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皇亲国戚》 作者:贡茶   ☆、第1章 暮春时节,一矣掌了灯,就有细细飞虫绕着灯火起舞,宫人拿了纱笼子,把飞虫网了,抬眼见御书房侍候的高总管捧着一个装书籍的盒子,领着两个美貌郎君过来,遂小声讨论道:“陛下又有雅兴了。” 寝室中,墨玉听得廊前有细碎脚步声,风拂珠帘,甚至有隐隐幽香透进来,一时颇动了龙兴。 墨国地处南方,四季如春,女子地位一向比较高。到了墨玉这一代,老皇帝膝下只有墨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也就封了墨玉为太子女,着力培养,准备让她承皇位。墨玉虽是女子,着实聪慧,文武皆能,长到十八岁,也就一派储君的派头了,待老皇帝一驾崩,她在太后和国舅等人扶持下,顺利登了基。 墨玉登基五年,忙于政事,倒治得四海清平。现下她已二十三岁,膝下犹虚,自然也颇为着急。但她是女皇,怀孕生产时,就怕政局不稳,被人危害。更有一个,皇夫这么一个人选着实不好选。 太后倒是想了一计,从十二位大臣家中选取美貌有才的十二位少年男子,充为墨玉陪读,隔几晚就选两位进寝室陪读。 陪读期间,自然随便留下美貌郎君在寝室过夜。过后女皇若有孕,再把美貌郎君全送走,分封在各种当县令,另选民间美貌的男子进宫,封为皇夫。待得生下娃儿,就会分别向十二位大臣暗示,此娃儿,是他们的外孙,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国效忠。而宫中的皇夫,背景简单,且不是娃儿亲父,也威胁不到皇位。 今晚,高总管就随意选了两本书,再领了两位美貌郎君进来陪读。 候着高总管领着人进来,墨玉待他们行过礼,微微抬手道:“坐到近前来!” 两位美貌郎君坐下了,在高总管指示下,各自从盒子里拿出一本书,等着墨玉示下,好诵读给她听。 墨玉瞥见其中一位美貌郎君手中的书页上印着《海外见闻录》,生了一点兴趣,指着他道:“你挑那有趣的段落先读一段!” 美貌郎君应了,果然读了起来。 墨玉听了几段,果然深觉有趣,一时嫌美貌郎君读得太慢,遂伸手接过书,自己看了几段,看完道:“作者倒是妙人,写得有意趣。” 美貌郎君事先已看过这本书了,闻言大胆接话道:“作者却是前朝人,扉页有作者自己写的简介。” “哦!”墨玉信手翻到扉页,扫了一眼作者简介。 作者自称是大夏国人,原姓墨,名昌图,大夏国建光十八年,因其一位入宫为妃的族姐有诅咒皇帝之罪名,全族获罪。家人被押往刑场那天,他因前天傍晚贪玩,掉落在山崖下,还没被人找到,便逃过了一劫。隔天他被一位樵夫救起,回到家中时,已家破人亡,全族除了他,无一人幸免。之后他逃亡海外数十年,每每思念家国和亲人,常常落泪。在结尾处,墨昌图提及,设若族姐当时能为皇后,全族便不会灭亡。 墨玉是女皇,看见结尾一句,心下便知道,墨昌图族姐,应该是政治牺牲品了,而墨昌图全族人,是被拖累了。 看完墨昌图的作者简介,墨玉有些小小扫兴,遂向另一位美貌郎君道:“你吟两首好词给朕洗洗耳朵!” “是!”美貌郎君应了,果然挑了两首描绘春花秋月美景的词吟了。 待他吟完,墨玉的兴致稍稍恢复,侧身躺在榻上,托着头,撩了袍角,眼尾扫一下早先诵读《海外见闻录》的美貌郎君。 美貌郎君会意,便过去给她捶腿捏足。 稍迟,另一位美貌郎君也搁下书,坐到墨玉榻边,把她的头抱着搁在自己大腿上,给她通头,再行按摩肩膀。 两位美貌郎君早前得了家人叮嘱,皆希望墨玉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待得孩子将来登位,自己便是太上皇了,而自己一家,富贵指日可待。 两人有心,便使出浑身解数,缠绵至极。 墨玉兴尽,倦极入睡,却梦见自己被一汪温暖的水包裹着,接着被推送向某个地方,有人嚷着说:“出来了,出来了,是一位姐儿!” “吵什么?”墨玉被扰了睡眠,极为恼火,开口喝斥了一句,她一开口,听见的并不是自己的说话声,而是一阵婴儿哭啼声,一时不由愣了,暗道:撞邪了么? 稳婆见小小女婴哭声极为哄亮,便朝外间的吴氏安人道:“恭喜安人,姐儿声气足是喜事。” 吴氏安人双手合什向四处拜了拜,念叨道:“老天保佑!说着顺手捉住一位女娃儿,吩咐道:“去厢房跟你三叔说,你三婶给他生下一位姐儿,姐儿健康着呢!” 女娃儿脆脆应了,迈着小短腿去报告。 墨家这座房子,其实也就两进两出,并不大,石氏生女这么一个动静,墨金秋在厢房,早听清楚了。 墨金秋一听石氏头胎生了女娃,到底有些不喜,也不出厢房门,更没打算去看石氏母女,只闷闷坐下,从桌子上找一本书看了起来。 吴氏安人那儿,却是送走稳婆,端了汤水过去服侍石氏喝了,又抱起小女娃端详,笑着说:“这团在一起的模样,倒像一只金元宝。” 墨玉听着声音,依然嫌吵,自然又喝斥一句,话一出口,化作婴儿啼声,她自己被自己吓醒了,想要睁眼睛,却又睁不开,一时又感觉肚子饿,不由自主就动了动嘴唇。 吴氏安人见小女婴动作趣怪,心下喜欢,笑向石氏道:“我昨晚可是梦见咱们屋顶站满了五色鸟,今日你生下这娃儿,度着这娃儿有来历呢!” 石氏娘家在镇中也算中等人家,她和墨金秋这头婚事,是墨老翁在世时定下的。她嫁进墨家时,和墨金秋夫妻关系并不算好,吴氏安人是一个明理的,倒想调和他们夫妻关系。现见石氏生女,墨金秋不过来探望,不由也摇摇头,只好自己说些话,引开石氏的注意力。 石氏也知道吴氏安人好意,看在婆母份上,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姐儿想是饿了,一直在抿嘴。” 吴氏安人见石氏还没奶水,就道:“我去勺点米汤来喂她。” 墨玉喝了米汤后,就沉沉睡了。 第二日,石氏有了奶水,这才抱了墨玉过去喂养。 墨玉当女帝时,因为注重养生,每日也会喝一碗人奶,因一挨近石氏,嗅得奶香,也就含了乳.头,大力吸.吮起来。 墨玉认为自己在做梦,对于梦中发生的事,也就暂时忍着了,想着醒了就好。 可是这一个梦,足足做了大半个月还没醒,她这才有些慌了。 吴氏安人却是趁着天气好,提了果品去长寿观上香,又请观主抱朴子给新得的孙女测八字起名。 抱朴子看了小女婴八字,郑重起来,过半晌朝吴氏安人道:“姐儿八字贵重,以后勿随便报给外人知道。若真个要报,时辰这儿略改一改,只报辰时便了。” 吴氏安人也郑重起来,问道:“她果然有来历么?” 抱朴子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和家人好好抚养她罢!她将来总会回报你们的。” 吴氏安人喜悦,笑道:“我就知道她不凡,这还没满月呢,显得浑身大气度。” 其实一个小小女婴,整天只会吃喝拉哭,能有什么大气度了?但是吴氏安人喜欢这位孙女,且听着抱朴子的话,莫名就觉得自己孙女千般万般好。 说着话,吴氏安人又道:“还要烦请观主赐名呢!” 抱朴子五只手指作掐算状,过一会道:“就起一个字,单名玉字。玉者,贵也,若经切、磋、琢、磨,自现润泽之光。” “墨玉。”吴氏安人念了一遍,笑道:“她四位堂姐也是你赐名的,名字各有一个女字旁,到她这儿,却单名玉字,一听倒是知道不同。” 抱朴子又画了一张符,折好交给吴氏安人道:“拿回去缝在小娃儿枕头内,待她枕满一百天,再把符拿出来烧掉,符灰洒在树下。” 吴氏安人一一道谢,另奉送香油钱若干。 因有这一出,吴氏安人回去时,悄悄和石氏说了抱朴子的话,两人又商量着,要给墨玉办一个满月酒。 墨玉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数次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数次未果。至这一天,吴氏安人和石氏请了几位女眷在家中摆满月酒,她被女眷们一个接一个轮着抱了一个遍,又被其中一个女眷掐了小脸蛋,有些吃痛时,这才茫然想:莫非朕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重生在小户人家? 女眷中,其中一位姓贞,名字叫素妙的,这会抱过墨玉,捏着她粉团团的小手臂,手掌移向下,扶在墨玉小屁股上,感觉温软一片,忍不住就捏了一把。 墨玉吃痛,心下大怒:好狗胆,敢捏朕的屁股!小心叫你人头落地! 她气沉丹田,大喝出声。 众人只听一声婴儿啼哭,紧接着,是贞素妙一声惊叫。 墨玉女皇陛下,她尿了狗胆包天的贞素妙一身。   ☆、第2章 贞素妙这里才惊叫,石氏已是一个箭步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墨玉,又呵又哄道:“吓着了么?莫怕莫怕,阿娘在呢!” 吴氏安人已是朝石氏道:“快抱玉姐儿去换衣裳,虽是暮春,到底有凉意,不及时换下湿衣裳,小心着了凉。” 贞素妙却是提着裙子,看着湿了半边的裙幅并被洇湿的新鞋子,欲哭无泪。她这一套新衣裳和新鞋子,还是准备下午再走一家亲戚时穿去的,可现下…… 石氏抱着墨玉去换衣裳,并给她洗小屁股时,嘴角一直有笑意。等洗毕,重换了小衣裳,再包上尿布,这才抱起墨玉,在她小脸颊上亲了亲,低低道:“小乖乖,你知道阿娘讨厌她,就帮阿娘尿湿她新衣裳,是么?” 墨玉这一个月来,是察觉石氏颇稳重,不怎么爱说话,现下听着她语气里隐隐的快意,倒有些诧异了。莫非,那位花姑娘得罪了朕的梦娘? 墨玉既认为自己是做梦,心下就称呼石氏为梦娘,吴氏安人为梦婆。 墨玉不知道的是,石氏和贞素妙,确实有些恩怨。 起因,在墨玉的父亲墨金秋身上。 墨金秋未定亲时,和贞素妙有些情意,待墨家想托人去贞家提亲时,却传出贞家要把贞素妙许配给镇上许大官人的儿子,墨家知晓自家比不得许大官人家,自然退却了。 那个时候墨老翁已有病状,深怕自己一去墨金秋的婚事会被耽搁,就着紧为墨金秋定下石氏这头婚事,让他们两人作速成亲。 墨金秋和石氏这里才准备成亲,却听闻,贞素妙和许大官人儿子的婚事未有作成,墨金秋放不下贞素妙,当即就想悔石家的婚事,再度求取贞素妙。奈何墨老翁和吴氏安人不肯,硬逼着他娶了石氏过门。 石氏既过门,很快就听闻墨金秋和贞素妙之事,更知道墨金秋心中还有贞素妙,自然不痛快了。墨金秋偏生嫌石氏性格古板无趣,也不大待见她,夫妻关系就很冷淡。 贞素妙那里,因为和许大官人儿子的婚事不成,之前门当户对的墨金秋又另娶别人,拖得一两年,她过了十八岁,越法高不成低不就。今年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偏喜欢跑来墨家作客,和墨家众人说笑,见着墨金秋也不避开。 墨金秋因为和石氏不和睦,心中不畅快,更加后悔娶了石氏,对于贞素妙颇颇上门,就有些微妙情态出来。 石氏虽古板,却分外爱吃醋,她不由暗暗冷笑着: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梦想享齐人之福。一个不知道自己什么新鲜萝卜皮,以为能引得男人休妻弃女,另外娶了她。 其实墨金秋和石氏都猜错了,贞素妙厚着脸皮跑来墨家,其实是看中了墨金秋弟弟墨金冬。 墨老翁年轻时,也颇算一表人材。当时娶了卫氏为妻,生下大儿子墨金春和二儿子墨金夏。不上十年,卫氏却亡故了。墨老翁只好续娶了吴氏安人为妻。吴氏安人过门后,为他生下三个儿子,分别是墨金秋,墨金冬,墨金闰。 墨老翁祖上几代都是务农的,到了墨老翁这一代,他头脑活络,就凑了一点银子跟人合伙做了一点小生意,存了一点钱,在镇上盘下一家小酒楼做起生意,在镇子间,也就算一家中等富户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死了原配,还能续娶小他十几年的吴氏安人过门的原因。 卫氏娘家那里,却是深怕墨金春和墨金夏会在吴氏安人手底下吃亏,想尽法子过来挤兑吴氏安人。 到得墨金春十八岁时,卫家说动了墨老翁,让墨金春娶了卫氏女为妻,并分了一点家产,搬出墨家,在衙门谋了一个职位,独立成户,自己过活去了。 轮到墨金夏娶妻时,娶的是严氏。严氏娘家认为墨老翁一定有私产,墨金夏搬出去独立会吃亏,就建议他们夫妻待在老宅,霸着半边房子,不要搬出去。因此,现时老宅中,墨金夏一家住了半边房子。吴氏安人却是领着墨金秋夫妻并另两个儿子住了另半边房子。 而墨老翁留下来的小酒楼,则是四兄弟共同打理着。墨金夏有一手酿酒手艺,便坐镇酒楼,当了酿酒师。墨金秋在墨老翁在世时,颇读了几年书,会算帐,就当了帐房。墨金冬嘴巴会说,就帮着迎送客人,打理店面。夏金闰则采购食材。 不管如何,未婚的墨金冬和墨金闰,在镇子里姑娘们眼中,也算是很好的对象了。 因此,贞素妙嫁不成墨金秋,自然把目标转向墨金冬。 吴氏安人方面,倒是隐约察觉出贞素妙的心思,但一来贞素妙之前和墨金秋有些纠葛,二来贞素妙大了墨金冬一岁,行为又不端庄,她自然有些看不上。 吴氏安人存着心思,趁着今日墨玉满月,就拜托女眷们道:“金秋娶妻生女,我也算松了一口气,但底下还有两个儿子未娶亲,这一想,我又松不得这口气。这里,还要拜托各位,帮眼看看,有哪家姑娘合适我家金冬的,帮着撮合一二呀!” 众人自然应了,纷纷笑问道:“你也说说儿媳妇条件,好让我们有个底,帮眼看时心中有谱。” 吴氏安人并不朝贞素妙看,嘴里笑道:“第一条,必须小我们金冬一两岁,第二条,便是贤淑安静了。你们也知道,几个儿子中,金冬嘴巴来得,要是再娶个能说的,屋顶能叫他们夫妻说破瓦。” 众人哄然笑了,都道:“也是这个理,两个都能说,拌嘴时谁也说不过谁,很难歇战,要是一个能说,一个不能说,日子反倒容易过得和美。” 贞素妙听着吴氏安人等人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心底却不甘心。她都十八岁了,除了墨金冬,还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不行,她得想法约见墨金冬,只要墨金冬自己想娶她,那么,墨家其它人也就拦不住。 等石氏又抱了墨玉出来时,众人又是轮着抱一遍,笑着打趣几句。轮到贞素妙时,贞素妙尴尬笑着道:“我裙子还湿着呢,就不抱她了。” 就有女眷道:“玉姐儿这泡尿还真大,瞧着,食量也是大的。” 石氏就笑着道:“她呀,食量大,气性也大。那一晚奶水稍少,她没有吃饱,用头撞我胸口呢!” “不会吧,这么小就有气性?还会用头撞人?”贞素妙惊讶道:“女娃儿这样子,可是……” 石氏淡淡截断她的话,道:“女娃儿也有一部分自己有能耐有气性的。” 众人也知道她们之间那点事,忙岔开话题,问吴氏安人道:“玉姐儿满月,老大那一边没有人过来么?” 她们嘴里说的老大,便是墨金春和卫氏两夫妻了。 吴氏安人道:“老大忙着,老大媳妇儿说是回娘家去了,赶不回来。” 众人也知道,墨金春夫妻,现下是一意亲近着卫家,不大理会吴氏安人等人的。吴氏安人这样说,不过是为墨金春夫妻辩解着罢了。 墨金夏妻子严氏,这当下却接嘴道:“卫家二舅母抱孙,想来大嫂是去祝贺了。” 墨金春和墨金夏一母同胎,兄弟感情自然不是底下三个弟弟可比。但是严氏因着卫氏看不起她,心底就有刺,在人前,不由自主会揭卫氏的底。 吴氏安人倒是很快又岔过话题,逗弄起墨玉来。 严氏想着早前听人讨论,说是玉字高贵,又不痛快了,阴声道:“也奇怪了,观主给我们姐儿赐名,一个是墨娴,一个是墨婉,都是女字旁,给玉姐儿赐名,怎么就没有女字旁了?” 吴氏安人很不耐烦瞪她一眼道:“你问观主去吧?” 见吴氏安人板起脸,严氏这才止了声音。 墨玉毕竟还小,被众人抱得一抱,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满月酒已散了。 吴氏安人数着日子,看看墨玉满一百天了,就掏出她小枕头中的符,拿去烧了,符灰洒在门外大树下。 墨玉这阵子正在学习抬头和翻身,因听觉灵敏了一些,众人说话时,她也就听了不少。 越听,她越惊奇。敢情她梦中这一家,竟然是她看过的《海外见闻录》作者墨昌图那一家子? 现下是大夏国建光元年,这一家子姓墨,大房两位堂哥,名字分别是墨昌平,墨昌吉。按着名字排下来,墨昌图,极可能就是她的堂弟了。 算一算,此时离墨昌图出生,还有五年。 那么,墨昌图所指引起灭族大祸的族姐,是哪一位呢?应该不是自己吧?若是自己,他应该称呼为堂姐才是。 墨玉想着心事,如果自己在梦中醒不过来,是不是要费时间去找出那位族姐,以后想法子阻止她进宫,以便避祸? 外间,趁着大人不注意,二房的墨娴却是悄悄溜进房内,爬上大床,坐到墨玉身边,从怀里掏出一颗红枣说:“要不要吃?你点点头,我就给你。” 墨娴今年四岁,因严氏生完她后,很快又怀了第二胎,生下二女儿墨婉,对她这个大女儿照顾就极不周全。现下严氏又怀了第三胎,更加顾上她了。 墨娴颇奇怪,不喜欢自己亲妹妹墨婉,倒喜欢来寻几个月大的墨玉玩。现她捏着红枣凑到墨玉嘴边,鼓励说:“张开嘴就能吃到了。” 墨玉:梦婆,梦娘,救命,二房的人要谋害朕!   ☆、第3章 墨玉不敢张嘴喊叫,怕墨娴会趁机把红枣塞进她嘴里,活活把她噎死。情急之下,她抬起胖手臂去拍墨娴的手,想把墨娴的手拍开。 墨娴很轻松就按住了她的胖手臂,硬是用红枣撬开她的小嘴,俯头瞧了瞧,奶声奶气道:“原来你没长牙,没牙怎么吃红枣啊?我都代你发愁!” 墨玉心内咆哮:谁来把这愁人的小妖精拎出去啊? 墨娴叹着气,摇着头,缩回手,把手里的红枣塞回自己嘴里。 正在墨玉松一口气时,又听墨娴含糊说:“别急,我嚼烂了喂你!” 不要啊,不要啊!墨玉大急之下,只好放声啼哭。 “呀,别哭,这就嚼好了。”墨娴也急了,赶紧随便嚼几下,用手指从嘴里抠出一点红枣肉,“呼”一下喂进正张嘴大哭的女皇嘴里。 墨玉吓一跳,赶紧闭嘴,抽噎着想吐出嘴里的红枣泥,偏生一股甜味在嘴里漫开,那红枣泥和着口水,一下被吞了下去。 呸呸!墨玉吐着舌头,又啼哭起来。 石氏终于闻声进来,问道:“这是怎么啦?”说着一眼见到墨娴,便探询问道:“你欺欠妹妹了?” 墨娴解释说:“我吃红枣,妹妹哭着想要,我就嚼烂喂一点给她,她吃完又哭着想要。” 你妹才想吃红枣!墨玉哼唧着,你们就欺负朕不会说话么! 石氏抱起墨玉拍背安慰,一边检查她的嘴里,见果然有一点红枣泥,就朝墨娴说:“妹妹还没长牙,不能吃粗东西的,以后别喂了。” 墨娴点点头说:“三婶,我知道了!” “嗯,娴姐儿很乖!”石氏夸墨娴一句,又指挥着说:“你帮三婶去天井那里把尿壶端进来,我要给妹妹把尿呢!” 墨娴闻言屁颠屁颠就出去端尿壶了。 正好严氏要找墨娴,从房里出来往走廊前一瞧,就见墨娴在天井角落拿了一个尿壶往那边跑,她不由喊了一句。 墨娴听见严氏喊她,回头说:“阿娘,我给三婶送尿壶呢!”说着跑了。 严氏立在原地,恨得牙痒痒,好呀,你三房的人是什么东西?就把我们二房的人当小丫头来使唤了? 等墨娴又跑出来时,严氏一把掀住她的耳朵,吼道:“小蹄子,我让你帮着哄妹妹,你跑个没影,原来给别人当小丫头去了。我呸,你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样子,把自己好好看清楚,配使唤别人当丫头么?”后面那句话,却是指桑骂槐,骂石氏的。 严氏嫁过来后,发现墨金夏只知道酿酒喝酒,家下诸事根本不大理会,又不会经弹,除了霸着半边房子外,手底一点积蓄也没有。待墨老翁一亡,家里换了吴氏安人主事,眼看二房的人一点好处没捞着,深怕到时所有家产全落在吴氏安人所生的三个儿子身上,心下就焦灼了。且她进门后,生下两个女儿,现下怀着,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又是一个女娃,就怕在家里更没位置了。 她心下郁郁,就是没事也想骂几句,现下找着由头,就站在天井里骂了一个痛快。 石氏哄着墨玉,却是听得清楚,有心出去应几句,又怕惹来邻居围观,把事儿闹大了,不去应么,又屈憋得慌。 墨玉也支着耳朵听了一个新鲜,心下道:市井骂人,原来可以这样拐着弯来骂,朕真是大开耳界了。待朕在梦里长大了,须得帮梦娘出气,让人给这位二伯娘嘴里塞上满满的马粪,让她知道什么叫嘴臭! 严氏叉着腰骂了好一会,毕竟没有人应战,有些无味,且怀孕了,身子易倦,终于收场回房了。 至晚,墨金夏回来时,严氏就扯着他把下午的事说了,嚷着说道:“三房的人真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这回敢把娴姐儿当丫头使唤,下回就敢把我当老妈子使唤,接下去,恐怕也要收拾你了。” 墨金夏有些烦,答道:“别小题大做好么?多大的事儿,说得这样夸张?” “哎,你呀你!所以说你是缩头鸟,没出息就是这样。”严氏戳着墨金夏额角说:“没本事像大房那样搬出去独立过活,又没本事掌住酒楼,只会混日子,将来我们母女几个要靠谁?” “怎么没本事了?”墨金夏看在严氏怀孕份上,没有推搡她,只皱眉说:“我这不是天天在酒楼上工么?” “我的天呀!那么大一间酒楼,就是请个酿酒师傅过来,也要给一笔工钱的呀,你是少东家,只领一点工钱,这算什么呢?你有本事就当酒楼掌柜的,搂着钱,凡事你说了算。”严氏声音扬起来道:“现下你酿酒酿酒,别的一概不管,酒楼赚的钱全让那边几兄弟搂去了,你也是不知道的。” 墨金夏道:“这不可能的。有账本呢!” “你就是榆木脑袋。账本不能造假么?”严氏指责说:“我不识字,看不懂账本,你又不上心,别人动了手脚,你能知道?” 墨金夏被她这样一说,倒生了疑惑,半晌道:“哪你说,该怎么办?” 严氏这才道:“我弟弟三顺,最近不是闲在家中么?你跟安人说了,让三顺到酒楼帮忙。三顺机灵着,又识字,每日里暗暗帮着算一下进出客人的人数,看一看厨房采买的食材,估算着也能知道赚多少了。到时月底你们兄弟看账本,你再跟他对一对数,如果有不对,也就知道了。” 墨金夏摆摆手道:“得啦,我明天就跟二娘说,让三顺去酒楼帮忙。” 因为不是亲娘,墨金春和墨金夏,却是喊吴氏安人为二娘的,并不肯喊她阿娘。 第二日,墨金夏果然跟吴氏安人说了。吴氏安人想着酒楼也缺人,如果不让三顺到酒楼去,回头却请了别人,只怕严氏要吵嚷,因想一想,也就答应了。 严氏安插了自家弟弟进酒楼中,终于消停了一些。 墨玉这阵子,却是勤快学着翻身和转头,又努力挥动小手小脚,想要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手体,以防着下次被强喂口水红枣泥时,有力气反抗。 这一天,酒楼却有伙计跑来跟吴氏安人道:“安人,酒楼来了一行客商,指名要吃酒酿丸子,厨房做出来的,他们说不地道,让另做,多晚都等着。三爷说三奶奶擅长做这个,让过去酒楼做一回。” 吴氏安人听了,只好去跟石氏说了,让石氏过去酒楼一趟。 石氏为难道:“做酒酿丸子颇费时,只怕要去半天,可玉姐儿离不得我的。” 吴氏安人道:“我抱着玉姐儿,跟你一道过去。”说着去收拾小衣裳和尿布等物。 石氏便跟着收拾起来,抱了墨玉,跟在吴氏安人身后,一起出门,往酒楼方向去了。 到了酒楼,几个人从后门进去,绕到厨房内,果然见厨房正准备做酒酿丸子。 石氏让伙计寻了一个洗菜用的干净大盆子,用小被子垫了一下,便把已经睡着的墨玉放了进去,推着放在柴草旁边,自己和厨师揉起面,开始做酒酿丸子。 外头一行客商,看模样,为首的却是一个中年人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 那孩子坐不住,等酒酿丸子时,就在店内蹿来蹿去,隔会趁人不留意,一下又蹿往厨房。 客商一见小孩子不见了,已是让人去寻。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很快寻进厨房,眼见小孩子蹲在一个菜盆前,就上去喊了一声道:“梧哥儿,二爷寻了,快些出去!” 被喊作梧哥儿的,回过头用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护卫别吵。 护卫过去一瞧,见菜盆里一个白胖婴儿睡得正香,不由笑一笑,问梧哥儿道:“想妹妹了?” 梧哥儿点点头道:“妹妹也像盆里这只白莲藕一样,可爱呢!” 护卫闻言看了看墨玉,见她小腿和小手露在被子外,腿弯并手腕处,确然像是白莲藕,不由失笑。 梧哥儿又道:“咱们出来时,妹妹就像她这样,还不会爬,这趟回去,妹妹就一周岁了,可能会走了呢!” 护卫点点头,感叹道:“咱们这趟出来,时间确然有些长了。”说着催梧哥儿道:“好了,回前头去罢!” 梧哥儿却不肯动,还是瞪着墨玉看,想从她脸上寻一些自家妹妹的影子。 厨房的人并石氏,早看见洗菜盆前蹲了一个小孩子,知道小孩子是客商带来的,且见小孩子干净俊秀,便也不去喝斥他离开。待见有护卫寻来,要带小孩子走,更加不说什么。 墨玉却是被说话声吵醒了,茫然想道:朕在什么地方呢? 梧哥儿见墨玉睁开眼睛,试图要翻身,因洗菜盆略小,一时翻不过去,便伸手帮她翻了一翻。 墨玉被这样一翻,一下就变成趴着的姿势,她深怕姿势不雅观,便奋力抬头摆腿,想要翻回去,只是力气有限,自然翻不回去。 梧哥儿见她扑腾着,十分逗人,忍不住用手去摸一下她的小屁股,“啧啧”说:“太可爱了!” 墨玉一下僵了身子,很是恼火:好狗胆,居然摸朕的屁股!   ☆、第4章 墨玉这样撅着屁股,伸着脖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再次惹笑了梧哥儿。 梧哥儿“哈哈”笑着,指着墨玉道:“好个小活宝!” 你才是活宝,你全家都是活宝!墨玉更加恼火,张嘴喝斥一句:“大胆!” 墨宝这一声喝斥,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惊天动地一声婴儿啼哭。 石氏揉着面,听得哭声正要过来,吴氏安人已是止住她道:“我去瞧瞧!” 说着话,吴氏安人就过来了,见墨玉趴在洗菜盆中哭得伤心,忙把她抱起了,拍背哄着道:“玉姐儿,安人来了,莫怕!” 梧哥儿还在笑,指着墨玉跟吴氏安人道:“安人,你家娃儿特别可爱!” 吴氏安人心疼墨玉,认定是梧哥儿弄哭她的,开口道:“这位哥儿,我们姐儿才几个月大,你吓唬她,她受惊,夜里便会夜哭,可不是玩的。”说着朝护卫道:“这厨房也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快把你家哥儿领出去!” 护卫还没说话,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厨房外问道:“怎么回事?” 却原来梧哥儿的父亲崔万化见护卫久久不带梧哥儿出去,便进来瞧了瞧,恰好听见吴氏安人说的话。 吴氏安人见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问话,瞧着形状,度其是眼前这位小男孩的父亲,便道:“你家哥儿逗哭了我们姐儿,姐儿被吓着了,哭个不休,我这才说他一句。” 崔万化踱步进来,看看还在哭闹的墨玉,也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当下便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递到吴氏安人跟前道:“这是佛前开过光的,能压惊。你拿着,权当是给你家姐儿压惊了。” 吴氏安人虽是乡镇人家出身,生来有些见识,一眼见得这男子气度不凡,再瞧着他手中所托的玉佩,分明是一块好玉,哪儿肯接?只道:“客人太过客气了,小孩子玩闹,也不是大事,用不着拿你的玉佩,收请回罢!” 崔万化见吴氏安人不接玉佩,便把玉佩交在护卫手中,他自己牵住梧哥儿,先行出了厨房。 护卫便托着玉佩,劝吴氏安人道:“这位安人,我家二爷赏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你如果不要,反是却了他的面子,我也不好交代。” 崔万化适才站在跟前,吴氏安人莫名就感觉到一股威压,待他走了,眼前只剩下护卫,莫名就松口气。当下听得护卫的话,便道:“这块玉佩既然是你家二爷挂在衣带上的,显见是日常心爱之物,我们拿了不大好。且这东西瞧着贵重,我们不能要。”说着抱了墨玉走开了。 护卫无奈,只好托了玉佩出去跟崔万化汇报了一声。 崔万化见吴氏安人真个不收玉佩,倒有些意外,另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道:“把这个给了那婆子,跟她说,木牌给姐儿压惊,若姐儿长大了,有日到京城,可持这木牌到珍宝斋,或换一件小珍玩,或让珍宝斋掌柜帮她解决一个困难。” 护卫应了,拿了木牌进去寻吴氏安人,把崔万化的话转述了。 吴氏安人也略有些意外,伸手接过木牌瞧了瞧,见木牌边角雕了一些奇怪花纹,中间平平滑滑,什么字也没有,忙跟护卫道了谢,收起木牌。 护卫见吴氏安人收了牌子,忍不住多嘴道:“这木牌本身不值钱,但它能换到的东西,可比玉佩要贵重得多。”说着走了。 吴氏安人听得分明,忙又拿出木牌来瞧,瞧了片刻,妥妥当当收藏好了,打定主意,将来有机会到京城,就要带着墨玉往那间什么珍宝斋去瞧瞧,看看这木牌能换什么东西。当然,自家不缺什么,也就不换东西,不白拿别人的。 石氏那儿,已是揉好面,先做出汤圆,又让伙计备好鸡蛋清,细砂糖,枸杞,酒酿等物,开锅煮了起来。 酒酿丸子做完端出去后,崔万化一尝,这才点了头。 护卫知道崔万化的心事。今儿,乃是崔万化奶娘的忌辰,崔奶娘是江南人,喜欢吃甜点,也做得一手好甜点。崔万化小时候,没少吃崔奶娘亲手做的酒酿丸子。今天如此日子,他怀念崔奶娘,便很想吃一碗地道的酒酿丸子,只是在这乡镇酒楼,连试几家,味道都不对。现下这一碗,终于对了味儿。 崔万化吃完,有些惆怅,略略定神,拂去浮上心头的情绪,站起来道:“起程!” 自有护卫去结帐,其它人护着崔万化和梧哥儿出门,上马而去。 酒酿丸子既然做出来了,石氏便和吴氏安人带了墨玉回转家中。 至晚,众人归家,因之前从厨子那边听闻崔万化的护卫给了吴氏安人一件东西,自然要问一问。 吴氏安人便把事情简略说了,然后拿出木牌道:“那护卫说了,将来有机会到京城,若有困难,可以拿这木牌到珍宝斋见斋主,斋主或能帮一个忙。”她却是隐去了木牌能换一件小珍玩这句话。 墨金秋接过木牌瞧了瞧,说道:“莫非今儿来的客商,便是珍宝斋的人?” 墨金冬道:“应该是了。若不然,不能够给什么珠宝斋的木牌。我可听来往京城的客商提过,京城最大的珠宝行,其中一间,便叫珍宝斋。咱们若能攀着这样的人家呀,指日就能发达。” 墨金闰泼墨金冬一把冷水道:“四哥,别做梦了。那些富贵人家是我们能攀上的么?木牌也并不是给咱们,是给玉姐儿,托阿娘保管着而已。咱们啊,洗洗睡吧!” 墨金冬一想也是,说什么持木牌能帮着解决一个困难,这事儿悬乎着呢! 吴氏安人却是收起木牌道:“好了,这件事也别对外面的人说,免得传歪了,以为给我们什么珍宝,引人妒忌便不好。” 几个人应了,各各散了。 严氏那里,自然也听闻了木牌的事,却是和墨金夏嘀咕道:“你不是想上京城么?转头跟安人要了那个牌子,拿了上京城,寻到珍宝斋去瞧瞧,看看人家能帮你解决什么困难。” 墨金夏道:“木牌是给玉姐儿压惊的,我怎么好意思要?” 当年吴氏安人进门时,墨金春已晓事了,墨金夏却还小,因有些粘着吴氏安人。至吴氏安人生下墨金秋,他和墨金秋年岁相差不算大,也很玩得来。因此,他对吴氏安人这个续母并底下三个弟弟,并没有多少敌意。 可是严氏不是这样想。严氏总认为吴氏安人一定偏向自家三个儿子,亏待了墨金夏。 现严氏一听墨金夏这个话,便哼道:“你倒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要,可你的东西,别人悄悄搂走了,你能知道?” “说什么呢?”墨金夏道:“别天天嚷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严氏道:“三顺过去酒楼帮忙了半个月,可是说了,酒楼生意好着呢!可你瞧瞧,每月只给你一点钱。咱们外头风光着,家里连一个使唤的婆子也养不起,一总事儿,全要自己做。我可带着两个女儿,肚子里又有一个,天天做粗活,累死了。” 墨金夏道:“你就直说,你想雇个粗使婆子不就得了?” 严氏差点跳脚道:“我什么时候想要雇了?雇了婆子,谁来出钱?” 现时墨金夏和严氏虽没有独立分出去,却是独立开伙吃饭的,现若要雇婆子,确实要自己出钱去雇。可严氏如何甘愿出这份钱? 严氏嘀咕道:“不行,得想法分家,若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吴氏安人所出三个儿子,只有一个成亲了,另两个要成亲,公中也要出一大笔钱。若能赶在另两个成亲之前分了家,则自家就占了便宜。 严氏想着,就朝墨金夏道:“你得空去找找族长的儿子喝喝酒,送他几瓶自酿的美酒。再让他帮着在族长跟前说说咱们想分家的事。” 墨金夏随口应了,转头去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隔几天,正好族长夫人生辰,墨金夏过去贺寿,自然找到族长儿子嘀咕了几句,相约得空在外面喝酒。 吴氏安人也去给族长夫人贺寿了,自然有寿礼送上。贺完寿回来,因听了几耳朵八卦,和石氏做针线时,就说开了。 墨玉躺在大床上玩,正好听见吴氏安人跟石氏提及族长夫人一个妹妹在宫中办差的事,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原来族长夫人这位妹妹,在宫中是杂使宫女,后来提拨到太后娘娘身边侍候,新近提拨上去当了梳头嬷嬷,渐渐风光起来了。 吴氏安人正跟石氏道:“族长夫人说了,她妹妹托人传话出来,让她好好教养几位孙女。她接到话,忙忙就送孙女上学堂认字,又打算请人教导一些礼仪。我们私下说了,指不定,她孙女将来得贵人提携,有了大造化也未定呢!” 石氏道:“咱们龙门镇,从前也出过贵人的,族长夫人有想法也不奇怪。” 墨玉听着她们讨论,心下寻思开了,莫非墨昌图所说的族姐,就是族长夫人其中一位孙女?得,朕得赶紧长大了,阻止那祸害进宫。 她正寻思,突然感觉右手食指痒痛痒痛的,举起食指一看,不由大声“啼叫”起来:快来人,有一只小蚂蚁胆大包天,立在朕的指头上。   ☆、第5章 石氏听得啼哭,忙过来察看,一下捻死蚂蚁,笑着哄道:“没事了。” 吴氏安人也过来瞧了瞧,一时道:“天热,虫子多,还得装了纱帐防着这些小东西进来咬着玉姐儿。你这边也放个拂尘,她睡觉时,给她拂几拂。” 石氏应了,因提起贞素妙,便道:“她这阵来得太勤。” 吴氏安人淡淡瞥她一眼道:“贞素妙心高,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石氏微微涨红了脸,低声道:“不是我要多心,实在是……” 吴氏安人见她还疑惑,便道:“贞素妙过来,每次都挑金冬在的时候来的。” 石氏这才释然,低头道:“虽如此,若她进门当妯娌,有着前事,到底尴尬些。” 吴氏安人道:“我已着人打听胡家女儿生辰八字,转头如果跟金冬合得上,便要上胡家提亲。” 石氏完全松了口气,低声道:“胡家女儿能挑会担的,娶了进门,倒是添一把好手。” 吴氏安人点点头。她嫁给墨老翁时,墨老翁身体并不算好,那时节常生一些小病。至她生下几个儿子,儿子们身子也稍有不足。墨金秋身子最弱,经常生病,小时候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墨金夏略好些,但也挑不得担不得,只会耍嘴皮子。倒是墨金闰为人踏实,身子也算壮实。 吴氏安人因为儿子们身子虚些,便一意要给他们寻那身体壮实的姑娘当媳妇。当初墨老翁看中石氏,极力为墨金秋作主定下婚事,也皆因石氏大脸盘大屁股,一副壮实的模样。 但墨金秋读了几年书,脑子里有些“红袖添香”的想头儿,一意想娶像贞素妙这般身段窈窕的姑娘,对着石氏就很无趣。 吴氏安人自然知道儿子们一些想法,但她寻思着,乡镇小户人家,娶妻当娶贤,可不能娶那些光会说话不会做事的。石氏也好,胡氏也好,未必符合儿子们的想法,但符合了想法的,又不能过日子。 至晚,众人归家,吴氏安人便喊了墨金冬到房内说话。 墨金冬一听要他娶胡家的姑娘,不由瞪大眼睛道:“阿娘,胡家姑娘一溜儿五个,嫁掉了两个,现下剩下三个,三个全黑塔一样,你让我娶她们中的一个?” 吴氏安人道:“不然呢?你想娶哪个?” 墨金冬脑海里飘过贞素妙的身影,支唔道:“除了胡家姑娘,就没别的人选了?” 吴氏安人道:“还真没有合适的了。” 墨金冬犹豫一下道:“哪贞家?” 吴氏安人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贞素妙以前和你三哥有些纠葛?她要进门了,置你三哥和三嫂于何地?且她心高,之前想着嫁许大官人的儿子,以后就是进门,未必肯安份。胡家女儿又不同,很守本份的姑娘。” 墨金冬很不情愿,可是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隔会道:“阿娘,再打听打听罢!我总觉得婚事不用太急。” 吴氏安人道:“你不急,只怕你二嫂要急了。她等着分家呢!” 墨金冬叹气道:“既这样,阿娘看着办吧!” 吴氏安人见他垂头丧气,只好道:“你既不中意胡家姑娘,阿娘且再找人打听别家姑娘好了。” 墨金冬一下有了喜色,抬眼道:“谢谢阿娘!” 吴氏安人忍不住也笑了,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就想要一个窈窕的媳妇儿么?阿娘再打听打听!” 她们这里忙着,族长夫人也忙着,转头便有消息传开来,说是族长夫人想在族中再挑一两个聪明俊秀的女孩儿陪她孙女读书。 消息传到吴氏安人和石氏这里时,石氏笑道:“我们玉姐儿太小,若不然,得和族中女孩儿竞争一下陪读的位置。” 吴氏安人道:“看来,金夫人在宫中得势了。” 金夫人,便是族长夫人的妹妹。 石氏也听闻一些消息的,悄声道:“我听相公和人论过,说道皇上今年才登位,年纪又小,未能大婚,一切事要依赖太后娘娘和国舅。现就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嬷嬷,那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族长夫人孙女要得了提携,没准真有大造化。就是陪读的女孩儿,说不得也有进宫的机会。” 吴氏安人道:“你知道这个,别人同样知道。这不,二房的已去托关系,要送娴姐儿去陪读呢!” 石氏一怔道:“娴姐儿才四岁,哪儿能当陪读?” 吴氏安人摇摇头道:“老二家的,不去碰一鼻子灰,怎么能甘心?” 墨玉听她们说话,倒是约略知道了现下的形势。 她以前当皇太女时,当然也被逼着看了历朝历代史书,因大夏朝距离她统治的时代恰好是三百年,且大夏朝曾经是一个繁荣无比的朝代,能人辈出,颇多传奇,她自然重点了解过这一个朝代。 现下回忆着,这个朝代确然与其它朝代有计多不同之处,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高。 造成女子地位较高的原因有许多个方面,为后世常常提起的一个方面,则是太后和皇后当权制。 大夏朝第一代皇帝登基后,颂下许多法令,其中一条,却是针对太子的。为防子夺父权,觊觎皇位,收买人心,结交朋党,策动舆论,皇帝下令:一,太子不准过问政事;二,太子不准关心黎民疾苦;三,太子不准和现任官员来往;四,太子不准结交知识分子。 因对太子制约太多,一朝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却是两眼一抹黑,这个时候,自然要依靠较为熟悉的舅家亲戚或是皇后那边娘家亲戚来扶持一把。如此,太后娘家人和皇后娘家人就粉墨登场,进入朝枢中心,掌握起朝政。 娘家人既得势,把握朝政,太后或是皇后自然当权,有时候甚至能左右皇帝。 太后或是皇后一朝得势,身边一群人也水涨船高,女人地位随之上升。当然,一山容不得二虎,太后和皇后的权力争斗也会随之展开。 墨玉猜测着,族长夫人妹妹既然是宫中太后娘娘的梳头嬷嬷,则族长夫人的孙女进宫,自然是太后培养的后妃人选或皇后人选。只是后来,族长夫人孙女没能当上皇后,只当了妃子,偏生她是太后的人,与皇后自然不对盘。 如此一来,墨昌图提及的族姐犯事获罪,极可能是太后和皇后权力之争,最后皇后获胜,作为太后党的族姐成了牺牲品。 那一头,严氏也分析着形势,认定墨娴能争得陪读位置,一时不忙着闹分家的事了。 这一回,严氏却是白送了礼,墨娴没能争得陪读的位置不说,连带的,还得罪了别家想争位置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族长儿子和儿媳也不大理会她了。 严氏娘家人倒是来劝她,让她不要急,且先养胎,生下儿子再论其它。 严氏这才消停了,专心养着胎。 家里稍稍太平,日子就快速滑了过去。 墨玉八个月大时,会坐会爬,扶墙能立。 这一天,她爬到院子外一只矮脚水缸旁,扶着缸边站起来,正好缸中有水,她低头一瞧,就瞧到水缸边倒映出一个白胖女婴的模样。 此女婴脸颊有婴儿肥,一对眼睛黑亮黑亮,极为可爱。 墨玉伸手进水缸,指尖触到水,冰冷刺骨,不由打个寒噤,她沾了一点水点在自己鼻尖上,再对着水缸照着自己身影,越照越是伤心。 自欺欺人了八个月,至此,她只能承认自己的处境了。她,不再是墨国女皇帝,而是大夏国小户人家一位普通女婴。 不过,人活一世,怎甘于平凡?小户人家女娃儿,难道就不能有作为了? 墨玉深吸一口气,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玉姐儿,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随着声音,贞素妙快步过来,抱起墨玉笑道:“天气冷了,你这儿玩水,小心着凉。” 吴氏安人在里面听得声音,迎出来道:“素妙怎么得空?不是说你家接了一些绣品在绣么?你娘昨儿见到我,还抱怨说赶绣品熬夜,熬得眼睛痛。” 贞素妙把墨玉交到吴氏安人手中,笑道:“今早就交了一批绣品,另领了一批。我也是眼睛痛,出来散散。对了,三嫂在家么?” “你找她?”吴氏安人道:“却是因为她娘家有点事,她赶回去瞧瞧,晌午过后才回来的。” 贞素妙道:“也没什么事,不过白问问。”说着又道:“三嫂回娘家,玉姐儿不哭闹?” “玉姐儿乖巧,倒没哭闹。”吴氏安人便笑道:“先头玉姐儿还小,老三家的也走不开,现下玉姐儿也能吃米糊了,她走开半天倒不碍事。” 贞素妙说着话,又悄悄问道:“二嫂生了娃儿后,娃儿也满月了,怎么不见抱出来走走?” 吴氏安人道:“天冷,怕娃儿冻着罢!” 严氏这一胎,产下的依然是女娃儿,因深觉没脸,自然轻易不出来见人。 待贞素妙一走,吴氏安人对着墨玉喃喃道:“得赶紧让你四叔成亲了,若不然,这个贞素妙没准会成为你四婶。” 墨玉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口水就滴了出来,一时忙绷住小脸,闭紧了嘴,作严肃包子状。   ☆、第6章 晌午过后,石氏果然回来了,她一进门,先抱起墨玉亲了亲,又问道:“阿娘不在,你乖不乖?有没有闹安人?” 朕岂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墨玉想为自己分辩,一张嘴,口水又滴到下巴,她闭了嘴,看定石氏,心下道:还不给朕擦掉口水? 石氏已是寻了帕子给她擦了,又朝吴氏安人道:“玉姐儿舌苔怕是有些不对劲,这几日一张嘴就流口水呢!” 吴氏安人道:“醮点盐水给她擦擦罢!” 石氏便去醮了一点盐水帮墨玉擦舌苔,一边擦一边道:“舌苔怕是生了奶藓。” 吴氏安人也过去瞧了瞧,道:“家里还有上次配来的药散,你拿一点给她涂上。” 朕不要涂什么药散啊!墨玉呜呜叫着。 石氏哪儿理她?早拿了药散,强制性给她涂上了,一边跟吴氏安人道:“今儿回娘家,倒是听我嫂子提起,她娘家那边有一位适婚的姑娘,也在寻婆家。我问了问,相貌品性都是好的,年纪小着四弟一岁,和四弟适合呢!” 吴氏安人一听道:“既这样,你请你嫂子再打听了时辰八字过来,若能合得上,我们再去瞧瞧那姑娘。真要好,就给金夏定下来。” 石氏应了,待听闻贞素妙上午又晃到这边来了,不由道:“她脸皮还真厚,明知道安人不喜她,还好意思找借口过来。” 贞素妙那里,回到家中,其实就寻思开了。吴氏安人的态度那么明显,自己想嫁进墨家,颇为困难,纵然真个嫁进去了,日子也未必好过。她思前想后,不由咬咬牙,另下了一个决心。 近着年关时,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贞家将贞素妙许配给一位外地客商当续弦,两家说好,索性就赶在年前办喜事。 吴氏安人听到消息,打听确切了,回来和石氏道:“我说贞素妙心气高,果然。” 石氏会意,问道:“那客商有家底?” 吴氏安人道:“客商亡了原配,近四十岁了,有两个儿子,本来不想娶妻,就想纳个小,不想见了贞素妙一面,却上心了。两家一拍即合,亲事也赶着要办。客商送了许多聘礼,家底自然不薄。” 石氏听着贞素妙要远嫁外地,总归是松了口气。 墨金冬一听消息,便跟吴氏安人道:“阿娘说得没错,她果然是一个慕富贵的,幸亏我没让阿娘去提亲。” 那一头,墨金秋听闻贞素妙要嫁一位近四十岁的外地客商,却是寻着机会见了贞素妙一面道:“素妙,你何苦?” 贞素妙见着墨金秋,想着往日情份,也极是伤感,嘴里却道:“三哥,这是我的命。” 墨金秋叹道:“你要嫁,也嫁一位年轻的,那人近四十岁了,能给你什么?” 贞素妙道:“你不能给的,他就能给。” 墨金秋低头半晌道:“当初听闻你家要把你许配给许大官人的儿子,我寻了你几次,你皆避开了,我才死心,任由家中作主定下石氏。素妙,不是我不能给你名份,而是你心气高,根本就慕着高处,瞧不起龙门镇这些普通人。” 贞素妙被戳破心事,索性就认了,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龙门镇这么多姑娘,我就算不是千里挑一,至少也百里挑一,难道不该配一头好婚事?可是阴差阳错,镇中稍稍出色些的男子,皆娶了别人。要我屈就自己,嫁一个庄稼汉,万万不能。” 墨金秋低声道:“你当初若肯见我,我何至于娶了石氏。” 贞素妙摇摇头道:“我这几天其实想清楚了,若当初嫁与你,也就像石氏现下这般了,白天侍候孩子老人,做饭挑水喂猪绣花,晚上侍候男人,灯下缝补,天不亮又要起来。嫁与你,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墨金秋一怔,待要反驳,一时竟无从反驳起,只喃喃道:“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 “肯定有些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贞素妙看着远处道:“客商有钱,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只要过上几年好日子,将来如何,谁管它呢?你也别劝我,让我在龙门镇中寻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要一辈子侍候着男人一家子,我不愿意。” 墨金秋彻底无语了,第一次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娶这个女人。 贞素妙说了心底话,感觉痛快了,又道:“三哥,你挑不得担不得,学识么,其实也一般般,真要离了酒楼,就凭你自己,只怕赚不到钱养家。要说优点,只能说,你相貌俊秀好看,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若我是你,便会好好宠家中妻女,恩爱过日子,不去记念不该记念的人。” 贞素妙一席话,把墨金秋最后一点念想也斩断了。 待墨金秋走了,贞素妙这才回转身,红着眼眶走到和吴氏安人约定的地点。 吴氏安人见她来了,便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在她手中道:“能让金秋断了念想,这银子还是值得的。” 贞素妙拿着银子,隔会儿却又递过去,低声道:“安人,你帮我存着,以后我不能回来时,若我娘家有困难,你把银子给我阿娘。” 吴氏安人简洁道:“好!” 贞素妙一听,似乎安了心,这才拜别了吴氏安人。 稍晚些,吴氏安人便回到了家,问得墨金秋在厢房看账本,也不多说,只去帮着石氏做饭。 接下来数天,墨金秋倒是认真回思了贞素妙说的话,确实,石氏嫁过来后,忙里忙外,得着什么好了?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过冷淡? 墨金秋有心跟石氏和好,只寻不着合适机会。 墨玉这个小人精却是看出端倪来,候着这晚石氏在房中沐浴,她就爬近了门边,在外面“呀呀”叫着。 石氏才除下衣裳,听得叫声,便在里面道:“玉姐儿么?找安人去。阿娘沐浴呢!” 墨玉听着,很快就爬去找吴氏安人,又指着厢房,要吴氏安人抱她去看墨金秋。 吴氏安人便抱了她过去厢房,见墨金秋在房中练字,只笑道:“你家媳妇在沐浴,玉姐儿没人带,你帮着带一下她罢!”说着把墨玉往墨金秋怀中一放,自己就走了。 墨玉仰着小脸,和墨金秋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便指向外面,示意墨金秋抱她去找石氏。 墨金秋见她扭来扭去坐不住,又“呀呀”直叫,只好抱了她出厢房,往石氏卧室那边走去。 来到石氏卧室外,墨玉挣扎着下地,在门外敲着门,“呀呀”大叫,声音杂着一点尖叫。 石氏正穿衣裳,还没穿好,听得墨玉叫声,一下以为她摔倒了,慌得赶紧来开门,探头一看,就见墨金秋杵在门外,墨玉正爬在门槛外眨巴着眼睛,一点事儿也没有。 论起来,石氏虽大脸盘大屁股,但眉眼端正,腰细,是耐看类型的。只是她不会打扮,平素穿了宽衣裳,显不出细腰来,倒显得整个人胖了一圈。这一晚沐浴,贴身里衣刚刚穿好,外衣还没扣好扣子,莫名的,身段却显了出来,有些撩人风姿。 墨金秋好些时候没碰她了,突然见了她这模样,不由心头微动。 墨玉见机快,已是爬过门槛,牵住了石氏的手稳住身子,伸另一只手去牵墨金秋。 她轻轻一牵,墨金秋整个人就被她牵进了房内。 房内还雾着石氏沐浴后一点香气,墨金秋一进去,便不大想走了。 墨玉牵着一对大人,把他们牵到床边,这才挣开他们的手,自己扶墙往外走。 石氏一愣,已是追过去要抱起她。 墨玉挣开石氏的手,一只手扶墙稳着身子,一只手指指墨金秋,弯着身子前倾,作出扑倒状。 石氏愣愣的,闹不清墨玉的意思。 墨金秋倒是看明白了,翻译道:“玉姐儿说了,让你过来把我扑倒!” “啐!”石氏一下红了脸,转过头瞪墨金秋。 墨金秋被她一瞪,身子却是酥了,坐往床沿,自己仰面倒在床上,弱弱道:“还不来侍候你家相公?” 墨玉“咯咯”笑起来,扯着石氏的手示意她快看。看哪,你只一瞪,他就倒了,真是不堪一击。 石氏这会又矫情了,偏不去就墨金秋,只抱起墨玉道:“阿娘带你睡厢房去!” 墨金秋一听,一跃而起,拦在石氏跟前道:“好了,之前是我的错,别闹了。”说着扬声喊吴氏安人道:“阿娘,玉姐儿找你呢!” 吴氏安人终于听得动静,过来一瞧,直接抱起墨玉,朝墨金秋和石氏道:“玉姐儿今晚跟我睡。” 石氏还要说什么,却听吴氏安人又道:“该给玉姐儿添个弟弟了。她都快一岁了,你还没个动静,可怎么是好?”说着抱起墨玉就走。 墨玉回头看一眼墨金秋和石氏,极是感叹:朕容易么?每餐吃你们半碗小米糊,要操心的事儿却太多了。要操心族姐进宫惹祸之事,又要操心父母不和之事。各种内忧外患,朕真是操碎了心啊!   ☆、第7章 这阵子,墨家气氛却是不错。一者,是因为二房严氏气焰低了些,不再指桑骂槐;二者,是墨金秋和石氏夫妻关系好转;三者,是家里已商定,过了年,要给墨金冬定亲。 严氏之前怀着第三胎时,却是因为求神问签,皆说她这一胎是男娃,气焰才嚣张的。待得生下女娃儿,就有邻居悄悄和她道:“你一气儿生三胎女娃,若是分家出去,万一再生第四胎女娃,你家金夏有个别的想法,分到手的家产没准益了别的女人。现下不分家,你那份家产妥妥还在。” 严氏一想也是,因泄了气,有些焉焉的,也不再闹着要分家了。 墨金夏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见严氏不再闹,他也不提,每日乐得多喝两盅酒。 墨金秋那里,自从放下贞素妙后,终于正眼去看石氏,心下知道,石氏确然是肯吃苦耐劳,一意跟着他的。 墨金秋一旦留心起石氏,却是发现,石氏黑发细肤,稍一收拾,也有几分动人处。他本身是一个俊秀的,审美又高过石氏,一下就指点石氏打扮起来。 石氏自是忸怩着道:“成日家要干活,哪得空打扮?就是穿了好衣裳,也怕做活时污了。” 墨金秋瞥她道:“又不是让你穿得花枝招展,就是让你梳个时新发式,衣裳掐小腰身,耳朵吊一对坠子。” 石氏却不过墨金秋,只好依他的话把衣裳腰身掐小一些,隔天早上换上,再梳新发式,另外吊了掐丝灯笼小耳坠子。 墨金秋瞧着她打扮完毕,眼睛却是亮了亮,笑道:“你这模样儿,要是往脸上再涂一点胭脂,就可以走亲戚了。” 石氏往镜前照一照,见自己梳了新发式,坠子在脸边轻轻晃动,确然比平时妩媚了几分,不由微红了脸,一时却又扯着衣裳,有些不惯道:“腰身是不是掐太小了?” 墨金秋歪在榻上看她,笑道:“我还嫌不够小呢!你胸大屁股大,还要穿个宽腰身的,一看就圆胖圆胖,像个白面馒头。现下掐小腰身,瞧着好多了,像葫芦了。” “说什么呢?”石氏一听墨金秋这话,不由回头去榻上拧他,嗔道:“没事儿就编排老婆么?” 墨金秋捉住她的手,顺势摸一把,又耳语一句。 石氏羞红了脸,推开墨金秋道:“还不梳洗了上酒楼?尽在家中歪缠。” “我要是不歪缠,玉姐儿从哪儿来?”墨金秋嘻嘻笑着。 正爬进门槛内的墨玉听着这句话,默默腹诽:你要是不歪缠,没准朕还好好在墨国当女皇帝呢!可现下…… 石氏听得动静,回头见得墨玉爬进来,忙去抱起她。 墨玉也是一个审美高的,见得石氏梳了新发式,她一下伸手扶住石氏的脸端详,点头表示满意。 石氏见了她这样的小表情,不由失笑道:“你看出阿娘梳了新发式?” 朕又不瞎!墨玉严肃包子脸对着石氏,见石氏笑容多了一些,明显话语也多了一些,整个人亮眼了不少,便又瞥瞥榻边的墨金秋,心下道:男人果然是滋补的东西,瞧瞧,他把阿娘滋补成这样了! 因今儿是十二月初一,吴氏安人倒是买了果品,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正好上完香回来,就叮嘱众人道:“今日初一,早起要吃斋,不能吃荤。” 众人应了,各各吃早餐。 严氏那边打发了墨金夏吃完,看着他出门,便喊墨娴看着两个妹妹,她自己做起针线。 一会儿,却有娘家嫂子来看她,姑嫂嘀咕起来。 严氏嫂子道:“你现下三个女娃,可不能被孤立了,得空就要和那边的人混一混,拉好关系。万一有什么,安人自然却不下情面,得和你作主。” 严氏为难道:“我先前远着她们,现下突然贴上去,就有些……” 严氏嫂子道:“你傻啊,何须自己贴?让娴姐儿领着婉姐儿过去陪玉姐儿玩,只要孩子们能玩在一处,大人也就不跟你计较什么了。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好了?” 严氏一听也是,点点头道:“我会教导娴姐儿的。” 待严氏嫂子用过午饭走了,严氏果然喊了墨娴,低声吩咐两句,让她领着墨婉过去三房那边蹿门。 墨娴欢快应了,牵着墨婉出房,跑到三房外面喊道:“安人,三婶,玉姐儿!” “是娴姐儿和婉姐儿啊!”石氏笑着牵了她们进去,问道:“吃了没有?” “吃了!”娴姐儿乖巧,答了一句,又拍拍肚子,表示很饱。 吴氏安人正喂墨玉吃米糊,见她们过来,便安排三个孩子坐在客厅处,给了她们一些布碎和一个球,让她们弄着东西玩。 墨娴从一块布碎里面扯出线,把线一条一条缚起来,再绕在另一块布碎上,打算绕一个线球。 墨婉却去破坏她的线球,把绕好的线扯出来扔在地下,看着线纠结成团,拍小手笑着。 墨娴阻止着墨婉,不让她扯线,墨婉一下哭了,很委屈的样子。 墨玉爬了过去,坐在墨婉跟前,用小眼神威吓着:不许哭,把线绕回去! 墨婉才两岁多,本来不晓事,可是她被墨玉一瞪,莫名有些害怕,居然止了哭,乖乖拣回线,试图绕回去。 墨玉这才满意了,仰头感叹:现下连家里孩子都要朕来操心了,朕真是不容易啊! 墨娴绕着线球,隔一会放下,另拿了一块布碎盖在墨玉头上,笑嘻嘻道:“玉姐儿好看!” 朕自然是好看的,哪用你说?墨玉自得,又有些伤感,朕那些美貌郎君,从前在床第间,也盛赞朕好看的,现下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会否还记挂着朕?朕的母后也不知道如何了?朕在这儿,想必他们要立别人为君了。 墨婉见墨玉发呆,悄悄伸过手,揭走她头上的碎布,转盖在自己头上,期待地看向墨娴,希望墨娴赞她一句。 墨娴却只顾着绕线球,并不看墨婉。 墨婉于是把视线投向墨玉。 墨玉回过神,瞪视着墨婉。 墨婉一下又害怕了,扯下头上的碎布,乖乖盖回墨玉头上,还拍拍小手,很狗腿道:“好看!” 墨玉:“……” 吴氏安人那里,却在揉面,一边朝石氏道:“离着过年也不足一个月了,咱们也得先备着年货,买些干果来放着。待过了年,还要给金冬定亲,诸事要忙。” 石氏点点头,想起年后二月底时,墨玉就满了一周岁,便问道:“安人,玉姐儿要不要办一个抓周礼?若要办,年内上县城买年货,有顺脚的,也要先买定抓周物事。” 小户人家孩子多,能照看周到一些就不错了,多数也不办什么抓周礼,但是石氏看吴氏安人极重视墨玉,心下预计吴氏安人要给墨玉办抓周礼,这才先问一句。 果然听吴氏安人道:“自然要办。” 论起来,墨玉却是吴氏安人第一个嫡亲孙女,不提抱朴子那番话,就以墨玉如今的乖巧劲,吴氏安人也是疼她疼入骨髓的。 婆媳说着话,收拾完碗筷,却有吴氏安人的弟妇温婆子提了东西来走亲戚,两人便去作陪。 温婆子一见墨玉,就忙忙去抱起,笑着说:“玉姐儿人如其名,玉雪可爱呢!我们家几位孙女儿,天天玩泥弄沙的,看着脏兮兮,比不得玉姐儿半点。” 墨玉被温婆子一抱,嗅得她身上一股怪味,再被她说话的口气一薰,不由自主皱鼻屏息,挣扎着要下地。 温婆子只不放,继续喷着口水道:“你给我家当孙媳妇,我就放你下去。” 这是要薰死朕的节奏?墨玉无奈,小手握成拳,憋足了气,一拳砸向温婆子眼鼻之间。 “哟!”温婆子吃痛,眼冒金星,忙把墨玉放下地,嚷道:“玉姐儿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啊?” 石氏已是抱过墨玉,训斥道:“舅婆跟你玩呢,怎么打人?” 吴氏安人也训斥一句,忙又去看温婆子,问道:“要不要紧?” 温婆子揩着被打出来的眼泪,嚷道:“倒是不要紧,但我得说,你们不能太宠着玉姐儿。瞧瞧,这就打人了,长大了可不得了。小心嫁不出去。”说着看向墨玉。 墨玉见她看过来,一手扶椅背稳定身子,一手挥了挥拳,小眼神恶狠狠威胁:敢说朕坏话,小心再挨打! 温婆子怔了怔,转向石氏道:“你打过这娃儿没有?” 石氏道:“她还小,谁舍得下指头?” 温婆子道:“你不知道,有些孩子气性大,长大了大人就压不住。趁着未满一周岁,你得打她几巴掌,让她吃吃痛,知道厉害,气性就收了,长大了才好管教。” 石氏也有听过这个说法,只是要她打墨玉,自然不舍得,笑道:“她还小呢,大了就好了。” 温婆子跌脚道:“大了就迟了。你这会就该抱了她进房,扒下裤子,朝她屁股狠狠扇两下,过后,她就听话了。” 墨玉听着她们对话,一下瞪大眼睛:敢动朕一指头试试!   ☆、第8章 要打人了么?墨娴和墨婉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手牵手站在一起,紧紧偎依着。 墨玉挪一下步子,坐进椅子中,作出威严状,心下着实为自己的小屁股担忧。 石氏过去蹲在墨玉跟前,问道:“下次还乱打人么?” 墨玉一听,感觉这是要给自己台阶下,忙识时务地摇摇头。 石氏松口气,回头朝吴氏安人和温婆子道:“她下次不敢了。” 温婆子有些没趣,嘀咕道:“宠着吧,宠着吧,宠上天了,看以后不给你们惹祸?” 墨玉避过一劫,心底还是生气着,趁着石氏走开了,她溜下椅子,爬到温婆子椅侧,攀住椅背站起,伸手在椅背上一拍,指着温婆子“呀呀”叫了几声,这才爬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还是温婆子先回过神来,嚷道:“她这是训我呢!” 墨玉边爬边腹诽:训你还是轻的,若是从前哪,你对朕这样大逆不道,脑袋早掉了。 墨娴看着墨玉,小小心理突生敬佩之意:玉姐儿好样的,连大人也敢训呢! 墨婉也含手指看着墨玉,待见她爬过身边,不由主自敬畏地缩了缩脚,让开身子。 于是,墨玉很霸气地爬出门槛外,自去寻别的东西玩。 待温婆子走了,石氏也颇发愁,跟吴氏安人道:“玉姐儿气性确实太大,只希望大些能懂事,若不然,还真不好办。” 吴氏安人也摇头道:“也不知道像了谁?咱们家的人气性没这样大的。”说着沉吟一下道:“她这样子的,若能认了族长夫人当干祖母,凭着族长夫人那身份地位,却能压下她的气性。” 石氏道:“族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的,哪儿轮到咱们玉姐儿?就是轮到了,只怕转眼就被别人挤开。” 吴氏安人摆摆手道:“族长夫人最相信长寿观抱朴子观主的话,若得观主说一声,没准她就认下玉姐儿为干孙女了。” 石氏一下抬眼,眼睛闪着喜意,说道:“哪安人去拜托一下观主?” 隔天,吴氏安人打听得族长夫人到长寿观去上香,她便也买了果品去上香,又见了抱朴子一面,拜托了几句话,说道想让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请抱朴子帮口说几句有利的话。 抱朴子听完,问道:“你想好了么?” 吴氏安人听着这话,似乎话中有话,不由问道:“观主觉得不妥?” 抱朴子站起来,负手走几步,隔一会道:“老道不置缘你们的事。不过,族长夫人若来问玉姐儿的事,老道拣几句说说便是。” 吴氏安人忙道了谢。 待吴氏安人出去了,抱朴子拿出一本易经,翻到其中一页,临时卜了一卦。得了卦象,再看卦辞,他自语道:“易者,变也。此一时彼一时。你今日沾别人一点光,他日却要付出十倍心力去偿还。” 族长夫人之前,却也是请抱朴子给家中孙女测过八字的。抱朴子新近听闻族长夫人有意培养孙女,以备将来进宫,一时翻看族长夫人三个孙女的时辰八字,倒有些讶异,认为她三个孙女确实有贵人命格,但只怕命途多变,最后不得善终。至于墨玉,也是贵人格,格调却比族长夫人三个孙女高得多。现下族长夫人若认了墨玉为干孙女,提携一番墨玉。墨玉将来,或者会改变族长夫人三个孙女的命途。 吴氏安人拜托完抱朴子,掐着时间出来,刚好在殿外碰到族长夫人。 吴氏安人一见族长夫人,便上前行礼问好,又道:“我正有事想找夫人,这厢遇见却是巧了。” 族长夫人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身边婆子拿着,笑问道:“墨家嫂子,你有什么事哪?” “夫人,我们那边石凳坐一坐,容我细说。”吴氏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族长夫人在人前,对族中人一向礼遇有加,见吴氏安人这般,自然也会给面子,当下和她坐到石凳上说话。 吴氏安人看一眼族长夫人身边的婆子,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婆子有些晒然,不待族长夫人吩咐,自己就退开了。 吴氏安人这才细声细气道:“是这样的,我上回来请观主给我家玉姐儿测八字,观主说了,我家玉姐儿八字却是贵重,庚帖轻易不要示人。又提及,我家玉姐儿若得贵人提携,没准将来有些造化。我知道,就我们小家小户,纵玉姐儿有造化,我们也没能力扶持她,因搁开想法。只没想到,玉姐儿现下还未足一周岁,气性儿特别大,不同寻常娃儿的。我又怕是我们八字轻,压不住她的八字。今日来上香,听观内道长说,女娃儿气性大,顶好认一个身份地位高的干祖母,自能压住她。这不,我就……” 族长夫人听出来了,帮吴氏安人总结一句道:“玉姐儿八字大,因想认我为干祖母?” 吴氏安人笑道:“我倒知道,族内想认夫人为干祖母的多了去,未必能轮上我们玉姐儿。但我们玉姐儿得了观主批过八字,除去夫人,纵是认了别人为干祖母,一样怕压不住。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说这个话。夫人若觉得不中听,只当我没说过就是。” 族长夫人颇为信任抱朴子道长,一听是他批过八字的,其实已有几分信了,现听着吴氏安人的话,便道:“后儿我却是请了几位女眷赏梅花,她们也会带着女儿或是孙女儿过来玩。你到时抱了玉姐儿过来。我先瞧瞧玉姐儿,至于认干亲的事,过后再论。” 吴氏安人听着这话,感觉此事有五六分了,不由大喜,忙应下了。 待吴氏安人走了,族长夫人不忙走,喊过婆子问道:“罗嬷嬷,墨金秋那个女儿墨玉,你可有瞧过?” 罗婆子道:“上回族人到祠堂,墨家老三媳妇抱了她过去,我瞧了几眼的。只娃儿才几个月大,瞧不出好歹。” 族长夫人沉吟一会道:“罢,我找观主问问去。” 抱朴子见族长夫人来问墨玉的事,他便道:“墨家这位女娃娃呀,出生的时辰好,将来碰着时机,或有大造化。” 族长夫人因最近极力培养孙女,自然也想帮孙女寻几位得力的陪侍身边,虽说墨玉年纪太小,但过得几年没准真能用上呢?她现下听着抱朴子的话,心下也就活动开了,决定瞧过墨玉后,若没有什么出入,就认下她为干孙女。 吴氏安人那里,一回了家,却是和石氏说了经过,又小声道:“攀得上族长夫人这位干祖母,咱们玉姐儿就真正有造化了。” 石氏也高兴,笑道:“族长夫人既然让安人带了玉姐儿过去赏梅花,想来这事儿有几分眉目了。” 吴氏安人点点头道:“这趟过去,须得备好礼物,玉姐儿的装扮,也要费些心思。” 婆媳商量了好久,至晚间,墨金秋回来了,石氏又跟他说了。 墨金秋一听族长夫人邀吴氏安人抱玉姐儿过去赏梅花,也是大喜道:“能让族长夫人请去赏梅花的,都是族内有头有面的媳妇们,阿娘能去一趟,怎么都不亏的。” 正说着,严氏却带了墨娴和墨婉过来,让墨娴和墨婉喊了吴氏安人一声,她也喊一声,这才坐下道:“听说族长夫人请安人赴梅花宴?” 吴氏安人也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严氏,且也没必要瞒,因点了点头。 严氏道:“安人去赴宴时,能否带娴姐儿和婉姐儿一道过去?她们乖巧,不会乱哭闹,也不会给安人惹麻烦的。” 吴氏安人叹口气道:“老二家的,你说这话就差了。娴姐儿和婉姐儿才多大,出了门哪能不哭闹?若是去别的地方呢,我带了她们一同去自也可以。只族长夫人相邀,只让我带玉姐儿过去,我一下带了三个,却是惹人不喜。” 严氏脸色一变道:“安人,娴姐儿和婉姐儿可也是你老人家的孙女。” 吴氏安人道:“她们是我的孙女,你便是我的儿媳妇,但你过门后,可有把我当婆婆看待?若你敢承认你把我当婆婆看待,我就带同她们去赴宴又如何?” 严氏待要反驳,又一想,若今儿被拿住话柄,以后再要说嘴,却怕被翻出老话来指责,一时就把话吞了回去。 墨玉听他们说得热闹,却是渐渐张不开眼,伏在吴氏安人怀里睡着了。 吴氏安人也不再和严氏斗嘴,抱了墨玉到厢房安置,自己也收拾一番睡了。 严氏见吴氏安人自去安歇,她只得咬着牙,拉了墨娴和墨婉回房,一时又气得跺脚,心下恨恨不已。 墨金夏在灯下喝酒,见她虎着脸回来,也知道她事儿不顺利,因道:“叫你别去碰壁,偏要去。都说了,只给带玉姐儿过去。” 严氏恨声道:“族长夫人要是喜欢了玉姐儿,真个认了她当干孙女,以后三房的人更是能骑在我们头上了。你就不闹心么?” 墨金夏道:“我们现下还没分家,三房的人在族长夫人那儿得了好,我们也沾光的,闹什么心?” 严氏气得想去掐他,一边道:“能沾什么光了?” 墨金夏避开严氏的手,端着酒盅跑出房外去了。 严氏待要追出去,一时听得里面婴儿哭声,知道是小女儿醒了,只得回转身进去哄孩子,只心底到底郁郁。 墨金夏听得婴儿哭声,又跑了回来,问道:“是饿了罢?你一去大半天,亏她直睡到现在,很乖了。” 严氏不理他,抱起小女儿把尿,把完开始喂奶。当晚躺下,却是辗转难眠。 这一晚,有人睡得不好,便有人睡得好。 墨玉本是睡得很好的,只她睡到半夜,小枕头被人移走了,一下就惊醒过来,她先以为是吴氏安人移走枕头的,待嗅得一股檀香味,马上警觉起来,知道移枕头的并不是墨家的人,而是外人。 有贼?墨玉心里浮起念头,也不喊叫,只继续装睡,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隔一会,移走枕头的人又把枕头塞回她脑袋下面,似乎是在恢复房中原状。 这贼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寻什么东西,且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墨玉根据一些小响动作着推测,暗暗寻思道:他要找什么东西?连朕的小枕头都要翻翻。 待房内淡淡檀香味渐渐散了,墨玉便知道,贼人已跑了。 有了这段插曲,墨玉警惕起来,心下寻思来寻思去,推测不出贼人要寻什么东西,一时暗道:看来,朕得提前练一下心经了。练完心经,耳聪目明,身手较常人灵活些。到时再有贼人,若要加害朕和朕的家人,倒要放倒他们。 墨玉前世却是练过心经的,口诀等倒背如流,且这心经不过睡觉休息时,调和自己的呼吸,使呼吸绵长些罢了,本来不难练。现下想再练,却是熟门熟路。 却说吴氏安人足足准备了两天,到了族长夫人邀约这一天,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再看着石氏给墨玉也梳洗好了,吃完早餐,又再检点一番,便一手提了礼物,一手抱了墨玉出门。 龙门镇地方并不算大,吴氏安人抱着墨玉走了一刻钟,很快就到了族长夫人家门外。 门房见是吴氏安人,因是认得的,马上就请了她进去。 族长夫人听闻吴氏安人带着孙女过来了,她出来一瞧,笑道:“你来得倒早。” 吴氏安人把礼物递上去,笑着说:“诚心过来,自然要早些。”说着把墨玉放到地下,让她靠椅子站着,又教导道:“玉姐儿,给夫人行礼!” “哟哟,她还没站稳呢,行什么礼?”族长夫人眼见墨玉粉妆玉琢,虽还没站稳,愣是看出一份气势来,不同寻常乡镇小女娃,也有了好奇心,低头看了看她,笑着说:“瞧瞧这小模样,还真叫人疼爱。” 墨玉听着吴氏安人要她行礼的话,却是双手合什,小嘴巴俯在拇指间,喃喃念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族长夫人瞧着,失笑道:“她这是学和尚念佛么?” 吴氏安人也乐了,笑道:“她以为行礼是这样行的。” “哈哈……”族长夫人放声大笑,笑完半蹲下身子,抱起墨玉,因手里一沉,便跟吴氏安人道:“够份量!” 吴氏安人见族长夫人抱起墨玉,分明是有心要认干亲了,心内暗喜得内伤。 族长夫人抱着墨玉坐定,便吩咐婆子道:“喊萱姐儿她们出来。” 很快的,族长夫人三个孙女就出来了。大的喊白萱,今年八岁,第二的喊白薇,今年六岁,第三的喊白芝,今年四岁。 三人出来,因见有客,便上前拜见。吴氏安人自然是笑着一一拉住,好一顿夸奖。 墨玉瞧着这三个女娃,见大的长得明媚,第二的娇憨,小的可爱,不由点头了。想来墨昌图所说的族姐,必然是这三人中的一个了。拜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也好,方便接近这三位娇娃,可以及时阻止她们进宫。 族长夫人见墨玉目不转睛看着白萱等人,不由括括她小鼻子道:“姐姐们漂亮么?” 墨玉马上作醉倒状,缓缓软倒在族长夫人怀中。 吴氏安人解释道:“她这是被萱姐儿她们迷倒了。” “哈哈……”族长夫人乐不可支,捏着墨玉小脸蛋道:“这么小就会逗人喜欢,长大了更加会逗人喜欢。这样会逗人的,有造化半点不出奇。” 墨玉听着说话,作醒来状,又坐正身子,严肃包子脸感叹:朕成了逗人欢心的小捧哏了?做人真没意思!   ☆、第9章 族长夫人见墨玉有趣,更是喜欢,对吴氏安人道:“玉姐儿这般聪慧,你们须得好好教养才是。” 吴氏安人答道:“我也怕她顽皮,走了歪路,若她能得夫人教导几句,才是福气。” 族长夫人知道吴氏安人是想得个确切话,她且不忙作答,只转了话题,问些酒楼事务,又道:“我先头听闻,你家老二媳妇想分家?” 吴氏安人心下“咯”一响,莫非族长夫人以为她抱墨玉过来要攀这个干祖母,其实是为了仗势压制二房,好让严氏乖乖听话,不再闹分家?她想着,嘴里已是答道:“老二媳妇是一直这样闹,不过老二还是孝顺的,并不想分家。” 族长夫人点头道:“家和万事兴。”若认了墨玉为干孙女,你家以后闹分家,闹这个闹那个,我不管不好,管了也不好,倒要为难。 吴氏安人听得族长夫人这句话,忙道:“年前,我会找老二媳妇好好谈谈,总要和睦了才过年。” 族长夫人一听满意了,点了点头。 一会儿,却有媳妇进来耳语几句,族长夫人便把墨玉交还吴氏安人,另喊自己媳妇吕氏出来陪客,她且先去处理手头的事。 吕氏出来作陪时,也夸了墨玉几句,又另喊过墨白萱,悄悄吩咐道:“待会儿县长夫人带了枫姐儿过来,你得帮阿娘好好招呼枫姐儿,务必让枫姐儿高高兴兴的,懂了么?” 墨白萱一向懂事,闻言忙点头,小声道:“阿娘,我晓得的。祖母已叮嘱过一遍了。” 吕氏又道:“其它姐儿也要好好招呼,不要冷落了人。” 墨白萱一一应下。 吴氏安人坐在一边,见吕氏在叮嘱墨白萱什么,便笑道:“大奶奶有事只管去忙,我又不是生人,自己晓得招呼自己的。” 吕氏道:“便是今日办赏梅宴,我怕婆子们不周,自己亲布置着赏梅亭呢,现请的人也差不多要来了,我可得再瞧一回,免得有差错。”说着站起,凑近吴氏安人道:“今儿来的,还有县长夫人,由不得我们不小心。” 吴氏安人恍然大悟道:“这可真是贵客呀!大奶奶忙去,别理我!” 吕氏便赔个罪,吩咐婆子好好招呼吴氏安人,她自去了。 族长夫人忙完手头的事,看看时辰不早了,也忙着亲过去赏梅厅检看一遍,眼见吕氏也在,便问道:“叫了谁陪着玉姐儿祖孙?” 吕氏答了一个婆子名字。 族长夫人听得是有头脸的婆子,惯会说话的,便放了心。 吕氏遣开丫头,悄和族长夫人道:“安人,咱们能请得县长夫人过来,可是殊荣,今儿能来的,也多是镇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可玉姐儿祖母……” 族长夫人道:“吴氏是比不得那些夫人们,但我既然有心要认她孙女为干孙女,便要给她脸面,且让她和夫人们见见面,说个话儿,涨个脸面。” 吕氏少不得又道:“年来想认你老人家为干祖母的多了去,玉姐儿怎么就合了你眼缘呢?” 族长夫人看看亭内没有外人在,便道:“你道县长夫人为什么肯给面子过来赴宴?没错,她就是听闻我三妹在宫中成了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这才赏脸给我的。但是三妹她再红,不过一个梳头嬷嬷,待有日老了,梳不动头,那时该如何?” 吕氏静静听着,并不插嘴。 族长夫人接下去道:“三妹现下这般,自然要谋后路,也想提携咱们。萱姐儿她们将来若能进宫,身边总要陪侍几个得用的人手。你别小瞧那个玉姐儿,年纪虽小,还是奶娃娃,可这会就让人瞧出不同来。就是长寿观的观主,也说她八字贵重。我认下她当干孙女,有百利而无一害。现下给她们祖孙脸面,将来她们有造化,自然要回报。” 说着话,便有人来禀报,说有夫人来了。 族长夫人忙和吕氏亲迎出去,把人迎到赏梅亭内。 吴氏安人那里陪着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就有婆子来请她,让她抱了玉姐儿过去赏梅厅。 吴氏安人怕墨玉半途要尿尿,且先给她把了尿,收拾干净了,这才抱着她随婆子过去赏梅亭。 一见她来了,族长夫人忙把她介绍给几位夫人。 夫人们见族长夫人出面介绍,她们也是识趣的,自然笑着点头招呼。 吴氏安人一瞧,来的全是镇上有关有脸的,不由暗暗激动,又放下墨玉,教导她行礼。 墨玉倚在吴氏安人腿上,却不照她样子学着行礼,而是学了男子作揖,“呀呀”叫了几声。 众人见她可爱,都笑着夸一句,再问了名儿,又道:“这个名字好。” 吴氏安人趁机道:“是长寿观的观主赐名的,也说这个名字切合我们姐儿命格。” 说着话,婆子引着吴氏安人坐了。 族长夫人便朝吴氏安人道:“孩子们另在暖阁内玩,让玉姐儿和她们一起去玩罢!” 吴氏安人自然不放心墨玉,却听族长夫人道:“玉姐儿虽小,心理明白着呢,就让她和姐姐们一起玩,转头有个什么事,嬷嬷自然来喊你。” 吴氏安人一听这个话,便笑道:“我是怕她给姐儿们添麻烦。她年纪这般小,偏生有主意,别人不顺她的意,她就敢‘呀呀’叫起来。” 县长夫人见族长夫人明显给吴氏安人面子,她便笑着道:“敢叫,也得有底气。有好些娃儿一出门就焉巴,见着个把生人脸,吓得发抖,什么话儿也不会说,大人瞧着生气。玉姐儿这般的,瞧着倒是得人喜欢。” 吴氏安人忙自谦道:“我们小家小户,小孩子野惯了,胆儿才大些。有些娃儿一向娇养着,出来见人,自然是娇惯些。” 县长夫人见吴氏安人会说话,墨玉又乖巧,便招手,让婆子把墨玉抱过去,她看一看,笑道:“好个模样呢,你家好好养着,没准将来能嫁得贵婿。” 吴氏安人忙站起道:“承夫人吉言了!” 今儿的主角毕竟不是吴氏安人并墨玉,众人说着话,一下就转了话题。 一时自有婆子来把墨玉抱走了,让女眷们自在说话。 吴氏安人这儿,候着机会,悄和族长夫人道:“也是玉姐儿的福气,居然就合了夫人们的眼缘。” 族长夫人笑一笑,也悄声道:“过年时,你抱她过来拜年,见见我这边的亲友。待年后,各事闲些了,若要认亲,那时再择个吉日认。” 吴氏安人得了这样确切的话,大喜过望,忙道谢了。 且说暖阁内,七八位年纪相若的小姑娘玩闹得正欢,眼见婆子抱了墨玉过来,她们“呼”一声围了过来,这个摸一把,那个捏一下,都嘻嘻笑道:“软绵绵,很好玩!” 大胆民女,居然敢动手捏朕!墨玉拍开这个的手,又拍开那个的手,眼见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她不由大喝一声:“来人,把她们拖出去!” 小婴儿这一声大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一声哭叫。 婆子听得声音,忙过来护着,抱起她哄了哄,又朝众位小姑娘道:“她还小,你们捏得她哭了,转头大人要骂你们的。” 众位小姑娘忙又跟着婆子哄起墨玉,这个去拿糕点来喂她,那个去折瓶中梅花来逗她,围着团团转。 墨玉见一众小美人围着自己转,稍稍满意一些,眼见一个小美人拿糕点要喂她,便细看一眼小美人。 婆子倒也有趣,当墨玉懂事似的,把她放到靠背椅子上,给她介绍道:“这位姐姐是县令家的千金。” 小美人很喜欢墨玉,自我介绍说:“我呢,姓宋,名喊雅枫。” 墨玉小脑袋点了点,表示自己听得懂宋雅枫的话,同时张嘴,给了宋雅枫一个殊荣,让她喂自己一口糕点。 墨白萱是得了大人叮嘱,让她帮忙招呼好宋雅枫,眼见宋雅枫喜欢墨玉,她便也站到旁边,让婆子倒了一盅温水,自己端在手中,喂墨玉喝了一口水。 小姑娘也是爱跟风的,见宋雅枫和墨白萱侍候墨玉,她们也围过来,有的站墨玉身后给她捏背,有的蹲下给她捏腿,嘻嘻哈哈个不停。 墨玉倚靠在锦垫铺就的椅背上,极是惬意:小美人们,朕会记住你们的! 墨白薇挤不过去,却是去抱了一只白猫过来,站在圈外道:“玉姐儿要不要抱抱我家这只猫儿?” 墨玉听得声音,挥手让身边小姑娘让开一些。 小姑娘也不以为忤,果然让开身子,由得墨白薇抱了猫儿挤过去。 墨玉看看猫儿,见就是一只普通白猫,也不是名贵品种,又没清洗干净的样子,便有些嫌弃,不想伸手去抱,只敷衍似的摸了猫儿一把。 猫儿被一摸,发出“喵”一声叫,众小姑娘全笑了,也七手八脚乱摸一通,一时猫毛四飞。 墨玉不由打个喷嚏,拉住宋雅枫的手,指了指小猫儿,作出一个扔的动作。 宋雅枫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向墨白薇道:“玉姐儿嫌这猫儿掉毛,让你抱走呢!” 墨白薇才六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闻言偏不抱走,“呼”一下就把猫儿整只扔在墨玉怀中,又拉着她的手按在猫儿身上,嚷道:“就不抱走,就让你抱着它!” 墨玉微恼:大胆民女,居然强要朕抱猫,活得不耐烦了!   ☆、第10章 吴氏安人到底不放心墨玉,找个借口出了赏梅亭子,往暖阁这边过来。 她一到暖阁外头,就听见小女娃儿清脆响亮的笑声,杂着一些玩闹声。待她踏进暖阁一看,只见墨玉坐在靠背椅上,手里抱着一只白猫,小姑娘围着她,有人在喂糕点,有人在喂水,有人捏背捏腿,又有人在逗她说话。 立在旁边的婆子见吴氏安人进来了,不禁笑道:“安人不放心玉姐儿罢?这么多姐儿围着她转,她可高兴了。” 吴氏安人脱口道:“我还怕她哭闹,烦着别的姐儿,可没想到,姐儿们愿意哄着她的。” 婆子道:“她一副派头,姐儿们瞧着有趣,就愿意哄着她。” 墨玉喝了不少水,正有些内急,一抬头见吴氏安人来了,便“呀呀”叫了两声。 吴氏安人上去,把她怀里的小白猫抱走,塞到旁边一个小姑娘怀中,笑道:“是不是想嘘嘘了?来,咱们先去嘘一下。” 婆子笑道:“外头冷,别抱来抱去了,我去拿个尿壶进来,就在这儿把一下好了。”说着自行出去。 墨玉窝在吴氏安人怀里,不时抬头看一下吴氏安人的脸色,见吴氏安人脸有喜色,便知道,自己认干祖母一事,定然是有了眉目。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不光能接近各位族姐,还能早早跟着进学,到时自己在学识方面有所表露,也不致引人疑心。 吴氏安人倒是点了点墨玉的小鼻子,笑道:“你就这样大架子,让姐姐们服侍你了?” 宋雅枫在旁边道:“玉姐儿可爱,是我自己愿意服侍她的。” 吴氏安人认出她是县长夫人的千金,自是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都是玉姐儿不懂事,待懂事了,她定然不敢闹姑娘们的。” 墨白萱道:“她没闹,挺乖的。” 墨玉很得意:看,小美人们被朕的魅力所折服,全向着朕呢! 很快的,婆子就端了尿壶进来,放在屏风后,笑跟吴氏安人道:“行了,可以抱玉姐儿过来把尿了。” 吴氏安人便抱着墨玉进屏风后,正要解开墨玉的衣裳,就见宋雅枫墨白萱等人也跟过来,想要围观墨玉嘘嘘。 墨玉忙按住吴氏安人的手,指着姐儿们“呀呀”叫了几声:来人,把她们拖走! 吴氏安人素知墨玉年纪虽小,一向不喜欢人围观她嘘嘘和沐浴,因朝众姐儿道:“姐儿们先出去吧,把尿实在不好看的。” 婆子已是进来解围,双手展开,像赶小鸡一样把姐儿们赶出屏风后,一边回头道:“安人赶紧帮她把完,把她交给我就行。” 吴氏安人应了,这才紧着解开墨玉的衣裳,把起尿来。 族长夫人那头,眼见吴氏安人出去好一会还没回来,度着她不放心墨玉,是往暖阁内去了,也不理论。 却有平素和族长夫人极亲厚的一位管夫人见吴氏安人出去了,便过来问族长夫人道:“先前咱们聚会时,倒没见适才那位安人。” 族长夫人笑道:“她是我们族中嫡支墨海的继室吴氏。墨海亡后,她一个妇道人家,硬是撑着一头家,又把着几个儿子齐心协力管理小酒楼,算有一点能耐的。这阵,她却是想让孙女儿认我为干祖母,我便叫她抱了孙女儿过来让大家过眼,要是大家觉着好,我便要认下为干孙女。” 管夫人道:“瞧着,小女娃却极是讨人喜欢的,只现下还小,不知道将来长大了如何。” 族长夫人笑道:“人说三岁定八十,现下看着不错,将来也不会歪到那儿去的。” 管夫人听着族长夫人这口吻,却是准备认墨玉为干孙女了,她一下就改了口风,笑道:“小小女娃,见着生人不怯场,也是难得的。别的不论,这份胆量,倒和夫人的亲孙女有得一比。” 正说着,见吴氏安人回转,两人便止了话。 族长夫人见席间众人笑语频频,气氛正好,又提议出赏梅亭,在梅林中赏梅。 众人自然不反对,笑道:“咱们龙门镇啊,也就族长夫人家中这梅林景色好,别的人家纵也种了梅花,总归不成林,有些稀落,瞧着少了意趣。” 吴氏安人因族长夫人给了确切信息,心下欣喜,却是瞧什么都好,一进梅林自然没口齿夸景色好。 墨玉和众小姑娘们又玩闹一会,却因年小易困倦,一会儿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婆子见她睡了,便把她抱到一个小休用的暖橱内,给她盖好被子,她自己又去暖阁内招呼小姑娘们。 且说吕氏趁着族长夫人带人进梅林,她便抽空出来,往暖阁内瞧了瞧墨白萱并宋雅枫等人,见她们玩得来,并没有吵嘴,便放了心,一时听闻墨玉在橱内睡觉,也就信步过去一瞧。 吕氏的陪房吕大娘正好来寻她,听得她在橱床边,就过去问了好。 吕氏见小姑娘们在另一边玩闹,这边倒算清静,便朝吕大娘道:“你不在前头帮忙,过来这边有什么事?” 吕大娘道:“大奶奶,我是隐约听闻,说道县长大人也有亲眷在京城,说不定有机会调进京城当官的。现县长夫人和咱们家亲厚,若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萱姐儿和县长千金枫姐儿结为异性姐妹,将来咱们姐儿有造化,外头还多一个得力的亲友扶持呢!” 吕氏最是信任吕大娘,现下听她说这个话,感觉也有道理,便道:“容我想想,到时跟安人商量着,若是此事可行,再细细论一下。” 吕氏说着,又感叹道:“若是从前,这些事儿哪敢想?现下想着,却是极有可能的事,叫人真是……” 墨玉听得说话声,却是醒了过来,她闭着眼睛且不睁开,只听吕氏和吕大娘说话。 只听吕大娘道:“若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有适龄的姐儿,此事也轮不到咱们家。可这么巧,太后娘娘侄孙女们年龄皆大了,皇上大婚之前,她们肯定就要嫁人了。” 听得几句,墨玉便推断着,族长夫人的妹妹金夫人,在宫中是极得太后宠爱了。 建光帝今年登基,年方才十岁,朝中大权皆握在王太后和她娘家人手中。王太后出身望族,但当年王家犯事获罪,折了一大半族人。至王太后进宫,在宫中熬至出头,族人才渐渐抬起头来。但很不巧,王氏族人前几年又遭遇天花,男娃儿保下了好几个,年岁小的女娃儿却全部没保住。现下王氏族中除去几个已适婚的姑娘,剩下一两个,却是貌陋不能见人的。 待建光帝长大能大婚时,王家一族的女娃儿多数超了二十五岁,不大适宜进宫了。若现下再有女娃儿出生,却又太小,跟建光帝差着十岁以上。 王太后想在建光帝大婚后,继续把着朝政,也只能在身边的人着手,提拨一些女娃儿进宫,将来配与建光帝。 如今金夫人得宠,金夫人姐姐族长夫人这一边几个孙女,个个俊秀聪慧,若能进宫,将来的造化么…… 吕氏想到此处,心跳加快,恨不得墨白萱等人一夜长大。 吕大娘也笑道:“可知风水轮流转。从前,太后娘娘未进宫时,王家虽是望族,也有些没落了,听说还典当东西过日呢!一朝太后娘娘进了宫,生下皇子,再如现下这样掌了权,王氏一族,全担了官儿。咱们家姐儿若也得了造化,将来大奶奶设宴,座中只怕全是有品级的官家夫人了。” 吕氏低声道:“你都晓得这样想,今儿来的夫人们,当然也晓得这样想的。我先还担心萱姐儿招呼不好枫姐儿,现下瞧着,枫姐儿分明也是得了大人叮嘱,要和萱姐儿好好相处的。她们啊,只怕想得比我们还长远。” 吕大娘道:“莫非,县长夫人也想借着咱们家,到时好送枫姐儿进宫?” 吕氏哂然一笑道:“咱们族中女娃儿这么多,要送,也是送族中人,哪会送她?” 吕大娘道:“大奶奶心中这样想,嘴里可不能露出来,万一得罪了县长夫人,不是玩的。” 吕氏道:“自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咱们也不能就得意了起来。走罢,现下还得去招呼着夫人们,讨她们欢心呢!” 墨玉听得她们止了话,接着脚步声远去,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见没有人上前打扰,墨玉趁空再把吕氏适才说过的话咀嚼了一下,越咀嚼越是皱眉。 墨昌图说一个族姐进宫,祸害了全族人姓命。自己本想找到墨昌图所说那个族姐,阻止她进宫便可。可现下想着,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金夫人在宫中得太后娘娘宠爱,她自己没有子女,也只能从族长夫人这边接人进宫培养。为了保险起见,族长夫人肯定不止送一个孙女进宫,一准会送几个。自己阻止得了一个,阻止不了一串。再说了,在族长夫人角度来考虑,自然还会从族中再选取俊秀聪慧的女娃陪着孙女进宫的。 也是说,墨昌图所说的族姐,不止一个。 一朝族姐们进宫,涉及到太后和皇后争斗时,肯定就有一个族姐会被诬陷,说她诅咒皇帝,接着,全族就会灭亡。 在没法阻止族姐儿进宫时,要如何才能挽救全族性命呢? 墨玉严肃思考起来,在心中建立几个方案,又一一推翻,一边感叹:朕真是操碎了心啊!   ☆、第11章 午后,吴氏安人便抱了墨玉,和族长夫人等人告辞,先行回家了。 石氏端了针线箩子,正坐在门边做针线,听得动静,向外一瞧,见吴氏安人抱了墨玉回来,她忙丢下针线活迎上去,见墨玉睡熟了,便接过墨玉,抱进去放大床上,盖好被子,转头又出来接吴氏安人手中的东西。 吴氏安人手中却是提着两盒子点心的,笑道:“这可是族长夫人在县城酒楼那边定做的糕点,连我们酒楼师傅也做不出来这种味儿,我尝着好,夸了一句,族长夫人就令人装了两盒让我提回来,我再三推辞,婆子只塞在我手中,因提回来了。” 石氏道:“族长夫人真客气。”说着又道:“玉姐儿也有份量,安人抱着她一路走回来,又要提着糕点,手臂只怕酸了,我给安人捏一下手臂。” 吴氏安人道:“拿点药油来擦擦脚踝,有些酸痛的。想我年轻时,背上背着金秋,挑着一担水走两刻钟的路,也没觉得累呢,现下抱着玉姐儿走一刻钟,居然有些喘乎乎。老了,没用啰!” 石氏听着她说话,已是进去拿了药油出来帮她擦脚踝,又问些赴宴的事。 吴氏安人一一细说,又道:“族长夫人说了,待过了年,择个好日子,就正式认了干亲。” 石氏大喜,道:“我还担忧着,怕攀不上族长夫人的,没想到玉姐儿运道好,族长夫人居然愿意认她为干孙女。” “何止族长夫人喜欢玉姐儿,县长夫人也喜欢呢!就是县长千金,也拿糕点喂玉姐儿,喜欢的什么似的。”吴氏安人笑着描述小姑娘们围着墨玉的情景,压着声音道:“咱们玉姐儿和普通娃儿不同的,这还没一周岁,已是一派风范,硬是让姐儿们愿意围着她转。将来啊……”说着止了话。 石氏却已意会,小声道:“现下就有县长千金围着她,将来自然有更高贵的人围着她。” 吴氏安人作个噤声的动作,笑道:“这些想法儿,咱们想一想便罢,别说出来。将来的事,其实也难料。” 吴氏点点头,另问起别的八卦。 吴氏夫人便说些席间见闻,又道:“金夫人在宫中,却极受太后娘娘宠爱,得了许多赏赐。她自己无儿无女的,和兄弟不算亲厚,只和族长夫人这个姐姐最亲,因把一些赏赐托人送来给族长夫人。族长夫人当着我们的面,开了一个盒子,里面那些东西啊,真是精巧得不能再精巧了。就是一朵兰花珠饰,那兰花也是真金打造,还雕空了,中间镶了一点碎钻,耀花了我的眼。” 石氏听着,突然神来一笔道:“听着,怎么感觉这是宫中送来给族长家的聘礼,要聘了他们家几位千金进宫。” 吴氏安人一愣,接着也笑了,拍大腿道:“可不是么?族长夫人收了礼,也只好准备送孙女们进宫了。” 墨玉正好睡醒了,听得外间有说话声,她自己爬到床旁边,伸长手臂向下探了探,感觉深不可测,想自己下大床有些困难,就朝外喊了几声。 石氏听得叫声,忙揭帘进去,笑道:“醒了!”说着抱她下地,先去把尿,把完才抱出去,让她坐在垫子上玩,自己继续做针线。 至晚,墨金秋等人回来了,吴氏安人便把自己抱着墨玉赴宴的事一一说了。 墨金秋一听也大喜,道:“玉姐儿若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也能带携我们。以后我们若有事儿,别人看在族长夫人面上,也要给我们面子的。” 墨金冬却若有所思,隔一会转头跟吴氏安人道:“阿娘,等玉姐儿认了干亲,再论我的婚事罢!” 吴氏安人一听,眼睛一亮,看看墨玉冬道:“你脑子倒灵。” 墨金冬嘿嘿一笑道:“间中,我脑子也会灵光一闪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全笑了。 也是,如今龙门镇诸人都隐约认为,族长夫人家的孙女,将来是要进宫的,没准还有大造化。而这会儿,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指不定也有大造化呢!如此一来,墨金冬再去说亲,女方肯定好说话,愿意俯就墨金冬。 吴氏安人便道:“既这样,论亲的事,就明年开春以后再论了。论完你的亲事,也要论金闰的婚事了。你们就差着一岁,前后脚把婚事办了,我也能了却心事。” 墨金闰清咳一声道:“我的事儿不忙,先忙完四哥的再说。” “哟,还害羞不成?”吴氏安人乐了,笑道:“你要瞧中谁家姑娘,也好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意能不能说下来。” 墨金闰脸一红,嘿嘿一笑说:“不忙,不忙!” 墨玉瞧着这位五叔的神色,心下道:他分明是看中谁家姑娘了,偏装着不忙呢!这些小心事啊,别想瞒过朕! 一家人说着话,却见严氏牵着墨娴和墨婉过来。 吴氏安人正想找严氏说话呢,见她过来,便让她坐下了,斟酌言词道:“老二家的,我在族长夫人那边听闻,老二过去找了族长儿子,似乎想分家。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想法?若真要分,就把话挑明,禀了族长,也好叫公人来帮着分了。” 严氏抿着嘴,定下神道:“安人是嫌弃我们一家子么?” 吴氏安人诧异道:“难道你不是想闹分家?” 严氏自从生下第三胎女娃,再听闻族长夫人要认墨玉为干孙女,哪儿还肯分家?她这会过来,其实是想来讨好吴氏安人,调和婆媳关系的,现一听吴氏安人的话,一下就委屈起来道:“安人说哪儿话?我可没这样想过。” 吴氏安人见她先前处处闹着想分家,现下又转口风,自也知道她的心事,一时道:“既然不想分家,一家人就要和睦,莫要闹出什么事体让人笑话,再让人传到族长夫人那儿。” 严氏眼睛定在墨娴和墨婉身上,心下寻思:若是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以后自然也能提携墨娴和墨婉的。若有朝一日墨玉有了造化,墨娴和墨婉自然也有造化。现下,还得和三房的人打好关系。她一边寻思,一边就露出低眉顺眼的模样,应答吴氏安人道:“安人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吴氏安人瞥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待严氏牵了墨娴和墨婉走了,吴氏安人这才叹息道:“她这般,只希望不要教歪了两个女儿。”说着摇摇头。 正好墨玉困倦,吴氏安人便抱了墨玉进厢房,展了被子,准备安置墨玉睡觉。 墨玉困意上来,坐在椅子上正摇头晃脑,突然脖颈间寒毛一竖,猛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 一个蒙面人从横梁上跃下,悄没声息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一只手搭在她脖子上,又朝着正转过身子的吴氏安人道:“别叫,捂嘴,若不然,我就捏死这小娃。” 吴氏安人一声惊叫未及发出,已快速捂住自己的嘴,惊恐万状看着蒙面人。 墨玉嗅得蒙面人身上淡淡檀香味,马上判断出来,这一位,就是上次半夜来移走她小枕头,似乎是想寻什么物事那一位贼人了。 蒙面人见吴氏安人及时捂住嘴,似乎很满意,因压着声音道:“上回,有一位京城来的人,交给你一个木牌子,你把木牌子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墨玉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上次偷摸进来,什么也没偷,原来他是为了那块木牌而来的。瞧着,那位给自己木牌的人,来头不小哇! 吴氏安人听得是要木牌,已是慌手慌脚去拿出自己的针线箩子,抽掉箩子上面一层竹匾,露出下面一层来,里面却藏了几块银锭子并几件小金饰,木牌也在其中。 她忙忙拣起木牌,递到蒙面人手中。 蒙面人腾一只手接过木牌,对着灯光一照,马上知道是自己要的那块木牌,一下松口气,把木牌放到怀中,沉声道:“今晚的事,不许对人提起,若有人提及木牌,只说是你自己弄丢的,听懂没有?” 吴氏安人白着脸色,忙忙点头。 蒙面人这才放开捂住墨玉嘴巴那只手,走到窗边,只一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吴氏安人挪过去,一把抱起墨玉,见她瞪着眼睛,不哭不叫的,慌得喊起来道:“玉姐儿,玉姐儿!”说着又探她鼻息。 墨玉从思考中回过神,应景地哭出声音来。 吴氏安人一听她啼哭,反放了心,抱紧了哄几句,自己两腿一软,缓缓坐倒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 石氏听得这边喊叫,忙走过来问道:“安人,怎么了?”说着进门,一眼见得吴氏安人坐在地下,墨玉窝在她怀中哭,不由吓一大跳。 吴氏安人迅速编话道:“我绊了一脚,跌在地下,玉姐儿吓累了,正哭呢!” 石氏忙过去扶起吴氏安人,另抱了墨玉轻哄,又放她在床上,这才去拿药油给吴氏安人擦膝盖,一边道:“安人是年轻时亏了身子,短了气血,容易软腿。若不然,这阵炖些补血的吃吃?” 吴氏安人道:“也好。炖了一家子都吃罢!对了,玉姐儿吓着了,你现下熬一碗安神汤来给她服下。赶明儿,上长寿观给她求个安神符来戴着。” 石氏一一应着。 墨玉躺在床上,却在磨牙:哼哼,以后寻出这个蒙面人,定叫他好看!敢吓唬朕和朕的祖母,等着悔青肠子吧!   ☆、第12章 待石氏熬了一碗安神汤端过来时,墨玉已睡熟了。 吴氏安人却还没睡,犹有惊魂,她接过安神汤道:“玉姐儿胆大,显见没吓着,睡得可好。我倒是受了惊,一颗心还在‘咚咚’乱跳的。” 石氏笑道:“小娃儿就是摔打着长大的,她一天爬几回门槛,间中也摔一下,胆儿肥着呢!况这回是安人软了腿,也没摔着她,当然睡得好了。安人喝了这碗安神汤罢!” 吴氏安人拍了拍胸口,“嗯”了一声,把安神汤喝了,这才道:“天也晚了,你回去安歇罢,玉姐儿有我呢!” 石氏应了,接了碗出去,顺带关好门。 第二日,石氏果然去求了安神符来给墨玉挂在脖子上,眼见她活蹦乱跳,一点受惊的迹象也没有,便放下心来。 看看近了年关,一家人忙着打扫庭院,备办年货,又有亲戚往来,却是个个不得空闲。 墨玉见吴氏安人每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便悄悄调和自己的呼吸,开始练习心经,诵得一阵口诀之后,方才静静入睡。 看看离过年只有五六天,吴氏安人和石氏已是开始揉面团做粿子,备着祭拜祖宗时供上。 石氏揉面团时,见墨玉爬过来观看,怕她要哭闹,便掐下一小块面团递给她玩。 吴氏安人才要阻止,见墨玉已接了面团开始揉捏起来,只好作罢,嘴里却犹自唠叨石氏道:“早前啊,大人只靠嘴里省下一口吃食喂大小娃儿,你倒掐下面团给小娃儿玩,这是糟蹋粮食。” 石氏陪笑道:“咱们也没难到那个地步。” 吴氏安人哼道:“你在娘家时,没缺着吃食,嫁过来后也没缺着,这才大手大脚。若你像我当年那样缺过吃食,便不会这样说了。” 石氏不以为然,一小块面团罢了,何至于唠叨成这样? 墨玉也不以为然,早把面团捏成木牌的模样,又用指甲在牌面上掐出花朵儿来,自己端详着,研究着花朵的式样。 前世,她当皇太女那会,每碰有心事,便喜欢拿面团捏各种面人,现下捏个木牌,自然捏得极像。 吴氏安人正唠叨,一转头见墨玉捏一个木牌出来,自对着木牌沉思,她不由吃一惊,仰了身子去瞧究竟。 墨玉察觉到吴氏安人的动作,她也回过神来了,已是把小木牌团在手内,只用力一捏,团成面疙瘩。 吴氏安人从墨玉手心内挖出面疙瘩时,端详一会,喃喃道:“莫非眼花了?也是,玉姐儿还小,哪儿会捏什么木牌了?” 墨玉夺回面团,迅速爬到角落中,三两下,便把手中面团捏出小狗的模样,接着合扁了,再捏出一只小猫。捏着捏着,心中有所思,手中面团却被捏出一个头像。 墨玉细看,这却是她从前最喜欢的一位美貌郎君的头像。她举着头像,凑近了嘴边,轻轻亲了一口。 石氏在那边看到墨玉似乎拿面团放进嘴里,不由大急,嚷道:“玉姐儿,那是生面团,不能吃的。”说着起身要过去捉墨玉。 墨玉听得脚步声已来到身后,却是来不及拍扁头像了,她迅速把面团放进嘴里含了含,用口水糊化了头像,心下喃喃:东方,朕把你含在嘴里了! 石氏过来从墨玉嘴里挖出面团,一边拍打她的小手教训着。 正好墨娴领着墨婉过来找墨玉玩,石氏便嘱墨娴几句,让她们三人坐在角落中玩竹片。 年二十六时,族内各户的户主便领着儿孙们,提了供品,齐集祠堂拜祖先。 族长和族长夫人领着族中人拜了祖先,祈祷一番,上了香,香未燃尽时,各人且散开说些族内的事。 好几位女眷挤到石氏跟前,逗弄她怀里的墨玉,悄声道:“什么时候正式认干祖母哪?” 石氏笑笑道:“过了年,择了吉日就正式认。” “好福气哪!”女眷羡慕万分道:“多少人想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认不上哪,如今族长夫人身份又不同,再要能认上,更是……” 另一位中年女眷道:“你们不知道罢?上回金夫人派宫中一位嬷嬷来探看族长夫人,捎了好些饰品,耀花我们的眼睛。这一回啊,那位嬷嬷又带了年货过来,说是宫中赐下的。你们知道宫中赐下是什么意思么?” 众女眷也是惯会联想的人,闻言就道:“宫中啊,莫不是太后娘娘?” “可不是么?你们想想,多大的殊荣啊!”中年女眷道:“不光捎了年货,还赏赐了饰品,你们瞧过去,萱姐儿戴在头上那纱花,便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怪不得萱姐儿今日特别鲜活可人,原来是戴了宫中赏赐下来的纱花哪!”女眷们纷纷赞叹,早有人跑过去拉着墨白萱说话。 墨白萱却是瞧见墨玉窝在石氏怀中,分外乖巧,只撇开女眷,过来逗墨玉说话。 墨玉不下地,偎在石氏怀中,正好看见墨白萱头上那纱花,便用手指点了点,表示好看。 “玉姐儿喜欢么?”墨白萱笑着道:“祖母那儿还有呢,转头你过来玩,我帮你讨两朵?” 石氏忙代墨玉答道:“她还小呢,毛也没长齐,要了纱花儿是糟蹋东西。那些好东西啊,自然要留着给你们的。” 墨玉闻言,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暗暗叹口气:朕从前一头好青丝,现下头发黄又稀,伤感哪! 说着话,供台上的香已燃到中段,族长夫人又领着众人再祈祷一番,起身后便开始在火炉中烧纸钱,以供给在阴间的祖先们过年时花用。 烧毕纸钱,看着香也燃尽了,族长便和族长夫人切分大供桌上的猪肉,每户皆分得一块。 墨玉看着大人们脸上多数现出喜色,便知道,族内众人却是能够过一个有酒有肉的年,这一年,也是一个丰收年。 吴氏安人领着人回家,至下午,却有族内一位媳妇寻来,找着吴氏安人道:“安人,族长夫人那儿可热闹了,你家玉姐儿就要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了,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什么热闹?”吴氏安人不由好奇。 媳妇笑道:“因听闻族长夫人得了宫中的赏赐,族内两三位有脸面的夫人过去,都分得一点东西呢!” 吴氏安人笑而不语,族长夫人的东西是好贪的?那起过去分东西的,暗地里只怕都早早给族长夫人送了礼,现下过去分东西,为的是显得各自有脸面而已。 那媳妇见吴氏安人不作声,便又道:“你不去么?” 吴氏安人笑道:“再说罢!” 到了第二日,吴氏安人提了备下的礼品过去见族长夫人,又奉承一番。 族长夫人见她识趣,自然欣喜,令人收了礼品,另外把金夫人赏赐下来的东西,送了一份给吴氏安人,又笑道:“东西有限,也不能样样周到,好在宫中的物事,总归是新巧,外间不得见的。你且拿去瞧个稀罕。” 吴氏安人笑道:“能得到宫中的东西,可是天大的脸面了,拿回去自然要好好收藏起来的。” 族长夫人又说两句,因有客来,便去招呼客人了。 吴氏安人见她这边忙着,就告辞回去了。 石氏见吴氏安人回来,忙迎了进去。 吴氏安人且把族长夫人给的东西揭开给石氏看,笑道:“是纱制梅花头饰四朵,样式果然新巧不凡。只我们也老了,戴不得这个,留着给玉姐儿以后戴罢!” 石氏见一大盒礼品过去,只换了四朵纱制头花过来,少不得有些儿嘀咕的,再一想,别人想要送东西巴结族长夫人,还巴结不上的,自己家能攀得上她,倒计较不得财物的事了。 吴氏安人见石氏露出这些神色,自也道:“这几朵花儿可是脸面,你别小瞧了。待过年时,亲戚们来了,你拿出来给亲戚们瞧,只说是宫中的东西,包保她们要夸。到时金冬说亲,听闻咱们家甚至得了宫中的东西,亲事更易说。” 石氏听得如此说,不由道:“安人这是借势?” 吴氏安人笑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却能得着宫中的东西,多大的脸面了。深心一想,又多大的盼头了。就是再加一倍礼品给族长夫人,也是值的。” 石氏对吴氏安人肃然起敬,点头道:“安人思虑深远。” 墨玉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心下暗点头道:不愧是朕的祖母,有见识! 吴氏安人说着话,过去抱起墨玉,端详一番,问石氏道:“玉姐儿的新衣做好没有?若做好了,赶紧洗洗晾晾,过几天我要抱她去给族长夫人拜年,正好穿新衣。” 石氏道:“衣裳做好了,就差盘上钮扣。” 吴氏安人嘱道:“盘个牢固的对结钮。上回听闻,有家小娃儿摘了自己身上衣服的钮扣放进嘴里吞下了,闹了几天才拉出来,差点去了半条命。玉姐儿上回还生吞面团,这回可得小心。” 石氏笑道:“她平素也爱干净,并不像别的娃儿那样见到东西就往嘴里塞。生吞面团也是第一次。” 墨玉心下反驳着道:朕就含了含,哪有生吞面团?不过,朕从前见了东方,倒确实很想生吞了他!东方啊,你想念朕么?   ☆、第13章 很快年初一,一早起来,众人先来给吴氏安人拜年,吴氏安人又给小辈封红包,热闹了一番。 一年到头,酒楼难得放假几天,众人凑一起,却是打起马吊,吃些茶果,说些闲话,又到处窜门。 看看家中的事安排毕,吴氏安人便吩咐石氏道:“拜年的东西备好没有?我带玉姐儿过去给族长夫人拜年。” 石氏道:“这会过去,只怕那边人太多,挤不到跟前说话,不若晚些再过去?” 吴氏安人道:“太晚显得不上心,礼数不周。就现下过去挺好。” 石氏听着,便去提了一个篮子出来道:“早就备下年礼了,八只大吉,八块年糕,一包糖果,一块腊肉。” 吴氏安人检看一番,指着桔子道:“有两只太小了,换两只大些的。八只摆出来,大大小小的,看着不好。” 石氏为难道:“家里还有四只,供在灶台爷上面呢!” 吴氏安人摇摇头道:“罢了,你只挑四只一样大小的放进去便可,年糕也只要四块。宁愿给得少一些,也不要拿这样大大小小八只过去。瞧着,就像我们把家底全尽上去了,反显得寒酸。” 石氏只好重新挑拣起桔子,挑出四只同样大小的搁进去,又拿走四块年糕,提了提篮子道:“倒是轻一些了。” 吴氏安人便抱起墨玉,提起篮子,点头道:“行了,我走了!” 石氏一下又追出来道:“我再给玉姐儿把一下尿,别到了那边尿湿裤子。” 吴氏安人道:“刚刚才把过,不用把了,且她一急,就晓得扯我的手抱她去解手,这几个月根本没尿过裤子。”说着走远了。 吴氏安人做惯了活,虽略有年纪,却有力气,稳稳抱着墨玉到了族长家门外,连气儿也没喘。 看大门的见她来了,忙让她进去,笑道:“今儿来拜年的人多,夫人也忙,腾不出空来迎客,安人自己进去罢!” 吴氏安人道了谢,抱着墨玉自行进去。她才到厅外,就听得里面一阵笑声,接着罗婆子提了茶壶出来。 罗婆子见得吴氏安人,且把茶壶交给厅外一个丫头,吩咐丫头去要茶水,她过来迎吴氏安人,笑道:“夫人正和田嬷嬷说起玉姐儿,可巧安人就带玉姐儿过来了。” “田嬷嬷?”吴氏安人问道:“是宫中来的那个嬷嬷么?” 上一回,吴氏安人是听闻,送年货并捎饰品过来给族长夫人的,是宫中一位田嬷嬷。只田嬷嬷送完年货,自己也要回一趟老家探亲,就没停留,现下这是…… 罗婆子见吴氏安人询问,自笑道:“正是宫中的田嬷嬷,她给脸面,特意过来陪夫人过年。适才呢,夫人跟她提起来,说道玉姐儿乖巧,过了年有心要认玉姐儿为干孙女,她一听,倒说要瞧瞧玉姐儿的。” 墨玉听到这里便知道,这位田嬷嬷,必然是太后娘娘派来考察墨家族内女娃儿的。若觉得墨家女娃儿不错,可能太后娘娘还会派人来教导礼仪等,教导完再接进宫中,养几年就是得用的人了。 说着话,罗婆子引着吴氏安人进厅,上前向族长夫人禀了一句。 族长夫人一眼见着吴氏安人抱着墨玉进来,便扬声笑道:“快过来坐!” 罗婆子已忙着接了吴氏安人的东西,引她上前。 趁着吴氏安人向族长夫人请安,墨玉黑亮眼睛溜了在座的人一眼,只一眼,就扫到坐在族长夫人身边一位四旬妇女。 这位四旬妇梳了圆髻,身上穿了驼底团花杭绸禙子,坐姿端正,爽利中透着一股精明,看着便是有脸面的嬷嬷。 四旬妇正是宫中派出来的田嬷嬷,她待吴氏安从请安毕,眼见墨玉不怯生,反是大胆瞧着她,便微微一笑,伸手道:“这位便是玉姐儿罢?我抱抱!” 吴氏安人忙站起来,把墨玉送到田嬷嬷怀中。 田嬷嬷一抱过去,就朝众人眨眼道:“有份量!” 墨玉暗哼哼:不就说朕胖么? 田嬷嬷又摸墨玉的耳朵,摸得软软厚厚,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耳朵像金元宝一样形状,又厚又软,一般都是有福的。 墨玉鼻子灵,这会却是嗅得一股淡淡檀香味,她心中一凛,假意挣扎不让田嬷嬷摸她的耳朵,小手去扯田嬷嬷的手指,盯着她的手指看了看,瞬间就闪过那晚进房要木牌的身影。 那晚进房的人虽然刻意压着嗓音,但尾音有些尖,且挨近自己时,身子柔软,按理来说,应该是女的。再一个,那人身上有檀香味…… 墨玉一下就断定,那个威胁自己和吴氏安人,要走木牌的人,就是这位田嬷嬷。 料着那位给吴氏安人木牌的男人,来头不小,而宫中的太后忌着此人,一直派人跟踪此人,甚至此人送出去的木牌,太后也疑忌另有目的。 于是,太后派田嬷嬷出宫,借着送年货给族长夫人,考察墨家族中女娃因由,来到龙门镇,拿走木牌。 田嬷嬷得了木牌,消失了一段日子,应该是暗地里查访那个男人一路所做的事,又暗暗考察自家跟那个男人有没有关系等。现田嬷嬷明着出现在族长家,又说要看看自己,或者,另有目的。 田嬷嬷见墨玉不肯给摸耳朵,且扭着身子,只好把她还给吴氏安人,笑道:“不怵人,但气性也大。” 吴氏安人道:“正是说她气性大,我们这些人八字又轻,压不住她,这才想让她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呢!” 田嬷嬷道:“不是听说你们让她认了京中一个什么客商当干亲,那客商还给了一个金牌子当见面礼么?” 来了,来了,果然就开始探问那个男人的事了。墨玉心下道:朕的判断确实没有错。这位田嬷嬷,出宫真正的目的,是查探那位男子的事。要这样,那位男子没准是王爷级别的。 皇帝登位时日短,年纪又小,全仗着太后娘家人扶持,若有当权的王爷级别在,于皇帝和太后来说,定然是大大的心病了。 吴氏安人一听田嬷嬷的话,深怕族长夫人误会,致使认干祖母的事被搅黄,一下大急,忙着解释起来道:“没有这样的事,是误传。且给我们的,也是木牌子,并不是什么金牌子。” 田嬷嬷笑道:“我也是听别人提起,事因如何,倒不知道。你不若说说当日的事?” 吴氏安人顾不得许多,忙把当日的事说了,又道:“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瞧着很威严很有派头。他让人给了木牌后,就领着人走了。” 田嬷嬷微微一笑道:“哪,现下这块木牌呢?” 吴氏安人心中“咯当”一响,叹口气道:“当日回家,我也不及收藏好木牌,却是被玉姐儿拿着玩,又丢到灶房,杂在柴草间。我烧水时没细看,以为是木片子,随手就扔进去烧了,等发现了,拿火钳子钳出来一瞧,早烧得不成样子了。”说着沮丧极了。 众人也代她可惜,齐齐问道:“烧坏了么?” 吴氏安人点头道:“那木牌也不厚,那么一烧,自然是烧成炭了。” 田嬷嬷道:“木牌既然烧毁了,你们和京城这位客商,也就没了关系,可惜了。” 吴氏安人摆手道:“许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的,谈不到可惜。” 田嬷嬷又似乎只是闲话一句,笑道:“若得了机会到京城,见着那男子,你们会上前相认,提及木牌的事么?” 吴氏安人道:“萍水相碰,纵然再见,人家哪儿会记得我们?况木牌已烧毁了,怎么好意思去提及?” 田嬷嬷便不再问,转而说起京城的事来。 吴氏安人见这件事揭过了,族长夫人也没有露出不喜的神色来,这才定下神。 墨玉瞧着田嬷嬷这般,却认为自家祖母被欺负了,心下极是不快。 说着话,丫头却是提了茶壶进来,重给众人沏了热茶。 墨玉见墨白薇抱着白猫过来,便指着“呀呀”叫了几声。 墨白薇一听墨玉的声音,就跑过来笑道:“还想抱猫猫么?” 墨玉点着头,表示自己要抱抱。 墨白薇便把白猫放到墨玉怀中,笑嘻嘻道:“这猫儿和玉姐儿很像的,都是白白胖胖。” 墨玉:大胆,敢说朕胖! 两个孩子逗着猫,对面桌子的田嬷嬷举起茶杯要喝茶,却是嫌茶太烫,只轻轻吹着,不忙喝。 墨玉抚着猫儿,突然就一扯猫尾,趁着猫儿吃痛,把猫儿往桌子前一扔。 白猫“喵”一声惨叫,直冲向田嬷嬷,田嬷嬷一侧身避过,手中的热茶却是溅了出来,溅了一手,不由“哟”一声,叫了起来。 墨玉窝在吴氏安人怀中瞧着田嬷嬷手忙脚乱,眼见田嬷嬷那只捏过她脖子的手被烫伤了,便略感满意。 田嬷嬷,你先前为了木牌想弄死朕,现下为了探问一些事,大过年的又吓唬朕的祖母,不废你的手,只让你烫伤,小意思了。 墨玉想着,又自我表扬一句:朕真是英明神武啊!   ☆、第14章 “快快,找烫伤药膏出来给田嬷嬷涂上!”族长夫人见得田嬷嬷烫伤了,不由大急,急急吩咐人去拿药膏,又喊丫头道:“捉住那只猫,缚起来不要让它出来冲撞客人!” 丫头应了,追着猫儿去了。 田嬷嬷皱眉,大年初一被猫冲撞了,还烫伤了手,实在晦气!她扫一眼对面的墨白薇和墨玉,见两个小娃看过来,便收回眼光,罢了,难不成自己还疑心两个小娃有能力操纵猫儿? 眼见田嬷嬷不快,族长夫人忙得团团转,来拜年的女眷们不好再作停留,便一一告辞。 吴氏安人也抱着墨玉告辞出来,一出大门外,不由就自语道:“这个田嬷嬷大年初一倒霉,今年一整年的运道,只怕都不佳啊!” 墨玉:敢欺负朕的,运道都不会佳的。 吴氏安人走路也快,一会儿就抱着墨玉回到家中。 石氏听闻田嬷嬷被烫伤了手,自是问了一个仔细,一时道:“玉姐儿和薇姐儿抱着猫儿在玩,猫儿突然蹿出去冲撞了田嬷嬷,田嬷嬷不会因此迁怒咱们玉姐儿罢?” 吴氏安人道:“咱们玉姐儿还是奶娃,连路也不会走的,田嬷嬷不至于会迁怒她。换作是大人,那必然就坏了。” 石氏一听,倒是忧了心,小声道:“会不会,转而迁怒安人?毕竟玉姐儿当时坐在您老人家怀中。” 吴氏安人一怔,想一想道:“当时她问我木牌的事,问完就被猫儿冲撞了,确实也凑巧。这倒是……” 石氏道:“若不然,明儿你再抱玉姐儿过去,给她送点药膏?” 吴氏安人道:“也罢,明儿就再走一趟罢!总归,那猫儿是从玉姐儿怀中蹿出去的,被迁怒也不奇怪。” 墨玉听她们婆媳说话,心下琢磨开了,看来,下次再要动手脚,必须隐蔽一些,不露半点形迹才好。 到了第二日,吴氏安人果然带了墨玉到族长夫人家给田嬷嬷送药膏。 族长夫人见吴氏安人又来了,问得是送药膏的,便道:“田嬷嬷只烫伤了一点儿,并不严重,昨儿涂了药膏,今儿好多了。” 吴氏安人凑近了,小小声道:“昨儿那只白猫,是从玉姐儿怀中蹿出去的,我总归要送一下药膏才能安心。” 族长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思虑也太多了,田嬷嬷并不是小气的,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个迁怒玉姐儿?” 吴氏安人陪笑道:“我就是不放心。” 族长夫人一笑,喊一个丫头带吴氏安人并墨玉进去见田嬷嬷。 田嬷嬷见了吴氏安人,接了药膏道:“安人费心了。” 吴氏安人忙道:“是我小儿子配的药膏,治烫伤很有效果的。” 田嬷嬷“哦”一声,问道:“你小儿子是大夫?” 吴氏安人摇头道:“不是。我小儿子是酒楼采购,有时候也会上山向人买些灵芝野山参之类,就那回有个卖参的,腿被烫伤了,给我小儿子一张配方,让他帮着配了药膏。过后,他把配方送给我儿子。我儿子照着配方配了药膏,家里谁个被烫伤了,只要涂一点,很快就结疤了。” 田嬷嬷点头道:“好,我换这个药膏试试。” 吴氏安人见田嬷嬷没有迁怒她,这才大大松口气。 田嬷嬷见墨玉伏在吴氏安人怀中懒懒的,倒是问一句道:“玉姐儿怎么了?小孩子家要是没精神,就要提防了。” 吴氏安人忙去摸墨玉的额角,见没有烫手,便道:“没事儿,她就是起早了,现下困了罢!”说着起身告辞。 回家途中,墨玉果然伏在吴氏安人怀中瞧着了。 吴氏安人一到家,先安置墨玉到床上睡了,这才和石氏说了到族长家的事。 婆媳嘀咕完,因外面有亲戚过来,便去迎进来。 石氏陪着客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墨玉还没醒,便有些不放心,进了厢房看她,又给她盖严被子,一时摸摸她额角,这一摸吓一跳,在门内喊吴氏安人道:“安人,玉姐儿发烧了!” 吴氏安人一听,急急进房,也去摸了墨玉一把,一下道:“我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来了,诊视完之后道:“小娃儿正在长牙,本来就容易发烧,再这两日是吹了风,一下就高烧了。也别慌,服完药出了汗就能退烧。”说着开药。 吴氏安人送大夫出去,忙去抓药。至晚,她和石氏轮着守在床边,待墨玉出了汗,额角没有那么烫了,两人才松口气。 墨玉这里一发烧,不知道怎么的,就有消息传出去,说道墨玉和田嬷嬷八字不合,两人打个照面,一个烫伤了手,一个就发了烧。 吴氏安人听得谣言时,脸色都变了,和石氏道:“族中那起人,自己攀不上族长夫人,不希望我们攀上,没事儿还要编个事儿。现下有事儿,她们编得更来劲。” 石氏发愁道:“要是族长夫人和田嬷嬷信了这个话,咱们玉姐儿认干祖母的事,也就被搅黄了,一番苦功付之流水。” 正说着,外头却有邻居跑进来道:“墨大婶,玉姐儿她娘,外面来了几个女人,领头一个气派着,大家喊她田嬷嬷,想来是贵客,你们快出去迎一下!” “啊,田嬷嬷来了?”吴氏安人惊喜交集,忙抢先跑出去,才踏出大门的门槛,就见田嬷嬷领着几个婆子立在门外。 田嬷嬷见吴氏安人出来,便笑道:“听说玉姐儿病了,我来瞧瞧她。” “田嬷嬷快请进!”吴氏安人忙把她们引进去,又让石氏泡茶,忙得不亦乐乎。 田嬷嬷止住吴氏安人道:“安人别忙了,我看看玉姐儿就走。” 吴氏安人便领着田嬷嬷进厢房,一边跟田嬷嬷说了墨玉的病况,道:“已退烧了,就是没有胃口吃东西,这才烧了两天,瘦了好些。” 田嬷嬷进去瞧了瞧,见墨玉还在睡,遂伸手摸摸她额角,点头道:“小娃儿都这样,一年里要发好几次烧的。宫中的太医倒是说,小娃儿发烧是要长高。那一回皇上发烧了……” 众人一听“皇上”两个字,全竖起耳朵,深怕漏过一个半个字。 田嬷嬷却是止了话,笑道:“退烧了就好。”说着朝吴氏安人道:“你上回送过去的药膏,效果可好。这几日要是得空,你让家中儿子配几瓶,我带了回京。” 吴氏安人忙应了,心下暗喜,田嬷嬷来这一趟,那些谣言自然就破了。至于药膏,如果带进宫中,贵人用得一回两回,以后再要的话,则…… 吴氏安人想到此处,心里热乎乎的,感觉日子真是太有盼头了。 墨玉在睡梦中听得声音,醒转了过来,且不睁眼,只听着众人说话。一时知道,田嬷嬷这是愿意卖个好给自己家祖母,让祖母感激着她了。 也是,自己祖母总归是和那个京城中的王爷说过话,甚至得了他的木牌,世事难料,以后自己一家究竟会不会再次碰上那个王爷也不好说。田嬷嬷虑事深远,这会先埋下线,以后如果需要这条线,随时能用。 田嬷嬷起了一个头来探望墨玉,族长夫人便也让罗婆子过来瞧了瞧,送了一些补品。 族中众人见此,感觉再嚼舌根也没用了,谣言就渐渐消失了。 过得两天,墨玉的病好了,很快就下地活蹦乱跳。 吴氏安人彻底放了心,因又打听得田嬷嬷将回京城,就忙着让墨金闰赶制药膏。 墨金闰一听这药膏要带进宫中,也特别兴头,笑道:“如果这药膏能涂在皇上伤口上,我这辈子就值了。” 吴氏安人一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作死么?你这话,是咒皇上受伤。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墨金闰扳开吴氏安人的手道:“咱们龙门镇山高皇帝远,平素也说个玩笑话,哪有这样严重?” 吴氏安人气道:“以前自然是山高皇帝远,现下族长夫人妹妹在宫中是红人,田嬷嬷又几次过来镇中,这地方,早跟以前不同了。若到时再出了贵人,此地就是凤地,有什么话儿,很容易就传到贵人耳中的。” 墨金闰傻傻道:“阿娘,你怎么想这么多?” 吴氏安人低了头,好一会才道:“我祖父,以前在京城当过官儿,我小时候在京中,也跟着过了几年好日子,那时候祖母亲自教我们认字识道理。等祖父犯了事,祖母病故,父亲和母亲带我们回乡下,此后的日子,就和乡镇小民没有区别了。但我一直记着以前京城那几年日子,也记得祖母的教导,凡事啊,多想想没错儿。” 墨金闰摸摸头道:“我去制药膏。” 待药膏制出来了,吴氏安人便送至族长夫人家,让罗婆子转交田嬷嬷。 转眼到了二月份,吴氏安人和石氏商议着,决定给墨玉办一个热闹的抓周礼。 墨金秋倒是不以为然道:“一个女娃儿办什么抓周礼?” 吴氏安人道:“玉姐儿不同普通女娃儿,命格贵重呢!她生病时,连服侍过太后娘娘的田嬷嬷也来瞧了一瞧。我们给她办个抓周礼难道不应该?” 墨玉在旁边托腮,想开口说什么,舌头却是打结,发不出正确的音来,一时沮丧:朕什么时候会说人话呢?   ☆、第15章 墨玉抓周礼这一天,倒是热热闹闹来了好些女眷,石氏的大嫂贺氏也来了。 贺氏一见着石氏,先问了好些话,又道:“我也听说了,玉姐儿小小娃儿,好有脸面的。上回发烧,连宫中的田嬷嬷也来看了她。” 石氏笑道:“大嫂从哪儿听来的话?” 贺氏拍拍石氏的手道:“传遍了呢,一下倒忘记是谁先跟我说的。”说着又压了声音,贴在石氏耳边道:“还传闻,说田嬷嬷会看相,见着玉姐儿有贵人相,因另眼相看了。” 石氏吓一跳道:“这就是瞎说了。一个不好,会害了我们玉姐儿的。大嫂,下回再有谁说这个话,你得帮着分辩,莫让人家乱说。” 贺氏道:“你傻啊,这又不是坏话,人家爱这样说就由着她们了。好不好的,玉姐儿凭着被田嬷嬷另眼相看这一点,将来就能找个贵婿呢!” 石氏无奈道:“我就怕好话传成坏话,对玉姐儿不好。” 贺氏道:“得啦,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抱玉姐儿出来,莫误了吉时。” 石氏摇摇头,进厢房抱了墨玉出来,把她抱到抓周的台子上,转头见吴氏安人迎进罗婆子,便过去问了一声好,安排人坐下了。 罗婆子道:“族长夫人听说玉姐儿要抓周,就特意让我过来观礼的,待会抓了什么,我好禀报族长夫人,让她高兴高兴。” 石氏道:“族长夫人费心了。” 吴氏安人怕墨玉独自坐在抓周台上不妥当,已是站到台边,待见请的人皆到了,就拍拍手,让石氏也站过去,这才把准备好的物事堆到抓周台上,放在墨玉四周,笑道:“玉姐儿,抓周了!” 墨玉环顾一下台边,在吴氏安人和石氏期待的眼神下,故意把手伸向小锄头。 石氏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嚷道:“玉姐儿,要拿钱袋子才行。” 墨玉听得石氏语调紧张,暗笑一下,终是把手伸向钱袋子,可是钱袋子颜色太俗了,她不大喜欢,手指一触又缩开了,也不再多挑拣,索性就拿了一个木雕官印。 不管怎么样,官印总比锄头要好。石氏略略失望,又自我安慰着。 众人倒是嚷道:“玉姐儿拿个官印,莫非长大了要当女官儿?我可听说了,宫中就有女官职位呢,是专门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办事的。” 石氏听众人这样讨论,又欣慰了,心道:也是,萱姐儿几姐妹,将来一准会进宫,如果有了造化,她们身边也要用人,没准啊,玉姐儿就会成为宫中的女官儿呢! 众人说着话,却是上前贺喜了石氏一声,又夸墨玉抓得好云云。 看看天也不早了,众女眷各各还有活儿要干的,便吃一点儿茶果,一一告辞了。 吴氏安人送走众人,眼见贺氏也要告辞,就拉住道:“她舅妈难得来一趟,可得留下用饭,用完再回。” 石氏也留贺氏道:“大嫂别忙着走,我那里要绣荷包,有一个花样子也要劳你帮我描一下呢!” 贺氏听得如此说,便留下了,隔会儿却逗墨玉道:“喊一声舅母,待会给你肉肉吃!” 墨玉眼角也不撩她,心下不屑:朕是那种为了一块肉肉就开口的人么?朕开口,那只能是朕想开口而已。 “咦,这怪脾气像了谁?”贺氏见墨玉不理她,却是好笑,朝石氏道:“小小年纪,特别有性儿。” 石氏道:“我正为这个发愁呢!她要是男娃儿,有个性子也没什么,可是女娃儿这个性子,将来可怎么是好?” 墨玉见石氏跟别人说她的不是,不由“咳”一声开口了,喊道:“娘~” “哎!”石氏立马应了一声,应答完却是惊呆了,很快恍过神道:“再喊一声!” 墨玉适才喊出声音来,也惊喜了,咦,朕会说话了!她一听石氏要求再喊一声,忙又开口喊起来道:“娘,娘,娘~” 贺氏拍手笑道:“瞧,说要给她吃肉肉,马上就开口喊阿娘了。” 吴氏安人听得声音,过来一瞧,见墨玉会喊阿娘了,也很是惊喜,抱起墨玉道:“来,喊一声安人!” 墨玉只得张嘴喊了一声:“人!” 吴氏安人笑道:“只能说单字,还不能说双字呢!” 墨金秋也凑过来,让墨玉喊他阿爹。 墨玉练习了一会,开口喊道:“的!” “再喊!”墨金秋不死心。 墨玉却不耐烦了,挣扎着下地,扶着椅子走几步,突然松手,向前走了几步。 墨玉立定了身子,接着展开双手平衡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越走越顺溜,心里乐开了花,朕会走路了啊! 罗婆子那里,回去后却是禀了族长夫人道:“玉姐儿抓周抓了一个官印。” “嗬,有趣!”族长夫人笑道:“莫不成长大了要当女官儿?” 罗婆子道:“没准啊,是家中大人先教导好了,让她抓官印呢!” “怎么说?”族长夫人问了一句。 罗婆子悄声道:“田嬷嬷来了几次,分明是瞧准了咱们家几位姐儿,玉姐儿祖母啊,也是一个有眼色的,这是透给咱们知道,以后啊,她们家玉姐儿愿意跟在咱们家姐儿身边当个女官儿呢!” “就你多心眼!”族长夫人笑道:“玉姐儿祖母能想这么细?” 罗婆子道:“这可不能小瞧她。抱玉姐儿去酒楼一次,就能让京城客商给了一个木牌,抱来咱们家中一次,你就愿意认玉姐儿为干孙女,转个头玉姐儿生病,田嬷嬷又愿意去她家探病。她呀,心眼只怕比我还多。” 族长夫人沉吟一会道:“不管如何,玉姐儿虽小,瞧着精乖,长大也不会差到那儿去,认了当干孙女,将来能当萱姐儿的助手,那也好。” 说着话,吕氏进来了,跟族长夫人道:“我请观主翻了黄历,说三月十八日便是吉日,诸事皆宜。夫人要认干孙女,这一天也是好日子,各生肖都有利,不须避开。” 族长夫人道:“既这样,便定了这个日子认干孙女罢!对了,罗嬷嬷,你明儿再到玉姐儿家里一趟,告诉她祖母一声,让她们准备一下,那一天早些过来。” 罗婆子应下了。 第二日,罗婆子去了墨玉家中一趟,回来时跟族长夫人道:“奇了呢,玉姐儿昨儿抓完周,人客一散,她就会说话,也会走路了。我今儿过去,她在家里练习走路,走得可欢了。” 族长夫人却道:“一周岁会走路会说话并不出奇。” 那一头,墨玉会走路了,自然不肯再安稳坐着了,一直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又抬头看屋顶,寻思道:这破屋子也好住人?还住了这么多人!还得想法子让他们强大一些,住上好屋子才行。 至晚,墨金秋等人回来,和吴氏安人说及酒楼的生意,却叹气道:“过了年后,镇上又开了一家新的酒楼,那些人客多爱尝个新鲜,皆跑去新酒楼吃饭,我们生意便差了。” 吴氏安人道:“你们得空,也扮成食客去尝尝那酒楼的菜式,若人家菜式好,你们叫厨子也学着烧出新花样来。” 墨金秋道:“我悄悄去试过了,人家那是请了好厨子,菜式花样翻新,也好吃。我让这边的厨子照着样子烧菜,根本烧不出那个味道。” 墨玉听他们说来说去,没说出解决的办法,便不耐烦再听了,又踱出房门外,练习起走路。 转眼到了三月十八日,吴氏安人早早起来,收拾了一番,打扮好墨玉,便提了篮子,抱了墨玉往族长家去了。 罗婆子早就等在门外,见她们来了,忙迎进去,一边逗墨玉道:“玉姐儿会说话了,喊一声嬷嬷呀!” 墨玉笑而不语,一个嬷嬷,值当朕当一回事喊么? 族长夫人这会和吕氏等人候在厅中,见吴氏安人牵墨玉进来,便点头笑道:“玉姐儿走得倒是稳当。” 一时墨白萱等人也出来了,嘻嘻哈哈上前和墨玉玩闹。 墨玉就松开吴氏安人的手,拉了墨白萱的手摇着,喊道:“姐姐!” “哎!”墨白萱应了,转过头跟族长夫人道:“玉姐儿喊我姐姐了!” 族长夫人看看请的几位女眷也来了,各人安坐好,便朝吴氏安人道:“吉时到了,让玉姐儿叩头罢!” 吕氏已在地下放锦垫,笑向吴氏安人道:“让玉姐儿跪在垫上,省得磕了膝盖。” 吴氏安人忙去牵过墨玉,教导她道:“跪下向夫人叩头,喊一声祖母!” 墨玉扯开吴氏安人的手,却不肯跪,站着拱个手,朝着族长夫人喊道:“祖母!” 族长夫人愣一愣,这么站着喊一声就要认祖母? 众女眷也看不过眼了,朝吴氏安人道:“你家玉姐儿还真大牌,这认干亲,连跪也不跪?” 吴氏安人陪笑道:“玉姐儿不懂事呢!”说着强要按墨玉跪下。 墨玉扭着身子不肯跪,心下喃喃:要朕跪,朕宁愿不拜什么干祖母了,不稀罕!   ☆、第16章 吴氏安人料不到墨玉小小娃儿,力气却大,一时之间竟按不住她,因大急,这认干祖母若不肯跪,万一族长夫人恼了,认不成干亲,自己家和族长家,只怕从此生了嫌隙,再也讨不得好儿了。 墨玉在吴氏安人怀中扭着,一边指着膝盖道:“痛,痛……” 吴氏安人一怔,蹲下身子,当众挽起墨玉的裤管,直挽至膝盖一瞧,不由吓一跳道:“什么时候磕碰成这样的?” 众人一瞧,见墨玉膝盖骨上全是青紫,一只小腿还有伤痕,都“呀”一声道:“怪道不肯跪呢,原来膝盖受了伤。瞧着,这出门前是摔了一跤的。” 吴氏安人拍自己的额头道:“出门前给她换了衣裳,放她在院子里玩,我就进房去换了衣裳出来,倒不知道一会儿功夫,膝盖居然摔成这样。她平素惜皮肉,一点点破皮都要叫喊半天,这回摔成这样居然没叫嚷,我一时也没察觉到。” 族长夫人见墨玉膝盖伤成这样,也不好让她跪了,因对吴氏安人道:“罢了,待她膝盖好了再认亲!” 吴氏安人深怕今日不认下亲来,夜长梦多,日后有变,自然不肯放弃,只道:“小孩子是磕摔着长大的,膝盖只是青紫,也没破皮,跪一下不碍事。”说着突然出手,往墨*弯处一按,趁她一个站不稳,顺势压住她小腿,按着跪到锦垫上,教导道:“快叩见干祖母!” 墨玉膝盖一挨到锦垫上,锦垫虽软,依然吃痛,不由“呀”一声叫了出来,待听得吴氏安人的话,已知形势比人强,跪都跪了,再不喊一声,就白跪了,因忍着痛,奶声奶气朝族长夫人叩头喊道:“干祖母!” 罗婆子已是端了茶过来放在墨玉手上,握着墨玉的手一起把茶递到族长夫人跟前,待族长夫人接了,这才笑道:“好了,礼成!” 族长夫人呷一口茶,搁下茶杯,已是把一个红包递给墨玉,示意罗婆子帮墨玉放进怀中。 待墨玉挣扎着要站起来,族长夫人忙下了椅子,自己亲去拉起墨玉,抱在怀中道:“不愧是我的干孙女哟,伤成这样还能叩头认亲,也不哭闹。” 众人一听,纷纷道:“恭喜族长夫人又多了一位聪慧的孙女!” 墨白萱和墨白薇也忙上前喊妹妹,捏墨玉的小手问道:“膝盖痛不痛?” “痛呀!”墨玉一只手攀在族长夫人脖子上,一只手指着膝盖,模样很委屈,心下道:若知道到头来还是要跪倒,朕才不会故意摔跤伤了膝盖呢!痛死了,呜! 族长夫人见她忍痛扁嘴,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也心疼起来,喊罗婆子道:“快拿了药膏出来给玉姐儿涂一涂!”她说着,又吩咐吴氏安人道:“小娃儿虽是摔打着长大的,但玉姐儿还小呢,骨头还没长齐,真伤了膝盖不是玩的。回头,得让大夫瞧瞧,正经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涂一下。” 吴氏安人见族长夫人对墨玉上心,自是松了口气,暗暗高兴。 众人见墨玉正式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说话间,对吴氏安人便又客气了三分,夸墨白萱和墨白薇时,也顺带夸了墨玉,笑道:“族长夫人好福气,亲孙女这般聪慧,认的干孙女也出色。” 族长夫人是因着早前抱朴子那番话,且又有田嬷嬷似乎对墨玉另眼相看,她心下便有些看重墨玉,现正式认了干亲,自然露出疼爱墨玉的模样,笑道:“玉姐儿还小呢,你们别夸她!” 众人听着族长夫人这话,分明是当墨玉自家孙女了,更是心中有数,墨玉一家子,算是攀上高枝了。 吕氏也逗着墨玉,让墨玉喊了她一声伯娘,一时笑向吴氏安人道:“玉姐儿口齿清楚呢,喊人时这个利索,待长大了,定然是会说话的主儿。” 吴氏安人笑道:“她先前不会说话时,比比划划的,见我们不明白她的意思,就一副着急的样子,‘呀呀’嚷着。现下会说话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反倒惜了嗓子,不爱嚷嚷,就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咬准了音来说。” 吕氏道:“她这样子的,就是有想法儿的人。一般的小娃儿啊,说话哪有这样利索的?还得三四岁之后才说得清楚些。” 罗婆子很快拿了药膏出来给墨玉涂上,一边涂一边给她吹着,笑问道:“痛么?” “哪能不痛?她这是撑着不哭而已。”吕氏笑着逗墨玉道:“好了,你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你的。” 朕才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哭呢!墨玉扭头。 吕氏见她这样,不由捏捏她的脸道:“怪有性格的,若是男娃儿就好了,女娃儿这样,将来怕是要被人嫌。” 吴氏安人接话道:“可不是么?我们小门小户的,平素过日子,可要耐着性子。她这样的,若不压下气性,将来要受苦。” 吕氏见吴氏安人担心,便安慰一句道:“好好教导着,或者大了懂事了,性子就柔顺了呢?” 说着话,婆子另端上茶和茶果来,众人闲话起来,一个女眷问族长夫人道:“夫人,听闻夫人请了京城一位出名的女先生来教导萱姐儿她们,可是真的?” 族长夫人道:“并不是我们请的,是宫中令田嬷嬷请的人,已让我们打扫下房舍,到时好安排女先生住下。” 众人一听,就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有女眷问道:“待女先生来了,我家姐儿能不能过来听个课,也学个东西?” 族长夫人正了正神色道:“若是我请的,自然是由我说了算,可现下不是我请的人,我便不能作主了。到时有事儿,皆要问过田嬷嬷才能作准。” “田嬷嬷也会过来?”女眷道:“她不用在宫中侍候了么?” 族长夫人道:“田嬷嬷送了女先生过来,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过后如何,要听宫中的指示。好了,别尽说这些,喝茶喝茶!” 众人见族长夫人不欲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再探问。 墨玉听着她们对话,却是推论起来,瞧着,田嬷嬷回京城后,是向太后娘娘禀了墨白萱等人的相貌资质,太后娘娘觉得墨白萱三姐妹是可造之材,因特意让田嬷嬷请了女先生来教导她们,有心要培养起来了。 墨昌图所说惹祸的族姐,自然是墨白萱三姐妹中的一个了。问题是,只要金夫人一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墨白萱三姐妹不进宫,也会有别的族姐进宫惹祸,拦着不让墨白萱她们进宫,治标不治本,绝不了祸事。 想治本,除非金夫人不受宠了,离开皇宫,那时,墨家女子自然不须进宫,也就不会惹祸。 既然这样,自己且和墨白萱等人亲近着,到时一起进京城,设法令金夫人失宠出宫,或者能挽救全族人的性命。 又说一会儿话,众女眷就逐一告辞了,族长夫人令罗婆子抱了墨玉出去和墨白萱等人玩,她留下吴氏安人说话。 墨白萱却是很喜欢墨玉,到了院子外,帮她挽好裤管,免得裤管碰到膝盖的伤口,又把自己心爱的玩具拿出来给她玩,逗弄着道:“玉姐儿,喊姐姐!” 墨白薇和墨白芝也挤上前,齐齐道:“玉姐儿,喊姐姐!” 墨玉芝因是家中最小的孙女,更是期待被人喊一声姐姐,比划着道:“喊姐姐有糖吃!” 糖在哪儿?墨玉发现自己成了小娃儿后,习性和喜好不可避免就和小娃儿一样,喜睡喜玩,坐不住,爱吃甜食等等。现一听墨白芝的话,不由溜一眼她的手,见她两手空空,忍不住白她一眼。敢哄骗朕,哼哼! 墨白芝见墨玉一听糖字就看过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仔细揭开纸,露出一点儿吃剩的窝丝糖,递到墨玉跟前道:“糖在这儿,你喊我姐姐,我给你吃。” 要老命了!为了这点吃剩下的糖,让朕喊她姐姐?墨玉扭开头,朝着墨白萱喊道:“姐姐!” “好了,玉姐儿喊你了,把糖给她!”墨白萱夺过墨白芝手中的糖就要塞给墨玉。 墨白芝却不干了,嚷道:“她把脸转向你,是喊你,不是喊我。” “我说你是不舍得给糖。”墨白萱嫌弃地看一眼那点糖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舔过的,玉姐儿肯要就是给面子了。” “哪儿舔过了?我是用手掐来吃的。才不会像二姐那样,舔来舔去。”墨白芝嘟嘴。 墨白薇见墨白芝揭她的短,也不满意了,说道:“扯我干嘛?” 三姐妹一下互揭起短处来,吵得不可开交。 墨玉默默:为了一点糖吵架?做人真没意思! 罗婆子听得吵嚷,过来一问,便笑道:“玉姐儿想吃糖呀?别吵,我去禀夫人一声,给你们拿糖。” 隔一会,罗婆子出来,给了她们一人一块窝丝糖。 吃着糖,姐妹又和好了,嘻嘻哈哈起来。 吴氏安人在里面陪族长夫人说完话,眼见天也不早了,便出来抱了墨玉进去,让墨玉跟族长夫人道别,又说两句,便告辞回家了。 路上,墨玉想到今儿向族长夫人下跪的情景,自我安慰道:朕真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女汉子啊!   ☆、第17章 墨玉正式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的消息在族中传遍了,那些攀不上族长夫人的女眷,便相约来探望吴氏安人,拉一拉关系,笑着道贺。 温婆子也拣着日子过来走亲戚,趁着人少,拉了吴氏安人道:“大姑,大喜了呀!镇中谁不知道族长夫人那是跟宫中有关系的人哪?她家的姑娘将来一准要进宫,一旦有造化,那便是主子娘娘。玉姐儿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以后便是主子娘娘的干妹妹。这脸面啊,真是……” 吴氏安人听她说得露骨,忙止住道:“这些话不能乱说,叫人听见了,没准要招祸的。” “我就私底下说说,又不到处嚷嚷,没事儿的。再说的,我就是不说,别人也这样想的。你瞧瞧,这阵子上你家来走动的亲戚们,不是多了么?你以为她们闲了没事儿干呀?还不是看见玉姐儿认了干祖母,以后没准也有个造化,因抢着前来讨好罢了。”温婆子一边说,一边比划道:“现下啊,连我也有脸面呢!以前出门,那起人见了,就不阴不阳点个头,现下一出门,有知道我是玉姐儿舅婆的,倒会跑上来套个近乎。” 吴氏安人摇头道:“你想多了罢?哪儿就这样有脸面了,还恩及到你?” “大姑不信哪?”温婆子说着,嚷道:“就今儿,还有人托我来问问你,要给金冬讨什么样的媳妇?说她家姑娘年纪相貌刚好和金冬相配。你说,这样自动来问婚事,不是有脸面是什么?我今儿过来,就是为这事来的。” 吴氏安人一听是为金冬的婚事来的,忙问道:“什么人家?你说清楚。” 温婆子道:“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啊!她家的姑娘,那都是百般培养着,要嫁贵婿的。没承想会看上金冬。我说大姑,你家将来是要出贵人的人家,媳妇们一个一个上不得台面可不行。总归要娶识字明道理的姑娘过门才好。” “我倒是想,就别人瞧不上我们家。”吴氏安人说着,又催问道:“还没说是谁家呢!” 温婆子关子也卖足了,这才道:“就是镇东的胡家,他家三闺女胡兰蝶。” 吴氏安人失声道:“胡家的胡兰蝶?” 温婆子道:“是呀,惊奇了吧?胡家大闺女嫁了县城里的官人,二闺女嫁了咱们镇上许大官人的儿子,这三闺女啊,跟她两位姐姐一样,长得好,识字明道理,大家度着,也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不承想啊,居然主动问及金冬,这不,我赶紧就来了,怕你们错过这样的好婚事。” 胡家在龙门镇,却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据说祖上有人做过京官,他们家男女都识字,教导有方的。像镇上富户许大官人的儿子,就一直想望胡家的闺女,那回以为无望,才转而想说下贞素妙,及至胡家松了口,马上又弃了贞素妙,定下胡家二闺女。现下胡家三闺女到了婚嫁年纪,众人度着,必定又要高嫁的,因像墨家这等人家,并不敢想望,可现下对方居然自动提婚事,吴氏安人听了,自然有些不敢相信。 温婆子见吴氏安人一脸不信的表情,就“嘿”一声道:“我哄大姑作什么?这事儿千真万确呀!没影的事儿我敢跑来乱说么?” 吴氏安人听着温婆子这样说,才有些相信了,只嘴里犹自道:“胡兰蝶我见过的,那样的姑娘,怎么就瞧中金冬了呢?” 温婆子道:“金冬一表人材,嘴巴又会说,讨姑娘喜欢不出奇的。” 吴氏安人道:“我不是说这个。我们家就是开小酒楼的,胡家可是书香门第,眼界高着呢!胡家姑娘瞧中金冬,这事儿太奇怪,我得问清楚,若不然,不敢乱应下的。” 温婆子道:“要不然,你找个时间到我那儿坐坐,我再约了胡家安人过去,你们碰个面,自己谈谈?” “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还没成事前,你嘴巴紧些,别往外说。”吴氏安人叮嘱一句。 “我晓得,不会往外说的。”温婆子笑道:“等成了啊,我再说未迟。” 送走温婆子,吴氏安人将此事说给石氏听,一边道:“胡兰蝶心气可高了,怎么就会瞧中金冬呢?我愣是觉得此事古怪着。” 石氏道:“确实奇怪。若说是因为咱们玉姐儿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胡家就高看咱们一眼,想把闺女嫁过来什么的,又有些扯。谁不知道,墨氏族长见了胡家,也要让三分呢?” 墨玉坐在旁边玩石子,听着她们婆媳说话,却是帮着分析了一下。嗯,胡家祖上做过京官,一家子心气高,有些见识,闺女都是娇养着嫁大户,现下三闺女却想嫁四叔,显见着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节奏。 这阵子龙门镇出风头的,就是墨家一族了。随着田嬷嬷频频来到,众人也就猜测,族长夫人家三位孙女并墨家族内出色的女娃儿,都是有机会进宫的。 胡家大闺女嫁了县城富户,二闺女嫁了龙门镇富户,但再富户,也就局限于地方,不可能有更大的出息。胡家若是想要走出县城和乡镇,寻机会回到京城,便要让闺女攀上墨家人。只墨家族内适婚的,现下就剩下墨金冬和墨金闺。 嗯,胡家这是知晓朕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且又听闻朕聪慧,权衡再三,也就索性把闺女嫁给墨金冬,便于以后扶助朕,培养朕进宫当贵人,给胡家创造富贵机会? 墨玉推测一番,心下明了,看来,墨金冬在婚事上,要走运了。一旦墨金冬当了胡家女婿,和胡兰蝶县城大姐夫和并龙门镇二姐夫成了连襟,身份地位便见涨了。到时胡家也会出手相助墨家,甚至帮墨家谋划将来,规划前途,培养子弟…… 胡家确实如墨玉所推测那样,想放长线钓大鱼。 这当下,胡老翁和大儿子胡兰擎正在书房说话。 胡老翁道:“没错,你□□父当过京官,但致仕回龙门镇后,几代下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再进京,京中原有的亲友也渐渐不再走动,人脉散尽,若再不谋划,咱们这一支,以后便沦落为乡民,再无出头机会了。” 胡兰擎皱眉道:“但让三妹去嫁墨金冬,会不会太草率?虽传闻墨玉聪慧,到底年纪小,看不出好歹,将来有没有造化实在难说。至于墨家那一家子,全是草包,哪儿能指望?” 胡老翁道:“你三妹如果不嫁墨金冬,至多也就是嫁县城富户人家,跟你大妹一样做个富户太太而已。若嫁墨金冬,我们却有一线机会。且墨家诸人无能,才要靠我们。若他们有能了,要我们作什么?” 胡兰擎道:“爹爹是说,我们和墨家结了亲,就代墨家培养子弟,扶助墨玉当贵人?” 胡老翁道:“没错。假如墨玉到时不济,我们完全可以让胡家女娃接替她。现下关键在于一条门路。墨家族长夫人的妹妹金夫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而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她便间接成了金夫人的侄孙女。你三妹嫁到墨家,她便是金夫人侄孙女的嫡亲婶子。她们这一条关系,便是我们的门路。” 胡兰擎理着胡老翁这番话,好半晌道:“爹爹想得深远。只不知道三妹自己愿意不愿意?” 胡老翁道:“此事儿,自有你阿娘跟她分说,由不得她不愿意。” 父子正说着,有人来敲门,两人便止了话。 胡兰擎开门一瞧,见是母亲胡老娘,便问道:“阿娘有什么事?” 胡老娘进了书房门,说道:“温婆子来了,说吴氏安人明儿到她家,想约我见一见,谈一谈。” 胡老翁道:“想必是疑惑咱们家因何主动提出婚事的。你只管去见,便说是梦见墨老翁,墨老翁在梦中帮墨金冬提亲,咱们在梦中答应了婚事。你醒来时,心里惊怕,请人解梦,解梦的人说,既然在梦中答应了,便不能反悔。为此事,你辗转难眠,和我商议几天,还是决定跟墨家议议婚事。” 胡老娘有些不快,哼道:“咱们三娘没人要了么?非得这样塞给墨金冬,还要编这样的鬼话?” 胡老翁瞪眼道:“你懂什么?” 胡兰擎忙打圆场道:“阿娘,三妹嫁与墨金冬,将来不定能当个官家夫人,阿爹这是为三妹谋划,并不是要害她。” 胡老娘道:“我只知道,三娘现下要嫁与墨金冬,肯定是委屈了。将来如何,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 胡兰擎忙把胡老翁适才的话说了,又安慰道:“阿娘别急,阿爹谋划的事,哪一件不成了?” 胡老娘听完,还是扭着手道:“那玉姐儿才一岁出头,能不能长大还是未知数,你们就谋划这么多了?万一她夭折了呢?” 正在院子里沉思的墨玉,这会打个喷嚏,自语道:“谁在骂朕?” 墨娴牵着墨婉正好走过来,听见墨玉自语,就凑上前问道:“玉姐儿,你给自己起了小名么?” 墨玉胡乱点个头,嗯了一声。 墨娴一转头见石氏出来了,便扬声道:“三婶,玉姐儿给自己起小名了。” 石氏随口问道:“叫什么小名?” 墨娴答道:“小震。” 墨玉默默:朕的小名叫小朕?   ☆、第18章 吴氏安人回来时,墨娴就过去道:“安人,玉姐儿给自己起了小名,叫小震。” 吴氏安人笑道:“怎么叫小震呢?听着像男娃儿名字。” 墨玉仰头道:“小朕好听。” “哟,会蹦四个字的话了。”吴氏安人笑道:“你阿爹小时候,两岁大也只会说单字呢!”她说着,匆匆进去,和石氏说起话来。 至晚,墨金冬归家,听完吴氏安人一番话,几乎惊呆了。 好半晌,他犹自不敢相信,喃喃问道:“胡家三娘真的愿意嫁我?” 在墨金冬眼中,胡兰蝶那是天上的云朵,他怎么够也够不着的,可现下居然听闻胡家自动提婚事,想将胡兰蝶嫁与他,实在像做梦一样。 吴氏安人道:“你舅母这样说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还得明儿去见了胡老娘,探问一番才能作准。” 墨金冬搓着手,眼巴巴看着吴氏安人道:“阿娘,如果她们家真是提婚事,之后提条件,哪您?” 吴氏安人道:“你放心,真是提婚事,不管提什么条件出来,只要我们能办到,就一定答应下来,一准要给你娶一房好媳妇进门。” 墨金冬又喜又忧的,喜者,居然有机会娶胡家三娘子,忧者,凭墨家的水平,连聘礼也未必能满足胡家的要求。 吴氏安人却是担忧着别的事,自语道:“我只怕,这事儿没这样简单的。好端端的,胡家为什么要将三姑娘下嫁?” 墨金冬这会已想像起胡兰蝶娇俏的模样,心里热乎乎的,听不得吴氏安人说胡家坏话了,帮着解释道:“许是人家看好我们家呢?阿娘别多想了,明儿去见了胡老娘,问一问就知道了。” 第二天,吴氏安人便到温婆子家,和胡老娘见面谈婚事。 及至傍晚,吴氏安人笑容满面回家,和墨金冬等人道:“你们老爹有灵,佑着你们呢!” “阿娘,怎么样了?”墨金冬心急,看着吴氏安人的神色猜结果。 吴氏安人坐下,待石氏倒了水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这才长长吁口气跟墨金冬道:“胡老娘做梦,梦见你们阿爹跟她提亲,让她把胡兰蝶嫁给你,她在梦中随口答应了。醒来后就去找人解梦,解梦的告诉她,答应阴人的事,不能后悔,得遵守,若不然,对她女儿不利。……” 墨玉坐在旁边听大人说话,听到这里,不由暗暗佩服胡家,嘿,真会编鬼话。这一家人啊,倒是有谋有略。不管如何,四叔能娶胡家女儿,总归是好事。 墨金冬也是喜出望外,双手合什朝天拜一拜道:“这一厢,真要谢谢阿爹了!” 石氏在旁边道:“既这样,咱们家也得主动,赶紧托媒婆到胡家提亲,把亲事定下来。” 吴氏安人点头道:“明儿就去找媒婆。” 就在吴氏安人忙着给墨金冬说亲时,田嬷嬷却领着京城一位女先生到了族长家,开始教导墨白萱三姐妹。 没几天,罗婆子来跟吴氏安人说了女先生在族长家授课等事,笑道:“安人,玉姐儿现下还小,过去听课也是听不懂,夫人的意思,是说等她再大些,便可以过去一道上课。” 吴氏安人道:“这个我们明白的。” 接下来的日子,吴氏安人却是忙着和胡老娘见面商议婚事,两家终于交换了庚帖。至六月,就正式定了亲事,议好当年的年底迎娶新人。 八月份上旬时,吴氏安人便开始准备中秋礼,交代墨金冬道:“你是三娘未婚夫婿,得提前去胡家送中秋节礼,到时过去,胡家诸亲戚肯定要考察你,可得小心应话,不要给三娘丢脸。” 墨金冬很发愁,胡家什么人家哪?他去送节礼,一定会被调侃至死的。一个应对不当,胡三娘肯定不喜。 吴氏安人见他这样,便道:“要不,让金闰陪你过去?他话不多,但心细,关键时刻能帮你应答几句。” 墨金冬摆手道:“不行不行,金闰比我年轻,最近又显得精神,一起过去,会盖了我的风采。” 吴氏安人失笑道:“哪让你三哥陪你过去?” 墨金冬又摆手了,“不要不要,三哥成熟稳重,会显得我像毛头小子。” 吴氏安人摇摇头,隔会道:“哪你自己过去罢!” 墨金冬又叫起来道:“我自己过去,到时胡家人的眼睛全落我一个人身上,我一慌张,肯定会出错的,一出错,就会给三娘丢脸。” 吴氏安人瞪他一眼道:“哪你想怎么样?” 墨金冬扫视着院子,见墨玉在指挥墨娴和墨婉玩老鹰捉小鸡,便一指墨玉道:“阿娘,让玉姐儿陪我去就行了。她人小,嘴巴却会说,又讨人喜欢,有她打浑,我容易过关些。” 墨玉现下一岁半了,不光走路稳稳当当,说话也利索起来,能利用短小的句子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大人都以为奇,见了多数喜欢逗她说几句话。 吴氏安人这阵子和胡家人接触,也隐约猜到,胡家愿意把胡兰蝶许给墨金冬,其中自然有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这个原因。现下墨金冬要去送节礼,让墨玉一起过去,倒也可以考虑。 石氏一听墨金冬要带墨玉一起去送节礼,却怕墨玉不懂事惹麻烦,因说道:“玉姐儿还小,不好带去罢?” 吴氏安人想一想,自己问墨玉道:“玉姐儿,你四叔要去见四婶,你陪他去行么?” 墨玉爽快点头道:“行。”早就想出去走走了,这几天一直闷家里,闷死人。 胡兰蝶那一边,对于自己被许配给墨金冬这件事,本是不情愿的,无奈胡老娘和胡兰擎轮番劝说,最后只好答应下来。看看近着中秋,知道墨金冬会来送节礼,想及胡家一众人的厉害,心下又是代墨金冬担忧,又是恶意寻思道:且让胡家人收拾他一番,叫他知道厉害才好。 到了八月十二日,胡兰蝶一早起来,收拾停当,正在房中绣花,小丫头就来禀报道:“三娘,墨家四爷来了。大爷在前头待客,正说话。” 胡兰蝶心头一紧,问道:“同来的还有谁?” 小丫头笑道:“墨四爷抱了侄女过来,就是那位玉姐儿。” 这会,墨玉正端坐着,听胡兰擎等人调侃墨金冬,听了半晌就插嘴问道:“四婶呢?” 胡老娘一下没回过神,笑问道:“谁?” 墨玉指指墨金冬道:“他的老婆。” 众人:“……” 墨玉又仰头道:“四叔是来见四婶的。” 胡老娘失笑了,一把抱过墨玉,喂给她一颗糖,问道:“甜么?” 墨玉点点头:“很甜。对了,四婶呢?” 胡老娘听她这样念叨,只好抱起道:“行了,我带你去见见三娘。”说着吩咐胡兰擎道:“好好待客。” 胡兰蝶正要叫小丫头去打听前面的情况,就见胡老娘抱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娃儿进来了,她一向喜欢小孩子,一下就伸手抱过,问道:“是玉姐儿么?” 墨玉点点头,反问道:“你是四婶么?” 胡兰蝶捏捏她的鼻子道:“谁教你这样喊的?” 墨玉挡开胡兰蝶的手,不让她再捏,仔细端详胡兰蝶一眼,点点头道:“长得不错!” 胡兰蝶被她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逗笑了,把她放到椅子上,朝胡老娘道:“她可真讨人喜欢。” 墨玉把手背到身后,插嘴道:“四叔也很讨人喜欢。” 四叔啊,朕这样落力帮你讨好胡家人,够意思吧? 胡兰蝶一下失笑了。 墨玉见胡兰蝶笑了,便夸道:“笑起来像一朵花!” 胡兰蝶又笑了,早前一点郁气消了不少,这家娃儿这样可爱,大人应该也不会太差。 胡老娘见着胡兰蝶的神色,便俯耳道:“墨金冬现下在厅里,你要不要在屏风后偷偷瞧一眼?说起来,你还没见过他呢!” 胡兰蝶脸一红,咬着唇问道:“合适么?” 胡老娘叹道:“别装了,想看就赶紧。” 胡兰蝶便抱起墨玉,嘱墨玉道:“待会儿别出声,我给你糖糖吃,知道么?” 墨玉乖巧点头,脸上笑嘻嘻的。 墨金冬在外面应答胡家诸人,倒是超水平发挥,众人见他长得俊秀,说话也讨喜,也就没有故意难为他。 墨金冬眼见众人话题温和下来,自是悄悄松口气。 正在屏风后偷看的胡兰蝶,眼见墨金冬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样一副酒楼跑堂的模样,反长得挺俊秀,说话也得体,倒是暗暗松口气。没家底也罢了,要是还长得不好看,可就要命了。 墨玉觑着胡兰蝶的表情,知道她尚算满意,突然就出手,敲了敲屏风,朝前面喊道:“四叔,四婶来瞧你了!” 胡兰蝶一听她说话,忙去捂她嘴巴,又急急要走,偏生墨玉挣扎着,两下里一绊,屏风却是向前就倒,正好倒在墨金冬脚前。 墨金冬一把站起,正好和胡兰蝶四眼相对,互相瞧了一个清楚。 墨玉站在两人中间,奶声奶气问道:“看对眼了么?”   ☆、第19章 龙门镇地方不大,同个镇里住着,一个打听,总能知道根底。墨金冬之前虽没有见过胡兰蝶,但早就听闻胡兰蝶长得好看,有才识,他在心中描绘了许多遍胡兰蝶的模样,每次描绘,总是拿胡兰蝶二姐的模样作蓝图,心下认为,胡兰蝶若长得像她二姐,那也够美貌了。现下面对面瞧见了胡兰蝶,一颗心荡乎乎的,一径喃喃:她原来长得这么好看,比她二姐还好看! 胡兰蝶瞧清楚了墨金冬,瞬间也放了心,没有学识还可挽救,若长得丑就没得救了,幸好墨金冬长得不差。她眼见墨金冬痴立在当地,不由红了脸,拿袖子一掩脸,转身就走。 胡兰擎已是扶起屏风放好,又按着墨金冬坐下,眼见墨金冬还看着屏风的方向,便开玩笑道:“你要喜欢这屏风,就送你好了。” “我……”墨金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摆手道:“我不是喜欢这屏风,我是……” 胡兰擎“哈哈”一笑道:“行了,喝茶!” 胡老翁那里,却是让胡老娘把墨玉抱着放到跟前,正在惊奇道:“这小娃儿还没两岁吧?怎么就会说短句了?我可记得兰蝶小时候,三岁才能说短句。” 胡老娘之前听胡老翁和胡兰擎谋划着,因为看好墨玉而要将胡兰蝶许给墨金冬,心下没少嘀咕,至现下见墨玉果然聪慧,小小娃儿,居然这么会说话,一下就畅快了,笑道:“她是比兰蝶小时候还聪明,若不然,你们也不会……” 胡老翁看胡老娘一眼,胡老娘一下止了话,转而朝墨玉道:“你这小娃儿呀,倒会帮你四叔。” 墨玉嘻嘻笑着,扫了桌上的糖一眼。 胡老娘察觉到了,问道:“想要糖?” 知道还问?还不给朕装两块进口袋里? 胡老娘故意逗着她,问道:“要多少块?” 墨玉举起小手掌,拢住三只手指,只伸出两只,慢慢道:“娴姐姐一块,婉姐姐一块。” 胡老娘一怔,接着去捏墨玉的脸,“哟”一声道:“小小人儿,出门还记挂着两位小姐姐。自己吃个糖,还要给两位小姐姐各带一块糖回去呀!” 墨金冬犹沉侵在适才和胡兰蝶相见那一幕中,好容易回过神来,见得胡老娘要给墨玉装糖,忙道:“安人不要给她,我们家也有糖的。” 胡老娘笑道:“我就愿意给她,你别管!” 墨玉也奶声奶气跟胡老娘道:“四婶很漂亮,糖很甜。” 胡老娘乐了,笑道:“听听,她这是夸我们家姑娘好看,东西好吃呢!叫我如何不疼她?” 墨玉自己给自己点赞:瞧,朕喜欢她家的东西,她高兴着呢! 从前啊,朕到大臣家中,如果赏脸吃一口什么,那大臣得荣耀上多少日子?现下朕赏脸吃胡家的糖,还要了两块回去,胡老娘一样很高兴。 从胡家告辞出来,墨金冬一手拿着回礼,一手牵着墨玉,有些晕乎乎的,脚步也飘忽起来。 墨玉见墨金冬一副快要找不着北的模样,便扯扯他袖口,待他半弯下身子,这才问道:“记得回家的路么?” 墨金冬:“……” 墨金冬一路走,一路回味着和胡兰蝶见面那一幕,至这会抬眼四顾,才发现,还真的走错了路。这条路,是向小酒楼方向去的,并不是回家的路。 墨金冬暗汗,跟墨玉陪个笑道:“是四叔的错,走错方向了。不怕的,咱们拐这边这条小路,绕过野草地,能更快回家。” 墨玉叉腰:朕要是没有发现走错了路,你是不是要带着朕走到天边去? 墨金冬分辨方向,牵起墨玉拐向小路。这一条小路平时很少人经过,野草过膝,一闻人声,就有田鼠“嗖”一声蹿向远处。 墨金冬心神不属,一路牵着墨玉,愣是没有发现野草有些已长至墨玉脖子上,把她身子掩盖了大半。 墨玉摸着兜里两颗糖,坚强地跟着墨金冬的脚步向前走,走一半脚步却停了,受惊似的道:“脚。” 墨金冬拉她一把,感觉她的脚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便拨开野草去瞧,这一瞧吓一跳道:“什么东西?” 墨玉瞧得分明,野草下伏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子,小孩子身上衣服全是泥,一只手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另一只手正紧紧握住她小脚踝,怎么也不肯放。 墨金冬蹲下身子想扳开小孩子的手,不想那孩子手劲大,一时却扳不开,他又怕弄伤了墨玉,不由喝那小孩子道:“快放开!” “饿,饿!”小孩子低声喊着,勉力睁开眼睛看向墨玉。 墨玉对上小孩子的脸,见他一脸泥浆,一双眼睛却是丹凤眼,有些像她从前宠爱的东方。 墨玉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蹭下身子,把糖放进小孩子嘴里。 小孩子含住糖,嘴巴狠狠嚼着,抓住墨玉的手更加不肯放了。 墨玉把兜里另一颗糖拿了出来,塞向那只抓在自己足踝间的手道:“糖。” 小孩子闻言,果然松手,转而抓住糖,紧紧攥在手里。 墨金冬忙把墨玉抱起,摇头道:“这想必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小叫化。大人不在,他小娃儿没人管,饿晕在这儿了。” 墨玉看着地下的小孩子,转瞬间已是作出决定,跟墨金冬道:“四叔,咱们拣他回去!” 墨金冬来不及惊奇墨玉一下子蹦出来的短句,只道:“来历不明一个小叫化,怎么能乱拣?” 墨玉比划着道:“要拣,必须拣!” “嗨,玉姐儿你还真是……”墨金冬现下心情实在太好了,且又想着小孩子如果一直躺在这儿,至夜里没人寻来,只怕会被野狗吃掉,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摇摇头,放下墨玉,蹲下身子把小孩子拎起来,眼见小孩子站不稳,只好扛到肩膀上,叹气道:“可怜我这刚上身的好衣裳,被他这一身泥一沾,到时洗不干净,可就毁了。” 那一头,吴氏安人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守在门外,一边嘀咕道:“就是留着吃中饭,也该回来了呀!”她话音一落,就听见街口有说话声,似乎是墨金冬和邻居说话的声音,忙迎了过去。 墨金冬此时肩上扛着一个小叫化,手里提着胡家的回礼,墨玉小手捏在他衣襟下摆,一边走路一边跟邻居打招呼。 邻居好奇问道:“金冬,你肩上扛的小泥猴是谁?瞧瞧那一身泥,也太脏了。” 墨金冬应道:“一个拣来的小娃儿。” 邻居多嘴道:“不是吧?你还没成亲,这就拣回来一个儿子?胡家三娘子答应了么?” 墨金冬郁闷道:“是玉姐儿要拣的,这是给她拣来的一个小哥哥。” 墨玉脆声道:“他是弟弟。”朕才不当什么妹妹,朕要当姐姐。 邻居“嗬”一声道:“玉姐儿,这小泥猴瞧着可比你大,怎么也是哥哥。” 说着话,吴氏安人已迎上前,问道:“这怎么回事?” “回家再说!”墨金冬扛着小孩子三两步到了家门口,进了院子,把小孩子放到地下,见他虽站不起来,却还在嚼着糖,便把事情简短跟吴氏安人说了。 吴氏安人也是心软的,一个小娃娃,这都背进门了,也不能马上赶走,她吩咐石氏道:“且给他擦擦脸,喂一碗粥再说。” 石氏生了墨玉后,至今未怀上,且二房严氏连着生了三个女娃,这院子里还没有男娃儿出生的,因一见这拣来的娃儿是男娃儿,心下一动,忙去拧了巾子来给小孩子擦脸,心下道:若是五官端正的,或者就让他留下当玉姐儿的哥哥! 石氏给小孩子擦完脸,却是捏着巾子呆住了。 众人围观着,也是“嗬”了一声,实在没想到,这小孩子居然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瞧着,可不像小叫化,倒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少爷。 吴氏安人道:“这应该不是小叫化,而是和大人走散的娃儿了,咱们且收留着,等着大人寻来。” 石氏忙着给小孩子喂粥,待小孩子缓过气,坐正了身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娃儿?怎么到这儿了?” 小孩子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墨金冬上去摸摸小孩子的头,指着他额角一处伤口道:“这只怕是碰了头,忘记事情了。” “哟,可怜的娃儿。”吴氏安人见小孩子长得太好,心下就怜惜起来,说道:“听这口音,不像这边的人,有些像京城口音的,说不好,是被拐子拐来,自己机灵跑出来的呢!” 众人附和吴氏安人这个推测,都道:“是有可能。听闻拐子最喜欢拐高门大户长得好看的哥儿和姐儿,养大了卖出去,能赚一大笔钱。” 墨玉见小孩子记不起自己名字,便蹲下去,压着声音道:“你以后就叫东方,知道了么?” 小孩子手里还攥着墨玉给的那颗糖,脑海里隐约记得一个声音道:“遇见人,谁给你东西吃,你就跟着他,听他的话,知道么?” 小孩子看看墨玉,点点头道:“我叫东方。” 墨玉摸摸小孩子的头,心下道:东方啊,你以后跟着朕,朕不会亏待你的。   ☆、第20章 严氏听闻墨金冬拣了一个男娃儿回来,便出来看了看,她因连着生了三胎皆是女娃儿,一见男娃儿就两眼发光的,抢着道:“瞧他这模样,估计有三四岁左右了,和婉姐儿差不多高。我拿一套婉姐儿的衣裳给他替换。” 石氏却是舀了水,看看还有日头,并不冷,就把澡盆放在院子里,抱起东方,准备给他脱衣裳,要在院子里给他洗澡。 东方瞥一眼围观的众人,有些不情愿,问道:“能围个帘么?” 众人跌脚笑道:“小娃儿洗澡围什么帘?没见大街上还有光屁股小娃走来走去么?” 石氏见东方害羞,不由好笑,眼见他手里攥着东西,便伸出手道:“交给我,我帮你放好。” 东方摇摇头,只看着墨玉。 墨玉便过去,向东方伸出手。 东方果然把手里的糖交给墨玉。 墨玉接过,剥了糖纸,把糖放进东方嘴里,嘻嘻笑道:“吃掉它,以后还有。” 东方含着糖,眼睛晶亮亮,扫视了墨娴和墨婉一眼。 墨玉便朝墨娴和墨婉道:“闭上眼睛!” 墨婉莫名就怵她,闻言果然闭上眼睛。墨娴仗着年纪大,不怎么肯听墨玉的话,只把头转向别处。 石氏很快帮东方脱了衣裳,把他抱进澡盆中,给他洗了起来。 墨玉蹲到澡盆边,压着声音道:“放心啦,只有朕看到了。” 东方红了脸,低语道:“不许看。” “好啦好啦,不看都看了,其实也不是很好看。”墨玉呢喃着道:“太小了,没看头。” 石氏见两个小娃嘀嘀咕咕,笑道:“玉姐儿跟哥哥说什么呢?” 墨玉道:“他叫东方。” 石氏“哟”了一声道:“记起名字啦?叫东方呀?东方挺好听的。” 墨玉纠正道:“姓东方,名顾。” “东方顾!”石氏念了一遍,跟吴氏安人道:“东方是复姓,周近镇子并没有姓这个的,想来他是京城人了。” 说着话,她已给东方洗净了头发和身子,见东方不肯站起来,便朝墨玉道:“他怕你们看,你们先进屋吧!” 墨玉站起身子,招呼墨娴和墨婉进了屋。 那一头,严氏已找出衣裳,出来递给石氏,帮着石氏一道,给东方穿好衣裳,收拾了一番。 待得收拾完,众人眼睛一亮,都笑道:“穿上婉姐儿的衣裳,倒显得比婉姐儿还要俊秀,不知道的,以为是女娃娃呢!” 墨金冬道:“还是有区别的,你们瞧他这对眉毛,眉尾斜飞,有些男子气的。” 有邻居进来打听,笑道:“洗干净了,居然这么俊秀,难得啊!话说,你们二房和三房都没有男娃,不如认下当儿子!” 吴氏安人道:“不行的,瞧着这娃儿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将来一准有人会寻来,我们先收留着罢了!” 邻居又多嘴道:“收着收着,收成孙女婿也行啊!” 别的人听见这话,只当玩笑话,唯有严氏,却若有所思。大家都认为东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娃儿,将来若有人寻回去,肯定要酬谢墨家的。若对方果然是大户人家,现下将他当女婿养,未尝不可。 一会儿,墨玉领着墨娴和墨婉出来,陪东方玩了起来,墨娴问东方道:“你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东方摇摇头道:“记不起来。” 墨娴反手抹一下鼻子,瞪眼道:“哪你又记得自己叫东方?” 东方指指墨玉道:“她说我叫东方,我就叫东方。” 墨玉强调道:“没错,他叫东方。”朕的东方不在身边,连个解闷的也没有,现下来个好看的小娃儿,自然要让他充当东方啊! 墨娴有些妒忌,这么好看的弟弟,居然只听墨玉的话,不肯听我的话。 墨娴新近在邻居家听了一个恐怖故事,决定现下就运用起来,因清咳一下道:“未满五岁的小娃儿说谎,晚上就会有阎罗王来拨他的舌头。” 东方吓一跳,小声问道:“真的么?” 墨娴暗暗得意,看,姐姐一出手,他就准备说实话了,因道:“是真的。不过,只要紧接着说了实话,阎罗王就不会来了。” 东方扳着手指数自己离五岁还有多久,数完问墨娴道:“你多少岁了?” “六岁。”墨娴答道。 东方又托头问道:“你舌头在啊?” “当然在。”墨娴张嘴,吐出舌头给他看了看。 东方严肃思考着,总觉得自己能反击一下墨娴且不会被拨舌头,可是思考好一会,就是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道:“我不会被拨舌头的。” 嗯,东方的意思是,墨娴活这么大,肯定说过谎,而她的舌头固然还在,那么,阎罗王拨舌头的事肯定是假的,于是,他的舌头也不会被拨掉的。墨玉看看东方,见他憋不出话来,便帮着道:“娴姐姐的舌头还在,东方的就一定会在。” 东方感激地看墨玉一眼,用大人口吻道:“玉姐儿懂我。” “叫姐姐!”墨玉拍了拍东方的头,样子严肃。 “你比我小。”东方摇摇头,不肯叫姐姐。 墨玉皱着小眉头,指着他道:“白拣你了!”模样很生气。 东方莫名就一急,冲口喊道:“姐姐!” “乖!”墨玉一下阴转晴,笑出声音来,嘻嘻道:“姐姐给你糖。”她在身上摸呀摸,居然真摸出一颗糖,塞在东方手里。 东方看着糖,一会儿就开始剥糖纸,剥完把糖递到墨玉嘴边道:“你吃!” 墨玉也不推拒,张口含了,心下很乐:朕的东方果然很会体贴朕,有了糖也给朕吃。 墨婉却是去拣糖纸,问东方道:“糖纸能给我么?” 东方不答,转而问墨玉道:“能给她么?” 墨玉一听,心里烫贴极了,大方挥手道:“给她!” 吴氏安人忙着,眼见几个小孩子玩在一起,笑道:“玉姐儿年最小,偏爱指挥人,充了老大似的。” 石氏道:“她是爱充老大。” 稍迟,墨金夏和墨金秋等人回来,听见墨金冬并墨玉拣了一个男娃儿回来,问了经过,便道:“最近常有京城的客商经过这儿,没准这小娃儿是跟客商走散了。回头,客商会寻来的。” 墨金闰道:“没人寻来,咱们就养着他好了。这么好看的小娃,养大了当跑堂正好。” 墨金秋附和道:“大人嘴里省一口饭,就够养大他了。” 石氏倒是悄悄墨金秋道:“没人寻来,咱们就认下当儿子好了。我适才拿你写过一张字贴给他认,他居然认得其中两个字。这娃儿长大一定是会读书的。咱们家啊,没有读书人,总归没前途。若得一个会读书的,才有前景。” 墨金秋道:“毕竟不是咱们生的,就怕以后离心。” 石氏道:“我瞧他很会念旧情的。玉姐儿给了他一颗糖,他就念着玉姐儿的好。咱们养大他,他肯定也会念咱们的好。” 墨金秋道:“再说罢!” 傍晚,严氏特意多煮了饭菜,过来跟吴氏安人道:“安人,让东方跟我们一道吃罢!” 吴氏安人还没答,东方自己道:“我跟玉姐儿一起,别的地方不去。” 墨玉欣慰极了,朕果然没有拣错人! 严氏没法,只得走了,但心下依然不甘心,假以时日,总要哄得东方向着二房,知道二房的好处。 石氏也暗喜,男娃儿肯沾着三房,没准脚头好,会对三房带来一个男娃呢! 至晚,要安排东方睡觉时,吴氏安人便问东方道:“东方,你跟我们一起睡行么?” 东方小小声道:“我想自己睡。” 吴氏安人为难道:“厢房只有一张床,你要自己睡,只能睡地下,地下夜里有蟑螂和老鼠的。” 东方吓着了,只好乖乖点头。 到了厢房,吴氏安人让东方睡里侧,墨玉睡中间,她自己睡外侧。 吴氏安人忙了一天,一粘到枕头,一会儿就睡着了。 东方认床,却是睡不着,只眼睁睁看着床顶。 墨玉有些困意,一侧头,借着窗外一点月色,见东方还没睡着,便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温声道:“睡吧!” 温软的小手触及眼睛,东方想起一点什么,有些想哭,吸吸鼻子道:“玉姐儿,你会一直对我好么?” 墨玉“嗯”一声道:“会的。” 东方捉住墨玉的小手,拉了下来,自己翻身向里,面对着墙。 墨玉挪近东方,探手去摸他眼角,果然摸得一手湿意,便道:“别哭,有朕呢!” 东方眼泪却是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墨玉手臂抬了过去,用袖角给东方胡乱抹泪,许诺道:“朕长大了,帮你找家人。” 东方摇摇头道:“不能去找,要等他们来找我。” 墨玉恍然,原来他没失忆,听着,这是发生什么变故了。 东方说着,自己擦泪,问墨玉道:“你为什么给自己起小名叫震?” “好听。”墨玉应了一句,挪挪身子道:“朕睡着了。”说着闭上眼睛。 东方哭了一场,也累了,跟着闭上眼睛,隔一会就睡着了。 墨玉听得身边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也渐渐沉入梦乡。   ☆、第21章 因近着中秋,吴氏安人诸多事要忙,第二日一早就起来了,到邻居家买了一筐水果,回来又准备自己做些应节的白糕,一时忙着,倒想起东方和墨玉,问石氏道:“两个娃儿呢?” 石氏道:“四郎把他们带去酒楼了,说是酒楼常有京城的客商来往,没准有人认得东方,可以转告其家人,到时来领走他。只东方沾着玉姐儿,不肯跟四郎走,四郎只好把他们一并带过去了。” 吴氏安人道:“也是该帮着寻寻家人的,这快要中秋了,到时家家团圆,东方家的人不见了他,得多伤心。” 石氏道:“四郎说了,当时是在野草地拣到他的,没准是被人抛弃的呢!要没人认回,我想认下当儿子。” 吴氏安人沉吟一下道:“你现下认儿子,到时有人寻来,却要伤心。” 石氏道:“有人寻来了,那便是我干儿子,也可以走动呀!” 吴氏安人摇摇头道:“你自己也能生的,何必……” 石氏小小声道:“东方聪慧,这么小就认得字了,看着是一个会读书的苗子。我们家如果能出一个读书人,景况将大大不同。” 吴氏安人道:“东方虽小,举止说话都透着有教养,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儿。你想认他为儿子的事且缓一缓。待过些时候真没有人来寻他时再论。” 石氏只好应了,低声道:“二房的昨晚那样殷勤,只怕也是打了跟我同样的主意呢!” 吴氏安人点点头道:“东方沾着玉姐儿,要认,也只会认你,不会认二房,放心罢!” 东方这会,却跟着墨金冬和墨玉在酒楼柜台前坐着,跟一个客商聊着天。 客商听完墨金冬的话,仔细看了看东方,问东方道:“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 东方摇头道:“全忘记了。” 客户听着东方的口音,肯定道:“这是京城口音,没错儿。这娃儿长得这样好,又细皮嫩肉,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娃儿了。这样的娃儿,不可能是被大人抛弃的,只能是被拐子拐走,路过龙门镇,他自己走脱出来的。” 墨金冬便拜托客商道:“你走南闯北的,见过的人多,如果碰到有家里不见了娃儿的,跟东方对得上,可以让他们来认一认。” 客商一口答应了,拍胸口道:“这是积德的事,义不容辞。” 拜托完客商,墨金冬见两个小娃有些坐不住,便让厨房给他们端来两碗甜品。 墨玉吃了一点甜品,低声道:“不好吃。” 东方应道:“等我长大一点,煮好吃的给你吃。” 墨玉欣慰极了,朕的东方果然体贴! 墨金秋记着昨晚石氏说过的话,抽空也过来看了看墨玉和东方,眼见东方穿着墨婉的衣裳和鞋子,便道:“衣裳也罢了,花式简单,男女都可以穿。只这鞋子又旧又不合脚,小心磨破了皮。金冬,你领着他们上街面,给东方买一对新鞋子。” 墨金冬很小气,叉腰道:“我的钱要留着娶媳妇用的,买鞋子,也只给媳妇买。” 墨金秋不由敲打一下墨金冬的头,打完还是掏出了碎银子,丢在墨金冬怀中。 当时墨老翁亡故,大房和二房一副想争家产不管事的模样,吴氏安人又只顾伤心,许多事,还是墨金秋撑着的。他对一母同胞的两位弟弟,也极是照顾,宁愿自己省着点用,也要照顾到弟弟。待成了亲,心眼中依然只重视吴氏安人和两位弟弟,且心中存了贞素妙,举止里当了石氏是外人,有一段时间才会和石氏感情不和睦。 至现下,他和石氏感情渐渐好转,倒有些忽略了两位弟弟。现下听着墨金冬说什么没钱的话,少不得道:“还没分家呢,你娶媳妇,也是公中出钱,哭什么穷?” “哪我总归要给自己媳妇买点体已东西,难不成样样要公中出钱?你媳妇肯,不抱怨?”墨金冬自打见了胡兰蝶一面,已是弹算着,要存下钱给胡兰蝶买首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怎么也要打扮打扮的。 墨金秋一听,反省了一下自己,喃喃道:“我倒从没有给玉姐儿她娘买过东西的。” 墨金冬脱口道:“怪不得三嫂一直不给你再生一个娃儿呢!”说完怕墨金秋打,赶紧抱起墨玉,拉起东方,夺门而逃。 到了街面,墨金冬给两个娃儿买了糖人,牵着慢慢逛了一会,进首饰铺瞧了几眼首饰,退出来后,这才领着两位娃儿去买鞋,一边自语道:“什么都贵啊!买不起啊!” 墨玉瞧一眼墨金冬,可怜的四叔,没钱买首饰给四婶。 墨金冬给东方买好鞋子,毕竟怕自己照应不过来两个小娃儿,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先领着他们回家。 隔两天便是八月十五。一大早的,吴氏安人就备了果品,准备先到长寿观上香。 石氏到底放不下要认东方为儿子的执念,悄悄跟吴氏安人道:“安人,若不然,你带了东方到长寿观,让观主给他看看相,若是旺我们,那便……” 吴氏安人想了想道:“也罢,就带他去一趟好了。年间也多有外地人到长寿观赏景,也爱找观主看个相测个八字,倒可以拜托观主,帮着东方寻亲。” 东方听闻吴氏安人要带他上长寿观,却是牵了墨玉出来道:“玉姐儿一道去。” “还真离不得片刻啊!”吴氏安人笑了,“一道去可以,不能闹腾,要听话。” “我听话的。”东方赶紧保证,又问墨玉道:“你也听话,是不是?” 墨玉对上东方期待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朕听话就是。 吴氏安人带了两个娃儿出门,便磨蹭许多,走走停停的,大半个时辰后才到了长寿观。 吴氏安人上完香,让两个娃儿也拜了拜,这才领他们去见抱朴子。 抱朴子听完吴氏安人的话,仔细看了看东方,隔一会道:“你们且收留着,但不能认下当儿子。” 吴氏安人听着抱朴子话中有话似的,不由问道:“有什么说法么?” 抱朴子道:“老道只能说到这儿,别的不能说。” 吴氏安人疑惑了,看了看东方,再看看抱朴子,隔一会道:“也罢,瞧着,这娃儿也不是寻常百姓家里出来的,指不定有来头的,我们小户人家,是认不起他当儿子。” 抱朴子笑一笑道:“安人想得透,以后自然有福气。” 稍迟,吴氏安人便领着墨玉和东方出了长寿观,一路走回家。路上,吴氏安人又机巧探问了东方几句,不想东方依然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全忘记了。 墨玉默默:东方只对朕说实话,不对别人说。不过,朕目下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有些事儿也不宜问,且待长大些再说了。 吴氏安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以为东方是真的全忘记了,不由叹息道:“也不怪你,这么小,纵然不撞了头,一样说不清楚家中事儿的。有好些五六岁的,一样口齿不清,不知道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呢。” 墨玉走着,却是感觉新鞋子有些磨脚,脚后跟有些痛,一时停了脚步,嚷道:“脚痛。” 吴氏安人放下篮子,蹲下去把她抱到膝盖上,脱了她的鞋子一瞧,不由“呀”一声道:“这就磨得起泡了?” 她探手摸了摸新鞋子,却是脚后跟处略有点儿粗糙,不由摇摇头道:“玉姐儿,你这皮儿也太薄了,走几步就磨破了皮。” 东方探头看着,很是怜惜,问墨玉道:“痛不痛?” 墨玉扁着嘴道:“痛死了!”朕的御足啊,从前何曾被折磨成这样? 东方想也不想,蹲到墨玉跟前,转过背部道:“我背你!” 吴氏安人和墨玉同时一怔,齐齐失笑。 吴氏安人笑道:“你能多大?自己还走不稳呢,就要背玉姐儿?” 墨玉也咧开小嘴笑着,东方真好玩,完全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 吴氏安人乐完,还是自己抱起墨玉,提起篮子,跟东方道:“牵着我的衣襟,别走散了。” 东方应一声,站起来跟在吴氏安人身边,伸手捏住她一角衣襟,奋力跟上。 回程略快,在晌午前回到了家。 石氏已煮好午饭,眼见吴氏安人抱着墨玉进家,她忙迎上前,抱过墨玉,问道:“自己不肯走路,要安人抱?” 墨玉扁嘴,委屈指向自己的脚道:“痛!”阿娘,你做的鞋子磨脚,磨破了朕的脚后跟,还好意思问? 石氏低头一瞧,也“哟”一声道:“破皮了?” 东方已插嘴道:“要涂药膏才会好。” 石氏便抱着墨玉进房,拿药膏给她涂上,又抱出来放在椅子上,另给她找了一对剪掉脚后跟的旧鞋子来穿着。 墨玉苦着脸,朕的脚~ 东方蹲到墨玉跟前,给她的伤口吹气,一边道:“吹吹就不痛了。” 墨玉感觉很暖心,伸胖爪子去揉东方的脸,心下暗暗许诺道:朕长大了,一定纳了东方,好好待他!   ☆、第22章 另一厢,吕氏正跟族长夫人禀报道:“各处送节礼过来的,皆回了礼,县令夫人那边,我们是先送了礼过去的,她们回了厚礼,又说节后请您带萱姐儿去赏菊。” 族长夫人笑道:“县令夫人知道田嬷嬷和女先生在咱们家教导萱姐儿她们礼仪和学识,已几次暗示过,想送枫姐儿一道过来学些礼仪,只咱们要是答应了她,族中其它人也想送姐儿过来,就不好推拒了。” 吕氏道:“这个事儿尽可以交给田嬷嬷,由田嬷嬷定夺,田嬷嬷说行,咱们便卖县令夫人一个人情,对族中人却要说是田嬷嬷的主意,由不得我们说了算。田嬷嬷说不行,我们只直接跟县令夫人说田嬷嬷不肯收,县令夫人也不会怪我们的。” 族长夫人听着这番话,倒对吕氏括目相看,笑道:“你这阵子,思虑倒是周全了许多。” 吕氏低声道:“田嬷嬷住着,女先生教导着萱姐儿她们,若有造化,那便是……。如此,我凡事总要多想想,思虑周全些才妥当。” 族长夫人点头,另问起墨白萱的功课,叹道:“她是长姐,也肯努力的,只学识方面没有根底,现下先生稍严格,她总归有些吃不消。” 吕氏道:“先生说了,她们倒是聪慧,就是底子薄,说不得只好恶补了。我看她们辛苦,也是心疼,可想着以后,也不敢多嘴的。” 族长夫人道:“若是两三岁就开始进学,现下也就省事些。”说着记起什么来,问吕氏道:“玉姐儿祖母这阵子没过来么?” 吕氏“呀”一声道:“差点忘记她了。她昨儿送了节礼过来,我一混,就忘记回礼。” 族长夫人道:“今儿也十五了,你倒是赶紧让人送了回礼过去。再怎么说,玉姐儿也是我干孙女,不回礼的话,回头吴氏安人要嘀咕的。” 吕氏应了,已是吩咐罗婆子备了回礼,赶紧给吴氏安人送过去。 罗婆子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转,一回便进了族长夫人的房中,笑着禀了回礼的事。 族长夫人听完,另问道:“这两天不是听说金冬和玉姐儿拣了一个男娃儿回家么?你可见到了?” 罗婆子道:“正要跟夫人说这件事呢!”说着,便把自己从石氏嘴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禀了。 族长夫人道:“这么说,那娃儿是被拐子拐出来的?” “□□不离十。”罗婆子道:“金秋家的说了,那娃儿年纪小,却极聪慧,且认得字。她有心认下当儿子,谁知吴氏安人带了娃儿去一趟长寿观,回来却说不能认儿子,暂且收留着罢了。” “这是为何?”族长夫人问道。 “据说,观主看了娃儿的面相,脸露惊异的神色,过后就说墨家是小户人家,认不起这个娃儿当儿子。度着这个娃儿以后不凡呢!”罗婆子从石氏那边听了一番话,自己转述,却是添油加醋,往夸张里说了。 正好吕氏又有事进来禀告族长夫人,听得罗婆子的话,便道:“观主看面相却是准的,他这般说,想来这娃儿以后真能成一个人物呢!” 吴氏安人心中一动,半晌道:“待过了年,玉姐儿满两岁时,就让玉姐儿带着那个娃儿一道过来上学,若都是好苗子,我们培养着,将来也能用得上。” 吕氏想着自己三个女儿将来没准要进宫,而自己儿子才一岁,到时年纪小,帮不上几位姐姐,若是能培养一两个得用的男娃儿备着,跑跑腿做做事,岂不是便宜,因道:“夫人这话说的是。” 罗婆子又补充道:“我适才过去,看了那个男娃儿,极是俊秀,举止说话透着大家作派,这么小的年纪,离了家人,也不哭闹,还知道关心玉姐儿,给玉姐儿吹伤口,实在难得了。” 族长夫人问道:“玉姐儿受伤了?” “就今日跟着吴氏安人去长寿观,说是鞋子磨脚,磨破了皮。”罗婆子笑道:“说是小户人家,但玉姐儿也奇怪,愣是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娃,也不用人教,自己就霸气十足指挥人这样那样的。” 说起这个,族长夫人也笑了,“可不是么?吴氏安人之前就因为玉姐儿气性大忧心着,现下瞧着啊,玉姐儿气性可没压下,还是那样呢!” 吕氏道:“除了这个,她又确实聪慧。要是我,也是舍不得下手教训她的。” 墨玉这会儿,却是看着东方手中一块面饼,只一推测,便知道,这块面饼是严氏塞给东方的。 严氏自己还没有生出男娃儿,见着男娃儿不由自主就有好感,且东方细皮白肉,长得好看,她更加喜欢了。今儿做面饼,忙忙就拿一块出来塞给东方了。 东方得了面饼,自己并不吃,却是递到墨玉跟前道:“给你吃!” 墨玉摇摇头道:“不要。” “不喜欢吃这个?”东方问了一句。 墨玉道:“是给你的,你自己吃。” 东方想了想,把面饼撕成两半,递一半到墨玉跟前道:“一人一半。” 墨玉:好吧,虽然朕不稀罕这个什么面饼,但是朕的东方想跟朕分享,朕得赏面不是?她转着念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有些脏,就不去接面饼,只张嘴咬一口。 东方便坐到墨玉身边,自己咬一口,再把另一半喂墨玉咬一口,两人小口小口吃起来。 吴氏安人出院子里,见他们在吃面饼,也知道是严氏给的,便去倒了水给两个小娃儿喝,一边看看不早了,赶着两个小娃儿进屋,准备给他们洗澡。 石氏忙乱着,已是烧好了水,舀在澡盆中,眼见两个小娃儿进来,便道:“待会要吃饭,吃完就要拜月娘了,可是不得空儿的。不然,你们一起洗澡,行么?” “不行!”墨玉和东方齐齐应了一句。 “噗!”石氏见他们都不肯,失笑道:“这是懂事了?” 吴氏安人进来,给两个小娃儿找衣裳,一边道:“他们呀,人小鬼大,没准真个懂了。” 墨玉默默:东方还小,朕不能这样做的。 石氏到底是先给东方洗了澡,洗完再给墨玉洗。 忙完,正好墨金秋等人回来,一家人又赶着吃饭。 饭毕,吴氏安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置上瓜果香炉等物,又点了香烛,搬了凳子出来,各人坐下,准备赏月。 因月亮还没上来,墨金秋便站起来踱步,踱着踱着想起石氏说过东方识字的事,便去厢房翻出笔墨等物,捧着到院子里,喊墨金冬道:“金冬,把那张小书桌搬出来!” 墨金冬应声,很快搬了小书房出来放在院子里,笑道:“三哥,你要对月作诗么?我等有耳福了。” “啐,欺负你家三哥不会作诗?我不会作,可是会吟,也会写。只怕你连吟也不会吟。”墨金秋笑骂墨金冬一句,展了纸笔,磨好墨,果然写了一句诗,写完拿到东方跟前道:“你念一遍!” 东方却是读过这句诗,也写过的,一看就认得,当下念道:“床前明月光。” “哇呀!小娃儿果然认得字啊!”墨金秋“嘿”一声,忍不住再写一句诗,又让东方念。 东方一瞧,依然是认得的,便念了出来。 墨金秋这下围着东方转了起来,干嚎道:“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儿子?” 墨金冬在旁边道:“三哥,得啦,他要是你的儿子,养到这会,一准也是不认得字。” “你知道什么?这年纪的娃儿,说话都不清楚的,就是教导着认字,认几个还罢了,认一句诗,可是难了。他一句都能念下来呢!”墨金秋捶胸道:“玉姐儿如果是男娃儿,我现下就开始教导认字,可她是女娃儿。” 墨金冬脱口道:“女娃儿就不能认字了?” 墨金秋摇头道:“女娃儿认了字,将来又不能考功名做官,有甚用?” 墨玉在旁边默默:朕这位鼠目寸光的老爹啊! 说着话,墨金秋已是重新铺好纸,过去牵了东方,把他抱起放到高凳上,递了笔给他,笑眯眯道:“东方,你认得字,肯定也会写。来,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东方握了笔,姿势很标准,像模像样,在纸上写下“东方”两个字,写完看着墨金秋道:“顾字不会写。” “顾字笔划那么多,不会写很正常。”墨金秋安慰东方一句,拿起他写的字凑近烛火细看,赞叹道:“笔力虽嫩,有模有样,写得周周正正呢!” 墨玉也凑过去瞧了瞧,赞道:“不错!” 她的话音一落,所有人全笑了。 墨金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玉姐儿也认字,乐死我了。” 墨金秋来了兴致,抱着墨玉过去,握着她的手写了一个“玉”字,告诉她道:“这是你的名字。” 墨玉看着纸上那个“玉”字,摇头道:“丑!” “嗬,你还知道这个字丑?你写一个给我瞧瞧!”墨金秋故意逗着墨玉。 墨玉默默:别逼朕,逼急了,真写一个字出来,你们得傻眼。   ☆、第23章 眼见墨玉真个抓住笔,一副要写字的模样,墨金秋乐了,把她抱到地下,拿回笔笑道:“真给你涂,就是糟塌纸张了。” 石氏过去抱住墨玉道:“玉姐儿乖,等明年上学了,学会写字,到时再写给你爹爹瞧瞧!” 墨玉样子悻悻的,坐到石氏手肘上,指挥道:“起!” 石氏随着指挥,抱起她走了两圈,一边安抚道:“东方会写字,是因为他比你大,等你也这样大了,一样会写的。” 墨玉这才露出一点笑模样,点了点头。 石氏哄完墨玉,让她和东方一起玩,又去跟墨金秋嘀咕道:“我跟你说过,东方认得许多字的,你还不信。瞧吧,他不单认得字,还会写呢!” 墨金秋道:“可惜了,他是别人的儿子啊!”说着眼睛却是一亮,压着声音道:“要不,咱们把他变成女婿怎么样?培养出一个能干的女婿,一样能提携我们家的。” “玉姐儿才一岁多呢,这话儿说得太早。”石氏道:“而且吧,玉姐儿这样的,主意大着,她的事,指不定要闹着自己作主,不让我们作主的。” 墨金秋不以为然,“她还小,慢慢教导着,以后自然听我们的话。再说了,她现下不是和东方很要好么?长大了自然更好。” 石氏摇摇头道:“说这个太早了,以后再论。” 说着话,严氏和墨金夏也领着三个小娃儿出来了。 二房虽霸了一半房子住,又自己开伙食,但毕竟没有分家,节下却还要和吴氏安人等人一起过的。 当下严氏把半岁大的三女儿墨姝交在墨金夏手中,又进去端了瓜果和面饼等出来,和吴氏安人摆放的东西凑了一桌,这才退开落了座。 墨金夏见严氏闲坐,忙把墨姝交回给她,自己去逗东方说话。 墨金闰见墨金夏喜欢东方,便笑道:“二哥,你们赶紧再生一个,没准这一回能生一个像东方一样的男娃儿。” 墨金夏瞥墨金闰一眼道:“你以为想生就生得出?” 墨金闰被呛了这样一句,嘀咕道:“开个玩笑何必认真?” 墨金夏偏生耳尖听到了,严肃道:“明知道我家生不出男娃儿,你还这样说,就是戳心窝。老五啊,二哥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就能句句戳我心窝啊!” 墨金闰一下止了话,心下却不快,转头去和墨金秋说话。 吴氏安人见墨金夏节下的,说话句句挑衅,似乎窝着火,便问道:“老二,你这是怎么了?今天遇着不如意的事了?” 墨金夏也是藏不住话的人,闻言就道:“今儿遇着族中的人,取笑我们生不出儿子,又说我们住的房子风水不好,不宜男。” 吴氏安人听着,看了看二房三个女娃,再看三房一个女娃,心下暗道:这院子里已是出生了四个女娃,接下来如果再生女娃,确实惹闲话。 严氏这会朝吴氏安人道:“安人,我们二房连着生三个女娃,总归是我命不好,也没甚说的了。现下东方也找不着亲人,不若我认了他当儿子?这样一来,我们二房就有儿子了。没准他脚头好,还能再带携我生一个男娃儿呢!” 吴氏安人一听,便把抱朴子说的话复述一遍,说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认他当儿子,是观主说了,不能认。你们也年轻,要儿子只管自己生罢!再不然,过几天到观音庙去,你们去求个送子观音。” 严氏听得这样说,虽不甘心,也没法强求了。 一会儿,月亮却是上来了,众人在吴氏安人带领下,跪下拜了月,祈祷一番,这才起来落座,各各仰头赏月。 墨娴在地下划了几个格子,领着墨婉跳格子,一边唱儿歌,跳一圈,见东方和墨玉不参加,便上去邀请道:“东方,玉姐儿,一起来跳。” 墨玉指指自己的脚后跟道:“脚痛。” 墨娴蹲下去,看了看墨玉的脚后跟,嚷道:“痂都脱了,好了呀!” “还是痛。”墨玉双手抱胸,表示自己余痛未尽,为了身体着想,绝不跳格子,以免旧伤复发。 严氏在旁边笑对石氏道:“玉姐儿太惜皮肉了,一点小伤,弄的好像受了重伤一样。” 石氏也道:“她是很会保重自己身体,一丁点小伤就要求好好保养。”说着笑了。 墨玉不去跳格子,东方也一样不肯去,跟墨娴道:“我陪玉姐儿赏月。” “嗨,两个小娃儿还懂赏月?”严氏“哈哈”笑了,又转头跟石氏道:“东方这么沾着你们玉姐儿,也是奇怪了。” 石氏应道:“不奇怪。当时东方饿得快晕了,是玉姐儿给他一颗糖吃,这才缓过气来的。就像你路边遇一只饥饿的小狗,要是给点东西吃,那只小狗也就记着你,沾着你,当你是恩人了。” 严氏闻言道:“说的也有道理。” 严氏和石氏之前不和,极少有说到一起的时候,但讨论起东方,居然说到了一处。 看看月上中天,吴氏安人领着人再拜一次月娘,这才开始分瓜果和月饼给众人吃。 墨姝年纪小,已伏在严氏怀中睡着了。墨玉也有些撑不住,吃了一点水果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了。 吴氏安人便领了墨玉和东方,先安置他们睡觉,再出来和石氏等人赏月,说些闲话。 胡家那一头,这会也在赏月,胡老娘见胡兰蝶心神不属,便道:“这可是你在咱们家最后一次中秋团聚了,以后嫁人,再想在中秋和爹娘一起赏月,可不能够。” 胡兰蝶挪近胡老娘,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撒娇道:“平素月圆时也能和你们赏月的,不定要中秋。” 胡老娘忍不住摸摸胡兰蝶的头发,有些伤感,养了三个女儿,最疼爱这一个,未了却嫁得最差。若以后事情不如胡老翁等人所料,墨家兴不起,岂不是白委屈了这个女儿?现下,也只有几个月时间好好对她了。墨家小户,嫁过去就要做饭洗衣打理家务的,再不能像现下这样当个娇小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住,能不能熬到墨家兴起的时候。 胡兰蝶知道胡老娘的忧虑,反小声安慰道:“阿娘别担心,我不会做家务活,也不准备委屈自己去做。到时出嫁,我要带了阿绯一道过去。” 阿绯是胡兰蝶的贴身丫头,里里外外一把手,极会做活,也有眼色。 胡老娘摇头道:“墨家小户,哪儿养得起丫头?再说了,二房媳妇和三房媳妇在干活,你不干,却让丫头去干,衬的她们也像丫头似的,只怕遭她们嫉恨。” 胡兰蝶道:“墨家养不起丫头,我就用自己私房钱来养。我不擅长干粗活,若逼着自己去干,也是跟自己过不去。她们要嫉恨,是她们心眼小,没法子。嫁人,若是只单为受苦去的,将来你们所求的事不成,我更委屈。不管以后如何,我现下先谋算着,能尽量过得好,过得舒心才是正道。” 胡老娘叹口气,给胡兰蝶理理鬓边道:“总归是委屈了你。” 胡兰蝶一笑道:“阿娘别这样说,没准到最后,是我最有福气呢!” “你能这样想,阿娘也宽心一些。”胡老娘说着,见月上中天,便领着全家开始拜月。 这一晚,大人各有心事,有些睡得好,有些睡得不好,至于小娃儿,却全部睡得很好。 转眼到了十月,吴氏安人开始频频往胡家走动,商议正式婚期的日子并聘礼诸事。 这一天,吴氏安人又准备往胡家去,一时想起胡老娘说过,若过去,带了墨玉一道过去,说是胡家诸人上次见过墨玉后,都颇喜欢,有些挂念着。 吴氏安人想了想,便让石氏帮墨玉重新换了衣裳,想带她出门。 墨玉想及胡家的窝丝糖味道正,便想带东方一道去尝尝,因道:“东方也去。” 这几个月下来,吴氏安人也发现,东方虽小,极有眼色,且不管碰到谁,总有法子讨人喜欢,因应道:“好,一道去。” 东方听得让他一道去,自然高兴,谢了吴氏安人。 吴氏安人瞅了瞅他身上的衣裳,见是石氏帮他新做的一套冬衣,穿着显得更俊秀精神,也颇满意,笑道:“恰好今儿穿新衣,正好走亲戚呢!” 墨金冬知道吴氏安人要领一对娃儿往胡家去,他趁吴氏安人去收拾东西,便喊过东方和墨玉,把一个小锦盒递给东方,另嘱墨玉道:“玉姐儿,东西交给东方拿着,到了胡家,你帮四叔拿这一件东西给胡三娘,说是四叔特意给她买的。” 墨金冬说着,又感觉自己把特意买的东西交托给两个小娃娃,太过不靠谱,因犹豫着缩回手,自语道:“若是丢了,不是玩的。” 墨玉见他磨蹭,一把夺过锦盒放在东方手上,示意东方放好,朝墨金冬道:“放心吧,不会误事。” 东西交给朕的东方,哪有不妥当的?朕的东方真是处处显能耐啊!   ☆、第24章 墨金冬虽已习惯墨玉像小大人一样,但见她明显懂得自己的意思,应话又这样利索,还是惊诧道:“玉姐儿还没两岁呀,什么都懂?太过妖孽了!” 墨玉心下“咯”一响,从前看书,表现太过妖孽出格的,下场常常不好。嗯,看来朕得低调一些。 墨金冬总归怕东方不靠谱,待吴氏安人挎了篮子出来,就期期艾艾道:“阿娘,我交托一件东西给东方拿着,到了胡家,让玉姐儿拿给三娘。你帮眼看着,别让东方弄丢了我的东西。” 吴氏安人好笑,伸手跟东方道:“把东西放安人这儿,到了胡家再交给你们,别半路上不见了,让你们四叔懊恼。” 东方且不忙交出东西,却先看墨玉一眼,见墨玉点头,这才交出东西。 吴氏安人摇头道:“东方这娃儿真是……”怎么就对玉姐儿死心塌地,只听她一个小娃儿的话呢? 看看时间不早了,吴氏安人忙领着墨玉和东方出门,紧赶慢赶,小半个时辰才到了胡家大门外。 吴氏安人且停下,给墨玉和东方整理一下衣裳,教导几句话,又把墨金冬交托的锦盒放在东方怀中,叮嘱要放好了,见到胡兰蝶才给她之类的话,这才掸掸自己的衣裳,领着两个娃儿进胡家。 胡老娘听得吴氏安人来了,忙迎出来,待一眼见得吴氏安人身边还跟了墨玉并一个男娃儿,只先抱起墨玉,问道:“听说你拣了一位男娃儿,就是他么?”说着指指东方。 墨玉笑嘻嘻道:“就是他。” “玉姐儿还真利害,一拣,就拣了一位俊哥儿。”胡老娘抱着墨玉进去,一边回头看东方,夸道:“模样也实在好看,龙门镇只怕找不到这么俊的男娃儿。” 吴氏安人也夸东方,笑道:“他不光俊,还聪慧,也认得字。上回中秋时,老三写了两句诗让他认,全认得,且一字不错念了一遍,把老三惊着了。” 胡老娘也惊异了,嚷道:“瞧着也就四岁大,居然认字了。我们兰擎,还是四岁才开始上学识字的,到了五岁,才能整句不错念完诗。就这样,还夸呢!” 说着话,就到了厅中。 胡老翁和胡兰擎见了东方,听闻他识字,也颇为意外,特意考问了几句,见东方口齿清楚,回答流利,自也夸道:“这娃儿聪慧,难得呀!” 墨玉倒是记挂着墨金冬要送给胡兰蝶的东西,小声问胡老娘道:“四婶呢?” 胡老娘笑道:“你倒是和三娘投缘,一来就寻她。”说着塞给墨玉和东方各一颗糖,这才喊了小丫头,让小丫头领着两个娃儿去寻胡兰蝶。 胡兰蝶两个月不见墨玉,现见她来了,拉住打量,笑道:“长高一些了!”说着问东方道:“你是东方吧?” 东方脆声应道:“是。” 胡兰蝶便让两个娃儿坐到身边,让阿绯抓零食给他们吃,又问些话,待问得东方果然识字,就笑对墨玉道:“那回就听闻了,说你上次跟你四叔过来,回去路上拣了一个娃儿,你也真能耐,一拣,就拣了一个识字的娃儿了。” 墨玉听胡兰蝶提起墨金冬,一下想起墨金冬拜托的事,便看看东方,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东方一下会意,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墨玉。 墨玉捧在手上,递到胡兰蝶跟前道:“四叔给四婶的。” 胡兰蝶脸一红,到底还是接了过去,揭开来看。 墨玉和东方也好奇,一齐挤上前去看盒中的东西,却是一对小小珍珠耳坠。 墨玉一瞧,便知道,墨金冬这是把存下的钱全花在这对珍珠耳坠上了,他对胡兰蝶的心意,也全寄托在这对耳坠上了。 胡兰蝶看着这对耳坠,虽不名贵,但也约略知道,这应该是墨金冬所能买得起的最贵的东西了。 墨玉觑一下胡兰蝶的神色,代墨金冬问一句道:“喜欢吗?” 胡兰蝶有些许感动,点点头道:“喜欢。” 墨玉一下拍手笑道:“喜欢这个,就是喜欢四叔。” “小娃儿懂什么?”胡兰蝶不由去捂墨玉的嘴,不许她乱嚷。 吴氏安人在外间和胡大娘等人谈完事儿,却是让小丫头来喊墨玉和东方出去,准备领他们回家。 那一厢,墨金冬在酒楼中一直心不在焉,至下午,便提前回家了,一回家,见着吴氏安人,便问了几句,又去捉住墨玉和东方,问道:“东西送了没有?” 墨玉怕自己说太多被认为妖孽,便示意东方说。 东方口齿清楚,把当时场景描述一遍,又补充道:“四婶揭了盒子一看,眼睛亮亮的,脸还红了,很喜欢的样子。” 墨金冬一听,感觉送的东西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心头大畅,“嘿嘿”傻笑着。 接下来,吴氏安人却忙个不停,准备聘礼,布置新房,做新衣,预算喜酒要办多少桌等,只希望这场婚事办得圆满。 就在吴氏安人忙碌时,大媳妇卫氏上门了。 卫氏见过吴氏安人并石氏等人,落了座,直接就道:“安人,四郎娶亲,是个什么章程?虽说胡家是书香门第,但娶胡家女过来,也只是做咱们四房的媳妇,若婚事办得太大,超过前头几房,总归要被族中人戳脊梁骨。再有一个,安人给四房这样使钱,使的是公中的钱,对其它几房也是不公。” 石氏忍不住代吴氏安人应话道:“大哥大嫂是已分出去的,这边如何,也亏不着你们,犯得着特意上门来论这个么?” 卫氏道:“我倒不想管,金春却放不下他一母同胞的傻弟弟,再不说一声,他那傻弟弟就只管被人欺负去了。” 吴氏安人淡淡道:“我还在,事儿轮不到你一个做媳妇的来指点。”说着喊石氏道:“去请老二家的过来,若她觉得吃亏了,那便分家罢!分了家,我再给老四娶亲未迟。” 石氏应声去了,很快就请了严氏过来。 严氏对于卫氏要来帮他们二房,事先却不跟二房通气,也不先商量一下,直接就帮着出头了,颇为诧异。 卫氏一直看不起吴氏安人并石氏等人,说话也并不藏着掖着,且不认为要给诸人面子,因一见严氏过来了,便道:“老二家的,安人要掏尽家底子给四房娶亲,你一味忍着,我们却是看不过眼了。金春让我过来,是说,你们也别傻,趁早分家,自己过日子是正经。” 说实话,严氏这阵眼见吴氏安人一副要大操大办给墨金冬娶亲的模样,早已不快了,但一来想着自己还没生出男娃儿,二来想着墨玉是族长夫人干孙女,三来想着胡家女过来可能会提携墨家,因思虑着不分家也有不分家的好处,一时就忍下了不快。现听着卫氏这样居高临下的话,虽知她是来帮自己家的,还是莫名不是滋味了,应道:“我们二房当家作主的,是金夏,轮不到我说话。大嫂这话儿,且等金夏回家了,我再跟他说。他是个什么主意,我只有听的份。” 卫氏过来时,本以为严氏会唯她马首是瞻,听她安排,没想到严氏固然不卖帐,一下诧异了,且她这些年分家出去过,自己当家作主惯了,却是强势,当下冷笑道:“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不须我们操心的,我们便是多事了。” 严氏想着以后或者还有事儿要麻烦到大房的,这会倒又想服个软,忙道:“大嫂,我们……” 卫氏有些腻烦,摆手道:“轮不着我来管你们的事,是我多事了。”说着起身,向吴氏安人告辞。 墨玉和东方站在门边,全程围观着这位霸气的大伯娘。 墨玉倒是瞧出来了,卫氏日子过得不错,因看不起墨家其它人,连客气话也省了,怎么直接怎么说,根本懒得考虑别人的心情。 待卫氏告辞,转身出门时,墨玉便脆声喊一句道:“大伯娘!” 卫氏一听喊声,低头瞧了瞧,问道:“你是玉姐儿?” 墨玉点点头道:“是。” 卫氏却有两年没来这边走动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墨玉,一时停了脚步,正眼看一下墨玉,又瞧一眼东方,转身朝后面诸人道:“这对娃儿倒是长得不错。”说着扬长而去。 吴氏安人待卫氏走了,便朝严氏道:“给四房娶媳妇纵然多花一些钱,但是四郎和五郎这几年一直在酒楼干活,极少花钱,而你们二房一共五口人,每月花用等不少,算起来,你们其实不亏。不过,你若真想这当下分家,我也不拦着,自会请族中公人出来分。” 严氏没有生出男娃儿,就没有底气,这会道:“安人言重了,我并不想分家的,是大嫂自己跑来说,又不跟我们商量。” 墨玉见大人说话,便拉了东方出去,站到没人处,一时仰首站着,叹气寻思:大房的人欺上门来,朕居然不能帮着安人和阿娘出头,朕需要反省反省自己了。   ☆、第25章 关于要不要分家,严氏其实还是作着心理挣扎的。隔天,她就抱着小女儿墨姝回了一趟娘家,跟娘家嫂子讨教起来。 严氏嫂子听得卫氏帮着出头说的那些话,倒有些生气,说道:“大房要帮你们出头,也该跟你们商量一下,这样突然上门硬冲冲说话,不是帮你们,是给你们得罪人。” 严氏道:“我本来想分家的,可是现下大嫂上门一趟,反不想分家了。我们一分出去,凡事就要靠自己,大房那一头,看样子也不会真心帮我们,金夏那个人,得过且过的,万一我把不住他,日子可就难过了。不分家,不管如何,有什么事,安人总要帮我们安排一二。她不帮,族中人就会说她后娘做派。” 严氏嫂子道:“论起来,你家夫君和大房是一母同胞的,大房自要帮你们才是,可是你家大房嫂子这样说话做事,总归是看不起人,你要指望大房相帮,将来要失望的。再有一个,我倒是听一房有见识的亲戚论过,说道胡家嫁女,从来是弹算好的,这回肯将胡三娘嫁到墨家,没准有什么谋算。他家谋算好的东西呀,少有失手的。你不分家,将来三房四房发达了,也能荫益你们二房的。” 严氏另有悄悄话跟嫂子讲,说道:“我不想分家,还是另有看法的。玉姐儿年纪极小,却实在太聪慧了。她那眉眼,大半像了她父亲,水墨画出来一样的,鼻子和嘴巴却像了她母亲,皮色儿又偏白细,长大了,肯定是美人。若将来她得了族长夫人那一房提携,便有机会进宫。凭她那样的,进了宫定然有造化。现娴姐儿和婉姐儿和她玩得好,感情也好,将来她有造化,也会提携娴姐儿和婉姐儿的。” 严氏嫂子听完严氏这番话,当即道:“既这样,你就别想着分家了,至于四房娶亲要多费钱的事,也别嘀咕。当下忍一忍,将来有好处呢!” 姑嫂嘀咕完,严氏心中有了决定,神色便平静了,抱着墨姝告辞回家。 严氏安人那里,眼见大房不再上门,二房也没嘀咕什么了,到底不好太委屈胡三娘,想一想还是依先前的安排操持起来,准备风光迎娶胡三娘过门。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十,一大早的,墨金冬便起来了,穿戴完毕,准备出门迎新娘子。 墨玉也早早起来,因穿着新棉袄,小手小脚被包得太紧,略有些施展不开手脚的感觉,不由问东方道:“你看看朕,是不是像一只圆球?” 东方评论道:“是一只可爱的小圆球。” 墨玉不满道:“换另一种说法。” 东方赶紧改口道:“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圆球。” 墨玉“……” 墨金冬去迎新娘时,众宾客却是上门了,开始坐席。 因是墨金冬大喜的日子,大房的墨金春和卫氏终是领着孩子们一道过来赴宴。 墨金春因未见过墨玉,便问了一声。墨金秋忙过去喊墨玉道:“玉姐儿,去见你大伯。” 墨玉便跟着墨金秋过去见墨金春并卫氏。 墨玉春在衙门任职,这些年也颇见过一些人物,现见墨玉年纪虽小,并不怯场,举止投足间,莫名有一股气度,一时自是惊奇了,朝墨金秋道:“玉姐儿不错,你好好养着,不定将来能提携你们。” 墨金秋笑着谦逊几句道:“她还小,说不到这些。” 说着话,墨金春两个儿子并两个女儿已见过吴氏安人,这会便过来见过墨金秋,喊了一声三叔。 墨金春大女儿墨娉,年已十三岁,正要寻婆家,这厢过来赴喜宴,也有见见亲戚的意思在内。她眼见墨玉可爱,便上前抱起,问了几句话,笑道:“玉姐儿可不像小户人家的娃儿,瞧着有大家作派呢!” 姐姐呀,你真有眼光!墨玉暗暗夸墨娉一句,又端详墨娉一下,这样的好姑娘,一定能寻到好婆家的。 卫氏却是喜欢东方,拉过去问长问短,听得他忘记以前的事,倒为之叹息两句。 待孩子们走开了,墨金春跟卫氏道:“四弟能娶到胡氏女,自是有能耐。你也别太过偏见,得空领着孩子们过来走动认认亲,没坏处的。不说别的,若能借着攀上族长家和胡家,就是收获了。就是娉姐儿的婚事,若能借着这两家联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比什么都好。” 卫氏本看不起吴氏安人,今儿过来一见,宾客众多,人皆奉承着吴氏安人的模样,便有些改观了,闻言道:“且看看再说。” 前头,墨金闰正帮着看人数,却见墨娴进来说道:“五叔,萱姐儿和她爹娘过来了。” 墨金闰听得族长儿子并吕氏过来了,忙去告诉吴氏安人。 吴氏安人一听,让石氏帮着招呼女眷,自己和墨金闰去迎族长儿子和吕氏。 一会儿,墨金闰就领着族长儿子坐到男席上,吴氏安人自领着吕氏和墨白萱坐了女眷席,又夸墨白萱越长越可人,知文识理等语。 墨白萱手里抱着白猫,逗着白猫玩,待吴氏安人去招呼别人,她便跟吕氏说了一声,寻着墨玉说话。 墨玉也喜欢墨白萱,见她来了,就喊了一声姐姐,又悄悄站过去比身高,发现墨白萱又高了自己不少,颇有些伤感,朕什么时候才能长到这样高? 墨娴和墨婉见她们一道说话,也挤过来凑热闹。 孩子玩闹着,吃喜糖的空当,墨金冬就迎了新娘进门了。 墨玉拉着东方围观一对新人拜堂成亲,感觉很新鲜,悄悄笑道:“好玩是不是?” “不是玩,是来真的。”东方比划道:“从此,他们就是夫妻了,要一直在一起。” 墨玉“哦”了一声,很感叹道:“拜个堂,像唱戏一样热闹。” 吴氏安人却是待墨金冬和胡兰蝶拜完堂,忙招手喊墨玉和东方过去道:“帮着扶你们四婶进新房,祝他们明年抱俩!” 墨玉和东方应了,笑嘻嘻跟在喜娘身边,作出帮忙扶胡兰蝶的模样,跟进了新房。 此处风俗,新娘进门后,却是拿一柄扇子遮住脸,待进了新房,坐到喜床,只等新郎唱却扇诗,唱得她心动,这才会移开扇子和新郎相见。 墨金冬平素嘴巴能说会道,偏这一天紧张过头,唱却扇诗时嗑巴着,好几次差点唱错了,还唱得荒腔走板,极是难听。 墨玉有些不忍心看墨金冬这模样,早已嚷道:“四婶,四婶,移扇了。” 胡兰蝶听着墨金冬这腔调,也有些可怜他,不待他唱第三遍,便缓缓移了扇子。 扇子一移,露出新娘子精致的眉眼,众人不由看呆了眼,隔一会回过神,纷纷恭喜吴氏安人和墨金冬,又嚷道:“新娘子这般好看,金冬好福气啊!” 石氏作为妯娌,忙给胡兰蝶介绍亲眷,胡兰蝶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只一概微笑,根据石氏介绍的,一一称呼着。 众人见胡兰蝶落落大方,说话亲切,便也没有特意为难,只逗笑几句就作罢。 墨玉见新房太过吵嚷,便拉了东方出去,要寻墨白萱一道玩。 墨白萱这阵被拘得太紧,功课又多,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出来一趟,却是抓紧了时间玩,只当下,就准备和墨娴并墨婉跳格子。她见得墨玉出来,便把怀里抱着的白猫塞到墨玉怀中,说道:“玉姐儿,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抱这只猫儿么?现下给你抱一抱。” 墨玉未及拒绝,猫儿已到了她怀中。 那猫儿到了墨玉怀中,先是瑟缩着卷成一团,一动不敢动,待墨玉勉为其难给它顺毛时,它又有些害怕,尾巴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墨婉站在一边,见猫儿竖起尾巴,她顺手按了按猫儿的尾巴道:“怎么翘尾了?” 墨婉一按,猫儿全身的紧张化为惊惶,突然乍毛,伸出猫爪抓向墨玉顺毛的手。 墨玉一声惊叫,先是缩手,接着松手,任由猫儿跳走。 墨白萱见猫儿跑了,忙去追。 墨娴和墨婉也帮着去追猫儿。 东方却去看墨玉的手,眼见她手背上被猫爪抓了两条痕,已渗出血来,不由惊叫一声。 墨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硬忍着不哭:呜呜,好痛!但是朕决不能因为被猫抓了一下就哭,这样太丢脸。 东方拉起墨玉另一只手道:“走,我给你涂药膏。” 因大人全忙着,东方也不去喊大人,只拉到墨玉到吴氏安人住的厢房,自己搬椅子,爬上去椅子上站着,在桌子上的筐子寻了药膏出来,跳下地,拧了盖子,用手指揩了药膏出来给墨玉涂上,一边道:“玉姐儿别哭,明儿就好了。” 墨玉吸一下鼻子道:“那只猫儿太可恨了。” 东方给墨玉吹着伤口,附和墨玉的话,又道:“待下次见到那猫儿,我帮你拨它的毛。” 墨玉心头突然就温暖了,低声道:“算了,朕不和一只猫儿一般见识。” 东方拧好药膏的盖子,点头道:“玉姐儿,你真大度,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墨玉:不是吧?他这就表白了?朕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呢!   ☆、第26章 因为东方的表白,墨玉感觉手背不那么痛了,嘴角微微翘起,带了笑意道:“朕好多了。” 墨娉因想寻墨玉,见两个小娃进厢房,就跟了过来,到了门外,正好听得墨玉的话,一下就问道:“什么朕?” 东方见墨娉跨进门槛,就代墨玉回答道:“玉姐儿大名墨玉,字震。” 墨娉问墨玉道:“谁给你取的字?” 墨玉指指自己鼻子道:“朕。” 墨娉抚额道:“我看书,书中说,‘朕’这个字在先秦时,人人皆可以自称,后来便不行了,若敢用这个字自称,是大不敬,会惹祸的。” 东方道:“可玉姐儿很喜欢这个字,一直用这个字自称,不想改。” 墨娉捂嘴笑了,笑完在桌上的筐中找出好几根撑绣架的木棍子,放到桌上,摆出一个“朕”字给墨玉和东方看,解释着这个字的意思,又悄悄声道:“这是皇帝的自称,普通人不能这样自称的。” 东方研究一下“朕”字,比划着虚写一回,托头问墨娉道:“哪玉姐儿要是自称小朕,会不会大不敬?” “小朕?”墨娉念一遍,不由大笑起来,捧着肚子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儿太有趣了。” 墨玉仰头默默:朕都降级为小朕了,难道还不行么? 大夏国民风开放,民众打闹时,也会说些越格的称呼,甚至关起门来,也自称这个那个。以墨娉的想法,墨玉一个小娃儿自称小朕,不知道的,便会听成小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墨娉笑完后,便道:“自称小朕应该可以。不过,有人问是什么字,便说是小震,不要说是小朕。”说着用木棍子摆了一个“震”字出来,告诉墨玉和东方这个字的意思。 墨娉说着话,听得外间有人喊她,便应声走了。 东方眼见墨玉嘟着嘴,便问道:“怎么了?手背还痛么?” 墨玉摇摇头,叹息道:“以后只能自称小朕了,不开心。” 东方安慰道:“你现在还小呢,自然只能自称小朕,大了就可以自称大朕,老了就可以自称老朕。” 墨玉:“……” 两个娃儿正嘀咕着,墨白萱却是抱了猫儿寻来,眼见墨玉手背上涂着药膏,便拍拍白猫的头,训斥道:“敢抓玉姐儿,回去不打死你?” 白猫发出“喵”一声,声音很可怜。 墨玉便摆手道:“算了。” 墨白萱见墨玉不打算追究,一下松口气,坐过去亲热道:“玉姐儿,祖母说了,过了年就让你跟我们一起上学呢!” “你们上学都学些什么?”东方好奇,问了一句。 墨白萱道:“学的东西可多了。不单要学《四书》,还得学琴棋书画,礼仪,制香等。” 墨玉一听,便知道,田嬷嬷和女先生,这是按照宫妃的标准来培养墨白萱三姐妹了。 说着话,墨娴进来道:“你们不去瞧新娘子么?听说要挽着手臂喝交杯酒。” 几个小娃儿一听,“哄”一声出了厢房,奔往新房去了。 吕氏也在新房中打趣新娘子,一眼见得小娃儿也挤进来了,因想起众人对东方的评价,便特意拉过东方,问了几句话。 新房中闹哄哄的,东方却是耳尖,听清楚了吕氏的问题,口齿清楚回答了。 吕氏见东方模样出色,说话条理清楚,年纪又小着墨白萱几岁,怎么看,怎么都是合适的跟班人选,心下便活动开了,寻思道:横竖要培养玉姐儿呢,不差多培养一个东方。这两个大了,应该能帮萱姐儿一把。 东方答完吕氏的话,听得那边一片笑声,原来是喜娘安排着,果然让墨金冬和胡兰蝶挽起手臂喝交杯酒,他忙跑过去牵起墨玉,一起挤前一些观看,指点道:“喝了,他们喝了。” 石氏一眼见得东方和墨玉挤在大人堆中,怕他们有个闪失,忙过去一拉,把他们拉在身边。 至晚,宾客尽欢而散。 墨金冬送走宾客,进新房时,脚步几乎飘了起来。 胡兰蝶已洗了脸,卸了妆,另换了衣裳,端坐在床边,听得脚步声,一张脸就飞红起来,心里“咚咚”乱跳。 墨玉冬进了房,关好房门,脚步却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挪到床边,紧张得手心出汗,喃喃道:“之前唱却扇诗时,我唱得不好,现在另唱给你听。” 胡兰蝶听得他这话,不知道怎么就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墨金冬奇迹般不再紧张了,因凑近去,低声唱起却扇诗,这一回唱的,颇有韵味,落在胡兰蝶耳中,尚算动听。 墨金秋和墨金闰贴在窗边,听得里面有轻语低笑,不由相视一笑,看样子,胡家女是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吴氏安人本来也略担心,待今儿见了胡兰蝶的情状,倒是放下心来。 石氏却是和严氏并几个请来帮忙的女眷收拾着残席,一面说些闲话,又商量待会儿要去听房,因皆是成过亲的,说话少了顾忌,一时荤素皆有,说到露骨处,全“哈哈”笑了。 墨玉其实也想撑到深夜,悄悄去听房,可是无奈人小易困,实在撑不到,只好去睡了。 吴氏安人给墨金冬操办完婚事,因紧接着是过年,却又要备办年货,送节礼,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胡兰蝶嫁进来后,果然只在房中做些针线,帮吴氏安人记些日常开支,并打理自己两间嫁妆铺子,粗活只交给丫头阿绯去做。 石氏和阿绯一起做着家务时,便有些嘀咕,生起不快的感觉。 墨玉察觉到石氏的情绪,趁着人少,就安慰石氏道:“阿娘,待小朕长大了,也给你买丫头。” 石氏这阵子听墨玉自称小朕,先还好笑,听得多了,便也习惯了,因捏捏墨玉的脸道:“阿娘就等着了。” 她们母女说话,阿绯经过了,恰好听见,转个头便去跟胡兰蝶学舌。 胡兰蝶听完笑道:“玉姐儿有大志呢!” 转眼过了年,到得三月,族长夫人却是让罗婆子过来找吴氏安人。 吴氏安人一见罗婆子过来,便笑道:“你怎么得空来了?” 罗婆子道:“本也不得空,是夫人特意让我过来的。” 吴氏安人忙请她坐下,又倒了水递过去。 罗婆子喝完水,这才道:“夫人说了,当日既然认了玉姐儿为干孙女,心下自然牵挂着玉姐儿的前途。现玉姐儿也两岁多了,说话渐利索,也能坐得住片刻,你们到时送她过去同萱姐儿她们一道上课,先学着认认字。她年小,也不须学太多,只早间过去认一会儿字,压压性子,晌午便可以回家了。” 吴氏安人一听,惊喜交集,笑道:“这个是再也不敢想的好事儿了,一切都听夫人的。” 罗婆子点点头,又道:“东方也快五岁了罢?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也过去听课学些东西。” 吴氏安人有些意外,只一下又马上答应了,说道:“东方是爱沾着玉姐儿,一道过去也好。他也机灵,使唤着跑个腿什么的,都能很快办好的。” 罗婆子又道:“到时只管把人送过去,笔墨纸砚等不须另买,那边全置办了。” 吴氏安人道:“这怎么好意思?” 罗婆子笑道:“你要是有心,倒可以做些小点心送过去的。” 吴氏安人满口答应了。 罗婆子又说几句,交代了上学的日期,并哪一天把人送过去,这才告辞走了。 至晚,墨金秋等人归家,听得罗婆子来了一趟,要让墨玉和东方到族长家上课,皆大喜道:“正发愁我家没有读书人呢,这下好了。” 胡兰蝶倒是拉了墨玉到房中细嘱几句话,笑道:“去了族长家,须得好好学认字,学会了,有了本事,长大才能给你阿娘买丫头,知道么?” 墨玉:咳,朕说个什么话,转头全家都知道了? 胡兰蝶见墨玉点着头,一副听懂的样子,便揉揉她的脸道:“小人精。” 墨玉拍开胡兰蝶的手,嚷道:“都说了,不许揉脸。” “偏要揉!”胡兰蝶硬拉住墨玉,又揉几下。 墨玉无力反抗,不由默默:朕是注定要被□□着长大的么? 隔几日,吴氏安人便起个早,收拾一番之后,叫醒了墨玉和东方,也给他们收拾一番,让他们用了早饭,再挎个篮子,领着他们去族长家。 族长和族长夫人那里,却是准备迎接贵客,深怕有个错失,只请了田嬷嬷去说话,一径请教着。 田嬷嬷道:“却是太后娘娘想瞧瞧几位姐儿的模样,特意让宫庭画师过来给姐儿画像,你们平常接待便可以了,不须紧张的。” 族长夫人道:“不是说太后娘娘的侄儿也要过来么?” 田嬷嬷道:“王五郎才七岁,小娃儿一个,只闹着要出京一趟,这才死缠着跟宫庭画师出来的,也是知道我在这儿,太后娘娘才放心让他过来。一切有我呢,放心罢!” 说着话,罗婆子进来禀道:“夫人,吴氏安人带东方和玉姐儿来了!”   ☆、第27章 听得吴氏安人来了,族长夫人吩咐吕氏道:“你去迎一迎。” 吕氏应了,出去迎吴氏安人。 田嬷嬷这里,自有一番话跟族长夫人说。 族长夫人听得王太后的侄儿王敏光才七岁,微微松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失落。若是年纪大些,自己家着意讨好,他也能记在心上,若是年纪再小些,好些哄着也容易过关,可是七岁这年纪,正是最爱玩闹的年纪,已会记事,偏生不可能完全懂事,反而不好哄了。 田嬷嬷见着族长夫人的神色,便道:“王五郎性聪慧,极得太后娘娘喜欢,只他坐不住,爱玩闹。但此次过来,就停留几天,哄哄也就是了。” 族长夫人点点头道:“说是下午才到,现下还早,我也是紧张过头了。” 说着话,吕氏却是领了吴氏安人并墨玉和东方进来。 族长夫人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便招手让他上前,问了几句话,笑向吴氏安人道:“这娃儿伶俐呢!” 吴氏安人道:“在我家养了一段时间,没有养得粗野,反更加懂事,我也欣慰。现下夫人让他陪着玉姐儿过来上学,实在是他的运道到了,我这厢代他谢谢夫人!” 族长夫人摆手道:“无须如此。玉姐儿既然是我的干孙女,他又和玉姐儿如兄妹,便也如我孙儿一样了。一起过来上学,能学多少,那是看他自己的天赋了。” 东方听着大人说话,他也乖觉,已自行上去朝族长夫人拱手道:“谢谢夫人!” 族长夫人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墨水琛娶了吕氏后,吕氏育了三个女儿并一个儿子,因身边孙女多,孙儿少,一见到俊秀的东方,也颇为喜欢,待见他行礼,就伸手一扶道:“好好上学,便是谢我了。” 稍迟,田嬷嬷便领了东方并墨玉到辟为学堂的东厢房中。 墨白萱三姐妹已到了学堂内,正在展纸笔,一眼见得东方并墨玉来了,忙打了一声招呼。 东方和墨玉也甜甜喊了姐姐,这才在田嬷嬷安排下,坐到前面书桌上。 一会儿,墨玉听见学堂外有脚步声,抬头去看,便见一位年纪三十出头,长脸,高佻身材的女人捧着书进来。 这位女人,便是京城有名的女先生宋问竹。 见宋问竹进来,田嬷嬷便示意墨玉和东方起身行礼,她向宋问竹介绍了墨玉和东方。 宋问竹见得墨玉并东方年小,略一皱眉道:“这么小,坐都坐不住,能学到什么?” “先生,学生叫东方,五岁,不小了,能坐得住的。”东方赶紧道:“玉姐儿虽然才三岁,也能坐得住的。” “她有三岁了?”宋问竹站到书桌前,手掌虚虚按在墨玉头上,估量一□高道:“这么矮?” 东方给墨玉虚报半岁,是为了让人感觉墨玉稳重成熟,当下听见宋问竹质疑,却又无师自通,认为自己这样说,可能是弄巧反拙,一时情急智生道:“她两周岁零一个月,论虚岁,是三岁。” 墨玉:“……” “哦!”宋问竹见东方说话清楚,倒是点了头,示意他坐下,自己问墨玉道:“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墨玉答道:“学生墨玉,两岁出头。” “咦!”宋问竹讶异了一下道:“居然答得周全!” 田嬷嬷在旁边笑道:“玉姐儿说话早,早前就会说一些短句,现说话就像五六岁娃儿一样,舌头并不打结的。” 宋问竹容色稍缓,示意墨玉坐下,说道:“先上几天课看看,要是坐得住便罢,坐不住可得回家,不能耽搁别人。” 墨玉脆声应道:“先生放心。”哼,朕从前当太子女时,一天坐足两个时辰练字,一样挺过来了,现下不就坐半个时辰学堂么,哪会坐不住? 因东方和墨玉年小,又初来上学,宋问竹便只教导他们认字,让他们描红。墨白萱几姐妹,却另有功课。 东方本来聪慧,且早前就认得字的,宋问竹教导的几个字很快就记住了,又在纸上描红。 墨玉看着帖子几个字,却是犯难了,如果认字太快,写字太漂亮,会有什么后果? 得,朕只能尽量低调了。墨玉微叹了口气,决定认得字就好,写字的事就算了。 宋问竹巡了过来,见得东方在描红,墨玉却叹着气,便停下问道:“不会写?” 墨玉违心道:“笔太重,不好拿。” 宋问竹便绕到墨玉身后,俯□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出一横,讲解道:“落笔须棱角突显,飒爽精神,收笔须外散内聚,与落笔互为呼应。” 墨玉看着纸下那一横,心下对宋问竹起了敬意,夸道:“先生厉害!” 宋问竹淡淡道:“才一横,你就知道厉害了?” 墨玉:先生和朕以前的帝师一样毒舌不好侍候啊! 一堂课毕,众小娃得以出去活动手脚,更衣喝水。 东方蹲下给墨玉揉小腿,问道:“麻了么?” 墨玉严肃状道:“还好。” 东方揉完小腿,又给墨玉揉手腕,问道:“握笔辛苦么?” 墨玉点头道:“好辛苦!”明明会写,要装着不会,还要装着握不住笔,硬写出丑丑一横,太辛苦了啊! 东方赶紧安慰道:“再练练就习惯了。” 墨玉一时内急,便喊住墨白萱道:“萱姐姐,更衣室呢?” 墨白萱忙过来牵住墨玉的手,耳语道:“我带你去。” 东方耳尖,听得清楚,已是嘱墨白萱道:“要麻烦姐姐给玉姐儿解衣带,她还不会。” 墨白萱九岁了,略略晓事,听得东方的话,不由笑道:“才多大啊,管这么多?自己赶紧去解决,别等会上课,拉在裤子上。” 东方一下红了小脸,慌慌转身去寻茅房。 墨玉解完手,和墨白萱出来时,就见走廊那一头来了一行人,走在中间的,一个是中年儒雅男子,一个却是七八岁的娃儿。 田嬷嬷见了人,已是上前相见,对着中年男子称白画师,又喊小娃儿王五郎。 墨玉听了几句,便知晓,中年男子是宫庭画师,王五郎却是王太后的侄儿、当今皇帝的表弟王敏光了。 王敏光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精神。 族长等人围在白画师和王敏光身边,皆有兴奋之色,白画师还罢了,这位王敏光,可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啊! 族长夫人一眼见得墨白萱等人,已是喊道:“萱姐儿,玉姐儿,快过来见过王五郎并白画师!” 墨白萱听得祖母相喊,便牵了墨玉过去,躬身福一福道:“见过王五郎!” 王敏光傲慢道:“免了。”说着见墨玉不行礼,却是“嗬”一声道:“小娃儿怎么这么没礼貌?” “是啊,小娃儿没礼貌!”墨玉奶声奶声应一句,一眼见宋问竹过来,便走到宋问竹身边。 宋问竹先前也被王家礼聘去当过西席,教导王家子弟琴艺棋艺,当时也教导过王敏光半载光阴。 王敏光见了她,倒有些怵,不敢太放肆,乖乖行礼道:“宋先生!” “嗯!一来就欺负我小弟子?”宋问竹瞥一眼王敏光,视线再淡淡扫一眼白画师。 王敏光便解释道:“没欺负她,是她不跟我行礼。” 墨玉仰头道:“你谁啊?” “我是王家五郎。”王敏光瞪眼道。 墨玉“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王敏光看着墨玉这模样,莫名就牙痒痒,心下道:小娃儿,等着,待会不吓哭你,咱不姓王了。 白画师本来一派儒雅,一见着宋问竹,动作却僵硬起来,略略不自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行人进了学堂,白画师朝宋问竹道:“你只管上课,我就在这儿看看她们。还得过两天才能落笔画画。” 宋问竹知道,白画师画人,却先要观察一两天,到时落笔画出来,才能画出神韵来。 王敏光见宋问竹看向他,赶紧解释道:“我这阵跟白画师学画画,也要交一幅画给太后娘娘的。” 意思是,他也要跟着白画师观察墨家几姐妹。 课堂上多了两个观察者,墨白萱等人顿时有了压力,听课时不由自主就走神。 墨玉却是注意起白画师面对宋问竹的异样态度,心下道:莫非这两人有恩怨? 观察了一会儿,白画师便领着王敏光走了,众人这才松口气。 第二堂课下课时,宋问竹便对东方和墨玉道:“下午是学琴,你们不须过来了,布置的功课,回家好好做,明儿交上来。” 她布置给东方的功课是描红三页,布置给墨玉的,是记熟三个字。 那一厢,王敏光却命令小厮捉了一条蚯蚓,候得东方牵着墨玉从走廊那边过来,他便跳出来,把手里的蚯蚓甩在墨玉脚下,然后跳开两步,准备等着墨玉被吓哭。 墨玉停了脚步,看看地下蠕动的蚯蚓,再抬头看看王敏光,很是不屑:大胆小娃,居然敢拿蚯蚓吓唬朕! 王敏光见墨玉一点也不怕,还挑衅似地看着他,不由看向身边的小厮,斥责道:“你怎么不捉一条丑些的蚯蚓?这一条太漂亮,根本吓不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谢谢订阅的亲们!   ☆、第28章 东方暗暗估量自己和王敏光的身高,感觉着真打起来,自己没法护好墨玉,因一拉墨玉道:“跑!” 两个小娃朝族长夫人居住的地方飞跑过去。 罗婆子正好出来,见得他们飞跑,吓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东方比比后面道:“有人追我们。” 罗婆子一眼见得是王敏光领着小厮追来了,一下就拦住东方和墨玉道:“是得罪他们了?你们倒是赔个礼呀!跑什么?” 说着话,王敏光已是追到跟前,指着东主和墨玉道:“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了。我是那样的人么?你们这一跑,分明是要陷害我。” 墨玉:“……”这个小坏蛋! 东方则指责道:“刚刚,你还拿蚯蚓来吓我们。” 王敏光作势要打,“嘿”一声道:“小娃儿胡说八道。” 罗婆子忙打圆场道:“东方,玉姐儿,跟王五郎赔个不是,让王五郎原谅你们!” “狗屁啊!”墨玉突然开口,哼道:“没天理了!” “我就是天理!”王敏光“哈”一声,一下来了劲,准备好好逗弄墨玉一顿。 东方忙去挡在墨玉身前,怒视着王敏光道:“做人要讲道理。” 王敏光乐不可支,摸下巴道:“我就是不讲道理,你们两个小娃能怎么的?” 族长夫人闻声出来,陪笑道:“东方和玉姐儿得罪王五郎了?”说着朝罗婆子使一个眼色。 罗婆子会意,已是一手拉住东方,一手拉住墨玉,往外扯着走,一边道:“玉姐儿祖母只怕到门外了,我送你们出去!” 两个小娃很快就被罗婆子扯到门边,待停了脚步,罗婆子就道:“你们得罪了王五郎,可不是玩的,要带累大家的。这样罢,这几天你们别过来了,待王五郎回京了,你们再过来。” 墨玉一听,不由半眯起眼睛,心下道:朕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一个小小王五郎,族长家就怕成这样。要是遇上真正的大人物,他们家所有人不得全软了筋骨? 东方也错愕地看着罗婆子,隔一会问道:“不能来了?” 罗婆子抿抿嘴道:“过几天再来。” 族长夫人那里,已是请了王敏光进厅,奉上各式零食,又代东方和墨玉赔礼道歉道:“两个小娃儿不晓事,惹王五郎生气了。” 王敏光见族长夫人这样说,便摆手道:“算了,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说着抓一手零食塞给自己的小厮,朝族长夫人摆手道:“我坐不住,要出去走走。” 族长夫人见拦不住,只好命人好生跟着,一个转头,见罗婆子回来了,便问道:“送走了?” 罗婆子道:“送到门外,正好玉姐儿祖母过来,我就让她领回去,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这几天先别过来。” 族长夫人见罗婆子有眼色,便松口气道:“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不过来也好。” 吴氏安人领东方和墨玉回去路上,却是问东方道:“怎么回事?” 东方一五一十说了,又道:“是王五郎欺负我们。” 吴氏安人一听是皇亲国戚,先行吓了一跳,叹口气道:“我们这样的,被欺负也只能认了。” 墨玉突然就甩开吴氏安人的手,一跺脚,自己狠狠向前走。 吴氏安人没拉住她,不由道:“咱们小户人家,是不能闹脾气的,一闹,连上学的地儿也没了。” 墨玉“咚咚”跑起来,心下叹道:朕现下成了小民,拽不起来,只能任由别人欺负了么?不行,朕绝不允许自己这样没用,一定要变强! 回到家中,墨玉分析一下自己面临的处境,自己年纪小,凡事还得依仗家人,想要变强,先得让家人变强。但是墨家一家子全是普通人,不要说跟王五郎家比了,连族长家也比不过呢! 石氏见墨玉闷闷不乐,问得是被王五郎欺负了,正想说什么,突然就干呕起来。 吴氏安人一瞧她的形状,脱口就问道:“莫不是有了?玉姐儿也两岁出头了,论起来,你早该给她添一个弟弟的。” 石氏呕得满脸通红,隔一会抬头道:“这个月迟了十天,也不知道是不是?” 吴氏安人一听惊喜道:“十之*了。下午你去大夫那儿,让他给你把把脉。” 墨玉听得石氏可能有了,一下消了闷气,跳起来问道:“阿娘要给我生弟弟了?” 石氏抿嘴笑了,小娃儿心眼干净,她说是弟弟,可能就是弟弟了。 下午时分,石氏果然去找大夫诊脉。诊完回来,满脸喜色跟石氏安人道:“大夫确诊,说是有了。” 吴氏安人顿时笑得眉眼开花,指了指椅子道:“去坐着歇歇,头三个月还得保重些,也别挑水了,让阿绯去挑就好。” 阿绯一听要她挑水,却是不乐意了,嚷道:“我哪忙得过来这些?三奶奶有了,干不得活儿,就该雇一个婆子来做些灶上功夫。” 石氏却是知道,吴氏安人上回为了风光迎娶胡兰蝶,却是掏尽了家底,而小酒楼这几个月生意却普通,现下再掏钱去雇婆子的话,只怕会入不敷出,因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怀,活儿还是做得的,雇什么婆子?” 墨玉听着这口吻,却知道是家中没什么钱了,因转了心思,转了半晌,也没转出能帮家中来钱的法子,不由懊恼:朕从前太过关注大事,没有学过小民赚钱的法子,现下可就一筹莫展了。 胡兰蝶倒是出声道:“若不然,我从娘家借一个婆子过来用用?” 吴氏安人一听,忙道:“不行。我们本就是小户人家,有活儿都是自己动手做,现下有阿绯帮手做一些活,已是松闲了不少,还养什么婆子?” 胡兰蝶见吴氏安人反对,便不再坚持,但也没准备要抛身代石氏干活。 墨玉喟然长叹:朕没用,不能帮阿娘买丫头! 众人听得墨玉叹气,不由笑问道:“小娃儿叹什么气?” 墨玉幽幽道:“没钱呗!” “哈哈!你小脑袋里想些什么呢?”石氏去戳她额角道:“有钱没钱的,是大人的事,你倒是忧心太多了。” 是啊,朕真是操碎了心! 至晚,墨金秋回了家,待一听石氏有了,一时惊喜交集,搓着手道:“我又要做爹爹了。”说着去抱起墨玉,往上抛了抛,接住道:“高兴不?” 墨玉被抛得头昏脑涨,嚷道:“放小朕下来!” 墨金闰在旁边笑道:“玉姐儿就是有趣,老自称小震。” “她本来是自称震的,可能知道自己还小,就加了一个小字,自称小震了。”墨金秋放下墨玉,笑哈哈道:“再生一个娃儿,倒可以让他自称震弟。” 众人:“……” 那一厢,王敏光却在灯下展纸磨墨,磨完站起来,招手喊过自己带来的书僮道:“我来念,你来写。” 书僮忙应了,坐到书桌前,准备代王敏光写信。 王敏光斟酌一下言词,文绉绉道:“启皇上陛下,臣已到了龙门镇墨氏族长家中,依陛下所言,帮眼看了墨家三姐妹,墨家三姐妹皆中姿以上,尚可。另有一件趣事要禀报陛下,臣发现墨家族内另有一个小女娃,名唤墨玉,才两岁,说话清楚,聪慧可人,特别逗趣。陛下不是又要寻‘宠娃’人选么?墨玉长得像刚拨出来的白萝卜般可爱,方方面面都符合陛下的要求……” 书僮一边写,一边胆战心惊,王五郎又要配合皇上干坏事了么? 建光帝崔承元今年十二岁,因着早年一些阴暗经历,登基后,却有种种怪癖出现,其中一个怪癖,便是喜欢弄两岁至三岁的小女娃回宫养,养至三岁上,这才放出宫中。 京城权贵少年郎中,多有喜欢养各种宠物的,崔承元喜欢养“宠娃”的怪癖真是令宫中太医们伤透了脑筋。 一旦身边没有“宠娃”,崔承元便会吃睡不香,脾气暴躁,两眼发红。 太医们研究来研究去,皆认为崔承元这个病,应该是跟福清公主病亡有关。 王太后当年育了崔承元并福清公主两兄妹,那时她不得宠,在宫中受打压,多有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崔承元六岁左右时,有一段时间却极紧张,天天跑去看两岁多的福清公主,没想到,福清公主不久后就病亡了,在崔承元心中落了大大一个阴影。 王太后总觉自己亏欠了崔承元,处处迁就,眼见太医们医不好他爱养“宠娃”的怪癖,便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胡闹了。 王敏光今儿见墨玉小小娃儿,太过拽,一时起了坏心,便想送她进“虎口”。 墨玉可不知道有一张大网正准备套向她头上,这会躺在床上,只问东方道:“朕是不是没用?” 东方安慰道:“你还小,大了就有用了。” 墨玉一想也是,从前,朕是太子女时,也百般被掣肘着,忍气吞声,还是直到登基后,才施展出身手。如今朕还小,也只能忍忍气了。她哼哼道:“待朕长大了,就……”后面的话,却是止住了。 东方帮她补充道:“你长大了,就可以嫁人。” 墨玉:“……”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下午六点左右还有三更~ 谢谢订阅的亲~   ☆、第29章 吴氏安人进厢房时,见墨玉躺在床上,东方在灯下描红,便摸摸东方的头道:“明儿不须过去上学,不用做功课了,伤眼睛。” 东方摇摇头道:“先生布置的,一定要描完再睡。” 吴氏安人不再阻拦,往自己手指上套了针线介,开始给墨玉一件穿小的衣裳重盘钮扣。 墨玉托头瞧了瞧,问吴氏安人道:“安人,这件小了呀,怎么还要盘钮扣?” 吴氏安人道:“你阿娘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小弟弟可以穿你这些小了的衣裳。现下盘上新钮扣,到时扣紧些,挡风。” 墨玉默默:小户人家过日子,都要这样精打细算的。嗯,朕长大了,一定要让安人和阿娘她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不须半夜三更盘什么旧衣钮扣。 东方一边描红,一边问墨玉道:“先生让你记熟三个字,你记熟了么?” 墨玉故意道:“不熟。” 东方一听急了,忙寻了书爬上床,掀墨玉坐起来,又教导一遍。 墨玉又问这三个字的意思,待东方讲解一遍,她这才表示懂了,记熟了。 东方给墨玉讲解时,心下也豁然开朗起来,对这三个字有了更深的认识,因沉思一下,看着墨玉又躺下,他便继续去描红。 吴氏安人见东方努力,便夸道:“东方真上进,是一个好孩子。” 墨玉看着东方的背影,心下道:朕的东方,将来一定出类拔萃! 到了第二日,罗婆子却来了,一见着吴氏安人便道:“玉姐儿和东方呢?我来接他们过去上学。” 吴氏安人诧异道:“昨儿不是说了,让他们缓几天再过去么?” 罗婆子讪笑道:“王五郎见他们不过去上学,问了起来,却是说,他昨儿不过逗玉姐儿和东方玩,并没有生气,让他们只管过去上学。若不过去,倒显得他仗势欺人了。” 墨玉听得声音,跑出来一瞧,出声道:“不去!” “哟,玉姐儿别跑!”罗婆子一下跨步过去,伸手捞起墨玉,抱起就往外走,一边道:“安人你收拾一下,赶紧领东方一道过来,我抱着玉姐儿先走一步。” 墨玉在罗婆子怀中稍一挣扎,眼见挣扎不开,便安静了,心下道:虽然朕不稀罕上学,但是东方想上学啊!算了,做人要能屈能伸。 王敏光等在门外,待见罗婆子抱着墨玉来了,便迎上前笑道:“昨儿逗你玩呢,居然不敢来上学。” 墨玉瞥他一眼,心道:看来这个小坏蛋还想玩花样,朕须得紧跟着宋先生,才不会着他的招。 宋问竹今儿上课,眼见墨玉和东方没有来,想及墨玉昨儿和王敏光拌嘴的场景,便有几分了然。 田嬷嬷倒是知道了事情经过,上前道:“宋先生,墨玉和东方可能要缓几天再过来上课。” 宋问竹冷冷道:“原来我的课是要上就上,不上就不上,连请假也省了。” 田嬷嬷知道宋问竹的怪脾气,笑道:“我这不是代他们来请假么?” 宋问竹正要说什么,却听脚步声匆忙而来,紧接着,罗婆子就抱着墨玉出现在门外,陪笑道:“先生,玉姐儿来迟了。” 墨玉已挣扎着地下,走进去躬身行个礼道:“先生,学生来迟了,甘愿受罚。” 才两岁出头的娃儿,能这样说话,且晓得认错,其实是难得了。宋问竹隐了脸上一点薄怒,淡淡道:“坐下罢!” 墨玉才坐下,吴氏安人也领着东方匆匆来了。吴氏安人代东方认错道:“是我起迟了,误了两位娃儿上学时间,还请先生原谅这一次。” 宋问竹并不难为吴氏安人,摆手道:“行了,下次注意罢!”说着示意东方去坐下。 待罗婆子和吴氏安人退了出去,宋问竹便开始检查各人功课。 东方有些庆幸,幸好昨晚把功课做完了。 宋问竹接过东方的描红,翻了翻,不置可否,放了回去。待走到墨玉桌前,却是敲了敲桌面,示意墨玉翻开书。 墨玉赶紧翻开了,找到宋问竹要她记熟的三个字,认真念了出来。 那一头,罗婆子送走吴氏安人,便进去跟族长夫人禀报了经过,又道:“瞧着,王五郎并不讨厌玉姐儿和东方,若不然,不会让我去接他们来上学。” 族长夫人道:“小娃儿就这样,一会儿好了,一会儿不好了。不管如何,只嘱着底下的人,尽量顺着王五郎,过几日他回京了,我们也松口气。” 罗婆子应了,又低声道:“因着这件事,吴氏安人似乎有些不快。” 族长夫人晒然道:“不是我开口,东方和玉姐儿想读书还没地儿去读呢,轮得到她不快?她敢抱怨看看!” 罗婆子道:“抱怨肯定不敢的,最多心里嘀咕一下。” 族长夫人“哼”一声道:“也就看在玉姐儿和东方聪慧,若不然,我哪有时间应酬她们那一家子?” 吴氏安人确实不快,回了家,却是和胡兰蝶商量道:“你们胡家不是也请了先生给娃儿上课么?过后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东方和玉姐儿到你们胡家一道上课?” 胡兰蝶嫁过来时,是知道胡老翁和胡兰擎那番打算的,而他们的打算,全要靠着墨玉被族长夫人提携起来之后才能行动,因这会听得吴氏安人的话,便道:“胡氏族中想上学的娃儿也多,若塞了东方和玉姐儿去上学,其它人要不满的。” 吴氏安人一听,只得息了念头,叹气道:“我就怕玉姐儿和东方又被欺负。” 胡兰蝶道:“不过小娃儿玩闹,混熟就好了。再说了,东方和玉姐儿平素是有人缘的,别人也会护着一些,不会有事的。” 她们并不知道,王敏光这会已是令小厮捉了一只癞.蛤.蟆,拿盒子装着,准备待东方和墨玉放学出来,就要拿癞.蛤.蟆吓唬墨玉。 墨玉却是谨慎,下课活动时,便央求田嬷嬷带她去小解,又跟田嬷嬷咬耳朵道:“小朕怕王五郎放蚯蚓。” 田嬷嬷带了她去茅房,一路上问道:“玉姐儿怎么自称小震?” 墨玉点点自己鼻子道:“名玉,字小朕。” 田嬷嬷失笑道:“这么小就取字了?还取一个这么威风的字?” 墨玉仰头默默:小朕一点不威风,很委屈了好么? 王敏光准备了一个早上,这会捧着盒子,跟在白画师身边过来学堂,站在学堂外观察墨氏三姐妹,又度量着等墨玉过来,就要把癞.蛤.蟆扔在她身上,当众把她吓哭,让她没脸。 墨玉跟田嬷嬷回转时,一眼见得王敏光在学堂外,心下嘀咕道:莫非他敢在先生眼皮底下撒野? 王敏光却是窥见宋问竹在里面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一下有了胆子,走近墨玉,笑哈哈道:“我又不吃人,怎么避着我呢?” 田嬷嬷看看他手中的盒子,问道:“装着蚯蚓么?” 王敏光道:“是画笔。你也知道,我跟白画师在学画呢!” 白画师在学堂外瞥一眼里面的宋问竹,却有些心不在焉。 田嬷嬷注意力一下被白画师吸引了过去。她倒是知道,白画师和宋问竹之间,本有婚约,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却是解了婚约。只是直到如今,白画师未娶,宋问竹也未嫁。现下两人在这儿相遇,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外人难以窥知。 白画师看一眼里面,到底怕自己露出形迹,很快又移了视线,待一转头,撞见田嬷嬷的视线,一下吓一跳,忙忙走开几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田嬷嬷和宋问竹之间,却有几分情谊在,眼见白画师明显还牵挂宋问竹,便有心要探问几句话,因弃下墨玉,走过去和白画师说话。 田嬷嬷一走开,王敏光一下得意了,冲墨玉一笑,迅速揭了盒子,拎起癞.蛤.蟆,旋即丢在墨玉怀中。 东方站在另一边,一抬头见王敏光朝墨玉怀中扔东西,不由喊一声道:“玉姐儿快跑!” “哇!”墨玉尖叫起来,脚步已快速移向学堂门口,待感觉怀里的癞.蛤.蟆想跳走,却是悄悄用手压着,忍着恶心扯住了癞.蛤.蟆的腿。 外间一闹,宋问竹三两步就出来了,喝问道:“怎么回事?” 墨玉一个转身,手一抬,半松手半用力一抛,就见怀中的癞.蛤.蟆朝宋问竹跳去,稳稳挂在宋问竹腰带上。 宋问竹别的尚可,却是最怕癞.蛤.蟆这种东西了,一低头见着一只癞.蛤.蟆挂在腰带上,却是吓得花容失色,哑哑叫了一声。 白画师正好瞧过来,两个大跨步已是冲过来,一下摘掉挂在宋问竹腰带上的癞.蛤.蟆扔在地下。 那只癞.蛤.蟆昏头转向的,转瞬又跳到宋问竹脚背上,还“呱”一声,愤怒地叫了出来。 宋问竹吓得魂飞魄散,一抬脚甩掉癞.蛤.蟆,想也不想,伸手就搭在白画师脖子上,两脚一跳,双腿盘到白画师腰上,紧紧挂在他身上。 小娃儿迅速拢了过来,围观着他们的先生挂在画师身上这一幕。 祸水东引这一招,肯定会出效果,王敏光这一回,是彻底得罪宋问竹和白画师了。墨玉非常满意:有这两个人收拾王敏光,朕便能和东方安安静静读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毕!再次谢谢订阅的亲~   ☆、第30章 此情此景,王敏光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惹祸了。如果是在京城中,是在皇宫中,他纵得罪宋问竹和白画师,自有人帮他担责,但这是龙门镇,他一个七岁小娃孤身在外,要是两个大人想要收拾他,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王敏光虽顽劣,性子毕竟聪慧,瞬间就朝田嬷嬷喊道:“嬷嬷要救我!” 田嬷嬷已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她知道以宋问竹的性子,发生这样的事,绝对想捏死所有见到这场景的人,也绝对不会饶过王敏光。 待听得王敏光的声音,田嬷嬷回过神来,已是急速道:“快收拾东西,领了人到驿站去,赶紧先回京。” 王敏光一听,拨腿就跑。 宋问竹挂到白画师身上时,却是闭了眼睛,指着地下道:“快赶走它!” 这么一个情状,白画师却还能运足,足尖一挑,把癞.蛤.蟆踏到远处,踏完温声道:“好了,把它踏飞了。” 宋问竹一听,睁了眼睛去瞧地下,果然不见了癞□□,待一抬头,却是见着一圈围观的小娃,她的脸瞬间飞红,松手滑下地,用力一推白画师,怒道:“无耻!”居然敢抱着我? 白画师委屈极了,张张嘴想说话,一下又闭上了。 宋问竹自然知道是自己过份了,可这会羞怒交加,却要迁怒白画师的。她说完话,往不远处一瞧,见王敏光朝一个方向飞跑,一时想也不想,足尖一点,只一跃,却是斜掠向前,越过王敏光,又一个转身,停了脚步拦在王敏光跟前。 王敏光正飞跑着,一时收不住脚步,直直朝宋问竹撞过去。 宋问竹手一伸,已是提在王敏光后颈衣领上,把他提离了地,脸上飞红未褪,语气却是森冷异常,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就是太后娘娘,见着我,也要给三分薄面的,你一个小娃儿,就敢放癞.蛤.蟆吓唬师长?” 王敏光脚步离地,心下也害怕起来,分辩道:“我是要吓玉姐儿,不敢吓先生。” “可你吓到我了!”宋问竹抓在王敏光衣领上的手紧了紧,准备把他掼在地下,狠狠教训一顿。 田嬷嬷已飞步过来,喊道:“宋先生,手下留情!” 白画师也跟过来道:“问竹,别跟小娃儿一般见识。” 宋问竹听着田嬷嬷的话,本来收了一点力,待一听白画师的话,又加了一分力,终是把王敏光掼在地下,冷冷道:“不许嚎,事儿还没完。” 王敏光吃痛,一声嚎叫只发了半声,又收了回去,只扶着自己的腰,“嘶嘶”叫着道:“腰断了。” 宋问竹从怀中一掏,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捏出一粒药丸,候着王敏光张嘴叫喊,随手一扔,把药丸扔进王敏光嘴里,看着王敏光惊吓之下一噎,把药丸吞了进去,这才稍稍熄了一点怒火。 王敏光大惊之下,想要呕出那粒药丸,哪儿呕得出来?他差点吓哭了,问道:“宋先生,你给我吞了什么东西?会死人么?” 宋问竹道:“你如果再胡闹,就会死人。” 墨玉拉着东方的手过来围观,心下惊奇无比:宋先生居然还会武!看样子功夫还不低。就是白画师,适才掠过来那姿势,瞧着也是会家子。得,朕小瞧他们了。 田嬷嬷见小娃们围了过来,已是拍手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说了就会死,懂么?” 小娃儿见王敏光坐在地下,一副快要死的样子,也吓一跳,再听得田嬷嬷这吓人的话,马上都保证道:“不说出去。” 宋问竹瞥一眼田嬷嬷,又从荷包捏出一粒小药丸,丢给田嬷嬷道:“解药,半年后再跟我要一颗给他服下。” 田嬷嬷忙问道:“服了两颗就全解了是么?” 宋问竹哼一声道:“三年后再服一颗,才能全解。” “如果不服解药,会怎么样?”田嬷嬷心下不以为然,为这么一件事,就要取小娃儿性命,过份了吧?而且吧,王五郎好歹是皇亲国戚、太后娘娘的亲侄儿,你这样出手,也不怕惹祸上身么? 宋问竹似乎看透了田嬷嬷的想法,冷声道:“不服解药也不会死,就是间中会手脚发颤,呕点白沫,样子难看。” 田嬷嬷一听,稍稍松口气,忙把解药喂给王敏光。 宋问竹想及自己适才被癞□□爬上身,却是恶心坏了,指挥众小娃道:“进学堂去,我去换件衣裳就过来。”说着就走。 田嬷嬷忙抬头去看白画师一眼。 白画师这回福至心灵,尾随着宋问竹过去。 田嬷嬷只一转念,就扶起王敏光道:“我们跟过去,没准能让宋先生把剩下的解药都给了你。” 墨玉心念急转,判断着眼前的形势,却是喊东方道:“东方,你去拣回那只癞.蛤.蟆,我们也跟上。” 田嬷嬷和王敏光前脚一走,墨玉和东方转眼就跟上去,墨白萱三姐妹只一犹豫,也跟过去了。 却说宋问竹听得脚步声,回头只一瞧,就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住处,开门进去后,“啪”一声就关上门,用背抵在门外,想及适才攀在白画师身上的事,只觉丢脸丢到家,再没法和白画师相见了。 白画师却是走上前拍门,喊道:“问竹!” 宋问竹脸上又飞红起来,吼道:“滚!” 宋问竹吼完之后,听得外面没有声音了,莫名又伤感起来。 白之画立在门外,忆及往事,百感交集。当年他和宋问竹定亲,是多少人羡慕的好事,不想两家因政见不合,却是退婚了。如今想起,宋家和白家,其实是白费了心机,充了他人牺牲品。就是他和宋问竹,也是那无辜者。 十几年前,三位皇子争太子之位,宋家站在二皇子崔万化那一边,白家站在三皇子崔万年那一边,到了最后,夺得太子之位,顺利登基的,却是大皇子崔万治。 崔万治体弱,生母位卑,之前一直不被看好,没想到最后在王家扶持下,却登了大宝。 崔万治登位之后,马上封了王氏嫡女为皇后,又封了王氏庶女为淑妃。王氏庶女,便是现下的王太后。 至于二皇子崔万化和三皇子崔万年,不久后便到封地上任,无旨不许回京。之前拥护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一干朝臣等人,纷纷落马。宋家和白家,先后被清算,至现下早已凋零,剩下的人口并不多。 三年前,崔万治驾崩,太子崔承元继位,崔万化趁机回京,却是借着手底一份先帝遗书,和王家分庭抗礼,共同协助幼帝,打理朝政。 王太后逼于形势,主动向崔万化示好,叔嫂关系颇为暧昧。 崔万化既掌权,却寻当年一些支持他的朝臣,加以重用。因寻到宋家,见宋家只剩下宋问松和宋问竹两兄妹,自是让宋问松到身边当了幕僚。王太后那里,为了讨好崔万化,也为了一些私心,却是让王家聘请了宋问竹当西席,厚待宋问竹。 当时又有人向王太后献计,让王太后把白之画网罗进宫,置放在身边当画师。假使有一天,白之画和宋问竹旧情复燃,则白之画和宋问竹皆成了王太后的助力。而宋问松为了护住妹妹宋问竹,也会向着王太后这一方。 却说宋问竹听得外间没了动静,以为白之画走了,便拉了门朝外一看,这一看,正好和白之画对了一个正着。 白之画再不迟疑,把门全部推开,挤身进房道:“问竹,我们皆年过三旬,别再闹了。” “谁和你闹了?”宋问竹恼道:“你这样突然进我的房,是个什么意思?” 白之画叹口气道:“问竹,你若不是还记着我,为何不肯听从太后娘娘安排,嫁与王时中?” 宋问竹冷然道:“好笑了,我不嫁与他人,就是记着你?我要嫁,总归也要挑一个过得去的,作么要嫁与王时中当续弦,去当王敏光的后娘?” 白之画道:“你都这个岁数了,还指望嫁未娶过亲的郎君?” “是又怎么样?”宋问竹心下更加郁恼,哼一声就准备请白之画走人。 白之画脱口道:“我还未娶过亲,符合你要求的条件,你还是嫁我吧!” 宋问竹还没答,就听门外有小娃的声音道:“宋先生,你抱过他了,还是嫁他吧!” 宋问竹一瞧,学堂里的小娃又全跟过来围观了,不由斥道:“谁让你们来的?” 墨玉趁人不注意,忙示意东方把手中的癞.蛤.蟆扔进去。 东方一点犹豫也没有,背在身后的手展到前面,把手中的癞.蛤.蟆往宋问竹脚下一扔,同时忙着往王敏光身边一退,作出癞.蛤.蟆还是王敏光扔进去的模样。 宋问竹正要再说什么,一侧头见着一只癞.蛤.蟆跳进来,正“呱呱”叫着,不由软了腿,扶着白之画的手臂道:“赶走它!” 白之画抓住机会道:“哪你嫁我么?你点个头就行。” 宋问竹见癞.蛤.蟆又跳了一步,再也矜持不下去了,只好胡乱点个头。 田嬷嬷适时探头进去道:“我看到了,我来当证婚人。” 墨玉也探个头进去,极为欣慰:朕又撮成一对好姻缘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留言好少啊~   ☆、第31章 田嬷嬷见好就收,一指众小娃道:“赶紧回学堂去,若不然,小心先生罚你们抄写十遍。” 墨白萱三姐妹一听,赶紧回转。 东方却是猫个腰,跑进宋问竹房中,拣起角落里那只癞蛤蟆,出了房,这才牵着墨玉跑了。 宋问竹眼见东方拣走癞蛤蟆,心下对东方大起好感,一时吁口气,待见王敏光还杵在门外,脸色又一沉。 田嬷嬷陪笑道:“宋先生,他也就七岁,不懂事呢!你把解药全给他罢!若不然,他回了京,太后娘娘知晓了,要费周章的。” 田嬷嬷的意思是说,若待王敏光回了京城,跟王太后说及此事,于宋问竹无利。 宋问竹“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听白之画道:“问竹,把解药给他罢!” 宋问竹一挑眉,白之画又赶紧道:“我来时,见过你哥哥一面,他拜托我照应你呢!” 听得白之画提起宋问松,宋问竹一下想到,宋问松现下是崔万化的幕僚,最近因一事要帮崔万化跟王家打交道,自己这里不给王敏光解药,王敏光回京时,跟王时中一说,没准会因为此事坏了宋问松的事,因沉默一下,拿出荷包,给了田嬷嬷两颗药丸道:“今晚服一颗,明晚再服一颗。” 田嬷嬷接过药丸,大大松口气,看向王敏光道:“王五郎还不谢谢宋先生?” 王敏光以前当过宋问竹的学生,对宋问竹还有一点余怕,现下被这样一折腾,到底老实了下来,乖乖道了谢。 田嬷嬷帮着收藏好药丸,吩咐王敏光先回去,她站定在门外朝宋问竹和白之画道:“什么时候能喝两位的喜酒?” 宋问竹这个时候却又矫情道:“我又没答应过什么。” 白之画却是跟宋问竹道:“待回了京,我和问松兄商议一下,到时再确定婚期,好么?” 宋问竹不答,田嬷嬷却是代为答道:“好,很好!” 稍迟,田嬷嬷带着笑意走了。 再稍迟,白之画也出了房门,脚步如醉酒,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隔一会,宋问竹便换好衣裳,回到学堂,如常给小娃们上起课来。 接下来几天,王敏光老实了许多,不再捣乱,却是正经和白画师学起画画。 王敏光顽劣,但真个肯静下心学东西,上手却很快。这一天,他画了一张墨玉的小像,递给白之画道:“白先生,你看看我这张画得可好?” 白之画一瞧,倒有些意外,点评道:“笔墨简洁,却有几分神韵,不错!” 王敏光托下巴道:“总感觉不及真人那样有灵气。” 白之画道:“能画出这样的,已是不错了,你若肯再下功夫,将来自能超过我。” 王敏光脱口道:“超过你,然后也一样被人指使着到处画画么?” 白之画:“……” 王敏光父亲是王太后一母同胞的弟弟,王太后对这个侄儿,却是疼爱有加,只王敏光生母早亡,父亲王时中又忙于政事,疏于管教他,便养成他这样一副性子。 白之画思及宋问竹之前当过王敏光的先生,自己这会又当他的画师,总希望王敏光不要长歪,免得将来成了坏坯,做先生的也脸上无光,因借机教导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王敏光没有亲娘,别人又只一味奉承顺着他,极少听人说什么做人道理,一时当个新鲜话听着,只听了几天又不耐烦了,待白之画再说,他就赶紧跑开。 又隔了几天,白之画却是捕捉到墨白萱三姐妹的神韵,画出几张满意的画,同时还顺手把东方和墨玉也画了进去。 王敏光画了几张,只有一张画墨玉的画幅最为满意,心下决定挑这幅画交差。 因完成了画作,白之画便决定择日带着王敏光回京城,临走,自然和宋问竹有一番话要说,只道:“你在此处教导墨家姐妹,度着年后也能回京,那时候我们便……” 宋问竹脸一红,拦住他的话道:“这些事,你只和我兄长去商量。” 白之画一听大喜,这是亲口答应自己了?他小心翼翼道:“你写封信给问松兄。若不然,我冒然上门去提亲,问松兄要啐我的。” 宋问竹低头半晌,方道:“你一直不娶亲,当真是为了我?” “不是为你,还能为谁?”白之画道:“我早就发誓了,你一天未嫁,我便一天不娶。” 宋问竹亲耳听到这番话,心下还是触动了,又低声道:“我这样的年纪了,若是成亲,未必能生出娃儿来,那么你……” 白之画忙道:“我们可以抱养别人的娃儿,也可以在族中寻娃儿过继。再不然,两人这样过也不错。” 宋问竹所担心的问题全部得到回答,心下的坚冰融化了一些,抬头道:“我会写信给哥哥的。” 另一头,王敏光也在和众小娃道别,许诺道:“异日你们到了京城,我带你们去玩。” 墨白萱问道:“京城好玩么?” “好玩的地方太多了。”王敏光卖弄,说了好多好玩的地方和物事,又道:“你们到了京城,包保不想回来了。” 说着话,王敏光转向墨玉,笑嘻嘻道:“玉姐儿,我们可能很快又会见面呢?”我可写了信给皇上,这回又画了你的小像,到时一呈上小像,皇上见了你可爱的模样,定然会动心,要把你弄回京城当“宠娃”。 墨玉见王敏光眼神狡黠,心下有不妙的感觉,忙问道:“什么意思?” 王敏光道:“就是再见面的意思啊!” “你说清楚!”墨玉皱眉了,这厮要作什么? 王敏光正要再说,却见书僮过来道:“五郎,东西全收拾好了,放在马车上,我们等白先生出来,就可以出发。” 田嬷嬷也过来叮嘱王敏光几句话,让他回京路上不要惹事云云。 族长夫人却是叮嘱管事道:“这一厢让你随白画师上京,你诸事可得仔细,若有不知道的,厚着脸皮也要向白画师请教。” 管事一一应下,又道:“夫人放心,到了京城中,我就照夫人吩咐,先赁一间院落住着,收拾打扫好了,再寻机会见金夫人一面,见着人了,金夫人吩咐什么,我都照办。” 族长夫人道:“你是妥当人,这件事才交给你。到了京城,凡事多思多想,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管事也知道,现下宫中派了女先生来给墨白萱三姐妹上课,又让画师来给她们画小像,她们进宫的事,十之*了。现下族长夫人让他进京赁一间院落,这是打先锋了。若事情顺利,自己以后便也有功劳。他因又道:“我有一房族兄在京中给人当管事,到了京城中,我自会寻他,他在京日久,也会提点我一二,不会出差错的。” 族长夫人一听,这才放了心。 吕氏却是让人把备好的物事搬上马车,有一部分是送白之画的,一部分是送王家的,另一部分,是托白之画送给宫中人的。 待白之画和宋问竹告别出来,吕氏却又寻机上前问道:“白画师,你瞧着我们家几个姐儿,能否入得太后娘娘的法眼?” 白之画笑道:“这个,我不敢妄评。” 吕氏有些患得患失,还要悄声追问道:“据你看,有几分呢?” 白之画道:“宫中派了女先生过来,又有田嬷嬷在这儿教导礼仪,现下我又画了小像,究竟有几分,大奶奶应该心中有数了。” 吕氏见白之画不肯直接说,本来失望,待听得他后面那句话,心下又定了,笑道:“要祝白画师一路顺风了。” 看看时辰不早了,白之画便牵了王敏光的手出大门。 一行人直送出大门外,站在门口依依惜别。 白之画上了马车,又掀车帘出来,盼望宋问竹能出来相送。他也没有失望,果然就见宋问竹跑了出来,走到马车旁边,递给他一个盒子道:“路上看!” “是什么?”白之画不由问了一声。 “看了就知道了。”宋问竹含笑说了一句,又去吩咐前头的车夫道:“好了,启程了!” 车夫才要挥鞭,只听王敏光道:“等等。” 王敏光说着话,跳下马车,朝墨玉走去,把匆匆抽出来的一幅画塞在她手中道:“送你了!”说着回身上马车,掀车帘跟众人摆手。 待马车驶出一段路,白之画却是逼不及待揭了盒子,朝里一瞧,捻出一方印章和一封信。 这一方印章,却是他当年和宋问竹一道逛街看中的,后来宋问竹买了下来,打算送给他,之后一直没有机会送出来。 白之画百感交集,没想到宋问竹一直把印章带在身边,分明是一直记挂着他了。 却说墨玉展了手中画幅一瞧,见王敏光画的,却是自己托腮坐在课桌上的模样,只一边脸画得大些,一边画得小些,有些滑稽。 墨白萱等人也探头过来瞧,却是“啧啧”赞道:“王五郎画得不错啊,一瞧就知道画的是玉姐儿。” 东方也瞧了瞧,却是指出几处画得不好的地方,又道:“玉姐儿,待我学了画画,给你画一幅比这个好看的。” 墨玉瞥东方一眼,心内甜蜜:朕的东方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第32章 这么一段时间,因罗婆子常来跟吴氏安人递些话,胡兰蝶便和她搭上了话,一来二去的,胡兰蝶便从罗婆子嘴里淘出一些话来。 罗婆子是一个势利眼的,她固然看不大起吴氏安人等人,但胡兰蝶可是胡家闺女,和别人不同的,她免不了另眼相看,但凡胡兰蝶问些话,她倒是爽快说了。 这么一来,族长夫人家发生的事,胡兰蝶一半通过墨玉和东方并吴氏安人,另一半通过罗婆子,也就了解到一个大概。 因这天回娘家,自把打听来的事一一说与胡老翁和胡兰擎听。 胡老翁听完道:“王五郎是太后娘娘亲侄儿,待得长大,自然要封侯的,他来墨氏族长家这一趟,将来若念这点旧情,墨氏族长就得益不浅了。” 胡兰蝶道:“听说王五郎顽劣,先还闹得宋先生不快,又爱欺负玉姐儿,后来田嬷嬷出头,却又令王五郎听话了。” 胡老翁笑道:“小娃儿嘛,喜欢谁便爱欺负谁,他既然爱欺负玉姐儿,那便是喜欢和玉姐儿一道玩了。” 胡兰蝶脱口道:“王五郎走时,倒是送了玉姐儿一幅画,瞧着确然不像讨厌玉姐儿的。” 胡老翁道:“你回家去时,嘱着你婆母,让她把王五郎送给玉姐儿的画装裱了,好生收藏起来。将来的事儿说不清,没准这幅画儿能派上用场。” 胡兰蝶应了,另提及东方,满口夸奖道:“实在聪慧,只去族长家上学了一段时间,这会却认了许多字,我考过他,他一首诗只要读三遍便全部记住了。” 胡老翁道:“如此资质的娃儿,好生培养着,将来便是一个得力助手。” 胡兰擎却是朝胡兰蝶道:“三妹,现玉姐儿也到族长家上学,又和王五郎有赠画之谊,待得墨家三姐妹进宫,玉姐儿十之*也能跟去的,那时再谋划着帮妹夫一把,没准你就能当上官家夫人了。此前若有委屈,你还得忍着。” 胡兰蝶低声道:“金冬待我极好,别的事儿,且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着话,胡老娘也来了,却是问长问短,主要关心胡兰蝶还没怀上的问题。 胡兰蝶自有一备话应对,稍迟,才告辞回家。 看看渐近端午,石氏因有了身子,却是怕热,经常坐在廊下做针线,吴氏安人也有劝过她,让她不必太费神,小心伤了眼睛,石氏只一笑,并不停手。 石氏怀孕后,不敢做重活,这些活儿便落在阿绯和吴氏安人身上,她一时就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多做针线,想借此减轻自己的愧意,也叫人瞧着,她并没有闲着等吃饭,也有做活的。 墨玉见石氏辛苦,一放了学回家,便会拿扇子给石氏扇一扇,或是站在旁边帮着绕线,心下道:朕从前不能这样对母后尽孝,倒没想到如今能得机会服侍阿娘。 石氏见墨玉乖巧,自是说不出的欣慰,笑道:“还是玉姐儿会疼人。” 东方却是帮着吴氏安人做些杂活,跑腿往集市上买东西等,也博得吴氏安人满口夸奖。 吴氏安人忙碌着,晚间便常催墨玉和东方先去安歇。 躺到床上,墨玉却是和东方耳语道:“东方,朕教你心经罢!” “什么心经?”东方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 墨玉胡侃道:“是梦中一个老仙翁教我,嘱了只能教你一个,不能教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墨玉在大人跟前,不敢说太长的句子,但对着东方,却是毫无顾忌。 东主对于墨玉“能说会道”的事,也习以为常,并不觉有异。 当下墨玉便把口诀授给东方,说道:“先背熟了再说。” 这心经也简单,只须睡觉时调整好呼吸,让呼吸绵长些,学得几年,便能耳聪目明,身手较常人敏捷,彼时再学别的物事,却是事半功倍。 东方记忆力本就好,十天下来,也就记熟了心经口诀,此后夜里,便和墨玉一道,按照口诀要求,调整好呼吸再入睡。 因着墨玉和东方乖巧聪慧,学业进步又快,墨家诸人自然高兴,隐约便寄了希望在他们身上。 转眼到了八月,田嬷嬷见墨玉和东方课业长进极快,略略讶异,过后和族长夫人道:“几位姐儿若有造化进宫,身边自然要有伶俐人跟着,我看玉姐儿和东方不错。” 族长夫人道:“正是这样,才让他们过来上课的。” 田嬷嬷会意一笑道:“夫人想得周全。说句实话,宫中那地方,若是常人进去,也易丢性命。伶俐人进去,那又不同。只一个,东方这般俊秀,想让他跟进宫,也只能委屈他做个小公公了。” 族长夫人其实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当下道:“他长这样,当个公公也会是得宠的公公,只到底有些可惜。” 两人说着话,门外却有脚步声,接着是罗婆子的声音道:“夫人,门外来了一位公公和两位侍卫大人。” 族长夫人吓一跳,忙让人去通知族长,自己且和田嬷嬷迎出去。 到得门外,田嬷嬷一瞧,来的公公却是跟在皇帝崔承元身边的一个大太监,另两位侍卫,瞧着眼熟,也是见过的。 常公公见着田嬷嬷出来,便道:“田嬷嬷在便发,省得咱家待会多费口舌。” 田嬷嬷忙上前相见,问道:“公公此来何事?” 常公公道:“来宣手谕的。” 很快的,族长也迎出来,众人把常公公并侍卫迎进厅中,献上茶,寒喧毕,这才进正题。 常公公道:“却是王五郎回京,向皇上提及这边几位姐儿,又献了画幅上去。皇上看了画像,再听闻有位玉姐儿不过两岁出头,却能说会道,性子聪慧,因起怜才之心,命咱家特意来一趟,接墨玉上京陪驾,待她年满三岁,便会放归故里。” 族长等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接一位两岁多的娃儿上京陪驾? 常公公说完,又道:“你们且去喊了墨玉家人前来,咱家才好宣读口谕。” 族长夫人忙喊罗婆子上前,嘱道:“你去告知吴氏安人一声,让她领着玉姐儿父母一道过来。” 罗婆子应了,自行出厅,忙忙去寻吴氏安人。 很快的,罗婆子就带了吴氏安人并墨金秋和石氏来了。 常公公问得对方是墨玉的家人,这才站起来,从怀中掏出手谕开始宣读。 吴氏安人等人跪在地下,因为事出突然,又是第一次见到宫中的公公,且又紧张,一时之间却没听清常公公读了什么。 常公公读完,见地下诸人一脸茫然,他便道:“起来说话!” 吴氏安人等人忙爬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常公公。 乡镇小民,果然愚昧,咱家明明白白念了口谕,他们愣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常公公叹口气,招手让墨金秋上前,把口谕交在他手中道:“自己看。”说着又朝田嬷嬷道:“嬷嬷和他们解释罢!” 族长这个时候福至心灵,上前道:“请公公书房说话!” 常公公一听这话,方稍稍满意,请咱家书房说话,这是要私下塞些银票了?说起来,咱家辛苦一趟来宣口谕,得些辛苦费,自是应当。 待常公公和族长一走,墨金秋忙展开手谕细看,他看完脸色马上变了,喃喃道:“召玉姐儿上京陪驾?玉姐儿才两岁多,自己还照应不了自己,上京?” 吴氏安人也识字,见着墨金秋神色不对,她去接过手谕,看完也变了脸色。 石氏因跪了跪,肚子略略不适,正悄悄抚摸肚子作着深呼吸,眼见得吴氏安人和墨金秋皆一脸不对劲,她就着石氏安人的手看了看手谕,这一看却是失声道:“召玉姐儿上京?会不会传错谕了?” 吕氏见她失声,已是上前捂住她的嘴道:“禁声,公公还没走呢,别乱嚷!” 田嬷嬷开口道:“你们别担忧,这是好事儿。” 她斟酌着言词道:“手谕不会错的。皇上少时,却是和福清公主兄妹情深,及后,福清公主因病亡故了,皇上常常思念。这几年,若见着模样像福清公主的小女娃,皇上便会令人接进宫中,像养亲妹妹那样养着小女娃,待小女娃满三岁,才令其家人去接走。也是凑巧,上回王五郎到这儿一趟,却是画了玉姐儿几幅画,回去时被皇上瞧见了,发现玉姐儿像了福清公主,这才……” 田嬷嬷说着,又安慰石氏等人道:“这可是大喜事,得皇上当亲妹养过一段时间,将来玉姐儿自然有身价。” “可玉姐儿还小。”石氏道:“我怎么能放心她去那么远?” 田嬷嬷略不耐烦了,说道:“别人想得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够,你还不放心呢?不放心了,难道想抗旨不遵?” “我不是这个意思。”石氏忙摆手道:“我只是想,玉姐儿太小,怕会惹麻烦。” 田嬷嬷道:“轮不到你们多想,好生去商量着,给玉姐儿收拾东西,择日就要上京了。” 吴氏安人和墨金秋虽觉事情有些诡异,可让他们抗旨,又确实不敢。 “能容我们回家商量一下么?”吴氏安人问道。 田嬷嬷道:“这个自然,有三天功夫,你们好好商量罢!” 墨玉正在上课,却不知道她的命运将拐弯。 待得下学,吴氏安人来接她和东方回家,一路上,吴氏安人不像往常那样让她自己走路,却是一直抱着,不舍得松手。 墨玉察觉到不对,忙问道:“安人,怎么了?” 吴氏安人摇摇头,只觉喉咙口有哽咽,若说了话,便要滴泪了。 墨玉研究着吴氏安人的脸色,心下疑惑,早起还好好的,现下是怎么了? 待回到家中,石氏却是候在门前,一见着墨玉,不顾自己怀孕,却去抱起墨玉,又亲又摸,滴泪道:“是那个王五郎害人,献什么画像啊?这不,要把玉姐儿给献出去了。若玉姐儿大些,此事才是喜事,这么小,万一……” “阿娘,怎么了?”墨玉越听越不对劲,严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石氏脱口道:“皇上要让你上京陪驾呢!我可怜的玉姐儿。” 墨玉惊呆了:朕没有听错吧?崔承元那小子,要让朕上京陪驾?朕才两岁多啊两岁多,这就要开启传奇的一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第33章 墨家诸人足不出龙门镇,对京城里的形势一无所知,对于墨玉小小娃儿要上京伴驾这件事,更是闹不清好歹,更兼一个,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若说就这样由得常公公把墨玉带走,他们是万万不舍得的,可若说要他们准备一下再送走,他们实则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石氏更加不放心,只一径道:“玉姐儿还小呢,懂得什么?上京途中万一生病可如何是好?就是平安到京了,若不懂事冲撞了宫中贵人,会是什么后果?若不是我大着肚子,舍下一切,也得送她上京。” 石氏话虽然这样说,心下知道,就是她没有大肚子,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想送墨玉上京,其实也难。所以她这话,是说给墨金秋听的。她一个妇道人家都想送女儿上京了,墨金秋一个做阿爹的,这当下更须什么也不多想,只把女儿护送上京,回来报个平安,全家才能放心了。 墨金秋却是和墨金冬商量道:“咱们家的人一直窝在龙门镇,见识也少,有了事儿,一时也没了主意。倒是你岳父和舅兄,时常会出门,前往京城走亲戚,见识却多。你请了你舅兄来一趟,让他帮我们分析一下这件事,出一个主意,好让我们吃个定心丸。” 墨金冬道:“我也这样想呢!现下就去岳家一趟,请了舅兄过来。” 胡兰蝶道:“春天时,我哥哥还走了一趟京城,在一家亲戚家住了数日,那亲戚家,却有族兄在长公主府中当长史,颇知道一点宫中消息。现下宫中有手谕,要接玉姐儿进京,咱们也得知道一点情形,才不会日日为玉姐儿担忧。” 墨金秋一听公主府,长史之类的名目,一下像代墨玉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自要向你家哥哥好好请教!” 墨金冬也不再耽搁,换了衣裳就出门,直接往胡家去请胡兰擎。 下午时分,胡兰擎就随墨金冬到了墨家。他眼见石氏甚至不知道皇帝名号,就是墨金秋等人,也并不知道皇室分几支几派的,当下只得先给他们普及一下。 胡兰擎尽量简洁道:“当今皇上登位两年多,国号建光,因皇上年小,掌朝政的,实则是太后娘娘并王家兄弟,还有陵王爷。” “先帝有三兄弟,现时在朝堂中协助皇上理朝政的却是二王爷,他姓崔,名万化,封号广陵,人称陵王爷。至于三王爷,却封在平原当王,多年未进京。现时京城中,和皇上关系近的,还有南昌长公主。南昌长公主是皇上的异母姐姐,今年才十五岁,却是才貌双全……” 墨玉坐在小凳子上听大人说话,听到这儿,便反应过来,胡兰蝶说的胡家亲戚一房族兄在长公主府中当长史,说的长公主府,便是南昌长公主府了。看来,胡兰擎所知道的消息,应该是靠谱的。 吴氏安人插嘴问道:“哪皇上召我们玉姐儿进京一事……” 胡兰擎见东方和墨玉还赖在屋中不走,便朝东方道:“东方,你领玉姐儿到院子外玩,要有邻居来探头,你也拦着。” 东方应一声,牵起墨玉就往外走。 到了院子外,墨玉甩脱东方的手,小声道:“东方,你帮朕把风,朕去偷听一下他们说话。” 东方很没有原则的应了。 胡兰擎见两个小娃出了屋,却是顿一顿,这才道:“皇上今年十二岁,并未能亲政,每日应卯上个朝堂,其它时间要读书上课。帝师说皇上聪慧,太后娘娘也对他寄了重望,只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方明君。只万万想不到,皇上登基后,却添了一个怪毛病,喜欢养‘宠娃’。” 胡兰擎把辗转听到的消息并太医的分析说了,压了声音道:“据说,这怪毛病一直医不好。不过,你们也别忧心。皇上两年时间,共养了三个‘宠娃’,两岁多时接进宫中,养至三岁就令其家人接回。家人接回时,‘宠娃’皆白白胖胖,养得娇嫩,一派公主作风。再有,皇上也念旧,有时候会令人到‘宠娃’家中看望一回,赏赐一些物事,令其家人好生看护。那三家‘宠娃’人家,借了小娃儿东风,各自谋得好职位,过得不错。” 石氏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卖女求荣? 墨金秋听着这话,放了一小半心,说道:“但是,龙门镇离京城比较远,玉姐儿进宫,我们是半点看顾不着的。” 胡兰擎道:“只要进了宫,自然有人百事照应着。宫中人知道皇上的毛病,没事儿不会跟皇上的‘宠娃’过不去。他们只会精心照料,深怕她有个好歹,被怪罪下来时,吃罪不起。若真要担忧,却要担忧上京途中颠簸诸事。此去京城,快则十天路程,慢则半个月,就怕途中小娃儿吃不消,更怕小娃儿念着父母,吃睡不宁,坏了身子。” 墨金秋问道:“舅兄有什么好提议么?” 胡兰擎一笑道:“你是玉姐儿父亲,若跟那个来接玉姐儿的公公一道,护送玉姐儿上京,自然会妥当许多。” 墨金秋心下苦涩,这两年小酒楼生意一般,仅够温饱,现时若要上京,费掉一笔盘缠后,家中老母和怀孕的妻,只怕要吃苦,且京中没有亲友可投靠,自己到了京城,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听消息。 胡兰擎似是看出墨金秋为难之处,笑道:“正值我这阵也要上京,倒可以和三哥一道护送玉姐儿。至于盘缠等,包在我身上。上了京,也可和我一道住在亲友家中。若要打听玉姐儿进宫后情况,我也能托亲友那个族兄打探,待一切安定了,再回龙门镇过年。年后算着日期再度上京,便可以接玉姐儿回家了。” 墨金秋一听,感激得无以复加,喃喃道:“舅兄这是帮大忙了,将来若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 胡兰擎要的便是这句话,闻言笑道:“自家亲戚,不必外道。” 墨金秋又转向石氏道:“这厢,你放心了罢?到时我回来,还能赶上抱儿子呢!” 石氏一听胡兰擎的话,也忙着道谢,特意站起行礼道:“玉姐儿和三郎上京的事,全仗舅兄帮忙了。” 胡兰擎忙示意胡兰蝶去扶起石氏,一壁笑道:“论起来,玉姐儿将来若有造化,到了我们三娘跟前,一样得喊一声四婶娘,见到我,也要喊一声舅舅。这个忙,肯定要帮,你们不必多礼。” 胡兰蝶见石氏等人还有些懵然,似乎听不出胡兰擎语里的话,便笑道:“我大哥的意思是,亲戚要抱团,若得造化,那便能一荣俱荣。现如今帮忙,也是应当。” 吴氏安人倒是听出一些意思来,因道:“现我们难,这厢舅兄当玉姐儿亲侄女一样,出手相帮,我们也不言谢了,只让玉姐儿以后将舅兄当亲舅父一样孝敬。” 墨玉贴在门外,听到这里时,心下道:朕真个有造化了,只怕亲舅父要跳出来和胡兰擎争宠的,哈! 胡兰擎听着这话,自然满意,又问及宋问竹和白之画的事。 吴氏安人倒是知道一点,便道:“听闻他们两人是旧识,待年后回京,便要正式议亲。” 胡兰擎沉吟道:“白画师现时在宫中,而玉姐儿将要进宫……。嗯,安人,你到族长家求见宋先生,让宋先生帮着书信一封给白画师,白画师得了信,自然会照应玉姐儿,也会托消息出宫让我们知道。如此,我们也就和宫中人联系上了。” 吴氏安人一听大喜,拍大腿道:“还是舅兄有想头,我们就没想到这个。” 胡兰擎笑道:“玉姐儿现下是宋先生的弟子,弟子求求先生,不过份。且这可是现成的关系了。” 墨金秋也道:“舅兄才智胜我们百倍,有舅兄同行,这厢必事事妥当。” 胡兰擎忙谦逊几句。 里面诸人说完话,胡兰擎准备告辞,墨玉忙轻手轻脚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跑去跟东方玩,装作懵懂样子。 胡兰擎告辞后,吴氏安人便挎了篮子去了族长家,求见族长夫人,作出要讨主意的样子。 族长夫人对于京中诸事,并没有胡兰擎知道得多,只辗转从田嬷嬷嘴里知晓一点,因道:“我问过了,皇上是喜欢小女娃,养个大半年就放出宫来,到时还会恩待女娃家人,你不必忧心。” 吴氏安人道:“我想拜见宋先生,问问宋先生的意见。” 族长夫人见吴氏安人这样,也知道她难以放心的,因吩咐罗婆子去请宋问竹过来。 正好今儿下课早,宋问竹闲着,听得吴氏安人要见她,便过来了。 吴氏安人一见宋问竹,就福下去道:“宋先生,你跟白画师是旧识,能否请你写信一封,让白先生到时照应一下玉姐儿?” 宋问竹也听闻皇帝要召墨玉进京的事,她心下知道此事必是王敏光捣鬼,也怜惜墨玉小小年纪就要离家,因一口答应下来,又道:“玉姐儿毕竟是我弟子,除了书信一封给白画师之外,我另书信一封给家兄,让家兄帮着照应一二。” 吴氏安人从罗婆子那里听闻过,知道宋问竹的哥哥宋问松现是陵王府幕僚,极得陵王信任,常陪陵王进出宫闱,因听着宋问竹这话,自是喜出望外。 那一厢,墨玉拉着东方的手,叹息道:“叫朕如何舍得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34章 东方反拉住墨玉的手道:“小朕,把我带上好了。” 墨玉摇摇头道:“全要听大人的,大人肯定不让朕带你。” 石氏因来不及给墨玉做新衣,却是裁了布,当下就给她赶制起肚兜来,一时走过来拉起墨玉嘱道:“到时天冷,夜里自己要穿好肚兜再睡,不能空着肚子,那样会着凉。” 墨玉点头道:“朕知道了。” 石氏搂过她,撸着她的头发道:“天天震啊震,说得这么威武霸气,倒是不知道分离的忧愁。” 墨玉护着头发道:“朕的头发少,别撸光了。” “噗!”石氏听着这个话,忍不住笑了,笑完又伤感,百般滋味在心头。 吴氏安人从族长家回来后,便拉了墨玉,细细嘱话道:“明儿再和东方去上学,听宋先生讲课,待下课了,不忙走,且和萱姐儿她们好好话别,说你不日将要上京,还得明年才能回来见她们了。安人给你备好了小物事,你到时遂一送给萱姐儿她们。” 墨玉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吴氏安人还怕她听不明白,又拉过东方,再嘱一次,交代东方道:“玉姐儿说不清楚的,你帮她说。下课后,我过去接你们,还会带着玉姐儿跟族长夫人等人见面说说话的。” 东方道:“安人放心,我会帮着玉姐儿跟萱姐儿她们好好说的。” 吴氏安人点头,心下倒是盼望墨白萱等人早些进宫,那样的话,墨玉在宫中又多了人照应。 到得第二日,东方带着墨玉去上课,下课后,墨玉果然和萱姐儿她们话别起来,说道自己明儿就不用上课了,要准备启程上京。 墨白萱其实也听闻了,这会摸着墨玉的头问道:“玉姐儿,你要上京城,就会离开家人,怕不怕?” 墨玉道:“我阿爹要送我去,不怕。” 墨白萱感觉墨玉可能不明白分别的意思,便比划道:“到京城后,你爹爹就要回转,把你留在京城中,你真不怕?” 墨玉眨巴着眼睛看墨白萱,嘿,这是想把朕说哭? 墨白萱见墨玉这样,很是发愁,叹息道:“你一点事儿也不懂,这可怎么办哪?” 墨玉拍拍墨白萱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墨玉萱摇摇头,不知道疾苦的娃儿哪! 墨白薇和墨白芝年纪略小些,没有墨白萱那么多忧虑,收了墨玉的小物事后,却是极开心,笑道:“阿姐不要伤感,玉姐儿明年就回来了,到时还一起上学的。” 墨玉也跟着道:“是啊,不要伤感!” 宋问竹见得墨玉不知道忧愁的模样,过来摸摸她的头,叹息一声道:“玉姐儿,待会儿你祖母来了,让她到房中找我拿信。” 墨玉脆声应了,看着宋问竹走远了,倒略有些出神。 很快的,吴氏安人便来接墨玉和东方,果然带她们去见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听得胡兰擎准备和墨金秋一道护送墨玉上京,心下一动:胡家出钱出力,目的何在? 墨玉倒是趁机跟吴氏安人转述了宋问竹的话,吴氏安人便跟族长夫人告个罪,让墨玉和东方留在厅中,她去找宋问竹要信件。 族长夫人理着头绪,胡兰擎跟墨金秋一道上京,便会陪着墨金秋持信见白之画和宋问松,以他的手腕,要攀上白之画和宋问松不难。攀上这两人,便相当于攀上陵王爷了。打得好算盘。先前还闹不清胡家因何要将女儿下嫁与墨金冬,原来是等在这里了。 吴氏安人从宋问竹处要了信件,收藏好了,回到厅中,便向族长夫人告辞,领着墨玉和东方回了家。 墨娴和墨婉知道墨玉要上京,也极是不舍,把自己藏着不舍得吃的糖拿了出来给墨玉。 墨玉见她们藏的糖都半化在糖纸上,忙道:“我牙痛,不吃。” “玉姐儿,你该不会坏了牙吧?”墨娴吃惊了,“你也没长几颗牙,要是坏几颗,就没牙了。” 墨玉无力:朕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坏了牙呢? 墨婉却是哭了,抽咽道:“玉姐儿坏了牙,还要上京呢!” 墨娴忙安慰道:“玉姐儿还没换牙,坏了牙会长新的出来,不碍事的。” 墨婉哭得更厉害了,抹泪道:“可她要忍着牙痛上京。” 墨玉无奈,只好张嘴给墨婉看,一边道:“没坏牙,我是哄你们的。” 墨婉抹了泪,剥了糖纸,把糖递到墨玉嘴边道:“没坏牙就吃糖。” 墨玉只好含了糖,鼓着腮帮子道:“你们喜欢什么糖?朕回来时,给你们带。” 墨娴道:“给我带松花糖,酥糖。” 墨婉也道:“给我带麦芽糖,米糯糖。” 墨玉点点头,转向东方问道:“东方,你喜欢什么糖?” 东方摇摇头道:“我不要你带。” 墨玉瞅东方一眼,嘿嘿,这是不舍得朕,连糖也不要了。不过,朕知道他喜欢窝丝糖,到时给他带这种就好。 当晚,东方明显沉默许多,饭吃得极少,早早就去睡了。 石氏不舍得墨玉,却是跟吴氏安人道:“玉姐儿后天就要上京,这两晚跟我睡好了。” 吴氏安人道:“她睡相不好,小心踏着你肚子。” 石氏道:“我会小心的。” 吴氏安人便把墨玉交给了石氏。 墨玉很感慨,好久没跟爹娘同床了,没想到“长这么大”,又要跟他们挤一起。 墨金秋想着后儿就要送墨玉上京,也有许多话要嘱石氏的,待见她领着墨玉进来,便抱了墨玉上床,自己跟石氏说话,嘱道:“我不在,若有事儿,交托给四弟和五弟去做便是。二房那边的,趁机揽事的话,也由得他们。且待我回来再论。” 石氏却是嘱他道:“胡兰擎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凡事有主意,你有事儿只和他商量,度着不会出错。” 墨玉在爹娘的说话声中沉沉入睡。 到了第二日,长房墨金春却是领着卫氏过来了,和吴氏安人道:“玉姐儿要上京,安人和三郎也不叫人告诉我们一声,还是昨晚听别人提起,这才知道的。” 吴氏安人这才想起自己忙乱间,倒忘记要告诉大房一声,嘴里却道:“正要去告诉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卫氏极是不快,硬忍着,脸上才没有露出来,只道:“安人这是当我们外人了么?不,外人也不如。外人都知道的事,我们倒不知道。” 吴氏安人心绪不宁,听得卫氏这话,也不想装好脸了,直接道:“若是想上门来撩架,便好走不送。” 卫氏一噎,忍了气道:“安人这是什么话?” “就是这个话。”吴氏安人冷笑道:“不想上门就别来。” 见卫氏还想驳嘴,墨金春忙一扯她,止了她的话,自己跟吴氏安人陪笑道:“安人别生气,我们这里上门,却是想帮忙的。皆因听说京中地方大,不比龙门镇这样,走一圈就到头了,就是要找个人,买个东西,也很费腿力。现老三要护送玉姐儿上京,只怕缺人使唤,因此过来问一问,若是需要,便让平哥儿跟了上京,作个跑腿的也行。” 墨金春所说的平哥儿,却是大儿子墨昌平。 卫氏是先育了两个女儿,再育两个儿子的,因此墨昌平年岁也不大,今年只得十一岁。 却是卫氏听闻宫中要召墨玉上京,胡兰擎会陪着墨金秋一道护送墨玉,且他们持有宋问竹的书信,因动了心思,跟墨金春道:“胡家人最会谋事的,胡兰擎舍下自己的事儿,出钱出力也要陪着三郎上京,肯定上京有好处。现平哥儿学业未成,又还没找到新地方上学,年纪又尴尬,不若让他跟了他们上京,长个见识也好,见个世面也成,总之,不能这样闷在家中。” 墨金春想了想道:“三郎上京,也要人跑腿使唤,让平哥儿跟去也成。” 两人商议完,这才来见吴氏安人。 当下吴氏安人听得墨金春的话,便看向墨金秋道:“这个,还须得你自己拿主意。” 墨金秋便跟墨金春道:“大哥,我们是什么境况,想来你也知道的。这一趟上京,盘缠却是落实在四弟妇哥哥身上的。若要添平哥儿上京,我倒不好意思再叫舅兄出盘缠了。” 墨金春便看向卫氏,见卫氏不说话,他咬咬牙道:“平哥儿的盘缠,自然是由我们自己出。他跟着上京,纯粹是帮忙。” 说话间,石氏的哥哥和嫂子也来了。 石大哥却是拿了银票过来的,一时喊石氏到一边,把银票塞给她道:“妹夫要上京,总归要使钱,你拿着,待会给妹夫。” “哥哥,你们也不宽裕。”石氏想把银票塞回去,心下想着墨金秋确实没钱,动作便慢了起来。 石大哥一按石氏的手道:“拿着。你就是嫁了,还是我妹妹,有困难,哥哥不会坐视不理的。” 石氏红了眼眶,忙把银票收好了,小声道:“将来叫玉姐儿报答你。” 石大嫂在旁边开玩笑道:“将来叫玉姐儿嫁到石家,给我们当儿媳妇,孝敬我们两老,便是报答了。” 墨玉正好过来,听得这个话,大吃一惊:什么,要将朕许给石家?崔承元那小子在宫中等着朕,石家还有一个小郎君盼着朕,身边又有一个东方依依不舍,朕真是太招桃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花儿呢?   ☆、第35章 那厢,墨金冬也知道墨金秋上京城急需用钱,他知道胡兰蝶手底有些钱,但一想胡兰擎已答应陪着墨金秋上京,准备出钱出力的,自己再去跟胡兰蝶拿钱出来补贴大哥,便有些过了,因一时忍着不出声。 胡兰蝶看出墨金冬的为难,心下微微不舒服起来,自己大哥都这样出钱出面了,难道墨家还没个知足,还想算计自己的嫁妆银子? 她眼见客人来得多,有些粗鄙的汉子,还偷偷看她,一下更不快,便自行回了房。 阿绯跟进房中,悄声道:“三娘,他们老在咱们跟前说什么钱不够用,要跟人去借什么的,这是想让三娘主动把钱拿出来?” 胡兰蝶脱口道:“我是倒贴的么?” 墨金冬倒是很快知道石大哥给了石氏一张银票,一时松口气,跑到房外,揭帘探头,笑对胡兰蝶道:“三嫂的大哥给了一张银票,三哥上京一些用度也够了。”说着放下帘走了。 胡兰蝶微微皱眉,自己大哥出钱出力,得墨玉喊一声舅舅,到时能比得上墨玉自己亲舅舅?再说了,她亲舅这会自己也难,还愿意送钱过来呢! 外间,石大嫂却是朝石氏道:“明儿什么时辰启程?若赶得及,我们过来送送罢!出一趟远门不容易,若有人相送,热闹些,也不致太过伤感。” 石氏道:“常公公只说了,明儿早上启程,却没有说什么时辰。总归,我们得早些去族长夫人家等着的。” “公公不是住驿站么?”石大嫂悄悄问道:“难道这回住族长家了?” 石氏道:“本是住驿站的,族长盛情,硬是把人接到家中住着,这两日百般招待着,听说把人侍候得舒服。” 皆因常公公是崔承元身边的大太监,族长和族长夫人想着以后墨白萱等人进宫,若得常公公照拂一点,更多机会接近崔承元,因这回自然要下足功夫讨好常公公,送足了礼物。 那一厢,墨金春和卫氏总归也跟墨金秋说妥了,道是明儿会送墨昌平过来,再附上盘缠。 待送走各人,石氏便把石大哥给的银票递给墨金秋,轻声道:“大哥手底里能存下的,可是全拿出来了。” 墨金秋接过,叹息道:“去一趟京城,只怕我们得还几年债。” 石氏安慰墨金秋道:“大哥几个孩子也不大,算下来,总归是要娶亲时才会用钱,也不用急,且慢慢筹够了再还。” 吴氏安人问得石大哥给的银票数目,点头道:“这是解了燃眉之急,若没有这笔钱,咱们还得去借些呢!去一趟京城,你若要打听事儿,身边没有一点钱傍身怎么行?” 说着话,墨金秋却是跟吴氏安人交代一声,去了族长家求见常公公。 常公公见了墨金秋,听得他要送女上京,便点点头道:“玉姐儿还小,你一道送上京也好,省得途中有个什么事,咱家受累。” 墨金秋趁机又道:“另有舅兄和侄子,也愿意陪着我一道送玉姐儿上京,一并费用等,我们是自己出,只求到时和公公一起住官家驿站,出入有照应。” 常公公一听不须自己出费用,自然没有问题,且这些人似乎想巴上来,既然想巴上来,自然有好处给自己,更加不会推拒。 常公公寻思着,吩咐一声道:“要跟着咱家一道上京,路引和覆历等,也须做一份,省得到时有人盘问,费嘴解释。” 墨金秋笑道:“他们却是出过门,早就做好了路引和覆历。就是我,也已补做了一份。” 跟常公公交代完,墨金秋这才告辞回家。 当晚,石氏又带了墨玉一道睡,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便去掌灯,一时摸着墨玉的小脸蛋,很快滴下泪来。 墨玉感觉脸上有湿意,一下惊醒,张眼见石氏在哭,便挣扎着坐起来,靠在石氏怀中道:“阿娘别哭,朕会回来的。” 石氏抬袖擦泪,却越擦越多。 墨玉正想再安慰,突然感觉靠在石氏肚子上的腰一个小小震动,她呆了呆,隔会问道:“是弟弟在动么?” 石氏也感觉到了胎动,不由扶正墨玉,自己伸手去抚摸肚子,摸得肚皮上起了一圈涟漪,这下惊喜起来,说道:“是弟弟在动。” 墨玉见石氏不再哭,也松了口气,奶声奶声道:“弟弟刚才用手指捅我呢!” 石氏关注点一下转移到肚子上,轻轻道:“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还起来捅姐姐腰眼了?” 墨玉学小奶娃口吻道:“阿娘不睡,弟弟也不睡。” 石氏生过一胎,自然知道孕妇大喜大悲或是不睡觉,对胎儿不好,这会只得勉定心神,摸摸墨玉的头道:“睡罢!” 说着话,娘儿俩又躺下了。墨玉秋被吵醒了过来,默默起来吹了灯,又躺到床外侧。隔一会听得墨玉均匀的呼吸声,而石氏呼吸时长时短,便知道石氏还没睡着,一时道:“阿兰,别担心太多,我一定平安送了玉姐儿上京,到时也会平安接了她回来。” 石氏闺名却是石静兰。她这会听得墨金秋的话,不管如何,心中总是安慰了一些。 第二日,天还没亮,墨家诸人便起来了,检查行李,帮墨玉穿衣打扮,吃早饭等,一直忙个不停,至天亮,胡兰擎和墨昌平便来了,等着一道出发。 吴氏安人和石氏不舍得墨玉,一下全哭了,又怕引得墨玉也哭,好容易才抹掉眼泪。 东方却是默不作声,一直跟在墨玉身边,怎么也不离开。 墨玉只得牵起东方的手,轻声安慰道:“东方别担心,朕会回来的。” 东方点点头道:“我知道。” 很快的,墨金春并卫氏,石大哥和石大嫂等送行的人也来了,全围在院子外。 墨金秋看看天已大亮,忙抱了墨玉出门,由得墨金冬等人帮着提行李。 诸人直把墨金秋和墨玉送至族长家门外。 常公公听得墨金秋送了墨玉过来,看看时辰不早了,便也领了侍卫出门,准备启程。 这个时候,东方却是冲向前,拉住墨玉不放,朝一众大人道:“我也要送玉姐儿上京!” 墨金秋吓一跳,想去扯开东方,一时扯不开,便哄道:“很快回来的,东方放手。” “不放!”东方这回很倔,紧紧捏住墨玉的衣袖,仰脸道:“我能干活,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带上我吧!” 墨玉狠心甩东方的手,一下没甩开,再听得他这句话,突然就心酸了,这几日憋着的离别之情,一下翻滚上心头,因红了眼眶,不由自主也朝墨金秋道:“阿爹,让东方一道去!” 墨金秋为难道:“长途跋涉的,多一个娃儿多一份事,且也……” 墨玉未待墨金秋拒绝,一下就转向常公公,脆声道:“公公,让东方一道去!” 常公公对上墨玉的眼神,莫名有一股主子在吩咐他做事的感觉,不由自主就要应下,一时惊觉,心道:咱家中邪了么?居然感觉这小女娃的眼神像先帝。 “公公,让东方一道去!”墨玉再说了一遍。 常公公之前服侍过崔万治,崔万治驾崩后,他便服侍崔承元,在宫中也算资历高,常常接触服侍的,却是主子们,对主子们的眼神,最能意会。现下心惊之余,再听得墨玉重说一遍,他一下居然不敢断然拒绝。 隔一会,常公公方才道:“上马车罢!” 墨玉得了这句话,喜笑颜开,指挥墨金秋道:“阿爹,抱我们上马车!” 常公公是听闻墨玉聪慧,两岁多就能说长句子,现下亲耳听着她说话一长串,又心惊起来,这女娃儿不简单啊! 众人见墨玉两句话下来,常公公固然答应让东方跟着上京城,也惊奇起来。 很快的,墨金秋就抱了墨玉和东方上马车,自己也上去了,又掀车帘和众人告别。 石氏忍着眼泪,上前和墨金秋说几句话,大致意思还是让他照顾好墨玉,又嘱墨玉要知冷知热,自己添衣,说着再吩咐东方道:“临时要走,也不及给你收拾行李了,到时让三叔在途中给你买一套衣裳,另,好生帮眼看着玉姐儿,别……” 常公公骑在马上,眼见他们说个不休,却是不耐烦了,指挥车夫道:“启程!” 车夫一扬鞭,马车就缓缓动起来。 待马车绝尘而去,石氏还站在原地不动,心下空落落的,喃喃念道:“我的玉姐儿……” 墨玉掀车帘向外看着,直到看不见石氏诸人,也有些空落落的,石氏生她养她,在这世,便是她至亲的人之一。若她长大,总归要让至亲的人过上好生活,不须担忧这个担忧那个。 东方能混上马车,和墨玉一道去京城,却是心满意足,安慰墨玉道:“明年就回来了,不要哭!”说着用袖子帮墨玉擦泪。 墨玉惊觉过来:朕哭了? 墨金秋寻帕子给墨玉,一边朝东方道:“你凑什么热闹啊?到时上京,我们忙着,哪得空儿照应你?” 东方信心满满道:“我要陪玉姐儿进宫,不用你们照应。” 墨金秋抚额道:“你以为进宫像进我们家那样容易?” 墨玉用帕子擦完眼泪,心下道:朕都能让东方陪着上京了,难道还不能让东方陪着进宫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36章 常公公对于这趟差使,本来不大情愿的,长途跋涉去接一个小女娃上京,万一小女娃途中哭闹生病等,他要担多少责?没想到事情跟他想的却不同,先是从墨氏族长那儿得了好处,至领了娃儿上京,娃儿自有家人哄着,不须自己费半点心不说,娃儿家人得空还要来哄着他,攀攀关系。 一路上,因为墨玉和东方乖巧,常公公感觉省事之余,又暗暗惊奇。东方五岁多了,又听说是墨家拣来的娃儿,他乖巧懂事不奇怪,奇怪的是,两岁多的小女娃第一次离开母亲出远门,居然不哭不闹,有时候马车停下,众人下来活动,她还把小手负在身后,一副看着自家江山的姿态,站在小山丘上远眺。 常公公六岁进宫,凭着察颜观色和揣摩人心,最后当上崔万治身边的大太监,至崔万治驾崩,本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监也要换一茬人,他又凭着先前的好眼光和好机算,被王太后留下了,当了崔承元身边的大太监。与其说他有运道,还不如说他于某些方面的判断极准。 常公公凭着自己过人的判断力,认定墨玉不同一般小女娃,像这种人,一旦长大,肯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而这个人物,现在才两岁多,将要进宫。 常公公今年才二十五岁,按照常理,他还有三十年以上的日子好活,而这几十年,前一半时间因为有王太后在,应该不难过,但假如王太后过世了,后宫换了女主人呢?假如后宫那个新的女主人,是在自己帮忙下,遂步遂步上位的,结果会如何呢? 自己和后宫新女主人的感情,是从对方两岁多就开始培养起来的,情份得多厚? 常公公身残志不残,进宫后,是变着法儿跟御书房太监拉了关系,认了字儿,并看了不少史书的。他最佩服的人,便是秦朝吕不韦。排除吕不韦的下场,他之前的投资,是多么有眼力价啊! 一路上继续不动声色观察墨玉,常公公便作了决定,要投资在墨玉身上。纵将来墨玉不如他预想那样成了后宫的女主人,那么他所损失的,其实也不大。 墨金秋诸人,却是渐渐察觉到常公公越来越好说话,已达到和颜悦色的地步,因大喜,认为是胡兰擎奉承得好,出手的银票帮了大忙。 最后几日的路程,却是转了水道,开始坐船。船上无聊,常公公便和胡兰擎下棋。 胡兰擎得了这样的机会,差点就和常公公称兄道弟起来。 墨昌平半大小子,混不进大人堆中,只好陪着东方和墨玉抓石子玩,又指指点点一番江上景色。 墨金秋却是心甘情愿给常公公和胡兰擎端茶倒水,服侍着他们。 看看近京城,常公公闲聊时,便趁机打探墨玉出生以后的事。 墨金秋见他对这个有兴趣,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了,又道:“玉姐儿出生前一晚,我阿娘是梦见屋顶上站满了五色鸟,至玉姐儿出生,虽是女娃儿,我阿娘总认为她不同一般娃儿,一直娇养着。说起来也奇怪,玉姐儿早早就会说话,大人说些什么,她也全听得明白。一个院子里住着,大她几岁的堂姐,见了她倒有些怵,但凡她说什么,堂姐们都肯听的,两岁多就当了孩子王。再说东方吧,其实是她喂了一颗糖救活的,因此东方只爱粘着她。” 常公公听墨金秋说得略夸张,但细问一下,又知道有些是属实,一下又坚定了想法。 这天晚上,船上却有一个小娃儿误吞了一只铁介指,卡在喉咙口,大人发现得快,把他倒提了,想要令他吐出铁介指来,他一时吐不出来,叫嚷声惊动了好多人。 常公公等人也过去看热闹,正好看见小娃儿亲眷拿着东西去小娃儿喉咙里勾铁介指,又有亲眷满船问着谁是大夫,也有女亲眷哭着说,再不取出铁介指,待到船靠岸,这个小娃儿铁定没救了。 墨金秋眼见那个小娃儿也就两三岁左右,和墨玉差不多,他忙帮对方满船去问谁是大夫,谁个有法子帮着取出铁介指。 又有人问怎么有铁介指?小娃儿亲眷告诉了,说道是小娃儿在船上玩拣到的,大人见他套在手上玩,也不以为意,没想到他会塞进嘴里了。 墨玉见事态紧急,忙拉住墨金秋道:“找磁铁!” 常公公站在旁边也听到了,他心下一响,这小女娃果然不是常人啊! 墨金秋还回不过神来,说道:“寻大夫要紧,找什么磁铁?” 常公公这个时候插嘴道:“磁铁才能吸出铁介指。” 墨金秋恍然大悟,忙帮忙去问谁个有磁铁。 胡兰擎和墨昌平也帮忙去问了。 常公公站定看一下小娃儿家人的服饰,再听了听他们的口音,判断着对方的身份,当下吩咐两个侍卫道:“赶紧去寻磁铁。” 两个侍卫应了,他们身手敏捷,一会儿功夫就从船长那儿弄来小指大一块磁铁,递给了常公公。 常公公用一个小小纱袋子装了磁铁,用线缚紧了,挤到人群前道:“走开些!”说着过去,见小娃儿被大人倒吊着,一张脸已憋得青紫,不由摇摇头,跟大人道:“咱家有法子,可能救得他,你们撑着他的嘴,令他别动。” 大人见是一个作公公打扮的人,再一听这个话,只纷纷求救。 常公公这才蹲到地下,把纱袋子塞进小娃儿嘴里,用手指捅探了,另一只手捏着纱袋子的线头,像钓鱼那样扯动着。 小娃儿虽已呕过一场了,这会被塞了纱袋子进喉咙,依然呕了一些污物出来。常公公不顾被污物沾了手,又把纱袋子再塞深一些,待听得“卡”一声,便知道成功了,只深吸一口气,右手扯动线头,左手的手指在小娃儿嘴里,伸长了去够纱袋子,慢慢挪出来。 众人屏息看着,待见常公公从小娃儿嘴里扯出纱袋子,纱袋子一头粘着一只小小铁介指时,全吁了一口气,继而掌声雷动,喝彩道:“公公手段高!” 倒提着小娃儿的人估计是小娃儿的父亲,一张脸本已吓得青青白白,待见纱袋子粘着的铁介指,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下,顺势把小娃儿倒过来抱着,给小娃儿拍背顺气,察看小娃儿情况。 小娃儿其它亲眷见小娃儿明显缓过了气,有两个已是跪到常公公身边,实打实叩了头,哽咽道谢道:“这回亏得公公了。” 常公公在宫中得势,常有小太监小宫女跟他叩头,但这回叩头的,瞧着明显是官眷,他难免有些得意,脸上却不显,忙忙去扶对方道:“无须多礼!” 这么一个时候,终于有人寻来一位大夫。大夫给小娃儿诊视后道:“喉咙擦伤了,这几天要静养,不能吃粗硬的东西,也不能大声哭叫,以免坏了嗓子。” 小娃儿父亲问得没有生命危险了,这才缓过气来,把小娃儿交给一位女眷,他也过去跟常公公道了谢,至这会才发现常公公作了公公打扮,一时自行通报姓名道:“在下是到京赴任的陶守余,敢问公公姓名?” 陶守余?常公公一怔,这不是陵王新近提拨的官儿么?听闻此人有才干,陵王特意提他上京就任,倒没想到在船上相遇了。 “好说,咱家是服侍皇上的常思,这趟是给皇上出京办事回来的,没想到会碰上陶大人。”常公公一下生了交结的心思。 以陶守余的性格,对宫中阉人是不会假以辞色的,但常公公刚刚救了他儿子,他无论如何做不出翻脸不认人的事,当下只好再次道谢。 常公公心下很爽,笑道:“你家娃儿刚受了惊吓,你们宜好生安抚,得空再和陶大人坐谈了。”说着过去牵墨玉和东方,一道回了船仓。 待得坐定,常公公探问墨玉道:“你知道磁铁能吸出铁介指?” 墨玉反问常公公道:“公公不知道么?” 常公公见墨玉一派天真无邪,又疑惑起来,难道这娃儿天生聪慧? 墨金秋却是代墨玉答一句道:“玉姐儿在家时,就爱玩破铜烂铁的,磁铁吸铁介指,她自然知道。” 常公公:纵然知道,脑子转这么快,也是异数了。 船渐至码头时,常公公便对胡兰擎和墨金秋道:“船停岸时,自有宫中的人来接,你们不得近前。待玉姐儿在宫中安顿下来,咱家会设法告诉你们的。” 胡兰擎赶紧递上自家亲戚的住址道:“公公,我们到时会住在这个地方,若方便,自可以令人到这个地方寻我们。” 常公公给面子,念一遍地址道:“记下了。” 墨金秋这个时候,倒是拿出宋问竹给白之画的书信,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能否请公公把这封信转交给白画师?” 常公公接过看了看收信人,收进怀中道:“包在咱家身上。” 墨金秋大大松口气,忙塞过去一张小额银票。 常公公一看数目太小,有些看不进眼的,便丢还给墨金秋道:“留着当路费罢!” 这个公公还是有人情味的。墨金秋对常公公的好感又增多了。 船到岸时,常公公要领墨玉下船,墨玉却是紧紧牵着东方,看定常公公道:“公公,东方也要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37章 领头几个侍卫跳上踏板,上船来迎常公公,另有几个侍卫护到常公公和墨玉并东方身后,一扇排开。 墨金秋等人被挤到后面,船上其它人见是宫中侍卫来迎人,也不敢争着下船,纷纷停住脚步。 值这个时候,墨玉不走了,牵着东方定定立在原地,喊道:“公公!” 常公公眼皮一跳,低头看着墨玉。 墨玉仰着小脸,眼睛迎着常公公的视线。 只一对视,常公公就败下阵来,这么一种眼神,实在太像先帝的眼神了,他没法拒绝。 墨玉牵着东方的手紧了紧,如果对方不答应让东方进宫,她就敢在这个时候拒绝进宫,看对方拿什么交差? 常公公莫名就看懂了墨玉眼神的意思,他叹一口气道:“走罢!” 这是答应了?墨玉大喜,和东方对视一眼,伸左手向不远处的墨金秋等人挥了挥,牵着东方随常公公准备下船。 “东方也能进宫?”胡兰擎惊奇道:“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墨昌平接嘴道:“估计常公公是怕玉姐儿哭闹,索性就把东方一道带进宫了。” 墨金秋只看着墨玉小小身影,鼻子酸得不行,恨不得也跟进宫去。 要下踏板时,自有侍卫过来,一人抱起东方,一人抱起墨玉,脚尖一点就下了船,到了岸边。 待常公公也到了岸边,一行人走上堤岸,自有宫中备下的马车来接,常公公便和东方并墨玉坐了马车。 一上马车,东方又和墨玉手牵手,深怕失散似的。 常公公看着两个小娃,有些心塞,自己中邪了么?怎么就拒绝不了墨玉这小女娃儿呢? 墨玉昨晚睡得不好,今儿又一心想带同东方进宫,到这时坐在马车上,却是打起瞌睡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特别可爱。 东方也体贴,一扶她的小腰儿,让她伏在他的膝盖上睡。 看着两个小娃儿抱成团,常公公忆起小时候,自己和妹妹抱在一起的事,突然心软,罢了,两个小娃儿要好,进宫后就设法让他们一起算了。 很快的,马车进了宫门,自有人来抱了墨玉和东方下车,另安置在小青轴车上,拉到一处殿堂前。 墨玉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和东方置身在一个大殿内一张大床上,床边一排嬷嬷正守着他们。 见墨玉和东方醒了,当头一个嬷嬷柔声笑道:“好了,醒了呢!”说着就有人端了粥来喂他们,又哄着道:“吃饱饱了,再去洗个澡,就可以玩了呢!别怕,这里可好玩了。” 另有嬷嬷已是忙忙搬了玩的物事上来,在墨玉和东方跟前摆开,指指点点,说这个要如何玩,那个要如何玩。待见墨玉没有哭,都大大松口气。 见几个嬷嬷扮成两三岁小娃的口吻说话,墨玉很不习惯,问道:“常公公呢?” “常公公呀,去见皇上了,待会就来。”几个嬷嬷对视一眼,这个小娃比上一个好多了,到了陌生地方也不哭闹,度着好侍候的。上一个啊,可把她们折腾死了。 这个时候,常公公却在跟崔承元禀报道:“皇上,已把娃儿带来了,安置在景福宫,景福宫里几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正帮忙照料着。” “来了就好,朕过去瞧瞧!”崔承元抬脚就想出门。 常公公忙拦住道:“皇上且慢,小娃儿现在还睡觉呢,待睡醒了,吃些东西,沐浴了,适应一下,皇上再过去,若不然,会吓着她的。” 崔承元又把脚缩回来,点头道:“也是,妹妹最不经吓的。” 常公公知道,崔承元嘴里的妹妹,其实是指福清公主。 福清公主两岁时,特别乖巧可爱,那时节正值生母王淑妃被软禁,不能看管福清公主,六岁的崔承元便常去看望福清公主,过后再悄悄去见王淑妃,禀报福清公主的日常。又照王淑妃的吩咐,时时在皇帝崔万治跟前提及福清公主如何可爱,如何会说话了云云。 崔万治虽恼着王淑妃,经崔承元一提,也怕有人慢待小公主,间中也会往凤阳阁去看望公主。因此王淑妃被软禁头两个月,小公主却是养得白白胖胖,讨人喜欢。 福清公主情况良好,崔承元往凤阳阁去的次数就少了一些。那一天,他因贪玩,想起有几日没过去看福清公主了,正想过去瞧瞧,又见时辰不早了,怕回自己住的宫殿时,宫门会落锁,犹豫一下就没去。 不想第二日,却传来福清公主生病的消息,他跑去时,福清公主正上吐下泻,情况严重。过了几日,福清公主就病亡了。 崔承元经此一事,大病一场,病好后,经常梦见福清公主,在梦中,他精心照料着福清公主,兄妹情深。此后,他每碰见两岁多至三岁的小女娃,便忍不住想起福清公主。 待得登基,多年积在心中的心事突然爆发,开始物色像福清公主的小娃儿进宫伺养,养成了“宠娃”。有“宠娃”在身边,崔承元便吃得好睡得好,若没有“宠娃”在身边,他脾气就极坏,经常睡不着。 “宠娃”因年数小,多数只要好吃好玩的哄着就行了。王太后眼见太医没法医好崔承元的“宠娃”病,便只当崔承元是在养宠物,索性睁一眼闭一眼了。 上一个宠娃,养至三岁,正好前些日子送出宫,今天接了墨玉进宫,又接上档了,因此崔承元心情极好。 常公公见得崔承元的神色,知道这会最好说话,因又禀了东方的事,说道:“东方小哥儿是墨玉拣到的娃娃,粘着墨玉的。这回去接墨玉进宫,墨玉本不肯来,还是东方一道跟来,她这才愿意来的。现下若拆散他们,怕墨玉哭闹呢!” 崔承元道:“不碍事,便当多养一个娃儿好了。” 常公公一听,松了一口气。 那一头,胡兰擎已领着墨金秋和墨昌平投奔了亲戚家。 胡兰擎投奔这家亲戚,家主姓郑,名安荣,论起来,和胡家是拐着弯的姑表亲。 郑安荣一房族兄在南昌公主府中当长史,凭着族兄的关系,他却在兵部谋了一个小小散职,间中随兵部的人出门一趟,就有一笔额外收入,日子虽不富贵,也尚算过得去。 胡兰擎之前到京城时,便是住在郑安荣家中,也知晓以郑安荣的情况,却是助不了胡家回京的,亏得郑家住的地方还算宽敞,却能当成落脚点。 郑安荣见胡兰擎领着人来投奔他,倒是热情接待了,待听得墨金秋是送女进宫当“宠娃”的,一下更热络了,安慰墨金秋道:“莫担忧,皇上养个宠物都百般金贵着,不要说养‘宠娃’了。一旦进宫,多少人围着转?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的。小病小灾的,太医就日夜守着了。要在自己家养着,请个大夫也只给诊一诊,还指望守一夜呢?且你也不用牵挂多久,一般三岁就放出来了。” 墨金秋听着郑安荣的口吻,对“宠娃”的事是熟知的,少不得问了一个仔细。 郑安荣笑道:“却是我族兄说的,有一回,皇上带了宠娃出宫,往南昌公主府去赴宴,宠娃喝水烫了手,皇上当场就把宠娃的手含在嘴里了,宝贝得不得了。皇上这样宝贝着,你想一想,宠娃过的是什么日子?因此宠娃在宫中养一年,放出宫时,就是一派小公主作风了。” 墨昌平弱弱问道:“皇上养的宠娃,一直养得好好的吗?有没有养死的呢?” 他的话音一落,墨金秋就死死瞪着郑安荣,深怕从他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郑安荣道:“总共养过三个宠娃,全好着呢!上一个宠娃才放出宫,马上定了娃娃亲,还是王家亲眷帮着作媒人的,面子可大了。” 墨金秋一颗心落了地,嘴里却道:“玉姐儿到底年小,就怕……” 胡兰擎打断他的话道:“东方也陪着进宫了,且玉姐儿聪慧,不会有事的。” 墨昌平补一句道:“白画师接了信,也会帮着照料,三叔别担心!” 宫中,常公公已找到白画师,把信递了过去。 白画师一看是宋问竹的笔迹,脸上马上带出笑来,小心翼翼拆了信,展开看起来,待得看完,便问常公公道:“玉姐儿呢?” 常公公道:“在景福宫。” 白画师道:“记得在龙门镇时见了她,她胆儿倒大,并不怯生,这回到了京城,胆儿吓小了没有?” 常公公道:“没小,还是大胆儿。” 白画师一听,笑道:“大胆儿就容易照料了。若是动不动哭闹的,可不好弄。” 常公公道:“度着上一个宠娃,就是一直爱哭闹,皇上才爽快放出宫去的。虽这样,听闻皇上还挂念,命人时不时去看望。玉姐儿乖巧,定然更得宠。” 崔承元却是先召了一个嬷嬷到跟前,问及墨玉的情况。 老嬷嬷兴冲冲报告道:“皇上,这个小娃定然好养。又乖又听话的。我们喂她吃粥,她不哭不闹,张嘴吃了大半碗。待得沐浴时,任我们搓洗,极是配合,还要求洗了香草,说可以祛味。” 崔承元一听墨玉乖巧,就像自己生养了一个乖女儿一般,兴奋极了,搓着手道:“朕这就去瞧瞧她,今晚,朕要亲自哄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花儿呢花儿呢?   ☆、第38章 王太后听得常公公接了宠娃回宫,却是令人召了他过去问话。 王太后当年是王淑妃时,常公公就凭着眼力价,暗中相助一把,至崔万治驾崩,王淑妃母凭子贵,晋为王太后,常公公也就成了崔承元身边的大太监。当然,他同时还是王太后的心腹。 见了王太后,常公公不敢隐瞒,把自己如何到了龙门镇,如何见了墨氏族长等人,如何接了墨玉上京,一一细禀。 王太后听完道:“宋问竹在墨家如何?” 常公公倒是知道,王太后有心抬举墨家,想接墨家姐妹进宫,同时,又想培养宋问竹和墨氏姐妹的师徒感情,以利将来透过墨家姐妹,拉拢宋氏兄妹,间接令宋问松成为自己在陵王府的暗助。 常公公道:“宋先生教导墨氏姐妹,自是游刃有余,师徒感情不错。”说着将自己在族长夫人家见到的说了,又道:“墨氏姐妹中,大姐儿稳重得人心,二姐儿活泼可爱,三姐儿娇憨,个个不错。” 王太后道:“明年再看看,若是宋问竹也认为她们不错,再接进宫中。” 常公公又道:“这次接来的墨玉,也是宋先生弟子。这小墨玉,年纪小,性子极聪慧的。” 王太后一听有些兴趣,问道:“如何聪慧法?” 常公公便说了船上救人一事,道:“亏得她提及磁铁,若不然,忙乱间,我也不及救陶有余儿子一命。” 王太后道:“两岁多的娃儿而已,或是碰巧,未必真懂得什么能救人。” 常公公见王太后这般说,便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王太后倒又嘱道:“嘱咐嬷嬷们小心养着娃儿,别把娃儿养死了就行。” 常公公陪笑道:“嬷嬷们全是有经验的,自然会护着娃儿。就是皇上,养了三个宠娃,也有经验了。” 王太后:是啊,有经验了,比那些阿爹们还有经验…… 崔承元领着人到景福宫门外时,见宫女迎上来行礼,便把手指横在唇上“嘘”一声,示意宫女禁声,让她们原来在干什么就依然干什么去,不要吵闹。 宫女之前也帮着看护过宠娃,知道宠娃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因禁了声,悄悄退回原处。 待进了殿内,数位嬷嬷一眼见得崔承元,正要行礼,也被他一横手指止住了。 墨玉坐在檀木交椅上,小手臂撑在椅的扶手,背部靠在椅背上,坐出了一股霸气,正皱眉看着一位嬷嬷摆弄玩具,只摇头道:“不好玩!”随着她的声音,嬷嬷又赶紧换另一件玩具摆弄给她看。 墨玉听得动静,抬头向外看时,就见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该少年俊眉修眼,朝她看过来时,居然笑出一股“慈祥”的模样。 眼见崔承元长得好看,墨玉暗暗松口气,之后一段日子,只怕要朝夕相处了,若对方长得不好看,只怕自己忍不了太长时间,对方长得好看么,凡事好商量。 东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见崔承元进来,他赶紧去看墨玉,见墨玉坐着不动,他便也坐着不动,手指拨着玩具,小小心思急速转动着。若皇帝要拆散他和玉姐儿,他就求皇帝让他去找白画师,反正白画师是住在宫中,他成了白画师小弟子,也可以住在宫中,随时照应玉姐儿。 崔承元自动忽略了东方,视线全被墨玉吸引住了。 小娃儿两岁出头,乌黑的眼睛扑闪着,小脸蛋粉嘟嘟的,令人见了就想咬一口,现不哭不闹坐在椅上看嬷嬷摆弄玩具,真是特别特别可爱。 殿内各位嬷嬷见崔承元进来,也知道他的毛病,这会心思全在小娃儿身上,是不要她们行礼的,因各各原地福一福,并不打扰崔承元。 崔承元到了墨玉跟前,伸手接过嬷嬷手中的玩具,示意嬷嬷走开,他自己摆弄起玩具给墨玉看,一边问道:“好玩么?” “不好玩!”墨玉看着崔承元手中的小小拨郎鼓,哼道:“幼稚!” “哈哈哈……”崔承元一听这个话,一时没忍住,大笑起来,只又怕自己笑声吓着墨玉,忙忙又止了大笑,转为低笑。 少年人一直颇阴郁,现这么大笑几声,眉眼舒展,倒更好看了。 墨玉见小美男笑得好看,便道:“再笑一下!” “哈哈哈……”崔承元见墨玉一张粉嘟小脸,玉雪可爱,偏说话老气横秋,一下又笑了。 嬷嬷们见崔承元一进来,连着大笑两次,都各各互视一眼,大为惊奇,这位小皇帝,可是极少这样大笑的。 崔承元笑完,放下玩具去握墨玉的小手,只觉握在手心里的小手绵软,柔若无骨,几乎要化在自己掌中了,他心里酥酥的,低声跟墨玉道:“妹妹,哥哥以后都会护着你的。” 这位果然有病啊!墨玉感叹一下。 崔承元笑完,问墨玉道:“你叫什么名字?”虽然知道她名字了,但还是想听听她介绍自己。 墨玉奶声奶声道:“大名墨玉,乳名小朕。” “小震?乳名像男娃儿名字。”崔承元见墨玉有问必答,极好说话,心头大畅。 崔承元心中欢喜,便想跟人分享,一时吩咐内侍道:“宣栖梧和敏光过来。” 内侍应声下去了。 崔栖梧便是陵王爷的大儿子,今年七岁,现在宫中陪读。 虽则崔栖梧和王敏光小着崔承元几岁,但一个是他的堂弟,一个是表弟,总归比别人亲近些,且崔承元还有孩子心性,待崔栖梧和王敏光更与别人不同。 东方见崔承元一直握着墨玉的小手不放,忍不住轻“咳”一声。 崔承元这才注意到东方的存在,转头问道:“你便是玉姐儿拣来的娃儿东方?” 早有嬷嬷示意东方过去行礼,又小小声道:“皇上问话,赶紧回答。” 东方溜下椅子,走到崔承元跟前答道:“禀皇上,我就是东方。”说着瞥一眼崔承元的手,又道:“玉姐儿皮嫩,这样握着,会破皮的。” 崔承元忙松开手,托起墨玉的小手细看,见果然握出几道红印,不由心疼道:“朕粗心,握伤玉姐儿了。” 墨玉理解地点点头道:“下次别这样了。” “哈哈哈……”崔承元又笑了,莫名觉得浑身有了活力,因蹲下从箱子里拣出玩具,一件一件摆弄给墨玉看,兴致勃勃。 很快的,内侍就领着崔栖梧和王敏光来了。 王敏光算是东方和墨玉的熟人,他一进殿先朝崔承元行了礼,接着跟东方和墨玉打招呼,笑吟吟道:“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墨玉看王敏光一眼,视线很快落在崔栖梧身上,眼见崔栖梧年约七八岁,眉眼如水墨画,小小年纪,举止却有一股潇洒劲儿,更兼似乎有点眼熟,不由寻思道:在哪儿见过他呢? 崔栖梧听说墨玉是龙门镇人,今年两岁多,家里是开小酒楼的,进来就打量她,很快认了出来,指着她道:“嗬,这小娃儿我见过的。” “在哪儿见过?”崔承元脱口问出来。 崔栖梧道:“就两年前,我和阿爹出远门,路经龙门镇,阿爹想吃酒酿丸子,特意下马,在一家小酒楼吃饭。等店家做酒酿丸子时,我溜进厨房,正好看见这个小娃躺在洗菜盆里练习翻身,特别可爱。对了,我当时帮她翻了身,她摆着姿势像只白龟,样子逗趣极了。” 崔栖梧一说,墨玉也记了起来,一时心下大喊:嘿,这小子两年前摸过朕的屁股。 “这么说,都是旧识了。”崔承元笑道:“还真有缘份。” 崔栖梧上前看墨玉,报告道:“皇上,她比两年前瘦些,好看些了。两年前,她手臂一节一节全是肉,一张脸肥嘟嘟,还双下巴。” 崔承元听崔栖梧一形容,眼前就出现一只糯米团子来,一时心痒痒看墨玉,很想上前捏一把脸蛋。 墨玉听崔栖梧这样说她,有些羞恼,哼一声道:“小坏蛋!” 崔栖梧看看墨玉,想起两年前自己和父亲在龙门镇见到墨玉时,还讨论过,认为墨玉像了妹妹,谁知道父子回到京,妹妹已病亡,再不复相见。这两年,母亲心伤,和父亲不和,也不给自己再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崔栖梧年纪极小时,就和崔万化在外颠簸了一阵,颇见识过世面,算是早熟聪慧。现见着墨玉,想及往事,便和崔承元道:“皇上,我家妹妹也是……” 崔承元看着他,眼神阴沉了一下。 崔栖梧轻轻道:“我能和皇上一道,抚养这小娃儿么?”说着指指墨玉。 王敏光也不知道想什么,跟着道:“皇上,我能跟你们一道抚养这个小娃娃么?” 墨玉听得他们的话,不由愣了愣,凑什么热闹嘛?居然想联手抚养朕! 崔承元阴转晴,“哈哈”笑道:“怎么,瞧见朕的宠娃乖巧,你们也想养?” 东方听得他们讨论,却是急了,拦到墨玉跟前道:“你们不能欺负玉姐儿。” 崔栖梧一把拨开东方道:“我们是要抚养她,不是欺负她。” 王敏光又提议道:“我们连东方一起抚养吧!让他们两个喊我们阿爹。” 墨玉一头黑线,只觉心口有一万头马在奔过,每一只都很生猛。心下道:让朕喊他们三个小娃阿爹,亏他们想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贡茶今天生日,晚上要轻松一下,所以只有这一更,明天见!   ☆、第39章 崔承元和墨玉只相处了这么一会,却是感觉墨玉聪慧又乖巧,不同他之前养过那三个小娃,心下爱得不行,听见崔栖梧和王敏光想要和他一道抚养墨玉,便大大不愿意,指指东方道:“你们两个抚养他,朕抚养小震。” 崔栖梧和王敏光不敢违崔承元,忙应了,又道:“反正东方和小震是放在一起的,也相当于我们一起抚养他们了。” 王敏光很兴奋,马上朝东方道:“来,喊小爹!” 东方仰起小胸脯,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壮一些,嘴里道:“你才大我两岁,怎么能当爹呢?” 王敏光一伸手就摸摸东方的头,笑嘻嘻道:“怎么不能?皇上都准了。” 崔栖梧见东方长得好看,莫名有点好感,也上前道:“快喊小爹!” 东方一下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理也不理。 王敏光和崔栖梧马上转身对着崔承元,问道:“皇上,养小娃时,小娃不听话,怎么教导?” 崔承元摆手道:“别问朕这样难的问题。朕养的,一直是听话的两岁多小娃,不用教导,只要好好哄着就行。” 王敏光道:“我不听话时,我阿爹是开打的。”说着瞄一眼东方的小屁股,嘿,如果动手,不知道能不能打得他听话? 崔栖梧托下巴道:“咱们要做讲道理的小爹,不能打小娃儿。” 崔承元见墨玉端坐着,有些闷闷的样子,便道:“小震,朕带你出去走走!”说着上前想抱墨玉。 墨玉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崔承元的手道:“朕,嗯,小朕会自己走!”说着溜下椅子,昂首阔步向外走。 大夏国这座皇宫,格局和墨国的皇宫差不多,她到了这儿,很有一股熟悉感,正想出去走走呢! 崔承元见着墨玉这样的走路姿态,心下更是喜欢,朕的宠娃,果然不同凡响,走路也有风范呢! 他想着,已是追上去牵住墨玉的小手,柔声道:“小震,小心门槛!” 众内侍和嬷嬷见惯了崔承元百般宠溺宠娃,对此场景并不惊奇。 东方见墨玉往外走,他也忙追上了,伸手去牵墨玉左手。 崔栖梧和王敏光当然也跟了上去,护在两个小娃身后。 一众嬷嬷和内侍,随之也呼啦呼啦跟上去。 墨玉出了景福宫,脚步不由自主朝长乐宫方向走。前世,她是女皇时,母后却是住在长乐宫的。现下长乐宫的女主人,当然是王太后,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长乐宫瞧瞧。 崔承元见墨玉信步向前走,便问她道:“妹妹想去哪儿?” “随便走走。”墨玉一边答话,一边循着记忆的方向走,果然就绕到一处暖阁前。 墨玉有些感叹:当时墨国兴建皇宫时,是以大夏国皇宫图样作参照的,果然如自己所料,这处也有一间暖阁。只墨国时,暖阁内住的是自己的奶娘,现这处暖阁,住的会是谁呢? 似乎是为了让她知道暖阁内住的是谁,待他们一行人到了暖阁前,暖阁的门一推,出来一个嬷嬷和两个小宫女。 嬷嬷和小宫女见着崔承元牵着墨玉过来,忙上来行礼,福下去道:“见过皇上!” “免了!”崔承元摆摆手,又问嬷嬷道:“金嬷嬷,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金夫人答道:“正要往长乐宫呢!对了,这位就是玉姐儿?”她后面这句话,却是问跟在崔承元身后一个嬷嬷的。 那位嬷嬷见是王太后身边得宠的金夫人问话,忙忙答了一声道:“正是玉姐儿。” 墨玉听着崔承元喊对方金嬷嬷,再瞧见身后嬷嬷对金夫人的态度,很快推断,这一位,定然是族长夫人的妹妹了。 果然,金夫人一听小娃儿是墨玉,马上朝崔承元道:“皇上,玉姐儿是我姐姐认下的干孙女,论起来,她要喊我一声姨婆的。” 墨玉听得金夫人的话,知道她现下当众向崔承元承认关系,是想过了明路,以便和自己相认。 墨玉趁着机会,已是朝金夫人喊道:“姨婆!” “哎!”金夫人之前已接了信,知道常公公会在今日领着墨玉进宫,她作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待崔承元和各位嬷嬷哄不转墨玉时,她再以姨婆的身份去哄转,没想到一见面,墨玉却不哭不闹,还乖巧喊她姨婆。 东方也赶紧跟着墨玉喊了一声道:“姨婆!” 金夫人忙也应了,同样有些讶异东方的俊秀好看。一行四个男孩儿,崔承元尊贵,且长眉清眼,自是引人注目,崔栖梧气质潇洒,王敏光行动恣意,同样引人注目,东方杂在他们中间,居然一点不逊色,颇让人意外。 墨玉:好了,现下有白画师和金夫人护着,朕的东方应该不会被人欺负的。 金夫人也生了心事,墨氏姐妹肯定要进宫的,如果墨玉这个宠娃当得久些,没准还能帮墨氏姐妹博得皇上的好感呢! 不知不觉间,众人便随着墨玉的脚步,来至长乐宫外。 金夫人停下脚步等着崔承元,笑道:“太后娘娘这当下,正得空儿。” 崔承元心情好,点头道:“朕都来至长乐宫外了,自然要进去向母后请安。”说着牵了墨玉的手进殿。 王太后正和常公公说话,听闻崔承元来了,便摆手朝常公公道:“你回避罢,省得被皇上看见你私下过来长乐宫,过后心生嫌隙。” 常公公应了,熟门熟路往屏风后一站,隐藏了身子。 很快了,崔承元就领着墨玉等人进来了。 墨玉待崔承元等人行礼时,她悄悄溜一眼王太后,见王太后保养得当,瞧着年轻貌美,却像是崔承元的姐姐,心下寻思:后世看野史时,野史却是编过王太后和陵王爷的风流韵事,说王太后为了维护儿子的皇位,不惜以太后之尊,委身陵王爷云云。现下瞧着,太后这样美貌,陵王爷正当年富力强,朝中形势又微妙,两人有暧昧,一点不出奇。 王太后见墨玉不行礼,她也不奇怪,以前崔承元养的宠娃,非但不行礼,一进长乐宫还爱嚎叫呢!不过也是,养的宠物行不行礼,有什么关系呢? 崔承元这次想法却不同,自己这回养的宠娃,跟以前养的不同呀!这一个,只要好好教导,定然让人括目相看。他想着,已是俯头教导道:“小震,见了大人要行礼,像这样。”说着示范起动作和语言。 墨玉很给崔承元面子,学着他的动作,朝王太后行礼道:“小朕拜见太后娘娘。” “不是叫墨玉吗,怎么自称小震?”王太后随口问了一句,同时惊奇墨玉能说这样长的句子,心下又闪过常公公适才夸墨玉的话,脸色一下和缓许多。 “母后,她乳母小震。”崔承元代墨玉答了。 王太后点点头,正待说什么,扫了跟前一众小娃,眼睛突然定在东方脸上,眼神一变,指着东方脱口问道:“小娃儿是谁?” 东方自己禀话道:“禀太后娘娘,我叫东方。” “姓名!”王太后简洁一句,眉尾微锁。 东方便道:“复姓东方,名顾。” “多少岁?” “五岁出头。” 王太后突然现出倦意来,摆手道:“好了,都下去罢!” 崔承元便领着一众小娃告辞走了。 金夫人忙送崔承元等人出去。 王太后待他们一走,脸色一拉,冲屏风后道:“出来!” 常公公忙出来,因见王太后脸色不对,不由问道:“太后娘娘,有什么不对么?” 王太后抚着心口,喘出一口气道:“赶紧查查东方的来历,他太像一个人了,虽然那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封地不敢上京,但……” 常公公一听,稍一推断,便失声道:“太后娘娘是说永安王?” 永安王便是崔万治一母同胞的弟弟崔万年。当年最得老皇帝宠爱,人皆以为他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白之画一家子便是崔万年的拥护者。 王太后冷然道:“可不就是他么?两年前,哀家召他进京,他推病不敢进。哀家便命人抱他儿子进京,谁知道半途上,却有人劫了他儿子走,之后一直寻不着他儿子的下落,现下这个东方,年纪和相貌实在叫人起疑。” 顿一顿,王太后又道:“东方若真是永安王儿子,他这一进宫,便是人质。永安王只能安安份份了。” 却说东方出了长乐宫,心下有些打颤,和墨玉交头接耳道:“小朕,我感觉太后娘娘瞧我的眼神,大大不善。” “别怕!”墨玉赶紧安慰他道:“咱们没事儿不来这边了。” 东方又耳语道:“我不是怕,是惊。” “喂喂,小娃儿说什么悄悄话?告诉小爹一声好吗?”王敏光凑近,俯低了头。 墨玉一伸手,按在王敏光脸上,把他一推,同时朝崔承元告黑状道:“皇上,他欺负我们!” 小宠娃告状,总归要给她出头。崔承元一下捉住王敏光衣领,把他提离地面,训道:“敢欺负朕的妹妹,胆子太肥。” 王敏光分辩道:“我没有。” 崔承元把王敏光一掼,皇帝的威严出来了,哼道:“小震说你有,你就有,还敢驳?”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过点了~   ☆、第40章 王敏光马上闭紧了嘴,再也不敢驳了。崔承元这才满意了,喝道:“站后一些,不许吓小震。” 崔栖梧过来扶起王敏光,揽住他的肩膀退到后边,耳语道:“东方孩儿有小震罩着,我们两个小爹暂时只能当摆设了。” 回到景福宫,崔承元亲自端水喂墨玉,小心殷勤。 墨玉很习惯这样的侍候,惬意极了。 之前崔承元养宠娃,亲自喂水把尿什么的,那时宠娃完全是一副宠物的模样,任主人戏弄,现下墨玉被侍候时,摆出的,却是一副主人的态度。崔承元虽感觉有些不对,但因为墨玉太可爱,他也没多想。 墨玉劳累了一天,观察皇宫格局又费了心神,当下却是困倦起来,倚坐在椅子上,渐渐眼皮沉重,再也睁不开。 崔承元见她打瞌睡,忙示意一众人放轻动作和声音,他上前抱起墨玉,抱在怀内轻轻摇晃,待墨玉熟睡之后,这才把她抱到床上,轻手轻脚放下,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墨玉。 崔栖梧和王敏光并东方看着崔承元的动作,心下皆默默道:瞧着,皇上真是一个合格的小爹! 墨玉一夜好睡,第二日一早,却被江嬷嬷喊醒了。 江嬷嬷抱起墨玉,一边拍她的背,一边轻声道:“玉姐儿,醒醒了!” 墨玉虽困得不行,听得喊声,还是勉强睁开眼睛,一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又迅速闭上眼睛,待听得江嬷嬷再次呼喊,意识渐醒,慢慢回忆起自己身在大夏国皇宫中,只得再次睁开眼睛,问道:“何事?” 江嬷嬷见墨玉不蹬腿不耍无赖非要继续睡觉,而是问她何事,一下也讶异了,怔一下才答道:“皇上召玉姐儿上朝。” 啥,当宠娃原来还要陪着上早朝,长见识了。墨玉想及自己前世每碰这个时间点便会自动醒来,准备着上早朝,唏嘘一下,也就任由江嬷嬷摆弄了。 江嬷嬷很快给墨玉洗了脸,软布擦了牙,抱去解手,再喂了瘦肉粥,换上新衣,收拾停当方才吁口气。 很快的,常公公进来了,轻声道:“皇上等着呢!”说着牵了墨玉就走。 出了走廊,很快有一顶暖轿抬上前,常公公抱了墨玉进轿,一边嘱道:“朝上各位大人吵得皇上头痛,因想见你,你到了,不吵不闹,安静陪皇上坐着就行了。” 常公公是认为墨玉听得懂他话里意思的,因又补充道:“皇上每碰心烦,脾气就上来了,若身边有宠娃陪着,却能冷静下来。” 什么事令大臣们吵个不休,吵得崔承元头痛呢?墨玉推测着,一边牵挂东方,掀轿帘向外看一眼。 常公公是成了精的,马上知道她的牵挂,说道:“嬷嬷们不敢怠慢东方的,放心罢!” 很快到了朝议殿门外,常公公下了暖轿,抱出墨玉,直达殿内,把她送至崔承元身边。 崔承元伸手来接墨玉,待要抱在膝上,见墨玉不肯坐他膝上,便把她放置在旁边,和自己同坐在大椅上。崔承元还是半大孩子,墨玉又是小娃儿,并不是很占座位,两人并排坐在大椅上,大椅还显得宽大,并不挤。 大臣们吵得正厉害,突然见常公公抱了一个两岁出头的小女娃出来,送至崔承元身边,突然就安静下来。 崔承元养了三个宠娃,每当大臣吵得厉害时,就会令常公公抱了宠娃上殿,那时宠娃一哭一闹,大臣们在诡异的气氛中,就会安静下来,等着退朝。至第二日,大臣们便不再吵,等着王太后一声决断,各各附议完事。 现见常公公抱了宠娃上朝,各大臣安静下来,只等着宠娃一哭好退朝,谁知道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哭声,倒是听见脆脆一声道:“怎么不吵了?” 崔承元一眼见得墨玉坐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姿态,一点儿不怵生人,还询问一句,头痛突然消失了,也跟着问大臣道:“怎么不吵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会儿,便有一个文臣上前禀道:“臣建议,请皇上将南昌公主嫁与匈奴王冒顿,再附送一份丰厚嫁妆,冒顿听闻能娶得公主为妻,又能得到财物,必然退兵,与我国缔结盟约。” “鼠胆无能之辈,只知求和。”另一个武将上前喝斥文臣,粗眉扬起,声音似咆哮,吼道:“若送公主和亲,我大夏国岂不是颜面尽失?” 他说着,朝向崔承元道:“皇上,臣愿带兵退敌,杀冒顿一个溃不成军。” 他话音一落,文臣道:“皇上,去年至今年,天灾不断,国库空虚,司马将军又和蕃国正在绞战,胜负未分,若这个时候又和匈奴王硬碰硬,兵力财力怕接应不上。且纵然退敌,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不利国计民生。” 武将又吼了起来,大意是说文臣怕死不敢战,没胆鬼。另有文臣加入战团,却有赞成战的,也有不赞成战的,吵得一团热闹。 墨玉听了半晌,便听明白了事情因由。今年初,领近的蕃国领兵入侵大夏国,王太后和崔成化在朝议后,派大将军司马鸿出战蕃国,值司马鸿和蕃国大将绞战期间,北边的匈奴国大将却是领兵骚扰大夏国边镜,意图入侵。 一些朝臣认为匈奴国兵力比蕃国还要强大,这个时候宜和不宜战,以免两败俱伤。 留在朝中的另一位将军纪飞却想趁这个时候领兵出战,扬名立万,成就功业,因反对和匈奴国议和。 墨玉忆及历史,那时节,因文臣贺巡建议送南昌公主去和亲,南昌公主听得消息,连夜到王家,和王太后的弟弟王时中一番密谈,第二日,王时中就求见了王太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太后为保下南昌公主,便不同意送南昌公主去和亲。 不愿和亲,便只有一战,于是,纪飞领兵出战匈奴。天不如人愿,纪飞战败了,危急之际,大夏国只好求和。这个时候,匈奴国要求大夏国割地赔款,每年送美女财帛若干,大夏国逼于无奈,只好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正是从这一次开始,大夏国开始走下坡路,崔承元在内忧外患中病亡了,紧接着登位的,却是王太后的侄子王敏光。王敏光一登位,内战便开始了,此后两百年,战乱不休,至最后亡国。 也正是崔承元生病期间,皇后诬陷墨姓宫妃诅咒皇帝,致皇帝生病,于是,墨家一族尽亡。 墨玉忆至此事,看向还在上蹿下跳的武将纪飞,趁着下面人声吵杂,用手肘碰碰崔承元道:“这人是耍猴戏的么?” 崔承元正心烦,听着这话,一下失笑了,低语道:“他是将军纪飞。” “原来将军是耍猴戏的。”墨玉恍然大悟道:“他跳来跳去的,还真好看。” 崔承元对纪飞本来没好感,听得墨玉的话,再看纪飞,果然发现纪飞动作像耍猴的,他再侧耳听帘后动静,没有听到王太后的说话声,也知道王太后对于是否出战匈奴有些犹豫,一时就拿起面前几上一个纸镇“啪”一声扔下,候着众人被纸镇声咱一跳,静了一静时,开口道:“陵王对此事有何意见?” 崔成化被点名,便出列道:“此事不能草率,还得从长计议。” 纪飞不甘心,嚷道:“陵王此言差矣,匈奴兵已到了边境,国家危在旦夕,岂能容得从长计议?” 崔成化冷冷道:“匈奴兵强,你能打得过么?若是打不过,后果能负得起么?” 纪飞道:“只要给我十万兵,我便能打得过。” 崔成化瞪着纪飞,晒然一笑道:“就是司马将军,面对匈奴兵,只怕也不敢如你这样夸口。” 纪飞一噎,随之道:“陵王小看人。” 王太后在帘后见得崔成化和纪飞吵了起来,终于开口道:“此事明儿再议,退朝!” 墨玉被送回景福宫时,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后见东方坐在身边,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东方道:“晌午了。” 嬷嬷们听得墨玉的声音,忙上来侍候。 墨玉转着心思,回忆早上朝议的事,心下知道,若能阻止纪飞出战,或能改写大夏朝历史,间接保住墨家一族。 早间看情形,崔成化是不赞成纪飞出战的,那么后来,纪飞怎么又出战了呢? 墨玉使劲回想看过的历史,想着想着,脸色不由一变,这个期间,崔成化好像病亡了,朝政全落在王家一族手中,而王家一族是支持纪飞的。 但是,崔成化现下年轻力壮,一点病状也没有,怎么会突然病亡的? 那一头,朝议后,有关文臣贺巡提议送南昌公主和亲的消息,很快传到南昌公主耳中,南昌公主当场摔了杯子,开骂道:“贺巡,本公主与你誓不两立。” 贺巡今年二十五岁,才华横溢,却是京城少女爱慕的对象,南昌公主也暗暗心仪,本打算求了王太后作主,招贺巡为驸马的,不想今日居然听到贺巡“出卖”她的消息。 贺巡回到家中,却是长吁短叹,自语道:“文不愿送皇女和亲,武打不过匈奴,至最后,国土沦丧,皇女变成亡国女,那时懊悔,还有何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第41章 南昌公主在兄弟姐妹们中排行最小,当时颇得老皇帝宠爱,至老皇帝驾崩,崔万治继位后,长兄如父,也颇宠爱这位小妹。 南昌公主虽娇纵,府中却有一两位能干有远见的幕僚指点她,让她暗中相助有子的王淑妃。 待崔万治驾崩,崔承元继位,王淑妃晋位为王太后,自然厚待南昌公主。 以南昌公主的角度来看,她除了是尊贵的公主之外,还有恩于王太后和崔承元,这么样的身份地位,固然有人敢提出送她去和亲,那人是不想活了。 南昌公主气恼片刻,忙召两位幕僚并长史郑安贤商议事情。 长史郑安贤,便是胡兰擎领墨金秋并墨昌平投奔的郑安荣那位族兄。 两位幕僚并郑安贤也知道了贺巡提议让南昌公主和亲的事,一时义愤填膺,纷纷痛骂贺巡。 南昌公主待他们骂完,却是道:“如今纪飞请战,但是二哥言语间却不支持纪飞,万一他支持了贺巡……” 南昌公主和先帝崔万治一母同胞,和崔万化却是异母兄妹,崔万化和这个异母妹妹感情一般。现如今崔万化协助崔承元理政,他的意见举足轻重。若他真的赞成贺巡的意见,则南昌公主和亲之事,没准真会提到议程上。 南昌公主恼怒之下杂着不安,掼下杯子道:“你们倒是想个法子,令得二哥支持纪飞才行。” 两位幕僚颇有识见,皆是知道,当下司马鸿和蕃国的战争还没结束,若纪飞再和匈奴对战,很容易就耗尽国力。倒是贺巡提出的和亲之议,是可行之法。但他们既然食公主之禄,自然要担公主之忧,保住公主才是。 两位幕僚道:“当下之急,须得争取文臣的支持。” 如今朝中文臣,也分四派,一派是以崔万化马首是瞻的附和派,一派是贺巡为首的务实派,一派是王家人为首的权贵派,另一派是和稀泥派。和稀泥派不敢明着赞成战,也不敢明着赞成和,一旦其它三派争论,他们就只说些掷地有金石声的大话,说道大夏国向来强盛,何惧匈奴?至于退敌之策,一字不提。 现下若能争得王家一派并和稀泥派的支持,南昌公主或者不须去和亲。 郑安贤斟酌言词道:“如今形势如此,公主殿下须得亲去见王时中一面,晓以利害,一旦公主和亲,陵王作为皇叔,手中紧攥兵权,王家将来未必能讨得好处。只有纪飞出战,分走陵王手中兵力,陵王势弱,王家才可能压制住陵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南昌公主听着此话,思虑片刻道:“本公主今晚就去见王时中一面。” 按照大夏朝惯例,一旦新帝登位,若新帝年小,便会重用舅家一众人,让舅家成为朝中新贵,若是新帝已立后,便会重用皇后兄弟,令皇后一族成为新贵。如今崔承元年纪不大,朝政大半决于王太后之手,王太后自然要启用娘家兄弟。王时中是王太后一母同胞弟弟,在朝中地位炙手可热,只他万万想不到,崔万化却暗中蓄有兵力,一到京城就控制住朝堂,若不是王太后以柔制刚,崔承元这个皇位能否坐稳也是未知数。致如今,王时中倒要让崔万化三分,因时时不忿。 当晚,他听得南昌公主来了,忙忙亲迎出去,把人迎进书房中。 南昌公主进了书房,落了座,也不虚套,直接道:“王太保,贺巡提议让本公主和亲一事,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王时中亲给南昌公主斟了茶,笑道:“公主殿下此来,难道不是自己有什么想法么?”嘿,又不要让王家女去和亲,我能有什么看法? 南昌公主冷然一笑道:“所以,王太保事事输了陵王一筹。” 王时中脸色一变道:“公主殿上此来,是特意来讽刺我的?” 南昌公主俯前身子,低声道:“不,是来提醒你的。一旦和亲之事提上议程,到时不管是否让本公主去和亲,陵王都誓必联结了贺巡一伙,他手中有兵,再得文臣支持,恐怕不久就会将王家挤出朝堂。” 王时中智计虽不如崔万化,到底也坐了两年高位,自晓得分析一些局势,他一听南昌公主的话,细细一想,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一时沉吟道:“依公主殿下所见,我必须支持纪飞出兵了?” 南昌公主道:“自然。朝堂一旦决定出战匈奴,自然要征兵,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再向陵王借兵,陵王逼于形势,肯定得借,这一借,有去无回。那时陵王兵力减弱,你再争取纪飞向着王家,待得纪飞得胜归来,王家自然能压过陵王。” 王时中站起来踱步,隔一会道:“万一纪飞战败呢?” 南昌公主为了避免自己去和亲,一门心思要劝服王时中,当下道:“纪飞败了,你也没什么损失。有损失的,照样是陵王。” 王时中权衡利失,道:“要不要出战,最后作决断的,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可是王太保亲姐姐,王太保难道没有法子劝服她?”南昌公主也站起来,逼近王时中道:“王太保不为自己着想,也为王家一族着想,为敏光着想。现敏光和栖梧一道,谁个不是先捧着栖梧?也只有王太保强过陵王那一天,别人才会先捧着敏光。” 王时中其实早心动了,只他还要装模作样一番,表示自己凡事先公后私。 南昌公主又说一番话,眼见王时中露出意动的神情,方才告辞回去。 第二日早朝,贺巡和纪飞再争论时,王时中就适时站出来,开始支持纪飞,言道:“公主可是皇上的嫡亲姑姑,一旦和亲,匈奴王冒顿岂不成了皇上的姑父?匈奴国岂不成了大夏国的长辈国?若这样,大夏国在诸国之事,岂不是颜面尽失?” 一涉及颜面问题,一些老臣马上出来附和,说道大夏国礼义之邦,怎能认匈奴国为姑父?他们纷纷慷慨激昂,抬高大夏国的颜面,贬低匈奴国的地位。 王时中待他们激昂完,就拱手道:“果然国难时,方才显出各位忠臣之心。” “忠臣”们当下又纷纷表态,表示支持纪飞出战,扫平匈奴国。 王太后坐在帘后听他们又吵个不休,便扬声问崔万化道:“陵王有何高见?” 崔万化待众人静得一静,便道:“我不赞成出战。” 王时中逮着机会,马上道:“陵王手中有兵,本应支持出战才是,因何反对呢?” 崔万化道:“若能一举歼敌,退匈奴,自然须得出兵,明知战胜机率不大,偏要出兵,却不是明智之举。现下和议,商榷余地极大,若是战败再和议,再无我们说话的余地了。” “陵王这是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没战呢,就已经言败了。”纪飞声如雷,吼道:“陵王太小看某了。不如陵王和某立下军令状如何?若某战败,割头赔罪。” 崔万化晒然一笑道:“若战败,割你的头又有何用?” 纪飞一噎,又有话争论。 眼见朝堂再度争得不可开交,王太后也有些头痛了,开腔道:“此事明儿再议,退朝!” 一退了朝,王时中忙去见王太后,自有一番话说,又劝王太后让纪飞出战。 王太后毕竟是妇道人家,骨子里厌战,愿意和平,闻言道:“且待哀家再想想。” 王时中劝不服王太后,只好先行告辞出宫。 王太后正为朝事烦恼,常公公却查得东方身份,悄悄来禀报道:“太后娘娘,东方果然是永安王儿子崔东易。据密探飞鸽传书说,两年前,太后娘娘令人抱走东方,永安王暗地里派人一路跟踪,想要抢回东方,沿路两派人马激战,安王那边一个侍卫抱了东方藏在一车商旅马车下,随马车至龙门镇,因见有一人追至,便把东方藏在一片草丛下,自己引开那人。追的人并安王侍卫,第二日齐齐落了海,双方也就齐齐失了东方信息。这两年,永安王也一直在追寻东方消息。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东方又落到太后娘娘手中了。” 王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这一回,永安王不安份也难。” 正说着,却有小内侍在帘外禀道:“太后娘娘,陵王求见!” 常公公一听陵王求见,他忙先告退下去了。 一会儿,崔万化就进去见王太后。 王太后只一挥手,几个内侍就退到了门外,退至几步远方才站定。 崔万化和王太后举杯喝茶,搁了茶杯,各自沉默一会,还是崔万化先开口道:“阿瑶,莫让纪飞出战,万一败了,无法收拾局面。” 王太后原名王瑶。她听着崔万化喊她闺名,前尘往事突然涌上心头,为了掩饰情绪,只低垂了眼眸,涩声道:“我以为,你心中,只记得朝堂的事,早忘记我闺名呢!” 这当下,崔承元换了便服,遣开内侍,不让他们跟着,他自己牵着墨玉散步,一直散到长乐宫附近,远远见得长乐宫前站了一排内侍,眼神不由阴郁起来,低语道:“看来,朕那位好叔父,和朕的母后正在独处。” 墨玉:咳,太后和陵王在幽会么?如果崔承元进去捉奸,朕要不要跟进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42章 当年,崔万化是在崔万治家宴的席上和王瑶偶然照面的。王瑶貌美聪慧,虽是庶女,心比天高,忖度着姐姐能嫁得大皇子,她没准也能嫁得皇室中人,因一见崔万化,自然使出一些引人注意的手段。 崔万化那时节却是知晓,若能得王家支持,封太子的可能性更大,因也有心和王瑶周旋,暗抛秋波。 崔万治也不知道是看出崔万化的心思,还是确实喜欢王瑶,没多久,就求得老皇帝旨意,纳了王瑶为侧妃。 待得崔万治驾崩,崔万化回京奔丧时,王瑶便用了温柔手段,令得崔万化甘心听命,协助崔承元理着朝政。 论年纪,王瑶也才三十岁,和崔万化接触一段时间下来,不觉动了真情,越来越痴缠,时不时召崔万化进宫。 那头,崔万化的王妃陆氏已是生了疑心,开始试探崔万化。崔万化有所察觉,进宫次数方才少了一些。 当下崔万化见王太后转移话题,不说朝堂的事,只说些儿女私事,不由心焦,硬把话题拉了回来道:“纪飞出战之事不可行,还请三思。” 王太后这才道:“哀家自然也想议和,但南昌公主毕竟是皇上嫡亲姑姑,身份和辈份在哪儿,若送了她去和亲,实在太伤颜面,也怕她想不开。若不送她和亲,又怕匈奴人轻易不肯退兵。” 现时皇室中适婚的公主,也只剩下南昌公主而已,余者不是已婚,便是年纪极小的,实在不适合。若当下挑出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去和亲,又恐匈奴王感觉受到慢待,更为不满。 崔万化想得半晌,道:“如今之计,便是挑出至为美貌的宗室女,先封了公主,再叫画师画了新封的公主并南昌公主画像,自然,南昌公主画像,却要不小心溅一些墨点,令其脸上有痣或是生了斑块,之后,再把两幅画像送至匈奴王手中,言道愿意送一公主和亲,请匈奴王挑一位。同是公主,虽则南昌公主更尊贵一些,但匈奴王为人好色,总归会挑一位漂亮的。” 王太后听到此处,眼睛一亮,觑崔万化道:“陵王好心思。” 崔万化见说通了王太后,一时松了口气。 两人又说一会儿话,崔万化方才告辞出来。 他一出长乐宫,就有内侍来请,说道:“王爷,皇上请您到养心殿说话。” 这会,崔承元却是牵着墨玉进了养心殿,令内侍摆了酒菜,他自己执壶,作出要斟酒的姿态,眼神满是恨意。 小皇帝想做什么呢?墨玉看着崔承元的举动,略一思索,心下突然一惊,他该不会想毒杀崔万化吧? 若崔万化突然死了,议和之事定然了了,到时王家人全面掌权,肯定会命纪飞出战,趁机谋取最大利益。 朕不能让崔万化死!墨玉小手指在椅背上敲动。 很快的,内侍就进来禀报道:“皇上,陵王来了!” “快请!”崔承元深吸一口气,眼神澄清起来,脸色平静,似乎适才那股恨意是墨玉的错觉。 崔万化进来后,依崔承元邀请,坐到酒桌对面上。他一眼扫了坐在旁边椅子上玩耍的墨玉,也不以为意。 崔承元作出一副请教朝中形势的姿态,和崔万化谈起朝事,叹息道:“朕也和皇叔一样虑着匈奴势猛之事,如今确然宜和不宜战。” 崔万化见崔承元有见解,心下大慰,皇上虽年小,能看清形势,大夏国便有救了。 崔承元说着话,便提了酒壶给崔万化斟酒,劝道:“皇叔喝一杯!” 崔万化正要举杯,却听得墨玉猛然“咳”了一声,他不由停一停,看向墨玉道:“莫非你想喝?” 墨玉一下溜下椅子,迈着小短腿靠近崔万化身边,看定他道:“不要喝,喝了会死!”朕还是小娃儿,这杯酒有毒朕便救了陵王一命,没毒的话,他们自然当朕小娃儿乱说的。至于崔承元,度着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毒杀朕这个宠娃。 崔万化和崔承元同时一怔,紧接着,脸上同时变色。 崔承元已是喝斥墨玉道:“小娃儿别乱说。” 崔万化已是恢复了镇定,搁下酒杯,站起来道:“天也不早了,臣先告退。” 待崔万化一走,崔承元提起墨玉放到椅子上,用手掐在她脖子上道:“真想掐死你呀!” 墨玉一脸无辜地看着崔承元,指着他的手道:“不要掐,掐了会死!” 崔承元手掌一松,喃喃自语道:“小娃儿学语,朕怎么当她真晓得……,罢,也是陵王命不该绝。待朕亲政,总要跟他清算这一笔帐。” 墨玉暗暗吁口气:好么,还真救了陵王一命,希望陵王能成功扭转朝堂形势,跟匈奴议和。 崔承元想着崔万化适才那脸色,莫名也觉得解了一点恨,因收拾一下,牵着墨玉回了景福宫。 东方正指挥嬷嬷们给他置笔墨,想临字帖,眼见崔承元和墨玉回来了,忙又跳下椅子去牵墨玉,搓她的小手,问道:“外头冷么?” 墨玉小声道:“不算冷。” 一会儿,崔栖梧和王敏光也来了,苦着脸跟崔承元禀道:“皇上这几日国事繁忙,不须上学,太傅一对眼睛全瞪在我们身上,今儿又布置了许多功课。” 因这阵子匈奴入侵之事,朝堂争论究竟要战还是要和,事体重大,太傅便放了崔承元几日假,说道国事为重,待解决这件事之后再行上学。 崔承元心烦着,随口道:“明儿你们带了东方一道去上学,跟太傅说,是朕准东方上学的。” 东方在旁边听着,看墨玉一眼,见墨玉点头,他忙过去道谢道:“谢皇上恩典!” 崔承元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免了!”说着又朝崔栖梧和王敏光道:“你们两人,今晚陪着朕一道,宿在景福宫,朕要亲自起夜照料小震宝贝儿。” 墨玉:“……” 按着崔承元的吩咐,墨玉和东方睡觉的两张大床边,很快又置了三张床。 当晚,墨玉睡到半夜时,便被崔承元假装成小娃儿口吻的声音吵醒了。 崔承元从被窝中把墨玉掏出来,抱起道:“小震宝贝儿,咱们该解个手再睡。” 不要啊!墨玉本来睡意朦胧,待见崔承元一副要抱着她去把尿的姿态,一时吓得全醒了,挣扎着喊道:“江嬷嬷快来!” 江嬷嬷立在床边,闻言应了一声,却不敢上前。谁都知道,皇上一旦生了闷气,就会睡不着,因半夜侍养宠娃,不肯假手他人,非要折腾得一众人全睡不着为止。 墨玉见江嬷嬷不敢上前,她脸一沉,眼睛里有气焰,喝斥崔承元道:“松手!” 崔承元对上墨玉的视线,莫名忆起崔万治当年喝斥他时的眼神,一下就把墨玉交到江嬷嬷怀中,自己愣愣坐回床边。 床下却有夜壶,只墨玉无论如何不肯当着崔承元的面在夜壶上解手,因指指净房方向。 江嬷嬷只得抱了她去净房解决。 待得她们回来,崔承元又活跃起来了,正叫人抬了一个小炉子进殿,在炉子上温起牛奶,又朝墨玉道:“小娃儿要加餐,才能长得更快。” 墨玉又困又倦,心下道:有完没完? 崔承元温牛奶时,又吩咐两个嬷嬷道:“把栖梧和敏光叫醒,帮着朕服侍小娃儿。” 一会儿,睡得正熟的崔栖梧和王敏光就被掀起来了,东方同样被吵醒过来。 梅花灯下,崔承元端着牛奶哄墨玉喝,旁边三个小娃披着被单围观。 墨玉:崔承元这小子看来病得不轻,明儿,得想法让太医来看看他。若不然,这样折腾下去,朕也会被折腾病的。 眼见墨玉皱着小眉头,一动不动,不肯喝牛奶,崔承元便柔声哄道:“乖宝宝,喝了奶奶才会长高哦!” 墨玉一听这声音,浑身起了鸡皮,喝斥道:“闭嘴,江嬷嬷来喂!” 墨玉一喝斥,崔承元就乖乖听话了,把牛奶递给了江嬷嬷。 江嬷嬷忙接过了,吹了吹,摸摸碗边,确实不是很烫,这才拿调匙勺了,喂给墨玉喝。 墨玉喝了小半碗,一推碗边道:“不要了!”说着再喝斥崔承元:“睡觉,不许再闹!” 说也奇怪,崔承元被这样一喝斥,突然就安了心,同时困意也上来了,打个呵欠,看着三个披床单围观的小娃道:“大半夜不睡觉,围在这儿作什么?还不让开?” 三个小娃默默:当皇上就可以这样任性,可以这样把人叫起来,再喝斥一通。 崔承元并不知道,他这一晚的举动,诱发了三个小娃对皇帝位置的向往。 当下,三个小娃默默让开,看着崔承元爬向旁边一张床上,躺下睡觉,他们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床,很快睡得人事不省。 崔承元躺到床上,适才的困意又消了,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至第二日起来,便双眼通红,神色异样。 江嬷嬷见崔承元这般,自然悄悄令人去禀了王太后。 王太后忙忙召了御医过去给崔承元诊脉。 御医会诊后,禀王太后道:“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如今睡不宁,只能服些安神药,再无他法。” “先开药服下看看罢!”王太后叹息了。 御医犹豫一下,禀道:“太后娘娘,皇上先头睡不宁,服了安神药后虽睡得略好些,但过后又睡不宁时,再要服这种药,便要下重份量才有效果。” 王太后怒道:“养你们何用?就不会再研制新药么?” 御医喃喃应了,忙去开药方。 朝堂上,是战是和还在争吵,边关告急信又来了,王太后一边焦心朝堂的事,一边焦心崔承元的病,这日下了早朝,又召了崔万化去说话。 崔万化道:“太医们既然治不好皇上的病,只好请一些海外的异能之士来试试了。” 王太后道:“此事就交托给你了。” 景福宫内,墨玉也发愁了,要是崔承元的病一直这样严重,朕岂不是每晚都会被叫起来解手和喝牛奶,这样会被折腾死的呀! 崔承元服了安神药,初始一晚睡得还算安宁,第二天晚上却又是睡不好,半夜又起来温牛奶喂墨玉喝,又从被窝中强掏出另三位小娃围观他喂牛奶过程。 崔栖梧和王敏光因夜里睡不好,白天上课时就打了瞌睡,结果又被太傅罚抄功课,不由叫苦不迭。 东方下课时,回来跟墨玉耳语了崔栖梧和王敏光被罚功课的事,又道:“我也打瞌睡了,太傅只罚我背诵一遍新学的文章,并没有罚抄,还容易完成。” “这样下去不行。”墨玉回忆自己前世时,每碰朝事繁重,心情不好时,间中也睡不好,那时却是召了美貌郎君玩耍,心情渐渐就恢复了。但崔承元现下才十二岁,要如何才会减压,恢复心情呢? 墨玉沉思片刻,和东方耳语道:“东方,你告诉敏光,让敏光去禀了太后娘娘,说道皇上是心情不好,若能出宫玩耍半天,没准心情好了,就能睡得着了。” 东方点点头,转头就告诉了王敏光。王敏光一听,忙去禀了王太后。 王太后知道崔承元还是睡不好,早急了,当下听得王敏光的话,叹口气道:“皇上先头去南昌公主府时,倒是有兴头,也罢,如今还要叫画师画像的,且把此事交托给皇上,让皇上到公主府一趟。” 王太后却是和崔万化私下作了决定,不管朝堂如何争吵,他们是要送画像给匈奴王,为议和作准备的,此事也得知会南昌公主,省得又出乱子。 崔承元听得要去南昌公主府中,果然有了一点兴头,抱起墨玉道:“小震,跟朕走!” 墨玉:胡兰擎提过,他有一位亲戚的族兄是南昌公主府的长史,那么这一去,能否碰上那位长史呢?若碰上了,长史过后应该会和族弟提起自己,如此一来,父亲和堂兄也就知道自己近况,不会担忧了罢! 南昌公主方面,接到崔承元要来公主府一趟的消息,心神不安,跟长史郑安贤道:“朝堂争论还未休,皇上却来公主府,这意味着什么?” 郑安贤道:“公主莫忧,若太后娘娘决定送公主和亲,王家定然会知道,提前来知会公主,现王家没有动静,度着皇上不过是闷了,像以往那样来散散心而已。我可是听得宫中内侍提过,皇上这几晚睡得不宁。” 南昌公主也是知道崔承元这个毛病的,闻言道:“这么说,倒真个是来散心了?”说着叹口气道:“如今命运掌握在他们手中,也只能殷勤招呼了。” 郑安贤道:“皇上喜欢马,公主待会引了皇上去看马,先逗得皇上欢心再论。” 南昌公主半开玩笑道:“可惜皇上年小,若不然,倒可以送美人逗他欢心。” 郑安贤接口道:“十二岁,也不能算小了。” 南昌公主瞥郑安贤一眼,突然一笑道:“待会试马,安排那几个小美人上去骑马,尽量让皇上来个英雄救美。这年纪的小少年,若做得一回英雄,心头也就大畅了,对小美人呀,也会念念不忘。” 郑安贤应了,笑道:“一行小美人中,倒要数乔媚儿最为出色,再长一两年,姿色也就压群芳了。” 南昌公主道:“她进府多长时间了,可查了根底?” 郑安贤道:“进府三年,根底查得清楚,并没有问题。” 南昌公主点头道:“且喊来瞧瞧!” 郑安贤忙吩咐人去传乔媚儿过来。 一会儿,乔媚儿就到了,盈盈福下去道:“拜见公主殿下。” 南昌公主示意对方免礼,因过去用手托起乔媚儿下巴,仔细瞧了瞧,见乔媚儿虽才十四岁年纪,却是柳眉杏眼,身姿如柳,我见犹怜,一时点头道:“模样还好。”说着考较了乔媚儿几句。 乔媚儿却是伶俐,答得机巧。 南昌公主这才点了头,慢慢道:“媚儿,如今有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只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乔媚儿听完,一下跪伏在地道:“媚儿得公主栽培,若得了这样的机会,只当尽力抓住,不负公主一片心。日后,不管媚儿在何处,都是公主的人。” 南昌公主淡然一笑道:“你若得机会,本公主也会帮你照应好家人,没准啊,你家人将来有造化呢!” 乔媚儿忙又叩下头去道:“谢公主恩典!” 南昌公主这才让乔媚儿起身,教导几句,说道:“皇上还小,且有睡不宁的毛病,你若能想法逗得他开心,令他睡得安宁,太后娘娘也会封赏你的。” 乔媚儿一一听教。 正说着,已有人进来禀道:“公主殿下,宫中轿马过来了!” 南昌公主忙让乔媚儿下去准备,她领着府中人去迎驾。 宫车停下时,南昌公主迎到轿前,见着轿帘掀起,她忙亲自伸手要去扶崔承元,却见崔承元避开她的手,抱着一个小娃儿跳下轿来,一时又把小娃儿塞到她怀中道:“姑姑帮忙抱着。” 南昌公主怀中猛然被塞了一个小娃儿,不由自主就看向墨玉,眼神似乎在问:喂,你这小娃儿,会不会尿本公主一身? 墨玉回视南昌公主:你想多了!朕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尿你一身呢?   ☆、第43章 大夏朝对太子制约极多,包括不准和现任官员来往,不准结交知识分子之类,因此崔承元早些年被拘在宫中,能来往的,也只有舅家并公主府,至登基后,诸事繁忙,且为人君者,也不好再俯就官员们,因此有情谊且亲密的,依然是王家并南昌公主。 当下南昌公主抱着墨玉,带了崔承元进府,一边说着话,问道:“听闻皇上这几晚睡得不好,御医怎么说?究竟也开出一个有效的药方呀?这睡不着最恼人了。” 崔承元虽才十二岁,身量却欣长,已至南昌公主耳边一般高,他凑在南昌公主耳边道:“姑姑,朕是心烦,这才睡不着的。” 南昌公主叹息道:“贺巡提议要送我去和亲,我也没心烦得睡不着,你倒是先睡不着了。” 一听这个,崔承元略略内疚,自己也就这一个亲近的姑姑了,非但不能护着,还让人提出要她去和亲,使她担惊受怕的。他道:“朕此来,正是因此事要跟姑姑商议一下的。” 南昌公主沉默一下,惨然一笑问道:“是要送我去和亲么?” “朕怎么舍得让姑姑去和亲?”崔承元压着声音道:“待会儿,朕跟姑姑细说。” 南昌公主一听崔承元的意思,却是不会让她去和亲,胸口一块大石落了地,眼神明亮起来,笑道:“我就知道,皇上会护着我。”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院内,南昌公主喊过一个嬷嬷,把墨玉交给嬷嬷道:“领她去玩耍一会,喂一点东西。”说着自己带了崔承元进书房。 白嬷嬷是公主府内专门伺养宠物的,她一接过墨玉,就打横抱着,一边用手扫抚墨玉的背,温声哄道:“别怕,嬷嬷会疼你的!” 亲,你这样抱法,是当朕猫儿么?墨玉才一挣扎,发现白嬷嬷一只手扫抚得更勤快,只好停了动作,自认倒霉,盼望着对方赶紧找个地方放她下来,让她自由活动。 白嬷嬷却是抱了她进一处厅堂,吩咐丫头去备一些吃和玩的过来,自己坐下,把墨玉抱在怀中,改为摸她的头发。 墨玉忍无可忍,伸小胖手格开白嬷嬷的手,出声道:“够了!” “咦,这么霸气?”白嬷嬷一怔,把墨玉置在榻上,低头观察她。 墨玉却是渴了,吩咐道:“倒水来!” 白嬷嬷再次一怔,以前皇上也曾带了宠娃过来,宠娃总是抽抽噎噎哭哭闹闹,渴了饿了也不会说,只会满地打滚,这个倒好,气势十足,还会指挥人倒水。 小丫头很快倒了水过来,白嬷嬷接过,摸了摸杯底,度着不冷不热,这才端过去喂墨玉喝。 墨玉喝完水,又指挥道:“去更衣室!” 白嬷嬷忙抱起她,吩咐小丫头跟上,一行人陪墨玉去更衣室解手。 解完手,墨玉又指挥白嬷嬷道:“逛园子去!” 白嬷嬷脱口道:“好的,主子!” 墨玉满意了,从宠物到主子,只要一刻钟哦! 书房中,崔承元把王太后的意思转达了,说道:“母后的意思,是封了宗室女崔柔为公主,再一并绘了崔柔和姑姑的画像送至匈奴王那儿,度着匈奴王会挑崔柔为妻,如此,既议和成功,又保下了姑姑。只此事过后,姑姑宜作速挑个驸马,不能再耽搁,以免匈奴王得知姑姑的画像误溅了墨点时,又来寻事。” 南昌公主掀着心,问道:“万一匈奴王口味奇特,就是看中溅了墨点的画像呢?” 崔承元道:“皇叔已着人打探过,匈奴王是一个好色的,脸上略有一点瑕疵的女子,他断然不会要。” 南昌公主这才松口气,又道:“你们就笃定匈奴王愿意接受议和?” 崔承元道:“皇叔说了,我们尚有一战之力,匈奴若明智,也当知道,议和有好处,开战是两败俱伤,没准会益了蕃国。” 南昌公主听崔承元说话,一口一个皇叔,心下道:瞧情形,太后娘娘倒没有十分偏向娘家,却是偏向陵王了,陵王所说的话,他们母子是听入耳了。 两人说完正事,南昌公主一拉崔承元,比比身高,笑道:“皇上这阵倒是高了不少。” 崔承元很享受和南昌公主这样亲密,神色松懈下来,说道:“姑姑记得不?宫中东边近着假山边,有一处暖阁,那边一个月洞门,弯弯小小,朕年初过去,信步跨过,也不觉月洞门低窄,至上个月过去,好家伙,差点撞着门顶,这才知道,朕高了一大截了。” 南昌公主摸摸崔承元的头,笑道:“照皇上这样长法,明年可能就要高过姑姑了。” “有可能!”崔承元哈哈一笑道:“到时姑姑就摸不着朕的头了。” 姑侄说笑一会,南昌公主道:“对了,公主府新近得了几匹好马,走,姑姑领你去瞧瞧!” 他们到了马厩,正碰上两匹公马为一匹母马打架,崔承元又笑了一回,心情渐好。 待长史领了几个小美人来试马,策马飞奔时,崔承元先只注意马,后来就注意到马上一个小美人了,也巧,那小美人策马经过他身边时,马儿突然调皮,颠了一下,于是那小美人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崔承元眼疾手快,一下过去一捞,就把小美人捞在怀内。 小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被崔承元一捞,自然就攀住了他脖子,娇娇喘了口气,似乎喘不上第二口,当场就晕在崔承元怀内。 崔承元抱着这样的小美人,感觉很新鲜,眼见小美人胸脯还在起伏,便朝南昌公主道:“她吓晕了!” 南昌公主过去一探小美人鼻息,嗔骂道:“没出息,骑个马也能晕。”说着吩咐人去请府内供奉大夫。 当下,崔承元抱了乔媚儿进马厩不远处一个亭阁,把乔媚儿平放在榻上。 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诊断之后道:“只是吓着了,不碍事的。” 崔承元道:“既然不碍事,怎么还没醒?” 大夫诚惶诚恐道:“禀皇上,若要她醒极容易的,捏捏她鼻子,或者泼一点冷水至她脸上,她也就醒来了。” “哦!”崔承元闻言,一下伸手去捏乔媚儿的鼻子道:“喂,醒醒了!” 乔媚儿被捏了鼻子,眼睫毛不由乱颤,一下睁开眼睛,待一眼见得崔承元,脸颊马上盛了两朵桃红,娇艳欲滴。 崔承元一下就看呆了,心弦似乎被人拨动了一下。 乔媚儿眼眸如水,瞥一眼崔承元,喃喃喊道:“皇上!”说着就要起来行礼。 崔承元忙虚虚一按道:“你刚晕倒,别起来,坐着就好。” 乔媚儿求救似地看向南昌公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南昌公主见乔媚儿这般,心下道:郑长史果然没看错人,这一个乔媚儿,年纪不大,却极会演,只这么几下,度着就让皇上上心了。说不定啊,她以后真能…… 南昌公主拉回思绪,笑道:“皇上让你不必起来,你便只管坐着就是。我们皇上啊,可是一个怜下的。”说着又怕自己太过着迹,又论起马儿的优劣来。 那一头,墨玉指挥白嬷嬷抱她逛园子,逛了一会,听得一个小丫头来跟白嬷嬷嘀咕,说道去试马的乔媚儿晕倒了什么的,一下来了兴趣,指挥白嬷嬷道:“去看马!” 白嬷嬷也略感奇怪,乔媚儿骑术极佳,在府内骑个马怎么会晕?她想了想,便抱着墨玉往马厩方向走。 到了马厩,知道崔承元等人在亭阁,她们又往亭阁去了。 一进亭阁,以白嬷嬷的敏感,马上猜出了大体事由。 墨玉同样瞧出来了,心下道:嗬,南昌公主这是要塞美人给小皇帝了。可怜的小皇帝,这才十二岁呢,就被许多人惦记上了。 崔承元一转头见墨玉来了,忙去白嬷嬷怀中抱了过去,问道:“不见了朕,慌了是吧?” 墨玉很给脸面,答道:“很慌!” 崔承元一下笑了,朝南昌公主道:“姑姑瞧她,是不是很可爱?” 南昌公主点点头道:“太可爱了!” 墨玉趁机扫视亭阁内诸人,待看到长史郑安贤时,眼睛停留了一下,猜测着:这位三十多岁,广额大鼻,瞧着体面,是郑长史么? 郑安贤见到墨玉时,也想了起来,早前两天,族弟过来找了他,说道龙门镇有亲戚投奔在他家,托他探听宫中宠娃墨玉一事云云。他当下就上前,笑向崔承元行礼,禀了自己和郑安荣的关系,说道:“这位玉姐儿的父亲和堂兄,现时却是落足在我族弟家中,只为探听玉姐儿一个平安,方才安心回乡去。” 崔承元心情好,便愿意给面子,吩咐道:“来人,铺纸,朕要写字。” 一时有人忙忙在桌子上铺了纸,磨了墨,这才退开。 崔承元便坐到桌子前,把墨玉置在膝盖上道:“来,玉姐儿,给你父亲报个平安!”说着握住墨玉的手,在纸上写上“平安”两个字,下面落上墨玉的名字。 墨玉突然有些感叹,崔承元本性不坏,坏就坏在宫庭是一个大染缸,至最后,才把性子不坚的他染黑了。不论如何,他今日代朕写下这报平安的字条,他日朕必报答之,至少,要令他的结局好些。 崔承元写完字,朝郑安贤道:“把字条给玉姐儿父亲送去,告诉他,玉姐儿安好,就是今日情形,准你向玉姐儿父亲描述。” 郑安贤忙行礼道:“皇上亲写字条,这对墨家,是天大的体面了,臣代他们谢恩!” 崔承元却是出来一段时间了,早有内侍上前催道:“皇上,天不早了,可该回宫了。” 崔承元只好准备回宫,一面跟南昌公主道:“姑姑,今日瞧中的马儿……” 南昌公主笑道:“知道,已吩咐人牵出来,要给你送进宫呢!”说着随意指指坐在榻上的乔媚儿道:“她是你救下来的,让她进宫服侍你如何?” 崔承元瞥一眼乔媚儿,见乔媚儿不敢看他,垂着头楚楚可怜,一时便“嗯”了一声,同意了南昌公主的提议。 待崔承元抱着墨玉,领着乔媚儿出府,南昌公主忍不住跟郑安贤道:“瞧着,皇上真是拖家带口的。” 郑安贤差点绷不住笑了。 至晚,郑安贤回家时,就先拐到郑安荣家中。 郑安荣听得他来了,忙忙出来相迎,携手道:“可把大哥盼来了,怎么,托你打听的消息,有眉目了没有?” 郑安贤含笑道:“客人自己打听到消息了没有?” “这几天苦等消息呢!”郑安荣道:“胡兄还要往陵王府去见宋问松,哪儿能见到人?都白费了功夫。” 说着话,两人进了厅。 墨金秋和胡兰擎在外逛了一天,到处寻门路想见宋问松,只苦于见不到,现正回来,刚换了衣裳,一时听见说话声,又见郑安荣儿子进来说了一声,道是郑安贤来了,他们对视一眼,惊喜起来,忙忙出厅相见。 郑安贤见他们出来,相见毕,彼此落座,这才说起话来。 墨金秋心急,问道:“不知道郑兄可有小女的消息?” 郑安贤还要卖关子,笑道:“我今儿倒是见了皇上一面,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墨金秋和胡兰擎捧场,齐齐出声询问。 郑安贤这才从怀中掏出字纸,展开了,小心翼翼捧到墨金秋跟前道:“是御笔,你看仔细了。” 墨金秋见郑安贤郑重,他忙也郑重起来,小心接过,见得纸上写了“平安”两个字,下面落款墨玉,不由抬头去看郑安贤,等着他解释。 郑安贤吁了口气,描绘起崔承元带墨玉到公主府的过程,最后道:“我见得玉姐儿,便上前禀了皇上,说道玉姐儿家人挂念,想得个平安的消息才能安心回乡。皇上当场就握了玉姐儿的手,写下‘平安’两个字,让我拿来交给你们。这一厢,你们可该放心了罢?” 墨金秋看着纸上的字,似乎得了保证,一颗心不再焦灼莫名,抬头道:“我会把字装裱了,好好保存的。” 胡兰擎也松了口气,代墨金秋谢过郑安贤,又问道:“照郑兄这样说,玉姐儿在宫中,却是甚得宠爱了?” 郑安贤道:“那是当然。皇上亲手抱进抱出的,还亲自握她的手写字,别的人谁有这个殊荣?你们且放心,养到明年三岁时,也就放出宫来了。到时你们提前过来,我得了消息,就和你们一道去接人,包保平平安安。” 墨金秋忙站起来道谢,喃喃道:“郑兄这番恩德,不知道如何报答呢?” 郑安贤道:“你们是安荣的亲戚,便是我的亲戚,不必见外。” 胡兰擎便又问道:“郑兄在公主府中得重用,岂不是常常能随公主进宫,见着玉姐儿?” 郑安贤道:“我主要打理公主府的文书,跟公主进宫的,另有人在。” 胡兰擎道:“不瞒你说,玉姐儿先前拜了宋先生和白画师为师,也有师徒名份,若能联系上白画师,亲自拜托白画师照应一下玉姐儿,我们更加放心。” 郑安贤一笑道:“白画师?是白之画么?他为人傲骄,并不好相攀。” 胡兰擎便示意墨金秋拿出宋问竹写给宋问松那封信,递到郑安贤跟前道:“这封信,是宋先生写给她兄长宋问松的,若郑兄能帮忙我们见到宋问松一面,我们托宋问松一声,让他转告一下白画师,也就彻底安心了。” 墨金秋略略疑惑,他们不是已将宋问竹写的一封信托给常公公,让常公公带给白画师了么?怎么现下又要托宋问松去转告白画师?现下已知道玉姐儿情况,不是只要托人把信带给宋问松,事情就完了么? 墨金秋虽疑惑,但他在京城几天,也学会看一点眼色,因附和着胡兰擎。 胡兰擎那儿,却是认为郑安贤虽是公主府长史,毕竟权力不大,提携不了他们。若能借机见到宋问松,事情又不同了。现下陵王协助皇上理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为陵王府幕僚的宋问松,手中握有权力,若愿意提携,胡家便能借着东风起飞。 郑安贤已出手帮忙,也愿意帮到底,闻言道:“见宋问松之事,包在我身上,过两日有消息,我再转告你们。”说着起身告辞。 过了两日,郑安贤果然有消息出来,带了墨金秋并墨昌平和胡兰擎去见了宋问松一面。 宋问松接了信,拆开一看,见是妹妹宋问竹的亲笔信,神色一下柔和下来。 胡兰擎趁机巧妙奉承,着意攀交。 墨金秋和墨昌平叔侄反跟宋问松搭不上几句话。 不管如何,墨金秋还是感激胡兰擎的,没有胡兰擎,他连京城东西南北还摸不清呢,更不要说什么见过郑长史,见过宋问松,拜托着这些人照应墨玉了。 隔天,白之画跟崔万化进宫,趁机便和宋问松见了一面,谈及墨玉,宋问松说了宋问竹信中拜托之事。 白之画道:“玉姐儿在宫中却受宠,并无什么不妥,宋兄见到墨家人,让他们放心罢!” 宋问松又说几句,这才走了。 转个头,白之画去景福宫见墨玉,江嬷嬷倒是告诉他道:“白画师,玉姐儿从今儿起,都要陪着皇上到学堂读书了。” “玉姐儿坐得住么?”白之画惊奇了一下。 “度着能坐得住的,玉姐儿可喜欢读书了,还说要早些认字,可以写家书给家人,乐死我们了。”江嬷嬷笑着说道。 这么一个时间,墨玉正和崔承元等人在学堂内读书。 太傅见她坐在小桌子上,跟着众人摇头晃脑念书,不信她真认得字,便上前用手指一戳,戳在一字上,问道:“这个字念什么?” “大!”墨玉念了出来。 太傅正要说她念错了,一低头,见自己手指遮住了字体一个点,便把手指一缩,问道:“现在呢?” “犬。”墨玉一副英明神武状,大大声回答。 “孺子可教!”太傅只好夸了墨玉一句。 墨玉和意极了:朕前世上学,想得到太傅一声认同,可是太难了,现下居然凭着犬字就得到一声夸奖,太爽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44章 墨金秋举着“平安”两个字看了又看时,金夫人正好又收到族长夫人的信。 族长夫人在信中再次提及,说道墨玉既是墨氏族中女丁,也是她干孙女,现成为皇上宠娃,请金夫人自己观察着,若觉得墨玉以后会是助力,自可待她三岁后要放出宫时,设法留在身边培养。 金夫人看完信,随手烧了,因找着借口去景福宫和江嬷嬷聊了聊,聊完出来时,心中已有底了,墨玉年纪虽小,实在聪慧,照着情况,只怕她满了三岁,皇上未必会放人。 金夫人度着墨玉这般,若留在宫中,长大了或者有大用,也愿意照料一些,因探问得墨金秋还在京中,便写了信,托人给墨金秋送去。 墨金秋那边,一收到金夫人的信,看完之后递给胡兰擎,笑道:“金夫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她说了,论起来,玉姐儿要喊她一声姨婆的,现下自会尽力照料着,让我放心呢!现外间有郑长史和宋幕僚打探消息,内有白画师并金夫人帮忙照料,我哪儿还不放心?” 胡兰擎看了信,看完道:“金夫人还盛赞玉姐儿聪慧,说她在宫中得宠,现还陪着皇上读书,太傅也赞了她,可知了得。” 墨昌平也要了信过去看,看完与有荣焉,说道:“在家时,父亲就说过,我们祖坟风水好,将来要出贵人的,莫不成会应在玉姐儿身上?” 墨金秋心里对墨玉放了心,平素的机智便回来了,听得墨昌平的话,马上止住道:“平哥儿,以后这话千万不能再说,会惹祸的,知道不?京中多少贵人,出门走一圈能撞着一大串。我们乡下来的,说不得这个。而且玉姐儿还小,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造个谣什么的,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墨昌平听墨金秋说得这样严重,嘀咕道:“我们在龙门镇时,经常开个玩笑,没见大人不许说。” 墨金秋道:“龙门镇山高皇帝远,说些什么,大家不往心上去,自然没事,这儿不同的。” 墨昌平只好应道:“我以后不说就是。” 胡兰擎听他们叔侄打机锋,并不插嘴,待他们说完,这才道:“玉姐儿有人照应着,你们可是能放心了。现也来京一段时间,我倒想趁机买些年货回去送亲友,你们作何打算?” 墨金秋笑道:“我们自然也要买点手信,赶在年前回乡的。” 三人便商议起来,比较着京城物价,讨论买些什么回去合算。 墨金秋倒是懊恼手边没有什么银子,若不然,趁着机会贩些年货回去,上京这盘缠,也就赚回一半了。 墨玉在宫中却是想及墨金秋手边没银子之事,当晚坐着看崔承元练字时,就蹭过去看了看,举起一张字帖赞道:“写得好!” 崔承元听宠娃这一声夸,心头舒畅,“哈哈”笑道:“喜欢这张字帖?那就赐给你了。” 墨玉捧着字帖,噘起小嘴吹着上面的字,吹完道:“这字帖能卖钱么?” “啥?”崔承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看了看墨玉,不是吧?两岁多小娃想拿字帖卖钱? 墨玉干笑一声,小小声道:“我阿爹没钱,我阿娘要生小弟弟,也没钱。” 崔承元:“……”人间惨剧居然发生在身边宠娃家人身上? 墨玉再强调一句道:“小朕也没钱。” 崔承元:好吧,你家穷成这样了,朕能见死不救么? 隔一会,崔承元召了常公公晋见,询问墨金秋家中情况。 常公公见墨玉坐在旁边瞪着他说话,赶紧禀道:“皇上,墨家家境比较难的。墨金秋要跟着咱家送玉姐儿上京,自己没钱,只好邀了一位舅兄同行,让舅兄帮忙出盘缠。现下要回乡,只怕得借了钱才回得去。” 崔承元脱口道:“他家这样穷,怎么能养出小震这样的娃儿?” 常公公道:“穷乡僻壤,有时也能出好东西的。” 崔承元摇摇头,吩咐常公公道:“传朕旨意,赏墨金秋三百两银子。” 墨玉心算了一下,墨家一家子一年的费用,好像就二十两至三十两,这三百两银子,够墨家在乡下花用十年了,算是一笔巨款。 稍迟,常公公就领小内侍捧着银子,随他到郑安荣家颁旨,赏赐银子给墨金秋。 墨金秋被这天降的银子给砸得晕乎乎的,有些不辨东南西北,只一径跟常公公道谢,又喃喃道:“皇上怎么就知道我的难处了?” 常公公“咳”一声道:“玉姐儿说你没钱回乡,皇上召了咱家问墨家的家境,咱家照实说了,皇上就赏赐了你银子。” 墨金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玉姐儿说的。”一提及墨玉,墨金秋回过神来,又跟常公公打探墨玉在宫中的情况。 常公公悄悄道:“你就放心罢!看看这小人精,还给你从皇上那儿诓了三百两银子,就知道她在宫中过得如鱼得水了,亏不着她。” 墨金秋也压了声音道:“玉姐儿毕竟还小,我做父亲的,焉能不担心?只望常公公帮着照料照料。”说着狠狠心,拿了五十两银子塞给常公公。 常公公却之不恭,淡笑道:“有钱了,就回乡罢,待过了年开春再来,度着也就可以接回玉姐儿了。” 送走常公公,墨金秋在原地打起转来,转了一会才喊进墨昌平道:“咱们在郑家也住了这些日子,现下有银子了,倒要买些东西送给他家,你悄悄打探着,看看他家缺些什么,咱们明儿就去买。” 墨昌平应了,又笑道:“三叔,咱们有银子了,正好贩年货回龙门镇去卖,这一趟上京,可有收获。” 墨金秋点头道:“亏得玉姐儿啊!”说着又道:“宫中赐下三百两,我给了常公公五十两,现也要节省着用,不能大手大脚。” 墨昌平一听墨金秋已花掉五十两了,张了张嘴道:“三叔大方了。” 墨金秋道:“你以为五十两很多?在宫中那些人来看,这就是小意思。对了,这事儿得守口,不能往外说。” 墨昌平赶紧点头道:“这个我晓得的。” 郑安荣两口子见常公公走了,便进来恭喜墨金秋,笑道:“宫中赏赐银子,赏赐到我们这儿,虽然不是赏赐给我们的,我们也算是沾了财气,开年一定能大发。” 墨金秋便谢郑安荣收留之事,笑着封了一包银子给郑安荣妻子道:“这点小意思,给孩子们添件衣服。” 郑安荣妻子自然不肯收,推拒道:“这就见外了。” 正说着,胡兰擎走访宋问松回来,一进门问得常公公来过,赏赐了银子给墨金秋,不由大喜道:“墨兄时来运转,正愁没钱,就有人送钱上门来了,还是宫中赏赐的,更是叫人羡慕了。” 郑安荣妻子趁机把墨金秋给的银子放到胡兰擎手中道:“墨三叔硬要塞给我,我怎么好收呢?胡大郎倒是帮忙劝着,让他收回去,若不然,不好相见。” 胡兰擎笑了,把银子塞回给墨金秋道:“拿回去罢!安荣这边,怎么会收你银子呢?况且,你们是跟我来的,安荣真要收银子,也只能收我的。”说着哈哈笑。 墨金秋听得这样说,只好收回了银子,又跟郑安荣道谢。 当下几个人商量着,准备贩了年货就回乡。 常公公那里,颁了旨回宫,至晚见着崔承元,便禀了一声,交代了事情经过。 崔承元听完,笑对旁边的墨玉道:“好了,你阿爹有钱回乡了,不用拿朕的字帖去卖了。”说着直乐。 正在磨墨的乔媚儿也抿嘴笑了,小小声道:“玉姐儿倒是会为家人打算,这就谋了一笔银子出宫了。” 常公公禀完,便退了出去。 那一头,却有长乐宫内侍来找常公公,说道王太后有请。 常公公到了长乐宫,听得王太后询问乔媚儿的事,便一五一十说了,又道:“皇上喜欢她,留在身边磨墨添香,倒没有别的亲热举动。” 王太后得知乔媚儿是南昌公主送的,本来有些意见,待听得自从乔媚儿来了,有她照拂着,崔承元晚间睡得好些了,便忍了牢骚。 第二日,崔万化引了一位海外异人进宫给崔承元看病。 异人问得崔承元的情况,说道:“皇上这是心病,这病症儿,有些是娘胎带来的,有些是早年被一些事件诱发的。只能慢慢养着,凡事放宽心而已。” 王太后问道:“就没有法子可缓解么?” 异人道:“不让他烦心,他喜欢的,不拦着他去做,一旦烦恼,有人能给他开解一番,便可缓解。” 王太后苦笑一下,现时内忧外患,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焉能不烦心? 异人待问得崔承元现时喜欢伺养宠娃,和宠娃在一道时,常被逗得哈哈大笑,便道:“皇上若能常常开怀大笑,最有利病情。” 常公公道:“说起来也是,皇上笑得多时,那一晚就会睡得沉。” 异人建议道:“可以教导宠娃,让她多做些逗趣动作,引皇上开怀。” 稍迟,就有嬷嬷到景福宫中,把异人的建议告诉了江嬷嬷。 墨玉正帮东方翻字帖,竖耳听得嬷嬷的话,不由吓一跳:要朕扮小丑逗小皇帝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花儿呢?   ☆、第45章 王太后和崔万化决议后,终于在朝堂上止住了是战是和的争论,正式封宗室女崔柔为公主。以辈份论,崔柔和崔承元同辈,她若嫁与匈奴王,大夏国也不至于降了一个辈份。 纪飞一心想出战,好扬名立万,不想崔万化一意要议和,因背地里骂崔万化是胆小鬼,只知道怕匈奴云云。同个时候,王时中则趁机拉拢了纪飞,令纪飞倒向王家,一起对抗崔万化。 崔柔和南昌公主的画像终于快马加鞭送至匈奴王冒顿手中,冒顿看完画像,却没有像崔万化等人预料那样当场择定崔柔,而是回信给王太后,表示想派使者上京,让使者亲眼看看南昌公主和崔柔,之后他再决定要选哪一个为妃。 王太后接到信时,脸色不由变了,骂道:“这个狡猾的冒顿。” 崔万化道:“想来冒顿是怀疑我们做了手脚,这才要让使者亲眼来瞧瞧。太后娘娘只管复信,准他派使者来瞧。” 王太后道:“可南昌公主和崔柔,她们姿色却是差不多,何况南昌公主自小受宠,地位高,风格气度却又胜了崔柔一筹,匈奴国使者来了,只一瞧,纵分不出优劣,也要挑地位高的南昌公主的。” 崔万化道:“女子既然能凭打扮就打扮得比正常状态漂亮几分,自然也能凭打扮把自己打扮丑些,且也可以让太医研制一味药,令南昌公主服下,脸上暂时长些红点,那时使者看了,自会如实禀了冒顿。冒顿不相信画像,难道不相信使者的眼睛?那时,他定然会下决心娶崔柔。” 王太后听了,便回信给冒顿,说道欢迎使者上京。 朝堂诸事繁忙,崔承元也是忙乱,只这几晚到了景福宫,却见几个小太监扮作小丑模样,在做逗趣动作逗墨玉开心,他便也坐到一边观看,没多久也被逗乐了。 江嬷嬷见崔承元开杯,自是悄悄松口气。她本来要教导墨玉做逗趣动作的,可是墨玉每回一本正经看着她,半点要学的意思也没有,至最后,她只好召了几个小太监来扮小丑了。 王太后打听得崔承元近段时间睡得好,不再半夜起来折腾,便松了口气。 南昌公主那里,得知乔媚儿在宫中站稳了脚跟,虽因崔承元年纪小,未能正式封妃,却甚得喜爱和信任,也颇为满意。有了乔媚儿在宫中这步棋,自己对宫中的事,自能提前知道。 转眼过了半个月,匈奴使者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 使者朝堂拜见皇帝后,宫中便设宴,准备款待使者,同时好令南昌公主和崔柔出场,让使者相看。 南昌公主这晚,自是往丑里打扮,又服了太医开的药,等着药力发作,脸上长出红点时再出席,只心中感到屈辱,和幕僚道:“没想到堂堂大夏国公主,却要这般被野蛮国的使者观看,传出去,也是笑话一个了。” 幕僚道:“先帝以体弱之躯登位,朝政决于外戚之手,国力衰退,现新帝又年幼,朝政同样决于外戚并王叔手中,不能亲政,万一战乱,皇帝稳不住朝堂,局势一乱,公主或也不复现时这般尊贵。” 幕僚的意思,是劝南昌公主为了大局,且得忍辱。 南昌公主牢骚一番,究竟也叹气道:“罢,谁叫我们大夏国不敢和匈奴国一战呢?” 匈奴国使者到了京城,却是目不瑕接,几乎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因悄悄讨论道:“怪不得大王想打上京城来,若在这京城住一住,不枉活一世。” 大夏国诸人安排周密,在皇宫宴会上,让使者如愿见到崔柔并南昌公主。 使者眼见崔柔貌美,南昌公主脸上非但有斑点,还长了一些红点,一眼看去颇吓人,心下认为大夏国确然是诚心想送美貌公主和亲,而不是送一位貌陋的公主敷衍了事,皆暗暗点头。 景福宫中,墨玉暗暗关注这件事,待听闻匈奴国使者赴宴第二天后,准备离京时,心下也松口气,度着对方是回去禀报匈奴王,准备让匈奴王迎娶崔柔为妃了。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能顺利时,却出现了意外。 却是使者准备出京时,有人递了密信,言道南昌公主貌美,当时赴宴席时,却是装扮成丑女欺哄使者的。 使者愤而回转,求见崔承元质问这件事,要求再见南昌公主一面,若南昌公主并不丑,便要为匈奴王求娶南昌公主为妃。崔承元紧急召了崔万化商议此事。 乔媚儿在宫中听得消息,急忙买通了一个内侍,让内侍急速到南昌公主府报讯。 南昌公主听到消息时,紧急召了幕僚和长史商议,懊恼道:“本公主绝不和亲,若下旨让本公主和亲,本公主就鱼死网破,跟使者同归于尽便了。” 郑安贤素知南昌公主的心性,或者真会狠下心一死的,当下道:“公主,事情已这样了,不想和亲,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促使大夏国和匈奴国一战。” “有法子尽管说。”南昌公主眉眼全是凌厉。 郑安贤便俯耳道:“一不做,二不休,公主只须召出府中死士,让死士去暗杀匈奴国使者。使者一死,匈奴王必大怒,再不肯接受议和条件,当会提更进一步的要求,而那更进一步的条件,太后娘娘和陵王绝不会答应,那时只好开战了。” 南昌公主马上点头,着手让人去暗杀匈奴使者。 另一头,王时中却和府中一位心腹道:“若议和成功,陵王继续压着王家,王家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如今让人递了密信给匈奴使者,使者必然要求娶南昌公主,而南昌公主绝不会答应去和亲,如此一来,局势必变。到时纪飞再求战,太后娘娘或者顺势就应了。” 王时中等着局势发生变化时,果然,就有人匆匆来禀道:“太保大人,匈奴使者被人暗杀了。” 王时中一听,眉头一跳,自语道:“那女人动作好快!” 很快的,大臣们也听得消息,不由大哗,匈奴国使者来京被杀,和议再无可谈之处了。纪飞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嚷道:“臣请战,必扫平匈奴!” 至此,王太后和崔万化也知道,不战不行了。 墨玉知道消息时,惊得差点掉了下马,如果开战,最终便是耗尽国力,也会耗掉崔承元的命。她前世看史书时,这场战争,足足打了十二年。至崔承元病亡,王敏光登位,再度和匈奴王议和,愿意俯首称臣,方才停战的。 现下唯一不同的,便是崔万化还在世,并不如史书记载那样英年早逝。但如今匈奴使者被杀,就是以崔万化的能力,也没法救场,只能备战了。 墨玉愁得小脸都发皱了,明明知道结果,却无力回天。 就在纪飞准备领兵出战,王太后和崔万化四处筹谋粮草时,永安王崔万年派人上京,言道愿意倾封地之力,献上粮草,条件是,要接走东方。 稍迟,常公公就到了景福宫,朝东方道:“东方,你父王派人来接你了,快走!” 东方不明所以,问道:“谁来接我?” 常公公之前是听闻东方小时候失了忆的,这会便蹲到他跟前道:“你本是永安王的儿子崔东易,两年前走失了,现你父王查得你在宫中,特意命人来接你回封地。” 墨玉听得常公公的话,呆在当地,朕的东方是永安王的儿子? 当下崔栖梧和王敏光也在景福宫做功课,听得东方是永安王走失的儿子,都围了过来,惊奇不已。 崔栖梧戳一下东方的额角道:“我说你怎么那么聪慧,快赶上我了,原来是我三叔的儿子,论起来,就是我堂弟。” 王敏光也道:“我和皇上是表兄弟,论起来,东方也是我表弟了,怪不得咱们投契。” 东方对三岁之前的事,印象已有些蒙糊了,当下使劲回忆,半晌不舍地看向墨玉,问常公公道:“小朕能跟我一起走么?” 常公公已是催着道:“东哥儿,快走了,来的人等着呢!”太后娘娘要用你换粮草,急着呢! 东方拉着墨玉不放,问道:“你跟我走吗?” 墨玉也舍不得东方,只心下却是知道,就是自己想跟东方走,崔承元也不会答应,因答道:“东方,小朕大了就去找你。” 这两年,东方和墨玉形影不离,突然要分别,却是难舍难分。 常公公心急,再顾不得许多,过去扳开两个小娃儿拉在一起的手,一把抱起东方就走。 东方挣扎着道:“公公,公公,我还有话要跟小朕说。” 常公公只好停下脚步,待墨玉迈着小短腿追来,就蹲□子,让东方和墨玉再告别一次。 墨玉鼻子有些酸,伸手去摸东方的小手道:“东方,你要等小朕长大!” 东方也红了眼眶道:“小朕,你好好学写字,到时给我写信。” “嗯!”墨玉点头道:“你要好好的。” 常公公见两个小娃儿说着说着,带了哭音,深怕他们真个哭了,又要耽搁功夫,一下站起来,抱了东方拨腿就走。 墨玉看着他们的背影,用袖子印着眼睛,朕的东方,朕养了两年的东方,被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46章 大夏国和匈奴正式开战,物资开始紧张起来,王太后带头俭省,放出部分宫女,对于原本要召墨白萱姐妹进宫的事也暂时搁置了。 墨玉自东方被接走后,却是感觉孤单,只等着过了年三周岁被放出宫,谁知道过了年,至三月份,崔承元半点不提要放她出宫的事。 墨玉急了,提醒崔承元道:“皇上,小朕三岁了,想回家。” 崔承元道:“住得好好的,回什么家?” 墨玉瞪大眼睛道:“皇上不讲道理,说好三岁就让小朕出宫的。” “朕哪儿说过了?”崔承元不承认,起身就走。 墨金秋那儿,过了年却是跟着胡兰擎到京,准备接墨玉回家,只左等右等没有消息。 胡兰擎带了土特产送人,忙完一圈下来,见墨金秋并没有等着墨玉的消息,这才帮着打听起来。他通过宋问松,联系上白之画,得知崔承元不放墨玉出宫,一时暗喜,回转头却是和墨金秋道:“墨兄,玉姐儿虽然满了三岁,太后娘娘和皇上喜欢她,想留她在宫中,这是喜事,你不必忧。” 墨金秋一听,却是急了,说道:“玉姐儿总归太小,半年多不见,也不知道如何了?现下还要继续留在宫中,那也该让我见见。” 胡兰擎道:“进了宫的人,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墨金秋道:“舅兄你路子多,且帮着想想办法。” 胡兰擎道:“若是皇上带着玉姐儿到南昌公主府,我们倒能求求郑长史,进公主府去见一面。” 两人说着,商量着要上郑安贤家中拜访。 郑安贤却是焦头烂额着,南昌公主最近被软禁在府,公主府一众人也被控制了行动,多日未能回家。 南昌公主自己也知道,王太后和崔万化虽找不出她派人杀匈奴使者的证据,但必然怀疑她,现下随意用一个借口软禁了她,她万万不能反抗,若反抗了,只怕会给王太后发落她的机会。 郑安贤道:“皇上还小,朝中诸事全是太后娘娘和陵王作主,万一战事有什么出入,太后娘娘又发言要让公主去和亲,公主一样逃不过。如今宜作速招个驸马。” 南昌公主之前是看中贺巡,但正是贺巡提议让她去和亲,她才落了这个地步,当下却是恨贺巡,只是一想着要嫁别人,却又舍不下贺巡,一时骂了贺巡几句。骂着骂着一下停了,问郑安贤道:“本公主若还想嫁贺巡,你有什么看法?” 郑安贤道:“贺巡是硬骨头,未必肯。” “哼,轮到他不肯?”南昌公主偏不信邪,特意让人禀了王太后和崔承元,说她想嫁贺巡。 隔天,贺巡就传了消息来,说道待大夏国打败了匈奴,便可论婚事。 南昌公主一听大喜,笑向郑安贤道:“瞧,他不是应承了么?” 贺巡那边,却在书房中敲手指,和另一位官员陶守余道:“国难当头,也只有这个公主还有心思想什么婚事。” 陶守余道:“哪你又敷衍她?” 贺巡道:“我是拖着她,免得这期间她招了别人为驸马。若是战事不利,说不定,还得送她去和亲。” 陶守余对作事也不好置评了,叹息道:“总归是大夏国积弱,若是先帝那时候,何至于此?” 两人论起来战事,又论到崔承元身上,只希望崔承元能尽快大婚亲政。 贺巡道:“皇上近来却是精神,听闻读书也极是上进。” 陶守余笑道:“我倒听闻,皇上身边养了一个宠娃,那宠娃小小年纪却会诵书又学着写字,又被人教导着,爱向皇上请教,皇上为了答她的问题,只好暗暗用功。” 贺巡道:“皇上养了四个宠娃,这个是最聪慧的,也因此,现下满三岁了,皇上还不舍得放出宫。” 他们说话当儿,金夫人倒是接到墨金秋的信,看了一遍之后,便去找墨玉,念了几句,又笑道:“你爹爹来京准备接你,知道你还不能出宫,又准备回乡下了。” 墨玉仰着小脸道:“阿爹要失望了。” 金夫人把信塞在墨玉手中道:“听闻你识了许多字,自己且瞧瞧这封信看得懂多少。” 墨玉接过信,只一扫视,心下就大喜,阿娘添了小弟弟,五叔娶了族长儿媳妇吕氏的妹妹为妻,自家和族长家走得更近了。 金夫人见着墨玉的神色,笑出声音道:“还真看得懂?” 墨玉扫完信,却是把塞回给金夫人,脆声道:“夫人念一遍罢!” “原来是不懂装懂。”金夫人打趣墨玉,念完信之后摸摸她的头道:“乖乖的,别闹,对你阿爹也有好处。” 正说着,常公公笑眯眯走来,递给墨玉一封信道:“东方寄来的信。” 墨玉眼睛一亮,接过信,当着金夫人和常公公的面就拆开了,里面却是几幅画,画的皆是东方日常起居的模样。 常公公俯头一瞧,笑道:“画得似模似样嘛!” 墨玉骄傲道:“当然,他是东方。” 墨玉持信回了景福宫,在桌子前坐下来,想着现时形势。 大夏国和匈奴这一场战争,是持久战,短期内不会停战,而崔承元有心病,一旦战事不利,他的病可能就会发作,导致又夜不能成眠。之前看史书,崔承元大婚数年,膝下犹虚,看来是不育症。也因此,在他驾崩后,王敏光才能登位。 但是王敏光不是皇室中人,只是王太后侄儿而已,他登位自然不能服众,这才会内乱。 现时要挽救大夏国,便不能使其内乱。 崔承元一亡,只有崔家的人登位,才不致后来两百年内战不休。现下跟崔承元最亲近的,便是崔栖梧了。但是崔万化和王时中不和已久,一旦崔栖梧登位,王家也会被清算,到时血流成河,一样易致内乱。 墨玉想了片刻,又拿起东方的信细看,看完寻思:还得让崔承元把东方传回京城来才行。东方才是合适的皇位人选。 当日,墨玉却是吃得极少,有些心不在焉。 崔承元得知墨玉因为思念亲人吃不下饭,忙忙来陪她,待到了景福宫门外,见墨玉坐在台阶上,托头沉思时,就过去喊了一声,也不要墨玉行礼,只挥退内侍,和墨玉一并坐到石阶上。 崔承元似是自语,似是对墨玉说话,叹息道:“母后朝中安插了人,陵王也安插了人,过了年,连南昌公主也安插了人。朕呢,却连一个心腹也没有,处处受制。如今朕身边也只有你了。若你也要走,朕……”说着止了话。 墨玉听着崔承元这话,心下稍一分析,便知道,崔承元对乔媚儿也是防着了。这可难办了,他这样子,还真没有可信任的人。 墨玉想及东方,突然开口道:“皇上,召东方回来罢!” 崔承元沉默一下,崔栖梧和王敏光皆有靠山,虽与他亲近,到底不知道以后如何。东方年小,若能亲自养大他,自然与自己贴心,能助着自己一臂之力。但永安王会放人么? 墨玉把头伏在膝上,低语道:“小朕想东方了。” 崔承元伸手摸摸墨玉的头,决断道:“朕便下旨,召东方进京陪读,跟永安王保证,不损东方半根头发,如此,永安人应该会放人。” 墨玉一下抬头看崔承元,眼睛亮亮道:“皇上英明!” 崔承元看看墨玉,笑道:“会拍马屁了?” 墨玉笑嘻嘻道:“小朕腿短人矮,难道只拍着马脚?” “哈哈……”崔承元被墨玉的孩子话逗笑了。 不远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养到三岁多还不放出宫,皇上是打算把她养成小宠妃么?怪道最近也不亲近乔美人了,让乔美人好一阵幽怨。 乔媚儿那边,却是秘密见了南昌公主一面。 南昌公主道:“皇上宠爱玉姐儿,你且设着法子,令玉姐儿死在太后手上,那时他们母子不和,皇上只能亲近本公主了。本公主在外帮他办事,培养着得用的人,到时,他离不得本公主,也就不会轻易下旨送本公主去和亲。” 乔媚儿失惊道:“可皇上一旦心烦睡不着,玉姐儿要是死了,那他……” 南昌公主道:“这个简单,再养一个宠娃就是。” 乔媚儿道:“怕是找不到这样聪慧的。” 南昌公主道:“天下之大,有一个玉姐儿,便有第二个,何愁找不到?” 乔媚儿低头道:“那样可爱的娃儿,死了可惜。” 南昌公主冷笑道:“可惜的人多了去,只是,谁来可惜我们?” 乔媚儿默然,想在宫中稳下脚眼,迟早要沾血腥,只是万万想不到,要拿小宠娃来开第一刀。 墨玉并不知道危险将近,却是寻思着:朕亲自养大东方,再帮他谋了皇位,这江山和美男,便全是朕的。在此之前,朕可得设法保全这江山,万万不能让它残破了。 崔承元想着局势,叹息道:“当皇帝不容易啊!” 墨玉也叹息一声道:“不容易啊!” 崔承元不由和墨玉对视一眼,莫名的,就觉得这个三岁多的小宠娃懂了自己。他不由道:“小震,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墨玉答道:“东方来了,小朕就长大了!”   ☆、第47章 转眼六月,崔承元这天下早朝后,找到墨玉道:“小震,永安王着人送信来,答应让东方上京陪读,现已启程,大约八月到京城。” 墨玉一听大喜,拍手道:“太好了!”东方六岁多了,人又机灵,他一来,有些事正好让他去办,也能在宫内建立一个小圈子,积一点人脉。 崔承元见墨玉开怀,一张小脸透亮嫩白,不由伸手去捏了一把,未待墨玉抗议,忙又道:“朕还让人在京城东边一处地方找了一块地,建了一个跟你家一模一样的小酒楼和小房子,现准备召你们家人进京,让他们住进小房子,经营起小酒楼。到时你想念他们,出宫去探望,人还是那些家人,地方也是熟悉的地方。” 墨玉先是惊喜,忙跟崔承元道谢,接着回过神来,不由瞪眼:什么?你特意让人找了一块地建小酒楼和小房子?你就不能建大酒楼和大房子么? 崔承元一摊手道:“现在打仗,国库空虚,若朕召你家人进京,赏赐大房子或者建大房子,皆会被御史上折子拦阻。偏朕手头没有你家那么小的房子,只好现建小房子和小酒楼了。那么小的酒楼和房子,要是有人敢说三道四,朕就敢把小房子换下他家的大房子。” 墨玉:好吧,一家人能团聚是重点。 远在龙门镇的墨家人接到旨意时,全呆掉了,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 吴氏安人喃喃道:“合家迁上京城,修了几世的德行才修来的福气呀?” 倒是墨金夏略镇定些,问内侍道:“公公,皇上要赐我们宅第,是和我们现下住的这间一模一样的?” 内侍道:“格局并不是全然相像,但地方么,确然就一样大小。” 墨金夏噎了噎,皇上也太小气,赏赐宅第居然赏赐这么小的? 严氏悄悄拉一下墨金夏,低语道:“你那什么表情?京城什么地方?寸土寸金呢!就是一样大小的宅子,也比龙门镇这宅子要贵许多倍了。而且能移到京城去住,我们可就成为京城人了,以后生下儿子来,儿子还有一个前途。” 墨金夏回过神来,“嘿嘿”笑道:“还是娘子想得全乎。” 墨金秋和石氏却是惊喜交集,皇上赐下宅子来,便证明墨玉在宫中得宠,荫及父母。且移到京城去住,便有机会见着墨玉,有机会一家团聚。 石氏眼角湿了,抱着儿子亲了亲,小声道:“要上京城见你姐姐啰!” 吴氏安人定下神之后,却是跟内侍道:“公公,我们一大家子,要收拾东西准备行李,和族人告别,搬迁京城的话,只怕没那么快,要费些时日。” 内侍道:“皇上并没有限定你们上京的日子,你们只管慢慢准备。咱家先回京复旨,你们上京后,到这个地方报备,咱家再出宫来领你们去宅子。”说着给了吴氏安人一个地址。 吴氏安人接了,千恩万谢的。 墨家接到旨意的事,在龙门镇“砰”一声传开了,家家都说墨玉好运气,小小娃儿,就能提携父母上京城了。 族长夫人听到消息时,喊了吕氏去说话,叹息道:“去年一打仗,我便知道,萱姐儿她们进宫之事,只怕会耽搁,不想果然耽搁了。只也想不到,玉姐儿进了宫,居然被留了下来。三娘写了信过来,说道玉姐儿聪慧,在宫中甚得宠,皇上日日带着上学,晚间又一道做功课,看着像真个把玉姐儿当了妹妹一样养。现如今又召玉姐儿家人上京,指不定,玉姐儿造化大了。” 吕氏道:“夫人的意思是?” 族长夫人看着吕氏道:“还是胡家 会弹算啊,一旦玉姐儿家人进京,稳了脚跟,胡家可不是能借着东风飞越京城么?我虽是玉姐儿干祖母,难道我一个老人家好意思俯就玉姐儿他们?” 吕氏想了半晌,咬咬牙道:“我家里还有小妹未婚嫁,若不然,就回娘家商量,让小妹嫁与墨金闰?” 吕氏的小妹吕采蕊今年十七岁,却是挑人挑花了眼,因而还没正式订亲,家中只想留了她攀高枝,现若说与墨金闰,吴氏安人和墨金闰定然千肯万肯的。 吴氏安人那里,接了旨后,自然是先往几家亲眷家去报喜,又往族长夫人那儿去说了事情经过。 族长夫人听她说完,笑道:“我素来说,玉姐儿是一个有福气的,果然小小年纪就提携了家人。不过却要提醒一句,宫中那地方比不得我们龙门镇,玉姐儿在其中,总归要有人护着的。” 吴氏安人听着这话,便起身道:“亏得金夫人在宫中多所照料,我们才能安心些。若夫人与金夫人有书信来往,还请夫人帮忙致意。” 族长夫人呵呵笑道:“论起来,三娘就是玉姐儿的干姨婆,照料玉姐儿那是应当的。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京?” 吴氏安人复坐下道:“还得把小酒楼租出去,房子也要托人看管,另有各事要安排,只怕没那么快上京的。” 族长夫人沉吟一下道:“金闰的婚事呢?是要上京再说亲么?” 吴氏安人也为这个略发愁,她们乡下人家,若得上京,在京城人眼中,也还是乡下人家,想说个好亲只怕更不容易了,就是聘礼,只怕也置办不起。可要在乡下说一头亲,现下这般,又不想将就,倒有心帮金闰说一头不输胡家女儿太多的婚事。 吴氏安人想着,便问族长夫人道:“夫人有什么好介绍么?” 族长夫人笑吟吟道:“前些日子,吕氏倒是托着我,说道他家最小的娘子想寻一头好婚事,我正寻思着要去哪儿寻一家合适的儿郎配与吕五娘,这不,现下想着,吕五娘和金闰却是相配呢!” 吴氏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哪位吕五娘?” “还有哪位?就是我儿媳妇的妹妹吕采蕊。”族长夫人说着,如愿见到吴氏安人惊喜的样子。 当年吕氏能够嫁给族长的儿子,那也是因为吕家门第与族长家门第差不多,现这样门第的人家,肯将女儿配与自己儿子?吴氏安人喜悦一下便道:“嫁与金闰,便得与我们一道吃苦,吕五娘肯么?吕家肯么?” 族长夫人道:“你只说你中意不中意这头婚事?若中意,其它的,有我去说项呢!” “那是千中意万中意了。”吴氏安人喜得手都抖了,实在想不到,临了,憨厚的小儿子还能说上这样一头好亲。 族长夫人道:“待我跟吕氏提一提,她们也愿意了,过后我再告诉你,你便正式请媒婆上门去提亲。” 吴氏安人吁口气道:“若吕氏应了婚事,我自然要给他们办了婚事,待过了年再上京。” 族长夫人笑道:“且放心罢,新媳妇一进门,隔年就能一道上京,这可是好事,度着会答应婚事的。” 从族长夫人家中出来,吴氏安人脚步还有些虚虚的,这真是,喜事一件接一件啊! 待吴氏安人回到家中,却有墨金春和卫氏领了墨昌平等人来了。 卫氏见着吴氏安人,便道:“安人,昌平也跟三郎护送过玉姐儿上京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你们要上京,不肯带我们也罢了,总归要带一带昌平。” 吴氏安人道:“京城中的宅子,跟这处宅子一样大小,人太多却是住不下,且金闰也要娶亲,到时地方更显窄小。昌平一个半大小子,又不能跟我老太婆挤一间,跟上京城的话,去住哪儿?” 卫氏见吴氏安人并没有一味推拒他们,一下便道:“安人肯带我们一道上京,我们便凑点银子跟着,上了京城后,我们只管在外面凭院子住,谋一点事儿做,也胜过窝在乡下一辈子。” 吴氏安人讶然道:“金春在衙门好好做着事儿,不做了?这样一家子上京城去,未必比在乡下安妥的。” 卫氏道:“昌平他们在乡下也没有一个着落,不如上京碰碰运气,没准有一个前途呢!就是真不行了,到时再回乡下,那时便踏实过日子,再不胡想。” 吴氏安人却不过卫氏,只好道:“若要跟着上京,将来吃苦,也别埋怨。” “安人放心,我们绝不埋怨。”卫氏大喜,第一次实心实意给吴氏安人行了礼。 吴氏安人坦然受了礼,又道:“却要给金闰说亲,待金闰成了亲后才上京城,你们也不必急,慢慢再谋划着,到时再作决定未迟。” “要给金闰说亲?说的哪一家?我娘家有一个侄女,模样性情皆不错,我倒可以帮忙说项。”卫氏说道:“再不然,现如今我们住着的邻居家的姑娘,也是一个不错的。” 吴氏安人打断她的话道:“不用了,我已请族长夫人帮忙留意了。” “有族长夫人出面,当然能说一个好的。”卫氏说着,见吴氏安人再不搭话,她便去逗弄石氏怀中的墨昌隆。 墨昌隆七个月了,见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一见卫氏伸手,便想抓卫氏的手指进嘴里,引得大人一阵大笑。 稍迟,墨金春和卫氏方才领着墨昌平告辞出去。一路上,卫氏跟墨金春道:“玉姐儿进了宫被留下,现下皇上又召墨家的人进京,指不定,墨家还有大前途呢!咱们一准要跟进京寻机会,不能窝死在龙门镇。且娉姐儿十五岁了,婷姐儿也十三岁了,搁在龙门镇这地方,能配着什么好人家?只有上京,才有机会嫁得力的夫婿。” 墨金春道:“你会不会想多了?咱们就乡镇人家,上了京,能有什么好人家来瞧中咱们的娉姐儿和婷姐儿,你莫要误了她们的终身才好。” 卫氏道:“你不是提过,墨家风水好,能出贵人么?玉姐儿还小,她想当贵人也不能够。娉姐儿和婷姐儿年纪可是刚刚好。” 墨金春着急道:“我不过喝多了随口一说,你当真了?” 卫氏冷笑道:“你别拦着,反正你不进京城,我也一定要带着儿女们跟安人走的。” 墨金春无奈,只好道:“行了行了,一起走罢!若不行,至多再回乡。” 卫氏一听,这才满意笑了。她的娉姐儿和婷姐儿,相貌性情都这样出众,怎能随意嫁在乡间呢?当然要嫁到京城去。   ☆、第48章 八月份时,永安王的护卫果然护送东方到了京城。待进了城,到了皇宫中,护卫领着东方去拜见王太后,递上永安王的书信,禀了一些情况。 墨玉早早得知消息,上课时一直心不在焉,待得下课,就和崔栖梧和王敏光一道,直奔长乐宫去迎东方。 他们一行三人到了长乐宫门外,正好常公公送东方出来,四人站定了,对视了一会。 墨玉仰头看东方,见大半年没见,东方高了半个头,穿了锦缎袍子,眉眼比前更加舒展,水墨画出来一样,怎么看怎么好看,便看住了。 东方也主动屏蔽了崔栖梧和王敏光,只看见了墨玉,眼见墨玉也高了一些,养得白白嫩嫩,水葱一样,不由喊了一句道:“小朕!” “东方!”墨玉迎上前,拉住东方的手,踮脚尖问道:“想小朕没有?” 东方点头道:“很想。” 墨玉满意了,就知道东方会牵挂着朕,纵使朕只是小娃,一样魅力四射,迷倒东方。 崔栖梧和王敏光面面相觑,突然一齐开口道:“东方,你眼睛里只有小震,没看见我们?” 东方一听说话声,眼神才从墨玉身上移开,看向崔栖梧和王敏光,拱手道:“见过梧哥哥敏哥哥。” “乖!”崔栖梧过去搂住东方肩膀,以一副哥哥的口吻道:“论起来,咱们是嫡亲的堂兄弟,以后有事儿找哥哥,哥哥帮你出头。” 王敏光道:“咱们是表兄弟,哥哥也会帮你的。” 常公公笑道:“你们来了,该进去拜见一下太后娘娘。” 崔栖梧和王敏光点头,拉了墨玉朝里走,一边跟东方道:“你在这儿等一会,我们很快出来。” 东方点头,看着他们进去了,问常公公道:“公公,我还是跟小朕住景福宫么?” 常公公道:“皇上吩咐下了,依从前一样,你们还是一道住景福宫。” 东方一听放了心,只要和墨玉住在一起就好。 两人说着话,果然见墨玉等人很快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端了糕点的小内侍。 小内侍出来见着常公公,笑道:“公公,这是太后娘娘赏给他们的糕点。” 常公公点头道:“端着跟过来罢!” 墨玉已是去牵住东方的手,两人走在前头,一边问东方回永安王府的过程。 东方生母是永安王的正妃,三年前东方“走失”时,安王妃就病倒了,半年后便病亡了。永安王之后继娶了新王妃,至永安王令人接东方回去时,恰好新王妃诞下一个男婴。永安王和府中各人的注意力,一下全在男婴身上,有些忽略了东方。新王妃更是不喜欢东方的存在。 东方对于小时候的事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和墨玉几年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因思念墨玉,对永安王也不亲近。 永安王见东方不亲近他,也一副不喜欢小弟弟的模样,倒有些无奈。 至崔承元下旨,要召东方上京陪读,永安王只犹豫几天,和府中幕僚商议了一下,便决定承旨,送东方上京。 东方自己没法说清楚这些事,只道:“父王有了新儿子,不喜欢我。” 墨玉有些心疼东方,摇摇他的手道:“有小朕喜欢东方呢!” 东方绽开一个笑容道:“我知道。”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景福宫,另有内侍帮东方搬了行李进来安置,又按纸条所写,帮东方把带来的物事一一分送景福宫内的人。 江嬷嬷之前服侍着东方,也颇喜欢他,眼见他回来了,还送了东西给她,自是高兴,笑道:“东方就是一个会疼人的,以后谁嫁了他啊,有福啰!” 墨玉认真道:“嬷嬷,东方以后要嫁给小朕的。” 江嬷嬷一听,大笑起来道:“哟,玉姐儿一派爷们儿派头,东方一派贤惠劲,没准以后他还真会嫁给你了。” 崔栖梧和王敏光也跟着笑了,一边小小嫉妒着,东方一来,玉姐儿就偏向他,哼哼! 江嬷嬷说笑着,眼见小内侍端着糕点,忙帮着接过来放在案几上,又拿着一点东西打赏了小内侍,打发他走了,这才另外拿蝶子出来,分装了糕点,准备给几位小娃儿吃。 正忙乱,却又有内侍来传喊东方,说道陵王进宫来了,听闻东方在宫中,让他过去一见。 墨玉倒是知道,陵王从前不知道东方是侄儿,并没有正眼看过他,现下东方回来,陵王作为伯父,于情于理都要见见,安抚几句的。 墨玉想一想,吩咐崔栖梧和王敏光道:“你们陪东方一道过去拜见陵王。” 因着崔承元宠爱墨玉,但凡墨玉要求什么,无有不从,更是纵容墨玉使唤崔栖梧和王敏光,一段时间下来,崔栖梧和王敏光对墨玉的使唤也习惯了,现听得她这样说,自然没有异议,一左一右陪了东方往外走。 常公公也走了。 江嬷嬷一看糕点还没动,正要端一碟子给墨玉吃,正好有别的嬷嬷来唤她出去说话,她也走开了。 一会儿,景福宫内几个嬷嬷也各有事儿,并不在眼前。 墨玉看了看四周,颇有些奇怪,平时再如何,总有嬷嬷围着自己,今日怎么像被人全调开了似的。 她正要自己拿糕点吃,门外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温声笑道:“玉姐儿!” 墨玉一瞧,见是乔媚儿,便打招呼道:“乔贵人。” 乔媚儿笑道:“皇上还没封我为贵人呢,你小娃儿乱喊什么?”说着走近,一看案几上有糕点,便凑近去嗅一嗅道:“这碟是桂花糕,这蝶是红豆糕。” “乔贵人喜欢的话,就赏你一块好了。”墨玉随口道。 “玉姐儿一直跟在皇上身边,这口吻,倒是学了皇上的,一模一样。”乔媚儿笑道:“可是呢,你要给我东西,不能说赏。得太后娘娘和皇上给我东西,才能说赏。” 乔媚儿说笑着,手中的帕子却掉在一碟糕点上,她忙拣起帕子袖进怀中,转眼端起那碟糕点,拿筷子挟起,喂到墨玉嘴边道:“服侍你的嬷嬷也不在,我来喂你罢!” 墨玉并不张嘴,只道:“乔贵人,你那方帕子好看,能给小朕瞧瞧么?” 乔媚儿笑眯眯道:“你吃了糕点,我就给你瞧帕子。” “不,小朕要瞧了帕子,再吃糕点。”墨玉装着撒娇,心下有些警惕起来,乔媚儿一个人不带,突然出现在这儿,又殷勤要喂自己吃糕点,目的何在? 乔媚儿见扭不过墨玉,只好拿出帕子,捏着帕子角,在墨玉跟前一扬道:“这帕子也没什么好看的,跟你用的帕子差不多,一样是宫内统一发的。” 墨玉歪头瞧了瞧道:“这么普通的帕子,你适才藏得那样小心作什么?” 乔媚儿一惊,心下暗道:小鬼头机灵呢,可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来,若不然,她一喊,前功尽弃。 她温柔笑道:“上回,这方帕子掉在地下,皇上帮着拣起。皇上拣过的东西呀,我便宝贵着了。算了,跟你小娃儿说这个,你也不懂。” “你说了,小朕就懂了。”墨玉一副恍然大悟状。 乔媚儿有些心急,又把糕点往前一凑,笑道:“来,张嘴,吃一块!” 墨玉仰后身子,避开糕点道:“小朕不饿。” 乔媚儿道:“不饿也吃一块,吃完了,我带你去御书房玩。” 墨玉瞥瞥糕点道:“乔贵人先吃一块,小朕再吃。” “小鬼头,还讲条件呢!”乔媚儿脸上笑容僵了僵,转瞬笑得更温柔了,说道:“这块都碰到你嘴唇了,就是你的了,来,吃罢!” 至此,墨玉已知道,糕点绝对有问题了。她指指案几道:“小朕要先喝水,再吃糕点。” 乔媚儿怕她大声吵嚷,忙放了糕点,转身去倒水。 墨玉一下溜下椅子,疾冲向门外,一边扬声大喊道:“来人啊!” 嘿,想用太后送的糕点毒害朕,嫁祸太后,借此离间太后和皇上的感情?朕岂会如你所愿? 乔贵人啊,你还是太嫩了些,招数不够看啊!这一厢,害人不成,小命却要不保了。 墨玉这一喊,以为嬷嬷们会出现,谁知殿内只有回响,一个嬷嬷也没出来。 糟糕,嬷嬷们难道全走得很远?墨玉吃一惊,脚步不停,奋力向外跑,只她人矮腿短,一下却是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 乔媚儿只几步就追了过来,一把抱起墨玉,捉住她双手不许她乱动,柔声笑道:“今儿呢,你一定得吃块糕点,不吃不行的。” 墨玉心下大骇,脸上却嘻笑着,说道:“乔贵人,你别扭小朕的手,小朕自己吃糕点好了。本来想等东方一道吃的,乔贵人这样,小朕只好先吃一块了。” “这才对嘛!”乔媚儿不疑有它,放开了墨玉的手,抱着她走近案几,把她放在案几上,拿筷子给她道:“吃!”说着端起之前端过的那碟糕点,示意墨玉自己挟。 墨玉接过筷子,挟起一块糕点,缓缓送至嘴边,突然一伸手,朝乔媚儿身后喊道:“皇上!” 乔媚儿一惊,猛地转头。墨玉趁着机会一摔筷子,身子向后一滑,滑至案几另一边,跳下案几,向窗边跑去,一边大喊道:“皇上驾到,快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49章 乔媚儿眼见墨玉跑得快,自己一伸手捉不住她,心下又度着自己耽搁了一些时候,嬷嬷差不多回转了,当机立断,把碟子里的糕点倒进衣袖中,三两步就往殿外走。 有一位嬷嬷正好提了茶壶进来,听得墨玉的叫喊,再见乔媚儿往外走,就奇怪道:“不是说皇上来了吗?” 乔媚儿一边走一边道:“小娃儿乱喊呢?对了,江嬷嬷呢?” 提茶壶的嬷嬷答道:“刚还在的。” “我出去找她。”乔媚儿说着,已出了殿外。 墨玉才要张嘴,又闭住了,乔媚儿把糕点弄走了,自己一个小娃儿说些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且眼前这位嬷嬷,谁知道是否已被乔媚儿收买了呢? 一会儿,适才不见人影的嬷嬷们,相继回来了,也有耳尖的,听得墨玉的叫喊,过来问道:“玉姐儿适才喊什么呢?我在窗下浇花,好像听到喊叫了。” 墨玉摇摇头道:“没什么了。”乔媚儿适才有能力调开那么多嬷嬷,可见,南昌公主已借她的手,在宫殿内渗透了不少人。 待得崔承元等人回到景福宫,墨玉思忖着,终也没有开口告状。自己虽是宠娃,乔媚儿一样服侍着崔承元,有些情份在。且现下无凭无据的,自己一个小娃儿说些什么,都不足以取信人。 说到底,自己是人微势单。从前一直窝在小小娃儿体内,不愿太过出格引人注意,现下看来,若再不想法保护自己,只怕活不到长大的时候。就是活到长大了,崔承元一死,自己作为曾在他身边陪伴多年的宠娃,王家会放过自己么? 墨玉寻思着自己的处境,再想及崔承元甚至已下旨要召自己家人进京之事,心下瞬间作了决定,不管如何,自己也要开始经营势力了。 东方倒是注意到墨玉的异常,问道:“小朕,你怎么了?” 墨玉抬头看看年仅六岁的东方,心下叹息一声:朕不单要护着家人,还要护着东方呢! 龙门镇那头,吴氏安人却是帮墨金闰正式定下吕采蕊为未婚妻,打算年底迎亲。吴氏安人更是候着拜见族长夫人时,笑道:“夫人若是寄信给宫中的金夫人,便帮我捎几句话给玉姐儿,告诉她,她五叔也娶亲了,年底便有一位五婶了。待过了年,我们便会上京。” 族长夫人道:“自然得告诉玉姐儿一声。她虽小,也该知道家中的事。” 族长夫人写的信送达金夫人手中时,已是入冬。 金夫人看完信,找到墨玉,笑跟她道:“玉姐儿,你五叔娶新娘子了,你有五婶了。” 墨玉忙问道:“娶了谁家的姑娘?” 金夫人笑道:“是吕家的吕采蕊。”说着见墨玉似乎不知道吕采蕊是谁,便又补充道:“就是萱姐儿的五姨子,听闻之前你和她见过两次呢!或你那时太小,不记得了?” 墨玉听得是墨白萱的五姨,却是一下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家五叔娶的是吕氏的小妹。这样一来,自己家和族长家,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了。这么多关系缚在一起,解也解不开。 金夫人又道:“过了年,你弟弟便一周岁了,那时你们家的人上京来,度着你弟弟也会喊姐姐了。” 墨玉遥想小弟弟白白胖胖的模样,一下恨不得马上就过了年,可以见到亲人。 金夫人说着,又道:“宋先生倒是先回了京城,正和白画师议亲,估计很快就正式成亲了。” 墨玉一听宋问竹回了京城,忙问道:“哪谁来教萱姐儿她们?” 金夫人道:“宫中另遣了先生过去。” 墨玉忖度着,王太后这是不放弃墨家姐妹,想要继续培养着,到时借机接到京城了。 金夫人嘴角却是含了笑,太后娘娘要先择定皇后人选,本来也轮不到墨家姐妹的,谁叫王家没有适合的女娃儿呢?京城中亲戚们,又各怀心思,并不可靠。太后娘娘也只能在自己心腹中挑其家人进宫了。墨家姐妹在京城无依仗,一进了宫,只能全心依仗太后娘娘,正好如了太后娘娘的愿。 至晚,崔承元过来时,墨玉蹬蹬上前,仰头道:“皇上,宋先生要和白画师成亲,小朕曾是宋先生的弟子,想送一份贺礼给她。” 崔承元一下失笑道:“你倒会使唤人,居然使唤起朕来了,还让朕帮你送礼?”说着却又喊进常公公道:“传朕旨意,给宋问竹和白之画备两份贺礼,待他们新婚时送上,一份是朕赏赐下的,一份是玉姐儿送他们的。” 常公公忙应了,一边悄悄瞥墨玉一眼,好嘛,这位小宠娃真是厉害,还能指使皇上呢! 隔几天,便是宋问竹和白之画成亲的日子,他们收到宫中赏赐,新婚第二日便进宫叩谢。宋问竹也是受吴氏安人的拜托,有心见见墨玉,便跟崔承元道:“皇上,臣妇能否见见玉姐儿?” 崔承元点头应承,吩咐内侍道:“带她去见墨玉。” 墨玉听闻宋问竹进宫了,下了学便等在景福宫。也没等多久,内侍果然领了宋问竹过来。 墨玉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宋先生!” 宋问竹笑道:“一年多没见,玉姐儿却是高了不少。” 墨玉请宋问竹坐下,待问过家人情况后,便遣开嬷嬷和内侍,在枕头下拿出一封信递与宋问竹。 宋问竹见墨玉今儿说话行事像个小大人,颇为疑惑,待看完信,一时间讶异得瞪大眼睛,问道:“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墨玉道:“是一位白胡子老公公。” 宋问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因再次看看信中内容。信中却是分析了匈奴和大夏国过后几年的战况,且提及匈奴现时国内情况,诸如兄弟不和,皇子争权等。 宋问竹看着看着,一双手颤抖起来,若如信中这样分析,想要打败匈奴并不难。 “玉姐儿,白胡子老公公是怎么样的?”宋问竹追问墨玉。 墨玉道:“小朕只看见他长了白胡子,别的没瞧清楚。” 宋问竹攥着信问道:“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那天,乔贵人想杀小朕的时候。”墨玉描绘乔媚儿在糕点下毒的过程,说完道:“乔贵人要强喂小朕糕点,白胡子老公公就出现了,他拿拂尘一拂,乔贵人突然就走了。白胡子老公公接着把信递给小朕,让小朕好好收着,到时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宋先生就是小朕信得过的人,因此交给宋先生了。” 宋问竹一听乔媚儿要毒害墨玉,不由问了一个仔细。 墨玉便再次描述一遍,又道:“乔贵人是南昌公主送给皇上的,她可能嫉妒小朕。” 南昌公主的人?宋问竹稍稍思索道:“玉姐儿,这事无凭无据的,且莫跟别人提及,我出宫后,和家兄讨论一下再说。” 墨玉点了点头。很好啊,你家兄是陵王的人。你跟他去讨论,他自然会禀报陵王。陵王只一分析,就知道是南昌公主要借朕离间太后娘娘和皇上了。至于朕所写这封信,你家兄也自然会呈给陵王。陵王料敌先机,自会安排策略,杀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宋问竹又看看信,这字体透着仙风道骨,飘逸异常,瞧着不像是当世的人所写。这位白胡子老公公究竟是谁? 墨玉又补充道:“宋先生,白胡子老公公嘱过了,别探问他是谁。” 宋问竹想了半晌,点点头道:“我不探问就是。”说着另嘱墨玉道:“你也莫跟别人提及这封信。至于乔媚儿想杀你的事,我会告诉家兄,让家兄禀报陵王知道,到时清查一下宫中的人,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进来。” 墨玉松了口气道:“谢过宋先生!” 宋问竹摸摸她的头,待要说什么,听得脚步声,便赶紧收好信,止了话。 却是内侍进来催她出去。 墨玉送走宋问竹,心下知道,陵王出手,自己在宫中暂时也就安全了,至于乔媚儿,只怕活不久了。 宋问竹和白之画出宫后,却是另誉抄了信,呈给了崔万化。 崔万化看完信,召宋问竹去问,宋问竹想来想去不好说实话,便托言是一个世外高人探听来的匈奴消息。 崔万化也知道宋家和白家现下还有一些门道在,因也不再追问,只召集府中幕僚议事,按着信中提供的消息去打探虚实,若是属实,正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另一头,王太后令人清查各宫殿,却是查出好些嬷嬷有问题,因另换了一批嬷嬷。很快的,又查出乔媚儿私自出宫的罪状,令人捉拿软禁了。 墨玉听得抓了乔媚儿,眼皮也不动,只寻思着,南昌公主能派一个乔媚儿进宫,自能派第二个。现下还得再见见宋问竹,让宋问竹建议陵王,打败匈奴时,宜重提和亲的事,把南昌公主送去和亲,两国缔结百年之好。 东方见墨玉一副沉思状,问道:“小朕想什么呢?” “思考家国大事。”墨玉严肃道。 正好崔承元进来,听得小小宠娃说着大人话,不由“哈哈”笑道:“小震整天忧国忧民,比朕还忙呢!” 墨玉:“是啊,小朕真是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0章 临近年关,有密探进了京城,面见陵王崔万化,禀报所探听来的消息。 密探道:“禀王爷,匈奴王冒顿确有一位庶长兄对王位虎视眈眈,趁着冒顿在外打仗,蠢蠢欲动,只他顾忌着冒顿镇守在后的一位将军,未敢动作。” 崔万化问道:“镇守在后的将军叫什么?有什么弱点?” 密探报了将军的名号和家世,又道:“属下另照王爷所示,着人调查冒顿王庶长兄王妃的情事,却是发现,冒顿王庶长兄的王妃和这位镇守后边的将军有过情意。” 崔万化眼睛一亮道:“着人秘密潜入匈奴国,散布这位将军和王妃通奸的消息,务要编得有鼻子有眼。” 密探应了,低声道:“如此一来,冒顿王庶长兄必受刺激,要找将军质问,两下激发矛盾时,我们的人再点风扇火,冒顿王庶长兄一气之下必反。后方不稳,冒顿王闻讯自然要回兵,那时我们再痛打落水狗。” 崔万化道:“潜入匈奴国的密探若回不来,本王会安置他们的家属。去吧!” 密探应了,自行退下。 墨玉那边,却是趁着新年宫中设宴款待外命妇,又见了宋问竹一次。 宋问竹把墨玉抱到无人处,悄悄问道:“白胡子老公公还有找你么?” 墨玉趴在宋问竹耳边道:“找了。老公公说,匈奴兵败后,不要穷追,宜签和约,再送南昌公主去和亲。一旦公主生下孩子,孩子送来我们这边教养,到时再送去继承王位。” 宋问竹听墨玉说这么长一串,不由摸她的头道:“难为你记这么多。”说着心下思考墨玉的话,边思考边点头,到最后却有了佩服的神态出来,低声道:“这位老公公神人啊!” 匈奴兵败时,这边还肯送公主和亲,冒顿肯定欣然接受,再不敢蛮横。至于南昌公主所生的孩子送至大夏国教养之议,冒顿为了让两国关系更紧密,自也不会反对。只是那孩子既然在大夏国长大,到时回了匈奴国继王位,一定会心向大夏国,不会动不动兴兵。 另一方面,和匈奴国结了盟约,两国还可以作出要联手打蕃国的姿态。蕃国顾忌之下,也只有求和了。 宋问竹长长吁口气,再无心回席,随意编了一个理由就先出宫了。 稍晚些,宋问松就面见了崔万化,说及让南昌公主和亲的事。 崔万化听完,一手拍在案几上道:“此计甚妙,不过牺牲一个公主,就换得数年和平,太值了。大夏国如今积贫积弱,再和蕃国并匈奴国打下去,只有亡国一途了。” 墨玉送走宋问竹后,坐在原位置,瞥一眼不远处座上谈笑风生的南昌公主,心道:公主殿下,你就是和亲的命了。 南昌公主正说话,猛然觉得眼皮直跳,忙伸手揉了揉,心下道:自打乔媚儿被软禁,我倒是胆小了不成?眼皮时不时要跳一下。 转眼过了年,到得三月,金夫人再度收到族长夫人的信,看完又来找墨玉,笑道:“玉姐儿,大喜讯,你家人准备启程上京,度着下月就到京城中了。” 墨玉一听大喜,看了金夫人手中的信一眼。 金夫人度着信中也没什么可隐瞒墨玉的,便把信递给她道:“你也会看信了,便让你自己瞧瞧罢!” 墨玉忙接过信看了起来。她不单重点看吴氏安人交托族长夫人捎带的几句话,更是仔细看了看族长夫人跟金夫人论及的墨家诸般事,从中体会到了族长夫人让金夫人尽早促成墨家三姐妹进宫的暗示。 墨玉看完了,脆声问金夫人道:“萱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进宫?” 金夫人吓一跳,信中意思写得隐晦,她一个小娃儿看出来了? 墨玉负了小手,仰头道:“小朕想萱姐姐她们了。” 金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道:“听闻我这三位侄孙女乖巧,我可还没见过呢!” 墨玉便描述道:“三位姐姐细白肤儿,细长手指,剥糖纸时手指翻飞,极是好看。” “噗,你这是想吃糖了。”金夫人笑完,领着墨玉进殿,让人拿了糖出来给她吃。 跟墨玉告别后,金夫人回了自己的住处,开始给族长夫人回信。信中大致意思,却是说现下打仗,王太后也无意接墨氏姐妹上京,还得再等等,让族长夫人莫急。 龙门镇那头,族长夫人眼见吴氏安人等人已收拾下行李,安排了诸事,跑来辞行,准备第二日上京,不由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自己认了墨玉当干孙女,让墨玉来上学,墨玉怎么会被画师看上画了像递到皇帝跟前,又怎么可能进宫?现墨玉小小娃儿,居然就能提携全家进京了,而自己家三个姐儿苦学琴棋书画,却一个也未能进京。 吕氏也感慨着,因拉了妹妹吕采蕊到一边,悄声问道:“金闰对你好不好?” 吕采蕊脸一红,低声道:“敢不好吗?” 吕氏一听这话,便知道吕采蕊和墨金闰过得不错了,一时笑了笑,推推吕采蕊道:“到了京城中,凡事多个心眼。若你们有个出头之日,过后也是能提携我们进京的。” 吕采蕊道:“姐姐放心,萱姐儿她们这样的才貌,肯定能进宫的。我们先到京城落足,熟悉一下,将来萱姐儿她们到了,若需要我们,我们也能帮着办事的。” 吕氏拍拍吕采蕊的手道:“姐姐知道你是一个能干的,比一些男子还强。嫁了墨金闰么,他凡事听你的,你其实也舒心。” 吕采蕊点头道:“我也不嫌他什么,他听话就成。” 姐妹正说着,墨白萱进来道:“小姨,吴氏安人跟祖母说完了话,准备走了,让我来喊你一声。” 吕采蕊只得站起来跟吕氏告别。 吴氏安人候了一会,见吕采蕊出来,便一道回家了。 家中却甚是热闹,亲戚朋友挤了一屋。 石氏的大哥大嫂带了一些吃的过来,交给石氏道:“这些是腌制的,放着不会坏,你们可以带上京去。” 石氏笑道:“东西太多了,只怕马车放不下呢!” 石大嫂却是眼尖,早见厅角堆了许多坛子,她过去一瞧,再过来时就道:“敢情别人皆送了东西,我们送的,便带不上了?” 石氏笑道:“大嫂说哪儿话?别人能跟大哥大嫂比么?就是当日金秋第一趟上京城,还是大哥借的钱呢!” 石大嫂听着这话,这才舒服一些了,压了声音道:“我别的也不指望,只希望你们到时能提携我家哥儿一把。” 石氏忙道:“自家亲戚,自然要提携的。” 稍晚,送走亲眷,吕氏累得捶着自己的肩,和吴氏安人道:“旧日人情债,以后只怕要一一偿还。” 吴氏安人道:“人情债不好欠。” 吴氏安人说着,见胡兰蝶回娘家还没回来,不由嘀咕了一声。 胡兰蝶这会,却是伏在胡老娘膝上哭了,成亲这么长时间,一直未能怀上,她也急啊,现下要上京了,万一有个什么,也没有娘家人撑腰。 胡老娘也叹息道:“这边的大夫看不出什么,到了京城,你找个好的大夫看看,没准就能怀上了。” 胡兰蝶抹泪道:“我现下却是怕吕采蕊先怀上,到时我这个四房家的,岂非更没趣?” 她们说着,帘子一掀,胡兰擎走了进来。 胡兰蝶忙坐正了,拿帕子印干眼泪。 胡兰擎装作看不见胡兰蝶的泪眼,只道:“如今墨家诸人要上京,皇上到时一准会放玉姐儿出来见家人,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胡老娘问道:“莫非你也要上京?” 胡兰擎道:“我刚跟阿爹商量过了,这一趟,我得护着墨家的人上京,纵费些银钱,也在所不惜。” 胡兰蝶一听胡兰擎要跟上京,一下抬头道:“哥哥对京城熟悉,一年来往几趟,若能跟着上京,墨家一家子肯定安心许多。就是应酬官家人,墨家其它人怯场,哥哥也可代为出头的。” 胡兰擎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稍迟,胡兰擎送了胡兰蝶回墨家,又跟吴氏安人并墨金秋等人说了自己会跟着上京的事。 墨金秋闻言道:“舅兄能够一道上京城一趟,再好不过了。有舅兄帮忙着,我们才不会抓瞎。” 吴氏安人本也担心诸人第一次离家,怕有些事儿出差错,现听见胡兰擎会一道上京,自然欣喜,说道:“上两趟亏得你陪着金秋上京,才没有出什么差错,现还能再陪着上京,可要谢谢你。” 胡兰擎走后,石氏却是悄和墨金秋道:“胡家这样殷勤,有什么图谋么?” 墨金秋道:“他图谋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是他照应我们却是能看到的。正是因为他,我上两趟到京城,一切才顺利。这一趟啊,他还愿意陪着上京,不管如何,总归要谢谢他。” 石氏想了想道:“说得也是,他照应我们之余,若能图谋到什么,是他的本事。换作我们,也做不来他要做的事。” 两人说着,哄着墨昌隆睡了,也上床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墨家诸人早早起来,收拾完毕,装好行李便准备出发。来送行的亲戚邻居极多,皆依依不舍的。 看看天亮了,吴氏安人忙跟大家又道别一声,这才喊马车发动。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51章 四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墨家一众人到了京城,因为有胡兰擎帮忙奔走,很快就找到原先颁旨的内侍,由内侍领着他们到了住处,交接完地契等,这才安顿下来。 宋问竹听闻墨家一众人到京城了,借着进宫机会,告知了金夫人,让金夫人转告墨玉。 第二日,墨玉便由常公公领着出宫去见家人。 吴氏安人正收拾行李,听得外面喊声,出门一瞧,一下就叫起来道:“玉姐儿!”说着已是上前,一把拉住墨玉细看,眼见两年不见,墨玉高了不少,眼泪就下来了,念叨道:“平安就好!” 墨玉见着吴氏安人,鼻子也是一酸,伏在吴氏安人腿上道:“安人,小朕日夜挂念你们。” 吴氏安人揉揉墨玉的脸,一把抱起她进门,朝里面喊道:“玉姐儿来了!” 墨金秋和石氏应声而出,待看到墨玉,也红了眼眶。 墨玉喊了一声阿爹阿娘,再去细打量墨金秋和石氏,眼见他们虽因赶路上京略憔悴,其它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石氏已是跑过来从吴氏安人怀中接过墨玉,抱着又摸又揉,又哭又笑道:“我的玉姐儿!” 其它人也闻声出来,纷纷插嘴说话,闹哄哄一片。 好一会,石氏才把墨玉放到地下,让她和众人相见。 墨玉看一眼四周,问石氏道:“小弟弟呢!” 石氏拿帕子印干眼泪,笑容满面答道:“隆哥儿在睡觉呢,来,咱们进去看他。”说着牵了墨玉进房。 她们母女一进去,外间诸人就讨论起来,说道:“玉姐儿小时候就气派,现下在宫中养了小两年,瞧着更有大家风度。” 吴氏安人却是双手合什,四面拜了拜道:“谢谢老天爷护着玉姐儿,让她平安长大!”拜完又去谢常公公,一径道:“玉姐儿亏得公公照料了,若不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待玉姐儿长大了,总要报答公公的。” 常公公听着这话,心下舒畅,笑道:“是玉姐儿自己聪慧,在宫中得人意儿。” 吴氏安人便问些墨玉在宫中的事。 常公公拣那些可以说的,一一告诉了。 吴氏安人听完又念佛,接着悄悄塞给常公公一个荷包。 常公公掂得荷包重量,知晓至少也有二十两银子,他也不推辞,搁进了怀内。 吴氏安人见他接了荷包,倒是悄悄松口气。玉姐儿人小,在宫中还得这些公公和嬷嬷们照看,现下自己来了,总要备着银子打点这些公公,玉姐儿在宫中才不会吃亏。 墨玉瞧了弟弟墨昌隆,又和石氏说了一会儿话,基本是石氏问,她答。 石氏问得她在宫中得宠,嬷嬷们并不敢怠慢,东方等人又细心照料着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她想着皇帝养宠娃这个毛病,总归又有些纠结,悄悄问墨玉道:“玉姐儿,皇上有没有……” 墨玉也知道石氏在害怕什么,她贴在石氏耳边道:“皇上当小朕妹妹一样养的。” 石氏便又问道:“皇上也十四岁了,什么时候大婚呢?”说着又惊觉墨玉年纪还小,只怕不知道这些事的,因摸摸她的头道:“只要你好好的,阿娘就放心了。” 墨玉却是笑答石氏道:“小朕听嬷嬷们说过,似乎太后娘娘准备给皇上定下皇后人选了。” 石氏一下松口气,后宫有主,皇上也能正常些,没准很快就放了玉姐儿出来和家人团聚呢!不管玉姐儿以后造化如何,现下毕竟太小,一直待在宫中,就怕被人欺负。 常公公眼见出来一段时间了,便也催了一声道:“现你们也在京城中,有的是机会和玉姐儿相见,今日出来半天了,还怕皇上要找,我们且得回去。” 吴氏安人听见这样说,只得去房中喊石氏,牵了墨玉出来,把她交到常公公手上,依依不舍道:“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 墨玉安慰她道:“安人放心,得机会小朕便禀了皇上,出宫和你们相见。” 石氏至这会,又想起自己早前给墨玉求了护身符,做了荷包等物,忙又进房去拿,拿出来挂在墨玉身上,待要再说什么,又怕她听不懂误会了意思,只得忍了,默默送了墨玉出去。 崔承元这会,却是在王太后的长乐宫中,听王太后说话。 王太后斟酌着言词道:“纪将军在外打仗,全心为国,皇上总要给他一个保证。” 崔承元冷笑道:“朝政诸事,向来是母后和陵王并王家的人说了算,朕能给纪将军什么保证?” 王太后一噎,隔一会道:“皇上大婚后,自然要亲政。” 崔承元不语,只等着王太后说话。 王太后无奈,只得接下去道:“皇上也该定下皇后人选了。” 崔承元一下作大悟状道:“想来母后已帮朕定下了,这是通知朕了?” 王太后被崔承元的口吻弄得没了脾气,叹气道:“皇上,此时内忧外患,一切事总该以大局为重。” “好,母后让朕定下谁当皇后,朕便定谁。”崔承元平淡道。 王太后道:“如此,便定下纪飞女儿纪梦梨罢!” 崔承元无可无不可道:“一切就照母后的意思办。” 墨玉听到皇后人选时,并不意外,纪飞在外浴血奋战,王太后让他的女儿当皇后,这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只王太后肯定料不到,纪梦梨一进宫,却和她不同心。也因此,墨氏姐妹进宫后,王太后才会大力扶持,让墨氏姐妹和纪梦梨打擂台,而明显,墨氏姐妹斗不过纪梦梨,最终连累全族,全做了枉死鬼。 八月份时,宫中正式下旨,定纪梦梨为皇后人选,择定第二年四月成亲。 与此同时,崔万化的策略奏了效,冒顿的庶长兄果然在后面作乱,杀了王妃并镇守后方的将军。 冒顿闻讯大惊,怕王位被抢,准备悄悄引兵回转。冒顿才一动作,接了崔万化密信的纪飞便出动兵马去拦截,双方大战一场,无心迎战的冒顿兵败如山倒,损了大队人马,连夜逃回匈奴国。 崔万化又再动用第二个策略,着人去和冒顿议和。冒顿战败,又值内乱,哪儿敢再硬气,一看崔万化提的条件并不算苛刻,且愿意再送南昌公主来和亲,当即就答应议和。 崔万化得了冒顿的回信,以雷霆手段镇守了南昌公主府,软禁了南昌公主。 南昌公主心知不妙,再三要求面见王太后,皆被拒绝了。 崔万化听闻南昌公主想绝食,倒怕她这个时候死了,坏了自己的大事,因和府中幕僚议计。 宋问松道:“南昌公主喜欢贺巡,曾言一定要招贺巡为驸马,如今也只能让贺巡去劝说她了。” 崔万化闻言,马上让人传贺巡到府中。 稍迟,贺巡从陵王府中出来,便直接到了南昌公主府。 南昌公主听得贺巡求见,不由嚷道:“不见!” 郑安贤心焦,劝道:“公主殿下,现下形势不由人,贺巡来见,或者是来帮公主的,不若一见?” 南昌公主咬着牙,终是喊人过来侍候着换了衣裳,这才传贺巡进去。 贺巡见了南昌公主,也不寒喧,直接道:“公主若和亲,便是功臣,一待冒顿死了,公主扶持的人当了匈奴王,公主自可以回国。” 南昌公主狠狠瞪着贺巡道:“若本公主不肯呢?” 贺巡道:“公主知道不肯的下场。”说着又柔了声音,看着南昌公主道:“臣只等着公主回国那一天,若公主不回,臣终生不娶。” 南昌公主的眼泪终于下来了,说道:“你们没本事令匈奴服服贴贴,只会算计着女人,非要让女人帮你们去做内奸。” 贺巡道:“公主再给臣几年时间,臣若得法子,定然亲去迎回公主。” 南昌公主闭了眼睛,隔一会睁开道:“你今晚留下侍候本公主。” 贺巡心中一跳,说起来,南昌公主身份高贵,貌美如花,又一再表示倾心于他,他又不是铁石人,焉会不动心? 贺巡低声道:“臣此回过来,便是要侍候公主的。” 南昌公主脸上绽了一点粉红,心下却狠狠:本公主纵然要和亲,也要在和亲前睡了这个爱慕几年的美男子,若之后丢了性命,也不枉此生。 贺巡是第二日才出公主府的,他到了陵王那儿禀报了经过,道是已劝服了南昌公主和亲。 十月份时,崔万化就派人送了南昌公主去和亲。 那头,蕃国听得大夏国和匈奴签了和约,却怕两国联手,忙也派人议和。 年底时,大夏国和蕃国也签了盟约,崔万化令人送了先前封为公主的崔柔去蕃国和亲,施展怀柔策略。 战事终于停了,大夏国臣民欢呼庆贺。 墨玉听得蕃国也和大夏国签了议和书,这才吁口气。 墨家却因为胡兰蝶和吕采蕊同时怀孕,合家欢喜,托宋问竹转告了墨玉。 墨玉一听两个婶子怀孕,算了算时间,嗯,两个婶子肚子里其中一个,必然是那个写了《海外见闻录》墨昌图了。 现下因自己两个计谋,大夏国形势已和史载不同了,纵然墨昌图出生,应该会平平安安,不至于会流亡海外了罢? 宋问竹见墨玉听得两个婶子怀孕,一下就发起愣了,不由笑道:“玉姐儿想什么呢?” 墨玉脱口道:“在想婶子生出男娃儿来,是不是要命名墨昌图?”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2章 纪飞早前轻看了匈奴,一心想领兵出战好扬名立万,待到了边境,和冒顿交战后,才知道冒顿比想像中厉害不止十倍,打了两年,他没少在冒顿手底吃亏,只以为再没胜算,可能会战死沙场了,没想到陵王派人来授计,自己照陵王计策行动,却打了胜仗,功成名就。 纪飞领兵凯旋归来时,陵王自是亲迎出城,和纪飞把臂而谈。 到这个时刻,纪飞早对陵王心服口服,只直接道:“纪某有今日,全靠王爷,此生,唯王爷马首是瞻。” 陵王要的正是这句话,当下微笑点头。 纪飞这番得胜归来,再加上他女儿是皇后人选,只等着第二年就进宫,自然大把人奉承,一时间,将军府人马不绝,热闹非凡。 纪家亲戚更是撺着纪夫人,为纪梦梨办了寿宴,又大肆置办首饰。 纪飞方面,借着陵王之手,却是提拨了自家一些亲眷,安置了职位,一时纪家人纷纷扬眉吐气。 王太后听得纪家张扬,便有些不喜。 大夏国规制,皇后进宫,若势大,太后却是要交出手中权力的。如今纪梦梨还没进宫呢,纪家就这样逼不及待安置自己的班底,若待纪梦梨当了皇后,她这个太后如何自处? 很快的,王时中就进了宫,和王太后道:“太后娘娘,陵王势大,如今又拉拢了纪飞,至纪飞女儿进宫为皇后,这朝堂和后宫,还有王家人一席之地吗?” 王太后也懊恼着,若知道纪飞能打胜匈奴归来,她却不会定下纪梦梨为皇后人选。纪飞势大,纪梦梨有所依仗,将来皇后势大,她这个太后只怕要安养了。 王时中见着王太后的表情,心下也知道王太后所思,因压着声音道:“皇后能立能废。” 王太后一下意会过来,只要纪梦梨进宫,置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归能寻出错处,令人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但这个皇后是她所立,现纪飞又得势,若由自己寻错处,似乎易引人诟病。 王太后想了半晌道:“听闻墨家三位姐妹聪慧,现下打完仗了,正好令人去接她们进宫,陪在哀家身边,解哀家一时寂寥。且田嬷嬷离开哀家两年,怕是想回京城了。” 让墨家三姐妹斗纪梦梨一个,总归能斗得倒她的。反正她们两败俱伤时,哀家再觅那跟哀家同条心的皇后即可。 王太后有了计较,一过了年,马上派人出京去龙门镇接墨氏三姐妹。 四月初,派出京的人便接了墨氏姐妹并田嬷嬷等人回京,进了皇宫。 金夫人见到三位如花似玉的侄孙女,不由欣喜万分,提点了好一番,才带去拜见王太后。 王太后见领头的墨白萱虽才十三岁,却已亭亭玉立,娇俏可人,也放下心头大石,这样的品貌,只要稍加提点,自然能派上用场。 待金夫人领了墨氏姐妹去安置,王太后这才召田嬷嬷问起墨家诸事。 田嬷嬷一一细禀道:“墨家的人见识一般,也没什么大用的人。倒是墨玉四婶娘家那一边,有一个喊胡兰擎的,有些手段,只可惜他四处钻营,至于未有结果。” 王太后道:“且好好考察着,若能为哀家所用,到时提携一把又如何?毕竟纪飞现下倒向陵王,纪梦梨若进宫,难免坐大,墨氏姐妹若无外援,想跟纪梦梨斗,也颇为困难。” 墨氏姐妹那儿,却是很快去见了墨玉。 墨玉一见墨白萱等人,不由叫出来道:“是萱姐姐薇姐姐芝姐姐。” 墨白萱眼见墨玉已从小娃儿长成大娃儿,不由一把抱住道:“玉姐儿长大了呢!” 一听长大等语,墨玉略沮丧道:“小朕才六岁多。” “六岁多可是大孩子了,能做许多大事了。”墨白萱打趣墨玉。 墨玉:朕其实已经做了许多大事了。 她们这里见面,王太后又和田嬷嬷道:“皇上将大婚,总不能再跟玉姐儿她们混在一处了。赶明儿,你把玉姐儿接过来跟萱姐儿她们一道住。” 田嬷嬷听明白了王太后的意思,笑道:“是。” 墨玉是皇帝养了几年的宠娃,情份非同一般,现接她到身边,让她和墨白萱等人住在一起,皇帝要来看墨玉,自然也会看到墨白萱,很容易就混熟了。 隔得几天,田嬷嬷便从江嬷嬷手中接走了墨玉,要安排她和墨白萱三姐妹一道,住在长乐宫偏殿。 墨玉因要和东方分开,倒是纠结了一下,拉着东方不放。 东方安慰道:“我们每日上学也能见到呢!下了学,也可以一道玩,就是晚上不能再同房了。” 墨玉默默:好吧,朕也六岁多了,总归要和东方分房的。想再度同房,只能等长大了。 因着宋问竹之前教导过墨氏姐妹,墨白萱便向王太后请求,想让宋问竹继续教导她们。王太后自然准了。 宋问竹既然在宫中行走,便和墨玉常时见面,倒是常时传递一些墨家的消息。 墨玉住到长乐宫,崔承元果然往长乐宫跑得勤了一些。 王太后多次窥探,眼见崔承元这么大一个人,就是喜欢跟墨玉一道读书写字,说些孩子话,也无可奈何。 田嬷嬷倒是安慰道:“太后娘娘无须忧心,您看皇上现下晚间能睡得着,也不再闹着要继续养两三岁大的宠娃了。他宠着墨玉其实也没什么,至多啊,待墨玉大了,封个妃也就完了。” 王太后一想也是,便睁一眼闭一眼,任由崔承元宠爱着墨玉了。 到得四月中旬,崔承元正式大婚,迎娶纪梦梨进宫为皇后。 崔承元本来对这头婚事不满,对着纪梦梨时也没好气。纪梦梨却是一个有心机的,很能投崔承元所好,便加作出一副远着娘家,和崔承元同阵线的姿态。 崔承元毕竟年轻,心志不坚,两个月下来,便也接受了纪梦梨,神色稍稍和缓。 崔承元大婚后,紧接着便是亲政,开始在朝堂上立威信,和陵王的矛盾渐渐露了出来。 墨玉这厢,却在等着四婶和五婶生产的消息。 到得八月,便传来胡兰蝶产下一位女娃,吕采蕊产下一位男娃的消息。 墨玉是从宋问竹处知道消息的,她有些紧张道:“也不知道初生的娃儿取名字了没有?” 宋问竹笑道:“我过去探望时,你家人盛情,让我代为取名,我便给你四叔家的女娃儿取名墨好,你五叔家的男娃儿么,因想着你上回取过一个名字,觉得合适,便跟你五叔说了,你五叔也觉着好,就用了。” 墨玉喃喃道:“小朕上回取过一个名字?” 宋问竹道:“你上回不是跟我说,不知道你家叔叔若有了男娃儿,会否取名墨昌图么?” “所以,五叔家的娃儿就是墨昌图了!”墨玉感概万千,果然,墨昌图出生了呢!接下来,事情要如墨昌图所写那样演变了么?不成,朕得赶紧想法子阻止墨氏姐妹封妃。 宋问竹最近是从宋问松处得知,皇帝亲政后,处处针对陵王,朝堂局势一变再变,只怕闹得不好,会起内乱。她今日见墨玉,心中有事,不由问道:“玉姐儿,你最近还有见到白胡子老公公么?” 墨玉待要说没见着,很快又改变了主意,点头道:“见着了。” 宋问竹惊喜,问道:“老公公说什么了?” 墨玉便趴在宋问竹耳边道:“老公公说了,墨白薇十一岁,宜配给贺巡哥哥的儿子贺庭。墨白芝九岁,宜配给陶守余三儿子陶荫。” “哦!”宋问竹讶然,连她也不知道贺巡哥哥儿子并陶守余儿子的名字呢,那老公公倒知道了?真正是世外高人了。 墨玉说完,看看宋问竹,又小声道:“老公公让小朕告诉宋先生说,此事宜禀与太后娘娘知晓。” 宋问竹听完,想得片刻,便去求见王太后,婉转道:“太后娘娘接了墨氏三姐妹进宫,想来是要好好培养她们的?” 王太后对宋问竹却是客气,闻言道:“宋先生这样说,莫不是有什么建议?” 宋问竹便道:“臣妇听闻太后娘子因为朝堂纷争而忧心,一心想为太后娘娘分忧。”说着顿一顿,这才接下去道:“太后娘娘亲自教导墨氏三姐妹,她们定会一心向着太后娘娘,把太后娘娘当了亲人。太后娘娘不若把墨白薇许给贺巡哥哥的儿子贺庭,把墨白芝许给陶守余的儿子陶荫?” 王太后细思宋问竹的话,一下道:“宋先生果然好计。” 现时朝堂中得用文臣,可不就是贺巡和陶守余么?若自己养着墨氏姐妹,把墨白萱指给皇帝当妃,两个妹妹许给臣子的儿子,这么一联结…… 宋问竹又补充道:“定下亲事后,太后还把三姐妹放在身边继续教养着,待到了年龄再将她们嫁出去,于她们也好,于贺家和陶家也好,都是殊荣,不怕他们不忠于太后和皇上。” 王太后看定宋问竹道:“宋先生有才。” 宋问竹谦逊道:“是太后娘娘抬举臣妇,让臣妇有机会说话。” 那头,墨玉和墨白萱三姐妹玩闹着,一边想心事,嗯,先把薇姐儿和芝姐儿摘出去,不让她们当什么妃子,慢慢再想法子摘走萱姐儿。有朕在,定然不会再发生什么灭族大祸。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3章 这天下了学,东方见墨玉皱着小眉头,便牵她到御花园中散步,一边问道:“小朕,你有心事么?” 墨玉长长叹口气道:“是啊,好多心事。” 东方停了脚步,伸手指去抚墨玉的眉头,发愁道:“心事太多会睡不着的。” 墨玉喃喃道:“可不是么?” 东方道:“要不,你把心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了,便没有心事了。” 墨玉摇摇头,隔一会却是道:“东方,你好好读书和练武,变得强大些,强大得能保护小朕,小朕的心事便会少一些。” 东方郑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墨玉一下舒展了眉头,露出笑意。 东方见墨玉展颜,他也咧嘴笑了。 王太后这回动作却快,令人快马到龙门镇跟族长夫人商议了一声,转个头,就把墨白萱指给崔承元当妃,作定了名份,接着才把墨白薇和墨白芝相继定给贺庭和陶荫。 因墨氏姐妹皆未及笄,虽已定了人,却还养在王太后跟前,说好及笄后再正式办喜事。 墨玉和墨白萱等人一道住在偏殿,是眼睁睁看着墨白萱接了封妃诏书的。 墨玉不由叹息了,萱姐儿啊,你这是要往死路上走啊! 墨白萱封妃的消息传到龙门镇时,吕氏几乎喜极而泣,墨家终于出了贵人啊! 吕氏高兴过后,便和族长夫人道:“玉姐儿进了宫,便提携全家上京城了,我们萱姐儿封了妃,另两位姐儿又许了三品官员的儿子,难道我们没资格上京?” 族长夫人一拍手道:“我马上写信给妹妹,没准我们也能进京呢!” 金夫人接到族长夫人的信时,便婉转跟王太后提了这件事。 王太后想了想道:“既这样,便召他们一家子上京来罢!” 过了年,族长夫人一家便上了京城,住进王太后赏赐的宅子里,墨白萱父亲墨水琛开始奔走,想谋得一官半职。 族长夫人道:“咱们三位姐儿皆许得贵婿,水琛想谋官职之事,只要放出风声,慢慢等消息就好了,何须奔走?” 墨水琛却不肯相信官儿那么容易到手,因到处送礼攀关系。 贺巡和陶守余看着不像,无奈只好上门,和墨水琛作了一番长谈。 墨水琛这才消停了。 墨玉知道,墨白萱封为妃,墨水琛再蹦达着当了官儿,接着,肯定会提携墨家其它人,甚至提携胡兰擎。这么一族人攀扯着相继为官,势力渗透进朝庭中,将会和纪家并陵王打对台。 不出墨玉所料,墨水琛果然很快进户部当了一名散官,随着他当官,胡兰擎也得了门道,在京城谋了一个职位。 隔得几个月,墨金秋托宋问竹递话进宫,说道墨金春得胡兰擎提携,也谋了一个职位,官儿虽小,对于墨家诸人来说,却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 墨玉暗暗苦笑,什么得胡兰擎提携?分明是胡兰擎借着墨家人当了官,回过头来拉扯墨家人,想借机再跃进一步罢了!若不是自己在宫中当宠娃,若不是墨白萱封了妃,胡兰擎能谋得官职? 宋问竹递完话,转而说起南昌公主的事,笑道:“当日白胡子老公公建议送南昌公主去和亲,朝臣本来还不大愿意,说道已打了胜仗,何须再牺牲本朝公主?现下看来,送南昌公主和亲之事,却是高明。” 墨玉作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宋问竹现下也不敢把墨玉当普通娃儿看待,眼见她听得仔细,便又道:“南昌公主本来貌美,又有手段,带的人也有谋略,到了匈奴国,却是站稳了脚跟,听闻冒顿对她既敬且爱,凡事愿意听她的。这么一来,形势对大夏国更为有利。” 墨玉寻思着,南昌公主嫁过去也这些时候了,按理来说,也该有娃儿了,若她送了娃儿到大夏国,让王太后抚养,到时娃儿大了,学会的全是大夏国教导的东西,一旦过去继位,对大夏国更是有利呢! 这番谈话过后没多久,便传来南昌公主产子的消息。 贺巡听到消息时,在家中掐手指算日期,最后摇摇头道:“幸好不是我的儿子,若不然,会引起大祸的!”说着又怅然,自己答应南昌公主会等她归国,自然会信守诺言,只是待南昌公主归国时,那时两人皆有了年纪,哪里还能生育?这辈子,怕是没有儿孙缘了。 贺巡的哥哥倒是劝他纳妾生子,笑道:“你留着正妻之位以待南昌公主便可,何必绝了自己的后?” 贺巡摇头道:“我答应了她,便会清守,不会食言。” 建光十年,匈奴使者送南昌公主和冒顿所生的王子金蝉至大夏国。 王太后接了金蝉亲自抚养,又跟崔承元道:“论起来,金蝉却是你表弟了,且相亲相爱着长大,待他长大后回归匈奴,继了王位,定然一心向着你,再不会起兵冒犯。” 崔承元道:“难说了。他见识了大夏朝繁华,只怕回去不惯,会念念不忘大夏朝,想要打过来的。” 王太后一笑道:“哀家亲自抚养大的,定然会向着我们大夏国,且他回去继位时,又是我们接南昌公主回来之日,他生母在大夏国,他做事也会顾忌几分,总要念旧情。真还是狼子野心,大夏国那时应该也强大了,自可以踏平匈奴国。” 崔承元点头道:“母后说得极是。” 王太后说着,另问起一事道:“听闻你最近爱召玉姐儿到御书房中陪读?” 崔承元道:“玉姐儿虽才十岁,博闻强记,比栖梧和敏光还强些,朕这才愿意召她陪读。” 王太后略略皱眉,慢慢道:“你从前养两三岁的宠娃,朝中已是风言风语,幸好那时你年纪不大,宠娃又极小,事儿也就那样过去了。可现下你也大婚几年了,平素自该让皇后相陪,再不该和玉姐儿混一道的。” 崔承元冷笑一声道:“皇后心中只有娘家,哪儿有朕这个皇帝了?倒是朕养大的玉姐儿,心里向着朕,小小年纪,就学会帮朕分忧了。” “她帮你分什么忧?”王太后一怔,脸色严厉起来,说道:“你可别糊涂。” 崔承元不高兴王太后还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哼一声不再答。 王太后倒是急了,叹道:“你和皇后成亲也几年了,如今膝下犹虚,再要生疏,可是……”她说着,顿一顿,“算了,不说皇后,只说别的宫妃,她们也是如花如玉的,你自可以多亲近,待诞下皇子,大夏国有后,比什么都强。” “你亲近玉姐儿,可玉姐儿才十岁……”王太后说着,有些难以为继,只看着崔承元,希望崔承元自己能意会。 崔承元脸色难看,道:“母后想到哪儿去了?朕就当玉姐儿妹妹一样的。”说着告辞出去。 王太后沉默了一会,喊来田嬷嬷道:“你去打听一下,皇上召玉姐儿陪读,是如何陪读法?” 这么一段时间,崔承元却是喜欢让墨玉穿了小内侍的衣裳,陪他在御书房看书并批奏折。 一天中午,崔承元在椅子上睡着了,墨玉一时手痒,翻奏折看了看,看着看着,不由自主执笔,在一张奏折上批下了意见。 凑巧的,崔承元却醒来了,他不动声色看着,待墨玉写完意见,这才探头过去一瞧,这一瞧吃一惊,得,玉姐儿批的意见,比朕还中肯呢! 墨玉一转头,见崔承元伸着脖子,不由吓了一跳。 崔承元一伸手抢过奏折,问墨玉道:“谁教你这样批的?” 墨玉一不做,二不休,答道:“小朕自己想的。皇上也知道,小朕天生聪慧,对奏折什么的,天生感兴趣。” 崔承元瞪着眼,隔一会翻出另一张奏折来,指一指道:“你批!” 墨玉看完奏折,模仿崔承元的笔迹,执笔批下意见。 崔承元不信邪,指着一堆奏折道:“再批!” 墨玉二话不说,站正了身姿,拿过奏折,一一批了起来。 崔承元先是默默看着,看到一半,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玉姐儿怎么像政坛老客,批的意见全切中要害了,就是朕,也未能想得这样周全的。 墨玉批完一堆奏折,抬头禀道:“批完了。” “看见了。”崔承元抚额道:“朕每次批奏折都头痛,没想到你轻轻松松就批完一堆。” 墨玉道:“皇上,小朕天赋异禀,你不会当小朕妖孽,捉去烧死吧?” 崔承元道:“不会。大夏朝也出过神童,有七岁能诗,名满天下,有十一岁当宰相,压得满朝文武百官心服口服的,现你十岁能批奏折,也不算特别妖孽。” 墨玉松口气道:“谢谢皇上欣赏!” 崔承元心下又喜又酸,喜者,以后自己不想批奏折时,可以令墨玉代批,酸声,自己养大的宠娃太出众,快要盖过自己了。 墨玉代批奏折的事,终于传了出去。 朝臣质疑时,崔承元眼皮也不抬,淡淡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墨玉批奏折了?”哪只眼睛看见的,朕就令人挖出那只眼睛,看看你们还叫嚷? 朝臣只是听闻,倒没有亲眼见过,且奏折上批的意见中肯之极,想来不可能是十岁女娃能批得出来的,因噎住了。 崔承元便冷笑道:“你们这样质疑,朕就如所你们所愿,让墨玉代朕批奏折了。”说着一拂袖,起身道:“退朝!” 众朝臣面面相觑,隔一会苦笑起来。 崔承元下了早朝,果然召墨玉到御书房,当着内侍的面吩咐道:“玉姐儿,朝堂上众位大人皆认为你能帮朕批奏折,今儿起,你便帮朕批一半奏折罢!” “是!”墨玉一下站到案前,眼见椅子太矮,自己坐上去够不着案台,便吩咐一位内侍道:“搬一张小凳子来放椅子上。” 内侍马上搬了小凳子来了,搁到椅子上,扶墨玉坐上去。 崔承元吩咐内侍道:“再搬一套桌椅进来,专给玉姐儿用。” 内侍应了,马上去搬桌椅。 很快的,桌椅就搬来了。 墨玉坐到新椅上,让内侍抱了奏折过去放在案头,开始批奏折。批完令内侍递给崔承元过目。 崔承元一一看完,抚掌道:“好,批得好。” 王太后听闻墨玉批奏折之事,便召了崔承元过去,责问了几句。 崔承元道:“母后,儿子一看见奏折就头痛心慌,吃睡不好,如今有人帮儿子分忧,难道不好?且墨玉批的奏折并没有出大错,比儿子批的还要中肯呢!” 王太后怒道:“你是皇帝,她不过……” 崔承元拦住王太后的话道:“母后不许她帮儿子批奏折,儿子睡不好,到时母后又要忧心了。儿子难得心宽几天,母后想逼死儿子么?” 王太后还待再说,却听崔承元道:“母后没见儿子这阵胖了,精神了么?全是墨玉的功劳。” 王太后认真看一眼崔承元,心下权衡得失,叹道:“别叫朝臣抓住你把柄便成。” 崔承元道:“墨玉可是墨白薇和墨白芝的族姐,贺巡和陶守余会帮着朕和墨玉,堵住朝臣嘴巴的。” 朝臣本来也因为这件事大哗的,后来见崔承元不悔改,依然叫墨玉批奏折,他们便专门想法挑奏折的错,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仔细一研究,却发现墨玉批下的意见,比崔承元还要周全实用,也更能解决忧难。 大夏朝本来就是一个变通的国家,朝臣们也多有变通之人,嘀咕归嘀咕,见意见实用,便不再大力反对墨玉批奏折之事了,只背地里讨论道:“墨玉字小震,她自己自称小震,我看哪,她现下连奏折也敢批,只怕不是小震,而是小朕了。” 不约而同的,内侍和朝臣后,便开始称呼墨玉为小朕了。 墨玉渐渐放出手段,拉拢宫中内侍,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 墨白萱已为宫妃,墨家一族命悬一线。如今之计,只能走上权力中心,助墨白萱一臂之力,让她登上皇后宝座,才能挽救墨氏一族了。 墨白萱自然是知道好歹的,极力配合墨玉,开始往宫中渗透自己的人。 墨白萱有心经营,墨玉又得崔承元宠爱,能说得上话,紧接着几年时间,墨氏一族稍能上得台面的,皆相继谋了官儿。 到得建光十五年,连墨金秋等人也得了官儿,开始领朝庭俸禄。 这一年,墨玉十五岁,崔承元也二十五岁了。 崔承元和纪梦梨成亲十年,未育得一儿半女,后来纳的宫妃们,也皆无所出。群医束手无策,流言开始传来传去,说崔承元身体不行,不能生育云云。 值此时候,崔栖梧开始崭露头角,出现在朝臣视野内,一时之间,便有人上奏折,要求封崔栖梧为太子,将来好接崔承元的皇位。 又有奏折上,却是说王敏光是王太后亲侄子,崔承元亲表弟,这几年出使匈奴和蕃国有功绩在身,堪当大任,请求封他为太子的。 崔承元看着奏折正恼火时,墨玉翻开另一封奏折,却是失笑了,跟崔承元道:“皇上,固然还有人上折子,请求封匈奴王儿子金蝉为大夏国太子的,说匈奴王儿子是南昌公主所生,也是你嫡亲表弟。” 听得此话,崔承元反冷静下来道:“瞧着,全是想来搅乱一池清水的。” 墨玉道:“皇上英明!” 崔承元不语,隔一会道:“玉姐儿,你说,朕真要立太子,立谁好呢?” 墨玉道:“皇上春秋鼎盛,何必急于立太子?” 崔承元抬头看一眼墨玉,见墨玉虽穿着内侍的服饰,难掩国色,心下莫名一动,朕养大的宠娃,不知不觉,却是长大了,还这么好看,比皇后和宫妃们好看多了。 墨玉见崔承元突然发愣,便喊了一声。 崔承元回过神来,负手道:“或者,朕过继一个儿子?” 那头,纪家也着急了,纪夫人进宫见纪梦梨道:“听闻皇上要立崔栖梧为太子?你可得打算起来,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纪梦梨道:“阿娘有什么建议?” 纪夫人道:“你既然怀不上,便得想法过继一个儿子。再有,墨玉和墨白萱在宫中经营势力,是最大的威胁,你得设法先除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4章 纪梦梨对墨玉是恨得牙痒痒的,自己一个皇后,一个月也没见着皇帝几次,墨玉倒好,天天伴在皇帝身边,跟进跟出的,俨然是皇帝身边第一人。 纪夫人道:“墨玉帮着皇上批奏折,交结大臣,其心可诛,若再纵容,你这个皇后迟早没位置站。” 纪梦梨道:“太后娘娘和皇上宠爱她,我一时也没机会下手。” 纪夫人道:“先断其臂膀,再除她。” 纪梦梨点头道:“阿娘说得没错,如今之计,宜先除墨白萱,再除墨玉。” 纪家母女商议并布局时,墨玉却是接到吴氏安人生病的消息,她忙忙跟崔承元禀报,告假出宫去看望吴氏安人。 墨家几年前已是换了大宅子,墨金春和墨金秋又任了官职,论起来也是皇亲国戚了,因而吴氏安人一病,来看望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墨玉回到家时,石氏忙领了她进去,一边说着吴氏安人的病情道:“却是前儿晚上开窗睡觉,着了凉,仗着平素没什么大病,也不放在心上,谁知昨儿就发起高烧来,来热凶猛。大夫开了药,只说安人年老,还得好好看护着,待得烧退了自然无事。” 吴氏安人毕竟年纪大了,大夫这样说,含意便是,高烧能退便没有危险,若没退,只怕要准备后事了。 墨玉进了房去,见吴氏安人还没醒,便揭纱帐看了看,伸手在吴氏安人额上探了探,见还是烫热着,不由心焦,回头问石氏道:“请的是哪个大夫?” 石氏道:“是胡家帮忙请的大夫,医术高明着,听闻这大夫的叔叔还是宫中御医,没有一点门道的,也请不动他。” 墨玉问得大夫姓名,倒也知道这是一个医术好的,当即道:“既然请的是他,也跟请了宫中太医差不离了。” 母女说着话,墨玉便决定留下来住一晚,总归要看着祖母退了烧,才能放心回宫的。 外头女眷听闻墨玉来了,却是借着进来看吴氏安人,先后和墨玉见了见。 过会儿,女眷们聚在一道,却是悄悄论起墨玉来。 “玉姐儿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身全是气派。” “玉姐儿今年也及笄了,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封她为妃?” “哪还用说吗?玉姐儿两岁多进宫,一直得皇上的欢心,皇上把她留在宫中养到现在,自然不会让她出宫了。再说了,玉姐儿这样的才貌,除了皇上,外间谁个消受得起?” 她们讨论时,石氏倒是和墨金秋道:“玉姐儿也及笄了,这婚事总要论的,万一安人有个三长两短,她是亲孙女,这一守孝,却要耽搁亲事。” 墨金秋道:“能怎么论?她是皇上身边的女官,皇上不提放人的话,我们能如何?” 石氏叹道:“若不然,我跟玉姐儿说说,看看她自己是什么意思?” 墨金秋道:“胡兰擎悄悄跟我说了,道是玉姐儿帮着皇上批奏折的事十有□□是真的。若这事儿属真,玉姐儿怕是不能出宫了。一者,一辈子当女官,老死宫中,二者,只能当皇上的妃子。” 石氏道:“听闻纪皇后厉害,贵妃娘娘在她手底下也讨不了好,玉姐儿若是成了妃子,只怕要受压制,她是脾气大的人,闹得不好,会惹祸的。” 墨金秋摇摇头道:“这便是你小看玉姐儿了。玉姐儿在宫中这些年,提携墨家多少人,从没给我们惹过祸的,她若当了妃,说不定纪皇后要让她三分。” 石氏道:“纪将军有兵马,势大,我们有什么?玉姐儿娘家没个厉害的,纪皇后如何会让她?” 墨金秋道:“这个要看皇上了。皇上宠爱她,纪皇后就得让她。” 这么一晚,墨家就吴氏安人的病情并墨玉的婚事,论了好半晚。 墨玉在家中住了一晚,天还没亮时,突然醒来,只觉心口乱跳,满头的汗,不由坐起来,抹了一把汗,捂着心口喃喃道:“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才落,只听窗子一响,跳进一人来。 墨玉才要喝斥,那人已先行出声道:“玉姐儿,是我。” 墨玉听得声音,知道是田嬷嬷,不由讶异,借着窗外透进一丁点亮色,见田嬷嬷穿了一身男子服饰,下巴还粘了胡子,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田嬷嬷喘了口气道:“皇上让我出宫来通知你,这几天先不要回宫,待他料理清楚宫中的事,再来接你。” 墨玉还待再问,田嬷嬷已是一跃出了窗,再无踪影。 墨玉再也睡不着了,把最近形势想了一遍,自语道:“莫非是因为封太子之事,要有所动作?” 崔栖梧和东方并王敏光三个人中,若以常态论,是崔栖梧最有可能封太子的,但是王太后一向偏心王家,又宠爱王敏光,且史书记载,最后是王敏光登位,所以这回太子之位究竟谁属,却是未知数。 天亮时,田嬷嬷却又出现在宫中,跟王太后禀道:“太后娘娘,解决了!” 王太后眼角渗下泪来,哽咽道:“总归是负了他。可为了承元,为了这江山,不得不如此。” 田嬷嬷待王太后擦完泪,便从怀中掏出一块边角雕了花纹,中间平滑的木牌递过去道:“太后娘娘,当年从玉姐儿祖母处偷来的木牌,总归是派了用场,现下这木牌……” 王太后掩袖道:“拿去烧了罢!” 一会儿,崔承元却是来了,他见着田嬷嬷,只用眼询问,田嬷嬷就上前禀道:“半夜里,我假扮成永安王派过来的密探,递了木牌给珍宝斋掌柜的,要求见陵王一面,稍迟,陵王就到了,和我在珍宝斋密室中见面。陵王见是我,知道不对,想跑时,我的匕首已捅进他胸口……” 田嬷嬷想及当时陵王看她的眼神,犹有余悸,顿一顿道:“我是摸着他没有呼吸了才出来的,度着珍宝斋掌柜的久不见陵王出来,才会进去查探。” 崔承元垂眼,并没有如田嬷嬷想像那样喜形于色,只开口道:“珍宝斋是陵王所设,专门用来连络各方人士,收集消息,他肯定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珍宝斋内。” 田嬷嬷道:“他当年就不该把那块木牌送给玉姐儿的祖母。不过惊吓一个娃儿,随意送一件东西便可,居然把太后赏赐的木牌送了人,也是他该死。” 王太后心下苦涩,当年她得了珍奇的木料,做了两块木牌,各赏赐了陵王和永安王一块,只暗示,谁个先到京城中护驾,谁便能持木牌进出宫闱。叫她想不到的是,陵王当年得了木牌,路过龙门镇时,居然随手把木牌赏给了吴氏安人。她不得不令田嬷嬷寻回木牌。 后来她倒又知道,她那时令人去抱东方上京,半路帮忙抢走东方的人,便是陵王派去的人。陵王得知东方养在墨家,密告了永安王,永安王便不再寻找,任由墨家养着东方。 再之后,她又查到,永安王每回派密探进京见陵王,信物居然是她当年赏赐下的木牌。 也是最近,她无意中查到,陵王在宫中遍布耳线,御医也多数是他的人。正是陵王指使御医在崔承元饮食中下毒,致使崔承元常年头痛少眠,且不易令女子怀孕。 一旦崔承元绝后,崔栖梧自可以兵不血刃继了皇位。 王太后知道了陵王的用心,痛心之下,便设下局,趁着永安王密探进京之时,令田嬷嬷扮成密探,暗杀了陵王,同时嫁祸永安王,一箭双雕。 王太后眼泪早干了,当下道:“这个时候,永安王的人应该到了珍宝斋,皇上的人过去,也正好捉住永安王的人,坐实永安王派人杀害陵王的事实。” 田嬷嬷道:“陵王已死,珍宝斋掌柜的要保住崔栖梧,只能一口咬定是永安王派来的人杀了陵王,作了这个证人。这一回,永安王水洗不清,想来更加不敢上京了。” 崔承元知道,王太后这一回,何止一箭双雕,简直四雕了。永安王有杀陵王的嫌疑,崔栖梧奈何不得远在封地的永安王,难道还奈何不得东方么?他们两人一斗,两败俱伤,也觊觎不得自己的皇位了。至于王敏光和金蝉,外姓之人,也敢觊觎皇位?自己不过中了毒,待解了毒,自然会有子嗣…… 王太后见崔承元一脸阴晴不定,便问道:“皇上还在担心什么?” 崔承元道:“纪飞是陵王的人,陵王死了,纪飞怕不肯甘休,定要追查事实真相的,偏他手握兵权。” 王太后冷笑道:“纪梦梨在宫中为后,纪飞不向着你,却向着陵王,也是奇了。” 田嬷嬷道:“纪飞想必是认为崔栖梧能继位,他巴着陵王才有后路。” 她们正说话,有碎碎脚步声,宫女在殿外禀道:“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崔承元这两天却在装病,并不上早朝,也不见宫妃,听得纪梦梨来了,便和王太后对视一眼,转身走到屏风后。 王太后这才开口道:“让她进来!” 纪梦梨进了长乐宫,跟王太后请安毕,这才道:“禀太后娘娘和皇上,臣妾查得墨贵妃用菟丝子作引,诅咒皇上,致皇上病卧在床,人证物证皆在。”说着传呼数位宫女,又让人把墨白萱架了进来。 墨白萱连呼冤枉,要求王太后再彻查事实真相。 田嬷嬷心下叹口气,宫中最忌诅咒之事,且陵王已死,外间事儿多,王太后哪会费时间去处理墨白萱的事?少不得让纪梦梨处理这件事了。纪梦梨要是敢处死墨白萱,贺巡和陶守余肯定要对上纪飞,也正合了王太后的心思。 果然,王太后道:“既然人证物证皆在,此事就交由皇后处理了!” 墨白萱绝望了,叩头道:“臣妾这几年一直尽心服侍太后娘娘和皇上,哪有私心?田嬷嬷,田嬷嬷你说句话。你在龙门镇教导我们几年,进了宫,也一直教导着,知晓我是什么人。我不会诅咒皇上的……” 崔承元站在屏风后一动不动,心下浮动着念头:墨白萱要是死了,玉姐儿会怪朕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5章 那头,墨玉心神不定,欲待回宫,偏吴氏安人高烧不退,病情更为凶险,大夫来诊过之后,嘱道:“家人宜守着,且看看晚间情况如何了。” 听得大夫之言,众人皆不敢走开,墨玉也不提要回宫之事,只守在吴氏安人床前。 她冷静下来之后,寻思着,不管皇宫这会发生何事,料着皇上不会对墨家不利的,若不然,不必遣田嬷嬷来嘱那一句话。只要不是墨家出事,自己就不必急于回宫。 眼见吴氏安人如此,各房便拘了儿子和女儿在身边,若一个不对,也好让吴氏安人见家人最后一面,偏五房的吕采蕊寻不见儿子墨昌图,不由大急,吵嚷了起来。 服侍墨昌图的小丫头终于说了实话,道是墨昌图昨晚出门去玩,嘱她不许告诉大人,若不然要卖掉她,她便不敢说。 吕采蕊问得墨昌图一晚未归,急得脸色全变了,忙喊了家中的人到处去寻,只在城内却找不到人。 晌午时分,墨玉也得知墨昌图不见了,心下“咯当”一响,脸色变了变,前世看墨昌图所写的《海外见闻录》时,作者自叙说,建光十五岁,墨家被灭族,恰他前天傍晚出门去玩,掉落在山崖下,这才避过一劫,待他被樵夫救起,回到家时,已家破人亡。 现下正是建光十五岁,而墨昌图是昨晚就不见的,若依墨昌图所说,岂非墨家明天就要被灭族? 墨玉按着自己手心,分析了一下形势,前世陵王早亡,纪飞战死,崔承元内忧外患之下病倒,墨昌图族姐才会被指控诅咒皇上,以致皇上病卧在床。但是自己出宫时,崔承元好好的,精神也不错,况凌晨时分,田嬷嬷还特意来嘱自己那句话,族姐诅咒皇上生病之事,料着不会发生罢? 墨玉定定神,让人请了吕采蕊到跟前道:“五婶,你别慌,昌图不会有事的。” 吕采蕊红着眼眶道:“一晚未归,叫人如何不担心?也是我把图哥儿拘得太紧,没承想他会偷偷溜出去。现下城内寻不着人,也不知道是否被人拐了去?他虽机灵,没出过远门,若被拐远了,再被打一打,只怕回不来。” 墨玉道:“拐子要拐,也是拐几岁大的,像图哥儿这样年纪的,什么都记得,拐子反不会下手。现下城内既然寻不着,宜让人往城外去寻。前些时,不是传闻有一家小娃儿出门玩,一整晚不见人,家人以为被拐子拐走了,谁知隔天,倒有樵夫送了娃儿回家。原来那娃儿出城玩,掉落在山崖下,娃儿力小腿短,爬不上山崖,直候了一晚,第二日才被樵夫救了。”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闻?”吕采蕊疑惑了一下。 墨玉只好继续编道:“那娃儿,是女娃。家人怕此事传出去,不利她将来婚事,因隐瞒下了,也只得几家常走动的人知道。此事,我也是无意中听见的。” 吕采蕊一听,信以为真,点头道:“我也喊人出城,往周近山崖下寻一回好了。” 墨玉道:“认真找一找罢,没准真个跌落在山崖下了。” 待吕采蕊出去和墨金闰商议,夫妻两人带人出城去寻人时,墨玉忙喊了墨金秋进屋,悄声道:“阿爹,你且去胡家,让胡兰擎探听一下今儿朝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墨金秋惊疑道:“有什么不对么?” 墨玉道:“阿爹别问太多,且去寻胡兰擎打探了再说。” 墨金秋点点头道:“你守着你祖母,若有不对,马上派人去追我回来。” 墨玉应了,看着墨金秋出门,又喊石氏进屋道:“阿娘,你速去族长夫人家中,问问她们可有贵妃娘娘消息。” 族长夫人住的宅第离这儿也不算远,石氏度着自己一来一回,也不费什么时间,便应了,忙忙出门去了。 墨玉回转身,和几个小的堂妹守在吴氏安人身边,一时摸得吴氏安人额角似乎不再火烫,不由大喜,轻声喊道:“安人!” 吴氏安人睁开眼睛,见得墨玉,不由“喛”一声道:“玉姐儿,你来了?” 墨玉应了一声,忙让小堂妹倒了水过来,她半扶起吴氏安人,喂她喝了水,又指使另一个小堂妹去看药煎好没有,一边问吴氏安人道:“安人感觉好些了么?” 吴氏安人声音沙哑,低声道:“浑身酸痛,头也痛。” 墨玉笑道:“安人这番病势凶险,如今醒来,自有一些不适,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吴氏安人握着墨玉的手道:“你的婚事还没着落,安人不会撒手的。” 一时小堂妹端了药过来,几个人服侍吴氏安人喝了药,又服侍她解手,收拾一番,方才扶她躺下。 看着吴氏安人沉沉睡去,墨玉吁了一口气。 一会儿,墨金秋却是回来了,一进门先问了吴氏安人情况,听得烧退了,服了药睡着了,他也松口气,这才喊墨玉出屋,另到厢房中说话。 墨玉问道:“阿爹打探到什么了?” 墨金秋道:“据说皇上病了,今日并没有上早朝,余者,便没有什么了。” “什么,皇上病了?”墨玉大吃一惊道:“我出宫时,皇上还好好的呢!” 墨金秋见墨玉不再自称小震,近几年见面,已学他们的口吻自称我了,因大感欣慰。他道:“皇上从前不是体弱多病,经常不上早朝么?现下病了有什么出奇?” “阿爹,你不知道……”墨玉说着,却是止了话,只焦虑地踱了踱步,好巧不巧的,墨昌图失踪了,皇上又病了,那么…… 父女正说话,石氏也回来了。 石氏跟墨玉道:“族长夫人说道,前几日还进宫拜见了贵妃娘娘,并没有什么事。” “不对,定然有什么事发生了。”墨玉脸色变幻着,说道:“祖母的烧也退了,我得赶紧回宫去。” 墨玉话音才落,小丫头在门外道:“老爷,夫人,胡大人求见!” “胡兰擎?”墨金秋诧异一下,自己刚刚从他家回来,他怎么追来了? 墨玉忙抢着出门,跟小丫头一道,到门外去迎胡兰擎。 胡兰擎一见墨玉,张口就道:“不好了,陵王被人暗杀了。” 墨玉脑子“嗡”一响,心下道:果然生事了,只没想到是陵王出事。 胡兰擎随墨玉进了厢房,喘着气道:“刚才收到的消息。说是陵王在珍宝斋密室中见永安王的密探,被永安王的密探杀了,那密探要逃跑时,被珍宝斋掌柜捉住了。现皇上派去的人已在调查案件。” “永安王派密探暗杀陵王?”墨家冲口道:“这怎么可能?永安王远在封地,儿子东方被拘在宫中,他杀陵王有什么好处?” 说着又暗道糟糕,既然传闻永安王杀陵王,那么崔栖梧一准要对付东方了。 胡兰擎也感觉事情有些奇怪,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叫声,他只得止了话。 石氏听得是族长夫人身边一个婆子的声音,便出去探问究竟。 很快的,石氏就扶着一个浑身颤抖的婆子进厢房。 那婆子有些站不稳,待见着墨玉,顺势就跪了下去,伏地哭道:“墨侍中,你要救我们贵妃娘娘一命啊!” 墨玉在宫中的女官职位,官比朝堂正三品侍中,外人却要尊称她一声墨侍中。 “你好好说,究竟怎么回事?”墨玉心下隐隐觉得不妙,眼皮直跳。 婆子撸了一把鼻涕,声音这才清晰一些了,呜呜哭道:“适才夫人过去问我们老夫人,宫中可有什么消息,老夫人说道没有。待夫人告辞走了,宫中却是来了人,说道贵妃娘娘犯下大罪,已被皇后娘娘拿下了。因贵妃娘娘要求见一见家人,皇后娘娘开恩,让老夫人并老爷夫人进宫一见。老夫人上马车时,让我赶紧过来求一求墨侍中,让墨侍中想法救贵妃娘娘。” “果然诬陷上了。”墨玉脸色剧变,虽然细节不同了,但大体事件应该没变,崔承元一病,纪梦梨便会借机诬陷墨白萱行诅咒之事。 胡兰擎愕然,问道:“谁诬陷谁?” 墨玉揉着额角,答道:“皇后娘娘诬陷贵妃娘娘。” 墨金秋张着嘴,有些难以置信。 石氏不明所以,问道:“玉姐儿,这倒底怎么回事?” 墨玉道:“皇后娘娘要除贵妃娘娘和墨家。” 石氏听得此话,脸色吓得煞白,小声道:“皇上不是宠爱贵妃娘娘么?他能任由皇后下手?” 墨玉不答,心下迅速转着念头,皇上的心腹大患陵王死了,但纪飞还在…… 若是纪梦梨枉杀墨白萱,皇上再为墨白萱平反,废了纪梦梨皇后之位,进而削纪飞兵权,就正是一石数鸟之计。 墨玉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贵妃娘娘已亡!” 她话音一落,瞬间又抬头,朝胡兰擎和墨金秋道:“作速去拦住族长夫人他们,让他们不要进宫,现下若进宫,便是送死。”死了墨白萱,再死几个墨家人,纪梦梨罪名更重啊! 胡兰擎和墨金秋听得墨玉的话,顾不得细问,忙忙出门,骑了马去追族长夫人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56章 小半个时辰之后,胡兰擎和墨金秋还没有回转,墨玉揉着额角,心下知道大势已去,族长夫人一家子,想必已进宫送死了。 她深叹一口气,吩咐坐在小脚踏上愣神的婆子道:“你去贺家和陶家报讯,说老夫人等人进宫了,现下墨家乱纷纷的,请他们两家派人到墨家看护一二。” 婆子问道:“哪老夫人她们……” 墨玉道:“她们这会应该进了宫,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若出来,也是尸体了。 婆子愣愣问道:“墨侍中适才不是说,若老夫人她们进宫,便是送死么?” 墨玉眼睛一瞪道:“哪只耳朵听到的?我有这样说么?还不赶紧到贺家和陶家报讯,让薇姐姐和芝姐姐回一趟娘家?” 婆子被墨玉这样一责骂,一颗心反倒定了定,忙忙告辞出门,奔向贺家,想先向墨白薇报讯。 石氏看着墨玉问道:“玉姐儿,我们墨家不会有事罢?” 墨玉见石氏担忧,忙安慰道:“不会有事的,阿娘放心。对了,姐妹们还守在祖母床前,若听到什么消息,只怕会受惊吓,阿娘过去看着她们罢!” 这边一通吵嚷,只怕那边房中也听到一星半句话了。石氏叹一口气,抬步走了。 墨玉待石氏一走,回转身倒了一杯水喝下,眉头紧紧皱着。 墨氏没有灭族,但是族长夫人,墨水琛,吕氏,墨白萱,这四根墨家的顶梁柱,却注定要牺牲了。 墨玉有些痛苦,明明知道族长夫人去送命,却无力营救族长夫人。这大夏朝的君主,是崔承元,不是她墨玉。不过如果换成她当皇帝,为了皇位稳固,想来她也是会如崔承元这样做的。 这么些年,崔承元一直疾病缠身,虽已亲政,朝政大事还一直是陵王在拿主意,身为皇帝,似乎毫无主见,自己还以为他活不久了,料不到他突然雷霆一击,灭了陵王。看来,自己低估了他。 外头,墨金秋却回转了,他一进门就喊道:“玉姐儿!” 墨玉应声而出,一眼见得墨金秋气急败坏的脸,不由苦笑道:“没追上?” 墨金秋拉了墨玉进厢房,压着声音道:“没追上。胡兰擎已去了贺家,想告知贺巡一声。我适才回来时,却碰着宋问竹,她托言,让我告诉你,只怕朝中要变天了,让你这几日不要进宫,也不要出家门。” 墨玉深吸一口气,问道:“她可有提及东方?” 陵王一死,崔栖梧一准迁怒东方,也不知道东方如何了? 墨金秋道:“没有。” 墨玉苦笑道:“东方是永安王儿子,这些年说是当皇上的伴读,其实是在当质子。永安王不妄动还好,永安王若妄动,东方就没命了。现下东方的处境只怕极危险。” 墨金秋脸色一肃道:“玉姐儿,你不管想做什么都好,要记着,你还有家人。东方的事,轮不到你出头。” 正说着,石氏揭帘进来,脸上有喜色,嚷道:“找到图哥儿了。” 墨金秋大喜,问道:“哪儿找到的?人呢?” 跟在石氏身后一个婆子道:“是在城外一处山崖下找到的,五夫人怕你们担心,让我搭了一辆进城的驴车赶回来,先跟你们说一声。” “找到就好,可有受伤?”墨金秋问道。 婆子答道:“图哥儿手脚破了皮,脸上划了两道伤,衣裳也勾破了,所幸没有伤着筋骨。只在山崖下窝了一晚,又冻又饿又惊又怕的,一见着我们就哭了。五夫人现带着他到就近的农家,讨了伤药给他擦着,又给了农家一点钱,让农家煮了米粥给他吃,度着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 墨玉却是叹口气,吕采蕊寻回了儿子墨昌图,转个头,只怕就得接受她姐姐吕氏亡故的事了。 稍迟,胡兰擎却是策马来了,他一见着墨玉就道:“纪飞带人进宫,大变在即……” 墨玉却是面无表情道:“纪飞这当下进宫,也是去送死的。” 宫中,王太后半闭着眼睛,问田嬷嬷道:“今日的事,总要有一个说法,到时案情归档,也有一个头绪。” 田嬷嬷一听便道:“事情起因是这样的,皇上病卧在床,皇后娘娘查出贵妃娘娘用菟丝子诅咒皇上,因而禀报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令皇后娘娘全权处理此事,便宜行事。皇后娘娘却又查出贵妃娘娘手中的菟丝子,是墨家的人送进宫的,因传墨家三人进宫。墨家三人进宫后,只推托不知此事,又大闹殿堂,打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数罪并犯。” “皇上既然病了,太后娘娘又犯了头痛不能理事,偏生陵王又被暗杀,诸事并起,一团乱。皇后娘娘深怕内宫也会乱起来,便派人请了纪将军进宫。纪将军一进宫,和皇后娘娘一商议,就决定先软禁了贵妃娘娘并墨家三人。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个转头,贵妃娘娘并墨家三人就死了。后来查出来,却是纪将军和皇后娘娘毒害贵妃娘娘和墨家三人的。” 王太后点点头道:“然后呢?” 田嬷嬷道:“谁知皇上这回只是小病,并无大碍,因听得宫中乱起来,就领人出来,令御前侍卫拿下纪将军并皇后娘娘。一时查清,纪将军带人进宫,却是意图不轨,而皇后娘娘更是杀害了贵妃娘娘。皇上关押了纪将军和皇后娘娘,传了贺大人并陶大人等进宫审理处案。” 王太后听完,隔一会问道:“崔栖梧和东方呢?” 田嬷嬷道:“早上传来陵王被杀的消息,崔栖梧就领着人去认尸,现下还在珍宝斋,度着近几日不会进宫了。东方么,却被皇上软禁起来了。” 王太后沉吟一下道:“你且去打探一下前面如何了?” 田嬷嬷很快出去,很快又回来,禀道:“纪将军和皇后娘娘伏罪自杀,皇上刚传了副将进宫,命副将接掌纪将军手中的兵权。” 王太后点点头道:“皇上这几年一半是真病,一半是装病,难得他借病,暗地里做了许多事,今日才能顺利拿下纪将军。若纪将军有一点怀疑,便是一场大乱。” 田嬷嬷道:“陵王和纪将军死了,皇上却能真正亲政了。” 王太后淡淡道:“老的死了,还有小的呢!” 田嬷嬷心下一窒,心道:莫非太后娘娘要斩草除根,把崔栖梧和东方一并除了? 王太后却是睁眼道:“依哀家的意思,这回本要一并除去墨氏一族并墨玉的,恰墨玉出宫,倒是留了一命。” 田嬷嬷一下恍然,这几年皇帝装病,奏折多是墨玉所批,外间甚至喊墨玉为小朕,墨玉却是代皇帝处理了大半的政事,现如今已除掉陵王和纪飞,王太后如何还能容下墨玉? 前头殿堂中,崔承元留下贺巡密谈,说道:“卿当心中有数,如今形势于墨家诸人,依然不利。朕有心想要护住墨家并墨玉,却不知道卿有何妙计?” 今日宫中发生这么多事,死了墨白萱和纪梦梨并纪飞等人,贺巡自然知道内中不简单,他听着崔承元的话,心念急转,定定神道:“如今宫中多事,太后娘娘又犯了头痛不能理事,这当下宜立一位能干的皇后理事,减皇上后顾之忧。” 崔承元眼睛一亮,现王太后要除墨玉,不过举手之劳,但若墨玉成了皇后,王太后要除她,便不容易了。且墨玉在宫中也经营了一点势力,凭她的聪慧,自能借力保命,同时保住墨氏一族。 崔承元想到这里,心中甚至有一点小小窃喜,朕养大的娃儿,却要成为朕的女人了么?本来么,也只有玉姐儿这样出众的,才堪当朕的皇后! 崔承元即刻就召了常公公进殿,吩咐磨墨,准备写封后诏书。 常公公倒是提醒一句道:“皇上,纪皇后和墨贵妃才亡,未办丧事,现下就封新皇后,会不会……” 崔承元打断贺巡的话道:“正因纪皇后和墨贵妃亡了,后宫无人打理丧事,才要马上封新皇后,令新皇后来理事的。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 封后诏书匆匆写完,盖了章,崔承元便吩咐常公公道:“你领着人,和贺大人出宫一趟,颁了旨意,马上接墨玉进宫。” 只有让玉姐儿待在朕身边,母后才没有机会杀她。 常公公和贺巡出宫时,王太后就接到消息,她一时气白了脸,嚷道:“好呀,翅膀硬了,要护着墨玉了。墨玉小小年纪,那般有心计,留着终是祸害,哀家要帮他除去祸害,他却鬼迷心窍,要护着祸害。” 田嬷嬷不敢作声,心下也为难,墨玉是她看着长大的,总归有一点感情,就是她也不舍得墨玉死。但是留着墨玉,王太后和皇帝必然母子离心。 王太后似乎也想到这点,一时道:“罢了,好容易除了陵王,皇上对哀家略亲近一些,没必要为了一个墨玉,又让皇上远离哀家。皇上要护着墨玉,便由得他。” 王太后说着,微微冷笑,且看墨玉在哀家眼皮底下,能活几个月。   ☆、第57章 待常公公和贺巡到得墨家,宣读了策封墨玉为皇后的圣旨时,墨家诸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墨玉先是愕然,很快又回过神来,上前接了圣旨。 贺巡待墨玉接完圣旨,看定她道:“墨侍中借一步说话。” 墨玉心知贺巡定然另有内情相告,便请了贺巡进厢房单独说话。 一进厢房,贺巡就叹息道:“墨侍中,你们一族今日能拣回性命,全赖皇上一念之间。” 墨玉虽猜测了一大半事情,到底不知道宫中详情,因问端的。 贺巡拣知道的说了,又道:“皇上隐忍多年,一朝发动,却是雷霆一击,一举把陵王和纪飞全端了。现下皇上如此着急策封墨侍中为皇后,是为了护住墨侍中,也是为了护住墨家其它人。说到底,墨侍中批奏折之事,实是僭越之罪。从前陵王和纪飞等人僭越,墨侍中就不显眼,如今他们死了,朝中的人为了讨好太后娘娘和皇上,矛头会直指墨侍中。墨侍中只有当皇后,才能堵住言官之口,若不然,一待言官上折子,墨侍中这条僭越之罪,便是死罪,甚至会连累一族姓命。” 大夏朝规制,太后和皇后却是可以参政,协助皇帝理政,甚至可以帮着批奏折的。 墨玉沉默半晌,这才开口道:“墨家死了四个重要的人,剩下的资质平平,皇上朝我为皇后,倒是不须烦忧外戚会坐大,至于王家,也会松口气。这却是稳定朝政的好法子。” 贺巡道:“墨侍中想得明白便好。至于大婚,还要钦天监另择吉日,墨侍中还有时间理清自己的私事。” 墨玉点点头,心下苦涩,为了护住一族人姓命,只好放弃东方了。她慢慢道:“贺大人,还要请你帮个忙。” 贺巡道:“墨侍中只管说。” 墨玉斟酌言词道:“传闻说陵王是永安王派人杀的,崔栖梧信不信都好,回过头来,一准会迁怒东方,甚至会杀了东方,一旦东方死了,永安王肯定不满,会因此留下祸根。还请贺大人劝说皇上,放东方回封地和永安王相聚。至于崔栖梧,子承父业,也令其回封地比较好。” 贺巡点点头道:“正该如何。” 外间,墨金秋和石氏悄悄说着话,一时不辨悲喜。按说,皇帝策封墨玉为皇后,这是天大的喜事,可他们却是笑不出来。墨白萱并族长夫人才一死,墨玉就被策封为皇后,此中内情,教人心惊,甚至令人猜测。 石氏道:“贵妃娘娘多聪慧一个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个纪皇后,也是厉害的,同样死了。你说我们玉姐儿当了皇后,会不会……”她说着,自己先吐了口水,“呸呸”连声道:“刚才说的不算话,我重新说。” 墨金秋见她一脸胆颤心惊,忙安慰道:“你难道忘记了,以前我们在龙门镇,抱朴子道长给玉姐儿测算过,说道玉姐儿贵不可言的。当时测算萱姐儿她们时,虽也提过不错,却又让族长夫人添了油灯,似乎还有话儿没有说尽,可不是应了今日之劫么?” 石氏虽担忧着,听墨金秋这样说,到底是感到安慰一点点了。她又自我安慰道:“玉姐儿就是一个有福的,打小儿进宫就受宠,现下更是一跃成为皇后,多少世修来的福报啊!” 墨金秋也自我安慰道:“皇上喜欢玉姐儿,自然会护着她,不让她落得纪皇后那样的下场。” “你怎知道皇上喜欢玉姐儿?”石氏悄悄声道:“玉姐儿,难道不是喜欢着东方?” 墨金秋一怔,很快又道:“玉姐儿是皇后了,东方的事休要再提。” 墨家其它人因着吕采蕊还在哭,不好大声来恭喜墨金秋和石氏,一时却是悄悄过来,各各说了恭喜的话,又商量要给墨玉准备贺礼云云。 严氏道:“玉姐儿要出嫁,又是当皇后,我们掏家底也得给她送点贺礼。” 石氏拦住她的话道:“虽是策封了,正式大婚的日子还没定,送贺礼之事,慢慢再说。现下还是要和五弟妇过去族长家,帮着料理一下那边的丧事。 严氏摆手道:“玉姐儿是要当皇后的,你便是皇后的阿娘,还是专心打理玉姐儿的嫁妆罢!族长夫人那边的事,有我们呢!再说了,沾了丧事,转头玉姐儿大婚,却是犯忌。这冲撞了喜事,不是玩的。” 石氏听得这样说,便拍拍严氏的手道:“既这样,族长夫人那边要有人说些什么,二嫂帮着分说一二。” 严氏道:“这个当然。” 同个时刻,崔承元在宫中,和几个大臣商议完事情,待大臣告退了,他不时拿眼看殿外,心下嘀咕:常公公也是,出一趟宫,要这么长时间么?难道不知道,朕不见玉姐儿就会难受么?算一算,自从玉姐儿两岁多进宫,十几年时间中,朕有哪一回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的?” 崔承元又熬了一个时辰,直到天黑了,这才听外间内侍进来禀报道:“皇上,常公公领着墨侍中回宫了,现在外候见。” “宣他们进来!”崔承元脸上带出喜色,马上又按下了,装出严肃的模样。 墨玉进殿时,在殿下朝崔承元行礼道:“见过皇上!” “免了。”崔承元说了一句,打量着殿下的墨玉,心下感叹:朕居然把一个两岁多的小宠娃养成一朵鲜花了!瞧瞧,多鲜嫩啊!朕亲手养大的,怎么能任由母后毁掉呢?朕无论如何,要护着她! 墨玉抬头看了一眼崔承元,却是暗暗心惊。崔承元从前病弱,人也显得懦弱没有主见,似乎一直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今日却大变样了,仿佛一夜间脱胎换骨,整个人挺拨了不少不说,身上开始显出了帝皇那股威仪,教人再不敢违逆他。 “玉姐儿,上来!”崔承元朝墨玉招手,待她上前,便道:“你从前在朕跟前是什么样,现下依原样便好,不须拘礼。” 墨玉闻言,便如前一样站到他身边,给他磨墨,帮忙看奏折。 崔承元一边批奏折,一边慢慢问道:“玉姐儿,你这趟回家,可有想念朕?” “呃?”墨玉一下回过神来,赶紧点头道:“想。” 她从前也当过皇帝,若喜欢某个美貌郎君,间中也会问问这句话,而美貌郎君,当然次次会回答很想,从来不敢回答不想的。 墨玉暗叹口气,呜,风水轮流转,朕现在也要被逼着说违心之言了。 崔承元见墨玉点头,这才满意了。因见天也晚了,他累了一天,其实也倦了,只为了等墨玉回来,这才拖着没有去安歇。当下道:“天也不早了,你下去安歇罢!明儿领人把纪皇后和墨贵妃的丧事办了。” 墨玉应了,告退下去。 她到了平素安歇的小偏殿,早有一个素日服侍她的小内侍跑来相见,禀报了这两日宫中发生的事。压着声音道:“纪皇后和墨贵妃的尸体,还停放在前殿,据说,要等着您回来,才给她们办丧事的。” 墨玉点点头,又问道:“东方呢?” 小内侍道:“被皇上禁足了,不许出房门。” 墨玉听得东方没有出事,心下松口气,这才吩咐小内侍备水,准备沐浴后上床安歇。 第二日,墨玉去见了王太后,商议给纪梦梨和墨白萱下葬之事,王太后淡淡道:“皇上既然让你全权作主,你就斟酌着办了。” 墨玉只好应下了,自按着礼制办事。 忙完纪梦梨和墨白萱的丧事,已然过了一个月。期间,墨玉几次想去见东方,却被守在外间的侍卫拦住了。 崔承元这日下早朝,到了御书房,眼见墨玉如前一样侍立在案台边,脚步不由轻快了一些。他一坐下,听得贺巡求见,便道:“宣他进来!” 稍迟,贺巡进来之后,便奏请让崔栖梧和东方回封地之事,又道:“皇上,东方毕竟是永安王嫡长子,他若有个闪失,永安王却有借口埋怨皇上和太后娘娘。如今放他回封地,于皇上来说,反是好事。毕竟永安王小儿子也已长大,东方一回去,永安王要在他们兄弟中择一位立为世子,一定会苦恼一段时间。到最后,不管是谁当了世子,永安王都会伤及筋骨。” 崔承元听完,侧头问墨玉道:“玉姐儿,你的意见呢?” 墨玉心下一跳,答道:“东方是皇上嫡亲的堂弟,他是否回封地,却是皇上的家事,我没有意见。” 崔承元淡笑道:“朕已策封你为皇后,朕的家事,也是你的家事。你若想留下东方,朕或者会如你所愿。” 他这话什么意思?墨玉垂下眼答道:“东方也大了,早该回封地了。” 崔承元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回过头却跟贺巡道:“朕倒想留东方在京中,暂时不想放他回封地。好了,卿且退下罢!”哼哈,贺巡这当下提及东方,怕不是受玉姐儿之托?朕偏不放走东方,看你们敢当着朕的面闹出什么事?朕从前被陵王压制得不敢动弹,慢慢谋划,不是一样除掉了陵王?如今么,玉姐儿明显喜欢东方,朕倒要让东方亲眼看着,朕是如何赢得玉姐儿芳心的。 待贺巡告退了,崔承元搁下笔,问墨玉道:“玉姐儿,你当年进宫,什么都能舍下,就是舍不得东方,硬把东方也带进宫了。如今怎么舍得让东方回封地了?” 墨玉扯扯嘴角,答道:“东方是我拣到的,就像是拣到一件东西,一时不肯放手给别人,也就带进宫了。现下大家大了,却也知道,人跟物不同。东方毕竟是永安王儿子,他想念家人,愿意回封地,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我不舍得家人一样。” 越是解释得多,就越是心内有鬼。崔承元道:“据朕所知,东方并不愿意回封地,而愿意陪着你的。” 墨玉抬头道:“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呢?” 崔承元见墨玉质问,他“哈哈”一笑道:“玉姐儿,你说,朕留着东方在身边,以后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就立了东方为太子,可好?” “不好!”墨玉马上就答道:“皇上一定会有儿子的。” “这么说,玉姐儿愿意和朕生儿子?”崔承元笑了。   ☆、第58章 见墨玉不答,崔承元“哈哈”一笑,吩咐常公公道:“宣钦天监的监正!” 很快的,钦天监监正便来了,行礼道:“参见皇上!” “免了,来人,赐座!”崔承元一摆手,见小内侍摆来椅子,看着钦天监监正坐下了,他便问道:“让你们择大婚吉日,可择定了?” 钦天监监正听见问话,忙又站起来答道:“禀皇上,择了十月份,共有三个吉日,正商议着,要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定夺一个。”说着报上三个吉日的时间。 崔承元点点头道:“如今近八月,十月的话,还有两个月,着紧些,也够时间准备了。” 钦天监监正道:“前日太后娘娘问起,臣报了时间,太后娘娘似乎嫌时间太快,让臣等再择。只是年底再无吉日,若真要再择,怕要等明年开春了。” 崔承元转头,笑吟吟问墨玉道:“玉姐儿,你认为呢?是今年十月好,还是另择明年的吉日?” 墨玉心下暗骂崔承元一句,垂头答道:“这个,还请皇上请我爹娘进宫,同他们商议为佳。” “也是,这事儿还得和你爹娘商议。”崔承元点着头,吩咐常公公道:“你出宫一趟,请了玉姐儿爹娘进宫。” 常公公忙应了,一时悄悄瞥墨玉一眼,墨侍中好大的脸面,择吉日还要请她爹娘进宫商议的。 墨玉倒是意外,她不过随意敷衍崔承元一句,没想崔承元还真个会让常公公去请她爹娘。 一个时辰后,石氏和墨金秋便进宫了。 听得崔承元请他们来商议婚期,墨金秋和石氏自是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石氏壮起胆,斟酌言词道:“禀皇上,玉姐儿的祖母年老,只盼望能亲眼看着玉姐儿出嫁,所以,臣妇是希望能择定今年的吉日。” 石氏还有另一句话没说,那便是吴氏安人上次病情凶险,好容易才熬了过来,若再病了,指不定就熬不过了。万一吴氏安人病亡,墨玉便要守孝,那时候就会影响婚期了,所以择定今年的吉日才妥当。 墨玉听着石氏的话,差点翻白眼。 崔承元倒是认真听完,说道:“夫人说得甚是,朕会和母后再商议一番,若不出意外,就择定今年十月好了。” 石氏第一次面圣,本来紧张,现听得崔承元说话亲切,一副准女婿的口吻,一下就不紧张了,抬头道:“谢谢皇上体谅!” 崔承元口吻更亲切了,笑道:“玉姐儿也一段时间没见你们了,你们且好好聚一下,说说话!”说着侧头,朝墨玉亲昵道:“去罢!” 墨玉行了礼,走过去扶起石氏,带着她到侧殿厢房中说话。 石氏一进厢房就道:“玉姐儿,皇上很体贴嘛!” 墨玉抚额,心道:皇上很会演的,之前演了那么多年骗过陵王,现下对着你们演一演,根本就是小意思。 石氏看着墨玉的表情,却是悄声道:“不管如何,皇上肯同我们商议婚期,又肯表现出这份体贴,那便是重视你了。” 墨玉待要反驳,又恐隔墙有耳,便只一笑,转而问道:“安人如何了?” 说及吴氏安人,石氏又夸起崔承元来,笑道:“你上次回宫后,皇上就令常公公带了御医出去给安人诊治,另外开了药,又赏赐下许多药材和补品,安人却是无恙了。” 墨玉默然,对崔承元的恶感消了一点。 石氏又道:“你现下虽未大婚,到底是策封为皇后了,凡事不能倔强,要和皇上好好商议。”说着吞吞吐吐问道:“皇上这后宫中,有多少嫔妃?” 墨玉道:“皇上先前病弱,策封了纪皇后并墨贵妃后,另策封了四个贵人,现纪皇后和墨贵妃死了,四个贵人却又犯了事,被送到庵堂清修,如今皇宫中,只有宫女,并无嫔妃。” 崔承元之所以令人送走四个贵人,却是因为怀疑四个贵人是陵王的人。 石氏听得后宫再无嫔妃,却是惊讶了,喃喃道:“如此说,皇上打算独宠你一人?” 墨玉道:“如今皇上日理万机,还顾不上纳嫔妃之事,待得过一段时间,自然要纳的。”就是朕,当年当女帝时,见着美貌郎君,也多多益善的,崔承元焉能例外? 石氏一听又失望了,叹口气道:“阿娘也知道,皇后不易当的。” 墨玉拍拍石氏的手道:“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的。” 待石氏和墨金秋告辞出宫,崔承元却又携了墨玉到御花园中散步,一边问道:“如何,朕这个准女婿可讨了你爹娘的欢心?” 墨玉道:“他们对你赞不绝口。” 崔承元道:“朕也知道,你爹娘方面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怕就是东方了。” 墨玉不再说话,伸脚踏飞地下一块小石子。 崔承元看看她,突然道:“朕已放东方出来了。”说着指指赏花亭道:“他在那边!” 墨玉抬头看去,果然见东方坐在亭内,一时待要抬步过去,眼见崔承元抬脚往另一边走,她念头只一转,却跟在崔承元身后,并没有朝东方奔去。 崔承元听得身后脚步声,眼内一点阴郁又散了。 两人步进一片花林中,崔承元朝一干内侍道:“退下,朕和玉姐儿要单独赏花。” 待内侍退下了,崔承元靠在一株花树下,拿眼看着墨玉。 风拂过,有花瓣落在崔承元肩上和发上,像是一副画。 崔承元本来便好看,因历了一些事,又自有一股气度,更是散发出男子特有的魅力来。 墨玉从前当女皇时,宫中花样美男众多,独缺像崔承元这种类的美男,现下一抬头见着崔承元的姿态,心下莫名一跳。 崔承元见墨玉抬头看他,眼神分明痴迷了一下,不由得意。朕养大的娃儿,能不了解么?她打小起,但凡见着美貌的郎君或是宫女,总归要多看一眼,分明是一个“好色”之人。她喜欢东方,肯定也是因为东方长了一副好皮相。若东方是丑男,她会喜欢么?朕从前要斗陵王,天天扮病娇,也没心思收拾打扮,今日稍一打扮修整,这不是快迷住她了么? 人有弱点,就容易收服。你爱美男,朕正是绝色美男,由不得你不喜欢。 墨玉倒是很快移开视线,心下暗唾自己道:一点皮相就迷惑住你了?没出息! 崔承元见墨玉移开视线,心下更是笃定:若不是心动,何须这样欲盖弥彰? 崔承元侧耳听着周围声音,知道内侍们在一射之地,听不到这里说话,便收回心神道:“玉姐儿,你是不是想着,若朕死了,东方就能继位?” 墨玉身子一僵,挤了一个笑道:“皇上何出此言?” 崔承元叹气道:“朕从前扮病娇,少说话少做事,静静坐着或是躺着,却观察到许多事,比你想像中的要多。你的心事,能瞒过别人,瞒不过朕。” 墨玉待要说什么,触及崔承元的眼神,马上闭嘴了。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自然知道崔承元这样说,所言非虚。 崔承元抬手摘下一片花瓣,在手中把玩着,嘴里道:“东方不适合你。他只会体贴你,不会保护你。像上次的事,若你被涉及,他就救不了你。你不是普通女子,他护不住你,便配不上你。” 崔承元见墨玉并不反驳,便又继续道:“纵使东方现下想上位,以求有能力护住你,也是不能够的。他手中无兵无权,甚至没有人脉,就算是侥幸上位了,也是坐不稳的。况且,朕怎么可能让他上位呢?退一步说,朕就是无子,也断然不会策封东方为太子的。他为人太温和,容易被身边人弄权,并不适合当太子。” 墨玉心下大惊,崔承元这番分析,却是切中了要害,但是,自己就这样认输了么? 崔承元微微一笑道:“再说了,你一厢情愿向着东方,东方未必如你这样。” 墨玉脸色一变,脱口道:“东方是我拣到的,也是我养大的,他不向着我,还会向着谁?” 崔承元道:“东方自然是向着他父亲永安王。” 墨玉有些茫然,难道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对东方来说,还不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永安王? “所谓血浓于水,切肉不离皮,东方向着永安王,并不出奇。所以,你若要东方冒险,东方为了家人,肯定不肯冒险。”崔承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在墨玉手中,自己转身走了。 墨玉看着信封写着永安王亲启几个字,却是东方的笔迹,一时拆了信,展信一看,信中满满的,全是孺慕之情,只说毕生希望,便是能够回去侍奉永安王,未尾甚至提及自己的婚事,说道希望永安王能给他择定一位好女子为妻。 墨玉看了看信尾日期,却是三个月前寄出的,一时心下沉了沉,那时节,纪皇后和墨白萱还没有死,自己和崔承元之间,也只是君臣关系,东方却寄出这样一封信。 她翻来覆去看信纸,遂个字遂个字细看,却是发现,确实是东方的笔迹,并不是仿冒的。 墨玉心下沉郁,折好信纸,一时飞步出了花林,朝东方所在的亭子走去,到得亭子,见东方坐在石凳上,正画着一幅画,便把手中的信丢到他跟前,问道:“这是你写的?” 东方拣起信,展开一看,讶然道:“怎么会在你手中?这封信,只是普通家常信,并无不妥。” 墨玉见着东方的神色,心下道:莫非一直以来,皆是朕在自作多情?不过也是,朕从前是女皇时,那些美貌郎君要讨好朕,当然是说尽好话,作出一副痴心样。现下朕又不是女皇,再以从前的角度去看问题,明显会出错。 东方收好信,站起来朝墨玉道:“听宫中内侍说,皇上策封你为皇后了?我这厢,恭喜你了!” 墨玉迅速敛起情绪,装作不经意问道:“东方,我和别人成亲,你真个高兴么?” 东方心酸,嘴里却答道:“我一直视你如亲妹妹,你现下要成亲,我自然高兴的。” 那一头,崔承元出了花林,转过假山,神态却是悠然极了。朕让东方写一封三个月前的信有何难呢?这番,墨玉该对东方死心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第59章 墨玉看看东方,再看看手中的信,突然问道:“是皇上让你写的信?” 东方抬眸,手指抚着石桌上的画作,不答墨玉的话,却道:“玉姐儿,我们无权无势无财无兵,凭什么跟皇上斗?我们能够做的,不过是保全自己,并保全家人而已。至于我跟你之间,一直是兄妹感情,不是么?” 墨玉不再追问,心下怅然。是的,从前陵王把持朝政,崔承元病弱,君纲不振,便给自己造成一个印象,好像自己能够混水摸鱼,借一把东风扶东方上位。待得崔承元击溃陵王势力,自己这才看清了,光有智慧,手中没有权力,甚至也没有名正言顺的名份,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想借东风扶东方上位,难比登天。 从前当女皇时,若为一己之私,可以灭掉别人一族性命,但现下成了普通女子,若要自己拼掉一族性命,只为了得到东方,却实在做不出来。 东方看着墨玉道:“玉姐儿,皇上这几个月打理朝政,并没有清算以前的人,也没有苛政,待下也温和。据我看,他这样的,就算是明君了。你自小便不凡,和普通女子大不一样,如今为皇后,若能协助皇上打理好朝政,我们大夏国,将不再积贫积弱。” 墨玉看着东方,却感觉东方的心渐渐离自己远去,心下焦急,欲待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一时却听另一边有人喊道:“墨侍中!” 墨玉回头一看,见是金夫人,便应了一声。 金夫人快步上前,扶住墨玉道:“叫我一通好找,原来在这儿。” 墨玉问道:“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金夫人道:“借一步说话罢!” 墨玉一听,看了东方一眼,见东方低下头不再看她,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跟着金夫人出了亭外,走到僻静处说话。 两人站定,金夫人眼眶渐渐泛红起来,说道:“我再想不到,千方百计接了萱姐儿进宫,到头来是害了她,也实在想不到,姐姐会进宫来送死。” 族长夫人并墨白萱一死,金夫人在王太后跟前也失了宠,现下已被贬到针工局做针线婆子,不在王太后跟前服侍了。所谓墙倒众人推,她现下的处境,也颇艰难。 墨玉默然一会道:“事情已这样了,多想无益。” 金夫人用袖子印了印眼睛,这才道:“我来,却是要告诉你,凡事提防着太后娘娘一些。” 墨玉道:“我知道。” 金夫人又道:“这几年,王家也有几位姑娘渐渐大了,有几位也出落得好,太后娘娘之前就有心想接王家姑娘进宫,将来好服侍皇上。纪皇后墨贵妃一死,对太后娘娘来说,自是更愿意让王家姑娘取代的。可皇上手快,一下就策封了你为皇后。太后娘娘心中那口气,定然咽不下去,你万事小心着。” 墨玉道:“谢谢夫人相告。” 金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言,抬脚走了。 墨玉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却又听到有人喊她,一侧头,见是田嬷嬷,便招了招手。 田嬷嬷快步过去,笑道:“太后娘娘要见你。” 墨玉到长乐宫时,王太后也不难为她,只温和笑一笑道:“坐下罢!” 墨玉依声坐下,问道:“不知道太后娘娘召我过来,有何吩咐?” 王太后且不答,只看了看田嬷嬷。 田嬷嬷只好朝墨玉道:“墨侍中,你先前也学过礼仪,现下在太后娘娘跟前自称我,却是不妥。” 墨玉马上改口道:“臣妾谨听太后娘娘教导!”是的,自己不再是女皇了,只是龙门镇出来的一个普通姑娘,想活下去,想护住家人,须得赶紧忘记前世,只记今生身份。 王太后听得墨玉自称臣妾,态度谦恭了起来,这才略为满意,说道:“这段宫中太过冷清,看着不好,哀家想办个赏花宴,宴请各府命妇和皇亲女眷们,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墨玉努力调整着心态,答应了下来。 办赏花宴,简单些的,不外在赏花亭设了宴席,令人递上好酒好菜,隔着花丛搭个小戏棚,让戏子唱几出折子戏。风雅些的,再让夫人和小姐们赏完花,赋个诗联个句,评一评名次。 墨玉驾轻就熟,几天功夫就准备好了,又给各府命妇下了帖子。 赏花宴这一天,墨家的,却是石氏和胡兰蝶来了,其它府中的女眷们,倒是各各带了自家女儿或是侄女儿进宫。毕竟现下皇帝只策封了墨玉,后宫再无嫔妃,若她们的女儿有福份,得了王太后或是皇帝的青眼,可不是能飞上高枝么? 王太后娘家那边,除了几位夫人之后,另来了两位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姑娘,一名唤王映云,一名唤王映真。 王映云和王映真一见着墨玉,心下就不是滋味,本来这皇后之位,该是王家姑娘的,墨玉凭什么当皇后? 王映云终是寻着话头,朝墨玉道:“听闻墨侍中和东方青梅竹马的,我们还以为墨侍中会嫁给东方,没想到墨侍中好运道,一个转头却被皇上策封为皇后。” 墨玉淡淡笑道:“听闻和以为的事儿,不一定是事实,王姑娘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好。”今日若叫王家姐妹欺上头,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了。 王映云一噎,心下气了一个倒卯,偏生寻不出别的话儿来刺墨玉。 王映真见状,忙开口帮腔,带笑道:“这么说,墨侍中和东方,却是不相干的人了?哪当初,墨侍中进宫,为何死活要带着东方呢?” “我当初才两岁多,哪有能力带东方进宫?一切不过是大人安排着。”墨玉冷笑道:“王姑娘这样说,究竟想干什么呢?想坏我的名声?想让皇上厌弃我?” 王映云见墨玉不怕撕破脸,倒是软了口气,打圆场道:“我们两姐妹性子直率,说话不周全,还请墨侍中不要生我们的气!” “哦,随意撒难听话,这叫性子直率?”墨玉转头朝王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总归是皇上策封的皇后,叫人传出不好听的话,于皇家脸面有碍,还请太后娘娘作主!” 当着众命妇的面,王太后只好责了王家姐妹两句,说她们口无遮拦,让她们向墨玉赔礼道歉。 王家姐妹不情不愿起身,向墨玉赔了礼,让墨玉不要跟她们计较。 墨玉摆摆手道:“算了,我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坐下罢!” 石氏见墨玉在嘴头上并不吃亏,心下还是为她担忧起来了。陵王一派倒下后,王家一派就抬起了头,在朝中一呼百应,且有王太后支持着,王家现时却是权势滔天的。墨玉虽封了皇后,奈何墨家众人并不出色,也没甚势力,根本抗衡不过王家。一旦有什么事,墨家也只能任凭王家欺负了。 趁着墨玉去更衣,石氏忙也找借口出席,跟在墨玉身后去说话。 墨玉见石氏担心,便道:“阿娘,你且放心罢!皇上不希望外戚坐大,若王家太过嚣张,皇上自然会打压的。” 石氏道:“可是太后娘娘掌着宫事,她想对你不利,你也不能反抗。我一想起萱姐儿,就怕你……” 石氏捏捏石氏的手道:“阿娘,我跟你保证,我会好好的。” 石氏沉默一下道:“若不然,让你四婶的侄女儿进宫陪你?” 胡兰擎有一位女儿,今年十六岁,才貌双全,胡家娇养着,至今未许人,胡兰蝶也略跟石氏透露过,说道这位侄女儿聪慧,若能进宫,当是墨玉一大助手云云。石氏本来晒然,可今日见着王家姐妹联手欺负墨玉,她一下心急,也想着为墨玉寻一位助手。 墨玉听得石氏的话,却是笑道:“阿娘,胡家一家子太会经营,他们家借着墨家,如今已跃过了墨家,胡兰擎更是当了四品官儿,很是威风了。胡兰擎官儿比阿爹大,胡家女儿进宫,焉能甘心屈居我之下?到时啊,胡家女儿自然要想法子压过我的。那时,将是另一场争斗。” 石氏听得吓住了,喃喃道:“这样复杂么?” 墨玉道:“若胡家的人再跟你说什么,你什么也不要应。” 石氏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待再回到席上,王太后却是招了墨玉到跟前,低声道:“你瞧着那陆家姑娘如何?” 墨玉心下警惕起来,嘴里却笑道:“很好呀,长得甜美,会说话,瞧着是一个不错的。” 王太后笑道:“你若觉得不错,想来东方也会喜欢的。” 墨玉一怔,问道:“是给东方看的?” 王太后道:“哀家收到永安王的信,他请哀家帮东方说一头婚事,让东方在京城安居乐业,哀家毕竟是东方的伯娘,只好为东方操劳了。你和东方有情份,到时说是你帮东方瞧中的姑娘,东方自然会应承。” 墨玉嘴巴发苦。这位陆家姑娘,却是王时中继取的妻室娘家一位侄女。陆家其实也是王家一派的人。让东方娶陆家姑娘,东方从此也就在陆家监视下,再无自由了。 王太后道:“你不是怕人传谣言么,待东方成了亲,若再有人说些什么,陆家姑娘先代你打对方的嘴巴了。” 墨玉:朕倒是像了东方的娘,养大他,再给他说一头亲事!   ☆、第60章 赏花宴毕,众命妇一一告辞出宫,待王映云和王映真告辞时,王太后却是笑着挽留道:“哀家正愁宫中寂寥,长日漫漫无人相陪,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陪哀家住几日。”说着又吩咐田嬷嬷道:“开库房,给云姐儿和真姐儿找出几套能穿的衣裳,另让针线局再给她们做几套新衣,首饰也给她们配齐了。” 田嬷嬷一一应下,笑向王家两姐妹道:“太后娘娘多年未有打扮过姑娘家,这回有了闲心,却是要打扮你们了。” 王映云和王映真忙向王太后道谢,一时互视一眼,心下暗暗激动,能留在宫中,便有机会接触皇帝,且有太后娘娘支持着,到了最后,未必是墨玉当皇后。 且说石氏告辞出宫后,颇为心神不定,跟胡兰蝶道:“玉姐儿在宫中也颇不易为。” 胡兰蝶叹息道:“咱们墨家拿什么跟王家比呢?看着玉姐儿的处境,真叫人发愁。” 石氏道:“可不是么?我这心里,猫儿抓住一样,难受呢!” 胡兰蝶试探道:“若不然,还叫我侄女儿进宫给玉姐儿作伴?我侄女儿是一个伶俐人,又会察颜观色,有她帮着玉姐儿,玉姐儿总归省心一点。” 石氏想及墨玉的话,闻言便道:“这不妥的,咱们明明看着玉姐儿在宫中艰难,怎能叫你侄女儿赔进去?此事休得再提了。” 胡兰蝶道:“可玉姐儿在宫中这般,势单力满的,连个知心人也没有,有了事儿,也没人交托,要吃亏的。” 石氏低头不语,心里把墨家女孩儿想了一遍,却觉得不管送谁进宫帮墨玉都不妥当。 胡兰蝶见石氏不再搭腔,她便也止了话。 待回了家,正好石氏的大哥大嫂过来,石氏便忙着接待她们了。 石大哥一家,却是前年搬到京城,依托着墨家,谋了一点事儿在做,日子自是比在乡下要好过得多。 石氏有心理话,自然是同石大哥和石大嫂说了。 石大哥一听石氏发愁墨玉在宫中势单力薄,没个心腹人可用,便道:“论起来,那宫妃进宫,总归要带一两个得用的丫头进去的,玉姐儿当年进宫,还是奶娃娃,身边也没有得用的陪着,难得她熬到现在。如今她当了皇后,事事要用人,身边再没有人可用,肯定处处不方便。” 石氏点头同意石大哥的话。 石大嫂觑一下石氏,想一想道:“若不然,就让我家芬姐儿进宫给玉姐儿当丫头好了。芬姐儿识字,脑子活络,能说会道,也知道好歹,又是玉姐儿嫡亲表妹,能够跟玉姐儿一条心,比外人要可靠。” 石大哥反对道:“不成罢!芬姐儿在乡下是显得活络,到了宫中怕会怯场,若再给玉姐儿惹上麻烦,可不得了。” 石大嫂道:“你这就小看芬姐儿了。咱们到了京城中,芬姐儿一样活络好么?大大小小的事儿,她倒比咱们还会排比,她要肯进宫帮玉姐儿,玉姐儿再提点一下,自然能上手。” 石氏一听石大嫂的话,却是动了心,半晌道:“就怕误了芬姐儿的婚事。” 石大嫂笑道:“这有什么的?进宫帮着玉姐儿一两年,到时玉姐儿是皇后娘娘,只要一作主,还怕芬姐儿挑不着贵婿么?” 石氏道:“除了这个,还怕宫中复杂,不比外间,万一有了什么事,会连累家人的。” 石大嫂摆手道:“罢哟,玉姐儿被策封了皇后,一众亲眷跟她,早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芬姐儿不进宫,玉姐儿有事,一众人一样会被连累的。要想玉姐儿好,大家也好,便得一条心,助着玉姐儿稳坐皇后之位。” 石氏想了片刻道:“你们要是舍得,我下回进宫,就把芬姐儿带上,能不能留在宫中,也要看造化的。” 墨玉那头,并不知道石氏已帮着物色了石芬,想把石芬送进宫帮她一把。在赏花宴过后,王太后却是病了,指名要墨玉去侍疾。 王太后有心摆弄墨玉,却是不好好服药,且白天睡得足足的,到了晚上,却是好几遍起身,喊墨玉端茶倒水的,折腾得墨玉一晚不得睡。 如此两天,墨玉便有些熬不住,待要想个法子摆脱王太后,一时又想不出,有些无可奈何的。 崔承元过去探病时,见墨玉没有精神,自是问了一句。 墨玉当着王太后的面,自然不会说实话,只含糊道:“这几日天气变化,睡得不好罢了。” 崔承元便不再问,待得出了长乐宫,回到养心殿时,却是宣了御医,说道有些头痛。 御医诊治过后,只说崔承元劳累着了,宜多休养。 转个头,自有人把崔承元生病的事禀与王太后知道。 王太后自己并无大病,不过借此磋磨墨玉而已,现一听崔承元犯了头痛病,致不能批奏折等,一时就皱了眉头。 王太后召了常公公过去问了几句话,得知崔承元最近睡得少,诸事劳碌,便叹口气道:“近来各地折子也太多了,偏皇上早前伤了身子,现下虽在调理,到底恢复得慢,一旦睡不好,就怕又犯病。” 常公公随口道:“若有人帮着皇上批奏折,皇上自能休养几天。” 王太后闻言,看了看常公公,见常公公不像是为墨玉说话的模样,忖度一下,不管如何,儿子的身子骨要紧,想磋磨墨玉,有的是时间。 养心殿内,崔承元歪在榻上,一副病娇样,正让内侍喂他喝水,一边却朝殿外看。 隔得一会,就见常公公领着墨玉来了。 墨玉一进殿中,行完礼,也不多言,直接走到案台前,开始帮崔承元看起奏折。 崔承元挥挥手,待常公公和内侍等人下去了,他一下坐直了,下了榻,凑到墨玉身后,看着她批奏折,一边道:“玉姐儿,朕为了你,可是用心良苦,连母后也欺骗了,你可领情?” 墨玉笔尖一顿,不答崔承元的话,却是道:“闲着吗?闲着就磨墨,别耍嘴皮子!” “遵命!”崔承元笑吟吟说一句,果然上前磨墨,又问道:“要不要添香?” 墨玉头也不抬道:“还用问么?” 崔承元:咦,她比朕更霸气,显得朕像个小丫头似的,这事儿有意思了。   ☆、第61章 墨玉这几日受了气,有些迁怒崔承元的,一时就把崔承元支使得团团转。 崔承元不以为忤,任墨玉使唤。 常公公在外间听得说话声,悄悄探头一看,马上又缩回了头,心下道:乖乖,皇上端茶倒水的,倒是来劲了。 那头,王太后召了御医询问道:“皇上身子如何了?” 御医斟酌言词道:“禀太后娘娘,皇上最近太过劳累,服了药,略休养几天便好。” 王太后听得崔承元没有大碍,这才安心些,另外问道:“皇上身上那股余毒,究竟什么时候能全部清除?” 御医答道:“皇上身子虚,不敢用猛药,只能徐徐解毒,怕还要两三年才能除尽。” 王太后略略皱眉道:“若这样,皇上就是成亲,子嗣方面岂不是……” 御医吞吞吐吐道:“就是除了余毒,也未必就……” 王太后一拍案道:“养你们何用?” 御医吓得跪伏在地道:“臣有罪!” 王太后也知道崔承元身上所中的毒不是一时片刻能除尽的,只到底烦闷,却要迁怒御医。且崔承元这般,子嗣难得,一旦消息外泄,又要引起风波。 王太后好容易按了脾气,说道:“不管如何,你们得想出法子来医好皇上,至于哀家今日所问,一字不许外泄。” 御医忙应声道:“臣遵命!” 待御医告退了,王太后喊进田嬷嬷,吩咐道:“着人看好东方,莫让他有什么闪失。” 田嬷嬷听着王太后的话,虽略诧异,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 房中静了下来,王太后寻思着,若崔承元大婚后,短时间内还是没有皇子,只怕朝臣又会奏请立崔栖梧为太子。而陵王崔万化其实是死在崔承元手上,一旦崔栖梧查得真相,到时朝局又会乱了套。若真个要让皇室子弟当太子,与其立崔栖梧,还不如立…… 王太后权衡好一会,心下道:若这样,倒要将王映真配与东方才好。一旦王映真产下男娃儿,这男娃儿既是皇家宗室子,又是王家外甥,一朝崔承元无子,过继东方的儿子到膝下当太子,朝臣也无话可说。这样一来,也能继续保住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且东方手中无权无势,威胁不大。万一到时崔承元却又有子,想废了东方儿子太子之位,那也轻易。此时,还得留着东方这条命。 王太后正分析着朝中形势,外间有人禀道:“太后娘娘,王家姑娘来了!” “让她们进来!”王太后扬声吩咐了一句。 很快的,王映云和王映真就进来了,双双上前行礼,又嘘寒问暖,笑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王太后道:“你们一天问两次,哀家不好也早好了。”说着笑了起来。 王家姐妹其实也知道王太后不过小病,早已好了,之前不过为了磋磨墨玉,方才装病的。 当下坐定,小宫女斟上茶来,王家姐妹只寻些笑话逗王太后开心。 王太后一时遣开小宫女,喊王家姐妹坐到床边,斟酌言词说了一番话,又道:“现下,你们两姐妹,总归一个要跟了皇上,一个要跟了东方。不管跟哪一个,都有好处有坏处。不过,只要哀家在一日,王家在一日,你们两姐妹必然荣华富贵一生。” 王映云和王映真面面相觑,好一会,却双双跪到地下道:“太后一心为着王家,我们两姐妹又怎能独善其身?现一切只听太后娘娘的安排。” 王太后见王家姐妹懂事,欣慰地点了点头,俯身拉起王家姐妹,示意她们坐下,又道:“你们年轻,遇事总难免心急些,以后,且得按下性子,慢慢来!” 因近着中秋,宫中却是开始排戏,准备在中秋时上演,好取悦王太后和崔承元。 这一天排戏时,宫中闲着的人却去瞧了瞧,瞧完又一路嘻笑着回去。 王映真瞧完新排的戏,正要去给王太后请安,半道上却巧遇了东方,因笑着向东方问好。 东方之前也有见过王映真,当下立住脚步,也问了一声好。 王映真便道:“今儿排的戏是新编的《花好月圆》,唱得可热闹了,你怎么不往前头去瞧瞧,只在这儿闲逛?” 东方本是算准墨玉今儿会从这儿经过,因特意来这儿等着,只想远远看一眼墨玉的,不想没遇到墨玉,却遇到了王映真,他为人一向温和,不愿得罪王映真,当下答道:“我喜静,不是十分爱那些热闹的戏,因此来这儿躲一会儿清静罢了!” 王映真很理解地点点头,道:“我在王家时,有时候府中设宴,热闹太过,也会躲一躲清静的。”说着福一福,从东方身侧经过,往另一边去了。 东方正要走开,却见地下有一方纱巾,纱巾式样很像墨玉曾经系在手臂上的,他不由自主就蹲下地拣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看,一时暗道:莫非玉姐儿早间就从这儿经过,落下了纱巾?也是,今儿事多,她想来早起,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经过这儿了。 东方团起纱巾,看看四下无人,便把纱巾塞进怀中,小心藏好了。 王映真到得王太后处,眼见王太后在里间和田嬷嬷说话,王映云正在廊下逗着鸟儿玩,她便也上前逗鸟儿,一边悄声道:“阿姐,我的纱巾掉了。” 王映云轻笑一声道:“掉对地方了吗?” “当然,掉在他脚边的。他如果不是瞎子,就定能看到。”王映真吃吃一笑,又压低声音道:“不怪墨玉放不下他,他可真俊。” 王映云羞了羞王映真道:“春心动了?” 王映真啐一口王映云道:“还不是你挑剩下的?” 王映云左右瞧瞧,见宫女们站得远,便道:“快收起你的话。什么挑剩下的?你跟他的话,那可是正妻,以后若得了儿子,你可是……。我么,除非好运道,若不然,只是皇家妾而已。太后娘娘这样安排,不过是因为我大着你一岁,认为我稳重些,方才让我到时跟了皇上。若是我自己挑,未必就……” 王映真虽知王映云说的未必是真心话,但到底心里舒服了一些,嘀咕道:“你得了造化,那可比我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以后啊,没准我家儿子也要送给你养,你是占尽便宜好么?” 王映云去捂王映真的嘴,轻声斥道:“人来人往的,小心被人听了去。” 王映真扳开王映云的手,呜呜叫道:“你刚才喂了鸟儿,还没洗手就来捂我的嘴,脏死了。” 王映云便又揉揉王映真的脸,笑道:“我还摸了鸟毛了,偏要再摸你。” 王映真拍开王映云的手,嗔了一句,两姐妹在走廊下打闹了一会。 那一厢,石氏却是算着进宫见墨玉的日子,准备把石芬带进宫去。 石芬今年十六岁,足比墨玉大了一岁,一直未有婚配,却是她心有“大志”,认为表妹墨玉能进宫,没准她自己也会有造化呢!因此每碰有人提亲,就一口拒绝了。 待听得自己有机会进宫,一时窃喜,脸上却装得云淡风轻,说道:“玉姐儿策封了皇后,亲戚们总要帮她稳住位置的。我若能进宫,自然要对她尽心尽力。”真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进宫。人活一辈子,怎能随便配个汉子,草草过一生呢?如今得了机会,总归要…… 到得中秋佳卫,各府命妇早上要进宫贺节,趁着这机会,石氏就带了石芬进宫了。 候着贺节空隙,石氏拉了墨玉道:“玉姐儿,我带了芬姐儿进宫,她是一个伶俐的,定能帮你分忧,你留下她罢!” 墨玉眼见石氏带了石芬进宫,其实已明了,当下道:“阿娘,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带人进宫么?宫中的事儿,不比外间,一个处理不当,就会惹祸上身的。胡家女儿也好,芬姐儿也好,到底不比一直在京城中长大的大家闺秀,没有她们那么多心眼,万一……” 石氏道:“可我答应了你舅舅和舅母,让芬姐儿进宫跟着你的,芬姐儿也在亲友间说了一遍,若这样带回去,她面子没处搁,你舅舅和舅母和我也要生隙的。你莫忘了,当初你爹爹护你上京,家中没钱,还是你舅舅掏家底借给咱们的。” 墨玉听石氏说个没完,没法子只好道:“这样罢,我留她在宫中住几日,若有不妥,到时再送她出宫。你回家去,只向亲友先解释几句,到时她回去,也不致没面子。” 石氏道:“就是要送她回去,你也帮着她择一头好婚事再送呀!你舅舅和舅母从乡下搬到京城,门第不高,芬姐儿就是找不着好人家。你若帮着一些,再求求皇上作主,芬姐儿也有着落。咱们欠你舅舅和舅母的人情,也就还上了,皆大欢喜的。” 墨玉无力道:“阿娘,我事儿多着呢,这会真顾不上芬姐儿的事了。” 石氏小声嚷道:“玉姐儿,芬姐儿是一意要进宫来帮你的,你不能不顾她。” “好了,把她留下罢!”墨玉只好答应了,一边道:“除了她,不得再送人进来了。” 石氏满口答应了,又试探问道:“你和皇上……” 墨玉摆手道:“阿娘,皇上的事,你别打听,打听了没好处。” 两人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打听什么呢?”   ☆、第62章 墨玉一侧头,见崔承元从一边过来,忙扯了扯石氏。 石氏一抬头见是崔承元,不由吓一跳,赶紧行礼道:“见过皇上!” 崔承元点点头,朝墨玉道:“怎么不请夫人往暖阁内坐着说话?这儿有风,小心着凉。”说着越过她们,领着几位内侍往前边去了。 石氏待崔承元走远了,遂小小声道:“玉姐儿,皇上对你可是体贴,还让你领我进暖阁内说话呢!瞧瞧,真够亲切的。” 墨玉道:“阿娘,论起来,他可是你女婿,说一句半句温和话也不稀奇。” “我倒知道他是女婿,但同时,他可是皇上咧!”石氏摆手道:“见着他,我就腿软想下跪的,还是撑着才站稳了。” 墨玉抚额,待要再说什么,眼见另一边又有人过来,只好拉了石氏道:“阿娘,咱们还是回前头罢!芬姐儿想留下就留下,别的事儿,且待我得空了再论。” 她们才到前头席上,却听得一片笑声,王太后的声音道:“哀家也真真没想到,东方还是一个痴情人。” 墨玉心内“咯当”一响,只脸上装作若无其事,问田嬷嬷道:“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田嬷嬷笑道:“墨侍中刚走开了,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适才太后娘娘要饮酒,东方过来帮着斟酒,好巧不巧,他袖中却掉下一条纱巾,真姑娘一瞧,那纱巾正是她前几日不见的,一下不防就嚷了出来。现下叫太后娘娘一逼问,东方承认了,说他爱慕真姑娘,因此藏起了纱巾。这不,太后娘娘说今日是中秋,花好月圆的,决定撮合他们的好事,给他们赐婚呢!” 石氏“呀”一声道:“东方小时候文文静静,倒没想到长大了这般大胆。” 田嬷嬷道:“是的,我们也没想到的,就太后娘娘也调侃了他几句,引得大家发笑呢!” 墨玉听得田嬷嬷这番话,心下只一转念,就猜了一个□□不离十。想来崔承元身子还有问题,近几年难有子嗣,王太后要留着东方作后备的。且一旦东方娶了王家姑娘,成了王家女婿,他一朝上枝头,也是王家得益。另一个,崔栖梧近来正想寻东方的晦气,现下王太后要撮合东方跟王家姑娘,有王家护着东方,崔栖梧若是识时务,只能放过东方了。 石芬第一次进宫,适才自己坐在未座,眼见着上首一众贵妇花团锦簇,早就有些眼花缭乱了,待得石氏和墨玉离座,她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僵僵坐着,现下眼见墨玉和石氏回来了,她忙站起来,过去扶住墨玉道:“玉姐儿,你坐!” 墨玉避开她的手,下巴朝石氏一抬道:“先扶我阿娘坐下。” 石芬一下红了脸,心道:这是说我不懂规矩么? 石芬扶着石氏坐下后,却不回座,只去立在墨玉身后。 墨玉侧头见着她,便道:“你是我表姐,不是宫女,不用侍立着,且去坐下罢!” 石芬应了一声,到下首跟一众命妇带进宫的姑娘团坐了,一面悄悄打量众人,想寻个话头交结一两个姑娘。 墨玉坐在王太后身边,眼见着东方被人拉着坐到王映真身边,王映真又红着脸,万分娇羞,不由去觑东方一眼,却见东方微微垂着头,瞧不出喜怒来。 墨玉暗叹口气,也罢,自己被策封为皇后,东方总归也要娶别人的,娶了王家姑娘,他也能借着王家保命。 虽如此想,她心中还是微微苦涩的,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东方,和东方双宿双栖,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各自婚嫁。 石氏坐在墨玉另一边,见墨玉走神,却用脚尖碰了碰她。 墨玉回过神来,忙和王太后说起笑,一道夸奖东方和王映真是一对璧人。 一会儿,崔承元也来了,听了东方和王映真的事,当场就笑向王太后道:“母后,真妹妹可是你的心肝宝贝,如今被东方拨了筹,可别记恨他,给他穿小鞋。” 众命妇见崔承元也跟着大家说笑,极是亲和,一下对崔承元大起好感,纷纷笑了。 王太后也笑道:“这是喜事,哀家不单不会记恨,还要给他们赐婚呢!皇上你瞧,他们是不是很登对?” 崔承元含笑道:“极其登对,拣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给他们赐婚,让他们定亲好了。正好一众夫人在这儿,可以当个证婚人。来人,去请真妹妹父母亲进宫!” 王太后一下笑道:“这也好,哀家是东方的伯娘,正好当了男方的人,给东方作主。” 众夫人一听要当场给东方和王映真定亲,一下来了兴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又道:“也没带贺礼,可如何是好?” 王太后道:“没带贺礼的,在账面上写上贺银若干,签上名字,过后令人补上就是。” “太后娘娘就是会经弹,帮着东方抢我们银子呢!”有夫人大胆和王太后调笑,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石芬倒是真个和一位姑娘搭上了话,一起悄悄品评东方和王映真的品貌。 和石芬搭话的姑娘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平素也喜欢说些闲话,当下道:“东方本是永安王的嫡长子,又长得俊,放出去,那是京城里多少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想就给王家姑娘拨了筹。” 石芬进宫前,恶补过京城贵人一些情况的,闻言道:“话不能这样说罢!太后娘娘撑着王家,王家在朝中呼风喊雨的,王家姑娘那也是抢手货。谁家能娶得王家姑娘,一家子都攀上富贵门了。东方虽是永安王嫡子,一直在京城中,永安王又不来给他作主,他能娶得王家姑娘,也该偷笑了。”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一听石芬说话粗俗,半知半不知的,看她一眼道:“你真是墨侍中表姐么?” “怎么了,不像么?”石芬用手托托自己下巴道:“我家的人,可是说我们表姐妹相貌有些像的。”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咳”一声道:“主要气质不像。” 石芬道:“玉姐儿两岁多就进宫,一直养在宫中,自然有气派,我若也一直养在宫中,定然也如她这样了。”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暗暗嘀咕着:是想说,你若也养在宫中,也能当皇后么?嘿,怎么不照照镜子呢?人家墨玉长得赏心悦目,你长得脸削嘴尖,一副尖刻样,像在什么地方了? 石芬还要指点道:“东方虽俊,不够气势,你瞧皇上,那才是又俊又威风呢!”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天咧,你以为你在看戏,可以对戏台上扮演皇帝的戏子指指点点么?那可是活生生的皇帝,不是戏台上的。 石芬见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不答她的话,就讪笑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何止太多?简单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找不到词语形容石芬,也不敢再跟她说话,怕引祸上身,一时找个借口离开席面,寻了一个熟悉的姑娘,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石芬见没人和她说话,也不以为意,专心致志欣赏起崔承元来,心下寻思:这样俊的皇帝,玉姐儿一个人怎么把得住呢?总归要帮忙她一下,两姐妹合力,才能把得住。 石芬用自己在乡下学来的一套见识分析了一下,一时认为,当务之急,是要给崔承元生下娃儿,只要有了娃儿,地位就稳了。当然,墨玉要是生不出,自己是愿意帮着墨玉完成这个任务的。 纷纷扰扰间,王映真父母便进宫了,待听得王太后和崔承元要给东方并王映真赐婚时,也没有异议,只谢了恩。 小半个时辰后,东方和王映真就完成了定亲仪式,双方交换了庚贴,议定年底成亲。 墨玉心神有些飘忽,勉强才定下神来,笑着向东方道喜。 东方强笑着谢了众人,心下道:玉姐儿,待我和王家姑娘成亲,你才真正安全了罢?现下,皇上也不会疑你了。 待得宴散,众人告辞出宫,墨玉送了石氏一程路,说话时几次停顿,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石氏有些担忧,喊了她一声,见她回过神来,便问道:“玉姐儿,你怎么了?” 墨玉道:“我是不舍得阿娘!” 石氏拍拍她的手道:“我现下得了恩准,一月能进宫两次的,待得月底再进来看你。”说着吩咐石芬道:“好好跟着玉姐儿,做事儿要三思而后行。” 石芬道:“姑姑放心,我省得的。” 送走石氏,墨玉便领了石芬回转,一边说些宫中的规矩,又嘱道:“少说话,少打探事儿,多看多想多听。” 石芬道:“我知道,要贞静嘛!” 说着话,到了景福宫,墨玉跟石芬道:“我两岁多进宫时,便是住在这儿的,一直住到现在。从前东方他们也住在这儿,后来大了,便搬出去,另在别的殿住下了。这殿中管事的是江嬷嬷,你有事儿和江嬷嬷说便行了。” “不是和你说么?”石芬道:“和一个嬷嬷说事,不掉价么?” 墨玉一皱眉道:“我忙着呢!你有事儿不单要跟江嬷嬷说,江嬷嬷说了什么,你也要听从,不得违抗。”说着扬声喊道:“江嬷嬷!” 江嬷嬷应声而出,垂手问道:“墨侍中有何吩咐?” 墨玉一指石芬道:“这位是石芬,交给你来□□,务必让她懂了宫中规矩,还有,看着她,别让她惹事。她若不听话,你平素是如何教导宫女的,就那样教导她。” “玉姐儿!”石芬瞪大眼睛道:“我可是你表姐!” 墨玉寒声道:“正因你是我表姐,我才要让人教导你规矩,若不然,哪有时间理你?” 石芬一下跺脚道:“我是来帮你的,你怎能这样对我?” 墨玉叹气道:“想帮我,便要先学好规矩。” 石芬一下泄气,问江嬷嬷道:“学规矩要多久呢?” 江嬷嬷面无表情道:“快则半个月,慢则三五年。” 石芬“哇”一声叫道:“要这么久?” “在宫中禁止大呼小叫!”江嬷嬷直视石芬道:“还有,说话时嘴巴不宜张那么大,看着不雅相。” 墨玉听得江嬷嬷指正石芬,便揉揉额角道:“江嬷嬷,你带她下去,安置她跟你住一道,坐立起行,全要教导着。” 石芬一下苦了脸,喃喃道:“玉姐儿,真要这样严厉么?” 江嬷嬷斥道:“墨侍中是有品级的,你一个民女,不能称喊她小名,得喊墨侍中。” 正说话,常公公却来传唤墨玉道:“墨侍中,皇上有请!” 墨玉便跟常公公到了养心殿见崔承元。 崔承元见墨玉来了,便指责道:“朕忙了半天,你却偷闲去了。” 墨玉没好气道:“奏折我早批好了,节下要赏赐大臣的物事,也列好了,你忙些什么了?” 崔承元道:“忙着试月饼,想试试哪一种好吃,试了半天,一嘴全是月饼味。” 墨玉别开头,哼道:“皇上真是闲情逸致。” 崔承元瞥一眼墨玉,端起案台上一个小碟子,递到墨玉跟前,讨好道:“朕试过了,这款月饼最好吃,你吃一块!” 墨玉接过碟子,拿起一块月饼,恶狠狠咬了一口,又吩咐崔承元道:“倒茶来!” 崔承元果然亲去提茶壶给墨玉倒茶,端起茶杯时,还要摸摸杯底,一时摸得烫手,又站定吹了吹,一副殷勤样。 常公公再也看不下去了,悄悄退了出去,心里直念叨:咱家什么也没看见。 崔承元见墨玉一只手端着碟子,一只手拿着月饼,腾不出手来端茶杯,便拿着茶杯凑近墨玉的嘴边,温柔道:“来,喝一口,别噎着了!” 墨玉吃了月饼,喝了茶,心中郁气到底是消了一些,一面却还要嫌道:“月饼太甜,茶太淡。” “哪吃这款,这款不甜。”崔承元哄着道:“朕再给你泡一壶浓茶好不好?” “赶紧去泡!”墨玉颐指气使。 崔承元喊常公公道:“常公公,再备一壶热水来了,朕要亲自泡茶呢!” 常公公默默:皇上,您别这样大声好么?怕别人不知道你亲自泡茶给墨侍中喝么?   ☆、第63章 崔栖梧很快便听闻王太后作主,给东方和王映真定亲的事,只气得在府中摔杯子,有了王太后和王家作后台,他想动东方,还真不好下手。 府中幕僚倒是给崔栖梧合计,认为崔栖梧不该再留在京城,宜离京往封地就职,方是保全之策。 宋问松也道:“从前老王爷和王家势如水火,现下王家得势,只怕他们会对小王爷不利,小王爷也别斗气,还是宜退避,以图后日之计。” 陵王亡后,崔栖梧却是承了王位,因此众人喊他小王爷。 崔栖梧平素颇信服宋问松,听得他这样说,再想及如今的形势,叹口气不语。 到得第二日,崔栖梧便上了折子,请求到封地就职。 陵王既死,剩下崔栖梧也没什么威胁,且崔承元不愿意给人刻薄寡恩的印象,一见崔栖梧的折子,当场就准奏了。 东方得知崔栖梧离京至封地就职,也松了口气。毕竟,他和崔栖梧是堂兄弟,又从小一起当崔承元的伴读,颇有情份,实在不愿相争相斗。 王太后那里,却是和崔承元商议了一下,赏赐给东方一座宅子,让他搬离皇宫,准备迎娶王映真。 东方一搬,墨玉心下空落落的,批奏折时便有些走神。 崔承元歪在榻上看书,见墨玉时不时发呆,便把书一掷,问道:“想些什么呢?” 墨玉回过神,面无表情道:“想着近来匈奴又是蠢蠢欲动,是不是该派人出使,一探虚实。” 崔承元一下坐直了身子,抚掌道:“玉姐儿,你对政事还真是敏感,比朕想得还要周到,有你在,朕还有什么可忧的?” 墨玉心神一下又飘远了,从前看史书,这个时候,崔承元在内忧外患中已病故,而匈奴正大举进攻,王敏光登位后,又遇了内乱,却是民不聊生。如今崔承元虽好好的活着,却不能不防着匈奴。 崔承元倒是斟酌起出使匈奴的人选,半晌道:“就让敏光出使匈奴罢!他通匈奴语,之前又和南昌公主关系亲密,让他出使匈奴,比别人便利许多。” 墨玉想来想去,也是认为,由王敏光出使匈奴最为妥当,因点头道:“如此,就宣王敏光进宫,先交代一番,到时再派他出使。” 两人正说话,常公公进来禀道:“墨侍中,石芬求见!” 墨玉正要说不见,不提防崔承元先开口道:“宣她进来!”玉姐儿的表姐么,朕倒要给个面子,让她进来晃一晃。 墨玉眼角瞥一下崔承元,低头去批奏折。 一会儿,石芬就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她放下食盒,娇娇道:“见过皇上,见过墨侍中。” “免了,提了什么东西过来?”崔承元瞅瞅食盒,颇感兴趣的样子。 石芬便揭食盒,端出几碟子小点心,娇羞笑道:“是民女亲手做的小点心,想着皇上和墨侍中这个时候该是饿了,特意送过来给你们品尝的。” 崔承元瞧了瞧,见小点心卖相还可以,便朝墨玉道:“玉姐儿,你家表姐心灵手巧嘛!” 石芬窃喜,皇上夸我,夸我了! 墨玉掷下笔,看着案几上的小点心,冷声道:“芬姐,你倒有本事,进宫才几天,居然能哄得御厨让了地方给你做这些小点心。只你难道不知道,皇上体弱,不能随便吃点心么?” 石芬却是假借墨玉的名义,这才进得御厨的,好容易做了小点心出来,眼见崔承元感兴趣的样子,不想黑玉却泼了冷水,她这会不管不顾,只朝崔承元道:“皇上适才不是夸这点心好卖相么?” 崔承元笑眯眯道:“玉姐儿不许朕吃这点心,朕自然不吃了,你端下去罢!” 石芬一下委屈得要命,折腾了大半天做出来的东西,玉姐儿不赏脸也罢了,还不让皇上尝尝我的手艺? 墨玉听得崔承元的话,不由郁闷,好呀,你这是给朕拉仇恨了,非得让朕这个表姐恨上朕是么? 崔承元仰头,朕就是挑拨你们姐妹感情了,怎么的,来打朕啊!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今天有事,匆匆上来,只写了这么一点,大家将就看着。   ☆、第64章 墨玉一挑眉毛,正要说话,崔承元又抢着开口朝石芬道:“退下罢!” 石芬一抬眼,对正了墨玉寒霜一样的冷脸,只好忍气吞声,收拾了食盒退下去了。 墨玉看着石芬的背影,心下一阵冷笑:嗬,进宫来帮我的! 崔承元却是喊了常公公进去,吩咐道:“泡茶!” 常公公赶紧泡了茶,端一杯给崔承元,又递一杯给墨玉,看看他们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又怕自己待着碍眼,忙又自觉退下了。 崔承元喝完茶,拿出棋盘,朝墨玉道:“玉姐儿,批奏折累了罢?过来,咱们下一盘棋!” 墨玉掷下笔,坐到崔承元对面,执了棋子道:“让你先走!” 崔承元笑吟吟道:“可不要后悔!” “我几时后悔过?”墨玉对自己棋艺还是有自信的,哼哼,待会不杀你一个片甲不留不算完。 两人下起棋,渐渐的,墨玉落子越来越慢,到了最后,她手执一子迟迟不落下,一时抬眼看向崔承元道:“原来皇上从前不光隐藏了自己实力,还隐藏了棋力哪!” 崔承元手肘托在案几上,手掌托着下巴,样子慵懒,微笑道:“你知道朕的厉害了么?”若知道了,就乖乖服从,别再耍什么心眼。 墨玉把棋子掷下,站起来道:“不用下了,我认输就是。” “这么输不得?”崔承元道:“至少也要三局两胜嘛!” 墨玉听着这话,复又坐下,再次执子,和崔承元对决起来。 三局三输,墨玉瞪眼看着崔承元道:“皇上第三局才是实力罢?” 崔承元负手站起来,背对着墨玉,语调认真起来,说道:“朕从懂事以来,便处处小心,饶是这样,还是没保住妹妹,后来登位,差点保不住性命,也差点保不住皇位,朕就是对着母后,也有所保留。可朕对你,却愿意没有保留,你懂朕的心么?” 这是表白?墨玉看着崔承元的背影,心下又闪过东方的背影,心情颇复杂,半晌不答崔承元的话。 崔承元也不以为忤,转过头,视线落在墨玉脸上,有些贪恋地看着她,似乎从前没有好好看过。 墨玉触到崔承元灼热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开视线,只脸上开始火辣辣起来。 从前,那些服侍她的美貌郎君,眼神多是温顺依恋的,也有一些含情脉脉,却没有一个这样灼热过,就是东方也没有。 墨玉假装去倒茶,转过头避开崔承元的视线,心下道:要命,我心跳怎么这么快? 东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暖亲切,却从没有这样灼热过。 墨玉感觉自己有些心乱,便借故出了殿,往景福宫去找江嬷嬷。 江嬷嬷听得说石芬提了点心去养心殿,便道:“我却是照墨侍中吩咐,看管着石姑娘的,可皇上让常公公来打过招呼,说石姑娘是墨侍中表姐,也别拘得太过。”说着有些无奈。 墨玉叹息道:“皇上这是怕宫中太清静么?” 江嬷嬷斟酌一下言词道:“墨侍中,皇上这是在乎你。” 墨玉一怔,低声道:“这样么?” 江嬷嬷便提起墨玉初进宫种种,笑道:“皇上那时身体不好,半夜睡不着时,担心墨侍中会饿着,还亲自温奶喂墨侍中。就是上学时,皇上怕墨侍中手冷,还帮墨侍中握着,皇上对墨侍中可跟别人不同。只墨侍中那时还小,或者不记得了?” 墨玉沉默,不可否认,自从她两岁多进宫后,崔承元一直在照顾她,只那时她的心思全在东方身上,没顾上崔承元。 那一头,崔承元摸着棋子,想着墨玉适才落荒而逃的表情,心头极是愉快,喊进常公公问道:“朕长得好看吗?” 常公公只一愕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大力点头道:“皇上最好看了,咱家如果是女人,一定会爱慕皇上的。” “滚,谁要你爱慕了?”崔承元喝斥常公公一声,眼见常公公真要滚出门,又喊住了,摸着下巴道:“是朕好看还是东方好看?” 常公公眼睛也不眨,一口就道:“皇上比东方好看,东方长得太阴柔,不够皇上英武。” 崔承元满意了,挥挥手道:“滚下去!” 常公公一退下,却另有一个密探进殿,跪下禀道:“皇上,属下查得东方这几日行踪异常,他出府不走正门,却走后门,与之来往的人,行踪也神秘。” 崔承元晒然一笑道:“果然,他一出宫就和永安王的人联系上了。”说着吩咐密探道:“不要打草惊蛇,只须暗暗观察,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是。”密探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这当下,东方却在宅第中见一位黑衣人。 黑衣人道:“王爷这些年是委屈了公子,希望公子不要怪责王爷才是。” 东方摇了摇头道:“子不言父之过。” 黑衣人听着东方口吻似乎还是怪责永安王,便叹口气道:“王爷令人送公子到京城中,实在情非得已。若不送,就怕公子丧生在新王妃手中。” 东方吃一惊,抬眼道:“那新王妃,不是父王心爱的人?” 黑衣人道:“新王妃,是王太后的人,身怀武术,王爷不敢轻举妄动。若公子这边能成事,王爷自然会除掉新王妃。” “哪弟弟呢?”东方不禁问一句。 “此事,会瞒着小公子的。”黑衣人看定东方道:“你的母妃,当年不是病亡,是新王妃所害。” 虽然事隔多年,乍然听得这个消息,东方还是跌坐在椅子上,失神道:“最毒妇人心。”这话,也不知道是骂王太后,还是骂新王妃。 黑衣人又道:“陵王,也不是王爷派人杀的,而是王太后派身边的田嬷嬷杀的。杀完却嫁祸于王爷。这么一阵子,我们已派人去把真相告诉了崔栖梧。想来崔栖梧以后的仇人,就是王太后了。” 东方道:“想举事何其难。先前陵王和王家对恃,朝政朝令夕改,皇上病弱,父王都不敢妄动,如今陵王去世,皇上突然铁腕手段,又夺了纪飞的兵权,授命自己心腹领着兵,现我们再举事,只会成为刀下之鬼。” 黑衣人道:“王爷的意思,却是□□之事,须得智取。” “如何智取法?”东方挑眉。 黑衣人道:“陵王先前在皇上饮食中下毒,致皇上多年未有子嗣,如今若那股毒不能根治,解毒的药突然成了催命的药……” “你让我在解药中下毒?莫忘了,我现下已出宫,进宫机会不多。就是能进宫,也近不得煎药的炉子。”东方沉吟道。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总有人能近得煎药的炉子,比如墨玉。” 东方皱眉道:“玉姐儿顾忌着墨家全族性命,未必肯这样做。” “公子和墨玉何等情份?你让她做,她必然肯的。”黑衣人对墨玉和东方的事了如指掌,笑道:“一待崔承元丧命,崔栖梧远在封地,王敏光又是外性人,王太后为了自己的地位,不立你为太子,还要立谁为太子呢?公子登了位,自可以报杀母之仇,夺妻之恨。到时想娶了墨玉,自有法子。” 东方被说得心动,低头道:“容我再想想。”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塞在东方手中道:“药在这儿了,公子看着办。”说着要告辞。 东方喊住了他,问道:“这药如何下?” 黑衣人眼内闪过满意之色,答道:“每次挑一指甲盖下在解药中,无色无味,连银针也测不出来,待这包药用完,皇上也就毒发了。” 东方托着那包药,想着崔承元毒发身亡的情景,喃喃道:“皇上待我,其实不薄。” 黑衣人听见了他的自语,接口道:“不薄的话,就不该夺了墨玉为皇后,该成全你和墨玉。” 东方回过神来,想起自己那天听见崔承元策封墨玉为皇后时,胸口的疼痛,便幽然一叹道:“是,我若不为自己打算,有谁会为我打算呢?” 送走黑衣人,东方在书房中踱步,还得想法见见墨玉,方能递上这包药。只是,万一…… 东方想来想去,却是想不出别的下药人选,更是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安慰自己说,墨玉不会失手的。 墨玉从小起,便聪慧异常,小小娃儿甚至能照拂自己这个稍大的娃儿,处于陵王虎视眈眈下,在宫中一路熬了过来。如今崔承元宠爱墨玉,墨玉行动自由,若想下毒,绝对神不知鬼不觉。且内侍和王太后也不会怀疑墨玉。墨玉一个策封了皇后的人,何必下毒? 东方捂着心口,感觉一颗心已扭曲了一下,一时叹气自语道:“皇上,别怪我,我也想江山美人兼得的。” 又踱步良久,东方决定去一趟墨家,他小时候在墨家住过,当时吴氏安人是把他当孙儿看待的。只要他坦露心迹,说想在成亲前再见见墨玉,吴氏安人必会成全他。而只要吴氏安人一病,墨玉自然要出宫探望的。 隔天,在宫中的墨玉,果然收到吴氏安人又生病的消息,一时跟崔承元说了一声,便要带着石芬一道出宫。 石芬偏不肯走,压着声音道:“玉姐儿,你只管出去,我帮你看着皇上,不让别的女人挨近了。” 墨玉心急出宫,懒得跟石芬纠缠,忙忙走了。   ☆、第65章 “安人,玉姐儿来了!”一个小丫头进去禀报,一面揭帘子。 吴氏安人坐在榻上,闻言要下榻,一时又坐定了,一迭声道:“玉姐儿来了么?怎么还不进来?” 墨玉还没近门口,就听得吴氏安人的声音,一下放了心,安人说话中气十足,估计着这会不是什么大病症,至多就是小病小灾,也是自己着急了,没问是什么病状就匆匆出宫。 随着吴氏安人的声音,墨玉进了房,笑着上去给吴氏安人请安,一边看吴氏安人的脸色,又问道:“安人是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吴氏安人一把扶起墨玉,拉她在身边坐下,抚着心口道:“安人这是心病,想念玉姐儿的心病啊!” 旁边丫头却是帮着道:“安人这几天略感不适,请大夫开了药服下,却是好得差不多了。” 墨玉见吴氏安人脸色不算差,便道:“待我回了宫,请御医出来给安人诊治一下,开些温补之物好好调理。近来天气渐凉,安人早晚也要注意保暖,好好保重自己。” 吴氏安人笑道:“我就知道玉姐儿心疼我。”说着朝丫头摆手道:“你下去罢,往厨房里瞧瞧吃食,我和玉姐儿好自在说话。” 丫头应了一声,领着一个婆子下去了。 吴氏安人听得脚步声远了,房中也没了外人,便问道:“玉姐儿,你这阵在宫中如何了?过得可好?” 墨玉笑一笑道:“皇上策封了我为皇后,虽未大婚,一切人自是尊着我,却是过得不错的,安人无须为我担心。” “那就好。”吴氏安人吁了口气,伸手摸摸墨玉的头道:“不知不觉,玉姐儿也长这样大了,想当初,你和东方两个在我身边,都只有一丁点大。” 墨玉听吴氏安人提及东方,脸色不由一黯,嘴里却是道:“太后娘娘和皇上赏赐了宅第给东方,他年底也要成亲了,这阵应该忙着准备婚事才是。对了,他没来见安人么?安人从前可是当他孙儿一样看待的。” 吴氏安人含笑道:“他自然是来了。”说着拍拍手,对着屏风后道:“还不出来?” 随着话声,东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墨玉微微一惊,很快镇定下来,说道:“原来不是安人想见我,是东方想见我。” 吴氏安人摸摸墨玉的头道:“东方说有紧要的话要跟你说,事关你以后,安人只好设这个法子让你出来一趟了。”说着下地,又道:“你们说话,安人到耳房坐一下。” 墨玉扶了吴氏安人一把,吴氏安人却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扶,安人壮健着呢!”说着朝东方招招手道:“傻孩子,还呆站着呀!” 东方眼见吴氏安人这样毫无疑心地待他,心下还是迟疑了一下的,万一墨玉失手,那墨家一众人岂不是要被连累?至于墨玉,凭崔承元从小到大对她那个喜爱劲,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待吴氏安人出去了,东方才走过来,坐到墨玉身边道:“玉姐儿,你瘦了。” 墨玉突然见到东方,却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惊喜,反有些疑惑,开口道:“你也瘦了。” 东方摸摸脸道:“这阵睡不好才瘦的。” 墨玉怜惜地看了看东方,一下又移开视线,心头莫名浮起崔承元灼热的眼神,略略走神。 东方喊了墨玉一声,见墨玉回过神来,便问道:“玉姐儿,太后娘娘没有难为你罢?” 墨玉道:“有皇上在,她顾忌三分,虽有为难,并不难招架。” 东方斟酌一下道:“若太后娘娘不在,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墨玉更加疑虑了,问道:“东方,你是有什么打算么?” “玉姐儿,你和我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总是知道我的。”东方看定墨玉,心下笃定墨玉对他的情份,从怀中拿出那包药,递过去道:“这是无色无味的药粉,每次挑一指甲盖在药煲中,待这包药用尽,皇上潜藏在体内的毒便会发作,无药可救。” 墨玉一下闪过崔承元毒发躺在地下的模样,心头突然难受起来,她一时看着药,却不伸手接,只道:“东方,皇上不防我,太后娘娘却是防着我的,若是事败,墨家一族人便没了,我如何忍心?” 东方不缩手,说道:“太后娘娘不喜你,若皇上依然没有子嗣,王家更进一步得势,他们是不会容得下你的,那时,墨家一族人一样会被连累。若我能得势,却是会把墨家当自己家人一样护着。” 东方言下之间,若如今肯冒险,一旦成功,他继了皇位,墨家一家子便鸡犬升天,永保平安。若不冒险,等着王太后扶了王家人上位,或者等着王映真跟他所生的儿子上位,墨家便有被连累的危险。 墨玉道:“东方,皇上并不简单,他一直隐藏着实力,不是我们所想像中那样容易糊弄。” 东方有些意外,语气苦涩起来,说道:“玉姐儿,你不愿意跟我同一阵线?” 墨玉道:“东方,你胜算太少。” 东方听得墨玉不是说我们,而是说你时,脸色变了,看定墨玉道:“玉姐儿,你向着皇上,忘记我们的情份了?” 墨玉才要作答,脸上突然变色,指着窗子道:“藏好药,赶紧走,再不走会被捉个现行。” 东方一怔,很快也回过神,难道说,他的行踪被崔承元知晓了? 未待细想,东方已是一跃出了窗子。 墨玉迅速过去掩好窗子,蹿出房门,进了耳房,蹲坐到吴氏安人跟前。 几乎在墨玉才坐好时,一个身影就到了吴氏安人的房间门外,只一侧头,随即看到坐在耳房中说话的祖孙俩。 “皇上!”墨玉惊讶地喊了一声,站起来迎出去。 崔承元见吴氏安人也出来请安,便笑问道:“朕听闻安人病了?” “是想念玉姐儿的心病。”吴氏安人笑着应一句,又一迭声喊人来泡茶。 墨家的人这会已全被惊动了,全涌向这边,却被侍卫拦在外面,不许他们靠近。 墨玉定定神,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唔,朕想出来走走,顺道来接你回去。”他说着,进了房,眼睛四下一巡,一转身又出了房,把手递给墨玉道:“走了!” 墨玉心虚,忙扶住他的手,搀着出去。 两人才回到宫中,趁着黑玉去换衣,崔承元召了密探问道:“查实东方踪迹了么?” 密探道:“他今儿确实去了墨家,皇上进墨家时,他先皇上一步跳窗走了。” 崔承元晒然一笑道:“果然不出朕所料,他想联合玉姐儿,好里应外合。” 密探道:“属下当时在屋顶伏着,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看见东方递了一包东西给墨侍中,墨侍中没有接,似乎拒绝了什么。说话间,墨侍中突然变脸,一指窗子,东方就跳走了。” 崔承元“哈哈”笑起来道:“玉姐儿倒是机警。”他说着,想及墨玉可能是拒绝了东方联手之计,心下莫名愉悦,玉姐儿到底是向着朕,不忍心对朕下手的。 密探又禀了几句话,这才退下去了。 崔承元负着手,站在案前出神一会,突然拉开抽屉,在一个暗格内拿出几卷画幅,一一展开,放在案上细看。画幅上,豁然是墨玉从小到大的模样,有两岁多的模样,有五岁多的模样,然后是十岁,十二岁,至现下的十五岁。 崔承元手指抚着画幅上十五岁的墨玉,微微笑着,自语道:“朕把你从两岁多养到十五岁,岂能任别人把你摘走?” 墨玉这会在寝室中更衣,一面却是心惊,适才东方若是走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石芬候在寝室外,见墨玉迟迟不出来,只得喊道:“墨侍中!” 墨玉听得喊声,整理好衣裳道:“进来!” 石芬一进去,就委屈道:“玉姐儿,你得为我作主!” 墨玉一抬头,便见石芬肿着半边脸,不由微微愕然,问道:“谁打的?” 石芬把脸侧向墨玉,好让墨玉看得更清楚些,一边带着哭腔道:“你适才出宫时,我无聊去御花园逛了一逛,正好碰见了王姑娘,王姑娘霸道,不让我上赏花亭,还让宫女打了我两巴掌。” 打狗还须看主人家呢,王映云明知道石芬是她的表姐,居然下这样的手,分明是挑衅。墨玉忖度着,一边问道:“你也动手了?” 石芬叫屈道:“我孤身一人,王家姑娘带着四个宫女呢,就是我想打,也打不过她们呀!” “那么,是你多嘴得罪王家姑娘了?若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令人打你。”墨玉冷声道:“她有太后娘娘撑腰,你拿什么跟她拼?” 石芬嚷道:“皇上不是策封你为皇后了么?你就治不了王家姑娘,要任她骑在咱们头上?她现在敢打我,以后就敢打你。” 长乐宫中,王映云也在跟王太后告状,气得直喘道:“那乡下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居然说什么后宫之主是墨玉,她是墨玉的表姐,我该尊着她。墨玉是后宫之主,那太后娘娘是什么?” 王太后面无表情道:“来人,宣墨玉和石芬过来!哀家倒要看看,谁是后宫之主?”   ☆、第66章 墨玉一听王太后召见她和石芬,马上知道不妙,她喊过一位小内侍道:“烦请公公往养心殿一趟,禀报皇上,说道太后娘娘召了墨侍中和石芬过去说话。” 小内侍应了,忙忙出去。 墨玉吁口气,转头跟石芬道:“你可知罪?” “我有什么罪?”石芬捂着脸,依然是一副哭腔。 墨玉道:“和王家姑娘吵架,便是大罪。” “又不是我的错。”石芬不满,嚷道:“王家姑娘打了我,有罪的是她。” “闭嘴!”墨玉脸上有了寒霜,喝斥道:“不想死的,就只能认罪,若不然,别怪我保不住你。” 石芬一惊道:“不认罪会死?” “不光会死,还会连累你家人。”墨玉道:“你别以为宫中像你以前待过的乡下地方,这里的人,随便一个都能捏死你,更不要说太后娘娘了。” “可,可你是皇上策封的皇后,我是你表姐啊!”石芬不解道:“皇后的表姐,也可以随便捏死的?” 墨玉瞥石芬道:“从前,纪皇后和墨贵妃,也是说死就死了,你该听闻过的。” 石芬这才被唬住了,垂头道:“我认罪了,会不会死?” “既认罪,便会受罚,若太后娘娘罚你,你还是会死,我罚你,你就不会死。”墨玉道。 石芬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 墨玉说着,已是扬声喊道:“江嬷嬷!” 江嬷嬷应声而进,问道:“墨侍中有什么吩咐?” 墨玉一指石芬道:“把她拖下去,让人仗打三十大板,只管下力,留着一口气就好。” 石芬大惊,嚷道:“玉姐儿,你这是……” 江嬷嬷却不待石芬说完,已上前捂住她的嘴,同时扬声喊道:“来人!” 很快进来两个内侍,帮着江嬷嬷把石芬押了下去。 稍迟些,墨玉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内侍用担架抬着血肉淋漓的石芬,一路到了长乐宫。 王太后见得墨玉进来,接着一阵血腥味,有两个内侍抬进石芬,她只瞧了一眼,就喝斥道:“滚下去!” 墨玉忙退倒着出去,两个内侍抬着石芬也退下去。 王太后哼一声,喝道:“墨玉留下!” 墨玉只得停了步,上前道:“太后娘娘有何训示?” 墨玉都提前把石芬打成那样了,她还能如何?王太后心中到底不爽,哼道:“你这个后宫之主倒是厉害了,纵容石芬欺负映云,转个头,又自己把石芬打成这样,这是做给谁看呢?” 对方若要挑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墨玉暗叹口气,嘴里道:“臣妾有罪!” “你何罪之有?”王太后一拍案道:“今日能纵容石芬欺负映云,他日自然能纵容别的人在宫中横行。” 王太后话音一落,宫女在帘外禀道:“皇上到!” 崔承元进了殿,捏着鼻子道:“怎么一股血腥味?母后,你这儿杀鸡了?” 王太后正酝酿着情绪要处罚墨玉,被崔承元这样一打浑,怒火莫名消了大半,只看一眼田嬷嬷。 田嬷嬷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崔承元一听,马上吩咐常公公道:“去,把那个石芬扔出宫外,不许她再进宫。” 常公公会意,这是让他把石芬送回墨家了,因应一声,退了下去。 崔承元说着又安慰王太后道:“母后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说着又喝墨玉:“朕那边一大堆奏折没批,你倒在这边消闲了,还不走?” 墨玉忙行个礼,慢慢退了出去。 墨玉到了养心殿,隔了一会,崔承元也回来了。 待众人退了下去,墨玉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崔承元,落座道:“皇上,放东方一马罢!” 崔承元不喝茶,只用手转着茶杯,半晌道:“那么,谁来放朕一马呢?玉姐儿,若有人要毒杀你,你肯放他一马?” 墨玉语塞,好一会才道:“可是东方死不得。若他死了,万一皇上这儿……,到时太后娘娘可能会扶待王家的人参政,彼时人心不服,将会起内乱。” 崔承元不理墨玉的话,却是道:“假如朕杀了东方,你会如何?” “我会伤心。”墨玉看着崔承元道:“但若皇上有什么闪失,我会更伤心。” 她的意思是:在她心目中,朕比东方重要?崔承元品味着墨玉的话,对东方的郁恼到底消了不少。他负手踱步,隔会道:“东方如果肯交出永安王派来京城的密探,朕便饶他一命又何妨?” 那头,东方回了府,把经过跟黑衣人说了。 黑衣人脸色大变,踱了踱步,一时定定神,狠下心道:“公子,请把属下的头割去献给皇上,如此,才能保住公子的性命。” 东方才要说什么,黑衣人已走近墙边,拨出墙上挂着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只用力一割,一颗人头就滚落在地下,热血溅在墙上和地下。 傍晚时分,田嬷嬷进了长乐宫,禀道:“太后娘娘,东方进宫见了皇上,献上一个人头,皇上看了人头后,嘉勉了他几句,让他出宫了。” 王太后道:“东方知道要弃卒保帅,倒也没有蠢过头。经此一事,他也该清醒了,他只能乖乖当映真的夫婿,等着作后备,若有异心,皇上不会放过他。” 养心殿内,崔承元早令人拿了人头下去,收拾干净了地下,只还嫌弃殿内有一股味,因喊墨玉道:“玉姐儿,陪朕出去走走。” 墨玉适才见东方拿了人头来献上,莫名的,却是对东方有些失望,这会沉思着,听得崔承元的话,回过了神,上前扶住崔承元,一道出了殿。 两人沿着走廊一路走着,崔承元假作病娇,有些站不稳,大半个身子倚在墨玉身上,一边道:“玉姐儿,朕其实嗅不得血腥味的,一嗅就头晕。” 墨玉半扶半拖着崔承元,问道:“可要召御医?” 崔承元摇头道:“不用,你陪朕到园子里走走便好。” 墨玉只好扶着崔承元往御花园而去。 那头有内侍听闻崔承元要游园,忙挂起灯笼,张灯结彩的,一忽儿忙得脚不沾地。 崔承元到了园子里的赏花亭,心情好了起来,吩咐内侍道:“拿纸笔来。” 内侍应了,忙忙准备纸笔,很快就呈献了上去。 崔承元笑对墨玉道:“玉姐儿,你站在花下,朕帮你画一幅美人嗅花图。” 墨玉闻言,只好站到花下,笑道:只知道皇上工于花鸟,莫非还工于人物?可不要把我画成丑八怪。” 崔承元笑吟吟道:“朕如实描画,至于画出来的,是美人还是丑八怪,就说不得了。” 墨玉:“……”   ☆、第67章 隔天,墨玉让江嬷嬷带着补品和药材出宫,帮她去看一眼石芬。 江嬷嬷回宫时,禀道:“墨侍中,石家推拒了补品,我把补品送到墨家,交在夫人手中。” 墨玉也料到石芬被打出宫去,舅家肯定会怪她,甚至迁怒到石氏头上。亲戚之间只怕要扯皮起来了。 江嬷嬷看一眼墨玉,又道:“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墨玉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隔得几天,本是石氏进宫探望墨玉的日子,墨玉左等右等,却不见石氏进宫。 墨玉心下知道,因为石芬的事,石氏怕是怪上她了。墨玉只好派江嬷嬷出宫去请石氏。 石氏终是进宫了,一见面就埋怨墨玉道:“玉姐儿,芬姐儿进宫时好端端的,出去时身上没一块好肉,现下还在养伤,你舅舅和舅母上门闹了闹,差点和我撕破面皮。” 墨玉拉着石氏坐下,叹气道:“阿娘,芬姐姐没有丢掉性命还是幸运的。我一早说过,不要送人进宫,送进来没有好结果,你不听,偏要送。” 石氏道:“我是想着芬姐儿机灵,进宫能帮你一把,哪承想会这样?” 墨玉斟茶递与石氏,趁石氏喝茶时,便把事情简略说了,未了道:“阿娘,芬姐姐在乡下学来那一套,在宫中施展出来,就是自寻死路。别忘了,墨贵妃当年何等聪慧美貌,也一样是个死。” 听墨玉提起墨白萱,石氏这才沉默了,只还不甘心,隔会道:“哪王家呢?王家姑娘不见得如何聪慧出众了,不是在宫中横行么?” 墨玉抚额道:“阿娘,王家姑娘有太后娘娘护着,怎么相同?这后宫之主,就是太后娘娘。纵皇上策封我为皇后,只要太后娘娘在一日,她便能压得我不能动弹,更不要说芬姐姐之流的人了。” 石氏一听,挂心起墨玉的处境来,抚着墨玉的头道:“玉姐儿,是阿娘糊涂了,当初就不该送芬姐儿进来的,也罢了,你舅舅那边,我再去赔礼道歉,总能令他们消气的。” 母女说了一会儿话,才消了嫌隙。 石氏又提起墨玉大婚的日子,低声道:“你总得回一趟家,在家待嫁,到时让皇家的轿子把你从咱们家接走吧?” 墨玉道:“阿娘,不急,还有一个月呢!” 石氏道:“一个月还不急?别人家早就急跳脚了。我倒是帮你备着嫁衣,又怕不合宫中规制,到时用不上。若不然,我求见一下太后娘娘,商量一下?” 墨玉想了想道:“也好。”说着喊进江嬷嬷,让江嬷嬷领着石氏去见王太后。 石氏见完王太后,回来见墨玉,笑道:“已同太后娘娘商定了细节,大婚前就接你回家住几天,到时宫中布置好一切,吉日那天,会用皇后专用的八宝大轿到咱们家接你,然后绕皇城走一圈再进宫。” 石氏说着,见墨玉垂着眼,看不出喜怒,心下也有些感叹,这个孩子两岁多就进宫了,和家人有些生疏,自己也没怎么关怀她,她又要嫁了。且她和东方之间的情份…… 石氏看看房内没有宫女,就拉了墨玉的手道:“玉姐儿,能当上皇后,不知道多少世修来的福份,你可不要起别的心思。” 墨玉一惊,自己有表现得这么不情愿当皇后么? 石氏又道:“咱们家小门小户,能出你这样的金凤凰,是祖坟冒青烟了。你可别不惜福!” 墨玉知道石氏的担心,应道:“阿娘放心,我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人。” 待石氏告辞出宫,墨玉坐着出神,有淡淡忧郁。从小儿进宫,不在父母身边,总归和亲人不能够那么贴心,嫁给崔承元,也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婚事。 墨玉摇摇头,自己起身倒了茶,慢慢喝着,想一会崔承元,再想一会东方,心下却是承认,东方在她心目中,份量已不如先前那样重了。 或者是心中有事,偏没有人能够诉说,没有人给她排解,这一晚,她却是睡不好,起来了几次,至天亮才睡着了。 崔承元下了早朝后,不见墨玉过去帮着看奏折,便问常公公道:“墨侍中呢?” 常公公答道:“说是昨晚睡不好,今早头痛,已宣了太医去诊治了。” 崔承元也无心看奏折了,站起来道:“摆驾景福宫!” 到了景福宫,江嬷嬷迎了出来,禀道:“墨侍中身子不适,太医说是劳累着了,服几帖药,将养几日就好了。” 崔承元点点头,还是抬步进了寝室,又挥手朝众人道:“退下!” 众人依言退下了。 崔承元搬一张椅子坐到床边,撩起纱帐,当墨玉还是几岁小娃娃,探头去摸她额角。 墨玉睡得浅,被这样一摸,一时惊醒,睁眼见是崔承元,忙要起身,又被崔承元按下了。 崔承元怜惜问道:“感觉怎么样?” 墨玉小时候生病,崔承元也是这样守在床边,这样问她,那时倒没觉得如何,可如今听着他这样问,突然就委屈了,带着鼻音答道:“头痛死了,服了药还是痛。” “朕给你揉揉!”崔承元坐到床沿,伸长了手,修长的手指按在墨玉太阳穴上,不轻不重揉了起来。 墨玉闭着眼睛,心下突然烫贴起来,头也不那么痛了。这些年在宫中,崔承元其实一直这样照顾她,只她之前没感觉而已。比较起来,家人因不住一起,反没有机会这样关心过她。 墨玉在病中,心肠便比平素软,问道:“皇上,你为何一直对我这样好?” 崔承元轻声答道:“朕把你养大,不对你好成么?” 墨玉脸一热,不再作声。 崔承元见墨玉睫毛颤了颤,突然压着声音道:“莫非,你希望朕对你坏一坏?” “哼!”墨玉突然就小女儿娇态起来,用鼻孔哼了崔承元一声,耳根子却红了。 崔承元揉着墨玉的太阳穴,突然就挪到墨玉耳际,捏了捏她的耳朵,喃喃喊道:“玉姐儿!” 墨玉听着他声调不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来,眼睛亮亮对着崔承元。 崔承元对上墨玉的视线,感觉心里像是荡了一回秋千,他缩回手,给墨玉掖好被子,装作若无其事道:“朕回了,你好好休息。” 墨玉见崔承元转身下床沿,突然往外走,不由暗暗笑了,他这样落荒而逃代表什么?   ☆、第68章 江嬷嬷进来侍候,见墨玉醒着,嘴角噙笑,不由好奇,笑道:“墨侍中的头不痛了?” “唔,好些了。”墨玉这会突然想拉人回忆一下往昔,因喊江嬷嬷道:“嬷嬷过来坐下!” 江嬷嬷是看着墨玉长大的,这些年几乎把墨玉当了女儿看待,当下坐到床沿,笑吟吟道:“皇上过来一趟,墨侍中就好些了?要这样,该让皇上多过来几次,墨侍中肯定很快就痊愈了。” 墨玉耳根子一热,避开江嬷嬷的视线,问起自己初进宫的事。 江嬷嬷两手撑开比了比道:“哟,你那时还小,只有这么点大。皇上一见你就迈不动脚步,抱着哄着,半夜还起来给你温牛奶喝。一旦你生病,他整夜守着,寸步不离,谁劝也不听。当时太后娘娘还说,就是一个当爹的,也做不到皇上那样了。” 墨玉听江嬷嬷回忆着,在记忆里翻动崔承元抱自己上学下学的事,就着崔承元手里吃点心的事,一时也感叹了,轻声道:“皇上待我,实在没话说。” “是啊,皇上对墨侍中,是一心一意了。就是和纪皇后大婚,纳墨贵妃的时刻,皇上还不忘记叮嘱我,让我好好侍候你,不让你有什么闪失。”江嬷嬷说着,俯下了头,几乎趴到墨玉耳边了,悄悄声道:“皇上并没有和纪皇后并墨贵妃圆房。” “什么?”墨玉惊讶得不行,难道崔承元那方面不行? 江嬷嬷见墨玉一脸意外,便又道:“纪皇后之父纪将军是陵王的人,墨贵妃是太后娘娘的人,皇上若和纪皇后生子,朝庭就成了陵王和纪将军的一言堂,若和墨贵妃生子,王家势力也会见涨。皇上厌恶这两派势力,自然不肯让她们如愿。” “哪御医又说皇上因中毒导致没有子嗣?”墨玉问了出来。 江嬷嬷一笑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 墨玉这才回过神来,敢情崔承元以二十五岁高龄,因体弱多病且毒性未除,至今未碰过女子?怪不得他一摸自己耳垂,被自己一看,就落荒而逃了。 墨玉拉高被子,把脸埋在被下,闷声笑了。 江嬷嬷见墨玉用被子捂脸,忙伸手去扯,像她还是小娃娃那样,着急道:“别闷在被子里,会闷坏的。” 墨玉任江嬷嬷拉下她的被子,一时想及石氏及墨家诸人,叹气道:“嬷嬷,我两岁多进宫,和我爹娘等人相处的时日却少,像我阿娘,虽然也疼我,可她同样疼石芬。在她心眼中,不定石芬更像她女儿呢!论起来,我倒是和皇上相处的时间最多了,若不嫁皇上,我也是不准别人伤害他的。” 江嬷嬷点点头道:“皇上同样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跟江嬷嬷说了几句心理话,墨玉感觉好受些了,拉了拉枕头,闭上眼睛道:“困了,我睡一会。” 江嬷嬷给她掖掖被子,悄悄退了下去。 那一头,王映云听得墨玉病了,不由冷笑道:“昨儿还好好的,她阿娘进宫一趟,她就病了,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王映云的乳母压着声音道:“云娘子,她下个月就要大婚了,现下生病,其实不是吉兆。” 王映云素知自己乳母颇有些心机和手段的,闻言道:“妈妈有话不防直说。” 乳母道:“太后娘娘是娘子的嫡亲姑母,皇上是娘子嫡亲表哥,王家一众人又在朝庭上掌着事,凭什么不让娘子当这个皇后,而要便宜那个墨玉呢?要我说,就让那个墨玉病死算了,这样一了百了,娘子再不用烦心了。” 王映云眼睛一亮,遂之摆摆手,走近门边,揭起帘子往外一瞧,见外间无人,又走回榻上坐下,沉吟道:“景福宫是江嬷嬷主事,一众嬷嬷服侍了墨玉好些年,颇为忠心,我们的人想混进去却不容易。” 乳母道:“咱们的人自然是混不进去的,但咱们可以收买景福宫煎药的婆子。” 王映云道:“待咱们收买完了,墨玉的病只怕也痊愈了。” 乳母道:“现时秋天,眼看也要入冬了,墨玉的病纵然好了,秋冬总要进补一点,那煎药的婆子也极会熬制补药的。到时假借太后娘娘名义,给景福宫送补药,只要墨玉喝了补药,大婚之前一发作,也就……” 王映云右手一下攥紧了左手的手指,有些紧张,小声道:“假借太后娘娘名义当然容易得手,但若太后娘娘知道了,怕要怪罪我。” 乳母道:“云娘子傻呀,你道太后娘娘不想除掉墨玉?你帮她除掉了,她只有帮你掩盖,哪会怪罪?退一步说,此事不是她亲自动手的,将来万一事败,皇上还怪不到她头上,影响不了他们母子感情。此事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万一皇上查清了事实真相,到时会恨娘子。” 王映云可顾不了什么以后,她是一心想当皇后,不愿屈居墨玉下面当一个什么嫔妃的,当下道:“事成了,自然要除掉那个煎药的婆子,度着皇上也查不到我头上。” 乳母欣慰道:“云娘子敢决断,才配当一国之母。” 崔承元那里,这段时间却是接到王敏光的奏报。王敏光之前领人出使匈奴,现已返程,带同南昌公主一道回来的。 崔承元看完奏报,马上宣了贺巡进宫,把奏报递给他看,笑道:“贺大人,南昌公主要回来了,你可以准备成亲了。” 当年贺巡劝南昌公主和亲,说道一辈子不娶,只等着南昌公主回国,现下南昌公主要回来了,他心下滋味复杂起来。 崔承元待贺巡看完奏报,便问道:“贺大人,冒顿用南昌公主来换金蝉,你觉得咱们该换吗?” 贺巡道:“皇上,大夏国这些年休养生息,总算是喘过了一口气,反是匈奴多年内战,兵力渐弱,冒顿另有几个儿子全在内战中死了,现他弟弟的儿子对王位虎视眈眈,他又年老,这才急于接走金蝉回去继位,但也知道咱们不可能这样放走金蝉,方才用南昌公主来换。只南昌公主和金蝉是母子,一朝南昌公主回来,怕是不舍得让金蝉返国了。” 崔承元道:“非也,南昌公主不喜匈奴人,金蝉虽是她儿子,母子情份怕也不深,她一回来,贺大人若能马上求亲,她心思在贺大人身上,也就顾不上金蝉了。朕是想送金蝉回去继位,另派给金蝉两名官员,这两名官员,一来帮助金蝉固位,二来宣扬我朝,三来监视匈奴人。金蝉回国之事,容不得南昌公主插手。” 贺巡听得崔承元已有盘算,便躬身道:“臣对南昌公主本有承诺,她若回归,臣自甘愿当她的驸马。” 两人又商议一回,贺巡这才告退了。 崔承元看看天色不早,信步出了养心殿,径直往景福宫方向走,一边问常公公道:“今儿打发你去看墨侍中,她气色如何?” 常公公道:“墨侍中这几日清闲,倒是养得红润,御医说了,她差不多痊愈了,已无大碍。” 崔承元脚步不停,嘴里道:“既然好了,怎么不来见朕,还窝在景福宫消闲的?” 你问我,我问谁?常公公心下腹诽。 崔承元也不等常公公应答,自顾自道:“近来国事繁忙,少了玉姐儿在身边帮忙,朕倒有些劳累着了。” 说着话,到了景福宫,江嬷嬷迎了出来,把崔承元迎进房内。 墨玉听得崔承元来了,忙坐了起来,倚在枕头上。待见崔承元单独进来,她也懒得起身行礼,只在枕上欠欠身,喊了一声皇上。 崔承元坐到床沿,看了看墨玉,见她果然养得红润些了,便开玩笑道:“礼部先前给你备了大婚的礼服,你突然养胖了,那礼服可就小了,得重新做一批,这样一来,怕要耽误吉日的。” 墨玉脱口道:“我不过养几天膘,哪儿就会胖得连礼服也穿不下了?” “你再这样养下去,礼服真个会穿不下了。”崔承元见墨玉唇如花瓣,忍不住多看一眼。 墨玉想及江嬷嬷说过的话,因怀疑崔承元还没沾过女身,这会也忍不住探查似地看他一眼。 两人视线一碰,马上各各移开,心下都有些荡漾。 崔承元见案上晾着一碗药,便端过来吹了吹,凑近墨玉嘴边道:“朕喂你喝!” 墨玉就着崔承元手里喝药,眼睛在碗沿处悄悄抬起,一下却又接住了崔承元的视线,一时脸一热,垂眼喝完了药。她平时嫌药苦,喝完老是感觉舌头被苦味泡肿了,今日这碗药,却没有感觉到苦,反有些回甘的味道。 崔承元见墨玉喝完了药,他搁了碗,一转头见墨玉唇上沾了药汁,他一伸手,手指去揩墨玉唇上的药汁,正好墨玉嘴唇一张,他不由自主的,手指就滑进墨玉嘴里。 从前,墨玉和美貌郎君*时,也有含过对方的手指,这当下有些仿若当年,眼前美男如花,她一下就吮了吮对方手指,牙齿轻轻咬住,水汪汪双眼觑着崔承元。 崔承元心跳如擂鼓,只心下告诉自己:慌什么?你都二十五岁了,玉姐儿才十五岁,应该是她慌才对呀?   ☆、第69章 “禀皇上,礼部的大人求见!”常公公在门外扬声禀话,并不敢进房。 崔承元回过神来,把手指从墨玉嘴里抽出来,匆匆道:“玉姐儿,礼部的大人来了,应该是禀告咱们大婚仪式的,你要是好些了,待会儿到养心殿,咱们看看仪式有没有问题。”说着转身走了。 墨玉听着脚步声远去,突然伏在枕上一边笑一边捶打。 稍迟,墨玉梳洗一番,领着宫女到了养心殿。果然,礼部的大人是来禀报大婚仪式的,又道:“皇上和墨侍中看看章程,若无异议,臣便上呈太后娘娘。过后还得到墨家一趟,令墨家诸人按章程先准备着。” 崔承元看了看礼部大人呈上来的折子,又递给墨玉看。 墨玉看完,指出几处不妥之处,令礼部大人修改一回,这才满意了。 礼部大人见崔承元和墨玉再无异议,这才告退,回头去求见王太后。 接下来的日子,墨玉除了帮崔承元批奏折,便是天天见礼部各式人,试婚衣,试凤冠,商量大婚当日各种细节等。 到了大婚前三天,墨金秋和石氏进了宫,准备接墨玉回家待嫁。 墨金秋和石氏先去见了王太后并崔承元,见完才接墨玉出宫。 很快出了宫,到了墨家。墨家诸人早等在门口了,一见墨玉就迎上来相见,又有几个小堂妹抢先喊道:“见过皇后娘娘!” 墨玉笑骂道:“过几天再喊,现下喊早了些。” 吴氏安人候在大厅,待墨玉进来,到她跟前相见时,就一把搂住道:“玉姐儿跟我们聚少离多,这一回家,过得三天又要出嫁了,到时当了皇后,更加不能轻易出宫。安心不舍得玉姐儿啊!” 墨玉见吴氏安人伤感,忙安慰道:“我不能常时出宫,安人和阿娘却是能够常时进宫的,每月都能相见,安人不须伤感。” 吴氏安人拍拍墨玉的手道:“宫中说话总归不方便,比不得家里哪!” 说话间,众人皆落座,又有丫头端上茶来,另有婆子帮着墨玉提了行李进去安置。 墨玉见家中五房人口皆挤在厅中,黑压压一片,自要一房一房问几句话。 各房问过话后,吴氏安人摆手道:“好了,你们下去罢,让玉姐儿清静一下。” 众人应了,各各退下。 吴氏安人又吩咐石氏道:“你领着玉姐儿进房,告诉她一些为人妇的事。这么几天,总要教导她一些事。” 石氏应了,拉了墨玉进房,母女落座,开始说些贴心话。 石氏把自己跟墨金秋相处之道说了,又道:“玉姐儿,小民夫妇相处之道,跟皇帝夫妇相处之道虽不一样,到底还有一丁点相同之处,阿娘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一丁点,别的只能靠你自己领悟了。” 墨玉道:“阿娘,我两岁多就进宫,一直是皇上照应着我,我倒也摸索出一点和他的相处之道,阿娘不须为我忧心!” 石氏有心多说一些,想来想去,又觉着自己说的不适合宫中的规矩,最后只好作罢,另去打开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盒子,递到墨玉手中道:“这个放着,新婚当晚,你揭开来瞧瞧!” 墨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石氏微红了脸,贴在墨玉耳边道:“每个新妇必须要知道的事儿。” “哦?”墨玉弹弹盒子,问道:“我现在能揭开么?”说着手快,已是揭开了。 石氏瞠目结舌一下,突然站起来道:“我出去一下,你赶紧看完放好盒子。”说着飞也似出房了。 墨玉探头看了看盒内,拿出几尊小小不同姿势的欢喜佛。她一下明白了过来,不由失笑。 待石氏又进了房,墨玉已看完欢喜佛,收好了盒子。 石氏还怕墨玉不懂,半吞半吐道:“玉姐儿,你瞧清楚了么?若是不明白,趁这个时候阿娘给你讲讲。” 墨玉见石氏说着话,一张老脸先红了,便不想难为她,忙垂下头,装作娇羞道:“看清楚了,都明白。” 石氏想着自己当年看这些,看半天不明白,而墨玉这么一会就明白了,便怕墨玉不懂装懂,待要多说,一瞬间想起崔承元是成过亲的人,墨玉不懂,崔承元毕竟懂的,倒不须她太过操心。 墨玉已转移了话题,问起大房两个堂兄在兵部任职的事。 石氏道:“如今胡兰擎的官儿做得大,大房的昌平跟胡兰擎走得近,胡兰擎提携着大房,大房两个哥儿就轻易谋了好职位。” 墨玉道:“阿娘,我如今回家来待嫁,胡兰擎势必会来拜访,到时且张罗一下,我要单独见他一见,有些事儿要交托给他去办。” 石氏道:“若有事儿,交托给你爹爹也行的,你爹爹官儿虽小,因着你策封了皇后,人家也肯给面子的。” 墨玉笑道:“阿爹太过老实,有些事儿不若胡兰擎办得好。” 石氏一听也是,便不再作声。 墨玉又问石芬的伤势。石氏道:“芬姐儿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听闻你回家,他们一家子不过来,想必还恼着呢!” 墨玉道:“他们不过来,阿娘倒要派人去请一请,给足他们面子。若是请了再不来,便由得他们了。” 石氏道:“便是这样。” 母女说着话,外间有丫头来报,说是东方求见。 石氏看一眼墨玉,劝道:“玉姐儿,你且别见他了,免得节外生枝。” 墨玉摇头道:“阿娘,他特意来见,或者有话要说,让他进来罢!” 石氏无奈,只好出去请东方进房,自己站在房门外。 东方一见墨玉,喊道:“玉姐儿!”下面的话却是卡住了。 墨玉道:“东方,你坐下罢!” 东方点点头,坐到墨玉对面,斟酌着言词,终是道:“玉姐儿,你跟我走罢,远远离开京城,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生活。” 墨玉心底有些酸,答道:“东方,我走的话,我的家人怎么办?” 东方道:“皇上不会难为你家人的。” 墨玉苦笑道:“你真这样以为?” 东方叹息道:“若你肯跟我走,家人的出路,总归能想出法子来。” 墨玉道:“东方,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自己走罢!” 东方站起来道:“玉姐儿,你今日不肯答应跟我走,只怕他日要后悔。”说着转身出房。 墨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从前深藏在心底那个东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东方走后没多久,果然胡兰擎就来了。 石氏领着胡兰擎进房,让他和墨玉单独说话。 墨玉道:“这段皇城兵马司的司长丧母,正办丧事,礼部怕他冲撞了皇上和我大婚的喜事,已令他暂交出大印。明儿,会有旨意到你府中,让你暂任皇城兵马司的司长。” 胡兰擎一下跪伏在地,喜不自胜道:“臣愿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胡大人起来说话!”墨玉示意胡兰擎起身,又道:“我大婚时,只怕王家不甘心,会闹出一些事来,你这阵帮我盯着王家的人,就是王映云身边的人出宫,进入王家,到了何处,见了何人,也帮着查清。” 胡兰擎躬身道:“皇后娘娘放心,我定然办得妥当。” 墨玉沉吟一下,又道:“东方的踪迹,也要派人盯着。另有一个,王敏光出使匈奴,现已返程,他们一行人一近了京城,你马上令人告知我。”说着又交代一些事。 胡兰擎一一应下,好一会才告辞。   ☆、第70章 第二天,胡兰擎果然接到圣旨,令他暂任皇城兵马司司长,掌司长印。 胡兰擎知道,只要墨玉这个皇后位置坐得稳,他到手的司长印,便不会轻易飞走,钻营半辈子,他这回算是熬出头了。 当天,他就接任了兵马司,宴请同僚并皇帝的亲信官员贺巡并陶守余等人。 稍晚些,宾客告辞后,胡兰擎趁着夜色,又到了墨家见墨玉。 禀了一会儿话,胡兰擎又道:“皇后娘娘,墨家大房的昌平和昌吉,已在兵部熬了一段时间的资历,又娶妻生子了,看着稳重,臣会借机提拨他们,好让他们跟着臣全力效忠皇后娘娘。至于皇后娘娘另外的堂弟和亲弟弟,年纪却太小,不好马上提拨的。” 墨玉道:“想要提拨他们,也得令人心服口服,且历练着罢!至于墨家老一辈的,他们出身不高,读书不多,稍上了年纪,免不了贪财求安逸,眼光短浅,却不宜重用。” 胡兰擎听得墨玉这样说,也松了口气,说起来,墨家老一辈的,实在扶不上台面,倒是小一辈的,来了京城后,有了见识,又读书习武的,培养一段时间倒也是得用之材。 墨玉又问道:“王家可有动静?” 胡兰擎躬身道:“正要跟皇后娘娘禀报。今日密探来报,王映云身边那个乳母出了宫,在王家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手中并无拿东西,但神情颇警惕,似乎心中有鬼。” 墨玉道:“王映云让乳母回王家一趟,本来不奇怪,若是乳母神情有异,却是奇怪了。至于手中没有拿东西,想来只是回府递话。或者,拿的东西是可以藏于怀中的。” 墨玉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说道:“回府递话,藏东西于怀中……” 胡兰擎何等机敏,一下变了脸色道:“王映云乳母莫非在怀中藏了不可告人的物事,神色才有异的?” 墨玉嘉许地看一眼胡兰擎,笑道:“不错,乳母回王家递话,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进宫,想来王映云要对我下手了。” 胡兰擎道:“皇后娘娘大婚在即,她们却不存心好,此事须得密告皇上才行。” 墨玉摇摇头道:“王家始终是心腹大患,此时出手,不过除掉一个王映云,于事无补。” 胡兰擎道:“皇后娘娘如何决策,臣都全力去办。” 墨玉便吩咐了几句,笑道:“事关重大,你到时得挟着贺巡和陶守余一道,才能拦住王时中。” 胡兰擎应了一声,又密议几句,方才告退。 石氏候着胡兰擎走了,忙进来跟墨玉道:“玉姐儿,今晚可得早些睡,养好精神头,明儿可要起早,且也要忙足一天的。” 墨玉道:“阿娘不要催,我这就准备安歇。” 石氏倒又笑了,“我还有话要说呢!” “阿娘请说!”墨玉看石氏坐下,便亲自倒了水递给她。 石氏喃喃道:“赶明儿你进宫当了皇后,我再想要得你这样倒一杯水,也不容易了。” 墨玉笑道:“阿娘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当了皇后,照样是你女儿。大夏朝注重人伦孝道,见了面,自然是我倒水给你喝,谁敢说什么?” 石氏到底不舍得墨玉,只墨玉不是在身边长大的,又不若寻常母女那样亲密,她满腹话一下无从说起。 石氏慢慢喝完水,自己站起来,另拿杯子倒了水,端在手里捧到墨玉跟前道:“让阿娘喂你喝一杯水罢!你从小进宫,阿娘没有机会好好待你,你如今又要嫁了,阿娘心中有憾啊!” 墨玉便凑在石氏手里喝了水,喝完又把头倚在石氏肩膀上,小声道:“阿娘,我当了皇后,以后在宫中掌了事,随时可以召您进宫相见的,你不用不舍得我!” 石氏听墨玉说话,又感叹道:“你小时候老自称小震,后来进了宫,我又从墨贵妃那儿听闻,说道一些官员弹劾你,说你自称小朕,居心不良什么的,那时可吓坏了我。亏得你后来不再自称小震,事情才平息了。” 墨玉淡笑道:“事情能平息,全靠皇上打点。我还是喜欢自称小朕的,现下只好在心中自称,嘴里只能称我了。” 石氏摸摸墨玉的脸道:“我们没见识,凡事帮不上你,以后你在宫中,总归要小心些。” 墨玉点点头,另问道:“阿娘,舅舅家明儿会过来不?” 石氏道:“你是嫁进宫中当皇后,他们再不懂事,明儿也会来的。” 墨玉便不再问,看看天晚了,便催着石氏回去安歇。 石氏一走,吴氏安人却来了,照样有些话要叮嘱。 祖孙说了一会儿话,吴氏安人这才走了。 这一晚,墨玉睡得并不踏实,天还没亮就睡了。 丫头听得动静,已是进来侍候墨玉梳洗。 很快的,石氏也进来道:“宫中来人了,已到了门外,公公们捧着凤冠礼服,还有一应梳头嬷嬷带着梳头盒子。” 墨玉道:“让他们进来罢!” 嬷嬷们先进了房,令人烧水,侍候着墨玉香汤沐浴,再行梳头打扮穿衣,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完。 辰时,宫中花轿就到了,喜乐响了起来。 墨昌隆把墨玉背出来,抱到花轿上,又跟一众堂兄弟们骑马护在花轿后,一路跟随着绕了皇城半圈。 墨玉坐在花轿内,心下却想着当前的形势,把各种可能性想了一个遍。 宫中,崔承元穿着礼服,坐在案前喝茶,一面问话道:“查到什么呢?” 立在他跟前一个密探禀道:“前几天,王时中借病,召了大夫进府,那大夫配完药,拿了银子后,变卖家当,领着家小很快出京了,似乎不打算再进京。” “这就有趣了,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又得王时中厚待,怎么舍得远走呢?”崔承元中指在杯沿上点了点,问道:“那大夫走后,进出王家的有何人?待在王家多久?” 密探一一禀报,又道:“王映云的乳母昨儿出宫,在王家待了半个时辰方才回宫。” 崔承元眼角一挑道:“吩咐下去,现在盯实王映云和她的乳母!” 密探应一声,另外又道:“墨侍中也派人在盯王家。” 崔承元一笑,不作置评。 待密探下去了,崔承元鼻孔里哼一声:“看来王家准备找死了!”   ☆、第71章 花轿进了皇宫,接着是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成亲礼节,至行完礼,进了坤宁宫,墨玉只觉全身骨头快散了,就是身上的礼服,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嬷嬷和数名宫女忙着服侍她除下礼服和凤冠,另换了轻便的家常服,又给她缷妆梳头通气,端水沐足,好一通摆弄。 隔一会,崔承元也进来了,众嬷嬷和宫女一样帮他除下礼服,侍候着换了轻便衣裳。 崔承元见一众宫女还立在寝室内等着要服侍他们,便挥一挥手道:“都退下!” 众宫女福一福,鱼贯退下了。 很快的,却有喜娘领着宫女端进甜汤,要服侍一对新人吃用。 喜娘未语先带三分喜庆的笑意,说了好些吉祥话,这才道:“吃了甜团,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辈子甜甜蜜蜜。” 墨玉往搁在自己跟前的碗里一瞧,见里面浮着十二色圆圆小小拇指大的团子,那么一丁点大的团面上还刻了东西,细细一瞧,刻的却是十二色花儿。 崔承元也看自己跟前的碗,碗里浮着的团子,团面上刻的,却是十二生肖。 崔承元笑吟吟道:“玉姐儿,你要不要试试朕碗里这团子?” “皇上得喊我皇后了。”墨玉纠正崔承元的称呼,笑着把自己的碗推到崔承元跟前道:“看样子,皇上馋我碗里的团子,想换一换?” “是,皇后碗里的团子,刻的花儿好看,瞧着也好吃。”崔承元把自己的碗推到墨玉跟前,笑道:“咱们换一换。” 崔承元说着,朝喜娘等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喜娘等人不敢有违,一一退了下去。 众人一走,墨玉把调匙放回碗里,笑吟吟道:“皇上知道了?” 崔承元点点头道:“朕知道。” 墨玉便摊手道:“我若被毒死了,有太后护着她,也就查不到她头上,最多处死几个宫女和嬷嬷,我们墨家又没有什么得力的外戚,也无人能为我出头,到时么,她自然就坐上皇后之位,和皇上双宿双栖了。” “从此,后宫是王家姑娘的地盘,朝堂,是王家人的议事厅。”崔承元道:“那时,不管是当皇后这个王家姑娘,还是嫁与东方那个王家姑娘,只要她们中有人生出娃儿来,那娃儿也就是太子了。朕这个体弱多病的皇帝,将会更加体弱多病,不能理政事,一应朝政只好交在王家人手中。” 墨玉想着王家到底是崔承元的舅家,王太后又护得紧,自己有计策也不能直说,还得崔承元自己来说,因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崔承元道:“如今么,朕只好‘中毒’了。王映云毒倒了朕,母后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对王家,也不会一味姑息。且朕昏迷不醒的话,那些心怀不轨的,自然会冒出来。待他们闹够了,朕再醒来,一一收拾了,方才干净。” 墨玉见崔承元这样信任自己,和盘托出计策,心下也略感慨,低声道:“皇上不怕我生异心?” 崔承元站起来,走到墨玉跟前,伸手摸摸她的头道:“你会么?” 墨玉抬眸,对上崔承元的视线,答道:“我不会。” 崔承元欣慰一笑道:“朕就知道,朕养大的娃儿,一准是向着朕的。” 墨玉伸出手环在崔承元腰上,把头伏在他腹部道:“皇上放心,我会办妥一切事的。” 崔承元被墨玉一环腰,心跳加快,只这会也知道还不能温存,只好狠狠心,拉开墨玉的手道:“好了,朕得吃团子了。” 墨玉松开了手,兴致盎然等着崔承元吃团子。 崔承元坐回案前,拿起调匙勺起一只团子,作势要吃,见墨玉瞪大眼睛,不由一笑,把团子甩到地下,搁回调匙。 崔承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拨开瓶塞,手指弹了弹瓶身,弹得瓶底药粉散开来,这才倾了一点在团子上。 墨玉看着团子化成水,再无踪迹,便问道:“这是化物粉?” 崔承元点点头道:“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墨玉道:“看来皇上以前化过不少东西。” 崔承元笑道:“从前,陵王呈来的吃食,朕有些不想吃,只好化了。若不然,陵王一死,朕也该倒了,哪能留着性命跟你成亲?” 崔承元说话间,又再勺了一点汤倒在地下一摊水上,嗅着只有汤水的味道了,便坐正身子,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搁在掌心,一边跟墨玉道:“吃下这颗药丸,朕会昏迷几天。” 墨玉道:“皇上不要急着昏迷,总得把御前侍卫交给我用,若不然,待会一乱,侍卫不听我使唤,事情可不好办。” 崔承元道:“不忙,这药吞下去后,要过一刻才会昏迷的。”说着瞥墨玉一眼,有些不满。 墨玉恍然,赶紧问道:“这药伤不伤身体?” 崔承元得到这声问,这才满意了,答道:“是药三分毒,肯定会伤一丁点,但也不严重。”说着把药丸丢进嘴里,一下就吞了进去。 墨玉见崔承元一吞药丸,脸色就变得青黑,双手开始发抖,忙运气,尖起嗓音,作出惊惶状,大喊起来,“来人,皇上中毒了!” 墨玉的声音响彻殿室,外间守着的侍卫长很快就领着人冲了进来,团团守住崔承元。 墨玉一见侍卫长就道:“今晚端来的团子被人下了毒,赶紧把御厨并一总接触过团子的人全押起来,把王家姑娘和她的乳母也押起来,听候审问。” 侍卫长果然不听墨玉的,只去看用手撑着下巴,支撑着坐在案前的崔承元,大急道:“皇上!” 墨玉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太心急了,忙又指派侍卫道:“快去传御医!” 侍卫一听,忙直冲向外,拎着一个内侍,让内侍一道去请御医。 崔承元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牌子,朝前递向墨玉道:“皇后,这块牌子给你了,见牌如见朕,宫中诸人会听命于你的。”说着侧头看侍卫长道:“你只管听皇后差遣!” 侍卫长这才应了,一挥手吩咐侍卫道:“把御厨和喜娘并王家姑娘诸人看押起来,听候审问!” 崔承元说完,感觉自己不必硬撑足一刻钟才昏迷,因提前伏到案前,吁一口气想:今儿劳心劳力,累坏了,这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72章 御医和王太后先后来到坤宁宫。 王太后一见崔承元青黑着脸色躺在床上,只扑上去摸崔承元的鼻息,摸得还有气,这才抖着声音问御医道:“如何了?” 御医禀道:“皇上身体本虚,且之前体内余毒未尽,如今又添新毒,所以……” 王太后断喝一声问道:“哀家只问,皇上有没有性命之忧?” 御医吓得跪伏在地道:“还须服了药看看,若三天后能醒来,便没有性命之忧。” “赶紧开药!”王太后眼睛里的张惶消失了一些,接着冒起怒火,一指墨玉道:“是你下毒害皇上的?来人,把她抓起来!” 墨玉道:“母后息怒,臣妾今儿大婚,大喜之日,怎么可能下毒害皇上?臣妾已令侍卫去捉拿御厨等人,待会儿自然能查出下毒的人。” “常公公,你来说!”王太后见常公公侍立在侧,便指着他道。 常公公道:“喜娘端进两碗团子,刻花儿的团子是呈给皇后娘娘吃的,刻十二生肖的团子是给皇上吃的,不承想,皇上也想尝尝刻花儿的团子,才吃了一只便中毒了。” 墨玉接口道:“下毒的人,想毒杀臣妾,却误毒伤了皇上。” 御医也证实了团子有毒,禀道:“太后娘娘,刻十二生肖那碗团子无毒,有毒的是刻花儿那碗。那毒无色无味,连银针也试不出来,还是臣适才拿了喂猫,猫儿死了才判断出有毒的。”说着指指角落一只死猫。 王太后脸色极难看,想也不想道:“把那个毒伤皇上的人找出来,哀家要将她碎成块喂狗。” 那一厢,墨玉和崔承元原先派去盯着王映云和其乳母的人,眼见侍卫长来查王映云,他们马上从暗处出现,轻易帮着搜出一个装过毒粉的瓶子。 王映云眼见事态不妙,却还要抵赖,嚷道:“冤枉,我是被人栽脏的。” 王映云话音一落,就有公公出来作证,说他亲眼看着王映云埋下瓶子,瓶子只能是王映云使用过的。 又有公公出来作证,说他看见王映云派了乳母往返御膳房,行动诡异。 很快的,再有一位公公出来作证,证实王映云在团子里下毒粉,当时不知道是毒粉,所以没有禀上云云。 人证物证俱全,侍卫长喝道:“把她们拿下!” 王映云挣扎着喊道:“我要见太后娘娘,我是冤枉的。” 侍卫长冷笑道:“自然要让你见太后娘娘一面,好让太后娘娘亲耳听听,你是如何毒害皇上的,看太后娘娘能饶你?” 至此,王映云才知道她误毒害了崔承元,一时花容失色,问道:“皇上中毒了?” 王映云的乳母一听是崔承元中毒,腿一软,再也站不稳,心下喃喃:这回完了! 王太后也没等多久,就见侍卫长押了王映云和其乳母进来。 王映云一见王太后就哭喊道:“太后娘娘救命,我是冤枉的!” 王太后一见王映云,只一想,便也知道,王映云这是想除掉墨玉,结果误毒了崔承元。她不说话,只等着侍卫长禀话。 侍卫长见王映云吵得厉害,王太后却脸无表情,便朝一位侍卫使个眼色,那侍卫便上前,用布塞住了王映云的嘴,不让她再吵嚷。 王映云的乳母却是吓得不敢作声。眼看室内静了下来,侍卫长这才禀了经过,呈上罪证,又喊进三个证人。 王映云毒杀十个墨玉,王太后都会保下她,但王映云误毒了崔承元,王太后却绝不会饶她。 待侍卫长说完,王太后就狠绝挥手道:“押下去,给她一个体面,赐她一杯毒酒。”说着指指乳母,凶狠道:“将这个助主行虐的奴才五马分尸,尸体拿去喂狗。” 王映云本还要狠力吐出嘴里的布,待听得王太后的话,一下晕了过去。 乳母也吓晕了,摊软在地。 侍卫长一挥手,早有侍卫上前,把她们拖了下去。 王太后毕竟久经风雨,这会已是发布命令道:“皇上中毒的消息不要外泄,有违者,斩!” 侍卫长道:“皇上新婚,婚假期间不上早朝,不会有人疑问的,过了婚假后,皇上还是不醒,只怕瞒不住大臣。” 王太后道:“到时再论!” 待御医煎了药来给崔承元服下,看着崔承元还能吞咽,王太后不由暗念佛。 看看房内人多,王太后挥手道:“都出去,哀家自己看着皇儿。” 众人忙告退。王太后喊御医道:“你留下,哀家有话要问你。” “是!”御医止了脚步。 待房内静下来,王太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崔承元,一阵悲意涌上心头。她调整着情绪,这才朝御医道:“你实话告诉哀家,皇上还能不能醒来?” 御医一下跪伏在地,禀道:“不敢瞒太后娘娘,皇上身上的毒性颇古怪,若三天后不能醒来,便,便……” 王太后听着这话,心下悲凉,喃喃道:“可怜的皇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王太后到底非常人,一时定下心神,挥退御医,自己坐在房中静思。 众人在外静立了一段时间,还是墨玉喊过田嬷嬷道:“嬷嬷,太后娘娘也劳累了一天,现下再熬夜,若也病倒了,更加不好,还请嬷嬷进去劝一劝,让太后娘娘回宫安歇。” 田嬷嬷叹口气,硬着头皮进了房,喊了王太后一声道:“太后娘娘,事已至此,还得及早想对策,免得明早乱起来。现天也不早了,还是回宫安歇一会,再好好想着下一步罢!” 王太后有些心力交瘁,闻言抬起头,低语道:“天要亡皇儿么?” 田嬷嬷道:“不管如何,太后娘娘还得稳住了,才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王太后声音沙哑,自语道:“哀家一直帮皇上撑着,今回也一样,自然要撑到皇上醒来。” 田嬷嬷听着王太后语气松动,便上前扶她道:“请太后娘娘回宫安歇!” 王太后站了起来,同时道:“皇后呢?” 田嬷嬷忙扬声道:“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进来说话。” 墨玉闻声进去,走到王太后跟前道:“母后有何吩咐?” 王太后冷冷道:“好生看着皇上,若他有不测,你便要陪葬。”说着扶在江嬷嬷肩膀上,踉跄着走了。 王太后回到长乐宫,梳洗了一回才上床安歇,她也睡不着,只眼睁睁等着天亮。 天一亮,王太后便使人去看崔承元。隔一会,去的人回来禀道:“皇后娘娘守着皇上,一夜未眠,皇上还没有醒。” 王太后摆摆手,挥退了来人。 田嬷嬷过来服侍王太后,劝道:“太后娘娘再睡一会罢?” 王太后苦笑道:“哪儿睡得着?哀家昨晚虽下了封口令,但架不住人多嘴杂,皇上中毒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哀家只怕,过几天就会乱起来。” 田嬷嬷叹息了一声。 王太后问道:“映云呢?” 田嬷嬷斟酌言词道:“太后娘娘昨晚赐她毒酒,她喝了,停尸在她惯住的宫殿中。” 王太后喘了一口气道:“你待会出宫,召王时中进宫,不要惊动别人。” 王太后虽则恨王映云误毒了崔承元,但这会崔承元昏迷,她能商量的人,也只有王时中而已。 王太后又道:“映云的事,你如实告诉王时中,她误毒了皇上,哀家不能饶她的。” 田嬷嬷应了,只又有些犹豫,想一想问道:“可要召东方进宫?” 若崔承元有不测,东方便是最佳皇位继承人了。当务之急,便是笼络住他,不能让他和别的大臣勾结,到时作乱。 王太后道:“着人看住东方,发现他有异样,马上斩杀。” 田嬷嬷吓了一跳,杀了东方,哪谁来继承皇位?莫非太后娘娘心属王敏光?可王敏光不姓崔,他就是登位,也不能服众,且会引起内乱。 王太后见着田嬷嬷的神色,便道:“莫忘了,东方的异母弟弟,也是能继承皇位的。” 田嬷嬷这才回过神来,永安王继娶的王妃,本就是王太后的人,王太后与其让东方登位,确实不如让东方的弟弟登位。再说了,东方的弟弟年纪小些,容易控制。至于永安王,自有安王妃看住,也不致作乱。 王太后道:“安王妃跟永安王多年夫妻,哀家也怕她动了真情,不再向着哀家了,所以,东方若没有异动,且不要伤他性命。” 很快的,田嬷嬷就出宫了。 那厢,东方却抢在田嬷嬷之前到王家拜见王时中。 因着王家将王映真许配给东方,东方也算是王家未来的姑爷,东方来访并不出奇。王时中只一沉思就道:“请他进来!” 东方进了王家,一见着王时中就道:“国舅大人,大事不妙了。” 王时中问道:“何事?” 东方道:“我刚知道消息,皇上昨晚中毒了。现如今,只怕宫内会乱起来,更怕崔栖梧会举兵进京。” 王时中大惊,问道:“你因何得知?” 东方道:“宫中有人暗地里潜出来告知我的。我如今是王家女婿,自然是跟王家站在一条线上的,所以第一时间来告诉国舅大人。” 王时中还未说话,外间又有人报进来道:“田嬷嬷求见!”   ☆、第73章 东方在宫中生活了多年,自然暗地里埋了钉子。这天一早,钉子却是混在送马桶出宫的人中,瞒过盘查的侍卫,轻易出宫,见到了东方,禀了昨晚宫中发生的事。 东方当机立断,决定连结王时中。现时崔承元中毒昏迷,若朝臣知道消息,肯定要建议王太后为崔承元立一位太子以稳朝局,但有资格当太子的,不止他一个人。若王太后不想让他当太子,为防朝臣拥戴他,甚至会令人提前杀了他,当务之急,只好向王家表态,投靠王家,借王家势力成就大事。 听得王嬷嬷求见,东方赶紧又道:“东方已表态,其它的,请国舅大人自己权衡。” 王时中点点头,指指屏风后道:“你暂避。” 东方见王时中没有让他出书房,而是让他藏在屏风后,分明是把他当自己人了,一时暗喜,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屏风后。他也知道田嬷嬷武功高强,因半屏了呼吸,沉下气来。 很快的,就有人领了田嬷嬷进来。 田嬷嬷也不耽搁时间,一五一十把宫中发生的事说了。 王时中一听王映云死了,一下失声道:“死了?” 田嬷嬷道:“不死不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查出她下毒害了皇上,致皇上昏迷不醒。若太后娘娘不立时处死她,待朝臣知道了消息,折子一上,说道王家纵女行凶毒害皇上和皇后,那时罪名更重,非但要治她的罪,连王家也要被牵连。” 田嬷嬷顿一顿,接着道:“皇上中毒之事,怕瞒不了多久,现太后娘娘深怕朝堂会乱起来,让我来请国舅大人进宫商议。” 王时中道:“如今要稳定朝局,自然是赶紧立一位太子,万一皇上长时间不醒,太后娘娘出来监国,辅助太子办理政事,如此才能安定人心。” 田嬷嬷道:“太后娘娘也是这样想,只太子人选一事,还在斟酌。” 王时中听到这里,一拍手道:“东方出来罢!” 东方应声而出,跟田嬷嬷行了一个礼。 田嬷嬷半避开,不敢受全礼。她眼见东方和王时中在一处,便明白了过来,东方这是站向王家这一边了,既这样,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王时中道:“走吧,一起进宫!” 王时中等人才到宫门外,却被胡兰擎和贺巡拦下了。 王时中喝道:“太后娘娘召我等进宫,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我等?” 贺巡笑道:“国舅大人莫恼,皆因太后娘娘也召了我等进宫,只侍卫不放行,我等只好傍了国舅大人一道进宫了。” 王时中听得这样说,便去看田嬷嬷。 田嬷嬷也诧异,太后娘娘这会怎么可能召贺巡和胡兰擎进宫呢? 未等王时中说话,那头又传来声音,却是陶守余到了。 陶守余一下马就道:“我来迟了!”说着朝王时中拱手道:“国舅大人!” 王时中扫一眼陶守余,问道:“陶大人也要进宫?” 陶守余道:“一大早的,就有公公来传旨意,说道太后娘娘召见,我忙忙就来了。怎么,太后娘娘也召见你们了?” 王时中冷笑道:“给你们传旨意的公公呢?在哪儿?” 王时中话音一落,常公公骑马从宫门内出来,纵马到了一众人跟前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诸位大人进宫!”说着拨转马头,领先进了宫门。 有常公公这么一领,侍卫便放行了,让一众人进宫。 胡兰擎护着贺巡和陶守余一道进宫,心下暗暗佩服墨玉,太后娘娘要召王时中进宫,皇后娘娘借着这个机会,让常公公出来一喊,也顺道把他们全放进宫了。 一行人到了长乐宫外,田嬷嬷自进去禀报。 王太后一听贺巡和陶守余并胡兰擎也来了,不由一怔道:“他们来干什么?” 田嬷嬷道:“说是太后娘娘传召他们的?” “胡说八道!谁假传哀家的旨意?”王太后大怒道。 “是臣妾传召他们的。”墨玉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她不经通传,已揭帘而进。 王太后脸色难看,喝道:“谁给你的胆子?” 墨玉道:“太后娘娘,王家姑娘下毒害皇上,您不下旨治王家纵女行凶之罪,却在这当下召王时中进宫,臣妾身为皇后,为防着王家再加害皇上,只好传召几位忠心皇上的大臣进宫了。” “来人,把她拿下!”王太后扬声喊了一句。 很快的,便进来两队侍卫,一队听命于王太后,想捉拿墨玉,一队却听命于墨玉,团团护住她,不让人捉拿她。 “反了么?”王太后喝斥那阵护着墨玉的侍卫。 侍卫长躬身道:“禀太后娘娘,皇上临昏迷前,交代属下听命于皇后娘娘,属下不敢违皇上旨意。” 田嬷嬷眼见不妙,忙打圆场道:“太后娘娘息怒,大局为重!” 王太后冷笑一声,摆摆手让侍卫退下,接着让田嬷嬷把一干人全宣进殿中。 一行人进了殿,分成左右两列站定。 墨玉一抬眼,见着东方站在王时中旁边,心下微微刺痛,忙转开头,不再看东方。 东方却是看着墨玉,见墨玉不看他,心底苦涩着,暗暗寻思:得机会,总要让玉姐儿明白我的苦衷。我若不投靠王家,不要说得机会当太子了,只怕性命也难保。 王太后环视下面一干人,冷声道:“胡大人,贺大人,陶大人,你们既进宫,想来是听闻了什么?” 贺巡道:“禀太后娘娘,臣听闻皇上身体不适,急召臣等进宫议事,臣因忙忙来了。臣赤胆忠心,日月可表,此心只向着皇上。只要是皇上所嘱,臣定当照办。” 陶守余顺着贺巡的话意道:“臣也是听闻皇上不适,只究竟发生何事,尚不知情,请太后娘娘明示。” 墨玉接口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却是臣妾见皇上昏迷不醒,怕人心动荡不稳,动了大夏朝根基,又想着几位大人是忠臣,是可商议大事之人,便召了他们进宫。现皇上这般,还请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莫要迁怒他们。” 王太后一夜没睡,这会又倦又累,再听着墨玉的话,怒火上涨,一拍案道:“你眼里还有哀家么?” 胡兰擎眼见王太后发火,忙躬身道:“请太后娘娘息怒,臣甘愿代皇后娘娘领罪。” 贺巡和陶守余也帮着墨玉求情,请王太后息怒。 王太后喘着气,心知现下不能把墨玉如何,又想着崔承元中毒的事也是瞒不住了,索性把事情简单说了,询问道:“依各位卿家,现下该当如何做?” 王时中道:“为稳定人心,还请太后娘娘为皇上立一位太子。” 贺巡和陶守余也点头道:“如今先立太子正是上策。” 王太后道:“有资格当太子的,却有几位,不知道你等对太子人选有何建议?” 王时中道:“臣建议立东方为太子,因东方早年进宫,一直陪着皇上读书,德行皆有眼可见。皇上也曾嘉许于他,由他当太子,相信众臣不会有异议。” 胡兰擎马上接口道:“臣附议。另外,皇后娘娘也一直陪着皇上读书,且之前助皇上理政批奏折,素得人心,现臣奏请由皇后娘娘监国!” 贺巡和陶守余便也道:“立了太子后,再由皇后娘娘监国,协助太子一起处理朝政,颇善。” 王时中一哂,开口道:“臣奏请太后娘娘监国,皇后娘娘主理后宫。” 王太后扫视下面诸人,胡兰擎接掌了皇城兵马司,手中有兵力,贺巡和陶守余是文臣支柱,有信服力,这三人支持墨玉的话,她还真不能除掉墨玉,只能暂时让墨玉分享权力。 东方适时道:“太后娘娘有威信,皇后娘娘之前协助皇上批奏折,却有治国之力,臣奏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共同监国!” 胡兰擎赶紧附议。贺巡和陶守余也跟着附议,认为当务之急,是两宫联手,稳定人心。 稍迟些,朝臣便听闻崔承元身体不适,不能临朝,现议立东方为太子,王太后和墨玉共同监国。 东方当天留在宫中,至晚,借着机会到了景福宫,遣一个小内侍去请墨玉过来说话。 墨玉听得东方相邀,挥手让小内侍退下,坐到崔承元身边道:“皇上,东方现下也是王家的人了,可叹!” 说着发呆一会,这才起身过去景福宫。 东方见着墨玉便站起来,看定她道:“玉姐儿,你还好么?” 墨玉落了座才道:“你还是喊我皇后娘娘罢!” 东方有些难过,叹息道:“玉姐儿,你还在怪我?” 墨玉苦笑道:“东方,咱们说正事罢!” 东方默了一默,半晌道:“玉姐儿,咱们多年的情份,岂能够一笔抹掉?不管我如何做,你须记得,我是为着你的。” 墨玉听着这话,对东方最后一点念想也消失了,站起来道:“东方,你其实是为了自己,为了皇位,何必假我的名,说是为了我呢?” 东方大急道:“玉姐儿,你听我说!” 墨玉摇摇头道:“东方,从你站到王时中身边开始,你作何想法,我已经不想听了。”说着站起,自行出殿。 东方怔怔看着墨玉的背影,一腔恨意堵在心头,竟无从发泄。   ☆、第74章 “禀太后娘娘,东方约了皇后娘娘在景福宫见面,约片刻功夫,皇后娘娘就出来了,脸色不大好。”小内侍跟王太后密禀。 王太后半闭着眼睛道:“好好看着东方,他有任何举动,都要来报。” 小内侍应了,见王太后没有其它吩咐了,便退了下去。 小内侍一走,王太后张开眼睛,朝田嬷嬷道:“还没封太子呢,就开始想勾结墨玉了,要是封了太子,他们两人一联手,置哀家和王家于何地?” 田嬷嬷道:“东方是晓得利害的,这会约皇后娘娘见面,或者是另有他事。” “你何必为他说话?”王太后说着,脸上浮上一个诡异的笑容,吩咐道:“你去请东方过来说话!” 东方听闻王太后召他,很快来了,一见王太后就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不知道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王太后示意东方免礼,淡淡开口道:“听闻你刚刚和皇后相见?” 东方心下一惊,瞬间定下神,答道:“回太后娘娘,我小时候得皇后相救,及后一道进宫,情若兄妹,这当下皇上中毒了,皇后心烦,我便想着宽解皇后几句,并无他意。” 王太后把手里的茶杯搁回案几上,抬眼道:“东方,你是永安王儿子,是皇上嫡亲的堂弟,是哀家嫡亲的侄儿,待和映真成亲后,更是哀家嫡亲的外甥女婿,现如今,哀家也只能倚重你了。但皇后又不同,她虽和皇上大婚,到底未及洞房,心里未必真向着皇上和哀家,也未必向着你。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么?” 东方心里“咯当”一响,欲装听不懂,到底没法装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道:“东方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王太后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叹息道:“你还不明白么?皇后爱弄权,纵然封你为太子,皇后也不会让你抓权的。你若想顺利继位,现下还得想法寻胡兰擎的错处,让王家的人当这个皇城兵马司的司长,到时王家的人护着你,皇后只好退居幕后了。” 夺胡兰擎司长之位,便相当于卸墨玉左右手。墨玉要是失了权,在宫中地位难保。 东方知道墨玉的处境,可他更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墨玉不愿意和他合作,他除了听从王太后的话,还能如何? 待东方退下了,王太后也撑不住了,在田嬷嬷服侍下上床安歇。 转眼过了三天,崔承元却没有醒来。 王太后心力交瘁,召王时中商议道:“若不然,便张贴广招天下神医进京为皇上治病?” 王时中道:“皇上虽未醒,可也没有恶化,张榜请神医上京的话,一来费时,二来怕人心张惶,朝局混乱。一旦生乱,局势不好控制。如今宜密令人出京,四下寻访神医,另有,还得宣京城一些擅长诊脉看相的道士进宫,为皇上诊脉,再论一下面相,以宽慰人心,同时,也抑制一些官员投向东方。” 王太后得了王时中的话,总算定了神,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去办。” 王时中对东方还是存保留态度的,因压着声音道:“还得让东方和映真赶紧成亲,只要映真有孕,生下儿子来,那时让映真的儿子过继到皇上名下,咱们就不用顾忌什么了。至于东方和墨玉,也自然可以……”说着作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太后道:“如此,就宣一个有名望的道士进宫,到时借道士之口,让东方和映真成亲,给皇上冲喜。只要映真有孕……” 不须王太后再多说,王时中也明白了王太后的意思。只要王映真有孕,便可以马上灭了东方和墨玉。一旦王映真不能顺利生产,或者生下的不是男孩儿,王太后自可以用一个备下的男婴儿替换王映真的孩子。有了这个男婴儿,王太后和王家便可以继续把持朝政,保着大夏朝不倒。 道士很快进了宫,照王太后的意思说话,道是崔承元吉人天相,现下只是暂时昏迷,料着过段时间会醒来的云云,又说东方宜成亲为崔承元冲喜。 道士走后,王太后和王家便开始给东方和王映真操办婚事,准备让他们成亲。 墨玉冷静眼旁观王太后和王时中种种动作,心中哂然,借着机会,却是宣了胡兰擎进宫,问道:“可有王敏光和南昌公主的消息?” 胡兰擎道:“臣刚刚得报,他们一队人马已近了京城,大概两天后就进城了。” “很好。”墨玉招胡兰擎近前,低声道:“你跟贺巡要一张手书,装扮成贺巡的亲随,亲自出城去见南昌公主……” 胡兰擎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墨玉道:“太后娘娘和王家疑忌东方,虽然议立东方为太子,其实不会真立东方为太子,而是想借王映真之腹,生一位王家外孙、崔家血脉宗亲子来继位。你将这一点告诉南昌公主。南昌公主是一个有野心的,她一听王家的打算,自不肯让王家得逞,到时将会动心,想让她的儿子金蝉继位。” 胡兰擎瞪大眼睛道:“可金蝉是匈奴王冒顿的儿子啊!朝臣不会支持的。” 墨玉笑一笑道:“你可以支持她。” 胡兰擎恍然大悟道:“皇后娘娘妙计!”他既支持南昌公主,南昌公主自然会倒向墨玉这边,跟墨玉联手对付王家,抑制王家势力。 胡兰擎下去后,却有石氏进宫求见。 石氏一见墨玉就哭了,拿帕子擦眼泪道:“我可怜的玉姐儿,这才大婚怎么就这样了?若是皇上不醒来,你岂不是要守一辈子寡?可怜你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墨玉劝道:“阿娘,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石氏忙忍住眼泪,坐近墨玉道:“玉姐儿,你得为自己打算才行。” “怎么打算法?”墨玉苦笑一声。 石氏道:“咱们小户人家的,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就是赶紧过继一个儿子在膝下。我看这样,你在皇家宗室中挑一个小娃儿过继,万一皇上如何了,你也有儿子能依靠。” 墨玉拍拍石氏的手道:“阿娘,皇家的事不简单,且有太后娘娘在,由不得我作主,你别操心了。” 石氏咬咬牙,俯到墨玉耳边道:“真要不行,你就和东方联手,扶着东方上位,到时你再改嫁给东方。” 墨玉吃一惊,看着石氏低声道:“阿娘,是东方让你来的?” 石氏眼见瞒不过墨玉,只好点了点头。 墨玉冷笑道:“他打得好主意。” 石氏忧心道:“玉姐儿,东方也是为你好。” “怎么为我好法?”墨玉问道。 石氏道:“东方说,太后娘娘有心要让王家夺胡兰擎手中的司长之职,他想着你要是少了胡兰擎的助力,是失了臂膀,如今宜和他联手,才能保住性命。” 墨玉以手扶头,叹息道:“东方那头要娶王家姑娘,这头却想和我联手?哄谁呢?” 石氏道:“东方说了,他和王家姑娘成亲之事,不过权宜之计。” “谁知道呢?”墨玉止住石氏的话道:“阿娘,你不须为他说话。再有,以后宫中的事,东方的事等,你一概不要理会。东方找你的事,和你说过的话,统统忘记,再不要提起。” 石氏发急道:“玉姐儿……” 墨玉不耐烦了,一伸手掩住石氏的嘴,严肃道:“阿娘真要为我好,就不要管我的事。你管了,只会坏事。你明白么?” 石氏对上墨玉的视线,终是点点头。 墨玉这才松开手,站起来道:“宫中事多人杂,阿娘回罢!” 石氏只好告退。 隔得两天,王敏光便领着南昌公主回了京城。 南昌公主先回了公主府,让人领着金蝉出宫,母子见了面,自有一番话要说。 宫中形势,南昌公主已从胡兰擎嘴里听闻了一些,现下再听金蝉说了一次,野心一下便萌生了。崔承元昏迷未醒,有资格承皇位的,也只有几个人,她若得了朝臣支持,一样可以为金蝉争一下皇位。 王太后却是听得王敏光回来,自是松口气,跟田嬷嬷道:“敏光回来了,正好让他设法替下胡兰擎司长之职。” 正说话,外间宫女禀道:“太后娘娘,南昌公主求见!” 王太后道:“宣她进来!”说着朝田嬷嬷道:“这一位回来了,想必要求赐婚,好和贺巡成双成对。” 南昌公主见了王太后,却不提自己和贺巡的婚事,只半试探道:“太后娘娘,如今要立太子,与其立东方,不若立金蝉?再怎么说,金蝉是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他跟太后娘娘亲近,将来也会一心向着太后娘娘。至于东方,到底心大,心思也难测。” 王太后见南昌公主一回来就想为金蝉谋太子之位,不由略不快,答道:“金蝉是皇上的表弟,是外姓人,且他生父是匈奴王,非我族类,怎么能立为太子?” 南昌公主道:“金蝉自小长在大夏国,骨子里却是当自己是大夏国人的,让他回匈奴国,他也必然不肯。再说了,太后娘娘可以赐他崔姓。” 坤宁宫中,墨玉戳着崔承元的脸,叹道:“皇上,南昌公主回来了,可得乱一阵了。”   ☆、第75章 南昌公主一回公主府,忙召幕僚相见。她当日和亲时,府中几位幕僚却是甘心随她一道到匈奴去的。她在匈奴能保住地位,直至这回顺利归来,也得益于幕僚的计策。幕僚们和她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待幕僚进来相见,南昌公主说了宫中形势,又道:“如今皇上昏迷,太后和王家把持朝政,只怕大夏国最后会落在王家人手中,崔家诸人会成为附庸,纵然我曾和亲,于国有功,最后也免不了要在王家人手中吃亏。” 郑安贤知道南昌公主的心思,代她说出心声道:“公主在匈奴吃了多年的苦,现如今回来,不能安享尊荣,反要看王家人脸色,如何甘心?” 南昌公主道:“诸位也跟我受了苦,如今回来,还要再跟着看王家人脸色,相信诸位也不甘心的。还要诸位想出良策,共度难关,共享尊荣。” 一位幕僚道:“现太后娘娘和王家议立东方为太子,只东方将娶王家姑娘,到头来,这天下,怕是王家的天下,再没崔家什么事了。” 郑安贤接口道:“所以,公主殿下不能让王家得逞。” 南昌公主沉声道:“王家有太后娘娘支撑,谁能拦住太后娘娘呢?” 一位幕僚道:“假如没有太后娘娘呢?” 幕僚的话音一落,南昌公主和郑安贤等人一下沉默了,心中权衡着这件事的轻重,一时都不敢轻易发话。 南昌公主好一会才道:“太后娘娘要是没了,王公大臣自要追究,王家趁势拥了东方上位,一样于我们不利。” 郑安贤道:“王映云当初能下毒,想要害皇后娘娘,如今的王映真难道不想下毒害皇后娘娘?” 南昌公主眼睛一亮道:“是的,王映真肯定想下毒。纵她不下毒,别人也会怀疑她。” 郑安贤道:“王映真和王映云姐妹情深,现王映云死了,王映真只会恨极皇后娘娘的。若得机会,王映真定然会下毒,想要取皇后娘娘性命。同时也为太后娘娘除去眼中钉。” 南昌公主沉思一下道:“如此,待王映真进宫,我倒要跟着进去,让她有下毒的机会。一旦皇后娘娘中毒,人证物证并获,王映真只有死路一条。死了王映真,王家和东方的联结自然松解了,太后娘娘一定不愿意再扶持东方。那时,我们还可以上折子,参王家一本,指证王家纵女行凶。连着两个王家姑娘下毒,一个害了皇上,一个害了皇后,太后娘娘再只手遮天,也要责罚一番王家了。” 郑安贤拍手道:“到时王家声名狼藉,东方又曾是王家姑娘未婚夫,一样会被连累,不复先前名声,大臣中再有人上折子,建议让金蝉王子继位当太子……” 宫中,墨玉坐在案前批奏折,一时听得窗外有动静,便道:“进来罢!” 一个密探从窗口跳了进去,立到案前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崔承元昏迷后,墨玉却是持着牌子号令各个密探,令他们密切注意王家及东方诸人的动静,随时来报。现如今南昌公主回归,墨玉又令密探注意着公主府的动静。 密探行过礼后,便禀道:“皇后娘娘,南昌公主在府中集了幕僚议事,似乎意图对皇后娘娘不利。” 墨玉有些意外,“南昌公主想干什么呢?” 密探道:“属下怕惊动他们,不敢靠太近,看唇语,却是看到他们提及皇后娘娘并王映真。” 墨玉略一思索就道:“看来,南昌公主想利用王映真来对付我,转而陷王家和东方于不利,再托高金蝉的声名和地位。” 密探又禀王映真的动静,说道:“王家姑娘待嫁,并不出闺门,最近几天也没和什么人来往。” 墨玉道:“太后娘娘总归会在她出嫁前,召她进宫,面授机宜。” 待密探下去后,墨玉在案上摆出棋子,摆了一个困龙之局,自语道:“前一个王家姑娘能下毒,这一个自然也能下毒的。但这碗毒药么,只怕要让王家人自己尝尝了。” 隔天,王太后果然召了王映真进宫说话。 正说着,外间有宫女禀道:“南昌公主求见!” 很快的,南昌公主就进来了,跟王太后行了礼,待一眼见着王映真也在,便道:“我正想去看看皇上,王姑娘可要同往?” 王映真便看向王太后,低声道:“太后娘娘,我这番进宫,也是想探望一番皇上的。” “那正好,一道过去罢!”南昌公主不待王太后答话,已是伸手拉住王映真,扯着她向外走。 王映真见王太后没有拦阻,便由得南昌公主拉了她出门。 王太后这几日挂怀崔承元的病,又忧心东方不忠,自感头痛,这会却无瑕理会南昌公主的举止。 倒是田嬷嬷觉着有些不对,低声道:“太后娘娘,南昌公主这样拉了王姑娘过去,瞧着似乎别有用心。” 王太后一听,扶着椅背站起来道:“你扶哀家过去一趟,倒要看看她们闹什么妖蛾子?” 那一头,南昌公主拉着王映真疾走,趁着王映真分神,她手快,已是悄然把一包药粉悄悄塞进王映真袖袋内。 两人到了坤宁宫外,便让宫女进去通报。 一时宫女出来了,行礼道:“皇后娘娘请公主殿下和王姑娘进去!” 墨玉坐在床前,见南昌公主和王映真进来,待她们行了礼,便道:“坐下罢!” 南昌公主却是近前道:“皇上如何了?” 墨玉便揭帐子,露出崔承元来,让南昌公主瞧了瞧,答道:“这几日换了一个道士来瞧病,开了药服下,皇上脸色却是好些了。” 南昌公主眼见崔承元脸色灰败,却是暗道:都这样了,还自欺呢! 王映真也跟在南昌公主身后看了崔承元一眼,心下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崔承元一死,东方继了位,她便是皇后了。 南昌公主说着话,眼见御医亲煎了药端进来,她热心接过道:“皇上小时候生病,我这个做姑姑的,可没少帮着喂药,这番让我也尽尽心罢!” 御医见墨玉没有反对,便任由南昌公主接过了碗。 南昌公主摸了摸碗底道:“还有些烫呢!”说着搁到案上,袖子遮着手指,长指甲微微一弹,涂在指甲上一片银粉却是洒落到碗中。 墨玉见南昌公主搁了碗,她却是去端起碗,轻轻吹了吹,又拿了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像以往那样,准备试喝两口再喂崔承元。   ☆、第76章 “太后娘娘到!”常公公在门外禀了一声。 墨玉不及试药,忙把碗搁回案几上,和众人一道出去迎王太后。 王太后进了坤宁宫,坐到床前,扶起崔承元,让崔承元靠在自己怀中,心里阴郁着,问了几句病情,便伸手要拿药碗。 墨玉忙端起药递在王太后手内,轻声道:“御医刚刚煎的药,有些烫。” 待王太后舀了药要喂崔承元,墨玉道:“太后娘娘且慢!” 王太后抬眼看墨玉,问道:“怎么了?” 墨玉道:“臣妾先给皇上试试药罢!虽是御医刚端来的药,还是小心些好。” 因着王映云毒伤了崔承元了,如今王映真又在房中,墨玉说要试药,各人心态便极微妙。 王太后扫一眼王映真,见王映真果然变了脸色,一脸委屈,她便“哼”一声,调匙一转,自己喝了那一勺子药。 南昌公主见王太后喝了药,不由紧紧闭了嘴,只等着王太后再喂药给崔承元喝。 若王太后和崔承元双双中毒死了,再当场从王映真身上搜出药粉,牵连之下,王家也好,东方也好,全部性命难保。那时,不怕朝臣不拥立金蝉登位。而她身为大夏国长公主,内有贺巡支持,外有匈奴王响应,自也能坐稳监国之位,从此呼风唤雨,不须再看别人脸色。 墨玉看着王太后再舀一勺子药要喂崔承元,却突然叫道:“皇上的手指动了!” “啊!”王太后顾不得喂药了,只去看崔承元的手指,一边问道:“真的动了?快传御医来诊脉!” “传御医!”墨玉吩咐了下去,一边上前接过王太后手中的药碗搁回案几,又去帮崔承元按手指。 御医本就候在外头,听得传召,忙忙就进来了。 王太后见着御医,正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嗓子里似有火烧,一张嘴却是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来,软软倒在崔承元身上。 “太后娘娘!”众人齐齐惊叫。 墨玉也惊叫一声,上前把崔承元扶回床上,又去扶王太后,一边吼御医道:“快给太后娘娘瞧瞧!” 趁着御医上前,墨玉扬声喊道:“来人,把南昌公主和王姑娘拿下!” 南昌公主心中有数,并不慌张,嘴里道:“皇后娘娘,为何拿我们?” 王映真见王太后倒下,心下大急,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喊着,眼见侍卫来捉拿她,又挣扎着朝墨玉道:“皇后娘娘,你别欺人太甚!” 墨玉不理她,只吩咐一个嬷嬷道:“上去搜她们的身,看看可是带了毒药?” 很快的,嬷嬷就从王映真怀中搜出一包毒粉来。 王映真惊呆了,一会回过神来,才喊道:“我是冤枉的,这包毒粉是别人栽赃给我的。” 南昌公主这会开口道:“我作证,适才皇后娘娘出去迎太后娘娘,王家姑娘落后半步,曾靠近了药碗,定然是她下毒的。” 墨玉一听,冷然道:“王映云下毒害皇上,你下毒害太后娘娘,王家姑娘果然狠毒!” 王映真瞪着南昌公主,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今儿是被诬陷了,水洗不清。现王太后昏迷,连一个为自己作主的也没有,看来是死路一条了。 南昌公主看着王映真灰败的脸色,又道:“王家姑娘,究竟是谁指使你下毒的?哦,我知道了,定然是那个想早点当皇帝的人了。可怜的姑娘,你是被利用了么?” 王映真心念急转,铁证如山,自己再如何分辩怕也没用了,现下也只能攀咬东方,减轻自己的罪状,好等王家救自己一命。她哑哑开口道:“是东方指使我的。” 墨玉脸色微变,吩咐侍卫道:“把王姑娘押下去,好好看管,另召王时中和王敏光并东方进宫!” 东方突然被传召,心中疑惑,一进宫便借着更衣净手的机会,进了更衣室。 他一进更衣室,一个眼线就出现了,低声禀道:“公子,事情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映真下毒害太后娘娘,已被拿下,她招供说是公子指使她下毒的。公子这回怕是水洗不清,要被连累了。” 东方听完经过,一张脸变了色,咬着牙道:“王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公子,赶紧出宫罢!再耽搁下去,性命难保。”眼线劝了一句。 “我这就出宫!”东方当机立断,马上作了决定。 坤宁宫内,御医已是开了催吐药让王太后服下,让她吐出腹内残汁,又给她针灸,导引出毒性,幸好王太后只喝了一口药汁,毒性不深,因拣回了一条性命,只她到底上了年纪,最近又心力交瘁,一时却是昏迷不醒。 墨玉见王太后保住了性命,也是松口气,若崔承元醒来,发现王太后丢了性命,定然要怪她的。 南昌公主给墨玉搭手,帮着看护王太后,心中却恨不得王太后马上断气才好。 墨玉这里正忙着,侍卫气急败坏来禀道:“皇后娘娘,东方进了宫,突然又出宫,在宫门口撞上王时中和王敏光,三个对质几句,东方抢了马儿跑了。” “赶紧去追,务必把人追回来,别让他和永安王会合,若不然,大乱将至。”一个声音突然从床上传出来。 “皇上!”墨玉听得是崔承元的声音,探头道:“你醒了!” 南昌公主听得崔承元说话,却是呆住了,不是说皇上中毒已深,性命垂危么?这怎么说醒就醒?一醒来就能发号施令,说话还这般清楚明了! 崔承元吩咐完侍卫,又问御医道:“母后如何了?” 御医答道:“太后娘娘中毒尚浅,且救治及时,却没有生命之忧,只太后娘娘连日劳累,身子较虚,这才昏迷不醒的。将养几日,自会醒来。” 崔承元松了口气,他虽要催毁王家势力,却不想赔上生母一条性命。如今王太后昏迷不醒也好,他正好趁机处理了王时中和王敏光。待得王太后醒来,王家已倒,回天乏术了。 崔承元挥手让御医退下,又转向墨玉道:“传令下去,拿下王时中和王敏光,再让胡兰擎围了王家,不要让王家其它人跑掉。” “是。”墨玉喊进常公公,吩咐了几句,常公公领命下去了。 崔承元一道接一道旨意传下去,传完这才看向南昌公主道:“王映真身上那包药粉,是姑姑放的罢!姑姑为了金蝉能继位,也是费尽心思了。” 南昌公主腿一软,跪倒在地下,冷汗涔涔。 崔承元冷冷看一眼南昌公主,隔会道:“把金蝉传进来!” “皇上,金蝉全不知情,所有事儿,皆是我自作主张。”南昌公主急了,叩头道:“求皇上饶过金蝉一命。” “姑姑何必这样慌张?”崔承元慢慢道:“朕又没说要治金蝉的罪。” “皇上肯放过金蝉?”南昌公主抬眼。 崔承元道:“姑姑且说说,是如何把药放到王映真怀中的,事后又准备如何做?” 南昌公主知道,自己这会若不交代清楚,只怕崔承元真会处死金蝉,因一五一十说了经过。 崔承元冷笑道:“东方姓崔,且是朕的堂弟,他想继承皇位,也算是名正言顺,金蝉不单是外姓人,生父又是匈奴王,亏姑姑敢想!” 稍迟,朝臣们却是听闻,王映真下毒害王太后,人证物证皆全,被当场拿下。王映真未婚夫东方奔逃出京,王时中并王敏光有指使王映真下毒嫌疑,已下了大牢。 傍晚时分,一个内侍进了牢房见王时中和王敏光,遣开狱卒,压着声音道:“王映真招认是你们指使她下毒的,招认完已自杀。现太后娘娘昏迷未醒,性命垂危,再无人保你们了。你们若不想王家被灭族,便自杀罢!” 王时中不甘心,哑声道:“是谁害我们的?” 内侍道:“皇上醒了,是皇上让咱家来传话的。” 王时中一听,明白了过来,仰天长啸一声道:“原来是皇上容不下我们!” 内侍怜悯地看着他道:“你们王家权势滔天,借着太后娘娘之势,在朝堂上对皇上指手划脚,皇上如何能容你们?这厢皇上昏迷,你们又准备扶植东方,并不尽心为皇上寻医问药,叫皇上如何容你们?” 王时中惨然道:“这么说,皇上中毒之事,却是一个局?” 内侍不答,只递给王时中一个瓶子道:“皇上说了,要保你们一个全尸,让你们死后有个体面,这里面是两粒毒丸,拿着罢!” 王时中和王敏光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出来时,南昌公主正领着金蝉跪在崔承元跟前请罪。 崔承元淡淡道:“姑姑,你可知罪?” 南昌公主叹息,她这个侄儿,已具备了帝皇心性,再不是当日那个被陵王操纵的小儿了。 墨玉坐在崔承元身边,代南昌公主求情道:“不若让姑姑戴罪立功?” 崔承元一听,朝南昌公主道:“你说,朕要不要听皇后的话?” 南昌公主后背继续出汗,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崔承元终是虚弱一笑,摆手道:“好了,起来罢!朕会让贺巡陪着姑姑,一同护送金蝉回匈奴国继位。你们扶助金蝉继位后,让匈奴国和大夏国再订一份盟约,两国结永世之好。那时朕再派人接你们回来,给贺巡和姑姑办婚事,另封贺巡为东平侯。姑姑若能再生下儿子,儿子可承侯位。” 南昌公主伏地道:“谢皇上恩典!” 待南昌公主领着金蝉退下时,侍卫进内禀道:“皇上,属下领人追上东方,东方听闻皇上醒来,却是自杀了。属下已把尸体驮了回来。” “哐当!”一声,墨玉手中的杯子滚在地下,茶水溅了一地。 “玉姐儿!”崔承元挥退侍卫,转身握住墨玉的手,心疼地看着她。 墨玉喃喃道:“东方就这样死了?他虽和我们渐行渐远,但我并不想他死。” 崔承元叹息道:“他听闻朕醒来,便知道他于皇位无缘,于你,也无缘,自然一心求死了。” 墨玉长长叹息一声,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崔承元拉了拉墨玉袖子,见她转头,一伸手把她抱进怀中,小声问道:“若是朕死了,你会不会更加难过? 墨玉一把捂住崔承元的唇道:“不许胡说!” 崔承元凝视着墨玉,一腔情意全在眼眸内。 墨玉松开手,嘴唇印在崔承元唇上,喃喃道:“我只有你了,你得好好的!” 崔承元迅速反应,噙住了墨玉的唇。 墨玉突然挣扎起来,埋怨道:“好苦,你嘴里全是药味!” 崔承元一下去寻蜜饯,丢一颗进嘴里道:“这下甜了,快来!” 墨玉:“……”   ☆、第77章 建光十五年的年底,王家一族尽数迁出京城,搬回原籍居住,至此,王家这一支的外戚势力,全数消亡。 转眼过了年,开春时分,皇帝下了旨意,让贺巡和南昌公主当大夏国使者,护送金蝉回匈奴国继位。 临行,崔承元召见贺巡,面授机宜。 贺巡听完,躬身道:“皇上放心,臣定当完成任务。” 崔承元道:“匈奴是虎狼之国,但金蝉受汉文化影响,则必然要行仁义之法,到时他继位,肯定和大臣有冲突,甚至可能内乱,那时只好寻求大夏国帮助,才能坐稳位置。你好好助他几年,到时朕再派人接你和南昌公主回来。” 贺巡一一应下,这才告退。 贺巡一行人启程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事。 却是王太后自打醒来后,听闻王时中和王敏光死了,不由心如死灰,且又身体虚弱,便把后宫之后事交给墨玉管理,只在宫中静养。至这天,又令人在宫中建了佛堂,打算从此茹素吃斋,不再理会俗事。 王家外戚势力一倒,墨家外戚渐渐横行,墨玉得知后,大力遏制,又罢免了几个墨家少年子弟的官职,墨家诸人这才消停了。 因着崔承元体内余毒未尽,又一向体弱,不能过份操劳,墨玉自是帮他理政,甚至一起上早朝,一起下朝。 大夏国在他们治理下,开始趋向清明,京城日渐繁荣起来。 建光十八年初春,田嬷嬷快步走向宫中一所小佛堂,一进门就嚷道:“太后娘娘,有喜事呢!” 王太后手里正捻着佛珠,闻言转过身子,等着田嬷嬷继续说下去。 田嬷嬷脸上全是喜色,拍着手道:“皇后娘娘怀孕了!” 王太后手里停了停,接着快速捻动珠子,捻完也满脸喜色,朝田嬷嬷招手道:“扶哀家去看看皇后!” 王太后这几年吃斋念佛,却是修得一副好脾性,对墨玉参政的事也不再反感,现下听得墨玉怀孕,多年心结终于得解,脚步也有力起来。 这会儿,崔承元正在侍候墨玉喝水,一边问道:“累么?” 墨玉失笑道:“皇上,你问了好几遍了。” 崔承元“嘿嘿”笑道:“朕就怕累着你,累着咱们孩儿。” 墨玉第一次怀孕,自己也深感好奇,用手轻轻抚了抚腹部,正想说什么,外间却有人扬声道:“太后娘娘到!” 墨玉忙下地,和崔承元一道去迎王太后。 王太后一见墨玉出来就责备崔承元道:“皇后有了,皇上不好好看着她,还让她乱走?” 墨玉忙帮崔承元解围道:“是我听得母后来了,自己忙着要出来相迎。” 田嬷嬷听他们说话,已是过去扶住墨玉,搀着进去。 一行人进房后,分别落座,王太后自是问道:“多久了?” “一个半月了。”墨玉答了,又笑道:“这段时间忙着,倒不知道有了,还是御医每旬来请平安脉,一把脉把了出来,这才知道的。” 王太后便责备跟着墨玉的一众人道:“皇后年轻不知道这些,你们这些近身侍候皇后的,也糊涂了?若不是御医把出来,难道要等皇后肚子大了起来,你们才知道?” 众人唯唯,又忙着请罪,王太后这才作罢。 说了一会儿话,王太后嘱了几位服侍的嬷嬷几句,又吩咐崔承元别吵着墨玉,让墨玉静心养胎,这才走了。 那一头,墨家也听闻墨玉怀孕了,石氏忙忙进宫探望。 一见墨玉,石氏差点喜极而泣,捏帕子道:“我这几年一直忧心着你,深怕你怀不上,如今怀上了,可得酬谢神明。” 墨玉笑道:“我早跟阿娘说过,皇上解了余毒,养好了身子,我总能有孕的,就是阿娘瞎担心。” 石氏便叮嘱些怀孕须得注意的事,又双手合什道:“这胎可得生个男娃儿才行。皇上都二十八岁了,再不得子,朝臣又要吵嚷着过继一位宗室子了。” 墨玉道:“我如今既怀上了,朝臣不敢乱嚷的。” 母女说着话,石氏又悄悄问道:“你怀上了,不得侍候皇上,皇上会不会纳妃?这么几年,皇上只守着你一个,也是一心一意了。” 江嬷嬷正好端茶过来,听得石氏的话,笑道:“夫人多虑了,皇上呀,一颗心全系在皇后娘娘身上,肯定不会纳妃的。” “可他是皇上,为着皇室血脉着想,就是纳妃,也没人敢置词的。”石氏道。 江嬷嬷道:“是没人敢置词,但皇上怕皇后娘娘不高兴啊!” 石氏一听放了心,拉着墨玉道:“皇上对你这般,你可得惜福。” 墨玉笑道:“知道了。” 至晚,崔承元进了坤宁宫,挥退众嬷嬷和宫女,却是亲自服侍起墨玉。 墨玉坐在床上道:“瞎忙乱什么,还不上来侍寝?” “遵命!”崔承元嘻笑着上前,帮墨玉摆好枕头,展好被子,扶她躺下,自己也宽衣,躺到墨玉身边,夫妻两人说起悄悄话。 崔承元摸了摸墨玉的脸道:“你前儿说你做梦,梦见自己前世是一位女皇的事,还没说完呢!” 墨玉便又说起自己前世的事,说到自己每晚召两个男宠侍寝时,眼睛不由亮起来。 崔承元眼睛越瞪越大,最后道:“女皇陛下,你做的梦,会不会太过了?” 墨玉乐了,“做梦嘛,又不是真的,皇上生什么气?” “以后不许做这样的梦了。”崔承元“哼哼”道:“也不许回味这样的梦境!” 墨玉便从被子里伸出手指戳崔承元的额角道:“既这样,皇上也不许纳妃!” 崔承元怪叫道:“朕有你一个就够操劳了,还纳什么妃?” 墨玉偷偷笑了,靠近崔承元,偎在他怀内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崔承元稍稍挪后身子,苦着脸道:“别靠太近,朕怕把控不住。” 墨玉又笑了,“现在就把控不住了?哪接下来几个月怎么办?” 崔承元道:“你说怎么办?”说着握紧了墨玉的手。 墨玉一下红了脸,抽回手道:“不要多想,睡了!明儿还要给贺巡和南昌公主道喜呢!” 原来贺巡和南昌公主到了匈奴后,协助金蝉登了位,再让匈奴国和大夏朝重新订了合约,这才回国。 现贺巡依当初的约定娶南昌公主,明儿正是他们大婚之日,崔承元准备出宫一趟,亲给他们道喜。 转眼到了年底,这天一早,就有一阵人马直奔向墨家报喜。 墨金秋和石氏听得喜讯,都惊喜交集,喃喃道:“玉姐儿生下男娃了!” 墨玉生下男婴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京城民众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道:“大夏朝有后了!” 建光二十年,墨玉再度生产,这回产下的,却是一位小公主。 给小公主办满月酒时,各府夫人都恭喜墨玉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儿女双全,正是福泽绵长!” 至晚,王太后另办家宴,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王太后抱抱两岁的小皇子,又抱抱满月的小公子,满脸全是溢出的笑意,道:“哀家当年担心皇上无子,夜夜睡不好,如今可算是松口气了。”说着道:“只皇上三十岁了,才两个娃儿,还是少了些,可得再添丁才好。” 墨玉听着王太后这话,怕她另有含意,便道:“倒有礼部大臣上折子,说是为着皇家血脉着想,请皇上多纳几个嫔妃。” 王太后瞥一眼墨玉道:“皇后还年轻,想要孩子,自己多生几个便是,何必纵容皇上纳妃?现时后宫一片和睦,纳了嫔妃,人一多,便有争斗,反不利子嗣。” 墨玉这回眉眼全舒展开了,笑着应了一声。 待得家宴散了,乳母自抱了两个娃儿去安歇,崔承元却是送了墨玉进寝室,服侍她上床,又坐在床边道:“女皇陛下,朕什么时候能侍寝?” 墨玉笑着摆手道:“现下还不行,且待御医和众位嬷嬷说行了,再召皇上过来。” 崔承元“哈哈”一笑,已是脱鞋上床,作饿狼扑羊状道:“朕不等了!” “不行!”墨玉推拒着崔承元,哄道:“再等半个月。” 两人笑闹着,却听乳母在外禀道:“皇上,皇后,小皇子和小公主哭闹寻皇后娘娘,不肯睡!” “抱进来罢!”墨玉吩咐了一声。 乳母很快抱了小皇子和小公主进寝室,崔承元和墨玉各自哄一个,哄得娃儿睡了,这才令乳母抱出去。 墨玉也累了,呢喃道:“皇上也去安歇罢!” 崔承元道:“朕就跟你一起安歇!别怕,朕不闹你!”说着轻拍墨玉的背,哄着她睡觉。 待墨玉合眼沉沉睡去,崔承元轻语道:“女皇陛下,你辛苦了!”说着话,他轻轻摸墨玉的脸,满足地叹了口气。 犹记上一世,他和另一位美貌郎君进宫服侍女皇墨玉,当晚他给女皇念墨昌图所写的《海外见闻录》,念完便侍寝,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他却成了大夏朝十岁小皇帝崔承元。 没错,他才是墨玉心心念念的东方。 这一世,他终于能够独享她一人了。 他要和她共同治理江山,白头到老,子孙成群。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