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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熟悉的身影倾长如玉,她看着,刚刚咽下的泪水一下又涌了上来,抓紧了小白的缰绳,一抬腿麻木的脚竟无知觉,若不是扯了缰绳恐怕立时摔倒。   白玉书下意识伸手来扶,可刚一靠近却是被她一把推了他去,她眼中泪水到底是终究还是当着他的面滚落下来:“走开,不用你管我。”   他抿着唇,果然立在一侧,直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僵硬的两条腿都搬了马上去。   “驾!”   一路疾奔,早已分不清方向,她抱住小白的脖子,伏在它的背上任它飞奔。   泪水在寒风当中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打斗之声响起,这才抬头。   不知道是哪里的车队被冲撞开来,现在两队人马正是酣战当中,她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冲进了圈内,也正因为她突然骑马过来,两队人对峙着都看向了她。   其中一些黑衣人,都包得严严实实,连脸都不敢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谁都与她无关。   她一手悄悄摸了把腰间的匕首,对着他们干笑:“对不住啊,我只是路过的!”   说着飞快看了一眼四周,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处人烟罕至的地方,几乎从未来过。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真是糟糕。   她扯着小白的缰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我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两腿一夹就要冲出去,可人还未动,背后风已到,她偏身躲过,一下从小白身上掉落了下来。   马儿两蹄高举,咆哮不已。   她摔倒在地,一脚踢在它的后腿上面:“小白快跑!小白!”   抬眸,一双眸子里面已然映出刀光来,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是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或许是她的叫声太过于绝望,身后一马车之内银光闪动,一支袖箭疾-射而出。   正中前面黑衣人的心窝子,他应声而倒,还差点砸到她。   旁边都是打斗当中的两队人,小白也当真跑了出去,她杵在雪地里面的两只手都哆嗦着,仿佛是定住了一般。   “还不过来!”   “???”   她缓缓扭过脖子,这才发现车中有人,想也是他刚才救了自己,就像是有人给她打了气一样,立即跳了起来,用全身的力气冲向了马车,然后成功地爬了上去。   外面刀剑相见,都是惨烈的打斗声音。   她挤了男人的身边,抖着声音说了声谢谢你。   他靠着车壁上面,瞥着她畏缩的模样,淡淡说道:“不必谢我,那是最后一支袖箭,说不定一会儿还是和我一起共赴黄泉。”   她傻眼,只是呐呐地:“我是无辜的,我都不认识你……”   尚很年轻的男子,她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只觉惶恐。   他则盯着她的脸,脸色阴霾动也不动,半晌,才一声叹息:“也罢,也许遇见你就是天意。说不定我能救你,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四周都是涌过来的黑衣人,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她狠狠点头:“我能办到。”   他摊开掌心,里面放着一块小小的血玉,示意她拿起来:“你拿着这块玉,倘若我死了,就带着它去北宋京城,侯府沈家,告诉他们,南北联姻,势在必行,北朝有狗,给我报仇!”   这算遗言么?   可这算什么遗言,南宋北宋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他神色认真,听着外面的声音,她一把接过放了怀里。   “好,我答应你!”   “这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暗格,你若能钻进去,我就护住你,等我死了以后,推开我的尸首离开就是。”   他盯着她的眉眼,仿佛要把她刻在脑海当中一样。   听见尸首两个字,她心里突突直跳。   他不再多言,伸手打开暗格,让她进去,她不小心碰了他的手上,这才发现他手上都是血,不由得惊恐得看着他。   原来他衣衫上面都是血迹,因为是暗色也才注意到,而此时这个人的唇边尽是嘲讽的笑意:“没想到我沈君昱,竟然会死在这里。”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名中有个‘玉’字,或许是见他真的受伤,竟然心酸难忍。   她将自己尽量缩在暗格当中,也幸亏是娇小玲珑刚刚好塞了进去。   他伸手关门,被她一手抵住。   他脸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怎么?”   她咬唇道:“我若活着,一定会为你通风报信。”   他刚要答言,车身忽然颤动了起来,立即就将暗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她摸到腰间的匕首费力解下来,紧紧握住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见有人欣喜地叫了声她醒了。   身上某个部位疼痛得厉害,火烧火燎地,动也不能动上半分。   床边站了四五个人,七嘴八舌的问了一大堆东西,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也不知是谁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可算是听见。   她叫什么名字?   头疼欲裂,可惜她想不起来。   脑海当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干涸的唇边,这就漾出了两个字:“玉……书。”   从此北宋侯府,沈家的后院里面就多了一名有点身份的丫鬟。   她的名字叫做玉树。   侯府里面的丫鬟们都知道她的传奇故事,据说她是沈家三子沈君昱的救命恩人,那故事讲得风云变色,险情都在千钧一发,据说就在他即将受命之时,是她替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刀,还顺便英勇地用匕首杀死了坏人,等到了援兵……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不过大家都说是她脑袋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   说来也许是真的,因为在她的右-乳下面,当真有一块疤痕。   醒过来之后也养了一段时间伤,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偏还带着儿子的血玉,老夫人做主就收了她在后院,原本也想着等三儿子醒了之后,做个见证,可惜他昏迷不醒,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叫做植物人的词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深宅后院就是是非多啊,每天围观哥儿姐儿鸡飞狗跳的后院生活已然成为了她唯一的乐趣,顺便吃吃喝喝。   她口味独特,又熟知许多偏方药膳,能一口气说出几百种菜色,但只会吃不会做。   因为她身份特殊,就只管着照顾沈三公子,他也不动也不言,只剩一口气尚在,玉树无所事事,每日就给他揉揉按按,顺便讲讲她的心事。   说也奇怪,她的记忆当中,只有美食。   后来连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她的心事烦恼,就由我到底是谁,变成了我今天想吃点什么,最后开始对着他一直讲那些菜色的做法,简直倒背如流。   直到有一次她枕着双臂,躺了他舒适的大床上面,正给他讲到一道叫做喜相逢的菜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喜相逢?”   “你你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一经在耳边响起,她的脑袋里面炸开了一样,竟觉熟悉。   呆呆地看着他,她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就说了下去:“嗯,是的,喜相逢,用金瓜盛着,上面龙凤相会,看着欢喜,吃得美味,心里舒坦。”   他定定盯着她的脸,只四下扫了扫:“下去。”   她躺了他的身边,与他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半晌,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赶她下床。   后来,就没有愉快的后来了……   ☆、第2章 黄金饼   第一章   街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   两边的胭脂铺子有几处她不知道,但是有几处糕点铺子,有几处酒楼有几处小吃名品她却十分的熟悉。   玉树手里提着一壶竹叶青,也随着人流随意观望。   她淡色华衣裙裹身,外披小小薄纱披肩,裙摆处精美小绣边随着她轻快的脚步来回摆动,百褶小裙层层叠叠,动作起来犹如行云流水,十分动人。   有没见过这派头的,也都仔细打量。   只见这姑娘年纪轻轻也就十七八岁,她身姿曼妙,头上珠钗交映,是肤白颜美,仔细一看,脸上似笑非笑天生一双含笑桃花眼……若说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吧,她只一人,身边没人伺候着,还这样随意提着酒壶到处闲逛。可若说不是,这身打扮,却似不凡。   正是议论纷纷……只听一声锣响,前面冲过来的禁卫军已然拨开了人群,为首一人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鸣锣开道,后面一行车队缓缓而行。   慌神的这么一会儿,这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玉树哪里去了?   她先也混迹在人群当中,因为多日不曾出来闲晃,那真是惬意至极。   沈君煜自醒来以后,她的日子变得紧巴巴起来。   原来一天的时间很好混,现在一早起来,就得到他面前受虐。   以前她十分的低调,懒于梳妆,可他对她的要求是,每天一早起来就要见到她穿着新衣,绫罗绸缎堆满了大柜,梳妆台上面首饰排列成排,是一点也马虎不得。   问了别人,都信誓旦旦地说三公子以前的丫鬟也都是这样的待遇。   也就这样坚持下来了,半年以来,竟也养成了习惯,衣裙但凡有一点不顺眼的,都不想穿,胭脂水粉各种首饰手脚并用都数不完。   穿戴只要整齐,淡扫蛾眉也就行了,他每日见她,不论做什么事情,必让她在旁候着,腿酸了给拍腿,头疼了给揉头,肩疼了还得捶肩。   天天如此,也只有在他忙起来不在家的时候,才美好。   她觉得自己好像圆润了一点,于是最近在吃药膳。   刚好西边大奶奶家的大姐儿有点胖,叫她给配了点药膳,她督促着灶房的婶子给做了,日日坚持吃,当真是有了效果。   刚瘦了这么一点,她那个奇葩地主子,竟然勃然大怒,甚至无故关她紧闭,不许她走出侯府一步。   本来平常就不怎么允她出去走动,这样一来,几乎有小半个月都关在了深宅大院里面。   一早好容易听说三公子出去办大事去了,装模作样地在后院转了一圈,发现大家果然都关注着外面的大事,没人注意到她,赶紧就溜了出来。   可刚是买了酒,随着人群四处闲逛,听说是南北联姻,南宋送嫁什么公主过来,好奇地就多看了两眼,谁知道一眼瞧见那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君煜。   他似乎也往这边瞥了一眼,她连忙以袖遮脸,弯着腰转身走掉了。   开玩笑!   叫他看见那还能有好?   她脚步飞快,直到转了一个暗街处,才藏了身形,偷偷地张望。   一切如常,奢华精美的马车一辆辆地从眼前驶过,玉树对于这些东西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吃不准刚才那一瞥,沈君煜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回去还是不回去?   好容易出来一次,转念一想,两国联姻,必然有的他忙,先出去转一圈再说。   原先她一直想吃黄金饼来着,记忆当中,她记得那个味道,可明明做法简单,只用南瓜蒸熟捣成泥,然后用甜食搅拌,用米粉调色均匀,最后在大锅里面两面翻两个个,金黄出锅,就酥软脆甜,那滋味简直了……   可惜,侯府里面的厨子按照她说的,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   在外面也曾寻了两家,遗憾的是,一样的做法,却总也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少一点,她也说不清是什么,魂牵梦绕的一直挂念着,总觉得这东西似乎和她有着密切的关联,就好像吃了就能知道她是谁一样。   又接连着寻了两家,各自做了一小屉,包了也提在手中。   因为街上人多,回去的时候都过了晌午,她也知道沈君煜的腿还没好利索,说不定也会半路杀回侯府去,那前面大门不敢走,玉树直奔后门,看门的四叔很好说话的。   她加快了脚步,可到了后门处却是傻眼了。   门口处正堆着一群人,是的,她没看错,是一群人。   侯府的丫鬟小厮有七八个人都站在后门处,拥簇在当中的是大公子沈君如的正房妻子,大奶奶周氏。   她是礼部尚书周家女,据说她原先身子就不大好,进门三年孩子掉了好几个,后来勉强生下大姐儿浅语,身子就更不好了,大公子也是风流人物,前后有了两房妾室,闹得厉害,索性也常在外面流连了。   也是种了这个因,才有了这个果。   玉树一点点挪动着脚步,悄悄挨得近了,这才看清,后面是石柱子旁边,倒着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她柳肩细腰,额头上面还殷殷渗着血迹,显然是才刚刚撞了石柱子的。   周氏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这是何苦,给人做妾,当真就好过了。”   她泪眼汪汪,惹人怜惜:“求大奶奶给小女子做主,世人都知道大奶奶是菩萨心肠,大公子本是允了我的,让我进门,可如今又不知哪里去了,现在腹中有他骨肉,大奶奶若不容我,只能死在侯府门前。”   她闹也闹了,却在后门处不去前门,明显是不想撕破脸,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似若不叫她进府,就是周氏不容。   玉树冷眼旁观,却见周氏叹息,命了身边叫做小五的给人扶了起来,这就要去回老夫人,给抬了做妾。   大公子从来不沾良家妇女,想也是寡妇或是暗巷的。   小五伸手扶起那女子,玉树趁机要溜回去,却听周氏淡淡说道;“玉树,过来。”   她只得笑嘻嘻地走了她的身边去:“大奶奶。”   周氏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面,脚步很慢:“姐儿这几日有点腻了荷叶粥,可刚瘦了一点,若是现在换别的不知会不会前功尽弃呢?”   玉树一手提着竹叶青和黄金饼,一手搀扶着她:“不会啊,就换成鲤鱼汤和萝卜粥好了,奶奶看着些,每日别睡得太晚,多走动走动才好。”   周氏点头,回头又叫个别的记下了。   侯府后门四通八达,大公子和大奶奶们住在西边桃园,走过了池塘水边就应该分开,周氏却是拉紧了她的手:“我可是听说了,老三到处找你呢。”   玉树的心里咯噔一声,她在侯府后院身份尴尬,大家都用三公子屋里的看待,久了也懒得分辨,一听这话还是忐忑的,毕竟在她的记忆当中,只记得这个男人。   转身走了两步,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堵得慌。   玉树回头:“大奶奶每次都心软,可那些人就不知好歹,为何不给点厉害叫她们尝尝,就是大公子回来了也说不出别个来。”   周氏却只是笑,摆手让她快点回去。   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劝不得,也是抬腿就走,回到北边桑阁晚苑,沈君煜的跟屁虫锁柱一见了她,果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还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给她打开了书房的房门,示意有人在‘等’她。   玉树白了他一眼,屋内一个丫鬟侧立在门口,听见动静往外看了一眼,是她的好姐妹捧雪。   她长呼一口气,毅然迈进。   一进门,捧雪立即扯住了她,她动作飞快从袖口抽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又伸手拽了拽裙摆,拍了一下玉树的后腰示意她注意姿态,这才退了出去。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又是关得严严实实。   玉树站了片刻,探头看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沈君煜必然在里面,她缓缓动脚,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窗边的桌前,坐着一人。   他坐在圆木轮椅上面,两膝上面放着一本书,正是翻着页。   沈君煜微微垂着脸,目光似乎都在书上,他头上白玉小冠莹润玉质,脸边还垂着两串红玉石流苏,更衬得那张冷峻的容颜俊美如斯。   男人手形修长秀美,轻轻又翻过一页,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他却是已然冷哼出声:“舍得回来了?嗯?”   这种程度的恼怒还能应对,玉树连忙将手里的竹叶青举了起来:“那什么公子你误会了,其实我出去是为你买酒去了,你这段时间肝火过旺,这竹叶青啊 性平暖胃,舒肝益脾,活血补血,顺气除烦,消食生津……”   话未说完,人已将书扔了桌上去,男人凤目微眯,双手交握在腿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面。   “编,继续编。”   “……”   ☆、第3章 秀色可   第三章   沈君煜腿还没好利索,不能走远,因为是大腿根部,也是敏-感部位又不肯别人给他揉按,每次都是叫她按着拍着,说也奇怪,他很容易就会入睡,其实很好哄的。   这不,因为恼她私自出府,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了。   也不叫她吃那黄金饼,也不许喝那竹叶青。   只是脱了衣衫,他两腿僵硬,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偏还得忍着。   他舒舒服服地趟了大床上面,她跪坐在旁边,有也下没也下地锤着他的腿,因为大夫叮嘱过气力,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外面日光大好,透过窗子,能感受得到暖暖的暖阳照着大地。   院子里面的高树上面,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微风轻轻拂过,她注意到它们耳鬓厮磨,看样子十分的愉快。   桌上还放着她买回来的黄金饼,玉树远远地看着,只有叹气的份。   他腰间盖着薄薄的薄被遮羞,原来她还不懂他为什么要遮盖住他自己的腰处,也不知是不是摔的,脑子总是很不清楚,直到有一次无意间揉过了界,脑海当中处猛然响起一个声音,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好像晚了也点,他的身体,除了那个令她偶尔好奇的地方没有摸过,其余的都不知道搓了多少次了。   从此她就将那薄被偷偷叫做遮羞布。   她百般无聊地看着外面打发时间,不多一会儿,他闭上眼睛小憩,玉树知道,用不了多久她一时少过一时拍打,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完全可以下床该干嘛干嘛去了。   偷眼瞥着他,沈君煜面色如常。   果然是雷声大雨点稀,每次他恼了怒了发火了,只要她装傻充愣,没多一会儿他就自动消火,她觉得他一定是看在她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才对她格外照顾,分外忍耐,特别对待的。   虽然,一提到救命恩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玉树在心里数了大概有二十四五道菜的时候,慢慢撤回了双手。   她定定盯着他的脸,见他半晌没有动静,这才长吁了口气,准备下床。   可是刚一动,男人却是开了口:“干什么去?”   玉树连忙转过身来,一手按在了他的大腿上面。   沈君煜也不睁眼:“以后想去哪和我说,不许私自出府。”   她恹恹地嗯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也许是心里愤恨了,手上的力道就大了一点,他这才睁眼看了她,一下按了她的手在自己的腿上不动,四目相对,他神色认真:“好好待这两条腿,日后你都用得上。”   玉树微顿,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这沈三公子可是在和她说,好好伺候着他,等他腿好了,想去哪可以带着她去啊!   这么一想,立刻就给了他一个三少你真好的笑脸。   当然,沈君煜的本意是不可明说只能意会的,他高估了这姑娘的领会意境,这么唐突的话顺口就说了出来,尤其她还是那般千般愿意万般愿意的笑意盈盈,立时就闭上了眼睛。   玉树可是捶得更来劲了。   他的腿想要彻底恢复,就必须每天重力和轻力交替着捶打揉拍。   又过一会儿,大概也就暗自念了二十来道菜的功夫,就开始厌烦。   他总是这样,说不定又是诳她,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突然有了个好办法。   沈君煜似乎睡着,她不敢掉以轻心,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另一只却是开始扯袜子,窝了身体过来,玉树暗自偷笑,挪了两脚在他的腿上。   也幸好这床够大,她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软褥当中,偶尔抬腿踩打一下。   沈君煜似乎毫无知觉,其实这大床她以前没少住,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每天晚上她都偷偷地住在边上,后来他醒了之后可是小气,躺一躺都不行。   她一点不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丫鬟,也一点不觉得自己是丫鬟,根本没有卑微的自觉。   从来都是坦然地,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也强烈要求有一个舒服点的大床,然后沈公子满足了她的要求,给她换了一张铺得松软的——小床。   说到底,还是软软的床舒服啊!   她回头看着桌边的竹叶青,心想先躺一会儿,然后等沈君煜睡得沉了,再下床去喝小酒。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睡着了。   玉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姑娘的背影,好像是自己又好像是别人。   她貌美心善,她温柔婉静,她甚至是心灵手巧还会做各种个样的糕点。   这姑娘一直在前面走,一直走,她就在后面追,张口想叫,却是不知人叫什么。   就这么一直追了很久很久,场景换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眼看着前面滔滔江水,可前面的少女却是一头跳了下去。   她心一急,一个名字突然从口中喊了出来:“子青!”   那姑娘入江之前却是回眸一笑,竟然还是她的模样!   然后窒息的感觉一下就钳住了她,玉树一下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捧雪正是轻拍着她的脸,眼底尽是担忧。   “玉树,玉树,醒醒……”   “嗯?”她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沈君煜的床上:“我醒了,怎么了?”   “做梦靥住了么?”捧雪站了床边,不敢坐下:“我听见你一直在喊。”   “喊?我喊了么?”玉树环顾四周,猛然想起那个名字来:“你听见我叫谁了么?怎一下就想不起来了呢!”   “听不真切,”她眼一低适时地岔开话题:“别想着梦里面的事情了,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起来吧,三公子要去给老夫人请晚了,叫你呢。”   沈老夫人这二年身体不大好,一有时间,这几个孩子是都要请安的,早晚各一次,尤其晚上,该忙完的事情都忙完了,更是齐聚一堂。   玉树抛开那个梦境,赶紧下地。   捧雪拿了袜子帮她穿,她一时间也忘记问沈三见她睡大床上,有没有发怒只是穿着鞋子,对着捧雪笑:“谢谢你啊捧雪,你真好。”   她时常穿戴不整齐,都是捧雪帮忙的,府里的丫鬟们都说是她脑子摔坏了,还有人背后笑她傻了,后来见沈三公子凡事都顾着她,才又是眼红的。   她当然知道,有人给她编了个顺口溜,说是丫鬟玉树有三好,胸大无脑厨艺好,稀里糊涂得宠了,日日暖床天天笑。   捧雪学给她听,当时她的反应是笑得前仰后合。   府里丫鬟都以为她想爬沈君煜的床,甚至是在传她已经上了船。   若说她胸大吧,的确,本来这么个吃货身姿是比一般柳腰的瘦美人要丰腴一些的,连带着某些部位也突出一些,说她无脑也是真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脑袋摔坏了大家伙都知道,可若说厨艺也好,她很是惭愧,她只知道做法,会吃不会做。   也是借了沈三的光,当真也是好吃好喝的。   她们嫉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于她们还眼红的一个事情,就是暖床的,听说为了接近三公子,这些丫鬟们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的,都以各种理由路过这边晚苑,不时的就有人丢了个帕子什么的,过来窜门,可沈君煜又不是他那两个哥哥,厌烦得紧,后来除了捧雪和她,不许别的过来了。   她也真的在人家床上睡过,有这样的传闻也不至于枉担虚名。   这边下了床,捧雪又帮她理了理衣裙,重新抿了两下头发。   到了门边,玉树心急要走,她又拉住了,指了桌上的黄金饼笑言:“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么?”   这么一说,她的确是饿了,一想时间来得及,转身坐了下来。   伸手一摸,黄金饼居然是热的:“啊捧雪!怎么还是热的啊!”   捧雪笑:“特意又给你做的,快吃吧。”   玉树也有三个心头好大家都知道,猪骨烧,芙蓉糕,还有黄金饼。   尤其这个黄金饼,她是白吃不腻。   侯府里面的一等丫鬟待遇都是极好的,想也是捧雪惦记她,她感激的笑笑,拉着她的手叫她也坐下垫垫肚子,可人却只说不爱吃这个,就晃了一边去。   又是耽搁了一会儿,锁柱过来叫她,赶紧地跟着他到了前院去。   天已黑了,华色当空。沈君煜坐了圆轮木椅上面,已然在院里等着她了,玉树赶紧到了跟前伸手来扶,他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站住了。   她想到自己伺候人家没伺候周全,还躺人大床上睡着了,生怕他追究,立刻讨好地笑了笑。   本来就是含笑眼,一笑唇边还有两个小梨涡,顿时又甜上了三分,可真是太过——可爱。   不过人沈君煜可是没有半点的动容,只是面无表情地对锁柱挥了挥手让他走。   玉树也习惯了扶着他去大院里请安,对锁柱笑道:“你回吧!”   说着就要走。   沈君煜淡淡瞥了眼锁柱,却是没动:“别动。”   她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在她诧异的目光当中贴近了她的脸,银白的月光下她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的靠近,那平日看惯了的美色竟让她想起了一句话来——当真绝色,秀色可餐也。   心口处不知是什么就灼热了起来,他微微抿着的唇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特别的想……咬一口。   正是盯着胡思乱想,他却是一手点在了她的唇边,略嫌弃地拂去了一个小点点饼渣子:“吃的什么东西……”   他指腹温热,甚至还在她脸边戳了一下:“下次注意点。”   玉树一手扶着他,一手捂脸躲避。   正觉自己刚才那点歪心尴尬着,忽听一声低笑,一个男人的声音调侃着响了起来。   “诶哟,月黑风高夜哟……”   她脸越发的热了……   那么大个月亮,哪里黑了……   ☆、第4章 芝麻糕   第四章   “诶哟,月黑风高夜哟……”   玉树回头,一男子摇扇走近,他身穿青衫,身后还跟着个丫鬟。   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正是沈君煜的二哥沈君义,此刻他正是一脸笑意,扇子扇得呼呼地。   沈君煜只当不见,淡淡说了句走。   她点头,刚要走,沈家老二已然走了她们的面前,伸臂拦住了:“别走啊!诶哟我说三弟怎么这么不好意思啊,就是个丫鬟而已,成天犹犹豫豫地什么时候能吃到口啊!”   他身后的丫鬟叫做桃红的一直挑高了下巴看着她,这沈君义一扇子挑起了她的下颌,学着弟弟刚才的模样,却是吧嗒亲了一口,随即哈哈大笑:“学着点,哥教你。”   桃红立刻娇嗔着推开了他,这个沈君义平时就是一派风流,身边的丫鬟们据说都尝个遍。   他早年娶妻,夫妻恩爱,曾有一女名唤佳音,后来这二奶奶难产而死,竟未再娶,只是私下里流连花丛,不曾正经。   他向来喜爱嬉笑玩闹,又是拿着折扇拍了弟弟的肩膀:“看来得赶紧叫娘给你重新说一门亲事了,男人总是憋着该憋坏了。”   沈君煜一手拂开:“让开。”   他仍笑:“要是不让呢!”   沈君煜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会儿见了母亲必然要问李家小姐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你使了坏……”   沈二立即投降,跳了一边去:“诶别别别,我可是你亲哥!”   障碍物一边去了,沈君煜瞥了眼玉树,她忙收起看热闹的表情,扶着他移步。   剩下后面主仆二人是各怀心思。   到了前院,果然已经晚了,沈侯爷一妻两妾,膝下共有四子三女,长子沈君如,妻子周氏,还有两房小妾,二子沈君义,三子即是沈君煜,原本有一门亲事,可他昏迷那么久的时间已然退了婚事,四子君雁和大女儿都是妾室刘氏所出,大小姐闺名淑宁早已嫁人生子,二小姐妙语满腹才华看上了一介书生,成亲后吃住都在家里,三小姐华容待嫁闺中,也是赶得巧,都在跟前了。   例行地从老大开始数落,沈夫人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些个不省心的儿子可谓是气得不轻。   尤其是竟然让个小寡妇闹了家里来,他的妾侍里面就没有个像样的,正妻周氏倒是大方,顾着脸面送了她的面前来,她这些年可不是吃素的,若不是看那孩子也是沈家的,当即就送走了去。   长子沈君如,一介武夫,从来粗心。   很是让她头疼。   周氏也没说别个,她是大家小姐,自从生了大姐呱呱落地之后,更是一心向佛,万事淡泊。   可儿媳妇不言语不等于这样的事情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长子屋里的那两个妾没有一个能拿上了台面的,这个更气人,竟然是个小寡妇。   还有了娃。   目光如刃立刻投向了长子。   玉树也看着他,沈君如这个人不同于两个弟弟,他是武将,身形魁梧,都说他安定京城之后一身精力都放在了外面的那些女人身上,可她却不这么想。   周氏坐在沈老夫人旁边,他这个大男人却站了娇妻的身后。   不管老夫人说了什么,他都低头称是。   她不时偷瞥着,还看见他不时的挥着袖子给周氏扇风。   其实多少次见了他,他都是这样的,在周氏面前手足无措的。   倒是周氏不甚搭理他……   沈老夫人问了这小寡妇的事情,玉树原本是站得有点烦了,忽然听见了打掉两个字。   猛然抬头,沈君如毅然决然地对老太太说道:“她再闹孩子就打掉,给点银子打发就行了。”   只气得老太太差点背过去,周氏掩口咳嗽了一声,这老大连忙解释了下:“孩子不是我的,她想讹我!”   这样的事情他从不说谎,这人性子直不会那些弯弯道道的。   这下可热闹了。   也是细节不能在这么多女眷面前说,这件事就先压下来了。   老太太就又问起了太子大婚的事情。   玉树这才知道,原来南宋北宋联姻,那个泰华公主到了京城,那般盛况,可谓是百年难见。   七嘴八舌当中,能知三日后太子大婚,她就站了沈君煜身后,百般无聊地偷偷看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却是在心底盘算起了九九。   太子府在皇宫别院,一般人想进去也非易事,不过沈家早年承蒙圣恩,应该都会去……   刚联系了一点只言片语,沈君煜却是回头对她说道:“让捧雪过来伺候着,你下去吧。”   分明是要支开她。   她假意不知,扯了个笑脸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醒过来以后,都知道她脑子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可她们七嘴八舌的,却是一口咬定说她是北宋人,机缘巧合下救了出行的沈君煜。   有人说她可能是猎户家的女儿,因为她穿着打扮都很粗鄙,还随身携带了武器。   可一问是什么武器又都支支吾吾的了……   问了原来穿的衣裳,还说都是破旧的,早扔了。   事实上,她半分都不相信。   她脑子里面记得几百种的菜色,很多都不是北宋常菜,只有南方才有。   偷偷都打听过了,尤其那些糕点在章边更是个稀罕物。   有一次趁跟着她的捧雪不注意跑去了一酒楼的灶房去,几次出门都一一打听过,据说还有的名菜是宫廷御菜,只听说过而已。   尤其这次南北联姻,京城里面多了那么多的南宋人,却是禁足不许她出去。   怎不叫人起疑。   她十指纤纤,她细皮嫩肉,她开始胡思乱想。   说不定,她以前真的是南宋那边大户人家的丫鬟……   呸呸呸!   说不定还是个小姐呢!   正是脚步轻快,出了前院,忽听后面有人叫她。   “玉树!玉树!”   “嗯?”   她回头,只见少年跑了过来,沈君雁特意禀明了老夫人,先一步追出来说话了。   他才十六,长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   玉树站定:“小公子叫我?”   沈君雁站了她的面前,二人并肩而行:“嗯,有个事情找你打打下手。”   她向来都拿府里的哥儿姐儿当好朋友的:“好啊!”   还没问什么事情就说好,少年看着她的笑脸,一阵恍惚,她养好伤以后,每天都变着法地给三哥张罗各种菜色,其实都是她想吃的,三哥睁一眼闭一眼从来惯着。   她就是爱笑,眉眼间总是带着那么点的笑意。   一咧嘴两边一边一个梨涡,怎么看怎么舒服,他无事的时候原来是对她好奇的,也变着法地寻她事,她都是爽快地应下,但是后果常常是弄出一堆烂摊子。   候府里面也有欺负她的丫头,最后没有一个不是哭笑不得。   号称是什么事情都找我,但其实是什么也不会做。   就连这好厨艺,也只是会吃而已。   所以一听她答应得爽快,沈君雁就忍不住笑了:“都没说什么事你就说好。”   其实就是太过于无聊,所以她巴不得有事情做,或者是有热闹看。   玉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神秘兮兮地靠了过去:“快说吧,什么事?”   她向来不在意这种小动作,少年脸色微红,强装镇定:“大奶奶的表妹叫做新竹的,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玉树笑笑,那小姑娘才十五,偶尔会来侯府小住,她也爱甜食,最爱跟着玉树寻找各类好吃的:“她怎么了?”   “嗯……我想学做点小糕点,你教教我亲自做了送她,”少年仔细瞥着她的脸色,月色下她面色如常,显然并不在意,他脸色稍暗,抿了唇呐呐道:“行吧?”   “行啊!原来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她豪气万千地又拍了他的肩膀,挑着眉笑道:“我动口你动手,到时候要是真成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大恩人啊!”   沈君雁只是看着她的笑颜,勾起了双唇:“好,那我明日去找你。”   嗯嗯!   玉树点头,简直就是狂喜。   沈君雁是她在这候府里面,见过最通情达理好说话的人了,如果新竹吃货也来的话,那么背着沈君煜去太子府的事情就大有希望了!   到时候,人人都忙着太子大婚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她去了,定有收获!   二人告别,她小跑回去叫了捧雪过去,就立即回了大屋。   就在沈君煜的里屋,有她临时记录下来的糕点谱子,必须得找点容易做的,才好教他。   翻了一气,决定让他做简单一点的芝麻糕。   这个容易,只将芝麻炒熟以后,以水和了,再以生粉和水,糖下锅出料,三者加油搅拌,最好白芝麻黑芝麻各做一份,再沾芝麻粉放锅里蒸一刻钟的功夫,就好了。   这芝麻糕口味香浓光滑,品尝起来香甜清爽,算是糕点当中的极品了。   北宋很少有做的,都用芝麻做油,还不知能做糕,所以她忽然想了起来,真要为自己拍手叫好了。   呆了一会儿,也不见沈君煜回来,就在他的大床上滚了几个滚,舒舒服服的躺了一会儿。   约莫着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也快回来了,玉树这才起身。   她和捧雪住在西角厢房,出了大屋也没有几步的距离。   轻轻掩上了房门,回头一看,厢房竟有一男一女的影子,不由轻手轻脚了些。   院内无人,玉树到了厢房门口,正听见沈君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竟然没回来歇着,大晚上的能去哪?”   捧雪的声音更是小心翼翼:“姑娘贪玩,说不定去了别的院子。”   玉树贴了屋檐下面不敢动,只听沈又说道:“她又吃黄金饼了?”   捧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爱吃,天天吃也吃不够。”   沈走动了几步,不知翻看了什么,捧雪又跟着说道:“今天姑娘被梦靥住了,好像还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玉树蓦然抬眸,听见沈君煜问了谁,捧雪就吐出了两个字:“子青。”   仿佛是有一记响雷炸了她的头顶,她默默念了两遍,只觉得这两个字熟悉无比,知道沈君煜不会在厢房多呆,裙角微动,她迅速后退将身形隐在了暗处,一步一步悄然离开。   ☆、第5章 桃酥饼   第五章   月色撩人。   后院的池塘边上,一座小亭亭亭玉立。   微风吹过她的裙角,火红的灯笼下面,玉树抱膝坐着,她就靠在圆柱子上面,似乎在看着池水出神。   沈君煜站在转角处,定定地看着她。   锁柱扶着他,有点犹豫:“要不我过去叫她一声。”   他沉声道:“不必了,回去。”   这地方她最是喜欢,因为很少让她出府,所以府里但凡是能喘气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她都喜欢,尤其这池中鱼,白天晚上地看,看够了就捞上来,还能吃……   正是转身要走,又回头张望,她似落寞,怎么看怎么不大放心。   “叫她过来。”   “嗯。”   锁柱连忙大叫了一声:“玉树!玉树姑娘!”   玉树转头,看见他们就跳了地上,只几步就跑了他跟前来:“叫我了?”   沈君煜淡淡瞥着她:“给我擦擦背去。”   她愉快地答应了一声,三个人就一起回了大屋。   锁柱去打热水,玉树则在屋里四处闲逛,大屋的桌上摆着四个小盘,她知道沈君煜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是屋里一定会有准备的糕点,也就是无意间一瞥,动了动鼻尖,竟然嗅到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气。   桌上四盘,一盘绿豆香糕,一盘如意方糕,还有两盘圆圆的,甜味甚浓。   沈君煜坐了一边,靠着椅背上斜眼瞥着她:“干什么呢?”   玉树伸手沾了一点面渣,唱出了核桃味来:“呀!是桃酥饼!这么快就做出来啦?好香啊!”   说着回头对他眨眼:“三公子要不要尝尝?”   他向来不喜甜食,只是看着她的脸:“你吃罢。”   她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咸甜口味的,嗯……还不错。”   说着蹦了他的面前:“三公子不喜欢吃甜的吧,这盘能都给我吗?”   沈君煜已然拿了本书翻看了起来:“嗯。”   玉树眉眼弯弯,吃了两块,他偶尔瞥她一眼,见她一脸满足的模样只觉好笑,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双唇。   锁柱打来了热水,她也没顾上看,拿了笔过来记上:面粉和玉米粉倒入调味盆里搅拌均匀,然后过筛两遍,加入少许的盐,糖,油,一直揉到面团光滑为止。   然后面需要醒一会儿,此时将核桃碾碎,待面团醒好之后,取圆在核桃粉上翻滚,两遍煎制金黄即熟,香脆可口,酥甜清爽,可谓极品。   她前两天一直叨叨着想吃这糕点来着。   现在有了这个刚刚好取代芝麻糕,沈君煜已经下水了,玉树连忙取出帕子将剩下的几块桃酥饼报了起来,一股脑地都装走了,出了大屋寻了个丫鬟送了四公子屋里去,就让他尝尝,打 定主意要和他一起动手来着。   她说马上回来,随即跑了个没影。   沈君煜一回头的功夫,人就出了大屋,完全没将他当回事。   锁柱赶紧劝着,也是不消片刻,人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玉树也怕他着恼,笑嘻嘻地靠了过来,沈君煜样貌出众,脱了衣服是更有看头,她从来都是不拘小节,能看几眼就看几眼的。   “去哪了?那些糕点呢?”   “哦去了四公子那,都送给他了呀!”   沈君煜立时皱眉:“赶紧地洗洗你自己,一身的汗味,然后去暖床。”   意思就是不许她擦背了,看也看不着,是摸也摸不到。   她自然失望,可也乖乖地去了屏风后面。   冬天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少暖床,不知道别人家的丫鬟都做什么事情,她每天都做的都是暖床,在沈君煜还未歇着的时候,就先在他的大床上面暖着。   可如今炎炎夏日,暖的是什么床啊!   难道是屋里冰块放多了?   衣裙也是单独给她放的,她简单冲洗,沈君煜还得的用药水泡会脚,怎么的也比他快。   愉快地洗了个澡,玉树躺了大床上面去。   冬天时候,她每天都美滋滋的在床上蹭觉,当然,她从不担心旁边的男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两条腿都不好使呢,任何担心都是胡扯。   摊开身体就躺了,不能再舒服了。   玉树来回翻滚,不多一会儿沈君煜也缓缓走了过来。   他动作极慢,锁柱在一旁跟着,现在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滚了两滚,煞有其事地对他招手:“三公子快过来吧,玉树给床都暖好啦!”   那声调明显是学着某丫鬟的,沈君煜立时皱眉,随即让锁柱先出去,自己坐了床边。   其实他的腿,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压力一次,大夫说如果不坚持两腿就会变成废腿。   起初,玉树帮他压的时候,只一碰,他都疼得冒汗动弹不得。   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因为一直坚持下去了,这才能下床走动。   也一直因为两个人都是晚上活动,玉树贪恋床上柔软,总叫人捉‘奸’在床。   相对来说,她对于这个男人也是依赖的。   因为他给了她一切,包括记忆。   正是翻滚,男人已然偏腿上了床。   他穿着中衣中裤,发丝上面还滴着水珠。   她赶紧扯了手巾过来给他擦头发,结果因为手劲太大,扯掉了好几根,幸好他已经习惯了,只是皱了眉头。   沈君煜趴在了床上,玉树照例扳了他的两条腿向前用力,压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动也不动,任她折腾。   也就是那么一刻钟的功夫,他突然说:“好了,我想睡了。”   以前都得扳过两刻,不过她也乐于偷懒,立即将他的双腿放下用薄被盖住了。   沈君煜已然闭上了眼睛,玉树磨磨蹭蹭地靠了边上去。   他不言语,也未赶她走。   她心动了,白天睡了一觉,又想回这个大床上面住来了,朦胧梦中,她总觉得自己以前就应该有这么一张大床,舒舒服服的,能滚来滚去的,软软的,一躺下就很想睡的。   也知道他对她从来纵容,存着侥幸的心理就蹑手蹑脚地躺了最里侧。   男人果然睁开了眼睛,甚至是偏过头来,更靠近了一些。   四目相对,玉树嘻嘻笑了。   “我那张床实在太小了……”   “玉树,”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也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的吧?”   “不知道啊,”她舒舒服服地蹭着软褥:“说我什么了?”   “不知道?嗯?”沈君煜一手勾起了她的下颌:“你说你这么爱爬我的床,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一心想做我屋里的?”   “什么屋里的啊?”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啊!”   “还是说……”他无视掉她装傻充愣的模样,只是微眯了眼睛,更是凑近了些:“还是说你其实一直期待着我能对你做点什么?嗯?就像二哥说的。”   做点什么?   她动也不动,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不记得几个男人,其实总觉得他就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就像是她每天都想吃的黄金饼,诱人的……有着诱人的香气。   玉树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唇,沈君煜的呼吸就在眼前,他微垂着眼眸,当真美颜。   她哪怕是动上一动,就算是躲避或者推开他,他都会立即松手。   可惜这姑娘但凡惦记上了某样东西,是绝对不会退缩的,正觉暧昧至极,那从未经受过的蠢蠢欲动又控制不住,想要接近她,这傻姑娘忽然向前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瓣。   她柔软的双唇只是含了一口,然后扬起脸来看着他,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沈君煜呼吸急促,血液上涌致使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可他刚一动,玉树却是一下坐了起来。   “诶呀我还没告诉捧雪一声,”这倒霉姑娘像火烧房似的跳下了床去:“三公子我走了啊!”   “……”   想必,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因为愉快,她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捧雪说三公子一早出去了,不用伺候着,玉树本想睡个懒觉,可院子里面一直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扰得人睡不着。   到底是爬起来了,走了晚苑外面,沈君如的一个小妾正是抱着他大腿哭。   她远远瞥着周氏走过,沈家老大立即踢开了脚边的人,讪笑着跟了过去,不想人却是明显不待见他,轻轻一拂袖,那纱团子一样滑的袖子就将他甩开了去。   沈君如亦步亦趋地跟在妻子身后,转眼就进了园子。   也自有丫鬟去劝,地上人可伏地大哭不起……   当真无趣。   玉树抻了个懒腰,又瞥见南边来了个少年,正是沈家老四。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捧着盆面和辅料。   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啊!   她远远看着,却是对他狠命地挥手,笑得的傻里傻气。   “玉树!”   “四公子!”   真的是好傻的感觉啊!   ☆、第6章 泥煨鸡   第六章   “玉树!”   “四公子!”   少年急着跑了过来,四目相对,又是傻里傻气地互相喊了声。   两张大大的笑脸,他痴痴看着她的脸,也只剩下笑容了。   玉树看了眼跟过来的小厮八斤:“你都带了什么过来?”   沈君雁指了指:“有核桃,芝麻,还有辅料什么的,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她扫了一眼,豪爽地揽过他的肩膀来:“好样的!想要人家妹子,就得从抓住她的胃口开始!”   他偏过脸来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   玉树微扬着脸,对着他挤眉弄眼地笑:“正好我起来还什么都没有吃,现在就看你的了!”   他点头,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得似乎都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哦不,好像是他自己的,扑腾扑腾地越跳越快。   晚苑里面有自己的小灶房,玉树在里面混得熟,直接将小四(以前也就是脸熟,经过这么一次‘帮忙’立即就变成了自己人,简称小四)带了过去。   灶房里面的李婶子一见是她,差点将人赶出去。   她仅有的几次下厨,都是差点烧了整个灶房……   幸好这四公子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这才占了一席之地。   两个人很快就摆上的架子,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八斤来做的,玉树完全施展不开,灶房里面一个婶子两个叔叔还有三个丫鬟四个小厮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很是无趣。   不多一会儿,也许是沈君雁也被这种看着的感觉搅得不自在起来,索性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八斤烧火。   玉树这下乐和了,卷起了袖子和他一起和面。   两个人说好了,要做芝麻糕和桃酥饼。   可惜,一开始就完全继续不下去,芝麻糊是当真糊了,核桃也霍霍了一地。   面要么是硬得梆梆的,要么就是软得站不住……   第一次尝试,结果就是失败。   少年仍旧在案上轻轻揉面,他两袖都卷起了一些,露出一小截手臂。   一边的玉树用手指头戳着一边放着的几个面团,不时地叹着气,脑海当中一个人影一下闪过,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说了一次,他就做得出来呢!”   说完就连自己也愣了愣。   她也卷着袖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发呆,他眉清目秀,一身白衫,是一脸的笑意。   感觉不对,她看着他板起了脸:“你不该笑。”   她刚才那么一闪之间,仿佛也有一个少年,站在灶房里面忙和,只不过他一脸的不耐,甚至是厌烦地推开了她……   呆了一呆,只觉腹中饥饿。   沈君雁也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怎么办?怎么也做不好。”   她还有点失神,就蹲下了身子,捂着隐隐发疼的脑袋靠在了大水缸边上。   他立即察觉了她的不适,也转过身来蹲了她的旁边。   “你怎么了?”   “没事,”玉树用力揉了揉额头,呐呐道:“可能是饿的吧,总有些人在脑子里面跳来跳去。”   “对不住啊!”他很过意不去:“我太笨了。”   “哪有啊!”她立即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脸:“这本来就很难好么,我也不会。”   沈君雁四处张望,蹲着走了两步,一伸手抱了个长马扎过来到她的面前:“你坐一会儿。”   她依言坐下,看见他又起身去了一边,不多一会儿就端了一盘方糕过来,那边的八斤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也不好指使人家公子再去搬东西,只接过了方糕,往一边挪了挪自己的屁股。   “小四你也坐啊!”   “嗯。”   沈君雁犹豫片刻,到底也挨着她坐了。   她拿起一块方糕递给他,两人一人一块,都坐在了大水缸的后面,更像是来偷吃东西的偷儿,吃到口中可谓别有一番风味。   他咬着一口方糕,却是迟迟咽不下去。   口中到底有什么味道少年已经品尝不出来了,玉树闭着眼,只一口方糕就似乎很享受。   她微微嘟着的双唇,饱满而又香甜……   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充斥着鼻尖,更像是女子特有的体-香,沈君雁眼也不眨,浑身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懵懂少年,就像是着了魔。   半晌,她睁开眼,将细细咀嚼地糕点咽下:“不对,不是那个味道。”   他顿时红了脸。   明明就是没看他,可还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样。   正觉尴尬,外面已然传来了八斤大惊小怪地声音了:“四公子四公子!大喜啊!”   二人同时站起,沈君雁下意识就站远了一些:“什么事?”   八斤面露喜色,对着他嘻嘻地笑:“是新竹小姐来啦!公子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他下意识看向玉树,后者却已然笑了:“的确是大喜事呀,小四你快过去看看!”   其实她也想去,太子大婚,新竹家里可是京中权贵,她带个丫鬟去是很正常的事情,反倒是四公子要是带了就很奇怪。   可又不敢操之过急,只是推了少年快走:“愿你心想事成哈!”   沈君雁走出了几步,再回头看她。   她看着他,伸出一臂豪爽万千:“去吧!美少年!”   她经常语出惊人,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被她的话取悦到了,对她挥挥手,再不犹豫大步去了。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真想这就跟过去。   趴了门边看着他走了角门处还回头看她,顿时又笑靥如花,对他握拳以鼓励。   眼看着人家主仆走了,灶房的那些人通通回归了,玉树正拿着一块方糕要走,里面弄得乱七八糟,一早上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地儿,竟然……   刘婶想起每日给她换着法地做菜,折腾来折腾去还没闹好,三公子甚至在外面请了新的厨娘来,都是因为她!   这丫头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   一手举起了扫把,就咬住了牙口。   玉树嘿嘿地笑,扔下方糕一溜烟跑了。   再回到苑内,心情无比的舒畅。唇边自然而然地就哼出了没有印象的小曲来,快走两步,路过大屋,冷不丁对上男人冷峻的眉眼,差点崴了脚。   玉树就站在窗下,立即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挪着步子。   她甚至是边走还边给他福了福身:“公子回来了啊!”   直到她差一点点就离了他的视线,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干什么去?还不过来。”   她扁着嘴,又将脚步一步步挪回来,也不进屋,就站在窗外看着他:“三公子息怒呀,昨天晚上玉树糊涂了……”   沈君煜英眉微挑,只是淡淡地瞥着她:“编,继续编。”   当然,他已经习惯了她满口谎话,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的玉树姑娘不会继续说谎:“真的,肚子饿了就以为是吃的……”   他转过脸去,露出俊美侧颜来:“不说实话,休想近我的身。”   她以前伺候他的时候,的确是经常借机揩油,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昨天晚上也就是一时被美色-诱-惑,没把持住就咬了一口。   不近他身,是没问题。   但他可是她的大金主,不紧紧抱住他大腿,哪有好日子过啊!   沈君煜倒是优哉游哉地站起了身,玉树不经思索慌忙喊道:“公子留步啊!”   他回头,目光透过窗口落在她的脸上:“怎么?”   她硬着头皮抱拳苦哈哈说道:“玉树错了,玉树真的错了,昨天晚上公子那样就在眼前,实在把持不住,禁不住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哪样?”   玉树振臂高呼:“公子面如冠玉、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英姿翩翩,才貌双绝那叫一个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沈君煜背了过去:“行了。”   她连连摇头:“不行,我话还没说完,公子当真是英俊潇洒似潘安、风流倜傥塞宋玉、才高八斗过子建 ……”   话未说完,他已伸手提起了一纸袋:“进来罢。”   果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就必须得夸啊!   玉树长长地吁了口气,赶紧掉头走进大屋,沈君煜正将东西放了桌子上面。   她仔细一看,竟然是怪客酒楼的袋子,伸手一拧打开了来,顿时奇香四溢。   里面一整只*身完整,浓香扑鼻,她一下认出了来:“泥煨鸡!”   沈君煜曾有一次带她去酒楼喝过小酒,当时就有这道菜,也幸亏只有他们两个人,玉树两手扒鸡,还说只有这样吃才能品出美味来,自此再不给她吃鸡。   玉树喜笑颜开,一手摸了上去:“公子这是送我的吗?”   他却是按住了:“潘安?宋玉?子键?这些都是什么人?”   她愣了一下,却是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你想起什么没有?”   她坚定地摇头:“没有。”   沈君煜垂眸:“去吃罢。”   她笑,一手提了起来:“谢三公子!”   大家闺秀,可是从来不许吃这样的东西,送给新竹小姐刚刚好。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双腿,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酸痛,赶紧坐了下来。   玉树正是犹豫,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带着这只鸡离开而不吃掉它,外面略沉的脚步声已然闯了进来,人还未到,只听见一个大嗓门已经叫嚷了起来。   “老三你出的这什么馊主意!不是说女人都怕这一套么,现在可倒好你嫂子……”   “咳咳……咳咳……”   沈君煜掩口重咳了两声,这虎背熊腰的男人走进里间,也看见了桌边的玉树。   像只猫儿正竖着两耳朵好奇地看着他。   她又知道了……   ☆、第7章 豆沙卷   第七章   两个男人都看着她,玉树哪里还坐得住,也用不着赶,自动提起了纸袋,愉快地离开了。   待脚步声消失了,沈君如这才撩袍坐下。   “老三你害死我了!”   “怎么了?”   “你大嫂根本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我看她是顺水推舟将我撵了出去!”|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就不该相信你的鬼话!”   “……”   玉树紧紧靠在门后,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她看的戏本子,当时看得津津有味,上面男主人公就是这样的,和他正妻斗法,其中一个手段就是添了妾事宠爱不休,然后没等看完就被三公子抢走了。   因为那几天她总是学着那戏本子里面的人说话,他直接封存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了……   里面男人还在懊恼,她忍不住在门口探出头来,露出一个脑袋瓜,弱弱叫道:“那个……那个大公子我能说一句话么?”   两个男人都看向她,沈君煜皱眉,可没等他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挺起了胸膛。玉树就远远地背起了两手:“夫妻本来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公子就应该是甘拜下风,赶紧地改邪归正去吹枕头风。”   眼看着男人已经站起身来,没有半分欢迎她的意思,她赶紧后退:“好好好,我这就走了!”   说完是真的去了。   沈君如一伸手,刚要张口叫她回来,却被弟弟一个眼神遏制住了:“休要听她胡扯!”   玉树可是真的往桃园去了,她有着一颗世界不乱不热闹的心,等晃到了西边桃园,里面的小厮说新竹小姐正在小楼上面和大奶奶学女红。   她将纸袋藏了身后,只道有事,一本正经地走了几步,见没有人注意,就一路小跑到了小楼楼下。   沈君如成亲之前,从未见过周氏,周家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按照她未出嫁时候的小楼也建一个一摸一样的。   这就有了桃园里面的这个二层小楼。   平时也不叫人进的,楼下有她的丫头萍儿看着,玉树向来喜欢大奶奶家的大姐儿,混得熟,见了她也就让她上去了。   这大公子成亲几年也才有这么一个姐儿,起了名字叫做长安,她也在楼里,见着她出现在楼下可是高兴得从楼上跑了下来。   “玉树!你怎么有时间找我玩了!”   “我瞧瞧!”   玉树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如今是真的瘦了点:“真的瘦了啊!你可要坚持住啊!”   沈长安俏皮地吐着舌头,又看见她手里的纸袋:“这什么东西啊,很香啊!”   她笑笑,躲开小姑娘的魔爪:“这东西你可不能吃,好容易瘦了点,千万管住自己的嘴!”   两个人并肩上楼,楼上的周氏已经听见了她的动静:“玉树来了?”   她笑着应了,上了楼去,周氏带着表妹新竹就坐在床边一边做着绣活。   长安不耐烦看这个,一边玩去了,玉树赶紧到了周氏面前见礼,她也是瞧见了她手里的东西,淡淡瞥着。   玉树连忙放了桌边:“是四公子让我送过来给新竹小姐的。”   周氏抿着唇笑了:“他倒有心,可是投其所好呢!”   新竹只管盯着那纸袋:“那是什么东西?表姐说什么呢!”   周氏笑,拉着女儿的手:“罢了,说不定还带话过来了,你们说着话,我们娘俩下楼去了。”   说着飞快下了几针结束了线头,然后不由分说拉着长安就下了楼去,玉树松了口气,站了新竹的旁边低头看她手里的绣活。   上面一朵牡丹已见雏形,小姑娘挺着背脊,左右坐姿,当真一副好模样。   没用过久,新竹果然错乱,没用周氏在旁边指点,那些绣法已然杂乱无章。   玉树见她现了恼色,一指点在了绣布上面:“这里好像错了,这条线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穿错着过来……”   新竹小姐低头思索,片刻拍手笑道:“玉树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说着飞快下了几针,又是停住,玉树低头一瞥,又是点了一点,这一次,小姑娘迅速下针,顺利结了线头。   她满意地看着绣布上面的牡丹花:“玉树也会刺绣啊!”   玉树含糊其辞地笑笑,其实刚才不过是看了一眼周氏的下针处,就记住了。   新竹起身洗手:“那个呆子给我送什么来了?”   她赶紧捧起泥煨鸡来:“这东西可只能偷偷吃啊,四公子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避开别人的。”   两个人窝了楼上的一个小间里面,玉树打开纸包,推了她的面前:“四公子不是来找你么?怎么不见他人?”   新竹闻着香味:“不知道,来了就像是火燎腚似地,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玉树好心地提醒她:“这只鸡用手撕着吃,才最美味。”   新竹狠狠点头,撕了一块鸡肉,笑得眉眼弯弯:“怪不得那呆子找了个借口就跑了,是给我留脸面呢!”   她咬了一口,香气四溢。   玉树站了一旁,开始盘算着如何开口。   也是该着,小姑娘才吃了两口,就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结扣了:“可惜后日还要穿新裙,也不敢多吃这油腻的东西啊。”   她坐了她的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小姐穿新裙是要去哪啊!”   新竹略显苦恼:“当然是去太子府了,你可不知道太子后日大婚,太子妃是南宋的泰华公主呢,不知道多少姑娘都得偷着哭啦!”   北宋皇子七人,太子是嫡皇子,才十八。   听说还是个病秧子,玉树对他没什么兴趣:“为什么要哭?”   新竹笑:“就比如我知道的某个人,眼巴巴地等着嫁入太子府,可惜哪比得了人家泰华公主呢!”   玉树对那个南宋的泰华公主很好奇:“泰华公主怎么了?她很厉害么?”   新竹想到母亲的嘱咐,也不敢大吃大喝,吃了两口就动手将鸡肉包了个包:“那当然,我听说原来两国联姻,配得是三皇子,可泰华公主身成两仪,天赋异禀,后来就许了太子殿下。”   玉树有点消化不了:“什么叫身成两仪,天赋异禀?”   新竹鼓起两颊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哥哥就说她很厉害,好像还会做火炮什么的。”   玉树撇嘴,据她所知,北宋一共也就有两门火炮,还是在南宋联盟的时候得到的,现在他国战乱,南宋公主若是真能有这么厉害,还能轻易嫁了北宋来?   不过她也只是笑笑:“听起来可真厉害!却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新竹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哥说一般女人要是太聪明的,都不会太美。”   玉树:“……”   她和新竹说了好半天的话,还搭了一只鸡。   可惜打的好算盘,人却是无能为力,尽管玉树已经表现得那样想去太子府看一看的样子了,新竹却未搭言。   她要和哥哥们一起去,所以很不方便带一个陌生人。   玉树也能理解,但话虽如此,却也是真的失望。   从楼上下来,已是日上三竿,她一早起来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叽里咕噜地叫着。   她低着头,走了假山处,爬了上面高处去,能看见候府的后园,一处处的小庭院独自成一院,各不相同。   落寞地坐下来,能看见对面的小亭,还有池中的鲤鱼游来游去。   玉树抱膝而坐,摸索着手边的石子扔了水中去,惊得鱼儿四处乱窜,她自醒来以后,从未真的哭过。   可偶尔独坐,依旧是难过。   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玉树也不回头,管他是谁,依旧扔着石子。   少年就挨着她坐了下来,她偏过脸来看着他,他捧起手中的东西到她面前:“这是刚做的豆沙卷,你尝尝怎么样?”   他递了一个到她唇边,玉树也是饿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豆香馅甜,入口软绵。   她点点头,一手捧着纸包,将一个吃下肚:“这东西做起来也简单,你想做给新竹小姐吃么,味道还可以,是你做的吗?”   沈君雁听她夸赞,看着她笑:“是灶房的婶子帮我做的。”   她嗯了一声,只吃了一个,又抱膝坐了去。   他顿时察觉出她不同于往日的模样:“你怎么了?”   水下鲤鱼游了过来,玉树只觉苦恼:“知道吗小四,我特别想去太子府看看热闹,可是你三哥不许我出门,说什么也不带我去……好想去看看热闹啊!”   自从两国联姻开始,北宋百姓无不对她好奇,沈君雁也不怀疑,只是有些为难。   他想将手里的豆沙卷都给她,讨她欢颜一笑,可到底还是低了头去,就连他都不一定能去太子府观礼,更何况带着她呢!   他顿露愧色,不敢看她。   玉树肚子又叫起来,也不等他分卷给她,径自到他膝上拿了咬了口,卷内的红豆沙甜甜的,她一连吃了五个,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感觉。   腾地站起身来,少年仰脸看着她,阳光下,她看着他笑,美不胜收。   “差点忘记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第8章 女儿红   第八章   烛火幽暗,床上男子长发披肩,靠了软枕坐着。   他低头翻看着账本,也是才洗浴过,只披着薄衫,露出赤-裸的胸膛。   玉树像游魂一样晃悠了进来,捧雪侧立也旁,见她恹恹的耷拉个脑袋,走路也是有气无力地,不由迎了上前。   “玉树,怎么了?”   “没事,”她一脸愁苦像:“你不用管我。”   “是不是没吃晚饭啊!”   “嗯。”   她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可能是饿的吧。”   说着竟然脚也崴差点摔倒,捧雪一下扶住了她,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味道,随着动作四下飘散。   很显然,沈君煜也闻到了,扣着账本直皱眉头。   玉树似乎才看见他,这就扑了过来。   捧雪还待上前,沈君煜已然放下了账本,坐了床边来,正将她接个正着:“你去吧。”   她连忙告退。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玉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在他身上的,她有点小郁闷,就讨挖出了自己藏起来的女儿红,之后越喝越生气,越喝越生气,这就跑了大屋来。   沈君煜低眸,她仰着脸,胆大包天竟然还摸着他的脸。   他忍住想要将她推开的冲动,却是皱眉:“皮紧了吧?嗯?”   她一手点在唇上,嘘了一声:“别说话,不说话的时候我喜欢。”   说着两手都搂住了他的后颈,竟然还用力地扳向了自己。男人只是盯着她的眼,她酒色微醺,醉眼迷离,里面尽是好奇之色。   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地……   迷乱的呼吸尽在唇边,玉树的目标就是他的双唇,轻轻含住了,又是吮吸了一口,他仍旧不动,冷眼看着她,果然立即就松开了他。   这姑娘标准的无辜表情百用不厌。   两手就要离开他的后颈,沈君煜一手拖住她的后腰,却是冷笑:“玉树,你够了。”   她咬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我怎么了?”   他单手一抱,彻底将她扣在了怀里:“你三番五次地这样,当真是喜欢我么?”   玉树躺在他的臂弯,一手卷着他的发丝:“喜欢啊!我最最喜欢三公子了!”   沈君煜眸色转暗,漆黑如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醒来之前,她待他随随便便,同吃同住。   虽然未睁眼,言语不能,但也能感受得到她的依赖,每每夜晚,都要偷偷摸摸地爬了他的床上来,抱着他入睡。   醒过来以后,她揪着他的袖子,一再声明,最喜欢他了……   到现在仍是,每日欢欢喜喜地蹦跶着,可却总也看不透她。   明明就是一张柔媚的脸,偏偏看着就那般纯真,做的任何事都似乎是无意间流露的本性,就连他也差点被蛊惑。   他还敞着怀,看着她的眼神就热了起来:“真不知道把你捡回来是对是错。如果你就这么想让我做点什么的话……”   话未说完,人却是已然倾身,直接将她按在了床褥之上。   玉树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也是仰着小脸看着他。   他一手抚摸着她的脸,继而滑下到她的唇瓣,到她的颈窝,再到她的领口,顺着她的曲线,一路向下,她扭动着身体似欲拒还迎,唇边带着酒香是吐气如兰。   每一动都似自然而然,却不知他自来多疑,只拢紧了她的娇躯,覆住了。   他赤-裸的胸膛紧紧贴合着她,玉数舔着舌尖,紧紧盯着他的唇:“你想做什么……呀?”   这般无辜的语气,话未说完,男人却是一口咬住了她的唇,几乎是粗鲁地吮了一口,低眸看着她仍旧柔媚的脸,皱眉。   拂过她额间的碎发,他无奈地叹息。   随即低下头,又浅浅啄了两口,抵住了她的鼻尖:“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可我不想,有事求我,是吧?”   玉树揽住他的后颈:“你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呢!”   沈君煜嗤笑出声,随即悠然起身,靠了床壁上去,甚至还抖了一抖外衫,露出精瘦的线条。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拿起账本来。   她翻身趴了他的脚边,他的脚趾近在眼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脚踝,他动也不动。   沈君煜冷笑,只是看着账本:“求我也没用,美人计也没用,我是决计不会带你去太子府的!”   一下戳中她的心事,玉树气得直挠他的脚心。   他挑眉:“本公子岂是你想的那种人,别说是这点小伎俩,就是你脱了衣衫,也不会动你半分!”   玉树当真是笑了出来:“公子此言当真!”   他不屑回答,只一味说道:“太子妃乃是南宋公主,能和你有什么干系,少得想那些没用的,等手边上的事了了,自然给你补上一纸户籍,亦或去找你的亲人,又有何不可。”   她气极,反而笑了。   玉树腾地站了起来,就在他微扬着的目光当中,飞快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她里面穿得极少,三下五除二就将外裙脱了下来,直接扔在床上。   沈君煜愣住。   紧接着,是里面小裙,她动作大力,统统都摔在软褥上面,玉树不管不顾地也扯开了兜衣的带子,她身上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挂着这兜衣和一条小裤,雪白的肌肤洁白如玉,修-长的两腿一直延伸到袜子里面去。   他呼吸顿紧,这姑娘上身毕露,那两点粉嫩是若隐若现,曲线全露。   玉树疯扯了一阵,沈君煜身子已然僵住,他绷紧了的手脚蓄势待发。   她挑着眉,向前两步站定。   大床上面,女子风情万千,玉树一脚点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面,轻轻摩挲着:“公子说话可是算话?嗯?”   她语调慵懒,眉目间风情顿现,分明就是故意勾-引他。   她丝滑的袜子一点点扫过他的肌肤,若是肌肤相亲,可也不会这般心痒,他按下心头□□,脸色却沉,一把钳住了她的脚踝,按住了:“谁教的你这些?”   玉树一扭脚,扫过他的脸,慢条斯理地站住了,拉着自己的兜衣挑眉:“公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就问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要?”   他眯眼,她退了一步,挑衅地看着他。   她神态倨傲,这话可是一个姑娘家能说出来的?   沈君煜心思复杂,可男人的本性却是再不能忍,身形一动,就要抓住了。   可惜玉树早有准备,一下跳了地上去。   她抓起自己的外衫就跑,他腿脚不利索,迟了两三步不止。   偏偏她手一抖披上外衫,简单裹了自己的身体,不来穿鞋,却还来得及一手点在唇边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下床,听见她不屑道:“你想要本姑娘还不稀罕呢!哼!”   说完竟不等他到身前,也不穿鞋扬长而去。   她外衫下,里面可都没穿什么,小腿露出一截,胸口处怕也春光外露,沈君煜到了门前,正看见锁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顿怒:“锁柱!”   锁柱一把捂住眼睛蹲了下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锁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沈君煜脸都黑了……   玉树可是没想太多,回去在捧雪惊恐的目光当中倒头就睡。   她也不担心沈君煜会找来,多少也摸了一点他的脾气,当然她是完全没全摸清,因为一早还没起来,捧雪却是领了一个老嬷嬷来。   说是三公子特意请来教她言行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拉了起来,捧雪帮着她穿了新裙,梳了时下流行的发辫,那教养嬷嬷就等在一边,看着她们一脸严色。   玉树骨子里面,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也不叫她吃饭,她也不在意,只老老实实地站了窗边,这老嬷嬷姓周,也不知是三公子从哪里请来的,从进来就没给她一点好脸色。   捧雪帮忙督促,也站了旁边。   这周嬷嬷抬眼,看着玉树,她站得笔直,一眼扫过,发现她从头肩腰臀腿脚,无一不规规矩矩,竟然挑不出一点错来。   她一把戒尺拿在手里:“三公子嘱咐了,每日学习半个时辰,教导姑娘言行,看姑娘站姿勉强,今天老身就教教姑娘女戒。”   玉树规规矩矩应了一声。   她满意地看着她:“那就从第一卷开始,老身说一遍,立身……”   玉树不等她说完,却是接口道:“女戒我知道,给嬷嬷背一遍可好?”   捧雪诧异地看着她,周嬷嬷也是好奇:“那就请姑娘背一遍。”   会女戒不等于会背,玉树看着她,轻咳了一声就启唇了:“   第一立身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女论语第二学作……   她一口气背了下去,从不犹豫。   只听得二人目瞪口呆。   可乐得背着来劲,窗外一个男人正是张望。   玉树眼尖瞥见他,更是挺直了背脊。   不多一会儿,一个小厮过来敲门:“大公子请玉树姑娘过去说话。”   ☆、第9章 猪骨烧   第九章   玉树也不着急,一口气将女戒背完,才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来找她的是西边桃园的小厮武钢,是也边走一边催着她,她一早起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实在是懒得走动。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沈君如已经先一步回了桃园,武钢带着她一直到了小楼的后面,也正是那边桃树的下面,男人就站在那里。   她快步走了过去,沈君如的目光正落在地上的笼子,玉树挑眉,对他轻轻福了福身。   地上连环两个网编的笼子,还有一个大网筛,一环扣着一环,踏杆踏板,那立着的侧杆,挑杆,用细丝线牵连着,还用杠杆支撑着,看似简单,制作也是粗糙,可这小小机关却是能见精密设计,尤其还出自于一个姑娘之手,当真是令人惊叹。   笼内鸟儿扑棱棱地飞着,沈君如大老憨,却是对她笑道:“这是你做的?”   玉树无所谓地点点头,那日沈长安一心捉鸟,非要拉着她傻傻的扑,她只是想了一想,立即就有了概念,不出一个时辰,一劳永逸,就做出了这捕鸟的机关。   他回头看着她,眼中竟是喜意:“现在我有点相信了,玉树你当真与常人不同。”   说着激动得向前一步,吓得她迅速后退。   沈君如却是急了:“你别害怕啊,我是有求于你!”   玉树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挂坠:“大公子有什么事就吩咐玉树好了!”   他略有点不好意思:“你说的什么东风西风的,跟我说说,大奶奶可是真的恼了我,连楼里都不叫我去了。”   玉树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那小鸟:“我人微言轻,大公子信么?”   他急得直搓手,像个无措的孩子。   原来这沈家大公子沈君如和周氏的姻缘,简直就是阴差阳错。   她原来是有一门亲事的,听说对方是个穷酸的秀才,一腔的才华不得施展,这周尚书也是寒门所出,所以对他一路栽培。   不想后来竟然又退了婚事。   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总之彼时周氏可也算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都传是她执意要退的,还有些人议论纷纷,就没好听的了。   那时说也巧,沈君如这一莽汉为了抓一个小贼,冲撞了她的轿子,这惊鸿一瞥,顿时就上了心,他可不管那些闲言碎语,禀明了娘亲,这就请了媒人去聘,这周家也就应了。   之后新婚燕尔,也曾经有过恩爱日子。   她知书达理,最喜欢看书弹琴,沈君如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他待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期间孩子来的也勤快,却是个个都流了下去。   他不敢碰她,后来有了大姐儿,更觉无措。   再后来,他睡了个丫鬟,周氏也未说什么,直接提了做妾,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沈君如就再不见她的笑脸了。   周氏从来都是较弱的,做事点滴不露。   可偏偏就是对他不上心……   沈君如听了弟弟的馊主意,想拿乔一把,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了一身骚爱妻还不许他进楼了。   其实他也就是个大老粗,心心念念着的,不过是那人容颜。   玉树不由唏嘘,听他大致说了一遍,暗骂他蠢驴!   沈君如是当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地态度来寻地她,老三曾说过这姑娘定然是有些来历的,他仔细观察了,她果然有些心计。   他一副讨教的模样,她却是无奈地看着他:“也只是试试,不行的话可别怨我。”   他狠狠点头,玉树提起了鸟笼,对他笑道:“那就请大公子先处理了那个带肚的吧。”   ……   仔细叮嘱了沈家这大老憨,玉树先给大姐儿送了鸟儿,两个人玩了一阵,陪着她吃了点菜粥,这才出来,已然日上三竿,日头歪了头。   沈长安可不舍得她走,扯着她的袖子留了一时又一时。   她哪里坐得住,自然偷偷跑了。   小姑娘追了出来,玉树笑着地对她摆手,脚步轻快,谁知道一出了西边这桃园正回头看时候,撞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他锦衣华服,似有醉态。   站定了,她这才认出了是二小姐沈妙语家的那个女婿,忙福了福身:“姑爷。”   男人上下瞥了眼,似乎没想起她是谁来。   玉树露齿一笑:“我是三公子跟前的玉树,冲撞了姑爷望见谅。”   这个人自负清高,对女子的要求还保留着最保守的那一派作风,见着她大大咧咧地笑容,他果然皱眉,拂袖而立。   “下次注意些。”   “……”   他先一步走了,玉树暗呼好险。   别看这个叫做柳轻言的家世不大好,人也难以亲近,可他们夫妻身边的丫鬟换了左一个又一个的,都道这二小姐才貌双全,有些度量。可据她观察,她对这夫君看得可紧,那些换掉的丫鬟,无非都因貌美清秀可人的。   这两个人可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可也是倒霉,正想着快点走,离得远远的,这西园的对面,又并肩走出来两个人来,玉树连忙转身想假装没看见,可人却已经眼尖看见了她。   “玉树!站住!”   “呵呵……”   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相见,她规规矩矩地站好,不多会儿,人已到面前。   一个是风情种种的少妇沈妙语,一个是娇俏可人的少女沈华容。   这小姑娘果然是找茬:“好你个丫头不好好走路,往我姐夫身上撞什么!”   玉树也不辩解,只是低头,知道她还有一大堆话在后面,果然,华容也不等她开口立即拉了姐姐亲亲热热:“二姐你可要注意着,这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哥昏着的时候就一直往床上爬,现在更是得了宠了,还学会目中无人呢!”   为了不落实这个目中无人的帽子,她就一直坦荡荡地看着这两姐妹。   沈妙语只是瞥着她:“来这边干什么?”   或许是侯府的人都不养闲人,养了她白吃白喝的就觉得不错了,有人看不惯她都能理解。到底是吃着人家的饭,嘴短。玉树‘老实’答道:“大奶奶叫我过来说话,跟大姐儿玩了会儿。”   半真半假。   姐妹二人听着大奶奶这三个字,都敛了脸色。   不过很显然沈华容是真的完全看不上她:“我告诉你,别以为爬了我三哥的床就能怎么着了!青衣姐姐家里可又来人了,她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青衣姐姐?   婚事?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玉树微怔,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一点表情被误解了,华容得意地甩了袖子,拉着姐姐的手:“二姐咱们走!”   沈妙语点了点头,她精美的罗裙,裙角飞扬。   玉树下意识就瞥了眼华容的,她这个妹妹其实在沈家并不得宠,这姑娘是另一个妾室所出,因为侯爷在世的时候就不怎在意,过世之后母女的日子也就一般。   侯府的长女淑宁因是第一个女儿,自然另眼相待。二小姐妙语是正妻所出,更是从小宠爱,只有这小姑娘,一直是不起眼地长大,沈夫人不大管她,跟两个姐姐走得很近,可她性格偏激,人后也是刁蛮,不甚可爱。   这也是玉树的感想。   她本来就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华容的裙子,不想这姑娘天生敏感,甚至是恼羞成怒的。   走过她的身边,沈华容扯了她的前襟,靠近了她的面前,银牙紧咬。   “玉树你可知道我多么的讨厌你?”   “……”   她当然知道,不过讨厌就讨厌呗,说得好像她多希望她喜欢她似地。   玉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抓住了这小姑娘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了开来:“三小姐小心点,这裙子是新的,要是让三公子知道红染坊的精细料子,才穿了一早的功夫就皱巴了,怕也要过问的。”   这不是暗示,几乎就是明示了。   既然认定了她就是沈君煜屋里的,索性就这样了。   沈华容果然气极,可她本来庶女,不好闹事,一边妙语也是不耐烦了,忙甩了袖子赶了去。   玉树负手站定,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这才嬉笑道:“出来吧,她们都走了。”   她站着等,片刻,从假山后面走出一个少年来。   沈君雁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到她面前还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玉树掐腰,一脸得意:“都闻到猪骨烧的味道了,那个方向过来的,还不愿见三小姐,又不肯离去惦记着我的,只有小四你啦!”   沈君雁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特意叫人做了你爱吃的猪骨烧,给你了!”   玉树一把接了过来:“若不是仗着有人能冲出来救我,我才不顶撞你们家三小姐呢!”   二人撞了肩,默契地相视而笑。   一起往回走,她十分笃定:“这么好还特意给我做好吃的,是不是有事叫我做啊!”   他嗯了一声,吞吞吐吐道:“你也知道……嗯……那个什么不太顺利,一般要是人家姑娘对你不大上心的话,你觉得……嗯我是说如果是你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呢?”   玉树脑补了一下新竹的别扭模样,慎重地想了一下:“要我说的话呢,小四你也别一味地讨好她,要知道这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自古以来都是女人靠脸蛋,男人靠手腕,你就先对她好,对她百依百顺,然后等她以为你喜欢她了,再若即若离,她必然怅然若失,心绪不宁。到时候你再进趁虚而入,自然就水到渠成啦。”   说得头头是道,沈君雁暗暗记下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很讲义气地挑眉:“到时候这招要是不好使,还有别的,欲擒故纵啊抛砖引玉啊破釜沉舟啊暗度陈仓啊呸呸呸……”   少年实在没忍住,大笑出来。   到了晚苑的门口,她这才挥别,除了没有落实如何去太子府的事情,当真是美好的一天。   万事都是讲究缘分的,当然她也没泄气太久,因为当她回去打开食盒,拿出猪骨烧的时候,第二层的碗里面,毅然躺着一块手帕。   上面还有一句话:人约黄昏后,太子大礼时。   ……   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10章 喜相逢   第十章   鞭炮声震耳欲聋,整个侯府安静至极。   玉树不敢穿得太过扎眼,只是简单地穿了旧裳。   沈君雁好容易哀求了母亲和沈夫人说了,这才有了去太子府的资格,他的母亲当年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这些年都为了这个儿子,自然是要他出去最好一鸣惊人才好。   他穿了精心准备的衣衫,还带了礼品,让玉树拿着。   捧雪和锁柱都跟了沈君煜去,只有那个嬷嬷一直跟着她,因为是新请过来的,也不大知道怎么个情况,一唬也瞒了过去。   黄昏时候,趁着夜色微亮,还捧了礼盒。   沈君雁与她坐了马车,也摆足了脸面,递交了帖子,这才得以进去。   门口守卫森严,玉树暗暗打量着目光所及的地方,因为事先也和新竹约定好了,一进太子府就见着了她。然后和沈君雁分道扬镳。   原来她只说是想见太子妃天颜,本着一脸好奇仰慕模样,这才没起疑心。   新竹也是吃她的嘴短,这沈君雁一说,立即就应下了。   太子府内到处可见园林奇景,因为季节相当,也是奇花烂漫。   前院一座假山,上面流水潺潺,那边亭楼相应,景色宜人。绕着去了后园,到处都是宾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人守卫,新竹也是个活泼的,只叫玉树跟着她去看好戏。   正是到了拜堂这一环节,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起哄声音。   玉树站得远,但也能看见太子嗯……白嫩的脸。   当然,也没有人真的敢议论,都知道这太子年方十六,还体弱多病,总在床上,自然是惹人怜惜的。   她瞪大的眼睛看着新娘子,可人家红盖头遮住了脸,哪里见得到。   因为是瞒着沈君煜的,所以根本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在人群当中来回走动,跟新竹说了,只是站了暗处,果然能见着沈家等人,府内众多人多半都是达官贵人,自然有说不完的笑谈,玉树耳力极佳,也在许许多多的声音当中,听见他们口中的那个幸运儿是谁。   竟然是沈君煜。   据说太子大婚以后,作为两国联姻的功臣沈君煜,立即会有新的封赐。   下意识就寻找着他的身影。   玉树先还忐忑不安,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沈君煜竟然没有坐轮椅,也没有拄拐,他就那么好好地站在一边,身边还有一端庄女子,头上珠钗交错,身形窈窕,俨然是一对璧人。,   平常他很少笑,面对她的时候,也多半是板着脸的。   可此时,他明显是带着笑意的脸,却是让她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别过了脸。   许是她动作大了一点,新竹也瞥了眼那边,随后靠近了她些许:“那个是公子原先的未婚妻,许家的大小姐许青衣。”   玉树立即想了起来,华容提过这个人 。   说实话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但是听见了送入洞房这四个字以后,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新竹已经揪着她的袖子开始用力摇晃了:“玉树玉树我好紧张啊!你说泰华公主会不会喜欢我啊,我娘说一定要让公主见到我,日后有好处的!”   她安抚地捏了她的手:“会的,不管什么公主见了你,都会喜欢你。”   两个人随着人群走动,有些女眷都是要去洞房见公主的,新竹更是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届时务必见了公主,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印象。   她思想单纯,当然没有想过更多。   不过玉树却是心惊,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脸色。   新竹见着这么盛大的盛宴还在感慨:“真不知道日后我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的啊……”   她微微扬着脸,一脸的憧憬:“我娘说只要听她的话,就会找到如意郎君呢!”   玉树笑:“嗯。”   新竹又道:“所以就说嘛,还是女儿身的才好,我哥哥每天都很忙很忙,我却无事。成亲前听母亲的父亲的,从嫁以后听丈夫的,一生简简单单,多好!”   这小姑娘是真的天真,玉树叹气:“你的意思是,找个好夫君嫁了,以后你就负责貌美如花,他就负责挣钱养家?”   说得这么通俗,新竹立刻就笑了:“哎呀说的那么明白干什么!”   她笑得娇羞,正是到了新房的门口玉树她忍不住泼她冷水:“可是人能一直挣钱养你,你能一直貌美如花么?”   很显然,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新竹愣住了。   两个人走得极其缓慢,此时话音刚落,更是听见一个男人的低笑声从身后传了来。   玉树回头,一人就站在她们的不远处,似乎顿足不前了,可很明显是听见了她的这一番高谈阔论。他负手而立,身上紫衣华服,虽然华美却是半分饰物都没有,下意识看着他的脸,他也挑眉看着她。   男人容貌甚美,头上戴着华美的皇族顶冠,自来尊贵模样,定定看着她姿态慵懒,笑意浅浅。   他扬起的眉宇间,可见神态倨傲,撞上他的视线,她惊觉此人绝非常人。   新竹刚是抓了她的手腕,可未等开口,人已经转身走掉了。   玉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是谁啊!”   新竹很是紧张:“阿弥陀佛可算走了,他是变态疯魔!”   再三追问,她也只是说齐王什么的。   因是到了新房的门口,都不敢说话了,玉树走了前面,站了女眷后面张望。   她身边莺莺燕燕无不精装细扮,新竹冷眼看着,竟觉她虽着装简朴,可眉宇之间竟是更为淡然,甚至有了超凡脱俗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她只要一开口,或者是一笑,就立即破功。   有相识的暗暗用眼神打着招呼,新竹这才发觉自己落了后,扯了玉树的袖子,她会意过来,站了这小姑娘的身后。   依稀能听见里面有喜娘说的吉祥话,二人屏息以待,正是凝神听着里面动静,玉树听见身后不远处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必和她们争抢,我回了。”   “……”   她一动不敢动,更是不敢回头,沈君煜就站在身后,她挺直了背脊,暗自祈祷千万别认出她来。   许青衣柔柔地应了一声,似乎就站了身后。   玉树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怕别的,就怕心心念念的新娘子还没看见,就被他发现。   她一直执着地想见她,其实不过也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不相信自己能和南宋的公主有什么交集,但却又怀疑沈君煜的动机,她原先到处试探,越是不许她接触的东西她越是好奇,尤其是这一次,甚至还禁她的足。   偏要来,偏要见。   身后再听不见男人的脚步声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前面已经有别的小姐欢天喜地地拿着红包和礼品出来了,新竹紧紧抓了她的手,表达自己的紧张。   玉树探头张望,似乎真能看见太子夫妇。   不多一会儿,前面那些人鱼贯而出,新竹松开她的手,迈着碎步走了进去,她也赶紧跟上,里面有人特意查探了一番,这才放进。   新竹走得很慢,进屋以后还不许抬头乱看,玉树忍住好奇心,紧紧跟在新竹的身后。   屋内尽是喜意,红毯满地,柜上首饰绫罗是玲琅满目,低头也能看见奢华。   她几乎是屏息地走近的,太子凤时的声音就在前面响起:“抬起头来。”   玉树下意识抬头,看见他上下打量了新竹一眼,有人介绍了她说是谁谁家的姑娘,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无意窥探太子,偏眸过去,却是愣住。   太子身边坐着一个红衣新娘,想必就是南宋泰华公主。   她杨柳细腰,盈盈弱弱,脸上妆容精致,可凤目倨傲,自来高贵。   淡淡一瞥,媚色天生。   令她诧异的是,这太子妃脸上轮廓竟然是说不出的熟悉。   玉树心如捣鼓,直愣愣地看着她。   泰华目光扫过她的脸也是怔了怔,她身边的丫鬟更是啊了一声,回眸一瞥,顿时无声。   新竹挨个请安,太子冷淡以对,倒是到了太子妃面前,却从旁边拿了红包和见面礼送了给她。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要破茧而出,玉树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脚底就像是粘住了一样,动也不能,若不是还有些理智,定然冲上去问问,为何会这样熟悉,你是谁我是谁……   外面喧哗声顿起,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三公子见谅,新房禁止男宾入内。”   太子立即询问:“怎么了?”   外面有人进来回话:“三公子丢了个丫鬟,说是糊涂可能跟着女宾进来见太子妃了。”   玉树下意识回头,不等太子答话,沈君煜已然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他目光如刃,却是直奔她而来。   太子却是依靠了床边:“果然厮混进来了?嗯?”   沈君煜撩袍跪下:“殿下恕罪。”   身后跟着进来的捧雪也随之跪下。   玉树心慌如麻,不等他有所表示也跪了下来。   她偷眼看着泰华公主,后者却是对她连眨了三次眼睛,她还注意到她十指纤纤,一手扣在床边轻轻点了点。   分明是真的有熟悉的感觉,脑子里面有个声音告诉她,泰华叫她先走,正是恍惚出神,捧雪已然扶起了她:“还愣神,快走。”   屋内女宾都看着她们,玉树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只得先跟着沈君煜出了新房。   外面正站着许青衣和她的丫鬟。   沈君煜黑着一张脸,竟然也只若不见,带着她和捧雪走了外院。   太子府的后门处,少有人走动。   门口的柱子后门站着一排侍卫,玉树这处意识到,他这是要带着她离开太子府,她没想到这么会被抓到,她甚至觉得能探查到什么,自然是不真的想走。   可是男人回眸,一脸厉色:“还不走?”   玉树下意识摇头:“我不走……”   他已然不耐伸手过来钳住她的手腕,只抬腿就走,她伸手一环,整个人就抱住了柱子。   “不不我不走我不回去!”   “……”   沈君煜回头,看见她毫无形象地抱着圆柱,一副无赖模样,若是平常早已哭笑不得。   这时却是狠戾拂袖,松了她的手腕。   他就站在门前,声音不大也不小:“好,你若不愿随我回去,以后也不必回去了,天高地远,你是谁都与侯府无关,也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抬腿就走,留给了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捧雪急的直喊:“玉树你糊涂了!没有公子你能去哪!”   就像是依赖着的爹娘,她犹如刚出生的雏鸟,以前怕黑,总是偷偷摸摸爬他的床,还偷偷抱他,他睁一眼闭一眼,虽然脸色不虞,却一直照看她,衣食无忧……   就连捧雪也是不管她了要走,玉树立即松了手。   太子府的门口,停着侯府的马车,车夫听见公子一声走吧,这就要挥鞭,玉树后跑出来,急喊等等等一下,这就手忙脚乱地爬上了马车。   车内昏暗,沈君煜的脸藏在暗处不得见他的脸色,她忙坐了他的身边,没等他开口就抓住了他的袖口。   外面上的捧雪可是松了口气,催着车夫挥鞭驶离。   马车缓缓动了,沈君煜不语,却是拂袖。   玉树知他动怒,更是重新抓紧了不敢松手。   “嘿嘿嘿,玉树知道错了……”   “……”   他拂袖,她就抓住,他拂袖她就抓住,如此三番,一直揪着他的袖子,一路就回了侯府去。   ☆、第11章 黄金饼   第十一章   夜深人静。   天空中繁星点点,侯府后院一片静怡,大屋一片漆黑,玉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沈君煜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和她,这种冷暴力简直比打骂还要难受,不过她也庆幸,只是不理她,打骂她可受不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吧。   本来是老老实实地窝了自己的床上,可却听捧雪说,因着她,四公子受罚了,据说是要在沈家的祠堂里面跪上三天。   三天!   她几次三番想冲到沈君煜的面前去,可还是强忍住了。   现在他正在气头上面,过去只能更加动怒。   强挨到了半夜,眼见捧雪已经睡熟了,玉树才悄悄起身,点了灯捻,来回在屋里走动了好几圈,回头看了看,床上姑娘没有半分的动静,才放了心。   屋内习惯性都会放点糕点,通常都是她爱吃的,尤其这两日,基本都是黄金饼。   拿出帕子包了四个揣了怀里,玉树仔细吹了灯火,摸索着就出了厢房。   微风吹过树梢,树上挂着的两个灯笼偶尔随风摆动,摇曳的烛火在地上拉出一点点光斑。月色也美,可因是残月,不甚光亮。   玉树脚步极轻,绕过晚苑的后门,直奔祠堂。   沈家的祠堂在园内的偏角处,她本来怕黑,可念着小四竟也坚持着走了下去。   蟋蟀虫鸟声偶然响起,她手里还提了个棍子,时不时比划一两下,幽暗的月光下,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擦了擦的每一步都觉沉重。   沈家的祠堂折门开着,里面灯光盛亮,她拄着棍子站在门口,扒着门边悄悄探头张望。   沈家列祖列宗的的排位面前,地上跪着少年沈君雁。   她捂了一下心口的黄金饼,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和他说话。   沈家四子本来就是不大受重视的一个,才让他露了一次脸,结果还因为她,犯了人家手里……   玉树踌躇了半晌,沈君雁背脊溜直,规规矩矩是一点不敢懈怠。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少年顿时回头,见是她,却是先笑了:“你怎么来了?”   她这才扔下棍子,走了进来。   他拧着身子,笑容依旧:“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来这里啊,你该不是以为全因为你吧?”   她期期艾艾地坐了他的旁边,拿出了帕子:“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带了点黄金饼,吃一点吧?”   沈君雁接过了手帕捧在了手心,一抬眸见她满面忧色,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玉树向来爱笑,鲜少有难过的时候。   这时候,她忧心忡忡地着着他,眼底尽是担忧。   他像往日她那模样用肩膀轻撞了一下她的:“没事呀,你看你那样,最终的结果你不是见了泰华公主么,怎么样?她长得美吗?”   他脸露好奇,她在他的眸色当中看见了自己愁眉苦脸的模样。   脑海当中忽然闪现了那个泰华的公主的脸,怪不得当时觉得熟悉,她的模样,竟然长得和她有些相像,那熟悉的轮廓,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沈君雁还扬眉看着看着她,玉树顿时撇开了别的思绪,对着他笑了:“当然看见了啊,泰华公主长得可真美啊,她身上戴着的首饰都金光闪闪,那叫一个好看!”   他嘿嘿笑了:“真是可惜,我都没见过。”   她添油加醋地胡乱说了一通,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少年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窘境,打开了手帕,里面静静躺着几个黄金饼。”   这东西是她最爱吃的,他咬了一口,唇齿之间,都像是有她的香味。   玉树抱膝坐在他的旁边:“好吃吗?”   他狠狠点头:“好吃!”   她笑:“其实这东西不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爱吃。”   沈君雁一口气全都吃掉了:“是真的好吃嘛!”   两个人笑嘻嘻地说了一通,少年又重新跪好,她将地上的饼渣渣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已然快到三更了。   他看着她面露惜色:“你回去睡吧,我没事。”   玉树哪里肯走:“我不走。”   他心里微暖:“一早上就会有人过来的,你还是回去吧。”   她低眸想了想,也知道不能冲动,沈君煜那里是怎么也不能过去,可办法还是要想的,再抬头时候已经想好了对策:“嗯,那我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去求大奶奶帮忙说说看,不行就是找大公子!”   少年摇头:“不用了,就是跪三天嘛,不吃东西也没事。”   玉树更是下了决心要帮帮他,这件事本来就因她而起,哪怕替她受罚也是心甘情愿,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到底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回到大屋里面,捧雪睡得很熟,她蹑手蹑脚地躺了床上,又挨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也是没睡多久,听见捧雪起床的动静,也是睁开了眼睛。   捧雪柔声柔语地看着她:“一会儿嬷嬷还会过来,你也起来吧。”   玉树立即坐了起来,她也未表露出一点异常,如常洗漱,也没等吃点东西,所谓的嬷嬷就被带了过来。   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嬷嬷了,捧雪站立一侧,这个嬷嬷也不介绍自己,只说是三公子叫来的,详细询问了玉树的女戒大礼,只说要教她女红。   玉树几近抓狂。   她不会,女红她不会,一点也不会。   她还有事要做,结果这嬷嬷却是十分严厉,非是一点点的教导。   幸亏她记性好,学起来也快,只是心情太差,故意弄了个乱七八糟,装出一副懊恼模样,勤奋地绣了一个又一个,手上扎了一个针眼又一个针眼,捧雪到底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叫停。这才让她吃点东西,一早上已经过去了,沈君雁还在那跪着,她哪有胃口。   只说上茅房,这就溜了出来。   也幸好没有人注意她,玉树已一头扎进了桃园,问了小厮才知道大奶奶在楼上。   正好没有别人,她紧忙跑了过去,直是气喘吁吁。   楼上周氏正是绣花,见了她一脸的急色也是放下了。   “大奶奶好。”   “怎么了这是?”   “玉树有件事想让大奶奶帮帮我。”她抓住了裙角这就要跪,周氏一把扶住了,沈君煜可是有言在先,不许这姑娘受半点委屈。   “什么事啊,急的一头汗。”   “大奶奶救命!”   她急急说道:“四公子现在还在祠堂跪着呢,说要跪三天,就是我的错我去跪也好,大奶奶帮忙去老夫人面前说说情行吗?”   周氏叹气:“你这个孩子,真是胡闹,太子府是随便能去的地方吗?若不是老三有功在前,还不知惹出多大事呢!”   玉树绞着手:“我知道错了,可就是我替四公子也好,总好过让他受罪。”   周氏拉过她的手:“我也是想劝劝了,可现在人都在气头上面,这时候说也不讨好,而且我听说姨娘昨天晚上就去求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啊?   她咬唇:“那怎么办啊!”   周氏看着她:“这件事呢新竹也参与了,老夫人一直也很中意她,想说她来侯府。一早我差人去问了,可惜太子妃新婚,竟然请了她过去游园,也当真奇怪。”   玉树也怔了怔。   太子大婚,各家女儿前去打的什么主意,可想而知。   泰华公主那样的,又如何能不知,可新婚第二天,就请了姑娘去,可真是猜不透怎么回事。   周氏也是不解:“还请了别家的几个姑娘,咱们家的华容也赫然在列,这不,早上我才叫人送了几套像样的衣裳过去,还添了两个丫鬟给她。”   玉树也是一头雾水:“那可如何是好。”   周氏无奈地看着她:“我看呀,还是你去找老三吧,现在府内管事的也就他能说得上话,也一向惯着你,总能行的。”   她不得不点了头,退了出来。   日上三竿,大公子不在,也真的只能回头去找沈君煜。   恹恹地回了晚苑,也不用她去找沈君煜了,他正命了捧雪四处找她。   跟着她去书房,他正是翻着账本对账,丝毫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玉树厌烦这样,一手按了他的账本上面,却是着恼:“你别这样行不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过是想去太子府看一眼,现在不罚我罚四公子什么意思?”   沈君煜抬眸,却是所问非所答:“去哪了?嗯?”   她怒目以示,可还是忍住了怒火:“去大奶奶院里了。”   想也知道是要找人求情,他挑眉,扬着脸看她:“可知道哪里错了?”   玉树很想呸他一脸,但是事实证明,能屈能伸才是好姑娘:“知道,玉树知道错了,公子也别生气了好么?”   生怕这语气不够诚恳,急忙又抓住他的袖口摇了摇,扁着嘴娇嗔道:“好嘛!”   对于她这种变脸的本事他已然习以为常,不过还是被她副刻意讨好的模样取悦到了,沈君煜看着她,刚要不轻不重再说她几句,外面已然传来了一阵哭声。   玉树回头,二姨娘被她的丫鬟扶着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沈君煜刚一转身,她们两个人便是一起跪下了,二姨娘的哭声是不能再尖:“姨娘求你了行不行!君煜啊君雁可是你的亲弟弟,他从小身子就弱啊,这要是跪三天那还不去条命啊!”   他未等开口,玉树已然弯腰去扶:“二姨娘快起来……”   她心里十分愧疚,可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被大力推了开来。   本来就是拧着身子,二姨娘也是心存怨恨力气就大了些,她丫鬟更是气愤,两手来推,结果显而易见就不好了。   玉树摔了个结结实实,落地时候桌子正磕了头,她只觉得脑中剧痛,有那么一瞬,一个画面突然浮现了她的眼前,可她只来得及在心里骂了一句沈君煜你混蛋王八蛋别的蛋还想到,人却已经失去了意识。   “玉树!”   ☆、第12章 黄金饼   第十二章   恩人他奶奶个熊!   她的确是救了沈君煜,脑中一片混沌,可那场景却是挥之不去,玉树清清楚楚地想起了那致命的一幕。   还说是她救了他,生死关头,分明是他抓了自己挡在了身前!   她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起了那么一个场景,狭窄的空间里面,恶人在前,沈君煜将她扯了面前,锋利的剑身刺穿了她的身体,他也趁机击杀了蒙面人。颠簸的车内,她狠狠咬着他的手,他脸色苍白,身上血流不止,也好似不能成活的模样,就在马儿的嘶鸣当中,她感觉车身在下坠,失去意识前,他冰凉的双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面,在他颤抖地怀抱里面,听见他对她说:“你我若都能活,必定娶你。”   谁要嫁给他啊!   豁然睁开眼睛,玉树还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捧雪就坐在床边,见了她可是惊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捏了一把。   “玉树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捧雪呀,”她有气无力地哼哼着:“我怎么了?头好疼……”   “你让二姨娘她们推倒了,好像磕到了脑袋,大夫说可能会摔坏,你现在脑袋就够不好使了,要是再摔坏,可就糟了!”   “额……”   她一下坐了起来,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伸手一摸,发现上面还覆着药布。   捧雪连忙抓了她的手,怕她乱扯:“千万别解了,还出血了,这两天覆着点。”   透过窗口,能看见外面漆黑一片,玉树瞥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沈君煜的大床上面,想起他更是动怒。   捧雪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念着二姨娘:“二姨娘也吓坏了,公子直接将人撵了出去。”   她嗯了一声,却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四公子呢?有没有放他出来?”   捧雪刚要开口,却听一男声由远至近:“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沈君煜冷着脸走近了,一指头就戳在了她的脑门上面:“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玉树一手捂住了脑门,新仇加旧恨涌上心头,当然是怒目以示:“沈君煜!”   她几乎不叫他的名字,狗腿的时候撒娇的时候也曾死皮赖脸地叫过他小煜煜之类的逗着他玩,这时候突然怒了,他以为戳疼了,只是冷眼瞥着她。   “怎么?我戳一指头都不行,人家推你一大把还惦记人儿子呢?嗯?”   “……”   她一下清醒了过来。   当前,她还不知道她是谁,也完全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撕破脸不太好。   原本也没有存钱的意思,这会突然想起来,想要离开侯府,她需要一纸户籍,以及足够的银两。   这么一想,顿时冷静了下来。   沈君煜见她表情,又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左右仔细看了她的脸:“难道又撞坏脑子了?怎么这么呆?”   她一手拍掉,直直躺倒,可忘记了后脑有伤疼得抱着脑袋滚了一滚:“啊!”   捧雪抿着嘴被她的模样逗笑,就连沈君煜也是勾起了唇角,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了软褥上面。   “罢了,这东西给你了。”   “什么东西?”   玉树打开闻了闻,里面一片清香。   沈君煜漫不经心地瞥着捧雪,后者立即退了出去,他随后坐了床边,对她招手:“你过来我看看。”   她戒备地看着他:“干什么?你先告诉我这什么东西?”   他无奈地叹息:“给你擦手的药,以后不用学女红了,你不是那块料。”   玉树蓦然抬眸,暗自窃喜,其实现在要她穿针引线也不是不能,只是拿起了针线,她想到的不是绣花,而是机关,那些精密的东西就仿佛是天生就会的,那天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如何捉弄嬷嬷,现在一看没有必要了。   他又摆手叫她过来,就好像她就是他的宠物一样。   这种感觉相当不美。   不过,玉树还是乖乖地滚了过来,他让她趴好,仔细扳着她的后脑看了看,因为敷药,还剪了她的一点头发,伸手捋了捋。   说话话他十分不悦,就像是他的私藏品,本来完美不缺的突然被人打碎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那种心疼无以言表。   玉树却是伸着两手不知扒拉着什么,他瞥了一眼:“干什么呢?”   她哼哼着:“我在看手相啊,听人说手指上面这些圈圈要是多了就大富大贵。”   他讲她的头发平顺理好,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懊恼地对他举了起来:“可是我一个都没有,看来这辈子都是个丫鬟了。”   说着翻身过来仰面看着自己是手,唉声叹气地绞着手指头。   沈君煜心里一紧,淡淡说道:“我也没有。”   废话,她当然知道他没有,他昏迷的时候,无聊时全靠数着他全身上下哪里有痣,他手上有几个漩涡打发时间的。   只不过手上有没有齿痕,可是没大注意过。   他任她牵过手去,指尖能感受到她指腹的温度,低头瞥着她,能看出她依旧天真。   满腔都是说不清的情绪,想起母亲的嘱托,对于许家的婚事,青衣温柔的眉眼,沈君煜反手抓住了她的纤纤玉手。   玉树左右两手都看了,并未发现有任何的齿痕。   正是烦躁,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抬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是天大的恩赐一样轻轻说道:“以后就真的跟我罢。”   她是真的错愕,口中喃喃地:“跟你干什么?”   他只当她没懂他的意思:“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但是衣食无忧,也是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护你一生,如何?”   她心中厌烦,低头掩去眼底冷笑:“公子既然这么护着玉树,为何不帮我找到爹娘呢?玉树臂上守宫砂尚还在,可见还是处子之身,既然未嫁,又是生的细皮嫩肉,我觉着原先日子也会不错,何苦非要和公子绑在一起呢!”   他总算摸清了她的意思,却是诧异:“你不愿意?”   玉树支臂拐在了沈君煜的软枕上面,煞有其事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愿意?”   有点乱,他说不出那种被嫌弃的感觉,他以为她喜欢摸他抱他,喜欢与他一起躺了他的大床上面,是喜欢他。   定定地看着她,男人下意识伸出手去抚她的脸。   她动也不动,任他的手从脸颊摩挲。   他指尖在她脸上游走,到了下颌处一把捏住,沈君煜向前倾身,他的气息就吞吐在她的唇边,声音却是冰冷:“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臊的姑娘!”   说着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撩袍坐好。   她不以为然,来回在大床上面滚来滚去,他已经冷淡下来了:“下去。”   下哪去?   玉树瞪眼看着他,他对床下看了眼,分明是赶她走了。   不会吧!   她伸直了两条腿,不愿下床,平日再宠,西厢房也是小的,床也是小的,夏日炎炎,尤其这样的天气,十分闷热。   再看沈君煜屋里,还放着冰块消暑。   窗口处也大,怎么躺怎么舒服。   正想着怎么赖在这床上,他却已不耐烦了:“快点。”   是嘛,既然不愿意做小,还在这躺着的确不合适,玉树豁然坐起,对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告别,迅速下床穿鞋。   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她暗自腹诽,却也不耽搁,甚至还抖了抖衣角,才穿了上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屋内恢复了平静,男人泥塑,半晌才开始脱衣衫。   晚苑的院里,好似没有一点风。   玉树走了一大圈,到灶房寻了点吃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病着体虚,还是天气实在太热,她觉得她的脑袋又疼了。   她打听了一下,通过灶房的婶子的侄女也在侯府老夫人跟前的,知道了沈君雁已经从轻发落了,据说好像是抄写什么东西,他一向是舞文弄墨的,这个绝对没有问题,已经不用担心他了。   具体细节她们说不明白,只不过听说是沈君煜说了话。   算他还有点良心。   她心情好,吃了不少角饼,还喝了点清酒。   酒足饭饱之后,捧雪寻了来,玉树回到西厢房躺了一会儿,原本以为借着酒意很快就能睡着。可惜天闷,原本有的时候,捧雪还会帮着她扇风,今日她却是先睡下了。   所以说,打败她的不是天真,而是天真热。   她怂了。   其实更应该冷静点,这样姿色的男人,如果真的先于大的咩咩了,其实她不吃亏,等他有了大的,再跑路就是。   向来就是享福的身子,可真是难受一点就睡不着。   玉树到底还是回到了大屋,锁柱正在里面忙活着,能看见他的身影,就这么走回去恐怕被人笑话。   她走了一遭灶房,沾了点辣椒水。   轻轻点了一只眼睛边上,立即就流泪了,她就捂着这一只眼睛一路狂奔了大屋里面去,锁柱端着水盆正要出来,见了她惊得差点将盆扔了。   玉树‘哭’着闯了进去,沈君煜刚刚躺下,见了她又坐了起来。   她站了他的面前,‘哭’得直跳脚:“公子我的眼睛啊!”   他一把将她抓住:“怎么了?”   她眯着一只眼看他:“进了飞虫了,可疼死我了!”   她的额角还有细汗,头上包着块白色的布条,看这模样哭笑不得。   他仔细帮着她吹了,吹了半天才算好。   折腾了一番,锁柱又给她端了水,就在大屋里面简单洗漱了一番。   沈君煜可丝毫没有留下她的意思,可是厚着脸皮爬了床上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大腿必须抱得紧紧的。   她径直是上了床,他半阖着眼,仿若未见。   玉树凑了他的眼底,对着他吹气:“公子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不啦?”   他这才抬眸:“什么话?”   明显装傻。   她嘿嘿笑了,手指在他的脸边打着圈圈:“就是刚才的话啊!”   分明就是应了,沈君煜勾起双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三番五次地勾引公子我,这次你又想干什么?嗯?”   就这么说着,还刻意一手揽住了她的腰。   原本她也是满脸笑意的,可是刚要开口,小腹突然抽了一下,一股暖流缓缓涌了出来。   玉树脸色顿变。   更是难受:“我要是不想做小呢?”   “那就不做小。”   他一口咬住了她的唇瓣……   ☆、第13章 九连环   第十三章   咣当一声,支着窗体的叉竿一下被风摆了下去。   原本闷热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远处似乎还有雷声,不多时候,大风将宁静都卷走了去,带来的雷电。   玉树仰面躺着,舒服得就快睡着。   就在她微微胀起的小腹上面,男人微热的手来回轻轻地揉着。   她这次可是真的哭了,两只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沈君煜亲了她的小嘴,可是当真要下手了,她肚子疼得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当他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时候,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愤怒不能言表,可却只说出了你一个字,玉树的眼泪已经成对成双地掉落下来。   她身下的褥子已经脏污了,揪着他的袖子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她说她想知道……   一下就心软了。   连忙起身叫了捧雪来,一阵忙活才换了干净的褥子,又给玉树处理了一下换了衣裙,他侧身躺着,一手轻轻揉着她的小腹,心无旁贷。   他的掌心里面,有暖暖的温度。   玉树闭着眼睛,安心享受着这一刻,大小又如何,只等她有了记忆,说不定能先一步离开这里呢。   临走前,作为他这般相待的宠儿,说不定她的存在还有好多人更是闹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始终相信,凡事皆有因果。   就这么睡着了去,一早起来,她破身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候府这下全都知道了,玉树这次可真的上了三公子的床,不带假的,处子的血迹是后院的婶子给洗的……   沈君煜一早进宫听封。   玉树刚起来,锁柱就来说老夫人叫她过去。   她知道躲不过去,起身梳洗,捧雪生怕她担忧,也是叫她放心。   她当然放心,沈君煜定然是安排下去了,不然老夫人不会来找她。   自认为端庄十分,到底也穿了正式一点,昂首挺胸走出了晚苑,外面空气清新,因为晚上下过一场小雨,早上的小风都带着一点点的湿意。   玉树脚步轻快,到了前院,还未到跟前,却已听见了柔弱的哭泣声音。   沈家老夫人端坐在上,地上跪着个少妇模样的,大公子沈君如就站了她的旁边,不时偷眼瞥着旁边不语的周氏。   她缓了缓脚步,站了外面不想进去。   里面女子还在声声哭泣:“老夫人可给我做主啊,现在孩子没有了,我还有什么依仗,大公子还说要赶了我出去,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玉树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看吧,这就是给人家做妾的样子。   这新进门的小寡妇,仗着自己身怀有孕可是眼睛长了头顶上面,前日孩子突然掉了,她以为是大公子下的手,可这会看起来不像,若是他的话,估计是直接连人带肚都扔出去了。   尤其周氏的孩子可是好几个都没站住,她最是反对堕胎这种事情,沈君如万万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果然,向来很少开口的周氏柔柔开口了:“你做的?”   玉树靠墙站着,听见沈君如急急喊道:“当然不是!我已经找了车,原本今天是要给她送走的!”   里面的女人又哭了起来:“老夫人,你们不能这样……”   她才刚掉了孩子,身子还虚弱得很,这么一哭竟然就背过气去了,立即有人扶起了她。   沈老夫人气得不轻:“孽障!看看你做的好事!”   沈君如不敢分辩,却是到了周氏的边上:“宛如,你说呢?”   宛如是她的闺名,男人小心翼翼地瞥着她脸色,都不敢靠得太近。   周氏脸色不虞,一抬眸,眸色当中尽是恼怒:“堕胎犹如杀子,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因你而起!”   说着也不看他,对着婆母欠了欠身,拂袖而去。   玉树躲了外面的转角处,一闪身看见丫鬟们扶着那个寡妇出去了,看模样这样的身体,只能先留下一段时间了,随后,沈君如大步出来了。   他面上尽是急色,大步流星地去了。   都是自作自受啊!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老太太的叹气声小了些,这才走进。   沈老夫人见是她,招手叫她近前去。   玉树一双笑眼微微弯了一弯,欠身叫了一声老夫人,这才走到了她的跟前,沈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瞥着她的神色:“三儿和我说了,想给你个名分。”   就像是早前对大奶奶楼外的妾室说的话一样。   她心底冷笑,却是直愣愣地看着她,这老太太就喜欢她这傻乎乎的劲头,更是喜笑开颜:“你这个傻孩子也算有福气,我儿遇见你化解了祸事,可是大功一件,找也找了一年,也没找见你的亲人,老身就给你做个主,你说好不好?”   做主?   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   她低头,装作羞怯模样。   老太太笑:“你看还害羞了,三儿说了你的户籍就快落下来了,到时候有了户籍什么都好办了,可不能像别人那样草草了事,老身说得算,可是要找个好日子才能抬了的!”   抬?   偌大的候府,妾先进门,人家许家能干么。   玉树绞着手指,故意问道:“真的吗?”   这老太太这才说出实话来:“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的户籍可要费一般功夫,眼下许家又有意与咱们结亲,先前的媒人又来了,日子也会很快定下来的……不过你放心,三儿是喜欢你,宠着你,日后也不会厚彼薄此。”   哦,原来是给她吃定心丸,顺便小小警告一下啊!   玉树只当不知,全然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正是在心里胡乱数着数,冷不丁听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叫了声母亲。   几乎是急着叫出来的。   她回身,沈君煜胸口处还起伏不定,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能感受得到他的焦急,是为她而来,他也真的大步而来,几近粗鲁地将她扯到了身后。   “孩儿已经说过了,娶妻纳妾都还言之过早,母亲怎地这般心急!”   “诶哟,”老夫人皱眉:“这还未成家立室,就敢这么对你娘这么说话了?”   “那个……”玉树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其实……”   她想说别因为她吵架,因为这是不明智的行为,候府后院不和谐的结果,只能是她的日子变得束缚,更不自在,半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她刚开了一个口,那母子二人是异口同声:“闭嘴!”   好吧,她闭嘴。   沈君煜更是一手将她的脑袋瓜按了回去。   玉树默默站了他的身后,他也并未多说,显然这母子是不想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件事情,沈君煜规规矩矩地躬身告退。   临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她,伸手牵了她的手。   倘若是别的丫鬟看见了,定然浮想联翩,可是玉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大步子,只有一种感觉——一只小狗小猫被他牵着走。   当然,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   回到晚苑之后,他随手将她一甩就该忙什么忙什么了。   然后她发现,她的活动的范围,被缩小在晚苑当中了,虽然捧雪只是婉转地提醒了她一下非常时期,她还是识时务地闭门不出。   就像是笼子里面的小鸟。   甚至连小鸟都不如,倘若打开牢笼,小鸟还知道飞到哪里去,而她,却一片迷茫,什么也不知道。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太子府一切正常,沈君煜警戒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泰华公主总是邀请许多的姑娘去太子府游玩,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偶然也会请沈家华容小姐过去,新竹也在邀请之列,这两日更是勤了,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用晚宴的时候,提起了京中有名的厨子,这话题就扯到了美食上面去。   泰华公主略显思乡之情,提起了一道叫做君子双株一点红的菜。   问了是什么做的,她笑而不语,和她们玩起了游戏,说是谁先做出这道菜,便在下次邀请名单里面,下次是什么时候,太子要过寿辰了,这些姑娘们可是真的上了心,可找了名楼大厨之后,又都觉得是公主戏耍她们了,根本没有听过这道菜。   为了澄清心意,泰华后又传话给她们,说若是寻不到这道菜,抑或能解开她常摆弄的九连环也可。   那东西精美巧作,她平常常拿在手中摆弄。   这些千金也曾受邀摆弄一阵,可惜无解,真是臊得慌。   这可不是故意为难了,总有人不死心的,四处打听南宋名菜,或者私下里请教师傅,做些功课。   都知道泰华公主可制炮车,精通机关,当然是喜欢聪明的姑娘了。   她看起来很好说话,若能进太子府,以后简直是平步青云,憧憬无限。   当然,我们的玉树姑娘可不知道这些,眼看着太子的生辰日子可就要到了,才在新竹那里,得了一点口风。   说也是巧了,别人是踏破铁鞋,新竹是无心插柳。   她多少明白了一点爹娘的意思,心里灰心得紧,对于能不能进太子府不甚在意,也就放下了。   这就到了表姐这串门子。   刚好遇见玉树给大姐儿送果子,这就当笑谈说了出来。   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刻玉树的脑子是无比的清楚,她记得这个君子双株一点红,至于那个什么九连环,听新竹一讲上面圆环形态,更是清清楚楚。   周氏正是和新竹说着这个话,这边本来要走的玉树就出了声,她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坦然如斯,就像是在话家常一样:“这个九连环,想要解开并不难,只需要三百四十一步,上下一个环就算一步,第二环需要两步,三连环需要五步,四连环十步,五连环二十一步,六连环四十二步,七连环八十五步,八连环一百七十步,九连环则需要三百四十一步刚刚好。”   语惊四座。   新竹自不必说了,周氏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正是坦然相对,外面已经小跑来一个小丫鬟,她脚步匆匆,到了屋里先是福了福。   “大奶奶!齐王殿下下了帖子说要过来,可大公子却不在府里,老夫人请奶奶过去说话呢!”   “……”   齐王?   隐约在哪里听过呢!   ☆、第14章 九连环   第十四章   周氏急忙去了。   玉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新竹曾提过厉王,他就是那晚在太子府遇见的那个男人。   说他是个疯魔一样的人,言犹在耳。   新竹不知她心里有事,可是到了她的跟前抓住了她的一手摇晃着:“玉树你太厉害啦!真的能解开那个九连环吗?”   她点点头,笑道:“十连环我也解过。”   新竹小嘴微微张着,十分惊讶感叹道:“你好厉害!”   玉树定定看着她的眼,试探道:“不过我不想帮你进太子府,你也知道四公子是喜欢你的吧?”   “什么呀,”新竹微赧:“那个呆子啊,每次见了我都不说两句话的。”   “他害羞呀,”玉树想了一下,想着他发呆的表情,也忍不住勾着唇角:“我可是亲耳听见过,他说他喜欢你,还为你学做糕点呢!”   小姑娘一听就笑了,她偏过脸去,能看见一圈圈的红晕在她的脸上漾了开来。   玉树站了她的面前,及时打听了一下厉王这个人。   原来老皇帝有十一个儿子,除去夭折的,还有八个。   太子是老来得子的第八子,长皇子五皇子以及太子都是王皇后所出,其余各贵妃出五子,其中长皇子战死沙场,三六七一个派系,二八一个,至于五皇子,即厉王元烨,他是最早封王的一个皇子。   王皇后失去长子以后,原本朝臣都以为后出生的五皇子定然会备受宠爱。   事实上也老皇帝也的确喜欢他,对他另眼相看,可他长大以后为人怪异残暴,他从小就没有一点文静时候,虽然他长得文文静静,可惜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爱怒,为人暴戾,不甚和善。少年时候,更是好战分子,几次随军南上,一直是主战派。   后来回到京城时候,他已经成年。   集结党羽,曾经一度让老皇帝头疼,他府上一个女婢都没有,厉王元烨在还不是厉王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传闻,他极其厌恶女子,听说除了王皇后敢在他面前哭,若是见了别个甚至会突然发狂,起初的婢女还有因此被杖毙的,就连老皇帝都嫌他太过喜好杀戮,直接封王了事。京城贵女都绕着他走。   听说去年不知因什么事情,被老皇帝罚去守皇陵了,最近才回来。   新竹特意叮嘱她,日后见此人必当绕道,百姓视他为瘟神一般。   她仍旧对那个九连环很感兴趣,缠着玉树给她讲,可玉树讲了她又听不懂,如此三两次就失去了耐心,两个人闲说着话又提起了那道怪异的菜名。   说出来也就是好奇,玉树却称简单。   可不管再怎么问,她又不说了,只言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一溜烟跑了。   回到晚苑,捧雪说沈君煜前面招呼客人去了,一想也就是厉王还在。   她心里砰砰直跳,将自己锁在了西厢房。   君子双株一点红。   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她甚至都不用仔细想,立即能说出这道菜的做法,或者说,这不是菜,是一道花食。   一听是菜名,都想到了名菜上面去。   可殊不知,花里也有能吃的菜色,许多花瓣都可以吃,例如菊花,吃了可以解毒养颜,例如茉莉吃了还可以香体,抗疲劳,但是也有许多花不能吃。   这个菜,其实就是虞美人花以及君子兰所构成的。   只能看不能吃,此菜有毒。   她不知这泰华公主出此题有何目的,上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奇怪,那种萦绕在心头的疑思不得其解。   看模样新竹是不大想去太子府了,她还得另想办法。   又坐一会儿,锁柱跑来叫她过去前院,问了说是厉王要见她一面。   说也奇怪,冥冥之中就像是安排好了似的,玉树坦然相对,简单抿了抿头发,与他一同前院去了。   周氏已然回去,前院的会客前堂里面,一男子两指支脸,坐了桌边是姿态慵懒。   白日里看他的模样果然有些女气,媚态十足,此刻从她走进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的脸。   对面坐着白衣的是沈君煜,他对她招手叫她近前而立。   还没等他二人用目光交流一下情况,厉王元烨已然先开了口:“哦,原来是你呀。”   玉树转身,他已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九连环来,啪地扔在了桌子上面。   沈君煜皱眉:“不知殿下就寻着个丫鬟有什么事?”   他坐直了身体,上下扫了一眼玉树:“这是本王和别人打的一个赌,不便相告。”   说着脸已经冷了下来,又看着玉树:“你能解开这东西?”   这九连环和普通的九连环不一样,玉树只搭眼一看就知道:“能。”   元烨也不罗嗦:“最多能解几环?”   她坦然相告:“十八环。”   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个九连环上面。   玉树看着沈君煜,后者也目光灼灼,她随即别开脸,走上前去拿起了那个九连环,她的脑海当中立即闪出了动作步骤,这个东西,她拿在手中,能感受到它的光滑度。   精美的九连环,她垂眸,随即动作飞快解下了第一环。   紧接着她手指翻飞,也就百十个数的功夫,九连环就已经全部解了开来。   两个男人都盯着她,她从容不迫地又重新变回了原样。   齐王更是目光闪烁,伸手提起了九连环来,看向了沈君煜:“你这个丫鬟倒是有趣,哪里讨来的?”   沈君煜自从回京之后,就开始给她办理户籍,结果到现在只卡在了最后的关头,他心头忽然起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殿下怎会如何好奇?”他微微挑眉,淡定如斯:“我不记得哪里讨得了。”   “哦?”齐王晃着九连环:“我看她十指纤纤,肤若凝脂,也不大像个丫鬟,莫不是君煜你在哪里偷过来的大家闺秀?嗯?”   “殿下真会说笑,”沈君煜抿了口茶,看了眼玉树:“本来就不是普通丫鬟,我养在屋里的,可要知道她每日吃穿用度,小家闺秀也比不过,当真是精细养的。”   他这话也说得没错。   玉树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听着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齐王元烨烨不再多问,从怀里拿了一个锦盒来,伸手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个故人让我带给你的。”   说着站起身来:“她现在身负重任又处境危险,你好生想吧。”   外面他的侍卫罗列两旁,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沈君煜连忙起身送客。   玉树飞快打开锦盒,里面有一娟帕包着两块方方正正的东西,外面还有一小印。   趁着沈不在她忙揣了怀里,再打开小包,里面竟然摆着两块黄金饼。   只是与平常的黄金饼不同的是,它颜色不正,面色粗糙,看着就是个糙面货。   若是平常,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此时此刻,这两块黄金饼却是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她甚至认为,黄金饼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粗糙的面粉坚硬难以下咽,可她生生咬了下来,含在口中细细咀嚼。   就是这个味道。   她几乎落下泪来,大口大口吃着这特殊的黄金饼,脑海当中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一直在哭。   头疼欲裂,那布巾覆着的头皮下面似乎有千万大锤在锤。   “子衿快来啊,有虫子!”   “子矜我好可怜啊,我肚子好饿!”   “子矜你太讨厌了什么做得比我好!”   “子矜快跑!娘打你来啦!”   这个声音总是在哭,她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   有一个小姑娘一直她的记忆当中蹦跶,从一个糯米一样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稚子,从扎着小小的辫子,到长发飘飘,从一个爱哭的小宝宝变成了一个爱哭的大宝贝儿。”   鼻尖酸涩,她低语了一声子青蓦然闭眼。   沈君煜回来的时候,玉树已然先一步回了晚苑。   桌子上面放着那个齐王带过的锦盒,他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两块黄金饼,更确切的说是一块半,他常见玉树吃这个,自然也知道什么味道,伸手拿了一个,只看了看就扔了桌上。   齐王分明是话里有话。   他匆忙赶到晚苑,玉树却已在他的大屋等候,她就坐在窗边,支着脸颊,看着外面出神。   沈君煜撩袍坐下:“你什么时候见过齐王殿下了?嗯?”   玉树回身看着他:“我要见泰华公主。”   他皱眉:“干什么?”   她一脸正色:“你只说能不能见?”   他冷峻的脸色如常不变,也不再问,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我带你去。”   她终于有了点笑意,又是别过了脸去:“你最好是记得。”   他当然记得。   不过次日一早,许家就请了媒人过来提亲了。   许贵妃家的如今如日中天,为了化解先前解除婚事的事,这次还特意请了京城当中最有名的媒人。   侯府如今已经没落,沈老夫人自然是愿意的,沈君煜纵然千万不愿意,也只能去迎客。   当然,他愿不愿意玉树根本就不会在意。   她趁人都在前院忙着,换下了精美的罗裙,对镜梳头,最后穿了简单便行的衣裤,也作了男孩儿的装扮不至于那般扎眼。   然后在后院人少的地方,简单弄了一个机关,利用杠杆借力原理上了高墙,跳了下去,是终于出了这座牢笼。   现在她已经不再迷茫。   因为她已经想了起来,本就是个现代世界的灵魂,又来到这个古朴的地方重新开始,爹娘给她起名子矜,寓意美好。   她通通想了起来,现在她要去见子青。   青青子衿,本是双生。   ☆、第15章 齐王府   第十五章   男人坐在一丈开外,他狭长的双眼盯着自己手中晃着的小印上面,似乎是漫不经心:“本王为何要帮你,想去太子府,拿着这小印直接去不就行了。”   顾子衿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当中,看着他目光灼灼:“我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帮我,从种种迹象上看,公主似有苦衷,太子府内侍或者她的近侍必有不便之处,难道王爷将小印送去候府,不是叫我过来一见么?”   当然是这个意思。   如果她真的直接去了太子府,那般愚蠢的人,他也不屑见。   元烨才唇边有意无意地笑:“本王喜欢聪明的人,那现在说说条件吧,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似乎没有。”   子妗不急不忙地拂去帽兜,露出精致的脸来:“我孤身一人,柔弱女子流落至此,说能给王爷什么好处,王爷信么。”   他敛起笑容:“不必试探本王,世人皆知本王厌恶女人,身边也从不留无用之人,尤其像你这种别人屋里的女人,更该退避三舍。”   她也不解释,在沈君煜的身边,彼时记忆缺失,下意识对他依赖。   如今以前种种都想了起来,也不犹豫:“我爹娘教过,任何时候都不能与虎谋皮,王爷三番五次提及用处这两个字,又想要什么东西?必当有利可图,公主也定然是应了你什么,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子妗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笑容从他的脸上一点点消失:“牙尖嘴利,说的当真直白,不过本王也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自以为是,你走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么,顾子妗笑。   她和子青是双生子,出生在南宋的公主之家,母亲太平公主常年辅佐幼帝,从不顾家。   父亲是寒门学士,平日也忙。   她带着记忆穿越而来,说是和顾子青一起长大,其实感觉就是看着她长大一样。   那个比她早出生了那么一点时间的姐姐,其实什么都做不好。   单纯得像一张纸一样。   在侯府的时候,曾听说过一星半点的消息,说是南宋出了点乱子,这才耽搁了些许时间联姻。如今顾子青突然成了所谓的泰华公主,必有蹊跷。   她自然不能给齐王托底。   顾子妗动也不动:“王爷从小便在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当中长大,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公主这帮不帮也罢,不过子妗也提醒你一句,侯府虽然没落,但沈家长子军功犹在,三公子又立此大功,恢复声望指日可待,他本来已经答应要带我去太子府,只是早晚的问题,到时候公主所应之事,便是他的了。”   说着已然转身。   齐王挑眉,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却只盯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顾子妗脚步轻快,是的,她什么都想了起来。   她本姓顾,当日因白玉书求娶泰华公主,气得不轻,结果卷入了追杀沈君煜的事件当中去。   从小她就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来是躲进了马车的暗格当中去。   可后来她握着带着小机关的匕首,没忍住从里面推门给了那黑衣人一下。   那人正是举剑刺来,躲了开来。   他的目标原本就是里面的沈君煜,也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是举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顾子妗的匕首机关刚要弹出,沈已经将她扯了过来,她只觉得胸前一麻,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是给他挡了一剑。   紧接着那黑衣人便倒了下去,原来沈君煜还藏着一支袖箭。   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抱着她,冰凉的唇就印在自己的额头:“若能大难不死,必然娶你为妻。”   马车也不知跑了哪里,她咬住他的手指,感觉好像整个车身都在下坠,然后被撞击得脱离了他的怀抱,头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子妗回想那时也的确惊险,只也没想到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北宋。   齐王府院内干干净净全是石头磊的土景,没有半点的花草,她走到大门口,不同于院内不闻不问的侍卫,门口这两尊却是拦住了她。   她下意识一摸,突然想了起来,刚才那个小印送还给了齐王。   不管她怎么说,可就是刀剑相待。   没办法,她只好折返回来,快步走回书房,路上果然仍是没有人阻拦,推开房门,齐王元烨正靠了躺椅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缓缓走近,无奈地对他躬身:“给殿下请安了,求殿下帮个忙吧。”   她这样的低姿态到底是取悦了他,元烨扬着眉勾唇道:“你以为我这王府是谁都能进的么?嗯?既然进了还能说走就走?”   子妗也不靠近,远远地站着。   他站起身来,低眸看着她:“过来。”   她疑惑地看着他,觉得这腔调有点熟悉,元烨却是沉沉道:“本王从小还喜欢件事可能你不知道,那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见着你在君煜那里混得不错,还挺受宠的,从今往后就伺候本王得了。”   伺候你?   她连沈君煜也没真正才伺候过啊!   她轻轻地泼他冷水:“我已经是他屋里的人了。”   齐王元烨不屑地瞥着她:“屋里屋外与我何干。”   现在也弄不清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依言走了过去。   他走在前面,她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到了院里,立即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过来了:“王爷要出门么?”   元烨瞥了他一眼:“你和我一起去,给这姑娘置办点新衣裳。”   府内的老内侍孙长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啊!”   能不眼熟么,他也跟着元烨去了侯府。   元烨淡淡道:“君煜屋里的,我看着不错,叫她日后伺候我。”   说得如此狂妄,人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子妗汗颜,对着老头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起从王府走出来,路人行人纷纷侧目,顾子妗身披斗篷,也是坦然,记起过往,犹如重生。   她现在只想快点弄清楚子青怎么会变成了泰华公主,南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视,她的目光当中尽是不尽的哀伤,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元烨故意显摆,也不坐车,一直走了中心街边的成衣铺子。   两边尽是珍珠首饰绫罗绸缎衣裙摆设的,子妗无心装扮,可他却非是扯了她的斗篷扔掉了,非得从里到外给她换了一套,还买了一大堆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原来他从不近女色,这会儿可倒好,大摇大摆地带着她转了一大圈。   东西先叫人送回了王府,又是带着她去了一趟酒楼。   还是她常去买酒的,他就翘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坐了一边,非是点了一桌子的菜,看着她吃。她哪里吃得下,沈君煜再不对,也该是打声招呼的。   现在可倒是好,他屋里的这个名声刚落实,一下就跳墙了。   她就在伙计疑惑的目光当中硬着头皮吃了两口,硬是挨过了晌午,这齐王元烨才叫了马车来,直接给她带了皇宫里面去。   北宋的皇宫哪里是随便进的。   顾子妗一下反应过来,太子府不能相见,他这是带着她进宫见子青来了。   泰华公主可当真是在皇宫里面的,太子凤时与她给王皇后请安,之后留她陪伴,又念了一会儿佛,留着吃了午膳,这个时候,正是坐了一处说话。   自然是有人进去通报,元烨始终让她站在身后不远处,不许太过靠近。   王皇后自然是叫人出来迎接,两个人走进凤殿内里,泰华公主一抬头见了后面的子妗,顿时咬紧了牙。   一番相见,王皇后对于儿子带着个姑娘,自然是关切的。   过去这些年,他可是对女人厌烦得紧,当真是稀奇啊!   她叫了他坐下,打量着子妗:“你什么时候开窍了,母后为你张罗张罗亲事,那眼下未婚的姑娘……”   话还未说完,元烨已然皱眉:“母后。”   他脾气暴烈,但向来对母亲柔顺,一皱眉已知不耐烦了。   王皇后想起这些年来,从长子到幼子,没有一个不叫她操心的,这个中间的更是异类,难免心酸,只儿媳尚在不好说话。   谁知泰华却是站了起来对她轻轻福身:“母后,孩儿突然有点头晕,想去偏殿坐一坐。”   王皇后立即点头:“去吧,要御医过来看看。”   元烨却是拦住了:“子妗还不去扶着公主?先去偏殿坐一坐,若不是不好再叫御医。”   顾子妗连忙应了,过去扶住了泰华。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尽是牵绊担忧。   王皇后也是有话想对儿子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顾子妗二人进了偏殿,也是屏退了别个,关上了殿门,她刚一回身,她那个杨柳细腰的比她刚刚早了一点出生的姐姐,就扑向了她,直接将她撞在了门上。   其实,子青才是偏爱美食的那一个。   犹还记得,当初是个圆润的小美人,如今却是瘦了好大一圈……   “顾子妗你怎么在这里!”   “顾子青你怎么在这里!”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尤其珍贵。   她忽然想通了一点,尽管她会制作各种各样的机关火炮,尽管她会很多很多现代工艺制造,她认为自己已然足够强大,可在命运的面前,仍然渺小得可以。   她和姐姐子青在这么个地方重逢,可她却永远失去了其他的亲人,例如爹娘。   顾子青说,她们都被害了。   ☆、第16章 魂归来   第十六章   顾家双生女,子青和子矜。   顾子矜从出生开始就有记忆,只不过她的记忆随着她年纪地增长逐渐减少了许多,对于现代社会的那些东西,已经不大记着了。   她的注意力,也被子青吸引了过去。   两个人从小到大,成天在一起,她看书过目不忘,喜欢做一些精细的小机关,没事就研究还自己制作防身的家伙式。   等到稍大一点,泰华和白玉书就走进了她的世界。   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上面看,就是看着子青泰华和白玉书长大的,尤其是白玉书,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调/教长大,结果却给他人做了衣裳。   泰华少时,不大受宠。   彼时母亲当权,子青和她很是要好,成天苦恼怎么帮助她让她受到重视。   她告诉子青,不管男人女人,只有有用的人,才会受到重视。   子青是一心帮助泰华,后来甚至天天苦恼。   当时南宋正值动乱,母亲也是烦恼不休,她又不想做出头鸟,这便出了个主意,让子青假意带着泰华到府里游玩,找到了所谓的火炮制作图。   因为讲解得很是详细,所以很容易效仿。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可泰华竟也有些心眼,一点点的表露出迹象,后来竟然误导别人说是火炮是她研究出来的,还让子青给她保守秘密。   然后是一鸣惊人。   南宋制出几台火炮,泰华原来叫诗茹的立即被册封为南宋第一泰华公主。   老皇帝过世以后她更是频频插手朝中之事,就在子矜离开的最后一日,白玉书求娶公主,谱写了一段美好传说。   子青说,那日妹妹未归,府内出去寻找,也无音信。   母亲让她留守在府,之后又寻了一日,只说让贼人袭了,却不知下落,爹娘兵分两路,原本就是没有任何的防备,可却被有心之士突袭了。   整个公主府除了她没有活口。   白玉书单独见了她,叫她替代和亲,说是能保性命无忧。   她父母皆不在了,心灰意冷只求一死,可他又说子矜尚在,只有活着才能相见。   于是她嫁了。   带着南宋的仪仗队,以及泰华的心腹。   他们还交给她一个任务,那就是刺探北宋,有任何的动静都要如实地上报。   因为时间不多,顾子青挑重要的事情一一交代,说到父母双亡,南宋亲人毫不手软是斩草除根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顾子矜也是有所怀疑,这里面还有些疑点,若是斩草除根,为何还留了姐姐的性命,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姐姐,除非是认定她已经离世,才无所顾忌。   她咬紧银牙,想起这一世安稳,爹娘慈爱,姐妹亲厚,可还未满二十,却又经受如此大难,脑袋里面乱哄哄的。   子青哭得厉害,外面似乎有人走动。   她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伸手捂了她的嘴巴,用袖口处给她擦了擦眼泪,偏殿里面都有水,姐妹二人整理了一下,这才又一起走出来。   南宋已然变了天。   她胸腔当中的愤怒几乎都要烧出来,母亲兢兢业业,父亲一心为国,就连子青那个傻子也始终帮着泰华,她自己也是,曾经那么地相信白玉书。也过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纯真无邪,到底敌不过世事无常,哪里还笑得出来。   结果呢。   结果她们都是刽子手。   顾子妗手脚发凉,安抚了子青叫她别轻举妄动,恢复了面色如常,勉强支撑到了最后,才跟着齐王从皇宫出来。   二人坐了马车里面,元烨双手环胸靠在一边,只是淡淡地瞥着她。   好整以暇:“本王没有骗你吧,现在你看看还有谁能帮你?嗯?”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扯出点笑意来,可是脸上实在僵硬得可以,子青说已经和太子说了自己的身份,还极力夸奖太子对她多么好多么好是个好人……这个傻瓜。   那少年能在兄弟当中左右逢源深受老皇帝的宠爱,岂能单凭王皇后的一己之私?   她还小心翼翼地遮掩着子青的身份,其实已经没有必要。   太子自己就会处理,假公主的事情一旦暴露,对他半分好处都没有。   恐怕她精于机关制作制造火炮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然怎会这样相待。   说来说去,还是有用。   南宋既然用了替身联姻,恐怕也是打的别的主意,说不定内乱一定,这就会打过来。   她挺直了背脊,突然笑出来了。   好好好。   天下要乱了。   元烨挑眉:“莫不是疯了?”   顾子青眸色微转,却是扬起了脸:“殿下怕是已经查清了我姐妹底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地了,血海深仇我必拔刀相待,正如你想的那样,各种机关法阵,火器土炮,都能做到。”   他敛起笑容,却是正色:“当真?”   她斜眼,却是笑了:“只是玩笑话而已,殿下要是认真可就输了。”   他如何能不认真!   齐王元烨目光灼灼:“没想到我还捡了个宝,若是能行,也当真给我齐王府长脸。”   她却淡淡说道:“一纸自由出入的城内户籍,两间平常宅院,三间大的繁地铺子,四个武艺高强的护院,五个手脚俐落的丫鬟,还有六百两金。”   一二三四五六,听着还很好记。   不过他却只是轻轻皱眉:“只要依附本王,这些东西甚至更多东西你都能有。”   子妗只是笑笑:“殿下答不答应?”   他看着她,眸色漆黑如墨。   她双唇微启,就好像是在话家常一样:“还要掐死南宋那边的联系,伪造信书,一个一个悄悄地将那些爪爪都换掉。”   男人不语,只看着她,她毫不退缩,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畏缩:“放心,子衿必然值得这个价码,不敢狮子大开口。”   他爽快点头,终于靠坐在了车壁上面:“好。”   回到齐王府,不出意外地有人在等。   因为平日少有往来,又不见齐王在府,还不肯离去,这就站了大门外面等着。   元烨先行下车,见了男人刻意等了一等。   身后的顾子妗就跟了上来。   沈君煜就站在朱门旁边,见着她面色一松,大步迎了过来。   “殿下有礼。”   “免礼,”元烨饶有兴致地回头看着子衿:“用不用本王也将他打发了?”   “不必,”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三公子不是别人。”   沈君煜蓦然抬眸,几乎是同时对她伸出了手来:“玉树,过来。”   她坦然走出,竟然也站了他的面前。   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她勾起唇角,也当真笑了出来,顾子妗顺着他的手劲向前倾身,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胸口上面,对着他吐气如兰:“沈君煜,是我替你挡了一剑还是你硬拉我垫背的?嗯?”   她声音不高,只是靠近了他时才说的,沈君煜手劲更大:“你都想起来了?”   顾子妗狠戾甩开他的钳制,却要转身,又被他拉住。   她回眸:“我本有名姓,现在父母双亡,连最后一面也未能相见,你觉得困着我在你侯府厮混就是对我的补偿么?做个丫鬟?还是做妾?嗯?”   他入怀拿出准备好的匕首塞了她的手中:“作以防身。”   她紧紧握住,仍是愤恨:“沈君煜!”   他竟然当街失态,伸手将她抱住,只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那你说要怎样,你吃我的喝我的,摸我的抱我的,现在怎么算。”   元烨已经一脚门外一脚门里了,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也知道时间不多,只说叫她莫要轻举妄动,等他来接。   顾子妗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走,要他接!   要是失忆就好了,她在侯府的那些日子装疯卖傻的一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丢脸,愤愤走王府,下意识回头,沈君煜已经不在了。   元烨还在前面等着她:“怎么?舍不得?舍不得你就回去呀。”   她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果然又被拦了下来,再转身,元烨无辜地看着她:“去吧,回去吧。”   顾子青这才想起来,实在应该向他讨要一个门牌,方便进出。   孙大叔给她在偏院收拾了一个屋子,里面摆设都是新的,还特意给她置办了许许多多的新衣裳和首饰,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摆了几排都是小件。   反正也不久住,子妗胡乱点了一点,其余的都叫他收了起来。   她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整个齐王府里面没有一个女人,从小厮到大叔,就连灶房里面也全都是男人,当真奇葩。   可能女人也真的是个稀奇物,大家都对她非常客气,因为也吃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更是多方打探。   她心情缓了一缓,等收拾妥当已经月上云头,一口气点了四道名菜,又自寻了好酒,就在庭院当中,自斟自饮。   哦不,其实不是她自己,她祭奠爹娘,规规矩矩地嗑了三个响头,割指发誓,势必要踏平南宋,为她府上上百条人命正名报仇!   雁翎短刃就放在桌上,孤零零地泛着血光。   她滴下的血滴连同酒水一起倒了地上去,不远处的转角,玄色的暗袍一闪而过。   顾子妗一口吮住伤处,淡淡回眸,却仿若未见。   ☆、第17章 制火炮   第十七章   很快,太子妃的身边就换了一批人。   只留下了她的近侍桃叶,本来就与她要好的。   也正是她一直给姐妹二人做了掩护,争取了更多准备的时间。   元烨也并未让顾子矜久等,很快就送来了一纸户籍,至于她别的其他条件,也都一一实现,真的在城内给她寻了三间大的铺子,以及两间小房,独门大院,也算是一人家了。   下人们也没少了她的,当真是半分不差。   至于顾子矜却是没急着给他任何的好处,直到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那些金子,都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这才有所动作。   泰华公主早先制造出的火炮,叫出来名气很大,但其实就是把实心铁弹在火上烤成白热化,在炮膛内塞入湿泥,再把炮弹发进去发射。   南宋为此创造大喜,大规模地产了出来。   这种土法子是费时费力,那些当政者自以为是得了霸道的杀伤性武器,事实上缺点太多,完全可以破解。   子矜记得很清楚,南宋老皇帝剩下三子,幼子因老皇帝遗旨登基为帝。   母亲一直辅佐在旁。   上面还有二皇子金燕,也就是泰华同胞哥哥,还有一个四皇子一心修佛。   子青向来天真,也想不到其中关节,可幼帝下落不明,二皇子已然登基,紧接着平乱,严打,整个南宋都乱了。   子青无非就是个冒牌货,还是安抚北宋拖延时间的。   这仗早晚得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落地铜镜面前,顾子青伸展双臂亭亭玉立。   子矜伸手将她肩头小褶抚平,满意地看了一眼姐姐。   她这些日子宽心了,圆润了些,更有神韵。   此时她里面藕色裙摆,从上到下颜色由浅到深,密密的都是小褶,滚边全是精美的刺绣。子青外披薄薄的轻纱,朦朦胧胧的美感使人窒息。   更有特点的是,平常的裙子,腰间都是缠腰短带,她身上的却是长长的宽带。   宽带上面也覆着轻纱,十分缥缈。   顾子青回身走了两步,那同色的宽带已然拖曳在地。   她忍不住回头,来回地看,又伸手拿起来摆弄着,满是好奇:“这什么东西啊,为什么非要我穿这样的裙子啊!”   子矜伸手摆弄着宽带的角度:“不错,做出来的效果要比我想的好。”   说着拿过另一个宽带系在身上,对着她扬起脸来:“看着我啊,就像这样,对着你的小太子甩出去。”   说着眉含情眼含笑,一带甩了出去,又轻带回来挂臂上。   子青眨着眼睛:“等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子矜忙活了这么好一阵,可当真是累了,回身坐了小榻上面看着她来回甩了几次:“   叫你做你就做。”   子青又摆弄两下停了下来:“等等,我为什么非要对着太子甩啊!”   子矜好笑地看着她:“你对着别人甩试试,还不让你下大狱。”   下大狱?   她直接扑了妹妹的身上来,两个人倒在一起,就都躺了软枕上面。   顾子矜手脚快,她利用元烨给她这三间铺子做了成衣铺子,牌匾上写着无名居,外面也没用伙计招呼,悄无声息地就开了。   她接连几日都在给子矜做衣裳,各种各样的衣裳。   只待这个完成,最重要的还要子青穿在太子府,邀请了各家小姐,到时候不出几日,必然要火,宫里特制的衣裙都是中规中矩,现在趁着太子还算配合,刚好给这生意做宣传。   六百两金,几乎是所剩无几。   除却雇佣秀娘,她进了一大批的绫罗绸缎,可谓做足了准备。   顾子青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情,凑着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子矜,你真的要杀回去吗?”   子矜用额头抵着她,也是小声:“傻瓜,现在连性命怕还捏在别人手心里,杀哪里去?”   她轻轻地用手戳着着妹妹的脸,心情一下低落下来:“那就是骗他们的了?”   子矜更是笑:“当然不是,有朝一日,定要报仇雪恨。”   虽然笑脸,音调却是冰冷至极:“但是现在不行,等咱们有了退路,就给爹娘报仇。”   顾子青从小最是信服妹妹,只当姐姐崇敬着:“好,我都听你的。”   想了想又是咬着她的耳朵:“他们真的会帮助咱们报仇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利用你。”   子矜摆弄着她腰间的宽带,有点心不在焉:“随他们怎么想怎么做,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她向来都这么随意,子青鼓起两颊来,似笑非笑:“不过这小太子可是和他哥哥不一样,我觉得我真挺喜欢他的。”   “什么?喜欢他了?”子矜嗤笑:“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六岁的时候就说要嫁给玉书哥哥,八岁时候说想给二殿下当小媳妇儿,十岁又说街边打剑的哥哥长得好看想要招回家,十二岁异想天开想要浪迹天涯我们都怀疑是又遇见了哪个面相好的哥哥,后来给你做了十六样甜点,才算罢了……还用我一一细说吗?嗯?十四岁喜欢谁了我想想……十六岁的时候非又看上人尚书府的陈小公子……”   “什么啊,”顾子青瞪她:“他对我真的很好,这次我是认真的。”   “嗯,认真。”子矜捏了她的脸:“可你哪一次不是认真的?嗯?”   这么一说,还的确是没有……   她掰着手指头想了想以前,的确是喜欢过很多个人。   子矜见她烦恼,也懒得再争:“我问你,你说你喜欢这个小太子,那么让你在他和我之间选择一个走,你选谁?”   子青听罢用理所当然的目光看着她:“当然是你了,就是成百上千个太子加起来也没有你重要,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子矜了然地笑笑:“你看,你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他,很容易区分的。”   她恍然大悟:“对哦,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以前我说喜欢白玉书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提起这个刻意避开的人物了,两个人都有些许的沉默。   顾子矜已经很少想起这个人了,子青只道她心里难过,赶紧扯开了话题。   她出来的时间够长的了,桃红在门外轻轻扣着房门,子矜又叮嘱了她回去要请些年轻的小姐一起游玩,最好是拖上太子,对他施展一下她教她的那些。   也好让人效仿。   送走了顾子青,她这才走到大屏风后面,一点点推开,露出了里面的男人。   元烨就躺在她的躺椅上面,一动不动似乎睡着。   他来了好一会儿,因为两个人正在商议工厂的事情子青就突然到了,她不愿姐姐参与,就让他里面躲了片刻,谁知这一来竟然耽搁了半个时辰。   微风从窗口处吹进来,他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扶着躺椅,就算睡着也是防备姿态。   顾子矜在绸缎下面抽出昨晚画好的几副详解图来,走了他的身前。   男人双眸轻合,她虽然没动,他却睁开眼来。   她将详解图放在他的手边,有意无意地放了他的手边。   他顿时拂袖,轻斥与她。   她知道他不喜女色,也防备了她,暗自冷笑,后退了三步远才站定。   元烨拿起来细细地看,她飞快说道:“其实火炮炮弹有好多种:第一种就是简单的铁弹,就简单点就是一个大铁球,可以直接砸在目标上产生破坏力。一般对付城墙比较有效。对付敌人的话,可以在地上产生弹跳,靠冲击力杀人,可以打击一条线的人。优点是射程远,缺点是对炮手的要求高,否则很容易打偏或者打过头。   第二种就是散弹。简单说就是在炮里塞上很多石头或者铁片,一打一大片。缺陷是射程比较短。当然它也是有优点的,可以横扫千军。   第三种就是榴弹。这是一种据说打在地上会爆炸的炮弹。这种炮弹一般是用铸铁的空心铁球内灌火药,点燃火捻后扔进炮筒发射,打中目标后爆炸。但对射手要求极高,否则很容易炸膛。还有一种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实心铁弹在火上烤成白热化,在炮膛内塞入湿泥,再把炮弹发进去发射。这种方法好处是安全,不会炸膛。坏处是费时费力,而且炮弹击中后爆炸弹片分布的效果不是很好。   很显然你们买的这两炮就是笨拙型的,泰华公主所创的那个简单一些的。你看看你觉得哪一种杀伤力强,或者正适合用,我再具体讲给你听。”   他注意听见她一再提及火药两个字来,抬眸看了她一眼。   顾子矜也不解释,等着他的下话。   元烨摇起了躺椅,将这些详解图扔在了地上:“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子矜看着上面自己的心血字迹,微微低头:“自然是真的,这些炮弹已然熟烂于心。”   他一指轻轻敲在椅子上面,两条大长腿划了个优美的角度翘了起来:“不是这个,我问你和你姐姐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她说的时候就没怕他听,甚至有些话还是故意说的:“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齐王元烨笑:“还装傻是吧?我忽然有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那个宝贝弟弟了,他的太子妃可有点呆傻呢!”   当然,两个人刻意放低声音时候,他并未听清什么,只言片语当中直觉是认定了她当着他的面在说谎。   子矜只是挑眉:“悉听尊便。”   她都未提醒子青屋内有别人,就是故意让他起疑。   他敛起笑容来,一脸的冷色:“不过我半分都不相信,你这人说话真假难辨,本王也懒得辨,用不着做戏,图我不看了,日后你就跟着我出入厂里,直到制出为止。”   原本还防着她不许过多打听,如今却是要揪住她不放了。   正合她意。   ☆、第18章 黄韭烙   第十八章   精致的小点心,摆满了桌面。   太子妃又是邀请了京城当中许多小姐来玩,她是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请。   既不作诗也不弹琴,原先那些天天想着见太子殿下的姑娘们叫苦不迭,一进太子府,太子妃就在园中摆小宴。   除了好吃的,还是好吃的。   除了玩还是玩,除了看戏还是看戏。   偏偏那些所谓的好吃的,上到精良小品,下到油腻大腕烧肉,的确是香气袭人。   北宋以杨柳细腰为美,腰越细越美,小姑娘们在家里受到的教导那就是少吃不吃,结果进了园子,可就头疼了。   既要讨好太子妃,又要抗拒美味,的确头疼。   尤其是当她拿出那道叫做黄韭烙的饼时候,看着上面韭菜叶子,实在难以下口,只怕口中混味太重,救命!   头疼的还不只如此,她邀请众位姑娘们一起看戏。   园中搭起的高台上面,戏班子们哼哼呀呀全是情爱戏码,不是私奔就是约会,若是叫姑娘们的母亲知道了,怕是要一顿好骂。   说实话故事本身还是很耐看的,每次都看得她们连羞带怯,也有不屑的,顿时被群而攻之,直说南宋开放,太子妃威武。   说到她的第三个偏爱,就是玩蹴鞠,这运动更是难受,小姑娘们别别扭扭地,有的换了衣裤,走路都不会走了。   她们的太子妃脑上覆着红绳,头发利落地吊起,竟然只编了个六股辫子,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来回晃动。   那蹴鞠就在她的脚尖,膝盖,甚至一拧腰在小腹上面也能接住,然后又高高踢起。   实在不亚于男儿技巧。   直叫她们看得发呆。   然后蹴鞠飞过来,大家乱成一团。   也不知是谁一眼瞥见不远处花丛后的少年太子,低叫了一声。   然后她们都要哭了,好容易太子过来,她们发髻散乱,珠钗满地,且不说那些各种颜色的华衣美服都变成了灰不拉几的衣裤,身上还一身汗味……   唯有太子妃兴致盎然,飞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   太子凤时果然走了过来,他身后两名近侍不紧不慢地跟着,听见这边女子的尖叫声,也未停步。   姑娘们都恨不得将脸捂住,回头再看太子妃,也是一脸细汗,这才松了口气。   正是都幸灾乐祸地看着那‘泰华公主’,她却是飞起一脚,只听见铃铛声起,叮铃叮铃由远至近,直奔着太子殿下。   凤时适时偏脸,正打在身后侍卫身上。   众女连忙跪地,‘泰华’也跑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还懊恼地一拳捶在他的肩头上面。   “诶呀,又叫你躲开了。”   “胡闹。”   少年虽然年纪比她还要小两岁,但是他的口气却是老成的。   凤时一回手,立即有人将帕子递给了他,他拿在手中,一手抓住了‘泰华’的手,另只手则仔细在她脸上抹了抹。   她不耐烦叫他一点点擦,抓了过来自己擦,因为没擦粉除了汗倒也没什么。   可那些姑娘们可就惨了,脸上妆容全都花了不说,还混成了一片。   当下边上站着没有下场的几个人可是幸灾乐祸了,赶紧过来见礼。   ‘泰华’为这一次小宴做了总结:“今天玩得很高兴啊,大家都去池子里泡一泡洗一洗啊,从里到外府里全都有新的,本公主从南边带了不少好货,全是稀罕见的首饰,到时候每人挑上两件!”   太子府后院有个大长廊,里面澡池冬暖夏凉。   这就是一天的最后一项了,姑娘们有的回去了,有的陪着‘泰华’去沐浴。   眼看着一行人忽的都去了后院,尤其‘泰华’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凤时不由皱了眉头,回头看见侍卫手里捧着的蹴鞠,想起幼时的苦楚,更是着恼,一挥袖扫落了去。   俗话说得好,那什么……据说两个女人在一起相当于五百只鸭子,那这十来个姑娘像是下饺子似的扑棱扑棱下了澡池子,里面叽叽喳喳的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欢声笑语。   这泰华公主也一同跳了下来。   与北宋姑娘所不同的是,她皮肤更为白皙一些,而且相比较圆润一点。   大家齐刷刷地都看着她,她倒也从容,目光都积聚在她的胸前,她在水中也捏了自己腰间的软肉,有些微的不好意思。   自从见了子矜以后,她迅速地圆了一点点。   不过很快,她释然了,虽然旁边的人有意无意都在对她说,还是瘦了一点好看。可是看看这些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她只有同情的份了。   一个猛子扎进深水区里面去,她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水里。   众人大惊失色,她在里面泡得不亦乐乎,待有人惊叫起来,这才冒出头来,来回翻了两翻,这才明白过来,她们以为她浸水了。   两手摆动,飞快游了水边,桃红这就过来给她擦背。   这段时间新竹和她相处得不错,见了她是长出一口气:“公主会凫水啊!”   新竹这姑娘就不错,平时在一起吃点什么东西也不扭捏,可谓‘臭味相投’,她喜欢。   ‘泰华’看着她笑:“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们南宋到处都是湖啊水啊的,从小我就是泡水里长大的,多半人都会。”   她前面两-乳看起来莹润娇嫩,尖尖一点红梅傲然挺立,在水中就那么若隐若现,可当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她不敢再看了:“还是公主厉害,我可是学不会,新竹可笨了。”   ‘泰华’笑,拍着池边的水花:“不是啊,这个和聪不聪明没有关系,我妹妹从小什么都比我好,可就是怕水……嗯,我是说表妹。”   她差点说走嘴,连忙把话拉了过来。   嘿嘿地笑了。   紧接着将姑娘们从池中带了出来,子矜给她的衣裳一一排列在她的长柜上面,各种颜色的,各种款式的。   这几天,她们也瞧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在一起时候,太子妃衣裙飘逸,各个都与众不同。   太子似乎尤其喜欢,她一举一动都时刻瞥着。   一边丫鬟还捧着个样式的首饰,这么多天以来,这些姑娘们第一次觉得太子妃当真是好说话真善美啊!   一个个都站在镜子前面,不断来回穿梭,各个娇俏可人。   ‘泰华’却只套着一件宽松的袍子,下面甚至是光着两条小腿的,她哈欠连连,只说太累了要去小睡,就去了里屋。   这屋里平常没有人来,她乐于轻松,一头扎在了软褥上面倒头就睡。   这可是正合她们的意思,太子正好在府里,离去之前总要跟他告个别,说一句或者说几句话的,当然了,‘泰华’公主自认为自己可是做了一件好事,可是睡得心安理得。   再说少年太子,乌发玉冠,正要进宫,侍卫就领着八个姑娘走过来了。   各大臣家的小姐,她们在他的脑海当中就是这样的代名词。   红粉鹅黄,娇绿紫白。   一行人连行礼都是一个动作。   “见过太子殿下。”   “嗯。”   他惜字如金,却是看向了她们的身后,桃红就跟着后面,连忙说太子妃玩累了,已经歇下。   面前几美各有不同,他一一扫过,见着她们唇边差不多的笑容,垂下了眼眸。   腿比眼还诚实,已然先行离开。   自然就是送客的意思。   少年脚步轻轻,有些着恼。   他在宫中疲于应对那些老臣,回到府中只想安安静静地,虽然这都是父皇母皇的意思,他知道,可这姑娘也实在是太‘听话’了点,甚至是乐在其中的。   他更是怀疑,前几日她吃酒吃多了抱住他说喜欢他其实就是乱说的。   两个人还没有圆房,本来敌国的公主以联姻的名义嫁过来,他没有半分的喜意,不过就是朝政需要。   新婚之夜,他正是踌躇着以什么样的借口不洞房,结果她自己脑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以为他年纪小不能成事。   十三岁就有当爹的了知道么!   显然,她这个冒牌的公主不知道。   越想越是不愉快,直接撵了身后跟着的,一个人走在长廊当中,漫不经心地就晃到了她的屋子里面去。   桃红先一步回来的,正收拾着满屋的衣裙和首饰。   见了他连忙见礼,他昂首走进,她见他进了里屋,连忙避让。   太子凤时拂袖走进里屋,里面人儿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也没办法反应,睡得呼呼的,薄被都被踢了一边去。   已近黄昏。   柔和的光线从窗口处拖曳进来,他几乎是一直蹙着眉头的站了床前。   他的太子妃侧身枕着一只胳膊,歪拧着在软褥上面,睡得香甜。她的枕头早就滚了一边去,一条胳膊卷着袖子,露出小半截玉臂在旁。   目光触及,这姑娘姿势有点不雅,大腿也坦露在外。   领口处锁骨若隐若现,他来回巡视了一番,发现她真的有点肉,像是他儿时抱着的人偶玩具,可惜母皇却训斥他胆小懦弱,直接毁掉了。   他坐了床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腕。   捏了捏,戳了戳,顺着又往上摸了摸……   看来,是时候合房了。   **   星光满天,顾子矜提着一壶竹叶青从酒楼走了出来。   她在楼里坐了小半天,听了许多闲言碎语以及家长里短还有议政朝事百姓八卦,午饭和晚饭都在外解决掉的。   直到晚上,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来。   齐王元烨的厂子可是紧锣密鼓地建着,她忙了这么一气也是累了,想轻松轻松。   可是回想过往,她在南宋的时候,从不玩乐,到了北宋,脑袋摔坏了才像个傻呆似的成天八卦取乐……   可话又说回来,她不会承认,她的确是又有点太闲了,以至于想看热闹了。   酒足饭饱又打酒,顾子矜一甩就将酒壶甩了背后去。   她特意谁也没告诉,自己出来的。   脚步轻快,她一点点回味着那些傻傻的日子……猛然惊觉身后有人。   子矜停步,霍然回身。   男人一身白衫,更显得夜如凉水。   她多日不曾出来闲晃,一出来就遇见,这并不科学。   显然是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斜着眼瞥他,她一手下意识就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那些个给他鞠躬作揖的日子一一在脑海中浮现,顿时扬起了脸。   沈君煜动作也快,在她即要转身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甩:“放手。”   他抓紧:“我有话问你。”   她继续甩:“我没有话想和你说。”   他继续抓紧:“不行,吃了我的需吐出来。”   吃都吃了还想叫她吐出来?   别说是好吃的,就是真给他吃干抹净了,也该甩甩该扔扔啊!   顾子矜甩动酒壶打在他的身上,也是下了狠劲摔了他一身:“放手!”   他下意识伸手格挡,顿时松了手来:“玉树!”   身上狼狈至极。   四目相对,顾子矜将碎掉的酒坛渣渣全都扔了地上去,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玩意儿,滚离我远点!”   说着已然转身。   她的裙摆在月色下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男人眸色加深,更是怒道:“你若不来,可有别人!”   爱谁去谁去。   她走得飞快,边走边骂。   玉树玉树玉你奶奶个熊!   还想再骂,除了这句却又不会了……   ☆、第19章 莲子糕   第十九章——番外   那一年,子青六岁,南宋京都还没那么繁华。   京都就设在辽城,街上车水马龙,百姓人来人往,偶尔听见商贩的吆喝声,有人顿足,有人观望,还有人一走一过。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皇帝又添了一个小皇子。   顾子青和子妗一早就被折腾起来,洗漱,梳头,穿衣,丫鬟们都是一脸喜色,说宫里有了大喜事情,母亲要带她们进宫。   两个人都揉着眼睛,很快一对水灵灵的的小小姑娘,站了一起。   彼此一看,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   母亲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公主。   如今她一举得了两个女儿,平日可是竟想着让她们一样打扮,这不,皇帝又添了个儿子,一早就叫人给两个孩子打扮了,要带进宫去道喜。   于是小姐妹打着哈欠乘着马车,就随母亲进了皇宫。   这地方她们常来,也并无新奇的地方,所以并无什么大的期待,车行到一半,前面忽然喧闹起来,公主探出头张望,前面一车迎面而来,她看着眼熟,这就下了车。   具体怎么回事她们不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小皇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公主自然而然地就撇下了她们两个。   那是子青第一次见到白玉书,也是子妗第一次遇见。   白家公子白玉书,彼时只有十岁,他是二皇子的伴读,本来也要入宫的,可皇帝龙颜大怒,宫内可谓乱极,白公爷和公主相携而去,命他将两个小姑娘送回公主府去。   马车绝尘而去,白玉书牵着姐妹二人的手,走得极其缓慢。   根本没法走快,顾子青两只手都抓着他的手腕,整个人几乎都吊在他的身上了,姐妹二人当中,她比较胖一点,眼睛笑得弯弯的,扬着脸使劲晃着他的手臂。   旁边的莲子糕方方正正的,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   这街边的东西,平日可吃不到,莲子糕是用莲子桂圆肉红枣糖以及琼脂制成的,因为做工粗糙,其实并不那么好吃。   只不过顾子青可不那么想。   小姑娘嘿嘿笑着:“玉书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说着还伸出手指吮在了口中:“真好看,呵呵。”   她模样可爱,白玉书偏过脸看着她,右手边的子妗已然松开了他的手,两步窜到姐姐的面前,她像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面抓住一条手帕来,按在了姐姐的脸上,擦去了她唇边的口水,并且一下拍掉了那放到口中的小爪子:“顾子青!不许再吃手!”   子青可怜巴巴地扁着嘴,任她擦脸,却是抬脸看着白玉书:“好看的玉书哥哥呀,你有没有银子啊!”   她现在已经知道上街买东西要用银子了。   不然每次和她一起出门都很丢脸,因为她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吃,子妗揪着她的耳朵说了好多次,才勉强记住。   所以,顾子妗一眼就将她的小把戏看穿。   这孩子就是嘴馋了,想吃莲子糕,故意讨好白玉书呢!   当然了,白家这小公子身上是有些银子的,不过他一手牵着一个,却不想带孩子,只想快点给俩只送回去。   所以他说了没有。   顾子青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看着妹妹挠头:“子妗你有没有呀?”   她当然没有:“没有。”   再回头时候,小姑娘已经泪眼汪汪。   子妗最怕她哭了,连忙又跑了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顾子青甚至还捧着她的手臂,撸起了点袖子一口咬了下去,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带着哭音。   “我肚子好饿啊……我想吃肉!”   “喂!”   子妗捏住她一边脸颊:“饿了就快走啊,回家就有肉吃啦。”   顾子青拖住白玉书的手不肯走:“我不我不,我饿了!”   她经常饿,一双大眼睛里面都是要流出来的泪水,委屈得不行。   白玉书也才十岁,哪里会照顾孩子,一见她这副模样,立即告饶投降:“好好好,我给你买我给你买!”   说着拿出钱袋来,对着旁边的摊贩递了过去:“给我包几块莲子糕。”   顾子青一仰脸,眼泪立即憋了回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   你看,她变脸的速度就是这么快,子妗习以为常,对天翻了个白眼。   白玉书一回头,看着刚刚还想要哭的孩子已经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了,很是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子青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接过莲花糕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谢谢。   自此,白玉书在她的世界当中,地位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她开口闭口就是玉书哥哥真好啊,玉书哥哥太好啦之类的。   顾子青口口声声说喜欢这个大哥哥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之后,子妗也真的和白玉书混熟了,并且发现他很聪明,她每次说出来的小样甜品,经过他的手,都那么的美味,子青是真的喜欢。她以为她以后的许许多多日子,一年又一年可能就这个样子了,会陪着顾子青长大,给她制出来无数好吃的,看着她嫁入,生子,老去……   当然,这种情况并没有维系多久。   不过两年时间,她满八岁的那天晚上,在皇宫内院遇见了二皇子殿下,当时只因为他梗着脖子与老皇帝顶嘴,她回去之后和子妗就满嘴的二表哥太有样了二表哥太好看了……后来还有很多很多人,每一次,她都打着真心喜欢的旗号,结果每一个都只是她们姐妹生活当中的一小小部分。   后来,子青长大,才惊觉兜兜转转白玉书却还一直在身边,只不过他的目光从来都跟随着子妗。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平常爹爹对子妗和他的打趣又都浮现在了眼前,这姑娘突然开窍了,回头再看白玉书,他仍旧斯斯文文,青年才俊。   长大之后子妗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个破妹妹,喜欢研究美食,更多的时间是和白在一起的,虽然最后的成果少不了给她吃……   顿时不快。   于是她支走了子妗,特意留住了要离开的白玉书,对他嘿嘿地笑,说好像又有点喜欢他了呢!   她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彼时白玉书一眼就戳破了她的谎言,只问她:“子青说喜欢玉书,那我问你,若是让你在我和子妗当中选一个,你选谁?”   她当然选子妗了,毫不犹豫。   白玉书笑,眉眼间尽是了然:“看,你只是不喜欢我总是占着子妗的时间,若真的喜欢,什么都能舍去,妹妹也是。”   顾子青十分不服气:“这不公平!若是我问你你爹和子妗一起掉水里了,让你在你爹和子妗当中选一个,你先救谁!”   白玉书显然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顿时愣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孝字当先,自然是先救爹爹。”   他一小受的教诲就是这样的,顾子青很满意她听见的,因为她看见妹妹就站在门口处,显然也听见他说的话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子妗你也听见了吧哈!”   完全是幸灾乐祸,顾子妗却大步走过来,一指头弹在她的脑门上面:“闭嘴吧你,竟说胡话,我和白公爷怎么会在一起掉水里!”   顾子青捂着脑袋躲着她的手:“而且子妗还不会凫水!”   白玉书脸色却白。   当然了,本也是玩笑话,当不得真,谁知道一语成谶。   他果然先舍了她。   一十二年陪伴,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物是人非,如今唯有这双生姐妹,还在一起。   所以么,顾子妗前世今生,都觉得男人这东西是真的靠不住啊!   P:子青十六岁   小美人晚上没有吃饭,顾子妗注意到她一天到晚都没精打采的。   以至于她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食欲,可是仔细想了一想,子青这两天分外乖巧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吃的少了点。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胡乱吃了一口,赶紧寻了她去。   顾子青的屋里没有,出去找,院子里也没有。   子妗一抬头,她果然爬了梯子在房顶,仰脸看着她,小美人坐在房顶,双手托腮,正看着天空当中的月亮发呆。   她手脚麻利,也上了房,一撩裙摆就坐了她的旁边。   小美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子妗啊,我好烦恼啊!”   顾子妗仔细一看,她脸上竟然还有泪光,两只眼睛红得跟什么似得,顿时心疼:“你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喜欢那个小陈公子,一有空总是约了他出去玩。   子青扁着嘴,又一对泪花蹦了出来:“小陈公子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听见他背后说我是个胖姑娘还一无是处。”   她伸手捏了自己圆润的脸,又挺了挺胸:“我真的很胖吗?可是爹娘就不觉得我胖!”   这可能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子妗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是胖了点。”   小美人顿时气恼,轮着小拳头想要打她,一见了妹妹的脸又开始抱住她哭:“真的很胖吗?可我也不是故意胖的干什么那样讨厌我背后说我啊!不喜欢可以和我说啊!”   子妗伸手捧起她的脸,推开了一些,拿出她御用的帕子给她擦脸:“别哭了,他要是喜欢你的话,你胖不胖都会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瘦也不会喜欢。”   子青向来都相信这个妹妹说的任何话:“那我能瘦吗?”   子妗不回答,却是别过身与她并肩坐好:“为什么要瘦,顺其自然就好,我就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早晚能遇见真喜欢你的人,到时候你什么样子都死乞白赖地要和你在一起。”   天上繁星点点,子青梗着脖子,背脊溜直:“对啊,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好啊。”   子妗笑,顺势靠在她的肩头上面:“当然。”   两个人都扬着脸看着星星,顾子青忽然觉得心中那些不快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去。   从小到大,陪着她的只有子妗,真好。   “子妗啊,你能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么?”   “能啊。”   “一直一直也不分开么?”   “嗯。”   ☆、第20章 一铜钱   第二十章   顾子妗加快了脚步,可刚是转了这一街角,前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少女一下跪了她的面前。捧雪胸口处剧烈起伏着,双膝跪地。   些许的微风吹过她的裙角,昔日的小伙伴此时却只是看着她。子妗向左,她跪行拦住,子妗向右,她又飞快跪行过来,只是抿着唇看着她。   这是干什么!   顾子妗后退两步,看着她气的跳脚:“捧雪你干什么!”   捧雪目光淡然:“小姐去哪里,捧雪就去哪里。”   她无语:“我也不是家主子,怎能还带着你。”   捧雪的目光就落在她身后漫步过来的沈君煜身上:“从一开始,三公子就说了的,捧雪就是你的丫鬟。”   耳力听着身后已经有了轻轻的脚步声,子妗大步就要从她身边绕过。   这一次她没有拦,只是一头往墙上撞去:“小姐不要捧雪,候府也容不下我,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说着竟然真的一头撞了去,顾子妗刚要走过,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她是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捧雪也不是真的去撞,双手顺势就抱住了她的两臂:“小姐救我!”   子妗抬眸:“你这是到底是怎么了?”   捧雪抿着唇,男人已然到了身后。   他瞥着跪着的女子,眼神当中没有半分温度:“你都不在了,留你的丫鬟何用。”   捧雪连忙低头,只双手还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子妗。   顾子妗连拖带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弄起来,她手一拦,转身面对沈君煜,刚好让捧雪站了自己的身后。   月光柔柔地洒在男人冷清的眉色,多日未见,她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知道有些事情回避不了。   昂首以对,她甚至是抱起了双臂,一脸的不待见:“你到底想干什么?嗯?沈君煜?”   他一身白衫,为她这样的表情直皱眉头,但不快只是一瞬,立即就隐去了。   沈君煜身形倾长,因为站在转角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了些,他稍动半步向前,让影子也如他整个人那般直,见她并未躲避后退这才开口:“既然你都想起来了,也应该记得我和你的约定,身处险情若不拉你过来,只会全死于他手,我说过,如果能活,必然娶你为妻。”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子妗嗤笑,却是凑近了他一些:“你这话说地,我还得感谢你呗?”   沈君煜看着她一脸的嘲讽,恨不得两手扒开她的脑袋瓜,看看她脑袋里面一天到晚的都装了什么,怎么就总是对牛弹琴。   她目光如刃,却是咄咄逼人,又前一步,两臂几乎都抵在他的胸膛上面了:“我记忆缺损时,你怎不说娶我?没名没分做个屋里的,抬个脸做个小妾我就要偷着乐了,是吧?嗯?现在你说想要娶我我就要嫁你么,以后可千万别叫我玉树,这个名字我最是厌烦,告诉你我有名有姓,姓顾叫子妗,乃是南宋大长公主之女……”   她吐字很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句句都带着无数的怨气,刚提了一句大长公主,沈君煜忍不住接话道:“南宋大长公主已经过世了。”   其实他只是平静地在诉说事实,他用过世这个字眼似乎已经尽力委婉了。   可即使这样,顾子妗仍是一把推开了他,力气大得惊人:“是,我家中变故,可那又怎样!你既去定你的婚去,与你何干!”   他没有防备退了两步,见她又是撒泼捶了他两拳,也不动,任那不轻不重的力气打在肩头,不闪不躲:“婚事已经退了。”   顾子妗这一顿捶他,甚至是抓着他的衣领踢他,也顾不上衣裳顾不上头发了。   半晌,一顿发泄之后颇有点披头散发的模样了,他这才按住了她双臂:“我必实现对你的承诺,这一点你不必质疑。”   弄了半天,他也还没弄清怎么个情况。   子妗气得直笑,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胸口,连连点了好几下:“沈君煜你听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以及怜悯,收起你那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模样,你救过我也害过我,你不欠我的,你只记得你说想要娶我,可忘记我的回答了么,我当时咬着你的手,其实想的是你怎么不去死。”   她并未扬声,见他又皱眉,脸上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更是一把搂住了他的颈子,用力将他拉低,对着他吐气如兰:“还有,别随便说要娶人家姑娘,也得问问人姑娘愿不愿意,哦,你们男人随口一说,娶家里去没几天纳妾通房,随随便便,真的大丈夫么?”   她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后颈,沈君煜胸口处犹如压着一块大石,直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可看着她娇俏的小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顾子妗松开他冷笑如斯:“看吧,你听听你自己的心跳就知道,从未真的动心,不过就是愧疚,我不稀罕。”   她回身叫过捧雪,又对他说将卖身契也送过来,这就转身离开。   沈君煜唇角微抿,只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一下,两下,后颈处似乎还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看着她的背影,就已经心乱如麻。   他一手捂住心口,轻轻安抚:“好了好了,她走了。”   沈家原来久征沙场,军功赫赫,可惜老皇帝防心太重,直接封了侯爷,其实并无太多的实权,沈家不可避免的没落了。   之后大哥君如小小武将,被锁在京城不出半步。   二哥执绔,从小就只是吃喝玩乐最为轻松,沈君煜无法忘记父亲的期许,母亲的担忧,一直以来,从小到大,他都做得很好。   他必须平静地面对一切问题。   从小就在学术当中长大,不知真笑为何物。   他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那时就十分的喜欢,可惜母亲说他玩物丧志,因为恼他直接打死了。后来他做事果然利落许多,只偶尔寂寞,就自己作画,画里面什么都有。   许多人说他冷漠,可他偏偏对待女子又都温吞有礼。   他以为他做得最为完美,从不出错。   可就在顾子妗身上,总有一种无力感,她没有记忆的时候总是狡黠而又装傻的、   他养着养着,就不想送回去了……   两个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看不见了,沈君煜也是转身,或许她说的没错,只不过是愧疚,愧疚罢了,是的,是愧疚。她说的没错,她的丫鬟也送了过来,他的确是救了她也害了她,的确也已经各不相欠。   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似乎很艰难。   月亮躲进了云朵里面,再转身,背后却只有夜晚的荒凉以及无尽的黑边。   子妗绕过转角突然站定,捧雪就在她的边上看着她这么突然停下来,她径自回头探出身子看着三公子,他还看着她们,她以为小姐至少会转身看看,可她却只是那么停顿了片刻,随即迈开了大步。   二人走得不慢,顾子妗执意要去重新买一壶酒,因为不想走回头路,也只在路边随便买了一壶,她依旧自己提在手里,背着手抓住。   走出去足有半里的时候,才开口:“等候府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你就走吧。”   捧雪亦步亦趋,闻言大惊:“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捧雪是候府的家生子,从小伺候三公子的,他不喜别人靠近,一直是锁柱伺候着,原本已经在藏书阁打扫了,后来小姐到了候府才叫我过去伺候着的,捧雪不走。”   子妗叹气,她醒过来以后,一度忘记了自己是谁,因为没有户籍,所以就以丫鬟自居。   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床上昏迷着的沈君煜,是以轻易不离他半步。   那些黑暗的日子,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去现在将来都怎样,唯有偷偷爬上他的床,不停地对他讲着还记得的东西,抱着他不松手。   后来他醒了,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淡淡的。   顾子妗有了捧雪,她以朋友的名义一直照顾她的起居,沈君煜给了她最好的待遇,吃香的喝辣的,喝辣的吃香的。   他虽然不说,可是越发的纵容。   她睡不着的时候总爬他的床,抱了他的腰才能安抚心中对未知的恐惧,他只当不知,也从来不问。   如今过往,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个捧雪。   再不言语,又快了几步到了宅院,门口杵着两尊门神,见了她默默注视。   是齐王元烨家的侍卫,顾子妗带了捧雪进门,叫了个人过来跟她收拾地方,自己则快步走向了书房。   远远地就瞥见书房里一盏灯亮,她一手掸了掸裙上尘土,更是走得从容。   推开房门,里面不知什么声音哗哗作响,子妗中气十足喊了一声:“殿下?”   顿时安静了下来,她快走几步进了里间,男人两条长腿交叠着横在她的桌子上面,姿态慵懒,动作虽然不雅,但却是一派风流。元烨手中提着一串三五铜钱,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   “能叫本王等着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   “这个给你系在腰间,明日和我一起去厂里看看。”   “这是什么?”   他将手中铜钱扔了过来,顾子妗一把接住。   铜钱与铜钱之间系着红绳,还有玉石维系,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个烨字。   元烨只说:“收好了,日后可行天下。”   想必就是他掌权的象征,在那厂里就是通行证的意思?   她胡乱猜测着,却听他又是问道:“君煜可好?他也忒小气,怎不将你送回来?”   子妗蓦然抬眸,分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着,她定定地看着他,云淡风轻:“路上遇见的,怎么了?殿下瞧见了?”   四目相对,元烨不屑地轻哼:“女人就是矫情。”   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反应又哼:“你配不上他。”   她看着他,只将铜钱系在腰间。   平静地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嘶哑了许多:“其实我很喜欢殿下,因为殿下是个聪明人,但是殿下要是总这样自作聪明,可做不成大事。”   话音刚落,也不等他说话,转身走了。   ☆、第21章 醋意生   第二十一章   转眼入秋,一切如常。   搭弓上箭,纤纤两指轻轻一松,正中靶心。   顾子妗脑海当中,是幼时爹娘的笑颜。   她公主府上百人,没有活口。   她不知道子青是怎么得到这个活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还有多久才能杀回去,她能做的,只有忍耐。   她两腕缠着锦带,身上穿着她自制的薄衫,紧裤,腰间短裙又显窈窕。   旁边一女,正是捧雪。   新制的短弓,她随手放在了她的手中,示意她拿走。   这是在她家的后院里面,日头已经歪了西,身后男人负着双手,饶有性质地看着这一幕。   捧雪捧着弓箭远去,顾子妗走了他的身边:“还不错,弓箭手们想要完全适应新箭,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男人一身锦衣,垂眸瞥着她:“你以为男人都像个娘们似得?换个弓还要拿捏不了?”   她:“……”   她不过是试了一下手感,这缩小版的弓箭还搭着普通箭头,和她拟定的用的火箭哪里能比,既然他这般自信,随他去。   她腰间系着的铜钱随着她的走动,叮叮作响。   子妗站在元烨身前一丈开外,扬着脸看他:“殿下不觉得这几日来我院里的时间太过多了点?”   的确不少,他知道市井间的传言,都说她是他从沈小侯爷手里抢过来的姬妾,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这样也好,母后急着催促他的婚事,刚好搪塞过去。   他转身:“现下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本来也不是和她商量的,就是通知她一下,每次都是这样。   顾子妗不悦地叫出声来:“殿下留步!”   他顿足,却只偏脸,能看见他皱起的半张脸:“女人就是麻烦,又怎么?”   她慢悠悠走上台阶:“如果子妗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合作的关系,对吧?”   他转身,目光沉沉。   她与他并肩:“我姐姐当初答应你,与你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无用的重炮,想必殿下也知道,新袍火器还有那些机关弓箭,还有以后上阵之后的阵法,都是我心血。”   他眯起眼睛,表情相当不悦:“一介女流,能入我府邸已是天大的福分,还想造反不成?”   顾子妗却是大着胆子靠近,她动作缓慢,却目光咄咄:“殿下大可杀了我,日后也再无人比肩。”   他看过她的草图,工程才刚刚开始,当然不能杀她。   她突然靠近,他下意识拂袖,倒是后退了两步才站定:“顾子妗!”   子妗举起手指来:“我要的不多,演练的时候我要在场,我的心血我要全程跟住,日后上战场,那份血我也要自己染。”   他又皱眉,奇怪地看着她。   他以为她在讨要名分,一个女人,想要的该是名分。   正如母后对他说的,不要总是胡玩,该是给个名分。   却不曾想是在和他讨价还价,元烨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两眼,的确是与别的女人不大一样,她的头发利落地梳着发辫,多一个珠子钗多没有,她的脸素颜朝天,肌肤白皙却连淡扫蛾眉都懒梳妆,她眉眼之间,英气更盛……   正是盯着她,秋风吹过落叶,也不知什么虫儿就带着瓢了过来。   顾子妗也没注意,粘乎乎地就落了她的发顶,她顺手一拂,粘了手上一看吓得半死立马跳了起来,狠命甩了地上!   她甚至是跳了他的面前,元烨双眸已恢复的清明,这一次并未躲开:“不过如此。”   说完绕过她的身子这就要走。   顾子妗还在恶心那条虫子,对着他的背影叫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明天我也要去!”   她知道,明日就在郊外有一场演练,到时候太子和皇帝都会去,很多人都会去,可眼看着到了日子,他丝毫带她去的意思都没有,怎能不急。   成衣铺子不出三个月,已然翻本,每日订单超多,想来定制衣裙的姑娘太太们都多不胜数。当然,这里面子青的功劳最大,全靠她打样。   元烨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恼,在他后面直跺脚:“喂喂喂!”   能追上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在侍卫队的拥簇下离开了。   捧雪端着茶走了过来,见她一脸怒容,压低了眸色。   顾子妗哪有心思喝茶,一想起那条虫子更是浑身起疙瘩,草草将人打发了,自己泡在了浴桶里面……   一夜难眠,天快亮了才熬不住睡着了。   可觉得刚眯了一会儿,捧雪竟然来叫,说了王府来人了,催着她起来。   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捧雪急道:“小姐快起吧,齐王殿下在客房等你呢!”   等她?   她一骨碌爬起来,草草穿了件裙子就往外跑。   捧雪急得不行:“小姐还没梳头!”   她那里还顾得上梳头了,顾子矜一口气跑了客房去,里面果然只有一个人还在解着他的九连环,低头摆弄着不亦乐乎。   他裹着黑色的薄斗篷,里面能见着身穿锦色华贵蟒袍,齐王元烨头戴紫玉小冠,腰系白玉琉璃带,脚蹬同色龙王靴。往那椅子上一坐,是翘着腿,虽然毫无姿态却别有一番风味是一派风流。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殿下这是要带我去郊外了?”   元烨这才抬头,不过也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南宋已经有了合适的内线,打仗许会提前,想要与本王比肩,你可是有苦头吃的,还想去吗?”   顾子矜狠狠点头:“想!”   元烨嗯了一声:“给你带了点好料子,换上再走。”   他也没抬头,仍旧低头摆弄着九连环。   她这才看了眼镜子,镜中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赶紧退了出来。   她以为她会很快,可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可一回到房里这才知道,他让孙叔叔带了十几套裙子,还有一箱子的首饰,配饰等,搭眼一看是玲琅满目,美不胜收。   她之前还想,那种地方估计是不能带女人去,她想去的话,是不是得女扮男装什么的,没想到会这样大张旗鼓的。   老孙可是十分忐忑的:“小姐试试看,王府没有姑娘的裙子,全都是在外买的新式样呢!”   子矜伸手翻了翻,竟然都出自于她的铺子。   难道这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她忍住笑意,挑出一件不那么扎眼的牙色罗裙,也随手选了两个珠钗。   捧雪给她一一穿戴,又配着梳了辫子,在辫角处别了两朵小小珠花,她伸手摸了一摸,全都是真的珍珠,可谓奢侈。   出得门来,元烨已然先上了马车。   顾子矜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马镫,捧雪给她掀起了车帘子,她顺势就钻了进去。   天已大亮,元祥靠坐在车壁上面,听见声响睁开了双眸,她知道他不喜欢女人太过靠近,也就挨边坐了。   他上下扫了一眼:“太寒酸了。”   因为心情好,她带了丝丝的笑意,唇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不好看吗?”   他装模作样地看着她,然后别过脸去:“姿色一般,简直丢我的脸。”   任何一个女人听见别的男人说她长得一般般,丢脸之类的都不会高兴,顾子矜当然也是,不过她也只是偷偷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掀开了窗帘偷看着外面的街道。   半晌,又听见他问:“不喜欢么?”   她才回头:“喜欢什么?”   元烨漫不经心似的:“那些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   她笑:“喜欢。”   即使不用倒卖也能卖些银子,不要白不要。   他立即冷了脸,也不知怎么的又惹到他了,别过了脸去不再看她。   郊外骊山有重兵把守,马车行到了山下就近不了前了,两个人先后下车,山风吹过侧脸,都觉得清爽宜人,正是好季节。   顾子矜知道一会会见到什么人,这种场合千万不能失礼,或者是太过扎眼。   她仔细抚平裙摆上的小褶,却听见旁边的男人冷声说道:“不用在意,没有人会看你的。”   她站直了身体,看见里面许多的禁卫军,莫名的紧张。   刚要抬腿,却又见他未动:“殿下?”   元烨只是端详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够,半晌,他解下颈上锦带,将黑色的斗篷披在她的肩头。   女体大半都给掩盖了去,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   这才对。   他先行抬脚:“走吧。”   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顾子矜这才迈步。   待近了山,才看清里面情况,因为早两日就扎营了,所以西山里全是帐篷。   骊山脚下搭建了高台,上面座椅都安排好了,只还没有人过去入席。   东山上面彩旗飘飘,不时能看见人头攒动,似乎不少人在那边布置。   顾子矜正是出神观察,忽听元烨笑道:“君煜别来无恙啊!”   她吓了一跳,一回身,却当真见了他。   沈君煜一身朝服,俊秀非常。   只不过是看着她,目光如刃。   不仅仅是他,顾子矜忽然意识到,元烨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这山下的人,无不用探索的目光以及各种各样猜测的模样看着她。   哪里是没人注意,分明就是惹人注意。   正是胡乱脑补着,沈君煜寒暄了一句,却是从她身边走了开去。   ☆、第22章 大骗子   第二十二章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号角声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下的那些兵将身上。   顾子妗就坐在元烨的身边。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作为这种场合唯一的女人,她甚至是受宠若惊的。   不过很快,她那点感激之情就被他消磨得一干二净。   齐王本就狂妄倨傲,他本人行事也没有规矩,这一次却是打着带宠姬见世面的旗号来的,一传入耳朵,可把她气得不轻。   好在她也不在意那些名节,为了见见第一批火药火箭的效果,倒也乐于配合他安静地坐了一边。   只不过,她不时抬眸,令人颇为尴尬的,恐怕以后也会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太子凤时与沈君煜就坐在对面。   炮火声顿起。   她收回目光看向台下,远处的山底下,浓烟滚滚。   山石被炸得四处乱飞,已经有人站了起来,惊叹不已。   子妗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规模的炮火轰鸣,可谓震撼。   台下各路人马各显其能,台上文臣武官议论纷纷。   老皇帝也是惊叹不已,齐王元烨只称寻了个民间能人,含糊其辞就躲过了盘问。   顾子妗盯着远处的几座火炮,暗自在心底计算了以下射程,却是皱眉。   元烨注意到她脸色变化,偏过脸来:“怎么了?”   她还紧紧盯着新发出来的一炮,却是凑近了些:“射程短,高度不够,看着威武而已。”   他脸色不变,只是叮嘱:“看仔细些。”   这还用他说,子妗每次去厂里都是晚上才去,避开旁人,也是元烨自负,其实这第一批炮就只能吓唬人,敌人若是远一点,根本就打不到。   二人状态亲密,不少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这也包括对面的沈君煜。   太子凤时也留意着台下动静,很显然他很震撼,与他轻言:“君煜见过南宋实炮,你觉着怎么样。”   他的目光从顾子妗的脸上移开,压着胸口处那口气怎么也不顺畅:“不怎么样。”   台上大臣大多是从未见过,这炮一出是只关注那些被炸碎的石块了,唯有他见过真正的炮火,那样的无情,能够穿过那么远的地方,准准地落下。   凤时诧异地看着他,他一手掩在袖中已握成拳。   顾子妗的身世他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那些分明就想要割舍的东西还在胸腔当中蠢蠢欲动。   她笑靥在旁,不是因为吃得好,不是因为穿得暖。   也曾顿足在她的铺子外面,想怎样一个女子,才能这样癫狂。   他曾经是那么的接近,接近于得到。   可恍惚看着她,他没有错过她腰间的那一串铜钱。   那是齐王门客的象征。   金银铜,别人只道其中风光,却不知铜为稀罕物,他曾经见过一铜,可惜那人不知所去了。   如今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么一样不起眼的铜钱串子,他只有震惊。   恍如隔世,忽然觉得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   那些疯疯癫癫的日子,娇美好养的玉树,这才觉着是真的不在了。   炮火连天,火箭又至。   台下兵将因时日甚少缺乏锻炼,也是乱成一团。   元烨脸都黑了,顾子妗冷眼看着,这脸打得痛快,一不小心就泄漏了笑意。   火光四溅。   又有树林着火了,开始救火。   先是保护皇帝安全撤离了,这又疏散人群。   元烨一直未动,不时有人上来汇报情况,眼看着太子凤时也和沈君煜下台离开了,子妗也站起了身来。   老孙跑前跑后,又跑上台来:“殿下也走吧,别的已经都送出去了。”   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顾子妗强忍住笑意:“孙叔叔不用着急,那火怎么也着不到这里来。”   元烨脸色不能再臭:“你早知道会这样?”   顾子衿斜眼:“我很清楚我提醒过你了,这新制的火箭力道与原来的完全不一样,就是男人也应该练习练习。”   他抿着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来:“一群废物。”   她乐不可支:“如果是普通弓箭,那还用得着本姑娘日思夜想么!”   这无疑加重了他的怒火,元烨目光如刃,直射在她的脸上,可她有恃无恐完全不在意。   顾子妗是真的愉悦到了,齐王自负,又处处瞧不起女人,眼看着他吃瘪的感觉不能再好,未免别将他气得翻脸,赶紧先一步开溜了。   元烨的侍卫将她送出山,捧雪就站在车下等着她,翘首以盼的模样更像个小媳妇儿。   子妗见她一脸的喜色,扬着笑意上车:“等急了吧?咱们回去吧。”   她一手扳在车厢上面,可人刚一上车,车帘后面飞快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也只来得及低叫一声,整个人一个趔趄就被拖了进去。   刚好就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是那般的熟悉,顾子妗眼一花,已然被人按在了车壁上面,沈君煜独有的皂角味道以下侵袭了她的感知。   他几乎是粗鲁地按着她,她一开口,就被他堵住了口舌。   得说她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也不是一个好的学生,因为他从前也没学会如何真正的亲吻,更别提温柔对待了,只是吮-着她的唇,执意将他的气息都加诸在她的身上。   顾子妗气息难平,他来势汹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早前她和元烨窃窃私语的模样和那些市井传言一下子就全都涌上了脑海,不能自己。   或者先还有泄愤的怒气,可她唇中芬芳实在诱人,那种香甜滋味就像有着无数的手,抓着他胸膛当中的心房,无处可逃。后来竟也柔和了下来,可神智刚一迷离,身下人儿一把推开了他。   沈君煜完全不在状态,可眼前娇俏佳人双眸闪亮,却是当头就是一巴掌,抽得他脑袋嗡地一声,顺着力道就偏过了脸去。   疼痛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可更让他窒息的是她的怒目以示,脑海中完全就是她对着元烨的轻笑,胸腔当中不知有什么东西仿佛就要爆裂开来。他双手抵在车壁上,将她困在这一狭小空间里。   “你说~”沈君煜扬起了声调:“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在这车上要了你,齐王殿下会把我怎么样?”   “哼……”顾子妗嗤笑出声,两手就抵在他的胸膛上面:“我不知道他会把你怎么样,我就知道你要是敢在这里胡来,我迟早给你侯府夷为平地。”   他双眸漆黑,深得不见底:“你若是记起来了,应该不会忘记,是你自己凭空出现,那时你上了我的马车可是感恩戴德,如今刚下了我的床,就翻脸不认人,也未免太薄情了吧。”   说得好像两个人真有一腿似得。   顾子妗咬牙瞪着他:“家园已毁,父母双亡,上百口人命烟消云散,倘若不是遇着你,也不一定是个什么样子,三公子觉着我还有感恩的心么。”   二人对峙,四目相对,他目中复杂的眸色一闪而过。   沈君煜垂眸,可这刚一缓神,她一手挥来作势要打,立刻被他伸手捉住。   她不断扭动:“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齐王殿下过来时候对谁都不好。”   他甩开对她的钳制,扫了她腰间的铜钱一眼,却是已然转身:“我也提醒你一句,即使你现在在外,那也是我侯府的人,也是我沈君煜的人,较起真来,还有凭证。”   她脑中嗡嗡作响,果然,他状似不经意地瞥过她的脚踝,扔下一句太子妃请她去太子府就利落下车了。   马车缓缓驶离,顾子妗脱鞋扯开袜子,脚踝处果然有一小小印记。   是侯府所有。   仔细一看,竟是他小小血玉模样烙印,虽小却能看清是个煜字……   从山下回来,顾子妗也顾不得回府,直接奔了太子府。   若不是有重要事情,子青也不会公然让她过府,因着沈君煜的事情气得发疯,想到姐姐不知核实又十分的挂念。   一晃有了月余未见,早就知道她在太子府里混吃混喝无比畅快,也不大担心。   结果沈君煜这一句话,显然是太子所留,立即就担忧起来。   想着沈,立即就对捧雪有了顾虑,直接撵了家去,自己一个人站了太子府的大门前。一递上帖子,报上名号,守卫可是客气,直接将她迎了进去。   里外三层,都有人通报。   按着往日顾子青的脾气,早就飞奔着跑了出来,这一次却是诡异的安静,顾子妗脚步飞快,跟着小石头到了太子妃的大屋前。   问了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她也忍了直接走了进去。   因为子青发了脾气,谁也不许留下,所以里面并无他人。   明明还是白日,可屋内都掩着帘幔,屋内视线昏暗,只能影影绰绰地瞧个大恍。   子妗试探着叫了一声:“子青?”   里间就传来了她中气十足的喊声:“你快点进来!快点!”   她奔着声音就奔了过去,中途还踢翻了屋内两个椅子,等到了床边,才适应了点光线,看见顾子青抱膝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地不像样子。   “你怎么了?”   “子妗~”   她一开口就带了哭调:“凤时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喜欢他了……呲……诶呀!”   因为一动就疼,顾子青抱住她的时候甚至还捶了她一粉拳。   ☆、第23章 虎谋皮   第二十三章   顾子青和太子圆房了。   在她哭天抹泪的控诉当中,子妗才在她毫无逻辑混乱的叙述当中,弄清了怎么个情况,太子凤时上个月以皇后逼迫的名义同她合房了,注意是合房。   子青懵懂不知,在一起的日子自然是随意翻滚的,她不知道太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反正最后圆房的时候,竟然还是子青好奇着开始的,结果不算坏也不算好,处-子之身结合的时候定然是疼的,她当然不能忍受,可想脱身,凤时却是按着她一直到结束。   然后她一脚将人从床上踢下去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谁也不见,连东西都不吃,就趴床上哭,要找子衿。   顾子妗帮着她擦了身上,旁边还有太子送过来的药,也给她抹了□□,那里红-肿一碰她都嗷嗷叫唤。   子妗心酸难忍。   别人家的姑娘,母亲早就会教诲,她们的娘,大长公主从来都不注意这些细节,顾子青的第一次月信,都还是她在照顾。结果母亲一生为了朝政,却落个这样的下场。   也是她考虑不周,现在子青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失了身。   未来是未知的,她安抚了她,叫人给做了点菜粥,多少吃了一点,既然圆房了,以后但凡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显然,这此一次是吓坏了。   顾子青十分抗拒,之前太子可能还骗她说不疼了,对他一脸的愤恨,令人哭笑不得。   他过来一次,可不等近前,子青已经扔了软枕打在他的身上,见她情绪失控,眼泪又要掉落下来,立即转身走了。   子妗给她盖好薄被,偎在她的耳边:“月事什么时候干净的啊?”   子青记得清清楚楚:“才干净两天,怎么了?”   她松了口气:“没事,怕你有孕。”   子青瞪大了眼睛:“孩子啊,要是有的话就生下来啊,我很喜欢的。”   她无语,伸手拍在姐姐的屁-股上面引得她痛呼一声:“生孩子是那么容易就生的吗?难道你还真想在这太子府过一辈子啊!”   子青揉着屁股,愤愤地瞪她:“生孩子和在哪里过一辈子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啦,到时候咱们一起养她,最好也是个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管我叫娘就管你叫二娘好啦!”   顾子妗作势要再打一下,却被她躲了开去。   一想到在这个时代作为女人的悲哀和无奈,她也是有点恍惚,自己怎么都行了,可是子青从来天真,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许是见她恍惚了,顾子青以为她生气,抱着薄被就滚了她的腿边来,她拱来拱去拱来拱去,就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她。   子妗斜眼:“干什么?”   子青顺势抱住了她的大腿:“我想回家了子妗。”   姐妹相对无言,黑暗当中唯有默默地陪伴。   快到了酉时,她才睡着。   顾子妗又坐了一小会儿,临睡前还答应了次日再来,屋里点了烛火,昏暗的光线下,能看见屋内朴实华美,每一处细节雕花都能看出与众不同。   她看着姐姐,忍不住从镜中看着自己,其实两个人的容貌只有三分相似。   她更像父亲,英气更重。   回想起那些在侯府时候的所作所为,忽然觉得心酸。   其实她也想像子青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吧……   哦不,其实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也是好的。   不忍离开,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她听见背后脚步声,也不回头,少年就坐了她的对面。   她一动不动,只抬了抬眸,淡淡地瞥着他。太子凤时今年十六岁,传闻此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安排好了一生,此时偌大的一个东宫,除了她们姐妹,竟只有他。   他看起来神情疲惫,看着子青面无表情。   子妗甫一站起来,他立即开口:“让常林送你回去。”|   她嗯了声,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她和殿下从小接触的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一样,还望殿下好生相待。”   凤时只是盯着子青的脸:“去吧。”   知道他无意挽留,顾子妗转身走出,子青将火炮这件事透漏出来,太子全交给了齐王来做,这兄弟二人不知卖的什么药,但无需质疑的是,他们站在一条线上。   太子分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于她之手,却从不过问,想必对齐王是当真信任。   太子府的常林是个面瘫,整个路上都没和她说一句话,她也是出了太子府就一直在回想着那些火炮的射程,需要改进的地方有很多,又有的忙了。   回到府院时候,整个院内灯火通明。   门口侍卫林立,一看就是齐王那个变态狂又光临她的小院了,顾子妗也不以为意,她让常林先回去,独自进院。   影影绰绰地,书房内好似不少人影。   她暗自咒骂,快走了几步,刚好一人身穿青衫手提长剑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脚步很快,也几乎就未抬眼看着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子妗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她心如捣鼓,随即迈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发地远去,这才抚住了心口。   即使这个人并未身穿黑衣也未蒙面,即使也只是这么擦肩而已,她记忆力极佳,也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围剿沈君煜的当天,她闯入圈内,也见过他,就站在一旁。既然是□□,应当和沈君煜一心联姻,除非已有异心。   书房外面也站着两个人守卫,见了她提剑相迎:“站住!”   顾子衿故意大叫起来:“站住什么站住!这是在我家里!”   果然,书房内传出元烨冷冰冰的声音来:“让她进来。”   她伸手推开两人,推门而入。   里面果然站着六七个青衫提剑之人,元烨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张她拟定的火箭草图,脸色不虞。   “马上训练,三日后我要三千精兵!”   “是!”   他一脸怒容,抖着草图让他们各自回去加急训练。   这几个人连忙称是,鱼贯而出。   顾子妗心有余悸,站了一边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待几个人都出去了,元烨这才像才看见她似地:“脸色白得像个鬼,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勉强维持住声调:“刚才在大门口一只黑猫从车上直接跳进了我怀里,吓死我了!”   元烨只是嘲讽:“一只猫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怎么做大事?”   顾子妗低着头,一幅乖乖的模样:“殿下说的是,可子妗从小就怕这些没办法啊!”   他已等了小半天,耐性早失:“去哪了?”   她毫不犹豫,是半真半假:“太子殿下请我过去看看我姐姐,她病了。”   他嗤笑一声,却是将草图推了过来:“这些火箭用不了三日就能出兵,倒是那些火炮厂里已然制出了二十几炮,如今你说射程短,怎么个情况,这二十几尊你可知道需要多少经费?嗯?”   顾子妗缓了缓,已经去了些胆怯:“我只叫厂里先做两炮,想必他们好大喜功,一起出了二十尊,这些银子可不是小数,的确可惜。”   他的脸色顿时又沉了沉。   没有他的命令,哪个敢私自动用那么多银子追做二十,分明就是他狂妄自大,还急于邀功,今日才在皇上面前出丑。   不过这也不是最坏的结果,火炮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顾子妗只当不知,全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元烨闷不作声,实则已然一肚子火了。   她走到书架上面,拿出自己记录细节的笔札,一起放了桌上面,就像平常一样径自坐了他的对面。   一旁都是草纸,她在上面专心作画,偶尔抬眸,也只是淡淡一瞥。   这种严谨的态度,显然缓解了他的怒火,元烨一手揉着额头,靠坐在椅背上面,不知所想。   顾子妗表面上看是并无异色,实际上心乱如麻。   齐王元烨手掌兵权,而且是好战派,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大可以完全靠这些现代一点的技术,在他面前保留一席之地。可她现在还想回去南宋报仇,不得不假手于人,她还有子青,必须牵挂。   她以为他不过就是狂妄了一点,现在看来他却是个危险人物,想着他给她那串铜钱的时候,还说日后可行天下,彼时他的脸色可谓得意。   自古以来,像齐王这般人物,只会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他自取灭亡,下场堪忧。   一种,是他终于成事,君临天下。   可不管哪一种,都必然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能沾边。   顾子妗正是烦躁,胡乱在草纸上面勾勾画画,元烨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出声。她微微抬眸,听见他自顾着笑道 :“你也真是有些手段,沈家小侯爷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   她心一动,也带了笑意:“殿下何出此言啊!”   元烨斜眼,只打量她的神色:“沈君煜趁我忙于山下灭火之事,在父皇那里告了一状,说我强抢他府中姬妾,不能罢休哩。”   四目相对,他眼中尽是戏谑:“不过既然挂了我的名下,难不成还给他送回去不成!”   顾子妗垂眸不语,她细细掂量着他说的这两句话,双脚点地,忽觉云开雾散。   云开雾散啊!   ☆、第24章 守宫砂   第二十四章   口干舌燥。   顾子青觉得她身体里面的水分都被哭没了,她一动也不想动,干巴巴地趴着,连干涩的眼睛都懒得睁开,明明就是觉得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她懒洋洋地喊着小石头:“小石头……小石头给我倒点水。”   没有得到应声,她侧身翻滚过来,一腿就压上了个……人。   只吓得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一下就对上了一双眼。   太子凤时就躺在旁边,他只着中衣盖着薄被,此时正侧身躺着,睁着眼看她。她的一条腿还在他的身上,吓得一下就叫了起来。   少年一手捂耳,看着她目光沉沉。   住在外间的小石头已经冲了进来:“殿下殿下怎么了?”   子青浑身僵硬,一着急腿还抽筋了,疼得也顾不上他了:“腿腿腿我的腿!小石头快来!”   她两日未下床走动,冷不丁地是别住劲了,小石头刚要过来,凤时已经坐了起来,轻轻抓住了她的脚。   小石头迟了一步,看着他揉捏着肝都颤了:“殿下,太子殿下?要不我来吧?”   他也不回头:“给她倒点水来。”   她忙应声,连忙去了。   子青却不让他碰,脚刚一能动牵引着整个下身都还疼痛,想起那样的夜晚只觉屈辱,瞪着他又踢了他一脚:“你个大骗子你快走!”   凤时躲开:“走去哪里?”   她蜷缩着自己,眼底尽是愤怒的小火苗:“我不管!太子府那么多的院子随便去哪里!”   他眼底一点笑意:“我为什么要走?”   说着瞥了眼她抱着的东西,顾子青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抱的是他的软枕。   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住的都是人家的,她耍起无赖来,用力将软枕扔向他,用以表达自己的嫌弃之情:“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   小石头一溜小跑,倒了水来,凤时一把接(抢)在手中,对着她笑了:“过来喝水。”   顾子青怒目以对:“我不喝,你走开!”   说着还扬起了手,他气恼,及时说道:“你要将这水洒在我床上,我这就按着你再做一次!”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委屈一下就涌上了心头,眼泪说来就来立即蓄满了眼眶,一不小心没忍住就落了下来,一对掉下来另一对也立即跟上,整个人立即变成了个泪人。   凤时还举着手,他看着她。   从未有过这样的姑娘走近过他的世界,他所认识的那些大家闺秀,全都是秀气贤淑的,每个人都文文静静,从不大声说话,连表情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可是这个主,恼怒嗔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鲜活。   他一时没忍住圆房了,从未后悔。   即使她闹又闹,他甚至是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安抚,不知道怎么讨好,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按道理讲,她比他大两岁,应该什么都懂得……   腿上一凉,他手里的水碗已经落地。   水洒了一床,顾子青不知扔过来什么东西一下打翻了去,他看着床上软褥上水迹晕了一圈又一圈,感觉就像是他的心,那么的无力。   她捂住了自己嘴,可眼泪却是更加汹涌,畏缩在角落里面像只惊恐的小兔子。   小石头也是急了:“殿下快起来!”   他腿上也洒了一些,反手摆了摆让她出去,她也不敢违抗,就在子青叫她之前退了出去。   顾子青吓得不行,跳起来就要下床,可少年手长腿长,一拌一捞,就整个人跌了他的怀里来。她胡乱捶着他,他将她放倒,压住她半个身子。   他长长的睫毛眨得很慢很慢,还是她平常喜欢的那种语调,凤时任她两腿胡乱扑腾,只按住她两手,靠近了她的脸边:“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不是说很喜欢很喜欢么?”   估计那润湿了的水迹就在她的背后,她甚至能感到丝丝的凉意:“你快放开我啊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了还不成么!”   他果然松手,只目光如霜。   顾子青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一见他脸色冷下来了,闭紧了嘴巴滚了一边去。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尽是防备,他到了口边的话最终只变成了一声叹息,转身下床了。   月光从窗格处洒了进来,原来才不到三更。   顾子妗也还没有睡,她连夜修改了火炮制作细图,三更才歇笔。   元烨也一直坐在一边候着,整个晚上都在看《史记》,书房里面只听得见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他偶尔翻过书页的声音。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图纸推了过去:“殿下看看,和原来的有什么不同。”   他啪地一下合上史记,撂下两条长腿,伸手拿过。   得说他记忆力也算不错,从中找到了两个不同点,她挨得近了些,他并未躲开。   详细得和他讲解了一番,他也只扫了一眼,并不在意的样子。   三更已过,子妗偷眼瞥着他,其实这图纸给他看他也看不大懂,就那么匆匆扫了眼,又重新又拿起了那本《史记》,她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到底有几个意思。   既然这样,她抻了个懒腰:“这图明日我亲自带去厂里监工,殿下也守了半夜辛苦了,子妗送殿下回去?”   分明就是逐客令。   元烨随便嗯了一声,动也不动。   她起身收好图纸放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站在书架边上,透过书上的空档看着他,他慵懒靠在椅上,两手在腿上捧着《史记》看得津津有味。   外面也不知谁家养着的家鸡打起了鸣,子妗慢腾腾地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又掩口打了两个哈欠,站了他的面前:“殿下还不回吗?天都快亮了。”   他仍旧嗯了声,头也不抬。   她真是败给他,他不走她还想睡。   顾子妗给了他一个白眼:“那我先去睡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正巧他抬眸,四目相对,她脸上发热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觉得深邃起来。   其实他长得不错。   皇室血统,大多是俊男美女,一代代代代相传。   王皇后的容貌也是顶尖的,传闻她所出三子,个个都是身负盛名的美男子。   战死的长皇子曾妖冶一时,到了齐王这,若非他性格古怪,极其厌恶女子,也早是那些小姐们的好对象了,到了太子凤时这里,他小小年纪美颜初成,加上待人有礼温和,太子府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   元烨的唇边尽是嘲讽的笑意:“你先睡?嗯?你这是在勾引本王?”   她想骂人:“……”   他合上《史记》,随手放在桌上,站了起来,倾长的身影十分有压迫感,她不得不后退一步。   元烨抿着唇角,在她面前倾身,她眨着眼睛看他。   他的气息就吞吐在鼻尖:“不然本王留下?嗯?”   她假意欣喜:“可以么?殿下真的不嫌弃子妗非处之身么?”   顾子妗毫不避讳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一脸期待。   他嗤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随即转身。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殿下!”   他走得越发快了。   顾子妗差点失笑,眼看着他带着贴身侍卫出了院子,才舒舒坦坦伸了个懒腰。   回身看见桌边的《史记》,伸手捞了起来,这本书是他带过来的,一个晚上就在那来回翻开,她注意到他翻页的数度不快,似乎看得十分仔细。   给他放在书架上面,她一转身走了书架边上,看准一个空处要放进去。   可惜手一用力,里面的书页却从中脱落掉了下来,一下就砸在她的脚上。子妗低头捡起,这才发现原来只是史记的皮,里面是装订在一体的书页。   不是《史记》。   她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还有目录。   五卷,分别是春-宫记,夏连环,画眉缘,秀女怨,鱼水欢。   再翻,顾子妗惊奇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古代艳情话本,里面还配有插图,大多都是限制级地真人版春-宫图,不知不觉就翻看了许多页,里面描写细致,她越看越是燥热,不等第一卷看完,啪地合上重新用《史记》的皮包好又放了桌上。   心里像有只猫儿在挠。   和沈君煜在一起的时候,曾多次想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就算和他在一起了,也没什么。   如今在外,这会儿竟有点想他。   半分睡意都无,出了书房,外面已经亮天了,有小厮在院子里打扫,她看着天边的一道亮色,记挂着子青,叫了他打热水。   回到房内,不多一会小厮就往浴桶里面注满了水。   她一夜未眠,脱了衣裙,将自己浸泡在水中。   温热的水流紧紧包裹着她的肌肤,捧雪端来了新鲜的月季花瓣洒在其中,香气一点点散发出来,顾子妗伏在桶沿上面,让她给自己擦背按按。   连续两日紧绷着的神经,让她突觉疲惫。   捧雪十指按在她的裸背上面轻轻按着,不多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正是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听院子里面有嘈杂的脚步声直奔这边而来,她蓦然睁开眼睛,捧雪大惊,已然迎了出去。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人已从外面推门而入。   “殿下留步殿下!”   捧雪伸开双臂,已然顾不得礼数了,直拦在他身前,元烨不知何事,一手推开她,她赶紧关上房门将门外侍卫都拦截在外。   顾子妗只来得及抓起大长浴巾围在身上,刚一走出浴桶,立即与他目光撞上。   她双手紧紧抓着浴巾下意识后退,他扫了一眼却已大步迈了过来。   捧雪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殿下不能毁了小姐清白啊!”   元烨却是一脚将她甩开,在屏风后面堵住了靠墙的子妗,她赤着双脚,光溜溜的两臂紧紧抓着浴巾护着自己的身体。   曲线隐约可见。   她抿着唇,看着他故作镇定:“殿下去而复返,这是干什么?”   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莹润的脚趾:“你的脚怎么、怎么这样?”   顾子妗不敢大口呼吸,可即使如此,他仍是靠近了些,鼻尖微动缓缓贴近她的身体:“什么味道这么香?”   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怎么回来了?”   他的鼻尖忽然抵在她的耳边:“本王昨晚看的史记,怎么不见了?”   她想起书中内容,脑中嗡地一声。   冷不防右臂又被他钳在手中举了起来,雪白的玉臂上面一点朱红,他盯了片刻,突然问道:“这是什么?”   子妗抿唇不语,她心如捣鼓,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那是她的守宫砂。   ☆、第25章 小笼包   第二十五章   男人的指腹就在她的守宫砂上面摩挲,顾子妗脚往后一踢,屏风应声而倒。   巨大的声响似也惊住了元烨,困惑地盯着她,佳人已然退后三步远。   他的手还举着,眼中终于恢复了丝丝清明。   她裹着自己的身体已然又站了柜子在转角去:“殿下这是干什么呢?”   他随后晃悠过来,她已然飞快地套上了裤子和中衣,正背对着他系腰间的腰带。元烨的目光就黏在她仍旧赤着的脚上:“本王看看而已,怎么这般小气。”   她头也不回:“别忘记我与殿下的约定。”   他本已坐下闻言挑眉:“约定?本王和你约定什么了?”   他几次三番装傻,无非就是从来没将她的话当回事,顾子妗转身也坐了床边,两只脚来回荡着:“殿下不用上朝么?”   他略烦地看着那两只脚:“一群老学究正编排本王呢,懒得理会。”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其实对于这一点□,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可他目光痴迷,自然引得她戒备起来。   一时间竟觉安静得诡异。   顾子妗从容地拿过袜子穿戴起来,元烨似是浑不在意:“本王的那本史记你可见着了?”   她只觉脸上燥热,更是低了头:“在书房里。”   他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对其吹气:“你胳膊上那块印记是什么东西?”   她名义上已做过沈君煜屋里的,这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也仗着自己名声已污,齐王不屑于此这才大胆与虎谋皮。   不想却被他撞见,男欢女爱这回事,其实与谁都没太大关系,但是他不行。   一旦与他有的皮肉牵绊,只怕以后结果不好。   她有片刻的失神,从前和沈君煜那些亲密时候,又浮现在眼前。   她笑,开始穿衣故意打岔:“哪有啊?什么印记?殿下不去厂里么?”   元烨抬眸:“一会儿问我去上朝,一会儿叫我去厂里,是何居心?嗯?”   她坐了镜子前面,哆哆嗦嗦的捧雪已经站了过来给她梳头,顾子妗淡扫蛾眉,从镜中可见其容貌娇媚。   他脑子里都是她的曲线,还有那双脚。   这与他印象当中的女人并不一样,当年年少时候,对女娃子是相当的好奇,结果当他扒开了侍女的衣裳,根本没注意到人娇羞的脸蛋,那小姑娘才刚刚发育,且不说与他构造不同,那地方长得还丑陋不堪。   令他作呕的是那双小脚,平日看着十分迷人,结果真正看见时候,却是差点没吐出来,畸形叠压着的骨肉已经看不出模样……他直接将人推了地上去。   还记得那侍女的哭声,尤其恼人。   她说历来女子都是这样的……   外面传来扣门声,他这才忽然想起跟着自己来的老孙:“进来罢。”   果然是老孙,这老家伙提着两屉小笼包,还有个方食盒,径自走了梳妆台边上,是一脸的笑意:“小姐哦不,夫人……”   话未说完已被子矜打断:“哪来的夫人?小姐我至今云英未嫁!”   他完全是讨好之意:“小姐就小姐,看老身这糊涂劲,这小笼汤包可是我家王爷特意排着队给小姐买的……”   话未说完元烨已然拂袖:“本王岂是那种人!”   老孙完全只当没听见,努力刷新着顾子矜对齐王殿下的好感度:“听说是常州小笼包味鲜,无锡味甜,殿下特意买了两种,还配了四道小菜。”   顾子矜相信才怪,捧雪白着张脸给她束起了了头发,她瞧着她脸色不好,也担心刚才元烨那一脚,叫她先下去了。回头老孙已经将食盒里面的小菜端出来摆在了桌上,另外量体小笼汤包也放置了桌上。   元烨坐得老远,老孙用力给他使着眼色。   他冷眼瞥着,完全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四目相对,老孙带了丝丝恳求的意思,一早殿下回了齐王府,二人相对无言,一起坐了大桌上吃早饭,灶房做了小笼汤包,元烨有点神游不知所想,他也是老了,自觉陪不了几年,碎碎叨叨就开始念叨起这没有女主人的家不是完整的家,又前后左右全方位对他洗脑。   每次他都懒得理会,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这一次,齐王殿下可是给了他脸,刚吃了一个小笼包,就开始自言自语:“书上也是这么写的,给她买好吃的,穿金带银,她就死心塌地了……”   老孙瞪眼:“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面:“好像不是,还得那样……”   老孙真的老了,因为他完全听不懂他家殿下在烦恼什么,但是他听见殿下说买好吃的,就推荐了几个,结果被他家殿下给鄙视了。   偌大个王府,刚做好的小笼汤包还用去买吗?   再配几个小菜买什么买!   结果主仆二人到了这小宅院,他家殿下进了人家闺房就听里面鬼哭狼嚎的半晌,叮当作响还有女人的哭声叫声他趴门上偷听也没听到什么,等安静下来才敢叩门。   他满意地看着顾子矜乖乖坐过来的反应   欣慰地对他的殿下使眼色:“过去啊,坐过去啊!”   元烨白了他一眼,斜眼一看,顾子矜已然咬了一口汤包,她表情十分享受,眼底尽是那些小菜和包子了,果然很容易满足呢哈哈哈——这就撩袍坐过去了。   老孙更是满意这种气氛,他的齐王殿下对他打手一挥:“一会儿趁着去厂里的功夫,你再去给她置办点衣裳,我家的女人都必须拿得出去。”   他连忙称是。   元烨很是大方:“王府的库房里好像还有辆车,镶金边的,也一并送过来。”   老孙眉开眼笑:“好嘞!”   顾子矜冷眼瞧着他兴致盎然的模样,实则口中无味,臂上这个守宫砂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必须除了去,元烨就像个疯子,不然她真怕栽歪在他手上。   元烨就坐了她的对面,也少少吃了一点。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总是扫过她的脚面,因为要去厂里,她借口要早点走,从他眼皮子底下就快步出了自己的屋子。   他又去书房寻《史记》,顾子矜耐不住他总问,假意不知里面写的什么内容,就拿给了他,因为工厂建在北郊以外的地方,路途不近,她有意疏远,独自坐了一辆马车。   元烨一直沉浸在《史记》当中,当然也没注意。   事实上,他一直津津有味地在马车上看着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了画眉缘的后面,讲到了那小姑娘嫩芽一样的身体。   然后他看见她的手臂上有一点朱砂印记。   啪地一下就盖上了书本,他忽然想起了这个东西,偶然不知在哪里听过,是女人的守宫砂。   好好好!   这个东西当真是好!   他撩袍下车,老孙正在车外和车夫说着闲话,厂外有重兵把守,斜瞥了眼一边停着的另一辆车,大步走了进去。   两边侍卫见礼,老孙立即跟了上来:“殿下等等老身!”   他紧随其后,二人走入山里,刚走了几步远,就听着轰隆一声,问了人才知道子妗在山底发炮,正改造火炮。   老孙在他后面直夸:“殿下在哪找的这么一姑娘啊,好厉害啊!”   元烨回眸,只冷哼一声。   远远地瞧见山下一片狼藉,有几个士兵远远地站着,厂内两个都尉还有几人似乎是工部的在炮前勘察,远处顾子妗蹲在地上不知捡着什么东西。   进展得似乎不大顺利,他负手走过去,大家纷纷见礼,他淡淡点头,径自走向那个一身灰扑扑男装,一看就是小白脸的人。   顾子妗掂量着手里的石块,记录下来。   大略计算一下这火炮的威力,方便日后改造,她拿着炭笔在草纸上面记录了方位,大小,破坏力,以及……   正是聚精会神,俏臀好像碰了哪里。   以及风力地理……   刚下了笔,这次力道大了些,清清楚楚的是有人踢她,愤而回头,齐王元烨的第三脚已经起步了。   这么不雅的动作他做得得心应手,还理所当然。   她忍住怒火,站了起来:“就算玩笑也该有个尺寸,殿下……”   话未说完,元烨已是凑近了些,他扳起她的胳膊在她诧异的目光当中还拧了一把,子妗大声呼痛,引来无数侧目。   当然,他们都装作不见。   老孙甚至是转过去往回走了,草纸散落一地,顾子妗挥臂打他:“你疯了快放开我好痛!”   元烨唇边噙着冷笑:“骗我是吧?嗯?小骗子……”   她改上脚踢:“我骗你什么了!”   轻易就被他拧住腰身,:“不过我喜欢。”   简直就是神经不好了,顾子妗来回挣着,眼里就差冒出火来了:“喜欢你个熊啊!”   元烨力气大,单臂就能随便扣住她后腰令她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反抗已经毫无章法地打他,他另只手抓住她挥舞的的手腕,只挑眉看着她,然后低头,重重地将自己额头也磕在她的脑门上:“胳膊上的守宫砂不错,我喜欢。”   说着大笑出声。   眼前都是金星,顾子妗要疯了……   而与此同时,沈君煜却是跪在凌霄殿上,跪谢皇恩。   他历数齐王夺妻罪状,讨要一个公道。   其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公道,但是群臣在侧,老皇帝真的给他做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路陪伴的亲们,爱你们。   既然一直陪伴我了,顺便进专栏点击一下收藏此作者,将我带回你的家。   ☆、第26章 小妖怪   第二十六章   蜜饯小枣、蜜饯甜杏、蜜饯花生、蜜饯桂圆。   芝麻南糖、冰糖核桃、柿霜软糖、红果奶糖。   软香豆糕、糯米凉糕、栗子糕、还有芙蓉糕、如意百花糕。   顾子青捧着脸,看着一大桌子的好吃的,有点不舍得下手。   各种颜色的,各种口味的,还配有各种产地的水果,已经有两天食不下咽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是摔也摔了,她不是故意绝食,冷不丁在这时候,这么多美味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小心肝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太子凤时晚上依旧过来,就在她愤怒的目光当中从容脱衣,反正床也足够大,顾子青就住在最里侧,从不和他说话。不过她睡姿太差,总是在睡着了以后自己又翻滚过来,以前自己独霸大床已经习惯了,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就滚到边上来。   每次她一睁开眼睛,就看着自己欺(骑)压着少年,都吓得魂飞魄散。   而当小心翼翼地挪开手脚时候,她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睁开眼,然后就像那天一样按住她不许她动,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幸好凤时睡时轻易不醒呢!   这两日她在枕下放了匕首,随时准备和他拼命。   幸好幸好。   子青说凡事要忍耐,她明白的。   反正就疼那么一次就过去了,看在这么多糕点的份上,她忍。   日上三竿,当顾子青再一次翻滚到边上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睁开眼睛发现边上没有人,整个大床上面只有她自己,闭上眼睛继续睡。   一个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来了:“太子妃娘娘,时间不早了,起身吧。”   抬眸一看,是个嬷嬷。   刚开始为怕她露陷才找了个嬷嬷特意陪伴教诲,这几日她竟然忘记了,原本严厉的嬷嬷此时也是一脸的笑意,甚至是从未见过的讨好。   子青不爱动,小石头已经冲进来了:“公主公主快起来看,外面有很多嗯……惊喜。”   的确惊喜。   饥肠辘辘,三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小石头在旁边夸赞道:“太子殿下好有心啊!”   她回头一瞥,顿时失去了食欲:“这就算有心了?他不过一句话而已,只是灶房的人忙一早上而已。”   毅然起身,再不看那些糕点一眼……这两日用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老嬷嬷见她要走,也是帮衬着说话:“娘娘多少吃一……点啊!”   顾子青淡淡回眸,心里却是难过。   从前她不高兴了,子妗总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白玉书和她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做,配合得天衣无缝。   即使有的东西口味并不好,她也觉得美味。   如今桌上罗列着一大排,她却食之无味。   刚走到门边,身后四个丫鬟已然齐刷刷跪下,小石头扯了她的袖子,顾子青回头,她们一脸的恳切。   “若不能让娘娘开脸,奴婢们怕留不过今晚。”   “……”   不就是吃点东西么,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面去,据小石头说,这些只是让她在早饭前开开胃的。旁边几个丫鬟都围了过来,子青默默品味着,因为大多都是甜的,也算顺口。   听闻太子妃娘娘终于想开了,太子府上下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顾子青一天都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妥来,只过了晌午,她闷在房里说是要午睡,叫了小石头给她捶背。   一会儿,小石头出来说院子里有脚步声太吵了,一会儿又不许人出入了。   因为这几日一直都是这样的,也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所以等到太子凤时从宫里回来,一听她这么‘正常’立即亲自探望,可屋内只有被五花大绑口塞手绢眼蒙黑巾的小石头,哪里还有顾子青的踪迹。   太子府守卫森严,当即一查,发现了后院墙边有着不知什么时候砸下来的错层。   凤时就站在高墙下面,伸手抚过,即使有了下脚的地方,可也得助于外力才能攀上高墙,并且顺利从外面跳下去。   当然,他是不会知道我们女主的姐姐是如何的身轻如燕。   太子妃不见了,凤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子妗,可派人去问,却得到了个人不在和齐王殿下去了北郊外的结果。   连忙命人去接。   下令封锁各大街道以及城门,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说太子妃不见了,当真头疼。   一时间传闻京城入了匪盗,人人自危。   其实赶到北郊来接的不只太子殿下的一伙人,沈君煜一状告上了凌霄殿,甚至都惊动了皇后娘娘,他千辛万苦到底是得到了顾子妗作为玉树时候的户籍,此时状告齐王元烨强抢他人妻妾,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   龙颜大怒。   在西郊校场,他是见过顾子妗的,自古男人在校场,哪里有女人说话的地方。自己儿子狂妄也就罢了,原本怜惜他不喜女色,这猛地一听,是从人小侯爷家后院抢过去的,明明就是人家的一个屋里的,现在却大张旗鼓地带出来,简直不成体统!   沈家原本是将相出身,后在老侯爷时候有意被人削减了兵权,才被封侯。   沈三南使,顺利使两国联姻功不可没。   虽然两国之间仍旧情绪紧张,但老皇帝对于他可见重用,沈家军复兴也指日可待,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面,沈君煜不顾脸面直接在群臣面前告了一状,他跪地不起,口呼万岁,只称陛下做主。   陛下必须做主。   他自己的儿子,脸都丢到大运河去了!   快马扬鞭,老皇帝立即下令,将那孽子押解回来,彼时顾子矜正被元烨撞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全是金星,宫里就来人了。   皇帝御令,也不用人押着了,齐王元烨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直接进宫。   至于顾子矜,却是无人理会,似乎被人遗忘个彻底。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回了宅院,这一回可不了得,听闻子青突然不见了,在太子府凭空消失了,可是大惊。   顾子青胆小,她万万不会轻易离开太子府。   正巧凤时亲自来接,子矜赶紧上了车,少年抿着唇坐在暗处,脸色不明。   她反倒有点可怜这个小太子了,这两日子青闹得厉害,这姑娘一根筋,要是真想扳过来可不只是时日的问题。   太子凤时心急如焚:“她能去哪里?”   按照她对这个姐姐的了解,估计她也不能去,顾子矜淡淡瞥着他:“放心,她胆子小,不能走远。”   他前倾了些身子,揉着额头:“附近都找遍了,也不像是被人劫持。”   她也有些心绪不宁:“没事,我先去太子府看看。”   再无言语。   马车一路疾奔至府,小石头战战兢兢地侯在大门口左右张望,顾子矜一下车,她立即跑了过来,当着太子的面就哭了起来。   她无心安抚,只问在哪里捆得她,当然是在太子大屋。   顾子矜只顿了一顿,让她带路。   太子凤时也尾随在后,三人直接走到大屋前,自从发现顾子青不见之后,谁也没用回来过。推开房门,淡淡的酒香味道就飘散了出来。   小石头喜不自禁,快步跑了里屋去,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公主!”   凤时闻言大步过去,顾子矜落后一步,到了近前,这才看见顾子青这个据说是失踪了的人,就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喝着小酒。   她醉眼迷离,地上摆着七八个空壶,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藏的,仰着脸对着她们傻笑。   凤时蹲□子,显然是气得不清。   子青喝下酒壶里最后这一点点酒,咣地一声将酒壶扔了一边去,点着他的鼻尖哼哼道:“完蛋了啦,我要被小妖怪捉到了,快跑!”   说着勉强起身,还没等站直了就往外跑,自然是撞在他身上。   她踉跄着差点摔倒,迷离的双眼就一直瞪着他,里面全是小火焰。   然后又起来,又撞在他身上。   终于她揉了揉眼睛,指尖就点在他的唇上:“小妖怪别挡道!”   顾子矜从后面跻身过来,捏住了她的脸颊提高了些:“顾子青你看清楚!那么些人找你都要找疯了,你还在这耍酒疯!”   “诶呀诶呀松手快松手!”她跟着站直了腰板:“我错了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子矜两手揉着她的脸来回揉了两个个:“你还知道错了?”   “诶呀!”   她一松手,顾子青酒劲上头,眩晕得厉害,站也站不稳径自侧歪了去,幸好三人都在身旁,七手八脚地扶住了。   她们三人吓个半死,可她晃晃悠悠站也站不住,凤时再怎么也不能同个酒鬼计较。   他半拥半抱揽着她,回头瞥了子矜一眼:“索性她未出府,也并未酿成大祸,你先回去吧。”   顾子矜也是松了口气:“殿下好生照看些,她喝了那么多酒,有她受的。”   他点头,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轻轻开口:“回沈家吧,至少以后能和你姐姐一起。”   他都知道!   她蓦然回眸,心如捣鼓。   沈君煜是太子党,太子凤时这是在提醒她。   出了太子府,老孙已然在外等候多时,皇后娘娘驾临齐王府,元烨和沈君煜都在府里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你不得不放弃。   ☆、第27章 小抉择   第二十七章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顾子矜走得十分缓慢。   齐王府的大门口,停着皇后娘娘的凤辇,显然这件事闹大了。   老孙背脊溜直,在路上已经和她说了,沈君煜告了御状,老皇帝气得不轻,直接将齐王元烨按在大殿上面受了杖刑。   但他拒不认罪,与沈君煜是各执一词。   王皇后心疼儿子,不动声色地吹了枕头风,来这齐王府问上一问。   老孙再三强调,说沈君煜好不要脸,让她只站了殿下这一边,其余的事情全都交给殿下来做,完全不用害怕。   她当然不害怕。   走进正堂,首先入目的是端坐在上的王皇后。   她手中还掐着佛珠,看着她一脸慈祥:“你就是玉树姑娘啊!”   顾子矜低头,撩裙跪下,也不否认:“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一脸柔意:“起来说话吧。”   她又谢了谢,站直了身。   左侧坐着沈君煜,他目光沉沉,如水恬静。   右侧坐着元烨,他唇边噙着笃定的笑意,只坐姿奇怪。   王皇后捏着佛珠:“这可堪比千古奇案了,还没有谁能让本宫因个姑娘出宫来断案,”她盯着子矜,目光如刃:“沈君煜说你是他从南边救回来的姑娘,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府里给起了名字,入了侯府的籍,是也不是。”   顾子矜从一开始,她叫的那声玉树开始,就知道王皇后是不大喜欢她的。   甚至,是在诱导她,她当然不能辜负她‘一片好意’:“回娘娘的话,是的。”   王皇后点头,笑道:“我儿元烨说你被侯府欺骗在先,是将你救出来的,是也不是?”   她低头,不做声。   王皇后凤目淡淡瞥过皱眉的元烨:“姑娘,你只管大胆的说,本宫给你做主,君煜说你已是他屋里的人,因身世不明还尚未娶过,是也不是?”   子矜抿着唇,不想回答得太快。   老孙的双目中就像是要喷火,可惜皇后在此,也不敢造次。   元烨冷着张脸,两手紧紧握着椅上蔓藤:“说话,顾子矜,你告诉我母后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头,顺从道:“民女顾子矜,从南宋流落至此,是因受沈三公子所救。”   元烨冷笑,王皇后扫了他一眼:“然后呢?”   顾子矜刚要开口,沈君煜已然站了起来,他撩袍跪地,缓缓说道:“我与她之间原有口头承诺,婚娶与她,后生变故,母亲有与许家结亲的意思,她误会与我一气之下出了侯府,这才被殿下网去。”   他说得半真半假。   她站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王皇后淡笑如斯:“也是阴差阳错,这并不算什么,快起来吧。”   沈君煜从容站起,他一身雪袍,俊秀淡雅,多日不见脸上清瘦许多。   她的目光一扫而过,他站了她的旁边,二人也算一对璧人,十分的……碍眼。   元烨动也不动,盯着子矜脸色却怒:“过来!”   且不说她的头现在还疼,他这个人是绝对不能沾边,顾子矜没动。   他更怒:“你只说你是谁家的,哪个还缠着你本王将他腿打折就是!”   王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切,沈君煜也是侧身,也不回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玉树若是不认,从此路人就是。”   说着竟是要走。   顾子矜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袖口,堂内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她却看着元烨:“多谢殿下多日来的照看,剩下草图会叫人送过来……”   话未说完,他人已经站了起来,老孙颤颤巍巍地扶住他:“殿下不能起来啊!”   她目光触及,发现他椅子上已经殷红一片,怔了一怔。   沈君煜已然捉住了她的指尖,放在掌心里握紧,扯着她就一起跪了下来:“谢皇后娘娘给君煜做主。”   顾子矜低头,他扣紧她的手指:“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点头笑:“本宫为你做主,元烨以后也不会再胡闹了,放心。”   元烨紧紧抿着唇,看着顾子矜目光灼灼。   她抬眸对上:“殿下保重。”   算是告别,王皇后很是满意这个结果,沈君煜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了门口,只听见咣当一声桌椅全倒。   皇后的训斥声,老孙的哀求声,以及元烨的怒吼声,全都交织在了身后。   顾子矜下意识想要回头,沈君煜却是拉紧她走得更快。   出了齐王府,他带她坐车。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她仰着脸看他。   他微微抿着唇,似在克制着什么:“我再不会让你去他身边,你记得。”   她没有说话,他目光微凉:“你不愿意?”   子矜想起过往,别过脸去:“太子殿下让我与你回去。”   她终归是小心眼的,还记着仇。   他怔了怔,终于移开了目光:“好好好,殿下也是这么嘱咐我的,莫要多心。”   他连称三声好坐直身体,她这才发现他膝上都是脏污,想起他这两日奔波这事,也觉心里酸涩。她离开侯府的理由,她想要知道的身世,还有她的子青,现在都摸得着看得见。   其实沈君煜也是一怒为红颜,哪里是有人吩咐。他直接将顾子矜带回了侯府,并未考虑后果。   原来与许家的婚事告吹时候,沈老夫人就气得不轻,这一听说儿子将人又带回侯府了,装病不见。   顾子矜也不愿回,她自己在外多自在。   可眼下,应该将那些草图都送到齐王府去,元烨送过来的东西也要送回去,正是盘算着,   里面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已经出来了。   她为难地看着子矜,沈君煜脸一沉,顾子矜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老夫人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他闻言皱眉,她却故意抬高了声音:“你去吧,我走啦!”   说着当真是转身走了出去。   那丫鬟松了口气:“三公子请吧。”   沈君煜回头看了一眼,点头走进。   却说顾子矜晃到了院里,远处一个身影已经咕咚咕咚跑了过来:“玉树!”   大奶奶家的大姐儿,她搭眼一看,已然瘦了不少:“大姐儿!”   两个人蹦到了一起,子矜拉着她的手走了池塘边的亭中,小姑娘见着她是十分的兴奋,站了亭中转着圈圈。   “怎么样?我瘦了好多吧!”   “嗯!”   她点头,看着小姑娘笑得开心:“真的瘦了好多,继续坚持啊!”   两个人笑成一团,大姐儿是真的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例如她爹爹将那个新进门的姨娘送走了呀,例如她爹爹每天都死乞白赖地跑到她娘屋里嘻嘻哈哈啦,例如她的二叔又带着妹妹胡闹了三叔整天沉个脸啊还有四叔被送走了之类的,每件事都想和她分享。   其实许多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不方便打探。   正是聊得兴起,一人气冲冲已然冲了进来。   沈家的华容小姐。   顾子矜不愿意大姐儿受到牵扯,推了她送出亭外。   沈华容是一脸的怒容,转身的功夫就指了她的鼻尖:“你怎么还敢回来!现在好了,我三哥公然与齐王殿下作对,京城里谁不知皇后娘娘最是宠爱他,以后我们沈家还能有好日子过?你自己去给人家做小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什么脸回来!”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姐,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厌烦她。   子矜后退,并不想与她冲突,眼看着不远处又走过二小姐,她只抿了唇不说话。   沈华容更是咄咄逼人:“我二姐夫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若是因了你耽误功名,我绝不饶你!还有我大哥二哥三哥,你都滚离远点。”   她倒是想离得远了。   又后退一步,双手都拢了袖子里面:“三小姐稍安勿躁,你二姐夫秋试只要金榜题名功名自不在话下不干我事,至于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哦对还有四公子么,就算我走得进了也不干你事。”   她挑着眉,时间长了不回侯府后院,其实就这么斗嘴也蛮有意思的。   顾子矜难得愉快,一下就笑出了声。   不过她并没有笑很久,沈华容盛怒之下用力推了她一把,她没站稳又踉跄了下,也一时忘记身后的池塘了,后仰着就掉落了下去。   入水的那一刻,她听见沈华容的尖叫声:“啊啊啊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真是糟糕,她一碰到水就如同束住了手脚,侯府的这个池塘有几丈深,她只觉得自己快速沉了下去,也不敢张口。   窒息的感觉。   胸口压住的气感觉将自己的内脏快要挤爆,说也奇怪,她在水里竟然还听得见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急急呼喊着的玉树两个字,然后噗通一声,伴随着那些女眷惊恐的叫声……她睁开了眼睛,很快一个人游到了她的身边。   沈君煜的唇咬住了她的唇瓣,这一次不像以前任何一次的粗鲁,他的气息疯狂地全渡给她,她想开口,却是咕噜一声突出一口气泡。   刷地浮出了水面,他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脑中昏昏沉沉的,好像也全都进了水,她再坚持不住,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早有人去喊了大夫,沈华容吓得直哭,就连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也拿了大浴巾出来等着他将人抱上岸来,可是沈君煜却是紧紧抱着女人,贴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几近疯癫。   作者有话要说:她再坚持不住,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女主已死,全文结束。   谢幕,不谢。   哈哈哈……   ☆、第28章 小白兔   第二十八章   睁开眼睛,是一双红肿的兔眼。   沈华容紧张地看着她,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站直了身体。   顾子妗没想到会先看见这个行凶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动也未动。   一旁横伸过来只手就放在她的额头上面,沈君煜委身坐了她的床边,探着她体温并无异状,又捏了捏她的脸,迫使她的目光与他对上。   四目相对,她眨着眼睛,他眼底尽是疑惑:“脑袋又摔坏了?莫不是傻了吧?”   顾子妗一手将他狼爪拍掉:“三公子这是盼着我摔傻呢吧?”   他眉间急色稍缓:“没事就好。”   说着回头看向沈华容,她两手胡乱摆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报官别报官!”   惊慌失措,她实在被沈君煜吓得不轻,脸色白得像个鬼。   子妗头还晕乎乎的,伸手揉了揉,似乎还有轰鸣声:“你把你这个妹妹快点弄走,看着就头疼。”   他脸色不虞:“知道去哪吧?”   沈华容畏缩着:“知道。”   沈君煜看着她还盯着顾子妗,一幅欲言又止地模样,已是不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若不加管教,还要学会草菅人命害人害已了?”   她连忙告退:“三哥教诲地是,华容这就去祠堂跪着。”   顾子妗翻身过来,枕着自己的单臂,他撇着她:“怎么?要给她求情?”   她好整以暇地撇嘴:“我闲的?你妹妹你管教好,不然下次就不是我掉水里了。”   他叹息,难得没有对她冷嘲热讽,更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下次。”   沈君煜脸上竟现柔色,她一手拉过他的袖子,仰着脸笑“你信不信我一炮能炸平你整个侯府?”   他抿着唇,脸色如常。   她一骨碌坐起来,摆弄着他的袖子玩:“可我知道你想我回到侯府,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那些大炮?老四都被你们送去军营了,想必这次出征也要分羹了?”   沈君煜抓住她的手腕:“别想太多。”   她怎么能不想多!   顾子妗冷笑:“然后呢?是要我做个妾侍还是要娶我?嗯?”   他试图抓住她两只手,拥住她却被她挣脱:“在马车里怎么说的,就怎么做。”   她想起退婚的许家,推开他碰触的双手:“是因我现在比许家有用了吧?老太太也真要被你气出病来了,到头来还是要娶个来历不明的。沈君煜,我可以装傻但我不是真的傻。”   她唇边尽是嘲讽的笑意。   他却无话可说。   的确,他差一点就差一点要将她拱手让人了,可让与谁都行,就是齐王元烨不行!他远远看着他们并肩而行,胸腔内的那颗心几乎要停跳了。顾子妗在侯府时候,他宠着,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并不深查她的身世,潜意识抗拒。可如今眼看着她更盛从前,就好比是剜了他的眼,每见一次都灼目难忍。   沈君煜看着她,抬手想要摩挲一下她的脸,却被她躲了开来。   顾子妗开始下地穿鞋:“我那院子和铺子是和齐王殿下换来的,里面都是他的人,东西也尽是他送的,我先回去安排一下。”   他并无异议,却也不大放心:“一起去。”   她拂袖,推开他的胳膊却是先走开了去。   捧雪已经在宅院里收拾东西了,顾子矜回到小院,可发现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她整个院子里,几乎都是齐王府送过来的东西。   正是烦恼,外面却有人说,齐王府又送东西过来了。   她急忙走出院里,街道上面停着一辆镶金的马车,老孙一脸不耐,站在车边看着她是双目冒火。顾子矜靠近了些:“孙叔这是?”   老孙是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伸手一挥,后面跑过来个小小少年,面红齿白地对她抱拳欠身:“小姐快收下吧,这是前日殿下说要送过来的镶金马车,车上是衣裳首饰,还有些珍贵的玉石,都是稀罕物!”   她诧异地掀起了车帘,里面好几箱子东西堆满了火车。   回头时候老孙已经叫车夫往院里赶了,连忙快走几步伸臂拦住他了:“孙叔!我满院子都是殿下送的东西,无福消受送回去还来不及,怎还能收这一车东西。”   老孙没好气地瞪她:“你当老身愿意送你吗?我们殿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往回拿的习惯,给你你就受着!”   他就用白眼狼的眼神看着她,那少年也笑嘻嘻来劝。   她太想要,一扭头却眼尖地看见街头停着元烨的马车,她抬脚就走,老孙直在后面急着喊她。顾子矜也不管,径自走了过去。   马车就停在街头,车前两个侍卫一个车夫,老孙在她后面急的跟什么似的:“你干什么去!车里没有人!”   她停在车前,那两个侍卫拔刀相待。   顾子矜了然地笑笑,对车内人扬声说道:“相识一场,我给殿下一个忠告。”   老孙站了车边,直瞪她:“殿殿殿的,哪里来的殿下,你快回去吧!”   她对车作揖:“殿下需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车帘一下就掀了起来,露出元烨阴沉不定地脸来,他几乎是咬着牙地:“你可当真不讨喜。”   她俏皮一笑:“多谢殿下夸奖,也多谢殿下厚爱……”   话未说完,元烨却是啪地放下了车帘:“也别太将自己当回事!东西既然送了你,就不想再留我王府,日后若无正事,可不见。”   老孙也仰着头,一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算哪根葱的模样。   好吧,其实这个男人,接触了之后发现,除了暴戾,还是有一点点可取之处的,她后退再后退,才拧身走了。   捧雪很是无语。   院子本来就不大,这还要排着这么一辆镶金的马车,若是叫三公子看见了,岂不是堵心?   顾子矜也没有时间细想,太子府又来人接她。   常林赶车,她一掀帘子就愣住了,车里一人裹着大斗篷,全身都掩在黑色当中的不是顾子青又是哪个?   她赶紧上车坐了她的身边。   顾子青拉了她的手:“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说着让常林往南去。   子矜靠了她的肩头上面:“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一把挎过妹妹的胳膊来:“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你一准喜欢。”   她笑,靠了她不说话。   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姐妹二人相依偎着,后面的路是越走越颠簸。   顾子矜也不问,直到马车真正的停下。   子青拉着她的手从车上缓缓走下,身后立即跟了一大堆人过来,这才瞥见,原来这车后面跟着两辆马车还有个侍卫队。   小石头带着个脸生的丫鬟也小跑着跟上。   顾子矜回头一见,忍不住打趣:“你这一出门浩浩荡荡这么多人,真是气派啊!”   子青白了她一眼,紧紧拉着她的手,回头厉声说道:“成天跟着我烦死了,离我远一点。”   小石头连忙站住了,远远地看着她。   侍卫队也不远不近地缓缓走着,顾子矜一抬头却是惊呆了,四周都是麦田,站在秋麦地的边上,看着随风摆动着的麦浪,她心已飞扬。   子青拽着她跑向麦田,因为她裹着黑色的斗篷所以在麦田里面十分扎眼,侍卫队也不靠近,放心大胆地在远处看着。   徜徉在这金色的麦田里面,顾子矜忍不住唇角的笑意:“你哪找了这么个地方啊!”   子青拉着她的手:“好吧?你从小喜欢菜地麦田,没想到我姐妹流落他国竟然也会这般惬意。”   惬意么?   子矜伸手拂过麦尖,顾子青脚步轻快,两个人走出去很远,回头张望,能看见不远处跟着的侍卫队。   走得累了,子青一猫腰蹲下了。   顾子矜觉得她很不对劲:“你这么要干什么?”   子青飞快解下斗篷挂在麦尖上面,拉着她弯腰穿过麦垄,又走出去半晌,悄悄地看着远处并无异样,才躺了麦田上。   “子矜,你走吧。”   “哪里去?”   “去哪里都行,”顾子青枕着双臂,还叼着根麦秆:“我掩护,你先走,离开北宋京城,凭你的聪明才智去哪里都能活,别趟他们的浑水了。”   “那你呢?”   子矜坐在地上,伸手摘下一朵粉嫩的野花:“花儿啊花儿啊,那你怎么办呢?”   子青咬着麦秆,看着她却是一脸正色:“我没事,你不记得从小就有个算命的不是说我能逢凶化吉,从来无忧的么?你看爹娘都死了,灶房的婶子也都死了,满院子的小厮丫鬟没有一个活口,可偏偏就是我没事,真的逢凶化吉诶!”   那话哪里能信,子矜在在她的大腿上拍了下:“胡说八道。”   子青呸地一口突出麦秆,突然坐了起来,目光灼灼:“本来就是胡说的,那天若不是我馋酒偷溜出去了,恐怕全被人灭口,就差了这么一刻钟的功夫,一刻钟,白玉书拦下了绞杀,才留了我一命。”   即使她不说,子矜也能想到当时情况,轻轻拥住她:“没事,都过去了。”   顾子青额头就抵着她的:“可我苟活了这么久,还替爹娘找到了你,这就足够了。子矜我想了,爹娘的仇不报也罢,你总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嫁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就要成亲。”   子矜抿唇,又听她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我听见了,太子叫沈君煜娶你。既然不是真心,咱们不要也罢,他也同沈说了,那齐王殿下反复无常,从来不按常理做事不得不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也多,虽然南国也可恨,但百姓是无辜的暂时不能脱身,但是你不同,你见着这片麦地了么?连着一直到京外,到时候我找个由头吸引他们注意力,送你从这走。”   她就知道,她家的妞子是聪慧的。   顾子矜鼻尖发酸,一把抱住了她:“我还不能走,爹娘不能白死,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也要好好活着,别人我不管,非要杀回去!”   她缓了一口气,又看着子青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他对我有情,今日落水时候已试过,嫁给沈君煜也不算坏。”   不远处已能听见小石头和那婢女惊慌的喊声了,顾子青挨着她的肩膀靠了一下:“好!我们子矜做什么总是对的,既然这样,姐姐做你的娘家人,给你铺路!”   是日,泰华公主街上遇劫,多亏了一个姑娘撞了一下才化解了为难,二人相知相投,听闻是南国流落竟生怜惜,认作义妹,接入了太子府。   市井都在流传,这个姑娘好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案,换文案了,还不知道楠竹是谁吗?   当然,我们女主是不承认此文有楠竹哒,渣渣你要加油啊!   ☆、第29章 守宫砂   第二十九章   流言四起。   顾子矜前脚进了太子府,后脚就出了许许多多的流言。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先是说因为侯府小侯爷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将自己的母亲气得病倒了,自古以来都是以孝为先,他自然是遭到了吐沫星子的讨伐。 紧接着又有人出来辟谣说全是胡说八道,人沈家的确是在准备婚事,但女方是许贵妃的侄女许青衣,两个人的婚事坎坷波折,可谓是一波三折,这份情缘可是命中注 定。   然后激辩中又提到了顾子矜,说齐王府要纳妾。   传言中她是个万分幸运的女人,前面说她来历不明,后面就又将她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怎么和泰华公主结缘,怎么又成了她的妹妹。   在这其中也不乏有说真话的,她又听说是齐王元烨要纳妾,而且还是点了名叫人家许家大小姐做小,因为不关心所以也没注意。   顾子青虽然是个冒牌的公主,但是带过来的东西却不少,她一点也不想妹妹吃亏,实心实意地做起了娘家人。   自从断了那些眼线的联系,南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也懒得想太多,一天天的好吃好喝混着,给子矜裁剪喜服,给她安排丫鬟陪伴,捧雪偶尔过来,因为侯府事多,也总在那边忙活。   等到顾子矜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已过了半个多月。   子青坚持三书六聘,沈家却说一切从简,顾子矜本来也不大在意这些,也乐于清闲,聘礼什么的什么都不给才好呢,丢的是他沈家的脸。   捧雪说因为齐王殿下处处为难,所以处境艰难,让她谅解,婚书等成亲了以后生米煮成熟饭,再办不迟。   她更是不懂,随他去了。   初冬,沈家定下了婚期,在这之前,子矜和沈君煜并未怎么见面,她将那几个铺子扩大了规模,又雇了个账房,只身躲在太子府乐于清闲。   他偶尔有事入府,绕过前院来寻,她总是恬静相对。   每每见面,二人当中都要隔着四五个丫鬟,她淡妆在身,一颦一笑都十分得体。几次他都想支开那些碍眼的丫鬟,告诉她,他欢喜。   沈君煜忙于朝政,母亲说他不孝,他认了。   也许是时日多了,她心疼他的坚持了,也终于点头,甚至还说要亲自操办。他放下心来,偶尔晚归,总是想起从前,顾子矜走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他的羽翼里面,她揪住他袖口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   而如今,她眉宇之间尽是平和。   能够失而复得,已经不易。   他生来内敛,许多话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想着这回好了,以后待她好,她就都明白了。   其实,顾子妗在侯府时候来历不明,出侯府之后又和齐王殿下牵扯不请,母亲自然是颇有微辞的,她不愿意也是情有可原。   如今虽然别扭了些时日,可婚事操办起来竟也是有条有理   只在喜帖上面有些头疼,母亲总觉丢脸,竟然连请帖都省了发去,他偶尔过问,也觉得太过张扬不太妥当。好在她也是并无亲戚在京城,太子妃娘娘也并未过问,就这么压服下来。   侯府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从新房的布置到聘礼,都能看出是费了心思的,老太太也不算糊涂到底,沈君煜放心得很,到了太子府,通报片刻,就见着顾子妗带着捧雪走了出来。   不日就要成亲,喜服已经出单。   也是有几日没见着她了,很是想念。   站在车前,他眼角尽是柔色,她也不若从前,行起路来翩翩而至,韵味十足。   时日长了,母亲会喜欢她的。   顾子矜也是闷了多日,第一次出门。   他给她掀起车帘,示意她先上车,捧雪坐了外面,他后钻入车内,坐了子矜的身边。   以前厮混在一处时候,他从来都是君子行为,只是她淘气总也逗弄他,讨抱甚至是拱来拱去的,忆起往事,他伸手摸到她放置一边的手摩挲着在掌心。   顾子矜却是心神恍惚。   他端坐在旁,若是以前,她早就没骨头似的靠过来了,可等了片刻,她也只是偏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他捏了捏她的手,她离府的日子,从随她去,到不甘心,再到讨要回来,这期间度日如年。可即使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又觉得疏远许多,这种言不清的隔阂之感让他心生不悦,抿着唇,甚至是扯了她一下。   她这才回神,眨着眼看他:“怎么了?”   沈君煜盯着她的脸:“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出了什么事吗?”   顾子矜低了头去,抽回自己的手在一起绞着:“咱们干什么去?”   他疑惑地看着她:“带你去看看喜服,你到底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没事,我突然不想成亲了?”   不想成亲了还叫没事?   他更是皱眉:“为什么?什么叫做突然不想成亲了?   子矜一把按住自己的右臂,抬眸看着他的脸,声音几不可闻:“因为这个,因为……”   她话未说完,沈君煜脸色已变,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大力撸起她的袖口,雪白的玉臂上面当真是肤若凝脂,可单单是那一点红梅已然不见了。   顾子矜仔细窥探着他的脸色,本来就是试探,言语间更是小心翼翼:“我不想用假的欺骗你,我以处子之身出了侯府,却未保全自己,如今没有脸面嫁入侯府,三公子还是另觅他缘吧。”   怪不得。   怪不得婚事这般从简,她浑不在意。   怪不得连喜帖都不发,她也并无异议。   沈君煜眼底似着了火,捏着她的胳膊越发用力。   齐王元烨从来不近女色……他……他狂妄的模样突然跳了脑子里面来,像是燃烧了火。   他捏疼她了,顾子矜用力挣脱,目光灼灼:“所以我说,不要成亲了吧,娶我与你无益。还不如许家千金。”   他脸若冰霜,胸口起伏不定:“闭嘴。”   这样的事情,是个男人都会介意,她用药剂去了守宫砂没想到真的消去了。就是要给他这么一试,若他若真有情,就将实话说了,还算是惊喜,日后定然白般珍惜。   若是因此而将她放弃,不嫁也罢。   她作小媳妇模样,看着他:“三公子若是悔婚也没有关系……”   话未说完,他已是一指头点在她的唇瓣:“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他从来隐忍,可这一次却是面露痛色,懊悔,不甘,愤怒……许多种表情复杂而又真实,真实得让人心痛。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沈君煜靠坐在车内,听见外面的捧雪说到铺子了,他看着顾子矜,始终还是伸手轻推了她:“你先去看一看,我转一转一会回来接你,以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莫要放在心上,都怪我。”   说着,闭上了眼睛。   她欲言又止,见他这样痛苦,差点脱口说出实情,可踌躇了片刻,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却被他又推了一把:“去吧。”   她转身下车,脚步轻快。   马车随即被赶走了,捧雪站了她的旁边瞪了眼睛诧异道:“三公子怎么走了?”   顾子矜斜眼:“他走他的,我们看我们的。”   门口站着的伙计眼尖看见她了:“小姐快里面请!”   她走在前面:“来看看侯府定的喜服,可是出来了?”   那小伙计嘻嘻笑着:“一早出来了,现在还挂在后面呢!”   两个人走进,铺子里面也有两个姑娘家的在挑缎子,伙计带着她步入后堂,顾子矜回头和捧雪说着话,刚一抬脚就愣住了。   后堂里面,中间摊开挂着她的喜服。   而引人注意的,并不是这见红彤彤的衣裳,而是衣裳下面的人。   齐王元烨就慵懒靠在椅背上面,他两条长腿甚至还搭在另一张椅子上面,手里拿着根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看着她唇角还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怎么在这里?   她顿足,疑惑地看着他,戒心顿起。说实话她的心理一下就涌起了不详的预感,说不清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匆匆一瞥,只觉得那里面有太多的东西看不懂,只一样清清明明,是狩猎者的掠夺目光。   元烨上下扫了她一眼,却是别开了眼,伸手拿尺子打了那件喜服一下。   顾子矜压下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地强了:“殿下为何在这里?”   他将那两条腿从椅子上面挪了下来,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她的面前:“怎么?这铺子你来得沈君煜来得,本王就来不得?”   她微微松了口气:“当然不是了,殿下请便。”   说着即要绕过他的身子,可刚一动,他身形一动又挡在了前面,她又躲开往右,他扬着脸,不缓不慢又拦住了。   顾子矜后退一步,差点撞在捧雪的身上:“殿下这是干什么?”   元烨淡淡瞥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本王看过了衣裳,这会儿要出去,你干什么又拦住本王?”   分明是倒打一耙!   她忍!   侧身一边,她伸臂:“殿下请。”   她咬牙的模样竟显些俏皮,元烨负手在身后,转眸又看着她,不经意泄露出一点点笑意来,当真是眉含情眼含笑,俊美如斯。   擦肩而过。   她别过脸去,可刚要动,他却又转身:“本王要纳妾了。”   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子矜只想快点给他送走:“子矜足不出户真还不曾听说。”   他神色认真:“相识一场,你还未恭喜本王。”   她认认真真地躬了躬身:“恭喜恭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祝殿下和美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同心永结珠联璧合嗯……连枝相依、白首偕老。”   一口气胡乱福了福,敷衍得紧。   元烨挑眉,目光灼灼:“说得不错,一想起她可真是迫不及待呢!”   想起市井流言,她也没太在意,赶紧走了里面去。   片刻,又听见他再外面的大笑声。   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太低估齐渣了,他是那么轻易肯罢休的人嘛?   话说盗文的亲啊,也给我留点余地啊,别同步啊亲!   把作者饿死了,谁来写文啊!   还有个盗文网站我说你们也太不要脸啦,竟然还让人分享,说是分享出去次数越多,作者更新越快,我是作者好不啦,更新时间跟那些玩意儿都没有关系的啊!!!   看盗版的亲们,也是,来支持妖妖正版吧,也就两雪糕钱,还能和妖妖聊天,不好吗?   ☆、第30章 可入房   第三十章   红色的喜服上面凤凰成双,女子妆容精致,坐在大镜前。   太子府里面一派喜气洋洋,外面锣鼓喧天,屋内也是时时喧哗,许多丫鬟喜娘穿梭来往,顾子青站在妹妹的后面,从镜中瞥着她的脸,双手自然而然地就搭在她的肩头上面。   日天西斜,已近黄昏。   喜娘提醒说吉时快到了,姐妹二人怎不感慨,子青点点头,让她们先都出去。   关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她坐了旁边,紧紧拉着子矜的手:“如果你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顾子矜垂眸:“我为什么要后悔?这样很好。”   子青紧张兮兮:“我没看出哪里好,真的好么?不发喜帖不大操办分明是没将你放在心里……”   她奇怪地看着姐姐:“你觉得我把她们放心上了?两看相厌,彼此彼此而已。”   “好吧”子青站起身来:“其实南边已经了无牵挂,回不回去又能怎样?你过得好才行。”   “不,”顾子妗坚持,一手轻轻摩挲在那盖头上面的精美刺绣:“我必须回去,必须回去。”   “回去干什么呀?”子青咬唇:“难道你还惦记着白玉书?他……”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子妗挺直背脊,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剩下的话:“二皇子登基大典,整个公主府全军覆没,幼帝党估计也清得差不多了,白玉书在那个时候求娶泰华,我不相信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倘若因此接近我姐妹,其心可诛。”   子青瞪她:“有没有关系还用回去看么?”   姐妹对视,子妗却是淡淡道:“我是要借他人之手杀回去,难道还能回去探望他不成?”   子青哦了一声:“那就好,反正我劝也劝了,说也说了,日后后悔可没地方找去。”   立刻被人鄙视了:“后悔干什么?过得不好抬腿走就是了。”   子青挨着她:“不管,你要是走我也走!”   难得还能在一处温馨,两个人脸上尽是戏谑笑意,其实心里都有着淡淡的忧伤,靠坐在一起彼此依偎。   不多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喜娘的声音在外响起:“太子妃娘娘,吉时已到。”   顾子青亲手拿起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是端端正正:“我一会儿要替皇后娘娘去佛寺还愿,过几天回门咱们再见。”   子妗轻轻颌首:“好。”   王皇后和太子分别被请去齐王府了,虽然是纳妾,但是据说排场很大,那红毯从齐王府一直铺到街中心,奇怪的是却未通往许家,听说是许家二老不同意婚事却忌惮他权势及狂暴脾气,所以才含泪答应了。   当时也只当笑谈,并未注意。   房门大开,立即有许许多多的人闯了进来,外面更是喧闹,捧雪也混在其中到了她的身边。   外面喜乐奏起,一个婆子弯腰,其他人轻轻扶着顾子妗,她背负着,外面已经有人喊了接亲的来了,顿时鞭炮又鸣,震耳欲聋。   沈家是沈君煜亲身来接亲,花轿就在大门外。   他骑马而行,因为太子殿下不在,只在门前深深叩首,新娘子出来时候,回聘的礼箱已经送了出来,她脑中被鞭炮声震得嗡嗡直响,稀里糊涂就被扶上了花轿。   直到花轿慢慢起身,还晕乎乎的。   沈君煜骑马在前,捧雪扶轿而行,一行人过了太子府,缓缓朝着沈家而去,街上分外的热闹,到处都是喧嚷的人群,几乎快要寸步难行。   转过这边,到了街中心,吹奏喜乐的师傅突然连错好几个音。   花轿一下停了下来。   沈君煜骑马在前,正是迎头对上齐王元烨的仪仗队,一般他这样的人若是娶妾,不过是一顶轿子送过去了就是。他这仪仗队在前,人骑马在后,身后也抬着八抬大轿,可谓排场十足。   街上本来宽敞,可一早上这位疯魔殿下来回洒了三次铜钱。   几乎是人山人海。   两队人马当街撞见,元烨本来狂妄,自然不肯想染,他人就在仪仗队的后面,传话出来,让沈家让让。沈君煜不想与他结仇,挥手让身后人靠了一边,让齐王府的人先过去,这本来就是娶妻给纳妾让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百姓们议论纷纷,都看着热闹。   仪仗队也停靠了一边,元烨这才带着花轿慢慢行了过来。   他一脸的喜色,擦肩时候还抱拳道了声恭喜。   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看见他就等同与仇人一样,沈君煜脸色自然不好,不过也幸好不想多看,别过了头去。   两队错身时候,百姓们忽然涌动起来。   人群当中不知谁又撒了几把铜钱,甚至还有小银角了,一片混乱。   等沈君煜察觉到不对回头的时候,两顶花轿已然撞在了一起。   到处都是人,他心急如焚,却又挤不到近前。   东倒西歪,两轿子都倒了。   元烨可是早早脱身,停在远处,可是苦了这边的轿夫。   顾子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停了下来,然后又咣当一下,栽倒了。   红盖头差点掉落,因为成亲之日盖头不可掉地,据说会有些不吉利,她一把扶住了,可心里还是隐隐地不安,总有点不详的感觉。   很快,一双手伸了进来,将她扶出了轿子。   她还听见捧雪的声音叫她等一等,这才安了心,静立一边。   不过这还没算了,更多的人涌了过来,现成乱成一团,先还有人扶着她,后来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子妗被推来推去,差点就掀盖头了。   幸好只是很短的时间,齐王殿下的仪仗队赶了过来,驱散了人群。   她晕头转向也是细汗津津,然后似乎是喜娘扶住了她:“呀,夫人在这里!”   就重新上了花轿。   这一天折腾地,一早起来拜佛梳妆,又拜祭爹娘。到了这黄昏吉时,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顾子妗怀里揣着子青给她的桂花糕,趁着这么一会儿赶紧拿出来,摸索着抖开手绢,在盖头底下吃了两块。   暗自祈祷,快点到沈家,快点拜堂,快点回到新房,这一天快点过去,成亲太累……   可能是老天真的听见了她的祈祷,花轿逐渐快了起来,甚至都能媲美马车了,沈君煜可当真是太心急,总算做了件如她意的事情。   顾子妗将手绢随手放了轿内一角,伸手扶住了花轿。   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摸到的扶手似乎长了一点。   很快,花轿停了下来,她下轿,跨过门槛,途中中规中矩地迈了火盆,洒了清酒,耳边能听见宾客诸多,原来说是婚事从简,听着里面不乏朝中官员,都是官腔,她勾起唇角,只道沈君煜还是尽量张罗了婚事。   只是沈家的前堂似乎远了点,她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   喜娘在旁边推了她一边,很快就证实了她的不安。   喜堂里面人有很多,但肃静得离奇,就连喜娘也不敢出声,她低头盯着地面,越发地忐忑。片刻,男人执起了她的手,她听见一声轻笑,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你这个孩子,纳妾这点小事还需兴师动众,新娘子怎么送了这里来?”   “母后此言差矣……”   分明是王皇后和元烨的声音!   顾子妗一手掀起了红盖头抓在手里,眼前男人一脸得意之色,不是齐王元烨又是哪个?   她环顾四周,惊叫起来:“你怎么在这?不对我怎么在这!”   满堂皆惊,太子也站了起来,元烨却是不慌不忙地看着她,扬声笑道:“哪个说我要纳妾了?娶个女人这般麻烦,又整日唠唠叨叨,一个都嫌多余!”   正说着,皇后已然怒斥出口:“简直胡闹!元烨!”   元烨撩袍跪下,老孙捧着婚书就到了顾子妗的面前,她刚一挣扎,两边喜娘一边一个立即捉住了她,迫使她也跪了下来。   婚书上面有她的落户,顾子衿哪肯去按,可由不得她,元烨亲自抓着她的手按了红印。   她怒目以对,狠狠瞪他,惊呼道:“皇后娘娘请给民女做主!民女本是沈家妇!”   太子脸色不虞,王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院内有人听见了不对的风声,可再想走,齐王府的侍卫队已然关上了大门,犹如铜墙铁壁一样。   元烨跪倒:“母后知道元烨什么德行,这世上女人千千万,沈君煜干什么非要抢我这一个,若是不许,儿臣也只能去暗巷混些小倌来了!”   他前日才进宫与母亲说了顾子妗的能处,她从来偏心,此事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当真是不好收场,开不了口。   谁知这一沉默,元烨已然叩首:“谢母后成全!”   紧接着,有人高喊了一声拜天地,顾子妗还待挣扎,却被人按着跪了下去。   拜高堂,王皇后脸都黑了。   送洞房,顾子妗连连惊呼,元烨留下老孙善后,亲自‘牵’了她的红绸带送入洞房。   夜幕降临,月色柔美。   顾子妗犹在长廊当中挣扎,可一出了喜堂,元烨一把将人捞起来,就抗在了肩头。   她拳打脚踢,可却只得到他的笑声。   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元烨脚下生风,另只手就按在她的翘臀上面,她挺直身体,终于跳下地来,却又被他生扯过来,那红绸带绕了几圈直接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又推进新房。   子妗被她直接放置在床上,只剩下两脚能动,不断踢着床头:“你疯了!竟然能干出抢亲的事情来!快点放开我,我不相信沈君煜能就此罢休!”   元烨却只冷笑,还拿起了床边的《史记》翻了几页:“本王今晚就与你入了洞房,谁来又能怎样!”   她心里突突直跳,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等等殿下不知,子妗现在已经是君煜的人了,守宫砂已经消去,不洁之身不能入你王府啊!”   元烨更是冷笑,扔了书去:“正好省了你疼!”   沈家也是一团乱,沈君煜当然不肯罢休,可喜酒吃了,拜堂也拜了,原来也是心慌,可捧雪一直站在顾子妗旁边,他从未怀疑,洞房花烛夜里,他掀起了盖头却是傻眼了。   一模一样的喜服,可人却已经变成了许青衣。   她妆容精致,脸色也变,他跌跌撞撞出了新房,未等出了院里就被母亲拦住,院里是丫鬟惊天动地的惊叫声,说是新娘子要寻死,院外是母亲怒气沉沉的脸,他要去寻顾子妗,脑子里都是她的模样……   可失魂落魄刚一动,沈老夫人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班上摸鱼码的字,一会领导回来了我赶紧闪人,土遁!!!   ☆、第31章 全方位   第三十一章   天色已亮,老孙徘徊在新房前面。   他来回踱了不下二十圈,可屋里却没有了动静,一早他的齐王殿下就叫人准备马车,说是要洗漱一番上朝去,可等啊等啊最后没有动静了。   伺候着他的小子出来只顾着抿着嘴笑,问了还娇羞地跑了,你倒是说明白再跑啊!他强忍住没敲门,生怕他家王爷此刻正和新晋的王妃有什么不好看的事情被他撞见……   正是胡思乱想,里面忽然传来元烨的咳嗽声。   好像很正常,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再不进去就要迟了,他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终于中规中矩叫了声殿下。   里面立即传出了元烨的声音:“进来说话。”   老孙推门而入,他是早年入宫的小太监,后来受了王皇后之托,一直照顾着元烨,老了老了见着他娶妻成家可谓是真的高兴——虽然这娇妻是抢来的。   快步溜了进来,他家殿下正坐了一摇椅在床前看书。   元烨本来颜色就美,此时看着他一身朝服端坐如斯,背影就是英挺翩翩,他也是好奇,偷着瞥了眼床上,可惜大帐捂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他弓腰:“不说要去上朝么?”   “不去了,”他家殿下头也不抬:“告假。”   “啊?”他真是老了,耳朵都有点背了:“殿下不是说要去看看沈嗯……那个谁么?”   “今日告假。”元烨不耐地将书页合上:“现在本王不想上朝去看他们的嘴脸了!”   说着抬起脸来,一脚踢向椅子,本来已是极恼,脚力不轻,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却是踩住了摇椅,甚至是懊恼的转身。   老孙揉了他的老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脸,察觉被他看着,元烨径直给了他一个背影,走了出去,他赶紧跟上,也是压低了声音紧紧问道:“殿下殿下,这是怎么……”   话未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闭了嘴。   桌上早饭简单,仍旧是元烨最爱吃的汤包配小菜,他一早上起床时候是意气风发的,可穿好了朝服一照镜子就郁闷了。   昨天晚上战况太过于激烈,当时她是在他脸上抓到了一把,可也觉得疼,谁知道竟然有了这么深的抓痕,女人的指甲痕迹长长地在他脸上划出两条带尾巴的线条……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笼汤包,一边的老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元烨吃相优雅,他向来喜欢简简单单的早饭午饭和晚饭,每日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时刚吃了两口,老孙就是憋不住话的样儿实在让他吃不下去,索性吮了手指上的美味汤汁,将小笼包放了回去。   “你看着我干什么?”   “殿下……”老孙立马俯身过来凑到他跟前:“看样子殿下昨晚是得手了?”   “咳咳咳!”   元烨刚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差点呛到,顿时将茶碗咣当一下摔在桌上:“闭嘴!”   老孙缩了缩脖子,后仰了些:“竟然没成么?”   茶碗已经摔地上去了。   不过他梗着脖子,又拿起了汤包,狠狠咬了一口,老孙差点老泪众横,都怪他虽然一手将殿下带到大,可男女之事却从未教过……   “殿、殿下呀……”   却听他家殿下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殿什么殿,你以为折腾了一晚上你家殿下我是吃素的么!”   老孙是真的要老泪纵横了,他家殿下果然厉害,是无师自通!   元烨见他模样更是窝火。   他晚上洞房,可谓是胜券在握,那本《史记》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里面内容他换了几次,可实际到动真格的时候,他懊恼,愤怒,不甘,情绪几近崩溃。   人别的男人在刚成年时候,都有个姑娘启蒙。   其实齐王殿下也有,只不过那个姑娘一开始的出场方式不对,也太急于献身竟给他留下了阴影,结果等他真的娶妻,在书中了解了许多东西后又发现,书上写的多半是骗人的!   因为他根本不得门而入!   顾子矜被他按住了手脚,本来就不配合,自然难度更大,可笑我们英明神武的齐王殿下不得其力,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弄得她苦叫连连。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   顾子矜可是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可他是不成事决不罢休,愤怒之余,她鄙视他之后,主导了一下,他还待要扑过来,却被她大力推翻,然后嗯……水到渠成地差点没将两个人疼死。   男人的尊严不容小觑,两个人更像是一场角斗,当然了结果是两败俱伤。   不过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分别的,女人的初-夜甚至是以后的几次都会疼痛不堪,而并无愉-悦感觉,但是男人除了第一次有疼痛感,甚至是不等第一次了就会有令人窒息的快-感。他同样体会到了做男人的快乐,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然后他被她挠了脸。   不是很愉快的洞房,她分明说她不是处子了,但是等他早起一看,殷殷血迹简直触目惊心,虽然简单处理了一下,但是这感觉就像是他那年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亢-奋而又忐忑,原来被她骗了。   不过一想到她当时鄙视他的眼神,着实愤愤然。   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好好吃了早饭,命人端着送了新房去。   然后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去练剑,老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元烨回头,他正好瞥见他脸上那两道抓痕:“殿下呃……”   他不胜其烦:“又怎么?”   老孙好心提醒他:“上次送了小汤包去,顾小……嗯就是咱们王妃呀,似乎不特别喜欢。”   元烨怀疑地盯着他,老孙硬着头皮呵呵笑道:“老奴叫灶房给她单独做几个小菜可好,最好是熬点清粥,去火去燥。”   他自觉想得很周到了,他家殿下也是赞许地瞥了他一眼,从鼻孔当中嗯了一声走掉了。   日上三杆,顾子矜浑身疼痛,咒骂着元烨的名字拐着床坐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整个晚上沈君煜都没有找过来,想必已然错过,她向来都是随遇而安,掀开幔帐,外面齐刷刷站着四个半大小子。   都十二三岁的样子,她四下张望了下,也没有别人的影子。   低头一看,还衣衫不整。   四人已过来请安,齐刷刷地叫着王妃。   不管以前怎么想,到底是落实了王妃这个名头,名副其实的,然这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她唯有坚强,也只能面对。   咳了两声,忙回头重新躺好,扯上了幔帐:“去给你们王爷叫过来!”   这四个少年本来就是齐王殿下放屋里伺候着的,各个机灵着,听着这话苗头不对,立即分工,有人打水有人拿巾,有人去找殿下有人去取吃喝。   这就忙乎了开来。   也没等多久,顾子矜就听见元烨的训斥声在外面传来:“屁大点事就找本王,不是叫你们好好伺候着的么!”   她无语,他随后入内。   顾子矜淡淡瞥着他,不说话。   元烨也不与她说话,只回头一扫,那刚刚端水的端水,端盘子的端盘子,四个少年刚好回来,顿时跪了一地。   眼看着他又要发飙,她实在没忍住,到底先开了口:“给我换两个小姑娘。”   他刚要爆发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些,回头瞪她,却发现她白色的中衣上面个带子没有系好,露出些许肌肤。   顾子矜晚上的时候头发都没有好好拆开,还是早上弄的,此时长发尽披在肩,脸色又白,无形当中柔弱不少,他的声音立即就降低了三个调调:“你教本王上哪去给你弄两个丫鬟?”   她白了他一眼,却对地上那四只说道:“你们先出去。”   四只求之不得,赶紧都退了出去。   元烨站在床边,她扬着脸,冷静问道:“殿下抢了子矜来,还给了正妃之位,却不知后些事如何安排的?”   他奇怪地看着她:“安排什么?沈家老太太不愿意叫他儿子涉险,想要退出党羽争斗,学我皇帝明则保身,还用得着本王给他安排?”   原来如此。   顾子矜突然明白了,恐怕这也不是单一的抢亲,而是沈家老太太愿意的。   她向来都不大喜欢自己,而事到如今,沈君煜愿不愿意也由不得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哪里容得他不愿!   她一直想不通捧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怎么会突然不见,恐怕也有蹊跷。   也懒得想了。   只是眼前的这只,做事太过疯癫,实在头疼。   身上像是被车碾过一样,她奋力白了他两眼:“既已成了夫妻,自当互敬互爱,你明白吗?”   他当然不明白,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顾子矜伸手解开衣带,露出身上的青紫痕迹,瞪着他说道:“不找两个丫鬟来,你叫我怎么洗澡?难不成叫那个四个小子伺候我?前后左右全方位你别说,四个也真够了……”   话未说完,他脸已经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已成了夫妻呀,且行且珍惜。   ☆、第32章 顾子矜   第三十二章   书房里坐了三个人。   老孙给打开了房门,元烨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朝服未换,身上水渍点点,三个人都站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怪不得老孙刚才阴阳怪气地说不方便,和王妃一起吃早饭,这哪里是吃早饭,闺房之乐什么的,当真是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元烨可没有心思注意他们的脸色及猜测,他在新房里差点被顾子矜的全方位言论气死,可一时半刻叫他去哪里给她去找丫鬟,她还就要、立、刻、洗。   老孙叫了小厮去准备水,他就和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   她说没有丫鬟,想不叫那几个小子给她洗澡那就他给她洗,想他养尊处优二十多年,给她洗澡?   热水来得也快,因为是在新房里间放置的浴桶,顾子矜也没有避讳他,当着他的面就解开了带子。他完全没有动的意思,也不走,也不去,只是皱眉看着她。   她剜了他一眼,抽袖子的时候诶呀了一声,脱下来一看雪白玉-臂上面一个紫色的印子。   他也看见了,仔细回想了下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那么大力气捏她了。子矜将中衣扔在地上,刚一动,牵扯到私-处又是疼得一趔趄,走路的时候都感觉得到自己姿势好奇怪,更是愤恨地回头瞪他。   元烨先是别开了脸,随即又慢慢转回来与她对视,扬声道:“你瞪我干什么?难道你不和我洞-房,换成沈君煜就不疼了?”   她更是咬牙,一抬腿要上矮凳,可心中不甘,到底扶着浴桶就滑下坐了地上。   顾子矜嘴一抿,眼圈顿时就红了。   只是盯着他看,脸色苍白。   他立刻沉了脸:“我最是厌烦女人哭泣……”   话还未说完,她一双泪珠已经滚落下来,别人哭泣或者嚎啕大哭,或者优雅抽泣,她可倒好,只是倔强地瞪着他,却止不住一对一双的珠子。   说也奇怪,每次见了女人哭泣他只会心烦。   这一次只是心疼,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多有他的痕迹,昨晚那种亲密的姿态,两个人亲近得不能再亲近,他抹去心头异样的柔软,终于大步走了过去。   顾子矜一抬头的功夫,他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还顺手将她的小裤给脱了下去,将人放入了浴桶里面。   元烨可从来没伺候过别人,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两手捧着水在脸上抹了一把,再抬起头来时候,神情已然转变。   哪里还有那般委屈模样,子矜趴在浴桶上面,将后背留给了他:“先给我擦擦背,很痒。”   他刚伸手过去,就听见她小声哼哼着:“我爱洗澡哼哼哼哼,我爱洗澡嗯嗯嗯嗯……”   刚才那样分明就是装的!   他很想一把将她按水里掐死!   幸好她要求不高,他忙了一头的汗,她扑腾了他一身的水,;老孙也说下朝了,有人来了。   这才将她捞出水来,拿浴巾一裹,整个人都扔床上不管了。   书房这三个人,都瞧着他身上的水了,到了近前再一看,他们殿下脸上还有一条子,都更是面面相觑,交汇着笑意。   元烨才擦了手,率先坐了桌边:“都坐吧。”   老孙立即端上了茶水,他忙活半晌也是口渴,端了碗拿在手里。   三人当中,都穿着朝服是两瘦一胖,那胖子圆滚滚的大肚子直挺挺着,坐下时候甚至用手扶了一把,是工部侍郎其一的朱一和朱大人。   其余两人一个文质彬彬是柳常在,一个英姿煞爽林无常,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左右邻居,因为模样也是一个斯文一个英挺,一个黑一个白人称无常双君。   都是从来跟着齐王殿下的。   元烨也顾不上喝水了:“父皇有没有问起我?”   朱一和呵呵笑了:“没有,殿下这风声放得早,都以为是沈家要娶的许家小姐,现下没有太多的舆论,沈君煜也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当真是忍者能人啊!”   柳常在冷静分析道:“也由不得他不忍,皇上都没有过问,甚至还一旨诏书将他家大公子召入京城,连升两级,还似若重用,叫他准备与殿下一般演习,争夺出征兵权,可谓恩威兼并。”   朱一和点头:“他老母可是个精细人,我看这架势就是要抓着许贵妃这条绳子隔山望火,估计这样一来,可反倒害了他儿子哈哈!”   柳常在点头:“都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可若无些手段,岂能长久?”   一听见他提及弟弟了,元烨这才开口,冷眼瞥过来满脸不悦:“住口!这些话由得你说!”   先前还嘻嘻哈哈的两个人顿时都垂眸不语,只一直以来都没有开口的俊小子林无常木木地开口了:“殿下,经费不足了。”   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及了,四个人心里都有数。   元烨放下空茶碗,在靠椅背上那张半旧的皮革上摩挲了一把:“经费不足就去想办法,问殿下殿下也没有办法。”   柳常在文绉绉言道:“此事已然向圣上禀明,不过我见太子殿下皱眉,估计成事不大。”   朱一和也活了过来:“常在此言差矣,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其实现在南边也不大安分,边疆频频有挑衅的动作,这打仗是迟早的事情,皇上明白着呢,会继续拨款的。”   一边的林无常蔫蔫地,那两个人还在为经费的事情争论着,元烨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讪讪地笑了:“殿下管饭不?”   朱一和家里妻妾两人,成日因争宠打闹,一回去就头疼,那两个都未成亲,一个出身寒门家里只有个爹,一个爹娘健在却不在京城,于是他们三人时常来齐王府蹭饭。   元烨也是习以为常了,这就招呼老孙去准备饭菜,他四个人围在一起,又摆出了沙图,将排兵布阵仔细斟酌了一番,沈家老大来分一羹这并不是坏事,但演习也不能输,为了能有更好的准备,骑兵步兵以及炮兵都要重新布置。   老孙早给这三个人留了小笼汤包,摆了后院堂里,又命人过来请。   原也没想到会撞见顾子矜,可等这一行四人走了去时候,顾子矜已然坐了桌边,那四个少年一并排地站了她的身后,其中一人向前一步给她挑着菜,这边放着包子粥,她那边可谓丰盛,想必这就是老孙口中所谓地‘小菜’。   元烨不由皱眉,那几个小子平日都不怎么用,在后院洒扫的,此时前面那少年分明红着脸一直红了耳根去,她不时回眸一笑,梨涡浅浅,甚至都没瞧见他一样。   顾子矜一身罗裙似火,她这番淡扫蛾眉,美色当前。   那三只已然齐齐失礼:“参见王妃。”   顾子矜连忙还礼,不习惯这般大礼,疑惑地看着元烨,明明是后院,如何就带着这三个人过来,他却似乎未收到她的目光,招手叫了老孙来耳语两句,这才落座。   那三人面前都是包子,对面却是香气飘散,当真唏嘘。   三双眼睛都不时飘过来看着她——面前的菜,顾子矜哪里还吃得下去,叫身后少年将饭菜都推了推,勉强吃了一口。   元烨这就坐了过去,她更是不耐烦:“既然有客人来,怎不早说,这也未准备酒菜……”   话未说完已经被他打断:“不必理会他们,吃饱就滚蛋了。”   她无语,那三只全当没听见,可这般亲密的语气,还真让她吃惊,要知道,就算在他的亲弟弟面前,也不曾见过他有半分的情谊。   顾子矜也就让人将菜都端了过去,他们自然是感恩戴德。   她浑身难受只想躺着去,正是要走,外面有人进来禀报:“禀殿下,大门口跪着个小子,已经跪一早了。”   元烨早起从未出门,也未听说:“谁?怎不早说?”   那人低头:“孙伯不让,说怕殿下堵心,可这会变天了,估计一会儿可要下雨。”   顾子矜刚要走,自然好奇顿足:“谁一大早会来王府门口跪着。”   那人老实答道:“是沈家人。”   她心里突突快跳了两下,可心起涟漪,却又听见他接着说道:“是他家小四公子。”   四公子是哪个,元烨根本就没有概念,但凡是沈家人,在他的眼里就只有不屑的分割线,除了沈君如这一莽夫还有些交情别个全都看不上。   所以他的反应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顾子矜转身就走,他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哪里去?”   她诧异地回头,见他一副探索目光,也懒得敷衍扯了扯唇:“自然是去歇着,不然还能去哪?”   他这才松手,任她走远。   就在刚刚的一瞬,他听见人报沈家人时候,她眉色似皱了一下。   他顿时不悦。   窗口处飘过一丝凉风,未关严实的窗格哗哗作响,变天了。   的确是变天了,初冬的天气还不至于下雪。   小凉风刮了一阵子,忽然又停了,顾子矜站在院中抬头看着天,灰蒙蒙地天上看不见日头,不知是什么东西凉凉地落在脸上,她伸手捂脸,紧接着更多的雨点落了下来。   沈君雁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他甚至都未换衣裳,在母亲和大娘面前分别磕了头,这就别了沈家在老夫人的叫骂声中风风火火地出了沈家。   他就跪在王府的大门口,齐王府大门紧闭,求不得见,他只倔强跪着。   也不知跪了多久,风停了,小雨点一点一滴落了下来,他下意识低头,看着地面上一小点一小点被雨水晕过。   小雨点变成大雨点的时候,王府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沈君雁看着眼前的绣花短靴双凤鞋,缓缓抬头。   来人撑着伞,站了他的面前,伞就遮住了他头顶一小片天。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原谅我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   ☆、第33章 往事雨   第三十三章   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沈君雁只觉双膝冰凉,风摆着雨点打在身上,他抬眸,看着那熟悉地身影就站在身前,心中那些不好的猜测一下消散了不少去。   他甚至没有想过,第一个出现在齐王府门口的人,竟然是她。   除了那绾起的头发,别的与印象当中的人没有任何改变,他是欣喜的,看着她的眼露了点点笑意,至少她可以自由走动,看她脸上也并无苦楚模样,也不像是被王爷苛待。   雨点也打在她的裙摆上,顾子妗尽量为他遮雨,想起往日温暖也唏嘘不已:“小四你怎么来了?还跪在这里?快起来吧。”   沈君雁扬着脸,却并不站起:“我想见齐王殿下。”   说也讽刺,沈君煜销声匿迹,弟弟却露面求见,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她隐约感到是与自己有关系,失望之余,也是释然,总规是缘薄。   雨越下越大,她好心将手中提着的伞放了他的脚边:“我不知道你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还想劝一句,他半点想见你的意思都没有,回去吧,别自取其辱,到时回了沈家还要受罚。”   少年笑,就仿佛是两个人当中没有任何的隔阂,她不曾离开沈家,也不曾嫁人,而他也不曾离开。   沈君雁眉眼弯弯:“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顾子妗回头看了一眼,她出了这大门这么半晌也无人出来看,估计也定是报与元烨了。只是心急:“你这又闹地什么脾气,你怎么就回不了沈家了?尽胡闹,快回去吧。”   他任风雨打在脸上,只是摇头:“我与沈家,已然脱了干系,母亲不愿相随,待日后有空再回去看她。”   她错愕:“你说什么?”   他欣然对视:“我已不是沈家人,来求殿下伴随左右。”   顾子妗可谓诧异至极,若不是了解这少年,真想一伞头打在他脑袋上面:“小四你在干什么啊!我真想扒开你的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你母亲你长兄你的家怎能轻易脱离,不管因为什么,也该和睦。不然日后何以卫生,何以为家?”   他只管笑,心里凄苦哪里肯说。   回到沈家,不曾想到他的玉树,却是阴差阳错嫁去了齐王府,三哥嗜酒闭门不出,他去质问,两个人打了一架,他第一次对着哥哥下了重手,非要去讨个公道,可大哥已被召回,旨意已经接下,老夫人欣然喜欢着这个许家小姐做儿媳,据说洞房已过,这件婚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他说他要告上大殿,他说他要讨个公道,他说他要玉树,即使不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的嫂子也行。   三哥执了家法,鞭打成刑。   站在沈家的立场上,三哥说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无非是放不下名利,放不下权势,也放不下声名,都是放不下而已。   沈君雁冷笑之余,又出言顶撞,决裂出来。   也来不及换洗只穿旧衣,站在街边,每走一步都越发的坚定。   他要来齐王府。   顾子妗自然是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再三相劝他也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走,说什么也回沈家,也是糟心,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他浑身都湿透了,想要不管他可是不忍心,想管又管不了。正是烦躁,一指头戳在他的额角,见他还是笑着看着她,更是气恼。   老孙的声音就从后面传出来了:“殿下小心!殿下拿着伞啊!”   他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大门口,元烨脚步沉稳,回头接过伞,老孙还罗哩罗嗦地叮嘱着:“看着脚下的水!”   顾子妗回头瞥见,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君雁双手奉上地上的伞:“谢王妃顾念。”   已是决然。   明显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元烨已到跟前,他一把抓起少年手中的伞,回头淡淡瞥着顾子矜,却是对他说道:“你在我王府门前跪着,就为见本王一面?”   雨水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少年目不斜视:“君雁从来崇敬殿下,求殿下给一个机会能伴随左右,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元烨嗤笑一声,却只是转身,顾子矜就在一旁,他顺手揽过她的肩膀,却被她避开。   一抬眸,娇妻已然姗姗而去。   再回头,少年依旧跪得笔挺,他拂袖:“回吧,齐王府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就这般上门,他不相信也是应该的,沈君雁梗着脖子,依旧恳切:“求殿下给君雁一个机会,只求温饱。”   元烨却已走远。   齐王府的大门当着他的面缓缓合上了。   顾子矜裙子已经湿了大半,   先一步回了新房,因为是雨天屋内昏暗,偌大的新房里面静静的,除了她连个人都没有,她自己动手脱下裙子换衣服,竟也落寞。   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甚至她还听见了老孙的声音。   她正恼着,这么大个王府,连个丫鬟都没有,他若敢将老孙放进来,她就敢当着他主仆二人的面换内衣。   幸好元烨先一步进门,一眼瞥见她搭在屏风上面的裙子,回手将房门关个严严实实。   老孙被扔在门外也没敢进来。   顾子矜慢条斯理地换上干的内衣,元烨踱步走了过去,他靠在屏风旁边,上下瞥着她青青紫紫的肌肤,径自将心头的那些燥热散了去。   她也不搭理他,一件件将衣衫穿好。   雨点啪啪地拍在窗棱上面,他微微眯着眼:“外面似乎下大了,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他干什么要跪在我齐王府的大门口,还说要鞍前马后真是笑死人了。”   子矜走了床边,将鞋袜脱了下来,歪在床上捂着脚:“以前我在沈家,四公子很照顾我,若说别个,可是没有。”   他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怎么个照顾法?”   他跟着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她一脸的戏谑,显然并未将那门外的少年放在心上,她心中不快,一把撩起被子盖在身上翻过去背对着他。   元烨哈哈大笑,伏在她的后背处,探头看着她的脸:“怎么?恼了?”   顾子矜闭上眼睛,不想看他:“殿下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行么,我累了。”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从来都只有本王辜负别人,可不见别人辜负本王,你告诉本王,可会负我?”   连交心都不曾,何来的辜负?   她睁开眼睛,尽量压低冷笑的唇角:“殿下是子矜的衣食父母,岂敢呢。”   他眸色慢慢黯淡,盯着她的眼却是飞快别开了脸:“知道不敢就好,”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回头一头在下唇上轻咬了口又松开了:“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辜负本王么?”   她冷眼看着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果然,他对着她的脸吹了口气,阴森森笑道:“因为那些人都被本王挫骨扬灰了。”   她一把将他的脸推歪了去:“殿下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元烨坐直了身体:“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本王,可本王要你知道,本王不大在意你惦记着谁,就老实地在本王身边,哪里也不去,可能答应?”   顾子矜尚未开口,他已然起身:“只要你听话,本王必定带着你杀回南边去,替你公主府一百多口报仇雪恨,只要你听话,本王也能保你姐姐一生无忧。”   这算什么?   顾子矜一下坐了起来,元烨负手走了窗边去,他打开些许,风雨声更盛。   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他十分落寞。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看见他拿起鸡毛掸子掸了掸袍角,朝服下摆已湿。   子矜叹息:“谢谢殿下允诺,可子矜却不知殿下为何这样,殿下想要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顾子矜一个人?多半不是真的,世上女人千千万,难不成殿下真是喜欢子矜?”   他将鸡毛掸子扔在桌上,啪啦一声:“喜欢?你想的太多了,刚好是你而已。本王也不需要你做任何承诺,从现在开始会相信你,你且自重。”   她松了口气,不是最好。   只有些不大明白,怎么和她说了这么多。   老孙在外面扣门,因为下雨,那三只赖在院里不肯走,他应了一声这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又回头看她:“知道么,第一个伺候本王的公公并不是老孙,那个小太监和我一般大,可他冲撞了许贵妃,被拖走了。本王也在凤殿前面跪了一天,母后始终不见,那天也下了大雨。”   皇室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这当然会涉及到周边的人。   顾子矜可以想象他小的时候,应该也是淘气的,是天真的,却不能想象怎么变成冷漠模样的:“后来呢?”   “后来?”   元烨难得唏嘘:“本王忘记了。”   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沈君雁浑身发冷,他跪了大半天,只觉得两腿麻木不堪,所幸地是雨已经停了。   他本来是个柔弱身子,跟着大哥去了营地锻炼之后还好了些,可就算是铁人也禁不住这么糟蹋,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地,正是头昏昏,难受得紧,齐王府的大门又开了,有三个人先后走了出来,后面是齐王元烨。   他叩首伏地,元烨送走那三只,终于站了他的面前。   沈君雁眼里竟然流出眼泪来,默默掉落在地上:“请殿下留下君雁!”   元烨愣愣看着少年,若不是当真难以割舍,又怎肯轻易下跪?   他一撩袍,蹲下了身子:“你究竟为何而来,告诉本王实话,说不定本王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也说不定。”   少年抬头看着他近前的脸,终于哽咽出声:“事已至此,至少让我在能看见她的地方。”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当然这只是君雁一厢情愿,她并不知情,请殿下成全。”   元烨拍着他的肩膀,一把提了起来,脸色已沉“比起沈君煜,你胆子倒是不小。”   少年双腿冰凉麻木已然站立不能,借着他的手劲才能站稳:“若不能去,只求一死。”   元烨揪着他与自己对视,片刻,又哈哈大笑:“好本王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恭喜楠竹获得忠犬一枚。   女主:那明明是我的……   楠竹:本王的都是你的。   ☆、第34章 回门见   第三十四章   混沌时候,忽然听见个少年喊了声下雪了,顾子妗一下惊醒。   她在床上本来也就是歪着,顺便劝服自己不去管沈家小四的事情,可翻看了两本书,越发的烦躁,因为也没有个身边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去,也是前一天晚上折腾得乏,这一觉竟然睡实诚了去。   猛然听见有人叫了声下雪了,惦记着外面的沈君雁顿时坐了起来。   这一动不要紧,一眼瞥见旁边还躺了个人,元烨赤着上身,因为常年习武,身上肌肉线条绷得极紧,□则在腰间盖着薄棉被。   屋里十分暖和,外面风雨飘摇,这么暖似乎已经烧了地龙。   冷不丁瞧见一人就侧身躺在身边,顾子妗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他呼吸浅浅,蜷着身子似乎睡得很沉。   也不知什么时候上的床,她竟然毫无察觉。   轻手轻脚地越过他的身子就坐了床边,子妗飞快地穿鞋下地,刚拿了他挂在一边的斗篷披在身上,外间就传来了窸窣地声音,紧接着老孙的声音就传了来:“殿下?”   她裹好自己,走了出去:“孙叔,怎么还没睡?”   老孙正在外间灯下拉着线丝:“老了不中用了,我真是老眼昏花了。”   他旁边桌上放着个锦袋,半旧的料子,虽然绣工整齐,可见是有些年头的。   顾子妗看了一眼:“这是?”   老孙举着在灯前:“这是早年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殿下喜欢着呢,我给他补补。”   说着手一抖,一针扎在手指上:“诶呀。”   她伸手拿过来两边翻看了下,从来与绸缎打交道,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给你缝,你出去看看大门口那人走了没有?”   老孙自然是感恩戴德:“好好好……王妃说的谁?大门外边没有人啊!”   顾子妗漫不经心地挑了烛火:“你什么时候见的没有人?白天不是跪了个?”   他恍然大悟:“哦,那个沈家小公子啊……”   她略急:“怎么?他还在?”   老孙疑惑地扫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却是咬住了话头,只剩了两个字:“没有。”   她这才算松了口气,低头给元烨补起了锦袋。   老孙走了门前打开了个门缝:“真的下雪了,殿下可有地忙了。”   她无意多打听,可这老头还是罗哩罗嗦地自言自语,似乎要去北边什么的,顾子妗只管将针线活做好了,草草收拾了去给他。   老孙翻箱倒柜也不知找什么东西去了,她也去门前转了转。   打开房门,外面无风无雨,空中洋洋洒洒地都是雪花,空气清冷,她错开一个门缝挤了出去,阶上很滑,因为是先下的雨,每走一步都得千万小心。   顾子妗仍旧不大放心,到底是自己出去转了一圈,走了门前问了人又打开门缝亲眼见了没有人,这才放心地回到新房。外面可真是冷,她一路小跑,等进屋时候也没注意到老孙的动向,直接就奔了里屋的大床。   元烨已经翻了身,这时候正阳面躺着,他一手横在胸前,明显的睡觉也是防护状态。   她冻手冻脚,先脱了斗篷将手放了他边上的被底下暖着,再踢脚脱鞋。   也许是动静大了一点,元烨动了一下,她刚要上床,忽然发现他枕下露出一点黄绢来,子妗也是好奇,可刚伸手摸了过去,却是疑惑着像是匕首之类的东西,手腕已被人钳住,元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见是她稍缓了脸色,一把将她扯上自己的胸口处,直接揽在了怀里抱着。   顾子妗手脚冰凉,刚好在被底贴上他火热的肌肤,许是实在太暖,她动也没动,当真将手脚都缠了他的身上。   太过冰凉,他不禁瞪她:“像个冰坨子,去哪里了?”   呼吸就在耳边,她这才觉着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倒不是她矫情,实在是怕他又缠着她,男人刚懂房-事时候,都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这身子前一日刚刚受了苦,尽量缓一缓。   想还是动一动,分开才好。   可刚一动,又被他紧紧按在他的臂弯:“别动。”   她是真不敢动了,腿上压得紧紧地:“你太热了。”   元烨嗤笑:“是你太冰了吧?嫌我热还用本王取暖?嗯?”   她是两只爪子还在他家胸口上面,手心手背翻着取暖,当真是打脸。幸好顾子妗别的长处没有,脸皮厚还是可以掌握的。   她假意困乏,眯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他下颌就抵在她的脸边:“外面冷吗?”   子妗想也没想:“当然冷……”   话一出口,差点咬掉舌头,果然,他笑意又起,甚至又低头来撞,她连忙双手抵住,元烨也不用她用力,却已经松开了对她的所有钳制,扯了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盖住了。   她愕然,继而赶紧滚了一滚,滚到了里面去。   他仰面枕着自己的双臂:“那么惦记沈家人怎么不开口问本王呢?”   顾子妗离得远了些,才有底气说话:“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   他看着帐顶,吹了声口哨,继而自嘲笑道:“好吧,本王早就知道,强扭的瓜蛋子不甜。”   她斜眼,瞥见他从枕下拿出了那一抹黄,竟然真的是个匕首,他一把抽出来刀刃银光一闪而过,差点晃瞎她的眼。   她以为他是要恐吓一番,谁知只是对着刀刃吹了口气,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安放回去,调整了下软枕的角度,舒舒服服地躺了上面,还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又是蜷着身体,小孩子一样的睡姿。   顾子妗先还盯着他的背影,后来稀里糊涂又睡着了。   待一早起来,睁开眼就发现床上只有自己,眼前那个大块头不见了,竟然还觉十分的不可思议,他是真的没有纠缠。   起来穿衣,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认命地自己伺候自己,发现屋内有放好的洗脸水,梳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成亲的第三日,本该是回门的,坐在镜前看着自己,妆容精致,竟是无处可回。   很显然,顾子青是元烨借王皇后之手支开的。   她伸手抚过镜中自己的脸,突然愉悦了自己。   她想她先是需要一个小丫鬟,然后也要回门看看自己的小宅院,再整理下这短短几日来的变故,顺便思考下到底是该疏远元烨,还是刻意接近。   洗漱一番,子妗出门,外面很冷,她从来喜暖,精心翻了一件元烨貂绒大厚斗篷,又叫人拿了手炉,这就要出门。   自然是无人阻拦。   转念一想,既然入他王府,就合该花他的银子。   又到后院支了一支银两,放置妥善,这才命人准备马车,一出院子,刚好老孙寻了过来,他已经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马车刚要驶离,这老头就扶在了大门边上:“王妃等等老奴!等等老奴啊!”   顾子妗掀开车帘,老孙因为抱了件斗篷走得磕磕绊绊,已到了近前:“王妃这是要去哪啊,殿下特意吩咐老奴伺候王妃的呀!”   也是不由分说爬上了马车,四目相对,都打量着彼此的斗篷。   很明显老孙抱着的是一件女士斗篷,精巧美观,而她身上的,却是元烨的,华贵冷艳,甚至是不合身的。   老孙靠边坐了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老奴一早上一直在找这件斗篷,还是原来殿下小的时候,皇后娘娘披在他身上的。”   外面很冷,不过身上的斗篷就很暖。   顾子妗将自己尽量裹在斗篷里面,抱着手炉不想动:“孙叔先放一边吧,等回来时候再换。”   老孙只好叠好放了一边:“殿下早朝未归,却不知这是要去哪里啊。”   她尽量舒服地窝着身体:“去以前我常去的酒楼,找个蹲点的人牙子,买个小丫头。”   他有点急了:“其实老奴也可以伺候您的,以前老奴可伺候过不少贵妃,手脚麻利着呢!”   子妗白了他一眼:“你还是伺候你们家殿下吧,放心,只买一个平常跟着我就行,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一个而已,你们殿下不会这么计较吧。”   老孙面色略显古怪:“应该……不会。”   好啦,她眼露笑意:“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先是跑得不慢,这会儿突然停下,因着路滑一下在街上横了过来,顾子妗一头撞在了车窗上面。   街上行人避开,幸好没有撞到人,老孙立即下车,原来是撞见了沈家夫人回门的马车。这话说得也巧,成亲的时候撞了一次,没想到回门的时候也撞了一次。   成亲的时候是刻意制造,沈家赶车的车夫可是一直憋着这口气,原本想着回门遇见,也不过是齐王府的一辆旧车,本就存着必不相让,假意收停不住,这就又是撞上。   开玩笑,齐王府的车上坐的是谁,那可是齐王妃,车夫自然勒马,车身就横了过去。   老孙立即就火了:“怎么回事?”   车夫恼道:“沈家的马车直直地就冲了过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顾子衿已然下车,老孙伸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站了一边,她拖着长长的斗篷走了两步,似乎还瞥了沈家的马车一眼。   若说她女体柔娇,妆容精致,可穿着元烨这件斗篷,拖曳在地,可谓贵气十足。远看近看都带了些那疯子的肃杀之气。   她走了沈家车前,扬声说道:“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街上已然有百姓议论纷纷了,沈家的马车里面,一对新人也是各有心思。   许青衣捏紧了裙角,看着身边的男人,沈君煜面容消瘦,一手挑着窗帘,盯着那道人影。   他也只看了一眼,瞬间放下了帘子。   顾子妗是存心找茬:“子妗还没恭喜三公子喜获良缘呢,都故人相见,礼让三分,不如三公子再让我一让啊!”   他不回话,许青衣想拉一拉他的袖口,想起他这几日的冷漠,强是忍住了,娇滴滴言道:“夫君还是给齐王妃让路吧,青衣不打紧的。”   沈君煜闭上眼睛,脸色白了一白。   成亲三日,新娘子当回门一见,车前女子独立,却是无颜相对。   让她一让,以他对她的了解,街上横着的马车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偏偏去许家的路还只有这么一条,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能发出声音来:“回府!”   许青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夫君!”   沈君煜却是沉声大喝:“回府!”   车夫已经懵了,可又不敢违背,只得调转马头。   顾子妗捧着手炉,假装惊讶:“咦?要回沈家么?那正好我车已坏,顺路搭乘一段,不知三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这番模样,哪里有脸相见,沈君煜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小四去哪里了呢,下章见。上课去啦   ☆、第35章 小傻子   第三十五章   看着沈家的马车,老孙在她身后窃笑出声。   或许沈君煜是落荒而逃,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车上有他新婚的妻子,他甚至都不曾露面,不曾争取,也不曾解释。   她默默看着马车越发的小了,那些后面跟着的礼箱也快要看不见,这才转身上车。车夫早把马车稳稳地停好了,顾子矜呆呆地挑开窗帘,暗骂自己荒唐!   这是在干什么?   她将手炉从窗口处扔了出去,泄愤一样打在了刚才那辆马车的地方。   即使这样相逼,他也不肯多说一句,哪怕是骗她或是抱怨不得已也好,可偏偏什么都不说,沈君煜打道回府,新娘子回门都顾念不上。   心里酸酸的。   她伏在窗口处看着天边,随着马车的晃动任凭冷风吹着自己的脸,冰凉甚至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总算去了些心头的烦躁。   老孙还在一边念叨着:“好冷啊,小心凉着。”   不多一会儿就到了酒楼,她却是懒得动了,正好老孙在,就让他去寻人牙子,叫他带几个小姑娘去齐王府挑选。   又买了常喝的果酒,在车上带了回来。   当真烦闷,又无处述说。   回到王府时候,元烨却已经回来了,伺候他的小子说他回来就叫王妃去给他端茶,她嗤笑一声,本来就心情不好,哪里还会理会他叫她去干什么。   只随口问了句他们在干什么,那小厮却说在商谈大事。   大事?   对于元烨来说,只有征途才是大事。   她好奇心顿起,特意解去了斗篷支开了老孙,倒了茶水,亲自端着到了书房。   外面竟然有侍卫把守,顾子矜到了门前,想必是有元烨的嘱咐,并未有人阻拦。   出于礼貌,她先敲了房门,这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竟然有很多人,她愣了一下,发现更多人也是诧异地看着她,元烨靠在椅背上面,两条大长腿没规矩地交叠着搭在桌上,见了她杵在门口,立即招手。   “怎么才来?”   “嗯……我出去了一趟,”她福了一福,站了他的旁边,将茶水放了桌上,这才注意到桌边一少年在写着什么。   元烨拉她坐下,却是淡淡瞥了还在发愣的众人。   立即有人施礼相见。   当然,也有人质疑,例如角落里面的老头子老迂腐:“殿下这不妥吧,还是请王妃先去歇着吧。”   是真的不妥,且不说顾子妗身世在那放着,就说她身为女子,也不该出现在书房内听政合议。顾子妗也觉得有点不合适,可刚要起身,却被元烨按住了。   他只环顾一周,却是对桌边的少年说道:“给大人们上茶,想必都口渴了。”   那老头可是着恼:“殿下!”   元烨笑:“余大大多虑了,她听不懂~”   扬起的声调十分欠揍,她还真就不想走了,干脆一言不发就坐了一边。   少年果然挨个倒了茶,又回到桌边开始记录,元烨一手在桌下摸了她的手抓在掌心,一手敲在桌面上:“说到哪了?”   少年道:“军费预算的增长趋势,以及预算外收支计划。”   元烨点头:“继续,我朝财政体系并不完善,一日不改一日不能行进,本王认为从根本上面解决军饷的问题,就必须改变财政管理,刚才余大人也说了,我朝皇室费用计划破坏性很大,不如就从这里下手,从大而往小治,从自身而到百姓,如何?”   顾子妗抬眸看着他,他掌心温热,始终握着她的手,她本以为他轻浮玩世不恭,却并非如此。没想到他想获得军费,竟然是想从根本上改变北朝的财政体系,紧接着,有人从皇室大动干戈各种修建开始,到屯田卖地一一做了详细的调查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想必,这便是明日早朝的课题。   她记忆力佳,仔细在心里核算了下,若从皇室动刀,恐怕不少精简。   偶尔抬眸,也只是一扫而过,有几个年轻些的官员甚至好奇地看着她。桌边少年负责记录重点,这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最终拟定了两个方案。   老孙负责将所有人送走,元烨始终拉着她的手,少年将草案整理妥当,也交予他的面前。   元烨让他先走,翻看了看,也松开了她的手。   顾子妗匆匆扫了眼,发现里面条例清晰,可见不是一日之作。   他起身收好,顺手掸了掸袍角,走了门口,又突然回头看着她:“傻了?走啊!”   她白了他一眼,这才起身。   那三只就又来蹭饭,元烨似乎已经习惯,安排着坐了一起。   朱一和挺着大肚子坐得最远,他也不大在意,桌上只有两三寻常小菜,还有元烨最是爱吃千古不变的小汤包。   顾子衿本来也吃不下,勉强陪着元烨吃了点东西,更多的是低头沉思。   老孙忙前忙后,最后也坐下来一起吃了早饭,朱一和三碗酒下肚,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偷眼瞥着她两个人,趁着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嘿嘿笑道:“殿下今日怎么安排的?”   元烨挑眉看着他:“怎么?”   他口气不耐,淡淡瞥他一眼全是警告,朱一和猜也知道他们家殿下并未记得回门的事情,那边顾子衿安安静静地坐着,心事沉沉。   顿时就想出言指点下了:“殿下,成亲三日不是要陪王妃回门?”   元烨还以为他要给自己找事,猛一听说是要回门下意识看了眼顾子衿,她似乎没有听见,立即就恶声恶气起来:“就你话多,就你知道了?”   朱一和马上闭嘴。   于是这顿饭吃得不那么愉快,吃完饭立即将这三只都赶走了去。   刚好有个常倒的牙子寻了来,顾子衿只身去见。   他挥手招来老孙,一边的少年麻利地收拾桌子,老孙想到沈家马车掉头回去的模样是乐不可支,站了他的旁边手口并用讲是眉飞色舞。   本来也是觉得可乐的事情,元烨却是沉了脸。   他歪身靠在椅上,指尖轻轻敲在桌面,想起朱一和的话来,回门?   起身踱步了去,院内青霜如是,风微寒,打在脸上嘶嘶的疼。   前面人是不少,牙子带了六七个小丫头,都十三四岁,站了一排。   元烨一进去,顿时皱眉。   屋内本来就暖,顾子衿却将自己缩在椅上一团,她裹着他的大貂绒斗篷,只露出张略显苍白的脸。前面站了一溜的小丫头,牙子见了他立即下跪,那几个还有胆大的在地上直抬头看着他,直叫他厌烦。   毕竟是牙子,也见过世面的,挨个夸了一遍是口若悬河。   顾子衿眼看着元烨进来也懒懒不爱搭言。   他站了这几个小姑娘的面前,眼皮一夹,慢慢踱步,子衿甚至能看见他跳着的青筋,或许就是这种恶趣味愉悦到了她,勉强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元烨在几个小姑娘面前走过,他颜美貌佳,虽然脸上有那么一道不那么光彩,但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多半都会变成屋里的,虽然结果不一定留下也许会配个小斯,但是齐王府以及这样的男人,也足以吸引她们了。   个个含羞带怯,有的低了头去,有个甚至用眼角余光偷窥着,他顿时看向牙子:“你看看这几个歪瓜裂枣,嘴歪眼斜的,怎入我王府?还有没有别个了?”   那牙子正是疑惑,顾子衿也是出声:“还有没有别个了,我想买个不通人事的,别个不用,平日就是伺候日常,和我说说话就行。”   他手下都是这样的,能入大户,哪里来的……   忽然想到车上还有一个不听话的,立即笑道:“车上倒还有一个,那小丫头刚从山旮旯过来,王妃要是想见,这就带进来。”   顾子衿点头,屋里那几个鱼贯而出,不多一会儿牙子就扯了个瘦小的孩子进了来。她一路闹腾,连打带骂,呸了他一脸,这牙子也不过是这么一说,真心想把这个快点处理掉。院内都是齐王府的侍卫,不时瞥过来,两个人都老实不少。   元烨坐了一边,牙子将人按在地上:“殿下可见着这孩子了,野得很,但是经过管教,想必可是有趣。”   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可顾子衿却是点了点头:“你放开她我看看。”   那牙子闻言松手,不曾想到这孩子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住了,他下意识反手抽了她一巴掌,将这孩子推翻在地!   这孩子也是倔强:“你别叫我活!早晚打死你!”   那牙子举手还要打,却瞧见王妃盯着他,这才讪讪地:“她还有个双生姐姐,可惜半路死了。”   元烨揉着额头,顾子衿眼皮一跳,示意老孙拿着银两过来:“得了,就这个吧。”   老孙看了眼自家殿下,发现他没有吭声,这才将银子给了这牙子,千恩万谢地滚出去了。   顾子衿低头看着这孩子,也是太瘦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还在震惊当中张着嘴巴:“你……你……”   她是当真没想到会有人真的买她,子衿起身,拖着长斗篷到了她的面前,这孩子仰着脸,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温柔。   犹如活菩萨。   她身上甚至是脏兮兮的……   顾子衿叫老孙将这孩子带下去洗洗,抱臂站了窗前。   她的身后,是他的斗篷,拖曳在地。   元烨对着外面拍了拍手,这才走了她的面前,她想起儿时,与子青爹娘一起过年,子青被打扮成一个小美人,她也曾自愧弗如,又暗自欢喜。   身后脚步顿起,一人软软说道:“小四见过王妃。”   霍然转身,沈君雁温暖如斯,少年雪袍在身,颜色依旧。   元烨在旁,将她紧紧抱住了,她耳边痒痒的,温热的气息由远至近,他极其亲密地咬着她的耳朵,腰间的两手又紧了紧。   “还惦记着和沈君煜回去?别傻了。”   “……”   “这傻小子今早脱了户,送你了。”   “……”   他才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渣渣才不傻呢!   别误会哈,他说送这傻小子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其实我也说不清了。   渣渣自负得很,不觉得这傻小子会怎样……   ☆、第36章 脸红红   第三十六章   少年笑容腼腆,看着她又站得笔直。   可是顾子衿却是心惊,下意识在他□瞥了眼,看向了元烨,用目光询问他。   她心里砰砰直跳,见他疑惑,根本没明白什么意思,急急扯着他的衣领,拉低他:“你该不是将他变成太监了吧?”   元烨微怔之余,哈哈大笑:“别说,这主意不错,放你身边我更放心些。”   她顿恼:“喂!”   他拥着她笑不可遏:“你以为宫内的净身房也是什么人都要的么?本王也没有那样的癖好,不过就是个傻小子,顺便也能气死沈君煜,何乐而不为呢!”   顾子衿想单独和小四说两句话,可惜元烨半分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只好作罢。   先让小四去带刚才那小姑娘。也不知怎么的,总是感觉头昏脑涨的,没有什么精神,想要回去躺着。   她精神不佳,就连脸色也不大好,而这一切在元烨的眼里,却是有原因的,一想到老孙说的那些话,心中抑郁之气,难以舒缓。   齐王府从来都是他一人最大,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有一阵,终于还是拂袖而去。   顾子衿也没注意,根本不知他气恼。   不多一会儿,小四引着那姑娘来见。   她越发地觉着浑身发冷,靠了小榻上面,这小姑娘洗漱之后穿了件临时改小点的布裙,因为没有合适的鞋子,只穿了原先自己的,已经破旧看不出模样了,老孙给她梳了两个辫子,因为本来就黑黑瘦瘦的,乍眼一看也只不到十岁。   她上下扫了眼,这小姑娘一双吊梢眉,杏目薄唇,脸颊稍瘦。   从面相上面看,福薄之命。   顾子衿托腮在矮桌边上,笑了:“你过来,到这来。”   小姑娘也不等小四催促,已经大步跑了近前,矮桌上面有几样小点,子衿叫她坐下,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   她说了一声谢王妃,然后就真的抓了一个近前的吃了起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小四都不忍直视,走过来叹息:“可怜的孩子。”   顾子衿裹着斗篷看着她,神色温柔。   她从来不相信命运,小的时候,曾有个算命的,据说很有名气,当时受了子青的一饭之恩,给她们卜了一卦。   他说子青是有福之人,凡事都能化险为夷,平顺安乐一生。   他说子衿福薄命浅,是短命之象,活不过二十有二。   本就是双生子,他还曾断言公主府这宅子大凶,不宜居住等等,只当时年少,从不放心上。   子青从小就是菩萨心肠,她公主府原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后来也是她捡到的阿猫阿狗啊捡到的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小小子,都住了进去,她最是心软,如果是见了这么一个可怜的,估计也会留下。   这小姑娘刚咬吃了两口桂花糕,眼圈突然红了,紧接着眼泪一对一双地流了下来,她一手里还紧紧拿着糕点,不停有泪水流出来。   顾子衿看着小四,他也是一头雾水:“你怎么哭了啊?王妃喜欢你留着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小姑娘飞快将手里的糕点吃完,下榻咕咚就跪了下来。   一边磕头一边哭:“谢谢王妃救我!我们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以后定然好生伺候王妃!”   顾子衿浑身没有力气,只叫她起来,小四站立一边,好半天这孩子才缓过这口气,到了榻边,她抹着眼里的泪水,哽咽哭道:“我爹死了娘改嫁了,后父就给我姐俩卖了人牙子,那牙子不是人,见我姐姐长得好看就糟践她……打不过他,后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投井了……”   人世间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幸。   亲人们不得不分别,她叹了口气,自己现在也觉是寄人篱下,抽了抽鼻子,感觉有东西要流下来似得:“好了,别哭了,以后你要记得生存不易,才能更好的活着。”   她自有威仪,小姑娘抿了唇:“求王妃给我起个名儿。”   顾子衿看了眼小四,他沉吟片刻才道:“就□□竹吧,大抵都希望是节节高的,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小姑娘有点懵懂,想来也是没读过书,只道这哥哥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说出来的话也是对的,看着她的目光又十分的和顺,就生出了些依赖。   也是趁着她吃东西的功夫,顾子衿将小四叫到了跟前,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脱离沈家,来齐王府到底是要干什么,可惜少年只是看着她笑,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毫无干系。   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生了恼。   她叫他带春竹出去置办些衣服鞋子,这就涉及到了银子,这些小来小去的银两本来也不放在心上,现在铺子收入稳定,虽然不至于暴富,但是日入斗金还是可以的,掌柜的七天报一次账,因都是精细的,也十分放心。   可她如今在齐王府的后院,支取银两多有不便。   说也巧,正是说着这个事情,老孙来请,说是齐王府以前没有女主人,账目明细都是他在管理,现在一把年纪了,也是该让王妃过目查账,日后好管理后院了。   顾子衿有点摸不着头脑。   元烨这么多年在齐王府,应该是有自己人管理账目的,就算她已经嫁入进来,也实在不该这般快的送权。   不过也的确好奇,推辞更不是她的风格,穿鞋下榻。   老孙在身后给她拖着斗篷,她这会儿又热了,伸手解开直接扔在他怀里。顾子衿里面穿着缎面小夹袄,活动了下筋骨觉得身体里面十分火热。   老孙抱紧了放置一边,跟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   顾子衿走得不快,他几乎是艰难地咳了两声,见她回头,这才出声:“姑娘啊,老奴想求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她注意到他叫的是姑娘,不是王妃,她顿足留步:“什么事情?”   他脸上的褶子像开了花一样,噗通一下就双膝跪了她的面前:“我们殿下呀,其实他除了这个齐王府,是什么都没有,姑娘能不能摒弃去那些偏见,真的待他夫妻那样?他从来不知如何表达,可不稀罕的东西再好再有用也不会伸手去抢别人的,老奴厚着脸皮想卖一回老,老奴陪不了殿下几年了,姑娘能不能喜欢他一点,假装喜欢也行!”   讲到后面已经开始激动了:“真的!我们殿下可比别的男人好太多啦!”   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唇:“真的!”   到了最后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行吗?”   顾子矜十分无语:“你先起来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怎么假装?”   她想都没想,说出来可是云淡风轻,老孙可是经受不住,差点就要哭出来:“那就请王妃再给我们殿下一点时间,总会喜欢的。”   他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合作伙伴,当然,就是以后也很可能就是她的床伴,但是喜欢这个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不过,总不能实话实说的,她也只笑笑:“知道了,以后会喜欢的。”   老孙这才起来,呵呵地笑:“那就好那就好,快走吧,一会儿殿下该等急了。”   两人一起走了书法去,这才知道,元烨是当真在等,原本角落里面的架子上面摆成几排的,竟然都是齐王府收支账本。   这时候都搬了桌上面来,元烨正百般无聊拿着鸡毛掸子来回拨弄着。   老孙前后忙着,顾子矜一进门,正看见一本账本在塔尖掉落在地上,元烨正瞥着她,鸡毛掸子迟了一步,紧接着接二连三有账本掉下去,他低头看了眼,直接将鸡毛掸子也扔在了地上。   她走近,低头捡起一本账本随手翻了翻。   一个字,乱。   两个字,很乱。   五个字,那就是真的非常乱。   元烨竟然有不少田产,可惜地租收入情况乱成一团,有的甚至已有三年未交。   他名下产业也少有几个……再看支出,她暗自皱眉,简直要入不敷出,估计中间不平衡的地方都是从太子府或者王皇后那出的。   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一脚踩在鸡毛掸子上面,痞痞地斜眼:“你看我干什么?”   她伸手将账本扔在桌上:“殿下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他径自将她的话无视掉,隔着桌子站了起来,元烨双臂撑在桌上,倾身压过账本凑近她的脸,一双眸色尽是得意。   “我发现了,你不光看了本王,看过还脸红了。”   “嗯,我看你了,”他一本正经地模样当真引人发笑,顾子矜眉眼弯弯:“因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殿下你脸真大!”   她是真的笑得开心,梨涡浅浅,整个人就差前仰后合了。   元烨向来自负,从不将她的话当真,大袖一扫,许多账本落地,单手撑桌整个人直接跳了过去,他站了她的面前,一手挑着她的下颌,语气轻快:“女人就是矫情,你看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红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也不至于看他一眼就欢喜成那样啊!   顾子矜忽然又打了个冷战,身上燥热又去个一干二净,取之而来的只剩下冰冷的战栗,她伸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看着他,她这是病了……   刚要说出口,他却是已经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异常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是真的有点熬不住了,我想我或许真的该休息休息。   写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应该修改一下开篇,开篇就应该能遇见我们渣渣殿下的……我试着改改,看改动会不会很大。   ☆、第37章 走就走   第三十七章   正遇着众位妃嫔给王皇后请安,元烨也是难得守着规矩,他平日没个正行,此时一脸正色,当真是仪表堂堂,一派风流倜傥又英姿翩翩。   王皇后慈祥和蔼,众位妃嫔偶有闲谈齐聚一堂,这一切都是这么的温馨,气氛融洽,只除了嗯不太和谐的声音……   “啊咻……”   “……”   “啊咻……”   “……”   惹得全场的目光关注,顾子衿只得抱歉地笑笑,继续拿手绢擦鼻涕,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不单单是王皇后,这下众位妃嫔小妈级别的全都看着她了,她脸色略白,胭脂也遮盖不住的柔弱之姿,打眼一看,眼中还泛着泪光似得。   再看元烨,一边脸上还有指甲的划痕未去,想也知道,分明是被他抢的亲,人家都不愿意,还不知道怎么强迫人家的呢!   王皇后自然也是心中有愧,见她模样当真可怜,生出不少怜惜:“既然身子不好,还请什么安?平日多走动走动就是了,回去歇着吧。”   她立即跪拜,元烨又说带她在宫里转转,寒暄两句,这才告退。   御花园寒风凛冽,顾子衿抽着鼻子,实在不愿走动,元烨却是非扯着她四处转转。无人的地方,他几乎是拖着她整个人的,冬日里,御花园能有什么看头,子衿懒得动,身上也难受,只在后面捶他踢他打他,可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玩闹一样。   谁知为什么非要绕着御花园走,还走了两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刚才那些妃嫔当中,没见许贵妃的身影,沈君煜和许青衣也进宫了,元烨扯着她在御花园走了两圈,正遇见他二人从那边走过来。   前一日,她才刚刚荒唐地‘逼迫’沈君煜,已觉得好生无趣,此时再见,心酸难忍。再怎么,也回不到从前,平白惹得两人难过,当真是没有意思。   她转头就走,元烨却是一把扯住她,强行从后面拥住她。   那边沈君煜走得很快,许青衣落后几步,几乎小跑:“夫君等等我!”   他走近,熟悉的皂角味道若有若无,也许是一边鼻子气息不通,顾子衿一时没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   元烨则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帕子来把她口鼻都盖住了:“叫你不要出来走,非要走,本王就没见这有什么好看的……”   ……   顾子衿差点被他闷死!   沈君煜可也是没想到会遇见他们两个,脸色顿时变了。   四目相对,他也是瞬间移开目光,对着元烨礼了一礼,停驻片刻,等许青衣到了近前,相携而去。   顾子衿只多看了一眼,双眼立即被他袖口覆住。   她用力将他推开,抓了帕子自己擦鼻涕,元烨却是看着沈君煜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子衿被他这么一闷,只觉得头更晕,恨不得将他扑倒也是按地上捂死算了!   她在他身后愤恨地踢了他小腿一脚,可因是病着力气不佳。   他转身,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哦,还有点热。”   才知道她还发着热啊!   一早上非要带着她进宫,美其名曰给她长长脸,昨晚烧得迷迷糊糊,他叫了大夫来,说是受了风寒,可是下了猛药,不知给她灌了什么东西,苦得她才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他哪里是想照顾她,分明是想害死她!   她咬紧了牙关,后来晕乎乎的,半晌又听见他怒斥小四的声音,更是恼他,谁想到他直接拖鞋上床,抱了她就啃,他呼吸灼热,也是劲头大了点,撕咬着她的唇瓣。   她自然启唇,因为病痛想说我都这样了你还折腾我么,却是刚开口,他唇又来,一口苦药直接灌入口中,勉强咽了下去。   顾子衿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元烨就着他的口水可是足足灌了她一大碗汤药,又苦又涩,她起先还很粗鲁,到后面是逐渐的温柔,她也不是小孩子,知道是为了给她吃药,到底是忍了,甚至还心存感激。   可惜她感激得太早了,他屏退了所有人,竟然是不顾她发着热,捂上大被子与她求-欢,当然,她哪里有说不的力气,也是被他折腾了半宿。   或许是那些汤药起了作用,或许是他带领着她出了太多的汗,总之,在她昏昏沉沉睡着以后,体温是真的降了下来,在他怀里睡个好觉。   病人就应该好生歇着,养着。   可他哪里去管那些,正如现在,才刚刚摸了她的额头说还有点热,却立即又换了个话题,问她:“怎么样?比起沈君煜,本王如何?”   她恼着他,自然没有好态度:殿下生来尊贵,自然无人可比!”   刚才那夫妻才走过,他将此归纳为顾子衿对许家小姐的醋意,不禁皱眉。   若不亲眼看一看,他还当真想象不出她看一个人的目光,也能那样温柔。   毅然转身,元烨大步走了出去,也就五六步远,再回头,发现他的小娇妻还站在原地,她脸上红扑扑的,抱着双臂似乎很冷的模样。   他压下心头怒意,只得又走回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   顾子衿一拳捶在他的肩头,却被他抱得更紧。   也许真是被他折腾得狠了,她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反复高烧。   等到顾子青礼佛回来,才刚见好转。   齐王府的大门被拍得咣咣的,元烨得了消息,刚出前堂,太子府的侍卫队护着顾子青就已经到了跟前。   她甚至还是在寺庙的装扮,一身青衫。   全身并无半分的饰品,可她目光咄咄,眸色锐利,扬手就打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   “我妹妹在哪里?”   “……”   元烨侧脸微红,其实他只要一侧身就能躲开她这一巴掌。‘   可惜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动。   眼前女子怒火冲天,显然是才得知妹妹被抢亲到齐王府的事情,他伸指抹去唇边微麻的触感,扬起点嘲讽的笑意来:“太子妃娘娘这是在找谁?”   顾子青咬唇,知道他这是在提醒她冒牌的身份,不由愤恨:“顾子衿在哪里?”   他这才满意地侧身:“自然是在本王的内院,请。”   顾子衿是睡得足足的,这两天她自己吃药,元烨倒没胡闹,每天晚上回来时候也离得他老远,偶尔来回翻滚,早上起来时候必定是滚了他那边去,可迷迷糊糊睁眼时候,也必定是他起床早朝时候,从不惊动她。   他早出晚归,似乎在准备赈灾云粮的事情,她从不过问,只盼着他快点走,自己好自在些。   顾子青走到床边时候,子衿还在发呆,她坐在床边,手里还拿了一本书,仰着脸看着她待到眼前,才惊喜地低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   顾子青抬头看着元烨,子衿立即意识到他还在场,很多话都不方便当他的面讲,于是她看着他,对着他扬眉:“请殿下出去以后帮我关下房门好么?”   元烨下意识移动了下步子,随即反应过来。   想也是她们姐妹有贴己话要说,他顿足片刻,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屋内再没有别人,顾子衿姐妹相拥,子青挨着她的肩头一对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对不起子衿,姐姐对不起你。”   她从小就是这样,极其爱哭。   顾子衿呼了口气,靠在她的肩头上面:“你又怎么对不起我了?”   小时候,子青总是淘气,母亲一向懒得仔细盘问,直接罚了两个人,她最常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彼时她嘟着小嘴,圆圆的小脸上面全是讨好和小心翼翼。   而此时,二人均已成年。   顾子青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全是自责,她在寺院静思七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清晨的古钟敲响之际,总是最清醒。   国恨家仇,不过都是过眼烟云。   她现在只有顾子衿一个亲人了,倘若若是再有什么不测,可还怎么活。   顾子衿低声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他也没怎么我,大概是男人的本性,就是征服-欲而已,过了这阵新鲜劲,估计就忘了,我好吃好喝的,只看着南边覆灭就好,其余的,以后再说。”   子青摇头,却是抵住她的额头:“你仔细听着,我走之前曾听过三言两句,太子也是主战的,齐王不过是北边磨砺的一把刀,你留在他身边太过危险,他不日就要去赈灾,据说是每年都要北上的,到时候我送你出城。”   顾子衿却是摇头:“要想走我早就走了,你在这里却让我去哪里?自古以来的戏码都是这样的,弃一个保一个,我不愿意,要走就一起走。”   子青犹豫片刻,抹了把眼泪:“好!那咱们就一起走!”   送走冒牌太子妃之后,已经晌午,顾子衿难得起来走动,小四和春竹一直跟着她,偶尔笑谈,能见其心情大好。院子里面有新在外面买来的猫儿,原来她都不屑一顾的,这会儿却也见蹲着地上逗弄着玩。   回头也不知和春竹说了什么,眉眼间都是笑意。   自从前两日在她病的时候和她行了房-事以后,她轻易也不肯开口和他说话,更别说给他个好脸色了,元烨站了窗边,在开着的一点窗格处看着她的身影。   老孙才抱了账本过来,在他身后几乎抱团是啰哩啰嗦:“殿下诶我说殿下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还开窗啊!可别像咱们王妃似得你看病了多少时日……”   说着伸手一捞长杆,木窗立即关合得严严实实。   元烨撩袍坐好,却是淡淡一瞥:“扫兴。”   从小伺候到大的,老孙再糊涂也不至于连他这点别扭也看不真切,他赶紧又将窗子开了个小口,可惜再看过去,院内已经没有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去了,前面怎么的也得改改,等我有时间的。   晚上回来尽量再更一章,当然我说尽量,也别抱太大希望。   谢谢你们体谅我,最近实在太忙了。   ☆、第38章 勾魂啊   第三十八章   书房内气氛融洽。   她吃了三块芙蓉糕。   她居然吃了三块小小的芙蓉糕,这是这几天没有过的事情,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不过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在书房想结下账,可无从下手,老孙给她带了来,只顾着吃,还给春竹手里塞了两块:“你尝尝看,这糕点松软香甜,十分可口。”   元烨坐在一边,不时瞥过去两眼,顾子矜脸色粉嫩,似乎好了许多。她眉眼弯弯,似乎心情很好,他抿了口茶水,假意翻着账本,目光却落在那盘芙蓉糕上面。   顾子矜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过她假装没看见。   他顺手将账本扔了桌上,老孙听见动静不对,连忙小跑过来:“殿下,怎么了?”   元烨也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   老孙立即弯腰:“殿下?”   他看向顾子矜:“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嗯……看着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面的那点心思,老孙是见他二人这两天气氛不大对,想融合一下,这才请了她来,可惜顾子矜带着春竹,是有说有笑,可元烨偶尔插嘴,却是立即冷场。   老孙看着子矜,眼露哀求之色:“王妃自然是想帮殿下查账的。”   元烨正是对账对得烦:“查账都不看账的么?”   老孙在他背后对顾子矜连连作揖,她托腮,看着元烨笑意吟吟:“我看着殿下查账,俗称看账,怎么样?”   或许是这笑脸太过灿烂,元烨恼意顿消,抬眸看着她,忽然打了个响指。   他叫老孙和春竹出去,春竹年纪小,只看着顾子矜,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让这小姑娘出去。   元烨一向不喜欢婢女在侧,见她犹豫在先,得了子矜的话头才出去,不由皱眉:“春竹?当真蠢猪是已。”   顾子矜白了他一眼:“……”   他对她勾起手指:“你过来。”   她自然戒备,只坐直了身体:“干什么?”   他眼一挑,风情无限。   半个时辰之后,老孙在门口偷听了半晌,也没见什么古怪的动静,只得扒开了一条细细的门缝偷偷往里面张望。   一股寒风随之卷入门中,他匆匆一瞥,立即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而房内,元烨躺在一边的小榻上面,他随手不知翻着什么书,不时看上一眼。顾子矜则拿着算盘在给他对账,她记忆力极佳,算这点账目根本难不倒她。   他叫她过去,眉宇间尽是蛊惑之意。   她其实是半推半就,如果躲不过去,只当享受美人就好。   可惜我们齐王殿下只是将账本都推给了她,自己捧了本书躺了一边去。   这也算相处融洽了,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男人就歪了一边小榻上面,神情愉悦。   不知不觉就放松了神情,他看着她十指纤纤,听着耳边的算珠声音,竟起了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睁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一梦醒来,屋内灯火昏暗,桌边顾子矜全神贯注地算着账,依稀是最后一本了,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摞起来的两下账本,他缓缓坐起来,看着她恍惚出神。   忽的,她掩口打了个哈欠,一仰脸看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眯起了眼睛。   她飞快算好最后一笔账,合上账本仔细放好,又伸出双臂来嗔道:“吓我一跳,你个坏蛋。”   她嗓音嘶哑,却是媚色十分。   于顾子矜看来,她当真只是打了个哈欠,可在男人眼里,她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元烨大步下榻,她却已经向外走去。   子矜刚到了门口,他腿长人高,已到身后。   她刚一开门,他长臂一伸,立即又关了个严严实实。   顾子矜脑袋里面的瞌睡虫一下就跑个干干净净,刚一回身,他一臂撑在门上,将她扣留在身体与房门当中,他狭长的双眼微显迷离,薄唇轻启。   “刚刚本王做了一个梦,想不想知道?”   “不想。”   她一口回绝,并不想听。   他却是抿了唇,刚才也只是个话头,并非征求她的意见:“本王梦见一个白眼狼儿,怎么养也养不熟,还给本王戴绿帽子,当真不可饶恕。”   顾子矜十分无语:“……”   元烨又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用力:“你可记得,背弃本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下意识咬唇,他还记得青天白日,她对沈君煜的匆匆一瞥,想到即将北上,更是加重了力道。   她想呸他。   可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面,却是推也推不开。   他低眸:“母后与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不该勉强你。”   顾子衿扬着脸看他,讶然于他竟然会说人话,世人本该如此,顺其自然。可他性格暴戾,突然这样说话,吃不准是怎么个意思还是试探,她也只是看着他,试图趁机将他推开。   他眸色流转,面无异色:“本王突然觉得母后此话很有道理,不如本王就让你选择一次,或者留在齐王府孤老终死,或者留在本王身边,死心塌地。”   他微微扬着眉,神色自若。   这两个选择有很大差别么,顾子衿无语,随即被他按在胸前,耳边能听见他有规律的心跳声音,一下一下强而有力,伴随着他的狂笑声,又跳得越来越快。   元烨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下颌就抵在她的额头上面,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紧绷着的牙关,而他几近于疯狂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放心,本王不让你选,你也没得选!”   你看,在他身边,其实无需说太多,因为他不会给你机会。   挣扎也是徒劳,索性伏在了他的胸口。   错开脚步,他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连带着动作也大了些,顾子衿下意识闪躲,他直接按住了在门上,吓得她低叫一声。他几乎是夹着她,就要往榻上拖,谁想到两个人刚一动,刚刚还倚靠着的房门立即被重物推了开来,老孙连撞带摔地差的摔个前趴。   显然,他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   元烨回头,顾子衿趁机推开了他,老孙麻利地站直了身体,捡起了掉落在旁的灯笼,仿佛刚才那一下子并非是他,老脸半分异色都没有:“殿下,就寝么?”   顾子衿不可自抑地脸红了,她裙子有一半还被撩起了,赶紧抚平了,别过脸去谁也不看。元烨负着双手,更是正经:“嗯,这就去了,那些账目整理好了,明日本王再过目一遍,日后就交给你们王妃了,可要好生待着,她说了算。”   老孙自然称是,提着灯笼侧立在旁。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这才走出,院内寒风凛冽,明月当空,银白的月光倾斜而下,顾子衿怕冷,脚步略快,前面一小白人立在院中,已经不知道多少时间。   小四也提着灯笼,等她走到跟前,才看见他怀里揣着个东西。   他笑容略显僵硬,将怀里的手炉拿出来递给她:“天气冷,给王妃送手炉来了。”   子衿伸手接过来,手心一摊开,发现手炉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显然他站了好半晌,她回头偷偷一瞥,果然,书房内灯火明亮,里面布置都映在门上,刚才他在门口纠缠她,估计也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当真是羞死人了。   恼怒地瞪了眼元烨,他大手一挥,却是揽过了她的肩头。   与少年错身而过。   春竹是个手脚勤快的孩子,这是唯一让元烨还能容忍她存在的原因之一。   新房内暖意融融,热水都已经打好了,他简单洗漱早早躺了床上去,顾子衿仔细关好房门,期期艾艾将自己泡了热水里面不愿意出来。   春竹给她擦后背,偷偷地贴着她的耳根说:“大爷一直在书房门口偷听里面动静,还不叫我和四哥上前。”   她嗯了一声,想到床上那个家伙就有点恼。   春竹又说:“他还叫我时刻注意王妃动静,说都要告诉他!”   子衿笑:“那你会告诉他吗?”   小姑娘扒着浴桶的边缘,低低的笑:“我也不傻,干什么要告诉他!”   两个人相视而笑,顾子衿起身在水里甩动长发,她拿来手巾帮着擦干,刚从水里出来,屋内再暖也还是冷,飞快拾掇干了,套上件宽松的袍子是一路小跑。   元烨在床里似乎已经睡着,她心中大喜,又轻手轻脚地坐了床边,春竹给她擦脚,端了水出去,只等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这才转身。   男人侧身而卧,长发尽在肩头,两小绺在脸边,遮去了他半边英眉,整张脸柔和不少,戾气顿减。她抓过一被裹在身上,抱膝坐着,如果就这么看着的话,他若是……也不错。   顾子衿偏着脸,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正觉可惜,他忽然睁开双眸,与她视线撞个正着。   元烨伸指挑开眉间长发,微微勾着双唇:“看够了么?”   她:“……”   他薄唇微动:“怎样?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说着哪里给她说不的机会,坐起来慢条斯理地脱去了中衣。   男人肌理线条极美,他微微扬着脸,大有一副任君观看的模样,顾子衿脑中却是警铃大作,可他舔着唇,眉眼勾魂,也不待她做出任何的反应,元烨已然一手扣住了她的脚腕。   只一扯一扑,刚刚还只能看着的肌肤就覆上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的时候码字就是忐忑啊!   殿下你好重啊你造吗!   ☆、第39章 腿麻了   第三十九章   那黑衣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眼色狠戾,他手中剑身寒光一闪,就直接刺了下来!   顾子矜生平最骇人的恐惧感令她几乎窒息,冰凉的剑身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她想动也动不了,无论怎样动作都十分徒劳。大惊之下一拧巴,立即醒了过来,原来是在做梦。   一点点的亮色,从窗口处溢出来。   顾子矜猛然惊醒,可仍旧动弹不得,元烨一条手臂横在她的胸前,整个人都被扣在他的怀里,压得死死的。   怪不得做噩梦。   她尝试着动了动,伸手推开他的手臂,径自躺了一边去,大口呼着气才觉得好受一些。   那一幕太过清晰,当初她在南宋遭受到了袭击,其实就是元烨的所作所为,虽然那人蒙着脸,但那天的擦肩而过,也立即认出来了。   一想就逃不过,这男人精力旺盛得很,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是狠命地折腾她,美其名曰要在北上之前喂饱她,免得她寂寞难耐。   好在她早就没准备有生子的打算,成亲前自己找人配了避孕的药丸,随身带着。   事后咬了在口中,慢慢吞掉了。   天已亮,他睡得很香,她闭着双眼,耐心等着他先起身。   不多一会儿,元烨果然按着平日早起的时间坐了起来,不过平日都是直接起床下地,今日却是不同,她感觉到他的靠近,甚至能闻到他的气息,身体就不由得僵了一僵。   刚好他扳住了她的一边肩头,死缠了过来。   就在男人那温热的唇又要咬在肩头的时候,她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推开他的脸,也坐了起来,他忍住笑意,半分想要戳穿他的意思都没有。   “不睡了?”   “嗯……”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睡不着了。”   说着率先下床穿衣,外面光线银白一片,子矜将自己裹了好几层,到了门前,只推开一条小缝,寒风就吹了进来。   竟然下雪了,悄无声息的,白天时候还不见半分雪色,到了夜晚,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这时候天才刚亮,不见有人出来打扫,上面光滑一片,到处都是雪,简直美极了。在南宋的那一边,其实雪天是很少的,此时此刻站在门前,她却是鼻尖酸涩。   元烨很快也走了过来,显然他也没想到会下雪,想到赈灾的事情,不由皱眉。   她却是心凉,到了这冬日,麦田已经没有了,她姐妹二人想要离开京城谈何容易,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寒风就又打在脸上。   本来心情低落,不想元烨一把将她推出了房门。   她脸也未洗,头也未梳,几乎是被他拉扯着走下了台阶,两个人吱呀吱呀走在雪地上面,留下了许多脚印。   顾子矜狠命甩着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啊!太冷了你疯了!”   他仿若未闻,只拉着她在院子里面绕圈,她蹲在地上耍赖,他就两手拖着她,也有早起的小厮开始扫雪,不时望过来两眼。   元烨当然是一时兴起,只连拖带抱不肯松手:“快点起来,本王带你去玩冰河!”   她更是大惊:“我不去!我都还没洗脸梳头!”   他这才回头,似乎才看见她披在肩头的长发,略扫兴:“京城北边有一条冰河,本王小时候常去玩耍,一到了下雪的天气冰河上面可以坐冰车,十分有趣。”   说起来也有十来年没有去玩耍过,他只是忽然想起,顾子矜甩开他的手却是往回走:“我头不梳脸不洗的,叫人们看见成何体统?等以后再去罢!”   他仰着脸,却只看着天边,似乎在遥想当年。   顾子衿转身回屋,春竹已经起来了,小姑娘探着个小脑袋瓜向外张望,她一走回,立即亲亲热热地拿了手巾。   主仆二人洗漱一番,老孙又来,他苦哈哈地一脸哀求之色,只一味地说殿下要走了,请王妃顾念着。   她只得跟了他的后面,院内已经扫了大片,走过长廊,许多人嘻嘻哈哈笑闹着,元烨也在其中,远远瞧着他站了那里。问了才知道,说是在造冰河。   就别说北边河水了,院内池塘的水都未冻实诚,元烨试了试,非叫人来往地上泼水,自己形成了一条冰河,此时清早正冷,不多一会儿就冻上了。   不知从哪里真拿出一辆小冰车来,在冰上来回拖着走了两圈,感觉冰面不大,仍旧叫人泼水,顾子衿无语,这个人当真是孩子气。老孙直在旁边催促着,她缓缓走近,假意惊奇地低叫了一声。   引来侧目无数,小厮们纷纷见礼。   她一脚踩在冰车上面,来回踏着滑了滑:“这是什么东西?”   元烨正指挥小厮拽来另一个架,中间用挂钩挂住了,连接成为了一个大点的冰车。随即有抱来了垫子,一个上面放了一个。   子衿的脑海当中,顿时浮现了个极其无聊的画面,她和元烨一人坐了一个,然后前面有小厮奴仆齐齐拉扯着,这么奴役别人,估计也好受不了哪里去。   正是胡思乱想,元烨却是大手一挥,叫了这些人该干嘛干嘛去,就连老孙和春竹也被赶了出去,一个人都没有留。   她不由得斜眼看着他,这家伙该不是别扭不叫人看着,叫她坐下亲自拉车吧?果然,他开始动手翻垫子,仔细铺垫平整,然后对着她挑眉一笑。   顾子衿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虽然这男人平时粗鲁,性格暴戾,但是……   但是还没想好,元烨却已经拉过冰车坐了上去。   他两条长腿仔细掌握了下平衡,将整个身子都瘫了上去,后面还有一层夹板,垫了个软枕。左右动作调整了下姿势,又看着她,瞥了眼地上的绳子。   她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你看我干什么?”   男人翘起二郎腿来:“你拉我走一圈。”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顾子衿冷冷瞥着他:“想都别想,没门!”   可刚一转身要走,他却也开口:“不拉就不拉,反正本王今日不用出门,就陪你回屋耍戏一会儿也成!”   回屋戏耍?   他声调挑成那样,什么意思一想便知。   顾子衿愤然回头:“殿下爱怎么玩怎么玩去!”   话音刚落人已经站了起来,元烨人高步子大,只那么两步远就追了上来,他也不恼,只一把拥住她的肩头,还用力捏了捏,一脸的笑意。   “好,为夫懂得你的意思了,咱们回房!”   “……”   到最后,她自然妥协,男人撩袍重新坐好,挑眉看着她,姿态肆意。   当真是恼人。   顾子衿双眸圆瞪,却也不得不伸手捡起了绳索,抬眼一看,元烨枕着双臂,正对着她点头:“开始吧,嗯哼。”   “……”   她长呼出一口气,用力拉了一下绳子,因为是在冰上,也不那么费劲就拉扯动了。   顾子衿也是力气更是大,一下子直接拉着他滑了出来,因为冰面有限,所以冰车跑得不慢,元烨几乎惊呆了,他被不平的地面颠簸得差点摔下去!   一下扶住冰车,他立即坐直了身体,也刚好冰车停了下来:“顾子衿你力气不小啊!”   一口气将他拖到冰地边缘,恨不得直接将他颠下车去,最好摔个狗□□,顾子衿回头瞪他:“知道为什么我力气大么!因为我在生气!”   说着,又是转了个圈,继续拉他。   她眼睛瞪得溜溜的圆,元烨也顾不上下车,因为冰车很快就在冰面上面来回乱转,显然她当真的气得不轻,也只当有趣,躺了上面看着她在前面用力。   他仰着脸,看着天上,竟然又有雪花飘落下来。   儿时的那些孤寂,还有疼苦,似乎都已经真的远去……   “呀!”   “怎么?”   顾子衿突然低叫一声,他立即下车,她一手捂着掌心,嘶嘶地叫疼。   他扳开手指,发现她掌心通红,有一处更是尤其,仔细一看似乎扎了绳刺,顿时皱眉:“这怎么弄的?”   他口气不悦,却是罪魁祸首,她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手在他掌心动弹不了,只用脚狠狠踩着他。   元烨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赶紧叫了大夫来。   其实也就是她皮肤娇嫩,绳子上面有绳刺,再用力来回拖动冰车,自然就红肿不堪了。大夫给上了点药,又仔细包了两圈,因为顾子衿也有意小题大做,不愿再搭理他,所以只称为手疼,哪里也不肯出去了。   好在他也并未勉强,挨到了晚上时候,他与她说话她也是不搭理,元烨只将人都又撵了出去,亲手为她围上斗篷,抱在了了怀里。   她手心缠布动作也不方便,想要打他又无处下手。   到了外面,月色下面只见院内白花花一片,冰面竟然大了数十倍不止,上面一架冰车也装饰了一番,甚至还有个小顶棚,四周垂纱。   顾子衿发怔的功夫,他已经将她略粗鲁地扔在车上,她支着手臂坐好,他已经抓起了绳子,元烨一身锦服,倾长的身影在月光下越发的英挺:“真是没用,看本王的!”   说着已经稳稳迈开了步子,他越走越快,冰车随着他灵敏的动作来回往返,或滑走或者转圈,因为地面不平也是惊险连连,她小的时候和子青玩过这个,多年过去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玩耍。   他哪里给她缅怀童年的机会,直让她惊叫连连:“慢点慢点诶呀!”   这个疯子!   顾子衿可不敢闪神,抱着冰车上面的木架不敢松手,大概也滑了能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她有点冷了,他也停了下来。   银白的月光落在这飘纱的冰车上面,男人一步一步走近,蹲下了身体,她惊魂未定,只瞪大眼睛看着他。   元烨盯着她的双眸,半晌才又站起身来:“本王问你,可愿意随本王北上?”   她没有找虐的习惯,当然不愿意。   见她没有吭声,他这一次没有武断决定她的去留:“大雪已临,明日就该提前北上,你不愿去也好,就在齐王府好生呆着,如何?”   她仰着脸,他侧立在旁,也不看她。   好半天没有听见她的动静,这才回头,顾子衿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冰车上面的架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却是动也不敢动:“我腿麻了……啊好疼!”   “……”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你老婆快被你玩死了你造吗?   ☆、第40章 多谢了   第四十章   果然,大雪一到,北上迫在眉睫。   元烨连夜进宫,因为粮食已经准备好了,倒也没什么好耽搁的,他几乎是一夜未睡,厂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这一批炮石效果明显改进,他督促些许,又安排了营地事宜,等到从书房回来时候,已经快要亮天了。   顾子衿独霸大床,畅快翻滚了一夜。   迷迷糊糊地听见声响,一睁开眼睛,发现他就坐在床边,正背对着她,也不知是要睡,还是已经睡了才起。   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双手上面缠着的那些布条已经解开了去,药膏很明显的发生了作用,红肿的部分已经消了,只掌心扎刺的地方还有一点疼,差点没磨破皮!白了他的后背一眼,她头一转,也不看他了。   眼一闭,就是假装没睡醒。   顾子衿僵硬的眼皮慢慢地就又合上了,没有半刻功夫,他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醒了?不送送本王?”   她顿时抬眸,勉强睁开眼睛,转过身去,果然他一身戎装,竟似要出征一样。   撑着手臂坐起身来,他这才转身,顾子衿抓着自己的头发,勉强清醒:“送,我送殿下出去。:”   说着一手抓过衣裙就要穿,她披着长发,中衣以外的锁骨部分,随着她动作若隐若现。天还没亮,元烨看着她一脸困乏之意,不由多看了眼。   她口中说着要去送他,其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个风魔一日在他身边,一日不得消停。   平白无故的非要在大晚上带着她滑冰车,回到房里又是趁着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将她吃干抹净,因为要久别,所以力道还不小。   她就是铁打的钢筋铁骨也受不住,困乏得眼睛都睁不开,磨磨蹭蹭将衣服穿好就坐了床边,她甚至连袜子都没穿,光着两只脚微微晃动,与他并肩。   元烨一直淡淡瞥着她,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总算清醒了点,仰着脸看着他,还用力眨了两次眼这才清醒。   他轻轻地叹息,到底等不得,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揽过来按在了肩头上面。   她也随他去,真就靠在他的肩上,他温热的唇就印在她的额头,又挑起她的下颌,仍是心有不甘:“不问问本王什么时候回来?”   他马上要走了,顾子衿欢送还来不及,她心情大好,也只顺从他:“什么时候回来?”   元烨一低头,又撞在她的额头上面:“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闭上眼睛,由他说去。   从窗口处能见一点点亮色,天亮了,老孙在外面叩门,他应了一声,推开她站了起来。   屋内的地毯上面,印着他湿漉漉的脚印,也不知他是坐了多久,当真是应该根本没睡,顾子衿下意识看着他,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   元烨走了两步,却又站住。   她仰着脸,一脸无辜。   他叹气,到底是恼了:“还不过来?”   顾子衿赤脚下地,绕过地上的那一摊水渍,走了过去。他低眸看着她,又不说话了。   她想撞墙,并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外面敲门声又起,就那么看着她,老孙的声音又是响起:“殿下起吧,那两小子都来了。”   顾子衿也催促了声:“他们等着你呢,快去吧。”   他更是皱眉,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她暗自揣测了一番,也只看着他。   两个人就只是对看。   外面老孙急的不行了,以为他还不起:“殿下?”   他似乎不急,更是负手而立。   她想起他在床边坐着那么长时间,脑筋终于转了一圈,仔细想了一想正常的妻子该有什么样的反应,试探着伸出了手。   顾子衿试探着抱住他的腰身,抬脸看着他,发现他抿着的双唇终于勾起了一点,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元烨心情愉悦,一指头点在她的脑门上:“不用舍不得,顶多三个月,本王就能回来。”   她:“……”   正说着,老孙已经推门进来,这老家伙一看这阵仗,也是搓手:“王妃放心,殿下很快会回来的,不用太过牵挂。”   她:“……”   也不敢松手,谁知道他又什么时候变脸,元烨果然臭不要脸,对她淡淡说道:“行了,等回来让你抱个够。”   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推开她。   老孙在他身后求爷爷告奶奶似得作揖,顾子衿‘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早去早回。”   元烨这下满意了,甚至是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等我回来就带你杀回南边去!”   这……算是承诺,还是什么,果然说得这么血腥,其实是一种元烨式声明……   他主仆二人并肩离去,特意交代了不用她出门去送。   她这才擦了脚,赶紧又躺回自己的大床上,想补一个回笼觉。   可软褥在身,竟然睡不着了,顾子衿在她的软枕上面来回辗转,总觉得有他的味道。   元烨的枕头就在旁边,听着院内的集结令号声,鬼使神差地,她将那枕头抓了过来,侧身抱在怀里,仔细闻了闻,那淡淡的檀香味似乎真的有他平日味道,竟也安心。   一抬眸,他枕下的那个匕首露了出来。   伸手拿过来,抽出来一看,寒光顿现。   想到他平日捉弄玩弄模样,很是气愤,直接扔了角落里去。   她自己有防身的匕首,上面还有小机关。   想了想,又爬过去捡起来,真是元烨的东西,明显带有他的痕迹,人家剑鞘上面都是古朴为主,他的却是花哨许多,上面宝石大小好几十颗,又是刀刃锋利,名副其实的利刃。   摆弄了一阵,春竹和小四都过来伺候着。   她起身,小四说外面阳光大好,不如出去走走,春竹拿了件牙白的裙子,又给她披了斗篷。   少年特意在首饰盒里面挑选了个珍珠的珠花,给她戴了头上。   顾子衿将元烨的匕首就挂在腰间,一伸手摸到那串铜钱,的确是想出去走走,许久不去厂里,趁他不在,刚好去视察视察。   齐王府里,老孙还在整理此次震灾的银款和粮款,虽然无暇顾及,却也叮嘱了些人跟在后面,她虽然不耐,但也任他们跟着去了。   春竹很少上街,看什么都看不够的模样,说也奇怪,平日这么早的时候街上女子很少,可今日却是多了许多,这些人身影窈窕,有的也披着斗篷,仔细一看,竟然也都是她铺子里面的新款。   春竹很想稀奇,拉着她不时指了一个又一个,她们身高模样或者穿着总有像她一分三分的。   莫名的,顾子衿心里隐隐的不安。到了平日常去的酒楼,小四让春竹在门口等着,她也听话,只站了门口,不想这两人刚进去就出来了。   她刚要上前,腰间却已经抵住了件硬件东西,春竹也是看清了,面前的这两个人,根本不是顾子衿和小四,只是穿着相象。   那少年推着她往出走,三人又到街上。   齐王府的侍卫队仍旧远远地跟着。   却说顾子衿上楼,已经有人在前面引路,她疑心顿起,等到了雅间,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子青托着两颊,正是看着她。   她顿时坐了过去:“子青你怎么在这里!”   顾子青却是对小四笑道:“劳烦小四公子了,你先去安排一下吧。”   少年点头,随即转身。   子衿却是疑惑:“去安排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子青眉开眼笑:“等一会你就知道了,今天有个大好事在等着咱们姐俩,可是要好好把握。”   顾子衿有点迷糊:“什么好事啊,还神神秘秘的?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现在元烨走了,得要好好计划一下才是。”   子青点头,推过一盏茶来:“尝尝,这是我的手艺。”   顾子青其实是有优点的,比如说她炒的茶就不错,子衿低头,茶香扑脸。   端起来抿了一口,略涩,再品,又有甜意,她喝了半盏,抬眸见她笑:“果然好手艺。”   谁知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子青,却突然落泪。   一行清泪缓缓从她的脸上滑落,子衿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擦:“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啊!”   不问还好一点,顾子青的泪是越流越多:“子衿你知道吗?今天我高兴的。”   她更是摸不着头脑:“高兴你哭的什么?”   子青突然扑身过来就抱住了她:“一想到要和你分开我心里难受,就是难受……”   顾子衿好笑地拍着她的后背:“谁说咱们要分开,以后都不分开。”   可是话音刚落,她脑中突然晕了一下,顾子衿一手扶头,一手推开她的脸,惶恐道:“顾子青你疯了!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下药了?”   她只觉得眼前晕乎乎的看不清东西,神智也浑浊起来,子青紧紧抱了她,却在她耳边哭道:“子衿你保重,咱们以后再见。”   “为什么?”她眼皮都快要睁不开。   脚步声顿起,少年去而复返:“太子妃娘娘,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后面,事不宜迟还是快走吧。”   顾子衿一下就明白过来,终于闭上了眼睛。   子青点头,看着少年伸手抱起妹妹,不舍地贴了她的脸:“我走不了,我有孩子了,太子答应我给你送走,等孩子大些我带他去寻你,你好好的。”   她只能听着,却已开不了口。   少年犹不放心:“半途不会醒吧?”   顾子青狠狠点头:“放心,我放了十人份的药量。”   子衿只是暗自着急,狠命咬着牙,生怕自己真的这就睡过去,迷迷糊糊他似乎上了车,少年抱着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将她放进了软褥当中,然后他也躺了身边,耳边响起啪地一声,她勉强睁开一点眼皮,却发现眼前漆黑,只有两条缝隙,渗入点点光线。   能听见街边摊贩的吆喝声,能听见车夫的扬鞭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她即将睡着,却似乎听见元烨的笑声,当真可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努力动了动手指,摸到腰间他的匕首,勉强握住了。   眼已重重合上,元烨的声音却是真的又传入耳中:“本王特意在此等候,可是要送别一番。”   沈君煜却是平静无波的:“多谢殿下举荐,能够西下平反也是沈家的福气!”   那是当然,他不在京中,沈君煜也不能叫他留下,将他送走,才能放心北上,元烨哈哈大笑,只是抱拳:“一路顺风!”   沈君煜是诚心诚意地与之告别:“多谢殿下!”   一西一北,两队人马分道扬镳。   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顾子衿终于放弃了抵抗,好吧,元烨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们齐渣的眼里,其实这就等于是她俩私奔了……   ☆、第41章 走天涯   第四十一章   睁开眼睛,还有点晕。   顾子衿试图坐起来,可身体软绵绵的,有点力气也使不上。   一人执起她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面,她斜眼,看见沈君煜消瘦的脸。   他伸出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很是欣慰:“终于将你送了出来,可是不易。”   她手指微动尽量勾起来,想动一动,却被他按下。瞥着他淡淡地回眸:“的确不易,可你想过没有,我未必会感激你。”   三九严寒,从京城出来已经有十几天了。   窗外寒风凛冽,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沈君煜让人添置了两个火盆,一行人越往西走是越发的贫困,私下有不少人落草为寇的,朝廷已经改革了土地制度,只是还未来得及改善。   沈君煜捧着碗热乎乎的菜粥,连取暖都有了,窗外又降大雪,小四添了两块炭,拨弄了两下火花啪啪作响。   为了让她能够安然地离京,顾子青可是下了功夫,每日必然在她的粥里面放些迷药,吃了就昏昏沉沉,约莫是真的走远了,这两日药量轻,她终于是清醒了许多。   沈君煜将粥送到她的唇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这里面没有药。”   她顺从吃下,他勾起双唇来:“过两日你好些了,我就送你和小四走,太子府娘娘也说了,天高任鸟飞,让你自由就行。”   她吃了两口,也咽不下了,偏脸躲过:“沈君煜,你就一点不担心么?”   他拿过帕子给她擦着嘴:“我担心什么?太子府娘娘会假意接你去太子府两日,估计现在你出走的消息也就才送出去,齐王已经走远,等他回头来追,又哪里去找你呢?”   真是有点力气了,子衿斜眼:“你们实在不了解他,现在我就开始担忧我自己了。”   沈君煜疑惑地看着她:“我真不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他还能吃了你怎么?亦或是,”他眸色沉沉:“是你自己不愿意离开齐王府?难道这么短的时间竟是对他生了情?”   她拐着胳膊,坐了起来,对他无奈地笑笑:“我姐姐在京中,你说我能哪里去?齐王这个人向来疯疯癫癫的一根筋,要是知道我是和你出京的,那在他眼里,那就如同我与你私奔一样,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她并未去解释,这让他心生不悦:“你倒是了解他了。”   顾子衿笑,伸手在手臂守宫砂上面轻轻戳了一下:“成亲以前这个是假的,可成亲以后,却是真的了,三公子以为我嫁了齐王府去,还能是完璧之身?这种事情做多了,自然就越发的接近了,他是什么人我怎能不知。”   沈君煜脸上果然变色,她挑眉看着他,只觉心里痛快。   盯着他的脸,一直是不甘示弱。   他也是理亏,暗自郁结,却又没办法拿在明面上说,只得起身假装去送粥碗,连忙走了。小四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哥哥走了这才晃了床边来。   顾子衿直叹气:“不知道现在咱们往哪边走能好些。”   小四低着头,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一样:“别怪三哥,他也没有办法。”   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面:“那么说你决裂也都是假的了?”   本来以为他自然是骗她们的了,可他却也摇头:“至今我都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已经不敢相信他了:“真的?”   少年也是闷闷不乐:“可也不愿意看你在齐王府受苦,是受了太子府娘娘所托。”   子衿仰着脸:“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给我下药,把我从京城偷运出来,还和沈君煜一起,可知道要是被齐王那个疯子找到,估计是当真说不清,弄不好啊……”   她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就这样,明白吗?”   显然他是吓了一跳:“不能吧?”   顾子衿穿鞋下地:“所以说,咱们还是先走吧,千万别被抓到。”   沈君雁只跟着她:“去哪?三哥不是说要送你走么?”   她白了他一眼:“他要是肯送我走,出京城就该送,现在越发往西了,说不定是故意的,不等他了,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好走。”   少年怔怔看着她,转身就走:“好,等我一会儿。”   顾子衿连连点头,见他出去了,却是飞快站了起来,因为多日都没有走动,还差点晕过去,等他才怪!   她向来有在贴身衣物兜里缝制银票的习惯,衣物自然也不能再去仔细翻找,子衿起来洗漱,伸手摸到了自己的银票,又在自己别的衣物当中寻了两块碎银子,这才出门。   外面果然寒冷,她发现身处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里面。   看见她出来,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顾子衿抱着双臂就站在门前:“你去叫你们小侯爷过来说话。”   那人连忙去了。   不消片刻,沈君煜从一边的破屋里出来,他手里还拿着笔。   顾子衿跺着脚搓着双手:“这天太冷了啊,现在咱们在什么地方,我想出去走走,买点贴己东西,你和我去?”   他脸色稍缓:“好。”   说着回身到自己屋里,拿了他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顾子衿将自己裹在里面,神情雀跃:“走吧。”   许是她态度转换得太快,沈君煜不得不谨慎起来:“小四呢?等他一会儿?”   她斜眼:“他去哪里了?不等他了。”   沈君煜也知道弟弟不待见自己,只是直觉总是让他怀疑,皱眉看着她,她有些不耐烦了,只瞪着他:“就是出去走走,身上连半文钱都没有,你不放心的是什么啊!”   他斜眼:“就怕你想要回去。”   顾子衿摊手:“我再重申一次,没有银子我哪都不会去,既然出来了,再回去白费我姐姐一番心血,我有那么傻么?”   说着见他还看着她,转身就要回屋。   被他一把拉住:“好,我陪你去。”   两个人也没等沈君雁,这就从院里走了出来,他仔细给她介绍,现在两个人是在易县,快入西区,已到贫困的边缘。   北宋贫富差距太大,街边讨饭的三五成群。   沈君煜负手而立:“你要有心理准备,再走远点才能放你走,而我们越往西走,越是贫困。”   一双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她看着小男孩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当真是于心不忍:“为什么会这样?元烨不是去了北边?就这种赈灾方法你们国库能有银子能洒出去?”   他轻轻叹息:“所以你看,两国交战,苦的都是百姓。”   她沉默,街道两旁商铺也是不少,但是行人稀少。   南朝母亲在位谋的是百姓,也常听母亲说,百姓才是我们的根本,可惜江山这座位太吸引人,才导致现在兄弟相残,连母亲都不放过。   当日,她站在沈家的大门口,一眼瞥见白玉书,心中惊骇不足以言表。   多年的陪伴是那般的熟悉,只沈君煜在旁,并未显露,后来直到他离开京城,也并未见上一面,如今爹娘都已经不在世了,难免愤恨。   百姓疾苦,一旦再打仗,朝廷也顾不上老百姓,会更加艰难。   或许是见她神情落寞,沈君煜也是唏嘘:“齐王一直是主战派,不过我认为应当主和,百姓已苦,休养生息,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落草为寇。”   顾子衿不时低头,默不作声。   他不忍打击她,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等到土地改革制一旦行了下来,情况会好转的,更何况,齐王殿下是从北方绕回西边,然后再回京城的。”   什么?   她差点打冷战:“他还要从这边回来?”   沈君煜瞥了她一眼:“每年如此,是他的坚持,早年齐王殿下暴戾好武,一次北上镇压灾民时候,听说是被人所救,后来秋冬两季,不论收成好坏,总是要巡视一番的。”   那此地更不宜久留了!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酒楼上面人最多,舔了舔唇,似已向往。   沈君煜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柔声问道:“想去喝酒了?”   她点头,二人这就转向酒楼,挑拣了个人少些的进去了,自然有小二迎了上来,楼下吃酒的寥寥无几,顾子衿只道馋酒了,连接着叫了几种酒。   沈君煜又叫了两个小菜,不多一会儿,小二将酒端了上来。   她亲手给他倒了一碗,自己也品了一口,酒香四溢,对他举碗。   他一仰而尽,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难免心涩。   顾子衿连着喝了两碗,又给他倒上,沈君煜一手摩挲在酒碗上面,半晌突然说道:“你们圆房了?”   她挑眉,嘻嘻笑道:“你说呢?难道你们没有么?”   他端酒:“没有。”   她差点呛到,紧接着又来倒酒:“好吧,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喝酒吧。”   两个人喝了两壶酒,子衿伸手提了酒,酒壶已空。   她起身,不顾他叫着小二两个字,直奔掌柜的走过去:“我过去看看,叫他再给我来两个小菜。”   沈君煜也要起身,她一把按在他的肩头上面:“我还能跑了不成?你在这等着。”   是的,他想要说的话也未说完,一面对她,那些想说出来的话就失去了勇气,他看着她走到二楼转角处,和小二和掌柜的分别说了什么,半路还回头对他笑了下,那二人点点头,一副十分谨慎的模样。   不多一会儿,顾子衿就迈着愉快的脚步踱了回来。   他的斗篷还挂在椅子上面,她伸手抱在怀里,搓着手直说冷,他看着她,偶尔俏皮的表情,心里难受得紧。   小二提酒又来,顾子衿接在手中,给他斟酒:“这么冷的天气就该多喝点烈酒。”   说着抱着酒壶,看着他直眨眼,表情无辜。   就像以前,每一次在他身边,那样看着他,眼底都是依赖。   沈君煜抿唇,喝了一大口酒,果然够辣:“你想没想过,要去哪里?”   她笑笑:“随便转转,等风声不紧了,说不定也会回去祭拜爹娘。”   他点点头,几口将烈酒咽下肚中,只觉得上头,借着半分酒意抓住了她的手:“我早已发下毒誓,若活着,捡回这条命来,那必定娶你。”   顾子衿笑:“没事,不娶也没关系。”   他更是难过,可刚要坐直了身体,却觉得头中眩晕,惊讶地看着她,简直是不敢置信。她拂开他的手,拿起怀里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去。   他勉强维持着清明,只皱眉盯着她:“你要干什么?再过两日我亲自送你走!”   她好心结账,从他怀里摸出银子放在桌上:“既然已经出来了,就走个彻底,我不想与你一路,以免遇见那疯子没有后路。”   说着回头对帮忙的小二和掌柜的笑了笑,这才又回头,俯身看着他:“现在你也尝到这滋味不好受了吧。”   拿了块碎银揣在怀里,她大大方方地对他挥手:“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修前面的稿子,所以一直没有更新,现在开始恢复更新。   ☆、第42章 齐王到   第四十二章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事实是残酷的。   顾子衿一脚踢在门框上面,无奈地在门内直打转转。   也许是她太过于得意了,上天才给了她惩罚,她抱着夹,来回跳着取暖。才刚刚从酒楼出来,   没想到就被别人盯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半路被人劫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在山上,他们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又用大袋子给她半身套住,只能在只言片语当中,知道他们是山头上面的劫匪,专门干这么个勾当的。   她数了能有千八百的数,才被人扔进屋内,有个汉子扯下她头上套着的袋子,她眯着眼睛,这才看清自己被送到了一个十分破旧的屋里。   抬眸,粗犷的男人浓眉大眼,看着她上下打量着是十分满意的模样。   手脚都没有绑住,她断定自己怎么也逃走不掉,也只看了他不说话。   这大汉嬉皮笑脸地甚至还对她拱了拱拳:“夫人不用担心,等你家夫婿来了,交够了银子,自然会放你走,不会伤你半分的。”   顾子衿:“……”   他好心好意地将地上乱杂东西踢了一边去,说只要银子到位,绝对是要给她好吃好喝的好好送下山去。   这大汉还得意地拍着胸脯说就是他在酒楼发现她这只肥羊,运气好极了。   很是无语。   很明显,他们是将沈君煜当成她的丈夫了。   门口有两个人在看守,她一点耐心都没有,不时踢两下房门。   没有人理会她,当真是掉以轻心了,顾子衿实在头疼,她不想再牵扯沈君煜,若是被元烨撞见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谁想到竟然被人抓了山上,这绑票的丝毫不畏惧透露消息,甚至看起来傻乎乎的。   一想到沈君煜缓过劲来,就接到她的绑票通知,她就抚额。   环顾屋内,都是杂物,窗户破旧不堪了,从开着放缝隙当中能看见皑皑白雪,顾子衿走到跟前,伸手推窗。   吱呀一声,冷风立刻钻了进来。   她打了个冷战,一缩脖子看见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人都看着她,竟是两少年,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沉吟片刻,在窗口对他们笑了笑:“两位小哥能不能过来一下?”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个黑脸地大步走了过来:“你叫我们干什么?房门落锁了,就是不落锁就怕你也下不了山去。”   她善意地笑笑:“能不能给我口水喝,有点口渴。”他身上穿的棉衣都已经破旧不堪了,而她的却是锦衣华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一少年甚至还红了脸。   他刚要过来说话,却被另一个一把拦住:“别去,忘记二当家说的话了?这城里来的小娘子长得跟画里的狐狸精似得,可有妖法不能靠近。”   顾子衿抚额:“这位小哥儿,我只是口渴了,你们看我这模样像是有妖法的样么?”   先前要过来的小子脸色更红:“那个,对不住啊!”   十分的腼腆。   怎么会有这样的劫匪,她十分无语,却也对他和善地笑:“没关系。”   关上窗户,将寒风隔住在外面,她继续来回跳着:“诶呀好冷啊,好渴啊,好渴啊,好冷啊!”   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外面都能听得见。   跳了一会儿,外面也没有动静。   想歇一会儿,可回头一见这屋里实在太脏了,真的是难以下脚,不能坐下。   只好先动手收拾起来,角落里面还堆着一堆破旧的衣衫,零零碎碎又脏又乱,地上散落着破旧的矮桌和椅子,还有蜘蛛网和堆得高高的袋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先将桌椅摆放整齐了,又拾掇出一小片空地,勉强能坐下了,这才搬了个最干净一点的坐好。能看见外面那两个人不时在门缝当中窥探,也只当不知。   靠着椅背歇息了一会儿,她正抱着团晕乎乎的难受,互听房门外的大锁咔擦一声,立即就清醒了过来,顾子衿站起身来,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前的少年端着一托盘走了进来,他微红着脸,将东西放在她的脚边,就连声音都细如蚊声:“夫人吃点东西吧,听二当家的说已经联系到您夫君了,应该很快就会送您下山。”   说着往前推了推,顾子衿哭笑不得,坐直身体,将托盘拉过来一看,上面还有一碗水,少年见她抬头,更是不好意思。   她端起水来喝了两口,意外的是竟然格外甘甜。   他笑笑:“夫人别嫌弃,是我们山上的水。”   他身上的棉衣已经破旧,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即就别开脸去,十分的不好意思,哪里有这样和气的劫匪,顾子衿端起饭碗来,发现里面盛着的是豆饭,上面静静躺着几根咸干菜条。不管什么时候,保存体力都是必要的。   就着咸菜吃了豆饭,她见他未走,试探着看他:“真的联系到我的家人吗?”   夫君这两个字她是当真叫不出口,少年很认真地对她点头:“二当家的说了,夫人家里很惦记夫人,十分的配合,听说要护住夫人周全,会给我们很多粮食和银钱的。”   他脸色认真:“那位是官大爷么?可气派了呢!”   顾子衿对他笑笑,只怕不管是沈家还是齐王府,那的粮食和银钱都不是那么好拿的。她往外瞥了眼,发现门口另一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她哼哼两声,将饭碗放好,缩成了一团。   这小子立即就紧张了起来:“夫人您怎么了?”   她大言不惭地说谎:“我刚有身孕,受不得凉,这里太冷了,能给我换个地方吗?”   少年端起托盘就走:“我这就去和二当家的说!”   估计也是新晋的劫匪,顾子衿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不过就在她以为她可以轻松骗到人家的同情心,换一个地方住的时候,她被无视掉了,在这间破旧的一边漏风的屋子里过了极其难捱的一夜。   早上清冷,她睁开的第一眼,就咳嗽了起来。   出城时候,本来伤寒都未全好,这一下又是凉着,自然病重,她揉着发疼的额头,尽量将冻得僵硬的双腿抱紧了,缩成一团。   咳嗽了一阵,嗓子已经疼得冒烟了,回身去找,少年留下来的水已经喝干了,她心里烦躁一脚将饭碗踢倒,立即就碎了。   山上日头出来的比较早,当阳光一点点映入窗前时候,顾子矜已经咳不出声音来了。也是这个时候,沈君煜上山了,也当真是她害了自己,他花费了一点时间,这才恢复体力用以应对一切万变。   只许一个人上山,未免打草惊蛇,沈君煜也只让人留在山下远处,这一地带多半贫瘠,劫匪要的是银子和粮食,基本不大伤人。可不管怎么说,她一日不在眼前,他一日难以放心,为了顾全她的安全,他带的是货真价实是银票。   部分现银就在山下,等他们一下山,自然能取到。   山上的人见他这般配合,自然欣喜。   他急着见人,一二三位当家的自然应允,一直以来也没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会让他们警惕,伤害到顾子矜,少年带着他走到山顶的一间破屋前面,他只看了一眼那破旧的窗子,心里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愤怒,或许也是庆幸。   庆幸她并未走远,站在门前,他几乎额但是,当是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他一贯淡漠的脸原本是并无表情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嘲笑她愚蠢。可当缩在角落里面的子矜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胸腔当中的那颗心,狠狠地撞了一下。   沈君煜大步过去,她闭着眼睛,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昭显着她正是病着。屋里漏风,这么冷的天气又在山顶,不病才怪。   更何况她离开京城的时候,风寒还未好利索。   急急地大步过去,顾子矜竟无察觉,歪着头一动不动,他伸手揽过她的身子,一手轻拍她的脸,更是心惊:“子矜?顾子矜!”   许是声音大了些,更或者是手劲大了些,她窝进他的怀里,一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沈君煜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抱起,她不若从前那样疏远,可真是依赖,小脸竟还在他胸口处摩挲着。   他心里受用,勾起了唇角。   可那弧度还未到极致,就听她梦呓出一句来:“元烨……”   虽因嗓子哑了,后面的话竟听不真切,可他还是听得明白,她以为是齐王殿下,误以为是他了……   因为她是真的病了,他多花费了些银子,山上的少年还抬来了软轿子,因为山体陡峭,又都是雪地,实在不方便背着或者抱着下去,只能俩人小心翼翼地抬着。   沈君煜将人放了软轿上面,用大斗篷裹住了,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次,不多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   果然病重,顾子妗过了晌午又反复热了两次,大夫给看过了,只用药物催着汗,为了安全起见,他带她住进了县衙。山上山路又陡又鞘,那帮劫匪是住惯了脚下生风生 钉,下面的人想要打上去可是不容易,这笔帐先是记下了,沈君煜脸色沉沉,只坐了她的床前不走,小四虚惊一场,也更是半步不肯离开。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子妗从混沌当中醒了过来,屋内灯光昏暗,她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面被汗水侵透的碎发,再一摸,身下是软软的软褥,屋内温暖如春,心一喜,抬眸张望。是个从未见过的房间,屋内家什都十分古朴,想起晕乎乎时候的那个温暖怀抱,试探着喊了一声:“有人么?”   屏风后面闪出一道人影来,她眼底带着的笑意一下就凝固了,本来也是不该认为会是元烨来救她了,他若是见了她,杀她气她还来不及,怎么这般温柔,更何况他从未温柔过。   对上男人的眼,可也掩不住失望:“是你呀,小侯爷。”   沈君煜缓缓走近:“除了我还能有谁?更或者,你希望是谁呢?”   她不回答,抓过软枕垫在后腰处坐了起来:“咱们这是在哪里?”   他站在床前:“在县衙里面,这样我也不用费心保护你,自然有人看护,是不是?”   他故意咬着字眼,显然是耿耿于怀,顾子妗笑,企图装傻:“不知道小侯爷在说什么啊,现在什么时辰了,好饿啊!”   他斜眼:“怎么?我听说你有身孕了?”   她只能干笑:“咳咳……哪有的事情,不过是唬一唬他们的,以为能有好点的待遇,谁想还叫我干冻了一夜!”   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倒是想厉声厉色地数落她一通了,可一见她柔弱模样,忍不住心软,坐了床边,就势给她拍着后背:“别说话了,省的总咳。”   她对他笑笑:“没少花银子吧,你不记恨我?”   他瞥着她:“知道没少花费就好,记在你头上,要还我的。”   她却是小心翼翼地探着他的脸色:“你出门在外哪里带了那么多银子?从哪里弄来的?”   这件事情不提还好些,一说他更是脸色沉沉,他当然不可能带那么多的现银和银票在身上,关键时候,他还是对县衙亮出了她的身份,齐王妃落在劫匪手里,就齐王殿下那般脾气的,不连坐他们都看护不佳就不错了,自然是想办法凑了银子,高高兴兴地交给了他。   并且,这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出去,用不了多久,元烨若是有心拦堵,定然追得上。沈君煜看着她此番的乖巧模样,心中郁结难欢。   顾子妗心中却还盘算着怎么和他‘分开’,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件事情再和沈君煜纠缠不清,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二人都是一个想法:尽快离开此地。   大夫给她开了药房,沈君煜叫小四去准备抓药,随行上车,这就准备离开。   顾子妗身体不适,可也期待着动身,这兄弟二人为着她也总算说了话,但多半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她车上特意放了炭炉,简直又往西去,她掐着手指头计算了时日,原来他说要将她送走,可自从这被劫匪劫上山去以后,可再未提及过这件事。   叫小四去问了,又总得不到答案。   严寒之日,雪地难行,他们在路上是真的行不远,有的时候只能在车上留宿,顾子妗的病并未见好,如此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一个叫做广宁的地方。   因为天降大雪,所以临时决定好好歇息一段时间。   又给她寻了大夫,重新开了点药,因为知道古代风寒的厉害,子妗自己也注意服药,每晚泡脚擦身,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天气恶劣,一行人住在驿站,沈君煜整日愁眉不展,一路行来,除了那山头上面的劫匪,是半个反贼或者恶人都没遇见。   大雪过后,一片洁白世界。   她站在驿站楼上,向远处眺望,他尾随而来,站在身侧。   顾子妗一指头点在雪棱子上面,沾染了一手:“这雪下得可真大啊,真美。”   他看着她在窗台上面来回划着道道:“是啊,可我哪里有心思赏雪呢!”   她看着他笑:“小侯爷什么时候送我走?我觉着吧,咱们日日在一起,传出去不大好。”   他淡淡地瞥着她:“你是怕齐王殿下见着不好吧?”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孤男寡女,总归不好。”   他更的淡漠:“从前你在侯府时候,成天往我跟前凑合,也没见说过一次不好。”   子衿咳嗽两声,缓了缓气息才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总提了,现在你也娶妻了,我也嫁人了,虽然齐王殿下不似良人,但好歹吃穿用度都没亏过我,就算我离开京城了,或者不打算回去了,也总要绕着他些不是么?可现在日日跟着你们往西,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恐怕也不是我姐姐本意吧!”   沈君煜嗤笑:“自然不是太子妃娘娘的本意,也不是太子殿下的本意,但是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本来齐王殿下北上与我沈家军无关,可他为了支开我们竟然不顾太子殿下反对,提议我们西下,大雪封天的,哪里来的那些反贼,若不是为你岂如儿戏!”   果然,顾子妗抚额,元烨那个疯子脑袋里面装的东西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定然是想支开沈君煜的,可凭什么就搅了她进去啊!   实在心有不甘,她转过头去,另寻出路。   沈君煜却是伸手给她披上斗篷,只与她并肩:“你也知道,我不甘于此,成亲这才多久,你竟也对他念念不忘,我就是要与你同路,看看他齐王殿下又能如何!”   她无语,转身就走:“随你吧。”   语气已然不耐。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心中更是吃味:“怎么?你不愿意听了?现在就开始牵挂他,护着他了么,可当真稀奇。”   顾子妗回手甩掉,因为动作一大顿时又咳嗽了起来:“小侯爷现在在意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人都离了京城,也没打算回去,就不能叫我安生地走,远远地还不成么!”   她脸色不耐,他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外面那么冷,看不见她实在惦念,可话到口边,说出来的竟变了口吻,见她脸色不虞,更是难过,背过身去,只不做声。   心中气愤难平,她抓过斗篷直接扔在了他的后背上面。   顾子妗回到屋里,小四正收拾着东西,她将自己摔在了大床上面,恹恹地叹着气。   小四只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她一骨碌坐起身来,幽怨地瞪着他:“四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若是元烨真的追过来,正遇着我和你三哥同行,不问青红皂白就会认定了是我跟人私奔了走的啊!”   小四忍不住笑意倾露:“的确。”   她继续幽怨:“你还笑的出来,你也有份,不怕他来了拿你泄愤。”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追过来呢?齐王殿下极其自负,我和三哥都觉得他不会,倘若真来了,岂不是自己坐实了王妃私奔一事?不会那样吧?”   说的也有些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在顾子衿的心里,是认定了这个男人不顾一切会追过来——追杀她们的,越想越是心烦,她在床上来回翻滚:“好吧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他万一要是来了,那估计就不是面子的问题,弄不好就是性命的问题了。”   她对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惹得他笑得更盛。   又过两日,阳光总算明媚了些,管道上面的积雪清理得也差不多了,因着这场大雪也在广宁这地方停留了太多时日,顾子妗也是舒心很多。   这两日嗓子也好多了,咳嗽也很少,沈君煜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答应她走出广宁,到广安一带,就让她和小四先走,往南去分道扬镳。   那边可以去南宋边界,因为是草原,管理也松懈很多。   她欣然答应,心情好了,脸色也好了许多许多。   小四也满怀期待,二人坐了一辆马车,他掀开车帘,外面山体上都是皑皑白雪,犹如他对她的心思一样。   回头看她,她不知在哪里拿出一摞银票手指翻飞,点得认真。   不由得好奇,他侧身过来:“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顾子矜一一点好,先放了他手心几张:“这几张都是我的私房钱,要说你们做事啊,都太不靠谱,什么都不准备就说要将我送走,幸亏我早有准备,不然还不被为难死,你交还给你大哥,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他抬眸:“这些都是你在齐王府弄的?”   她一指头戳在他的额头上面:“想哪里去了!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倒是想在齐王府弄点银子养老了,你们也没给我机会啊,要是早点提醒我,说不准还能……”   话未说完,少年已然打断了她:“要是提醒你,你会离开那里么?”   顾子矜顿时闭我嘴。   他低头,掩去眸中的失落:“三哥就怕你不肯走,他说你舍不得安定的日子,说不准已经离不得王府了,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是不想离开太子妃娘娘,对吗?”   她飞快笑道:“当然了,王府与我,又有多大干系,你三哥这说的是什么话。”   话是这么说的,可竟也心虚。   少年一直看着她,闻言便笑:“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顾子矜又点了两张银票,刚要递给他,他却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其实我……其实我一直就有话对你说……”   也不等他说完,她生生推了他手去:“打住!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别的话,现在这两张银票给你,够你生活,等到了广安,我自己往南,你就随意吧。”   少年顿急:“玉树!”   她却只是叹息:“还哪里有什么玉树呢!”   广安交通发达,南北东西各有出路,他只一次不忠于她,竟遭她嫌弃。   任凭沈君雁再说什么,她也只淡漠以对,心里的那些话也就闷在了肚子里。   广安城外,守城的官兵接过官文盘问,正是客气,顾子矜下车,她身穿洛带锦裙,披着件白色的兔绒大斗篷,肤白貌美,与沈君煜站了一处,也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侧脸看着她,伸手给她仔细正了正斗篷:“怎么下车了?”   少年还在车上恼着她,可实在坐不住,也想早点进了这广安城分道扬镳,顾子矜对他轻轻一笑,扬起了眉头:“车上气闷,出来走走。”   城门已开,沈君煜瞥着她,似乎看破了她这点小心思。   她坦然相对。   其实是大有相对无言的感觉,可这一幕看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听马蹄声急急响起,一马队从车队后面疾奔而来。   顾子矜不经意一扭头,却是僵住了身体。   元烨在前,就在不远处拉住了缰绳,她下意识要离沈君煜远一点,可刚要动,却又被他一把拉住。   心里砰砰直跳,她是想动也动不了。   沈君煜扬着脸,也只看着元烨。   元烨身后几人齐齐在后停住,说时迟那是快,只见他一把取过马背上面的长弓,反手抽箭,搭弓上箭也只是一瞬的功夫,顾子矜低叫一声,只见他满弓之姿,是直奔沈君煜的面门射了过来!   “啊!”   后记小番外,(额外加给你们的剧透甚多,慎看)   我们英勇的齐王殿下,在登基之初,对国事十分的上心。   他对她的承诺,也一一实现。   老孙说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宠冠六宫,可他一宫没有一宫,哪来的六宫可以比较呢!他原本也未多想,可在朝的大臣们在南宋安定以后,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他们想要他像个正常皇帝一样,选妃,选秀,总而言之是想方设法将家里的姑娘们送入后宫。他冷眼看着,奏折是一个紧接着一个,多以皇后无所出而做为理由。   无所出?   哼哼,他讨厌孩子,讨厌那软软的小东西……老孙说千万别让皇后娘娘知道,唯恐她生气着恼,她若是真恼就好了,他由着奏折堆成了小山。   可惜他的皇后娘娘并未有一点的反应。   然后他在其中一个上面盖上了大印,批了。   结果是出奇的火爆。   满朝文武都欢喜起来,都以为他们的大明皇帝开窍了。   从选秀开始到进宫选妃,历时三个月,分别选出了四位佼佼者。   等这四个姑娘都被带到了他的面前,他这才想起还有选妃这么一回事情,他的皇后娘娘一脸趣味地也来参合一脚。   可惜只扮红脸,四个姑娘挨个夸奖了一番。   他接连使了几个眼色都仿若未见。   往下一看,四个姑娘都一脸娇羞,还有大胆的偷偷看着他,他托腮,挨个仔细的看。   他给她们离开的机会,问她们可受胁迫,他送人出宫。   四个姑娘纷纷表明决心,大胆表达心中的爱慕,什么誓死追随啦,永远不离啦,反正是含情脉脉,全都一脸的情谊。   好吧,他将四个人分开。   先到第一个姑娘面前,对她说,当年他的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的时候,他抢亲在前,洞房之夜却是被她抓了个满脸花,可多年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待他。他说他就喜欢辣姑娘,问她可敢动手。   这姑娘是武将之女,平日也是娇宠惯了的。   以为得了机会,就在他满是期许的眸色当中,真是抓了他一把,结果很显然,龙颜大怒,她被直接拖了出去。   第二个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说皇后娘娘当年随军上战场,曾经为他不顾性命为他挡箭,他铭记于心,问她可敢。   她一柔弱女子,自然是大着胆子说敢。   结果他叫她顶了果子,蒙住了双眼,胡乱射箭,虽未射到身上,可每一箭都差那么一点点,直接给人吓尿了裤子,天子面前如此失态,自然也被人拖走。   第三个姑娘,更是荒谬,他说皇后娘娘当年被人暗算,曾经离世。可在棺椁当中五日,却又死而复生,他叫人将她关进棺椁,四周全都钉死,说是要关上五日,倘若也能死而复生,立即封其为妃。   死而复生,需得先死。   这姑娘第三天差点窒息而死,在棺椁里面直挠嗷嗷哭泣,守着她的正是第四个姑娘,后来两个人都差点疯了,被逐出了宫门。   至此,再无人提及选妃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改晚了。   鞠躬鞠躬……   ☆、第43章 夜色美   第四十三章   沈君煜是半分想躲的意思都没有,说时迟那时快,顾子衿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利箭大力穿过刚才他站的地方,直直钉在他身后的马车上面。   元烨果然追来了,她心里砰砰直跳,竟是不知该跑过去好,还是赶紧跑开才好。   眼见着他冷笑一声,一脸阴霾又是弯弓搭箭,对准了沈君煜,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杀意沉沉,满色怒容。   一个是坦然相对,更确切的说甚至有挑衅是意味在里面。   就在这广安城外,那么多人看着,倘若真的箭杀他,恐怕天理不容,哪怕有一个人退后一步,也好说话,顾子衿看着俩人都没有退的意思,是转身就走。   她进城去,他们爱怎样怎样!   一步,两步,三步,顾子衿心喜了半截,第三步刚一落下,一只羽箭破空而来,钉在了她的脚边。   她回头,元烨已经下马,他手里提着长弓,背后背着箭筒,每走一步都似乎杀气重重。   一人老马在后,才追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下马,跑到元烨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顾子衿突然就胆寒心战,她甚至有了快点逃跑的想法,可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一动也动弹不得。老孙继续狠命拖着元烨的大腿:“殿下看在小殿下的份上,小殿下啊都有了小殿下啊!”   元烨脚步未缓,只双目赤红:“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顾子衿皱眉,果然,在他的世界当中,或许有过太多的背叛,他只相信他自己眼睛看见的,此刻三人对峙,她虽坦然,但又怎能将姐姐的事情说出来,这顶帽子愿不愿意就这样扣下来,也如鲠在喉。   沈君煜却是火上浇油:“殿下可还记得成亲之后,你我在朝堂上面一见,对我说的话?”   元烨当日狂妄,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对,眼底都是冷意。   他拖着老孙只是向前,手里长弓啪地扔在了地上。   再不犹豫,顾子衿反身向他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没有看她,她也分明就是想逃跑,可脚步一转,却是对着他大步跑了过去。   风尘仆仆,他脸上竟有胡茬。   她几乎是撞过来的,只觉得他的胸膛十分坚硬,就一把抱住了。   元烨下意识要拂开她,顾子妗狠命地抱住,连着他的脚步带得缓了一些:“殿下!我是出来找你了!”   老孙站了起来,在后面抓着他的袍角:“殿下千万息怒啊,王妃肚子里还有小殿下啊!”   也顾不上真假了,她练练点头,埋首在他的胸前:“我出来找你,可出了京城就找不到你了,这才遇见的小侯爷!”   信她才怪!   元烨想要推开她,可她全身心都伏在胸前,透过她的肩头,他看见沈君煜盯着她的后背,目光灼灼,似乎已经要喷火了,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一手揽住子妗腰身,回手拂落老孙的爪子,侍卫队已然列队下马。   一行人拥簇着他两个人,走了城门前。   守城士兵立即下跪,   他钳在腰间的手,十分用力,顾子妗知他怒气未散,也不敢声张,只跟着他往里走,二人谁也没有回头,沈君煜的车队悄无声息,安静得十分诡异。   她也不敢回头,原本迎接沈入城的人立即就变成了迎接他们的。   迅速有人安排了驿站事宜,因为元烨有事在身,也不能耽搁,老孙催了又催,可他坚持要住一晚上,也只好留宿。   顾子妗心中忐忑,透过门缝能看见守在门口的侍卫,想要溜走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   退回里屋,她来回踱着步,自从进了驿站他就将她扔在屋里,他脸若冰霜,还没给她好脸色呢。   正是踌躇,外面已经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她赶紧冲到床边,脱鞋上床假寐一气呵成。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元烨不耐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立即去办,本王今晚等不到消息,明天也不走!”   老孙一脸苦相:“殿下咱能不这样么?”   他脚步也快,旋风一般转到床前,一撩袍端坐如斯,带过丝丝的凉意。   顾子妗背对着外面,睁开了眼睛,她浑身僵硬,这个疯子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一想到受沈君煜的牵连,是又恼又悔。   元烨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地上的炭盆就在脚边,不时跳着个火花,啪地一声。   老孙欲言又止,侧立在旁。   他家殿下脸色沉沉,盯着那炭盆,忽然一脚踢翻了去是站起来就要走,他连忙拦住:“殿下!殿下不是幼童了,怎能孩童般稚气呢!”   元烨阴恻恻转身,正对上她回头的眼:“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坐起身来,他回身又坐下看着老孙拾掇地上狼藉更是愤愤:“饶了他也行,去半条命吧。”、   老孙手脚俐落:“殿下之前不也是这么从人手里抢过来的么!”   他语塞,又一挑眉,怒气又迸发到了她的身上去:“看什么看,本王要是不追过来,你们就鸳鸯双飞了吧,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本王看不出来么!”   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思了,顾子妗折腾这两天也是累了,在他面前懒于装下去,就直白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殿下你动动手指头,我都出不去你那五指山,即使是要跑路也不能和他一起啊!”   老孙戒备地提防着他突然发飙,适时地提醒:“小殿下,王妃现在可是怀着小殿下呢!”   不说这个她差点忘记了,不过就是在那山头上的一句谎言,怎么就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面去,她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一手在小腹上面摩挲了下,见元烨的目光滑过来,立即反问道:“什么小殿下?”   “……”老孙有点懵了:“就是小小殿下啊!”   “你说什么小殿下?”元烨没好气地瞪着她:“揣着我的种和沈君煜走了一道……”   “没有孩子。”   顾子妗无辜地看着他:“我也没有身孕啊!”   老孙立即嚷了起来:“那老二怎么说……”   话说到一半立即吞了回去,元烨目光灼灼:“没有?”   她了然地瞥着他:“哦~我知道了,我说怎么大冬天的,山头上的贼把子下山来掳人,官府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原来是殿下搞的鬼,特意找沈……嗯小侯爷的麻烦啊!”   元烨目光毫不闪躲:“是又怎么样?”   他微眯着的眸色,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冷意,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就会扑身过来掐死她,顾子妗气势顿弱:“不怎么样。”   老孙在旁边都要急死了:“王妃呀什么叫没有孩子啊!你可要给老奴急死了!”   被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盯着,她居然还能坐得住:“没有就是没有,骗他们的。”   元烨已经起身了,老孙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立刻跟了上去:‘殿下殿下!又要去哪啊!”   他的声音埋没在风里,打开房门很快就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顾子妗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心虚其实差点已经虚脱,她已被禁足,黄昏时候有人进来送饭菜,居然是小四。   当真是不可思议。   再一看,又是了然。   少年膝上棉袍破坏,走路时候腿上似乎有伤,估计已经惩罚过了,都是沈君煜害的,哪里还想问他消息,闷闷地吃了点东西,不时向着外面张望。   小四站在她的桌边,可是咬唇:“你都不知道你跑得有多快吧。”   顾子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跑起来本来就很快。”   他苦笑了下:“是怕他害我三哥,才跑得那么快吗?你都不知道你扑到人身上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她更是嗤之以鼻:“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懂吗?”   少年笑:“我懂,所以我能来给你送饭。”   她抬眸看着他,想着他刚才的话轻轻叹息:“不过我不是为你三哥,我是为我自己。”   外面有人敲门,小四知道他们不许他逗留太久,只好匆匆收拾碗筷:“他没怎么样你吧?”   顾子妗帮他捡起小碗来:“你还是担心你三哥吧,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不过你三哥就不一定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也没有底气。   元烨几次看着她,都阴恻恻的,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小四走了以后,她洗漱一番,脱了衣服当真睡了一觉。   没用多久元烨就回来了,他酒色微醺,老孙将他扶在了床边,绊绊磕磕地就惊醒了她,子衿搭了一把手,两个人合力给他脱了鞋袜,让他侧身躺在床上。   老孙抹了把汗揉着自己的老腰,后退了三步才站定:“殿下还恼着,王妃少不得要哄哄,你们夫妻两的事情,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顾子妗有点惊讶:“你觉得这是个误会?”   老孙呵呵笑着:“是不是误会都是王妃说的算,我们殿下脾气不好,可千万要解释清楚啊!”   说完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床上那人闭着眼睛,衣服拧巴着压在身下,她原本不大想管他,可坐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到底还软了心思。   北和西这两个方向,不知他奔波了多久才追得上。   伸手去扯他的衣领,不想元烨虽醉,神志却是清醒,一把就按住了她的手腕:“滚~”   显然是怒气未休。   门外有侍卫看守,她都一天没出过这个屋子了,哪里是她想走就能走的意思。   顾子衿跪坐在他的身旁,狠狠瞪着他:“有种你别叫人看着我,看我能滚出去不。”   他目光更清,只看着她不说话。   可能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这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往日的狂妄,反而多了些委屈和难过,她白了他一眼,又伸手解他的衣带。   他再次拂开,嗓音已哑:“别碰我。”   说着一臂横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面,一幅戒备模样。   这是在干什么?   闹脾气么?   她瞪他,见他大有要闭眼的意思,也懒得管他。   永远不碰那才好!   而于此同时,沈君煜在酒宴上面被人拦下,又喝了点酒,离开时候夜已深,他只带了两个人在身边,出了府衙就上了自家的马车,原本也没觉得有任何的异常。   等察觉到过了太长时间而未到驿站时候,车也停了。   那些黑衣人几乎是一拥而上的,将他们三个人用大袋子套住了身体,紧接着就在他眼睛还未适应黑暗的时候,一闷棍就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静寂的夜里,一棍一棍,只剩下闷哼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抱歉,家里的事情一出紧接着一出。   去年亲爱的手术,今年生活刚上了正轨,然后因为买房子的事情,日日闹心,就在房子定下的时候,他爸爸又出车祸了,好在人没大事,锁骨骨折了,需要手术,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也够闹心的了。   好几天都没有更新了,今天这手术已经做完了,他陪着他爸爸,还在微信里面不停的说,是因为我买房子的事情让他闹心了,说我在逼着他去死之类了……   唉……   ☆、第44章 暖和吗   第四十四章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驿站的院内不知是谁急急喊了一嗓子,她一下就醒了。   顾子衿下意识一摸,身边已经没有人在,元烨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身,屋内烛火昏暗,因为夜已经深了,甚至还有着丝丝的凉意。   裹着被子坐起来,能看见窗外人影晃动。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乱哄哄的,似乎还有官府的人,莫不是元烨出了什么事情,她连忙翻身下床。   床边的矮桌上面有他的大斗篷,抓过来裹在身上,也顾不上梳头穿别的,光脚穿着鞋子就冲到了门前,一开门,发现看着她的那两个门神竟然不在,更是心惊。   若不是元烨有事,他俩人怎么会不在!   外面寒风凛冽,刚出了房门,就见着老孙带着个大夫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顾子衿急忙上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孙一脸急色:“没事没事,王妃快回去歇着!”   她哪里歇得下,只跟着他的脚步小跑:“到底怎么了?元烨伤着了?”   话音刚落,却已看见他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是真的没有听错,的确有府衙的人在,几个衙役站在厢房门前,元烨正低头盯着嘱咐着什么,他也是便衣,估计是临时起来的。   不知什么事情,不过显然他没有事。   说不清怎么的心情,总之也是松了口气。   站在院子当中,眼看着老孙将大夫领了过去,顾子衿才感觉到冷,正遇着元烨若有若无的目光看过来,就抱臂站住了。   真的很冷。   那几个衙役错身走过来,对她齐齐弯腰。   顾子衿轻轻点头,一抬眸,正对上元烨漆黑的眸子,他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一转身,又觉得不对。   那是沈君煜的门口吧,来来回回的衙役的人,领着大夫的老孙行色匆匆,一脸急色,她霍然转身,心里砰砰直跳。   元烨目光更冷:“怎么?担心了?既然担心就过来看看。”   她快步走过去,刚好老孙带着大夫走出来,房门咣地一声当着她的面关上了。   身形一动,他一手将她拦住。   顾子衿回想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由着恼,她抬眸,目光灼灼。   还未开口,元烨已然松手,竟然先一步入内。   一盆血水被人端了出来,那颜色一下扎进了她的眼底,她恍惚跟着他的身后,小四站在床边,正给沈君煜擦脸。   床边还有血渍,被褥上面血迹斑斑。   元烨侧身:“看吧,让你看个够”。   顾子衿被他一拉,站了跟前。男人顺势站了他的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横在她的颈前,下颌就抵在了她的肩膀上面。   他温热的气息就吞吐在脸边:“放心,他死不了。”   他手劲不小,尤其腰间的那只更是钳得生疼。   顾子衿看着沈君煜,却仿若不知。   小四低着头:“他一直昏迷,大夫说是肋骨断了两根,腹内还有出血的迹象,腿也折了,现在接上了,估计得几个月不能动。”   就连脸上,也能看出淤青来。   他的唇角处还有青紫的痕迹,她垂眸,不忍再看。   早在她从侯府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就一直有这个男人,相比较元烨,他待她真心实意,多时陪伴,回想的那些在侯府的日子,他也是多处骨折,一点点的好起来……   他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树敌。   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开口,已然哽咽:“怎么回事?”   想动,却是动弹不得,他拖着自己的身子,站在一丈开外。   元烨的语气几近轻佻:“谁知道呢,叫人打了一顿,真是可怜呢!”   她出京以来,是想远离京城,远离这一切,可沈君煜临时起意,竟然坚持与她同行,本来就顾忌元烨,可即使是见了他,也是坦然相对,自问并未做出出格之事。   但,她们两个人又何其无辜,原本就应该是夫妻啊!   一低头,元烨立即钳住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看着沈君煜的脸,他咬着她的耳朵,另只手竟然游弋着在她斗篷内揉捏两下。   顾子衿悲愤交加,一手肘拐在他身上,用力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元烨已经几近疯狂:“怎么?当着你老相好的面就受不了了!竟然还敢瞒着本王和他私奔……”   小四生怕他突然发狂,对沈君煜不利只身挡在床前,子衿对着元烨是又抓又挠:“谁和他私奔了!我要是和他私奔了这就叫天打雷劈劈死我!”   他只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领口,她打也打不到,踢也踢不着,只能瞪着他。   他只是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她更是恼,揪着他的袖口直嚷嚷:“爱信不信!现在你满意了?整治他了,吓唬我,你满意了!”   男人抓紧她的领口贴近了自己,元烨俊美的脸上只有冷漠,他提着她一直到矮桌旁边的铜镜前,一把扔了面前去:“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看!”   镜中女子泪眼模糊,可脸上惶恐不安,又恼又羞,愤怒,不甘……情绪复杂。   她伸手抹泪,都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又或者为什么哭,她说不清楚,别说是叫他相信,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元烨又从她身后拥住她,在镜中见他笑容几乎僵住了身体:“就那么喜欢他,要跟着他么?”   她当然摇头,奋力想要推开他,未等推开,他已经扯着她又到了床前,随手就扔下了。   顾子衿回头,他一脸的冷笑:“用不用本王成全你啊?嗯?”   说着已然退后数步,瞥着她一脸讥讽。   他侧身而立,双手都负在身后,微微扬着头,薄唇微抿。   子衿摔倒在地,她靠着床沿,伸手推过小四来扶的手。转头看着元烨,心底微凉,还等着她去求他么,当真玩笑!   四目相对,她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肯再开口。   反正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外面老孙又是敲门:“殿下?周大人来了……”   元烨抬腿就走,再不顾她。   小四蹲身过来:“你先起来吧,我送你回去,现在他在气头上面,等气顺了,好好解释解释,应该能听你的。”   她反手一挣,伏在了床沿。   沈君煜双眸紧闭,呼吸浅浅的。   顾子衿扶了床边就起来坐下了:“这会你又叫我去解释,你到底哪伙的?”   小四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后脑勺:“对不起。”   鼻尖冲上来的酸意勉强压制下去,她揉着心口处,只觉得堵得慌:“我早就说了,与你三哥一路,只能引起他的怒火,没有好处。”   话音刚落,也是怔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哦不,可能就是刚才,沈君煜的眼睛睁开了。   仿佛是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他脸色十分平静,看着她的一双眼,竟还有丝丝的柔意。   一直看着她,就像是以往在侯府的日子,一睁开眼,就是他。   顾子衿心酸难忍,一对泪珠又滚落下来:“你醒了?”   声声都是委屈。   其实这句话就和对元烨说的你满意了是一个意思,都只是委屈,本来无中生有的事情,现在牵连到她不说,还弄成两败俱伤。   可他眼底尽是笑意,沈君煜甚至还伸手拍了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这么一说,她心里更是难受:“你还笑得出来……”   他一动,牵连身上伤处,脸色立即就变了:“能得你这两滴眼泪,死也值得了。”   顾子衿呸了他一声,自然动容:“死还非得抓着我,你是不是嫌我的日子过得太好了!”   男人脸色平静,终归是叹了口气:“现在还气我么,你看,即使重来一回、还是两回,结果总是一样的,争不过,抢不来。”   她怔住,以往见了他,总是恼怒,怨恨。   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已然释怀。   正是唏嘘,房门又猛地被人推开,老孙急忙忙冲了过来:“夜深了,王妃快回吧。”   她才被元烨摔了在这,还恼着:“不回!他给我扔这,不是不叫我回么!”   老孙急了:“我的姑奶奶诶,殿下在气头上,你就顺着他些不行么?他若是舍得,早给王妃撵走了,或是打一顿扔乱坟岗去,何苦还眼巴巴地叫老奴来接!”   她也不回头:“刚才还不说要成全我?何不也给我乱棍打死一了百了!”   老孙更急:“王妃这说是什么话啊,我们殿下可是循着你们的踪迹追过来的,什么叫也乱棍打死,小侯爷这祸事跟我们殿下可是半分关系都没有,真的!”   他语气笃定,可越是这样,越是叫人起疑。   顾子衿抿唇不语,沈君煜手指微动,她低了头,听见他的苦笑:“对不起。”   这兄弟二人都觉对不起她,她明白,经此一事,沈家再不欠她了,以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沈家不会再回头,除了顾子青,她没有别人。   心底冰凉一片。   老孙还在身后催着:“走吧,莫要殿下多等。”   她再不犹豫,裹紧了斗篷大步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沈君煜的眼角,才落下一滴晶莹,老孙对他弯腰,却是脸色沉沉:“小侯爷既然选择了兵权,就万万不能再后悔,殿下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答应你的事情必定能做到,也希望沈家莫要食言。”   说完,转身而出。   打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顾子衿打了个冷战,天空中繁星点点,这个夜晚,无比的寒冷。   冬日,深夜,木然回到房内,才感到手脚僵硬,冻得不行了。   元烨身穿中衣中裤,已然歇下了。   她在炭盆处抱团,他枕着双臂,一脚将她的软枕踢了地上去:“舍得回来了?”   顾子衿脱鞋,因为连袜子都没穿,脚心冰凉,她坐在地毯上面取暖,也不理他。   半晌,他亲自下床来抓人,她毫无防备,就轻易地像被提小鸡小猫一样提了床上去,元烨脸若冰霜,刚待发火,她冰凉的手脚就缠了上来……   好暖。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出院,恢复更新。   ☆、第45章 差一点   第四十五章   冰火两重天。   或许真的只是她太冷了,一旦触及他灼热的肌肤就忍不住贴了过去,他也没给她机会退出这个游戏,*一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难得这一觉睡得踏实,再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元烨还有正事在身,一马快报替沈君煜去京告了假,他又兵分两路,命沈君雁手持他的腰牌带人西下,一少部分人送沈回京。   他自己则绕路去北,至于顾子衿,他没有特意安排,老孙却给准备了一辆马车,等她起来洗漱完毕,刚好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也没问一句沈君煜,就上路了。   车内十分宽敞,她索性铺了厚厚的毯子,抱了手炉歪在上面。   身下枕着的是暗格里面的毯子卷了一个卷,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晃悠悠地倒也舒坦。   车帘子上面的珠子啪啦啪啦随风摆动着,偶尔打在车身上面啪啪作响。   顾子衿一手扶着手炉取暖,一手抓着毯子以防自己滚落下去。   元烨原先是打马在前的,不见他才好,昨晚莫名其妙的那什么,见了也是徒增烦恼。   行了半个多时辰,她才觉得饿,懒得说话,就闭着眼睛小憩。   又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听见声响,从毯子里面探出头来。   顾子衿头上绾着流云髻,一边垂着白色的绒球两三,正是睡眼朦胧,乍眼一看,毛茸茸地像只小白兔,眼神无辜而又纯净。   元烨撩着帘子,动作就定格在了那。   入目的,就是一只可笑(爱)的兔子。   老孙在他身后咳了两声,他这才一弯腰跻身进来,顾子衿连忙坐起来,老孙抱着两个纸袋也钻上了车。   寒风随着他们的动作也闯了进来,她披着毯子将自己裹住,紧紧缩在一角里面。   元烨坐了她的身边,老孙从暗格里拿出小小的矮桌子放好,东西就放了桌上。   一打开,一袋里装的是软糕,他摆在盘子里,推了前面来。   顾子衿看了元烨一眼,发现他没有伸手的意思,径自拿了一块,天气寒冷,难得这糕点还有些温热,显然是之前买的。   刚咬了一口,却是怔住了。   老孙将另一袋里摆好,却是三个馒头,他从怀里又拿出一小布包,摊开来竟然是咸菜条。元烨自然而然地拿了一个,他胃口不错,就着咸菜条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相优雅,即使是吃着这么简单的东西,也丝毫不觉得窘迫。   顾子衿有点吃不下了:“那个什么……这软糕我也吃不几块的……你们……”   老孙与他悠然吃着馒头咸菜,见她模样,还有点诧异。   元烨狭长地双眼,只淡淡瞥着她,半分想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老孙以为她噎住了,赶紧拿水。   她哪里还吃得下:“你们怎么吃起咸菜了?软糕还热的,你们也吃啊!”   元烨端过水来,轻轻抿了一口:“吃你的吧。”   口气恶劣。   顾子衿咬着软糕,却是瞪着他,昨天晚上,正是纠缠时候,她放-纵自己沉-沦,可他却在最要命的时候,咬着她的耳朵问她,比起沈君煜,他好多少。   好个熊!   是笃定她和沈君煜有一腿了,她一下就在沉迷当中清醒过来,并且趁他气竭,将人从身上掀翻了去,顺便送了他一脚,直接踹下了床去。   之后,两个人再无半分的交流。   元烨擦嘴,目光却一直与她对视:“你看本王干什么?”   顾子衿毫不示弱:“殿下不看我怎知我看殿下?”   他冷笑一声,扯过她身上的毯子盖了自己身上,靠向了另一边。   她差点抡起手炉就扔他身上去了。   老孙从来体贴:“殿下可要顾及着王妃的身子啊,刚还病着呢!”   元烨仿若未闻,甚至还闭目养神了。   他只好从暗格里面拿出另一条双手奉上,顾子衿卷起身下铺着的抱在怀里:“给你吧,我这还有一条。”   外面冰天雪地的,他一个老人家穿着单薄,忙前忙后都是他张罗,也是不易。   她裹好自己,仍旧靠在角里,说什么也不愿意挨着元烨。   老孙都看在眼里,也不推辞,将毯子盖在腿上与他们两个人坐了对面,马车行得平稳,车上颠簸着也分不清方向。   这两个冤家是谁也不理会谁,先还闷着,可车厢里面有三个人,这样一来气氛就古怪得很了。顾子衿不说话,闷得难受,就对老孙眨眼:“孙叔能不能问问你们家殿下,这是要给我带哪里去啊!”   老孙刚要回答,元烨已然开腔:“你告诉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要将她送到无烟之地去!”   老孙刚张开的嘴唇立即就闭合了,他看着顾子衿,后者已然皱眉:“好吧,告诉你们殿下,随他的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孙转头,元烨只剩下冷笑了:“呲……”   然后是片刻的寂静,紧接着顾子衿将手炉扔了过来,幸亏老孙还没有真的老,一伸手就接住了。   继续冷战,两个人互不理睬。   为了赶宿头,马车一路疾奔,吃的饭菜仍旧是以馒头咸菜为主,天黑以后,是真的落了脚。   此时顾子衿的脚已经冻麻木了。   车一停下,老孙立即下车打理。   因为不想惊动当地官员,是随便找了个客栈,车夫将马车赶到后院,已有小二过来牵马。元烨先一步下车了,在车边站了半晌也没听见里面动静。   车夫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敲了敲车身:“王妃怎么还不下车?外面冷,还是早点入内歇息吧。”   顾子衿哭笑不得的声音立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先走吧,我脚麻了。”   话音刚落,车帘一掀,元烨俊美的容颜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条腿还僵着,奇怪的扭曲着,一只手在脚腕处按着动也不动。   他靠在车边:“怎么了?”   她重复了一遍:“脚麻了。”   他继续看着她:“怎样,本王是要好过沈君煜多少?”   顾子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纠结于这个话题,又为什么突然想起又问,这就像是一个导火索,顿时恼怒十分,可因为脚麻,就连气息不稳都酥-麻得厉害,只得咬着唇不说话。   元烨俯身上前,他钻了进来,一指头戳在她的脚踝上,引来她的惊叫声:“别碰我……啊!”   他戳了一下又一下,随后在她的惊叫声中捏住了攥在掌心。   顾子衿先还抽搐着疼酸酥-麻,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死死地揪着他,不消片刻,僵硬的腿已经缓和过来,他终于松开了她。   她靠着车壁上面,简直已经虚脱,是动也不想动。   他动作认真而又温柔,她以为他至少会来扶她一把,可元烨却已经退出车外:“下车,快点。”   语气不耐,她差点以为刚才那一瞬都是错觉。   车上更冷,的确不宜久留,顾子衿扶着车门,半蹲在了车辕上面。   矮凳上面十分的滑,她但凡有半分的骨气也就自己跳下去或者踩着矮凳走下去了,可惜她脚才缓解过劲来,根本使不上力气。   元烨饶有兴致地站了旁边,抱臂看着她。   他眸色漆黑如墨,却丝毫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她稍微移动了下脚踝,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顾子衿一手扶住车身,原本以为自己也能稳住身形,不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挑眉,冷眼看着她。   顾子衿更是一把抱着了他的胳膊,其实她想法简单,如若摔倒,也叫他陪着!   不想这男人稳立不倒。   他甚至还伸手揽了下她的后腰,车夫站了不远处,一副不敢直视的模样,先一步走了,她脚心钻心的疼,两手抱紧了他的胳膊,也不说话。   元烨随后撤手,转身就走。   她也算是亦步亦趋,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写完,明天补全。昨天一登陆后台,发现被发了好几十的黄牌,就是说我有大约三十多的章节需要修改,要疯了……   太晚了我睡了,晚安。   ☆、第46章 嘴闭上   第四十六章   他可真是矛盾。   元烨已经睡着,他几乎裸着身体,肌肤灼热。   她手凉脚凉,抱着他取暖。   明明他就跟个疯子似得,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很温暖,很温柔,虽然态度恶劣,但是隐约的,心底总有个声音说,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坏,甚至是说,还不错。   他侧身躺着,单臂搂着她,睡得很熟的模样。   她双手都在他胸膛上面,两脚也在他两腿间,浑身都暖暖的。   不过她暖了太久,先还迷迷糊糊的睡过,半夜了竟然又了无睡意。   两个人也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也无需矫情,或许是不太想离开子青,被元烨抓回来,她竟然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以他的野心,打过去是迟早的事情,其实她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   暗自叹息,半晌都没有动了有点僵硬,顾子衿微微动了动。   元烨被她惊醒,以为她要起来,一下眯起了双眼:“小短腿,还想要哪里去?”   她真想揍他一顿,闭了眼睛不搭理他。   他迷迷糊糊的,见她没有继续动作,也不在意了,仿佛是睡梦当中和她说的话一样,他臂力又大了许多,勒得她又睡不着觉。   瞪眼又数了不知道多少只羊,天快亮的时候可是真的睡过去了,顾子衿暖了一夜,才暖和过来,因为着急赶路,老孙早早叫了她,给她准备了炭盆和手炉放在马车里。   因为吃了点热的饭菜,肚子也有底,情况要好的多。   元烨呢,因为那片刻的温柔,顾子衿对他的印象改观了许多,可那日起床之后就不是他了,这家伙除了晚上睡觉在一起时候能闭上那张恶毒的嘴,不然一直是恼着她的,她还之以口舌,结果已经有三天不理她了。   似乎已经遗忘了她。   她更是懒得理他,一开口就没有好态度,不开口岂不是更好?   就这么一路憋着往北,终于追上了赈灾的队伍,顾子衿连日奔波,竟也习惯了这温度,不至于像开始时候那样冻手冻脚了。   马车一停下,她就听见了噪杂的声音涌了过来,有男有女喊的都是殿下。   元烨率先下车,老孙紧接着是连滚带爬地跟上了他。   只知道到了灾区,她迟疑了一下叠好了毯子,这才掀起车帘下车。   一露头,刚刚还充斥在耳边的那些惊喜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小心地撩着裙子和斗篷,踩着矮凳下车,一抬眸,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元烨,他怀里甚至是抱着两个孩子的,腿上还挂着三四个,个个都是那般的依赖,老孙在安排交接事宜,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的人,有男也有女。   她们穿着十分破烂,到处都是齐王府的侍卫和士兵,他们的目光,都看着元烨。   顾子衿一下车,目光就转了她的身上来。   她明明衣着光鲜,可却突生了退意。   元烨并没有看着她,她就像个外来的入侵者,有些人看着她的目光甚至是不善的,她略有无措,抬眸看着他,却撞见了另一道目光。   一个女兵模样的。   她竟然不知,他齐王府下属还有女兵,而且,她转头看了看,似乎还只有这么一个。她穿着打扮都和男兵一样,就连头发也束了起来,皮肤略黑,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四目相对,这女子飞快别开的目光,又重新看着元烨。   顾子衿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自觉地还靠近着。   她靠着马车,一动不动,半分想动的意思都没有。   孩子们都讨着抱,元烨连抱带提地走了走,街上寒风冷冽,他一开口就是一口冷风,顿时就想起了那个谁。   放下怀中的孩子,他挨个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瓜:“去玩吧,呆会给你们吃好吃的!”   说着看向她,却是一脸的不悦:“还不快点过来?怎么?无处下脚了?还得派人去抬你么!”   说得好像是她在嫌弃一样。   地面上雪地脏污,到处都是破旧的房屋和起堆的残土,甚至还有动物的尸体……而她顾子衿,脸若桃花,身上锦衣华裙,披着的还是一件纯白的兔绒斗篷,明明是那么清美,但又绝对的格格不入。   营地就扎在不远处,每日分发粮食。   顾子衿迈步,看刚才那女兵上前和元烨说话,下意识就缓了脚步。   她注意着元烨的脸色,见他并无异色,这才向前。   说不清为何如何的敏-感,但是他向来厌恶女子靠近,不知怎么,见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女人,有点……别扭。   走得慢了,他又不耐烦,目光冷飕飕的。   只得提着裙子快跑了两步,幸亏她从来都不娇气,倒也稳稳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眼皮一抬,是转身就走,顾子衿低头瞧着地面,可不敢大意。   正是闷头走了两三步,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面,她抬起头,元烨已经将手臂伸了过来。脚下滑,她下意识就抱住了。   元烨脚步不快,还拖着一个人,路过之地引来无数目光侧目。   那女兵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这一幕,错愕不已。   新扎的营地,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百姓的旧屋,有的实在太过破旧了,就修补了下。因为当地条件有限,也大多艰苦得多。   老孙已经安顿好了,过来迎接。   更多的人在门前排队取粮,见了他二人惊呼不已。   顾子衿头上戴着帽兜,元烨刚一站定,立即拂去了,露出她一整张脸来。   他扬着脸,此时才有一丝的笑意:“不是想看看齐王妃么?本王给你们看看!”   有几个胆大的小孩子已经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女孩模样的仰着小脸看着她,更是瞪大的双眼:“王妃可真好看!”   她伸手摸了摸,伸手并没有一点银两啊玉佩之类的,都被元烨搜走了。   正是沮丧,又在头上摸下来一个珠花,这就递到了这小女孩的面前,小家伙直看着元烨不敢伸手,他不以为意:“给你就拿着。”   她这才接了,欢快地跑了。   老孙跟着他:“殿下先去歇歇吧,眼看着日头偏西了,一会就冷起来了。”   他挥手将孩子们遣散,又扯了顾子衿走,给她准备的屋子已经是最好的一间,可也不暖。   元烨让那女兵带着她进去歇着,自己则在外面帮着分粮。   那女兵倒是恭敬,十分拘谨。   她二人进了屋里,隔绝了些北风,才觉得好了一点。   顾子衿开始跺脚呵手:“你叫什么名字?”   女兵答道:“多妹,我叫多妹。”   估计也就是爹娘随便起的,乡下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一生一大堆,有的根本没有正经名字。看着她去炭盆处挑火花,子衿多看了她两眼:“我看这里条件不太好,有很多女兵么?”   多妹立即扬起脸来,几乎用着自豪的语气说道:“怎么可能!我跟随殿下七年了,年年都要北上的,整个齐王府也只我一个女兵!”   她不若别的女子那样肤白貌美,可此时却是神采飞扬,并无半分的卑微。   顾子衿笑笑,因为冷跑床上拿了被子将自己裹住,然后就坐了床边。   多妹倒是尽职尽责,给她收拾了下东西,因为有几样首饰散落了,捡起来的时候似乎仔细看了看,这姑娘抿着唇,似乎还叹了口气。   因为是到了饭时,老孙生怕她家王妃饿着,盛了热粥先来,后面跟着两个当地热心的百姓,一个捧着一碗鸡蛋,一个还抱了一床被。   多妹连忙接过被子放了床上去,老孙将热粥放置在桌上:“王妃先喝口粥暖暖身子,这还有老乡送的鸡蛋,都是熟了的,殿下一会儿就回。”   她连忙答应,解开了斗篷的带子就挂在了床边。   顾子衿身上穿的都是顶好的料子,那两个老乡见她动作之间尽显贵气,更觉她犹如仙女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都十分恭敬,多妹默默站了一边,这屋子里面明明就有很多人,可顾子衿就是觉得难捱,似乎天地之间,就剩下她一人而已。   只是普通的白米粥,已经很是难得。   她捧着碗,慢慢喝了,老孙在旁边一顿给他家殿下说好话,让她多顾念顾念少惹元烨生气。她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反正一股脑全都应下来了。   旁边的老乡直推手边的鸡蛋,都不敢说话,还是多妹相熟,提醒顾子衿沉声道:“这是她们过节才吃的东西,大家凑起来送给王妃的。”   顾子衿对他们笑笑:“真的谢谢你们了,我没有那么娇气的,跟你们殿下吃一样的东西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她还给自己留了余地,老孙叫多妹伺候着,自己带了人出去。   没用多久,元烨也回来了。   他不知去哪里开了小灶,竟然还做了肉,食盒里面两肉两素,也算是破天荒了,多妹一掀开食盒的盖子就愣住了。   顾子衿手里正拿着一个鸡蛋,犹豫着要不要吃,元烨一手夺了过去,磕碎了皮,伸手拨开,见她愣头愣脑地看着他,几乎是挑衅似地两口吃进了肚子。   她指着桌上的碗:“那里还有,你抢我的干什么?哦对了,多妹也吃吧,一个姑娘家家的成天跟着队伍得多不容易。”   多妹侧立在旁,看着元烨的目光闪闪发亮,可他却是仿若未闻,只口气恶劣道:“快些吃吧,哪里来的那些废话,啰哩啰嗦。”   说着又是动手,只片刻功夫,又一个剥了皮的鸡蛋鲜鲜出炉,他在她的碗边一抖手,白白嫩嫩的鸡蛋就滚落到了她的碗里。   她看着桌上四个菜还有点过意不去,这边贫瘠,就连元烨都是馒头咸菜还有粥,她一来竟然这样破例,自热觉得不自在,顾子衿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鸡蛋,想着刚才见的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是真的有点吃不下。   “你们都吃什么?给我做小灶真的好吗?”   元烨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把你的嘴给本王闭上!”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已经够了,番外挤到下一章里面去了,到时候就写个小点的放作者有话说,用来答谢你们的陪伴吧!   ☆、第47章 报答你   第四十七章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也暖和不了多少。   可顾子妗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元烨已经给她破例了,她吃上了肉菜,拥有两床被褥,运气好的话,晚上还有一个人肉的火炉,吃得饱,穿得暖,足矣。   更难得的是老孙甚至还给她烧了热水。   她们奔波在路上,其实已经有多日并未好好的洗澡,因为没有侍女在身边,一个个的都大男人,也是不方便。   因为元烨一直闹着别扭,也不知他会不会趁机难为她,于是就坐着看他笑:“殿下要洗么?我给殿下擦擦背?”   这么贫瘠的地方,就连柴火都很珍贵。   烧这么多的热水,其实已经很奢侈,他当然也想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面,不过一对上她惊喜交加的眼,全身的疲惫当即都甩了脑后去。   “你去吧。”说着还叫了声多妹,顾子衿暗自偷笑,站了起来。   “殿下,时候不早了,可多妹该出去点仓了。”   子衿刚迈出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她飞快转过身来,裙子随着她的动作甚至扬起了个好看的弧度:“多妹要是有别的安排,那就不用她在这了,我自己也可以。”   这姑娘看着元烨的目光太过于复杂,她看着有些不舒服,好歹现在他现在还是她的男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仰慕,真的好么。不爱伺候她也刚好,看不见心不烦。   元烨却是淡然:“怎么?你这是不愿意?”   他直白地问她,脸色已然不耐:“外面的事情本王自然有安排,你要是不愿意伺候王妃本王也不勉强,老孙也总说你这几年过得不易,这次回京领些银子就出府吧。”   多妹两眼圆瞪,双膝一屈立即就跪下了:“殿下!求殿下留下多妹,不是说多妹只要有用,就留着多妹吗!”   顾子衿懒得听下去转身就走。   她却已经扑身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求王妃留下多妹!多妹不是不愿意伺候王妃的!”   老孙也是在旁苦言相劝,元烨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了,他还在烦恼,去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来伺候那个看起来娇娇嫩嫩麻烦的女人。   顾子衿回头,多妹咬着嘴唇,一脸的泪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她大步走回桌边,抱着双臂一双眼瞪得老大:“我不喜欢这姑娘,你还是叫她出去点仓吧。”   元烨手中摆弄的扳指一下就滚落在地上了:“有的伺候你还挑?”   刚一挑眉,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她难得主动亲近,更是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他一偏头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应该对她更冷淡些,可想推开她手脚却不听使唤,轻咳了两声无比嫌弃道:“求我也没用,本王是不可能再去给你去寻一个丫鬟来的,你死了这条心。”   “……”   他甚至是以为她是嫌弃多妹的,以为她是在撒娇,是在求他。   其实心底是愉悦的。   顾子衿无意辩解,也只摇了一摇就松手了:“本来我也不喜欢陌生人靠近,让她出去吧。”   说着对多妹摆了摆手,元烨让老孙先去安排倒水,也就默许了她的动作。   多妹暗自抹泪,立即弯腰出去了。   老孙也打着圆场,元烨嫌他啰嗦,只坐了一会就先出去了。   老孙给放了备用热水,看她若无其事地收拾衣物心生感慨。   “老奴代多妹谢谢王妃啊,”他搓着手:“其实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见的,原先呢就安置在王府,可殿下的脾气你是知道些的,他哪里容得下,要不是她自己争气,恐怕一日也多留不得。”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然后呢?”   “呵呵,”老孙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妃心地好,可千万劝着殿下些,好歹也是忠心耿耿的,伺候着你们也放心不是?多妹从来淳朴,是一个心眼的”   她心地好?   哪里看出来的?   不置可否地笑笑,那姑娘比她还大,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个实诚人。   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这姑娘,相反,她有点不喜欢。   老孙说的也有点道理,听说她离开京城之后,春竹直接叫人送去太子府了,等回去齐王府,也不可能一直都没有人伺候着……   但是……   她将啰嗦的老孙赶走,自己泡在了水里。   后背也擦不到,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热水的包围,不多一会儿刚顺了气,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了,紧接着元烨熟悉的脚步声已然是越走越近。   顾子衿双手伏在桶边上面,他的人就已经站了面前。   元烨抱着双臂,一脚踢在浴桶上面:“快点,本王还要洗。”   她长发都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后面都擦不到,怎么快啊!”   他眼一低,正好落在她的肩头,嗤笑一声,已然脱了外衫:“快点出来,本王今天可要好好洗洗。”   她撩起水来,自认为无耻地对他也是笑笑:“不然殿下给我擦擦背啊,帮个忙,怎么样?”   他嗤之以鼻:“想都别想。”   她对着他眨眼:“就一次,会报答殿下的!”   半个时辰以后,顾子衿擦干头发,都散落在后背上。   她穿着中衣中裤,清清爽爽窝在被底,因为太舒服了而迷迷糊糊地就快睡着,元烨简单洗漱以后,到了床边,就看着鼓起来的一个小包。   他吁出一口气,一脚踩在小包上面轻轻碾了碾:“喂喂喂,睡着了?”   没睡着也是快睡着了,困乏得紧,子衿睡眼惺忪,只睁开一只眼来抬头看他:“嗯?怎么了?”   元烨偏腿上床,抱臂以对:“不是说要报答本王?你的报答就是睡得像死猪一样?”   还以为会有缠-绵之类的,害他只简单冲了冲,结果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更是伸腿踢了她一脚:“顾子衿!”   她第二只眼睛这才睁了开来:“我的殿下,实在太累了,日后再报答成么?”   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对于他些许不满情绪,她不是没察觉到,只是一路奔波是当真困乏。元烨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日后?当日债当日算,本王等不得日后,这么着吧,本王罚你装扮个东西,装得像了就放过你让你睡。”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什么啊?”   他吹了个口哨,展开一个胳膊来:“你先躺过来。”   她依言躺过,枕在他的胳膊上面:“然后呢?”   元烨闭上了眼睛:“本王常年在外打仗,成天和尸体打交道,你就装个尸首得了。”   顾子衿下意识就抓紧了他的领口:“什么尸首?殿下莫开玩笑了!”   他顺势搂住:“别动,尸首是不会动的。”   她是真不敢动了……   多妹番外   王妃到灾区的第一日   我不喜欢齐王妃。   离开齐王府的时候,殿下与我说,只要能证明了我有用就不会赶走我。   七年之久,我没有嫁入,一直随军,一直一直期待着有一日能重回齐王府,能继续伺候着殿下。   殿下不喜女子,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因为从未想过,他会成亲,会有齐王妃,有传言说王妃不受殿下喜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见殿下看她的目光,却是欣喜的。   因此我不喜欢王妃。   她披着兔毛的绒毛大斗篷,整个脸都在帽兜里面,更显得她皮肤很白很白。   我忍不住低头,却发现浑身都脏兮兮的。   殿下要赶我走,因为我不愿意伺候王妃,事实上七年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就连怎么伺候一个女人也忘记得差不多了,可殿下偏偏叫我伺候王妃,如何能甘愿?   王妃到灾区的第二日   我仍旧不喜欢齐王妃。   幸好孙伯伯求了情,殿下并未再要求我去伺候王妃。   可是我仍旧时时能看见她。   并且懊悔并没有留在屋内伺候她,因为殿下病了。   他从来不会生病,听孙伯伯说是穿得太少给王妃擦背弄了一身水,才凉着的。   越发的不喜欢那个人,我们殿下,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不论如何是不应该伺候她的,大夫给他开了药,殿下偏要叫王妃亲手去熬药,我跟着去了,她还算和善,只是太笨了些,那些柴火差点都叫她点着。   浓烟滚滚,我帮她搭锅的时候,听见她还在自言自语似乎在咒骂。   再一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最后还是我帮的忙,她什么都不会,甚至还被浓烟呛哭了,我暗自偷笑,殿下最是厌烦女子在他面前哭……   果然,她双眼红肿,脸上还有两道碳痕,小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我们殿下见了眉头皱得很深,脸色十分难看。   仔细一想,就是个什么都不会,俗话说就是没用的只会哭的女人。   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厌烦她了吧。   齐王妃在灾区的第很多天   但是很多天了,王妃依旧是王妃   她在灾区就是个异类,殿下不仅没有厌烦她,似乎还乐在其中。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她或笑或嗔,殿下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的。   那一日我跪在她的面前,却被她伸手扶起来,她说不喜欢跪可以不跪,如果想有个新的开始可以考虑是否跟她回京。   我徘徊在齐王殿下的门口,听见有人质疑王妃奢侈,殿下说的话。   他说,我与贫民同吃同住,但我的女人不行,她一日是我的齐王妃,一日就骑在我的头上不可玷污。   于是我决定了,跟随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全都修改好了。。。。   刚一更新就看见下面有人补分给我,O(∩_∩)O~~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啦,我不太在乎那些只要你们还在就好啦   ☆、第48章 分别时   第四十八章   年关将至,虽然贫困,但到处也都是年的气息。   炊烟点点,多妹穿着粗布钗裙,提着一篮子鸡蛋走得极其缓慢。她已经恢复了姑娘家的装扮,脑后梳着个大辫子,头上戴着个青色的圆耳帽子。顾子衿抱着一个小包袱,每走一步也都小心翼翼的,三九严寒已经过去了,元烨带人继续北上,却坚持把她留在了这个叫做老虎洞沟的小村里面。   说是小村,作为贫困村县的切入口,其实官兵把守森严,这也正是他放心的原因。   他离开的那天毫无征兆,甚至于他的风寒都还没有好,只留下了多妹和老孙,多妹已经追随了她,这姑娘就一个实诚,原来一心想要伺候元烨的时候那是一根筋,后来跪了她的面前说要伺候跟着她,那是真的又一根筋。   就仿佛以前的那些事情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老孙负责日常衣食住行,多半都是多妹陪着她,元烨也曾有交待,让她没事的时候出去走走,据说为此还特意跟村长说了,对她照顾有加。   这不是,一早上就来了两个婶子,说是朱家的大侄子朱宝瑞要成亲,想请她去做个见证人。这个倒是新奇,也是出于尊重她,她自然欢喜,叫多妹将那攒了好几日的鸡蛋也提着了,到了那朱家,已经有很多村民在了,有的帮忙收拾新房,有的就围在一起帮忙做新鞋底子,见了她都有点拘谨。   多妹仔细帮她提了裙角,她不以为意地笑笑,对里面一屋子人问道:“是朱宝瑞家么?”   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啊呀王妃来了!”   有的先反应过来的,竟然还要跪,顾子衿连忙弯腰去扶,惹得这些人更加惶恐起来,尤其朱宝瑞和她爹娘由最初的不敢置信,到笑不拢嘴已经控不住的喜气洋洋了。对于她们这些小门小户来说,她这样身份的人,能进她们家门坐坐,就是脸上贴金了。   取了他们家里最好是椅子,她坐了,叫多妹将鸡蛋送给他们。   之后又将带来的小包袱递给她们:“是我的新衣,送给新娘子穿的。”   齐王府哪里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朱家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收下了,可顾子衿瞧着她们的脸色,仍有忧色。   问了才知,因为婚期短促,新房里的被褥还没准备好。   大家帮着凑了凑,可惜没有太好的被面,见她过问了,也求她帮忙想想办法。其实顾子衿能有什么办法,如果是在外面,拿两个钱买个面送了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一来她身上没带银子,二来这地方穷得可以,就是去买也得走很远很远根本来不及。   可忙还是要帮的,她叫多妹拿了剪子和自己的一件裙子,又叫村民凑了点各种各样的丝线。就当着这些村民的面将被面摊开,掂量了一番拿着剪子在四角和中心地方各剪了口子,就用自己衣衫上面的刺绣贴补上面,她针法独特,利用各个颜色的丝线穿插着来回缝制,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在反面完工结线。   大家将被面一翻过来,立即惊呆了!   完全看不出是拼接的,虽然面料不同,可被顾子衿这么一接,这被面立即变得不一样起来,朱宝瑞娘甚至是喜极而泣的,她老朱家祖坟不知道烧了多少香,才有这么大的福气,竟然还是齐王府亲手缝制的。   李二婶也是称赞不已:“瞧瞧这针法,能称一绝了!”   刘家的大娘端详了半晌嘴都直哆嗦,从旁边钻出来牛娃子和他妹妹,因为小孩子时常去她那里讨要东西也十分相熟,齐齐对着她眨眼:“真好看!”   因为布料有限,也只能做这么一床被褥。   即使是这样,朱宝瑞一家人也是十分的感激,顾子衿又在屋里坐了会儿,见他们准备得特别简单,又答应她们说将自己车里的灯笼送过来装饰一下。   直到日头偏西,老孙来接,这才告别。   春天即将来临,她离开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也是年关将至,他问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没有,若是以前,她也就随口答了,可是在这小村庄里住了这么的久,她深深体会到的,不只是人间疾苦,不只是元烨那颗柔软的心,她的血液里,似乎融入了更多的东西。   元烨还未回来,前日甚至带了口信回来,说是过年时候估计是赶不回来,他每走一个地方都会带口信回来,也不嫌弃麻烦,总有人专门为了送信回来往返,还是口信。   每次老孙都啰里啰嗦一堆话要说,她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孙自作主张又叫人传她的假口信,有时候说叫他注意身体,有时候说叫他放心,年前的这一次,或许是将要过年了,实在寂寞,没等老孙开口,她已经先一步开口,说叫他快去快回。   时间过得很快她有时候会去和大家一起做腊肉,有时候会和大家一起除雪,有时候会教孩子们写字,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游戏。   小姑娘们也爱和她在一起,学学针线活啊,说说话啊,总之就这么整日在一起,竟也觉得十分亲切。   这样的日子是平静的,除了偶尔会想念子青之外,也算安宁美满。   在口信送走的第十六天,过年了。   有村民帮着她糊了几个红灯笼,在她院里挂了起来,一早起来多妹就叫了她起来,跟着村民们一起去山里转了一圈,顾子衿也拿了一根树枝,边走边吆喝着,是要将晦气都赶走,迎接新的一年。   老孙特意叫人装饰了下她的屋子,好歹也有个气氛,朱宝瑞才成亲没多久,因为感念她帮忙特意来请了三次,非要叫她和他们一起他们家里过年。   朱家的婶子给她用棉花做了个小老虎枕头,栩栩如生,直说要等她有了孩子再给她做两个,虽然不知未来会怎么样,但听着倒也可笑。朱家的小媳妇叫梧桐,小姑娘才十五,圆圆的脸上两个大酒窝,看着就十分讨喜。   朱宝瑞爹娘特意做了新的椅垫,让顾子衿坐下,外面稀稀拉拉也有用石块作响的,他们家做了点肉菜,包了团圆面。   顾子衿叫多妹带了四个菜来,也叫她坐下了,村里的清酒一般都没有什么劲头,朱宝瑞叫他媳妇给她倒酒,她也就受了。   梧桐笑嘻嘻地给她倒了一大碗酒:“王妃请用嘿嘿!”   又给多妹倒了:“姐姐也喝酒。”   多妹和她们都相熟,连忙起身也给朱宝瑞爹娘倒了,朱宝瑞接连敬酒,顾子衿也都喝了,酒席间一直是感激言辞,她心里暖暖的,后来又有许多人来朱家给她敬酒,酒毕,有人在院子里用柴火造势,看起来也红火得紧。   她第一次过这样简单而又不简单的年。   孩子们手拉着手嬉笑玩闹,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鞭炮也没有烟火……   子夜时候,大家都回自己的家里去接神,老孙也来接她,趁着诸神未降,赶紧避开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外面是昏暗的小灯,纸糊的灯笼能有多亮,多妹陪着她守夜,老孙忙里忙外地准备接神。   一旦离开了那些邻居,顾子衿竟觉无趣,她坐在窗前,来回摆弄着小老虎,子夜接神,女人是要避讳的,老孙和些侍卫外面不停地拍打投掷,仔细听着动静,突然绝得有点烦躁。   多妹站在窗前见她有点心神不宁,也是劝道:“殿下上一次来口信也有半个多月了,不是说到最后了么,估计回来也就这两日了吧,王妃也不用太过于惦记,忧虑成病就不好了。”   顾子衿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也不是惦记,也不是忧虑,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缠绕在心口上面,她也懒得辩解,到了床边径自躺下,小老虎也扔了里面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玩。   多妹向来不大会安慰人,此时看着她也有点手足无措:“要不……要不……”   子衿叹了口气,又一骨碌坐起来:“还是洗洗睡吧,一闭眼一夜就过去了。”   她心烦,多妹连忙将水盆端过来,也就简单洗漱了下,不管外面接神接得怎么样,这就躺下了,原本这屋子是元烨的,他的床也是单人的并不宽敞,他在的时候两个人睡还稍嫌挤着,每日自己来回翻滚可是痛快,平常也没多想着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这过年了,一个人怎么睡,怎么觉得空旷。   多妹已经去睡了,她抱着小老虎整个人都缩在被底,脑子里一直都是元烨,担心他暖不暖睡没睡,记挂他走了哪里何时回,烦恼一个人念着他在时候的温暖……可是暗暗心惊。   她猛然坐起来,将怀里的小老虎扔了地上去!   这是……生了真情意?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顾子衿倒头就睡,是夜,可偏偏那个男人又人了梦来。   梦里梦外,似梦似幻。   作者有话要说:小番外   少年已不是当年的少年,   他身穿银甲,英姿煞爽。   若不是在战场上遇见,恐怕都要多看上两眼,心生涟漪。   可惜满地都是死尸……   他提剑而行,走得极其缓慢,不时有人扶着伤兵从他身边走过,也无心察看。   北山上立着一人,却是一身女装锦衣华服。   战场上面怎么会有女人,可偏偏就有女人,放眼看去,都是血,她木然地站在山头上面,看着山下一处大坑更是移不开目光。   少年走上山头,与她并肩而立。   他摊开掌心,这才露出里面的帕子:“刚才吐得那么厉害,帕子掉那边了。”   女子却只看了一眼,并未接过去。   他仍旧递了她的眼皮子底下来,幽幽说道:“殿下坑杀足有两万战俘,你觉得现在你看到的这些,是你当初想要看见的么?”   她不说话,却突然拂袖将手帕拂落。   ☆、第49章 白眼狼   第四十九章   这混蛋太混了!   这么冷的天气,竟然提着她的脖领子将她扔在了雪地里!   她拼命踢他,可却是怎么也踢不到人,她洁白的脚丫子就踩在他的脚上,用力再用力,他却只是狂妄的大笑。   笑,笑死你!   顾子衿拼命地奔跑起来,也顾不上往哪里跑,总之躲了哪里他都找得到,她是世界当中,竟然也无处遁形,正是焦急,忽悠一下睁开眼睛,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   她只穿着中衣裤,两脚已经冻得冰凉,外面天色已亮了,她的被子掉落在床下,弯腰拾起来紧紧将自己盖住,还觉得很冷。   炭盆里面已经熄火了,看样子也才亮天没多久。   好冷,顾子衿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可是不管怎么缩也还是冷,怎么睡得着,干脆就不睡了,反身拿过棉衣穿戴起来,多穿一点,自己又揉了脚心,使劲呵了几口气。   老孙说起初元烨是坚持要带她北上的,后来他再三劝说,怕她吃苦才没带,谁知她出京的消息一经传出来了,这才又将人掠了来,这天寒地冻的,可真是怕她身子娇嫩吃不消啊!   脚趾上面有点痒痒的,她扳起来仔细一看,有两个小红点点,伸手摸摸,火热火热的越是触碰越是痒,两脚相互抵住,都细看了看,发现原来两脚都有。   这是要起冻疮了……   顾子衿木然发了会呆,穿上了袜子。她长发都披在肩后,一早起来屋内清冷一片,坐在铜镜面前,她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正要拢起来,忽然听见外面马嘶人叫的,她心里怦怦直跳,耳朵里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声殿下,立即将梳子扔在了铜镜的前面。   她快步跑到门口,刚一开门,一堵人墙杵在了跟前!   不敢置信地抬脸,元烨发冠不知丢了哪里去,一头长发也在身后,发丝上面,他的眉毛上面,甚至是他的眼睫毛上面,都是一层白霜。   只看一眼,他的脸,就忍不住鼻尖微酸。   风尘仆仆,元烨也没想到她会起这么早,乍一看见也是怔了一怔,随即一手抱住她,一手按着她在自己的肩头。   他身上还穿着盔甲,顾子衿低叫一声:“啊好凉啊!”   她的脸,贴着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气,虽然是真的冷,却是动也未动,甚至还抱住了他的腰身,男人熟悉的味道淡淡地若有若无,院子里面已经是惊叫连连了,老孙跑过来也是泪眼汪汪,元烨也只抱了她那么一刻,就推开了她一些。   他微凉的双唇就印在她的额头上面,温热的气息就吞吐在她的脸边,这个男人低头,刚好对上她的眼:“本王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只一件事当时后悔,就是没有带上你,现在活着回来了,以后不许你离开半步!”   说着又大力推了她一把,叫了老孙集齐将士,说有事交待。   顾子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才生出来的一点温情也被他扼杀,多妹被吵了起来,过来查看,赶紧给她烧水,伺候着洗脸梳头。   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惦记着他,也只简单收拾了一番。   从梳妆台起来的时候,脚下专心的疼,一早上在地上站了这么久,两脚红肿的地方似乎变大了,也顾不上查看,多披个大斗篷,出门问了侍卫才知道,元烨已经带着老孙集结了人回头去接伤兵了。   说是伤兵,其实还有尸体。   说是回来的时候出事故了,在最北边的时候雪崩了,有些人连个尸首都没能找回来。   她听不下去,赶紧出了院子,就在村头上面有个空旷的空地,一定是在那里,顾子妗心急一动却差点摔倒。   多妹连忙扶住了,她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见了担忧。   村民们很多人已经被惊动了,甚至有人进入了去迎接的大军,元烨就站在那空旷的空地上面,他的身前,已经有三个人的尸首送到了。   破旧的门板子依次摆放着,顾子衿都不忍细看。   老孙指挥着村民帮忙铺着门板,多妹先是哭出声来:“是尤四哥!”   她扑在他的身上,再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更多的人运了过来,元烨的目光淡淡盯着远方,有相熟的士兵看见同伴的尸体,眼睛都红红的,这队人其实更多的都是少年,是他的新兵蛋子。   尸体拉回来的有十多具,伤者有三十多人,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悲痛,更多的是在这冷天给他们更好的医治条件,元烨紧急召集了所有人,下令分批撤出老虎洞沟,在回京的路上就地医治。   自始自终,他都没看她一眼,她就一直站在他的旁边,感觉他是这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   连夜冒寒赶回来的,元烨不顾疲惫的身子,组织着将身亡的士兵火化了,当着全体兄弟的面,敛了骨灰装坛,等一切都安排妥善,这才倒下。   他摔倒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顾子妗下意识去扶,抱住了他的腰身,可这么高大一个男人,哪里是她能抱得动的,一下也摔下去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来送回床上,老孙忙去请了个村里的土大夫。   一看,这大夫再三给摸了骨,说是肋骨断了两根。他也是连日奔劳实在疲乏,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过去。   众人皆惊,顾子妗叫了随军的人,一问才知道,原来元烨急于赶回来陪顾子衿过年,先一步返回来,可后面的队伍却是被大雪封山,更甚至于雪崩,将后面将士部分埋进了雪里。他得了消息立即返回,随即组织剩余人员救援,紧接着意外发生了,再次雪崩,将他也埋了进去。历时两天三夜才被人挖出来……   之后他坚持独自上路,在前面开路,风尘仆仆先回来了。   竟然断了两根肋骨还一直忍着,顾子衿坐了他的床前,看着他熟睡的脸恍惚出神。   凡事有因有果,这样的一个男人,无法不为他动容。   她一直坐着,多妹怕她冷给炭盆踢过了许多,外面的那些人老孙已经集结完毕,只等着元烨,可他昏迷不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他在床边晃了晃,是当真不知所措。   比起别人,他更关心的是他自家殿下的安危,顾子衿见他脸色就知道他为难,她起身收拾元烨的贴身衣物,却是对老孙正色说道:“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吧,咱们这就走!”   老孙还有点犹豫:“可是殿下?”   她眸色流转,只是定定地盯着他,自有一股子厉色,他再不啰嗦转身去准备了,多妹动作更快,将屋里她的首饰随身用品拾掇拾掇就打成了包。   不多一会儿,外面马车准备好了,顾子衿站了元烨的床边,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微微的叹息:“这就是你想要的吧,安排好你的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回家。”   她无比的冷静,指挥人小心抬着元烨到了车上,车内已经改动过了十分平整,村民们感念齐王平日亲厚,都纷纷来送,一时间堵住了大门口。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顾子衿站在车上,对她们挥手:“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以后也会让孩子们有书读,让你们有饭吃,总之都要保重啊,日后再见!”   大人孩子们,都对着她们弯腰,一行人这就出了老虎洞沟。   因为元烨和很多士兵都有伤在身,所以分开行走了,尤其元烨这车,更是缓慢。   老孙负责在前面开路,并且找寻大夫,顾子衿让多妹帮着照顾伤患走在当中,她自己亲自照顾元烨在最后。   他身上有断骨,不能受颠簸,马车行得十分缓慢。   专门有一小队人护着,她在车上备了点干粮,是为了长途所做准备。   马车缓缓地驶离,顾子衿忍着脚心的痒痒,不去想它,尽量缩起来也不看它。元烨就躺在身边,她抱着双膝,一直盯着他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看见男人的身体动了动,十分欣喜:“你醒了?”   元烨还有点不知所云:“什么时候了?”   她坐得近了些,日头已经偏了西,该是时候找宿了,顾子衿怕他乱动按住了他的手臂:“黄昏了,你睡了一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一开口,身上嘶嘶的疼,嗓子也火烧火燎地疼:“我没事,往回走了吗?”   她嗯了声:“你肋骨都断了别说话了,好好养着,等回到京城天天吃点好的补一补,很快就会好的。”   他看着她,不说话了。   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动。   顾子衿以为他还不放心,更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心,你只管养着,那些小兄弟都会妥善安置的,放心,有我呢。”   他扯开双唇笑了笑,低低的说了声过来。   她以为他嗓子疼出不了声,忙低头去听,不想元烨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面,又飞快松开了她,甚至她的低呼声都还没出声,只捂了耳朵瞪着他,就能瞧见他脸上又是痛苦疼着又是欣喜的得意交织在一起。   更恼人的是这人的口气:“有你?你能干什么?白吃饱的白眼狼……”   顾子衿:“……”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编辑,从一开始签约就一直这样,总是出状况总是出状况,家里工作学习,每个文都写得十分困难,我也对不起读者,更新断断续续的,幸好你们都不离不弃的,写文是我的爱好,现在却也不得不成为我获得面包的一部分,用来挣钱,虽然不多,但也能贴补家用。   说实话压力好大,活的好累。   可是,为了我的家庭为了我的小公主我拼了!   从今天开始,争取恢复日更,希望大家都来监督鞭策我……   ☆、第50章 眼含笑   第五十章   喂着他喝下了最后一口菜粥,顾子衿下意识看了眼碗底,见他一副坏笑模样送给了他一个轻描淡写的白眼,其实元烨带伤回到老虎洞沟,手脚都能动,这在车上已经安稳了更应能照顾自己,可惜他推脱说伤处疼得厉害,非得叫她喂着才肯吃饭。   老孙想要上前伺候他,他横眉竖眼地还不许,顾子衿烨是无事,虽然他言语间略显凉薄,也就当听不见看不着了。   闲余时间,她做的更多的是在脑海当中构思棉裙的新式样,一旦回到京城,她又将受制于他,她想趁着自己还有时间,一点点地发展些小羽毛,关键时候能保护一下子青也是好的。想到子青更是唏嘘,分开这几个月,估计她的肚子已经大成球了。   老孙进来收拾碗筷,见她失神,以为是在元烨那受了气给他家殿下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元烨一只手抓着她的腰饰,正来回地翻看着,还根本没看见。   停下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道路越来越平稳,也越来越接近京城。   稍作休息,老孙委婉地叫多妹带着她出去走走,顾子衿知道这是要给她时间方便,也就出去转了转。   接近京城这边,越发的往南,天气暖了许多,官道两边也有许多的密林,也是谨慎不敢走得太远,多妹以为她真的要方便,跟得很紧。   她哭笑不得,寻了路边的一块石头用帕子挥了挥土就坐下了。   多妹来回看了看:“没有人,王妃去林子里吗?”   她笑:“不了,你要是去的话我就在这等你!”   多妹有点不知所谓:“不是王妃想去方便么?不然怎么又下车了?”   顾子衿呼吸着这林子边上的新鲜空气,只觉得一个人呆一会真好:“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天天和你们殿下在一起,能给人闷死!”   多妹更是不解:“我们殿下怎么了?能天天和殿下在一起不是王妃的福气么?”   她解释不通,也懒得解释,只是笑笑。   多妹也是真的想方便了,只说叫她别动,说她去去就来,这就一头扎进了林子面去。   说也是巧,多妹刚走,顾子衿就听见马蹄奔跑的声音,而且是越来越近,她侧耳细听,似乎有好几匹马的样子。   也来不及多想,元烨的侍卫队就在前面不远处,她背后就是树林,能隐匿的地方很多,多妹也是不远,她也就没动。   果然就有六七匹马疾奔而来,余光当中,能看见马上都是男人,前面三匹马的身材魁梧一些,□□带刀,显然不是什么良民,后面的看不真切。   顾子衿低着头,只当看不见。   说跑过去其实也会是很快的功夫,她静默等待,结果这几人疾奔到了面前,前面其中一人突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随即几个人都停住了。   她下意识抬头,只见马上一个魁梧的汉子正看着她嘿嘿坏笑:“诶我说老二,你看这光不溜丢的大道上面,竟然能遇着个这么貌美的小娘子,你说是不是狐狸精变得!”   被他称作老二的人有点毛毛躁躁的,一开口又有点口吃:“大大哥,这是官道,别找不自在,这小娘子整不好不是狐狸精,是谁家姑奶奶可不好惹!”   这么一口吃,顾子衿突然就觉得有点耳熟,这就仔细看了眼,正好撞见那男人的目光,他眼大如牛,指着她叫了起来:“啊啊啊……大大哥……”   一着急竟然说不出话来,顾子衿却已经先一步认出他来,竟然是将她掳上山的那个二当家的!她脚一错,时刻准备往密林里面跑,或者大声叫喊,那先一步停下马的男人一巴掌拍在老二的后脖颈子上面:“大大大大什么大!”   也是没等她怎么样,多妹已经从林子里面冲了出来,她也是听见了马蹄声担心,见这么几个人都停在了路边,对着顾子衿有点调—戏的嫌疑,顿时恼火。   这几年兵也不是白当的,多妹腰间快剑顿时抽了出来,她就跳到了顾子衿的面前去将她护在了身后:“大胆!你们要干什么!”   若是平常在老虎洞沟,她身穿戎装,手提长剑还是英姿煞爽,或许还有些硬气。   可在顾子衿的改造之下,她换回了女装,在几个土匪的面前,直是引人发笑,而事实上他们已经在笑了。   那男人仰头大笑:“哟!这还有一个!正好我山上没有压寨夫人,不若咱们一起抓了去怎么样哈哈!”   后面有人劝了句正事要紧,那二当家的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大大大哥!”   他自然是有分寸的,悻悻地一挥手:“我知道啦就你们啰嗦,快点见了大公子才要紧,还能误了正事?走啦走啦!”   说着对顾子衿还眨了眨眼,吹了个口哨就给了马儿一鞭子!   她瞥着那个二当家的,后者对她一抱拳,也是策马而过,多妹拦着不叫她多看一眼:“我呸!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再敢过来一个试试!”   顾子衿为她的维护而感到贴心:“好了,没事就行了,咱们回去吧。”   多妹撤剑:“嗯,走吧,省得孙伯伯和殿下惦记。”   两人这就往回走,说也奇怪,离老远就听见哈哈的大笑声,多妹没怎么见过,可不等于顾子衿没见过,她快走几步,见刚才见过的那几个人的马儿果然就拴在路边,老孙将马车上的帘子掀了起来,元烨甚至是坐着的,那山上的几个人有三四个在一边和老孙说着话,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在车上,一见她和多妹走过来眼都直了。   多妹已经指着他们叫了起来:“啊!好啊你们竟然在这!”   老孙立即站了起来:“怎么?”   这姑娘向来一根筋,奔到车前对着元烨弯了腰:“殿下就是这几个人刚才路过,还对王妃品头论足冒犯了,嬉笑没个正经!”   元烨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那二当家的一把将大哥扯了下来,两个人就跪了下来,顾子衿走了他们的面前,也是垂眸瞥着他们两个人:“二当家的,久违了呀。”   原来还只是猜测,看来那所谓的土匪山上什么的,无非就是故意找沈君煜的麻烦,至于她,是被沈给牵连了。   二当家的冷汗直流,直拽大哥的袖子。   那大当家的嘿嘿地笑:“殿下也容小的说一句,小的本来就是土匪啊,打家劫舍抢女人是无所不做,可自从跟了殿下,殿下不叫办的事情,可当真是一件也没干过啊,刚才也是个误会,是不是呀王妃!”   这是话里有话。   不过顾子衿恼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元烨。   她拂袖走过,这大当家的总是一脸的嬉笑:“殿下你也知道,我绰号就叫笑面虎,从来笑惯了的,从前对王妃的确多有冒犯,可不知者不怪嘛!”   元烨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顾子衿的,他知道自己原先故意给沈君煜下的绊子,她已经猜着了,也是他自作自受,竟然让自己的女人也跟着吃了锅贴子,耳朵里面听着这老大还在那里闲扯顿时瞪了他一眼。   顾子衿已然走远。   想也知道,都是元烨的人,她故意避开了,可没过多久,多妹就跟了过来,直说殿下找她,说是刚才坐起来的时候碰着伤了,骨头疼得厉害。   她也顾不上气恼了,赶紧小跑了回来,山上的那几个人远远的站了一边不敢过来,元烨却还在车上谩骂,大意就是恼怒万分,说是他们冒犯了她,就等于冒犯他之类的,气得胸膛起伏得厉害,可能因为疼得厉害,脸色也白得很。   老孙直在一边劝着,顾子衿上了车去扶他:“行了都疼成这样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元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本王要是能动这就去剁了他,这几个兔崽子!”   她本想扶着他躺下,可他这么大一坨身子一歪她就扶不动了,再一抱,竟然顺势又躺她怀里了。   没办法,她只好坐在车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面,半环半抱拥着他。   元烨咬着牙,似乎难以忍受的模样,顾子衿烨不好叫他再动:“别动,平稳一会再躺着。”   老孙拿了毯子给两个人一起盖着,这就将车帘子放下了,隔绝了一切目光。   那几个人这才呼啦一下全围上来,他摆着手带着这几个人走远了些,等出了好远这才松了口气,大当家的还不时回头张望:“老孙啊,你确定这样能行?”   老孙笃定地点头:“你们走吧,编制的事情殿下会考虑的,至于王妃么,她心软,只要殿下半路不出什么幺蛾子,这苦肉计一直唱到底,估计她慢慢也就气消了。”   这几人都是一脸钦佩模样,老孙将人全都送走,一转身又是叹息。   其实他还有半截话没说,他们殿下,从来在人之上,苦肉计这玩意他能坚持久了才怪。   事实上,元烨根本也没坚持多久。   顾子衿动也不敢动,拥着他靠在车壁上面,马车缓缓地驶离,她甚至怕颠着他,两条腿还别着他的,生怕他被晃动得幅度大了,骨头疼。   可惜这人也太不值得可怜,她实在无趣闭着眼睛小憩,他竟然自己翻了身过来,顾子衿装作睡着也没动,他活动自如,一手还解开了她的裙子……   哪里还有半分痛弱模样,她一动不动,只等他的爪子碰到了自己的内衣了,蓦然睁开双眼。   元烨看着她,是眼含笑,眉含情:“你醒了?”   她冷哼一声,将他连人带爪子一起推开了。   这下他不用装了,脸是真的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隔日更好了,给自己加个油!   ☆、第51章 终回京   第五十一章   小石头也被她支开了,顾子青扶着高高隆起的大肚子,走得十分缓慢。她的大屋里人多眼杂,想要离开这些人的看护,也实在不容易,今天一早小腿抽筋抽了好一会儿,她借此发了一顿脾气,这时候无人敢上前。   呼……   一个人的感觉真好,子衿已不知道走了哪里去,冷风吹拂着她的脸,她揉着自己的肚子,不禁喃喃自语着:“孩子呀,你说你来得多不是时候,不然娘这时候早和子衿远走天涯了,现在可倒好,她走了,就剩咱们娘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她。”   她念念叨叨走进厢房当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佛堂,这是她以孝顺王皇后的名义要来的,外面守着的有两个人见了她很是惶恐,太子殿下可是有令,无论任何时候,太子妃跟前不能离人,这时候只见她一人走过来的,怎不心急,这万一肚子里面的小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的脑袋瓜子都不够下酒的。   顾子青只说要念经,执意不肯叫她们伺候着,房门紧闭,她跪在了蒲垫上面,过了半晌听着并没有一点不妥,这才悄悄起身,她挪步到内堂,里面桌子上面都是她抄写的经书,旁边地上摆放着一个大花瓶。   徐步上前,她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子青从怀里摸出几个小小的金锞子来,太子府就这样的小玩意多,每天丢几个都不注意,她一手扶着花瓶,一个个投了进去,因为里面已经有了不少,还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伸手晃了晃,发现已经抱不动这瓶子了,动手又给这瓶子做了点伪装。   正是美滋滋的,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踹了她两脚,小家伙动得厉害,疼得她呲地一声。   月数大了些,这小家伙越发地脾气大了,总是使劲踢他,顾子青索性坐了地上,伸手轻轻拍着肚子:“你这小子也太不听话了,你知道娘在干什么么?还不是为了多给你存点银钱?等你生出来到时候咱们跑路也好有点准备不是?”   小家伙的回答是对她的肚子拳打脚踢。   地上凉,她不敢久坐,可想要起来却又起不来了,自从她有孕以后莹润了不少,顾子青又是爱吃贪吃,简直是胖了一大圈。   这么的妙人,竟然还抱着自己的肚子,更是站不起。   不得已,她只好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房门一下被推了开来,外面站着的那两个人一下子全都闯了进来。   都吓得不轻,赶紧给人扶起来了。   顾子青被几个人架着扶着,这才站起来,她身子沉,这么一侧歪,从怀里又掉出来一个金锞子,她回头一看,已经有人捡了起来递了过来。   她伸手抓过来,状似无意地摆弄了下:“这个金锞子模样也挺好看的,听说天天带身上还对孩子好,吉祥着呢。”   两边的人都附和起来,她笑笑,将这小金锞子重新放入了怀里。   出了这小佛堂,小石头蹬蹬蹬地跑了来一头的汗,见了她直使眼色,顾子青假意怒斥了她一通:“你个丫头又跑哪里去了!还不过来扶着!”   小石头这就挤了过去屁-股一拧将人撞了一边去,顾子青脸上都是怒色,人全都遣散了去,这些日子她一直是喜怒无常的,也没人怀疑。   她们远远地跟着后面,主仆二人越走越远,眼看着到了大屋门口,小石头这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得了个不得了的消息,今个太子殿下是去接齐王殿下了,听说齐王妃也回来了!”   顾子青差点摔倒:“什么!”   小石头赶紧扶稳当了:“是真的,春竹和我说的,她还在后院探听消息呢!”   顾子青心里扑腾扑腾直跳,肚子里面也咣当咣当地直踹,她快步走了屋里,想也没想直奔大床,小石头还直念叨着怎么办,她到了床前径自躺倒。   小石头看着她睁着一眼闭着一眼看着她,有点懵:“这是?”   顾子青两只眼全闭上了:“还看,快点出去找人,就说我昏倒了。”   小石头转身就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妃娘娘昏倒了!!!”   这么熟悉的地方,她撩着帘子难免唏嘘一番。   顾子衿已经有五天没有同元烨那个冤家说半句话了。   他开始时候也是自讨没趣,后来索性也横眉立目没有好脸色,甚至是去了另一辆马车。京城的城门已然尽收眼底,离家的孩子们都为之动容,也是得了消息,城内早有人来接,一路通行无阻。   也是知道了他有伤在身王皇后特意派了太医院的御医随行,齐王府的侍卫用板子将他人抬出来,他姿态惬意,对来迎接他的官员视而不见。   殊不知,这些官员见了他的脸,也是忍俊不禁。   这位殿下,从眼角往下一边脸上,有三条很明显的指甲划痕已经结痂,有人想起他最初成亲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痕迹,如出一辙。   齐王府随军回来的侍卫或者车夫可都见怪不怪,他们有的人,甚至知道他们家殿下为什么被挠,因为某日,他们似乎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太子殿下也是亲迎而来,京城百姓就看着太子殿下的仪仗队在前面鸣锣开道,齐王殿下就被抬进了京城,又抬入了齐王府。   太医院的几位御医都候着了,王皇后亲下的口谕,太子殿下亲自督查,一向生龙活虎的齐王听说伤得不轻,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顾子衿重回齐王府也是心绪难宁,出于脸面的问题,也只好陪着,太子坐了一边,御医给仔细查了骨,接了骨头又开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他们甚至还体贴的给了些祛疤的小药,据说只要擦两天,脸上那指甲印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顾子衿几乎冷漠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位看见她‘情意绵绵’的目光,很是担忧:“殿下,有件事不得不说,虽然殿下夫妻情深,但是现在伤了骨头可千万注意,严防男女之事啊!”   她愣住,元烨的目光似乎瞥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那位又道:“自古阴阳密事,损的都是男人的精气,殿下正是伤身,倘若再伤精,可有性命之忧啊!”   元烨嗤之以鼻:“还有性命之忧?”   他信誓旦旦:“这可不是笑话,殿下万万不可尝试!”   元烨挑眉,却是勾起了点点笑意:“我做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顾子衿别过脸去,谁也不想看,她就知道这人口无遮拦,那些私密的事情从来都不当回事,那日在马车上面,他假装骨痛,谁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竟然趁着她闭上眼睛偷摸,一睁眼他脸上表情惬意,哪里有一点疼的意思,她一把将他推翻了,结果……结果不大好,这人生性叛逆,什么事情都非要反着来,盛怒之下竟然按着她将她就地正法了。   当然,作为回报,她顺手抓了他的脸,连续几天都没搭理他。   那位不怕死的御医仍旧苦口婆心地劝着,顾子衿坐得腰酸背痛,见满屋子的人都不敢直视,忍着窘相,也是豁出去脸了:“别听他胡说,快些给殿下开点安神的汤药,晚上骨头疼的都睡不着呢!”   想也是,肋骨都断了,还能行房-事?   几乎是不可能承受的痛,应该不可能,可是……就在大家都释然的时候,元烨却是嗤笑出声:“怎么?你做都做了,还怕我说出去?”   顾子衿真想掐死他!   这么一说,好像是她主导的非想的……   她的脸色一定很差,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因为软枕已经砸在了元烨的脸上,他动也未动,躲也不躲,众目睽睽之下更是舔了下薄唇,表情十分的无辜,简直无限风情。   屋内静得离奇,顾子衿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好,还是你有种我真是服了你,服了你了!”   她愤然拂袖,再不管一屋子的人。   她又生气了……   元烨长长的吁了口气,很是认真地看向了御医:“你们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叫她吃了以后天天看着我笑?”   御医坦然相告:“有,殿下说的不就是三神丸么,每天服用一点,用不了半年人就痴傻只会笑了……”   他话未说完,已经受到了元烨极力的鄙视:“痴傻之人是看谁都笑,本王想到的就是话本子里面写的那样,耳朵只能听本王说话,眼睛只看着本王,本王说东她不往西,本王欢喜她就欢喜,本王不欢喜,也不许她欢喜……就这那样的。”   眼看着他越说越没边了,太子凤时可是真没有什么耐心了:“皇兄!”   元烨烦恼地将双臂枕在脑后,语气又转成了幽怨:“好吧,你回去告诉母后,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语气就像个孩子。   太子凤时知道他又在装相,更是不耐,他心神不宁,总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也是应了他的不安,已经有人在外面就嚷了起来。   “快快通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昏过去了,御医都束手无策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迟了一步,再也不胡乱承诺了。   ☆、第52章 安神香   第五十二章   太子凤时匆匆返回太子府,的确有三四个御医都在,顾子青双眼紧闭,露出的一截玉臂上面还扎着针,他顿时皱眉,站了床前,就连声音也冷了三分。   “怎么回事?”   “殿下赎罪,”一人躬身道:“太子妃娘娘突然昏迷,可老夫探了脉,本应无碍啊!”   本来是应该无碍的,可人现在就躺在床上,还就是不醒,这几个老家伙也是常在宫里走动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多少也猜到些,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药童将针除去,太子凤时侧身坐了边上,他伸手执起她手,在掌心捏了捏,垂眸不语。御医也是有眼力见的,原来给手腕上扎针,就是奓着胆子扎的,可谁知这太子妃娘娘就是不醒,可是愁坏了这一干人等。   握着她的手,无声地过了半晌,太子凤时对他们挥了挥手,众人如释重负,静默施礼又鱼贯而出,小石头刚要开口,一出声也被人抓住拽了出去。   顾子青动也不动,太子凤时将她的手放在唇边突然就咬住了。   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抽出手来捶他,少年端坐床边,任她坐起来来回的捶,只是淡淡地瞥着她。   “你又是在闹的什么?”   “明明是答应我了,将我妹妹送走,现在可好,倒是反过来问我了!”   “……”   若是平常,她是哭是闹总不消停,这次却只嚷嚷了这一句,反身躺下留给了他一个背影,她原本窈窕纤细的腰肢,因为有孕隆起而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形。   他回头瞥见桌上糕点,都是一口未动,少不得想哄。顾子衿这个关节,沈君煜回京之后已经禀明了,用她来和皇兄换得部分兵权,其实对于他来说,更加的合适。   其中关键,如何能和顾子青说去。   离京之前,他并未有明确的指示,沈君煜怎么做全凭他自己做主,兜兜转转得了这么个喜忧参半的结果。   现在特殊时候,别说顾子青肚子里面的孩子不能有事,就是她也不能有半点问题。太子凤时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若说辩解,他又不知如何辩解,若说好好哄着,又不会放低姿态,子青一把将他双手拂开了去。   他眼帘微落,回头看了眼尚还留在大屋里的常路,常路赶紧上前:“其实这件事和我们殿下没有什么关系,沈大人可是尽了力,还落个断骨的下场叫齐王殿下收拾了一顿,不然人早就送出去了。”   顾子青顿时起身,怒目而视:“滚!少来我这里唱苦肉计,沈大人那样的我早就说了,离京就和子衿分开,不至于被齐王追了去,你们君臣主仆的唱的一出好戏,指不定得了什么好处呢!”   常路嘻嘻一笑,端了糕点过来双手捧上:“娘娘息怒,常路要是滚了,谁来伺候殿下和娘娘啊!”   她心如明镜,见他将糕点都送了面前,更是拂袖全都掀翻了掉落到被上,到处都是。   太子凤时只得说:“好了,我这就给人请过来叫你们姐妹见一面就是,天气暖了以后皇兄少不得就要出征,到时再想办法送她走就是。”   顾子青得寸进尺:“那这就给人请来我看看!”   他生怕她不管不顾再闹起来不顾身子,点了点头这就派人去齐王府请。   不过很快,去的人就苦着一张脸回来了,他们说齐王府妃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改日再来……   事实上,顾子衿的确是一肚子的气。   她走近齐王府大门,身前齐刷刷跟了十多个人,抬头一看,个个都带刀侍卫。   她更是着恼:“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他们自称惶恐,跪了一地。   老孙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那什么殿下说骨头疼,王妃快点过去看看吧!”   顾子衿昂首挺胸,径自往出走,这些个人慌忙起来围堵,瞬间就将她拦住:“王妃还是回去看看,王爷有令,他一日不出齐王府,王妃就一日不得出去,就别为难小的了。”   老孙生怕她气着,跟在她旁边也是好言相劝:“殿下从小苦处就多,要是平常伤口估计捱也捱过去了,现在骨头都断了,不疼得厉害不能跟王妃置气,他又没娶过妻不知道什么夫妻之道,王妃就当是个小孩儿给他个笑脸不就完了么!”   她继续往前走,直要撞上人了:“现在他知道骨头疼了?打断别人肋骨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我看你们家殿□子骨好着呢,老孙你这简直是杞人忧天!”   老孙手指头就在唇边,一脸的苦相:“嘘……嘘……王妃可小点声,这话也就说这一次过去算了,千万别在殿下面前说,因着沈大人,现在还恼着呢!”   能不恼么,在他的眼里,她就是给他带绿帽子了。   人多口杂的,顾子衿也知道失言了,老孙见她脸色稍缓,更是上前推了她往回走:“殿下还等着王妃呢,快些去吧,老孙以这条老命担保,王妃要是给殿下笑一笑,他就偷着乐半天了,千万别忤逆着来,他吃软不吃硬呢!”   她被他推着走了两步:“我是卖笑的?还给他笑一笑,我笑两笑能有什么用,你家殿下拿我当什么了?”   老孙回手给众侍卫摆了一摆,大家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不甘不愿地走回卧房,老孙将她往屋里一推,赶紧把房门关上了。   顾子衿背着两手,优哉游哉地晃到了床前,元烨脸色的确不太好不像是装的,或许是听见脚步声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瞥着他的脸,是开门见山:“为什么不让我出府?”   他扯了扯唇:“本王连床都下不了,你要去哪里?”   她眼角抽了抽:“我去哪里有什么分别么?现在连走出这个大门都不能,你是诚心给我添堵么,还是想让我干巴巴地死在你们齐王府的后院才甘心?”   他又想开口,可一口气没上来,骨伤上面的钝痛之感犹如剜心,元烨脸色白了白,终究是对着她微微勾了勾手指。   叫她过去?   干什么?   顾子衿疑惑地看着他,又不敢贸然过去,他见她不动这才开口,声音微弱得很:“你过来。”   似乎动弹不得,脸色更加的不好了。   一丝丝的慌乱,她坐了床边。   他一手慢慢捂了胸口处,动作间抻到了痛处,立刻皱了眉头:“再过来些。”   她又靠近些:“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他笑了笑,长长吁了口气出来:“现在知道担心了?这些天对本王是不闻不问,话也不肯讲一句,这回回了本王的地盘上,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顾子衿白了他一眼:“是,现在是殿下的地盘上面,敢问殿下,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府去?”   元烨的声音是时有时无:“陪本王躺一会儿,本王高兴了,自然随你的意。”   他的额角甚至有着点点细汗,她心中五味杂陈,的确已经冷战了好几日,就没好好的正眼看过他,这两日听说他又颠簸着了,因为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以为老孙是故意夸张也没搭理,现在看起来不像有假。   原来在车上,他还能动,自己坐起来从来没有这个样子。   尽管听他的话十分不入耳,但她忍了。   悠然地脱下了鞋,不过是陪着他躺一会儿,就像是老孙说的那样,顺着他一些,他这个人的确是吃软不吃硬,挨着他合衣躺下了,因为他脸色那么差也十分的放心。   元烨挑眉,随即抓住了她的手:“好,就这样别动,今天本王和你一起扮成尸首,看谁先动。倘若你赢了,明日一天都是你的。”   说也奇怪,他身边似乎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闻着十分诱人。   她索性闭上眼睛,想快点睡着,睡着了时间会过得很快,   他立刻就不愿意了:“喂喂喂……”   顾子衿睁开眼:“又怎么了?”   他嗤笑出声,酝酿了半晌才终于有了点力气:“你是女人么?在这个时候,女人不是应该施展下美人计嗲一嗲嗔一嗔的么?”   她眨着眼睛:“美人计?”   表情相当的无辜,元烨盯着她的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顾子衿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地养着,没听御医说吗,再干糊涂事命都保不住!”   他嗤之以鼻:“那些老东西没一句正经的。”   她想起他当着那些人的面竟然将闺房内事说出去,差点想起来揍他一顿:“谁能有你不正经,那些事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说!”   话一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了自己人,而别人成了外人……   显然,他为此话而悸动,元烨却没给她时间想别的,他两手一揽,直接将人扳过来侧身相对,顾子衿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动作,刚想推开他可抵着他的胸口哪里敢用力啊……   他鼻尖就抵着她的鼻尖,胸口处也起伏得厉害,一开口声音嘶哑了些:“别动。”   她是真的不敢动:“你也别乱动,再敢胡来我这就打死你!”   他笑却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而就这样拥着她,竟然也觉得十分餍足。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老孙从外面推门而入,屋内香气更浓,他挥着绢子赶了赶,冷风从外面吹进来也驱赶了一些。   到了床边,元烨微微皱眉,伸手抓过被子给怀里的顾子衿盖严实了些,老孙一探头:“睡着了吗?”   顾子衿呼吸浅浅,元烨嗯了声:“睡着了,这安神香足够她睡到明天一早了。”   老孙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瓶子来:“殿下要不要再嗅下醒神的这药气?”   元烨只一手抚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老孙自觉无趣:“殿下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太子府又来人请了,不如明个和王妃好好好说说,这几日让她好生在府里呆着。”   元烨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赶紧着人去散些别的,若叫我知道还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哼哼。”   老孙立即称是,到了京城,他们就得了消息,有人将顾子衿离京这件事添枝加叶散播了开来,有她不守妇道私奔一说,也有谴责齐王强抢婚事一说,但不管怎么说,只能在夫妻之间生生添了嫌隙,在元烨的眼里,绿帽子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更不希望顾子衿念着记挂着,或者是因听了流言生了离心。   更或是,元烨更相信是沈君煜在背后捣鬼,既想得夫人又想得三军,哪有那么美的事,越是如此,他就更是要守着顾子衿,偏就叫他一场空。   或许是断骨真的太疼了,他大口吸着安神香,终究是抱着她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是我脑子太不好使了,竟然齐王晋王傻傻分不清楚,真是痴呆了,也懒得回去改了,就齐王府吧,在这章统一下,等完结后再回头改。   还有一个多月我要坚持下来,今天我很想哭,3D真的太难了。   ☆、第53章 带走吧   第五十三章   一夜无梦。   睁开眼睛,微亮的光线映入眼帘,顾子衿翻了个身对上男人狭长的眸子,一下就清醒了。   她眨了几下眼睛,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下意识看了眼窗口处发现天色微亮,饥肠辘辘她下意识觉得可能是天快黑了。   动了动,子衿发现自己枕在某人的胳膊上面,她突然想起之前他抱住她,立即给了他一个笑脸:“殿下输了,对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脸:“你输了。”   她挑眉:“不不不,我帮殿下想一下,之前我都躺好了,殿下突然抱住我是你输了。”   李元烨无耻地接着她说道:“从我抱住你开始算,之后才算懂吗?”   她看了他片刻,重申了一遍:“你这是在耍无赖知道么?”   他大义凛然地嗯了声。   顾子衿瞪他:“我真是疯了要相信你说的话!不管我这就要出去……”   她坐起身来这就要下床,却被他一把钳住手腕:“才刚亮天,你要哪里去?”   她更是冷笑:“笑话,这还没黑天呢……”   他即刻松开了她的手:“好吧你自己出去看看,这才刚亮天,你睡了一个晚上,去吧去吧去看看。”   她两脚伸出来,这才发现袜子被脱掉了,回头去找又找不到,一伸胳膊发现自己衣服也脱了,就像是故意解释一样,元烨哼哼道:“要本王一个伤重之人伺候你,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他能有这么好心?   更何况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   顾子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又掀开衣领往身上看,果然就在自己的右-乳和锁骨旁边发现有可疑的红印子。   蓦然瞪大双眼,前两日的印子才刚刚消下去,这又起了,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见她检查身上了,元烨索性大大方方地坦诚了:“现在本王这身子骨能做到这样也算不易,就摸了摸亲了亲没干别的,不过你也放心,用不了几个月就什么都能干了。”   她愤恨地剜了他一眼,也顾不上穿衣服了,直接下床奔了外面去,屋内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院子里面也没有一点声音,这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顾子衿在门口将房门打开了一个边,外间立即有个人披着外衫出来了。   老孙还揉着眼睛:“王妃怎么起这么早啊?才刚亮天。”   刚好清晨的风冷飕飕地吹进来,她捂紧了领口赶紧把房门关上了。   再回头,正对上某人得意的脸。   恨得直跺脚:“我怎么就上了你这条贼船!”   他更是捂着胸口痛处笑:“上了本王的贼船还想下去?门都没有!”   气得她直咬牙,一甩袖子就到外间去了,她的衣衫在外间柜子里面,老孙还给她使了眼色想叫她再陪陪他家殿下,可她正是恼着,哪里还肯,几步就冲出去了。   老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赶紧到了床前给元烨做思想工作:“殿下啊,别总是这样啊,女人都是要靠哄着的,你要多多的说好听的话她爱听的,多做她喜欢的事情她才能高兴啊!”   元烨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笑。   老孙回头看了眼,没发现顾子衿在近处,再回头已经一张苦脸:“殿下啊,能不能别总是惹她生气啊,你就让着她些,她爱说什么说什么还不成么。”   元烨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就继续劝:“再说总是这样拦着不叫出去也不行啊,早晚得知道,这口舌之事是最难堵住的,悠悠之口流言难防啊!”   元烨这才用正眼看着他:“本王就不喜欢那些人乱嚼舌根,本王的女人爱上哪去上哪去,就算给本王戴了绿帽子也是本王自己的事,跟他们有屁关系,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我这就打住,以后谁再传严惩不贷!”   老孙泪眼汪汪:“殿下哟,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当着王妃的面说,她要是听着了保管高兴,何苦两个人天天对咒似得呢!”   元烨却已经不耐起来:“说什么?本王好要哄着她?笑话!”   老孙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口是心非了,只是低笑,给他生着炭火。   而在这里间的门口屏风后面,顾子衿抱着双臂,却是垂眸不语,她原本是想回床上拿自己的内衫的,谁想到刚走了门口却听见他主仆二人的这一通话,再结合元烨无理取闹偏不叫她出去,心里已经明白了一点。   她不傻,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传她的流言蜚语,还能说得有鼻有眼的。   恐怕也是在挑拨她夫妻关系,置她于险地当中。   这事瞒不住,可要是到了王皇后耳朵里面去,怕也不好交代,也更是说不清楚,要再牵扯出顾子青来,那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悄悄地退到外间,故意将开柜门的声音弄得叮当三响,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却说顾子青,在太子府仗着自己大腹便便,可是好一顿折腾,她自己也不吃不喝,等了晚上说是三番五次去请的人也没来,这可就急了。   好容易挨了到一天早上,抓着太子凤时早朝的功夫,赶紧□□竹和小石头伺候着穿了厚厚实实的,又叫人准备了马车。   因为有太子殿下的口谕,要看护好太子妃娘娘,自然受阻。   还好顾子青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太子凤时随身腰牌扔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些人诚惶诚恐立即接住了,赶紧准备车马。   当然了,即使这样也绝对不敢掉以轻心,一行人护着这一辆马车这就到了齐王府。   早春,寒风还很刺骨,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停在了齐王府的大门口,一边个小姑娘伸手掀起了车帘,从里面下来两个嬷嬷搀扶着顾子青这几下了马车。   小石头拿着太子腰牌上前举起:“还不开门!”   齐王府的大门吱呀呀地就打开了,顾子青在两个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得很慢,她穿了宽松的棉裙,外面还披着大斗篷,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臃肿。   才刚一进院子,顾子衿就已经迎了出来,春竹早早就跑了过去,扑腾一下跪下了,她赶紧叫起,又到了姐姐的面前。   顾子青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此时穿得也多,脸也圆润了不少,两手一甩开嬷嬷的搀扶,自己走路也是绊绊磕磕,赶紧伸手扶住了。   “顾子衿你这是还生我的气吗?”子青扁嘴:“都不肯见我还得叫我亲自来见你,你这是不打算要我了么?”   “胡说什么呢!”   顾子衿赶紧叫人去烧炭火,扶着她往屋里走:“我什么时候不见你了?这不是才回来吗。”   子青抓紧她的手腕,满心的愧疚,一想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更是难过:“昨天请了你那么多次,那你怎么不肯去见我?”   老孙也迎出来了,正听见这句话连忙打哈哈:“那什么,昨个王妃太累了,回来就睡下了。”   顾子青脚步沉,子衿小心扶着,打眼一看也知道有好几个月了,无缘无故的元烨不可能拦着不叫她出去,联想到昨个他的那些表现,心里已经有了数。   顾子青眼睛通红,死命抓着她的手,姐妹二人这就去了西厢房,一干人等都被关在了门外,老孙叫人备茶,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殿下不愿意她和太子府的人走得太亲近,可人家是亲生姐妹,又怎么能不亲近,这屋里是谁也不叫谁进,可怎么打探消息……   房门一关,顾子青就哇啦哇啦地大哭起来,她抱着肚子坐着哭,看着她就一直地哭,子衿想抱一抱她,中间又隔着肚子,只得挨得紧了,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哭。   她出去这一次,折折腾腾的清瘦不少。   更显得顾子衿像个球。   “好了好了别哭了,”眼泪流下来抹一把,全靠在她的身上。   “我没想过会这样啊,”她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肚子:“现在你没送走,还多个孩子……”   “……”   “现在怎么办啊,以后你和我也要对立吗?”   “不会的,”顾子衿揽住她的肩头:“放心,我永远也不会与你对立,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真的?”子青泪眼汪汪:“可你现在……”   “嘘……”顾子衿点在唇上,低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愿意让你来找我么?知道齐王为什么不愿意叫我见你么?”   顾子青含泪摇头:“为什么?”   顾子衿贴着她的耳朵更是低声:“元烨出征在即,现在不好怎样,你自己回去想,我要是反了他去你们那边,且不说厚道不厚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心里明白,低头沉默。   子衿抹去她脸上泪痕,是语重心长:“当务之急,是站稳了脚,你有孩子在前自保没有问题,我也没事,你不用惦记,平了他那边给爹娘全府上下报了仇,我自然会走我自己的道。”   “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不,你什么都不用做,回京城就好办了,现在你妹妹别的没有,却有一样拿出来,能叫他们眼红的,元烨要是够聪明,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姐妹二人一直在屋里说着话。   老孙在新房里是心神不宁,元烨翻着游记是仿若未闻。   这老家伙可是真的急了:“殿下啊,王妃跟咱们到底是不是一条心的啊,再过几个月咱们一出征,她要是想走,那可怎么办,好容易有了个对心情的王妃,你下点心哄着点成不成?”   元烨哗哗翻着书页:“你急的什么?日后就给她拴在本王的裤腰上,看她往哪去,至于她跟谁一条心,想跟谁一条心跟本王有什么干系,瞎家雀还能飞出本王的手掌心不成?”   老孙:“……”   他家殿下狂妄自大,也时常说也不找边际的话。   当时听了这一席话老孙也是听不明白,不过春暖花开之后,他就明白了。   三个月之后,顾子青一举得男,孩子呱呱落地之时,南朝来犯,李元烨身上伤痛未痊愈,却也提马上阵,出征之即,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他将堂堂的齐王妃带上了战场。   听说,还是打晕带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谁快出来了,你们期待吗,今天领导不在,在班上终于补齐了,昨天晚上我码字到半夜11点半实在困了字数不够就没发。   ☆、第54章 嘟嘟嘟   第五十四章   孩子哭啼的声音从房门传了出来,门外一干人等屏息半晌不过就等这一刻,太子凤时也是面露喜色,一个嬷嬷从里面探头出来,对着他激动得已经语无伦次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娘娘母子平安,是位小殿下啊!”   “啊……”   太子党的最大心愿,就是有位小殿下。   他们更喜欢男孩儿,所以当真的得知这一消息时候,更是激动不已,凤时却还惦记着里面的那个女人,不出片刻,孩子便被人从里面抱了出来,他扒开襁褓看了眼,柔嫩的小脸白白净净,这孩子小得不像话。   一奶娘抱着这小家伙垂眸:“求殿下赐名!”   他轻抚着孩子的小脸,看着他砸吧着小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其实说起来,他未满二十,也真是年轻,这个时候看着自己的骨血更多的是新奇和悸动。   可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叫什么,正名还需要父皇母后来定,小名的话……他忽然想起顾子青有一次吃不下饭时候嚷嚷着吃鱼,结果那几天她顿顿吃鱼,直说肚子里面的孩子铁定是喜欢,吃滑肚子了,闹了场病恹恹地半个多月才好。   这孩子也不是早产,可一看就是身体羸弱的,他看了眼房门,终是说道:“就叫长安吧。”   屋内的污秽血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他顾不得孩子立即上前,屋内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顾子青产子的时候喊的嗓子都哑了,他在门口眼角抽了无数次,更是有十几次都想冲进来,又被人拦下了。   大步走近,这会儿眼看着她近在咫尺,虽然脸色白了些,好似并无大碍,这心才放下了一点。   顾子青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她也没想到生个孩子会这么的难这么的疼,此时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可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件大事未了。   太子凤时刚一撩袍坐下,她就睁开了双眼,哑声道:“那件事安排得怎么样了?是今天吧。”   他执起她的手,只淡淡一笑:“放心。”   而与此同时,齐王殿下是整装待发,南朝来犯,李元烨亲自带军出征,太子府今日产子,他一早上没听等着个准信,却也大方的叫人去道了声恭喜,提前送上了大礼,对于顾子衿却是只字未提。   一早上那太子妃娘娘有生产的迹象时候,就有人来请了,可惜顾子衿两脚一动,就立即被人拦腰抱住,她蹬了半天的腿,元烨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叫了声:“吁!”   气得她回头捶他,他比她高出不少,一手按在她脑门上,想打又打不到。   这个疯子,她腰酸背痛手脚抽筋,因为出征在即,这几日晚上都用这个理由缠着她那什么,连续几日谁也吃不消,可算是挨到了他要走的日子,一早说人家来请说顾子青可能要生了,她心急火燎地想去,结果这人还有心思逗弄她玩!   气死个人了!   老孙在外面敲门:“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顾子衿眼前一亮,退后三步站定了,再看着元烨的时候已经笑咪咪的了:“这情景何等的眼熟,殿下出征在即,这次子衿亲自送殿下出城!”   意外的是他,并未收起笑脸,脸上笑意甚至是更浓了些:“好。”   随即一脸正色,瞥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她巴不得他快点离京,好快点过去看看顾子青怎么样了,可惜他脚步虽稳,却是十分缓慢,似是故意。   她走得快了些,与他并肩。   元烨看着天边的一点亮光,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顾子衿你可见过大漠的风光?就在南宋往北,北宋往南?”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那荒芜之地,当然听说过,没去过。   他对于她的回答并未在意,继续说道:“那里一片荒芜,可是我很喜欢。”   他很少用我字说话,经常本王本王的,顾子衿有点错愕,二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元烨突然顿足,她下意识看着他,只觉得有一丝丝的诡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顾子青坚持要将她送走,不管去哪里,总之不能再留在元烨的身边,她当然也不想姐妹为敌,或许离开是最好的结果,继上一次离京失败以后,他们的计划有变,是要在元烨出京城以后,悄悄安排她出走。   刚好借着顾子青生孩子的机会,趁机而行。   他双眸如墨,紧紧盯着她的,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时光,在脑海里来回闪过,或许是已经料到了这场分别将意味着什么,顾子衿莫名的心虚,心口处也充斥着淡淡的忧伤。   别开双眼,竟觉得鼻尖酸涩。   元烨也叹了口气:“本王忽然后悔了,不用你送本王出城了。”   不用她亲自去送了?顾子衿咬唇:“好,那殿下保重。”   他站立未动:“嗯。”   好像完全没有走的意思,这一别,估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顾子衿生来就十分淡泊,感情这个东西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顾子青重要,虽然心底也有些许不舍,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即使是阿猫阿狗天天在一起也是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   再不犹豫,她即刻转身。   刚一动,就听见元烨的叹息声,脚步就顿了顿。   然后,只闻风声在耳边咻地一声,顾子衿后颈一痛,身子就软了下去。   老孙在前面看见了,两个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了:“殿下,这……这是?”   元烨顺利接住佳人,一把抱住了就扛在了肩头:“还不去准备软枕?本王要带着她走,省得有些人惦记着,趁我不在再起幺蛾子!”   老孙从来都听他的,当即也不再问,赶紧叫人给后院的马车里添了软枕和毯子,想了想又不放心,回去收拾了一通衣衫日用的全都塞了进去。   元烨直接将人送了车上去,天大亮了,他站在车前,挥手叫这车跟上外面车队,自己则飞身上马,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勒住了缰绳。   他生,她就是他李元烨的人。   他死,她也只能是他李元烨的鬼。   驾!   作者有话要说:下卷开始!   妖妖史上出现最晚的男配快出来啦!   ☆、第55章 我来了   第五十五章   烈日当头,黄沙一望无边。   在这荒芜的大漠上面,到处风沙,地面上的沙粒都烫脚,日头照着大地,热浪席卷了一切,一波紧接着一波。   就在这大漠的边上,一个男人的身影尤为扎眼。   他一身戎装,牵着匹高头大马,走得十分缓慢,马上一女子身形曼妙,身上覆着薄纱从头包到脚,就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随意地四处张望,她两手扶着马鞍,因为在高处看得远,不时伸手指着方向引路。   这大漠的另一端,其实是草原,这两者之间虽然距离不远,但因为隔着一座山头,气候诧异比较大。   男人走得不紧不慢,烈日似要燃烧一切,尤其他的甲衣,简直是要无法忍受。   女人低眸,淡淡瞥着他的脸,不过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却从来不觉得难过,夏日炎炎,就在他们抵达大漠的时候,南朝已经攻克了边疆防线,并且继续向前,占领了永安,永宁两大城池。   一路上逃难的百姓一直不断,李元烨行军在大漠边上,非执意要带着顾子衿转一圈。先一步出来,并未带一兵一卒。   这可简直胡闹!   行军打仗,哪有带女人来的,他不光是带了,还恐怕别人不知道,离京之后是越发的高调,连点正形都没有了。   原本顾子青已经做了详细的安排,计划是趁他离京,以产子为借口,而将她送走,可惜这孩子早不早晚不晚却是提前出生了,元烨还没走,所有计划全都有了改动,她也没多大野心,想远离一切尘嚣,既然子青执意叫她走那就走吧。   结果呢?   结果却被人打晕直接带走,她一睁开眼睛,就走出去一百多里了……   然后与她同吃同睡,她也想换个男装意思低调下,可他又不许,说看着心堵。   这可好,每天一早上,元烨巡视多久,就有多少人的目光从诧异不敢置信到习以为常。   可能是日头照着他的后背,那灼热的气流隐隐能看见一波又一波实在担心,她看着心里十分地不快,伸脚踢到了他的胳膊,见他顿足挥袖子擦汗。   元烨顿时皱眉:“怎么了?”   顾子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太热了,能不能快点走?”   他慢条斯理地转身:“走太快了更会消耗体力。”   她紧紧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上马?总比走得快吧!”   他又重新牵起缰绳来,不紧不慢地走着:“到处都是流沙,我和你都在马上,要是掉进去谁也跑不了,要是你自己的话,起码我还能逃走。”   若是以前,她必定恼怒。   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对于他刻意的挑衅或者逗弄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甚至能,体会到他粗鲁表面下的那颗温柔的心。   不管别人是怎么以为的,她认为他是温柔的,虽然他最常做的事情,仍旧是在口头上面占她便宜,在任何时候都不忘打击她,实在懒得争辩甚至还会动手动脚,但是,顾子衿已经懒得去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他很可怜。   他看似风光,其实什么都没有。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他还有一个啰里啰嗦的老孙,还有很多很多看似奢侈却又致命危险的东西,这就是他的人生,站在至高点上,上不去,下不来……   不过事实证明,同情心对于李元烨就是多余的。   她的目光刚一柔和下来,他就立刻得寸进尺:“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在这大漠里面转了半晌了,会不会是迷路了?你下来,我上去看看。”   顾子衿不疑有他,四周看了看,这就下了马。   李元烨扯过缰绳,揽了抱臂在怀:“这么相信本王啊,就不怕本王给你一个人扔在这大漠里?”   她白了他一眼:“大老远给我从京城带出来你就是想给我扔在大漠里?”   他笑而不语,抓过笼头偏身上马。   子衿也牵过了缰绳:“你好好辨认一下方向,咱们这就回去吧,到时候跟大部队一起走,感觉还安全一点。”   元烨四处张望,随手指了指。   她拍了下马儿,牵马而行。   先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两个人在这大漠里面转了很久,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烤干了,水囊里面的水一斤所剩不多,可眼前能看见的仍旧是黄沙。   元烨悠然地坐在马上,顾子衿也顾不上姿态了,扔了缰绳一屁-股坐了地上。   日头已经偏西,她摊开双臂,身下的黄沙温度刚好不冷也不热,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她对着马上人嚷嚷着:“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他饶有兴致地伏在马身上面:“所以呢?”   她闭上眼睛懒懒地哼哼:“我看你是迷路了,还是保留体力等孙伯伯过来找咱们吧。”   李元烨笑,随即下马,他就站在她的面前:“本王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咱们已经转了好几圈了,早在四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迷路了。”   顾子衿霍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玩意儿?”   她激动得,声调高扬起了许多许多,小眉毛皱皱着,表情十分的……在他眼里就是可爱。   他也坐了下来:“好吧,就等老孙吧,骑马可真累啊!”   她举起拳头捶他,他反而哈哈大笑,任她粉拳都捶在肩头上面。   眼看着日头一点点的沉下去,两个人并肩依偎着在沙包上面,她也不问他接下去该怎么办,只是看着残阳,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在这荒芜的大漠里面,白天和黑夜是截然两个世界,偏偏她怕热,来的时候里面穿得很少,元烨解下披风,一身戎装悉数扔在一旁,他甚至将里面穿着的内衫都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冰冷的夜里,她就靠在他微凉的胸前,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顾子衿蜷着身体,尽量让自己都缩在他的怀里不动。   元烨赤-着上身,仰望着天空:“冷吗?”   她实在是累了,他铁臂之下竟然也觉得十分安心:“不冷。”   他无比怀念少年时候,这大漠模样:“别害怕,只要本王活着一日,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抬眸,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   他温热的唇就落在她的鼻尖:“明天我就带你走,叫你亲眼看着,那些人的下场。”   语气是那样的冰冷,顾子衿忽然意识过来,他说的是南宋。   不知他的思想是怎么一下子这么快跳跃的,她身子一僵,刚要坐直了,却被他一把按住,他的下颌就抵着她的脸,男人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密密包围着。   “这大漠美吗?”   “……”   “一望无际的荒凉,我最喜欢的地方。”   “为什么带我来这?”   眼看着光线一点点被大地吞噬,顾子衿伸手摩挲着他坦露着的肌肤:“你不冷吗?”   元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你记住这里,有朝一日本王解甲归田,这一片便是本王的墓地,黄沙一埋,谁也不见。”   她被他这番话逗笑:“这太冷了,可我不喜欢。”   他竟然意外地伤感:“由不得你,到时本王就在这等你,自然有人送你来。”   顾子衿已经习惯了他的霸道,他的话向来真真假假,也懒得也猜,更何况是死了以后的事,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随他折腾去。   可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那个关于她活不过二十二的短命卦象,她忽然又抱紧了些:“可要是我先死了呢,千万不要将我先埋在这大漠里面,到处都是黄沙,半个人影都没有,沙下又那么冷,我害怕。”   元烨却是飞快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放心,从今往后你就在本王身后,只要本王不死,定叫你长命百岁!”   虽然……   虽然这个话当不得真,可是……   可是她却是笑出了声音。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夜里,满天繁星,点但星光就似在头顶,这个世界似乎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得的清净。   计算着时间,约莫着也快到了,他从后腰处摸出一个天雷来,拉开了引线。   天空当中立即打开了一朵冲天花朵,又过半晌,他耳朵里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顾子衿睡得香甜,他抬眸相望,无数的火把冲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他勾起唇角,不消片刻,一人骑马在前已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飞快下马,却正是沈君煜。   他一眼瞥见元烨怀里的女子,下意识开始解自己的外衫:“好玩么殿下?知道这儿夜里有多冷么!”   后面一列轻骑也到了,老孙连滚带爬也滚了过来:“殿下啊殿下!”   他手里抱着一团临时带过来的斗篷直奔着就跑了过来:“这么冷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沈君煜已经先到跟前,他伸手去盖,却是僵住了,刚好顾子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四目相对时候,元烨已经伸手拂开。   老孙连忙将斗篷抖开披在了他的身上,他同样扯过来将顾子衿包住一把抱了站起身来。   沈君煜怒意难消:“行军万里,怎可如同儿戏?殿下乃一军之首……”   话未说完,人却已与他擦肩而过:“行了,本王不会耽搁行程,休息两个时辰,连夜走大漠,我要快点见到那些南蛮子们!”   老孙跟着小跑:“殿下先把衣裳穿上啊!”   顾子衿从他的臂弯探出头来,刚好撞上沈君煜的目光,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出征南宋,还有沈家的事情。   元烨的下巴上都似乎长了眼睛,一抖手臂差点将人掉落在地上去,她连忙抱紧了他的腰身,前来接应的马车已到跟前,老孙呼天喊地指使着人,子衿也未来得及多想就被他扔了马上上面,外面很冷,她赶紧钻了进去。   沈君煜外衫在手,却是一直看着他们,李元烨拿过老孙递过来的内衫开始不紧不慢地穿戴,似漫不经心地回头,瞥见男人的目光也只是冷笑出声,随即就上了马车。   冷冷的夜里,立即就传出了一声低叫,顾子衿的声音既恼又嗔。   外衫从手中滑落在地,沈君煜踩过,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安排小公主上学事宜结束,我要疯了。   ☆、第56章 黄金饼   第五十六章   以往元烨能够无往不利并非全靠运气,顾子衿发现他对于打仗很有一套,比如现在,她们倚靠大漠天然的屏障,终于扳回了一局。她生来怕那些血腥的东西,是以并未去战场,只是留守阵地。   历经了提心吊胆的九天九夜,炮声马蹄声喊打喊杀声终于平息了下来,顾子衿就站在大漠的边上,踩着小马扎远远地张望,一人骑马扬鞭而来,她伸手遮住强光,来人不等到跟前就飞身下马,直接跪了她的身边。   “报——”他气息不匀:“我军大获全胜,南朝蛮子已经退守一城,城内城外来不及撤走的俘虏足有两万!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顾子衿大喜过望:“这一仗打得漂亮!”这小兵是元烨跟前的,来回送信,这话说出去了才觉得气不够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王爷命小的告诉王妃,拔营过去,不日还要往前去。”   她点头,这就叫了人过来收拾收拾拔营。   到了黄昏时候,沈君雁赶车来接,顾子衿裹了好几层的衣裳,晚上比较冷,连夜赶路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刚刚收复失地,城内不甚安全。   叫了侍卫赶车,小四也坐了在车里,他一身戎装俊秀的脸上更显是英姿煞爽,她盯着他来回地看,上次一别,可是一直并未见过,她听老孙说过,小四一直还想回齐王府,可惜元烨记仇,叫他送沈君煜回京其实也是送他自己回沈家,他做的决定,一般不会改变   少年被她看得十分不好意思:“怎么一直看我?”   顾子衿笑,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因为你好看。”   他别开脸,一团红云爬上了他的脸,片刻又忍不住转过来看着她:“是因为我上战场杀敌了才觉得我像个男人,还是因为我穿成这样才觉得好看?”   她拉长了声调,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总之你现在很不一样。”   少年很是认真地看着她:“可我真的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杀人,尽管是敌人,但是那些血实在太过于血腥,我很难过。”   顾子衿倒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听他说这样的话也是伤感:“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少年背脊挺直:“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齐王殿下双手都沾满了血腥,现在所看到的这些简直是九牛一毛。”   她怔了怔,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少年无意透漏太多,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一路再未说话,约莫着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停在了原来的都尉府门口。   少年给她掀开车帘,子衿慢腾腾地下车,两旁异常地悄无声息,一抬眸这才看见,元烨就站在一旁,看见她下车还对她展开了双臂。   她假装没看见,可人已经大步走过来。   李元烨就趁着她回头的功夫到了她的跟前,他不喜欢她无视淡泊的模样,一把将她按在胸前,他浮躁的心总算能稳了下来。   盔甲上冰冷冰冷的,顾子衿两臂抵在他的胸膛上面:“快放开我!”   用不着她说,他只这么一下立即松手,瞬间就变回了那个英武决断的齐王殿下,两旁侍卫皆跪,他似漫不经心地瞥着她:“为了庆祝本王收复失地,今晚特许你入军探亲!”   一语双雕,偏偏这个疯子还一本正经的。   旁边那么多人,他丝毫都不在意,顾子衿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可惜他脸色不变,隔着战靴似乎也没有多大力气。   她微微抬眸,能看见他扬着眉眼,俊美的脸上仔细一看还有细微的伤痕,想到分别这九天的担忧,此刻看见他安然无恙打了胜仗,其实心里是欣喜的。就这么一想着,她抗拒他的心思立即就少了不少。   甚至于,伸手摸着他,眼里泄露了太多的情绪:“脸上这么多小伤口怎么没处理下,是怎么弄的?”   很显然不是刀剑弄出来的,她只是心疼。   不过她流露出了太多真实的情感,就连元烨也吓了一跳,继而他好心情地放开她,换成一条胳膊揽着她,非是大摇大摆地带着她走进门内去。   小四沈君雁抱臂站在马车旁边,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动不动,眼看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这才坐上马车,挥鞭赶车转了个弯,他的哥哥沈君煜就住在当街的转角处。   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彼此。   停车,将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立即就有沈家军迎了上来,他大步走进,发现哥哥屋里的灯还亮着,本来要回去歇下的,这就转了一个弯。   屋内静悄悄的,沈君雁在门外敲门,得到沈君煜的应声以后,他才推门而入。   沈君煜坐在床边,正是单手给自己伤到的手腕包扎,他一口咬着药带,一手来回绕着缠得平平整整。   他站了跟前:“我帮你。”   说着要动,沈君煜却是咬牙抻着结了个扣:“干什么去了?”   少年坦然相告:“刚好见齐王殿下叫人去接她,我亲自去的。”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沈君煜眼底无波:“你这么急着去见她,又能怎么样?”   少年笑:“至少我见到了。”   沈君煜低头:“怎么样?”   少年斜眼:“什么怎么样?”   沈君煜头也不抬:“她怎么样?”   少年勾起唇角:“挺高兴的,看见我也很高兴,笑得像朵花似得,还夸了我。”   笑得像朵花似得?   沈君煜嗤笑出声:“有的她哭的时候。”   说到这两兄弟都默契地沉默了。   顾子衿先还不知道什么叫哭,她对元烨产生的那些怜惜之情只不多一会儿就被他磨没了,因为她已经明白了探亲的意思,这个疯子脸上有了好几条小细碎伤口,是被火炮的碎片划的,原来她坐了他的身边,想给他擦点药。   开始他还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眼神就越发的炙热了。   她也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就让他按倒了。   折腾了她大半个夜,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最后也懒得再骂他捶他,就窝了他的怀里沉沉睡着了去。   次日一早,元烨早早说有事要议,在她唇上啄了好几下,这才离去。   她迷迷糊糊睡了日上三竿,直到老孙过来寻她,这才起身,这老头子在城内搜罗了几件漂亮的新裙和斗篷,因为战乱几乎没有人管,直接扔了点银子抱了来。   据说是齐王有命,非要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顾子衿无言以对,可见这老家伙实在啰嗦,也忍不住来回翻了翻,只在外面披了件白色兔绒斗篷,也是淡扫蛾眉,相应地在头上绾了两个花,别了两个绒球珠花。   早上吃饭的时候,听说元烨已经出去安排战俘了。   老孙可是叫人开了小灶,给她布菜的时候啰里啰嗦地叫她吃这个,叫她吃那个,更难得的是饭后的小品,里面还有她许久没有吃过的南瓜饼。她咬了一口,扭头望向了南边,窗外有唧唧咋咋的鸟叫声,有院内士兵的嬉笑声,还有明晃晃的的日光。   她忽然想起她的家,公主府里,也曾经这样热闹,她吃着南瓜饼,顾子青在花园里面扑蝶,母亲奔走在皇宫内院,回来时候也是慈爱有加,父亲总是一脸温情,府院里面很多很多的事情,从小到大,她的那些记忆,随着对南宋的靠近,而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平常都被刻意忽视的,那些仇恨也都浮出了水面。   南瓜饼如鲠在喉,她只叫人收拾了去,老孙以为她吃太多撑着了,于是建议她出门走走,也是心烦,就应了他了。   街上行人稀少,因为战乱,之前有很多人都逃离了这里,他们刚占了没多久,城内多还是北宋的人,她也不想走得太远,听说在城北的一家很有名的酒楼,有个观星楼,上面能看见很远很远。   老孙立即叫人去抬软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顾子衿不想太过高调,立即散了去。她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元烨的侍卫队,本来就因为衣裳华美而引人注意,此时更是叫人侧目。   她心情不好,已经顾不上那些眼光。   城内很乱,观星楼上竟然空无一人,然顾子衿登上高楼,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急匆匆下得楼来,她一脸阴霾,只说要见元烨。   老孙巴不得她多在殿下面前晃晃,好多培养培养他们夫妻感情。   可惜他这人也是老糊涂了,李元烨在干什么,他正在处理战俘——坑杀两万人,对于来犯的敌人,他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更不可能将他们放回去自寻烦恼,所以这么多人俘虏,他选择坑杀,一干二净。   这是顾子衿第一次这么直击战场。   因为很多人都被下了药,所以还不算太吵,可那些尖锹埋土的声音听起来更是瘆人,还有很多有些力气苦苦挣扎的,哀嚎声从无到有,刚好她到面前。   元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半分见到她的惊讶或者惊慌忐忑……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上,只有麻木和淡漠。   这不是她昨晚纠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并未全都清理好的战场上,周边还有待烧的死尸,地面上干涸的血迹随处可见,乌压压的一片,也不知分了多少个坑,她再低头看着坑底还蠕动着的……一下子弯腰吐了。   老孙立刻就要上前,却被元烨拦住了:“别管她,吐出来就清醒了,这是在战场上面,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兄弟,他们不埋,难道还要耗费粮食养着他们来杀我?”   他语气冰冷,老孙只能看着她。   顾子衿吐了半天,她早上吃的所有东西一股脑都吐了出来,也不知是谁给了她一个水囊,她看也没看漱了下口,起身就走。   少年的确已不是当年的少年,   他身穿银甲,英姿煞爽。   若不是在战场上遇见,恐怕都要多看上两眼,心生涟漪。   可惜在这活埋之地……   他提剑而行,走得极其缓慢,不时有人扶着伤兵从他身边走过,也无心察看。   北山上立着一人,却是一身女装白衣飘飘。   顾子衿离开了这里,走了很远站在了那北山头上,放眼看去,都是血,她木然地站在山头上面,看着山下一处处大坑更是移不开目光。   少年走上山头,与她并肩而立。   他摊开掌心,这才露出里面的帕子:“刚才吐得那么厉害,帕子掉那边了。”   女子却只看了一眼,并未接过去。   他仍旧递了她的眼皮子底下来,幽幽说道:“殿下坑杀足有两万战俘,你觉得现在你看到的这些,是你当初想要看见的么?”   她冷冷出声:“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坑杀战俘的例子,我记得史书上曾记载过高祖坑杀四十万的战俘,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他这么做是对的。”   少年叹息:“你现在很难过,你在说谎。”   她不说话,却突然拂袖将手帕拂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已经以死谢罪,待月落之夜再重生归来。   现在3D已经结课了,我好开心啊!新坑《外星老皇姑》不日就开,一刻也不想再耽搁啦,我就要回归你们的怀抱啦哈哈哈哈,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文案上面点击图片穿越收藏哈!   ☆、第57章 梦绵缠   第五十七章   酒楼的楼上,酒客稀少。   临窗的一桌,干干净净的桌面上面铺着一席白绢,之后才是饭菜。   一白衫男子,温文尔雅,样貌清俊,正仔细擦着自己的手指,他背脊笔直一身的白,就连发冠上面的小玉也是白的。   看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肤色很白,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   本来就是战乱,街边百姓很少,酒楼也已经没两桌客人了,掌柜的亲自端了菜过来,见他脸面是熟客,立即就笑了。   “真要谢谢白公子还捧场,现在世道不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啊!”   “哪里,”那被称作是白公子的男子,一根一根擦着手指:“我也要躲一躲了,就不知能投靠谁去了……”   他的嗓音里,天生就带着半分伤感。   掌柜的说给他加两个好菜,说两句话这才去后面灶房了,这白公子听说叫什么白锦堂的,可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听说他没有别的亲人了,也没人个张罗连个姑娘都没娶,空有一副好皮囊,其实能穿出来的也就那几样衣衫,还有洁癖,每次都一堆啰嗦事。   他对面坐了个小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原来也是这城里的混混小林子,自从被他救过一次就一直跟着他了。   而此刻,这小子一脸馋像正盯着桌上盘子流口水。   掌柜的走了以后,白公子将手帕递了过去:“擦一擦你的手,还有的口水,我不想和流口水的人在一桌上喝酒。”   小林子只是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不要这样嘛白大哥,说好请我吃酒的,留口水的我全吃掉好不啦!”   破天荒的,男人竟然点头了:“好。”   他看着少年,微微的叹息:“但是最后一次。”   少年不以为意:“好啦好啦,以后都要学大哥那样干干净净的。”   他还以为会有以后,白衣男子垂眸,随即从怀里拿出张银票递给了他:“这东西你拿着,但是现在正是动荡时候,千万别太早拿出来用,过两年平稳了用它娶妻生子总还可以的,就当以后大哥给你的吧,趁着还能见着面顺便道个别。”   小林子嘴里的肉一下子就掉落下来:“什么玩意?大哥你说的这什么话?”   白衣男人皱眉看着他筷头上面的肉掉在桌子上面,别过了脸去:“我要走了。”   小林子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大哥不是说要在那老宅里养老吗?再说你走了大嫂怎么办!”   男人叹了口气:“你大嫂的衣冠冢我也想带走……”   少年一听心里凉成一片:“大哥去哪?大哥不是说喜欢这里山清水秀的要住上一辈子么?”   男人嘲讽地笑了笑:“我毕竟是南宋……”   人字还没说出口,已被少年惊恐地倾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小林子警惕地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开了手,他更是凑近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别乱说话,现在到处都在抓南边的人,那些俘虏听说都被坑杀了。”   白衣男子勾起了唇角:“你这样护着我,为什么?”   小林子用袖子遮掩着靠得更近了些:“我的命是大哥给的,管你什么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当然护着你!”   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稚气未脱,男人只觉得久违了的那种温情又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嘲讽地别过脸去,外面大好的天儿,白云,蓝天,高高的观星楼近在咫尺。   有的时候,所有会发生的事情,或者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戏本子里面写好的一样,他也只是淡淡一瞥,就看见了那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既不可思议又不敢置信,既欣喜又想要疯狂。   简直不能相信,真的不能相信。   可那样的身影,又怎么能认错,他慌而起身,两手扶在围栏上面,那女子斗篷拖地,匆匆从观星楼上面走了下来,因为背对着他,也看不清脸。   眼看着人就要远去,他一手撑着围栏就要往下跃,小林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男人恼怒,使劲了也未挣脱开来:“放开!”   可那人已经走远。   小林子贴在他的后背上面:“大哥别喊,现在街上有很多官兵。”   男人只能看着那女子在众位侍卫的拥簇下离开,他随意看了下,街边果然多了不少巡逻的人,心里扑腾扑腾就快跳出嗓子眼了,他颓然地重新坐下,难以平复,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   小林子倒了茶水给他:“大哥喝茶压压,你要是想干什么就告诉小林子,我帮你,反正这条命都是大哥的,你可千万别出面。”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男人已经平静了下来:“你也看见了,刚才从观星楼上面下来的女人,你知道是谁么?”   小林子拍着胸脯:“当然知道,现在城内无人不知,那是齐王殿下的爱妻,连上战场都要带着在旁边的,我远远的看过一次,可好看了!”   男人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个事情略有耳闻,但当时记得他娶的是谁家的丫鬟了,还闹出不小的风波我也没太注意,小林子知道他们住的那边,可能打探到点什么?”   小林子虽然疑惑,但也狠狠点头:“混进去不一定能行,但她总要出门的,蹲守就好了。”   男人双眉轻拧着,他还在仔细地想,当时去北宋时候,见过的那两个人。   他娶的是谁家的丫鬟了?   沈家的?   沈君煜当年就在南宋遇刺……   那翻滚落在山涧当中她破碎的衣裳,地上的血迹……   沈家的马车……   当时还以为是被野狼吃了尸首,虽然告诉顾子青说她还活着,可早已死心……   他的心再难以平静。   他的身份不方便接触那边大院的人,也只有小林子可以嘱咐嘱咐,既然知道住在哪里,也可从长计议。   小林子给他出了好几个鬼主意,不过他的脑袋里面装的更多的是酒肉,桌上的鸡腿抓起来就吃,丝毫不顾及一点点的形象。   他看着少年,就像看见了自己。   有一段时间,他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不知酒菜为何物,不知生为何意死又何堪,直到他找准了方向,一步一步地越发接近她,他以为等到天下太平时候,他就可以去见她,可以和她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时间不多了,他还有两日的时间,就要南撤。   喝下水酒,他一眼瞥见小林子油乎乎的两手,什么也吃不下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街上忽然躁动起来,本来他两个人已经结账要走了,可刚站了酒楼的二楼的边上要下楼,一男一女就走了进来。   二人脚步不慢,他一手扶着木梯,听见女子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情绪:“你跟着我干什么!”   差点一头扎下楼去,男人稳了心神,连忙拽了小林子返回窗边坐好,他背对着木梯,仔细着侧耳细听。   紧接着,楼下那两个人已经上楼,只听见桌椅咣当发出巨大的声响,少年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喝水么?”   女子甚烦:“你让我静一下,我想要自己呆一会儿。”   少年依旧不依不饶:“我在这等你。”   再无声响。   小林子瞪大了眼就看着那桌的女人,她的脸色和衣裳一样白,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疲惫,桌下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他反应过来不敢再看,假意给大哥倒酒,却是凑近了才使了个眼色,伸大拇指,用口型说了句好看。   男人仿若未见,可惜只有掌柜的给送茶的声音,那两个人竟然再没说过半句话。   他挺直背脊,垂眸不语。   楼上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估计都听得到声音,小林子偶尔扯些有用的没用的,也不敢大声说,二人索性就在一起剥豆子吃,总算有了点动静,还安心好多。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外面的侍卫队自动分成两排,小林子扒着围栏往下看,只见一个男人披着银色披风,里面一身戎装,高领的领扣处更显其优雅。他容貌俊美,每走一步那倾长的身形看着就是一种享受,仿佛那些玩世不恭那些随意,是与生俱来。   可惜他没有上楼,只他身边的那个老头子蹬蹬蹬地从楼梯下面跑了上来:“王妃快快随老奴回去吧,天色有点晚了,街上还不大安全。   女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地:“知道了。”   多半是她自己已经想通了,这种无力感只是听着就知道她有多无奈,他的心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不能见她,在这个时候怎能见面?不能……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在小林子的眸色里面,能看见她已离去。   待楼上没有人了,他这才起身。   楼下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齐王李元烨,他就站在酒楼两丈以外的地方,女子走出去时候,并未理会他,就是擦肩的那一刻,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开之下,他反身将人抱住,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捶在他的肩膀,随即,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间,宠溺无限。   他的手捏着双筷子,已经生生折断。   她的笑脸她的恼她的嗔,她的一切一切。   白玉书闭上了眼睛……   只恨咫尺天涯难以相见,故人还在却再回不到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笑脸笑脸笑脸笑脸,历史上出现最晚的男配终于被我放出来啦!   以后会有他的番外的。   ☆、第58章 白玉书   第五十八章   顾子衿不知是喜是忧,她甚至觉得每一日都是种煎熬。   母亲至今还下落不明,她唯一支撑着自己能够坚持陪着元烨在这战场上看下去行走下去的理由,一个是杀回去,一个就是憋着一口气要见白玉书,母亲的身份致使她处境危险,能不能留着她的性命,估计也是看那上位人的心情。   她坐在行军车上,有些恍惚。   可那些并未被坑杀的南朝士兵,也并未逃脱噩梦,那是她的国人,南北不容,苦的是谁,她拼命想要自己的心坚硬起来,可他们沉重的脚步声,依稀还在她的耳边。   元烨驱使俘虏在前,她远远地张望,那些少年、壮士、被反绑着双手,走在北*队的前面,他们的脸已经从惊恐愤怒到了麻木。   战场上面如何不杀人?   她难以看下去,闭着双眸神色不忍。   元烨悠闲地打着头阵,沈君煜从后面追马过来,与车同行:“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顾子衿嗯了声,一抬眸发现元烨不知什么时候回头瞥着她,赶紧和沈撇清关系:“没事,你忙你的。”   她抬头的那一眼,沈君煜看得清清楚楚,勒马与车错了开来。   不得片刻,少年又拍马过来,子衿裹着毯子流鼻涕了:“你哥刚才来过了。”   他双手拄在马鞍前面,笑得腼腆:“我就过来问问,要不要回去?”   顾子衿白了他一眼擦鼻涕:“你觉得前面那位能让我舒舒服服的回去歇着吗?”   正说着,前面那位就像是听见了一样,挑眉轻笑。   少年忍不住笑她:“我昨天可听见了,殿下抱怨你不像正常姑娘。”   子衿十分无语:“正常的姑娘什么样?”   少年抬眸,脑海当中闪现的是她未成亲以前,也曾天真烂漫,就带了一丝丝的遗憾:“他不懂得你。”   她低头想了想,对他摆手叫他快走。   沈君雁也只是想看看她,见元烨一直关注后面动静,也是将速度拉了下来与哥哥一齐。   其实成亲这么久了,顾子衿对于元烨的那些奇怪的心思也摸到了点规律,无非是想叫她撒撒娇,放低点姿态与他小打小闹,可惜她不想费这门心思。   鼻涕又一次流了下来,她就裹着毯子,假装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片刻,元烨扯着缰绳慢慢晃悠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毯子,细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出昨晚他们几个男人在一起讨论的女人们最容易痴心相付的模样,也不知是谁说的了,她们对于真正的爱人,一抬眸就能看见那些情意,藏都藏不住。   可惜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恼也好,嗔也好,她对着他的眼,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别开脸,拍马向前。   两城之间,开始扎营。   元烨可是下了步好棋,南朝俘虏走在前面,他们若不顾及性命,恐怕失德,若是顾及了,他趁机打过去,只需要一个缺口,火炮齐轰,骑兵在后,步兵上墙,黑夜就很快过去了。   那些俘虏就在烈日下面暴晒,而城门前除了守城的士兵彼此相望,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顾子衿浑身难受,是一会冷一会热,明明这么热的天气,她裹着毯子形象全无。   可谁又敢笑她,都忙不迭地先给她安置帐篷。   少年又晃到她的跟前:“殿下还未回来?”   顾子衿钻进帐篷,拖着毯子走来走去,他只好跟在后面伸手扯着。   她脸色不大好,靠着地上铺好的一处褥子就歪了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你去叫个大夫过来给我看看,太难过了。”   沈君雁这才注意到她不同平常的脸色,立即放下了毯子出去寻了人去叫军医,他自己返身回来,打了水给她擦脸,这会她是热了起来,脸又不正常的红了,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探向她的额头,果然滚烫。   自从离开沈家,她似乎总爱受风寒。   他将毯子也给她盖上,坐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想来也是很难受,她微微皱着眉头,疲惫地闭着眼睛来回翻身。   少年拧了手巾放在她的额头上面,顺带着将她的双眼也覆盖住了,她的脸这么一遮,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她的唇粉嫩嫩的,他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全身多处骨折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她摔坏头的时候似乎更可爱一些。   多少次看着她,他就全心的欢喜。   越想心跳越快,越想越是像着魔了一样,沈君雁情不自禁,竟然无意识地俯身下去,他紧紧盯着她的双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腔里面呼之欲出。   相距不过咫尺,可就在此时,一个男声突然在帐门口响起,元烨脚步不停,却是脸色微沉:“怎么?用不用本王退出门外,成全成全你们?”   “……”   少年吓了一跳,一时没站住一下栽歪倒了去。   顾子衿其实并未睡着,不过她是真的难受,一听到元烨阴阳怪气的语气实在懒得理他,索性就一动不动装睡了。可少年到底皮薄,爬起来跪行着退出也不敢抬头,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跪在了门口。   片刻,一个大夫从外面走了进来。   元烨撩袍坐下,顾子衿的手在被底,他伸手拿出来,可刚一动作她手一抖却被他发现是没睡了,再联想之前少年的动作,他立即将她的手摔开了去!   子衿懒懒地拂开脸上的毛巾,睁着双眼淡淡地看着他,不愠不火。   永远都是这样,他霍然起身,指着她抿着唇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那大夫忐忑地看着他们:“殿下……”   她的脸色实在太差,李元烨伸手指示意那大夫闭嘴,他微扬着下颌,这似乎是他习惯了的姿态,低眸瞥着眼底这个让人又爱又恨又气又恼的女人,他向前一步就差点踩到她了:“本王告诉你,你人是本王的,心就该在本王这,有些事情本王不想忍也不会忍,以前你就是和沈家有一腿有两腿也与本王无关,可从今往后,你看他一眼,本王剜你的眼,你走一步打折你的腿!”   顾子衿实在无语,因为难过而哼哼着:“我的殿下呀,你想的太多了。”   他一脸正色,却还不知自己这一番话似乎给自己扣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她懒得解释,瞥见耷拉着脑袋的少年正偷偷地看着她,也就闭上了眼睛。   大夫瞧了她的病,却只是风寒。   其实她的病是一直没好利索的,这一次不过是发作得突然了,到了晚上,帐篷内温度低了不少,元烨看着她飞快喝了汤药,明明苦得直咧嘴,但还是一口喝下了,偶尔撞上她的视线,也是不经意的,淡淡的。   这才是她,对他最真实的感觉。   淡淡的,犹如陌路。   他脸色更沉,提着沈君雁的脖领子就出去执行军法去了……   外面战鼓声忽起,顾子衿迷迷糊糊地脱了外衫和襦裙,盖着被就睡着了。   也不知鼓声是什么时候停的,元烨去而复返,她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单手揽着她,犹如铁臂。她浑浑噩噩,枕在他的胳膊上面真的是睡实诚了。   这一觉,直到了次日早上,也是战鼓惊醒了她。   身边早已没有了元烨的影子,头还昏沉沉的,子衿揉着额头,里面嗡嗡作响,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守着的老孙立即上前。   “刚好药也凉了些,”他端到跟前:“王妃先喝了药再起?”   “嗯,”她用力拍着头:“外面鼓声怎么这么急?”   “呲……”老孙一脸的不屑:“还不是那些南蛮子,听说有个什么小白脸叫小白龙的挂了帅旗,昨天过午就一直挑衅,今早更是一早就响起了战鼓……”   他话未说完,顾子衿已经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她白着一张脸,弓着腰踩上了鞋,一下就碰洒了汤药,老孙连呼数声,可到底都扣在了被褥上面,脏污一片。   回头的功夫,她人已经出了大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身上只穿着中衣中裤,赶紧抓起了毯子就往外跑:“王妃你哪里去啊!”   两军对峙。   李元烨前身伏在马前,却是一脸轻笑:“不知将军是怎个意思,你带着这么几个人到我战壕前,是来给本王送大炮的么!”   阵前白玉书一身白衫,随性十分。   他身后数人分成两列,露出了身后的炮车以及站在车后的数十炮手。   日头刚刚从山的那边爬过来,阳光洋洋洒洒映在他的白玉冠上面,一片银白很是养眼,仔细看来,这个男人肤色要比元烨白很多,他偏秀,更配得起个雅字。   相反李元烨一身战甲,他样貌俊美,虽露笑意可却是一脸戾气。   都在打量着彼此,白玉书心中是五味杂陈,唇角轻动:“老师曾教诲过,先礼后兵,玉书不敢忘。”   他挂起了帅旗,他挑衅在先,他一早就冲到了阵前。   他抬眸,终于看见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由远至近。   元烨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是回头,顾子衿疾奔而来,她长发披肩,甚至连外衫都没披,老孙在后面抱着毯子大声疾呼。   他脸色顿沉。   顾子衿的目光犹如利箭,她一眼就看见了白玉书,时隔两年?她竟然记不清与家破人亡的日子到底有多远了,一步比一步更近,就到了战壕后面。   踩着土梯,她仿佛置身在了幻境一样。   白玉书扯紧了缰绳:“子衿,许久不见啊!”   他仍旧白衣飘飘,他仍然是温言依旧。   顾子衿气喘吁吁,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白玉书!”   她嘶叫出声,回头瞥见一小兵背后有弓箭,后退几步,一把扯了过来。   老孙已到跟前:“殿下你看这?”   元烨却只看着娇滴滴的爱妻一时力大如牛,已经搭弓上箭,一转身已经箭指了对面那个男人。   顾子衿胸口起伏得厉害,可她心在跳手在抖,力气在一点点的消失。   白玉书只看着她笑意盈盈:“这两年也没见你有长进,用不用我再往前些?子衿可要瞄的准些,就往这射……”   他一指就点在心脏处,坦然相对。   这么远的距离,她咬牙憋住最后的力气,正要射出腰上已经多了一只胳膊,元烨的呼吸就贴在她的脸边,他随即覆上她的两手,助她将弓拉得更满。   顾子衿整个人都被他环在怀里,随着她再一声白玉书,羽箭破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病倒了,三天没上班,天天打滴流,T T   明天上班   ☆、第59章 小殿下   第五十九章   猛然睁开双眼,顾子衿先还迷茫地看着帐顶。   待李元烨的脸一下子映入眼帘,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在阵地前方,一下就坐了起来。   “白玉书呢?他人呢!”   “……”   元烨脸若冰霜,身边的矮桌上面,摆放着一小杀阵。   她掀开被子就要穿鞋,可一人掀开门帘进来见她动作立即急了:“王妃千万别动,可要好好养着啊,小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任何损伤啊!”   她顿在那里:“小殿下?”   老孙将汤药放置一边,过来扶着她重新躺下:“是啊,这个庸医前一日还说没看出来,结果这会儿又说是喜脉,王妃受了风寒孩子有点不稳,可要好好保胎啊,喏喝了吧。”   有孩子了?   顾子衿蓦然抬眸,一时间有点接不上线头,元烨已然背对于她,只留一个僵硬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有哪里不对劲来:“等等,我不是在阵前?白白玉书呢?”   老孙瞪着双眼:“王妃这是烧糊涂了?您一直在大帐歇息,半夜烧了起来,我们殿下可是守了到天亮啊!”   她无力地举着手:“殿下……”   男人不耐地转过身来:“白玉书是哪个?值得你这样念叨?早先那个来使?”   她反而说不下去了。   难到真的只是梦境?   可是分明分明就记得那样清楚,她从大帐跑了出去,白玉书就在战壕前面,她攥紧拳头,指尖似乎还有那弯弓冰凉的温度……疑惑地抬眼,元烨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随即翻了个身,心思又都绕在了孩子身上去,事实上她一直都有喝避孕的汤药,或者是药丸,从未想过在这个时候会添一个孩子。   老孙跪坐在一边:“这药……”   她心乱如麻,仿若未闻。   元烨却是恼怒,一手扳住了她的肩膀,她浑身无力,他手劲也大,直接将人扳了起来:“不愿喝药就不喝,孩子不愿意要也可以不要。”   顾子衿斜眼看着他,推了他一把:“这说的什么话!”   他不容她分辨,却是粗鲁地摔了她胳膊,转身走了。   老孙喊了声殿下,眼巴巴看着人又摔了帘子出去,回头时候脸色已经很是微妙:“王妃怎么能这样呢?”   她本来已经伸手来接药碗了,一听他的话也拉下脸来:“我又怎么了?”   老孙又放下药碗来,略显夸张地手舞足蹈:“那老庸医一说王妃这是有了喜,殿下先还绷着脸,可等人走了一直看着你这样傻笑,还问我是男是女……”   顾子衿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捂着小肚子怎么也没有高兴起来的意思,她高兴不起来,一回头看见那碗药,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喝了……   老孙给她拿了衣衫和裙子,也叫她再躺一会儿歇着不动,见她没有任何的异议,转身退出了大帐,他在另一处帐内找到了正在研议的元烨,后者瞥了他一眼,将小旗插在了沙盘上的一角。   沈君煜站在旁边,负手而立,看着那布阵双眉微抿。   李元烨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喝了没?”   老孙立即上前:“喝了,王妃是没缓过神来,殿下一走立即把药喝了,可高兴呢!”   元烨仿若未闻,却是看着沈:“前方战壕修好了没有?”   沈君煜点头:“南蛮子就是阴险,差点着了他的道。”   元烨从鼻子里哼出声来:“这白玉书还是个情种,真是笑死人了。”   沈不置可否:“他们是想反攻回来占城,我不相信他那么简单。”   四目相对,又都是不屑。   老孙急着摆手:“殿下可千万别提这个白狗了,要是被王妃听见又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现在小殿下还不稳当,都说了要瞒着,好不好嘛!”   这老头可是一心想着这孩子,元烨白了他一眼。   顾子衿在众人面前失态,他拥住她射出那一箭,那羽箭乘风而去,白玉书躲也不躲中箭倒地,可惜她并未等到这一幕突然后仰昏倒在他的怀里。   阵前大乱,两方交战开火,炮火持续了多半个时辰。   军医说她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并且有了惊奇的发现,前一日还没有上脉的一支,竟然是有了喜脉,胎儿尚小,在母体里面尚还不稳。   元烨的胸口处,就像是被人用大锤抡过一锤子一样。   他对于母亲的记忆,其实鲜有温情,儿时,自从记事开始,他就没有任何真正能靠的住的朋友兄弟,没有任何人。   他有了个骨肉,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愤怒。   顾子衿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她看着白玉书的眼神,那种复杂的情绪是那样的浓烈,都说是爱恨分明,可没有曾经那样爱过,又如何能有那样炙热的眼神?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原来在这里。   他于她,是可有可无。   根本没那么重要,她看着他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敷衍,亦或是无奈。   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会不会想要这个孩子?   他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就冻结在她的那声呼喊里面,大夫说她不能受刺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件事变成虚无。   老孙说的话,他半信半疑,仍然做了最后的布置,让沈君煜先下去了。   男人的背影在他眼底一点点磨灭,他撩袍坐下,大口喝了口茶水。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老孙站了他的身后,伸手一点点地顺着他的后背:“殿下啊,老奴老了,也不知还能伺候殿下多久,老奴多想还能伺候小殿下长大啊!”   元烨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心的热度:“放心吧,孩子不会有事的,她爱生不爱生都得生。”   老孙手下用力,啪地打在他的后背上面:“殿下!老奴说了殿下多少次了,女人是要疼要哄着的。”   说着给他揉捏起肩膀来:“我看王妃对殿下也不是一点心不上,就这么天天带在一起,就是泥塑的,也会动心的不是?”   李元烨享受着他的按摩,却只是叹息:“你说她上心了?笑话。”   老孙只是劝着:“是不是每天看着她,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不出声,老孙嘿嘿地笑了:“殿下不是说,看上她了,就抢过来,管她心里是谁,天天看着她就行了么?”   元烨嗤笑出声:“本王何曾说过那样的话。”   老孙也不戳穿:“殿下啊,世间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的,你越是费尽心机地想要讨好一个人,那个人越是容易叫你痛彻心扉,两情相悦的美事,终究还是书里的多些。”   难免唏嘘。   沈君煜布置好了兵力,前来领命,元烨休息了这么片刻霍然起身。   “走吧,本王也给白将军送个见面礼!”   二人随即走出大帐,只剩老孙在后面自言自语:“见面礼不是送过了么……”   城内,小楼上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奴仆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屋内一个药童端着药侧立在旁,床上一男子悠然地靠坐在床壁上面,手里还拿着本书。   他赤—裸着上身,胸前缠着药布,上面还渗着殷殷血迹。   一女子身穿华服,头上珠钗乱晃,来回踱着步显然是气得不轻:“白玉书你真行,让你挂帅不是叫你去送死,你这是非要与我对着干吗?”   床上男子,自然就是白玉书:“公主说的哪里话,一时不查而已,小伤。”   那女子横眉立目   作者有话要说:熬不住了,前几天一直请假了,没想到感冒又变成这样,说实话感觉自己太累了,竟然有了厌世的感觉,劳累房贷孩子以及各种不顺,生活总是这样,我想我该去睡了,剩下一点没码完 明天补全。   ☆、第六零   第六十章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沈君煜带人挨家挨户地搜,城内正是大乱时候。   李元烨站在城墙上面,城内百姓喜忧参半,都自发地排起了长龙接受搜查,以免还有南宋士兵藏匿其中。这场仗虽然打赢了,但是他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白玉书早在攻城的时候,就带人撤退了。   有人说他身受重伤为了保全实力才离开的,可他不信,这城攻陷得太过于容易,白玉书兵往南撤,并未有太多的伤亡,只是有些守城的士兵损失掉了。   沈君雁先一步回来报信,城内并未有可疑的地方。   顾子衿胎心不稳,他立即安排护送她进城修养,另外分派人马出去探查白玉书的消息,命沈君煜谨慎守城。   一切安排妥当,立即下城。   城内也有大夫,叫人去寻了两个来,因为之前听说过齐王残暴,这么偏远的地方百姓并不怎么关心是南宋还是北宋,总之听说是齐王殿下命人叫过去,这心呀肝呀全都搅在了一起,忐忑得要命。   偏偏给大夫叫了来,还只叫他们干呆着,说是等,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人过来搭理他们,期间也就只一个少年过来送过茶水,哪里还有心情喝茶,两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心里没谱。   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这才有人来请。   这两个老大夫也不敢言语,跟着来人一直走,一直走,城里的路没有他们不认识的,熟悉的街道,竟然一路走到了周大财主家里。   周大财主一改平日吝啬模样,亲自在门口布置灯笼呢!   要知道他家里院子大,为了节省些烛火,不是节日从不挂灯笼的。   院内三步一岗,五步一人,原来周家的那三两个奴仆都在大门外面徘徊不能进去,在外面等了一等,是被人拦了下来。   结果不过片刻,就有一个老头从里面急急地冲了出来:“也不看看是谁什么人你们都拦!”   说着还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大夫,快快点进去吧!”   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受宠若惊的,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似乎是刚住进周家,有几个小兵正忙着搬东西,个个都轻手轻脚的。这老头带着他们一路七拐八转地进了周家的后院。   二人目不斜视,大气也不敢喘。   到了门前,这老头也不敲门径自推门而入:“殿下,大夫来了!”   齐王元烨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过来。”   两位大夫都缓了口气,这才走进,屋内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老孙到他身边耳语了两句,他低头轻抚着女子的脸:“我找了大夫来,让他们看看你再坚持挺一会儿,呆会儿我叫人给你去买酸枣。”   老孙示意两人上前:“我们王妃不大好,有身孕的见过吐的,但没见过这么吐的,你们快给看看,想想办法。”   其中一个大步上前,搭脉:“平常王妃都什么时候吐呢?”   顾子衿脸色蜡黄,眼也不睁。   元烨定神道:“她极其厌烦吃东西,平常听见谁大声说话都要吐……”   其实就是平常的孕吐反应,这老大夫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只好实话实说:“老夫还是给王妃开点汤药遏制下,应该能有所缓解。”   这样的话,军医也说过,结果呢。   汤药不等入口就吐了他满身,元烨顿时皱眉,看向了另外一个人:“你过来看看。”   那个赶紧上前,可顾子衿心里厌烦,不等他到了跟前就伸手挥了挥:“让他们走吧,我太难受了,不想看见他们。”   她的声音既苍白又无力,元烨毫无异议,让老孙带了这两个人赶紧下去。   也不等人走远,这就伸臂抱住了她的半个身子在怀里:“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能行?你仔细想想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什么都行。”   顾子衿无力地捶着他的肩膀:“我不想吃,一想起要吃东西就想吐,都怪你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有了,谁让你出来打仗还要扯着我!”   实在是太难受了,她几乎是哭音了。   他任她粉拳捶打自己,只将她拥得更紧:“你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顾子衿靠着他的胸膛半阖着眼:“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要回去,我得和子青在一块。”   他哪里肯:“你哪都不能去。”   她靠在他的身上,只觉得浑身无力:“都是你的错。”   他心都要碎了:“嗯,是我错。”   若是平常,他总要鄙视她一番,可她这两日功夫就被孩子折磨成这样子,他简直心如刀绞,从来不知原来女人产子,还会有这样的过程。   正是抱着无措,老孙又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殿下殿下,有个小子说家里有偏方,还特意炖了去肝火的清汤,说能止吐呢!”   元烨此时已经是宁愿错认三千,也不想放过一个了:“快请过来。”   老孙出去又进来,这就又带进来两个人,元烨抬头,只见一少年扶着个妇人,手里还拿着个食篮,他下意识嗅了嗅,但并未闻出有什么味道。   那少年连忙上前:“我看见街上的悬赏令了,这就带了我娘来,我们家祖传的偏方,可是专门治孕吐的,还请王妃尝尝。”   老孙接过食盒拿去查验,顾子衿听了声音抬眼看了看:“我不想吃。”   元烨亲昵地贴着她的脸:“偏方么,试试。”   不多一会儿,老孙端了一碗汤来,里面淡淡的有些粉末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顾子衿下意识掩着口鼻躲避。   少年忙道:“王妃尝尝,我娘熬的,真的是祖传的偏方呢!”   那妇人也是点头,一副老实模样。   元烨接过来先是闻闻,发觉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半信半疑地就盛了一小汤匙:“你尝尝。”   屋内几个人都看着她,顾子衿虽然反感,但仍旧张嘴抿了一小口,缓缓咽了下去。   平常恶心不行的感觉竟然没有如期而至,她抬眸,萦绕在口中的是若有若无的药膳香味,口感略涩,却没有半点难过的感觉。   只是……   她看向少年:“这汤是谁熬的?”   少年笑,扶着妇人略显自豪:“我娘啊,她手可巧了。”   顾子衿定定盯着这两个人,半晌没有说话,嗓子下面的那点恶心的感觉真的好像压制了下去,元烨大喜,忙拥着她再来第二汤匙:“再喝一点试试。”   她就着他的手,又喝一口,双眸始终未离少年身上。   少年嘿嘿笑了,一脸憨厚。   元烨简直是大喜过望了:“再来一点。”   顾子衿低头喝汤,奇怪的是真是再没有那么想吐的难过了,她也是疲乏,喝了大半碗,肚子里总算有点东西了,身体都觉得不那么冰冷。   老孙已经给两个人搬来了椅子叫坐,她缓了口气靠在元烨身上:“这汤里有什么东西,有点苦。”   那妇人伸手比划着,少年忙道:“我娘不能说话,我来给王妃讲一讲吧,她做的时候我可瞧见了,好像放了橘皮青竹茹生姜什么的,不大记住了。”   元烨想知道的则是:“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年忙答:“没有人了,我爹早死了,我娘把我养大很是不容易。”   老孙接过话头来:“那正好,我们这需要一个每日照顾王妃饮食的,银钱好说,总要厚待的,你可愿意?”   少年咬着嘴唇:“我也想跟着王爷,那以后王爷回了京里能也带着我和我娘吗?”   这孩子,是在讨价还价吗?   老孙失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回头看向元烨,后者则浑不在意:“可以。”   少年几乎是在听见他的声音同时就欢呼起来:“谢谢王爷!”   这就拉了母亲给他磕头,顾子衿心存怀疑,目光灼灼:“这不妥吧?”   元烨轻揽着她的肩头:“放心。”   她就真的放下心来了……   周家犹如被铸成了铜墙铁壁,少年借口说母亲离不开破家暗巷,到了黄昏就回去了。元烨向来多疑,他虽然不动声色,但也叫老孙注意了这母子二人的动向,问了这周大户,只说这林三娘的,早年丧夫,的确是有一个儿子叫做林大祥的常年混迹于外,听说早两年死外面了,没想到一打仗竟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回来了……   再问,可曾见过这少年模样,人人都不认得。   他若有所思,只当不知。   城池已然夺了回来,按照太子凤时的意思,应当养兵蓄锐,留守城里。   可惜元烨的人生,向来不知进退,先是派人安抚伤员,派送回去,一边又注意着南边的动向,一旦有动静,立即进发。   所以他不能不急。   可惜顾子衿孕吐厉害,这刚遏制了一点,恐怕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太子凤时也派人送了信过来,守城在后,他理当冲锋在前,直接捣入南宋的京都去,一共也没多大的地方,一边是顾子衿和孩子,一边是征途在前,老孙自然是想要两全其美的,叫他先走,他说他留下来照顾王妃。   李元烨再三犹豫,尤不放心。   顾子衿一点都没矫情,直接扑了他的身前,挺着尚未隆起多高的肚子,逼迫着他后退,不敢用力拥抱。   就像他带她离京时候说的那样:“要么你就送我回京,要么你就带我杀去南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跟上节奏,新坑《外星老皇姑》日更当中,欢迎跳坑,这个文也会尽量更新,因为要贴补点家用,所以不停挖坑不停填坑,希望你们都还在,感激不尽。   ☆、第六一   第六十一章   眼看着顾子衿又安然喝下了红枣鱼汤,元烨这才放心离去。   老孙总不离左右,给她又剥了点干果,视线从未离身,生怕有一点差池。   他给垫了软垫,子妗靠着坐好,这几天天天吃药膳,总算把身子调理好了一些,虽然还总是不舒服,吃进去的东西最后还是要吐出来,但好歹是能吃进去,不至于将身体拖垮。   因为她极其厌烦声音,来回进出的奴仆都小心翼翼的,林三娘今日做的小糕点也十分美味,她甚至吃了两三个,直叫老孙惊喜不已。   孩子尚还不稳,元烨生性多疑,离开一步都再三犹豫,非叫他牢牢看着,每次出去都尽快回来,从不拖延。   东西吃下了,老孙看向少年:“回去和你娘说,她有心了,王妃很喜欢,晚上再送点过来。”   林大祥应了声,却是脚步未动。   老孙诧异地看着他:“怎么?”   他略显腼腆,只看着顾子衿:“能伺候王妃也是我们娘俩的福气,我娘昨晚还给王妃做了个锦囊,说是能安神保胎的,不知能不能送给王妃?”   老孙笑,走了他的面前去:“好啊,给老夫吧,老夫代王妃谢谢你们娘俩了,”   少年忙将锦囊递交了出来,只是布料略差,手工也不是那般精细。   老孙拿在手中,对他笑笑,他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欢喜地去了。   顾子衿靠坐着,看着他摆弄手里的锦囊,有点好奇:“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老孙里外翻了翻,发现就只是普通的个锦袋,迟疑着还是走了过来,摊开掌心小小的锦袋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伸手拿了过来,不由得皱眉。   老孙嘿嘿笑了:“粗布料子,这东西还是我……”   他想说我给你收着,作势就要收回,可惜顾子衿已经先一步拿了起来:“给我罢,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她拿起来看,伸手摩挲着布料,攥在了掌心当中。   自从有了身孕,顾子衿身体一直不好,也是困乏躺下就睡着了。   李元烨不敢行进太快,先一步部署当下,因着惦记着她一刻也不耽误又飞快赶了回来,老孙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连连点头,走到床边,看见侧身躺着,双手都在被底。   老孙在他背后低声啰嗦道:“今天准备的小糕点也吃了三个,好像很合胃口,还送了个锦囊在王妃手里。”   他嗯了声,就坐了床边。   元烨伸手探入被底,轻轻一掀,顾子妗手里果然攥着一个锦囊。   看模样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东西,他尤不放心伸手去拿,顾子衿睡得很熟,他一边看着她的脸一边轻轻拉扯,眼看着锦囊就要到手,可一用力人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略先尴尬,索性更用力一下抓了在手里。   顾子衿也未争抢,看着他揣入怀中,他更是俯身伸手搂住她,挨着躺下了:“今天孩子有没有闹你?老孙说你吃了不少东西……”   她盯着他的眼,直截了当:“你拿这锦袋干什么?”   他将人拥在怀里,与她一起躺着:“没用的东西,我替你收着。”   顾子衿心生怀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可一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元烨一指头敲在她的脑门上面:“瞒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想,本王帮你想就好了。”   她动也不动,任他双唇印在眉间:“我今天突然想起件事,那天你说我没去过前线,没见过白玉书,也没失过态,但是我的袜子为什么突然换掉了?”   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面不改色:“什么袜子?本王从来不注意这些事情,你是不是记错了?”   自从有了身孕,她的记忆力的确是很差,可顾子衿看着他的眼,却是半分不信:“那我问你,南宋是谁挂的帅?”   元烨心生怒意,却是强忍:“怎么?”   她扬着脸,目光灼灼:“我问你我那日是不是做梦,是不是射了白玉书?是不是见了他?”   他不语,却是一把钳住她的下颌:“是不是有什么分别?你是在本王的身边,孩子也是本王的孩子,人也是本王的人,你还看别的人有什么意义?”   顾子妗瞪眼:“我见不见白玉书和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关系?”   他抿唇,目光在她小腹上面逗留片刻:“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她几乎与他无法沟通:“我的殿下……”   他已不耐烦:“把眼睛闭上,快,一会就能睡着,快点睡嗯……就是这样对孩子好对你也好。”   她才刚睡醒,哪里睡得着,不过最近也真的是累及了他,每次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她一动他就感受得到,她口渴了,她想翻身,她难受得想吐,总之他总能第一时间清醒,并且照顾她。   她不再与他分辨,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装睡。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总在睡,他也并未怀疑,陪着她躺了一会儿结果也睡着了去。   老孙来寻,又不敢大声,只得轻轻推着他。   顾子衿有所察觉,只当不知。   不过片刻,元烨清醒过来,蹑手蹑脚地下床。她一动不动,听见老孙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我看也就是个普通的锦袋。”   元烨穿鞋:“是本王的直觉而已。”   老孙看着他回身又给子妗盖被,劝着他:“其实王爷也别太担心了,王妃恨那姓白的还来不及,就是见了他又能怎么样,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小殿下,不会再有变数的。”   顾子妗侧耳细听,元烨已然微恼:“你懂什么,那姓白的明显就像个小白脸,若不是一直惦记着他,她能那般在意?此事可不能马虎,以免夜长梦多。”   老孙赶紧符合:“说的也是,等王妃生下小殿下就好了。”   显然,元烨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孩子生下了也不能大意,要是带着我的种管别人叫爹,我非杀了她!”   老孙已经无语,顾子妗若不是心情沉重,怕也会失笑出声。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去桌边研究那个锦袋了,她偷眼瞧着,更觉可笑。   转念一想,她疑心更起。   她不是没有感觉,不似元烨那样胡来的直觉,白玉书的手艺,她吃了不止一两年,怎么会毫无知觉,这两日身体好了,这熟悉的味道更是可疑。   元烨生性多疑,她不愿意说,这才问了他,可他仍旧骗她。   那么也就是说,白玉书挂帅,她是当真射了他一箭,全都是真的。   而他,不知是什么目的,并未离开,甚至还准备着这些药膳?   她想不通。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元烨拿了那锦囊去,可他又如何能看出端倪来,不过是些蹩脚的针线活,其实那样式她还记得,是她的作业,白玉书帮着完成的。   她抚着小腹,不管如何,她不能拿孩子冒险,也不能拿自己冒险,拿自己冒险也就是等于将元烨置于危险之地。   公主府的覆灭,似乎随着她射出的那一箭斩断了对他的所有疑问和牵挂。   剩下的,都交给元烨去做,她只看着就好。   她就看着,他白玉书到底要干什么。   这周家大院有重兵把守,只要他敢来,若有什么事只要她叫一嗓子,就没得他跑!   再三犹豫,她还是藏在了心底。   翻身转过去被对于他们,顾子妗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再说林大祥从周府出来,直接回家,其实这少年就是小林子,沿途买了些次日需要的食材,他走得极其缓慢,身后一直有人跟踪他,他知道。   他天生自来熟,早就和街边的小摊贩混熟了,讨价还价也是嘻嘻哈哈。   齐王给的待遇不薄,他甚至还有童心给自己买些零嘴,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懈可击。这小子在街上转了好几圈,似乎不知道有人跟着是转了又转,快黄昏了才舍不得似地往自己家去了。   跟踪他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回到家中,林三娘正在和面,小林子将食材都送了她的面前,她不会说话,对他比划了一阵,叫他下去看看。   他应了声,又在屋里转了一转,外面没有什么可疑的声音了,才打开地窖的地门,纵身跳了进去,里面先还漆黑一片,地道阴湿,甚至没有光亮。   也是习惯了,摸着黑走了一段路,逐渐亮了起来。   小林子大步走过去,只见一男子背对着他在桌边坐着,也不知翻看的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坐了过去,嘿嘿笑着叫了声大哥。   男人放下书,勾起双唇看着他:“回来了?”   小林子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面:“周家后院现在守卫森严,大哥想要进去恐怕不能,东西我交给了大嫂,不过齐王和他那个老仆实在是太过小心,根本就不能上前,想要单独说上两句都不能……”   话未说完,男人已笑:“她吃了糕点没有?应该不会再吐了吧?”   似乎对那些结果都混不在意,小林子呆了一呆,老实回道:“吃了三块,今天没有吐。”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明个再做些别的,你送去给她。”   小林子略恼:“大哥!你做的这些她不会知道,天天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男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白玉书,斜眼看着少年,他笃定地勾唇:“只要你能带进去一句话,我保证她愿意见我,只要她愿意见我,我保证就能见到。”   小林子瞪眼:“什么话?”   他笑:“长公主尚在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开的新坑我解释一下,妖妖上班,只能晚上码字,但是必须要补贴家用,食美记这文已经没什么收入了,大概更新一章就三块钱左右,支持妖妖继续下去的就是对这文的爱,不得不开新坑只为挣钱。这个文不会坑的,请相信我,因为有大纲,也不怕剧透给你们了,大概后面就是白玉书这块,顾子衿她妈没死,她生女,到元烨平南称帝,长公主出来的话你们想一想,她对于元烨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当然是迂腐的……   二十二岁她还有一小难,总之这些事情窜在一起,没有大虐,虐谁就不说了,其实算是甜宠文了,总之最后会和元烨幸福哒!   ☆、第六二   第六十二章   不仅仅是孩子逐渐稳定下来了,城内百姓也逐渐稳妥了。   元烨留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顾子衿气色好了许多,他很紧张,每日必当亲自过问,老孙忙前忙后,在他不在的时候,总也亲自陪伴。   因为吃什么东西都行了,元烨生了辞退大祥母子的心思。   日夜谨慎,天天防备,从来都没有可乘之机。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园内鸟语花香,有孕三个月以来,她走动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林大祥又带了新式样的糕点,他来的时候是越来越频繁了,这少年也是自来熟,现在已经和老孙混得熟熟的了。   这小子一进门,就看见顾子衿在和老孙修剪花树。   她的肚子才刚刚隆起,穿了宽松的衣衫几乎看不出来,老孙踩在凳子上面,一边咔擦咔擦地剪着一边还不断和她说着话。   啰里啰嗦地:“王妃啊,我老头子昨晚上做了个梦,就梦见小殿下那么大一点,长得啊既像您啊又像殿下!可真好看啊!”   顾子衿仰着脸,一手遮着阳光,看着他。   阳光从指缝当中流淌,她指挥着他动手:“东边的这个枝不要剪……诶呀。”   老孙呵呵笑了:“我老头子耳朵不行了,手和脑子也不一致了……”   正说着,又咔擦剪掉一枝头,她生怕砸到,退后了一步。   顾子衿也没注意过后面,谁想到却是踩到了石子,就这么一绊立即踉跄了下。   老孙在上面看到,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幸好他看见了她背后的身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少年正好赶上,连忙扶住了她:“王妃小心!”   她站稳,回头一看是林大祥:“哦,是你啊。”   少年一手举起食盒来:“我娘啊非叫我这会送来给王妃尝尝,王爷赏赐了不少银钱,她感激着呢!”   顾子衿笑:“谢谢你娘了,让她费心了。”   老孙已经跳了下来:“小林子你来得正好!就刚才扶那一下就值千金了!”   小林子嘻嘻笑了:“老伯竟诳我,上次说我给王妃送的小点心就值千金了,可也没给我啊!”   老孙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我老头子说那么多话你怎没记住别的,单单就记着这个事!小兔崽子,还敢发牢骚!”   他一老一少相处就是这个模式,顾子衿已经习惯了。   少年帮她提着食盒,笑得肆意:“老伯只是说说而已,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嘛!”   元烨怎能亏待他们母子,打赏从来大方,天气好,顾子衿不想回屋,这就坐了外面的躺椅上面,对他们二人摆手:“你们进去吧,我吹会风,呆会再吃。”   脚一动,躺椅这就摇了起来。   少年连忙应声,与老孙勾肩搭背地进屋去了。   顾子衿这就闭上了眼睛,躺椅一摇一摇,渐渐也生了些困意。   周府的后院有轮番值班的巡视队,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似催眠曲,不多一会儿,她竟然睡着了,说也奇怪,她的梦里,真的就有了个小孩子。小小的个头,似乎还吮着手指头,白白净净的,穿着打扮和元烨如出一辙,因为戴着帽子也看不出是男孩是女孩。   她的心里就像开了花似地……   这个梦可真好,元烨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孩子,他皱着眉头,一副极其不耐的表情,可却还是一直看着他,她想张口喊他,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心一急这就醒了。   其实也就是打了个盹。   睁开眼睛,一个轻吻就落在了唇边:“想什么这么高兴?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调。   顾子衿笑:“你怎么又回来了?”   早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特意亲自回来告诉她,晚上晚点回,估计也得黑天以后。   元烨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听你的口气,是不希望本王回来了?嗯?”   她看着他咬文嚼字,顺口说道:“希望你回来干什么呀,一天天的神经兮兮的。”   他作势要走,侧立一边:“你确定是不希望本王回来?那本王还不如就跟着刘大人去逛楼子去了,早上就说有事,竟然是这个事,也好,本王还没去过呢……”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他却是未动。   顾子衿笑,伸手去拉他的手:“去什么去,你敢当着孩子的面还说这样的话,生出来能听话才怪!”   他立即转身,蹲了她的面前去摸她的肚子:“这小家伙今天没闹你吧?”   她余光当中瞥见巡视队走了过来,赶紧推他:“快起来,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元烨拉起他的手,也不以为然:“回去歇着吧,别受了风到时候唧唧歪歪还是本王遭罪。”   她虽然不想进去,不过他向来不会听她的意见,直接就把她扶了起来。   他从来笨拙,动作比较粗鲁,即使轻了手劲可也总是弄疼她,以至于不敢握着她的胳膊,竟半拥着,搂搂抱抱的,好在后院侍卫队也是司空见惯,目不斜视也不觉多窘迫了。   进屋时候,小林子正和老孙讲着街头趣事,吐沫横飞。   说这两天街上有个耍猴的,稀奇的是这个猴儿它能懂人语不说,还会变戏法,会遛狗会写字算命抽签解签!   好多老百姓看热闹的时候都给算命了,一解签还是灵签哩!   老孙这辈子猴子见得多了,耍猴的也见得多了,听着也道神奇,元烨向来对这样的稀奇事没有兴趣,少年手舞足蹈,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了,可看着他拥着顾子衿从身边走过,可真是半分向往的心思都没有。   他纠结了这么久,结果当真是半句话也说不上,难免气馁:“王妃现在身体好了,不想出去走走吗?”   她怡然道:“完全不想。”   少年更是好奇,又不敢问下去,略显懊恼。   倒是元烨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在顾子衿耳朵上面咬了一口:“那猴子可当真有趣,不如我带你出去看看?也有段日子没出去了,怎么样?”   少年连连点头:“出去走走对孩子也好啊!”   顾子衿完全不给面子:“你想去你去,我懒得走。”   说着已经挣脱了他的两只爪子,晃到一边喝茶去了。   元烨也跟了上去:“难得本王有兴致,你不去我可带着别人去……”   她刚含了一口水没等咽下,一口吐了出来,正好全吐了他身上,都是水渍。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扶住,顾子衿掐着他的胳膊直吐酸水。   老孙也是心疼得不得了:“诶哟小殿下可别闹了啊,别闹了啊!”   顾子衿都吐出去了,才觉得好一点,这边小林子已经端了水过来,她漱口吐在了痰盂里面,对他摆了摆手,叫他出去。   元烨一身脏污,只看着她心焦。   少年也不敢久留,见她不舒服,赶紧告退。   这么些日子以来,大哥一起默默做着格式饭菜,若当真记着,怎能吃不出来,可偏偏这齐王妃就从未有过一丁点的疑问,老孙和这齐王殿下更是左右不离人,什么事情都先到他们后到王妃那里,根本就说不上话。   有两次想传个竹简还差点暴露。   眼看着孩子稳定下来,前方战事吃紧,直催着白玉书回去,可这话还未带到,他简直是要骂娘了!   郁闷地走到街上,这耍猴的都接连安排好几日了,眼看着酒楼的二楼的窗边,那一抹白影,依旧落寞不堪,少年低头就要走进,十分的泄气。   正要转,后面一串铃铛声由远至近,他耳尖听得真切,径自直走了去。   果然,不多一会儿,赶车的老孙在他后面大呼小叫着:“嘿!小子儿!走啊去看猴儿!”   少年回头笑:“我正要去呢!”   说着马车已到身边,他身子敏捷,一跳就坐了车辕上面,回头对元烨笑笑,已经心花怒放到了极点。   男人也是愉悦,唇边都是勾着的弧度。   只旁边的顾子衿兴致缺缺,牙疼一样地拄了半张脸,靠在侧壁上看着前面,天气有点热了,车帘卷在了上面,李元烨当真是无时不刻不秀着他家小娇妻,时不时就抓着她的手在薄唇边上亲两口,若不是他身形端正,天生的尊贵,恐怕就像个臭流氓登徒子了!   街上锣鼓喧天,这耍猴的课是耍了几天了,没等到跟前,少年就先一步窜出去了。   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自动让开一条路,顾子衿坐在车上,一看这人多的架势就完全不想下车,当然,元烨也半分没有叫她下车的意思。   小林子有点不解,又跑回来了:“殿下不下车吗?”   老孙嘿嘿笑着:“人太多了,可不安全。”   顾子衿更是烦,瞥着一脸深情的元烨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你想看耍猴,就直接请了后院去看得了,折腾我出来了,又不叫我下车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马车后面的侍卫队挤到了前面来,老孙也是回头笑道:“殿下咱们回嘛?”   元烨四处瞥了瞥,又似不经意地抬头,目光就在酒楼上面一扫而过:“回罢,叫人请那两个戏法的,明个早点去周家后院耍戏耍戏。”   老孙应了,这就不用告诉别人了,直接安排给了少年:“就让小林子去说声得了。”   这就回还。   顾子衿抚额:“真不知道叫我出来干什么!”   李元烨笑:“叫你看耍猴么,本王也会耍猴玩儿你信不信?”   说着却是倾身过来,作势要亲,却是一把扯下车帘来隔绝了外面的所有窥探目光。   而他本人却是停在她的面前,表情有点复杂,似乎纠结着什么,又纠结了半晌,她无辜地看着他,后来下意识舔了下下唇,他立即就吮住了。   简直是疯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努力龟爬当中……   ☆、第六三   第六十三章   这小猴可当真有趣,顾子衿靠在元烨的怀里,呵呵笑着。   院子当中,街上那个耍猴的正往远处扔着干果,里面夹杂着些许破烂玩意,这小猴似乎都能看破,每每见着是吃的,急忙去追,如果是破烂东西,他就一呲牙在地上捡起石头来打耍猴人,两个人配合着耍怪,很是有趣。   她看得津津有味,元烨还伸手给她剥着干果,不时送到唇边。   周家的这个后院可是热闹了,小林子也借光看着热闹,老孙扯着他的领子,俩人坐在马车上面,一会儿功夫,院里已经围了一群奴仆侍卫,也是顾子衿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叫了大家伙一起。   战事稍歇,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官兵,从精神上讲都是放松了许多。   小林子不时拍手叫好,元烨从来不顾及旁人眼光,偶尔低头轻轻啄着她的脸庞,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耍猴,他忽然说是要出去一趟,这就放开了顾子衿,只叫老孙照顾着。   平常他也总是这样,她也没放在心上,坐直了身体。   那小猴儿跳来跳去的,十分的可爱。   耍猴人又拿出看家本领说是可以变戏法的,这就拿了黑布将这小家伙遮盖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它就从里面跳了出来,这小玩意儿双手摊开表示什么都没有,继而又跳进去,再跳出来时候,竟然已经穿上了小衣裳,两手还各自抓着个物件。   他吱吱叫了两声,大家仔细一看,这耍怪的小家伙一只手里拿着个笔,一只手拿着个锦袋。耍猴人假意追赶,它把锦袋往高一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它边跑边扔,兴奋地直叫,可等他扔出了笔,却又砸在脑袋上,扔出去还掉下来,最终让耍猴人按倒在地。   耍猴人也是为了娱乐大家,他拿着笔在这猴儿头上敲了敲,又对旁人笑道:“我这猴儿,还会写字,就是精贵儿,一般人不肯。”   顾子衿心一动,抓了老孙手里的干果向前倾身笑道:“怎么个精贵法,拿些果儿换怎样?我倒想看看它都会写个什么东西。”   这耍猴的汉子立刻笑了:“王妃这般气度,这样美貌的,它就喜欢,知道上赶着巴巴地讨好,不信您叫叫它。”   她笑,对着在小猴招手道:“小猴儿,快过来!”   这小东西可真是听得懂人话,把笔掖在了耳朵的后面,这就跑了过来,它还人模人样的做了个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子衿被它逗笑,伸手递出干果。   这小猴儿连番作揖,像模像样的从耳后把笔取了下来,老孙直扶着她不让上前:“王妃小心点,这小畜生脏着呢!”   她笑笑,坐直了身体:“没事。”   小猴儿动作飞快,几口就将干果吃了个干干净净,它形态可爱,动作敏捷,平地就那么一跳就跳了她的面前,伸着手还要。   顾子衿笑,对那耍猴人说道:“你让它写两个字瞧瞧。”   那耍猴人连番作揖,口中喃喃有词:“小畜生还不快点写两个字给王妃看看,就知道吃!”   这小家伙似懂人语,跪了她的面前认认真真写了个人字。   虽然扭曲,但也能见。   真有意思,顾子衿笑道:“这猴儿怎么训练的?还会写字真厉害。”   耍猴人过来在这小猴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快给王妃露一手?”   说着让她伸出手来,拿着小猴儿的小手就放了上去,这猴儿挤眉弄眼地拿着笔,反着在她手心飞快地描绘着字体。   老孙刚要上前,这猴儿又抓了把旁边的干果一扬手扔了他一身。   顾子衿攥紧拳头,只觉疲惫。   她叫人拿了些赏钱给这耍猴的人,又给了小林子个大银锭子,叫他回去备点宵夜,说是留着吃,想要山药糕。   他欢天喜地地接了去,一溜烟跑了。   说散场就散场,后院的人散的也快,老孙忙叫人撤了这场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王妃慢着点。”   她走得极其缓慢:“你家殿下干什么去了?”   他实话实说:“前方战事有点吃紧,估计这几日就要南上了。”   这么快?   顾子衿心事沉沉,顿时皱眉。   老孙生怕她动了胎气:“王妃莫怕,殿下会安排好的,您别看他平常什么都不说,可是要紧着您和孩子呢!”   她点点头,却也是忧心忡忡。   元烨这一走到了黄昏都没回来,草草吃了点东西,顾子衿叫人出去打探消息,不多一会儿,就得了消息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孙又忙开解,说是正事要紧。   她没有异议,独自一个人又无趣,与周家婆娘要了点针线,心血来潮想给孩子做两件小衣裳,做个小鞋小枕头什么的。   天色慢慢就晚了,到了平常送宵夜的时候,小林子又按时来送,当真是山药做的,松软甘甜。一盒子里面一大九小,顾子衿只吃了一个小的,赞许连连。   老孙给倒了水,她抿了口,叫他送小林子出去。   这老头很是谨慎,勾着少年胳膊,这就半推半架着送了出去,待他回来,顾子衿正吃着那块大的被掰开的糕点,她叹息着,最终只咬了三两口就放下了。   他像个老妈子似得又伺候着她洗脚又给她解着闷说着笑话,服侍着她歇下了。   顾子衿叫他垂下幔帐,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发呆。   迷迷糊糊睡着也快,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躺下,元烨特有的气息,又霸道地把她搂在怀里,让她侧身枕在她的臂弯。   她睁开眼,他身上还有些许的凉气。   元烨一脸疲惫,轻轻拥了拥她:“醒了?”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总觉得孤独,自从公主府灭门之后更是心灰意冷,子青总是不叫人省心的,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无以依靠,此时靠在他的身上,也许是日子久了,也生了依赖之情。   帐内昏暗,也能看见他眼内的温柔。   虽然他动作总是粗鲁的,语气总是狠狠的,但其实他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顾子衿靠在他的身上,无意识地摸着他的脸。   孕期她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这一动作明显是取-悦到了这个男人,元烨的轻吻立时落在她的唇边:“睡罢,吃好睡好,孩子才能好。”   她哪里还睡得着,只是叹着气。   他心思敏-感,顿时问道:“怎么了?”   她仰着脸,半晌才说道:“北军势如破竹,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到公主府去了,可这两日转念一想,我引敌军入国,岂不是不忠不孝?”   他笃定道:“是。”   连半分安慰都没有,她有气无力地瞥着他:“那你说如果母亲尚在人世,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在她眼里,我岂不是千古罪人?”   元烨看了她一眼:“长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你说的这些不成立。”   她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回手拉下幔帐,黑暗中,顾子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那种不得宣泄的委屈和不甘都变成了泪珠,一颗颗地流了出来。   他似毫无察觉,只更紧地拥着她。   一早醒来时候,又不见他踪迹,周家嬷嬷说天刚亮就走了,不叫惊动她。   顾子衿如常起床吃饭,不到晌午,小林子果然带着鱼干来了,里面还有排骨酱,她吃了几口胃口大开。   中午日光大好,小林子一直说外面哪家酒楼上面有唱小曲的好,又说谁家排骨酱鱼子酱酱味儿十足。顾子衿心生向往,也是气闷,就说要出门走走,老孙自然来拦,说是城里不太平,可千万小心。   她只挺着腰板,扶着肚子站他面前看了他片刻,他就立即告饶。   那也是浩浩荡荡带了两小队的人,顾子衿坐车出去闲逛,小林子在老孙的授意下也不敢什么都说,只讲了几个小吃,又说天一酒楼的酱味十足,一定要去尝尝。   她欣然前往,在街上走走停停,等到了天一酒楼时候,日头已经偏过了上空。老孙片刻也不敢放松,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不过她听了小曲,吃了小吃,却并没有半分的异常。   他陪着转了一大圈,实在揪心,又不敢真的放下戒备。   这一转悠,就是三个多时辰,顾子衿的身子也禁不住,说是累了,才转还。   他这把老骨头可也够呛,先将她送回房里,眼看着她歇下,这才撵了嬷嬷们出去,想叫她好好歇一歇,睡一会儿。   顾子衿的确是累了,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了严严实实,却又坐了起来。   不出她的所料,一个人影轻轻从梁上跳了下来,她只觉得人影一闪,白玉书这就跃上了床里,一手扯下了幔帐,四目相对,她一手摸出枕下的匕首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面:“一转眼你连孩子都有了。”   她顺手一挽,匕首就藏入了袖中:“你胆子也太大了,知道现在只要我一嗓子,会有多少人冲进来么?按照齐王的脾气,估计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他知道短期这屋里根本不会有人来,索性盘腿坐了下来:“我既然敢来,就不怕那个。”   顾子衿冷冷瞥着他,靠了床壁,下意识离得他远了些:“少废话,我问你,我母亲真的还活着?”   白玉书目光灼灼,手一动,却又无力垂下:“嗯,小皇子不幸夭折,长公主却被我救下,现在安顿在别处,身体很好。”   她挑眉以对:“救?你以什么身份这么说?你和泰华表姐的婚事你和二皇子的事……难道不是故意接近我公主府?现在仔细一想,府上一百二十多口人,你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她们的鲜血,还有我爹……”   他眸色转暗:“我知道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但是玉书对你之心,天地可鉴。”   顾子衿冷笑一声,却是一手揪住他的脖领:“天地可鉴?我只问你我娘现在在哪里?”   他一动不动,任她扯着他:“小心动了胎气,长公主现在自然在京城,只不过我怕你见了更为伤心。”   她咬牙贴近,一手挥出匕首贴在他的颈边:“我先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激动得不能自已,从前那些背弃那些情意那些对他的信任,爹娘对他的器重……她两手直抖,却是恨不能一下就刺他个七八个窟窿。   白玉书旧伤未好,只是苦笑:“我的命你随时想拿随时都可以拿去,上次在阵前就想能用一命见你一面,也是知足。”   他这么一说,她却是怔住。   元烨果然瞒她。   再看他时,果然少些怒气:“我娘在京城?你没有骗我?”   他笑,竟有些失而复得地喜意,一伸手也不管匕首还贴着自己就把她按在了怀里,顾子衿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正划在他的脸上,血丝一下就划了出来。   白玉书只是笑:“你还活着,真好。”   她心里扑腾扑腾直跳,不为别个,这在她的床上,他就这么抱着她,若是被元烨撞见,还不剐了他俩……   一把推开他,正要说别个,忽闻外面已经有了元烨的声音,似乎在盘问什么,她暗叫糟糕,恨不得这就真的杀了白玉书,以表清白了……哦不,按照元烨的脾气,她这就已经毫无清白而言了。   而在此时,房门已开。   ☆、第□□   第六十四章   房门一开,元烨的脚步声就稳稳地响起,顾子衿总能在众人当中,分辨出他来。   老孙在身后还一个劲地保证着:“王妃今儿可真是累了,估计这会儿都能睡着了。”   他的声音尤为冷冽:“探子说那小子卷铺盖走人了,剩个老娘哑哑巴巴也送出了城去。”   心知有异,老孙立即转身:我叫人去缉捕。“   随即就关上了房门。   屋里静悄悄的,元烨大步走到床前,一掀开幔帐,看见娇妻侧身躺着,先是松了口气。   他委身坐下,一手扶在了她的肩头。   顾子衿心如捣鼓,索性就睁开了双眼:“你回来了?”   他笑意还未等到了眼底,忽然又站起身来,鼻尖一动,脸色已沉:“有人来过?”   李元烨目光如刃,只在床边巡视着,他这人本来就生性多疑,直接和味觉告诉他他的领域受到了不明侵犯。   她也坐了起来:“你说什么?哪里有什么人?”   他低头拿起软枕,露出他放入的匕首来,刀刃上面还有一丝血迹,元烨只冷冷看着这一幕,却是狠戾道:“是谁?动了刀子,还跟了床边来,难不成你的老相好?”   顾子衿不能看他的眼,只是别过脸去:“我哪有老相好?还不只有你一个?”   她自从怀孕瘦了不少,平常再穿宽松的衣裳,看起来肚子不大,他的目光从她身上划过,随即就要转身。   她心知白玉书就躲在床边的屏风后面,一抬眼,却不曾想到已经瞥见他无声地出现。   元烨面对着她站着,身未转,这人已经提剑刺到。   她瞳孔瞪大,下意识伸手去拉:“不!”   破空而来,却是无声。   只有穿透皮肉的质感,元烨只来得及在她眼中看见惊恐以及另一个男人的脸,堪堪躲开要害,这就身上一痛,长剑透骨。   顾子衿伸手捡起匕首,已然赤脚下床:“我杀了你!”   说着挥着匕首这就刺向了白玉书,她是拼尽全力的,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刺过去的,他怔怔看着她,因为身高的缘故,匕首就扎在了他的肩头,也是透骨。   她挥臂又来:“杀了你!”   白玉书撤剑,捂着伤处:“我知道你能下得了手,但即使是死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他避开要害,举剑格着她的匕首,因力气差异震得她虎口发麻。   顾子衿回头看了眼,元烨一手扶腰,已然倒地。   她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只要大声呼喊就会冲进来很多人的事情,白玉书提剑在地:“长公主绝不能允许,你和子青嫁给北人,但事出有因,她说只要你能杀了齐王李元烨,还一个无战事的南朝,还当你是她的女儿。”   元烨的掌心,是他的护命软剑,常年都在腰上。   本来要动作,听他这一番话,却是再也不动。   顾子衿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回身蹲了他的身边,摸到他的气息才松了口气,这又站起来挡了他的身前:“真是笑话,我公主府一百二十口人,死于南朝斗争,如今小皇子已经去了,我娘还不一定真的在世,却叫我杀了齐王殿下,你们可真是打的好主意,我和姐姐若不是阴差阳错早已命丧黄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妄言!”   她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拖延时间,尽力大声说话,希望老孙外人的人,能够觉察到异常。   白玉书一步步逼近:“子青也是我救的,不管怎么说,南朝是一家,却不能叫他北边的占了去,长公主是真的在京城,希望你们母女早日团聚。”   顾子衿挥着匕首:“你别过来!”   他脸色苍白,却是决然:“你们夫妻一场,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替你就是。”   她只冷笑:“你以为你杀了他,还能走出这个院子?”   白玉书抬臂:“用玉书戴罪之身,换齐王一条命,足矣。”   她昂首以对:“我不会让你杀了他,除非从我的尸首上面走过去,那就让我们夫妻孩子一家在地下团聚!”   他似是怔住:“你们夫妻?我已经知道了,你原本要嫁的人也不是他,不必如此。”   顾子衿却是心急如焚,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平常有个风吹草动的都兴师动众的,这会偏偏就没有人了。   匕首上面还滴着血,一想到元烨不知道怎么样了,更是心急:“我原先是不想嫁他,但是他比起你们来,不知要好多少倍,休要过来,你若再敢伤他,我跟你拼命!”   他已然到了近前:“让开,子衿你糊涂了,你跟着他要背负一辈子的骂名!”   她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可这时候肚子偏偏又有点疼了,顾子衿勉强忍住不适,只待他一靠近这就扑了上去,同时高声喊道:“来人!快点来人啊!”   白玉书轻易就拂开她,举剑再刺,势必要杀了元烨的模样。   她站稳脚步,一回头看见他的动作,心都提了嗓子眼去了,不管不顾一头撞了上去,也许是最后的诀别之姿,让她迸发了无尽的力量,此时此刻,她的母亲长公主还是否在人世,她的孩子还是否安然,都不再重要。   她与他一起摔倒了去……   与此同时,房门一下被推了开来,元烨也站了起来,他脸若冰霜,一把抽出长剑,这就要结果了白玉书。   倒地的两个人立即被人团团围住。   顾子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白玉书一声苦笑,长剑立即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面:“好一出夫妻情深,可你又怎知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这样!”   她脸色苍白,任他起身挟持在胸前,一点力气都无,任谁看都是随时要昏倒的模样。   元烨脸色更沉,眼角突突直跳:“白玉书,放了她饶你一命!”   白玉书半拥着她这就往出走:“我知齐王殿下一言九鼎,请殿下送我出城。”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元烨的腰间意有所指:“你看他哪里有事的模样,你这般拼命在他眼里又能算个什么?现在他是要杀我还是要送我出城,你在他心里到底重不重要一试便知。”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顾子衿见元烨起来无事就已经庆幸许多了,哪里顾得上那些:“要走快走,他待我怎样关你屁事!”   她脸色太差,元烨哪里敢轻举妄动。   只叫人真的准备了马车送他出城,老孙急急赶了回来,哭着嚎着喊着小殿下,一路跟随。   顾子衿在车中听见他夸张的声音,更觉安心。   肚子疼得更加厉害,白玉书自己扯了袍角缠住肩膀上的伤口,看她脸色,用脚踢了踢她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   “滚……”   她捂着肚子,却是不看他:“我肚子疼,你个杀千刀的,要是孩子有什么事,我有什么事你就死定了!”   她从来狡诈,他也不靠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我回去见过长公主,也能帮你圆谎,这场战事一了,可助你一家团聚,我们去乡野隐居,就像你小时候说过的那样。”   顾子衿呵呵冷笑:“泰华害我姐妹,你和她蛇鼠一窝,用不着你装好人,母亲若还在世,万万不能姑息的就是你们!”   他也是需要休养生息,只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着她:“你不懂。”   一想到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懂,更是黯然:“总之你好好的,等着我来接你。”   说完伸臂将长剑又横了她的胸前,绞下了她的匕首,扔了车下去。   城外,少年牵马等在密林处。   白玉书挟持顾子衿下马,元烨等人紧紧尾随在后,老孙直扑上前:“快点放了我们王妃和小殿下!”   他笑,单臂勒住顾子衿的脖颈:“别过来!”   无人再动,元烨下马:“本王说话算话,你放开她,定然不再追赶,日后与你战场上面见,来日方长!”   她此时力气尽失,睁眼看着他,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还是那样的从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身上还有新伤,透骨的剑伤,恐怕是因为衣料颜色深而看不出,相反白玉书白衫上都是血,看起来更为狼狈。   白玉书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来日方长,是我心急了,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心会变得这么快。”   说着一把推开她,反身抓住了少年扔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双骑绝尘。   元烨早就命了人不许追赶,几个人赶紧过来扶他,他一手拂开,急急到了顾子衿的面前,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吊着的一口气才算放下,伸手抚了他的脸,刚说了一句你没事真好,却是抿住了唇,顾子衿身下一股热流涌下,裤管顿时沾染了血迹。   元烨正是要抱起她,手已摸到,一张开都是鲜血。   孩子!   他再顾不得身上伤痛,一把将人抱起:“快赶车来!”   老孙已近乎疯魔,踢走了车夫一路挥着鞭子,急急入城,这期间他念了成百上千次阿弥陀佛,只恨身上怎不生双翅膀!   车内元烨脸色苍白,抱着的顾子衿脸色更白。   她小腹一阵疼过一阵,似乎不断有东西流出来,他微凉的唇紧紧贴着她的脸,在颠簸当中紧紧拥住她:“没事,没事,我不会叫你有事的。”   顾子衿却是疼得直哆嗦:“元烨我这辈子可就跟过你一个人,这孩子也是你的,你千万救活他,老人儿说七能活,现在他还差两天就七个月了,你一定一定要救活他,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对不起你,我就真不能活了!”   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可万一孩子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你也好好活着,好好的,到时候就替我去看看大好河山,替我照顾我姐姐。”   他贴紧她。   她开始还睁着眼睛,后来已经意识不清了:“你答应我,答应我!”   他她就在他的胸前,衣裳上已经沾满了他的鲜血。   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无比坚定地看着她:“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这孩子闭着眼身上冰凉,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她连哭都不会,在她的布单子里面像个小猫崽子那样,既柔软又脆弱。   一屋子的血腥味道,老孙将她抱到一边的榻上去:“殿下,是个小郡主呢,可惜还不到七个月您快看两眼吧,恐怕过不了今晚……”   他哽咽着,说着已然老泪众横。   元烨伤口已经缠好了布带,只躺着动弹不得,那边的床上顾子衿昏迷不醒,他单手解开腰间腰带,直勾勾看着他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扯开了衣衫。   老孙不明所以,他却淡淡说道:“给孩子放我的怀里暖着……”   老孙开始还不肯,只说叫别人也可以,却不及他目光沉沉,到底还是打开布单小心翼翼把孩子放了他的身上,并且避开了伤口,给他重新盖好衣衫被子,留好透风的小口。   李元烨疲惫地转头,透过那些收拾东西的奴仆,能看见顾子衿的身影,这软软的小家伙一动不动伏在他的身上。   她真的是太小了啊!   再闭眼,一双泪珠赫然落下。   作者有话说:时间上有点小BUG,有时间会回头处理下,暂时先凑合看。   ☆、第65章 六十五   第六十五章   这周家的后院可是乱了套。   大夫接生婆丫鬟嬷嬷忙着给顾子妗早产接生,这边元烨又不肯离开她半步,身上伤口不合,怎能叫人安心,他鲜血直流,军医老孙另一群人围着他,到底是生孩子重要,他们一堆男人在产房呆着也不合适,好说歹说,才将他扶了外屋的小榻上面。   他躺了下去,这几人赶紧着手处理伤口,先还听着那边痛苦的叫声,后来顾子妗竟然没了气息,只听着嬷嬷们一声声的王妃,李元烨赫然起身,又被几个人按住了。   老孙只说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白着脸,叫人移动小榻,到能看得到她的地方。   身上也只简单止血,包上了布带,仗着身体底子好,给人都撵了出去。   这一路他流了不少的血,此时也觉头晕眼花,躺了榻上只歪着头看着顾子妗。   幸好她还有动静,一垂眼也看见他,甚至还对他动了动手指。   他略感欣慰,对她笑道:“放心,本王在,阎王爷也不敢靠近!”   她是真的放心了,这就是她的男人。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黑天,就在顾子妗筋疲力尽之际,孩子终于产下来了,她只来不及看孩子一眼,绝望就让她昏了过去。   这孩子闭着眼身上冰凉,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她连哭都不会,在她的布单子里面像个小猫崽子那样,既柔软又脆弱。   接生婆都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跪了下来,那老大夫看了只说可惜。   元烨只觉自己已不能呼吸。   一屋子的血腥味道,老孙将她抱到这边的榻上来:“殿下,是个小郡主呢,可惜还不到七个月您快看两眼吧,恐怕过不了今晚……”   他哽咽着,说着已然老泪众横。   元烨伤口已经缠好了布带,只躺着动弹不得,那边的床上顾子衿昏迷不醒,他单手解开腰间腰带,直勾勾看着他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扯开了衣衫。   老孙不明所以,他却淡淡说道:“给孩子放我的怀里暖着……”   老孙开始还不肯,只说叫别人也可以,却不及他目光沉沉,到底还是打开布单小心翼翼把孩子放了他的身上,并且避开了伤口,给他重新盖好衣衫被子,留好透风的小口。   李元烨疲惫地转头,透过那些收拾东西的奴仆,能看见顾子衿的身影,这软软的小家伙一动不动伏在他的身上。   她真的是太小了啊!   再闭眼,一双泪珠赫然落下。   因为有产妇,屋内也不能通风,老孙在桌边点亮了烛火。   那老大夫一边给顾子妗针灸通血,一边叫他提着火过来,屋内嬷嬷两三,都默默收拾着东西,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李元烨从未有过这样的悸动,肚皮上面的小家伙一动不动,她甚至还有点凉,贴着他身上的是他的女儿,是他不足月的女儿,他的骨肉,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怎不悲痛。   老孙提了火过来,老大夫又说要人进来擦酒,只叫他再叫两个手脚伶俐的进来。   这老头赶紧转身,殊不想,刚送来的灯火一下倒了,桌上还有酒,呼啦一下着了起来!   这老大夫生怕烧到顾子妗也不管不顾一扬手就扔了出来,火苗窜得到处都是,甚至也烧到了元烨的榻上。   他不顾疼痛一下起身,单手托着孩子,就站了起来。   立即有人来扶他:“殿下快走!”   他哪里肯:“先救王妃!”   老孙和老大夫已经合力把顾子妗用床单抱好了,因为不能受风可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漆黑一片,幸亏周家屋子多,这就送了出去。   眼看着这大夫同人把人送走了,老孙这才赶紧帮着给元烨披衣,火势竟然扑不灭,也许是沾酒了的缘故,还越烧越大,也顾不得上别的,赶紧撤离了出来。   空中一点光亮皆无,还是个阴天。   只有火光冲天,都是亮色。   为了救火众人都是疲惫不堪,等到火势控制住了,已经是过了半个多时辰。   元烨一直被安置在西厢房,老孙说开始都乱着,王妃被安置在了旁边屋子,大夫和几个嬷嬷都在,他也没大注意。   直到都消停了,他叫老孙去探望,这老头子一进去就大叫起来。   顾子妗的屋里,几个嬷嬷都歪在地上,而她和那大夫,早已不知所踪。   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送走了,老孙急忙叫人去追查,可刚才火势冲天,他们多半是趁乱将人带走了,城里这么大,主要军力都追随先军而去了。   四面八方的查,又如何能追得上!   这事又哪里瞒得住元烨,不消片刻,他就裹着孩子从里面追了出来,老孙跪在他的面前,叫他爱惜身体。   空荡荡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再回首,先前生产的房子又着起火来。   那些连带着她的衣物随身用品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一直自负着的齐王元烨,也不禁心如死灰。   他太过于自负,曾经以为掌控了白玉书的动静,甚至以为掌握了他的所有动向,却不想事已至此,自己才是被耍戏的那一个。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整个周家大院,似乎都已经没有了顾子妗的气息。   许久以来,他这唯一的温暖,也要失去了么……   风起,风落。   他就那么站着,如果不是还有呼吸,都像个一个将死之人已经站化。   老孙在他身后一直哭着要以死谢罪,大家拦的拦着,抱的抱着,他仿若未闻,动也不动。   偌大的雨点打在窗上,他看着窗外,面如死色。   正是这乱的时候,肚子上面一直托着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只听着一声微弱的哭声从他衣衫下面传了出来,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元烨转身,激动地看着老孙:“你听见了吗??你们都听见了吗?”   都听见了,这孩子的哭声虽然小,但也清清楚楚听见了。   李元烨二十七岁光景,第一次如此张狂,从死到生,他双手托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儿,仿佛又活过来了!   老孙也顾不上寻死觅活了,赶紧叫了老嬷嬷过来照看孩子。   元烨定定道:“不用去追你们王妃了,日后自有团聚时候,南狗害我妻离子散,这就过去见他一见。”   他低头,感受着孩子在自己身上蹬着胳膊腿,高声道:“孩子,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这天下,为父也都给你!”   李天下,至此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在班上码的,一气呵成短了点。   我们天下小郡主,虽然早产但有惊无险,可谓金贵一生哒!   ☆、第66章 六十六   第六十六章   顾子衿从从颠簸当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产子,稳婆说是个女孩,毫无半点的喜色,她只看了一眼,那孩子小得可怜,皱皱巴巴的看不出模样,一下就晕过去了。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是在马车当中,因为怕露风留病,车内都用帘子围得严严实实的。   地上放着灯笼,旁边歪着个男人。   看着她一脸温柔:“你醒了?饿不饿?吃点东西么?”   她有一阵恍惚:“孩子呢?”   他沉默片刻,却是惋惜地看着她:“孩子一直在齐王那里,对不起,我带不出来。”   顾子衿好笑地看着他,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来了:“还对不起,白玉书你可太有意思了……”   男人已经换了干干净净的衫子,此刻也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听老黄说了,那孩子还不足七月,生下来连声都没出,估计都过不了今晚。”   想必,老黄就是那个大夫了,子衿闭眼:“是吗?呵……”   她还很虚弱,心里更是沉沉满满的,泪水一直想流又无泪可流。   想到那样一个男人,如果一夜之间,失去了期盼着的孩子,倘若再不见她的踪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一回想起这两个月来的甜蜜,心里更痛,恨不能这就死了去。   她身子不好,白玉书已经给她调理了汤药,因不好服用又改制了药丸。到了晚上,就连药丸也都配制好了,追赶着送了上来,他也不下车,都接了过来。   顾子衿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时睡时醒。   白玉书亲自看护着,不出两日又接上来个丫头叫做春玲的伺候着她,说长公主她的母亲一直在等着她,后来再醒过来时候,他也偶尔与她说起从前的事情,他说他不知道二皇子政变,只是来得及保住顾子青,后来辗转才得知长公主幸免于难。   她不置可否,从不轻易开口。   如此月余,一天马车忽然停下,白玉书先下了马车,不多会儿他掀起帘子,对她笑道:“下车吧子衿。”   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车上吃喝拉撒,她几乎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春玲扶着她下车,顾子衿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微微扬了脸。   白玉书伸手来扶:“慢点走,这院子里进不了车,累着点。”   她任他扶住一边胳膊,走得极其缓慢,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看这地形并不像是京城,她对此没有任何的印象,搭眼过去,似乎只是条不起眼的巷子。   这院子也破旧了些,有些年头了。   她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情绪,就一眼看见了母亲。   过去这两年的事情,更倾向于是一个梦,日子就那么从指间淡淡地过去了,不管是疼痛还是悲伤亦或是迷茫,全都虚幻。   长公主负手而立,顾子衿这就跪了她的面前。   想哭想又想笑。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支持她一路向南的信念就是为公主府一百多口复仇,结果母亲还在。   顾子衿仰着脸,叫了声母亲。   长公主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半晌只是轻轻地叹息:“你都有了孩子了?”   她想起那个小不点,心底一片冰凉:“现在没有了。”   长公主伸手扶起她:“没事,以后还会有的,眼下先好好将养身子,别操心其他事情,凡事都有娘在,安心吧。”   她上前拥住母亲,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能自已。   白玉书生怕她落下病根,赶紧过来相劝,长公主也是虚扶着,赶紧给她扶了屋里去。   母女相见,自然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长公主将自己际遇说了一遍,白玉书并没有说谎,的确是他救了她。   她们都刻意避开了齐王,顾子衿也不想提及,这就简单说了子青的现状。   两国交战,这个时候南国大乱,长公主可趁机回朝掌事,白玉书自然是拥护,顾子衿身心疲惫,先一步去休息,只剩下两人交谈国事。   她的背影略显单薄,长公主看着有些失神:“她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白玉书垂眸:“这样很好,子衿不该有那人的孩子。”   顾子衿从小就有些古怪,长大一点就一直在子青左右从不离身,跟着她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早慧得让人疼惜。   南朝渐乱,长公主时时担忧:“局势难以扭转,我国危矣。”   他默然:“南朝如此危难之际,正是长公主卷土重来之时,现在小皇子已经不在了,二皇子称帝再不济也是皇帝,不若辅佐他,好震我国威。”   如此危急之际,泰华才说出实情,那些火炮根本不是出自于她的手笔,可顾子青姐妹都在北边,白玉书适时通过别人陈词,道出长公主还尚在人世的事情。   紧接着计划接顾家姐妹回朝。   长公主淡淡瞥着他:“你这孩子,说的可是心里话?”   白玉书沉默片刻,才道:“没有国哪有家,现下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如果子衿立下大功,长公主得以回朝,日后皇上也不会为难我们,齐王暴戾,待她也不见得怎么好,时日久了,我也不信她不回心转意。”   她闻言只是叹息:“不过子衿是我的女儿,她若不依,不能怪她。”   他轻轻点头,转身离去。   长公主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叫人去请。   顾子衿怎能睡着,无非是歇了一小歇,有婆子来叫她,赶紧披了衣裳到了上房来。   屋里暖洋洋的,她穿得很多,似乎毫无察觉。   长公主亲手倒了热茶,推了她的面前,叫她坐下。   顾子衿双手捧着茶碗,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母亲。   她回以温柔的笑意:“我记得有一年,那时候还没有你和子青,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你爹爹十分高兴,不曾想因着忙于朝政又去过一次战场回来孩子就掉了。”   “掉了?”子衿眸色转暗:“后来呢?”   “后来啊,”长公主欣慰地看着她:“后来也难过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又有了你和子青。”   “娘,”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长公主笑:“娘也是母亲,首先想到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孩子,子衿,你和子青现在还活着,娘最高兴,知道吗?”   顾子衿抿唇:“知道娘还在,子衿也很高兴。”   长公主伸手抚住她的手背:“战场上并无对错,但是娘最厌恶的就是拿女人说事,南帝现在大有要你做人质的意思,玉书性子执拗,还看不清这一点,火炮短时间也不可能制出多少,娘希望你想清楚,是跟着娘回去,还是自己走。”   她心下一凛:“白玉书想要我帮他制造新的火炮意以制敌?”   长公主点头:“两国交战,本来就不应该是女人应该左右的事情,作为母亲我希望你能远离朝政,当然,齐王为人为娘也略有耳闻,既不该是良人,也根本不是良人。”   顾子衿心里揪得很紧,下意识就别开了目光。   长公主看了她的模样,更是心疼:“玉书与我说,是那齐王抢亲才将你抢了去,难道不是真的吗?”   “他是这么说的啊……”   是了,白玉书能说他什么好话,忽然有些失神。   她回想过去种种,唯一没有真正伤害过她的,只有元烨。   她的孩子,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是个女孩儿,就那么没了……   母女静静相对,都有自己的心事。   顾子衿最终也没能把元烨这两个字吐出口来,她甚至固执地认为,那个疯子一定会追上来。   就这么想着,晚上洗漱一番,她倒也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接连几日,白玉书都不知所踪,等子衿终于缓过乏来,他方才回还。   长公主关注战事,却得知,齐王连番胜仗,已然打了过来。   南军是节节败退,皇帝不得不命人前去议和,在这节骨眼上,白玉书急忙赶了回来。   披星戴月,一日都不敢耽搁。   这日风和日丽,才过了晌午,顾子衿在后院晒阳阳,躺了躺椅上面,其实一直看着云朵发呆。   三个月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多少听了些战况,一日比一日沉默。   白玉书急匆匆才外地而回,白衫上尽是尘土:“子衿快起,咱们得离开这个地方。”   她看着他,有些迷茫。   他上前扶她坐起来:“这里不安全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叫人去通知长公主,一脸急色。   顾子衿眨着眼睛,微微皱眉:“怎么了?元烨打过来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其实就是他打过来了,他追过来了,他就在这城里。   男人眸色微闪,上前抱住她:“他在百里开外,趁早舍了这份心。”   她随即沉默,任他拿着大斗篷将她裹住。   白玉书是真的急了,院内护院都守在前门,他协同几个人护着长公主母女从后门而出,准备好的马车就停在墙边,几步就到了跟前。   车夫戴着斗笠,垂着脸。   他扶着长公主,掀开车帘叫她先上车,顾子衿站在左侧,看得一清二楚,一双男人的脚在帘下闪现。   她赫然抬眸,却见他沉沉目光深邃至极:“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更多的人从转角处冲了出来,她们已被围住,白玉书下意识就抓住她的胳膊护在了身后,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刀剑无情,他抽出长剑,看着长公主,神色黯然。   男人端坐在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新买的学区房考虑到老公心脏不好买了带小花园的一楼,可万万没想到地面竟然是回填土,还下沉了,这半个多月一直在跑这件事,闹心程度自然不用说了,现在已经解决了,赔偿和修理都叫我还算满意,抱歉我回来晚了。   ☆、第67章 六十七   第六十七章   来人一身常服,的确是好久不见。   顾子衿站在白玉书的身后,透过他的肩头打量着他,南朝皇帝亲自出面,她们母女可谓好大的面子。   长公主目光咄咄:“孽障!南国江山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男人稳坐在车,目光沉沉:“江山毁在谁的手上?都是你们逼的,如今大军压境,长公主还是多想想对策吧!”   说着打了个响指,立即将几个人圈住了。   顾子衿和白玉书坐了一辆马车,他抿着唇,脸白得像张纸。   她终于在此找到了平衡的感觉:“白玉书,你在害怕,你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车内还有看着她们的人,他也没想到南朝皇帝竟然出尔反尔,毕竟这件事是他一手操办,不想却成了罪人。   看她竟然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你是得多恨我,才会这样。”   她竟然笑了:“你才知道啊,呵……”   马车行得很快,白玉书轻轻叹息:你怎么想我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最害怕的是,皇上会拿你做挟,迫他自投罗网,而他……”   他没有说完,顾子衿更是冷笑:“你是怕他来,还是怕他不来?”   多年前在一起的那些甜蜜时光,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非但形同陌路,更似仇敌,白玉书被她讽出些生气来,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最好祈祷他能来,否则性命担忧。”   顾子衿混不在意,只是扬声说道:“他能不能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有什么好歹,他定能踏平南国,也不叫别个有什么好下场!”   她是打心眼里相信,笃定元烨那狂躁的秉性,要是得知她有什么差错,会掀个天翻地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下来了。   外面有人叫他们下车,顾子衿从容走下,四下看了看,竟在山涧当中。   她仔细想了想,不由得暗惊。   南朝有一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就是这大南山山谷。   两边陡峭,是埋伏的最好地段,如果他们用她将元烨队伍引进了这山谷当中,可谓是天罗地网,再无悬念。   见她顿足,白玉书也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明白了吗?现在却不知你是盼他来呢,还是怕他来?”   他把问题丢给她,显然刚才也是动了气的。   顾子衿淡淡扫过他的脸,看见母亲走在后面:“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不过现在我也告诉你,我不盼他来,也更不怕他来,要么就保他平安,要么就死在一块,生有何惧?死又何难?”   长公主走了近前,她伸手搀住:“娘你看,这就是您守护着的南朝天下。”   白玉书怔住,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筋终于断了:“子衿你为他这般,万万不值!”   她不再搭理他,扶着母亲已经走远。   南朝皇帝生性多疑,远远驻扎了山上,命人将她们却安置在山下谷中。   两边高山,谷内四季如春,风景是真美。   漫山遍野的花儿花团锦簇,篱笆小墙农院,倘若不是正被人挟持,这也是一个好地方了,顾子衿扶着母亲进屋坐下,立即就有宫里的来铺床端茶。   屋里站了四五个太监,她看了眼,只是笑:“皇帝表哥的心思可真都放在面上,就连眼前也要放几个看着,这得多不放心啊!”   长公主脸色沉沉。   白玉书被安置在了旁边屋里,一想到可以不用天天对着他,多少能叫子衿痛快点:“   屋里拾掇得还算干净,也是舟车劳顿,乏了,母女同榻歇下,竟也无人打扰。   两个人都有话说,自然默契十分,长公主躺了一会儿,说是亮着睡不着,叫人吹灭了烛火,帐内漆黑一片,她伸手在子衿掌心写字。   因为这些原来都是小把戏,顾子衿凝神。   长公主飞快写着:二皇子向来心狠手辣,忠于小计,现用现交,怕是没有日后,齐王来与不来都不讨好。   写完顿了顿又问:他能来吗?   顾子衿沉默片刻:不知道。   南朝是想叫她吐露制火炮的秘方,白玉书没逼迫她,可昔日的二皇子如今的皇帝却不想放过她,拿她做饵,若能引来齐王大军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刚好趁机要挟。   恐怕他们认为,出于自保,顾子衿也不可能再沉默下去。   她是真的不知道,按照常规来说,元烨是不可能带军过来鲁莽送死的,他的那些部下就是他的手足,这么简单浅显的陷阱傻子才会中计。   但是,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他李元烨这个疯子的话,还说不准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按照他在意她的程度……其实她并没有他来或不来的把握。   长公主轻轻的叹息:自古以来,女人只是牺牲品,从未有过因一而失天下的真闻,这也是我们女子的悲哀,可娘希望你活着,不靠任何的男人,所以别指望他了,准备起草火炮方案吧。   顾子衿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娘以为什么最重要?你以为他不会来,所以在叫我自保?用炮火对准我自己的丈夫?   长公主:如果他可以称作是丈夫的话。   他自己的男人什么样他自己知道,子衿开始焦躁:我尽量不拖任何人的后腿,如果不能伺机逃走,就在这等着他,反正他早晚会来。   长公主还想再劝,无论如何顾子衿却不再回应了。   一夜无梦,早上洗漱妥当,白玉书过来探望,似乎没有人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可他们都知道,分明走不出这谷底。   这大峡谷,东西陡峭,南北徜徉小路是越走越难。   两头都布有天罗地网,能走到哪里去?   顾子衿被禁锢在此的消息已经散发出去好几日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三个人就坐在一起下下棋,南朝皇帝派了个叫做路三虎的一直在山下看着他们,偶尔也参与战局,若不是此等情况,恐怕这其乐融融的模样,谁看谁觉得温馨。   都说这车到山前必有路,三虎明示暗示了好几次,顾子衿就未曾松过口。   就连白玉书也是笑她,再刻骨铭心的执念,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为了她而这样送死,他们都说错了,顾子衿从不反驳,她不是在等元烨,她也不是为了他而想怎样,她只是相信元烨,即使他不来,他这个祸害也总有法子让她有活下去的机会。   十分笃定。   所以她不急。   前方战况不时有新的消息传过来,齐王连连得胜,白玉书一日比一日焦躁。   路三虎请了长公主挂帅,不日去了前线。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平静得又不合常理。   日头歪在上头,母亲走后顾子衿一直很是沉默。   路三虎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天气一日又比一日凉了,她站在篱笆墙外,看着仪仗队越行越近,那个人终究是来了,恐怕已经气急败坏。   果然,轿子还没站稳,人已经摔了帘子走出。   她微微眯着眼,笑着看他走近:“皇上别来无恙啊!”   男人脸上一片阴霾:“你还笑得出来?”   顾子衿挑眉:“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为何笑不出来呢?”   他无心与她说笑,却是语气冷冽:“给齐王的时间已经过了,看来他也不能如期赴约,表妹怪不了朕,或是东山制火炮,或是去西天下黄泉……”   可见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连场面话都不愿意再说。   她呵呵的笑着,可不等听他把话说完,后面一骑轻骑疾奔而来,带起尘土无数:“报……”   看样子,她的皇帝表兄这是要撤离了,才与她见上最后一面的吧……   男人皱眉回身,来人飞身下马立即跪了他的面前:“皇上!齐王李元烨真的来了!”   顾子衿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听见她的表兄笑出声来:“好,他来了多少人马?”   那人却是回道:“回皇上,他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单刀赴会。   ☆、第68章 六十八   第六十八章   只是一转身,就看见了他。   这个疯子,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的乱,他平日不喜欢白衫,此时竟然还一身白衫,唯有腰间的珠玉腰带带着阳光折射的光,五彩斑斓的。   李元烨脸边垂着红宝石挂饰,倒像是个微服私访的贵气宝王爷。   说实话他颜色俊美,这一身略显俗气的装扮扮在他身上,若是别人能见滑稽,到他这只更显他放荡不羁。   顾子衿一手掐断手边的花茎,看见有人拦下了他。   元烨一扔缰绳,淡然下马。   一个人来的,她抿唇,望向他的目光急切而又欣慰。   南朝皇帝本来是要立即撤出的,不想在这最后一刻,齐王竟然自投罗网,简直是喜不自禁,立即叫人送了顾子衿到屋里去。   事实上,已经拟定了求和的朝书,只是未发而已。   他作为王者的风度还是有些的。   顾子衿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被隔离了开来,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的男人,永远都不按常理出牌,就连她也想不出,他会来的理由。   若是为救她,傻子都知道这样单枪匹马的来,不仅救不了她,甚至还会搭上一个人。   他傻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不该来。   可看见他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也是雀跃的,多日来的那些委屈似乎都有了一个出口。   出于礼貌,南朝皇帝表现出了应有的气度。   顾子衿的背影略显消瘦,元烨只看了一眼,随即别开。   自古帝王皆多疑,二人就坐篱笆墙外,石桌上面有天然的棋盘,他撩袍坐下,嘴角含笑:“本王从不知道南朝也有这么个美丽的地方,顾子衿也算是有福气了,连禁锢的地方住着都这么惬意。”   南帝点头:“朕不知齐王胆量如此,竟敢单刀赴会。”   李元烨嗤笑出声:“本王到此,也只一件事想告诉你们,打仗是爷们的事,要是非要扯上女人来说事,就和你们好好说上一说,开门见山的说,顾子衿是我齐王府的人,本王也就这么一个正妃,如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必定九族牵连。你们大可一并杀了本王,与她夫妻一场共赴黄泉也算一场情意,但我军在后,半点不会迟疑一路杀到你们帝都。”   南帝脸色已变。   他顿了顿又是笑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要议和,可如若诚心相待,本王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南帝压下怒气,隐忍道:“你叫朕如何相信你?”   元烨坦然道:“本王亲自来接王妃,可见诚心。”   他站起身来:“当然了,你们大可不相信我,随便。”   他腰间还别有软剑,无人敢上前解剑。   李元烨一生戎马,戾气非常:“行了几天的路,来人!给我倒点热水!”   南帝脸色铁青,就这么看着他大摇大摆进了顾子衿的屋子。   的确,如果元烨带军过来,可灭之。   可他一个人来的,即使杀了又能怎样?   议和的帖子还没有送出去,现在局势不好,南朝危矣,他伸手揉着额头,此地不能久留,侍卫长过来相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顾子衿在屋里来回踱步,难以平静。   外面脚步声起,她背对着房门站定,耳边敏锐地捕捉着他的脚步声,刚要转身,腰上一紧,立即被来人从后面抱住了。   她泪意顿现。   这么多天,她从未哭过,一挣扎转身又重新扑入他的怀里,她抱住他的腰身,狠命地哭出声音来。   男人笑,一如既往的狂妄:“你是不是太想本王了,怎么一见本王就这么激动?”   她粉拳捶在他的肩头上面:“我闺女没了,我闺女没有了!”   那个孩子,她只看一眼的那个孩子……   李元烨任她捶打,低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面:“怎么还哭了,那么在意么?一个孩子而已,以后还会有。”   他可从来不会安慰人,这么一说她更是用力捶他:“你说呢!你都不在意的吗?你的骨肉……”   话未说完,他已经咬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她活得好好的,我来就为告诉你这件事,怕你胡思乱想。”   她当然会胡思乱想……等等!   什么叫她活得好好的?   顾子衿泪还在脸上,猛地扬起脸来,男人伸手给她抹去,难得的一脸正经可开口就明显的他齐王腔调:“别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勾搭你男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眨眼:“你说早产的……就那个孩子她……?”   他勾起唇角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虽然她很小,脾气也不大好老哭总叫我拿她没办法,但她真是本王的种,长得和我一样好看。”   顾子衿胸腔里那颗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她……那她有三个多月了罢,她叫什么名字?”   元烨拥住她:“天下,她叫李天下。”   是他能起出来的名字,她从未有过这样愉悦的心情,抓着他坐下,又不舍得分开,他索性按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半拥着她与她讲小天下是怎么将养过这三个多月的。   那孩子从会哭了开始,就总哭。   军队里面都是爷们,谁也哄不好孩子,周家的嬷嬷又都老了,元烨不肯放下孩子,直接找了个寡妇奶娘,拖着她家的娃,都上了路。   要说真是他李元烨的孩子,脾气大得很,晚吃一口奶就哭得不行,到时候你再喂她,她就哭还偏就不吃了。   他拿她没办法,人家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子总要喂奶,很是不便。   可等他又叫人找了个别的奶娘来,这小天下还偏就不吃别人的奶了!   行军打仗带着女人孩子,诸多不便,元烨叫老孙帮忙带孩子,他军务缠身,本来就忙于前线,可这孩子就是认爹,除了吃奶,就在他怀里才睡得踏实。   几乎日日如此……   听着孩子的点点滴滴,顾子衿的脸又湿润了,圈住他的脖颈,难以抑制的难过:“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你和孩子就只管给我报仇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来?”   他贴近她的耳朵:“我总不能叫孩子没有娘,只好赌上一赌。”   赌什么?   她抵着他的额头:“前世今生,原来我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可偏巧就遇上了,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他失笑,随即又收起笑脸来:“本王这么个好男人,自然天上难找地上难寻,若还有日后必定踏平南国,还你们祖孙三代清平世界,当然,如果这次不能顺利脱险与你共赴黄泉了,也自然会有人替本王做这一切给咱们家天下,怎么算都不亏本,如何?”   外面鸟语花香,这也是个世外桃源。   顾子衿不知明日结果会如何,但她忽然就了无牵挂了,母亲和姐姐都会有自己自保的能力,她的孩子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生或死,都有爱人陪伴,还有什么遗憾呢?   靠在他的肩头,她伸手摩挲着他的脸:“好,都听你的,生死由命。”   他的胸膛宽厚而又温暖,他的笑声狂妄而又自大,就这样一个人,顾子衿只觉庆幸,她的男人是他,而不是别的某个人。   她的确心动。   窗外宁静而又美好,微风似有还无,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他的亲吻带着厚厚的想念落在她的唇瓣,生或死都在南朝皇帝的一念之间,顾子衿忽然想,不管生死,她们都曾经这样爱着,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此,该有多好?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本王不知。   时间若可以定格在此,唯有情深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地面已经重新夯实了,我的新房子啊,又可以期待了!   ☆、第69章 六十九   第六十九章   嘉义二年春,风和日丽。   南朝在大明皇帝的治理下才算平顺安乐,永安公主公主四岁了,不到晌午的时候就在元和大殿耍了好几圈,南帝……哦当然,如今的南帝已经变成了我们的齐王殿下李元烨,正是扔下手头上的政务,在殿内小憩。   几个小娃娃一直跑来跑去嘻嘻哈哈闹个不停。   不多一会儿又不知是谁哭了,他睁开眼睛,老孙赶紧上前:“皇上还是回寝宫歇着吧,公主在这边玩呢!”   他白了这老头一眼:“去哪个寝宫歇着?顾子衿那脸色你也瞧见了吧?不过是喝醉了酒,多看了个小宫女两眼,我就瞧着她怎么眼熟,现在忽然想起来了,可不就像她么!”   老孙呵呵地笑:“皇上不知,后宫只皇后一人,多少人都拼命往宫里送宫女呢,我瞧着这光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宫女们一个比一个俊俏,那心思还用得着猜么?”   南帝靠在椅背上面,略一思索:“那宫女是谁家送进来的?”   老孙低头:“老奴不知,带会儿去查查。”   南帝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只是抿唇:“七扭八拐的心思,当真厌烦,统统都打发了去!”   老孙刚要应声,帘子一响,一个幼童已经冲了进来。   她唇红齿白,眉含笑眼勾人,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膝上:“父皇父皇父皇!”   一脸的兴奋之情:“父皇!”   南帝掐住她的腰,伸手抱起来放在膝上坐着:“一天到晚就听见你笑,说吧,叫父皇干什么?”   小天下才四岁,就见其好容貌了,她从小爱笑,这会抱了父亲的脖子撒娇更是叫人心醉:“父皇看见了吗?我刚才和他们比跑赛了,跑得可快了!”   他在她的脸颊上左右啄了两口:“是嘛?那你跑第几了?”   一听见父皇这么问,小家伙立即自豪地挺起了胸膛:“第三呐!”   南帝哈哈大笑,伸手将女儿举了起来:“是么?天下真厉害,跑得真快。”   作为李天下的父亲,其实他对于女儿一向认为这孩子不输给任何的谁,不论男女。   当然事实上这孩子从小就展现出来的自负也的确让他——略感欣慰,的确像他。   但是——   抱在怀里又亲了亲,他问:“一共几个人啊?”   小天下回头对小伙伴招手:“你们进来啊!”   说着还不忘对父皇笑道:“三个人!”   老孙转过脸去偷笑不已,南帝脸上表情扭曲得不行,只好别过脸去。   一共三个人,跑第三有那么高兴吗?   小天下从父亲膝上滑下:“快点过来!你们快点和父皇说说,刚才我是不是跑得很快?”   两个同样小的小男孩这就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了,一个是奶娘的儿子比天下大几天叫做锡子的,他常在宫里见到南帝,平日就很害怕,这会早就跪下不敢言语了。   另一个倒是没见过,不过看模样么,长得很是俊俏的男娃子。   南帝故意板着脸:“你是谁?”   李天下从来都像是个话唠,先一步回答他:“他叫容和,是什么大家的什么公母后说他长得好看,叫他长大给我当哥哥。”   什么大家的什么公?   那是个什么玩意?   好吧,南帝忽略这个了:“你叫容和是吗?朕问你,刚才公主和你们跑赛了是吗?她是不是跑得很快啊!”   容和有模有样地对他施礼:“回皇上的话,她跑得是很快,我差点就被她追上。不过我没有和她玩,是她一直追着我……”   小天下已经开始在撒娇了:“父皇你看,他长得是不是很好看?你叫他现在就给我当哥哥好不好?”   她最近一直想有个哥哥,想得吃不香睡不着的。   南帝一指头戳在她的额头上面:“要哥哥有什么用,你不是有很多个叔叔?”   她小时候在军中长大,叔叔就是多。   李天下扁嘴:“不要……”   话未说完,那小孩子也已经出声了:“我也不要,我不喜欢往人身上扔虫子的妹妹。”   的确,天下刚才一直追着他跑就是拿了虫子……但那是她的好朋友小红啊!   她顿时红了眼睛,转身投入了父亲的怀里:“不要就不要!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和你玩!”   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南帝失笑,这孩子性格倔强,从小就能看出来。   锡子在下面急得要命:“公主别哭了,我们去找小红它们玩吧!”   李天下抹了把眼泪,立即弯了嘴角。   她向来如此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一转身就奔了他来。   她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拉起锡子就走,南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对小容和招了招手:“你是谁家的孩子?”   容和朗声道:“我是崔公府的幼子容和,今天随母亲进宫探望皇后娘娘。”   哦,原来是崔公府的小公子,年前顾子衿出宫遇着他家夫人,二人一见如故,他是听说了些的。   想起天下刚才那小模样,南帝不由得多看了这孩子两眼。   容和偏女相,从小就长得漂亮,他心头一下升起些不悦来,挥手叫老孙给这孩子送走了去,案上奏章还有一摞子没有看,他拿起一本来,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女儿很快会长大,到时候她既英又美,权势地位天下是独一无二,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仰慕之人……   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   什么样的人会真心真意?   世上男人千千万,指不定哪个坏小子拐骗了宝贝疙瘩的心去,到时候……   笔已折断,南帝揉着额头,十分头痛。   正巧老孙回了来:皇上这是怎么了?   他正色道:“你们皇后娘娘那日骂朕,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朕忽然觉得的确如此,快去给天下找个老师,教她好一心从政,继我天下。”   老孙得令,连忙去了。   南帝站起身来,隔着窗能看见女儿矮矮的个小人,正蹲在树下和锡子玩着什么,奶娘家的这个男孩从小就和她在一起玩,从来比别人亲厚些……   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继而察觉到自己想的都是没用的太早的东西,独自失笑。   步出大殿,问了旁人,说皇后娘娘送走了来客,正在偏殿歇着。   他一路往南,喝退了身后的人。   偏殿果然没有别人,只她平常的丫头在跟前揉腿,南帝上前一挥手,人赶紧无声的退下。   他坐下,伸手按在她的腿上捏了一把。   顾子衿立即察觉,眼也不抬,只轻斥道:“大胆,哪里来的爷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本宫无礼!”   宫里平常也没有爷们也没有别的妃子,二人倒是经常假扮下别人添下情趣。   南帝顺着她的小腿就摸了上去:“既然皇后娘娘都说无礼了,不能枉担了虚名,爷们今个就叫你瞧瞧,什么才叫无礼!”   说着已近。   她这才睁开眼睛,伸脚勾住了他:“什么叫无礼呀?”   她媚眼如丝,半点不见这两日的怒气,南帝心喜顺势欺了过来。   顾子衿受着,想着崔夫人的那些话,不由得也咬住了他的耳朵:“不然,再生个儿子?也好堵住那些老家伙的嘴。”   他几日都不得亲近,这会正是情动哪里听她说什么了,只管说听她的……   当然,得不得儿子,就是老天爷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写在前面的小番外,为了理顺时间线发出来了。   我们英勇的齐王殿下,在登基之初,对国事十分的上心。   他对她的承诺,也一一实现。   老孙说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宠冠六宫,可他一宫没有一宫,哪来的六宫可以比较呢!他原本也未多想,可在朝的大臣们在南宋安定以后,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他们想要他像个正常皇帝一样,选妃,选秀,总而言之是想方设法将家里的姑娘们送入后宫。他冷眼看着,奏折是一个紧接着一个,多以皇后无所出而做为理由。   无所出?   哼哼,他讨厌孩子,讨厌那软软的小东西……老孙说千万别让皇后娘娘知道,唯恐她生气着恼,她若是真恼就好了,他由着奏折堆成了小山。   可惜他的皇后娘娘并未有一点的反应。   然后他在其中一个上面盖上了大印,批了。   结果是出奇的火爆。   满朝文武都欢喜起来,都以为他们的大明皇帝开窍了。   从选秀开始到进宫选妃,历时三个月,分别选出了四位佼佼者。   等这四个姑娘都被带到了他的面前,他这才想起还有选妃这么一回事情,他的皇后娘娘一脸趣味地也来参合一脚。   可惜只扮红脸,四个姑娘挨个夸奖了一番。   他接连使了几个眼色都仿若未见。   往下一看,四个姑娘都一脸娇羞,还有大胆的偷偷看着他,他托腮,挨个仔细的看。   他给她们离开的机会,问她们可受胁迫,他送人出宫。   四个姑娘纷纷表明决心,大胆表达心中的爱慕,什么誓死追随啦,永远不离啦,反正是含情脉脉,全都一脸的情谊。   好吧,他将四个人分开。   先到第一个姑娘面前,对她说,当年他的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的时候,他抢亲在前,洞房之夜却是被她抓了个满脸花,可多年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待他。他说他就喜欢辣姑娘,问她可敢动手。   这姑娘是武将之女,平日也是娇宠惯了的。   以为得了机会,就在他满是期许的眸色当中,真是抓了他一把,结果很显然,龙颜大怒,她被直接拖了出去。   第二个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说皇后娘娘当年随军上战场,曾经为他不顾性命为他挡箭,他铭记于心,问她可敢。   她一柔弱女子,自然是大着胆子说敢。   结果他叫她顶了果子,蒙住了双眼,胡乱射箭,虽未射到身上,可每一箭都差那么一点点,直接给人吓尿了裤子,天子面前如此失态,自然也被人拖走。   第三个姑娘,更是荒谬,他说皇后娘娘当年被人暗算,曾经离世。可在棺椁当中五日,却又死而复生,他叫人将她关进棺椁,四周全都钉死,说是要关上五日,倘若也能死而复生,立即封其为妃。   死而复生,需得先死。   这姑娘第三天差点窒息而死,在棺椁里面直挠嗷嗷哭泣,守着她的正是第四个姑娘,后来两个人都差点疯了,被逐出了宫门。   至此,再无人提及选妃一事。   ☆、第70章 李天下   第七十章   一   皇后娘娘生产在即,可是急坏了一干老臣。   南帝执意要将江山大任放在永安公主也就是李天下的身上,他们是左劝右劝上劝下劝天天劝,就在他要立储的那天,说也巧,给皇后娘娘看脉的御医忽然来报喜,说是大喜大喜是个喜脉。   趁着皇帝还在愣神的功夫,这帮南朝遗留的老臣和新臣们都激动不行,即时上奏说如若是皇子,可立储。   当然,南帝同意了。   这些人的心可是一直备受煎熬,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关注着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例如她爱吃酸还是爱吃甜,例如她走路是先走左还先是右,例如她的肚子形状是尖尖还是圆圆的,从一个月开始关注,直到生产。   南帝的印象当中,孩子在娘的肚子里面,都以为像是天下那样,稍不注意就会早产,所以他几乎差点神经衰弱,这个孩子是日日盼日日盼,终于盼到了瓜熟蒂落。   也不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一干人等都自发进宫等候。   由南帝带头,都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小天下五岁,趴着门缝来回地偷看,里面人影晃动,什么也看不见。   她泄气地转过身来,看向身边同样想偷看的父皇:“父皇,母后会给我生个哥哥吗?”   南帝低头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只能是弟弟或者妹妹,你喜欢哪个?”   小天下低头想了想:“弟弟,母后说想给我生个弟弟,那样的话我以后就不用太辛苦了,父皇什么叫辛苦?”   他想了想,伸手揽过她的小身子在腿边:“好,我们天下以后不辛苦。”   正是说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啼哭,外面的所有人都振奋了,参与接生的奶娘先从里面走了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异常地安静,群臣皆静,听见她笑吟吟道:“是皇子,母子平安!”   一下又欢呼起来,这个孩子来得刚刚好,南朝太子殿下,这就诞生了。   当然,他苦逼的人生不用解释。   二   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小姑娘坐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上,她手里的鱼食就像有仇似得全都扔了池中去,先还有鱼儿悠然地过来吃食,后来她伸脚在池中一顿乱踢,吓得池中的所有生物都不敢靠近。   永安公主最是爱笑,谁见了都喜欢。   她一哭,宫里的所有人马上就会知道,她已经是个有弟弟的人了,太子西凤小她四岁,却思想成熟,更像个小大人,姐弟二人感情可见一般。   天下十二岁了,西凤八岁,在他的下面,还有个五岁的弟弟。   此时,他抬眼看着御花园里面东西各坐着个哭的,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小皇子名唤君时,兄弟二人取名都出自于北朝皇帝,他看见哥哥的身影一出现,已然先一步跑了过来。   西凤殿下站定,小家伙一头撞在他身上:“皇兄!姐姐打我!”   这小家伙平日最爱缠着天下,天天在她身后跟着跑,今日正遇见她心情不好,上前缠着她,被她敲了两下头都用力了,然后他就哭了。   他伸手给弟弟揉了揉:“打就打了,她不是姐姐么?”   君时咬唇:“为什么?姐姐应该让着弟弟的!”   西凤笑:“为什么?你知道你怎么生出来的吗?”   小家伙思想立即转移了:“怎么生出来的?”   他斜眼:“天下说还想要个妹妹,母后和父皇就商量着再生个孩子给她玩,这才有的你。”   再生一个孩子给她——玩?   小君时愣住了,怪不得姐姐不待见他,原来是想要妹妹……   想着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睛又是红了。   西凤太子失笑,又身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好了,别哭了,姐姐不是最疼你?我听母后说过,她说了没有妹妹就算了,弟弟也一样,这就好比她饿了,想吃芙蓉饼,可惜只有桂花饼,她吃了也一样欢喜的。”   这么一说……小君时又笑了:“嗯嗯!”   西凤也笑:“去玩吧!”   小家伙立即欢快地跑了,是真真的天真无邪。   他看着弟弟的背影,其实是有些惆怅的。   转身快走几步,这就到了御花园,天下还在池边坐着,她手边的鱼食都扔完了,又怕鱼儿吃多了撑到,双脚都伸到池中来回搅动着。   背后脚步声停下,她转头,看见自己向来任劳任怨的弟弟,南朝的太子殿下就站在她身后:   “你又为什么哭?”   “……”   她觉得丢脸,抿唇不肯说。   平日她都干了什么,基本都有眼线看着,西凤也略知一二:“容和又笑你了?”   别提那个冤家!   天下咬牙,小时候她求他做她哥哥,可惜人不愿意,长大了点她常在京中走动,可看来看去,还是容和最好看,她还想他做她哥哥,最近被他冷掉了心思,又见一武官家的三郎武艺超群,和他走得近了些,常在一起,结果见了容和他是冷嘲热讽没一句好话,气得她用匕首划断了裙摆,与他割袍断义……   当然,也许只有她最伤心,人家或许都一点都不在意。   弟弟西凤向来都是她贴心的小棉袄,她忍不住对他一顿牢骚。   我们的太子殿下很有耐心听完,然后拿出手帕来给她擦脸:“皇姐,你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哥哥?”   天下愣住,为什么?   其实她忘记了,只是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为什么想要个哥哥了呢?   似乎也好容和有关系,她愣愣地看着弟弟,忽然就答不上来了。   西凤太子用他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其实哥哥有什么好?”   他伸手拨开她额上的碎发:“哥哥要比妹妹大几岁,自然也要比妹妹先死,等你老了哥哥都不在了,还怎么照顾你?”   诶?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西凤见她没有反驳继续说道:“反倒是弟弟,像是我,姐姐老了我还在,能一直一直照顾你,这样不好吗?”   一直一直……   真好,有这么个弟弟真好。   天下忍不住站起来,伸手抱住了他:“好好好,还是西凤最好,再不要什么哥哥了,叫容和那个坏家伙滚蛋!”   西凤任她把自己的脸揉了又揉,暗暗叹了口气。   小的哄,大的哄,这将是一生的负担。   当然,也是甜蜜的负担。   三   谷中鸟语花香,姐弟三人许久不来,很是想念外祖母。   当年的长公主隐居在此,山下四季如春,风景甚美。   天下已有十八,我们的太子殿下也已十四翩翩少年,小-三君时十一岁才长开。   禁卫军送了三人进谷,长公主不喜人多,只留下几个人统统都打发了去,她这样也不算大意,谷中两边高山形同天然屏障,谷外设有机关,平常人根本进不来。   君时最是喜欢这里,因为长公主平常喜欢雕刻做些木工活,很多很多的玩具木马木剑,一撒腿就不见人影了。   西凤喜欢谷中是因为安静,这次也是外祖父的祭日,这才全都来安慰老太太来了。   他长大以后男生女相,容貌更盛父母,在皇宫当中他日日政务缠身,可算是有个清净时候,只洗漱一番,歪了床上歇着。   天下陪着老祖宗去墓前拜祭,这一日可谓忙乱。   黄昏前她说想一个人在山下呆一会儿,这就赶了她回来,她采了点野花,惬意地伴随着月光在谷中四处转悠。   正是要走回大院了,忽然谷中铃声大作。   她下意识就看向了西凤和君时的屋里,顿时脚下生风。   果然,烛光的映衬下能看见屋内影影绰绰,西凤一点武力没有,君时也只会两下花拳绣腿,李天下破窗而入,一下跃到了里面。   她动作间已经扯开了裙摆,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屋内君时拿着一柄木剑站在床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西凤只着中衣裤,站在他的身前护着,那小子还叫嚣着要冲出来。   地上已然躺着个护卫,另一个也是浑身无力的模样,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屋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窗口大开香气散去了不少,西凤见到她忙站得近了些,小声道:“拖延时间即可,他就一个人,似乎是见色起意的小毛贼。”   她知道,拖延时间就能有救兵到。   但是,她这两个弟弟也只能是她欺负,别个可不行。见色起意的小毛贼也是贼,她恼怒十二分,天下将他护在身后,头也不回:“护好小-三!”   那不必说,小君时紧紧跟在哥哥的身后。   她从小在军中长大,那些个叔叔们可是当着宝似地,谁有好好把式都教与她,她别的不行,只这一身的武艺,少有对手。   先前屋里有些迷药,那护卫也未撑住,倒地不起。   蒙面人只要靠近:“哟,这又来了一个,不想这世外桃源,果然有小仙子在的,嘿嘿,哥哥今日就是捡着了!”   天下背着双手,花儿散落了一地,一脸的无害:“哥哥?”   男人笑,更是急着上前。   她变脸也快,悠地抽出腰后的双剑,西凤看着窗外人影一闪,知道救兵已到,是松了口气。   可天下不知,他眼睁睁看着姐姐单腿踩在椅子上面,半分斯文皆无。她手一动一剑扎进桌面,更为不雅的是,还对着那蒙面人勾起了手指。   天下笑得肆意:“你过来!”   她说,有生之年,必当挡在弟弟身前,   那些个有着歹意的人们,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天下天下,李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南帝初登宝典,顾子衿起死回生!   ☆、第71章 天下传   第七十一章   天下传   一   父皇告诉过她,相比较男人而言,女人心和胸都大,所以要拿得起放得下。   崔容和与她同岁,相比较她这个小霸王而言,他是翩翩公子,看过多少男子的脸,还从未见过比他好看的,她十八了,懂得了那种执念,是一种少女情怀,可惜他仍旧高冷淡漠,最是看不惯她,每每见面,总要犀利地批判她一番。   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   十八岁高中探花,因容颜出众,更是被人以探花郎戏称。   越走越远,两个人的轨迹,若不是她一直向前,根本不会再有交集。   天降甘霖,小雨稀稀拉拉地飘散着,天下坐在皇宫的城墙上面,看着他一身白衣从宫内走出,忽然想起了父皇的话。   她向来骄傲,但在容和面前,又总是卑微不过。   她所有的好东西都要送到他的面前,但他总是皱眉,欲言又止。   不得不说,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所以,她站了起来,对他摆手喊道:“崔容和!”   她总是这样,他也习惯了。   容和站定,转过来扬着脸看向她。   这姑娘是越来越没有姑娘样了,下意识皱眉,只是顿足。   原以为她会像平常那样纵身跳到面前,卖弄她的拳脚,不想她只是低着头对他笑了下,用力摆了摆手:“和你告个别,你保重啊!”   说着竟然转身,再不见踪迹。   这姑娘从小到大,都喜欢他,喜欢在他身边跳来跳去,为了能引起他的注意,各种计策是层出不穷,现在这个是什么?   欲擒故纵?   他怔了怔,前面来接他的伙计已经递上了伞:“公子上车吧!”   崔容和淡然点头,雨不大,马车离得不远,他一向平静的心里却忽然难以平静,这异常的平静,却不似她的作风。   伙计见他站在车边,却是不动,刚要来扶,却一眼瞧见从皇宫里面冲出一人一马来,这么任性的姑娘,还能有谁,他嘻嘻笑了:“公子快看,天下公主!”   容和听见马蹄声,心里那一点不宁立即压了下去。   一勾唇,他这就要上车:“走罢,不用理她。”   从来都是如此,那伙计也是司空见惯了,二人这要上车,却不成想李天下披着银色的披风,轻拍马身,那千里马识得主人心性,竟是狂刨蹄子,咻地就从车边疾奔过去了。   除了决然的英美背影,溅起泥点无数。   二   一人一马,李天□上带了千八百的银票和一点碎银,还有些换洗的衣裳,这就出了京城。   大好河山,她在雨中又行了十多里,原来想是挺惬意的事情,却不想雨越下越大,身上都淋湿了。   真是!   她那点子骨气都被大雨淋得消失殆尽,天下是又恼又悔。   不过她的性格中一直受她老子的影响,是属于一根筋的人,她喜欢容和的时候,是一根筋的喜欢,想放下了也就硬着头皮要走到黑。   一路往北,这就到了江北的一个小镇。   也正是这天气又冷又热的,她赶了个叫黑店的客栈,将缰绳甩手交给伙计以后,叫了一壶烈酒,两个小菜,这就先一步背着包袱走了里面去。   倒是这黑店的招牌,里面果然很冷清,整个大堂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很满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不多一会儿,伙计端上了酒菜,她径自倒了酒,一口烈酒喝下,胃里暖暖的,一壶酒都喝下了,全身都暖了起来。   将全身的力气都靠在椅背上面,天下酒足饭饱看着棚顶发呆。   不多一会儿,从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当中拥簇个少年,因为背对着坐着,她也是淡淡扫了一眼就转过身来。   耳边尽是他们的大呼小叫声,当家的长当家的短,中间还九郎九郎什么的。   她也没太注意,这会儿酒意上头了,她站起身来,问了才知道楼上一十六间房竟然全空着。   也是她生来胆大,随便要了一间。   说也奇怪,她话音刚落,屋里就静了下来。   就连伙计也未曾想过她是真的要在这过夜,天下懒得理会他们,乐得安静,这就要上楼。   却听少年说道:“这位姐姐,可知这是什么店?”   天下头疼,略回头:“牌匾上不是写了?黑店。”   少年向前两步,目光在她腰间别着的个匕首上一扫而过:“姐姐果然好胆色,黑店也敢独身住,却不怕这一带的山匪劫财又劫色吗?”   天下挑眉,她一回头,却见少年姿色。   他鼻骨英挺,脸上轮廓俊美异常,仔细一看却是双眸清亮,是从未见过的紫红,妖艳而又稀奇,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些,少年顿恼。   她却话由心生,笑道:“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你真好看。”   其实她说的是心里话,能比得上容和姿色的人,世间少有。   以前在京中也多是吊儿郎当小霸王,这出了京一没注意腔调又冒了出来。   少年怔住,眼中戾色也只是一闪而过:“谢姐姐夸奖了……”   说着先一步绕过她的身边,上楼去了。   那几个一起来的连忙在身后恶声恶气地定了房间。   三   天下头疼,转瞬就将这少年忘了,她晚上睡得并不好,到了半夜忽听小白嘶鸣,一下就坐了起来。   小白是容和送她的马儿,当然也是死乞白赖要来的……是陪伴她长大的小伙伴。   她发了汗,身上也没有太多力气,伸手抓过披风披上,这就穿了中衣裤冲了出去。   从二楼的后楼窗口,能看见后院灯火通明。   一群人围着小白正是叫好。   少年骑在它身上,随着它的动作几次都差点被马儿掀倒,天下抱臂坐在窗口吹了声口哨,小白更是两前腿高高举起,大力将人摔了下去。   少年一身黑衣,听见哨声回头看她。   她笑,想起自己小时候驯马的时候,小白也这样把她摔下去了:“你骑我的马儿干什么?”   他重新抓过缰绳来,用力和马儿角力:“我就是山匪啊,不是要骑你的马儿,是要抢你的马儿,从今往后它就是我的了!”   抢她的马儿?   天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窗口吹进一股冷风,她发起冷来打了个冷战。   这就转身:“随你。”   反正是容和的东西,其实她不留也好。   也是身上难受,从头到脚都是从未没有过的脆弱。   迷迷糊糊走回自己的房里,不多一会儿只听窗格处扣扣作响。天下睁开眼,在烛火的映衬下,能看见少年坐在她的窗边,两腿还晃荡着。   她负气离京,其实是因为听说崔家给容和相看了个姑娘,而他真的看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像父皇说的那样,轻易就放下,却未曾想过这么就病了,这时候亲人都远在天边,忽然就懊悔十分。   少年从窗口处跳了下来:“我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天下无力地看着他:“……”   他双手负到背后,走到她的床前,见她长发披肩,上面湿哒哒的都是汗,顿时笑了:“原来是病了啊!”   她无语:“你想干什么?”   他垂眸,却问她句不相干的话:“姐姐夸我眼睛好看,可是真的?”   天下嗯了声:“我见过许许多多的美男子,不如你眸色好看。”   她这么一说,就像她阅人无数似得。   少年皱眉,随即又笑了:“我现在不光想要那匹马,还想要你。”   他顿了顿,伸手摸了她脸一把:“还有你所有的东西。”   她所有的东西?   真是可笑,若不是脑子里浆糊一样,天下简直就要笑出声来,可惜她实在难受,也不等他啰里啰嗦把话都说完直接昏睡了过去。   少年低头看了她一阵,开始伸手打包。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他抱着战利品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那些人都十分激动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还欣慰地喊了声九郎!   他笑,把怀里人放入车中:“虽然看起来她像是比我大一点点,不过我也就不嫌弃她了。”   众人大笑,直呼恭喜。   黑店伙计就站在后面,恭恭敬敬地相送。   小白闹腾不休,说也奇怪,松开它以后,它就一直跟着马车不肯离去。   少年更是得意,拿着树叶吹了一路的小曲。   宁九郎,后世人称九爷。   十六岁下山,随便这么一逛,就遇见了天下。   他一生最喜吃醋,最喜吃醋……   当然了,这是后话。   天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爽的新衣,她一睁眼就是满眼的红,还有喜字,穿鞋下地,隔着窗口一看,可是吓了一跳。   外面山景优美,却在山顶,万丈悬崖尽收眼底。   想起那少年说的那些话,她托腮,父皇总说江湖险恶,就是这么险恶的吗?   还挺有意思的呢!   正是张望,房门吱呀响了起来,少年嘴里叼着朵不知名的野花倚在门口:“你醒了?”   天下回头,上上下下又仔细看着他。   他伸手拿下花儿,打在掌心:“我给你灌了三大碗汤药,等同于救了你的性命,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等我两位哥哥回来就成亲,你觉得怎么样?”   他当然不是来问她好不好的,不过她还是笑了:“你真的要和我成亲?”   少年:“当然!”   天下不动,看着窗外,外面都是晴云。   作者有话要说:顾子衿那章延后   ☆、第72章 天下传   第七十二章   一   就算是任性一天,也是有趣的。   即使她明日就回踏上旅途,亦或回到皇宫,这么一天也是有趣的。   只当割舍了从前,做个了断。   天下甚至觉得自己是悠闲的,惬意的。   少年见她竟然答应了婚事,也是错愕。   她趁机要他带着在山上转一圈,少年与她并肩而行,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整个南朝也只有她叫天下又如何说得,想了想,南朝有十三省,就说她姓顾,名唤十三。   少年的名字也这般有九,还只道是巧合,对她介绍了一下他和这座山的渊源。   宁九郎,竟然是南朝旧臣宁家遗孤,他说得简简单单而又轻描淡写,早前在她父皇最后的一役当中,他父亲死守京城战死,母亲是西方飘零过来的孤女,一个妾室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出生就带着他远走他乡,后来又因为他眸色不同于常人而受人歧视,直到到这大燕山山下,遇见山匪给娘俩劫了山上去。   母亲前些年病去了,继父把他养大,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而这座大山,连绵起伏,山东叫做大燕山,山西叫做小燕山,他带着她转了一大圈,她熟悉了下山的路,只当游山玩水。   问了这宁九郎,她的东西都给收了起来。   若说天下还有些玩心,知道他的身份以后也收敛了不少,她只说要送他样东西做为信物,这就讨回了自己包袱。   当着他的面摊开,里面有她的银票她的匕首还有些玻璃珠子和些小东西,她记得他看过她的匕首,拿了递到他的面前。   少年接过手里,却还盯着她的领口。   天下低头,她自小早产,双亲宠溺非常,身上一直带着贴身小牌,上有南帝南后加持天下二人,是个超级小号的保命玉牌,从不离身。   他给她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了,很喜欢:“我也有个这样的玉牌,不如交换一下。”   说着扯出自己脖子上面的红绳,放在她的手心。   天下仔细一看,上面奇奇怪怪的符号,看着也是个小巧的弯刀形状,倒也讨巧。   为安他心,拿出自己的换好了戴在身上,趁他不备卷了几个雷珠在袖子当中。   说是成亲,可真像是真的,连她的生辰八字也不问,直接装扮了他的屋子,活土匪一样的气派,给她拿了红色的喜服,还有红色的盖头。   外面喧闹不已,天□穿喜衣,手里拿着盖头哭笑不得。   二   她取下头上发簪,用水拌合着麻药,片刻之后在水碗上面盖上自己的手帕,怀里揣着自己的雷珠子,外面吵闹得很,天下听见有宁九郎欣喜的声音,似乎在喊着大哥二哥。   她在窗口处站了一会儿,原本热热闹闹的山上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似乎在训斥着谁,然后她觉察到来人的脚步声,飞快回到了床边,拿了红盖头给自己盖上。   紧接着,宁九郎的声音先一步冲入了耳间。   他拦在她的身前:“大哥这是非要撵我走吗?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回宁家!我现在劫了人上山也想快点成亲生子,千秋万代都要留在这大燕山上!”   男人的声音较为疲惫:“胡闹!”   另一个沉沉说道:“九郎莫说气话,我和大哥才从京城回来,宁家虽然没落,但也是大户人家,好过咱们占山为匪,尤其你这么随便抢一个姑娘上山,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像什么话!”   天下低头,大体也猜出了点。   不过听他大哥二哥的话,多半是怕耽误这少年,尤其来历不明的女人,更怕配不上他,她无声地笑,听见少年辩解道:“我有什么好出身,可攀不上宁家,这位姐姐长得好看还喜欢我的眼睛,怎么就不行了?”   当真是孩子气,天下静默地坐着,听见那人又问道:“那我问你,就说成亲,可知道人姑娘家家住哪里?年方几何?生辰八字?”   少年被问住,一甩袖子让了开来:“我不知道!算了算了,反正我知道也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   正值有人到了她的跟前,天下抬头,听见那人说道:“对不住了姑娘,我们会尽快送你下山,东西会原封不动还给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对老夫说。”   是他大哥的声音,竟然以老夫自称了,天下诧异。   如果能就这么把她送下山去就好了,可她也不知怎么的了,或许是那少年耍性子扑倒在床上那样让她想到自己的弟弟,或许是在盖头下面看见他又气又恼胡乱蹬着的腿太过于可爱,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她心软了:“亲也成过了,我就是九郎的人,好歹过完今日,明天再说。”   正常姑娘被架进土匪窝能这么淡定吗?   不是太过于睿智,就是太过于……   两个哥哥自然也没把她当回事,任由他闹去,直接走掉了。   或许在他们心中她就是好歹不知的个人了,天下扯下盖头,发现少年正是看着她出神,一见她目光,顿时凶了起来:“你看我干什么?该不是真的看上小爷了罢!”   她笑:“看上你怎样?看不上又怎样?”   少年坐起身来:“进了小爷的山头,吃了小爷的药,你就是小爷的人,管他成不成亲,今晚就睡了你……”   话未说完见她皱眉,又是沉下脸来:“怎么?你不愿意?”   他这个腔调完全就是前两年她的模样,天下站起来转身对着他:“小小年纪,还想要睡了我,你知道怎么睡?”   少年还未答言,她却已经俯身过来,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宁九郎瞪眼:“你!”   她食指划过他的双眼,脸上尽是笑意:“你这双眼真是好看,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人当真是勾魂啊!”   他恼,伸手拂去她的手,天下欺近:“或许以后我还会遇见更喜欢的,但是你想不想做第一个?”   她竟然靠近,真的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角色简直已经调换,看起来痞痞的少年完全已经呆住,他的耳根子甚至都红了:“什、什么第一个?”   天下目光灼灼:“第一个男人啊,反正我也十八了那些老家伙整天唠唠叨叨想叫我嫁人,不如就……就气死他们!”   三   翌日   清新的空气伴随着鸟叫从窗口处一点一点窜到鼻尖,少年睁开眼睛,看见天下正往身上背着包袱,他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   一方手帕掩住他的口鼻,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意识到是这帕子作怪,伸手扯下。   她转过身来,笑:“我劝你别白费力气,这迷药劲头大着呢!”   天下走过来拍拍他的脸:“我会记住你的,不过不能再在此地耽搁了,我得走了。”   少年勉强坐直身体,薄被滑落露出他裸着的双肩,他脸色沉沉:“你往哪里走?你真以为我不开口,大哥二哥会送你下山?”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低头将轻吻落在他的额间,眼底尽是笑意:“我不用送,自己走。”   说完大步去了,少年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抓住。   不过片刻,就听见外面两声巨响,整个屋子都似乎是晃了晃,他径自躺倒,屈辱和懊恼还带着些许不甘席卷了整个心口。   天下知道小白就在山下,她手里的雷珠子一出,立即炸开了山道。   这东西曾名噪一时,是顾子衿所创,因为威力太大,自休战以后不经问世,实在是世间难寻,整个山头上面的人都被这一炸炸了出来。   天下浑不在意,坦然下山。   前面巡山的来拦,她单手执剑,索性一路打到了山下去。   而后,刚好来接她的禁卫军也到了山下,她老子听闻她独自一人离开京城龙颜大怒,当然是迁怒于自己的儿子,命他北上寻姐,顺便巡游一圈,名义上是公事,其实是叫儿子陪着闺女游山玩水,让她开心一点。   小白也抢了回来,经过这一夜,天下也被折腾够呛,直接坐了马车,只说是水土不服不肯骑马,西凤殿下也由着她了,平常伺候在跟前的小丫鬟千金抱着她一顿好哭。   天下痛痛快快游了个大江南北,当然随后就将少年抛之脑后了。   不过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冥冥之中会有那样的牵绊,等她转了一大圈走了半年多再回来路过大燕山小燕山这一带的时候,会再遇见他。   彼时少年一身黑衣,颈上系着一方红巾,在窗口处托腮远望。   她呢……   仪仗队拥簇在前,与西凤并肩骑着马儿,李天下一身男装,头上还学着弟弟别着白玉小冠,她天生丽质,又少有英气,和弟弟在一起丝毫不差。不过她也未刻意遮掩,窈窕身形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女儿身,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男俊女俏,一对璧人一样。   那日曾见过她的山匪甲乙丙丁都已经冲到了窗口处,少年也似怔住,随即从窗口纵身一跃,这就跳到了她的马前。   那日天气很好,少年很恼,天下勒住了小白,看着他笑。   少年道:“这是我的马。”   太子在旁,弄不清状况。   天下欣然下马,令他不敢置信的是,他的皇姐竟然真的将缰绳放到了少年手中。   “想找我啊,让小白带你来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少年V容和   少年:这是我的马,她也是我的人。   容和:……   ☆、第73章 天下传   第七十三章   一   她不只是把那些老匹夫气个半死,她还差点把她老娘气死!   眼看着她再过个年就十九了,谁知一提起婚事来,竟然说要长住公主府,天下说不要什么驸马,她要面首三千,她甚至还说,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裙下之臣了。   南帝闻言哈哈大笑,帝后解下墙上挂着的藤鞭这就直奔了她来。   她母后从来都是娇弱的,天下哪里敢快跑,只躲了南帝背后来回的扯着他转,喊了父皇救命,喊了西凤救命,这父子二人一个拦着挡着替她受苦的,一个扶着帝后怕她气着的,后来这姑娘也怕给老娘气个好歹,提着裙子就跑了。   公主府还在,前年翻新的院子,她住进去刚刚好。她原来黯然神伤的时候,常常带着小白来这,一人一马,倒也惬意。   小丫鬟千金带了两个小宫女收拾了两三天才拾掇利索,天下喜欢后院的小阁楼,楼上楼下都爬满了青藤,借着这半壁的月光,每每到了晚上,意境很美。   说是要打死她,可还是送来了原先照顾她的那伙人。   奶娘也跟了来,天下从小和她最亲,锡子下军队走了有三年,二人情同母女,什么话都和她说。   自从天下回京,她似乎忘了一个人,也似乎是真的忘记了,再未刻意问过,刻意追寻过。   她的婚事都被京城各大家惦记着,其实也包括崔家。   住进公主府的第一天,天下广发了邀请函,邀请他们一起赏月品酒,京城那些平日都混熟的公子哥大家闺秀邀请了十多个,她人缘向来都好,呼应者大有人在。   可不想没等月圆,先下了一场大雪。   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天,高台上面白雪皑皑,台下她临时叫人支起了棚子,火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院子,棚里升起了炭火,平日都知道她对容和的心思,还拿着她打趣,问她怎么不见探花郎的影子。   天下笑,其实她想过,请不请他,若是不请,太过于刻意了,所以她请了。   不过若是往常,她请他十次,能来三次四次就不错了,所以没见他的踪影也属正常。   她也不解释,只是命人倒酒。   正是说笑,却听人来报,说是容和公子到了。   天下回头,半年多未见,他仍旧一身雪衣,风姿翩翩。   公子踏雪而来,她怔住,手里的酒樽洒出了酒都不自知。   这帮起哄的赶紧让出了位置,千金赶紧拿着掸子给他掸雪,天下未动,容和犹豫了下还是坐了她的身边。   他双手都拢在手袖里面,脸色在炭火的映衬下能看见他脸上疑惑的表情。   很久没有这么近的靠近他了,天下抿了口酒,别过了目光:“好久不见了啊。”   崔容和看着她,只是问道:“小白呢?”   她笑:“我送人了。”   二   他说:顾十三,这是我的马。   然后她就把小白给了那个少年。   但是她也没想到,宁九郎会这么快就驯服小白,并且真的骑马来到了京城。   容和在街上遇见,认出了小白。   这么大雪的天气,他还在街上徘徊。   天下顿时起身,慌得扫倒了酒壶,从容和旁边跳了出去。   鹅毛大雪是越下越大,她站在公主府的门口,吹起了口哨,一声急过一声。   不多一会儿,小白果然驮着宁九郎疾奔而来,看热闹的人都追了出来,天下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口,看着少年由远至近,那颗揪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身后那些个人无不起哄,问她这是谁啊!   少年披着大黑斗篷,脖子上面围着厚厚的长巾,只露出一双异色的双眸,看着她们。   天下一手抓过缰绳,犹自心惊:“你一个人来的?”   少年微扬着脸,却透过她的肩头,目光落在容和的身上:“他是谁?他为什么说小白是他的马,说你是什么公主?”   容和就坐在棚中未动,天下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么冷的天气他不知赶了多少路,就是对他伸出了手:“太冷了,你先下马。”   少年已然看见了公主府那三个大字,却是怔住。   天下的心,莫名的愧疚起来。   宁九郎偏身下马:“这是你的家?”   她点头,叫千金把小白牵走,很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更显然的是他很不喜欢其他人打量他的目光:“他们是谁?”   其实根本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不过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天下顺口就说了出来:“是我的朋友。”   当然也有人问他是谁,宁九郎只一回头,刚要说话被她一手掩住了口唇。   她拉着他的手,赶紧叫了千金来送客:“今日有事,改日再聚啊改日!”   说着赶紧给少年拉离了现场。   潜意识里,也不想这么快就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不过又想不明白,她们这算什么关系?   少年的手冰冷冰凉的,也不知这冒着大雪赶了多少的路,她把她带到楼上,叫人加了炭盆,又端了热水来。   奶娘都被惊动了,她说这么寒的手脚要先缓和一下才能入热水,不然会出疮。   天下正是站在床边,还未转身人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她,少年比她高一头,两只冰冷的手紧紧钳制着她的腰身。   他低头抵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来的话:“我太冷了……”   明明刚才在外面看起来没什么事,这会她再回头抚着他的脸,也没有发热的迹象,可她再一动,人就靠着她滑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了。   却原来这少年冻僵了手脚,这会没人了,也坚持不住了。   少年手麻脚麻,不许她碰。   天下哭笑不得:“说你什么好?你来京城那二位哥哥知道吗?”   他也只剩下一张嘴还利着了:“我可告诉你,小爷舍了山上的大好风光舍了二位哥哥也舍了荣华富贵来投奔你,管你什么公主要是敢背着我找别的小白脸,可叫你好看!”   三   给他暖了半宿,才暖了过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天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枕边少年睡得正香,他眼底一片乌青,想必也真是累着了。   她一动,少年顿时惊醒,在被下揽住她的腰身:“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   这要是被宫里那几个人知道了,还了得?   她得想办法去……   屋子里面很暖,天下开始穿衣:“以后你可记住万万不能在人前小爷小爷的叫了,不过你还可以叫我十三,但也不能对外说什么我是你的人或者你是我的人之类的……”   话还未说完,少年已经直挺挺地起身:“怎么?你后悔了?”   其实她是有一点点的后悔,不过敢作敢当向来是她的风格:“不是后悔,只是现在不方便对他们说,毕竟也没有真的成亲。”   宁九郎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下班我得走了这章待修待补,先凑合看。   ☆、第74章 天下传   第七十四章   此事非同一般,她这才有面首三千的想法,可没等实施,第一个就已经找上门来了。然后,然后呢?   她清醒无比,又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她并不在意宁九郎的身份,但是当朝公主,即使她不在意,她也不能保证她父皇母后能也不在意,随便找一个人……当真是头疼。   在宫里转了一圈,南帝还在殿中议事,天下心乱如麻。   从小没有主意的时候就是乱转,不知不觉就转到太子东宫去了,被逼婚的可不只是一个人,天下背着双手,晃到了弟弟的面前。   西凤太子的面前也放着一堆的女子画像。   他却正在翻阅古籍,天下随手翻了翻,不由失笑:“这些姑娘长得都差不多啊,你就随便选一选,先有给太子妃好安人心。”   东宫太子哪有那样的闲心:“皇姐你告诉我,随便选怎么选?”   天下笑:“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好啦!”   他头也不抬:“别掩饰了,说吧?又有什么事到我这来?”   她笑容顿住:“哪有!没事!”   西凤太子这才抬头看她:“没事能到我这来?怎么?我听说昨晚公主府留了个少年?你的裙下之臣找到京城来了?”   他还不忘用裙下之臣来调侃她。   当然,其实他的确是见过,天下抱臂,嘻嘻笑道:“那小子你见过啊,我把小白给了他,不过我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快就驯服它,而且……而且那天我一定是昏了头了,我竟然觉得他比容和要好看,他想要什么东西就要什么东西,不像容和,他忽近忽远,他的想法我总是捉摸不透,年年追寻着他真的够了……”   她越说越是正色,西凤失笑:“那你现在都有决定了,还烦恼什么?”   这么一说,挺直的双肩顿时又弯了下来,天下叹气:“可现在怎么办?我要说给人留下来做面首,且不说他愿不愿意,母后还不气死!”   正是说着,有人来报,说是崔家小公子容和求见太子殿下。   崔家长子和太子交好,西凤心里有数,这就叫人带进来了,天下也未多想,在他案后百般无聊地翻看着画卷上的大家闺秀。   不多一会儿,崔家长子崔正杰带着弟弟容和走了进来。   她听见容和开口也没大在意,三个人聊着聊着竟然聊出公主两个字来,她这才侧目,容和目光灼灼,正是一直看着她。   西凤笑:“你看,不是我不帮你,皇姐的事情,向来都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父皇向来视她为命,现在她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   天下怔了一怔:“什么话?”   西凤与崔正杰一前一后离开,就连一干奴仆也都带走了去,容和一步一步上前,从未有过那样迫切的目光看她。   他声音略低柔,只是看着她:“好吧天下你赢了,我知道你恼我,是故意气我,所以才弄了那样一个小子大放厥词……”   天下:“……”   容和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她想开口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见她呆愣模样,勾起了双唇:“怎么?太过欢喜了?”   她呵呵:“你刚才说什么?”   他扬着脸:“我说你以前就是太贪于玩乐,如果你答应我收敛一下你的性子,我必当请哥哥和爹爹大殿之上求娶,定下婚期。”   若是以前,他这么说她的确很欢喜。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他能给她的笑脸,全部都基于她如何如何按照他的想法改变,她情深的时候,他不自知,百般刁难,她准备撤身的时候,他却回头了……   可毕竟是心心念念的个人,对着他一如既往的脸,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父皇说她投错了胎,应当是个男儿身,然后一派风流,说她太过于心软,重情义又实在多情,狭义之气又多于儿女私情。   可父皇可没告诉过她,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黑衣少年那双眼一直就晃早眼前,她看着容和,却心生犹豫。   容和心底的那一点点的不安立即就无限放大了,可他向来骄傲,再说不出低三下四的话来,正是相对无言,又有人来报,说是皇上知晓崔家兄弟在此,连着天下一并进宫面圣。   就像是逃出来的一样。   天下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不等她这口气平稳的咽下,到了大殿之上,又提了起来。   少年就跪在大殿之上,宁九郎背脊溜直,胸前还挂着她给他的玉牌。   南帝一见女儿那活见鬼的表情就猜出了一二,九郎回头看着她:“公主既然来了,皇上大可问问她,九郎刚才所言并无半句谎话,句句实言!”   天下下意识回头看着容和,他和哥哥跪了下来。   她蹬蹬蹬跑到父皇的殿上,凑近了小声问他:“这宁九郎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都和你说什么了句句实言的?”   南帝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面:“说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为尽快订婚连马和玉牌都给人家了!”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她张口欲言,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宁九郎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看着眼生,天下多看了一眼,南帝又道:“是宁家的人。”   京城宁家也是一大家,从前死守皇城,不想先前那个皇帝自己扔下臣民跑了。   宁家气节高尚,只这两年有些没落了。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初在山上这少年两位哥哥苦口婆心的劝着他回京城,竟然就是这一个宁家。   她站在南帝的旁边,宁九郎当家哥哥先崔家一步已然向他求过婚事了。   崔家兄弟自然不肯相让,一样求娶。   南帝是犯了难,其实这两家没有他中意的,但一时还找不到借口推脱,两家相争,宁家家世破落,可到底也是世家,他又言道说宁家三十里堡军符早已送给了天下公主,说她和九郎是两厢情愿,自愿交换的信物。   天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确是佩戴着宁九郎给她的玉牌,拿出来看看,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南帝只此一女,婚事的确让人头疼。   崔家还待相争,宁九郎大殿之上,说天下走过大燕山,与他一见钟情。   她很怕他当众胡言乱语说出闺房之话来,冲下去给少年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少年挣脱,只问她可是敢做不敢当?或是后悔了?   天下顿恼,当堂之上,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从未后悔。   宁九郎长跪不起,求娶殿前。   他需要南帝给他时间,来证明少年之志。   南帝更是言明,只他在世一日,不会轻易应允天下婚事。   九郎应下,他小天下两岁,从此留居京城。   来年春,九郎拼为当朝武状元。   同年,带军平乱,上山剿匪,他或远走边疆,或四下巡视,几乎是马不停蹄。   二十四岁时,此人已成南朝平定将军,威名远扬。   宁九郎痴恋公主,八年未婚相待,   南帝感念他这份执着,终于赐婚永安公主,金玉良缘十分美满。   当然,正史上面是这么写的。   笔杆子这么一杵,后人不知有多少会感动于少年真情。   大婚在即,九郎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忙着布置婚事,可谓一手操办。   天下一早起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在,当真稀奇。   问了千金才知道,宁九郎一早就出去了。   她穿衣洗漱,千金给她绾发,因为这些年她一直未婚,所以还是长发束顶,若不是看她身形窈窕,耳饰繁多,也算个翩翩公子哥了。   那些老头子非要在她的婚事上面大做文章,天下也知道他们想塑造一个完美的永安公主,想塑造一个完美的故事,但是事实上,宁九郎这些年,虽然二人并无名分,可只要他一回来,必定留宿公主府,世人皆知。   什么八年未婚相待,他才不在乎成不成亲,在他的眼中,二人早已密不可分。   容和家的孩子都三岁多了,昨日锡子哥哥从边疆回来,她们特意上门探望,结果没想到就遇见那个冤家。   其实细想想,容和和她早已毫无交集了。   但是宁九郎却偏偏在意,当然他这人在这方面向来在意。   她不过是看容和牵着他家小公子模样,想起了小时候,愣了一愣神,结果呢,这醋坛子当场发作,全场黑脸。   昨晚回来没少折腾她,其实她只不过想,也许她也该有个孩子了。   但是在他眼里,她看了容和半天,又恼她牵挂锡子哥哥,说场内谁家小公子一直看着她脸红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对人家甩眼色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他得严加看着她几天,以防有变。   不过这一早就自己出去了,不看着她了她还有点不习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天下拿起一块金锞子,想起那些年他吃过的飞醋,无不大闹一场才能过劲,偶有气得重的,宁九郎一个人就坐在屋顶……   千金知道她的顾虑,趁着这位九爷不在赶紧劝着:“公主也太纵容了些,其实这些年九爷也不知多少次都是无理取闹,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公主真有面首三千,那又如何?”   天下笑,却不搭言。   千金又道:“公主这些年也就一个他,难道真就是怕了他?”   天下回头,揪住千金的小辫子:“怕啊,我当然怕他。”   千金不知怎么个意思,她想来心疼,将金锞子扔在了桌上:“我怕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太过孤苦。”   宁九郎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大燕山两位哥哥跟随他剿匪,平定叛乱先后离世。天下怎么也不能忘记,彼时少年跪在他们尸首面前,说的那一句,他说这世上真的就剩他一个人了,她不能负他一片心意。”   宁家之所以找他,也是后继无人。   宁家哥哥是过继过来的个病秧子,这两年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宁九郎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就是她。   他为她挡过刀剑,为她追寻权势,为她做过很多很多事,而对她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许离开他,如果可以,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   想到他就可以一直笑。   千金回头看见宁九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可不敢再乱说话,赶紧退了下去。   天下转身,看见他双手背在身后。   她笑:“一大早上干什么去了?”   宁九郎缓缓走到她的面前,随即伸手抚住她的脸。   他的手,常年习武,有着厚厚的茧子……   天下立即察觉出与往日不同来,她一手抓下来,低头一看,男子粗粝的手掌上面,如今已经变平滑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十分着恼:“这是怎么回事?”   宁九郎声音微扬,带着小小的得意:“怎么样?我不过是去洗髓馆洗了一次,就很平滑了,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如何?再去两次会更嫩!”   天下抿唇。   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容貌就十分在意。   本来就生来一双异色的眸子,模样妖冶,一举一动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惊艳。   时下不知多少人都敬仰着他,可他依旧日夜担心,洗髓馆本为女子所设,有些肌肤不好的,用药水洗一洗,或有改变骨骼的,可他手上老茧,若要去掉,刮肉洗髓,岂是一个痛字了得?   李天下今生今世,恐怕也想不出,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   他以为她喜欢年长些的男子,为此性格深沉,喜欢以九哥自居。   他以为她喜欢貌美的男子,最是在意容貌。   他以为她很想面首三千,所以日夜提防。   他甚至以为她对容和旧情难忘,又怀疑锡子哥哥对她有非分只想……   如今,她不过是无意间多看了人家的手一眼,其实看的还是那孩子,他竟然洗去老茧……   “九郎啊……”   世间男子无数,可问挚爱,唯有九郎。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真想写个细细的九郎,不过,下次吧。   喜欢妖妖的可进专栏点收藏此作者。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去填老皇姑的坑了,当然还有那个女尊的O(∩_∩)O~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手机久久(m.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