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白福的脸也黑了。 “哎,你们真可怜。你那个二房,瘦爷常去找她……你妹妹,其实也跟了瘦子,她偷来的好些宝贝也给瘦子了。”御凰雪手指绞着,眨着红通通的大眼睛说。 “什么?你少跟爷胡扯!”刘大石挥着大掌就来抓御凰雪。 “我没有胡扯呀,这几天,那几个美姨娘在这里唠嗑说的,她们都知道呢,您那位二房叫微娘,对不对?手臂上有颗红色的痣……美姨娘们说得可那个了……还说给我手上点一个那样的假的,爷们看着喜欢……” 御凰雪连连摆手,扮成无辜样子。 这些天在那几个胖妇人面前扮乖巧温驯,这几个胖妇人见她肯练功,觉得她听不懂,也就任由她在几人面前绕来钻去的。她一面装着努力练习,一面悄悄听她们扯闲话,把这些事全记下来了。 娘亲说了,女人最八卦,能听到好多八卦的事,有时候能派大用场。虽然很难听,不适合她这样的小孩子听,但是就当是耳朵里被苍蝇拉了臭粑粑吧,回去后用水好好洗洗,让爹爹亲自给她掏耳朵。 还有,后面的两句话是她编的——娘亲还说了,挑起人的嫉妒心很容易。 反正那几个胖妇人几天之内都不可能开口说话,他们没办法对质。她听宫里的太监们说,父皇和问离舅舅是奇迹,居然不打架。男人是最小气的,最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跟别人好,再好脾气的,也会拖刀砍人的。 “若不信,今晚你就去……”御凰雪拧着手指,小声说。 “老子要杀了他。”刘大石暴跳如雷。 “爷不要生气呀!”御凰雪眸子里调皮的光一闪,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又爬上了椅子,给他捶背,“我给你捶背!” 这是这几天来,她唯一一次接触到外院男人们的机会。胖妇人们都在院内,不出大院,唯一的事就是训练她们,晚上就睡在隔壁的小院里。 而男人们不同,他们可以在外面乱跑。御凰雪既然自己出不去,就只能报信出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地方,连老鼠都不进来,几条大狗在外面守着,高墙上有尖锐的碎瓷片,院子外面是恶仆打手守卫,想逃的人拖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御凰雪拿着这事吓唬姑娘们,大家才肯听她的安排。 如今这些姑娘一个个又蔫了,她只能再想办法。 小手在刘大石的肩膀上捶打,在他的肩上头上抹上了自己特有的香味。她不明白,大人们找不到她,为何她的小狮子也找不到她呢?为什么她的气味传不出去?趁他楞神,她又匆匆解开他的头发,陪着笑脸说:“给大爷把头发也整整。” “你有瘟疫的,快松开……”刘大石突然反应过来,反手要打她。 “不是瘟疫,哪来的瘟疫,只是痒痒……”她不甘心,灵活地闪开他的手掌,匆匆给他拢头发,“我很会梳的,梳完你看看,一定让大爷当美男子,外面的美姨娘都喜欢你。” “刘大石,这丫头还真是人精,若大了,一定能成角啊。”白福在一边看着笑。 “就是,我们关系好了,你们保护我,我以后赚银子给你们用。”御凰雪赶紧又说。 既然传不出去,就让人把她的气味四处散播出去吧。若他们还找不到她——她就不要那些没用的家伙们了!她去草原找铃铛阿姨去! 她飞快地给他把头发梳好,用他的包头的蓝布精心地缠上,再在打结的地方打了个只有御璃骁的头上才会出现的结头……这是她自创的。 “行了,我得出去一趟。”刘大石不耐烦地拖开她,大步往外走。 “喂,这样去不行,捉|jian得捉双!”白福拉住他,二人跑到屋角去合计。 御凰雪在坐着,紧张地等他们的结果,若他们晚上肯去,不一定会和瘦子遇上,但东胡同离这里有些远,他们等于是穿过了半个城。她断定爹爹的人一定会在所有的地方找她,只要瘦子在大街上出现,只要他能被人发现,不管是小白球,还是爹爹手下的人……一定能来救自己。 她太小了,她爬不上那堵墙,也打不过那两条大狗,她想娘,想爹,想哥哥,想舅舅,想家,想她的大||床,想她的小白球……她快哭了! 她撇着小嘴,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蓝天。 又开始飞雪,那些衣不蔽||体的姑娘们也在哭,挤在一起,不敢再乱动。 是了,她是御凰雪,她不可以哭,她是爹爹和娘亲最疼爱的小女儿,后青国的小公主,她得带着这些小姑娘们逃出去。 视线落在地上,阿纤还躺着,一动不能动。 她抹了一把眼睛,大步跑过去,拖着她的手,想把她从飞雪里拖进屋里来。但阿纤比她大,比她高,她根本拖不动,反让自己也摔到了地上,。 “你们过来帮帮忙!”她扭头看那些姑娘。 那些人麻木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过来呀,阿纤要冻死了!”她过去推那些人。 “别碰我们,你是害人精,我要告诉她们,是你出的坏主意,害我们挨打。” 有个姑娘突然跳起来,指着她骂。 御凰雪愕然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眼睛里渐渐又蓄满了眼泪。缓缓抬起小手,指了指她,却没骂,只转过身,一个人跑去阿纤身边,用力把阿纤往屋檐下面拖。 在宫里时,她从来不会受委屈,她是众人疼爱的小公主,可原来不是小公主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是! 认输吗?绝不! ☆、吓软了【55】 “我要去告诉那几位爷,是你,全是你……你害我们的……” 那位姑娘尖叫,要往外冲。 “去呀,我也会告诉那位爷,是你干的,阿纤还给我作证呢,她们敢给你作证吗?谁敢作证,我就说谁和我是一伙的,看谁逃得过!” 御凰雪过去拉开了门,指着外面赶她。那群姑娘听她这样说,居然没一个人敢站出来,你年我,我看你,最后都勾下了头。 “你……你血口喷人……你们这么没用!瑚” 姑娘急了,跺着脚去推打那些小姑娘。姑娘们越缩越紧,全挤到了墙角里。 其实不能这些小丫头,都是小门小户里的女儿,不识字,也没出过门。被人抓了过来,又打又骂,又饿又累,早就吓傻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反抗铄? “你去啊,你一出去,我就把门关上,让你进不来,你在院子里吵,外面的人就会听到,我就会大喊你要逃走,他们就放狗咬你!” 御凰雪咧嘴笑,双手叉在腰里,大声威胁她。 那丫头果然怕了,急促地呼吸着,慢慢往后退,可又不甘心就这样退开,于是又骂道:“你真恶毒。” “奇怪,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吗?我们被抓来了,我想逃出去,给你们出主意,你怪我恶毒,你有种,对着那些牵狗的人去说恶毒呀!” 御凰雪真生气了,左右看看,脱了自己的鞋用力往她的脑袋上掷去。 “我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坏蛋,等我爹爹找到我,我让我爹砍你脑袋,打你鞭子,我还让你给我磕一千个响头。” “你……你……” 那丫头再撑不下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真烦人,哭哭哭……你再哭,我又揍你!” 御凰雪又脱了右脚的鞋丢过去,正打在那姑娘的脸上,于是这姑娘的哭声就更大了,哇哇地大声嚎,能震垮墙。 “让你哭吧,把狗哭进来了,我就说你想逃跑……让狗咬你!” 御凰雪被她哭得心烦,哭得自己也想哭了,梗着脖子,用力跺脚。 “你太坏了,你好恶毒……” 那姑娘掩着嘴巴,躲去了屋角,抽抽答答地耸肩膀。 “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御凰雪瞪她一眼,跑过去捡起了自己的鞋,穿好一只,又抓着另一只,在地上用力拍,“揍你,把你揍肿。” 姑娘们都呆呆地看着她,那个哭嚷的女孩都不敢哭了,看着她用鞋底敲得飞尘乱舞。 阿纤终于醒了,眨眨眼睛,痛苦地闷哼起来,“好痛,好痛啊。” 御凰雪这才穿好鞋子,跑过去用袖子给她擦着额上的汗,小声说:“阿纤,我娘说,不管多痛,也得忍着,忍过去就好了。” “我要死了……”阿纤哭着往她的身边凑。 小小的身体抱住了瘦瘦的阿纤,两个小姑娘紧紧依偎在一起。 “阿纤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很厉害的,我爹,我娘,还有舅舅都是很厉害的人,到时候一定让这些人灭九族。” “哇……”阿纤崇拜地看着她。 “嘻嘻,你不用怕,我以后就让你跟在我身边,天天让你吃好吃的,反正你遇到我就是天大的福气。”御凰雪拉住她冰凉的小手,红通通的小脸堆满了笑。 阿纤连连点头,又往她身上挤了挤。 ——————————————————————分界线———————————————————————— 夜深了。 月光清冷无情,洒落在小院里。 几名胖妇人手脚全摊开,躺在木板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一名青衣布帽的大夫给她们扎了针,又摇头,一脸古怪地说:“奇怪,怎么会这样呢?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 “那是因为你没用!我说张松来,你到底会不会瞧病?盯着她们半个时辰了,屁也没打一个。我就纳闷了,我那姐夫咋就这么重用你呢?” 瘦子打着酒嗝,翘着腿剔牙。 张松来拈着胡须,左三圈,右三圈地走了几圈,回到瘦子面前,“这是中毒,但这毒古怪得很,像是毒物乱七八糟的胡凑在一起,解都没办法解。这样,先用金银花、车前草、半枝莲,大青叶,一起煮水,喝三碗,再给她们擦洗身体。” “哎呀,让他们去准备吧,爷要出去一趟。” 瘦子吸吸鼻子,丢了剔牙的木枝,站了起来。 “这么晚还去哪里?胡安严,你不要只顾吃喝玩乐,主子让你好好看管这院子,你就得好好做事。那些小姑娘是要派上大用场的,你却把她们弄成这样。现在主子是还不知道,若知道了,非来教训你不可。” 张松来拉长脸,不客气地训斥。 “得了吧,有我姐在呢。” 胡安严打了个哈欠,去柜子边抽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了,里面装的全是碎银子,他抓了一把塞进随身的银袋儿里,大步往外走。 “喂……”张松来无奈地摇头,安排人去煮水,给几名妇人喂药,然后背起药箱就往外走,“带我去看看那些女孩子。” “张大夫这边请。”一名管事赶紧过来,亲手拎着一盏马灯,引着他往后院走。 “这些姑娘们的随身物件可以收好?能辨明身份的都登记造册,姓名籍贯都记好,再把实物都毁掉。老夫要给主子带回去。”张松来缓步走着,小声叮嘱。 “已经好了,就是有一个小丫头,长得最标致,也最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但胡掌柜捉她来的时候,打到了她的后脑勺,睡了两天才醒,她自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乖巧听话,只要肯给她东西吃,她就很温驯。”管事的小声介绍,停下脚步,指着身边的一扇门说:“不然先看看这丫头的东西?等下就不走这边,免得绕回头路。” “也好。”张松来点头,跟着他进屋子。 管事把油灯点着,把册子和御凰雪的东西抱到桌上。这些姑娘是从各地拐来,骗来的。只有御凰雪是从京城外的河边带来的。 “她自称父亲是汰州大户,我们去打听过,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没听说家里丢了孩子。今儿她又说父亲是御清晨的结拜兄弟,所以胡掌柜让我们对她看管得再严一些。” “官家人?不是有严令,不许碰官家人吗?”张松来拧眉,小声责备,“太胡来了!” “谁说不是呢?但张大夫,你是没看到那小丫头,我活这么大年纪,从未见过这么标致的小人儿,不出几年,一定是倾国色。那位主子生辰快到了,胡掌柜是想,若把这小丫头送去,讨他欢心,以前得罪他的事也就免了。就算他到时候真不喜欢,这丫头也能给我们财神庄带来一大笔财富,邢大人他们也很喜欢这样的,出的价也高,就这个丫头,若叫价一千两金,也有可能。” “荒谬,那位主子是这样就能讨好的?他又不喜欢女人。”张松开脸色更难看,拎着那袭普通的锦衣小袄抖开,仔细地察看。 “话虽这样说,但是那人其实还是喜欢女人的,只是从来没有让外人撞见过。上个月胡掌柜去给邢大人送小宠儿,碰巧遇上邢大人请那位主子在府中作客,胡掌柜暗地里观察,那位主子居然没抗拒小宠儿给他倒酒。所以胡掌柜猜,他是喜欢这种年纪的……” “什么嗜好。”张松来拧眉,一脸嫌恶,“那邢大人又要了小姑娘走了,一年得玩死好几个,也不怕老天爷收了他。” “哎,我们只是给人卖命的,也只能看看而已。胡掌柜都想好了,要办个什么会,让那几位过来公开竞价,把那位主子也请来,看他的反应,若他喜欢,就马上以别人的名义买下来,送到他那里去。这样一来,也不影响做生意。” “哎,老夫这一生,是没脸进祖坟了。”张松开长长地叹息,连连摇头,“若不是家里那个败家子,干出那样的祸事,主子救了他一条狗命,老夫何苦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谁家没有儿女呢?” “也是啊,哎,胖花她们也是女人,我就纳闷了,怎么下打手的时候那么狠?”管事也摇头。 “咦,这东西……” 张松开拿起了御凰雪的耳坠子,这是一双碧玉,对着灯看,中间有细细的裂纹,不识货的人会以为是玉的品色不好,但只要是懂玉的行家,便会知道,这是千年难遇的玉心,是玉石里最值钱的一种。摆在灯下,那些裂纹在人的掌心投下了龙的花纹,甚至还会轻轻摆动脑袋,伸开爪子,像要撕破碧玉飞出来。 “是龙……龙……” 二人异口同声。 张松来赶紧又翻看那堆衣裳,终于从贴身的小衣上找到了一小枚绣字,御…… “她姓御!不仅是官家,还是皇族!要闯祸了。” 张松来脸都绿了,赶紧收好这些东西,让管事的带他去见御凰雪。 后院的大门紧闭,十数条恶犬或坐或卧,在院门口守着。护院们正围坐在一边喝酒赌钱,色子摇得正起劲儿。 见二人来了,众人也不停,只看着二人打趣道:“我说,您二位老大哥,要不要这样拼命?胡掌柜自己都找乐子去了,这都多晚了,赶紧来一起喝酒。” “快开门。” 张松来没好气地冲几人招手。 “急什么,赌完这一把。” 那群人还是不动。 “哎呀,你们还要不要脑袋,钥匙给我。” 管事地大步过去,往其中一人腰带上拽钥匙。 “得,我伺候你们两位爷。” 那人的钥匙拴得紧,人直接被他给拽了起来,只好解下钥匙,慢悠悠地往门边走。 恶犬们跟着他们往屋子里走,就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了尖叫声,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屋子都被大火给包围住了。 “怎么会起火,赶紧救火。” 张松来吓了一大跳,丢了药箱,大步冲向墙边的小井台,要打水灭火。 外面的打手终于丢了手里的色子,跑进来一起救火。 但火势极大,不一会儿,连前院也着火了。张松来突然醒悟过来,这是有人在纵火,只怕是祸事到了!他丢了桶,拔腿就逃。 那管事的一见,马上也明白过来,也什么都不顾了,跟着张大夫飞快地往外奔。 利箭就在此刻呼啸而来,如急雨,带着地狱勾魂无常的狠戾无情,把院中的人都射了个透心凉,连狗也没放过。 这是效外荒地,四周人烟稀少,大火再大,也不会有人赶来救援。惨嚎声和大火一起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小了。 屋子分崩离析,木头发出沉闷的断裂声,空气里全是难闻的焦糊味道。烧焦的人和狗横七竖八地卧着,姿势所曲,惨不忍睹。 上百快马疾驰而近,领头的几人从马背上飞跃而下,直扑小院。 扑通…… 两个壮汉被丢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二人都鼻青脸肿,门牙脱落,一张嘴就是满口血沫。 “你是说这里?为何会烧成这样?” 御璃骁抽出剑,指着二人怒问。其中一人的头发包布,一定是小肉团儿给他弄的,与平日在宫里梳的一模一样。他的头发,只有渔嫣和小肉团儿才能碰,才敢碰。小肉团儿最爱给他梳头,常趴在他的背上,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再趁他不注意,把他的和渔嫣的头发绑在一起,再一个人笑得倒在榻上,双脚直蹬。 这样的小把戏,小肉团儿玩了一次又一次,渔嫣偶尔还会生气,但他从来不生气,任小肉团儿寻开心。 这是他最宝贝的小肉团儿,这些人居然把她关在这种地方!还想让她去做龌|龊的事! “不知道呀,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二人吓得挤在一起,颤抖着,拖着哭腔回话。 “怎么会不知道?” 又有快马到了,莫问离从马上跳下来,一脚踢向了二人。 “真不知道,我们是去捉|jian的,没想到胡瘦子死了……又被你们给抓住了……我们平常都不许出来,今天是偷溜出来的……” 二人在地上打滚,躲着莫问离的拳脚。 “先进去搜吧。” 御清晨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废墟,一挥手,带着侍卫们进去。一片狼籍,没烧到的地方,地上还有褐色的血渍。 小院分三进,刘大石和白福带着众人直奔关着姑娘们的小屋子,里面更惨,丫头们都没逃出来,蜷缩着,形容凄惨。 “都在这里?”莫问离双拳紧握,扭头看刘大石。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正在发抖。眼睛又蒙受上了胭脂色,气息混浊,几近爆发。 “都在这里,一共二十人。” 刘大石竖起二指,小心地回答。但话音才落,就一声惨呼,那竖起的二指不见了,只有鲜血在喷涌。原来已是被莫问离给削掉了。 “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卖命干活的……”白福一见,顿时惨叫连连。 “王上……让我们先进去找找……” 十一王拦住了御璃骁,他脸色惨白,看上去很不好。 “我自己找。” 御璃骁推开他的手,强忍着胸口那口翻滚的气,大步走了进去。 “这已经没办法认了。” 御清晨看着抱成一团的小姑娘们,忍不住地悲痛。 两头半米高的白狮从外面窜了进来,一雄一雌,慢步踱到了屋子里,仔细地嗅着每一寸土。众人屏气凝声,看着两头白狮。 “红烧,清蒸。”莫问离没敢进去,只在外面大声问:“在里面吗?” 两头白狮抬起大脑袋,眼睛都是鸳鸯眼,一蓝,一碧,温柔地看向御璃骁,半晌狮子的眼睛里涌进了泪珠,一只大爪抬起来,轻轻地拔动脚边焦黑的小身子。 御璃骁脑子里嗡地一炸,高大的身子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栽下去。 莫问离也好不到哪里去,跟被雷击中了一样,原地杵着,根本迈不动步子。 “你仔细认!”他缓缓抬手,指向白狮。 白狮趴下来,用脑袋轻轻拱那具小身子。 “王上,尊主,找到了这个。” 几名侍卫从前院的方向奔来,手里捧着御凰雪那件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小夹袄,还有一只碧玉耳坠。 “不会的……” 御璃骁抓住那枚耳坠子,用力握住,大步走到了那具小身子前面。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手指扳开了小嘴巴,慢慢摸了进去。 小肉团儿换牙,左边有两颗乳牙掉了,她还捧到他面前来,非让他和折子摆在一起,说她的牙很厉害,能帮他把坏折子都啃掉。 “有吗?”莫问离明白过来,大步跑到他的身边,期待地问他。 御璃骁长长地吸气,又长长地吐气,点了点头,“不是小肉团儿。” “真要把你们两个清蒸红烧!”莫问离差点没掉下眼泪,一掌扒开两头白狮,恨然骂。 “都摸一遍。”御璃骁还不敢放松,让御清把这些孩子的尸体清出去,搬去院中,仔细甄别。 十一王拿着折扇在院中转了几圈,眉头紧拧,扭头看向颓然坐在一边的御璃骁和莫问离,严肃地说:“不对,这些都是死了之后丢进火里的,有些死了还有些日子了了。” “你能确定?”莫问离一怔。 “百分百确定。我从小崇拜岳母大人,当年岳母大人只用一天一晚,就找出我们王府的杀人真凶,就是靠着对尸体死亡时间的准确判断。所以我这些年来精心研究过这些,不说有岳母十成眼力,九成也是有的。”十一王严肃地点头。 “这就是说,有人纵火,为的就是断了这条线?”莫问离起身,又深深吸气,“不管怎么样,小肉团儿还活着……吓死爷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喉|结都在颤,他又飞快地转身,不让看到他眼睛里漫起的泪痕。 自己痛死,也不会掉一滴泪。 但这几个孩子不同,都是他亲手抱着长大的,虽不是亲生,但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男孩子,竟然与他更为亲密一些。小肉团儿也是,每回往他膝上一爬,或者凑到他的耳朵边说悄悄说,说她最喜欢舅舅……他整个心就软掉了,酥掉了。所以小肉团儿想要什么,就算是星星,他也要去给她弄回来。 “好好搜,一点线索也不要落下,这两个人带回去审清楚,这是谁的地盘,是谁在做这些无耻的勾当,查出来的人,统统给朕抓到眼前,朕要亲眼看看他们的嘴脸。” ☆、英俊好看【56】 阴暗潮湿的地窖,深入地下数丈,仅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子,露进了一缕惨淡白光。 这地方很小,姑娘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盏只有她拳头大小的油灯龛在墙里,豆大的光在地上投下一团暗光。 御凰雪扶着墙站了起来,仰着看着小窗发怔,她很伤心,两次出逃都失败了,之前还能在地面上关着,现在倒好,关进地窖里来了。 她还记得,当时有淡淡的烟从窗子里钻进来,她听大哥说过,问离舅舅有一种药,闻了之后就会睡着,别人把你宰了你也不会知道。于是她赶紧捂住了嘴巴,结果看到大家就不醒人事。她吓坏了,紧接着,地上有道暗门打开,几个男的跳了上来,抓着众人就走。这时她已经吸了好多烟进去,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瑚。 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这,是哪里? 好想爹爹,好想娘……她坐下去,抱着膝盖,有些绝望地看着上面的小窗。 “姐姐,这是哪里?”阿纤动了动,一咕噜爬起来,看到四周全变了,立刻吓哭了铄。 哭声惊动了众人,大家陆续醒来,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于是哭成一片。 “又哭……”御凰雪撇撇嘴,想凶凶她们,结果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哗哗…… 好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如同从地狱中传来,阴森森的,令人胆寒。 阿纤吓得缩到了御凰雪的身后,瑟瑟发抖。 “是什么声音?”有个胆子稍大的姑娘站起来,慢慢地靠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突然,那堵墙上打开了一扇窗子,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啊!”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人往后一倒,直接吓晕过去。 “掌柜,都醒了。”外面传来低笑声,又换了个人往里面看。 “就是这些货,里面有一个是官家的千金。”一把粗嗓音,带着几分怨气,小声嘀咕,“胡安严那小子太不靠谱了,明明有规矩,他非要去犯。” “赶紧运走,已经惊动了朝廷的人,再留下去,我们都完蛋,这里以后也不要用了。”有女人冷酷阴戾地说:“那个官家的,杀了。” “可不知道是哪一个啊……而且太浪费了吧……”男人低声说。 “你没脑子吗?当今皇后娘娘最恨的就是这种事,你看看哪个地方还有十六岁以下的姑娘?尤其是十二岁以下的,一旦发现,那是凌迟的大刑,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官家的千金,京城和汰州的官家,你惹得起?御清晨也不是个善主子,前年查了一宗拐子案,他亲自监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削,让每家勾栏院的人去旁观,并且当场又逮了两个,往死里打了一顿……你想死吗?” 御凰雪听到这里,心沉了又沉,若这些姑娘说是她带头要逃,这些人会立刻把她拎出去,用鞭子打她,用刀砍她,让她说出身份……她怕极了,一身热血直往脚底流。 这时有个姑娘爬过去,摇了摇先前吓晕的那个女孩子,手指探到她的鼻下,立刻一声尖叫:“不好了,小雪死了。” 铁门快速打开,几道高大身影匆匆进来,把小雪翻过来看,原来是后脑勺砸到了地上的尖石头—— “虹掌柜,这丫头磕死了,没气了。” 御凰雪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很自责,为什么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把这些姐姐们救出去呢? “你们说,谁家里人是当官的?” 虹掌柜最后进来,披着葱绿的披风,带着葱绿的薄面纱,一双狐|媚的眼睛直往众人身上瞟。声音软软糯糯的,能缠得男人喘不过气来。 御凰雪小拳手捏了捏,强忍着怒气,不上前去揍她——那是找死! 有些女孩子看向了御凰雪,但没人敢出声。 阿纤轻轻地捏了捏御凰雪的衣角,慢慢抬起了手,指向倒地上的小雪,“是她。” “小姑娘,不能拿着死人哄我呢,不然会吃苦头的。” 虹掌柜笑笑,慢步过来,两指掐着阿纤的小脸,用力往上一抬。 “放开我。”阿纤顿时痛得尖声哭了起来。 “还挺凶。”虹掌柜还是笑,咯咯咯地,听得人毛骨悚然。 “妹妹……你放开我妹妹……不信你问她们呀。”御凰雪抱住阿纤,哭得更厉害了。 那些姑娘早吓得说不出话,挤在一起,像是快被拔光毛的小鸡崽,哆嗦不停。 “你们说,是她,还是她……”虹掌柜把御凰雪踢开,抓着阿纤站起来,走到了小雪身前,笑着问那些女孩子。 昨儿与御凰雪吵架的女孩子指着御凰雪说:“是她!” 虹掌柜又转过头看御凰雪,她哭得眼泪鼻涕乱流,一身脏兮兮的,实在看不出像官家的孩子。 “真的?”她转头,媚眼睛微扬着,笑嘻嘻地走向了御凰雪。 “我爹是杀猪倌……”御凰雪仰头,小嘴巴一张张,嚎啕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吃猪肉。” “杀猪倌是官吗?一个傻子,”虹掌柜拧眉,又抬脚踢她,“不许哭了。” “虹掌柜,出事了。”有人匆匆进来,贴到虹掌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敢和我抢生意?弄死她去。”虹姐眸色一闪,阴狠地说:“也不看看是谁在给我撑腰,这一回,非要割光她的肥肉。” “那花掌柜明明是虹掌柜您的师姐,却非要和虹掌柜作对,满肚子坏水,真不是个东西。”几个男人点头哈腰,连呸几声,活像几只哈巴狗在冲主人摇尾巴。 “嗯,上去再商量,先把这死丫头拖出去,看看能不能剁了包包子。”虹掌柜看了一眼还浊软的雪儿,残忍地说。 御凰雪一听,差点没吐出来。 “虹掌柜,那边的主子来了,想要个小丫头伺候他。”又有人进来,垂着双手向她请示。 “怎么没提前说,刚调||教好的刚送出去,这里没新鲜货。”虹掌柜眸色一沉,犹豫半晌,看向了眼前这些姑娘,半天之后,突然一笑,指着阿纤和御凰雪说:“就这两个吧,反正他玩过的,非死即残……” 她想想,又指那个和御凰雪吵架,又指认她的女孩,“这个也带上,三个正好。” “我不去,我不去。” 那女孩吓到了,尖叫着往墙角躲。 男人们扑过来,拖着三个女孩子就往走。 御凰雪趁乱往那女孩子身上狠啐一口,小声说:“你今天死定了!” 那女孩子尖叫声更大了,不停地哭叫着,往地上滑,两脚用力蹬在地上,使劲往后退。 “力气还挺大。”男人恼了,一掌拍在她的背上,啪地一声响。 女孩子不哭了,直接晕了过去。 三人被拖着,穿过长长的地道,终于到了一扇小小的铁门前,这门只能允许一名大人弯着腰钻过去,外面是一片白梅林,雪花正飞扬,雪落白梅枝,天地间全是这白色的纯净。 但,偏在这纯净里,掩着罪恶! 男人们把三人拖进小屋,有粗使奴仆过去,把三个丫头丢进大盆里,搓洗干净身上和头上的污泥,又换上了新衣。 虽然脸上的红肿还未退,但雪葱儿般的身子已经够诱人了。 虹掌柜在外面看了会儿,让人拿了三张玉石面具过来,小声叮嘱了几名仆妇一般,扭着水蛇腰离开。 仆妇拿来三身火红的薄纱裙给三个姑娘换上,再戴上面具,把长发擦得半干,给三人脚上扣上玉石银环,在肚脐眼上用胭脂画上了桃花,这才用小轿抬着三人继续往前。 冷风吹到御凰雪的身上,冻得她真打哆嗦。她暗下决心,若逃不掉,也不给爹丢脸,再怎么也要宰上一两个,不能白死。 梅林深处有小院,院中三间房,一间正厅里正有丝弦之声妙曼萦弥。 推门进去,里面暖融融的,几名男子正歪在锦垫上,喝酒谈天。身边都坐着歌舞姬,殷勤服侍,倒酒添茶,捶肩捏背。 御凰雪一眼看去,有两个中年人,都已经喝得脸泛红光了,另一人紫衣玉冠,长得那才叫英俊好看。玉白的脸,脖子微扬,长指掐杯,把酒倒入红唇之中,晶莹的酒液沾在他的唇角,再低眼看向前来,深遂的眸子里似是掉进了万朵星光。 ☆、我救你走【57】 坐在最外面的中年男子坐直了肥硕的身子,指着三个丫头说:“怎么戴着面具?” “几位爷,虹掌柜说,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神秘中更有味道。”带几人进来的妇人赶紧上前来,赔着笑脸说:“这都是最新买来的芍药花,可新鲜呢。” 她一面说,一面把三个小姑娘往前面推,压低声音威胁三人。 “好好服侍几位爷,若敢出岔子,剥了你的皮。” “先剥了你的。”御凰雪扭过头,脆生生地威胁道:“几位爷会喜欢我,不喜欢你这个老东西,让他们打你屁|股!” 几个中年男子正在喝酒,扑哧一声,把酒喷出老远。那紫衣美男也转过了头,好奇地看向御凰雪铄。 “你、你这小丫头还挺辣!把面具摘下来瞧瞧。”其中一人向御凰雪招手。 “不摘,我太好看了。”御凰雪捂着面具,连连摇头。 “哈哈,几位爷,让她们仨好好伺侯几位爷。” 那妇人本来气得脸色发青,见他们并不生气,又推起笑脸,把御凰雪和那个丫头往前推。 御凰雪故意伸脚一绊,那丫头一跤摔出去,面具也掉了,露出一张红兮兮的脸。 “啊?” 几个男人都是一楞,有一人跳下来,又拽掉了御凰雪和阿纤的面具,三张红通通的小脸露出来,惹得三人随即大发雷霆,抄起桌上的酒壶就往那妇人的身上砸。 “搞什么鬼?弄这么个丑八怪来糊弄爷几个,让虹掌柜过来。” “是,马上就去。”妇人擦汗,转身就跑。 御凰雪转身也想溜,这种时候最适合逃跑。 “小丫头,你过来。”温柔低醇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管,再好听的声音,也不能打消她逃跑的积极性。 紫色身影如风一般掠到了她的眼前,抬眼看,这好看的男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哎,离问离叔叔,还是差一点,更比不上爹爹了…… 她掀掀眼皮子,用手指挠脸,小声说:“脸上好疼。” “这是什么怪病?”那几人掩着鼻子往后退,一脸嫌恶,“虹掌柜疯了吗?弄这么几个丑八怪过来。” “好看的都送去隔壁了。”御凰雪小声嘀咕。 “妈|的!” 咒骂声顿时四起,几人跑到大门处,冲着外面大声嚷嚷,要虹掌柜赶紧滚过来。 那紫衣男子只是盯着御凰雪笑,让御凰雪心里直发毛。 “你笑什么?欺负小姑娘的混|蛋。”她愤怒起来,小声嘀咕着,弯着腰往外钻。 “你跑不出去。”男子轻松地拎住她的衣领,把她丢回面前。 阿纤又躲到了御凰雪身后,紧张地看着紫衣男子。 “那也要跑。”御凰雪拉住她的小手,仰着小脸,倔强地看着男人。这些人若真想欺负小姑娘,她今天就凶多吉少了,所以现在一定要抗争。 “我叫紫虞,你若愿意跟我回去,我给你把脸治好。”紫衣男子突然弯下腰,手指来捏她的小脸。 “才不要。”御凰雪打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说:“我的脸就算烂掉了,也不想和你们这种混蛋回去。” “好有骨气,你叫什么名字?”紫虞低笑起来,又来拉她湿漉漉的头发。 “你走开,不要碰我姐姐。”阿纤壮着胆子推了他一把。 紫虞纹丝不动,阿纤反而摔到了地上,他又低笑,拉起了阿纤,笑着说:“他是你姐姐?为什么比你矮?” “你管不着。”御凰雪又打开他的手,拉着阿纤往窗口边跑。等虹掌柜来了,她们就惨了。她可不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关着。 “你们真的走不出去,我带你们走。”紫虞慢吞吞地跟过来,抬眸看外面的梅花。 御凰雪和阿纤交换了个眼神,小声问:“你真的带我们走?” “嗯。”他笑着点头。 “想让小姑娘陪你睡|觉?”御凰雪又问。 “哈……”紫虞哈哈地笑起来,指着她说:“不害臊,你才多大?” “你才不害臊,你都这么老了,还到这种地方来祸害小姑娘。”御凰雪的眼睛都胀红了。 老……紫虞的笑脸僵住。 “来人,把她们三个带下去。”虹掌柜的声音传进来,绵软里面藏着锋利的刀子,吓得御凰雪一抖。这个女人可不是那小院里的胖妇人,没办法对付。 “救救我们,好人……”御凰雪赶紧往紫虞身后躲。 “虹掌柜,这个我买了。”紫虞抚抚她的小脑袋,看向满脸戾气的虹掌柜。 “不行,这个我不卖。”虹掌柜摇头,眼中杀机浓浓,“这中间有一个是官家的人,不能出这个院子。” “官家的?”紫虞扭头看御凰雪,美眸里流出几丝狐疑。 “不是的。”阿纤又哇地哭起来,“不要杀我。” “我也不是的,是她,就是她……”先前那个女孩子又来劲了,跑过来推御凰雪。 “你们搞什么鬼,居然有官家的人在这里。”那几个中年男人勃然大怒,整好衣裳,拿了东西就走,“虹掌柜,你不要拖累我们。” “邢大人……”虹掌柜急了,赶紧追过去。 “哼,你记着,若没有我们几个罩着你,你这里开得下去?早被麒麟坊给挤垮了,胖掌柜那里的姑娘比你这里的强多了。”邢大人一掌扒开她,大步往前。 虹掌柜更急了,又福身,又抱他的胳膊,连连道歉。 众仆妇也围过去,跪到邢大人面前,求他留下。 趁这里大乱,御凰雪拉着阿纤就从后窗爬出去。一条小道幽静地通往前方,梅林尽头是空地,停着一辆马车,御凰雪拉着阿纤就钻了进去。 “要是有人进来怎么办?”阿纤结结巴巴地问。 御凰雪左右看看,抓起了马车壁上挂的琉璃灯,小声说:“我就打破他的头。” 阿纤呆住了,“你好凶。” “无毒不妇人。”御凰雪一本正经地说。 “但你是小姑娘。”一把温醇的声音从马车窗外传进来。 阿纤太紧张,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御凰雪麻着胆子往外看,紫虞正坐上马车,轻轻一抖缰绳,把马车往外赶。 她轻舒了一口气,把琉璃灯抱到怀里,细声细语地说:“等我长大了,就成了和娘亲一样的厉害的妇人。” 出了这里,她就准备跳车!然后奔向爹爹和娘亲的怀抱! ————————————分界线—————————————— 渔嫣已经两天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脚上的铁链虽然打开,但是方意和和吴琼说什么也不许她出这道门,连紫罂都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天天劝她多吃多睡,甚至点了安神香给她。 到了第三天晚上,渔嫣早早就躺下了,蓝罂端着安神香进来,给她整好了帐幔,轻手轻脚地出去。 渔嫣一直用浸湿的帕子捂着口鼻,等她出去之后,迅速钻出来,换上了一身便利的青色男衫,经后窗、翻墙出去。 虽然不如以前利落,但这点高度她还是应付得过去的。 从后墙出去,走半盏工夫能到大前街,此时正戌时,街上还很热闹。快过大年了,正是赚钱的好时机,商贩们关铺子的时间都拖到了后半夜。很多货物也是半夜才运进城来的。 她拿着那天飞刀送来的丝绢,去城中有罂粟花的地方。 行走和哭泣的骷髅,这些天一直在她梦里出现,还有失踪的女儿——就算点了安神香,她无法入眠。 她一定要解开这些谜! 路边搭了华丽的大棚,帐帘外挂着一只牛皮牌子,牛皮下缀着彩色的琉璃风铃,正在风里叮叮咚咚地响。 是傩戏! 她扫了一眼,准备从前面直接过去,此时风吹来,浓郁的香扑入鼻中,前方缓缓而来一只轿子,轿子前面的人都穿着绫罗绸缎,极为张扬。她一眼认出,这是宏郡王家的人。 这人这些年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吃喝玩乐上了!她扭开头,不打算与自己这个亲戚相见,懒得费心去寒暄。 “傩戏?”轿子到了面前,轿子里传出温软的声音,这香更浓了,但并非是女子。 渔嫣勾头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只见从轿中下来的男子,长发未束,垂至腿上,一身绯衣,眉目间流光溢彩,但是居然没穿鞋。 “进去看看。”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傩戏的牌子,大步走了进去。 沈清宏醉醺醺地从轿子里钻出来,也跟了进去。 这人,爱好又变了! 渔嫣原不想进去,但是这香味与那晚在山林中所闻到的极为相似。她递给守门的十枚大钱,得了一面牌子,进了戏棚。 这里面是分了高、中、低三个区的,最前面的是贵宾台,摆着实木桌,香茗糕点,瓜子花生。渔嫣的是最后面的位置,是长凳,能得一碗清茶。 傩戏已经开了,戴着各种艳丽面具的戏子正在台上咿呀地唱。这种戏讲的就是色彩斑斓,衣裳、道具、唱腔,皆讲究华丽二字,看得人眼花缭乱,耳中全是这些悠长的唱词。 不过,渔嫣听不懂。 戏子们跳来蹦去,唱了会儿,又有竹竿立于台上,戏子们爬上去,在竹竿上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四周叫好声阵阵,有人开始往台上丢赏钱。 渔嫣盯着那绯衣的男子,只见他不时推一下沈清宏,沈清宏就会打着酒嗝,把大把的铜钱往台上丢,那绯衣男子就会爽快地笑。 突然,那男子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渔嫣。 渔嫣没能及时躲开,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正尴尬时,只见那男子红唇一扬,对她笑了笑。渔嫣无奈,也只好给他回了个笑脸。 沈清宏此时转头看,她马上就端高茶碗,假意喝茶,一口滚烫的茶水才烫到舌尖,台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原来是台上的人在玩火的把戏,一口酒喷在了火把上,火焰腾天而起,居然一直冲到了大棚高高的顶上。 正当众人大声喝彩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火光之中居然出现了几个白骨,大哭着,扑向了台上的戏子。 这变故实在可怕,没反应过来的人还以为是故意的安排,坐在前面的人却已经吓呆了,白骨的利爪从一名戏子的心口直接穿进去,抓出一颗鲜活的心脏……接着,就往台下扑来。 沈清宏才骂了一句,人就猛地清醒过来,想起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他索性抓着绯衣男子,往身前一挡。 渔嫣见状,猛地冲了过去,把手里的热茶往那白骨的身上泼去。 她怕吗?她快吓死了!但也不能见着这些东西作恶! 白骨受了一击,咯吱地转动脖子,要过来抓她。 绯衣男子一跃而起,转了个身,把沈清宏往白骨身上丢,看他瘦弱,力气倒是很大。御清宏早不是当年健壮的人物,而是重达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压下去,白骨立刻就散架了。 绯衣男子拖着渔嫣就往外跑,还一边大笑,“真有趣,想不到今晚还能遇上这样好玩的事,宏王,你让我挡一下,我拉你挡一下,我们扯平了,明儿我让人去你府上收银子。” “你给我回来。”御清宏被白骨包围在中间,又惧又怒,嗷嗷大叫。 ☆、消除烦恼的办法【58】 戏棚已经被大火吞没,惊呼声此起彼伏,好在白骨并未追出来。 汰州人怕火,这和当年那场惨烈的毁城大火分不开,所以御清晨新建汰州城的时候格外注意,做了好些预防走火的措施。城中大小街,都打了井,随时能拎水扑火。 街坊邻里都赶来了,大火不一会儿就扑灭,只有青烟在袅绕不歇。 渔嫣看站在身边的绯衣男子,生得眉眼俊朗,看人时,眸子里华光溢彩,唇角总是勾着笑,刚中带着柔,暖中带着冷。 “兄台去何处?”他转过头,抖抖袖子,给渔嫣擦额上蹭到的黑污瑚。 渔嫣扮男人,那也是个清秀的公子。 “来闲逛逛。铄” 她笑笑,往戏棚走。因为莫问离对易容越钻研越厉害,吃下他的药||丸,连嗓音都可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而且非常自然。现在她就是一把清朗的男声,微低,带着几分清冽。 “你还过去干什么?吃烤肉?”绯衣公子在她身后吆喝。 渔嫣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她以后都不想吃烤肉了!扭头看他,他正微晃着肩,伸着懒腰往前走。宽大的绯色袍子挂在他清瘦的身体上,风一吹,就高掀起,像绯色的蝴蝶翅膀在风里扑打着,而且袍子里没有中裤,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 这是哪家楼里小倌儿,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她轻轻摇头,生得如此清秀,做哪行不好呢?若是从小被人拐去……她又紧拧眉,这些事怎么也杜绝不了,朝廷用了极刑,但偏偏还是有人要挺而走险,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更有些人仗些有些权势,偏要在家里养些娈||童以供自己取乐。 若是成|年男子,愿意在一起,渔嫣不管,这是他们的自由。但你要哄骗了小男孩,或者强迫小男孩,那就是该死! 渔嫣抬手闻了闻掌心,没犹豫,跟上了那绯衣男子,他在她掌心里留了若有若无的香,和林子里的香一样。 穿过了一条小巷子,绯衣男子不见了。她停下来,往四处张望,前面是酒馆,胡姬正在载歌载舞,身上带着的数十只银铃儿脆响。 “你跟着我?”绯衣男子的手掌突然搭上她的肩。 渔嫣僵了一下,转头看他,清澈的大眼睛平静地迎着他闪亮的视线,“是。” “为什么?”他还是笑,但分明已经有些生气了。 “你和御清宏是什么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 “什么意思?”绯衣男子松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是他夫人的家姐,”渔嫣小声说:“想知道他对我家妹妹到底怎么样。” 绯玉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指着渔嫣说:“呵呵……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把家里如花似如的姑娘送去有钱有势的男人家里去,还要指望对她好?作梦吧。” 渔嫣等着他笑完了,才认真地说:“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时候,也有念恋不该念恋的东西的时候,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对自己负责任。” 绯玉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还伸手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疯了?你是做夫子的?我们很熟吗?太好笑了……” 渔嫣脸皮有些涨红,还是强忍着,等他笑完。 为了真相,她什么都能忍! 飞雪落下,被细风卷着,纷纷扬扬地往两个人的身上扑。越来越冷了,渔嫣打了个冷战,继续安静地等着他笑完。 绯玉像是被人点了笑穴,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一拍她的肩,大声说:“夫子,我喜欢你,走吧,请你喝酒去。” 渔嫣看得出来,他的笑里没一点快乐,全是失落。 身为男人,做这一行,是耻辱的,尤其是像他这样长得漂亮的,一定有不少权贵趋之若鹜,尊严于他来说,只是一纸皱掉的纸,谁都能用力揉上一把。 他刚刚笑得厉害了,眼角还有眼泪,就像从冰凉的墨玉里渗出的一点玉髓,映着从酒馆里透出来的一缕暗光,闪着诡谲的艳光。 “走了,我最爱在这家吃火锅,他家的酒也好,今日正好我心情好,我作东,便宜你这迂腐的小夫子了。”他一揽渔嫣,带着她大步进了酒馆。 这酒馆属于极普通的,里面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什么人都有,而且多是些粗人,大碗喝酒,大声谈笑,随手能摸前来倒酒的胡姬的屁|股的人,酒兴将致,衣衫大敞,露着长着黑|毛的胸膛。这一切,与穿着华丽的绯衣的他格格不入。 “哎哟,绯公子来了,快请。”掌柜的认得他,赶紧过来相迎,“今儿还带了个朋友呀,这是第一回呢。” “我刚捡的,他是一个夫子,我也是第一次认识一个夫子。”绯玉笑嘻嘻地,大步往里面走。 这里还有一个小间,比外面人少些,也有十几个,分三桌坐着,正在吃火锅。 “晚上宰的羊,很新鲜。”掌柜亲手把大锅端上来,上面漂着一层辣辣的红油,香味儿十足,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再来两坛好酒,要好的。”绯玉大大咧咧地坐下去,又一拽渔嫣,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指着火锅说:“我一个人能吃一锅,你能吃多少?” “那你好好吃。”渔嫣干巴巴地回话。 “夫人果然迂腐,你应当说,陪我吃,吃两锅。”绯玉冷笑,抓起筷子就开始捞羊肉。 掌柜很快就抱来了两坛酒,给二人满满地倒上十几碗,没错,是十几碗!依次排开,绯玉一碗一碗地喝,每次都是一口饮尽。 烈酒从他的嘴角流出来,顺着他雪色的脖子往下,淌在绯色薄衣上。绯衣前襟没一会儿就浸透了,紧贴着他削瘦的胸膛,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不停起伏颤抖。 渔嫣想了想,也抓起筷子,与人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做一样的事。这东西辣啊!她当时就呛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流。 “哈哈,真没用的夫子。”绯玉又笑,手指往她脑门戳,“你说,你一个男人,你这么秀气干什么?” “你心情不好。”渔嫣按住了他端起的第九碗酒,小声说:“喝太多,只会更加心情不好。” “谁说我心情不好?”绯玉掀开她的手,不耐烦地说。 “教你一个办法吧,我从小就这样。”渔嫣端起了酒碗,走到窗边,然后仰头喝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用力仰着脖子,在心里默念,我的小肉团儿一定要好好的……,她在心里念完了,脖子往前一伸,用力把酒吐出去,大声说:“妖魔鬼怪,我一口烈酒喷死你——” 身后又是爆笑声,绯玉端着酒碗过来了,喝了一口酒,学着她的样子喷出去,大声说:“行,我今儿心情好,我帮你喷。喷死妖魔鬼怪……喷死那些娘|们……” 渔嫣扭头看他,他肩膀乱抖着,眼睛却红了,赤红赤红的,带着几许狠戾和绝情。而他身上那股香,在酒精的燃烧下,更浓了! 渔嫣咬牙,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放倒了,抓回去审了再说!心思一动,手指暗中扣了一枚银针,暗自往他背上尾椎骨处扎去。 快扎到他的衣衫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冰凉的眼神让她的动作僵住,冷汗直冒。 “你爱过人吗?” 出乎渔嫣的意料,他居然问她,爱过别人没有? “爱过。” 渔嫣轻轻点头。 “他爱你吗?”他又问。 渔嫣又点头,“是。” “那她一定是个贤惠的女人吧。” 他把酒碗用力丢出去,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 “哪个该死的用碗丢老子的脑壳!” 他又笑了起来,指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大声说:“你看,这就是人生。” 渔嫣没笑,他说得很对,这就是人生,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倒霉。但要看你,怎么从这挫折里走出去。 “你和你的恋人……有矛盾了?”渔嫣又悄悄伸手去刺他。 他转过身来,又让她的动作僵住。但他没看她,只一字一顿地说:“没有矛盾,我能为了他,作一切的事,伤天害理,以后进地狱也不怕……” 渔嫣收回了手,认真打量这男人。 “绯玉,你怎么又喝这么多!”怒斥声从窗外传进来,渔嫣往外看,一辆小马车停在外面,一个高大的男子跳下来,快步往这边走。 渐近了,她楞在当场,这人的脸和绯玉的脸,一模一样! ☆、惹火了她【59】   “呵,你回来了……”绯玉看着他,脸色有些冷,“我还以为醉死在温柔乡里了。”   “回去了。”紫虞扫了一眼渔嫣,瞳中杀机微露,随即抓住绯玉的手腕,把他窗外拖。   “放开我。”绯玉打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让我陪谁,我就陪谁,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我赎身,紫大老板!”   他说着,手一挥,拽下了钱袋儿往紫虞身上重重砸去誓。   紫虞没躲,钱袋子打在他的额上,袋子口散开了,一大把金珠四下飞散,有几颗还打在了渔嫣的身上。   她捡起来看,金珠有拇指头大小,上面雕刻着鸟兽,活灵活现。   紫虞的额头被砸破,鲜血一涌而出,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闭了闭眼睛,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平静地说:“你喝多了,和我回去。”   绯玉的眼眶涨红了,仰天大笑起来,形似癫狂,手指朝着他抖,“我赎身了,这就是宏郡王给我的赎身钱,一颗抵万金,有一百颗,难道还不够?你还想用我赚多少?我的命还给你,你要不要?敦”   “你喝多了。”紫虞跳窗进来,要去抓他的手腕。   “我受够了……”绯玉躲开他的手掌,轻轻合上眼睛,喉结微颤着,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滚,“紫掌柜,宏郡王给我置了大宅,配了奴仆三十,我晚上就会住过去。人生不过一梦,陪千人万人,不如陪一个有钱的主子。不过是躺好了,把两条腿||||分开……男女都一样、全都一样……”   紫虞的脸扭曲了,太阳穴鼓起来,用力扣着他的肩往椅子上摁,“你胡说些什么!”   “行了,紫掌柜,你会听不懂我说什么?我这些年干的,不都是这样的事?我们已经两清,你给我的命,我现在还不了,终有一天会还你。”   绯玉拂开他的手,又笑起来。清瘦的脸颊越来越白,那唇却艳红得像涂鲜血,妖治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四周全是看热闹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说着惊世骇俗的话,任谁在这里也会听得嘴都合不拢了。   “随便你。”紫虞甩开他,铁青着脸掉头而去。   绯玉垂着长睫,还在不停地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身形有些佝偻,看上去越发地瘦。   “他是你哥哥?”渔嫣犹豫着问。   绯玉缓缓抬眸看她,密长的睫像被人抽去了力气的蝴蝶,怎么都打不开,一双华瞳蓄满眼泪,再一眨,眼泪又滚了下来。   男人哭成这样,偏还让你有一种悲伤到感同身受的感觉,这种感觉极为怪异。渔嫣没想出这种怪异来自何处,此时她只心里微微悸动,想安慰这个漂亮的男人。   “绯玉公子别哭了。”她拍拍他的肩,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还没吃完呢。”绯玉抹了一把脸,换了一副笑颜,转过身,挽着袖子又开始吃。一大盆红油火锅,翻滚着热汽,大片的牛肉漂在里面,他也不顾烫,捞起来就往嘴里塞,咧着嘴笑,“真是人间美味,夫子你不吃,真是可惜了,快坐下来吃。”   渔嫣拧眉,往窗外看,只见马车还在那里,紫虞一手撑在马车上,另一手却扶在腰上。   “你哥哥好像受伤了。”渔嫣小声说。   绯玉一震,扭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飞身就往窗外跳去,轻盈得像在雪中穿行的一只绯色的狐狸。   渔嫣把地上的金珠子捡起来,又去另一桌前伸手,面无表情地说:“捡的东西还回来。”   那几人不情愿,小声嘲讽渔嫣,渔嫣扭头看了看外面,把金珠子往怀里一揣,手里的银针往那嘲讽她的男人脖子后扎去。   那男人顿时梗着脖子,大声嚎叫起来,像狼一样。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渔嫣扳开他僵硬的手指,把他捡到的金珠子夺回来,快步出去找紫虞和绯玉。   “怎么会动不了?”绯玉绕着他转,焦急地推他。   “被人点穴了?”渔嫣也戳了戳他的背,他简直像木头一样僵直。   “你帮我把他抬上去。”绯玉抬住他的肩,指挥渔嫣。   渔嫣犹豫了一下,帮他把紫虞抬上马车,马车不大,里面空空的,几只靠垫落在马车正中间。   “夫子,请你帮我把他送去富贵温柔乡,谢谢你。”绯玉一扫刚刚的癫狂样子,从马车跳下去,指着从她衣裳里露出的一那只钱袋,“这些东西就送给你了。”   “啊……”渔嫣愣住。   “哥哥,我说真的,我不会再回去了,你保重。”绯玉转过脸,对着马车里低低地说了句,转身往雪里走。   渔嫣冲进了酒馆,把掌柜的拖出来,让他安排人送紫虞,自己撒腿就跑,去追绯玉。绯玉就算和小肉团儿失踪之事没关系,也一定与哭泣的白骨有关系!   ——————————————————————分界线————————————————————————tang>   御凰雪拎着琉璃灯,拖着阿纤,兴奋地往前跑。两个小姑娘一直跑出了三条街才冲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抹汗喘气。   “你会武功呀,你真厉害。”阿纤转过头,崇拜地看着她。   “一点点啦。”御凰雪得意地吐舌头,其实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可不会武功,爹娘都舍不得她吃这种苦,又有红烧它们天天陪在她身边,更有问离舅舅给她设计的各种小机关暗器,所以她一点武功也不会,方才只是凭着记忆里哥哥练武时的模样,用琉璃灯的小铜杆胡乱往他身上戳了几下,没想到还真把他戳得不能动了。   “现在我们去哪里?”阿纤小声问。   御凰雪不知道这是哪里,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官府,我们去报官,让他们把恶棍都抓起来。”   “可我们穿成这样,我好冷。”阿纤拧眉。   两个丫头都低眼看身上,单薄的绸衣贴在身上,飞一吹就打冷战。   “这样,我们去那里讨件衣裳穿。”阿纤指前面的小楼,眼中亮起两朵光。   “好啊。”御凰雪点头,和她手拉手往对面的小楼跑。   大雪天里,这小楼还灯火通明,不过这是后院,从里面进去,有几名仆妇正在后院里烧碳炉子,见两个姑娘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阿纤甩脱了御凰雪的手,跑去拉住了一个仆妇,踮着脚,和她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仆妇看了看御凰雪,点了点头。   阿纤回来后,笑着对御凰雪说:“我和她说了,她说要先去问掌柜,让我们去屋里坐会儿,好冷啊,我们进去暖和一下下吧。”   御凰雪惊讶地说:“你怎么胆子变大了?”   “我比你大,我应该照顾你呀。现在我们都逃出来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阿纤拉着她的手,往亮堂堂的屋子里走。   不一会儿,有仆妇端来端水,让二人洗干净手脸,又拿来新衣裳。   “哇,是新的,新衣裳!”阿纤兴奋地大叫起来,扑过去捧起了新衣裳。   很普通的布衣夹袄,小棉裤,让这小丫头兴奋成了这样,若看到她在宫里的好衣裳,还不得激动得晕过去?御凰雪笑嘻嘻地换上了衣裳,扭头看阿纤。   “你坐会儿,我去厨房里拿点东西吃。”阿纤照了照镜子,笑嘻嘻地跑出去。   “你知道厨房在哪里?”御凰雪没来得及问完,她已经关门跑了。   “这丫头,怎么出来了就像变了个人。”御凰雪摇头,也跑去铜镜前照镜子。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清瘦高大的男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四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御凰雪的脸上。   “你是谁?”御凰雪警惕地问。   “你是谁?”那男子也问。   “你管我是谁?”御凰雪抓起桌上的琉璃灯,若他敢过来,她就点他的穴!   “你想看戏吗?”男子笑着问。   “不看,你快滚。”御凰雪指着外面大吼。   “你来,我带你看戏。”男子身形一闪,不知怎么就到了御凰雪的身边,点了她的穴,抱着她跳到了横梁上。这样的大屋,在房梁高度的墙上都开着一扇小窗,出去便是一个往下倾斜的小水槽,能把雨水引去稍远的地方。   御凰雪眼睛瞪得圆圆的,要气炸了。她被男子带去了另一间屋子里,他轻功很好,抱着她就像是随手拎着一枝花,毫不费劲。他带着她钻进那间房的阁楼里,推开了一些木板,往下张望。   御凰雪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阿纤在下面!正给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捶肩。   “欣妈妈,这个丫头琴棋书画都会,您多给我点银子呗?”   御凰雪的血都冻住了!   “欣妈妈,我费好大的劲儿才弄来的一个,你就多给二两吧。”   “三两很多了,你不卖就带走。”那妇人不耐烦地推开她。   “您看看去,看看货色。”阿纤赶紧赔着笑脸。   “阿纤,你怎么和你娘一样难缠,你娘找了你很久了,赶紧拿着银子去见她吧。”妇人扭头看她,阴阳怪气地说:“你娘的眼睛可要哭瞎了。”   “这不是赚点银子回去见娘吗?”阿纤赶紧又说:“就多给二两吧。”   “行了,拿去吧。”妇人紧拧着眉,让人给了阿纤五两银子。   看到这里,御凰雪眼睛通红,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她对这丫头这么好,带她逃出来,结果这丫头把她卖了!   “小丫头,我救了你。”男子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现在带你出去,你不能叫,我有话问你。”   御凰雪脖子不能动,眼睛咕噜转了几圈,表情同意。   男子带着她从屋子里钻出去,刚解开穴道,御凰雪就不顾一切地从高墙上跳下去了。男子吓了一跳,赶紧跃下,还好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让她不至于摔个鼻青脸肿。   阿纤正捧着银子乐滋滋地出来,一看从天而降的御凰雪,脸都吓白了。   “混帐,我要灭你九族。”御凰雪大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去。   她已经气得快爆炸了,为什么四处都是这么坏的人?为什么她这么好心,还要换来别人的欺骗?   阿纤被她打得摔到了地上,吓得直发抖。   御凰雪威严气势天成,让身后的男子不由得怔住。   “你这丫头还挺凶。”妇人跑出来,上下打量御凰雪。   “你……明知我大后青不许有童女买卖,居然敢公然买卖童女,我让你死一百遍。”御凰雪指那妇人,脆声呵斥。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笑起来,指着她让大家过来看:“快来看这丫头,有点意思。”   “有意思地在后面!”御凰雪又看阿纤,气愤地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跟着我,别说五两,五万两,五十万两我也能给你,你太没福了!”   阿纤微张着嘴,想辩几句,又发不出声音来。   “小肉团子?”男子犹豫了一下,小声叫她。   “大胆,谁许你这样叫我?”御凰雪猛地扭头,又愣住,狐疑地问:“你是我爹手下的?”   男子眉眼间散开了笑意,有如释重负的神情,折扇指着她叫:“小肉团子!”   “混帐!”御凰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扑过去,小拳头往他身上直招呼,“你是哪个营的?虎头还是猪头?为什么才来?你们都是废物,我要爹打你们鞭子,狠狠打!”   “喂、喂,我叫龙沐羽,你有没听过?”男子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她的小拳头。   御凰雪瞪着泪眼,突然就尖叫起来,“我才不要看到你!”   又有几道身影从前院冲过来了,御清晨看到她,长长地吸气,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清晨叔叔。”御凰雪呜咽着抱住他的脖子,含糊地叫:“爹爹在哪里?”   “都快急死了,让你乱跑。”御清晨责备了两句,掏出帕子给她擦脸。   阿纤抱着银子要溜,十一手一伸,拦住了她。   “丫头,你不能走,公主说,要灭你九族。”   阿纤跌在地上,还紧抱着银子,小声央求:“你放我走吧,我只是想攒银子给娘赎身……”   “我才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我自己不吃都把馒头给你吃,我说了我会带你离开那地方,我说我会照顾你,你却把我卖了!”御凰雪愤怒地大叫。   阿纤哇地哭了,哆哆嗦嗦地说:“是真的,我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你回去之后就不会再理我了,我娘得要钱赎身……就差一点点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你有本事,你可以自己再逃走的……”   御凰雪也发抖,小拳头紧攥着,众人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她大步走向了阿纤,都以为她又要动手打人的时候。   御凰雪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银子,往她怀里一塞,冷冷地说:“你走吧。”   阿纤怔住。   “你自己没福气,所以以后还要受苦,你快走吧。”御凰雪转开了脸,语气生硬。   “你让她走?”十一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   “嗯,让她走吧。我才不会像有些人,心那么坏。娘说过,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御凰雪拉住了御清晨的手,轻声说:“带我去见爹爹和娘。”   “走了。”御清晨抱起她,大步往外走。   院子里还是很静,阿纤都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远去的一行人。   “乖乖,那是谁啊?”那妇人一屁|股跌在地上,惨嚎道:“死阿纤,你给我弄了个什么祸害来?”   “大胆,我后青公主是你能辱骂的?”侍卫上前,左右开弓,赏了她两个耳光。   阿纤颓然地低下头,手里的银子又滚落到地上。   【ps:这几天太累了,家里事多,昨晚写到一点半,实在眼皮子提不起,所以把七嫁的章节更这边来了,我明天起会把字给你们补上,不让大家受损失哈。】 ☆、小妻子【60】 御清晨放了信号,通知还在外面寻找的御璃骁和莫问离回来。马车直奔王府,一路上马蹄急如聚雨,淹没尘世间一切喧嚣。 御凰雪偎在御清晨的手臂边,手里拿着两只刚买的大包子狼吞虎咽。 “慢一些,回府之后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御清晨用帕子轻拭她的嘴角,还从未见她露出过这样的吃相,真心疼这丫头。 “这就是好吃的啊。”御凰雪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里还有泪花在打转,脆生生地说:“皇叔,我现在知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把包子丢掉了,我就算不喜欢吃,我也能强迫红烧和清蒸去吃啊。瑚” 咳咳……亲自赶车的十一王咳个不停…… “他怎么来了?”御凰雪小眉头皱起,不悦地看马车外面。 “你母亲与他爷爷之间约定的期限到了,所以他前来迎娶你。”御清晨温和地说。 “我才九岁!”御凰雪眼睛一瞪,不满地说:“爹和娘就忍心看我去吹海风,吹得又黑又瘦,像豆腐干子一样吗?铄” “咳……”十一王又在外面咳,幽幽地说:“我们那里的海风,不会把公主吹成豆腐干子的。” “就会……”御凰雪生气了,才出狼窝,又要把她丢到虎口里去么?早知道,她才不回来! “你爹娘都急得病倒了,你还说疯话。”御清晨给她擦了满嘴的油,低声说:“你年纪还小,不会让你这么快嫁过去,看你急眉赤眼的,急脾气。” “我要嫁,也要嫁个皇叔你这样的啊,又温柔,又好看。”御凰雪坐好了,继续啃包子。 御清晨只是笑,温柔地给她捋了捋背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十一王也不咳了,马车鞭子甩起来,噼啪响得凌厉。 赶回王府,御璃骁和莫问离还没回来,渔嫣的房中也没人。 “怎么搞的,皇后这几天明明犯病,你们还让她出去了。”御清晨把众人叫过来,一顿训斥。 蓝罂 御凰雪很失落,拧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大门处。 突然,她扭过头,小嘴巴微扁着,强忍着眼泪说:“皇叔,我要先去洗洗干净,我不想让爹和娘看到我这么难看。” “好。”御清晨赶紧让人去安排。 十一王本来陪她在旁边站着,御凰雪一转头,小小的身体故意撞了他一下,一甩长辫子,跑开了。 “大冬天,你拿着扇子作什么臭姿态?” “天……”十一王有些头疼,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让他带个九岁的妻子回去,他也不自在。 但他来的时候曾和父亲说,先看看,若实在不合适,就退了这门亲事。结果父亲罚他站了一个时辰,说他们家世代讲究诚义二字,哪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若不带着公主回去,他也莫要回去了。 他硬着头皮来,幻想这丫头比别人长得快些,但这丫头不仅没有别人长得快,反而还要慢!他近乎一米九的身高,这丫头才到他心口,他得低头和这丫头说话,脖子酸啊! “进去坐吧。”御清晨拍拍他的肩。 “九岁……”十一王抬扇子指御凰雪的背影,苦笑,“清晨兄,这实在是太小了,这门亲事只怕不成。” 御清晨笑着说:“要么,你就当来玩了一趟,要么,等她五六年。” “呼……”十一王爷用扇子敲额头,无奈地吐气。 马蹄声近了,二人立刻打起精神,快步迎出去。御璃骁和莫问离从马上跳下,疾奔过来。 “肉团儿呢?”莫问离往二人身后张望。 “她去梳洗了,皇上和尊主放心,毫发无伤。”御清晨赶紧说。 “雪儿。”御璃骁大叫,快步往里面跑。 “爹爹,舅舅……” 御凰雪只穿着中衣,光着小脚丫子,从里间飞出出来,往御璃骁的身上猛扑过去。 “臭丫头,还乱跑吗?”御璃骁咬牙,往她的屁|股上狠拍两掌。 “啊……爹爹,他们欺负我……你还打我,快去灭他们九族!”御凰雪尖叫着,眼泪哗哗地往下落。 “小肉团儿,过来,别理你爹……你这脸怎么成这鬼样子了?”莫问离向她伸手,一脸铁青。 “舅舅,她们把我的脸弄成这样的,你快派人去收拾他们!” 御凰雪从御璃骁怀里挣出来,扑进了莫问离怀里,开始告状,噼哩啪啦,从屋外说到屋里,前前后后,一件也不拉下,听得众人怒火中烧。 “先把衣服穿上。”十一王已经取了她的小袄子过来,给她披到身上。 御凰雪把胳膊套进去了,才抬眼看十一王,眼睛又一瞪,不满地说:“爹爹,你快让他回去……我才九岁!你们这是明知后青国有法令,还要犯法!” “没礼貌。”御璃骁拧眉,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他是十一王,博奚沐羽,你的未婚夫。” “是你的未婚夫……”御凰雪嘟起了小嘴,小脸胀红,“我才不想看到他。” 十一王尴尬地转开头,低声说:“公主不要生气,小王只是来看看皇上和皇后,过几天就回去了。” “这还差不多。”御凰雪这才破啼为笑,搂着御璃骁的脖子说:“爹,娘怎么没和你一起?” “什么?你娘不在?”御璃骁脸色一沉。 “小嫂嫂晚上出去了。”御清晨这才想到这事。 御璃骁顿时头疼欲裂,找回来一个,又跑出去一个……到底还想不想让他好好活着? “赶紧去把她找回来。”他拍着额头,催促人赶紧出去。 “已经派人出去了,不过有件事皇上得知道,晚上城中有戏棚子失火,我三哥也在里面,而且遇上了白骨,挖了好几个戏子的心脏。我和十一王赶去看过,很残忍,但白骨已经烧焦,线索全无”御清晨严肃地说。 “什么?白骨追到了汰州城?”御璃骁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铁青,“那奕宁现在何处?” “他让人回来过一次,说找到了线索,正在追查。”御清晨赶紧说。 “公主请用膳。”蓝罂带着一众奴婢进来,把饭菜摆好,这都是她亲手做的。 “咦,果儿呢?”莫问离发现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 “对了,她说出去走走,也一直没回来。”蓝罂一愣,认真想了想,“出去有两个时辰了。” “一个一个全都没规矩,朕说了都不许出去,现在一个一个的全往外乱跑。”御璃骁顿时大怒,让人把侍卫召集进来,让他们赶紧去把渔嫣和果儿找回来。 “谁是果儿?”御凰雪好奇地问。 “是,小王的一个妹妹。”十一王小声说。 “比我小吗?”御凰雪更好奇了。 “比你大五岁。”十一王笑,御凰雪洗干净小脸,一身白色中衣宽宽大的套在身上,乌发如绸缎一般轻摆着,雪白纤细的脖子微微晃动,大眼睛灵动得能说话,长长的睫毛眨动,像活泼泼的蝴蝶翅膀正在扑动。 可惜满脸红红的,不然这一张是张漂亮至极的小脸,五年之后,一定能长成倾城无双。 “快擦药。”莫问离双手把药膏化开,揉到她的脸颊上。 “果儿郡主回来了。”此时有侍卫在外面大声说。 果儿拎着裙摆快步冲进来,开口便说:“我看到白骨从哪里出来了!” “从哪里?”众人赶紧围了过来。 “从麒麟毛皮坊!”果儿抹着满脸的汗,小声说:“我想去买点无花果,看到路边支了个傩戏大棚子,我就趴在大棚外面,从缝隙里看看热闹,结果里面突然起了大火,还有……四个白骨跳到台上去挖心,我快吓死了,撒腿就逃,结果看到有个又黑又瘦的男人躲在树后,嘴里咬着一枚铁笛,见大火把戏棚子全点着了,他就往巷子里钻。” 果儿说着,开始发抖,可见吓得不轻。众人不催她,等她平静一些了再往下说。 “我一路悄悄跟过去,就看到他在巷子深处又牵住了一个白骨……好可怕啊,就用一条金色的链子牵着白骨的脖子,一直往巷子里走,骨头咯吱咯吱地响,还突然扭过头来看我,我都快吓晕了,叫也叫不出来……贴着墙根站了好久,才敢退出来,出来后发现那高墙里面就是麒麟毛皮坊,我不敢再往前跑了,所以赶紧回来……太可怕了……” “别怕了,喝点茶。”御清晨给她倒了碗茶。 果儿一口喝光了,脸色还是白得可怕,人还在不停地发抖,她实在吓坏了。 “都是人装神弄鬼,不要害怕,带我去看看。”御清晨接过喝干的茶碗,小声安慰她。 “现在啊?”果儿腿软,那场景现在想着都让她胆寒,她不自由主地摇头。 “什么白骨啊?骨头吗?让红烧和清蒸去吃掉呀。”御凰雪一人坐在桌边吃排骨,四处张望,大叫:“清蒸,红烧,快来。” “它们出去找你,还没回来。”御璃骁坐到她的面前,心疼地给她往碗里布菜,“多吃点,慢点吃……先喝点汤……” “娘真是的,为什么要乱跑……千万不要遇上坏人了……”御凰雪伸长细脖子往外面张望,小嘴巴嘟起来。 “麒麟坊里用罂粟喂小狗,那些小丫头们也长年服用罂粟,只一点也能彻查麒麟坊,把那名胖掌柜先抓来审审,有时候就得要打草惊蛇。”御清晨沉吟一会,看向御璃骁。 “你看着办,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置。”御璃骁的注意力全在小肉团儿身上,随口说了句。 “罂粟能控制人的心神,还能止疼,有些江湖人受伤的时候就嚼两片罂粟膏。”蓝罂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在寒烟坊的时候,结识过一个从事罂粟膏生意的老板,听他说年初在汰州时遇上一个奇人,他制的罂粟膏片,吃了之后能看到前世今生,还能医腐骨,救死人。” “是吗,那你还能找到这名老板吗?”御清晨一喜,赶紧问她。 “我只记得他说的大概落脚的地方,好像是在南边街上。”蓝罂仔细想了想,没能想起当时那个地方。 “南边多是勾栏院。”御清晨拧拧眉,那种地方多的是这种让人醉生梦生的东西流行。 “我讨厌那种地方,应该下旨,全部关掉。”御凰雪扁起嘴,愤怒地说:“爹爹,我明天要亲自带人去关掉这些地方,我要把那些胖胖的讨厌的女人全抓起来,让她们做苦工。” “嗯,好,你先乖乖吃饭,明天让十一王陪你去关。”御璃骁亲手舀了汤喂她。 “为什么是他?”御凰雪傻眼了。 十一王苦笑,扇子在手掌上敲敲,低声说:“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闲人。” 【ps:不满千字,不扣费,所以我会补足前天更错的七千字给大家滴,不要惊慌哦。】 ☆、心中有个人【61】 大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渔嫣一路紧追,终于看到了绯玉的身影,就卧在墙根下,绯衣在夜雪里铺开,宛如被人撕破的残破花瓣。 他的鞋也不知所踪,小腿上堆着白雪,一动不动地伸着。 “绯玉公子。”渔嫣用力推他几下。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抓住了渔嫣的手,压在了唇上。 渔嫣吓了一跳,他的嘴唇像冰块铄! “你起来!”她使劲推摇晃他,在这里睡下去,会冻死的! “如果我是女子,我们早就成亲了吧……”他又喃喃低语。 渔嫣愣住,他有爱人?她想到刚刚二人那情形,猛地打了个激灵,难道是那位紫衣公子?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分明是孪生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畸恋! “快起来,你要冻死,他就要娶别人了。” 渔嫣拖了几下,还是没能拖动他。绯玉虽瘦,毕竟是个男儿,不是渔嫣这点力气能应付的。她累个半死,他纹丝不动。 “嘘……” 几声口哨声从巷子口传来,渔嫣抬眼,只见几个模样猥|琐的男人带着一身酒意摇摇晃晃过来。 “居然有个臭小子,还有个小娘们。” 他们怪笑着围拢来,一个个如饿狼般的眼睛在渔嫣和绯玉身上来回穿梭。当然,渔嫣是他们眼里的臭小子,绯玉是小美人。 “你们想干什么?”渔嫣站直腰,拦在绯玉面前。 “干什么?见者有份!”那几人极轻松地就把渔嫣给推开了,拽着绯玉的绯衣就开始撕扯。 “住手。”渔嫣手里扣了银针,猛地地扑过去,快速往几人的脖子上扎。 这法子对付一个两个人,可以,但渔嫣现在面前有四个人,她只扎中两个,另两个已经反应过来,见同伴软塌塌地倒在地上,立刻变了脸色,冲过来就要打渔嫣。 “臭小子,你用了什么?” “你不想活了,也不去打听打听,爷几个是什么人?” 渔嫣摸到腰上,暗器囊却不在腰上,低眼看,那小皮囊正在雪地里,想必是刚刚弄掉了。她暗自叫苦,琢磨着如何脱身。 “臭小子,爷四个是这半边城里的四大金刚,你惹我们,就是自寻死路。” 一个汉子怪笑着,挥拳就扑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几枝箭从渔嫣身后射来,把那人的手腕射了个对穿,鲜血喷溅出来,落在雪地上,泅出大团的血花。 渔嫣扭头看,来人穿着一身黑衣,黑面虎目,长得强壮英武,手又粗大,一看就是常年练武的人。腰上围着花豹皮,腰带上系着银牌,应是镖头之类的人物。 “妈呀,是黑剑。”另一人见状,赶紧拔腿就逃。 “绯玉公子,快起来。” 那人收了箭,大步过来,抓着绯玉的肩膀往上拎。 “你认得他?”渔嫣好奇地问。 “绯玉是我的主子,你是什么人?”黑剑转头看渔嫣,一脸漠然。 “哦,我晚上与绯玉公子一起吃火锅,他与紫公子吵架,独自往这边跑,我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渔嫣小声说。 “他和你一起吃火锅?”黑剑的神情微有些变化,盯着她看了一眼,把绯玉抱了起来,大步往巷子深处走。 “喂,去哪里?”渔嫣赶紧问。 “去我住的地方。”黑剑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渔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绯玉之所以往这边来,应当是去找黑剑的。难道他心里的爱人,是这个叫黑剑的?主仆之恋? 她步步紧跟,黑剑扭头看过她几回,却没有阻止。渔嫣跟到此时,心里才开始发怵,暗中在墙上做了记号,牢记下四周一切地形。 黑剑住着独门小院,门上的漆已经差不多脱落光了,一双黄铜门环是豹子头造型,门头悬着一双灯笼,青石的瓦上堆满了积雪。 推门进去,院子里格外整洁,地上铺着一层雪,只有院边有一棵桃树。共三间屋子,都没点灯,听到响声,也没人出来迎接,说明这黑剑是一个人住,没有妻儿父母。 “进来吧。”黑剑用脚蹬开了门,大步进去,轻车熟路地把绯玉放到榻上,渔嫣用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里和她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简直像个才子的书房。两边全是差不多顶着屋顶的书架,满满地摆着书,靠窗的地方是书案,上面也整齐地摞着书。文房四宝静卧一侧,放狼豪的笔架一看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黑剑公子喜欢看书?”渔嫣走过去,想拿书看。 “我从来不看书,看那东西有什么用。”黑剑冷冷地说着,大步迈出门槛。 渔嫣噎住,看着他大步进了墙边另搭的一间小棚,没一会儿,里面亮了灯,冒起了烟,还有米香传出来。 原来是去做饭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这是些挺无聊的书,是那些自诩大儒的人写的一些悲花秋月的东西,毫无意义。去书架上看,也多是这些东西。黑剑不看,难道是绯玉看?或者是他做了这一行,有时候得念上几句以应景,讨人欢心? 哎,原来以se侍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些花魁,哪些不是从小儿就受到了苛刻的训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挨着鞭子和冷眼熬过来的呢?便是做了花魁,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每天保养自己的脸、身材、肌肤,更不能辍了歌喉和舞艺,不然就会被人取代。 黑剑端着一大盆水进来了,往桌上一放,低声说:“你帮我端着油灯,我给公子擦一下身子。” “啊……”渔嫣愣了,她可不想看光光的绯玉! “快点吧。”黑剑把帐幔掀起,揭开了绯玉的绯衣。 渔嫣只好过去,侧着身站着,抬手把油灯探进帐幔中。 黑剑看了她一眼,这才拧了帕子给绯玉擦洗身体。这样一擦,那罂粟花的香就更加明显了。她微微拧眉,故意吸了吸鼻子,小声问:“这是什么香?这么奇怪。” “罂粟。”黑剑大方地说。 “啊?你是煮了罂粟水吗?为什么要用这个给他擦洗?这可是很贵的东西。”渔嫣假装不解。 “他曾经受伤,脸被恶毒的老bao给毁了,大夏天里烂得流脓。后来请了位大夫,给他用罂粟止痛,让他用这种水洗脸,这才保下他的命,他索性让大夫把他的脸换成了紫公子一样的脸。” “他和紫公子不是兄弟吗?”渔嫣糊涂了。 “不是,他们是一起被卖进那种地方的,后来转手几次,两个人打死也不分开,最后才到富贵温柔乡。”黑剑给他翻了个身,又擦他的背。 渔嫣听到这里,忍不住扭头看绯玉,结果只看到修长白净的背,那腰肢纤细柔软,让很多女人都自愧不如,腰以下的曲线又妩媚的隆起,臀有男人的结实,也有女人的玲珑…… 她尴尬地转开头,小声说:“原来如此,但这东西是会上瘾的吧。” “绯玉公子不疼惜自己……”黑剑放下帕子,盯着渔嫣认真地说:“但他既然愿意和你一起吃火锅,说明他愿意和你说话,好多年没见到他和别人一起吃饭了,待他醒了,你再开导开导他,让他不要再留在富贵温柔乡了,他这些年来赚的银子难道还不够买下富贵温柔乡?” “那他是为了紫公子才留下?不过,他晚上和紫公子闹翻了,说他再也不回去。”渔嫣突然有些同情绯玉,原来受过这么多罪,心里还搁着一个不应该搁着的人。 “真的吗?”黑剑一喜,双眸里亮光顿现。 渔嫣微叹,谁知道是醉后冲|动,还是真的灰心失望? 黑剑温柔地给他盖好了被子,放下帐幔,回去那小棚里忙活。渔嫣在屋里仔细查看一周,也没能找到她想要的。 若他身上的香,是因为长年服用罂粟导致,那么,紫玉与这件事又有没有关系?不过,现在知道了这地方,总比一无所获来得好。 她留下了一张字条,让绯玉好好休息,先行离开。 ————————————————————分界线—————————————————————— 御璃骁又是一夜未眠,直到渔嫣回来的时候,他还站在门口看着,赤红的双目里全是担心。当渔嫣疲惫的身影出现在眼中时,几乎全王府的人都被御璃骁的怒斥声给惊醒了。 “还不快点滚过来!” 渔嫣的心肝五腑都差点被他这一句给震得挪位了,她揭了面上的面具,捂着心脏,不乐意地对着他嚷:“你干吗呢?练狮吼功?” “你还敢顶嘴?你死到哪里去了?”御璃骁一撩长袍,疾步过来,一脸凶狠神情。 渔嫣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闷闷地说:“骁哥哥,我好累……心慌得很……” 御璃骁的凶狠瞬间消失,双臂揽着她的小身子,哑声说:“让你乱跑,小肉团儿已经回来了!” “真的吗?”渔嫣猛地抬起头。 “真的。”御璃骁点头。 “娘!”脆生生的唤声从一侧传来,随即小肉团的身影就一头撞到了渔嫣和御璃骁的怀中。 渔嫣惊喜交加,把小肉团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捧着她的脸不停地亲吻。 “小肉团儿,你吓死娘了,以后再不许乱跑。” “娘,我好想你……”御凰雪紧抱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昵地蹭。 “我也想你……”渔嫣哭了起来,抬手在御凰雪的小屁|股上用力拍,“让你再乱跑。” “啊,你打我!”御凰雪尖叫起来,拖着御璃骁的手大喊,“爹快揍娘的屁|股,,她也乱跑了,都是她教我乱跑的。” 四周的人看着这一家三个,哭笑不得,大清早的,在院子里互相打着玩呢? “奕宁还没回来吗?”渔嫣往四周看,没看到大儿子。 “没有,让他磨练一下,没事的。”御璃骁揽着一大一小两个心肝宝贝进了屋。 “毕竟没江湖经验,还是得让人多跟着。”渔嫣摇头,抬眼看御清晨,小声说:“清晨,汰州城里只怕罂粟和童男童女交易又开始冒头了,你得整治。” 御清晨低头,一脸羞愧,“是,马上就开始。” ☆、我背你【62】 大雪在第二日中午停了,汰州城里气氛比往日要紧张得多,衙役和士兵在三大主街上搜查勾栏院,只要发现有十四岁以下的姑娘,便把老||鸨拖到大门处,高悬鞭打,关闭店铺一月,罚金千两。 第一个挨打的就是阿纤卖她的勾栏院,御凰雪仰头看那胖妇人,悬于大门上,正被打得嗷嗷中。 御凰雪一声尖叫后,慌忙双手捂着眼睛,脆生生地大叫:“好可怕……再给本公主打重点,就打这恶妇!让她欺负小姑娘!” 十一王薄唇微咧着,这小魔女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 “公主。”侍卫们停下来,向御凰雪行礼。四周围观的人见是公主驾到,纷纷跪了下来。 她微微张开指缝,偷瞄了一眼,然后放下了手,微抬下巴,有模有样地挥挥手,“免礼。” 十一王以扇掩唇,无声地偷笑。 “本公主去前面看看,你们继续做事吧。”御凰雪扭头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白色的披风,雪白兔毛小帽,小巧的个儿,让她看着就像一只在雪地里蹦哒的小雪兔。十一王微叹,怎么会给他订这样一个小妻子,让他怎么办?真的等上五六年吗? 正满心惆怅时,御凰雪突然停下来,小声说:“我还有好多朋友没救出来,那几个老男人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皇上已经下令,令附近几城的官员都来见他,到时候公主可以认出来。”十王小声说。 “但是只要晚一天,她们就会多受一天罪,说不定还会被杀了灭口。”御凰雪沮丧极了,抬起小脑袋,灰心地说:“如果我能把她们都带出来就好了,结果我只带出了阿纤,还是个坏丫头。铄” “你尽力了,很好了。” 十一王的心一软,抬手轻抚她的小脑袋。 “喂,不能碰本公主的帽子,摸脏了怎么办?这是清晨王叔送的。” 御凰雪生气了,打开他的手,把帽子拿下来,捧到眼前吹了几下,才戴回头上。 十一王满脸尴尬,干咳几声,抬步往前走,“走吧,你还想去哪里?” “我要吃那个。” 御凰雪咧嘴一笑,指向前面的小酒楼,酒楼前正支着大摊,卖热汽腾腾的烤红薯和烙大饼。因为今日街上有热闹可看,所以好多人都出来了,连带着小摊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来吧。”十一王向她伸手,想牵着这小家伙过去。 “才不要你……”御凰雪撇嘴巴,又冲他皱了皱小鼻子。 她其实很害羞,她居然有个未婚夫,哥哥们从小就拿这个笑话她,所以她最讨厌这个没见过面的十一王。虽然吧,长得还挺不错,和奕宁哥哥、奕和哥哥一样好看,但就是看着讨厌。 十一王又头疼了,他也不想来伺候小公主,但御璃骁交待下来,他也得维持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就好好带几天孩子吧…… “吃吧。”他买了一只烤红薯,递给御凰雪。 “烫!”御凰雪的指尖才碰上红薯,立刻缩了回去。 十一王犹豫了一下,拿出锦帕托住红薯,剥了皮,吹了好几下才递回她的手中。 御凰雪一直拧着小眉毛看他,等红薯递回手中,才瞪大了眸子,小声说:“十一王你想你娘亲吗?” “啊?”十一王怔了一下。 “你想她的话,就赶紧回家去吧,她一定想死你了,会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好可怜。”御凰雪赶紧说。 十一王嘴角抽抽,转过了头,“我生母去世多年,她不用吃饭。” “啊……”御凰雪咬到了舌尖,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咬了两口红薯,悄悄瞟他,看他生气没有。 十一王其实觉得挺好笑的,这丫头心很软,玲珑剔透,不染尘埃。若,真的等上五六年,等她长大,若还是如此心软,那真是一块世间至宝。 “去救小伙伴。”御凰雪挑挑小眉毛,迈动腿儿往前走。 “你记得地方吗?怎么救?”十一王随口问,以为是她信口说说而已。 没想到御凰雪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自己小鼻子说:“我能闻到香味儿,那个地方很香很香,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一定是那种讨厌的地方,我就一家一家去闻,我还记得后院里全是白梅花,还有那小院的样子,我全都记得。” “你说看到马车里的沙漏,证实你起码坐了三个多时辰的马车,马车速度还很快,是三马拉行。那么,那地方一定不是在汰州城,从昨儿你逃下来的地方出城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再加上三个多时辰,依着马的速度来说,你在的地方应该是在汰州城以南的枫山镇。你确定要去?” “啊?你这也能知道?”御凰雪腮帮子还鼓着,愕然地看着十一王,“你太厉害了。” 被一个小姑娘表扬,十一王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况且这也是他昨晚听御清晨分析的。他干咳几声,没说穿此事,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御凰雪的崇拜。 “我要去,我要去。”御凰雪眼睛大亮,拉着他的手连连摇晃,“你去找清晨王叔,让他给你几百精兵,我们带兵过去,打烂她的老巢。” 他们已经去了——十一王桃花眸子一眨,只左右看看,小声说:“只怕没有精兵给你我二人,就在城里走走吧,而且你也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若坐马车,又会耽搁时间。” “不会的,我会骑马。”御凰雪又摇他的袖子,把红薯全擦到了他的袖子上。 “你父皇和母后也会生气。”十一王又说。 御凰雪咧咧嘴,认真地说:“你是胆小鬼。” “呵……”十一王眯了眯眼睛,弯下腰和她对视。 桃花眸子里桃花光,这是他的小妻子啊,粉妆玉砌的小娃儿,在说他是胆小鬼,怎么心里这么不爽呢? “真去?等下不许哭。”十一王捏着她的小鼻头。 “哎呀,不许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御凰雪又羞又怒,伸手就拧他的脸颊,“你再捏我,我就不客气。” 十一王被她软嘟嘟的小手指捏得俊脸扭曲,苦笑不已。 “快走。”御凰雪转身就往王府飞奔,想找御清晨去要兵马。面前有小巷子,她想抄近路,快步溜了进去。 这种小巷子都是青石板铺路,极滑。御凰雪脚下一溜,一跤摔出了老远。十一王来不及拉她,她已经在四肢俯地,哇哇大叫了起来。 “快起来。”十一王又好笑,又觉得这小丫头摔得可怜,赶紧把她从雪地里捞了起来。 “真惨哪,脚疼,走不动了。”御凰雪哇了好几声,捧着自己可怜的脚看。 “背你吧。”十一王叹气,绕到她的身前,弯下腰。 御凰雪左右瞟瞟,小脸蛋红了,虽然不知道情是什么东西,但是这是她未婚夫啊,要被哥哥们看到,又得笑话她!但脚又很疼,不想再往前走。 “快点吧,小心脚断了。”十一王又催她。 御凰雪嘟起了小嘴,爬到了他的背上。 “哎,好重。”十一王叹息,小妻子还有点重量,难怪叫小肉团儿。 “放我下去。”御凰雪羞极了,在他的肩上用力打。 “别动,送你回去。”十一王托紧她,快步往前走。 有行人朝二人看来,御凰雪不好意思再闹出动静,趴在他的背上,羞得把脸藏到了袖子下面。 十一王也微微有些尴尬,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背别人,还是个小姑娘…… 阳光从树梢里漏下来,洒在前面的白雪上,千万朵光在人的眼中盛开。 突然,有一群小孩儿从前面欢呼着跑过来,手里拿着木枝,追着一个疯女人跑。 “打她,快打她,她是疯婆子。” 女人穿得单薄,样子有些痴傻,被这些小孩子追到了角落里,缩成一团,那些小孩儿一涌而上,用木枝往她的身上一顿猛抽。 都是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下手不知轻重,木枝都被抽断了,那女人居然也不出声。 “这些小坏蛋,快走开,谁许你们欺负人。” 御凰雪拍打十一王的肩,让他放自己下来,气冲冲地捡起了地上的木枝,跛着脚过去打那些小孩。 “臭丫头,走开呀。” 小男孩儿们都是小霸王,见冲过来一个粉嫩嫩的小丫头,也不害怕,冲着她大呼小叫。 “你们怎么这么坏,欺负一个可怜的人。” 御凰雪拧着小眉头,又挥着树枝打过去。 “臭丫头,你再过来就揍你了。” 男孩们开始起哄。 十一王摇摇头,一手拎着一个往前抛,“快走。” 小男孩们被十一王吓到了,互相看看,一哄而散。 御凰雪弯腰看那个女人,脸上都被打烂了,也只会傻笑,伸手想摸御凰雪的脸,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什么。 “退后。”十一王及时地拉开了御凰雪,挡开女人伸来的手。 女人身子跟着往前探,还是看着御凰雪笑。 “哎,王爷哥哥,你说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多可怜人呢?菩萨为什么不保佑他们。” 御凰雪扶着十王的手臂,同情地看着女人。 十一王也不知怎么回答她,想了想,低声说:“生来有命。” “我命真好啊,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一定是非常漂亮,又非常善良的人。”御凰雪认真地说。 十一王忍俊不禁,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不要碰我的帽子,我很喜欢这顶帽子。”御凰雪赶紧护住自己的兔毛小帽。 “我给你买,还不行?”十一王快抓狂了,这兔毛小帽再简单不过了,也不贵,御凰雪就当宝一样。 “我买狐毛的给你,怎么样?”他故意诱huo她。 “说得我好像没见过好东西一样……”御凰雪不屑一顾,过去扶那个疯女人,“大婶,我送你回家吧。” “让侍卫来送。”十一王又拉开了御凰雪,把疯女人挡开了一点。 “你没爱心。”御凰雪不满地抱怨。 “你有爱心,所以被人抓去卖了。”十一王故意威胁她。 御凰雪的小脸渐渐涨红,水灵灵的眸子里闪起了泪光。爱心被人践踏,确实是件难受的事。 十一王见状,顿时有些后悔,不该打击她,赶紧过来道歉。 “小肉团儿,我没别的意思……” “哎呀,又跑出来了,快拉回去。”又有一群人出来,拖起了疯女人。 “你们是什么人哪?”御凰雪赶紧叫住那群人,看他们的衣着,好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下人。 “这是我们老爷的侧夫人,她跑出来了。”那些人看看御凰雪和十一王,拖着疯女人往前走。 “去看看。”御凰雪赶紧叫十一王。 ☆、大叔,快来【63】 那几人拖着疯女人走出巷子,见二人还跟着,便有一人停下来,拦住了二人,狐疑地看着二人问: “二位,敢问还有何事?” 这人的态度还算和气,当然,全因十一王和御凰雪衣着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不然早就和那群小破孩儿一样,围过来一顿群殴了瑚。 “没事。”十一王抛了抛折扇,指着前面笑,“爷也要走这边。” 那人拧拧眉,给他抱抱拳,快步跟上了那些人,一番耳语,在街口往东拐去。 “来吧,小家伙,今儿奉旨陪你,就陪你尽兴跟个够。” 十一王凤眸微眯了一下,折扇往御凰雪的脑袋上轻敲一下,之后双手往唇中一放,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一匹雪色骏马从大街尽头奔来,十一王把御凰雪抱起来,放到马上。 “你呢?你走路吗?”御凰雪歪着小脑袋问铄。 十一王汗颜,不声不响地爬上了马,坐在她的身后。 “啊……你下去!”御凰雪不乐意了,扭着小身子推他。 “他们要走了,你看……” 十一王指前面,身子纹丝不动。笑话,他若被一个小破孩儿给推下去,他还要混吗?陪她绕了半个城了,他也不想再走路了。 御凰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人拖着疯女人已经没入人群之中。 “哎呀,快追。”她急了,一双小细腿儿连连踢打马肚子。 十一王扇子在马屁|股上轻拍一下,马儿就往前悠哉游哉地走去。 “它不会跑吗?”御凰雪俯下身,用力揉了揉马儿脑袋。 “会……”十一王吹了声轻柔的口哨。 马儿像听到了前进的号角,扬起四蹄,高高跃起,不待御凰雪惊呼声响起,马儿已经从前面的人头顶上跃了过去。 “好好玩……”御凰雪惊喜地拉紧缰绳,扭头看他,脆声问:“它叫什么名字?” “冬凌,冬天的冬,凌云壮志的凌。”十一王笑着说。 “冬凌……真好听。”御凰雪摸着它的脖子,笑嘻嘻地叫:“冬凌快快跑,你跑得好,我就请你吃蜜糖。” “它不吃蜜糖。”十一王嘴角抽抽,小声说。 “我喂它吃,它就会吃。” 御凰雪不乐意了,清蒸红烧还吃大白菜呢,她喂它们吃,就会吃! 十一王不和这不姑娘争辩,她是众人宠爱的小公主,若得罪她,还不得被她家的哥哥叔叔们揍个半死?他识时务地抿上唇,转头看向前方。 那几人已经被他们甩到身后,但这里一条长街,没地方可拐弯,那些人虽惊讶,却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走。 “他们在我们后面,我们打赌,是哪家的人。”御凰雪往两边张望,两边店铺林立,绸缎庄和皮毛铺居多。 “我赌他们会在这里往左。”十一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抛玩折扇,慢吞吞地说着,眼神看向左边出现的小胡同。 “为什么不是右边?”御凰雪好奇地问。 “你猜。”十一王嘴角微扬,笑着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往前胡同里走。 胡同路窄,十一王和马儿并排走,还不时停下来,用扇子在探出墙的梅花枝上敲几下,敲得雪花乱飞。 御凰雪是开心了,可这样一来,就把路整个堵着了,那些人只能忍气吞声跟在后面。 “爷,让我们先过去好吗?”那人终于忍不住,跑上来向他作揖。 “哦。”十一王这才慢吞吞侧身,让那行人从他和墙之间挤过去。 众人虽恼怒,但也不敢出声。欺软怕硬,欺贫怕贵,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你就算穷得要当乞丐了,只要往身上套身虎皮,别人一样拿你当人物看。许多人眼皮子浅薄,就是这样的。 待那一行人过去了,十一王手掌一翻,掌心多了块门牌。 御凰雪好奇地向他伸手要,“给我看看。” 那人把令牌递上来,上面有个邢字。 “咦,去那地方的有个男人,也有一个叫邢大人哪,难道是他家?”御凰雪兴奋了,赶紧催着十一王跟过去。 但十一王并不这样想,官家门牌不是这样的,后青朝廷提介节俭,不得搜刮民脂民膏,官员就算悄悄弄了雪花银在家里堆着,那也不敢在明里表现出来,不可能用这样的金镶玉制成门牌,给普通的仆人戴在身上。就算是普通的玉石,也会引来非议。这种低调,越靠近都城,就越明显。而后青又极力发展商业,商人们富得冒油,衣食住行,莫不讲究个奢字,所以商人之家往往比官儿还要奢华。 所以,这牌子是商人家的。 不过,既然都姓邢,说不定有关联,去看看也好。 从巷子出去,别有洞天,又是一个开阔的集市,一眼看去,有四五刑家的店铺排在对街上。酒肆,客栈,金玉首饰,胭脂水粉,人来人往,生意还挺火爆。 那几人已经拖着疯女人进了其中金玉首饰铺子,这铺子在正中间,看来,是通往后院的门。 十一王把御凰雪从马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首饰铺子里走。 御凰雪正看热闹,没察觉她的小手在十一王的掌心里,跟着他进了铺子才反应过来,抽出手,冲他做了个鬼脸,解下披风丢给他,乐滋滋去看首饰了。 店铺里两边都是柜台,中间摆着圆桌,请夫人小姐们坐下,把看中的首饰端到桌上来,对着铜镜试戴。 御凰雪乐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亦乐乎。 小姑娘,无论多大,对这些东西就是这样感兴趣了,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了。 也好,反正刚刚抓疯女人的男子正警惕地盯着二人看着。 “这个,拿这个给我看,昨晚还听蓝姐姐说,她的一支钗是她以前的客人送的,就是在汰州买的,我就感觉那钗不同一般,你看这上,和那个像不像?”御凰雪指着金盘里的一枝玉钗,笑眯眯地看十一王。 十一王低眼看那钗,白玉通透,雕着一朵兰花。 “你买了,送给蓝姐姐吧。”御凰雪眼睛亮亮的。 “客倌喝茶。”小二端上了茶,殷勤地递到十一王和御凰雪面前。 御凰雪没接,捧着白玉钗,热情地给他出主意,“蓝姐姐又美又温柔,你把她带回家去,你就说,她就是御凰雪,你们成亲吧。” 十一王正好接过了店铺里小二递来的茶,才抿了一口,就被她一句话给乐到了。毕竟是小姑娘,想事儿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是她啊?”十一王笑着问。 “漂亮啊,又聪明,还会做菜,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吗?我还给她好多好多嫁妆,你把她娶回家,你就赚到了。”御凰雪一本正经地说。 “啊,哦……嗯……”十一王笑着点头,抬步走去另一边,假装去看首饰。和一个小丫头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不是太可笑了吗?他可不想继续下去! “什么啊,哦嗯。”御凰雪瞪他一眼,小声嘀咕,“你可别想打我的主意。” 十一王装听不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已摸清了这里的门道,里面还有贵宾室,这和麒麟坊的格局是一样的。 “客倌,要看看里间的吗?里面是专为公子、爷们准备的。”小二乐癫癫地过来,还没说完,只听到里面传出了凄厉的哭声,让人心惊肉跳的。 众人被吓住,御凰雪跳起来就往后面跑,十一王赶紧跟了过去。小二想拦二人,被十一王用折扇给打开。 里面贵宾室此时没客人,二人直接闯进了院子里,那疯女人被摁在地上,有人正用铁链锁她的脖子,男人的脚就踩在她的后脑勺上,还有人正猥琐地掀她的裙子,手往她的腰带里摸。 “你们作什么?怎么能这样对一个病人?”御凰雪气愤地质问。 “爷,这是我们家事,您要买首饰,赶紧出去吧。”打手们围过来,虽然语气恭敬,但是眼神已经不善了。 “都让开。”十一王用折扇指着众人,低声说:“什么家事,让你们用铁链来锁一个疯妇?若不放开她,爷我今日就要报官了。” “啊,哈哈,爷,别生气,这是我们家的侧夫人,她有疯病,发起疯来会咬人的,我们这里人人都知道,你看,这是她刚刚咬的。”有一位年轻人从一边冲过来,拦住了二人,抬着手给二人看,胳膊上果然有牙印。 “那就请大夫,怎么能……咦……”御凰雪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犯起了嘀咕,为什么这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感觉? “吓着二位了,真是不好意思,里面请。”小二推着二人往贵宾间走,又扭头冲那几人使眼色。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贵宾受惊了,前面的首饰,贵客随便挑,算我的。” 一个瘦高的男人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身褐色绫罗长袍,外罩狐皮坎肩,戴着狐皮小帽,拱手抱拳时,手指上有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戒指。 “你是邢掌柜?”御凰雪上下打量他,不满地说:“你不能让下人打你的夫人哦。” “呵呵,在下是这里的刘掌柜,我们邢掌柜一直病着,这是我们的侧夫人,去年儿子去世,受了些刺激,所以就成这样了。”刘掌柜赔着笑脸,引着二人往里间走。 御凰雪抿抿唇,看着那些人把侧夫人抬进了对面的屋子,才扭头看着刘掌柜说:“真可怜啊。” “是啊,是啊。”刘掌柜随口附和。 御凰雪拉了拉十一王的袖子,小声说:“叔叔,给我挑两支钗,反正他们也不要钱。” “是、是,不要钱。”刘掌柜又赔笑脸。 十一王看见她态度转变得如此快,强忍着好奇,不去看那个让小丫头转变态度的店小二。 ☆、不能在一起【64】 御凰雪握着两只黄澄澄的金钗,随手往头发上绾。她才九岁,又是在宫外,所以只梳着双平髻,细细柔软的发,还承受不起这沉甸甸的钗,一绾上去,发髻就被压得软趴趴的了。 十一王想笑又不敢,牵着马,跟着她穿过了大街,她又突然眼睛一亮,握着钗用力一晃,小声说:“原来奕宁哥哥易容术这么厉害了呀,我也要去找问离舅舅学易容术。” 那是御奕宁? 十一王愣住,那小子尖嘴猴腮,跟个猴精一样,最关键的是身材也要矮小一些,那是怎么办到的?易容术能改变身形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缩骨术? 他忍着没回头看,拉着御凰雪的手晃进了对面的酒馆。 已是日上中天,正好吃个火锅,看看御奕宁在对面做什么。 “客倌,楼上请,在我们楼上可以看到全汰州好玩的事。”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引着二人往楼上走。 “什么好玩的事?”御凰雪好奇地说。 “哈哈,二位客倌今儿才到汰州吗?今儿我们晨郡王下令打老bao,对面翠湖楼的两位老板娘正吊着打呢。”店小二笑嘻嘻地挥动手里的抹布,把靠窗的一张桌子 “你这是幸灾乐祸啊。”十一王愕然看着他,打人有这么好看吗? “客倌你这就不知道了,你看就是……”店小二朝窗外呶嘴,眼里兴奋的光直冒。敢情是借着带二人上楼的机会,自己多看几眼。 十一王只看一眼,立刻掩住了御凰雪的眼睛铄。 和别处不同,翠湖楼的老板都是女人,别处的老板娘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两个应当是二十四五左右,一头长发如缎子一般垂至膝处,肤如凝雪,眼波生媚,仅穿红色薄绸衣裤,因为盘扣未扣,所以该露的、不该露的,全在雪地里明晃晃地映着。行刑的人每打一鞭子,两个人都会发出如春天夜晚的猫儿一般的叫声。 墙头上趴了好多人,看得有滋有味。 “换家地方。”十一王脸色铁青,拖着御凰雪就要起身。 “我是女的,该捂眼睛的是你。”御凰雪扒着他的手指,气呼呼地大叫,“大叔你都看过了,让我看一眼。” “看什么看,你个小破孩儿。”十一王点了她的穴,扛着她就走,还真是难得的强硬。 店小二看着二人下楼,眼角眉梢全是促狭的笑,向楼梯下的人使了个眼色,楼下的人便赶紧堆出一脸遗憾送二人出去。 “太子殿下让试试他,没想着还行啊。”看着二人走远了,两个小二抱着双臂,靠在门口小声议论。 “太子殿下出来了。”其中一个放下双臂,目光看向街对岸。 绸缎庄里走出一个精瘦的男子,朝外面观望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盯了这里两天了,也没看到那个用铁链牵白骨的人出来,太子殿下独自在里面,也没个接应,若出事怎么办。”另一人有些担心地说。 “太子不烧了他们的铺子已是他们的万幸,这回太子一定能让那帮不服气的老头儿们刮目相看。” 老头儿……藏在墙角的御璃骁和渔嫣对视一眼,脸色一沉,这是在说他和莫问离他们吗?臭小子们,回去非让这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风里站着,打一千遍拳给自己看。 “走吧。”渔嫣拖着御璃骁的手往前走,小声说:“莫问离已经等着了,让这些孩子自己去折腾,我看十一王也是稳重之人,亲事成不成那另外算,好歹他是客人,你也少摆脸色给他看。” “我何时摆脸色给他看了?” 御璃骁不满地问,岳父看女婿,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辛苦养大的宝贝疙瘩,将来渐渐地就会把崇拜他的心,转去那个男人身上,他不再是小肉团儿心里最重要的人……只要想一想,御璃骁就觉得忧伤。 “别伤心了,回去我发发善心,给你纳几个小新妃,也让你尝尝鲜。”渔嫣促狭地用手肘撞他。 他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 “相公,夫君,爷……”渔嫣快步跟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和他并肩往前。 她穿男装,依然扮夫子,如此一来,路上的人听到她的话,纷纷侧目,满脸震惊,像看妖怪一样看着二人。 莫问离就在前方等她,她今日是带二人去见绯玉的。 富贵温柔乡里,绿笛之死,让二人心中一直压着一块石头,紫虞不是简单的人物,若能从绯玉这里打开缺口,那就最好不过了。 巷子深幽,地上薄雪已踩成泥。 莫问离靠在梅枝边,嘴里咬着几片梅花,垂眸低眉,青色披风在风里微扬。路过的大小媳妇儿从他面前经过时,莫不是羞红了脸,想看又不敢,不敢又忍不住,眼睛直往他身上瞟。这厮恶劣,居然还微微牵动薄唇,冲人家笑。 “又在祸害人了,妖孽,你能再招眼一些吗?”渔嫣走过去,伸手敲他的脑门。 “没大没小,如今整个城都惊动了,你以为你不招眼?他不招眼?笑话。”莫问离挡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 渔嫣语塞,这样一番大搜查,城中谣言四起,有说来捉逆||贼的,这贼刺杀了皇帝;有说是抓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这大盗专杀童男童女,就藏在勾栏院;还有是捉鬼的,戏棚子里的事没封锁住,越传越离奇,说是当年被埋于汰州城下的御天祁的白骨兵前来复仇…… 御天祁已离世这么多年了,还能被翻出来,真是可笑。 但动静已经闹出这么大了,若那些人还敢出现,那就说明,真是来找事的。 绯玉和黑箭的小院大门紧闭,渔嫣敲了好几下门,也没人应答。莫问离索性从墙头跃过,转了一圈,打开了门。 “没人哪。” 渔嫣推开屋门,榻上铺得很整齐,一件绯衣叠得很整齐,放在枕边。帐幔也挽了起来,桌上的书高堆着,墨砚已干。 “这人还真喜欢看书,这都是些什么书……” 莫问离翻了几页,厌恶地丢开,全是些一本正经的诗文杂记,毫无吸引力。 “看这个。” 御璃骁踩上椅子,从书架最上方取下了两本蒙尘的书,吹去尘土,递到了二人手中。 “治国策……这、这不是当年荀太傅所著,给御天祁启蒙用的吗?我还在宫里见过。” 渔嫣愣住。这书刚著出来时,渔朝思还嘲讽过荀太傅,给几岁的孩子上紧箍咒,学这些生硬无用的东西,荀太傅气得弹劾了渔朝思,二人就在大殿上对于太子的学业之事争辩了一场,当然,荀太傅赢了。不会有别人像渔朝思一样教孩子,教出渔嫣这样胆大包天的孩子。 “御天祁有孩子吗?” 渔嫣犹豫了一下,当时贵妃死的时候,是身怀六甲不错,但是和他死在一起。至于御天祁另外的妻妾有没有孩子,那还真不好说。 “有人进来了。”莫问离耳朵动了动,一拉渔嫣,闪身躲到了床幔之后,挤在狭小的缝隙里蹲下。 御璃骁比莫问离健壮,此时又站在椅子上,来不及绕过来,脚尖一踢,把椅子踢回原处,自己纵身跃上了房梁。 院门打开,黑箭背着一袋米,拎着一只兔子进来了。 “这就是黑箭?”莫问离有些不解,这人看上去方眉阔眼,很是憨实,怎么也好男风这一口? “嗯,人挺老实。”渔嫣轻轻点头。 黑箭把兔子关进笼子里,大步进来了,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取了一边铜盆上的帕子去洗脸。 此时门又开了,绯玉慢步走了进来。今儿没穿绯衣,一件普通的天青色披风,长发用青玉冠束着,脸色漠然,似有悲色。 “怎么像刚上了坟一样。”莫问离又说。 渔嫣拧眉,御天礼的祭日并非今天,绯玉的脸是按着紫虞的脸来换脸的,也不知本来是什么样子。 “公子,你歇会儿吧。”黑箭给绯玉打了水,接过他手里的披风,扶他坐下。 绯玉才落座,就咳嗽了起来,眼神突然一变,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治国策,狐疑地看向黑箭,“你拿下来的?” “不是。”黑箭摇头。 绯玉把书丢到桌上,抬头看房梁。 渔嫣拧眉,也抬头看,御璃骁已经不在那里了。 绯玉又站起来,慢步往榻边走,慢慢弯腰往榻底下看。 “紫公子来了。”黑箭突然开口。 绯玉的脸色微变,双手扶在榻沿上,慢慢躺了下去。 紫虞带了四五个人,都是女子,花容月貌,楚楚动人。一进门,他就把披风解下丢给了身后的婢女,大步走到榻边,伸手摸他的额头。 “听说你病了。” “别碰我。”绯玉冷冷地说。 “还和我赌气?”紫虞坐下来,拉住了他的手。 绯玉用力地往回抽手,紫虞却越抓越紧,小声说:“何苦和我赌气,你不愿回就不回,你爱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我们不要赌气了。” “谁爱和你赌气?”绯玉冷笑着,急急地喘息,白玉般的脸上泛起了明艳的红色。 “哎……”紫虞手掌摸到他清瘦的脸颊上,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 绯玉眼睛圆瞪,怒声说:“我有什么不快活的,你自去娶你的妻,纳你的妾,我为你高兴。” 紫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想要子嗣,不行吗?” 绯玉顿时落下泪来,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躺着。屋子里死一般地静,过了好久,才听他哑哑地说:“若我是女子,你也不会娶我,我知道的,你喜欢着谁,我也知道的。” ☆、到底有什么魅力【65】 这两个大男人深情款款,渔嫣倒是能接受,莫问离受不了了,直接从帐幔后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哎……”渔嫣傻眼了,下意识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绯玉一咕噜爬起来,愕然地看着帐幔后面出现的两个人瑚。 紫虞更是一脸惊诧,猛地站起来,指着渔嫣说:“这个不是……夫子?” “罗嗦什么,你有妻妾,他也有相好的,何必拉拉扯扯。”莫问离唇角勾着嘲讽的笑,眼神掠过紫虞,看向那些娇美的女子,“绯玉,你放聪明点,别人都带着女人上门来了,你还妄想什么?” 紫虞又看莫问离,脸色渐难看了,扭头看着绯玉说:“你这是何意?” 绯玉嗤嗤一笑,漠然道:“你有美人,我也自寻乐子,有何不对?” “随便你……”紫虞脸一黑,深深看了一眼莫问离,拔腿就走。 “不送。”绯玉迅速说铄。 外面的女子们围过来,给紫虞披上披风,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黑箭关上院门,大步回到房中,担忧地看着绯玉问:“公子,你没事吧?” 绯玉一直紧抿着唇,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直到黑箭进来,才僵硬地转过脖子,盯着渔嫣问:“你们怎么躲在那里?” “昨天看你病着,有点担心,和朋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渔嫣硬着头皮说谎。 “但我的门是锁着的。”绯玉冷笑。 “我们翻墙而入,”莫问离大咧咧地坐下,拿着桌上的治国策抖了抖,盯着绯玉问:“这是你看的?” “你们是官家人?”绯玉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边站的渔嫣,低声问。 “在下汰州府金牌捕头,接人密报,这里藏有逆贼,所以前来一探究竟,你一介布衣,何来此种书?”莫问离把治国策翻开,上面还有当年御天祁的批注。这书保存完好,可见拥有这书的人十分珍惜。 “你既是金牌捕头,理应知道汰州府有个鬼市,那里想买什么都有。别说这几本破书,龙袍都能买得到。”绯玉面色淡漠,从榻上跳下来,直接扯开了衣袍,要当着几人换衣。 渔嫣来不及躲,只得又看了一次这人的完美身材,刚想闭上眼睛,只见绯玉还真从衣柜里抱了件龙袍出来…… 他把龙袍松松垮垮地往身上套了,走到铜镜前去欣赏,冷冷地说:“一件衣裳而已,我偏要穿着出去。” “公子……”黑箭赶紧过来阻止他,小声劝道:“公子切莫任性,这可是要杀头的。” “杀吧,反正多少年前就应该死了。”绯玉扬了扬下巴,然后低下头笑,白玉的脖子深弯下来,蓦的,有水珠从他脸上落下。 他居然哭了! 渔嫣想,紫虞带着女人过来,只怕让绯玉唯一的幻想也破灭了。紫虞还真可恶,来看看就好了,非要带着一群女人。 “夫子,我们吃火锅去吧。”绯玉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看渔嫣。 “你穿这样,谁敢和你去?”渔嫣耸耸肩,连连摇头。 “嗯,那换一件吧。”绯玉又往下拽衣裳。 渔嫣这回赶紧转身,免得再看一次。莫问离脸色已绿,从绯玉第一次扒衣裳的时候就开始沉默,渔嫣想幸亏不是御璃骁在这里,不然绯玉就惨了。 “绯玉。”又有人拍门,大声叫他。 这声音很熟,渔嫣和莫问离都听出来了,对视了一眼,眉头轻锁。 “冤大头来了。”绯玉冷冷一笑,挥了挥手说:“去开门。” 黑箭牙一咬,过去开门。 御清宏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前晚被白骨狠揍过,脸上还有青肿,听说若不是身上穿着金丝软甲,命已经没了。 “唷,这二位是……”御清宏眯了眯眼睛,趾高气扬地看莫问离和渔嫣。 这人当年也是一员猛将,但如今却肥头大耳,成了头只会贪恋美se的肥猪了。渔嫣轻拧眉,知道莫问离不会理这人,便轻一拱拳,低声说: “衙门的捕头,前来查案。” “什么衙门捕头,衙门捕头算什么?知道本王是什么人吗?赶紧滚出去,绯玉是本王的人,不是你们这种小杂碎能见的。”御清宏的威风更足了,连连挥手,赶二人出去。 “走吧。”渔嫣拉了拉莫问离的袖子,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莫问离把治国策一拿,又扫了一眼绯玉,这才跟着渔嫣出来。 “绯玉,本王是特地来接你的,赎金已经送去富贵温柔乡了,本王先带你看看你想的宅子,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按你的要求办好了,本王说到做到,只要你高兴,便是天上的月亮,本王也给你摘下来。” 渔嫣打了个冷战,御清宏怎么会对男人也这么迷恋呢? “御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破落玩艺儿?丢人现眼。”莫问离厌恶地拧眉,大步出了小院。 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只见绯玉垂手站着,一身冷漠,仿佛独自置身冰雪天地之中,一切声音喧嚣都与他无关。 “啊,对了,别说他换衣服的事。”渔嫣追上莫问离,小声说。 “哦。”莫问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御璃骁站在街角的马车边等二人,看着他们出来了,才慢步迎过来,沉声说:“鬼市建在汰州当时的行宫之上,那里毁得最厉害,寸草不生,又传说闹鬼,所以建了新居也无人去住,一直荒着,后来就成了汰州牛鬼蛇神们聚集的场所。” “晚上去见识一下吧。”莫问离把治国策往马车上丢,冷笑道:“绯玉这小子不简单,引着我们去鬼市看,爷不信邪,偏要去看看,到底什么人装神弄鬼。” “知道你胆大。”渔嫣随口接了一句。 莫问离扭过头来,眼神闪烁了几下,渔嫣心里警钟大响,暗叫不好。果然,莫问离一指她,小声说:“渔丫头不害臊,绯玉扒|光了换衣,她还盯着看。” “你这个小人。”渔嫣大恼,扑上去就拧他。 “你敢看,我还不能说?我去鬼市,你们和我同行,还是回去研究身材?”莫问离这才笑着钻上了马车。 “呸。”渔嫣爬上马车,忿忿地瞪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这样闹,也不知收敛。” 莫问离扬唇笑,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去,脚尖轻轻地抖,捧着治国策翻开看,“让他赶车吧,我来看看,绯玉有什么魅力,让男人们神魂颠倒。” “我也赶车去。”渔嫣抄起一边的治国策下册,往他的腿上敲。 “去吧。”莫问离懒洋洋地说。 渔嫣爬出马车,和御璃骁并肩坐着,慢悠悠地往城外的鬼市行去。 ————————————————分界线———————————————— 邢家金玉首饰坊里,御奕宁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伸了个懒腰,一眼瞄到了刘掌柜从外面进来,于是又屁颠颠地跑过去,讨好地说:“掌柜的,什么时候给小的加点工钱?小的实在不够用。” “你天天赌,哪够钱用?”刘掌柜双眼一瞪,厉害呵斥道:“你娘还指着你几个钱买米,你全给赌了。” “不赌,以后都不赌了。”御奕宁扶他坐下,殷勤地给他捶肩膀,“我能多干点活,掌柜的多少给加点,不是做满一年就能加的吗?掌柜的加了,我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 “你这小子,就一张嘴能说。”刘掌柜打开他的手,低声说:“最近生意不太好,你要加工钱,就多做点事。” “行,掌柜让我干啥,我就干。”御奕宁赶紧点头。 后门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跑了进来,举着血淋淋的手指说:“掌柜,那疯女人把我的手指都快咬断了,我得看大夫去。” “那晚上谁看着她?”刘掌柜眼睛一瞪,不满地说。 “我去,我不怕咬,给我加工钱就行。”御奕宁啪啪地拍胸膛。 “那你小心点,她最近发病厉害,记着,别让她跑了。先给她把今天的饭送去,一天一顿就行了。”刘掌柜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掌柜你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的。”御奕宁眼睛圆瞪,大表忠心。 “去吧。”刘掌柜挥挥手,让他下去。 “臭小子。”那受伤的男人不屑地摇头,“这破活也抢着干。” “没办法,穷。”御奕宁嘻嘻地笑,拔腿就往后跑。 “转性了。”那男人又摇头,快步往铺子外面跑,手指淌的血一直往地上滴。 御奕宁一溜小跑,去厨房里端了一碗饭,再到了关女人的柴房前。他在金玉坊的后墙发现了白骨碎片,上面有罂粟的气味。进来探察一圈,发现这里面处处透着古怪。邢掌柜万事不管,把这里的事都丢给了紫虞,自己跑去游山玩水。几位夫人,只有这一个疯了,其余的都不知所踪。那紫虞也难得来上一回,常呆在富贵温柔乡,带着一群男怜,搅得乌烟瘴气。 他决定混进来摸个究竟,真正的小六子被他从赌场给捉跑了,就关在大牢里,他第一次尝试自己独立易容,更难的是,一天之内把这里所有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能认错,也不能说错话。 从窗子往里看,女人被捆着,丢在柴草堆上,身上的衣服却没了,一身掐痕,还有血从腿上往下淌,分明是刚刚受了那人的摧残。 他拧拧眉,正要进去把衣服盖到她的身上,身后又有脚步声过来,几个收工的男仆过来了,嘻嘻哈哈地往门里挤。 “你们干什么?”御奕宁赶紧拦住几个。 “小六子也来了,你也尝尝鲜?”几人大笑着,推开他就往里面跑,像恶狼一样把女人的四肢拉开,直接往她身上扑。 女人凄哀的哭着,却挣扎不动。 御奕宁看得怒火中烧,大步过去,拖起一人就往旁边丢。 “小六子,排队,你别抢。”那人恼了,指着他就吼。 御奕宁拧眉,一脸嫌恶地说:“王大哥,我是为你好,你也不怕沾上晦气,这种女人也碰。我这段时间输得裤子都快没了,我娘说,就是因为我碰了这种天煞孤星,碰了可是要倒八辈子大霉的。你看她的眉心,乌黑黑的,这叫瘟神转世,刚刚王强才断了手指跑了,只怕要废掉了,你们还来。” 几人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啐着口水出去了。 御奕宁捡起衣裳往她身上一丢,扯开了捆着她手腕的绳子,把饭放到她的面前。 女人痴痴傻傻地抬头,突然就伸手拉他,小声说:“你知道阿紫在哪里吗?把阿紫叫回来好不好?” ☆、一直彼此爱着【66】 “谁是阿紫?紫掌柜?”御奕宁蹲下来,把饭往她面前推。 “我把鞋子做好了,让阿紫换上吧,他的脚冻坏了。”女人温柔地笑着,痴痴地看着御奕宁。 御奕宁扭头看看外面,小声问:“你的鞋放在哪儿了?” “这里呀……”女人伸手摸后面的草堆,喃喃地念,“我的鞋呢,我的鞋呢……我做了四个晚上,阿紫回来就给他穿上的……” “小六子,你还在赖在里面干吗?把这里扫一下。”刘掌柜在外面吼了几句。 御奕宁只好起身,挂好门外的锁,出去了铄。 刘掌柜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上骂他,“有点出息,你娘还指着你娶个好媳妇,这种事你别沾边,别学着他们干这种烂屎勾当。” “是,掌柜教训得是。”御奕宁点头哈腰,拿着大竹笤帚扫了几把就扫。 “刘掌柜,你这是说我们呢?”坐在一边喝酒的家丁听着刘掌柜的话,不满地嘟囔。 “就是说你们,有点人样儿,好好干活。”刘掌柜啐了一口,进了前面大堂。 家丁们冲他吐唾沫,凑在一起议论。 “这俏夫人当年也是一枝花,刑掌柜捧在掌心里的,若不是偷||汉子,怎么会被刑掌柜卖去当biao子?既然都当biao子了,我们又有何碰不得的。” “行了,小六子的娘是神婆,最会看相,她说晦气,我们就离她远点。” “小六子,你娘最近又骗了多少富人的银子?” 他们又找御奕宁开玩笑。 御奕宁扫他们一眼,埋头扫地,多说多错,这些人他也没把握全记牢了,干脆不出声。 “这臭小子,攀上刘掌柜了,不把我们放眼里了。” “各位大哥,我在想晚上赌钱的招,别烦我,等我赢了,请你们喝酒。”御奕宁拖着笤帚绕去柴房的另一侧扫。 “还赢嘛,明年的工钱都预支光了,输死你。”一群人哄笑起来。 大堂里传来了整齐又恭敬的问安。“紫掌柜来了。” 御奕宁跑去前面偷瞄,只见紫虞正解下披风,往刘掌柜手里丢,俊脸蒙霜,满眼怒意。身后还跟着五六位娇俏的女子。 “紫掌柜,您用晚膳了吗?”刘掌柜恭敬地问他。 “还没有。”紫虞摇头,大步往后面的屋子里走。 疯女人开始唱歌了,幽幽怨怨的从柴房的窗子里往外飘。紫虞猛地停下脚步,转头往柴房的方向看。 “哦,她前儿跑出去,才找回来。”刘掌柜赶紧说。 紫虞脸上杀机微显,转身就往柴房的方向走。 “紫掌柜。”御奕宁赶紧抱着笤帚出来给他鞠躬行礼。 紫虞脚步不停,径直到了柴房门口,巴掌大的锁锁,手指头粗的锁把,他一掌抓住,硬重重拧了下来,手一抛,铜锁砸到了身后女子的胸前,那女子痛得直流泪,可也不敢出声,抱着双臂连连后退。 御奕宁冷眼看着,这紫虞并非善类,就这一手,他的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他进了柴房,里面很快就穿出了疯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阿紫不要打,不要打了。” 刘掌柜拧拧眉,挥挥手,让众人都退开。御奕宁走到刘掌柜身边,小声说:“别出人命了,外面这几天闹得凶,传出去不好收拾。” 刘掌柜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大步往柴房里走。 推开门,紫虞正挥着皮鞭抽打那疯女人,那女人缩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声声求饶。 “紫掌柜,别弄出人命了。”刘掌柜小声说。 紫虞丢了皮鞭,一脚把女人掀开,出了屋子。 美婢们捧上锦帕,他却不动,美婢赶紧抬臂,给他擦去额上的汗。 “阿紫,我做错了什么……”女人往外爬,拉住了他的袍摆,哭着问他。 紫虞抽出袍摆,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人往前面的大院走。 “哎。”刘掌柜摇摇头,向御奕宁招招手,小声叮嘱,“把门锁好,不要再让人进去了。” 御奕宁把那女人抱回草堆上,想了想,又给她把破衣烂衫穿上,重新端了碗米饭过来,这才关门出去。 前面大院里已经点起了灯笼,美婢们在弹唱,紫虞歪坐于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酒盏,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紫掌柜怎么这么大脾气。”御奕宁见刘掌柜还没走,便过去问他。 “哎,还能为啥。”刘掌柜摇摇头,左右看看,小声说:“紫掌柜以前有个儿子,被俏夫人给弄没了,他心里恨着呢。” “啊,谁生的?”御奕宁惊讶地问。 “呵,紫掌柜有个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三个月就被俏夫人给掐死了。俏夫人也不承认,但也没别人去过,紫掌柜就下了狠手。”刘掌柜摇摇头,惋惜地说。 “我糊涂了,俏夫人不是邢大掌柜的侧夫人吗?怎么……” “愚笨,这些产业已经全是紫掌柜的了。”刘掌柜瞪他一眼,小声说:“紫掌柜现在才是正主子,邢掌柜被他送去乡里养老去了。” “啊……”御奕宁点头,扭头看向紫虞,霸占了别人的家业、女人,让这些人还禁若寒蝉,真厉害。 “不是还有个绯玉……”御奕宁又小声问。 “不就是为了他生气吗?每回生气,一定是为了他。”刘掌柜眼中有些不屑,拍了拍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好做事,只要你把赌戒了,我栽培你当小管事。” “哎呀,多谢刘掌柜。”御奕宁赶紧抱拳,长揖到底,喜笑颜开地说。 刘掌柜盯着他深埋的头,神秘地笑笑,转身走开。 “都滚下去。” 紫虞突然把手里的酒盏往地上一摔,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掀了桌子,一桌美味摔得四处都是。 美婢们跪着打哆嗦,没人敢出声。 他抓了一壶酒,摇摇晃晃地出来,径直出了大门,往铺子外面走。 紫虞是绝代风化的人物,即便是布衣加身,也掩不住他身上的光芒。他踏出铺子,便成了街中万众睹目的人物,男男女女的视线都往他的身上投。 他一直往东走,穿过了人群,直到到了绯玉住的房子外面,突然就抬脚,踹开了小院的门,大吼道:“你和我闹,闹到什么时候?不就是几个女人吗?我又不是第一回碰女人,你和我闹个什么劲,我喜欢谁,全天下都知道。你别忘了,你这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这么多年,你要做什么,我就让你做什么。你使小性子,烧了左盐使家里的房子,是谁去给你解决的?你把吴大人的老婆牙都拔了,又是谁去安抚那丑妇人的?全是我!那么恶心的事,我全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掐死我儿子,我也没出声。还要我怎么做?你就不能收了你的这破脾气,好好地和我相处?帮我办点事,就这么难?那你给我生,生一个出来……” 院子里只有黑箭,他拧着眉,看着闯进来的紫虞,一字一顿地说:“他被宏王爷接走了。” 紫虞一个激灵,手指一松,酒壶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他拔腿就跑,黑箭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你做的都是要杀头的事,可都是他给你顶着的,他已经不想活了,你追也没有用。” 紫虞越跑越快,撞开了人群,直冲王府。 黑箭沉默地坐下,继续洗衣服。 他四年前到绯玉的身边当护卫,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绯玉每回伺候完那些人回来,都会吐上一整夜,缩在床角跟死了一般。但只要紫虞一回来,他就活了。 他们两个是被这世界抛弃的小野狗,从小就挤在一起,安慰彼此,温暖彼此,一起找食吃,一起找路走,别人看不起他们,虐|打、亵||玩,都没阻止两个人长成了风华绝代,也没阻止两个人真正成了一个人,直到其中一个心里生出了野心勃勃的花,一切就变了。 绯玉阻止不了他,只能跟着他,但那又不是绯玉想做的事,紫虞又开始想要儿子,一个一个女人地养在外面,但就是生不出来,一直到那一年,终于有了一个小家伙降生…… 绯玉过了好久才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就大睡,然后,黑箭听说那孩子死了。紫虞晚上来找他,两个人在屋里折腾了一晚,榻上桌子上窗子边上院子里,互相咬,互相打……然后一切回复如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毕竟已经变了,心里生了刺,刺得两个人都不自在了。 院子里只有黑箭用力搓洗衣服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绯色的衣裳在洗衣板上揉得变了形,再用清水去冲洗,抖开时,鲜丽如新。 可那两个人呢?只怕再也不能重来了。 ————————————分界线—————————————— 子夜的鬼市,有森森冷的鬼气,隔了这么多年,这些重建的、空荡荡宅子还是显得阴冷诡谲,巷子深幽清冷,一直婉延到人视线到达不到的地方去。 两边有暗光的灯笼,摆摊和买东西的人都披着宽大的披风,戴着面具。 “为什么要这样?”十一王用扇顶了顶脸上的面具,有些不解地问。 “因为卖了假货,给了假银票,别人也认不出你,没办法揍你啊。”御凰雪嘻嘻地笑,蹲到一个小摊边,拿起了一对古仆的银镶翡翠的镯子看。 “喜欢?”十一王蹲下来,小声问她。 “我觉得蓝姐姐会喜欢,你送她吧。”御凰雪又开始介绍蓝罂的好处。 十一王抚额,轻叹道:“你看不出来吗?她是你母亲看中的太子妃人选。” “打赌,我娘一定喜欢果儿,她喜欢人傻好欺负的,比如你。蓝姐姐太冷静了,我娘怕斗不过这样的媳妇,所以一定不选。”御凰雪撇撇嘴,脆生生地抛下几句话,又蹦蹦跳跳往前走了,留下十一王独自在风中凌乱。 ☆、上瘾【67】 “大叔,你看这个。”御凰雪突然停下,兴奋地捧起了一盏雪白的灯笼。 十一王蹲下来,一手护在她的腰后,以免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撞到,一手轻托灯笼,小声说:“这是瓷的。” 小摊后面没有摊主,一只陈旧的小凳,一只粗瓷大茶碗。摊上摆的大都是瓷器,也有些古玉。 鬼市让十一王有些失望,以为会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没想到和普通集市没什么两样。卖的也是些假古董,掺了些犀牛角之类的东西。 “这是上汝瓷,是三百年前的好东西,现在市面上可找不到,小姐好眼光。瑚” 身边响起了一把嘶哑的声音,像被钝锯狠锯过一般,割得人心惊肉跳。御凰雪一扭头,吓得直往十一王的怀里钻。 这人太可怕了,穿一身黑衣,像暗夜里突然钻出来的乌鸦。一张脸上长满了红斑,一只眼睛只有眼白,一只眼睛却黑漆漆的,像无底的深洞,就这样阴森森地盯着你铄。 “多少银子?”十一把御凰雪护在身后,眼中锐光忽闪,警惕地盯着他。 “一千两,”那人在木凳上坐下,慢吞吞说:“黄金。” “哇,就这东西,一千两黄金?”四周有人惊呼起来,都来看御凰雪手里的白瓷灯笼。 “有什么玄妙之处?” “这是兮皇后招魂用过的,它能招来地狱怨魂。” 男人哑声说着,接过了御凰雪手里的白瓷灯,拧开了底座,用火折子点着了里面的小烛。 “我们走吧。”御凰雪很害怕,拉着十一王的袖子就走。 十一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摊主,挡开人群,护着御凰雪往前。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地惊呼,二人转头看,骨瓷灯笼亮了,灯笼薄如蝉翼,能看清放在对面的手指,光从灯笼里透出来,灯笼缓缓上升,像一轮小月亮,悬于众人头顶。灯笼上又现出了一个个玄妙的影子,一道道交错着,构成了各种图案。 “好像是……是美人出浴……哈哈哈……” 男人们大笑起来,那影子果然是美人在轻解罗衫,栩栩如生。紧接着,又出现一名男子的影子,往那女子身上靠去。 御凰雪皱皱小鼻子,小声埋怨,“羞羞,真羞羞。” 十一王干咳,拉着御凰雪往前走,像这种奇巧的东西,多用来取乐,按这做工,也能值个几十两纹银,卖一千两黄金,就太离奇了。 身边皆是戴着面具的人,有血盆大口的,也有白面狐狸的,从二人身边挤过,有人叫卖,有人抱着买到的东西。 御凰雪很快就失去了兴致,打着哈欠要回家。 此时前方人群突然往后退,一根高高的杆子出现在视线中,高到能让人顺着它爬到天上去摘月亮。 “两个月亮!” 突然,有人指着天空惊呼。 御凰雪抬起小脑袋,只见一轮小月亮安静地悬于北方,像美人安静温顺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尘世,淡淡的香雾在空中弥漫,四周的喧嚣戛然而止。 “不好。”十一王立刻掩住了御凰雪的口鼻,但已经晚了,她的呼吸微急,眼神迷茫,抬腿要跟着那些人往前走。十一王当机立断,点了她的昏睡穴,把她抱了起来。 人群如同着魔,往小月亮的方向走去,突然之间一声刺耳尖鸣,几支利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把小月亮击得粉碎。 但这下更糟糕了,浓艳的绯色粉雾在空中弥漫开来,有呜咽的凄厉哭声在人群里响起,一如那晚在山林之中听到的一样。 白骨就在这时候从暗处跳了出来,爪子直掏人的心脏。 “又来作怪。” 十一王把御凰雪背在背上,夺了身边一个路人的黑披风,把御凰雪捆在背上,长剑出手,直刺白骨的头颅。 很快,十一就斩断了三只白骨。但人群受了蛊惑,层层相挤,让他难以上前,前面的屠杀更加惨烈。 在角落处,御璃骁三人正暗中看着。 “看样子,有人知道我们晚上要来,所以故意搅了这里的鬼市,不想让我们找到线索。”渔嫣拧眉,那小月亮,这空气里的香,都和那晚的林中一样。 “得了吧,谁这么得闲,专为你摆几只白骨出来,这不是送死吗?只怕是我们凑巧遇上了,他想杀谁,等下看看谁来了这里。”莫问离不客气地讥笑道。 “就你聪明。”渔嫣恼了,用脚尖在他腿上轻踢,“那你倒是上啊,没看到小肉团儿正危险吗?” 十一被困住人群里,又要防着御凰雪被人下黑手,所以又被三具白骨困在中间。 “你们两个还不出手?”渔嫣看着十一王独自厮杀,有些担忧地问。 “再看看,这小子武功还行,以一对三,没什么问题,让他拖着这些白骨。”莫问离淡淡地说,胭脂红的眸子锐利地看向人群中一道枯瘦的身影。 看上去,他和大家一样往前挤,但莫问离发现他的嘴唇正一动一动。 “应该是那个。”莫问离向御璃骁使眼色。 “你还是我?”御璃骁扭头看他。 “抛枚大子。” 莫问离唇角轻勾,手指一弹,一枚铜钱往天上抛去,高高落下时,二人同时出手,御璃骁打出的是柳叶镖,莫问离的是骨钉。 铜钱被钉在对面的树上,骨钉赢了。 “又是我卖命,你好好搂着老婆吧。”莫问离冷笑,纵身掠起,双手一掸,骨钉如疾雨一般击向凶猛的白骨,白骨碎裂,往四周飞去。 挤在人群里的黑衣人也顺势掠起,直扑十一身后背的御凰雪。 “不好。”御璃骁神色一变,拔腿就冲向前去。 黑衣人的手才碰到御凰雪,御璃骁的长剑已经刺中他的手腕,穿透过去,再把他往空中狠狠一抛。 惨呼声中,那人摔到地上,手腕被剑挑开,血肉模糊。 “还抓不住你。” 莫问离扯开他的披风,顿时楞住,从衣服上来看,这人是王府的侍卫! 那人捂着手臂,尖声吹着哨子,更多侍卫从人群里围拢过来。看来是御清晨安排的人在这里,做准备捉拿案犯。 “拿下。”领头的指着二人,怒声喝斥。 御璃骁往人群中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飞快逃开。 这人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就像猫在戏弄一群老鼠,引着他们满街乱窜,还让他们自己人伤了自己人。二人脸色极坏,互相看看,也不管眼前的这些侍卫,并肩跃起,疾追上前。 再让那人跑了,这脸也没地方搁了。 那人轻功不差,引着二人在巷子里东拐西弯,二人跃上高墙,借着月光往前看,只见那人已经钻进了一间低矮的屋子里。 御璃骁打了个手势,和他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屋。 正中间有圆柱,上面有一大团黑影正摇摇晃晃,呜呜咽咽,点着火折子,只见是一个肥硕的人被布袋子罩着,正哼唧。 扯下布袋,又有绯色烟雾猛地涌出,二人事先有准备,转开头,屏住呼吸,等烟雾散尽,才举着火折子照亮眼前的人。 一身白花花的肥肉,身上布满鞭痕,是御清宏! “怎么是你?”御璃骁挥剑斩断了绳子,不悦地问。 “你是谁?”御清宏喘着气,滑在地上瘫着,“本王是宏郡王,赶紧送本王回去,本王重重有赏。” “御清宏,你现在就跟猪似的,到底怎么过的?”莫问离用脚尖踢他,大声讽刺。 “你是……”御清宏迷糊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苦笑道:“原来是王上和尊主大人,我可就倒霉了,那骗子,骗得本王好苦。” “谁?”御璃骁低声问。 “绯玉啊,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了,他居然把我骗到这种地方来,还敢这样捆着我,回去后,非打死他不可。”御清宏恨恨地说。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满府妻妾你不要,你追着一个男人满街跑,你要不要脸。”莫问离啐了一口,转身出去,“走了,你理他干吗。” “王上,先让人把我送回去啊,我这胳膊要断了。”他哼唧着,可怜巴巴地求饶。 御璃骁在一边的草堆上坐下来,小声问:“绯玉为什么让你来这里?” “他说来寻刺激,说这里够劲,还让我看新鲜的东西,骗我脱了衣裳,让他捆起来,结果这臭小子居然拿着鞭子狠狠打我,打完了他就跑了。”御清宏咬牙切齿地说着,又捂着身上的伤,哎哟地哼了起来。 “活该。”莫问离在外面怒斥。 “我对他可是真心的,他要什么我给什么,他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给他摘,你们别看他是个男的,那比女人还要媚上百倍……那花样手段,太够劲了。王上你要试了就知道了……真过瘾了……” “行了。”御璃骁拧眉,打断他的话,用剑身在他身上的伤处抹了一下,又凑到鼻下闻了闻,沉声说:“我知道麒麟坊为什么要用罂粟喂那些女孩子了。” “能上瘾?”莫问离转过身来,低声问。 “那东西绝非罂粟这样简单。”御璃骁起身,环顾四周,低声说:“绯玉和紫虞能在短时间里敛及如此巨额的财富,让人对他们百依百顺,只怕就是因为这东西。” ☆、贪恋【68】 鬼市里一片狼籍,血腥味儿刺鼻。御凰雪迷迷糊糊的,满嘴全叫的是大叔,你去哪里…… 莫问离给她诊了脉,让十一王带她回去休息。 “都是幻药,用量大一两回就能上瘾,看到的全是自己心里最想看到的东西。”莫问离净了手,接过蓝罂递上的锦帕,仔细擦干净。 渔嫣在满地碎瓷里找了会儿,找到了十一王说的瓷灯瑚。 “就香真好闻,世间最有这么些让我们意外的高人,可惜这些手段都用在邪路上。”她用银钗挑了一点里面残留的灯蜡,放到鼻下闻了闻。 “清晨,你赶紧去抓绯玉抓起来,就是他捣鬼,我一世英明全毁他身上了。”御清宏在一边跳着脚,气哼哼地吼。 “哥哥如果洁身自好,不去那些地方鬼混,怎么会中招?”御清清拧眉,淡淡地说。 “咦,你还教训起哥哥来了?”御清宏不满地嘟囔铄。 “哥哥回去歇着吧。”御清宏轻轻摇头,小时候拿这几个哥哥当英雄,结果岁月一久,全成了狗熊。 “王爷。”宏王妃带着人,抬着轿子找来了,见他一身惨兮兮的模样,赶紧扶他上轿。 “王上,王后,那臣先告退了。”御清宏抱抱拳,哎呀呀地哼着,上轿离开。 “都是人,他怎么就越过越像猪。”莫问离嫌恶地皱眉,拔腿往外走。 “此处交给臣,王上王后先回府休息。”御清晨抱拳,请几人回去休息。探子的消息出错,让他很是惭愧。 “那绯玉……”渔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这样自投罗网,是保护谁?” “还用说吗?”莫问离拧眉。 “哎。”渔嫣摇头,一脸惋惜,“他一定是不肯供出紫虞的,怕是一心赴死,也要结束这段缘份。” “回去吧,捉绯玉一定是捉不到了,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好捉的。”莫问离拍拍袖子,转身就走。 渔嫣走了几步,扭头看后面,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绯玉就算要赴死,也不会用如此简单的手段,这会把紫虞拖进去。她埋头走了几步,轻轻拉了一下御璃骁,和他耳语了几句。 星光淡淡,鬼市中很快就恢复了宁静,只有侍卫们无声搜索的声响。 在幽深的巷子里,一名身披黑色披风,一只眼睛露着眼白的男子快速往一栋低矮的屋子里走去,月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他伸手一揭,脸上的面具就没了,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再匆匆地丢去了披风,换上衣衫,居然变成了一名女子。 出了鬼市,前面有小轿等着,她上了轿子,一行人飞快地往夜色里奔去。 御璃骁和渔嫣从暗处走出来,看着那行人走远,手指轻轻一挥,白狮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分界线———————————— 偏僻的小院里,月光如水,倾泄在院中,淌成一片月光的海。一株槐树立于墙边,往墙上投下凌乱的枝影。 绯玉推开院门,慢吞吞地走到槐树下,伸手在树上摸了摸,又慢慢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照到了树干的字上——小玉和小紫的树。 “你为什么这么做?”紫虞从屋里慢慢走出来,双手垂着,痛苦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绯玉哆嗦了一下,分明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他。 “为什么想毁掉我要做的事?”紫虞步步逼近,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摁到树干上。 “嗯?”绯玉白玉般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意,随意吃吃地笑起来,“因为我不喜欢。” 紫虞的呼吸骤紧,双掌掐得更用力了。 “你不喜欢?非要这样逼我吗?我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难道,一直要过这样被人看不起的生活?” “可以去种地,可以去贩鱼,可以去卖酒,为什么非要这样?”绯玉一掌打开他,俊颜扭曲,“知道不知道我每次得多忍耐,才能忍着不把筷子扎进那些男人和丑妇人的眼睛里去?” “能有多难忍?你告诉我,你和我,难道是干净的吗?”紫虞怒吼起来,一把抓着他,大步往房间里走。 碰到机关,屋子里隐秘的夜明珠都被推出墙外,十九颗,照得屋里亮如白昼,在屋子正中间,有一面铜镜,镜子里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脸,都布满怒火。 “你看看自己,你和我,都是脏的,想要站直了做人,就得忍辱负重,就得强大到没人能欺负人你我,不敢再轻视你我,你可以吗?你顶着这样的脸出去,你觉得你做哪一行,可以不受人欺负?”紫虞恨恨地摁着绯玉的肩,用力摇晃。 “那就毁了这张脸!”绯玉抬手就往紫虞的脸上抓。 “你清醒点吧,你不再是孩子了。”紫虞把他摁到铜镜上,双手捧紧他的脸,小声说:“绯玉,你我马上就能成功了,我们富甲一方,呼风唤雨,谁能看不起我们。只要你让御清宏把铜矿的开采给我们,我们就坐稳了这把头号交椅,你为什么不肯清醒一点?” “那为何不是你自己去?”绯玉喉结微沉,颤抖着问他,“说到底,我也只是你想操纵的一把钥匙,想开谁家的门、就开谁家的门,你却在外面想着生儿子。” “你就为这事……”紫虞苦笑着松开手,怔怔地看着他,小声说:“若你是女子,这也就罢了,但我们偏都是男儿身,只要我有继承人,我这一生也就圆满,你就赐我这个圆满,行不行?绯玉,你还不懂我吗?” 绯玉的眼泪从眼角滚滚而下,喉结颤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 “你可知道我的难受呢……”好久之后,他才低低地说了句。 爱人抱着美娇娘锦帐之中翻红浪,他却在陪着各色权贵,yin妇,强颜欢笑,忍得一回、两回,那七回八回如何忍?九回十回已是万箭穿心,毒药断肠。 “忍到这一年出头,你我都不必再忍,你听话一点,好吗?”紫虞近乎于哀求了,身子附过来,唇瓣轻印在他的额头上,喃喃地说:“你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我,于你我来说不是好事,我答应你,铜矿一到手,我就收手,再不让你去见这些人。” “掌柜,出事了。”有人在院外轻声说。 “怎么了?”紫虞转头,咬牙问。 “宏王爷被绯玉公子骗去鬼市毒打一顿,惊动了晨王府的人,官差在四处抓绯玉公子。” “你……”紫虞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掌就掐住了绯玉的喉咙,“你这是找死吗?闹成这样,你怎么脱身?” 绯玉缓缓合上了眼睛,薄唇紧抿,无声无息地敛住了眼泪。 “绯玉……你这回,闹得好!”紫虞松手,冷冷地看着他,“你就在这里住着吧,等风波过去,我再来接你。” 绯玉不睁眼睛,也不争辩,等脚步声远去了,才摇摇晃晃地去了铜镜后。一张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榻就在后面,罗帐轻敛,鸳鸯枕冰凉。 这是紫虞用挣到的一笔银子购下的产业,说以后就在此处与他长相厮守。 但是,原来银子挣多了,也是祸害,他的心填不满,看中了好多人的产业,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和兄弟们出去见那些人。药物有时候用得过量,撑不了几天就会死掉。他的身子也越耗越亏,现在连走路都感觉吃力。紫虞呢,他还在想他的铜矿。 绯玉躺下去,抱着冰凉的鸳鸯枕,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着当年刚遇上紫虞时的情形。都是五岁的孩子,被拐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地方,因为长得好,吃穿也比别人强,有人专门培养他们,棋琴书画,甚至每日用鲜花保养肌肤,硬生生把阳刚的男子养成了一身媚骨,加上男子天生的清透俊逸,不知迷倒多少好男风的权贵。被带出去的第一晚,他誓死不从,被打得几乎死掉,紫虞一直陪着他,给他喂药上药,老板觉得他快死了,要把他丢出去,紫虞用一把剪刀扎伤了好多人,又给掌柜磕了一千个响头,终于惊动了大老板,把他们兄弟,还有其余几名女子选到了最隐秘的地方培养,出师的只有他们四人,到了十五岁时,四人正式出山,惊动了一方山水,倾倒了整个春天。 紫虞非常狠,联络那两位师妹,毒杀了大掌柜,把他的一切占为已有,又到了汰州,一路吞并了他所看中的一切东西。包括麒麟毛皮坊,富贵温柔乡,茶香竹林屋,兰陵歌姬舫……他还不满足,紧接着便是邢大掌柜的家业,吴大掌柜的金玉作坊,还有……他都记不清紫虞占有了多少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向两位师妹伸出了手。 “你看到了吧?我们都是他手里的棋子。”温柔妖媚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绯玉睁开眼睛,往门外看。 “茶师姐怎么来了。”他淡淡地说。 “让他继续下去,我们都没有活路,因为我们都是知道他往事的人。”茶香掀开帐幔,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妖媚的眼睛中全是温柔的爱意,“绯玉,他有女人,你也试试啊,说不定你有了女人,就会忘了他。” “你?”绯玉冷笑。 “不行吗?我们一起长大,彼此有什么没看过的?” 她爬上了榻,跪坐在他的腿上,一件一件褪了衣裳。一身肌肤如玉瓷般光滑,散发着淡淡茶花香,玉盈的胸前纹着一朵怒放的茶花,那朵粉立就是茶花的花蕊。 —————————— 【PS:哇卡卡,好消息。书号和封面都出来了,下个星期能进厂印刷,然后就是全国各地铺货,现在就快了,我们能看到这个让我们苦苦等候的货了,还没有给我地址的,可以来私Q我,有微博的姑娘可以关注我的微博,在上市前我会在微博上做转发赠书活动。微博名:晨露嫣然很爱莫颜汐。】 ☆、浮出水面【69】 绯玉看着她如玉般光洁的身子摆在面前,慢慢抬起了手,放到了她的胸前。 茶香咬咬红唇,媚|眼迷离,人往前附来,想来吻他的唇。突然,绯玉的手一用力,抓得茶香一声轻呼,愕然地看向他。 “你怎么这么难看呢?”绯玉缓缓扬唇,慢悠悠地说。 “你……”茶香脸色顿变,想挣开他的手。 “他到底……是怎么能忍耐着,和你们这样丑的东西做下去的?”绯玉一翻身,把茶香摁到了身下瑚。 衣衫敞开,两具白玉般的身体紧贴着,茶香已被绯玉点住了穴道,不能动弹。 “我也试试。”绯玉面无表情,把她翻过身来,人俯了下去…铄… 茶香不能动,但却露出满脸陶醉,不停地发出娇媚的声音。 绯玉白瓷一般的脸上涌起了红晕,双目赤红,死死咬牙,机械地做着动作,直到最后一刻…… 茶香自己冲开了穴道,翻过身,妖媚地往他的怀里钻,喃喃地说:“绯玉,你真好……” “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绯玉紧合着双眼,满脸厌恶,冷硬地说。 茶香表情凝固,翻身坐起来,伸手推着他的肩,不满地说:“绯玉,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清醒?你只是被他骗了,你看,你和我也行的。” “滚……”绯玉还是不睁眼睛,薄唇轻启,冰寒一字。 “你自己执迷不悟,随便你。”茶香匆匆穿衣,打开帘子就走,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笑着说:“绯玉,我们师兄妹四个一起长大,中间多苦,只有我们四个知道。我和师姐向来不和,但我和师姐都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我和师姐会护着你,你不用怕。” 绯玉安静地躺着,好像没听到。 “也不知那人有什么好,让你固执成这样,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没有好结果的,受罪的那个是你。”茶香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拧拧眉,摔门而去。 绯玉躺了许久,终于坐了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会儿,小声说:“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墙角边出来,吱吱嘎嘎的,居然是一具白骨。 “什么人?”绯玉脸色一变,飞快地后退。 “跟我走吧。”白骨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绯玉摸到了靠在墙边的椅子,用力往外砸去。 白骨顿时碎了,一片一片地飞开。绯玉的呼吸骤紧,拉开门就往外跑。 从暗处又多了几具白骨,把他团团围住,绯玉招架不住,很快就被白骨摁在了地上,那尖利的骨爪直直地往他的眼睛上刺来…… 一道凶猛的白影从墙头扑下来,爪子撕开一具白骨的骨架,尾巴扫来,又打烂一具白骨的身体。绯玉瞅准机会,夺路而逃。骨架歪歪扭扭地跑着,紧跟上前。 白狮打得兴起,撕了一地的骨头,咆哮着往外追去。 小院后面就是长河,绯玉被白骨追到了河边,一具白骨猛地扑上来,扑着他一起滚进了长河激流之中。 河水冰冻刺骨,白狮用力摆动着庞大的身躯,仰头咆哮几声,扑进河中,追着绯玉和白骨的踪迹找去。 过了一小会儿,闻声赶来的侍卫们寻到此处,跳下长河一番寻找,一无所获。 ————————————分界线———————————— “绯玉掉下河了?”渔嫣惊讶地看着一个个湿透的侍卫们。 “院中全是白骨骨架,属下把它们带回来了。”侍卫把带回的骨架给渔嫣看。 渔嫣闻着那熟悉的香味,轻轻摇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弄明白这些骨架如何行动,如何哭泣,那些兽毛又是什么动物的。 “红烧回来了。”方意和指外面。 白狮一身雪色毛皮紧贴在身上,显得小了好几圈儿,冻得瑟瑟发抖,到了渔嫣面前,大嘴一松,吐了只拳头大小的小兽出来。 “这是什么?”渔嫣蹲下去,只见那只褐色的小东西已经死了,尖耳朵,短尾巴。 “好像是……灵鼠。”有一名侍卫凑过来,狐疑地说了个名字,“但灵鼠比这个要大。” “哦,你认得。”渔嫣眼睛一亮。 “我老家山里有这种灵鼠,它们擅打洞,成群活动,常堆在一起,去摘高处的果实,还因为堆在一起,让人误以为是庞大的野兽,但等你放箭过去,它们又分散逃了个无影无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遇上山魅了。”侍卫小声说。 “原来是这样……”众人终于明白白骨是怎么动作的了,有人喂养了这些灵鼠,训练它们,再找来白骨,让灵鼠操纵白骨动作,又用特制的药物制造出幻觉,人们看到这些白骨已经吓得惊慌失措,魂飞魄散,胆小一点的,当场就能吓死,怎么可能去仔细看它们的骨架里有什么呢?加上幻觉一产生,更加无法去分辩哪是现实,哪是幻境。 而白狮不一样,它不受蛊惑,目光如矩,可以看清它想看清的东西,所以才从河里拖出了这么个小东西,解开了大家的疑惑。 “红烧真棒,应当奖红烧吃一大碗红烧狮子头。”已经清醒过来的御凰雪跑出来,拍着手,过去抱红烧的大脑袋。 众人侧目,请狮子吃“红烧狮子头”,也只有红烧这只笨狮子才会露出满眼的温柔,任御凰雪去欺负。 “红烧,你太好了,我给你擦干净去。”御凰雪摸着红烧的耳朵,带着它往自己的房间走。 此时大家才看到了用扇遮着脸的十一王从里面慢吞吞出来,微侧着身,一步一挪。 “沐羽,你怎么了?”渔嫣见女婿动作怪异,奇怪地问。 “咳……没事。”十一王干咳,扭着头,准备从众人身后挤过去。 “你的脸怎么了?”方意和眼尖,一把拉下了他遮脸的扇子,只见这俊脸上如蜘蛛网般抓出了十几道血印,纵横印着。 “是小肉团儿?”渔嫣汗颜,尴尬地问。 “她以为……总之……岳母大人,凰雪实在太小,小婿只怕等不及,此婚约还是就此作罢,小婿明儿就启程回去。”十一王铁青着脸,向她作揖。 “这样……那……也罢……” 渔嫣也甚是头疼,御凰雪才九岁,你要和她说婚约之事,她根本不懂,要说多了,她又哭着说“娘你不要我了吗?” “那,我先去找清晨兄。”十一王又向众人抱拳,大步往外走去。 “这丫头。”渔嫣脸一垮,进去教训御凰雪。 推开门,她正弯腰给狮子擦背上的毛皮,笑嘻嘻地哼小曲。 “你为什么抓他的脸?”渔嫣坐下来,小声问。 “我又不知道是他,我以为是坏人。”御凰雪扁扁嘴,一脸无所谓,“再说了,他回去不是更好吗?我才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娘,你真要我嫁去,你不要我了吗?” 她说着,转过头来,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瞅着渔嫣。 哎……渔嫣抚额,她也不想把女儿嫁那么远,但抓人家一脸蜘蛛网,毕竟不太好看。 “你把蓝姐姐给他。”御凰雪嘻嘻地笑。 “你蓝姐姐心系你舅舅。”渔嫣拍拍袖子起身,小声说:“你少给我乱点鸳鸯谱。” “舅舅?真的吗?”御凰雪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了多好玩的事。 “我胡说的。”渔嫣顿时暗自叫苦,莫问离惨了。 “娘,我最喜欢舅舅了,你让舅舅带我玩几天吧,我保证听话,一定让舅舅开心,你不是最想让舅舅开心了吗?”御凰雪凑上来,小声央求渔嫣。 “我还有事,你赶紧把红烧弄干了,我还要找你哥哥回来。”渔嫣无力招架,拔腿就逃。 “娘,那我找舅舅去了,我就说是你说的好不好?”御凰雪对着她的背影大叫。 渔嫣叫苦不迭,莫问离若被整了,倒霉的可是她和御璃骁。 御凰雪丢开了帕子,往桌边一坐,托着腮就开始自言自语,“问离舅舅和蓝姐姐,问离舅舅……嘻嘻……” 果儿正从门口经过,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凉森森的,她往里面看了一眼,开始犹豫要不要通知蓝罂暂避几天? 御凰雪这几天的战斗力她看在眼中,实在甘拜下风。方意和的饭里被加了两次盐,茶里加了一次苦粉,两次酸得掉牙的东西,害得方意和每天吃喝之前,一定仔细闻过,再让人帮他试试。 吴琼更惨,早上起来穿裤子,不防裤子被她剪了个大洞,而她在外面大呼小叫,吴琼不敢怠慢,匆匆穿衣就往外跑…… 还有侍卫甲,侍卫乙,侍卫丙…… 而她做这一切,只因这几人笑她有了夫君。 ☆、那里有他的秘密【70】 嘭地一声巨响。 紫虞披散着长发,手拎着一把长刀,踹开了麒麟毛皮坊的大门,大步冲了进去。 “紫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一众奴仆匆匆围过来,想拦住他。 “麒麟,出来。” 紫虞一刀砍开了挡在前面的管家,俊脸几近扭曲,骇得众人连连后退铄。 “紫虞,你又发什么疯?” 胖妇人带着一众女子从后面匆匆出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瑚。 “茶香在哪里?是不是我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把绯玉给害了。” 紫虞举起长刀,身形一闪,刀已经指到了麒麟的脖子上。 麒麟也不害怕,把肥硕得有些夸张的胸脯挺了挺,嘲笑道:“老娘做事用得着和人合作吗?茶香迷恋绯玉跟着了魔似的,她恨你占着绯玉,是她要对付你吧?” “她在哪里?她杀了绯玉,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紫虞双眼赤红,刀往她的喉咙里用力割。但就像割到了橡皮上,怎么都割不进去。 “行了,我也想找她,她把我的罂粟魂都偷走了。”麒麟打开她的手,恨恨地说,末了,又狐疑地上下打量紫虞,尖刻地说:“你是疯了吧?她成天就想着如何与绯玉双宿双飞,怎么可能杀了他?是不是你兴奋过头把绯玉弄死了,害到茶香身上?” “我去过家里,在榻上找到了茶香的玉佩和头钗,她去过那里,她和绯玉……” 紫虞牙紧咬着,咯嘣地响,听着格外骇人,似是随时要扑来啃麒麟的血肉。 “她和绯玉怎么了?”麒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突然张开涂得艳红的嘴,哈哈大笑起来,前俯后仰,眼泪都要落出来了,“紫虞,你真是好笑,他是男人,茶香是女人,你能尝鲜,绯玉就不能了?” “闭嘴!” 紫虞脸色铁青,一掌重重打来,正扇在麒麟的胖脸上,打得肉脸都变了形,扑地一声,吐出一颗牙。 “紫虞你欺人太甚,这些年我忍够你了。” 麒麟大怒,胖胖的身子往前猛地扑来,一头撞在紫虞的胸口上,咚的一声响—— 这些年来,她故意丢弃美貌,吃得如此肥胖,就是厌倦了那些人拿着她的如花容颜说事,她也受够了紫虞总想推着她们师兄妹去替他缠着上那些达官贵人,她肥至如此,紫虞也拿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开了这家毛皮坊。但紫虞太厉害了,早些年来他们兄妹四个就受师傅用药物控制,结果只有紫虞一人学会了制作解药,以至于她和茶香不得不依赖于他。 “走开,你这个恶妇。”紫虞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狠狠一撞。 什么谪仙之姿,什么超凡脱俗,在这血腥暴力面前全都毁于无形,众人惊愕地看着如同魔鬼一般凶狠的紫虞,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开二人。 麒麟也疯了,不停在在紫虞身上乱咬乱抓乱撕,不停地怒骂咆哮。 一群小狗儿从后面跑来,围着二人狂吠,突然,紫虞双手抓住了麒麟的脑袋,咯嘣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 四周一片静,紫虞手缓缓松开,转头看向吓呆了的众人。见他形同修罗,众人吓得腿软,纷纷跪下磕头。 “公子饶命。” 紫虞这几年做事干净利落,从未如此冲动,如今绯玉没了,衙役把他和绯玉的家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每一根草都被铲起来搜查了一遍。而绯玉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被河水冲走…… 他双目赤红,走到桌边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紫虞,你疯了。”茶香的声音惊愕地响起,又把众人吓得一抖。 “你还敢来!”紫虞猛地站起,迅猛地把她摁到墙上。 “你疯了!”茶香奋力推开他的手,忿色吼道:“绯玉为了你,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把大姐逼得要变成这样才能活下去,我害怕你,故意离你远一些,去主持那个茶香竹屋,我们什么都听你摆布,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师兄妹?你眼里只有你自己……” “jian人,你还敢多嘴。”紫虞一巴掌打过去,茶香娇媚的脸立刻肿了,嘴角溢出血来,扑倒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她们恨他,怕他,却又只能定时来见他,拿到解药。 “你敢碰绯玉,jian人。”紫虞抽出皮鞭,重重地往茶香的身上抽打,“绯玉是你能碰的吗?绯玉是你能找的吗?今日就打死你们两个,看你们还能与我作对。” 茶香被抽得浑身是伤,动弹不得。 仆奴们更是吓得低声哭泣,不敢逃跑。有一个胆大的壮着胆子上前来劝道:“紫公子,不能再打了,您还得有人替您办事啊,麒麟掌柜没了,茶香掌柜还得帮您呢。” “我要她们帮吗?一群废物,jian.货。”紫虞又是一鞭子狠狠抽打下去。 “你不是女人生的吗?为什么这样恨女人?你还不是得让女人替你生儿子?”茶香吐了口血唾沫,恨恨地问他。 “是啊,如果不是你们女人还能生孩子,我要你们有何用?”紫虞尖锐地冷笑,丢下了鞭子,转头看着那些仆奴说:“把麒麟抬到后面的井里去填了,让茶香洗干净来见我。” “你……”茶香又怒又恨,却又因为被打得半死,挣不脱奴仆们的手。 紫虞就是他们这个小王国里的主子,人人都怕他,从心底里恐惧,所以,他的话没人敢违抗。几人把茶香抬下去,洗干净了,送到了麒麟的房间。 紫虞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洗净了手脸,绾好了长发,又成了翩翩俊公子。他坐在桌边,把麒麟的几只箱子打开,一只一只地看,里面有银票,还有药物。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紫虞指着其中一个箱子,冷着脸问茶香。 “不知道。”茶香捂着被打坏的脸,气冲冲地坐到他的对面。 “这东西叫散魂香,只有师傅和我会制,麒麟不会制药,我问了他们,没人帮麒麟买过,麒麟一定有事瞒着我。” “你都把她打死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茶香说着,突然间眼睛一瞪,小声说:“你是说……” “蠢货,我们被人给耍了,这段时间总有人盯着我们,看样子是有人故意为之。”紫虞冷冷地合上箱子,小声说:“找个人假扮麒麟,你赶紧回茶香园去。” “是。”茶香赶紧起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难道是师傅没死?绯玉难道是被他带走了?” “那我就让他再死一回,谁敢碰绯玉,我就让谁死。”紫虞抬眸,满瞳杀机。 茶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的紫虞,真像地狱无常。 ————————————分界线—————————————— 一只雀儿从枝头掠起,扑嗖嗖扇掉枝头雪,院中极静,如同无人之境。一只猫突然从墙头跃下来,在雪地上踩下一长溜梅花印,窜进了小屋子里。 吱呀一声,首饰铺子后院的门开了,刘掌柜拎着一只大包,警惕地四处看看,快步往前走去。 御奕宁轻盈地从角落里出来,看着他远去了,转身往关着疯女人的柴房跑去。 他这几日在这里仔细观察过,刘掌柜隔几日就会偷偷从首饰铺子偷点金银回去,他手段很隐秘,哄着客人把首饰清洗一遍,改改大小再拿走,或者从珠钗上掐一两粒不起眼的珠子,积少成多,也是一大笔收入。 号称最忠心的人,干着最不忠心的事,御奕宁只感觉到好笑,人性果然贪婪自私,在金钱面前,很难有人独善其身。 他灵活地打开了柴房的门,猫腰钻了进去,那女人正缩在草堆里,轻轻浅浅地喘息着。 “起来,我放你走。”他推了推女人,小声说。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喃喃地问:“是阿紫吗?” “嗯,快起来。”御奕宁压低了声音,扶她站起。 “你来接我了呀,去我们两个的家吗?”女人弱弱地问。 “是,我们走。”御奕宁把她背起来,快步往外走。他在这里看了几天,女人每天经受折磨,实在可怜,不如做个好事,趁刘掌柜不在,把她送走,也算行了善事一桩。 女人枯瘦的手臂环过来,轻轻地揽着他的肩,柔声说:“你好久没这样背我了,那一天,你这样背着我去看太阳花,我一辈子都记得。” “别说话。”御奕宁不忘关上门,灵活地绕过了看守,在僻静角落翻墙出去,施展轻功,飞快地穿过大街,到了对面的酒楼里。 他几日前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了这座酒楼,用以观察对面几家铺子的情况。选这家酒楼也有原因,只有这一家是土生土长的汰州人,背景简单,老板被他请去拖家带口地“游玩”,待他办完事再还给这老板。 几名心腹侍卫正在后门处等着,见他进来,立刻接过了他背上的女人。 “太子殿下,就让她在这里住着吗?” “嗯,看好她,请王府的大夫来给她看看,不要走漏风声。”御奕宁点头,转身想走。 “阿紫。”疯女人拉住了他的手,恋恋不舍地说:“别忘了,来接我。” “去休息。”御奕宁点头。 “阿紫,你去家里看看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女人又拉他,轻声说。 “你家在哪儿,告诉我,我去看看。”侍从为了御奕宁脱身,随口问了句。 “你怎么忘了呢?就在常五街胡同,那棵枇杷树后面呀。”女人笑着,抱住了御奕的腿,喃喃地说:“你说了,让我替你守着那里,那里就是你所有的秘密,我替你守着,你放心。” ———————————— 【莫大王感冒吊水,顾不了两边,所以昨天这边木更,请见谅哈,七嫁那边是新文,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天的七千字,如果不挣死把七嫁那个文更出来,我又会丢了更新奖了,见谅见谅,啊,这就是写手的生活啊。】 ☆、报复【71】 山脚有石屋,熊熊的火堆映在苍老的容颜上,一只眼睛紧合,一只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熊熊的火。几具白骨架靠着阴冷潮湿的石壁站着。几只灵鼠偎在火堆边啃松果,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个不停。 角落里,草席下有一角绯色衣角露出来,过了会儿,草席被掀开,如美玉般的脸猛地侧向火堆,片刻怅然之后,一声惊呼瑚。 “师傅?” 那人转过头,眸子里凶光闪过,随即换成了冷漠。 “师傅你活着?” 绯玉跳起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他,身子绷到极致,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很失望?”他抓了把木柴,往火堆里丢,哑哑地问。 “怎么可能……明明……你明明……” 绯玉退了两步,脸色愈发难看。 “哼……”他冷哼,冷冷地笑,一声又一声的笑个不停,在石屋里回响不歇铄。 绯玉倒冷静下来,在他身边坐下,紧盯着他看着,薄薄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讥笑。 “活着又怎么样,成了这般丑样子,不如去死了。” 他也不生气,只睥了绯玉一眼,平静地说:“你们是我调|||教大的,果然都是些歹毒无情的东西,你放心,把你们四个都找来了,我把你们的皮剥下来,再制成这样的白骨,以后专为我用,以后我就替你们享受富贵。” “呵,想得倒挺美。” 绯玉脚尖一踢,把围在一边啃坚果的灵鼠踢开,眸子死死盯着他。当年倾倒众生的丹青客,如今成了这般丑模样,脸上布满皱纹,皮肤粗黑如裂开的黑土地,一双眼睛更是可怖,有一只是被紫虞用一箭射中,从此瞎掉。 当年师兄妹四人决意在紫虞的带领下,摆脱丹青的控制,趁月夜清冷,他大醉而归,对他痛下杀手。 在他手下生活,并非乐事,不分寒暑的苦练技艺,稍有差池,便是可怕的惩罚。他会把你吊到悬崖边的松树枝上,轻则一天一夜,重则数日,寒冷饥饿是次要的,最恐怖的是看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渊,不知自己何时会掉下去…… 不能违抗他,不能有丝毫怠慢。出师之后的日子更难过,在他的控制下,去达官贵人那里出卖自己也是次要的,可怖的还是心灵上的折磨。他们给丹青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日子久了,紫虞便开始想要自由,几次出逃,几次毒打,绯玉要护着紫虞,被丹青丢去陪|侍一个200斤的胖男人,他那晚拼死反抗,被死胖子用烛台烫了脸,又引着了身上的绸衣…… 紫虞暴发了,苦忍着,求丹青给绯玉换脸之后,带着三人刺杀了丹青,那一年,丹青三十五岁,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多而已,看他的模样,已是六七十了的年纪,想必这些年也不好过。 绯玉突然就轻笑了起来,抽了根燃着火的枝子,指着他说:“丹青,你会后悔回来的,我们能杀你一次,还能杀你两次。” “是吗?哼。”丹青满眼嘲讽,冷冷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们惊动的是什么人,邢掌柜已经死了,你们死后,我就换成他的脸。” “你故意引着茶香的人捉去了小公主?哈,你的心还是这样细。”绯玉笑得肩乱耸,又连连摇头,“师傅,你听说一句话吗,青出于蓝胜于蓝,紫虞比你还狠,你觉得你能如意吗?” 丹青抬起混浊的一只眼,盯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再狠的人,若有了弱点就不再狠了。” “他的弱点?我?”绯玉笑得更厉害了,眼角都溢出了眼泪,他抹着眼角,指着丹青说:“师傅,你怎么看不透呢?枉你还是我们的师傅,你果真比不上他。” “你笑什么?”丹青终于不镇定了,猛地站了起来,挥着手里的木柴要打他。 绯玉猛地挥手,挡开了这一击,飞快退了几步,绯色衣袖如艳丽的蝶翅飞了起来。他唇角微勾着笑,隔着火光看丹青,淡淡地说:“紫虞只爱他自己,他是没有弱点的。” “他拿你当他的命。”丹青咬牙,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放过你。” “是吗?那他可以把我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为何是他?”绯玉反问。 丹青怔住,喃喃反问:“是你自己要求!” “是啊,我自己要求,但换成你,你同意吗?天天面对和自己一样的脸。他爱他自己,所以我成了他。”绯玉垂下双手,又开始笑,眼角又有了眼泪,“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也难你不懂,你又没有爱过人,就连我,也是现在才想通。他爱他自己,他憎恶世上所有人,但他又不想憎恶我,所以把我变成他,这样他才能接受我啊。” 丹青的呼吸越来越紧,手里的木柴已燃至一半,黑漆漆的烟雾往上冒。 绯玉轻轻卷起一缕发,在指间上不停地卷,轻轻地问: “师傅,你有没有遇上过一个人,你爱得死去活来,又恨得死去活来?” “没有。”丹青粗声粗气地回答。 “所以,师傅你是幸运的,走吧,不要继续了,我不想让你伤到紫虞,也不想再伤人,你走吧,我会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从此天下太平。”绯玉转过身,慢慢往山洞外走。 “哈,停下?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你让我收手?你们是我养大的……” 丹青狂吼起来,声音猛烈地撞击着山壁。 “够了,是我们用自己的身体,供养你的锦衣玉食,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年老色衰后,被同行挤下,之后强迫我们为你去赚取富贵的蛀虫而已!”绯玉猛地转身,指着他怒斥,“我若不是父亲蒙难,我又怎会落到你的手中?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高贵的血液,我是御氏皇族的子孙,你们践踏了我,让我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你们踩着我的尊严,让我过得如此低jian,你们都该死……” 他双眸瞪着,能滴出血来,突然就飞扑过来,双掌狠狠掐住了丹青的咽喉。他是如此的狠,如此的凌厉,让丹青一时间居然忘了反抗,被绯玉掐得脸涨得紫红,眼睛圆瞪出来。 半晌之后,绯玉缓缓松手,低声说:“不管紫虞怎么对我,我也爱着他。我不像你们,你们的心都这么狠……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不能对我真心一点,对我好一点?” 丹青趁他分神,猛地推开了他,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绯玉冷冷地看着他,小声说:“丹青,你折腾这么多事,也是白忙活。你信不信紫虞不到三天,就能反败为胜。” “那我就等着。”丹青站直腰,表情狰狞地盯着绯玉,“你也别想逃出去,外面都是我挖的陷阱,你出去了,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你想与我同死吗?我再掐你的时候,可不会手下留情,我要掐出你这唯一的眼珠子,喂你的老鼠。”绯玉冷笑。 “你……我现在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窝囊废。”丹青双臂一振,口中念念有词,那石壁边的骨架居然立了起来,凶狠地扑向了绯玉。 绯玉身形闪动,躲过一击,用力抓着白骨的手臂一扯,掌中就多了个白骨爪,再往白骨架中一搅,立刻搅碎了一具白骨。 丹青没想到他武功如此之高,顿时楞住。 “你真以为我废物吗?”绯玉步步逼近了他。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丹青退了两步,惊讶地问。 “你每晚睡觉的时候,我就和紫虞一起练功,多少年了,除了倒下的那几天,从来没有间断过。”绯玉把白骨爪往他身上一丢,凌厉地说:“我告诉你,我只在紫虞那里像个人,在你们面前,我能变厉鬼!我不想杀人,不想,不要再逼我!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不要打紫虞的主意,不然我把你撕成碎片。” 他正说着,突然间腹中一阵绞痛,吃解药的日子已经过了,但此刻没有紫虞,他没有解药。 “哈,哈……”丹青马上反应过来,把绯玉扑倒在地上,飞快把他绑起来,恶狠狠地说:“我倒要看看,紫虞到底是爱你,还是爱自己,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弱点。” 绯玉痛得蜷缩成一团,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他,这药在他身子里已经十多年了,每次发作就如同坠入火焰山中,痛苦难以忍受。 ☆、是妖精在打架【72】 御奕宁停下脚步,仰头看眼前的宅子。这就那疯女人说的地方,常五街胡同,枇杷树上堆满积雪,银勾月高悬天空,在胡同狭窄的青石板路上涂抹上一层清冷光辉。 他左右看看,手指轻轻勾动,数名侍卫便跟着他从墙头敏捷地翻过,不过,是直接到了隔壁的小院里。隔着低矮的墙往对面黑漆漆的小屋里看了会儿,御奕宁才大胆地过去瑚。 屋子大门有铁将军把关,他从腰带上拽下一根金针,无声无自己地打开了锁。 开锁这门技术活,他自认天下第一,闲来无事,找来好多种复杂到人无法想像的机关锁来开,都难不倒他。 莫问离甚至都得在他面前甘拜下风,并且亲手给他做了顿饭,以求他不要去开莫问离视为命根的一只箱子。 侍卫们敏捷地进了屋中,屋里并无人,点着了油灯一看,屋里摆设极为精致。与绯玉那里满是书的摆设不同,更与外面的简陋不同,这里的家俱都是上好的紫香檀制成,就连书案上的琉璃灯上都镶着华美的明珠。 “这小子,还真是富有。”一名侍卫拿起琉璃灯,小声感叹。 “别乱碰。”御奕宁赶紧提醒他。 但已经晚了,门窗突然关紧,油灯也灭了,屋子里黑漆漆的,陷入了无边的暗境之中。一种迷离的香在空气里萦绕。 御奕宁立刻封住自己的穴道,等香味散去,屋子里也只有他一人站着,其余人都横七竖八晕到了爪哇国去了。他有点小得意,拿出解药,给一屋子人解了毒,开始在屋子里慢慢欣赏铄。 御家的儿孙,莫问离的高徒,岂是一点药就能放倒的? “都小心点,别这么没眼力,给本太子丢脸,这些东西是能乱碰的吗?”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抽了本书下来看。 众人又吓得心肝乱颤,赶紧往后退,“太子小心。” “我不怕,我是谁啊。”他慢悠悠地说着,长指翻开这没有封皮缺了半截的书,想看看写些什么,看了会儿,哈哈大笑起来,“有趣,你们来看,居然是那种东西。” “什么东西?”侍卫们围过来,好奇地凑在一起看。 一则则小故事,全是狐仙鬼怪、才子佳人的缠||绵情事,配图也大胆,罗衫大敞,腰身纤细妙曼的拧着,抱住覆在身上的男子…… “于安……”一名侍卫看着封皮边缘上残留的名字,轻声念。 “不管了,带回去。”御奕宁把书一卷,塞进了怀里,继续在屋里找。 众人在屋子里仔细翻找,连房梁也没漏下,除了知道这里住着一男一女之外,什么发现也没有。首饰盒里是半新不旧的几件银器,都是普通铺子里买得到的。衣柜里的衣裳也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没有特别之处。 “太子,这里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您看看这灰,堆得多厚。”一名侍卫撩起了帐子,捏着鼻子,嫌恶地看着里面的绿色棉被。 “没人来才对。”御奕宁从腰上抽出折扇,轻轻掀开枕头,挑起了一块叠得整齐的绢帕,小声问:“你们说,紫虞在这里养着谁?还弄这么大的阵仗,这人去哪里了?” 侍卫们互相看看,连连摇头。 “一群笨蛋,真给本太子丢脸。”御奕宁不悦地拧眉。 “请太子明示。”侍卫围拢过来,崇拜地看着他。 御奕宁清清嗓子,清亮的睥子里促狭的光一晃而去,用扇往几人的额上敲,“本太子也不知道,查,你们去给本太子查出来。” 侍卫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只见他大摇大摆地往榻上一倒,也不脱靴子,直接躺了上去。 “太子殿下?” “你们出去,我静一会儿。”御奕宁摆摆手。 众人退了出去,御奕宁盯着帐幔顶上看了会儿,慢慢坐了起来,拽下了坠在帐幔一角的玉珠串。 “怎么会有这样的装饰?”他将几串珠帘取下来,仔细看了会儿,喃喃自语,“这是宫中旧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品阶算,这应当是贵嫔一级的人才能用。难道是当年失散在宫外的娘娘住的?” 他一跃而起,迅速在屋里再仔细翻找了一次,尤其是首饰盒子,里里外外地找了个遍,终于发现其中枚不起眼的戒指,大有乾坤。 “呵,紫虞到底养了什么人在这里……”他把戒指收起来,开门出去,低声说:“留两个人把东西复原,我们走。” 两名侍卫回到屋中,仔细地把每一件东西放回原处,就连榻上也重新洒了些灰尘。只是被他拿走的那本书是没办法了,只能盼着屋子主人不会回来吧。 ——————————————分界线—————————————————— 莫问离放下狼毫笔,抬眸看眼前笑咪咪的小丫头,从一早上起,她就在眼前转来转去,带着一脸夸张的笑,都这么晚了,还不肯去睡,一定有所求。 “说吧,小肉团儿,想舅舅给你买什么?”他向御凰雪招手。 “舅舅,今天带我去泡温泉吧。”御凰雪咧着粉嘟嘟的嘴巴,拉着他的袖子摇。 “让十一陪你去啊。”莫问离笑着拍她的小脑袋。 “不行,我不让他陪我去,我害羞。”御凰雪眯了眯大眼睛,又摇他的袖子,“再说了,他都要回胡域国去了,我们去商量一下,送他点什么礼物,补偿补偿他?” “唷,你还知道补偿别人吗?看你把人家的脸抓成那样。”莫问离连连摇头。 “谁让他那么一大把年纪还相当我的夫君?”御凰雪扁嘴,拽着他的袖子就往门外走,“我们去泡温泉,然后吃火锅。” “你就知道吃火锅。”莫问离被她拽起来,只好跟着她出去。 “舅舅,我们把蓝姐姐和果儿姐姐叫上。”御凰雪眼珠子咕噜一转,脆声大叫那两位姑娘。果儿正在和一名侍卫说话,听她一喊,顿时心肝儿猛颤,飞快地跑开了。 “跑哪里去了?”御凰雪拧拧眉,又叫蓝罂。 蓝罂从屋子里出来,听她说要泡温泉,便落落大方地去收拾莫问离的东西,要陪他们前去。 “舅舅。”御凰雪看着蓝罂的背影,窝在莫问离怀里蹭,笑着问:“蓝姐姐这么好,你喜不喜欢?” “怎么,你这小脑袋里动什么歪脑筋?舅舅可警告你,敢在舅舅这里使坏,明儿就把你塞址一的船里,让他把你带得远远的。”莫问离拧她的小耳朵,小声吓唬他。 “舅舅才舍不得……”御凰雪小嘴儿咧着,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舅舅对我最好了。” “马|屁精。”御奕宁的笑声从门边传来。 御凰雪转过身,一声欢呼,往他的身上扑去,“哥哥。” “小马|屁精,又哄舅舅给你什么?”御奕宁接住她,把她稳稳地往到台阶上,拧着她的小脸蛋问她。 “哪有……”御凰雪眼珠咕噜一转,上下打量着他,小声说:“你这几天躲在那里,有没有悄悄弄两件首饰回来送我戴戴?” “滋……你有胡域国第一有钱人的夫君,居然还找哥哥要东西。”御奕宁用食指敲她的小嘴巴,故意笑话他。 “你也笑我。”御凰雪立刻变脸了。 “女大当嫁,你还害什么臊,早点去他家当小媳妇儿去,就不会有人总悄悄拿走我的东西了。”御奕宁拉着她的小手往莫问离身边走。 御凰雪腮帮子鼓鼓的,忿忿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大眼睛眨巴着,脑子里盘算出若干整他的计划。 “别想整我啊,不然我把你塞到十一的船上,让他带回去。”御奕宁突然松手,指着她威胁。 御凰雪的脸都气红了,捂着耳朵忿然道:“不理你们了,恭祝你们以后都找到好厉害的老婆,天天让你们睡地上。” “你娘就这样对你爹的吗?”莫问离慢悠悠地问。 “舅舅,所以你只能站在外面看我娘,不然,让我叫你爹呀。”御凰雪尖锐地回了一句。 莫问离脸一黑,抬手就要敲她的脑袋。 “别闹了,舅舅,我带了东西回来,我先去换身衣裳。”御奕宁把玉珠给莫问离,大步回房去换衣服。 御凰雪见他们有事要谈,便溜来看御奕宁,等他换了衣裳,悄悄溜进去,准备在他屋子里动点手脚。他的脏衣服还摆在椅子上,上面压着一本书,她好奇地拿过来,翻了几页看看,顿时一声尖叫,抓着就往外跑。 “果儿姐姐,蓝姐姐,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是妖精打架的好东西……” ☆、只想要温暖【73】 “什么东西?”果儿好奇地接过她递来的书。 “这个呀,妖精打架。”御凰雪爬上栏杆坐着,一双小腿在半空中晃荡,白嫩嫩的小手指指着着一页画儿,兴奋得双眼放光。 果儿看明白了,脸一红,立刻把书合起来,乌亮的眸子左右瞟了瞟,小声问:“你哪里弄的?” “哥哥的。”御凰雪嘻嘻地笑,把书往果儿的怀里摁,“你好好学,以后要当皇后的,你得霸着后宫,要学这个。” “谁教你的?”果儿愕然瞪大着眼睛问她铄。 “宫里的丫头们,还有皇婶婶,皇姑姑们都这样说。”御凰雪歪着小脑袋,促狭地笑。 “咦,你这个小丫头,不害臊。”果儿又左右瞟瞟,生怕有人听到瑚。 “有啥好害臊的,我是小孩,小孩不用害臊。”御凰雪撇了一下嘴角,飞快地把书夺回来,翻开了念,“彼日月圆,高墙角有梅花一株,化为姿容艳丽的梅精,窥得书生清秀儒雅……” “你认的字还挺多。”果儿掐了片叶子在掌心里揉,又紧张,又好奇,眼睛忍不住地四处瞟。 “你们在干什么?”蓝罂端着茶过来,见二人躲在廊角,于是拧眉,小声说:“这么大的风,怎么不进去,果儿,带公主进去,莫着凉了。” 果儿红着脸,吭哧着拉御凰雪。 “咦,有好东西,就让蓝姐姐一起学嘛。”御凰雪跳下栏杆,抱住了蓝罂的腰,仰着小脸笑,“蓝姐姐学会了,舅舅就喜欢了。” 蓝罂心中一动,忍不住走到果儿面前,把茶壶递给果儿,自己接过了书看。她在寒烟楼呆过那么长时间,这些东西怎会不懂呢?但是,她头一回见有人把风|月之事写得如此美妙畅快…… 她双颊发烫,飞快合上书,又忍不住翻开看了一眼,这才还给果儿,“赶紧收起来吧,让人看到了会笑话。” “咦,谁敢笑话,我就让他站在这院子里把这书大声念上十遍。”御凰雪笑嘻嘻地翻开书,继续往下看。 “你们看什么呢?”莫问离狐疑的声音传过来,他从窗口看她们三个好一会儿了,这么大的风,三个人在屋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玩的,舅舅,我帮你教会蓝姐姐,你就要享福了。”御凰雪随口说。 “我看看。”御清晨也好奇地走出来,低头看御凰雪捧的书,又顺手拿过果儿手里捧着的热茶,抿一口,滚烫的茶直接从喉咙里滚进胃中,烫得他一声低呼—— 他被眼前的画页给吓到了,把茶碗往托盘里一丢,夺了书就责备起蓝罂粟和果儿。 “你们两个怎么给她看这个?” “不是我……”果儿连连摆手,羞得想钻地缝。 “蓝姑娘,你怎么能把这种书给她看,她这么小,你不觉得过份吗。”御清晨转头就责备蓝罂。 他语气有点重,平常很少这样,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蓝罂拧拧眉,端着茶盘走开。她在寒烟楼好几年,难免受人轻视。出了这种事,人家第一个误会到她也不奇怪。 “是我拿来给蓝姐姐和果儿姐姐看的。”御凰雪轻轻踢了一下御清晨的脚尖,小声说:“你让蓝姐姐伤心了。” 御奕宁正垂手站在御璃骁和渔嫣面前,老老实实地回话,见她冷着脸进来了,便扭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众人。 “看的什么?”渔嫣向莫问离伸手。 莫问离把书递来,笑笑,“当年武林中第一高手所著的武功秘籍。” 渔嫣好奇极了,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了,“这是哪里弄来的?” 御奕宁抬眼看清,老实地答话,“从那小院拿来的。” “嗯,这书当年传入宫中,引得太后大怒,后妃手中有私藏也不足奇,只是不知这是御天祁哪位妃嫔的。绯玉若真是他的儿女,我们自当找回来,认祖归宗。” 渔嫣轻抚书页,仿佛看到当年的青春年月,每一幕还如此清晰,恍若昨日。御天祁去的时候也年轻,若不是争夺皇权,又怎么会落到那般结局呢,实在也是个好人。 “娘认得这个人吗。”御凰雪进来了,小手指着页面上的于安二字,好奇地问。 “认得啊。”渔嫣笑笑,把书递给御奕宁,小声说:“收好了,妹妹不能看这些。” 御凰雪眨眨大眼睛,挨着她坐下,好奇地看着她问:“娘怎么认得这个人的?” “这人是你爹的相好。”莫问离在一边坐下,接过蓝罂倒的茶,低声说:“你只管我的茶就好了,他们的不用你管,我的人,可不白伺候别人,免得喝了还要说太烫太凉。” 御清晨尴尬地转开头,小声引开话题,“那我去把小院里的事彻查一遍。” “不用了,皇叔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交给我吧,你还是赶紧去御清宏那里转转,他这些年来荒唐得很,也不知道府里私关了多少良家女子,俊秀儿郎。还有,十一王脸上抓花了,还得多关心关心,最好送几名美人给他,以免他伤心而归。”御奕宁垂着双手,神态恭敬地说。 渔嫣嘴角抽抽,指着他说:“御璃骁你看你儿子,被莫问离教成什么样子了,这讽刺人的功夫简直天下无敌了。查小院的事,他说是小事,管人家有没有美人,就成了大事了。你再敢阴阳怪气,小心我揍你。” “娘教训得是。”御奕宁还是那副老实样儿,“那就把查小院的大事给皇叔,儿子去给十一王挑美人。” “我不管你,你们父子两个就尽管把你妹妹宠得无法无天吧。”渔嫣抚额,十一那么好的孩子,她挺中意的女婿,这兄妹两个偏要赶人家走。 “儿子养得起妹妹。”御奕宁笑着冲御凰雪使眼色。 “哥哥最好了。”御凰雪乐了,跑过去抱住了御奕宁的胳膊,“我就陪着爹爹和哥哥,娘总想把我嫁出去,我们把娘嫁出去得了。” “胡说八道,出去玩去。”御璃骁无奈地摇头,把她赶出去。 御凰雪嘻嘻一笑,乖乖地拖着蓝罂出去。大人谈事事的时候,她很识趣,不去捣乱,不然御璃骁也会生气的。 蓝罂一路上都沉默,御凰雪看她闷闷不乐,于是停下来,好奇地问她,“蓝姐姐,你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清晨皇叔吗?他是一个很古板的人,但是个很好的人。” “嗯。”蓝罂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问离舅舅不会这样想的,娘说过,问离舅舅这么多年,只收了两个女徒弟,一个是桐姨姨,一个就是你,你加油哦。”御凰雪挥着小拳头,跳跃着给她加油。 蓝罂笑着拉了拉她的小手,独自往屋后的温泉处走去。莫问离的心里是不可能再住进任何人的,他收下她为徒,只是找到了她身上渔嫣的影子,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敞开寒水宫的大门,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仅此而已。她也很满足,那里安静,远离浮华,很适合她。 “咚……”一枚小石子从她的头顶飞过,落到她前面的温泉里。 她转身一看,只见御奕宁正抛着一枚小石子过来了,修长的身影,英俊年轻的脸,一身贵气无双,含笑的乌瞳正凝视着她。 “太子殿下。”她福了福身,准备退开。 “我是你师兄啊,你应当叫我师兄。”御奕宁走近了,用手里的折扇抬她的脸。 他只大她半岁,但因为高大,蓝罂才到他的肩膀处,琉璃的灯笼在二人的肩上,温温柔柔地,像一袭轻纱。 “太子殿下请自便。”蓝罂推开他的折扇就走。 “这丫头,就从来没给过本太子好脸色啊。”御奕宁长眉挑了挑,盯着她的背影看。 随从过来,小声说:“她性格淡漠吧。” “本太子非让她对我笑笑。”御奕宁抛了抛折扇,快步跟上她。 蓝罂轻功底子好,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回了屋。御奕宁从窗子处悄悄往里看,只见她默默地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一双绣鞋看着,神情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轻轻地说:“大家都有亲人,他们都团聚了。娘,我没有亲人了,没人会心疼我。他们人越多,我就越不想靠过去,他们越笑,我就越伤心。娘,当时怎么就不把我带着,一起离开这世间呢?这是你给亲手为我做的嫁妆,这辈子都没人会看着我穿它了。” 御奕宁本想捉弄她的心思突然就没了。 ☆、追上去【74】 “咳……”御奕宁轻咳几声,抬眸看蓝罂时,已经换了副桀骜的神情,“蓝罂姑娘,本太子有事要问你。” 蓝罂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飞快地把绣鞋藏进了袄裙里,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起身看向御奕宁。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瑚” “上回听你说过,你知道有商人卖罂膏,走吧,带本太子去找找。”御奕宁的视线落到塞着因为塞着绣鞋而隆起的小肚子上,长眉微微一挑,转身走开。 “我已经告诉过清晨郡王了。”蓝罂大声说。 “哦,你上回说的地方,他们找过,已经搬走了,你不是说了另一个地方,说是实在记不清,不过,今晚本太子就带你去仔细想想,一定要把这地方找出来。” 蓝罂听他如此一说,只得把绣鞋掏出来,用锦布包好,放到枕边,抱着抱风快步出来寻他。 御奕宁已经到了院中,正和十一王说话,十一王的脸上擦了药,红痕浅了些许。 “十一王也去吗?”蓝罂随口问了一句,看也没朝二人看,抖开披风披好,双手抓着缰绳,利落地上马铄。 “还真是个冷美人。”御奕宁身子往前附去,贴着十一王的耳朵促狭地说:“十一王,要用你的热情,把她融化。” 十一咧嘴,用扇推开御奕宁的额头,认真地说:“父亲来信,若不娶回公主,就不让小王回家,所以……太子殿下自己抱着冰美人吧,公主虽然刁蛮,但实在是漂亮,稍待几年,定是世间无双,小王决定……等!后青国人杰地灵,地大物博,又有美食,岳母大人又十分喜欢小王,小王就算混几年吃喝,也觉得爽快得很。” 御奕宁的笑脸僵住,恶狠狠地瞪住了十一王,小声说:“小肉团儿哪里也不去,十王这么想当后青国的驸马,就得拿出本事来。” “哦,好。”十一王抛抛扇,笑吟吟地走开,这些小破孩儿们,得好好教训他们才行。 “扇、扇,也不怕扇成冰,出发。”御奕宁跃身上马,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直响。 蓝罂转头看他,娇美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悦,“太子殿下都是这样和人说话的吗?这并非待客之道。十一王就算不是驸马,也是客人,太子殿下当有礼有节。” 御奕宁脸色黑了黑,打马从她身边擦过,冷冷地说:“管好自己的事,再多嘴,小心本太堵上你的嘴。” 蓝罂俏脸一沉,拉上披风上的帽子,双脚轻轻一踢马肚子,马儿轻轻打了个响鼻,扬蹄向前疾奔。 她骑术很好,不输御奕宁身边的侍卫,这让他很意外。她沦入寒烟楼前,也是大家闺秀,两年杀手生涯中也多用暗器和毒,这骑术是什么时候练成的? “说好的地方也能忘,你长的是什么脑袋。”找了一圈,御奕宁不耐烦地用鞭子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蓝罂冷冷扫一眼,不悦地说:“我又没来过汰州,只是听他一说而已。我已如实把我所知道的都禀报了太子殿下,不如太子殿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找出来吧,我先回去。” “回来。”御奕宁被她抢白,突然出手,长鞭卷住了她的腰,用力一甩,居然把她从马上给拖了下来,再一拽,就拽上了自己的马。 “蓝罂,本太子可不是别的男人,会哄冰美人,你好好给本太子找出来吧。这可是本太子头一回自己办差,你要帮着本太子找着了此处,本太子会好好赏你。” “无耻,放我下去。”蓝罂挣了几下,没能挣开他的手臂, “还真香。”他往她的脸颊边闻了一下,xing感的嘴唇噙着一丝笑,“冰美人,别和本太子发脾气,本太子虽也温柔,但是也不排除会偶尔粗鲁一下,让美人儿觉得不舒服。” “太子殿下!”蓝罂的脸都红了,又是用力一挣。 御奕宁把她放下马,换了副平静的神情,“好好想想,此事极为重要。罂粟膏绝不能在民间流传开,这是毒物,会毁民伤民。你带着本太子找着这地方,也是大功一件,本太子会奏明父皇,赐你功勋。” 御奕宁实在是一个仔细的男人,年轻虽轻,又爱嘲讽人,但其实很懂得照顾别人的面子,蓝罂在他们这群里人中是最沉默的一个,常常独自和婢女们一起去忙碌,很少和他们说话。御奕宁方才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她心里藏着伤。让她帮着做些事,应当能让她放宽心。 二人在街上转了好一会儿,蓝罂不停地认真回忆,最后在街中停下,四处打量片刻,指着眼前一栋雕栏玉砌的小楼说:“我记得他说过的大概地方就是此处,但据他描述,不应当有如此奢华。” 两边朱色高墙往视线尽头绵延而去。里面灯火明亮,高墙中有一长溜的梨树,探出了枝头。 她说着,扭头看向身后,猛地怔住,御奕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瘦的小子,正冲她笑,他的马已经独自跑开,消失在暗巷之中。 “你……”她跳下马,愕然看着他。 “记住了,我现在是小六子。”他用马鞭轻轻拍她的手臂,笑着说:“这里就是我这几日呆的店铺,紫虞谋来的郑家首饰铺子。” 蓝罂微微一怔,这么说他根本就知道这里?这是耍她了?正要发怒,只见御奕宁已经换了副面孔,向她作揖道:“姑娘,请稍侯,我去给姑娘取银子。” 蓝罂拧眉,微微侧脸头,只见一个高壮的男人已经走近,正上下打量着她,不悦地问御奕宁,“小六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掌柜,她是来要债的。”御奕宁嘻嘻地笑,凑到刘掌柜耳边轻声说:“刘掌柜再借我点银子……” “你又出去赌了?”刘掌柜脸色一沉,扒开他,怒问道:“不是让你看着那个女人吗?” “手痒……以为能赢点……”御奕宁搓着手,嬉皮笑脸地说:“掌柜再借点,只要七十个大子。” “七个也没有!你把后年的工钱都支光了,还敢要钱!”刘掌柜铁青着脸,大步往铺子里走。 御奕宁冲着蓝罂挤了挤眼睛,快步跟了进去。 蓝罂只好硬着头皮,大声说:“老板娘说了,要敢不还,要打断你的腿。” “知道,知道,会还。”御奕宁摆摆手,飞快跑进了铺子。 刘掌柜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蓝罂,蓝罂挥了挥手里的鞭子,上马离开。 “她是哪个赌档的?”刘掌柜叫住御奕宁,大声问。 “街角翠琅酒家的,今儿晚上那里斗狗,我就去试试运气,哪知道东家那狗太凶……”御奕宁唉声叹气地摇头,慢吞吞往后面走。 刘掌柜死死盯他一眼,飞快地后院走。到了柴房,只见窗子开着,里面人又没了! “哎呀,人呢?”御奕宁大呼小叫,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假意寻找。 “小六子,你真是皮痒找打!”刘掌柜顿时暴跳如雷,抄起身边的木棒就往御奕宁身上打。 御奕宁大叫着,在院子里乱窜。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了紫虞怒斥声:“又吵什么?” “紫掌柜,她又跑了……”刘掌柜赶紧丢掉了木棒,过去对紫虞说。 紫虞拉开门出来,黑着脸环顾众人,冷冷地说:“都去找,若找不回来,这个月别想要福寿丹。” 大家面面相觑,撒腿就往外跑。 御奕宁拧眉,众人正因为吃了这东西,才对紫虞百依百顺,尤其是那疯妇,分明就是吃得太多,才成了这样的疯模样。 他跟着大家出来,从屋后绕进去,悄悄潜到紫虞房间的屋顶,揭开半片瓦往里看。紫虞大敞衣衫,坐在桌边喝闷酒。 “绯玉,你能逃到哪里去?死了我也要把你挖出来。”他一仰脖子,烈酒灌进喉中,腥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屋里的一个角落,突然,他把手里的酒碗往地上狠狠一砸,“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还不知道,你娘早就来找你了,我把她关在几条巷子外,喂她吃下罂粟膏,她还是要带你走……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你是我一个人的……” 御奕宁忍不住皱眉,这人霸占心可真强,自己三妻四妾,还不许别人亲娘靠近。由此看来,那女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么多年,只有你在我身边……只有你从未想过离开我……我知道你是和我赌气,我也只是想有个后人,证明我来过这个世上,你怎么就不懂呢?我是真的爱你……”紫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起柜子上一块玉佩,紧摁在额上,喃喃地说:“你能去哪里?” 御奕宁懒得听了,男人和男人说爱,不管长得多好看,他真接受不了,他宁可要一个冰美人,也不能接受男人。 正想跃下来,只见墙角处飞快地爬来一只褐色的小兽,嘴里还叼着一片丝绢,还不待他行动,那小兽已经跳上了窗子,把丝绢丢进去,又飞快地跑了。 他回到原处,只见紫虞捡起丝绢,匆匆扫了一遍,抓起了墙上的长剑,拔腿就跑。但到了门口时,又收回了脚步,慢慢地往后退去。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他心一沉,这是跟着蓝罂的侍卫发出的警示声音。 ☆、做个选择【75】 蓝罂有轻功,但轻功在高手面前当然不足一提,御奕宁担心她会出事,可想知道紫虞刚收到的是什么东西,更想趁大家不在,在府中好好搜找,拿到那疯妇的解药,让疯妇解开他心里的谜。 略一犹豫,御奕宁起身离开,蓝罂是他带出来的,他不能看着蓝罂出事。出了小院,侍卫在街角等他,见他过来,立刻指着东边说:“蓝姑娘本来是回府,不知为何突然就往东边去了,丁楚跟着她。” “留几个人盯着这里,我们走。”御奕宁神色一凛,拔腿就跑。 丁楚一路上留着记号,沿着记号追出了几里地,记号突然消失了。眼前是奔腾长河,河水滔滔往东流去。 “怎么办?”侍卫围在御奕宁身边,担忧地问。 “找。”御奕宁用长剑拔开眼前的枯草,看到了地上的鞋,这是蓝罂的,她出了寒烟楼之后,一向只穿青色的衣衫和鞋子,那些彩色基本上不再碰了。这鞋子是蓝罂自己做的,没有绣花,没有锦线,她把所有的娇美和新鲜都藏在这些青色里面了。 他捡起鞋,看着河水说:“绯玉也是被白骨扑进河水里的……”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跃入水,被滚滚河水吞没了。侍卫们吓了一跳,一个接一个地往河里跳去。 ———————————— 紫虞从柜子里拿出一身紫色锦缎长袍,慢吞吞换上,再用紫玉钗绾好头发,站在镜子边看了一会儿,缓步往外走去铄。 那个人还活着,让他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包括他的一只手,一只眼睛,他要不要换?若他不管绯玉,他便能继续拥有今天的这一切,他不是绯玉,他没那么弱,那个人拿他没办法。 但,他能不管吗? 他穿过大街,去了他和绯玉的小屋。 他们在那里住过三个月,就在到了京中,得到郑贵的一切之后,他们抛开一切来到这里,只有彼此,耳鬓厮磨,舞剑下棋,大醉相拥。 但两个妹师很快就找了过来,茶香要争绯玉,麒麟把自己弄成了肥婆,开了毛皮坊要和他分开。他巧用几招,便把这两个不听话的师妹打了回去,乖乖地听他摆布。 他很快又发现,原来不是光有钱就能当爷,当官儿的只要不高兴,就能把他的东西夺走。他们看中了绯玉的美貌和妩媚,总是跑来富贵温柔乡,对他旁敲侧击,想要得到绯玉温柔一笑。他更发现邢大人对绯玉的迷恋到了极致,若能让邢大人成为他们的后台,他将如虎添翼。他开始发展官场上的脉络,用绿笛他们,牢牢地抓住这些人,让他们成为富贵温柔乡里的常客。 绯玉很厌恶这样的事,总是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他结束不了了,他贪婪地爱上了这些,他想当主子,当人上人。他只要继续在这夜色的长街走下去,走向他养着美貌姬妾的大宅,那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至于绯玉……他双拳紧攥,快步往前走去。 大宅里的美姬正在等他,见他过来,娇笑着往他身边围拢,美酒入喉,锦衣落地,玉|体||横|陈,他玩得有些疯了,四五名美姬在他身边服侍他,他真正是掉进了温柔乡里。 对,就应该是这样,继续下去! 他拉起一名小妾,推倒在桌子上,蛮横地覆上去。 突然,大门被用力撞开,一道身影如风一般卷进来,见到眼前此景,愤怒地咆哮着,挥着手里的木棍,狠狠打向他的背。 “畜生,你不管绯玉吗?”茶香怒吼着,又扑上来嘶咬他,“麒麟死了,你也不管绯玉,我们三个,到底有多对不起你?” “你怎么知道?”紫虞咬着牙,一把抓住她的肩,往面前拖过来。 “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你真可以得到这些?邢大掌柜还没死!你的刘管家每天给他送饭,把他养在一个山洞里,只要他能醒过来,你就完蛋了。你把绯玉救回来,我就把邢大掌柜的落脚地告诉你,不然你就等死吧。”茶香怒瞪着他,疯狂地大叫。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紫虞手指用力,茶香的肩骨发出咯地一声响,被他硬生生扭脱臼了。 茶香痛苦地尖叫着,脸色煞白,冷汗直涌。 “我早就知道邢大掌柜……” “我是问你,老东西没死的事!”紫虞故意抓着她的断手,又是一拧。 茶香几乎痛晕过去,连连摇头求饶,“师兄放手……” “什么时候时候知道的?”紫虞大声问。 “三个月前。”茶香脸上汗水泪水涂了一脸,颤抖着答话。 “那为何不早说?”紫虞俊脸扭曲,咆哮起来。 “因为我恨你,恨死你了,你伤害绯玉,你让我们姐妹两个作你的奴隶,受你差遣。”茶香尖叫着,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出去收货,居然发现老家伙在驭使白骨,我故意不说,我知道他最恨你,他一定会来宰了你,到时候我再杀了他……” “蠢货!”紫虞一巴掌扇过去,茶香的牙顿时掉了好几颗。 “跟我走。”紫虞匆匆穿上衣服,拖着茶香就走。 “去哪里?”茶香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断手在身侧摆动着。 “杀了那个老东西。”紫虞冷笑,把茶香丢上马。 姬妾们早就吓得缩在角落去了,见他离开,才敢爬出来,其中一人冷冷一笑,匆匆穿好衣服,独自离开。 丹青给他送的信里有地址,紫虞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反正要与丹青会面,早去晚去,都得去,再杀他一次,这才叫一了百了。 谁也不能挡他的路! ——————————————分界线———————————— 御奕宁从水里起来,抬头看向前方,河水底下还有暗潮汹涌的暗流,跟着这股暗流,到了这处隐秘的山洞。 咔咔的声响从前面传来,侍卫们看着眼前一切,忍不住的骨头发寒。白骨正自己走来走去,脑袋还能转动,黑漆漆的眼洞看进去,仿佛看到了地狱。 “太子殿下,让属下走前面。”见御奕宁要上前,侍卫赶紧拦在前面。 “行了,你们的武功还不如我。”御奕宁缓缓拔出长剑,小心地贴着墙根往里面走。白骨只是走动,并没有管他们,看样子它们只受控制,不会主动攻击人。 进了山洞,只见一个身披黑披风的男子正坐在火堆边,蓝罂就在地上趴着,正在大口地吐水。他一挥手,让众人一起躲到了石壁后,观察里面的情况。在靠着角落的地方,绯玉正缩成一团,手脚都套着铁链子,长长的发铺在地上,双眸紧闭,不知死活。 “你这女娃儿还不错,我收你做徒弟吧。”男子哑哑地开口。 “我有师傅。”蓝罂抹了嘴巴,坐起来冷冷地看他。 “你的师傅一定不能教你,如何得到天下的财富。”男子哑声地笑笑,上下打量她,低声说:“你跟着我,今后就必穿得这样寒酸,你会有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蓝罂拧拧眉,淡淡地说:“我不稀罕那些,不过你也是有本事的人,居然能控制白骨。” “呵呵,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一般的人看到我这个,早就吓趴下了,黄金白银乖乖送上。”他有些得意,用手中的木柴一指墙边靠的一具骨架,笑着说:“我还用它们吓跑过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他们在我的白骨面前也不堪一击。” “你不怕他们找到你?”蓝罂拧眉,原来这人真是上回在翠碧山袭击他们的人。 “我只是在那山上找我要用的白骨而已,谁让他们自己撞上门来,我的秘密当然不能让他们发现。”他冷笑,木柴挥了挥,山洞里便弥漫起一阵诡异的香味,靠着的白骨慢慢地立了起来,转着着脑袋,看向这边。 饶是蓝罂亲手取过许多人的性命,胆子也能比得上豹子胆,看到这一幕,还是冷汗直冒。 太可怕了! “想学吗?给我磕头,叫我师傅,我就传授给你这些绝技。”丹青从怀里摸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递到她的面前,“吃了这个,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你我师徒将会拥有整个汰州。” “你还有这个能耐?这是什么?毒药?吃了这个,会像那个人一样吗?”蓝罂笑笑,转头看向绯玉。 “当然不会,他不太听话,所以我教训教训他。这可是好东西,你吃了它,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丹青笑着,把她的手往她嘴边推,“乖乖听话,以后你要什么有什么……否则,你就只能当我的白骨徒弟了。” 蓝罂抬眸看他,唇角轻轻勾着,小声说:“我怕我师傅不同意。” “你师傅,我去让他成为你的白骨徒弟。”丹青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突然用力把药往她的嘴里塞去。 “喂、喂……”御奕宁突然跳出来,剑指着一具白骨,大声说:“不如收我做徒弟吧,我最爱这些了。” “你是谁?”丹青脸色大变,猛地跳了起来,双臂一挥,白骨们往御奕宁身边涌去。 “我是她师傅。”御奕宁指蓝罂,笑嘻嘻地说:“她不如我,你干脆直接收我做徒弟吧。” 他还戴着面具,黑黑的脸,模样猥|琐。 “他是你师傅?”丹青转头,狐疑地问蓝罂。 她拧拧眉,点头。 “乖徒弟。”御奕宁用剑拍打眼前的白骨脑袋,笑着说:“为师学会了拆掉这些,好好陪你玩。” 说着,他突然动手,直刺白骨的眼洞,瞬间就击碎了一具白骨。 “臭小子。”丹青脸色一变,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白骨跟发狂了一样,往御奕宁身上扑去。 ☆、命运的悲歌【76】 白骨只要不碎,就会被灵鼠重新顶起来,而且这是丹青藏身的地方,有上百具白骨藏在这里,又有能迷惑人心神的香味充斥满每个角落,御奕宁武功虽高,也架不住这样的诡异的车轮战,很快就只有三人在苦苦支撑。 “蓝罂,先擒丹青。”见蓝罂不动,御奕宁火了,大喝一声。 蓝罂也想动,但她吸了那迷境香,四肢无力,脑子里全是幻想,她思念的爹娘就站在面前,暖暖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了过去,但是,那是一具白骨大张的嘴…… 砰…… 飞掷而来的长剑击碎白骨的脑袋,白骨碎裂,四散飞开。 御奕宁的剑没了,只能挥拳相迎,此时最后两名侍卫也倒下了,只剩下他一人孤军奋战。双拳难敌无数白爪,他索性停下来,大喝一声,“别打了,我们谈谈条件,我只要这个女人,你开个价,多少我都给。” “你很有钱吗?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丹青挥退了白骨,眼中贪婪的光大亮。 “她是我的心肝啊,不然我怎么会不顾生死追到这里来?开个价吧。” “你是什么人?” 丹青眯了眯眼睛,捡了把长刀,拔动昏倒在脚边的侍卫,这些人武功高强,兵刃锋利,不是普通的护院家丁。 “我是你最想遇上的一类人,有钱,有势,还长得好。铄” 御奕宁笑嘻嘻地掸掸袖子,慢步往蓝罂面前走,她坐在地上,高抬下巴,满脸的笑,神情温柔,好像看到了多美好的事。 “长得好?”丹青眼角抽了几下,沙哑地大笑,不乏讽刺。 “哦,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的小心肝就爱我这种……呵,你这里还有个美男子……”御奕宁笑着,看向墙壁处缓缓坐起的绯玉。 “那也是我徒弟,不听话,所以我罚罚他。” 丹青盯着他,手掌暗自挥了挥,山洞里的香更加浓愈了。御奕宁吸了幻境,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这不可能!他再加点量,看他倒不倒。 “那个,好香……”御奕宁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若那两个人过来了,一定更好玩。” “那两个?”丹青脸色微变,这小子还真不怕幻境! “哦,我的另两个心肝。”御奕宁嘻嘻地笑,转头迎向他的视线,手在半空挥了挥,“我的心肝挺多的,我和你不同,你喜欢用这种香死人的东西哄骗人,我只用我的好模样来征服他们……” 绯玉大咳了起来,他已认出这小子,是首饰铺里的小六子,但又不像是这小子,小六哪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口齿,这样的气势? “大言不惭,就你这样子还叫长得不错?”丹青活一大把年纪,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人,突然他心中一凛,长刀猛地指向御奕宁的心口,恶狠狠地问:“你易容了?” “蠢货。”御奕宁唇角微扬,突然出手,二指夹住刀尖,狠狠一折,嘻皮笑脸的神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杀气。 刀尖应声而断,他二指用力一掸,刀尖就往丹青的眉心飞去。 “好小子,好!”丹青躲开一击,双臂用力一振,嘴里念念有词,白骨又跟疯了一样向御奕宁面前扑来。 “得,我打不过。”御奕宁虽不至于像侍卫们一样倒下,但毕竟是吸了大量的迷境,手脚有些发软,用不上全力,没一会儿就被困在了墙角,“付钱,我付钱,你开价。” “还想哄我,你们是官府之人,不过也好,捉你为人质,换我一世太平。” 丹青冷笑着,拖着铁链过来,把御奕宁、蓝罂、绯玉锁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绯玉皱着眉看他。 “你呢?”御奕宁笑嘻嘻地问他,看治国策的美男子,会是什么身份? 绯玉不再理他,往后轻靠,闭目养神。 “我叫御奕宁。”御奕宁用手肘碰他,小声说:“你真名叫什么?” 绯玉的长眉微抖一下,长睫慢慢睁开,目光凝视着前方一处,久久不动。他叫什么?那名字他快忘了,御丰栩,六岁之前,他拥有这个名字,六岁之后,母亲贫寒风交加,病倒在榻上,他被人强行带走,再没见过她。 他还记得母亲诉说父亲时的模样,她是几乎被人忘掉的美人,也算是才貌双全,温柔动人。入宫半年,只承幸两回,之后便遇上了家国巨变。母亲和宫婢一起逃出后,一直流落在外,发出有了他时,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她生下他,一心想送他认祖归宗,却总也无法实现心愿。 数年战火,那些从宫里带出来的、能证明他身世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被狠心的恶仆变卖拿走,最后,最忠于她的宫婢也病亡了,母亲绝望了,她根本无法一个人抚养他,勉强支撑了两年,便落入chang门。 他是出生于流离岁月里的皇子,无人承认的皇子,死死抱着那本治国策,不过是想拼命记住母亲告诉过他的、父亲的模样,仅此而已。 看看他身边这位高贵的太子吧,他们是堂兄弟,他却连自己的名字也无法说出口。醉生梦死的过往,让他像污泥一般肮脏。唯一的温暖,紫虞,也已经变不得不是紫虞了。 生无可恋,就是他这种滋味吧。 “没名字?”御奕宁又用手肘撞他。 他偏过头,不理这小子。 “我留了记号给父皇母后,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御奕宁弯下腰,轻拍蓝罂的脸颊,她还在笑,傻乎乎的,但是非常好看。 “蓝罂,别傻笑了,看看我。” 听他叫了十多声,绯玉才转过头,小声说:“不用叫了,幻境一旦吸入,只要这里有香,她就会一直这样,过上两三天,她就会疯掉。” “这么厉害?”御奕宁拧眉,抬眼看向正把侍卫拖到墙角的丹青,小声问:“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人?” “他叫丹青。” “丹青,我听过他的名字,当年淮南一带有名的琴师,才艺双绝,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有人豪掷万金,只图与他一晚欢好。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模样?”御奕宁惊讶地问。 “他是我们四个的师傅,我们想摆脱他,于是我们下毒杀他。”绯玉平静地说,静了片刻,又继续道:“以暴制暴,我们变成了和他一样的鬼。” “鬼也有好鬼,恶鬼。”御奕宁笑笑,见丹青转头看他,便冲他招招手,大声说:“尽管开价,我家人一定出得起。” “哼。”丹青冷笑,拿出刀,想要宰掉一名侍卫,剥皮剔肉,做成白骨。 察觉到他的意图,御奕宁脸色骤变,“喂,你这就伤天害理了,他还没死呢。” “我让他得永生。”丹青一刀下去,狠狠扎进侍卫的心口。 御奕宁牙关一咬,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猛地站起来,拖动着铁链往前挣了几步,“丹青,我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你能活着出去再说。”丹青沙哑地笑,扭头看御奕宁的神情,真的状如恶鬼,不,比恶鬼还要可怖。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毫不掩饰,直接冲进来。 丹青拎着血淋淋的刀,慢步往外走,紫虞拖着茶香大步闯了进来,紫衣大敞,长发未束,鞋也掉了,湿淋淋的衣裳紧贴身上,精|赤的胸膛上还有被那些女人吻出的痕迹。 “老东西,还真没死。”紫虞冷笑,把茶香往地上一推,傲气地看着丹青。 “你叫我老东西?”丹青脸色一沉,恨恨地盯着他。 “难不成你还是小东西?看看你这副鬼模样,走出去,能吓死半街的人,居然还有脸回来?怎么,想和我争?你老了,靠着这么点白骨就想夺我的人,夺我的财富,作梦吧。”丹青环视那些白骨,毫不畏惧,甚至对丹青大肆嘲笑。 “去死吧。”丹青咆哮着,驱使白骨扑向紫虞。 紫虞同时出手,一直负在身后的手用力一挥,居然是一挂已经点着的鞭炮,噼哩啪啦地乱响,炸得白骨的灵鼠四散逃开,烟雾缭绕时,他猛地扑向了丹青。 “你回来可以,你找我可以,你想这两个婆娘我也不管,你敢抓他就不行,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决定杀你吗?你居然想染指他,让他和我分开……就凭这个,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初心不负【77】 “我的人,我的东西,没有人能夺走。” 紫虞袖中剑出手,一剑狠狠刺向丹青的心口。 丹青也不是省油的灯,躲过他的剑,再度召唤过了白骨,拦住了紫虞,自己拔腿奔向绯玉,一柄闪着幽绿暗光的匕首顶上绯玉的咽喉。 “好徒弟,这就是你想要的绯玉。” 紫虞踹开面前的白骨,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杀啊,他反正已有离心,心不在我身上,我才不管他死活。瑚” “说得好,那你来干吗?”丹青嘲笑道。 “我来看看你这老东西,师徒一场,怕你死在这里太寂寞,索性让他们两个来陪你。”紫虞冷笑,大步往前走,“杀啊,杀了他,我这一生最恨背叛我的人,敢离开我,不如去死。我会把你们三个好好埋在一起,每年鬼节给你们烧满满一牛车的纸,保你们在地下衣食富贵,你们也保佑我多再赚点银子。铄” 丹青知道紫虞心狠手辣,一时间居然分不清他心意的真假,残缺的牙一咬,利刃割进了绯玉的咽喉。 “那好,我就送他去死。” 绯玉一直闭着眼睛,不管紫虞说什么,也不反抗,分明去心已定。 刀越割越深,血越流越多,再往里一点,就能割断喉管了。丹青开始发抖,而紫虞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残忍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凌空而来,正中丹青的眉心。 他的手一松,匕首掉跌到地上,咣当一声响——就是这声响,突然让那些白骨像疯了一样扑向了所有人…… “小心。”御奕宁一个转身,把蓝罂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白骨的狂袭。 又是一阵凌厉剑啸,然后,万物归寂。 绯玉慢慢睁开眼睛,隔着满眼的泪看站在眼前的紫虞,一只白爪狠狠穿过他的胸膛…… 紫虞……他喃喃念了一声,却细不可闻,甚至被他自己的呼吸给淹没了。 紫虞抬眸看向绯玉,唇角牵起了一丝笑,转过身,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早被白骨攻击倒在地上,血流而亡的茶香,他躺下去,把茶香抱进怀里,然后慢慢合上了眼睛。 绯玉的眼睛瞪大,用力拉拽着身上的铁链,一声嘶吼,“紫虞……” 侍卫们从山洞外冲进来,把被铁链锁着的三人放开,绯玉想往前走一步,却因为血流得过多,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渔嫣快步进来,拉着御奕宁上下打量,心疼地说:“你伤着没有?” “没事呢,看看那个丫头吧。”御奕宁转头看向蓝罂,她还是茫然的神态,怔怔地看着他。他笑笑,从地上寻到自己的长剑,大步往外走去。 虽然有点出洋相,比不上当年父亲叱咤沙场,但好歹是他独立完成了一件大事。 御璃骁和莫问离正在山洞里四处察看,看上去对这地方颇感兴趣。御奕宁给二人行了个礼,规矩地回话。 “父皇,姓郑的一家人,儿臣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到安全地点了,是儿臣发现刘掌柜常偷东西出去,所以派人跟踪,发现刘掌柜把郑老板和他已疯的两个女儿养在秘密地点,他也算是忠仆,所以儿臣作主,把首饰铺奖给他。以后郑家的三个人,就由刘掌柜负责照料。” 御璃骁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赞赏了一句,“不错。” 御奕宁仰头,咧嘴一笑,又冲站在他身后的莫问离挤了挤眼睛,指莫问离腰上的软剑。 “你怎么就盯着我这把剑了。”莫问离从腰上取下软件,丢给了他。 “不光是剑,师傅以后所有的东西,都得到我手里来。”御奕宁把剑围在腰上,一挥手,带着自己的手下人走了。 “这臭小子,我还没死呢。”莫问离摇摇头。 “皇上,王后,紫虞说还有话要向您二人说。”方意和大步过来,指着紫虞。 御璃骁和渔嫣对视一眼,大步过去。紫虞胸前已被热血浸透,脸色煞白。 “紫虞,你还有什么要我帮你办的?”渔嫣蹲下去,小声问他。 紫虞从脖子上拽下一根红绳,上面是一个印章,指上的血染上了印章,再一滴一滴地滴打在了地上。 “他姓御,他母亲已经死了,也是我杀的。她母亲把他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又找来,想用他赚银子。我不想让他知道他一直念着的母亲是这样的人,所以请不要告诉他,你们知道他的身份。你们可以收走我的一切,但是,这印章下的产业,是我们最初一起挣来的,请留给他。我在银庄以他的名义存了一笔银子,只认这枚印章,让他好好生活,不要再任性糟践自己的身子,我不能再护着他了……” 渔嫣接过了印章,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要我扶你过去看看他吗?” “不要了,他醒过,请你们告诉他,我喜欢茶香,与她同葬……就让他……恨着我吧……”紫虞喉结沉了沉,缓缓闭上了眼睛。 久久的,他再没睁开眼睛,却从眼角淌下两颗鲜红的血泪来。 渔嫣拿帕子盖住他的脸,小声说:“彼此爱着,为何不早点离开?世间财富哪是贪得完的?如今阴阳两隔、留他痛苦,何苦呢?男人就是男人吧,何必一定要纠结于此?既然想在一起,却又要顾忌世人眼光,自己折磨自己……” “走吧。”御璃骁拍拍渔嫣的肩,拉她起来。 渔嫣长长叹息,小声说:“也好,反正紫虞也逃不掉朝廷的制裁,他手里沾了太多无辜人的鲜血。” “那绯玉怎么办?” “还有一件事,郑掌柜是心甘情愿把产业给紫虞的,立了字据,所以刘掌柜才没法子带他回去,我们也收不回这些产业。”方意和小声说。 “那都给绯玉吧,茶香的,麒麟的,富贵温柔乡,都留给他,还有个念想。告诉他,紫虞被流放苦寒之地,任何人不得探望,二十年才归。”渔嫣把印章交给方意和,轻声说:“让他好好照顾生意,替紫虞赎罪,等紫虞回来。” “这能行吗?”方意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 “行不行,看他的造化。他痴恋至此,若无紫虞,只怕活不下去。”渔嫣长长吸气,大步往外走去。 寒凉的风往山洞里灌,一地碎骨,似在诉说这段悱恻缠绵的爱情。幽幽暗香中,仿佛有一双清秀男童手拉着手走过来了,嘻嘻笑着,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桃枝,凑在一起看绽放的鲜艳花朵,清风拂来,带来两个男孩的低语。 “紫虞,你是桃枝,我是桃花,我们就能同生共死了。” “你羞不羞,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做桃花。” “但你是桃枝,我就愿意做桃花。” “好吧,我就让你做我的桃花……” “那你不能再有别的桃花了。” “哎呀,你真罗嗦,你走得太慢了,快来,我背你,我带你去看七瓣草。” “紫虞,师傅打得我太疼了……” “总有一天,我揍死他。” “紫虞,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吧?” “我要娶媳妇的,你不要吗?” “紫虞,我当你媳妇好不好。” “你怎么老叫我名字?” “紫虞,这个名字真好听啊,你怎么能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绯玉,绯玉,绯玉……” 渔嫣扭着头,久久地看着山洞里,火光还未灭,香味还萦绕,两个小童的身影已经模糊淡去,她突然觉得很心疼,伸手轻抹,满眼角的泪。 “你怎么了?”御璃骁扶住她的肩,小声问。 “曾经相伴相护,谁能初心不负……”渔嫣小声说。 “怎么这么感叹?”御璃骁拿出帕子,给她轻拭眼角的泪。 渔嫣勉强笑笑,轻声说:“骁哥哥,每一回的结局,为什么都会让人难过。” 御璃骁把她轻揽入怀,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紫虞要娶妻,只怕不是为了要后代,而是想为了绯玉摆脱他自己的心魔,让他过上正常的生活。绯玉想像所有人一样,和爱人一起牵手漫步萋萋芳草上,但世人眼光太凌厉,他们好像办不到。爱情就是爱情,为什么要分出三六九等,男女阴阳。他爱着,那就爱着吧,这样就好了。”渔嫣喃喃道。 “你不会又想让我出什么法令吧?”御璃骁心里发怵。 “算了,你不懂这个,我要和莫问离喝酒去。”渔嫣拍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未必他懂,让他来和我爱一场看看。”御璃骁嘲讽。 莫问离站在河边,闻言扭头,“来,来,小骁骁到爷怀里来,爷晚上好好疼你。” 方意和正在走下长满青笞的台阶,顿时心头一慌,一头栽了下去,一声惨叫…… ☆、寒水宫的叛徒【78】 飞雪渐大,一地白。 重重锦帘之后,温泉池里热汽氤氲,淡淡梨花香钻进人的鼻中,婉转的歌声和着潺潺水响,和谐美妙。 渔嫣和御璃骁肩并肩坐于池水中,低头私语,聊些朝堂上的事。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帘外轻巧地钻进来,蹲到池边,盯着正坐水里的夫妻二人不动。小巧的耳朵微微立着,仔细地听他们的每一句话。 “听完了就出去。”御璃骁突然侧头,不悦地驱赶这冒失的小家伙。 “没有听完,没有听到你们什么时候让沐羽哥哥走。”御凰雪翻了翻眼皮子,轻声说:“现在大家天天笑话我。铄” “谁敢笑你?女大当嫁,难道你还想赖在宫里一辈子?”渔嫣摇头,轻声说:“我与你父皇已经决定在汰州给你择一处为公主行宫,你就在这里跟着清晨皇叔学习经营之道,直至出嫁。” “什么?你们这两个狠心的人!”御凰雪跳起来,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满地嚷嚷,“你们这是要把我丢掉了?” “我与你父皇决定把皇位传给你哥哥,你在京中只会给他添乱,你清晨皇叔性子温和,你跟在他身边,我更放心。”渔嫣往水里一扑,往温泉池对面游去,“出去吧,这样盯着你父皇也不害臊。” “偏要盯,我知道,你就想赶我走,你要独霸父皇。”御凰雪瞪大眼睛,故意盯着御璃骁看。 御璃骁低笑起来,温和地说:“出去吧,你会喜欢汰州的。在京里还得守规矩,不然你身为公主,还四处乱窜,别人会笑话御氏皇族不懂礼仪。” “呸,你们两个嫌弃我。”御凰雪小脸通红,跳起来就往外面跑。 御璃骁看着她跑远了,才轻轻叹息。 “舍不得就不要去了。”渔嫣游回来,抱住他的腰,柔声劝他。 “答应你的事,再不去做,若以后做不成怎么办?” 他拧拧眉,话说半句,被她用手指摁住。 “别这样说,今生今世,有你就有我,绝不独活。”渔嫣垂下长睫,轻轻地说。 他们不年轻了,剩下的时光,只希望抛去这一切负担,携手江山,同看美景。御奕宁已经能独挑重担,御清晨也能撑起半边天,年轻一辈都已成长起来,江山有了新的依靠,不需要他们担心了。 “你当年十六,已经叱咤风云。奕宁也不差啊,有勇有谋,更比你风趣可爱。朝中老臣们对他甚是赞赏。” “你就喜欢这儿子。”御璃骁捏她的鼻头。 “你也疼小肉团儿啊,奕元,奕瞳性子温和得多,年纪如今也不大,就让他们好好跟着奕宁学着吧,以后也是他的左右臂膀。好在我们的孩子,不会你和天祁他们一样,争得头破血流。”渔嫣说着,慢慢从水里起来。 “我还要去绯玉那里看看,他醒来多日,还一个字没说过。” “你去干什么?紫虞再三拜托你,不要让他明白,我们已知他的身份,就让他自己慢慢缓和吧,没人帮得了他。”御璃骁抱住她的腰,把她拖回怀里。 “皮都要泡掉了,还泡。”渔嫣挣了几下,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你皮厚,继续泡吧,我去看看小肉团儿……” “她有人看,我们不是有一个威武温柔的保镖吗?”御璃骁嘴角轻抽,转头看向窗外。 岳父看女婿,怎么看都不满意,还得再好一点,对女儿再好一点…… “他父亲来信说,让他在这里暂住,但我感觉那边好像出事了。”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 “派人去查探查探。”御璃骁松开了她,看着她爬上去。 “起来了,找莫问离喝酒去。”渔嫣披了衣,用力拉他起来。 二人从王府出来,绕过后街,到了寒水宫设在汰州的商号,重锦阁。国舅爷的生意也做得与众不同,心情好就开门,心情不好就关着门,大家切磋武艺。 此时么,是莫问离心情不错时。裹着一身狐裘,捧着一壶温好的黄酒,坐于二楼阁楼窗边看人给他演皮影戏。 “怎么不叫我们。”渔嫣在桌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向小舞台。 “看呗。”莫问离掀掀眼皮子,懒洋洋地说。 “怎么没人伺候你,蓝罂呢?”渔嫣四下看看,好奇地问。 “煲汤呢。”他打了个哈欠,把壶嘴凑到唇边。 御璃骁扒拉了几下桌上的花生米,嫌恶地看向莫问离,“你怎么过得像猪一样。” “有我这么美的猪吗?”莫问离还是歪着,动都不动一下。 “有没有你这么美的不知道,但你这么皮厚的绝对没有。”御璃骁没好气地说。 莫问离顿时眸子一瞪,恼怒地说:“来打架的?” “切磋一下,未尝不可。”御璃骁唇角的笑有些轻视。 “正好昨儿多得了一味新药,拿你试试……” 莫问离眸子里兴奋的光一闪,这夫妻二人顿感毛骨悚然,御璃骁更是连连掸手,跳起来,退了好几步。 “胆小如鼠,还敢坐我这里呢。”莫问离大笑起来,指着他说:“看你这胆小样子,什么时候你的胆子变没了?” “你再敢胡来,我砍了你的手指头。”御璃骁对于以前被他下||稀奇古怪的药的事还耿耿于怀,若不是渔嫣拦着,两个人早打得鼻青脸肿了。 “得了吧,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你这样说话。”莫问离又打了个哈欠,注意力回到皮影戏舞台上。 才子佳人正搂搂抱抱,嘤嘤清唱。 “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渔嫣看了会儿,奇怪地问莫问离。 “你再仔细看。”莫问离嘴角扬了扬,盯着舞台的眼神渐渐有些凌厉。 渔嫣和御璃骁坐下来,凝神看了会儿,脸色大变。 “这是哪个戏班子?”渔嫣蹭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指着下面大声问。 “京中最有名的两生花。”莫问离也站了起来,和她并肩站着看着那群皮影戏子,“有人给他们银子,让他们来我这里演这一出戏。” 这戏演的是从洱苍镇开始的事,连他们的对话都复述下来了,这太可怕了,就像身边有一个影子,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 “我们身边有奸细?怎么把我们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楚?”渔嫣脸色大变,焦急地说:“他们要干什么?” “还有,我寒水宫的宝库被人挖了。”莫问离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 渔嫣转头看,只见小桐一脸惭愧地从里屋出来,一臂已断,用白布悬在脖子上。 “王上,王后,是属下未能看管好寒水宫,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是要找我复仇。”莫问离指那把酒壶,笑了笑,“这是我寒水宫房间里的酒壶,你们都没认出来吗?他交给戏班子,让戏班子送给我。” “什么人,这么厉害。”渔嫣感到不可思议,寒水宫的防御,别说苍蝇飞不进去这样夸张的话,但外人确实是进不去的。而这人不仅偷了莫问离房间里的酒壶,还把宝库给挖了。 “那些金银财宝并未偷走,而是毁了。”莫问离拧拧眉,他多年来收集的奇珍异宝,高达数丈的红珊瑚碎成了一地,鸽子蛋一样大的明珠也砸出了凹口……宝库在地底下,弄出动静,外面守卫也听不见。 “此人一定臂力惊人,从悬崖攀上,凿洞而入。”莫问离抬起手臂看了看,嘴角微抽,“怎么办,现在我可是爬不起那样的山了,若这人真要来杀我,我躲你们那里去吧。” “行了,你会让别人毫发无伤地走吗?”御璃骁打断他的话,催他说实情。 “他中了我房间的花无限,所以半边身体会变成赤红色,让人下去找吧。”莫问离长长舒气,小声说:“我要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进入我寒水宫如入无人之地,还把小桐用暗器打伤。” 御璃骁接过小桐递来的暗器,是一把中指长的牛骨梳! “难道是女人?”渔嫣举起牛骨梳,凑到油灯前去看。 “要真有这么厉害的女人,我一定叫她一声仙姑。”莫问离摇头,悬崖高千尺,一个女人不可能这样的臂力。 “万事不可断言,来人,去查查这牛骨梳的……”御璃骁说一半,又突然收住话,看着小桐说:“这是你的梳子?” 小桐点头,小声说:“从我头上拔去,再用它击伤我,快得我都没看清。” 御璃骁的神色,终于难看至极了。 ☆、太好吃【79】 御璃骁反复试验,令御奕宁、御清晨他们一一来试,先取走小桐的发梳,再用发梳打断她手中的木枝,结果每个人都能被小桐击中。 “我试试吧。”十一王沉吟一下,站了出来。 “你行吗?”御奕宁有些不屑,在他看来,这前来夺妹的桃花眼就是不学无术的风||流公子而已瑚。 十一王微微一笑,手中折扇轻轻抛了抛,绕去了小桐身后。小桐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做好准备。 十一王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飞快地掷出数枚石子,击中她面前的高墙,石子从不同的方向反弹过来,凌厉地射向她的面门。若当时是暗器,小桐必须要躲,就在此时,他飞身跃上,夺了小桐的发梳,再击断她手中的木枝,待小桐转身时,他已经闪身让开了。 众人静了片刻,御璃骁转头看向小桐,低声问:“当时可是如此情况?” 小桐想了想,小声说,“不是暗器,不过是有声音。” “不会就是你吧?”御奕宁狐疑地看十一王。 十一王用扇遮脸,桃花眼一眯,笑着说:“正是小王,太子殿下可要一试?铄” “不许胡闹了。”渔嫣捡起地上的头梳,还给小桐,小声说:“奕宁回朝,代你父亲处理朝政,不得有丝毫怠慢。清晨同去,辅佐奕宁。其余人,与我去寒水宫。” “我呢?”御凰雪兴奋地看着渔嫣。 “你先随你哥哥回去,等这边的公主府建好,你再回来。”渔嫣揉揉她的小脸蛋,笑着把她往御奕宁身边推,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娘怎么这么狠心哪?”御凰雪垮下了小脸,一脸不乐意,“为什么要让我住在汰州。” “汰州好玩,你会喜欢的。”渔嫣拍拍她的小脑袋,转头看向十一王,“你若不急着回去,就跟我们去寒水宫。” “是。”十一王长揖,恭敬地回话。 简单的安排之后,众人各自上路,先送他们渡河回京,渔嫣一行人径直奔向寒水宫。 —————————————————————— 这事蹊跷,渔嫣一路上都在猜测各种可能,来者气势汹汹,直接挑战莫问离江湖之主的权威,并且这事已在江湖上传开。 涟城在寒水宫外,是这些年新兴起的一座城,城中人多为寒水宫办差,宫中的衣食住行,还有各地赶来想见武林尊主的人都住在这里,久了,这里就成了武林中人最爱聚集的地方,切磋武艺,设下比武擂台,闻到商机的商人们蜂涌而至,酒楼赌馆勾栏院,兵器毒药暗器坊,堆满街头,满街都是腰上挂着兵器、晃着膀子撞开路边百姓的莽夫。 “还真是热闹。”渔嫣有一年多未来过此处了,看到街中盛景,忍不住摇头,“这些人长年盘踞此处,靠什么生活?” “打拳啊。”莫问离掀掀眼皮子,放下了盖在脸上的书,看向黑着脸,被挤在一角瞪他的御璃骁,唇角轻扬,笑了起来,“小骁骁,你莫非是便|秘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来,爷给你把把脉。” 御璃骁用脚尖把他压来的腿踢开,抄起身边的书往他身上丢去,“你给我起来。” 莫问离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坐了起来,长指轻轻推开马车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对于这种强行要坐上马车,打扰夫妻二人清静的事,他做得得心应手,自然大方。御璃骁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打什么拳?”渔嫣好奇地问。 “赌拳啊。”莫问离嘴角轻抽,“你脑子变蠢了?江湖人凑在一起,除了挥刀弄枪,还能干什么?涟城有二十多家拳馆,常在一起比武。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打地|下拳。” 渔嫣拧眉,小声说:“涟城这么乱,你也不管吗?”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我不可能事事都管。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朝廷的惯例也是不会插|手。”莫问离敲了敲马车门,让方意和停下。 “既来了,在这里看几场拳再说。”他推开马车门,跳下马车。 渔嫣扶着御璃骁的手下来,抬眸看眼前的酒楼,“月下观酒斗……新酒楼,谁开的?” “安河人氏,在这里才来半年,这酒楼别有风格。”莫问离解开披风,丢给了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 渔嫣摸了摸酒楼门口的黑石貔貅,小声说:“还挺气派。” “吃的更好,酒也好。”莫问离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快来。”御璃骁停下脚步,向她招手。 渔嫣环视了一下四周,快步跑进大堂。 堂中摆着十多张方桌,正中有高台,有人在打渔鼓,唱丝弦,一听就是安河戏。食客众多,大堂已经坐满。小二正一脸为难地向莫问离和御璃骁作揖告罪。 “实在对不住,真的满了,不如小的给几位客倌留个雅间,几位客倌晚上来?” “中午饿了,等吃晚饭?”莫问离眉一拧,蛮不讲理地指窗边的位置,“爷要坐那里。” “这、这……他是旺欣镖局的总镖头,小的不敢过去说……”小二连连作揖,央求莫问离,“不然客倌到后院小坐?” “请几位到楼上来吧,我宴请的客人未到,如今只一人用膳,占着整间房,宽敞得很。”二楼有一把清朗男声,几人抬眼,只见一名衣着褐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虎爷,”小二赶紧拱拳道谢,又给几人介绍道:“这位爷是涟城第一大善人,虎爷,城中有三家兵器馆。” “那就谢了。”莫问离笑笑,引着众人大步往楼上走。 涟城离寒水宫虽近,但他这些年来越发喜欢安静,不太下山来看这些崇拜者们,日子久了,这里多了好多陌生面孔。 “几位,请。”虎爷生得方脸阔鼻,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又满面笑意。 “多谢。”渔嫣轻轻点头,向他道谢。她今日依然是做男子打扮,夹在几个大个子中,像一株秀气的兰花草。 “不必客气,来到涟城,就是我们的客人。”虎爷请几人入座。 桌上摆了十八道大菜,还有数名美婢抱着几坛酒在一边侯着。 “本来请了人来谈兵器买卖,哪知对方临时变卦,要买福至坊的,我也不想浪费了这一桌子酒菜,正想请朋友们来,你们这是赶巧了,大家就算交个朋友吧。”虎爷爽朗地笑着,亲手抱起了酒坛子,倒了几碗酒。 “虎爷好威风。”莫问离笑笑,看向抱着酒坛子的美婢们。 “这些都是销|魂|曲里请的,吃喝完了,还得让她们回去。”虎爷顺着他的目光看,笑着说:“这些姑娘价钱可不低,就这样倒一顿酒,我每人得给一百个大钱。” “能有红酥手,温柔笑,多少也值得。”莫问离眼神轻闪,看向其中一人,那女子一直低头看着脚,身子微微颤抖。 “来,请便,我就不劝酒了,大口喝,还是小口喝,都随意。最好把这些酒菜都吃光,不浪费。”虎爷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两下,端起碗就开吃。 除了大马和小马,渔嫣还是头一回看人吃饭如此勇猛的,大嘴一张,半碗大米饭就塞进了嘴里,又一端酒碗,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几大口。夹了一大块子红烧肉往嘴里一塞,嚼得满嘴油,还兴奋地指着说:“快尝尝,太好吃了。” 和这样的人吃饭,食欲都会好上几倍。 几人也不再客气,拿了筷子就开始风卷残云。这地方的酒菜实在不错,色香味俱全,连渔嫣都吃了两碗。 “真不错啊!”虎爷揉着肚子,打着酒嗝,接过美婢递来的帕子擦嘴,笑着说:“这样才叫吃饭,若真与买家一起吃,还得费心讨好对方,吃得一点都不畅快。几位,可吃好了?” “好极了。”莫问离点头,笑着说:“不过,你肚子不疼吗?” “什么意思?”虎爷好奇地问他,但很快就脸色大变,一手摁住了肚子,热汗淋漓,“是你们给爷下毒吗?爷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要下此黑手?” 莫问离叹气摇头,小声说:“我们都没事。” “那、为何我肠绞痛,要断开了……”他往地上一倒,满地打起了滚。 “快救他吧。”渔嫣拧着眉说。 ☆、好事送上门【80】 莫问离慢吞吞从桌上拿了个鸡骨头,端起半碗酒,仰头就喝,然后对着那人的脑袋喷去,那人正发抖之际,用鸡骨头往他小腹处准准扎进去,乌青的血从他的穴位渗出来,很快就在地上淌了一大片,紧接着便是几个响亮的臭屁…… 渔嫣捏着鼻子,用力推开了窗子,等这可怕的气味散了,才转过头来,好奇地问:“这什么毒?” “不是毒。”莫问离拔了鸡骨头,用酒净了手,转头看那几个已经吓呆了的美婢。 发抖的那个女子一抬眼,和他眼神对上,吓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连连摇头摆手,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她干的?”渔嫣走过去,把女子拉起来,上下打量了半天,小声问:“为什么?” “福至坊的崔老板说,要教训一下虎爷,让我把这几道菜都点上来……我也不知道会这么狠……”美婢拖着哭腔,指桌上的几只空盘。 “这几道菜有什么玄机?”御璃骁走过来,看着空盘问。 渔嫣指指酒坛子,小声说:“看虎爷面相,肤色发红,属于易燥体质,看上去结实健壮,实则内虚肾亏。这几道菜原本相冲,加上这烈性的酒,就会发作得厉害。幸尔虎爷生性豪爽大方,把我们几个叫上来了,不然他一个人吃光这些东西,后果更可怕。幸亏你二人内力深厚,平常在男|女之事上也算节制,不然也会和他一样。” 虎爷已经好多了,抹了把热汗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有气无力地说:“公子,我这没大碍吧?崔王|八,这狗|娘|养的,居然敢下黑手。” 听他骂得粗俗,渔嫣微微偏过脸,待他发泄完了,才小声说:“兵器生意现在这么好做吗?” “江湖中出了莫问离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各大门派都抓紧扩大势力,想在朝中谋得些许地位,和地方的衙门也走得很近。” 虎爷攀着椅子坐起来,掏出帕子擦脸上的酒和污物,折腾半天,抬头看向几个,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几位,今日多得几位出手相助,一定要去虎某家里作客,虎某要重谢几位。” “重谢倒不必了,看你也是豪爽之人,这朋友还可以一做,走吧,去你兵器铺子转转,正好想买件称手的兵器。”莫问离掸掸袖子,起身就走铄。 “请!”虎爷抱拳,带着几人往楼下走。 “爷,慢走。”小二自楼道下迎上来,殷勤地相送。 虎爷手一抛,把一锭银子丢过去,粗声粗气地说:“你们配菜的人难道不知这菜有玄机,害得爷们今天肚子绞痛,以后爷是再不敢踏进你这门槛了。” “啊?”小二一惊,赶紧赔着笑脸上前来告罪,“是菜不好么?酒不好?” “反正不来了。”虎爷冷笑,跨上马,引着渔嫣一行人去他的兵器铺子。 渔嫣扭头看,“月下观酒斗”的门口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朝这边张望。 “那是老板吗?”渔嫣问。 “好像是老板的堂弟。”虎爷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他叫骆怀惜,这酒楼掌柜叫骆崇恩。两兄弟挺会做生意,也会做菜,我们中午吃的菜都出自骆崇恩之手。” “掌柜亲自下厨?”渔嫣兴致顿时高涨,她的厨艺数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是啊,他的厨艺你们刚刚也品过了,如何?”虎爷咂着嘴,意犹未尽地说。 “挺不错。”渔嫣点头,见虎爷摇头晃脑的样子觉得好笑,于是打趣道:“虎爷刚不该说不再来了,以后去哪里品这样的美食。” “哈,无妨,我让人给我买回来吃,反正我也懒得等位子。”虎爷倒是爽快,哈哈一笑,指着前面的一间铺子说:“这就是我的铺子,三位,你们随便挑,我送给三位。” 御璃骁和莫问离对视一眼,跳下马,慢步走进铺子。 这些年来,后青国兵器制造越来越精良,民间所用刀具,甚至超过军中所用。精钢打制,有一些还有别出心裁的镂花装饰,让刀具成了一种风行天下的配饰,甚至有些年轻书生也喜欢在腰上佩戴一把短刀,希望以此增添男子气概。 虎爷这里的兵器算是上乘,大堂正中悬的是两把弯刀,刀把上镶着拇指大小的祖母绿。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家世代做兵器生意,到我这辈已是第六代了。”虎爷见几人对这两把刀有兴趣,赶紧过来介绍。 “好刀。”御璃骁点头,走到东侧墙边,这里悬着十把一模一样的长刀。 “你们随便挑,除了这两把……”虎爷笑吟吟地指堂正中的弯刀,再招呼人过来奉茶后,向几人抱拳告罪,“招呼不周,多有得罪,我先去后堂换身干净衣裳。” 店小二端着茶上来,请几位入座,把看中的刀捧到桌上,让他们挑选。 “你们虎爷叫什么名字?”莫问离掂着一把长刀,随口问。 “虎大梁,是这个梁。”店小二指指头上的房梁,生怕别人弄错了字。 虎大娘?渔嫣品了品这名子,轻笑起来,扭头问店小二,“福至坊的老板是哪里人?” “是临西人,以前也不做兵器生意,是在街东头做狗||皮||膏||药的。”店小二指着门外,一脸神秘兮兮地说,“而且以前也没什么实力,年初的时候突然就发达了,养了几个武师打拳,这几个人太厉害了,打十场能赢七场,挣来的银子拿来开了福至坊,最近有个武师连赢了七场了,大家都说,就这一个武师,就给他挣了上万的雪花银,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这么能打,为什么不自己打,反而愿意给他打?”渔嫣好奇地问。 “听说是他老家的人,也不会别的,全听他哄骗,挣来的银子交给他保管着,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给。哎,反正他交到狗屎运了,原本和我们做生意的好几家都变卦,去了福至坊,他们价钱比我们低,但那么低的价,也不怕买到一砍就断的刀?” “陈来福,你胡说什么呢,不可以背后议论别人。”虎大梁的责备声从后面传来。 几人转头,只见他引着两个娇俏的女子出来了。都穿着褐色的短袄长裤,额上覆着热汗,织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 “这是在下的两个女儿,这个是长女,虎陵。次女,虎朵。”虎大梁把两个女子往前面推,笑呵呵地说:“刚刚在后院练武,我让她们过来,替我给三位恩人磕个头。” 两位姑娘落落大方地上前来,给三人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地谢恩。 “勿需多礼,快起来吧。”渔嫣扶起二位姑娘,仔细打量,长得挺像虎爷,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不似小门小户的秀气闺女。 “我的这两个丫头,还没有婆家……不知二位可有娶妻?”虎大梁说着,一双眼睛直往御璃骁和莫问离身上瞟。 敢情,是想钓两个女婿啊! 渔嫣觉得好笑,她这小身板一定是入不了虎大梁的眼,所以他相中了御璃骁和莫问离。 “哦,在下已娶妻,儿女都已大了,只是我我兄弟还是独身一人,盼望有个贤妻。”御璃骁立刻指莫问离。 虎大梁眼睛一亮,招呼两个女儿过来给莫问离见礼。 “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就让虎陵和虎朵给几位做做向导,带着几位在城中多转转,吃的玩的用的,全算在在虎某人身上。” “哈……哈……” 莫问离眸子斜向御璃骁,打着哈哈。渔嫣听着就觉得心里发怵,御璃骁又拔离老虎屁|股上的毛了。 “好啊。”莫问离点头,豪爽地挥手,“晚上可有拳赛看?” “有,让她们陪三位贵客去。”虎大梁乐呵呵地说。 正说话间,几名男子拎着食盒进来了,给虎大梁作揖行礼。 “虎爷,我们掌柜说,让虎爷败兴而归,那是我们月下观酒斗的罪过,所以骆掌柜亲自做了几道菜,给虎爷赔罪。” 他一招手,身后的人便打开了食盒,把热汽腾腾的菜端出来。 “碧海凤尾,桃林寻仙,阑珊闻香,三生有情……” 最后一道菜打开,里面是一只翡翠碟子,上面放着一块二指大小的银制牌子,上面镂刻着月下观酒斗五字。 “虎爷拿这牌子,可以在月下观酒斗里免费吃上一年,还可以任意带着朋友前去。”那人笑眯眯地把牌子捧了上来。 ☆、小男婴【81】 虎大梁自觉面上有光,接了牌子,有些神气地挥了挥手,“此事就此作罢,况且也不是你们骆掌柜的错,虎某再去还是会付帐的。” “虎爷大人大量,侠者心肠。”几名男子齐齐行礼,留下美食,拎着空食盒离开瑚。 “把这些菜端下去,你们分了吃吧。”虎大梁招呼店中伙计,让他们去后房享用美食,自己在前台招呼生意。 渔嫣冷眼旁观,这虎大梁乐善好施,为人爽朗,为人也直来直往,是个不错的人,值得结交。 “坐在我这店里无趣,只有刀剑,虎陵,虎朵,带三位去外面转转。”虎大梁见几人坐着不动,便催着两个女儿带客人出去,好“增进感情”。 御璃骁非常配合,抱抱拳,径自出去。 虎陵和虎朵都是性格大方豪爽的姑娘,很自然地拉着莫问离和渔嫣的手往外走。 “公子走吧,涟城里好玩的东西很多。” 渔嫣抿唇笑,指指莫问离说:“朵儿姑娘去陪他说话,我也早就成婚了。” “哎呀,我爹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他每个月都这样来一回,我们逛完了,你们该去哪里去哪里,我们姐妹依然回后院练武去。铄” 虎朵大大咧咧地说着,不过还是松开了渔嫣,甩开膀子,大步往前走,真是走得虎虎生风。 这双虎妞,还挺可爱! 御璃骁已经走到了大街对面,渔嫣刚下了台阶,只见一驾马车从拐角处狂奔出来,直冲向前方。一名老大娘正拎着篮子慢悠悠地走,马蹄眼看就要踩到她的头顶上了,渔嫣一急,冲过去就抱住了大娘,拖着她往路边倒,但她的速度远不及发狂的马,马蹄高悬于二人头顶,硬生生地停住…… 她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只见御璃骁一手托住了马蹄子,再狠狠一拧,马儿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起来。马车厢重重地砸在地上,上面装饰的琉璃珠滚落一地。 “快看马车里面的人有没有事。”渔嫣扶起老大娘,捡回一边的菜篮子。 虎朵和虎陵帮着捡回了老大娘菜篮子里的菜,崇拜地看向御璃骁。 “这位公子好大力气,一定能一拳打烂门口的石狮子。” “对呀对呀,爹就喜欢这样的英雄豪杰。” 御璃骁大步过来,弯下腰给渔嫣拍打身上的灰,又拉着她的手,看她的手臂有没有受伤。 虎陵和虎朵看着,又躲到一边议论。 “哎呀,这两个大男人怎么……” “快过来,马车里有个男婴。”莫问离从马车里抱出一只蓝色襁褓,里面的孩子脸色青紫,已经闭过气去了。 渔嫣心头一紧,这孩子应该只有五六个月大,应当是撞到了头部,所以才会导致昏迷。 老大娘赶紧指着路边的一家小铺子说:“去那里面。” 众人抱着孩子冲进小铺子,这是家小客栈,老板娘匆匆搬来长凳,拼成临时的小床,再铺上大袄子,让小男婴躺在上面。 莫问离挡开众人,以金针给男婴散去淤血,当解开男婴身上的襁褓时,围在一边的人都尖叫着往四周退去。 小男婴从脖子往下,身上起满了密密的红色水泡,分明是得了重疾。两只小拳头紧攥着,纤细的小手指让人不敢用力去扳,只能由着他握着。 “这是什么病?”渔嫣紧张地看向莫问离。 “哎呀,不会是瘟疫吧?听说从南边来的那些人就是从瘟疫乡里来的,千万别传染给我们了。”有围观的人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瞪向那男婴。 “染不上你。”老板娘白了那人一眼,把蓝被子抱起来,抱起孩子往后院走,“这么小的东西,真惹人心疼,几位跟我到后院来吧,我这里还有空房,你们也是救人的,老四,去打听一下,这谁家的孩子,说暂时在我这里住着,让他们赶紧来接。” 名叫老四的店伙计撒腿就跑,看热闹的人久久不散,就围在门口议论。 几人到了后院,老板娘打来热水,给小男婴擦洗身体,不停地小声念叨“真遭罪的小东西”。 虎陵凑到渔嫣耳边小声说:“徐大婶前几年孩子没了,所以最喜欢孩子。” 渔嫣轻轻点头,蹲下去,帮着徐大婶给小男孩穿上干爽的小衣裳。 “这是我家小牛以前的衣裳,一直没舍得烧了,如今还有人能穿,真好。”徐大婶眼眶一热,端着水盆快步出去。 “老板娘,没人承认家里丢了孩子,那马车是雇的方记的,但是雇佣的人好几天前就拉着马车走了,今天这马车自己回来的,那人听着是外乡口音呢。” “难道是想把孩子拖出去丢掉的?”渔嫣眉头紧锁,小声问。 “好治,只是出水痘。”莫问离收好金针,飞快地开了方子,让虎朵去抓药。 “哇,公子还会治病,真厉害。”虎朵赞叹了一句,才蹦蹦跳跳的跑了。 涟城多是江湖中人,大都为人仗义豪爽,连女子都是。 先前的老大娘颤微微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小碗,碗里是还微暖的nai水。 “我家孙媳妇的,她在坐月子,出不来,我就带点来给这小东西吃。” 渔嫣赶紧用小勺给小男婴喂下,渐渐的,小东西的脸上有了些血色,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乌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几张生面孔。 虎朵去了没多久,就抓了药回来,徐大婶熬好了,给小东西又喝又擦,折腾到黄昏时,才停下来。 渔嫣掀开被子,想看看小东西身上的水泡怎么样了,这小东西的拳已经撒开,小屁|股边上落着一个小小的银珠子。 “这是什么?”她把银珠子拿过来,给二人看。 莫问离扫了一眼,迅速接过去,举到油灯下看了会儿,低声说:“记得得我屋里那张榻上的吊勾吗?” “是吊勾上的珠子?”渔嫣惊讶地问。 御璃骁闻言,大步过来,接过银珠细看。寒水宫的东西都印有特殊的印记,在烛光下看更加明显,一尾小虾弓着身子,虾须直抵珠孔。 “还要去看拳吗?”虎朵跑去推了莫问离一下,笑眯眯地问。 “去,为何不去。”莫问离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我照顾孩子吧。”渔嫣指指小男婴,轻声说。 “有我呢,你们去吧。”徐大婶走进来,一脸歉意地说:“忙着这孩子的事,也没能准备晚膳,我刚让厨房给大家下了饺子,就随意吃点。” “不用麻烦了,我们去拳馆吃。”虎陵挥挥手,顺手在桌上的篮子里抓了把花生,大声说:“徐大婶,这孩子花掉的银子都算我爹身上。” “我还差这点钱了?到时候不够再去找你爹。”徐大婶笑着拍她的脑袋。 “让你嫁给我爹嘛。”虎朵也抓了把花生,笑着往外跑。 “唷,你爹只喜欢年轻的,怎么会看得上我。”徐大婶撇撇嘴角,眼角微扯一丝羞涩。 “得了吧,你们两个前儿晚上去哪里了?”虎陵扭头看她一眼,不客气地戳穿她。 “臭丫头,快走快走。”徐大婶笑起来,拖着扫把赶两个丫头走。 “徐大婶,你就算嫁给我爹,我也不会叫你娘,更别指望我伺候你哦。”虎朵几大步跳出了门槛,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渔嫣看着两个姑娘,笑着说:“这一家人凑在一起,可真热闹。” “若弄进寒水宫,就更热闹了。”御璃骁揶揄莫问离,用花生丢向他的后脑勺。 “我倒不嫌少,你就一辈子守着这一个吧。”莫问离头也不回,径直往前。 渔嫣打了御璃骁一下,小声责备,“没见他心情不爽吗?你还逗他,自找不痛快呢?” “有吗?”御璃骁浓眉轻挑,笑了起来。 “你少和他贫,他这时候不理你,晚些让你哭。”渔嫣瞪他一眼,小声提醒他。 御璃骁嘴角抽抽,低声说:“难得见他心里不爽,还不抓住机会,等什么时候去?” “你这人……”渔嫣赏他一记白眼,往前跑了几步,转过身,手往后划拉一下,小声说:“我们隔远点,别连累着我。” 御璃骁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慢吞吞地跟在几人身后。 进了拳馆,看客们刚刚坐定,几名伙计穿着大红和大绿的衣裳在人群里穿梭,最离谱的是头上还戴着高高的帽子,格外打眼。 ☆、情这种东西【82】 几人找到位子坐定,虎陵和虎朵跑去端了一大盘食物过来,热汽腾腾的面疙瘩,烤得香味四溢的羊腿,烤牛蹄子。 渔嫣看向四周,大伙的面前多是放的这些,吃得热火朝天。 “这老板赠的,不亏吗?”她好奇地问瑚。 “怎么会亏,一晚上这些人要在这里输多少银子,还得找他借,吃了再借,借了再吃,过段日子还不上,上门收房子,再捯饬一下卖出去,稳赚。”虎陵大大咧咧地切了块羊腿肉,和虎朵坐在一边去吃。 渔嫣看出来了,这两个丫头根本不是来相亲,就是来蹭吃喝的。 “平常爹爹管得严,我们姐妹出不来,现在有机会出来,还不好好乐乐。”虎朵冲她一笑,又端了碗面疙瘩去她们姐妹的小桌上。 旁边有人拿她们两姐妹打趣,吹口哨,用花生掷好她们的胸,虎陵跳起来,脱了鞋子就往那人脑袋上敲,虎朵也加入战斗,冲那人猛吐了个羊骨头。 “真是泼辣,以后嫁不出去。”旁边有人起哄。 “谁说的,看到我们相公没?比你长得好了一千倍吧。”虎陵一挺腰,指莫问离铄。 莫问离神色冷冷地往那几人身上一盯,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割得别人浑身不自在,若放在平常,一定会笑话虎陵作梦,但此时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乖乖地坐了回去。 渔嫣忍不住地笑,这双丫头真是活得有滋有味啊。谁说女子美貌才是财富?女子心地纯良,乐观向上才是最大的财富,一辈子享用不尽。 虎陵和虎朵赢了,跑到莫问离身边坐着,对他大献殷勤。莫问离只是沉默地坐着,双眼轻合,看不出心事。 “问离,你在担心什么?”渔嫣轻轻摇他,有些不安地问。 “没什么。”他的长睫轻轻打开,转头看向青鸢。 快天黑了,他的眼睛又开始蒙上一层淡淡胭脂色,瑰丽得令人挪不开目光。虎陵和虎朵咬着一块羊肉,眸子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莫问离,少女的心,就在这一瞬间砰地绽放了。 虎陵先转开头,快速放下羊肉,拿出帕子擦了手指和嘴巴,规矩地坐好。虎朵尚未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莫问离那令人沉迷的俊颜。 “虎朵,别看了,羞不羞。” 虎陵用脚尖扒她一下,她才红着脸转开了头,和虎陵凑在一起,不知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突然就文静下来。 渔嫣在一边看得有趣,这双丫头的容貌不算有多美,但活泼俏皮,和她们在一起心情都会不知不觉地好起来。 “今日是东湖武馆的几位拳师对福至坊的几位拳师,有好戏了,听说东湖的几个都是从草原请来的大力士,一拳能击碎千万巨石。咱们福至坊的已连赢了五场,若今日再赢,就成了我们涟城的拳王。” “大家快下注,马上就要开始了。” 身着绿衣的伙计端着大盘子过来了,里面堆满了下赌的木牌,每一个上面的银两数目都不一样,起价就是十两。 “是不是真的啊?草原的力士?”众人开始掏银子,往木盘里丢,再拿自己想要的颜色和数额。 御璃骁随手从绿色的盘子里挑了几面十两的,把银票给了伙计。 伙计乐呵呵地收了银子,往人群里走去。 擂台上有名女子从围着的绳子上灵活地跳进去,敲着铜锣,大声吆喝开场。 众男子们纷纷站起来,冲着摆台里大声欢呼,吹口哨,还有人做些出格的手势。渔嫣微微拧眉,看向擂台中间。 这位惹得众男人们疯狂的女子身材高挑,姿容艳丽,一双凤眼掠过之处,莫不眼波荡漾,令人心驰神往。 她赤|着双足,手腕和足上戴着银铃铛,手里拿着一面牛皮小鼓,修长雪白的手指在鼓上灵活敲打,围着擂台连连转圈,翠色的大摆裙散开如同一朵绿色芙|蓉花。 看她年纪,应该在二十四五,若在寻常人家应当嫁人了,但她耳上却戴着向征未出阁的白色明月坠子。 “她叫凤卿,在我们涟城可有名了,听说她的未婚夫十年前就出去闯荡,说闯出一番名气就回来娶她,结果一去不复返,也不知是死是活。” “凤卿的家里当时可是大富人家,她是家中独女,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踏平了,但她只喜欢家中管家的儿子,他们一起长大。但她爹娘不愿意,所以她未婚夫才立誓,要发达之后回来娶她。” 邻桌有一个喝得半醉的男人搭话,摇头晃脑地说:“哎,哪知这一等就是十年,她爹做亏了一笔生意,赔掉了好多银子,一病不起,从此家道没落,逼债的人三天两头上门,还有人说只要她肯嫁,债务就算还完了。还帮她重振家业,但她就是不肯。四年前卖掉了大宅,搬去了城东的小屋子,自己出来做事,奉养母亲。多好的女人哪,就是死心眼。” 渔嫣扭头看,这男子胡子拉茬,脸上看上去脏兮兮的,身上一股油乎乎的味道。 “他是卖牛肉的,成天杀牛,喜欢凤卿好多年了。凤卿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虎朵凑过来,小声告诉渔嫣。 世间总有这些痴情者,把一个情字浸泡得又酸又涩,可又美不胜收。多少人为这情字着魔,多少人为这情字成了枯骨,又有多少人耗尽一生,只为等那人回头一眼。生离,一定残酷于死别。若死了,便无忧无愁无牵无挂,但偏活着,就得在无望的等待里煎熬,不死不休。 “她白天在酒馆里唱曲,晚上就来这里跳舞,平常还做绣工……” “只要奉养母亲,要做这么多事吗?工钱很低?”渔嫣好奇地问。 “不是……是她心上人的父母,她一并养着了,不过,她怕她母亲知道会气病,当时家道中落时,这管家夫妻可没管她们母女,卷了银子跑了。去年那对黑心肠人遭了土匪,一个瞎了眼睛,一个断了腿,她遇上了,就悄悄带回来了。” “要不怎么说她是好人呢?嘘……”虎朵手指压在唇上,左右看看,小声说:“只有我们姐妹知道,也是无意间遇上的,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我不说。”渔嫣也摇头,冲虎朵做了个鬼脸。 “不过,夫人装公子一点也不像,太好看了。”虎朵看了一眼莫问离和御璃骁,突然就用手里的花生往渔嫣的胸口上丢,又诘诘地笑起来。 虎陵也笑,但已成了笑不露齿,还时不时朝莫问离瞄上一眼。 “对了,等会儿,我们就让凤卿姐姐过来给我们添茶倒水,这样可以给她赏钱。”虎陵从口袋摸了些铜板出来,又让虎朵把私|房钱掏出来,二人凑了几十个大子,叫伙计过来。 渔嫣越加喜欢这两个丫头,有像铃铛一样豪爽的性格,还有一颗火热的心。 但是莫问离还是那副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台上。 “问离,你到底怎么了?”渔嫣实在觉得他不对劲,推了推他,小声叫他。 “没事。”他摇了摇头,端起一边的酒碗递到唇边。 “你认得凤卿?”渔嫣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不会是你把她未婚夫给……” “不认得。”莫问离摇摇头,低声说:“我在想银珠的事。” “百密一疏,有人闯进寒水宫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既然银珠在此处出现,我们好好查查。” “不是,银珠上淬了毒。”莫问离转过头,小声说:“所以小男婴不是水痘,是中毒了。若他们是无辜,那我就葬送了别人的性命……” 渔嫣捧住他的手掌,轻声说:“你已经治好他了,这错不在你。” “这毒……是我改良后的忘蝶,比之前更狠戾,当初只是随手用了勾帘上的银珠串来试试,是否能试出来。那一回证明,我改良后的忘蝶连银子也试不出来,当时高兴,也没丢掉银珠串,又挂了回去。”莫问离抚额,长长地叹息,“这孩子才四个月大,我去哪里弄解药给他。” 渔嫣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声说:“原来你拿毒药当玩具呢?现在怎么办吧?你若不想看他死,不如再放一次血吧。” 虎陵和虎朵听不懂,呆呆地看着二人。 “那个拿珠串的人也应当中毒了才对啊,得赶紧找到这孩子的爹娘。”渔嫣又说。 ☆、应当一摸即死【83】 “若孩子的家人就是进了寒水宫的人,到了这时候应当死了,若不是,那珠子又怎会在孩子身上?”莫问离摇头。 “其实这也不能怪你……” 见他神情不对,渔嫣想安慰他几句,可才刚开口,只见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长眉微挑,低低地说:“那药不对,为何不是当场毙命?应当再改,一摸即死才对。” “你赢了,赶紧回去改!瑚” 渔嫣就知道,他死性不改,不折腾那些毒药,他一定睡不着觉。 “看拳吧,小骁骁买的哪边赢?” 他从袖子里拿了叠银票出来,抖了抖,大声说:“我买两个都输。” 四周一片起哄声,有人笑,有人讽刺调侃,还有人悄悄议论几人的来历。但只要有人肯下注,老板没理由不收,于是两个伙计很快就跑了过来,收了莫问离的银票,一个抓着毛笔,在纸上写了都输二字,一个托着鲜红的印泥,摁了个手印铄。 “客官,落印为契,不许反悔啊。”伙计看着银票上的数字,兴奋得双眼放光。 “是不是受刺激了?”御璃骁探过手,摸他的额头,下注一千两,不是受刺激了,就是变蠢了。 “看着吧。”莫问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好,冲伙计勾手指,“叫凤卿来伺候本公子。” 伙计笑哈哈地弯腰伸手,“凤卿姑娘添茶倒水,一两银子,捶背捏肩,二两银子,陪着说话,坐腿上,三两银子,若再亲亲……” 莫问离啪地又丢了张银票过去,“罗嗦。” 伙计一看那数字,眼睛又一亮,恭敬地给莫问离行了个礼,跑过去叫凤卿。 渔嫣顺着伙计跑去的方向看,凤卿倚在墙上,手指绕着乌黑的发梢,神情迷茫地看着擂台中间,伙计到了她面前,和她低语几句,她便往莫问离这边看来,神情依然有些迷糊,直到伙计推了她一下,她才站直了,收了伙计手里的银票,但还是没过来。 “我过去看看,千万别是强迫别人。”渔嫣拧眉,起身过去。 绕过了人群,她快步靠近了那几人,那伙计正叉着腰,压低声音训她。 “思卿,你打起精神来,你在这里闷着,能有办法吗?这可是五十两,有了这五十两,你可就能把房子留住了,还能把债还清。” “依我说,你就不管那两个老东西,他们和你没半点关系,造的孽还得你去还,等这里活完了,我就去那两个老东西丢出城去,什么狗|东西,我呸……” 两个伙计说得义愤填膺,手足舞蹈,渔嫣毫不怀疑,若他们说的那人在这里,一定马上被他们胖揍一顿。 “快把银票收好,难得来这么个冤大头,我看是外乡的,我才敢开价,哪知他钱多人傻,一给就是五十两。”伙计又催她,推着她往前走,“你随便去给他倒点茶,陪他说几句话,随便在他肩上捏几下。他还带着虎陵虎朵两个丫头呢呢,虎爷那人出名的仗义,他结交的人大约不会错,或者就喜欢美人伺候,你别错过这赚银子的大好机会。” 凤卿终于打起了精神,把银票放进怀中装好,深深吸气,抬了抬下巴,露出一抹笑意。 “对了,快去。”伙计拍了拍巴掌,笑眯眯地看着她。 渔嫣侧身,躲到人后,看着她过去。看上去,这凤卿的人缘不错,这些人都帮她。 “喂,她还在给两个老东西还债吗?不是还清了?”渔嫣见她走了,拖着一个伙计问。 “哎,那两个老东西可真是狼心狗肺,趁她出来干活,偷了她的银子去买卖铜器,亏光了。人家打上门,凤卿姐才知道。你说欠那臭男人什么啊,等他这么多年,还要给他奉养双亲,还要听那两个老东西说些难听的话,说就是为了她,儿子才没了……我呸!别让我瞧见他,不然我给他几个耳刮子。” 伙计骂骂咧咧地走了。 渔嫣慢吞吞回到座位边,凤卿正给莫问离倒茶,乌黑的发梢扫到了莫问离的掌心,他手指一握,抓了满把的青丝,再往下一拽,让凤卿的脑袋低到了眼前。 “还挺香。”他笑着,手指一点点往上,摸到了凤卿的脸颊上。 渔嫣和御璃骁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问离可不是随便摸女人的人,他今天是怎么了?正疑惑时,只见莫问离的手指停在了凤卿的下巴上,轻轻地掐着。 “敢问姑娘,这香是从哪里来的?” 凤卿的神情很隐忍,陪着笑脸说:“爷,这是凤卿买的。” “哦,我很喜欢,想给这两个丫头也买点,你是在哪里买的?”莫问离吸了吸吸鼻子,唇角噙着一抹笑。 “你放手。”那杀猪的追求者大步过来了,气怵怵地指莫问离。 “走开,别坏我生意。”凤卿瞪了那人一眼,小声赶他走。 “凤卿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养你的,我戒酒,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凤卿……”那人急了,凑过来想拉她的手。 莫问离手指一弹,那人立刻变成了哑巴和木头,瞪着眼睛看莫问离。 “真讨厌。”莫问离拧眉,不悦地挥着手。 凤卿此时才知遇上的是狠角色,赶紧让伙计来把那人抬走。 “爷,息怒,凤卿给你捏捏肩。”她绕去他的身后,给他轻捶肩膀。 擂台上锣声又响,拳师上台了。 这和普通比武不同,拳师各穿一色衣裳,每队三人,打到其中一队的三人都不能爬起来为止。这样来看,莫问离的赌注不可能会赢。 福至坊的人穿着绿衣,东湖的着红衣,也不是一对一,而是三对三。台上拳头乱挥,飞脚乱踹,毫无章法,只求打中别人致命之处,最好一拳制胜。 不时有牙齿飞出来,打到擂台外的人身上,拳拳到肉的刺激感,让一群男人不停吼叫欢呼。 “打群架有何可看?”渔嫣拧眉,侧过脸不看。 还以为这里的拳赛就算没有御璃骁和莫问离一样打得精彩好看,也得像江湖高手过招一样精彩纷呈,哪知就是六个人扑在一起一顿乱揍。 突然,有人往台上撒了两把兵器,一把短刀,一支短剑,那六人疯了一样的扑过去捡兵器。为了夺到这样的兵器,互相咬耳朵,戳眼睛,甚至踢对方的下|身…… “怎么会这样的比赛,荒唐,残忍!”渔嫣陡然大怒,猛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我要赢了,虎丫头,等着收银子。”莫问离扬了扬长眉,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弹。 御璃骁一手撑在扶手上,另一手轻轻一挥,方意和从一边过来,听他小声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开。 凤卿面露疑惑,小声说:“爷是官府的人吗?这里的官府不会管拳赛的事,我们每年都交银子给他们,大家也就图个乐子而已,不会伤人命。” “不是,我从不把官府看在眼里。”莫问离笑笑,朝台上呶嘴,“我喜欢看这个。” 台上已经打至白热化,热血乱飙,有两个倒在擂台边不能动弹,看客们已经疯了,全都涌到擂台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冲着里面大叫大嚷,各类粗口乱飞。 外面响起了口哨声,十多名衙役跑进来,径直跑到了擂台边上,把众人哄开,跳上去,大声说:“都散开,这里被封了。” “凭什么?”看客们不依,大跳大叫。 “这里有官府通缉的重犯,你们再不让开,以同罪论处。”衙役拍拍腰上的佩刀,大声说。 众人这才骂骂咧咧地退到一边,冲着伙计喊:“这怎么算哪?” 正说话时,衙役们已经把台上还能站着的拳师都摁到了地上,有人想跑,被衙役用腿绊倒,捆了起来。 “都不能动了,当然爷赢了。”莫问离起身,一把抓住凤卿的手,笑着说:“走吧,带爷去买你用的香粉。” 凤卿脸色微变,想挣脱出来,却发现莫问离的手强劲有力,根本挣不出来。 “难道香粉是出自寒水宫?”渔嫣和御璃骁跟在莫问离身后,小声问他。 “是马车上的香。”御璃骁低声道。 渔嫣揉揉鼻子,她怎么没闻出来? “你一进去就盯着烤羊腿,只怕现在鼻子里还是烤羊腿的气味吧?好像我平常饿着你了!”御璃骁嘴角微抽,小声笑她。 “这烤羊腿应是出自月下观酒斗,你没吃出来吗?那人居然还给这里提供菜肴,也不怕累。”渔嫣慢吞吞地摊开手里的油纸包,里面赦然包着几块还热乎的烤羊肉。 “你居然还带了几块出来……”御璃骁抚额叹息。 “相公,如今我就想过样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四处玩玩看看的日子啊。”渔嫣眉眼一眯,感叹着,把羊肉往嘴里塞。 ☆、桃花林里的小屋【84】 “你现在不是过的这种日子吗?”御璃骁扭头看她。 她嚼着羊肉,笑着问:“有吗?” “最近出来忙了一点而已。”御璃骁脸色有些黑。 “嗯……”渔嫣轻轻点头。 御璃骁脸色更黑,闷哼一声,拔腿走开铄。 “哎,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渔嫣幽幽一声叹。 御璃骁顿住脚步,指了指她,“有你好受的。瑚” 渔嫣弯弯眉眼,笑着冲他挥了挥沾着羊肉碎屑的手指,“快去陪他吧,我去月下观酒斗再弄点好吃的。” 遇上事的时候,御璃骁去莫问离最合适,她就不去当他们的负担了,何况这里是涟城,寒水宫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想到此处,她约摸察觉到莫问离为啥不开心了,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是欺负他老了呢? 她嗤嗤笑着,带着方意和,虎陵虎朵进了月下观酒斗。 骆怀惜正笑容满面地站在大堂里迎客,态度谦卑热络,对每一个进酒楼的人都作揖行礼。渔嫣一行人进去,骆怀惜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前来,长揖到底。 “夫人来了,二位虎小姐有礼。” “骆掌柜,你们中午怎么得罪我爹了,他气得吃不下饭呀。”虎陵甩了一下长辫子,笑着问他。 “是我们思量不周,改日亲自登门向虎爷赔罪。”骆怀惜又长揖到底。 “快别行礼了,腰都要断了。”虎朵扶他一把,咧嘴笑道:“我爹不记仇,你给我们找个地方,我们要请夫人吃饭。” “大堂和雅间都满了,不过,既然是夫人来了,就请到我大哥的膳房用膳吧。” “你哥哥单独有膳房?”渔嫣好奇地问。 “是,几位先请,我去通知我兄长过来,亲手给夫人做菜。”骆怀惜堆着笑脸,让店里的伙计引着几人去了后院。 渔嫣一踏进后院,立刻被此处给迷住。 夜色清冷,满院桃花竞盛开,绯红缀满枝头,衬着树下薄铺的雪,惊艳绝伦。在桃花林中,有一池桃花状的温泉,氤氲的热汽掺和着桃花香在空中萦绕。人入桃林,如踏仙境。 林子深处有一处汉白玉石砌起的小屋,这石墙极薄,里面的光从玉石墙上透出来,整间小屋就像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美的光芒。 “几位,请。”伙计打开门,笑吟吟地请几人进去。 屋中只一张木桌,摆着精致的碗碟,茶壶就温在小炉上。伙计给四人倒了茶水,快步出去。 “哇,这里真漂亮。”虎朵四处摸着,小声说:“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让我们到他这里来,我上回悄悄跑进来,还没靠近这里呢,就被人给赶出去了。” “早听说骆崇恩有个水晶屋子,真是名不虚传。” 虎陵比虎朵稳重一点点,虽没四处乱摸,但也露出满脸艳羡的神色。 “几位久等了。” 外面传来嘶哑的声音,和想像中的差太远。 渔嫣好奇地抬眼看,来人生得皮肤白净,身材瘦小,其貌不扬,和高高大大的骆怀惜完全是两个类型的,难怪让骆怀惜负责堂前,他负责厨房,不轻易出来见客。 伙计把推车停好,锅碗瓢盆摆到固定位置。骆崇恩挽起袖子就开始做菜。 这双手倒是非同凡响,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非常敏捷灵活,看他做菜,简直就像看一个玉雕大师在精心雕琢一件玉器,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像在弹奏绝世琴曲。 “乖乖,做菜还能如此……”虎朵忍不住感叹。 “请不要出声。” 伙计赶紧阻止虎朵,但已经晚了,骆崇恩眉头拧拧,一滴滚烫的油溅到了他的手腕上,马上烫起了一个大水泡。 “无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在水泡上轻贴了一会儿,把锅里的菜装盘,让伙计端上来。 “双凤求凰、碧海情天、珠玉满堂……”伙计熟练地报出菜名,笑眯眯地说:“我都是我们掌柜的拿手好菜,在我们月下观酒斗,每天都要卖出上百份。” 若不是虎陵和虎朵点头,一脸馋相,渔嫣真会逼问他为何第一首菜名取为“双凤求凰”。 骆崇恩并未久留,介绍完菜肴便退下去了。 渔嫣已吃得太多,只是对此处好奇,所以才进来看看,没想到会受这样规格的礼遇。 虎陵和虎朵吃得开怀,方意和一向谨慎,用银针探过了,才动口。年轻人容易和年轻人混熟,虎陵和虎朵很快就拉方意和划起了拳。 渔嫣觉得自己是太多疑了,一家普通的酒楼,别人有这实力,有这爱好建这么间明珠屋子,她也不用大惊小怪,于是在虎陵的劝说下,也喝了一小酒温热的黄酒。 热酒入腹,果然通体舒畅,话也多了,问了虎陵好些城里的趣事,也给她们讲了些笑话。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脑袋开始有些晕,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只悄悄观察虎陵虎朵两姐妹的神情,只见她们也确实兴奋得有些过了,双颊沱红,眼神狂热。方意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晚了,脑袋晕晕沉沉地往桌子上靠去。 渔嫣也趴了下去,紧接着是虎陵虎朵两姐妹。 过了好一会儿,明珠屋的小门打开,有脚步声轻轻进来。 “你怎么给她们下||药了,糊涂。”有人低斥,这是骆崇恩的声音。 “这一男一女来历可疑,我怕是赏金猎人。大哥不必担心,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喝醉了。”骆怀惜大步过来,在方意和身上摸索着。 “这两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赏金猎人,我看你是晕了头了。”骆崇恩声音沙哑低沉,饱含严厉。 “大哥不要惊小怪,不然还能是什么人?”骆怀惜不屑一顾地说:“若真是赏金猎人,我就杀了他们两个,看他们拿什么去换赏金。剁了他们的肉包成包子,还能卖上几笼。若是官府的人,大不了我们现在退出去,等他们醒了,再好好地送他们走。” “你我是来查老三的死的,不是来惹麻烦的,你若再敢擅自行动,我不客气。”骆崇恩一把捏住了骆怀惜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扳。 “哎呀……大哥我错了……”骆怀惜的武功不如他,痛得一声低呼。 “不要再碰他们,赶紧离开这里,等他们醒了,让他们自己走吧。”骆崇恩这才松了手,严厉地说。 “知道了,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骆怀惜不情不愿地送他出去,看着他走开了,立刻快步回到了渔嫣的身边,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白玉躺椅上。 “真是一个美人儿。”他弯下腰,用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抚,轻|佻地说:“看这肌肤,真比玉还滑溜,比豆腐还细嫩。哪是虎家那两个粗糙的丫头比得上的,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赏金猎人,与你们同来的那两个可能才是。让我先享用了你,你不会知道,他们更不会不知道。” 他说着,开始宽|衣解带,居然真想行那恶事,哧呼哧呼地喘|着粗|气。 渔嫣大怒,正要睁开眼睛赏他几记耳光时,骆崇恩去而复反,一把抓着骆怀惜的肩重重往后摔去。 “没出息的东西,说多少回了,就这破毛病不改,你迟早死在这事上。” 骆怀惜压倒了几把椅子,痛得直哼唧。 “大哥你疯了,用这么大力气。” “我看是你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做这种事。这个女人,来历不明,还有两个武功高强的同行者,你居然也敢碰。” 骆崇思抬脚就踢他,愤怒地说:“早知你如此不争气,上一回我就不救你,让你被人打死得了。” “不就是个女人吗,至于吗?我就这么个爱好。”骆怀惜跳起来,不服气地说:“我今天偏要碰她。” “你敢。”骆崇恩挥掌又打。 骆怀惜一时害怕,拔腿就跑。 骆崇恩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走到渔嫣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伸手在渔嫣的脸上轻轻抚摸起来。 渔嫣被他的动作弄得心里又一紧,莫不是赶走一个,自己上吧?骆怀惜明显很害怕骆崇恩,骆崇恩武艺高强,却跑来当个厨子,不知和寒水宫失窃有没有关系? “哎……”他长长叹气,收回了手。 ☆、心有承诺【85】 “若霜儿活着,就和你一样漂亮啊……我的霜儿、霜儿没了……” 好半天,他才缓缓收回手,抱头坐在一边,过了许久,空气里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 渔嫣愕然地转头看他,他居然哭了。 “霜儿……爹至今没找到那个凶手……爹没用……”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锦帕小包,层层展开,里面包着一只玉佩,他捧着玉佩轻抚许久,又埋头哭了起来。 原来是失去女儿的父亲,看他的样子不过四十多岁,若女儿在世,应该是二十出头吧铄。 “我一定要捉到那个狗|贼,把他碎尸万段!” 他一咬牙,恨恨地一拳捶在面前的木桌上,咚地一声响。 “啊……” 方意和的药||性过去了,猛地跳起来,茫然片刻,迅速抽出了腰上的短刀,护到了渔嫣面前,怒视着骆崇恩说:“你给我们的饭菜里下了什么?” “是我不争气的弟弟,说你们白吃白喝,想教训你们,我没来得及阻止,真是抱歉。”骆崇恩赶紧擦了眼泪,起身给他作揖。 “怎么了?”渔嫣佯装刚醒,扶着方意和手坐起来,水眸轻眨,又打了个哈欠,小声说:“真好吃啊,我们回去吧,免得相公和哥哥等急了。” “可是他们……”方意和怒气冲冲地指骆崇恩。 “什么?掌柜的眼睛怎么是红的?”渔嫣故意问骆崇恩。 “哦,方才与弟弟争执,被他气到了,还望几位客倌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他只是在菜里巧妙了几味材料,再与酒相搭配,就会让几位有了困意。”骆崇恩深埋着头,小声解释。 “真是妙。” 渔嫣笑着点头,白天用菜让虎大梁中毒,晚上就用菜把她们这群人放倒,这菜里的乾坤还真有些意思,伤人于无形,还无声无息。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虎爷那事原本与我们无关,是福至坊的人所做,但毕竟伤的是我们月下观酒斗的招牌,所以我想得到虎爷的谅解。但弟弟想不通,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傻事。” “做生意不容易,哪能让人白吃白喝一年呢,你放心,虎爷也不是计较的人。” 渔嫣笑眯眯地安慰了他几句,向方意和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虎陵背起来,再让骆崇恩找人过来背虎朵,一行人在骆崇恩不停的抱歉声里,出了酒楼。 “这两兄弟真古怪。”方意和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 “他们两个是江湖大盗,骆崇恩的女儿死了,回去查一年前江湖上出过什么事。”渔嫣压低声音,加快了步子。 “啊?”方意和愕然地看着她,他只是睡了会儿,渔嫣怎么就知道这二人是什么人了。 ——————————————分界线—————————————— 莫问离拽着凤卿到了大街上,大多店铺都已打烊,她说的胭脂铺子大门紧闭,只有屋前的灯笼亮着微弱的光。 “大人请放手。”凤卿甩开他的手,拿出那张银票往他怀里一丢,冷冷地说:“还给你,我不与官家来往,也不收你们官家的银子。” “官家有得罪你吗?”莫问离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天下有好官吗?”凤卿冷笑,转身就走。 她还赤着双足,足上铃铛脆响,在夜色里久久回响。大摆裙随着她的走动,不停地掀起,像夜色里的一只受了伤的蝴蝶,怎么都拽不脱夜色的束缚。 “要跟去看看?”御璃骁缓步近来,看着凤卿的背影问。 “走。”莫问离点头,与御璃骁一前一后跃上了路边的大屋,从屋顶上一路悄悄跟着凤卿。 她住在东边一栋简陋的小院里,两间房,厨房就搭在院子里,用茅草盖着顶棚。她一进院门,先到屋角换下了身上的彩衣。她生得丰盈,腰细腿长,还有浑||圆的臀部,一头青丝被她高绾起来,用一根筷子簪住。 “身材倒是不错。”莫问离趴在屋顶,长眉轻扬。 “嗯。”御璃骁点头。 “你居然在看……”莫问离转过头来,小声讥笑道:“你不怕你的小表妹知道?” “你去告状?”御璃骁继续看着,随口反问。 莫问离告状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渔嫣追着数落,别的都能忍,渔嫣围着他数落上一天,莫问离是怎么都忍受不下去的,每次都落荒而逃。 二人都冷哼,互相别开脸,眼睛盯着前方。 凤卿已经换上了一身青布衣衫,头上包了一块青布头,抖开了围裙系在腰上,快步走进厨房里,打水,生火,烧水…… “卿儿回来了?” 屋子里响起了咳嗽声。 “哎,娘,我回来了,我烧水给你煮点东西吃,你不要动。”凤卿脆声说。 “你洗衣服累一天了,不要煮了。”老太太心痛地说。 “没事,不累,马上就好,我早上就把面发好了。” 凤卿麻利地卷了袖子,从陶盆里拿了面出来,往砧板上一摔,切了一长条出来,揉了揉,擀好了,又变戏法一样,从灶下面端了碗肉馅出来,飞快地包了一碗饺子。 这时候,谁还能想得起那年一头青丝,坐在秋千上高高荡起的千金闺秀凤卿呢?灶里的柴灰飞扬起来,沾到了她的脸上,火光映红了她的眼睛。 世道从来都不平,平的只能是人心。若恨的,一辈子就在恨里过去了,若能释怀的,她就能在不平里寻找到自己的光亮。 凤卿没有堕入风尘,也没有嫁给达官贵人作小,忠实地守护着心里的那个人,过最艰难最平凡的日子。 “这女人还不错。”御璃骁拍拍莫问离,小声说:“长得也好。” “你觉得你看了她的背,我还会有兴趣吗?”莫问离眼中狡黠的光一闪,突然出手,把御璃骁往下面推去。 御璃骁再快的反应,也惊动了凤卿,只能落到了地上,脸上有尴尬之色一晃而过。 “你?”凤卿猛地抽出一根柴火,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谁啊?”屋里的老太太又问。 “娘,没事,没谁。”凤卿大声回完,又指着门说:“你快滚出去。” 正说话时,外面来人了,把门拍得啪啪地响,“凤卿,我知道你回来了,快还钱。” 凤卿脸色一变,握着柴火就去开门。外面站着六七个男人,门一开,就一涌而入。 “凤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说了今日还钱的嘛,你也不出现。”为首的人一脸坏笑,伸手就来摸她的脸。 “滚开,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凤卿头一偏,用柴火打开他的手。 “那两个老东西说的,这里能找到你,”那人也不生气,揉着胳膊又逼近了凤卿,大笑着说:“还不了也好说,陪爷睡一晚,爷就给免三分之一,睡三晚,就免一半,睡个七八天,我就全免了,怎么样?” “我会还的,快出去。”凤卿连连后退,一下撞进了御璃骁的怀中。 “唷,还有个男人,莫非你也做起了皮|肉生意?”一群人把御璃骁和凤卿团团围住,又推又搡。 “你们别过份,出去。” 凤卿急了,有几只手一直在摸她的脸和胸,她打开这只,那只手又来了。 “滚。” 御璃骁脸色一沉,一把扭住了推他的一只手,只轻轻一拧,那就断了,痛得那人杀猪一般地嚎。 “敢跟爷动手,揍死他。”男人脸色大变,招呼着人往御璃骁身上挥拳头。 但他们这群小混混怎么可能是御璃骁的对手,不过眨眼功夫就躺了一地,哼即直哭唤救命。 “谁啊?” 老太太听到不对劲,拄着拐杖跑出来了,一见眼前的情形,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挥着拐杖就来帮忙。 “老东西,你家臭丫头……” 那为首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了老太太,但话音还没落呢,手一松,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凤卿掩着心口,愕然地看着御璃骁,他掸掸袖子,转头看屋顶,淡淡地说:“那个人喜欢你,又不敢过来说,所以请我过来说,他明日请你去用午膳。” 母女二人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莫问离正爬起来,站在屋顶上,乌发如缎,双眸璀璨。 老太太喉中咕噜两声,手缓缓抬起,昏倒之前惊恐地大叫了声:“红眼鬼……” ☆、她懂事,又会伺候人【86】 她懂事,又会伺候人【86】 御璃骁和莫问离这是第一次遇上这场面,莫问离自认天下第一俊美,常迷倒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现在把人家老太太给吓晕了! 他立于屋檐上,脸上青一会儿,紫一会儿,此时大雪又至,落他满肩。 御璃骁握拳抵唇,干咳几声,把可怜的老太太抱起来,大步进了屋子。 “公子下来吧,隔壁院里也是老人家,别吓着他们了。”凤卿冲上面喊了一声,快步进了屋子铄。 御璃骁把老太太放到榻上,喂了粒养气丸,过了一小会儿,老太太缓过神来。 “娘,你别怕,这是我的两个朋友,”凤卿给她揉着心口,小声哄她,“他们初到涟城,想租房子,所以过来问问。” “那怎么大半夜站在屋顶上?强盗才站屋顶上,外面那些又是什么人?”老太太是老实人,根本接受不了半夜站屋顶的红眼莫问离,紧张兮兮地问。 “那些是地痞混混,找我麻烦呢,这位公子刚刚救我了。”凤卿看了一眼御璃骁,小声说。 “哦,那赶紧给公子倒茶吧。”老太太坐起来,上下打量御璃骁,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亮光,“看公子一表人才,不知是何方人氏?是做官,还是做生意的?” “我是京中人氏,过来谈点生意,要小住一时间。”御璃骁坐到方凳上,打量四周的环境。 屋子逼仄狭小,只容得一张小榻,一张桌子,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大红的缨络流苏结装饰,还有小幅的水墨字画,落款都是凤卿。桌上摆着雪白的瓷壶茶具,垫着用碎布拼成的别致桌垫。看得出女主人心灵手巧,贤惠能干。 “那个红眼睛的……怎么眼睛是红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 “他有眼疾。”御璃骁忍着笑,小声解释。 “哦,原来是有病,可怜见的,大半夜还得爬屋子谋生计。”老太太点头,又喘了会儿气,让凤卿把自己的小箱子拿来,“我有骆油膏子,你让他抹抹眼睛,我眼睛涩痛的时候就会抹抹,挺管用的。” “娘你自己留着用,就这么点了。”凤卿拦住她,冲御璃骁瞪眼睛,“夫人等急了,公子快回去吧。” “哦?公子有夫人了?”老太太顿时失望极了。 “有了,夫人与我同行,红眼睛的那个还没有。”御璃骁冲窗子外面呶嘴,莫问离正在院中踱步,没进来。 “哦。”老太太看上去没啥兴趣。 父母之心,不图儿女富贵,图的是健康平安。若那男人瞎了,凤卿不是又得吃苦受累? “娘,你乱想什么呢?我要等米大哥。”凤卿扶她躺下,小声说。 “哎……”老太太看上去是常听她说这样的话,只一声长叹,不再出声。 “凤卿姑娘,外面的人我帮你清理出去,你随我出来一下。”御璃骁起身,招呼凤卿出来。 “何事?”凤卿快步出来,顺手扯上了门,压低声音问。 “你身上的香,是哪里来的?”莫问离直截了当地问。 “不是说了,买的吗?”凤卿不耐烦地挥手,指着外面说:“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凤卿,现在是好好问你,我们并没有恶意,”御璃骁长眉微拧,沉声道:“这香是偷的他的,而且并不是好东西,里面有慢性毒药,你也最好不要再用了。” 凤卿脸色微变,沉默了会儿才说:“在城外猴子山的山坡下面,有些小乞丐会把偷来的东西都藏在那里,我隔段时间就会去那里找找我能用的东西。可他们偷的也就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这也要抓他们吗?” “偷东西我不管,我只要找我的东西。”莫问离向她伸出手,“把香还我。” 凤卿只好进屋,拿了一只小盒子出来,里面是莫问离放在屋子里的熏香,盒子精美,镶着银片。 “真有毒吗?毒厉不厉害。”凤卿担忧地问。 “假的。”莫问离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骗子。”凤卿顿时变脸,气得跺了跺脚。 御璃骁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沉声道:“凤卿姑娘已痴等十年,若那人真心有你,无论贫贱富贵,也一定会回来给你一个交待。他既不回,风卿姑娘也得为自己和家人负责,不要让老母亲再操心担忧。” 凤卿没出声,目送他和莫问离离开之后,慢步走到灶台前坐下。 岁月时光,已经让她习惯了等待,她等的是她十六那年送走的那个人,等的是她付出了真心爱情的那个人,若现在让她不等了,她会立刻变得彷徨无措,不知还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坚持往前走下去。 但,母亲每次失望的眼神又确实令她心如刀绞,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她能有个好归宿。 她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四十岁才生下她这女儿。老两口二人是结发,感情深厚,虽无子女,但凤老先生并未另娶妾室,直到老太太怀上凤卿。老蚌怀珠,是一大喜事,二人把凤卿疼若至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掉了。精心养到了十多岁,就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哪知她恋上了管家的儿子。 老太太不喜欢管家的老婆,觉得那女人太过精明,会欺负女儿,如今一语成谶,米家的婆婆果然难以伺候。她照顾那两个人,只因为当年的承诺,她向米怀瑜承诺过,他出去以后,她会替他照顾爹娘,直到他回来娶她…… 一只雀儿落到灶台上,直接在灶上的小碗里啄饭粒吃,凤卿静静地看着它,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还能等多久,她等的那个人还会不会回来。 ————————————————————分界线———————————————————————— 推开屋门,御璃骁一眼就看到趴在榻上看书的渔嫣,青丝从榻沿垂下,油灯的光映在她的左侧脸颊上,抹上一层暖光。 “还看。”他大步过去,端开油灯,抽走了书,有些不悦地说:“不要眼睛了?” “你们晚上有什么好玩的?”渔嫣笑吟吟地坐起来,服侍他宽衣。 “御璃骁,你要敢多嘴,你试试。”莫问离的声音从窗子外面传进来。 夫妻二人扭头看,他就站在窗口,满脸不善呢。 御璃骁嘴角轻抽,大步过去,把窗子啪地关上。 “我先回趟寒水宫,明日晚上回来。”他在外面大声说。 “去吧。”渔嫣也跳下榻,扒开了御璃骁,推开窗子,“小心点,自己注意一下脾气,别把你那里的姑娘们吓坏了。” “走了。”莫问离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子,潇洒地上马,雪色披风随着他的动作飘起,骏马疾驰而出。 “晚上你们怎么了?”渔嫣转过身,抱着御璃骁的腰问。 “没事。”御璃骁笑笑。 “哈,你们两个还有秘密了,我晚上也遇上了好玩的事。”渔嫣松开他,披了小袄,从屋子里的碳盆上取下铜壶,给他倒水梳洗。 “什么好玩的事?”他看着她缩回榻上,好奇地问。 “月下观酒斗的两个掌柜是师兄弟,你熟知江湖之事,一定听他们的名号,两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双峰大盗突然消失了,年初时,这里多了家月下观酒斗。”渔嫣搓着手,小声说:“双峰大盗的大哥就是骆崇恩,江湖里的人都叫他黑峰,骆怀惜就是青峰。” “什么?”御璃骁愕然地抬眸看来,不过两个时辰未在一起,她居然把月下观酒斗的老板来历给摸清了。 “骆怀惜好se,想对我图谋不|轨,骆崇恩为人正派,把他打出去了,以为我倒下了,于是对着我说了好些话。他女儿几年前死了,他是来找杀害女儿的凶手的。” “嫌命长了吗,图谋不轨?”御璃骁脸色一黑,小声问:“方意和没跟着吗?” “这双兄弟下|药手段极古怪,都不用药物,而是巧用药膳和烈酒搭配,防不胜防。”渔嫣轻轻摇头,继尔一笑,小声说:“相公,这回我比你厉害吧。” “你一直比我厉害。”御璃骁坐上来,把她往怀里一揽,宠溺地说:“还说喜欢过太平日子,我看你遇上不太平的事才兴奋。” 渔嫣嘻嘻地笑,把脑袋钻进他的怀里,长长吸气,“相公,我是喜欢和你一起找刺激。” “真的?”他的大掌滑进她的腰带里,摸到了光滑的肌肤。 渔嫣轻轻嘤咛,主动贴紧他…… 小鸟儿啄着窗子,门外传来方意和的声音,“老太太,你有事和我说就行了。” 渔嫣好奇地坐起来,披衣过去看。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院子里,把手里的小油纸包往方意和手里塞。 “让我见见公子和夫人吧,这个我送给你吃。” “怎么回事?”御璃骁一见老太太顿时怔住,小声说:“凤卿的母亲。” “大娘稍侯,我们梳洗一下。”渔嫣交待了几声,飞快地穿戴好,过去见老太太。 等她和御璃骁出来,老太太正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看着门口。身上的衣裳泛着旧色,但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油亮,膝上抱着一只篮子。 “公子,夫人。”见二人出来了,她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给二人磕头。 “老人家快起来。”渔嫣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 “对不住,老身早上看到凤卿早早起来,就跟了出来,见她在门口站了许久,寻思着是不是公子住在这里。”老太太一脸愧色,小声说:“冒昧前来,还请公子和夫人见谅。” “老太太有什么事,尽管说。”御璃骁温和地说。 “昨日你对凤卿的话老身都听到了,老身看得出公子是沉稳大度,有出息的人物,我家凤卿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冰清玉洁,心地善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若公子和夫人不嫌弃,能不能纳凤卿为妾室,让她服侍公子身边?也了老身的心愿。”她满眼愧色,又带了些许急切的期盼,直直地盯着御璃骁。 “老人家,我家相公不纳妾,而且凤卿心思不在我家相公身上,”渔嫣微笑着,委婉地拒绝老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但凤卿真的是好姑娘,不会和夫人争抢,老身就求她有个庇身之所……”老太太连连点头,眼角湿润了,双手在篮子上拍了几下,轻声说:“你们先尝尝我家凤卿的手艺……手艺很好……” 渔嫣突然间觉得很辛酸,若不是太担心女儿了,怎么会一大把年纪,还要老着脸来求别人纳妾呢? “老太太,我先和凤卿谈谈,看她自己的意思如何,行吗?”渔嫣不忍心再看老太太失望着急的样子,于是小声说。 “真的吗?太好了,那太好了。”老太太把篮子放到桌上,揭开给他们看,“你们看,早上凤卿给我包的包子,多好啊……以前我家凤卿什么都不会,现在……什么都会……”她说着,老泪纵横,哭了起来。 ☆、就想让人人如意【87】 渔嫣能明白老太太的心情,她已经不能再庇护女儿,便希望有人能代替她,给她的女儿遮风挡雨。感情不感情,对老太太来说不重要,她只希望女儿不饿着,有地方住,不会流落街头受那些混混的欺负,这样就足够了。 “挺好吃的,凤卿姑娘手艺很好。” 渔嫣吃了几口,抬眸看老太太,老太太正期待地看着御璃骁,在等他的话。 御璃骁沉吟一会,拿起了筷子,咬了一口包子,馅很咸,咸到发苦,皮也硬,他强忍了一下,把包子咽了进去。 “皮薄馅香,面也发得好,这包子我们收下了,中午慢慢吃。” 渔嫣用脚尖踢踢他,把一盘包子端出来,放到一边。她已经明白这包子是老太太包的,老人家用心良苦,她们收下就好了。 “那……公子对我们凤卿……”老太太还是看着御璃骁,男人是一家之主,她在等主人说话。 “这样,我先问问凤卿的意思……”御璃骁沉吟一下,温和地说。 “这样……也成、也成……”老太太左右看着,只见奴仆成群,他二人也绫罗加身,于是轻轻点头,“就请公子作主,我家凤卿是很好的姑娘,诗词歌赋也学过,也行的。” 她说着,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又给二人鞠躬行礼,“公子,夫人,老身先告退了,叨扰了。” “老人家慢走。”渔嫣扶住她,送她出了府院大门。 “夫人留步。”老太太又转身行礼。 她的礼数很足,一看便知出身大户,是通情达礼的人。渔嫣目送她走远,正欲进门,一阵嚣张的叫嚷声从东边传来铄。 “让开,让开……” 她顿住脚步,往嘈杂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群腰缠狼皮的男人们抬着大笼子,大摇大摆地过来了,笼子里关着几个小乞儿,正吓得瑟瑟发抖。 “去问问怎么回事。”渔嫣拧眉,交待门口的侍卫。 侍卫刚拔腿跑过去,只见凤卿从人群里冲出来,拦到了笼子前面,厉喝道:“放他们走。” “凤卿姑娘,这事和你无关,赶紧让开。”汉子们停下来,不耐烦地驱赶凤卿。 “我管定了,我就要管!”凤卿快步上前,用力拉扯铁笼上的锁,愤怒地指责,“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几个孩子。” “他们是小偷,偷了我们爷的东西,既然还不起,那就得给我们爷做工去。怎么,凤卿你想帮他们还?”汉子们互相看看,嘻皮笑脸地围过来摸凤卿的脸。 “还就还,多少钱?”凤卿拍开那人的手,大声说。 “凤卿你是不是还钱还上瘾了?”汉子们愣了一下,笑声更大,指着她说:“你这女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给姓米的两个老东西还了一屁|股债不说,还要给这几个小兔|崽子还帐,好啊,你还,他们偷了我们爷的青花鼻烟壶,值五十两银子,还吧。” 凤卿的脸胀得通红,五十两,她连五两也拿不出。 “不然跟我们回去,我们爷很早就看中你了,你若肯依了我们爷,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五千两,他也愿意花你身上啊。”汉子伸手来拉她。 “滚开……” 凤卿骂了一句,拉扯间,衣裳被汉子给拉开了,露出了雪白的一片景色,惹得路边围|观的人大声欢呼。 “你们滚开!”老太太从人群里冲进去,用手里的空篮子往那几个人身上猛砸。 “老太太,这可不怪我们,是你家凤卿自己冲出来的。”那几人赶紧后退,大声叫嚷,“你家凤卿如今脑子坏了,嫁不出去了,不如给我们兄弟吧。” 众人笑声更大,老太太老泪纵横,拦在凤卿面前大声说:“我家凤卿好得很,好得很!” “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凤卿匆匆扣好衣扣,拥着老太太就走。 老太太扭头看她身上鲜艳的衣裙,颤声问:“你怎么穿这样?怎么穿这么艳?你到底在做什么?” “娘,我没做坏事。”凤卿小声解释。 “可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老太太低头,看到她脚上花里胡哨的绣鞋,还有满胳膊戴的银手镯,眼泪越流越凶。 “是我昨日送给她的,听说她会跳胡舞,所以让她准备好跳给相公看。”渔嫣快步过去,扶住了凤卿。 “真的吗?”老太太满脸狐疑,盯着凤卿问。 风卿眼圈红了,摇头说:“娘,我在拳馆做事,是正经差事,没有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这丫头真老实! 渔嫣抚额,无奈地摇头。 “拳……凤丫头你在拳馆?” 老太太差点晕过去,枯瘦的手用尽了全力抓着渔嫣,把她的手腕都抓红了。 “真是正经事。”凤卿扶稳她,小声说:“收收银子,举举牌子,怕您担心我才没说。” “那地方能有多正经?”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人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娘……”凤卿急了,扑通一声跪下去。 渔嫣招招手,苏意和他们快步过来的,把老太太背回府院。很快就请来了大夫,给老太太仔细诊了脉,老太太身体不好,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好好伺候,还能活上一年两年。”大夫开好方子,小声叮嘱。 凤卿一震,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慢慢转看向榻上,老太太躺在花团锦簇的被子里,花白的头发刺得她眼睛生疼。 “为什么不继续骗着她呢?”渔嫣小声责备。 “可是能骗多久?你们始终要走的,她早晚会知道。”凤卿泪水涟涟地看着她,哑声问:“夫人,我真的等错了吗?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等他?我应该嫁掉,让娘过好日子,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渔嫣无言以对。 自私吗?信守承诺并没有不对,她是重情重义的人,她不想辜负自己的心,真的,没有错。 那个男人有错吗?或者他已经客死异乡,又或者负心另娶,早忘了这里的旧情旧爱。又或者实在混得不好,无颜归来。 错的是缘份吧,不应该让他们结缘,倘若擦身而过,是不是更好? 凤卿掩着嘴跑出去,冲至墙角处,额头顶在墙上,压抑地哭着。 苏意和站在后面看了好久,端了碗水,拿了帕子过去,小声劝她,“凤卿小姐别哭了。” 凤卿接过帕子,往脸上掩了好一会儿,努力让心情平息,快步过来,从随身小袋里拿出刚刚请大夫的铜板给渔嫣。 “对不住,今日没带这么多,明日再送来。” 渔嫣知道,这丫头是一定会给的,所以没有拒绝,握着铜板,看着她跑进去,背着老太太吃力地往外走。 曾经满堂富贵的凤卿如今只剩下自尊了,她独行至今,外人帮不了她。 目送她出去,渔嫣小声说:“今儿我徇个私吧,你给安大人传个信,让他动用手下人,把这姓米的给我找出来,就算是骨头,也送回涟城。” “是。”方意和抱拳领命,大步过去安排人回去送信。 御璃骁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才一笑,“渔嫣,我怎么你快成女菩萨了,事事不平,事事要管,你可以自称如意神了,专门如别人的意。” “若我有这能耐,我真愿如天下人的意,人人如意。”渔嫣认真地说。 御璃骁走过来,双手捧了捧她的小脸,沉声说:“那我就来如你的意。” “怎么?”渔嫣偏偏头,好奇地问:“什么事?” “今日你生辰哪,笨蛋。”御璃骁无奈地摇头。 “对哦,那莫问离怎么能跑掉了?”渔嫣拍额头,大声说:“赶紧催他回来陪我喝酒。” “你怎么第一个就想到他?”御璃骁用力弹她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 “去月下观酒斗喝酒,我好想看骆怀惜看到我时的表情啊。”渔嫣笑嘻嘻地说。 不说还好,一说御璃骁就心火直冒,若不是渔嫣拦着,他早让人把那地方踏平,把骆怀惜拖来拖皮拆骨了。 “别板着脸,来,笑一个。”渔嫣捏他的脸,往两边扯,乐呵呵地说:“茄子……” “你说,别的女人都怕老,你怎么每老一岁,笑得越高兴?”御璃骁好笑地问。 “你嫌弃我吗?”渔嫣反问。 御璃骁摇头。 “那我更不会嫌弃我自己啊,这样吧,我就作主,把凤卿给你娶回来如何?”渔嫣笑得更开心了。 ☆、你就是太温柔了【88】 寒水宫。 白雪覆盖在碧色琉璃瓦上,阳光落在雪上,如一朵朵亮闪闪的精灵在起舞。屋檐下悬挂的琉璃灯温柔地俯看着下方的小湖。湖面结着薄冰,几片黄叶落在冰上,风一吹,便卷出老远。 莫问离站在窗口,凝望着小湖上飞舞的黄叶,小桐与寒水宫的几位执事站在厅中,恭敬地垂着双手,等他出声。 “清点出来一共损失多少?”他终于转过头,淡淡地问。 “尊主收藏在宝库里的宝物基本上……毁了。”大执事小心地说铄。 他拧拧眉,顺手拿起桌上被敲得宝石掉光了的黄金酒壶看,“蠢货,以为宝石值钱,这壶中机关有九重,我下九种毒,谁喝了都连死九代人。” 大执事嘴角抽抽,向小桐递去求救的眼神。小桐愁眉苦脸,轻轻摇头,以示自己也没办法瑚。 大执事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至他身边,抱着他的袍摆就哭,“尊主,属下跟随属下数十年……忠心耿耿,求尊主网开一面……” 他颤微微举起一根手指,继续哭,“喝一种毒,死我一代人就好。” 莫问离又拧眉,他的寒水宫,什么时候成了蠢货聚集的地方了,是不是好酒好肉吃多了,撑蠢了?他何时说过要让大执事喝九种毒?他只是在赞美自己制壶的手艺精湛,天下一绝罢了。 “求尊主网开一面。”小桐几人一起跪下,磕头求情。 “一、二、三……九……九个人,正好,你们一人一口,一起死吧。”莫问离抄起茶壶,往黄金壶里注水,然后递给大执事。 大执事红着眼眶,心一横,仰头就喝,另九人也不敢出声,一人一口喝了,双目紧闭,额头触地,等待剧痛之后的死亡。 “喝够了就滚出去,把宝库收给我收拾干净,再给我找宝物来填满我的宝库。”莫问离手一抛,把黄金壶远远抛出窗子。 咣当…… 黄金壶在地上跌出一声响,惊动一只白鹰掠翅飞走。 小桐回过神来,赶紧磕头谢恩,要带着众人出去。 “小桐你留下。”莫问离叫住她,挥手让大执事他们退出去。 “师傅有何吩咐?”小桐走近来,小声问他。 “我本以为这人想通过此事扬名立万,但江湖之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消息。我就有些猜不出此人用意如何,但今日看这八位执事的反应,小桐你说,会不会有人恨这八人中的一个,又无法复仇,便故意闹了我的寒水宫,想借我之手处罚此人?” “他能悄无声息潜进寒水宫,不能杀他?”小桐不解地问。 “或者他不能杀?”莫问离沉吟道。 “我们九人各负责寒水宫一宫之事,我负责帐目,大执事统管全宫之人,二执事负责柴米油盐,三执事衣饰鞋袜……下面各辖有管事,与山下互通往来,若这样全宫排查,一是有数千人,会浪费时间,二是只怕会引来恐慌。”小桐英气的双眉轻挑,有条不紊地分析。 “你说呢?”莫问离手指轻弹,一枚暗器飞出,打到了外面树上的一只松鼠尾巴,吓得那小家伙慌乱逃窜。 “那就引蛇出洞?”小桐轻声问。 “去办吧。”莫问离点头。 “师傅别忘了,今日是王后的生日,是请他们上山,由寒水宫准备晚膳,还是师傅赶下山去。”小桐提醒道。 “哦……”莫问离伸了个懒腰,轻声嘟囔,“上上下下,累死了。” “那您睡?”小桐低头偷笑,快步退了出去。反正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跑出宫去了,根本不用她来催。果然,她才出门,就听莫问离低语:“山上怎么这么冷。” “山下可暖和了,从来不下雪。”小桐促狭地调侃他。 “把事办好,重重赏你。”莫问离抖开披风,大步从她身边擦过。 “师傅少喝点,身子要紧。”小桐紧追几步,关切地叮嘱。 “没人管着你不是更好。”莫问离看她一眼,打马往前。 “师傅得活得万年长,小桐才有依靠。”小桐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长鞭飞甩,在凉凉的空气里挽出凌厉的响声,一人一马,很快就冲出了寒水宫。 ——————————————分界线—————————————— 为了过个安静的生辰,渔嫣放弃了月下观酒斗,若御璃骁一时没忍住,削了那人的头皮,剁了那人的手,这生辰可就毁了,血乎乎的,毫无意义。 二人在涟城找了家别致的酒馆,包下全场,静待莫问离赶回来吃酒。 虎家父女也被渔嫣找来了,这双姐妹还挺有意思,她琢磨着,方意和和吴琼也未成亲,反正也不喜欢官家子女,这双姐妹又开朗又善良,若能成,也算这一行有收获。 虎陵沉稳些,虎朵是个没心没肺的快活女子,跟谁都能立马混熟,这时候正拖着方意和划拳,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双手乱挥,还没开始就把方意和灌了好几碗酒,还真是划拳高手。 “我会会你。”御璃骁来了兴致,要和这小丫头玩两把。 虎朵把袖子一挽,拍了拍胸脯就过来了,“公子,莫说小女欺负你,让你一把,待会儿真喝起来,你可别输得连裤子都脱给我了。” 众人大笑,虎爷干咳,用力拍虎朵的背,“姑娘家,斯文些。” “爹,你就把当儿子呗。”虎朵推开他,和御璃骁划起了拳。 这丫头实在厉害,御璃骁居然只战个平手,两个人都喝了好几碗。渔嫣偎在御璃骁身边,步声笑:“你也有今天,被个小丫头放倒了。” “我回去就放倒你。”御璃骁转过头,借着酒兴,掐着她的下巴就亲。 虎陵和虎朵一声尖叫,掩着脸,却从指缝里偷偷地看。 “公子好潇洒。”虎爷一边挡在两个丫头面前,一面呵呵大笑。 正闹得欢时,外面传来阵阵哭声,往外看,只见那几个乞儿光|溜溜地在风里跑,其中居然还有小女娃,后面的恶汉用鞭子驱赶着几人,乐得哈哈大笑。 “怎么总欺负这几个小孩?我不是让意和送了五十两银子去息事宁人了吗?”渔嫣认出那几人正是福至坊的,于是忿然站起,冲着窗子外大喊,“住手,再不住手,我灭你们福至坊满门。” “唷,这小娘子又跳出来了。”几位大汉停下来,阴阳怪气地说。 “福至坊的人真是欺人太甚。”虎爷大怒,出去就要开拳揍人。 “虎爷,你可千万别动手。”几位大汉往后退了几步,揶揄道:“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你那两个嫁不出去的丫头嫁出去,把你家卖不出去的兵器卖出去吧,别到时候倾家荡产。” “揍死你这个臭小子。”虎爷怒气冲冲,一拳就打了过去。 哪料他就是长得魁梧,声音洪亮,论武功,连街头卖艺的还比不上,一把就被大汉给架住,用力往地上抛去,摔得双眼发黑,哧呼直喘。 “我听说是福至坊的掌柜看中了凤卿,非逼着她自己低头去找他,所以先哄着米家老两口赔光了银子,又把凤卿拖下水,为了给老两口还帐,凤卿借了好些钱。小乞儿们也多得凤卿照顾,这样一来,凤卿又得出面了。”酒馆的老板娘往外看了一眼,摇头叹息,“凤卿是个好姑娘,但就是命太硬,克死了爹,又把家业给克没了,还死脑筋,所以弄得正经人家都不肯结这门亲事,一拖拖到今日,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这样挺好。”渔嫣看她一眼,认真地说:“我就要表彰这样的女子,若她看中了谁,肯嫁,我便给她天下第一风光大嫁。若她不肯嫁,我便让她做涟城第一女。” 她口气如此大,老板娘不禁瞪大双眸,上下打量起她来。 “说得好,你家男人就是太温柔了。”莫问离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众人看他,正坐于高头大马上,手中马鞭轻轻抛了两下,突然就甩出去,狠狠卷在那大汉的脖子上,用力一挥,那大汉就重重飞出去,砸到了墙上,连屋子都跟着震了震。 “找死的东西。”莫问离又是几鞭子挥过去,每一鞭都打在汉子们的脸上,“敢来毁我家嫣丫头的生日宴。” 御璃骁只管坐着看,手指轻挥,“看到没,这才是正经做粗活的人。” “做粗活是不错,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渔嫣笑嘻嘻地坐下来,每回看莫问离这样站出来,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我若不正经,小骁骁早就悔得剖腹自尽了。”莫问离甩了鞭子,从那群在地上打滚哭嚎的人身上踩过来。 老板娘跑出去,把那群吓坏了的小孩子们叫进来,拿衣裳给他们穿好,又一人给了碗饭吃。 ☆、打到刚刚好【89】 渔嫣看着那群小孩狼吞虎咽,心里隐隐难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管有多强盛繁华,这世上总有一些正受苦的人。 “对了,那小娃娃情况如何了?”渔嫣突然想到留在客栈老板娘那里的小男婴,叫过苏意和问他瑚。 “水泡消了一些,但……”苏意和压低声音,满脸同情地说:“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渔嫣眉头紧锁,端起了酒碗喝了一大口。 “福至坊的臭老八,总有一日,我虎大梁会揍扁你。”虎爷用冷毛巾捂着被打肿的脸过来了,骂骂咧咧地坐下。 “爹,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后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虎陵翻了翻白眼,继续埋头苦吃。 “这人发家也发得古怪,突然就发达了,买下大宅子,养着打手,横行霸道,耀武扬威。”虎爷冷哼,抄起了桌上的酒碗就喝。 “爹,你反正无意再娶,不如去少林寺,也能习得一身好武功。”虎朵笑嘻嘻地跑过来,摇着他的肩膀揶揄他。 “有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吗?”虎爷装不了斯文了,猛地站起来,跟拎着小鸡崽一般,把虎朵给丢开。 虎朵哈哈大笑,又过去抱住了苏意和的胳膊,要和他拼酒铄。 苏意和闹了个大红脸,又架不住这丫头的泼辣热情,一碗一碗地被她往肚中灌。 莫问离和御璃骁轻碰了一下碗,各自轻抿一口,拧眉抿唇。这酒入不了他们两个刁钻人的法|眼! “幸亏从我那里拿了几坛子好酒。”莫问离眼晴一亮,手指勾了勾。 随从们搬进了二十多坛好酒,一意排开,封口一撕,满室飘香。 “莫问离,你又藏了这么多好酒?”渔嫣用酒吊子舀了满满一碗,深深嗅了一口,面上便染上了一层柔美的瑰色,“好香。” 她俯头,就着碗口抿了一口,笑着说:“真香。” 正笑时,目光落在了酒坛子的封印上,上面偌大的福字,并非寒水宫的印记。 “咦?”她疑惑地拿起了封印,小声问:“不是你的酒呀?” “到了我手中,就是我的。”莫问离嘴角噙笑,用筷子蘸酒,往她的红唇上点。 “别动手动脚。”御璃骁立刻伸筷子打,脸色微沉。 “行,小骁骁,我还是喂你吧,她肯定不会打我。”莫问离筷子一转,点向御璃骁的嘴唇。 御璃骁眼疾手快,用筷子打开他的竹筷,二人就在酒碗上方用筷子拆了上百招。 苏意和他们那群侍卫眼睛一亮,都围了过来,跟着比划二人的招式。他们平常练武时,御璃骁常会提点几句,但若想莫问离开口,那可比登天还难。御璃骁的武功霸道刚劲,莫问离阴柔难缠,若非是内力大亏,和御璃骁打个平手绝对没问题。 “一群臭小子,拜师费交了没有?” 莫问离突然收招,筷子往酒碗里一拍,酒液飞溅起来,直击这群年轻人的眉心,瞬间呼痛声此起彼伏。 “这是福至坊的酒啊!”虎爷拿着酒坛封印,终于明白过来。 “呵……”莫问离眸子轻抬,满目光华。 岂止酒,福至坊的帐房被他的人给搬空了,他生平最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胡作非为,既然在寒水宫的山脚下,就得守寒水宫定下的规矩。 “小孩,你过来。”渔嫣招手,叫过一个小乞儿。 那孩子瑟缩着往后退,不敢靠近。 “给你吃。”渔嫣用碗装了些菜递过去,温柔地笑,“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孩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快步过来,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才小心地接过了碗。另几个孩子也围过来,几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小小的,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人把身上的新衣裳脱下来,把碗里的菜往上面倒。 “哎,你们干什么?”虎朵一把夺过了碗,用手指戳几个人的小脑袋,“好好的衣裳都弄脏了。” “我会把衣裳洗干净,我们不能穿走了衣裳,还拿走碗呀。我想把这些带回去给阿毛吃。”那孩子怯生生地说。 “可是他们说你偷东西……”渔嫣故意说。 “不是偷,我们是捡的。”小孩子们激动起来,连连摇头。 其中一个孩子制止住大家,走到渔嫣面前,羞愧地说:“我们有时候饿极了,会偷点……但我们不偷贵重的东西,他们说的鼻烟壶真是我们捡的,就在武馆后面的山坡下面,当时上面还有血,我们以为是别人打架丢在那里的,看着好玩就拿回去了。” “偷东西不好哦。”渔嫣摸摸他的小脸蛋,转头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再做点饭,让这几个孩子拿回去。” 孩子们赶紧跪下,又给她磕头谢恩。 “那香盒也是他们在武后面捡的……”渔嫣眉头一拧,拉起里面唯一的小女孩,尽量语气柔和地问他,“阿毛怎么病了?” “被马踢的,踢这里了,阿毛都爬不起来了。”小女孩顶多四五岁,指着心口,可怜巴巴地眨着大眼睛,脏兮兮的小脸上全是泪痕。 “在哪里踢的?是什么颜色的马?”渔嫣追问。 “在武馆后面,一辆大马车跑过来,把他踢倒了。”小女孩指向酒馆外面。 渔嫣眼睛一亮,招手让方意和过来,“意和,你立刻把那叫阿毛的孩子带过来。” 方意和点了两名侍卫出来,让一个孩子带路,往城外飞驰而去。 看着马车去远了,渔嫣才轻声叹道:“这样也不是办法,孩子们都成了野草了,没吃没喝,也没人管。” “应当在各地成立孤儿属,稍大一点的孩子,也能自立更生了,给这种小店跑跑腿,谋碗饭吃也不成问题。孤儿属负责教他们谋生的技能,学各种手艺活。”渔嫣转身看向御璃骁,怜悯地说。 “这不都是你做主吗。”御璃骁微笑着看她,他这小表妹,一辈子心善。 “谁偷了老子的酒。”外面有人粗着喉咙大嚷,刀剑碰撞的声音特别刺耳。 老板娘张望了一眼,小声说:“福至坊的人找麻烦来了。” “刚才不是教你们新招式了?去练练吧。”莫问离头也不抬,筷子挥了挥。 众小子们一听,乐了,挽起袖子就往外走。 “哪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们……” 外面的人还在嚷,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被苏意和赏了响亮的一耳光,踉跄退了十多步才重重跌坐在地上,一张嘴,满口的血沫,舌尖一抵,几颗大牙吐了出来。 “你……给老子打!” 那人抓狂了,双手在地上乱捶,双脚在地上乱踢,状如泼妇。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讽刺道:“崔老板,怎么成了娘们了,站起来打啊,揍他们去。” 崔老板受不了这刺激,夺了一把刀,大吼着,挥舞着往前冲。 苏意和又是一抬脚,重重地压在他的头顶上,再一点一点地往下压。 崔老板被他硬生生地压得跪到了地上,苏意和弯下腰,指着他问:“谁是臭虫啊?” 崔老板不敢动,只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的打手们一个又一个地被打倒在地上,很快就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了。 苏意和伸出手,手指勾了勾,“来根筷子。” 侍卫拿了双筷子出来,拍到他的手中,笑道:“大哥悠着点。” “我试试刚刚那几招。”苏意和嘿嘿一笑,筷子在崔老板的眼前飞快地晃动。 崔老板的脑袋跟着不停地晃,左边、右边、左边……眼珠子都转不过来了。苏意和突然筷子用力,直接刷在他的脸上,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高高肿了起来,破了皮,开始往外渗血。 “啊!”他一声叫,捂着脸,骇然地看着苏意和。 “我再试试。”苏意和又开始晃筷子,几个来回,突然就伸向了崔老板的眼睛。 崔老板又是一声惨叫,腥臭味儿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地上多了一大滩黄|黄|的液体! “公子饶命,好汉饶命……”崔老板撑不住了,哭丧着脸求饶。 “谁是臭虫啊?”苏意和又问他。 “我、是我!”崔老板连连点头。 “不行啊,我还没打够呢。”苏意和一脸惋惜,筷子在他的脸上轻拍。 “打,打,打够了,真打够了。”崔老板磕头如捣蒜。 ☆、不必再等待【90】 “崔老板,你这么会赚银子,不如教教我们。”苏意和敲着他的额头,笑嘻嘻地说。 崔老板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用手指天,“是从天上掉的……” “放|屁,掉一点银子给我看,若不掉,我要你的狗命。”苏意和脸色一沉,筷子重重地打在他的嘴上。 “哎呀……”崔老板的嘴巴上一道血痕从下至下,把嘴巴分成两半,眼泪直流,捂着嘴巴哆嗦了好半天,才哭丧着脸说:“是我骗的。瑚” “在哪里骗的?”苏意和蹲下去,筷子在他眼前晃。 崔老板的眼珠跟着筷子跑,快速说:“在胡家囤。” “骗了几个人?”苏意和问。 “就一个。”崔老板竖起一根手指,颤抖着说:“真的就一个……他带着一箱子货去做生意,我说我能找到买家,就悄悄拖回来了。铄” “是些什么货?” “珍珠,都是这么大的珍珠,他有整整两箱子。”崔老板比划了一下手势,急促地说。 苏意和站起来,筷子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都是稀世珍宝,那人有整整两箱子,难怪崔老板短期内发达了。但丢了这么大批货,对方居然没有报官,只有两个可能,一,那个人死了,二,那个人的货也来路不正…… “那,若来路不正,那先前的失主为何也不报官?”渔嫣慢步过来,小声问苏意和。 苏意和愣住。 “第一,先前的失主死了,第二,这个人财宝太多,珍珠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的东西丢了。”渔嫣扭头看向莫问离。 “别看我,不是我的。”莫问离掀掀眼皮子,他爱黄金和玉器,对珍珠这种圆滚滚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天下巨富不知多少,去发官文,让他们清点财物,谁丢了珍珠立刻来报。”渔嫣挥手,令人把那群鼻青脸肿的人拖下去,独留崔老板在这里问话。 “被你骗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细细说来。”渔嫣让人拿来笔墨,让崔老板再详说一遍经过。 “嫣丫头,你是喝酒呢,还是要管闲事呢?”莫问离不乐意了,把她手里的笔抽出来,往崔老板脸上重重抹过,“来人,这人活着也惹我嫌,直接把他给我割了舌头,挖了眼睛,剁了手指,再在城楼上吊上几天……”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崔老板吓到了,连连磕头,大喊道:“我、我说,我说那个人……” “他是谁?”渔嫣微微拧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就是……米家的那小子,米怀瑜。”崔老板瑟缩着肩膀往后爬,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在胡家囤遇上他,他开始没认出我。我想着凤卿等他好几年,就想跟上去看看他在干什么,结果发现他在偷东西,我就一直跟上去,想骂骂他。结果跟到他的家里一看,居然有两箱子珍珠,我一时财迷心窍,就想着骗几颗到手,所以说能帮他找到买主,他就能回来娶凤卿了……我把他骗去了胡家囤后面的野狼沟……” “崔老八你这个无赖……” 凤卿愤怒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她从人群里冲出来,抄起了一边的长凳子重重地往崔老八的身上砸。 坚硬的凳子角砸在崔老八的额角上,鲜血直冒。 “凤卿,住手。”渔嫣让人拖开她,挥手让人把崔老八拖下去。 此时被派出去寻找米家公子的人也回来了,飞身下马,附在渔嫣耳边低语。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步走到凤卿面前,小声说:“凤卿,别等了。” 凤卿眼前一黑,人直直地栽了下去。 “人没了?”虎陵小声问。 渔嫣点头,胡家囤的野狼沟里野狼成群,凶悍至极,只要闯进去的人,从来都是有进无回,山沟里全是森森白骨,连最好的猎人也不愿靠近那里。据查来的消息,米怀瑜最后出现的地方,确实是胡家囤,这和崔老八所说一致。 场面一直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同情地看着被苏意和抱起来的凤卿,痴等十多年,等来一场空,任是谁也受不了吧。 “送凤卿回去。”渔嫣仔细叮嘱了苏意和几句。 “我去陪凤卿姐姐。”虎陵爬上马车,帮着苏意和照顾凤卿。 “米怀瑜也算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去偷东西了?”虎爷摸着后脑勺,大声感叹。 “五斗米难倒英雄汉,他又无一技之长,走科举之路若不通,又不懂得经商之道,误入歧途也不无可能。”渔嫣情绪低落,慢吞吞走回酒馆里。 世间痴儿怨女多,为何总不见鸳鸯成双对? “瞧瞧我们嫣丫头,多愁善感。”莫问离扭头,长眉微拧,伸手敲她的脑门。 “你娶了凤卿吧。”渔嫣眼睛一亮,盯着他说。 莫问离嘴角轻抽,慢吞吞地说:“渔嫣,你再胡乱往我怀里塞人,我可会报复的,到时候你别后悔。” 渔嫣挠挠脸,转头看御璃骁,“怎么办,我好同情凤卿姑娘。” “不如你自己娶了?”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 她只要同情谁,就让莫问离娶谁,那他得娶多少? “也行。”渔嫣满脸认真,目光从二人中间穿过,落在人群中。骆家兄弟挤在人群后面,正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那骆怀惜的目光和她遇上,心虚地转开,拖着骆崇恩就走。 “还有一个没剥皮呢。”莫问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一沉。 “改天再剥。”御璃骁握住渔嫣的手,唇角缓缓一扬,“一个也逃不掉。” ————————————————分界线—————————————————— 夜深了。 骆崇恩和骆怀惜换上了夜行衣,精心戴好假面具,准备出去。 “那个崔老八,好像在哪里见过。”骆崇恩转过头,浓眉紧拧。 “他天天在城里转,你肯定见过。”骆怀惜不以为然地说。 骆崇恩摇头,拿起桌上的匕首,长着厚茧的手指从刀刃上缓缓抚过,小声说:“不是,不是在涟城。你看到他下巴上的痣了吗?我记得霜儿临死前说过,那个人下巴上有个痣……” “但你也看到了崔老八根本不会武功,不过是仗着骗来的钱,请来的打手助威。霜儿跟着我们习武这么多年,打趴一个崔老八根本没问题。”骆怀惜摇头,把头罩拉好,露出一双略带了些邪气的眼睛。 “所以我感觉很奇怪。”骆崇恩深深吸气,把匕首别到腰上,转身走到骆怀惜面前,严肃地说:“你刚也看到了,那一群人不是寻常人物,来头不小,气势非凡。上回那位夫人的事,只怕她已有所察觉,只是故意不提罢了。你以后再不改掉这臭毛病,早晚毁了自己。” “师兄,你我这么多年干下来的事,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就算没有这个女人,官府真追究下来,你以为你我能逃过狗头铡?得了吧,趁活着的时候,能享受就享受。” 骆怀惜冷笑,瞟他一眼,又道:“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能在你我的追踪下躲这么长的时间,我可是豁出一切要替霜儿报仇,至于女人的事,你少管我,我就好这一口。” 见他不听劝说,骆崇恩也懒得多言,反正他也说得对,他们这些年来犯下的盗案,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都是大案子,官府里立了案的就有数十件。 “那珍珠倒是好东西,不知道是谁家的,丢了这么两箱子好宝贝都能不在意,我们也去弄几箱子出来?” 骆怀惜一面笑,一面开门出去,笑声被哽在喉咙里,一把锋利的剑抵在他的咽喉上,迫着他步步后退。 “什么人?有话好好说!”骆崇恩大步过来,手摸到了腰上的匕首上,死死盯着进来的黑衣男子。他一身黑,只露两只眼晴,阴恻恻地盯着骆怀惜。 “想给霜儿报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人的下落。”来人沙哑地说着,手里的长剑微微地抖动,幽绿的光分明告诉兄弟二人,剑上抹着剧毒。 “你知道?”骆崇恩眼中精光一闪。 “去烧了大牢,杀了崔老八,我就告诉你们,再给你们解药。”那人剑一挥,划破了骆怀惜脖子,剑上的毒立刻把他脖子上的皮肤变成了乌黑色。 ☆、骗子【91】 “好说,先放开他。” 骆崇恩脸色大变,接住了倒下来的骆怀惜,往他脖子上一看,只见整段脖子都成了乌青色,极为骇人。 黑衣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毒?”骆怀惜往脖子上一摸,吓得浑身一僵,喉咙里呼呼地响了几声,晕死过去。 “你躺着,我先去大牢,按他说的办,拿到解药再说。”骆崇恩一咬牙,把骆怀惜放到榻上,飞身离开。 屋里昏暗的灯光照在骆怀惜渐渐发青的脸上,呼吸又急又短。屋外的大树被大风拉扯得东倒西歪,枝叶唰唰乱响铄。 子夜。 御璃骁和莫问离盘腿坐在暖炕上,眼前一盘棋胶着了半个时辰,僵持不下。渔嫣喝多了些,躺在一边的炕上,醉眼朦胧地给御璃骁乱出主意。 “快睡。”御璃骁黑着脸,抄起一边的锦帕,盖在她的嘴上。 渔嫣拉着帕子两只角,往脸上掩紧,轻轻地呼气、吸气。 “渔嫣,你成天过得真快活。”莫问离抓了粒花生丢她,嘲讽道:“难怪越来越圆|润。” “有吗?我来给你们两个弄点快活的看看。” 渔嫣伸出一只手臂,任袖子滑下来,白腻的胳膊在二人眼前晃来晃去,慢吞吞地拱起来,把手整个儿压进墨砚里,跪趴在炕上的小桌前,用巴掌在纸上作画。 “又醉了。”御璃骁抚额,她一醉,就会开始干些稀奇古怪的事。 “醉了好,不用拎着你我叨叨。”莫问离二指夹着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搁,摇头晃脑地笑,“还困不死你。” “困死了吗?”御璃骁一手托着额,一手摸进棋盘中,眼睛还停在渔嫣的脸上,低喃道:“那脸上有什么?” 莫问离转头就看,御璃骁抓准机会飞快地在棋盘上挪动了一枚棋子。 “你干什么?”莫问离反应过来,往棋盘上一看,顿时脸色一黑,“御璃骁你居然耍赖皮!” “有吗?”御璃骁装糊涂。 “你少来,这棋子方才并不在这里!”莫问离抓狂了,百年难遇的一盘好棋,眼看就要赢池,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动手脚! “你喝多了。”御璃骁掀了掀眼皮子。 “你下作!”他怒气冲冲地掀棋盘。 “彼此,你上一盘怎么动,我就怎么动。”御璃骁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地上乱滚的棋子,悠哉地端起茶碗喝茶。 渔嫣转过头来,笑着问:“又要打架了吗?别打脸,我就爱看你们两个的脸。” “渔嫣,你煽风点火?”莫问离冷笑。 “我生辰,我爱看。”渔嫣唇角弯弯,笑嘻嘻地说。 “错了,你生辰过完了。”莫问离冷笑出声,拿了粒花生,突然出手,直击御璃骁的嘴,“给你喜欢看的脸加点记号。” 御璃骁身子一弯,躲开花生米的攻击,手指往茶碗中一挑,几片茶叶飞向莫问离。 “不错啊,再来。” 莫问离身形急闪,鞋也未穿,直接跳到了渔嫣作画的小桌上,一脚踩到了墨砚中,再一抬脚,蹬向了扑过来的御璃骁。 御璃骁赶紧躲开,抓着他的袍摆就是一拽。 此时渔嫣正生气,把她别致的画儿给弄坏了,跳起来,往莫问离身后一推。莫问离未防这一招,人往前栽了一步,御璃骁又怕渔嫣掉下来,于是没躲,莫问离和他的嘴唇碰了个正着,牙齿都撞得咯地一声响。 “妈呀……”渔嫣眼睛猛地一瞪,掩着唇惊呼。 这两个人的嘴巴都出血了!若明儿人家问起来,是被对方的嘴巴给咬坏的,这、这,太让他们两个如何解释? 她没忍住,捧腹大笑。 “闭嘴。”那二人慌慌地去寻帕子,拿茶漱口,再用力擦嘴。 正恨得发狂时,苏意和快步进来了。 “皇上,尊主,凤卿姑娘非要闯进来。” “嗯?”二人转头看,只见凤卿披着披风,大步往里跑。到了二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哭求。 “求公子相助。” “起来说话。”渔嫣扶她起来,见她双眼红肿,琢磨着,是家里老太太出事了。 果然,凤卿才坐下,便急急地说:“我娘病倒,大夫说已经不行了,我娘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能嫁进公子家中,请夫人、公子成全,演出戏给她看看。” 渔嫣转头看御璃骁,他用帕子掩着唇,眉头紧皱着。他是皇帝,怎么能演戏,一言九鼎,娶了得就认,所以这行不通。 “公子,请公子成全,凤卿定会报答。”凤卿又跪下来,咚咚地磕着响头。 “不然,问离拿张面具过来,让苏意和去吧。”渔嫣明白御璃骁的顾忌,于是过去找莫问离。 凤卿急得眼泪直流,连声恳求。 “凤卿,若你娘这回病又好转了,你准备怎么继续骗她?”莫问离问。 “我……”凤卿愣住。 “给你娘续命,不是没办法,能让她再活上一两年,你好好尽孝吧。” 莫问离眼神严竣,但一放下帕子,露出那红肿破皮的嘴唇,又显得格外滑稽。 “若能如此,凤卿感激不尽,请公子相助。”凤卿用力点头,飞快地擦去泪水。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遗憾和痛苦,渔嫣能够体会。她匆匆换衣,让人取了莫问离的金针过来,一行人匆匆赶往凤卿的小院。 门口站着两位老人,正踩在石头上,伸长脖子往墙里面看。 “米大伯,米大娘。”凤卿匆匆打了招呼,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 渔嫣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二人,这米大娘一看就很精明,眼神躲闪不定,米大伯尖嘴猴腮,一看也不是忠诚之人。她拧拧眉,从二人眼前走过。 “凤卿,这两位是……”米大娘一把抓住了凤卿,盯着御璃骁和莫问离问。 “是我的恩人。”凤卿轻轻抽出手,推开了院门。 “凤卿,我们怀瑜……”米大娘干咳一声,哭丧着脸说:“没了呀……” 凤卿悲伤地转过头来,轻轻点头,“是,没了……” 米大娘抹着眼睛,干嚎起来,拽着凤卿不放手,“凤卿,你可不能不管我们两个啊,他是为了你才出去送了命的。” “那是他自愿出去闯荡的,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把这事压在女子身上?”渔嫣走过去,一把挥开了米大娘的手。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早应该去看看米大娘这两个人,若儿子真没了,她怎么只会干嚎?难道……她不敢往下想,这样对凤卿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你、你是谁啊,怎么这样说话?”米大娘壮着胆子瞪渔嫣。 渔嫣笑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迈过了门槛,待两个大男人进去之后,重重地碰上了门,压低了声音说:“糟糕了,米怀瑜根本就没死在野狼谷,一定还活着,但是因为有事,不敢出现。” 两个男人也是一愣,但渔嫣在这方面的预感一向很准,再细思那米家老两口的神情,果然不太对劲。 “jian人。”莫问离欲开门出去,被渔嫣用力抓住。 “凤卿痴心至此,此时不宜挑穿,待我弄清此事再说。”渔嫣向屋里呶嘴,让御璃骁和莫问离进去安慰那可怜的老太太,“我和方意和去一趟米家。” “我也去吧,反正我也不会治病。”御璃骁拉住渔嫣的手,转头看莫问离,“把你的红眼睛藏起来,老太太很害怕。” “我怎么藏啊?”莫问离甩袖,黑着脸往屋里走。 “你不进去安慰老太太?”渔嫣小声问。 “莫问离会有办法。”御璃骁拉紧她的手,快步出了小院。 穿过长长的巷子了,只见老两口挤在一起,快步往前走,哪像常年有病在身的人?还常哄得凤卿去帮他们干活,洗衣裳,做饭! “骗子!”渔嫣愈加愤怒。 待米氏夫妻进了小院,二人立刻挡住他们要关上的门,大步进去。 “你们要干什么?”米氏夫妇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摸到了墙边的锄头。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所以我要回来。”御璃骁大步往前,一手架住那老头儿打来的锄头,手往他怀里一摸,袖中滑出一块玉佩,握在掌心,给老头儿看,“我这玉佩价值连城,你居然敢偷。” ☆、真相很残忍【92】 “没有偷,我没有偷……”米老头儿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指着御璃骁说:“你不能冤枉我!” “有没有冤枉,见官去吧,好好搜搜这里还有没有偷到的别人的东西。”渔嫣上前来厉声呵斥。 “我……我……你才是小偷……”米老头儿更急了,吭哧半天,大嚷起来,“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人了。” “叫啊,你觉得这里有人帮你吗?”渔嫣冷笑,“你们害得凤卿好苦,快说吧,米怀瑜在哪里?” “他死了。”米大娘扑过来,抱住米老头儿的胳膊,拖着他后退瑚。 “是吗?”渔嫣给御璃骁使了个眼色。 御璃骁一手一个,摁住了两个人,渔嫣大步往房间里跑去铄。 “喂……”二人急得大喊,胡乱挣扎。 渔嫣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屋子里的东西都泛着陈旧颜色,但是收拾得很整齐,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皂夹子的清香,不用想,都是凤卿过来帮他们收拾的。她仔细摸索了一会儿,箱子的底部找到了夹层,撬开木板,从里面取出三封信。 她坐回桌边,匆匆拆开信看,看着看着,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对着外面说:“骁哥哥,这对恶人,实在应当斩首处死。” 御璃骁手起手落,点了二人的穴道,拎着二人进来,往地上一丢。 “你看这个。”渔嫣气得眼眶都红了,把信往他手中一塞,忿然地瞪向那二人。 二人动弹不了,吓得哧呼直喘。 御璃骁看着信上写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末了,转头盯着二人说:“我也算见遍天下人心,人心可恶到这如此程度,你二人算是头名。我一向不与老人为难,但你二人实在不配称为人。” “怎么办,我要气死了。千万不能让凤卿知道,就让她以为米怀瑜死了吧。”渔嫣揉着额头,连连摇头。 御璃骁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渔嫣的头。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真替凤卿不值。凤家产业,十年青春,无数痴心泪,米家人拿什么还得清?死十次也还不清。”渔嫣扭头看向米家夫妻,咬切齿地说:“恨不能现在就一刀杀了他们两个。” 米家夫妻颤抖着,喉里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地上一滩尿渍。 “绝不能饶了你们,不然如何惩恶扬善,如何扶持正义?你二人偷盗宝玉,人赃并获,还有你那个儿子,我也一定会把他缉拿归案,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反正他现在改名换姓,再死一次,凤卿也不会多伤心一次。” 渔嫣把信叠好,放到烛上,看着它们燃成灰烬。她现在要替凤卿维护她心里的至纯至善的爱 情,不能让凤卿受这样的打击。 她能想像到当年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凤卿,如何娇美动人,在池塘边等她的怀瑜哥哥。一束从郊外采来的野花,几块街边买来的寻常糕点,几句应景的风花雪月的诗词,让少女凤卿芳心欢喜。 女子的爱情总是这么简单,那个人对她好,她便觉得得到了世间最宝贝的一切。凤卿为了当初的誓言,一等十年。而米怀瑜自始至终都是欺骗,想谋得凤家家产,借口外出闯荡,甚至串通骗子,骗得凤家倾家荡产,米家夫妻再把剩下的救命钱席卷而空。 也是苍天有眼,老两口逃走的时候,居然遇上了山匪,被捉去做了苦力,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和米怀瑜失去了联络。只得又骗上凤卿,知道她善良,不会放任她们不管。米怀瑜后来联络上了二老,但他在外面也被人骗光了钱财,不敢公然现身,只敢送来书信,想从凤卿那里搜刮更多的钱财。 “凤卿太可怜了,这一家人太可恶了。”渔嫣看着灰烬熄灭,小声说:“野狼沟死的人一定是被米怀瑜害死的人,崔老八,米怀瑜,这些心地丑恶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等来府衙的官,御璃骁做了安排,让人把屋子里仔细搜了个遍,一点米怀瑜的线索也不许留下。 刚忙完,外面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街上一阵sao乱。 “怎么会起火?”二人匆匆跑到街上,只见火光来自大牢的方向。 “王上,王后,大牢失火,好多囚犯被烧死了。”苏意和从马上跳下来,大声说。 “死了多少?”渔嫣拧眉,这夜真不太平,好端端怎么会起火? “烧掉的是东边的几间牢房,大概有十几个。”苏意和说。 “走吧,去看看。”渔嫣拉住缰绳,利落地上马,二人正要出发,只见街边静静地站着一个男子,朝米家夫妻的小院看着。 “那不是那个杀猪的吗?”渔嫣小声问。 御璃骁扭头看去,那人也发现了二人,头一埋,大步跑开了。 “奇怪。”渔嫣拧拧眉,轻声说:“你看他的步子,下盘很稳,是腿劲好,还是有武功?” “你也会看下盘稳不稳了。” 御璃骁开着玩笑,锐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杀猪的男子。如渔嫣所说,这人武功底子不赖,尤其是轻功,一定是卓越超群。 一个杀猪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轻功? 涟城这个地方,多的是隐名埋姓渡日的武林高手,难道这人也是江湖中人?御璃骁心里明白,他手下的人,只怕追不上这人,他今日不小心露出这一手,分明是心中有事,大意了。难道——他刚偷听到了他们在米家小院里的话? 思至此处,御璃骁心中一凛,若是如此,此人不仅轻功好,连隐身的功夫也让他震惊,居然在屋外偷听,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在他手下,还没有这样一个人物! ————————————————————分界线———————————————————— 大牢的栏杆都是木质,里面堆的杂草也极易燃烧,一间接着一间地引着,火到了清晨才被完全扑灭。 被烧死的人一字排开在大牢前面的坪里,杵作草草检查了一下,知府让人用草席一裹,准备抬下去埋掉。 “崔老八关在哪里?”渔嫣随口问。 知府赶紧捧着名单过来,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说:“他也死了。” “啊?”渔嫣一愣,飞快转头看向蒙着白布的尸体。 “再验!”她心头腾起不好的预感,让苏意和亲自过去验尸。 苏意和揭了白布,以银针探喉,再拔鼻腔,看手脚的姿态和指甲里的黑灰,约摸过了半盏茶工夫,才转身到了渔嫣面前。 渔嫣向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朗声说:“是被烧死无疑。” 渔嫣挥挥手,让知府把人抬下去。 苏意和这才附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先被人以毒封喉,毙命之后,才用大火烧之。” “知道了,走吧。”渔嫣点头,有人要杀崔老八灭口,他一定是知道别人的秘密。 天已大亮,大牢外有好多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家属赶来,想知道亲人是否安好,闻知死讯的家属哭倒在地上,旁边有人同情,有人趁机讥笑些老天惩罚,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这就是活生生的人性啊,总有人心善,有人心恶,有人明哲保身,有人为了别人奋不顾身。而这一些,绝不会因为谁当皇帝有所改变。 “凤大娘醒了,想见公子和夫人。”一名侍卫匆匆找来,向二人行礼。 “莫问离还在那里吗?”渔嫣问。 “他忙了整晚,回去歇下了。”侍卫点头。 “你去吧,米大娘只怕是想见你。”渔嫣推了推御璃骁,疲惫地说。 “那你……” “我回去歇着。”渔嫣挤了挤眼睛,“你抓准机会哦,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别胡说了,回去好好歇着。”御璃骁拍拍她的小脸,宠溺地说:“我若真要另娶,你不得闹得我几生几世不得安宁?” “嗯,乖,去吧。”渔嫣嘻嘻地笑起来,冲他摆摆手,转身回去。 ———————————————————————— ☆、我要为相公纳妾【93】 看着御璃骁走远,渔嫣立刻调转方向,“去福至坊。” “啊?”苏意和赶紧打马跟上,关切地说:“您不要歇歇吗?” “嗯,年纪大了,就不像年轻人那样嗜睡了。”渔嫣挥了挥鞭子,笑道。 苏意和连连摇头,朗声道:“我不是说王后年纪大了,只是王上若知道王妃又跑去查案,会责备属下。” “有我呢,怕什么。”渔嫣轻踢马肚子,骏马飞踏四蹄,疾冲向前瑚。 福至坊大门灰不溜秋,但一进去,便见亭台楼阁,雕梁画壁,修得富丽堂皇。院中栽种着南乔北木,名贵花草比比皆是。 他昨日入狱,府中就已经大乱,铺子也未开。到刚刚死讯传至,侍妾奴婢都做鸟兽散,素日里有生意往来的人怕人死债消,也赶来搬东西,把个大宅践踏得一片狼籍。所以,没人管他们两个是谁,又来干什么,二人从人群里穿过,四处察看铄。 几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带着家丁,抱着大大小小的瓷瓶,皮裘从前面骂骂咧咧地过来。 “妈的,来晚了,崔老八这么会享受!我前些日子还见他收了好几件古董,现在只剩下几件衣裳了。” “崔老八赚这么多黑心钱,也不知道被哪个小老婆卷走了。” “反正不能便宜他,走,去那边院子里再搜搜,说不定能找到他藏的宝贝。” 渔嫣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手里抱的坛坛罐罐,秀眉轻锁,“崔老八就算有两箱珍珠,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他哪来的银子?” “不是还打拳吗?”苏意和问。 渔嫣轻轻摇头,跟上了那些人的脚步,“走,我们跟去看看。” 那些人进了偏院,一顿乱翻乱砸,箱子里的衣裳全都拖出来,丢得满地都是,一顿乱翻之后,除了衣裳一无所获,几人恼怒,居然让人抬走家俱。 渔嫣的目光落在墙边的梳妆台上,那面半人高的梳妆镜是由上好黄铜磨制成镜,边缘是五彩的,但并非涂料。四周有小坑,看得出原本镶着宝石,但此时宝石已尽悉抠掉,只剩下一个一个的拇指大小的小坑。 渔嫣用指甲刮了一点彩色粉末到指尖,轻掂了几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人心不古,墙倒众人推,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不过我还真想不到,这些人连几件衣裳也不放过。”苏意和低声叹道。 “崔老八简直富可敌国,这是宝石粉,把各种名贵宝石磨成粉末,沾在镜边上。”渔嫣拍了拍手,环顾四周,“这还是一个妾室所住的地方,简直太奢侈了。” “真的吗,把宝石磨成粉?”苏意和惊讶地凑过来,在镜子上看。 “请让让,这镜子归我们了。”几名家丁过来,粗鲁地推开渔嫣,抬着梳妆台就走。 渔嫣让开了一些,让他们把梳妆镜抬走。 “这涟城的人还真横啊。”苏意和拧眉,忿忿地说:“仗着有武功,一个一个无法无天。” “算了,我们去别处看看。”渔嫣不和这些人计较,大步出了屋子。 那几个男人正站在院中,指挥家丁把家具往马车上放,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崔老八收了太多好东西,就这几件大家伙,也能值几个钱了。” “是啊,若早点来,可能好东西更多。”几人放声大笑,满眼贪婪。 渔嫣从几人身边走过去,淡淡地说:“太贪心,胃会胀坏的。” “哎,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的。”几人朝渔嫣看过去。 “当知足,方能平安,这些家俱你们用不了,赶紧放下吧。”渔嫣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家俱,冷冷地说:“崔老八生性多疑奸诈,你们看家俱是不是有蓝光?他抹了毒药了。” “毒药,你吓谁呢,是你想要这些家俱吧?你这小娘子,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几人对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对渔嫣的话嗤之以鼻。 渔嫣向苏意和使了个眼色,他不露声色,手指轻轻一弹,几枚细如雨丝地冰针打进了抬家具的家丁的脖子里,几人顿时疼得大喊起来。 “哎,这是什么,又疼又麻。” “我的脖子,脖子……” “活该。”渔嫣抬步就走,“若是我,赶紧用刀砍掉自己的脑袋吧,中了这毒的人,都会脑袋胀大如斗,疼得炸掉。” 几名家丁惨叫着,瘫软在地上。 那几名男子眼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王妃,要这东西干什么?”苏意和好奇地问渔嫣。 “这么好的家具,给凤卿做嫁妆吧。”渔嫣笑笑,慢步过去,拍了拍家具,“都是上好的木头,上好的雕功,别便宜这些烂人。” “是,属下马上让人来拖去凤卿小姐家。”苏意和乐了。 渔嫣看着他安排人拖走了家具,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家丁们,笑吟吟地说:“别怕,过一两个时辰,药效自解,你们就可以回去了。若你们的主子问及,就说什么也没看到。” 几人快吓破胆了,连连点头。 渔嫣在崔老八府上又转了一圈,除了大叹这人有钱之外,再想不出别的词。这样一个有钱人,到底谁会钻进大牢里杀他灭口?难道是他曾经坑过的仇人回来了? 不知不觉到了崔老八的房外,门窗大敞,里面的东西搬得精光。 “王后,看这个。”苏意和停下脚步,指着一扇推开了窗子叫她。 渔嫣快步过去,只见窗子上嵌着一枚小手指头大小的石子,而且正中梅花雕花的花蕊上,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意和过去,用力抠下了石子在手里抛了抛,四处看看,跑去一棵大树边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应当是从那边打来的,擦过了这棵树。真是好功夫!” 渔嫣跑到那边对着窗子里看,恰能看到屋子里的榻,这人是站在这里监视崔老八吗?她脑子中又闪过那位杀猪的男子,其貌不扬,身藏武功…… “我们去买点猪肉吃吧。”她收回视线,认真地说:“买几个猪蹄,我做好吃的猪蹄给你们吃。” “可是,王后什么时候做过好吃的……”苏意和及时掩住唇,讪笑着退了几步。 渔嫣做菜完全看心情,若发挥得好,油盐正好,若心情不好,饭菜难咽。也只有御璃骁能若无其事吃得肚子圆撑。 “其实是你们不懂得欣赏。”渔嫣一本正经地说。 “是,王后说得对。” 苏意和拱拳,王后才是王中王呀,被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宠着爱着,是真正呼风唤雨的人物。 渔嫣踮脚,抬手,往他脑门上摸摸,“乖,我高兴了,给你找个好媳妇。” 苏意和心里咯噔一沉,别又是小肉团儿……还好,有十一王爷! ————————————————————分界线—————————————————————— 猪肉铺子在东门处,离凤卿家只隔一条街,那人正在剁排骨,两把沾满油的砍刀舞得生风,剁得砧板上咚咚地急响。 渔嫣叫来涟城万事通虎大梁,把这人的底细摸清楚了。他叫赵威,三十岁,东江人氏,十年前来此处…… 这个时间挺有趣,正是米怀瑜走的上半年,赵威来到这里。他做过店伙计,贩卖过针头线脑,最后开了这家猪肉铺子,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尤其是人长得普通,走到大街上,往人堆里一丢,就找不到人了。 “这人有意思。”渔嫣站在不远处,盯着赵威看。 “哦?是他剁肉的姿势好?”虎大梁伸长脖子看,不解地问:“每个卖猪肉的都是这样剁呀。” “虎爷,你能剁这么快吗?”渔嫣笑着,快步往前走。 “我?”虎大梁脸上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说:“当然能!” “你是看着别人能吧。”渔嫣开了句玩笑。 虎大梁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跟了上来。 “夫人买肉?”赵威抬头,满脸堆笑问道。 “对,我要买十头猪,给我相公纳妾摆宴所用。”渔嫣笑着看他,脆声说:“凤家大娘对我相公十分中意,我也很喜欢凤丫头,想让她给我做个伴,给我相公开枝散叶。” 赵威脸色沉了沉,把刀一丢,粗声粗气地说:“夫人真大方。” “女人就这样啊,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什么牺牲都肯做,多聪明的人也会变傻。”渔嫣掩唇,笑得开心。 ☆、爷是来抢婚的【94】 “卖完了,没有了。” 赵威脸色更加难看,把剔骨刀往砧板上一剁,把堆在上面的猪肉往脚边的竹筐里扫。一只肉骨头滚到地上,卧在木案底下的大黄狗站起来,鼻子嗅了几下,叼起来,准准地丢回筐里。 “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嘛。”虎大梁板起了脸,弯腰抱起了大筐,“这些我都买了,我送给凤卿姑娘做酒席。” “不卖不卖。”赵威把筐子夺回来,狠狠瞪了赵威一眼,气冲冲地进了铺子里。 虎大梁火了,大步往铺子里追,“赵威,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哪有往外逐客的?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得得卖,我虎爷偏要买……哎哟喂……” 他没说完,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摸了满手的油污,血渍,痛得呲牙咧嘴铄。 那铺子里就是赵猪的地方,地上全是油渍和猪血,还丢着好几副油乎乎脏兮兮的猪下水。 赵威在油地上疾步如飞,还扭头冲着虎大梁啐了一口。 “呸,老子就是不卖给你们,想拐着凤卿给你们作小,当奴才,呸!” 渔嫣微微笑,视线追着他的双脚走,此人的轻功卓绝,下盘极稳,所以才在油地上行走如飞燕。 “罢了,他不卖,我们去别家,我喜欢给相公娶小妾,回去后又能伺候相公,还能伺候我,这凤卿看上去老实,又有个老母亲要照顾,她会乖巧的。” 渔嫣让人拉起了虎大梁,慢吞吞往街对面的一家猪肉铺子走。 “赵威,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个破猪肉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凤卿怎么看得上你?作白日梦吧!” 虎大梁本不是刻薄的人,但刚赵威把他给气着了,粗声粗气地呵斥几句,扶着腰去追赶渔嫣。 赵威把菜刀用力掷来,只听咣当一声,菜刀正撞到对面猪肉铺挂肉的铁勾上,那勾子居然断了! 渔嫣飞快扭头,俏脸覆霜,对着赵威大喊:“混帐东西,你若有种,晚上来抢亲啊,凤卿,我家相公娶定了!以后就是给我端茶倒水做奴才的命!” 赵威脸色铁青,用力地摔上了门。 “这臭小子!”苏意和挽起袖子,要带人过去教训他。 “随他去。”渔嫣摇摇头,让卖猪肉的把铺子里的猪肉全送去府衙,又让人去月下观酒斗请骆崇恩来当大厨掌勺。 “凤卿要嫁人啦?”有好事的跑过来,拉着虎大梁问。 “是啊,给夫人家作妾室,肖公子可是京中贵人,祖上世代为官,知道几品官吗?”虎大梁仰着下巴,大拇指一伸,傲视四周围上来的百姓,仿佛嫁的是他女儿,世代为官的是他。 “二品大员,二品知道多大的官吗?那可是大大的官!凤卿现在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虎大梁见众人露出羡慕惊讶地神色,下巴抬得更高了,“肖公子和我可是好朋友,看着没,这酒席都请我来帮忙,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我办的。” “哇……”百姓们啧啧赞叹。 虎大梁满面红光,摸着额头,大声呼喝猪肉铺子的老板动作再快点。 “虎爷,怎么不把虎陵虎朵也嫁过去,他也能称你一声岳父?”有人打趣地说。 “虎陵虎朵太野啦,人家就爱凤卿这样的美人。” 虎大梁脸色尴尬了一下,随即嚷道:“谁说的,我家丫头又漂亮又大方,还聪明可爱,我可舍不得嫁这么远,二品大员也不成!得给我家做上门女婿的。” 众人一阵哄笑。 苏意和在旁边也忍不住地笑,渔嫣也掩唇,快步走开。这汉子心粗,是个大好人。但他说得对,虎陵虎朵太野了,不适合嫁去京中,留在涟城最快乐。 霞光浓斜天际,映得满城红光。 凤家小院内。 凤卿跪在渔嫣面前,满脸错愕,她面对的居然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夫妻,皇帝和皇后! “你可听懂了?那米氏夫妇坑蒙拐骗,罪行累累,我已把她们关入大牢,他们以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渔嫣放下茶碗,看着她说:“你得牢记我的话,莫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时候才后悔。你母亲想看到你过得安好,不愿意看到你受苦。我问过问离,再好的医术,再好的药,也只能保得你母亲一年的寿命。” “是,我懂了。”凤卿含泪点头。 “我有一事问你,赵威喜欢你有多久了?这些年,可有起过二心,追求过别的女人?”渔嫣又问。 凤卿不解地抬眸看她,摇摇头,“有些年月了,但我心中只有米大哥……” “我知道了,你米大哥也一定不想看到你为了他,过这样的苦日子,你过得好,他才会安心投胎。”渔嫣后几个字咬得重了点,她已让人前去捉拿米怀瑜,一定要处死他,以昭正义。 凤卿双手掩在心口上,轻轻地点头,落泪不止。如今人不在了,她的等待成了一场空,也罢,为了母亲,从此新生吧。 “我夫君不能陪你演这场戏,就是因为他是皇帝,一言九鼎。但我想作主,为你选一门亲事,成不成,就看今晚了。”渔嫣扶她起来,给她把发丝捋到耳后,柔声说:“相信我,选相公,虽说不必一定选择富贵,但一定要选对你不离不弃之人。有人一去十年,有人一守十年,若他有勇气前来找你,我觉得这人能嫁,必不负你。” “谁?”凤卿疑惑地问。 “等着看吧。”渔嫣拉到她到梳妆台前,摁她坐下。 铜镜中,凤卿泪眼朦胧,更添几分娇楚动人。渔嫣选了一枝金簪,绾进发间,金珠流苏映着她如雪脸颊,明媚娇美。 “走吧。”渔嫣等她更衣完毕,拉起她的手,带她坐上轿子。老太太也被扶了出来,另乘一顶小轿,一起抬去府衙。 一路上百姓都围过来看,她要嫁入京中二品大员家的消息已经传来,大家都赶来看热闹。 渔嫣看猪肉铺子,大门紧闭,不见赵威身影。 看人看眼睛,赵威为人应该不坏,长相普通一些又算什么,嫁的是相公,不是长相好看的废物。当然,这一切还得看赵威愿不愿意坦诚他的来历,来历又是否清白。若是不清不楚,渔嫣就会把这母女带回京中,择婿而嫁。 她一向觉得,善良,就得褒奖!丑恶,就得惩罚! 虎大梁换了身新衣裳,折腾得一身亮灿灿的,和知府一起站在门口迎接这一行小轿。鞭炮噼哩啪啦地响了起来,在烟雾缭绕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就闯了过来。 赵威来了!而且他还刮掉了胡子,把头发也洗干净整得规矩齐整,换了一身青色锦衣,束着宽腰带,猛地一看,还真是个俊朗的后生。 赵威伸手拦在小轿前,焦急地大喊,“凤卿不要嫁!” “赵威,你怎么来了?”凤卿掀开轿帘,愕然地看着她。 “不要嫁去京城。” 赵威双眼红通通的,大步走过来,双手往轿杆上一摁,轿夫居然双腿发软,硬生生被赵威把轿子给摁了下来。 “凤卿我喜欢你啊,我杀猪卖猪,是因为银子来得快……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卖了……” 赵威一双大眼睛痛苦而又期待地看着凤卿,双唇微颤着,大声说:“只要你喜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嫁去京城。给人作小,受人欺负,我到时候保护不了你啊。” “夫人不会欺负我。”凤卿见人群越围越多,怕给渔嫣惹麻烦,赶紧下了轿子,推他走开,“你快回去吧,谢谢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啊。” “你给我机会啊,我会做到……”赵威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小,就势单腿往地上一跪,从怀里摸出一对金镯,“我早就买好了,全套的金器,我积攒了聘礼,置了田地和宅子,我就想娶你为妻。” “好感动啊。”渔嫣慢步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威说:“但是你的银子,来得真的光彩吗?” “有何不光彩?”赵威扭过头,愤怒地看着她,“总比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坑老百姓,吸老百姓的血汗强无数倍。” “赵威不得无礼,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退下去!”凤卿吓到了,赶紧掩住他的嘴,给渔嫣跪下请罪,“夫人莫要生气,他是杀猪的,性子粗糙。” “你为我求情吗?”赵威顿时有了笑脸。 “别说话了。”凤卿红着脸,瞪他一眼。 “我带你走,我要娶你,”赵威说着,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渔嫣就说:“你们就作白日梦去吧,爷今儿就要带凤卿走!” “我夫君可是二品大官喽。”渔嫣故意说。 “那又如何?难道二品就能只手遮天?我偏要娶她,这亲我抢定了!”赵威冷笑,把凤卿紧紧地搂在臂弯中。 “但凤卿可不想嫁你啊。”渔嫣慢吞吞地冲凤卿呶了呶嘴。 赵威匆匆低头,见凤卿眼睛红肿,双眉紧拧,赶紧松开了手,焦急地说:“凤卿,不要给人家做小妾,不要作践自己,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漂亮,聪明,善良,大方,温柔……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这二品官也就是有点钱有点权,他给不了你一生一世啊,他还有这么厉害的夫人,你会受欺负的。我不会欺负你,我会好好的疼你,我也会孝顺老太太,我发誓……” 他举起右手,对天盟誓。 “这是干什么呀!”老太太颤微微地从轿子里下来,急得满头大汗,“赵威呀,你不要破坏我家凤卿的姻缘,肖公子和夫人是好人,会疼我家凤卿的。” “老太太,你把凤卿嫁给我的,我会孝顺您老人家……您忘了吗?每晚凤卿还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是我给您做好了粥菜,放到灶台上,是我给您熬好药……” “啊?是你啊?”老太太愣住。 “娘,怎么回事?”凤卿也愣住了。 “这些年,你总说晚上要给人家去洗衣服,我有时候熬得困了,就会在院子里睡了,迷迷糊糊,总有人抱我去屋子里,还给我做好饭菜,我以为是你啊……”老太太拉着凤卿的手,上下打量赵威,“但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凤卿心中有姓米的,我怕让她不自在……不让我再来。”赵威的脸胀红了,眼巴巴地瞅着老太太,大声说:“老太太,相信我,我会对凤卿好,我已置了一间小院,有九间房,有小花园,种了老太太喜欢的芙蓉花,还有凤聊喜欢的凤仙花,我还买了十亩地,我就是想置办好了,老太太会同意,会点头把凤卿嫁给我。老太太,您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做小的苦楚吧?官越大,家里妻妾越多,您不能送凤卿去受这委屈。” “这、这,这如何是好呀?”老太太左右看看,心里没了主意。 “来人,把赵威拿下。” 渔嫣拉长脸,手一挥,侍卫立刻向赵威围了过去。 苏意和早有准备,一手扣住了凤卿的肩,对着赵威说:“不要反抗,凤卿可在我手里。” 赵威藏于袖中的短剑跌在地上,咣当一声锐响…… ☆、真实身份【95】 赵威双手垂下,愤怒地瞪着渔嫣,“你想怎么样?” “哎,果然老了,难得见到对我大吼大叫的男人。”渔嫣抚了抚发髻上的碧玉珠花,转身往府衙里走。 婢女们围过来,扶着老太太和凤卿走进了大门。 “凤卿!”赵威大喊了一声。 “进去吧。”苏意和推了他一下,嘲讽道:“有胆量来,就有胆量进去。瑚” 赵威扭头看他,冷冷一笑,大步走向大门。 大门缓缓关上,把看热闹的人挡在外面,议论声久久不歇,风吹来,卷起满地鞭炮残红漫天飞舞…铄… 御璃骁和莫问离正坐在厅中下棋,棋局又胶着不下,小炉上温着酒,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清甜酒香。 他二人如今想喝烈酒,得经过渔嫣点头,偶尔能喝一回,平常都是喝着这种带着清甜味的米酒,过过瘾,沾沾唇,谁让他们都不年轻了呢? “今天有男人吼我了。”渔嫣秀眉紧拧,快步过来,往御璃骁身边一坐,唉声叹气。 “谁敢吼我们的嫣儿?”莫问离抬眸看她,满眼地笑,双手牢牢地挡在自己的棋子前面,怕被御璃骁再偷了他的棋子。 “你这是什么姿势?”渔嫣看他的手,好奇地问。 “专挡奸贼。”莫问离瞟了御璃骁一眼,得意地笑,“我马上就要把他给打得求饶了。” “是吗,看看。”御璃骁一子落下,也狂傲地笑,“你再看看!” 莫问离飞快低头,只因一棋变化,整盘棋局都发生了微妙的转机。 “你又偷棋?”他脸一黑,故意质问他。 “自己蠢。”御璃骁不客气地嘲讽道。 “别下了,我被别的男人吼了。”渔嫣双手往棋盘上一搅和,棋子乱成一团。 “喂……” 两个人都拍案而起,怒视渔嫣。 渔嫣拍了拍手,高抬下巴,“如何?想睡床脚下呢?” “不如何。”御璃骁先软了,坐下去,倒了杯酒轻抿。 “你这妻管严。”莫问离恨恨地坐下。 “那你是啥严?”御璃骁掀掀眼皮子,他惧妻,莫问离这算惧啥? “懒得理你们。”莫问离脚一蹬,把炕上的小桌子蹬开,扭头对着外面说:“带进来吧。” 苏意和推着赵威进来,他梗着脖子,满脸怒容,腰杆挺得直直的面对三人站着。 “还不跪下请安。”苏意和往他的小腿上轻踢。 “男儿膝下有黄金,凭什么跪你们?”赵威冷笑,推开了身后的苏意和。 “你这臭小子……跪下!” 苏意和好歹也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被一个杀猪的连推带搡,难免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伸手就摁他的肩,想把他给摁跪下去。 哪知赵威的下盘极稳,他用尽全力,这人连晃也不晃动一下。 “这小子武功倒不错。”莫问离扭过头来,视线落在赵威的腿上,“赵威,你原名叫什么?” 赵威冷笑,傲气地盯着他。 “不错,敢吼我家嫣儿,还敢瞪我。”莫问离扬了扬长眉,端起酒杯,突然就往赵威的膝盖处打去,“跪下!” 酒杯击中赵威的左腿膝盖,痛得他左腿不由自主地往下弯,但右腿却立刻用力,把人给撑住了。 “这小子,骨气倒硬,”莫问离又拿了只酒杯,不过这回是倒酒喝。 御璃骁把渔嫣弄掉的最后一粒棋子捡好,慢吞吞地说:“童月,从天下第一盗的门下逃出来,也有十年了吧。” 赵威猛地一个激灵。 “盗中王的第十九个徒弟,童月,十年前叛|逃师门,不知所踪。你的脸,谁帮你换的?”御璃骁又问了。 赵威退了几步,因为左膝疼痛,步子有些跛。 “你不肯做盗墓之事,离开师门,也不算你有错。他们找了你三年,只找到一具白骨,也就罢手了,反正你也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弟子。你也算因祸得福,盗中王胆大包天,敢盗皇陵,满门抄斩,你倒是一个人逍遥到今天。”御璃骁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继续问:“但是,你为何要偷寒水宫的东西?” “什么?什么寒水宫的东西?”赵威脸色一变,粗着脖子顶他,“我早就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御璃骁从一边拿起了一只小盒子,往他身上一丢,一朵镶着美玉的珠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 “那些小乞儿的藏宝处,不是你常会悄悄放些值钱的漂亮东西进去吗?你知道他们喜欢凤卿,会把这些漂亮的东西拿去送给凤卿,而你只是杀猪的,怕亲手去送这些东西,引来别人注意。” 莫问离接过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心思倒是挺细,不亏是盗中王的弟子。只是你不如他心狠手辣,也没他的胆大包天。杀猪好,谁也不敢轻易惹一个天天挥着杀猪刀的男人,但也不会轻易注意到你。” “这不是偷的,这是我买的。”赵威捡起了珠花,忿然道:“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是吗?那个香粉盒又是哪里来的呢?”御璃骁脸色一沉,冷冷地说:“还有马车里男婴手里的银珠,也不是你吗?” “我是见过那辆马车,那香粉盒是从马车里掉出来的,我见它好看,又香,猜着凤卿会喜欢,反正追不上那辆马车了,就放到小乞儿那里去了。”赵威脸皮涨得通红,大嚷道:“我说过,我不偷东西,十年前离开师门,我就再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我没偷!你们不要污蔑我,不要在凤卿面前这样诋毁我,不要想这样就把凤卿带走。” “若不是他,是谁?”渔嫣拧眉,她信赵威的话!脑子里又闪过了崔老八那富丽堂皇的家。 “反正不是我,你们不要和我抢凤卿……”赵威脸色突然变得扭曲铁青,指着三人说:“你们三个……太不像话了,二夫一妻,难道想让凤卿也去做这丑陋的事?” “呸,掌嘴!”渔嫣变脸了,脆声娇斥。 苏意和上前就往他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你面前坐的是我们后青国的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寒水宫尊主。” 赵威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民间有传闻,虽然表面上莫问离是渔嫣的哥哥,但其实他与渔嫣是生死之交,同命同心,就差没成亲了。但皇帝御璃骁极爱妻子,又因为当年圣战之时,莫问离以命相救,跟他生死同闯,所以对二人的往来不计较而已。 他今天骂这样的话,简直是犯了大忌讳,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他缓缓跪下去,绝望地说:“那、那,难道你们要把凤卿带去宫里?” 渔嫣又觉得好笑了,到这时候了,他还没想到自己的死活,脑子里全是凤卿! “你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晓,凤卿要不要嫁你,得看她的意思。”渔嫣让人把凤卿母女带进来。 凤卿赶紧跪下,小声央求道:“皇上,皇后娘娘开恩,赵威并非有意冒犯,饶过他吧。” “什么?皇、皇上?”风大娘吓到了,腿一软,扑通栽到地上。 “快起来。”渔嫣亲手扶凤大娘坐下,笑着说:“我想给你们保个媒,这童月出身苏南一个武林世家,家道中落之中拜入道中王的门下,他初衷是做一名侠盗,劫富济贫,但道中王实际是上一名恶徒,所以他才隐姓埋名来到此处。他今年二十有九,从未娶妻,痴等凤卿十年,家业已置,略有积蓄,为人正直善良,只要凤卿肯嫁,你母女后半生也有依靠了。凤卿是个好姑娘,忠义,善良,漂亮,大方,孝顺,我很喜欢她。本宫会让皇上御笔赐婚,并封凤卿为忠义夫人。” “皇后娘娘亲自保媒,是我们卿儿的福气,卿儿你的意思呢?” 米大娘紧紧握着凤卿的手,期待地看着她。皇帝赐婚,这可是大福气,今后这涟城中,就没人敢欺负凤卿了。 “我……”凤卿很犹豫,脑子里、心里都是米怀瑜……有些感情深刻心中,即使那人不在了,也不可能轻易抹去。 “凤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保证,你不喜欢我杀猪,我们就开个铺子,酒馆,相信我,我让你当老板娘,我都听你的。”赵威又急了,连声恳求凤卿。 凤卿抬起红肿的双眸看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近地、仔细地看他。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高挺的鼻梁,明亮清澈的双眼,还有为了她特地梳好的儒雅书生一样的头发……这个人在她身边绕了十年了! ☆、夜御凰【96】 “我再想想。”凤卿抽回手,退到了米大娘的身后。 赵威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连声说:“好,你再认真想想,只要不进宫,想多久都可以,我已经等了你十年,再多等段日子也不要紧。” “凤丫头,你就答应吧,”米大娘拍着凤卿的手,也有些失望,“他是个老实人,常常来给我打扫院子,从来都没邀过功……娘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你就让娘安心闭眼。” “娘,别说这样的话……”凤卿急了,赶紧搂住米大娘的肩,小声说:“让我再想一天,一天就好了。” “好,一天,那就一天。”米大娘竖着一根手指,颤微微地举到赵威的面前,“一天,你准备酒席够了吧,摆个三四桌就好。” “那怎么成,皇帝赐婚,起码也要有一百来桌呀。”赵威摸摸后脑勺,狂喜道:“我现在就去准备,凤卿你等着,我晚些就把嫁衣给你送来。铄” 他撒腿就跑,轻功不错的他,一眨眼就窜到了屋外。 “人各有志,这小子不爱财不爱官,就爱当个普通人,不过这小日子也不错。”渔嫣看着他的背影,笑吟吟地说:“只是没想到,杀猪这么赚钱,居然让这小子攒出了这么份家业。”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御璃骁轻轻点头。 “好了,凤卿,坐吧。”渔嫣让母女两个到桌前坐下,小声问:“现在给我说说拳馆里的事。” “拳馆?”凤卿好奇地看着她,“拳馆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这只鼻烟壶吗?崔老八曾冤枉是你偷的,”渔嫣拿出那只鼻烟壶给她看。【见第89章】 “对啊,当时那些小乞儿们说,是从武馆后面捡的。”凤卿点头,不解地问:“这和武馆有什么问题吗?” “武馆的老板和崔老八来往多吗?” “多,崔老八这一年来几乎每场拳赛都参加,他发达了,找了很多拳师过来打拳,生死勿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人,银子给得不多,还要赌命,都换了好多拳师了。”凤卿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们老板也不太喜欢崔老八,说他太贪心了。” 渔嫣起身走到窗边,沉思良久,小声说:“崔老八没死,他演了出金蝉脱壳的戏,跑了。” “哦?你如何确定?”莫问离抬起胭脂眸,温柔地看着她。 “猜的,”渔嫣转过头,水眸轻眨,一本正经地说:“反正猜错了也没损失,来,我们都猜猜,他去了哪里……” 一阵倒吸凉气声。 “你赶紧坐下吧。”御璃骁抚额,这是猜谜大会?他快饿疯了,她哪来的精神? 渔嫣挨着他坐下,轻声说:“崔老八突然发达,不是因为骗了米怀瑜偷来的珍珠,而是因为他本来就很富有,只是这两箱珍珠刺激了他,让他再也不想隐瞒下去,要过以前那种耀武扬威,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御璃骁用筷子指指苏意和,满眼笑意,“既然鼻烟壶在他手上,说明寒水宫的宝物被盗贼毁坏的事,只有找到了他才有答案,意和,你们都去找他吧,谁先找着,重重有赏。赏你们自己任意挑选你们想去的大营。” “太好了。” 苏意和一声欢呼,热血方刚的年轻人,谁愿意成天当保镖呢?纵马大漠,飞驰草原,虽然清苦,却能施展报负,建功立业。 一群年轻人饭也不管主子们还没开吃,匆匆扒了几大碗饭,拎着刀就跑了。 “哎,想当年……”渔嫣看着年轻人跑远,幽幽地叹气。 “得了,你再想当年也想不回去。”莫问离嘴角轻抽,用筷子打她的额头,“你会一天一天地老,长满皱纹……” “你比我更老,你快成脾气古怪的糟老头了。”渔嫣小脸一拉,拍开了他的筷子。 莫问离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手指绕着一缕乌发,薄唇噙着半分冷笑,“是吗?糟老头儿?我浑身上下,哪里像糟老头了?如今本尊主一||夜||御|数女,不在话下……不知某人可行否?只怕早就成了半搭子的软腿了吧,不然我替替你,好好照顾一下丫头?” “呸!”渔嫣伸手就拧他的嘴。 “过份了,还有老人家在。”御璃骁也用筷子打莫问离的手腕。 米大娘一脸尴尬,连连摆手,“草民老了,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凤卿捂着羞红的脸在旁边看着,又震惊,又好奇,还觉得好笑,这哪里像尊贵的皇帝和皇后,哪里像寒水宫让人闻风丧胆的尊主呢?原来,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呀。 几人闹到半夜,莫问离多喝了些,就歪在贵妃榻上睡了。 渔嫣伺候御璃骁梳洗完,坐在他身边泡脚。 “骆家兄弟为追查霜儿姑娘之死来到涟城,说明他们已经嗅到了敌人的气息,那人应该就在涟城,不知道和崔老八有没有关系。” “还想呢。”御璃骁扣住她的手指,拉到唇边亲吻,“怎么现在还这么爱操心。” “多想点事,能老得慢一些。你别成天懒洋洋的……”渔嫣嘻嘻地笑。 “我老了吗?”御璃骁眯了眯眼睛,威胁十足地问她。 “夫君永远不老。”渔嫣趴下来,俯在他的胸口上,娇软地说:“我的夫君,永远这么威武。” “真的?”御璃骁环住她的腰,轻轻地勾开她的腰带,大手一抱,绯色腰带像晚霞一般在半空中飞散开,又被他拽住了一角,往回一带,于是正落到了她的脸上。 “你天天操心别人,自己想想,有多久没有管过我了?” 他一翻身,把她拢到身下,隔着绯色薄绸,亲吻她的眉心。 “不过十日而已。”渔嫣吃吃地笑。 “真的吗?什么时候你也不会数数了?” 他用膝盖轻轻地往上推她的裙摆,一点一点地往上靠近…… “嗯……” 渔嫣难耐地低哼了一声,想抱住他的肩,但他却故意躲过,用她的腰带把她的双手缚住,绑在了床柱之上。 “绑我干什么?”她娇嗔道。 “以后都得绑紧一些,不许你管这么多闲事,把我都忘到脑后了……”御璃骁小声抱怨着,握着她的纤腰,猛地一个用力…… ——————————————————————分界线———————————————————————— 月下观酒斗后院小屋中。 骆崇恩拧干帕子,给骆怀惜擦着额上密密的汗,担忧地说:“我已经依着他的意思,去杀了崔老八,但那场火真是古怪,不知道怎么就烧了起来,还烧死那么多人……当初你我决定退出江湖,除了对付仇人,不再沾染血腥,但我现在破了戒,你又中毒,伤你的人至今还不出现,我真没用……” “大哥,别说这些傻话。”骆怀惜闷哼着,乌青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分外吓人。 “哎,明明看到那人在这里出现,有两回差就抓到了他,还是被他逃脱了,若是上回我跑得再快些,你我现在可能早就离开这里了。”骆崇恩抱住头,痛苦地说:“霜儿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霜儿没了,我不能再让你再出事。” “生死由命,你不要太担心了。”骆怀惜眨了眨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嗯,你睡吧,我出去找找他。”骆崇恩拍拍他的手,刚站起来,突然有一枚银亮的飞镖从窗外打进来,擦着他的肩膀,正中他挂在墙上的衣服。 他飞快地过去,拔下飞镖,取下上面的纸条。 “什么事?”骆怀惜撑着双臂,想坐起来。 骆崇恩脸庞扭曲,恨恨地说:“得寸进尺,居然让我去杀掉赵威,抓走凤卿姑娘,去风山口找他拿解药。” “他脑子进水了吗?大哥你别管我,不能再为我杀人。”骆怀惜赶紧大喊,身子突然一震,大口的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怀惜,你怎么样了?”骆崇恩赶紧丢开纸条,大步奔过来。 “大哥,你不要管我,我这毒已入了心肺,不会好了,你只管替霜儿报仇就好。”骆怀惜连连摇头。 “不行,我现在就去,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拿到解药。你睡着,天亮之时,我一定回来。”骆崇恩牙关一咬,抓下墙上挂的短刀就走。 ☆、番外结局一【97】 大红的嫁衣放到了凤卿的眼前,她犹豫了好半天,才伸手摸了摸。 大红嫁衣,十年前她就给自己置办了一套,但是时光无情,她比以前高了,也更饱满了,眸子里有了风霜,唇角有了苦涩。那衣裳已经不合身,颜色也不如刚置办时鲜亮。说过要娶她的人,始终没来。 面前站着一个戴着红花儿的媒婆,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抬着大木箱。赵威特地请了媒人,送来了聘礼。 媒婆眨着精光闪闪的眼睛,好奇地问她: “凤卿姑娘,你为啥不嫁大官,要嫁赵威呀?瑚” 凤卿没出声,其实她并不太想嫁。那人是好,但并非她所爱,她情不自禁地拿着赵威和米怀瑜去比较。米怀瑜年轻多情,温柔体贴的笑容,就在她心里牢牢地占据着。但是她用力想了想,居然没能想起米怀瑜到底长什么样,除了那些感受,那人的五官都在记忆里模糊了。 “岁月过得真快。”她感叹道铄。 媒婆挥挥手,让大汉们把木箱子放下。 “花婆喝茶。”米大娘亲手捧着茶碗过来了,请她坐下。 媒婆接过了茶碗,拿眼角瞟了一眼凤卿的腰带,上面拴着银袋子,但凤卿看上去没给谢银的意思。她拧拧眉,眉角的黑痣跟着皱了皱,继续叨叨。 “要我说,嫁去京城多好啊,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生了儿子,也能当官,生了女儿,也能嫁给当官的,比嫁个杀猪的好了千百倍,你这丫头怎么想?这十年来,你娘也托我给你说过几趟媒了,你全都不肯嫁,这要嫁了吧,偏又是赵威。他十年没娶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有毛病……” 凤卿没出声,走到箱子边上,打开箱子看里面的聘礼。全是按着涟城大户人家的规矩来的,几大件,几小件,黄金九锭,白银九锭,象征长长久久。 “米大娘,你可好好劝劝你丫头,赵威可比不上二品京官,就算是我们去了,打赏也不止一点点……”媒婆又瞄她腰上的银袋儿,眉眼间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对……”米大娘反应过来,赶紧进屋,拿了些碎银子出来,捧到了媒婆面前。 媒婆接了银子,堆了满脸的笑起身,“反正你们自己想好,女人嫁得歹了,一辈子吃苦头。反正男人是要三妻四妾的,不如嫁个有权有势的,过富贵日子,以后儿女成人,你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千万别犯傻。” “花娘,赵威给你银子,你还拆他的台啊?你赶紧回去吧。”凤卿拧拧眉,这话是越听越不好听,当官的也是人,有了些权势就比人高了一等了? “得,你自己掂量,我们走。”媒婆拧着细长的眉,扭着水桶腰,迈出了门槛。 “凤卿,你不会还想着那个人吧?”米大娘迈着小脚过来,扶住凤卿的胳膊,担忧地看着她。 凤卿掺着她坐下,轻声说:“娘,都过去了,我们不想了。” “凤卿,我们嫁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米大娘紧握着她的手,轻叹道:“你有了好归宿,我就安心了。” “嗯。”凤卿点头,挤出笑容,轻声说:“我去试一试衣裳。” “去吧。”米大娘连连点头。 凤卿抱着嫁衣进了里屋,红艳艳的锦缎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她犹豫了一下,从箱子里拿出了早年置办的那套嫁衣,和新嫁衣并排放到榻上,久久地看着。 “凤丫头啊,你试试吧。” 米大娘进来了,见她又在看旧嫁衣,于是过来把旧嫁衣抱起,放回了箱子里,把新嫁衣抖开,展在她眼前看着。 大红的颜色包裹着她饱满的身体,把白皙的肌肤也映上了几许红色。她一直是漂亮的,再艰难的日子,也没能折损她的漂亮,因为她的漂亮,由心而生。善良和勇敢,是女人最完美的漂亮。 一阵风吹来,把屋子里的烛吹灭了。她拧了拧眉,搂起裙摆,摸索着去摸火折子。 “娘,你坐着别动。”她柔声说,暗色中,一团黑影在门边靠着。 米大娘没出声,凤卿摸索着到了桌子边上,刚摸到了火折子,便闻到了一阵异香,紧接着,脑子便糊涂了起来,眼前越来越黑,毫无光亮的黑,然后便软乎乎地往地上滑去。 黑影从门外窜进来,把她往肩上一扛,匆匆往外奔去。 ————————————————————分界线—————————————————————— 晨光微洒,满院光华。 渔嫣捋了捋长发,从被窝里钻出来。 “再躺会儿。”御璃骁的胳膊揽过来,把她摁在怀里。 “天亮了,我给你煮早饭去,问离昨儿说想吃面疙瘩,你想吃什么?”渔嫣推了推他的手,软软地撒娇。 “这么早你就惦记着他想吃什么……”他把脑袋埋到她的小腹前,一张嘴,往她的腿上咬了一口,忿忿地说:“总有一天,我把他关在寒水宫的宝库里,就让他守着他的宝物们去。” “要说我坏话,声音小些,渔嫣快出来。”莫问离的声音从窗外幽幽地飘来。 “这厮起这么早……”御璃骁的脸绿了绿,翻身坐了起来。 莫问离在外面冷笑,“你就尽管多睡吧,渔嫣随我回寒水宫去。” 正说话时,虎陵和虎朵的大嚷声从外面冲进来了。 侍卫们拦不住,只得看着两个姑娘虎气十足地跳过了高高的台阶,奔向莫问离。 “公子,夫人,大事不妙了。”虎朵大喘着,抹着额上的热汗,急匆匆地说。 “急什么?”渔嫣飞快地跳下榻,披了袄子迎出来。 “刚刚我们去凤卿姐姐家,想看看她做好决定没有,但是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应。我担心她又反悔了,躲在家里不出来,所以翻墙进去看,结果只看到米大娘一个人躺在地上,脸都冻白了,只剩一口气,凤卿姐姐不见了。”虎陵拉开虎朵,噼哩啪啦地说。 “稍等等。”渔嫣急匆匆地梳洗完,与众人一起赶往凤卿家。 赵威也刚刚赶到在凤家,正在榻前服侍凤大娘喝水。 “我家卿儿去哪里了?”凤大娘不停地抹眼泪,哭得快背过气去了。 “仔细找过了,没有任何发现,对方很小心。”赵威见几人进来,垂头丧气地说:“难道是她真不想嫁,所以跑了吗?” “怎么可能呢?大娘还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丢下母亲离开?” 渔嫣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潮湿的梅花香。隔壁小院的十多株梅花开了,艳丽的花苞缀在枝头,用迷人的香味提醒大家,春天即将来临。 莫问离给凤大娘把了脉,让虎陵倒了碗酒过来,给大娘擦手掌心。 “大娘是中了迷|药,所以才晕倒的,因为她年纪大了,又冻了大半夜,所以才苏醒得很慢。凤卿应该会醒得更快。” “不知道谁把凤卿带走了。”渔嫣拧眉,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难道是米怀瑜……” 这人偷偷摸摸回来,就为了带走凤卿吗? 她慢步到了门边,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梅花香在鼻尖萦绕着,久久不散。她随手抚了抚梅花枝,然后蹬着墙边的石块,趴到墙头看对面。 御璃骁在屋顶和院墙上又仔细找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所以这时候正好在隔壁小院子里查找,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隔壁院子养着一只大黄狗,这时候正无精打彩地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院子的主人吓得不轻,正缩在门里面,悄悄看外面。 “这是什么?”御璃骁从地上捡起了一小块糕点,问院子主人。 “不知道,可能是从哪里捡回来吃的。”主人哆哆嗦嗦地回话。 “我看看。”渔嫣向御璃骁伸手。 御璃骁把糕点递给她,她只看一眼,便认出这是月下观酒斗的糕点。上一回为了赔礼,给虎爷送了好多。 “骆家兄弟来过!”她跳下了砖头,拍了拍手,大步往外走,“走吧,见见这两位。” 骆家兄弟的武功平平,但是在用药这方面出神入化,他们不用普通的毒药和迷|药,皆用随手可得的食材,搭配出带有令人无法想像的威力的利器,让人防不胜防。 ☆、番外结局二【98】 月下观酒斗刚刚开门,伙计们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擦桌椅,清扫大门前的杂物。 “骆崇恩呢?”侍卫上前去,拍了拍伙计的肩。 伙计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二掌柜昨天生病了,大掌柜半夜出去抓药,还没回来。” “病了?”渔嫣拧眉,转头看御璃骁,“进去看看吧。瑚” “哎,你们不能进去。”伙计赶紧拦住几人,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二掌柜的病可吓人了,是瘟病,我是为你们好,别染上了。” “瘟病?”渔嫣扒开他的手,大步往里面走。她才不信骆怀惜好端端地得了瘟病,一定有猫腻。 几人闯进了后院,骆怀惜的房门虚掩着,一个伙计端着茶碗,一脸惊惧地跑出来,就跟见了鬼一样。 渔嫣心一沉,飞快地跑了进去铄。 骆怀惜躺在榻上,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声,脸上乌青,嘴上起满了水泡,模样极为可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问离,这是什么病?” 渔嫣掩鼻,退了好几步,被骆怀惜的样子吓得差点没吐出来。 “问我作甚。” 莫问离一脸嫌恶地瞟了一眼,直接退出了屋子。若非渔嫣拦着,不让他打草惊蛇,骆怀惜早被他给切了,还能等着他现在睁着眼睛喊疼? 御璃骁大步过去,取出银针往他的脸上刺了一下,拔出来时,银针针尖上带着黑色的血,银针很快就变成了乌黑色。 “是中毒。” “难道,是骆崇恩给他下毒,然后跑了?”渔嫣看向林中的石头小屋,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他昨日就病了,那去大牢的人只会是骆崇恩,莫非崔老八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仇人?” “崔老八的钱财来历不明,极有可能不干净。霜儿姑娘是被人先jian后杀,死得很惨。骆崇恩找他报仇也情有可原,但为什么要向他师弟下手?”御璃骁不解地问。 这时先前冲出去的伙计又回来了,带着酒楼里的管事和好几个伙计,围到了小屋门口。有两个管事的人先进了屋子,去里面看情况。其余人守在门口议论纷纷,商量对策。 “大掌柜还不回来,二掌柜看样子撑不下去了。” “这瘟病散发出来可是很可怕的,我们怎么办哪?” “掌柜平常对我还算不薄,我看,先请别的大夫来看看吧。” 渔嫣听了半天,突然间屋子里传出了管事的大呼声。 “不好了,二掌柜没气儿了。” 侍卫快步进去,没多会儿就跑了出来,向三人摇了摇头。 “他死了。” “这毒很常见,就是解药难寻。”莫问离接过御璃骁握的针,闻了闻,漠然地说:“死了也好,免得我动手。” “如今骆怀惜死了,崔老八不见了,骆崇恩把凤卿带走了,他们会去哪里?” 渔嫣百思不得其解,就算骆崇恩是为女儿报仇,也与凤卿没有关系呀。她拍了拍脑门,慢步往外走。 “苏意和他们去找崔老八的下落,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崔老八是狡诈之人,现在又有骆崇恩,他们莫轻敌才好。” “罢了,我亲自去吧。”御璃骁双手负在背后,慢步往前走。 “一大把年纪了,这么热血作甚。”莫问离扫他一眼,淡淡地说:“随我喝酒去。” “难道你知道……”渔嫣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他。 莫问离高深莫测地笑了。 ——————————————分界线—————————————— 凤卿醒来的时候,人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来自地狱,一声一声,激打得她浑身发紧。她努力借着山洞顶上透下来的一缕暗光去看四周的情形,嶙峋的山石怪异的突起,凉风不知从哪里透进来,吹得人骨子里都发凉。隐隐绰绰的,只见有团团黑影晃动,吓得人不敢大声喘气,但再去看时,那些黑影又不过是耸|立的钟乳石罢了。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有嘶哑的低语声从山洞远处传来,她犹豫了一下,扶着冰凉湿滑的石壁,慢吞吞地摸了过去。 里面是一个逼仄的小山洞,石壁上插着一支快燃尽的火把,光很暗,勉强照亮山洞。她定晴看,那两个人她都见过,一个是骆崇恩,一个是——崔老八,他不是死了吗? 她心一惊,连退两步,脚下踩到了小石子,响声惊动了那二人,不过眨眼间,那二人就像蝙蝠一样,应该到了她的面前,一前一后夹住了她。 “骆老板,崔老板,你们为什么抓我?”她冷汗直冒,紧张地瞪着站在面前的崔老八。 暗光笼在崔老八的脸上,加上他阴恻恻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个厉鬼。 “晚点你就知道了。”他冷冷一笑,拎着她的肩膀往石室里拖。 “把解药给我。”骆崇恩向他伸手,急匆匆地说。 “拿去。”崔老八眼神一闪,把一只小瓶抛向骆崇恩,那小瓶子掉在骆崇恩面前三步远的距离,往石壁边滚去。 骆崇恩赶紧去捡,此时崔老八突然出手,几只飞镖直击他的后背。 骆崇恩听到动静,敏捷地扑到地上,一个翻滚,躲开了毒镖,抓着小瓶一跃而起,怒视着他质问,“崔老八,你到底是何意?” “哈哈,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活不久了,看看你的手。”崔老八怪笑着,得意洋洋地看着骆崇恩。 骆崇恩低头,只见手心里一片暗黑色,这小瓶子上抹了毒药,沾上皮肤就会钻进体内。刺痛之后,麻木的感觉顺着手腕一直往上,很快半边身体都僵住了。 “黑峰,你知道我是谁吗?”崔老八张狂地笑着,从怀里摸出一截儿坠着美玉的红头绳,往骆崇恩的脸上打去。 骆崇恩看清这东西,顿时发出一声悲吼,“原来是你,你杀了霜儿!” “哈哈,你的丫头很水嫩哪,我整整玩了她两天两夜才,才让她痛快地死掉。”崔老八得意洋洋地走过去,踢了踢已经僵硬麻木的骆崇恩,“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岳父大人?” “你这个畜生,无耻,我要杀了你……”骆崇恩脸色涨得紫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睛充满腥红的血丝,热泪滚滚而下。 “你和青峰两个人总是抢先一步偷走我看中的东西,真是讨厌。”崔老八哼了一声,抬起一脚,重重地踹中骆崇恩的小腹,把他踢倒在地上,又一脚踩到了他的心口上,弯下腰,盯着他愤怒扭曲的脸大笑,“你也算是好爹爹,好兄长,既然这么好,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狗|贼,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剐我没用,若我告诉你,和我一起玩霜儿的,还有一个人,你只怕就会感谢我现在让你变成了枯木,不能咬舌自尽了。”他怪笑着,身子附得更低,一字一顿地说了一个名字: 青峰,骆怀惜。,你最好的兄弟!你为了他去大牢犯险杀人,再掳走凤卿的好兄弟。” 骆崇恩双目越瞪越大,喉中咕噜咕噜地响着,像濒死的兽一般悲鸣不止。 “崔老八,你真是个禽|兽……”凤卿已经听明白了,她抑制不住地愤怒,从地上捡起长刀,猛地刺向了崔老八。 “凤卿,你最好乖乖的,我会疼你。”崔老八一闪身,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往怀中一摁,“我最恨女人在我面前指手划脚,若不是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我现在就整死你了。” “你放手。”凤卿被他身上的臭味儿熏得作怄,使劲挣扎着,想从他身前逃离。她抓准机会,往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臭女人。”他怒嚎一声,抓着凤卿的头发往石壁上狠狠撞去。 “崔老八,你不得好死……”骆崇恩大吼着,额上的血管根根鼓起,已被怒火和恨意撑得要炸裂了。 凤卿被撞眼冒金星,脑子里一阵嗡嗡地响,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我就不信得不了手,那姓赵的每晚在你屋外转来绕去,讨厌极了,我偏要把你弄上手。那些官府的人只管查,崔老八和骆怀惜都死了,骆崇恩本来就是双峰大盗,身负累累命案,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谁能拿我怎么样?我好好享受享受你的这身子,到时候远走高飞。” ‘崔老八yin笑着,往她身上压了下来。 ☆、番外结局三【99】 没几下,凤卿身上的大红嫁衣就被撕开了。饱满的身子像熟透的蜜桃,雪肌被幽暗的火光抹上一层迷蒙的暖|色。 崔老八一脸邪恶地笑,开始扒拉自己的衣裳,他不褪外袍,怕冷!只扯开了裤带,左右腿用力蹬蹬,再往旁边一踢,两条黑乎乎的腿往地上一跪。 “娘们长得还真不赖。” “崔老八你这个畜|生……”凤卿醒了,尖叫着,用力踢打崔老八。 “劝你识相点,不然你会很难过的。瑚” 崔老八恶狠狠地摁住她的手腕,用她自己的喜袍捆住。 “去死吧。”凤卿猛地仰起上半身,用额头狠狠撞向崔老八的脸铄。 这一下撞得极狠,崔老八的鼻梁给撞断了,热血直流。 趁他捂着鼻子呼痛之机,凤卿跳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往他身上砍,“去死,你这个恶棍。” “臭娘们。”崔老八一掌扫来,满脸狰狞,糊满鲜血,活脱脱一个恶鬼的模样。 这一掌打在凤卿的肩头上,骨头一声脆响,凤卿的胳膊脱臼了! 崔老八一脚踩过来,正踩在她的腿上,怒气冲冲地骂,“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现在怎么玩死你。” 凤卿痛得发抖,呜咽哭了起来。 “混帐东西!” 突然间,山洞后面传来了怒吼声,有人猛地扑了过来,一脚踢向崔老八的后背。 崔老八扭头看,只见苏意和就在身后,手中寒亮的长刀直劈他的脑袋。他暗叫声不好,撒腿就逃。 “先把凤卿姑娘带回去。”苏意和拔腿就追。 一名侍卫给凤卿接上了手臂,用嫁衣把凤卿包起来,抱起就走。骆崇恩还躺在地上,嗯嗯地大叫。 “把他带回去,他也是被骗来的。”凤卿痛得满头大汗,低头看骆崇恩。 “凤卿姑娘不要说话了,赵威正在山下找你。”侍卫温和地说着,快步走出山洞。 两名侍卫抬起了僵硬的骆崇恩,快速往山下奔。 这山离涟城有一百多里远,骆崇恩救弟心切,一夜狂奔,硬是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这里,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又被他突袭,所以不是崔老八的对手。 林子茂密,参天大树把阳光遮得严实,林子里暗如黄昏。崔老八凭着对林子的熟悉,居然把苏意和给甩开了。 他一头大汗,往一条小溪跑去,像饿狼一般把脑袋埋进水里,大口喝水。山风很凉,身上的热汗一吹,顿时浑身发冷。尤其是没穿|裤子,两条光|溜溜的腿露在风里,格外地冷。 “妈的,这也能找到老子。”他咒骂着,往地上一坐,大口地喘着气。 “不能找吗?”嘲讽的笑声从树后传来。 他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前面。 是小桐带着寒水宫的人正等在这里。 “莫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老八居然认得小桐,一口就叫出她的名字。 “奉尊主之命,等你。”小桐冷笑,目光落在他的两条毛|腿上,厌恶地转开了脸,怒斥道:“抓起来。” 崔老八眼神一变,挥手打出几枚飞镖,转身没命地往前奔。 “去哪儿啊?”苏意和已经找过来了,长刀指着他咽喉,把他逼得步步后退。 “大爷,饶命,我是被逼的。”眼珠一转,崔老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向苏意和连连磕头,“都是骆崇恩逼我的,哦,他就是双峰大盗啊,他就是黑峰,他手上血债累累,他杀人无数,他是杀人魔头……” “哦,那他是该死,你呢……江湖上消失了十五年的篷门鬼手。”苏意和的刀尖抵住他的额头,一点点地往里面刺,血珠顿时顺着刀尖渗了出来。 十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jian杀掳掠,无恶不作。天下大乱那几年,更是趁火打劫,谋得了富可敌国的钱财,暗害了好多人的性命。天下大定之后,御璃骁清扫天下恶徒,他便带着财宝隐姓埋名过起了逍遥日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崔老八装傻充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真是骆崇恩逼我的。” 他说着,眼中精光一闪,舌尖一卷,咬碎了几颗牙,把牙往空中一吐,浓郁的香味在空中弥散开,居然是迷|药! 趁着众人躲闪,他又拔腿跑了。 “真是老jian巨滑。”苏意和脸色一沉,紧追上去。 但山林莽莽,早不见他的身影了。 “算了,不必追了,尊主已经找到了他最后一个老巢,他一定不舍那些钱财,会回去取。”小桐叫住苏意和,把长剑收回剑鞘。 “小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着的?”苏意和扭头看她,一脸笑意。 “我跟他好几天了,方才不小心绕进了陷阱,所以让你先进了山洞。”小桐笑笑,大步往前走。 “小桐姐姐,姐夫怎么没见人影?”苏意和跟在她身后,促狭地开玩笑,“是不是又被姐姐罚跪瓷渣儿……” “去,我有那么凶吗,我温柔得很!”小桐脸上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赶紧下山办事吧,少油嘴滑舌惹人厌。” “小桐姐姐说的是……不然娶到小桐姐姐这样的老婆,还得跪瓷渣儿……” “喂,那是不小心摔倒……” “哦,摔得好准……” “苏意和,你再胡说八道,我揍你……” 一行人追追闹闹,很快就钻进了密林中。 ——————————————分界线—————————————— 月下观酒斗的后院,伙计们给骆怀惜换上了青色的寿衣,抬来的棺木,准备给他办后事。一群衙役如狼似虎的闯了进来,把伙计们统统赶到一边,为首的衙差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地说:“大家听好了,大夫说,你们二掌柜得的是瘟疫,把二掌柜抬出来,烧掉吧。” “什么?太可怕了,是瘟疫啊!”伙计们吓坏了。 “所以不能出这个院子,赶紧把柴火搬来,就地烧掉。”衙差掏出帕子往脸上一捂,指挥人架起柴火,把骆怀惜抬出来。 听说是这样可怕的事,伙计们飞奔出去,抱了好多柴火进来,高高堆着,往上淋了油,还杀了两只公鸡,把鸡血洒在上面,以退瘟神。 衙役见骆怀惜已被抬出来,又大声说:“好了,你们赶紧出去,外面有大夫给你们准备好了药水,洗一洗,多喝一点,别染上了。” 伙计们脸色大变,拔腿就跑。衙役们互相看看,抬起骆怀惜就往火堆里丢。就在这时候,骆怀惜猛地跳了起来,踹开了几人,飞身就跑。 “好小子,爷还以为你不怕死呢。”衙役们乐了,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高弹起来的骆怀惜给罩了进去,网得严严实实。 骆怀惜脸庞扭曲,像条被网上来的大鱼,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力气用光了也好,免得凌迟的时候挣扎。”莫问离调侃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骆怀惜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出去,只见莫问离一行人慢吞吞地进来了。 “这么大堆火,烤着也暖和,不如架一只羊上去?”几人在火堆前坐下,渔嫣伸手烤了烤,小声笑道:“再来点儿好酒,一边吃,一边听。” “听他说了,怕你吃不下。”御璃骁看她一眼,忍不住拧眉,这时候还想着吃! “也对,青峰,你好好说吧,为什么要去寒水宫里偷东西,那婴孩是谁家的?”渔嫣转头看向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骆怀惜。 骆怀惜自知已无法逃过,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与骆崇恩也算是兄弟情深,但坏就坏在他好酒,又贪|色,有一日醉了,居然把霜儿认成了勾栏院里的女子,强行给占了,不巧被崔老八给撞上,以此事威胁他,再用言语一激,两个人居然把霜儿给弄死了。事后他很后悔,但是错已铸成,又不敢让骆崇恩知道,只好陪着他天南地北的找凶手。 骆崇恩也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但是自霜儿一事之后,他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报应,报应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所以不再沾血腥,散尽家财,终于追查到那晚上崔老八在霜儿出事地点的附近出现过,于是盯上了崔老八。 崔老八一直很狡猾,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除了骆怀惜。兄弟二人一到涟城,骆怀惜就与崔老八联络上了,一直从中周|旋,不让骆崇恩发现真相。但是崔老八太贪心了,在一个意外的机会,得知了寒水宫宝库里有返老还童的神|药,所以威胁着骆怀惜与他同去。 “那晚进寒水宫的是两个人?”渔嫣愕然问。 “对,我用酒菜放倒了寒水宫常常下来采买的一个主事,从他那里套得了进寒水宫的路线和办法。” “难怪,你们用酒菜相配,寒水宫的人也无法辩出菜中蹊跷。”渔嫣若有所思地点头,轻声问:“为什么要抓凤卿?” ☆、番外结局【100】 “米家的小子口腹蜜剑,他在凤卿那里装出各种的好,其实早就勾结了崔老八,骗光米家的财产。但是他贪心,根本就不想给崔老八分,所以卷着银票跑了。” “崔老八哪是他想像中的好惹的人物,把他堵在野狼谷,想杀了他。但那小子命大,也狡滑得很,居然让他给逃了……瑚” “崔老八很记仇,一直惦着这事,想把气撒在凤卿身上。但是赵威总在凤卿身边绕来绕去,他看出赵威也有些身手,怕赵威也有来头,引来仇家找他麻烦,所以没动手。再到后来,他被我师兄盯上了,更安份了许多,这才没找凤卿的麻烦……” “真是披着人皮的豺狼,我非扒了他的皮。”渔嫣气得柳眉倒竖,世间恶人怎么杀也杀不光? “喏。”莫问离递来一把锃亮的刀,薄唇轻扬,“去扒。” “别笑,我正生气呢。”渔嫣抓过刀,比在米怀瑜的额上,继续问:“那小婴孩是谁家的?” “我和崔老八从寒水宫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外面传言的还童药,他撒气,把寒水宫宝库里的东西砸了,还摸去了尊主的卧室里,准备再砸一回。他这人就是有点疯,我怕他闹出太大的动静,就想劝住他,拉扯的时候,帐上的银珠子掉了一串下来,我当时见有些小东西不错,想弄来哄哄女人,所以就顺手牵羊,把银珠子、胭脂,鼻烟壶都揣口袋里……” “你他|妈|的也太贪了,这些小东西都不放过。” 莫问离忍不住骂人,那些小玩艺儿,还是当年御奕宁上寒水宫时玩过的,一直搁在他的房间里。若不是被他们给摸下山,他们哪会盯上崔老八? “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分开走,我遇上来涟城寻亲的一家人,我见那小娘子不错……所以……就下手了,那小婴儿总哭,我就把银珠子给他玩……哪知小娘子太烈了,完事之后拖着我要一起去死,我只好掐死了她。马受了惊吓,拖着马车回涟城了……你们闻迅找来,我看你们都来历不凡,心知不妙,便与崔老八一起想演一出金蝉脱壳的戏,没想到……铄” “畜生,你师兄再坏,再背多少人命案,也不及你万分之一可恶。你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害,一点人|性也没有。” 渔嫣牙都快咬碎了,一刀下去,狠狠扎透他的手掌,把他钉在了地上。 “扒你的皮都是轻的!就应当千刀万剐。”几名侍卫上前去,一顿猛凑。 “满手是血,阎王都会嫌你恶心。” 渔嫣摁了摁胸口,转身出去,她快要气死了,这些丑陋的事,一个字也不想多听下去。 御璃骁跟在她身后,小声说:“米怀瑜也找到了。他的脸在野狼沟被狼抓坏了,他怕被崔老八找到,所以一直隐姓埋名躲在边城,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米家二老这些年在凤卿身上搜刮的银子都悄悄送去给米怀瑜了。他还在那边娶了妻子,生了好几个孩子,都跟着他四处偷盗。”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莫问离冷笑。 “他什么,他还娶妻生子了?这个狗|娘|养的杂|种!”赵威从一边闪身出来,愤怒地看着众人。 “你怎么进来了?”御璃骁拧眉,锐利的眼神扫过院中侍卫。 侍卫们傻眼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没想到还是让赵威给摸了进来,他的轻功果然了得。 “你想告诉她?”渔嫣盯着赵威问。 赵威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抓紧,又放松,最后摇了摇头,跪下去,给几人重重地磕头,“求各位贵人,瞒着她吧,凤卿的心和金子一样,不要让她伤心。” “你起来吧。”渔嫣扶他起来,看着他说:“既知她是金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疼她。” “那是当然,她就是我心里的金子,不,比金子还要珍贵。”赵威激动地说。 回到府衙,苏意和他们刚刚赶回。 “凤卿姑娘回来了,她受伤了。”苏意和背着凤卿往府衙里走,大声说:“断了两根肋骨,肩脱臼之处已经接好。” “凤卿……”赵威焦急地跟进来,帮着苏意和一起把她放到榻上。 她痛得一身是汗,衣裳都被浸得透湿,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 “死不了,你走开。”莫问离看赵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扒开了乱转的他。 “有尊主的话,你还不放心吗,快出去吧,没人会吃了你的凤卿,婢女们要给她剪开衣裳,你总不能在这里看着。”渔嫣推他出去,小声说。 “多谢尊主,多谢皇后娘娘。”赵威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乖乖地跟着渔嫣出来。 无风,树静,夕阳从枝叶间斜落下来,洒一院余辉。 渔嫣坐在树下,仰头看着斜阳,小声说:“涟城真够乱的,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江洋大盗,命案在身的人。” “人心复杂,没有贪欲的人很少,恶人是抓不完的。”御璃骁扭头看她,沉声问:“那么,你是要继续和我在天下游走下去吗?” “你想传位给宁儿吗?”渔嫣微笑着问。 “我十六开始担起大任,一生历经风波,累了。”御璃骁把她揽进怀中,缓声说:“余下的岁月,就想和你一起,走遍千山,看遍万水,去你想去的每个地方。这是你二十那年,我就承诺过你的,这么长时间了,也应该兑现承诺了。” “想甩开我吗?”莫问离用锦帕擦手,慢吞吞地走过来。 “你爱跟就跟,去哪儿少得了你?”御璃骁嘴角轻抽。 “看你这狂样!”莫问离眉角一挑,冷冷地说:“小心爷搅得你传不了位!” “问离,你逗他干什么,你乖,我们一起去。”渔嫣红唇一扬,伸手拉他的袖子。 “我乖?”莫问离低眸看她,满脸扭曲,这是哄孩子? “崔老八抓着了,他果然如尊主所料,回到他的老巢去取他的财宝和印章。”小桐带着人,抬着一只铁笼子,兴冲冲地进来。 渔嫣盯着铁笼子里瘫软如泥的崔老八,突然就一拽苏意和,脱了他的鞋子,狠狠地掷了过去—— “熏死你!” 苏意和大张嘴巴,愕然地看着渔嫣。 院中一阵馊味儿弥漫,众人皆做鸟兽散去…… ————————————————分界线—————————————— 大红的绸缎花挂在新的赵府大门上,红红的灯笼绕了赵府好几圈。这是崔老八的府第,渔嫣把这里赏给了凤卿,这些财产里,原本就有一些是崔老八从米家骗来的。 凤卿把涟城的小乞儿们都带进了府里,足足有二十多个。今日她大婚,这些小乞儿们都穿着新衣裳,小燕子一样在人群里穿梭,引宾客,端茶水,招呼客人。 “血腥的拳馆全关掉了,若真想比武打拳,只能按江湖规矩来,再不许有那样血腥的残暴的事发生。崔老八和骆怀瑜处了极刑,骆崇恩重伤不治,求我把他的骨灰和霜儿的骨灰葬在一起。”苏意和臭着脸色,向御璃骁禀报这两日的事。 他臭脚一事被渔嫣当众戳穿,足足被同僚们取笑了两天。 渔嫣瞟他一眼,笑道:“谁让他总笑我家小肉团儿,活该。” “皇后娘娘……”苏意和紧咬牙关,抱抱了拳,粗声嚷道:“微臣就此向皇后娘娘道别,马上就要出发去苏梅大营驻防。” “去吧。”渔嫣笑眯眯地点头,“为了奖励你这些日子的忠勇,本宫也给你准备了厚礼。” “微臣不敢要……”苏意和心肝猛颤,双腿发软,千万别是赐婚! “是很漂亮的姑娘。”渔嫣掩唇笑,向着虎陵招手。 虎陵脸上红透了,绞着帕子,拧着衣角过来,羞涩又大胆地拉住了苏意和的衣袖,“苏大人,我会洗衣煮饭,缝补绣花,做鞋……” 旁边的人一听鞋字,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不要笑,苏大人这叫有男子汉气概,医书上说,汗脚的人耿直,心地善良,且会长寿。”虎陵拦在脸色铁青的苏意和面前,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瞪众人。 苏意和的脸更扭曲了…… “好了,我也不是给你们赐婚,这丫头自己来求我,想和你一起走。我只是给们牵根线,成不成在你们自己。军中也有女将,你带她去,伺候你也好,去军中办差也好,都看你的意思。” “苏大人,我也会几招的。”虎陵从一个侍卫手里拿过了刀,摆了几招给苏意和看。 “苏大人,我姐姐一定是会好妻子,你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今后可不必面对权大势大的岳父,你的岳父可是一个大好人。”虎朵跑过来,拉住苏意和的另一只袖子用力摇晃。 苏意和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臊得满脸通红,含糊了几句,拔腿就跑了。 “去吧,这小子对你有意思。”渔嫣拍了拍虎陵的肩,笑着说。 “谢皇后娘娘。”虎陵羞涩地笑笑,快步追了出去。 鞭炮声再度炸响,喜庆的鞭炮红屑漫天飞舞。 “新郎倌和新娘子出来了……”小孩子们拍手欢呼。 赵威今日一身大红喜袍,神彩奕奕,抱着凤卿大步出来。 凤卿的伤还没大好,所以得让赵威抱着。凤卿经历了生死关卡,突然一切都想通了,那人已去,她得善待明日的生活,珍惜身边的人。 “米怀瑜想悬梁自尽,被救下来了。”侍卫匆匆过来,附到渔嫣的耳边小声说。 渔嫣拧眉,轻轻点头,“才多久就熬不下去了?凤卿可是熬了十年。” “死就死呗……”莫问离瞟她一眼,嘴角微抽。 “不行,不许他死,就让他活着,活着看凤卿过得好好的。”渔嫣转头看他。 “看这小眼神,好厉害。”莫问离用筷子轻戳她的额头,低笑了起来。 渔嫣让人把米怀瑜流放去了苦寒的戈壁滩,让他在那里和重|犯一起做苦力,不许他死。那里日子苦得很,犯人也有犯人中的规矩,他已经被揍了好多回了。 “新娘敬茶来了。”媒婆堆着满脸的笑,引着赵威和凤卿过来,给三人磕头奉茶。 “赵威,凤卿,以后好好孝顺凤大娘。”渔嫣喝了茶,放了一锭银子作为喜银。 “谢娘娘赏赐。”赵威连磕三个响头,乐呵呵地把凤卿抱起来。 “臭小子挺有福气,皇上赐婚呢。”虎大梁在一边笑着嚷。 “你也是皇上身边大红人的岳父啊。”凤大娘满脸喜气,拍着虎大梁的肩说。 虎大梁顿时又神气了,高抬着下巴,拍着胸膛说:“那是,皇上和娘娘、尊主的刀,可都是我的刀坊里锻造的,皇上还和我一起饮过酒呢。” 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好笑。 “反正好人有好报。”凤大娘抹着眼角的泪,哽咽着说。 “哭什么啊,凤大娘,您现在可有福了,凤老爷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可千万不能哭,今儿大喜啊。”虎大梁扶着她,笑着劝她。 “是,不哭。”凤大娘掩了把脸,含泪笑着,看向女儿女婿。 渔嫣偎在御璃骁的怀中,小声说:“你看,这样多好。” “我们回去吧。”御璃骁拉住她的手,夫妻二人从喜庆的人群里穿过,慢步往外走。 身后的人纷纷跪下,给三人磕头送行。 渔嫣没有回头看,每到一处,都能感受到善与恶,喜与悲,但这一回,她总算看到了有情人终日成眷属。 大家一起用谎言瞒住了善良的凤卿,让她心里的那个米大哥永远温柔善良,体贴有爱。就让她身边的这位新郎代替她心目中的那个米大哥,继续爱她吧。 真好! ————————————分界线———————————— 一路只见春暖花开,长河冰化,满眼芳菲。 进了京城,御奕宁他们都在城门口等着,御璃骁要禅位,年轻的帝王即将挑起重担。明|黄的蟒袍,让御奕宁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 “母后。”御凰雪欢呼着,从马上跳下来,快步奔向渔嫣。 渔嫣抱起小肉团儿,惊呼道:“不行,抱不动你了。” 御璃骁把小肉团儿接过去,笑着拧她的小脸,“又吃胖了吗?” “没有啊,全怪十一王,总让我带他去吃吃吃……父皇快赶他回去!”御凰雪咬牙,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忿忿地指十一王。 另两个儿子也飞奔过来,都不过十二三岁,围着二人乱蹭乱钻。 “爹娘偏心,怎么只管哥哥和妹妹。” “羞不羞,男子汉了,还要吃醋。”渔嫣搂着二人,笑着揉二人的脑袋,“有你们好的,这回出去玩,我就带你们两个,不带你们的哥哥和妹妹。” “真的?”二儿子御熙玄乐了,得意地冲着御凰雪挤眼睛。 “娘早就应当做这样的决定……儿子们在身边,爹和娘定会开心。”老三御少阳性子最温吞,好半天才慢吞吞说了几句话。 “马|屁|精……”御凰雪嘟着小嘴,对这决定很是不满。 “女娃儿不能这么野,你就跟着清晨皇叔,好好修养性子,好好学功课。”渔嫣揉着御凰雪的小脸蛋,笑着说。 她九岁了,当好好教养了,清晨性子最好,最适合教凰雪。奕宁已经成|人,另两个儿子,御璃骁要培养成奕宁今后的左膀右臂,所以要带在身边一起历练。 十一王慢步上前,向二人长长一揖。 “皇上,皇后娘娘,小王要向二位辞行,回胡域国去。” “怎么了?我们才回来。”渔嫣愕然地看着他。 “父王突然病重,急召我回去。”十一王面色凝重,小声说:“有人用雄镯召唤海上龙王,海啸冲没了沿海数城,父王急得病倒了。” “这样啊……”渔嫣拧眉,转头看果儿,“你回去吗?” 果儿羞涩地看了一眼御清晨,摇了摇头。 渔嫣心里咯噔一沉,她选定的小王后飞了吗?怎么眼睛看清晨去了?她又看人群里,不见蓝罂的身影。 “蓝罂呢?”她小声问。 “她回寒水宫了,说不离开舅舅,大哥……失恋了。”御凰雪凑到渔嫣耳边小声说。 渔嫣看御奕宁,果然神色中淡淡的失落。 “那妖孽,侄儿的女人也抢啊?”渔嫣咬牙说。 “年轻人,受次情伤,受点挫折,更好。” 御璃骁倒无所谓,莫问离身边的女人越多,他越高兴!他每天都恨不能拖上几牛车的女人送给莫问离才好呢。 “罢了,再选吧,他还年轻。”渔嫣慢步过去,心疼地抚着奕宁的脸,轻声说:“儿子,以后,后青国的担子就压在你的肩上了,照顾好弟弟妹妹,有事就让人飞信传书给我和你父皇。” “父皇,母后,尽管放心,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母后的期望。”御奕宁跪下去,毕恭毕敬地给二人磕头。 风卷桃花落,纷纷扬扬花瓣雨,后青国将迎来属于御奕宁的新朝代。 【番外一百篇,圆圆满满,谢谢姑娘们支持到现在,每一个看到现在的人,绝对是莫大王的真爱啊!根据出版社的合同,正文结局要到12月底才出。和实体版有所不同,到时候都会发上来给姑娘们看。当当,淘宝、京东,卓越都已开始开售,么么哒,亲爱的们。】 书香门第【sheech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