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悍女三嫁 作者:秋李子 文案: 定北侯大娘子胡胭脂,初嫁吴国公次子,十里红妆,王妃送嫁,轰动京城。尚未满月就因责打丈夫宠婢,吴国公宁愿忤旨,也要代子休妻。 第二次,胡胭脂嫁给开封府尹的长公子,这段婚姻持续三个月,胡胭脂被以不孝的名义休弃。胡胭脂眨巴眼睛,为何说我不孝,难道婆婆不对就不能反对? 第三次,胡胭脂被许配给宁国公世子赵镇,于是,京城众人都在开盘,这一回,胡胭脂几个月被休?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侯门千金的故事。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清晨   雨声淅淅沥沥,仿佛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瓦上流下的成串的水珠。记得那时候,每逢下雨,胭脂都会兴奋地叫:“娘,今天可以不用去挑水了。瓦檐水就够了。”   等再下多几天的雨,胭脂的眉就开始皱成一个疙瘩,雨下这么大,地里的庄稼会不会冲坏,到时秋天没有收成,日子该怎么过?   那时娘总是把胭脂抱在怀里,等你爹回来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那时胭脂和娘,最大的盼头就是爹出去外面打战,平平安安地回来。   不过现在,胭脂在被窝里翻一个身,被面是上好的绸子,不再是昔日的粗麻被面,一点也不觉得粗糙。现在的日子当然是好过了,可是也有许多事不一样了。   也许是下雨,让胭脂想起的更多,又在被窝里翻一个身,把被子裹的紧紧的。   屋外已经传来脚步声,有人开门。胭脂没有睁眼,晓得这并不是自己的娘。接着来人掀起帘子笑着道:“大娘子醒了,今日天下雨,夫人说,您不必过去。”   胭脂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说话的丫鬟,丫鬟原本以为胭脂下一个动作就是起身,毕竟眼前这位大娘子,去年被休的理由就是婆家说她懒惰不孝,不肯早早起床去侍奉公婆。   没想到胭脂又重新闭上眼,嘴里嘟囔一句:“嗯,既然娘都说了,让我不用过去,我就再睡一会儿。”   丫鬟的额头顿时冒出汗珠,轻声道:“大娘子,可是刘姬和二娘子,都已在夫人房前伺候了。”   “她们愿意去,关我什么事?”胭脂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声音都已带上凝滞,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好像的确和大娘子的关系不大,丫鬟被胭脂绕进去了,接着就拍一下额头,不对,不能这样。服侍主人,除了忠心之外,还是要提醒主人,于是丫鬟的声音更轻柔了:“大娘子,二娘子是您妹妹,做的都这样好,夫人是您亲娘,长此以往……”   可是丫鬟并没得到回音,胭脂已经重又睡去。   丫鬟见状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退出屋子。   胭脂这才睁开眼,看着安静的室内,叹气,大家闺秀的生活,其实过的也并不是那么开心,早起要去问安,平日要学习许多东西。出嫁之后,胭脂的脸皱起,出嫁之后的日子更为糟糕,婆婆可不是亲妈,婆家的人眼里就跟有钉子样地看着你。   不贤惠不勤快不……,胭脂从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毛病,好像一举一动,说一个字,都能引来对方的不快。   胭脂再次叹气,听不到外头的雨声,为免丫鬟再次进房里来劝解,胭脂坐起身喊道:“我起了,进来吧。”   那丫鬟自从出了屋,就在那唉声叹气,大娘子和二娘子全不一样,虽然好伺候,可在她身边,学不到规矩也学不到东西,日子久了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早晓得当初就不该听干娘的话,说大娘子比二娘子好伺候,就来到大娘子身边。   此刻丫鬟听的胭脂要起,急忙命小丫鬟们端水提帕,自己推开门进去,见胭脂已经起身穿着衣服,急忙上前接过衣服帮胭脂穿着:“大娘子,这些事,就该等着让我们来做,不然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呢?”   胭脂眨眨眼:“红玉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红玉不料胭脂会这样问,手不由停在那,接着就笑了:“奴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就是尽心伺候好大娘子,等大娘子出嫁后,再继续伺候小主人。”   “然后就嫁个管事,做个管事媳妇?”胭脂把手伸进水盆里洗脸,笑着接下去。   红玉的心事被戳穿,脸不由红了,只低声嗯了一句。   可我并不想再出嫁呢,胭脂很想这么说,不过知道这样说之后,定会惹的胭脂又要说出一长串的话,因此胭脂只是任由丫鬟们服侍自己穿戴好了,往娘那边去。   昨夜一场春雨,整个庭院都像被洗过一遍,青翠的小草在阶边廊下冒着头。胭脂深吸一口气,只有下了雨后的定北侯府,才会有一抹昔日家乡的味道。   走出院子走上小径,几个婆子正在小径边除草,瞧见胭脂走来,领头的急忙上前行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胭脂相问自然没人敢不回答:“回大娘子,刘姬今早见这草长的茂盛,吩咐小的们把这草拔干净,好种上别的花。”   “好奇怪呢!”胭脂本想顺口吩咐她们别把这些草都除尽了,但想了想没有说,只是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等胭脂一走,婆子们继续除起草来,直到胭脂的背影瞧不见,才有人哼了一声:“进汴京城都八年了,还是一股乡下丫头的土味,连夫人也是这样的,难怪嫁过去两次都被人休回来。”   “噤声,你还想要舌头不要,夫人和大娘子,岂是你可以议论的?”自然有人呵斥,那先前议论的人立即道:“并非是议论,不过是想着,刘姬着实有些委屈了。”   这话里的意思人人都懂,但这人的话并没得到众人迎合,有人还离她远了些。果真这新来的不晓得定北侯府的事,这样爱议论主人事情的,就算是逢迎刘姬,刘姬知道后,也不会高兴,而是会把她赶出去。   胭脂并不知道那人在背后私自议论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或许还会说一句,有胆色,敢说出实情。   一进了定北侯夫人王氏的院子,就有丫鬟迎上来问安,胭脂嗯了一声看见坐在檐下的刘姬母女缓步上前:“刘姐好,二妹妹好,这样下雨的天,正适合多睡一会儿呢,娘现在都还没起。”   刘姬本是前朝宗室女,因父亲不满江山落入本朝手中,于二十年前起兵,谁知刘家的气数已尽,不到半年就被世宗平乱。刘姬的父亲谋反,男丁被全部处斩,女眷被分赏给各有功之臣。   刘姬原本是被赏到曹节度使府上做侍女,定北候那时还是一个将军,去到曹府做客,被刘姬美貌吸引,讨了回来,做了妾侍。   纵然为妾多年,刘姬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祖上曾为帝王,深娴女训,因此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端庄规矩。胭脂进汴京城八年,从没见过刘姬哪怕一根头发丝乱了。   此刻也不例外,刘姬已经起身还礼:“大娘子好,一个家里,总要规矩严谨才是。”   规矩啊。胭脂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接着没有再说,而是推开王氏的房门:“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起?”   胡舜华的眉皱起,和胭脂这个透着土气的名字不一样,舜华这个名字,才更适合侯府的千金。还有胭脂的仪态,一想到自己的淑女形象,全被自己这个异母姐姐给带累了,胡舜华真有想哭的感觉。   刘姬依旧是那种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的样子,带着女儿起身走进屋内。   王氏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胭脂已经脱了鞋也坐进被窝,两母女正在嬉笑。看见刘姬母女走进来,王氏这才把被子推开:“这才刚二月,早起天还冷,我就和人说你们都不必过来了。在被窝里暖和暖和多好。”   刘姬的脸色依旧没变:“早起给夫人问安,这是做姬妾应该做的事。”王氏已经伸手去捏胭脂的脸:“可听到你刘姐说的了?都像你似的,懒得很。”   “哎呀娘,我这不是想偷会儿懒吗?”胭脂笑嘻嘻地说着,已经穿好鞋下来,刘姬给王氏递过衣衫。刚进侯府的时候,王氏曾经说过让刘姬别这样伺候,可是刘姬说这是姬妾该做的,于是王氏也就随便她了。   王氏梳洗时候依旧是刘姬在旁伺候,胭脂晓得和舜华这个妹妹,是没什么好说的,一双大眼只是往窗外瞧。   “夫人,牡丹将要开了,妾想,等牡丹开的时候,摆上一桌赏花宴,请上众家夫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氏哦了一声看向舜华,接着笑了:“二娘今年都十六了,该寻婆家了。”   胡舜华的脸上立即飞红,低头不语。胭脂看着妹妹的举动,实在没办法想象,为何类似这样的话,都能让这些淑女们脸上飞红娇羞不已?   不过,按说现在的自己也该如此呢。王氏看一眼女儿,就晓得她的思绪又飞往天边去了,因此王氏没有再多说,而是对刘姬道:“主意很好,你去准备吧。”   刘姬今日到此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服侍王氏用过早膳,也就带上女儿离去。   她们母女一出门,胭脂就蹦到王氏跟前:“好累。”   “比你下地干活还累?”屋里没了外人,王氏也不用再端着,而是靠在椅上,胭脂点头:“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喜欢应酬她们,是不是?” ☆、母女   王氏用手捏下额头:“应酬不应酬的,不就那么一回事,说来我也不愿意这样端着呢,可是呢,她就这么一副样子,那我也只有顺着。”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娘,这话要传到外头,又要被人说,定北侯夫人还当是在她那乡下时候呢,以为这权贵之家,也是和她那乡下的小家是一样过的?”   这回王氏伸手改捏女儿的鼻子:“就会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再说我嫁他的时候,他不过军中一小校,还不是定北侯呢。”   “是,是!”胭脂伸手搂住自己娘的肩膀:“所以呢,娘就这样过日子,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   王氏有些无奈地把女儿的手握住:“那你呢?胭脂,别嫌我唠叨,我晓得你看不上那些男子,可是二娘都要寻婆家了,女儿家,总归还是要……”   胭脂放开抱住王氏肩膀的手,靠在一张榻上:“娘,我和您说过了,等再过几年,就入道去道观里待着,横竖谁也不敢欺负我。至于再嫁,娘,寻遍整个京城,那些名门子弟,一个比一个都不像男人,要我嫁他们,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说着胭脂面上笑容带上一丝调皮:“再者说了,我可不愿有人不满地对我说,有那样一个娘,难怪你也是这样没规没矩,不懂道理。我的娘,怎能被别人说?”   王氏笑容里的无奈加深一些,这话是胭脂初嫁时,她的婆婆英国公夫人所说。   当初定北侯府和英国公府联姻,真算得上京城的一桩盛世,成亲当日,曹王妃亲自送嫁,那嫁妆从定北侯府门口差不多摆到英国公府。   嫁妆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天子御赐的一柄玉如意。这样盛大的婚礼,在数月后还被人议论。   只是这样盛大的婚礼,并没有保证胭脂和英国公次子夫妻和顺,尚未满月,夫妻之间就变生肘腋。据说那日胭脂无故责打丈夫身边的宠婢,而丈夫怒发冲冠,指责胭脂不贤。   夫妻大吵一架之后,胭脂回了定北侯府,接着就是英国公上疏天子,要代子休妻。内中详情并没多少人知道,只知道胭脂再没回过英国公府,英国公府把嫁妆还给侯府。这桩婚姻,就此不再存在。   至于那位引起这样大事的宠婢,之后并没有人提起她。   王氏把女儿的发拢一下:“娘知道你不爱听,可是现在和我们在乡下不一样了。”胭脂叹气不语,乡下媳妇,遇到不满的事,和丈夫卷起袖子打一场的并不是没有。   可是这京城里人?胭脂不由讽刺一笑,那日英国公夫人这样说胭脂,胭脂当时大怒顶撞几句。英国公夫人登时不满,罚胭脂下跪,胭脂虽跪了一跪,可回到房里也忍不住向丈夫抱怨,丈夫自然向着婆婆,两人吵起来,胭脂打了丈夫一巴掌,旁边的婢女过来挡。这才有所谓责打宠婢的事。   那样男子,连挨打都要让婢女过来拦,这样的男子,怎能托付终身?他们的风度翩翩,不过是去哄哄那些无知无识的人罢了。   王氏拍拍女儿的手:“你自己有主意,我也说不得你。胭脂啊,当初我就不该教你凡事要靠自己。”   胭脂又笑了:“娘若不这样教我,我们母女在那村里,外祖去世了,爹爹又在外打仗生死不明,早被人欺负死了。这样的话,就算爹爹回来为我们报仇,我们不过也是那坟里的几根枯骨,爹爹哭一场,还不是别娶?”   王氏和定北侯胡澄,从小一个村里住着,后来胡澄去从军,数年后回家奔母亲的丧,只是军中一小校。因着胡母生前遗愿,况且战场上都知道刀枪不长眼。乡邻说和,就趁了未满百日时,胡澄把王氏娶过门,成亲不到十日,胡澄就又上了战场。   王氏送走丈夫,也就安心在家等着胡澄,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四年,等天下初定,先帝封赏有功之臣时,胡澄得封定北侯,这才遣人接妻女进京,那时胭脂都已十三岁。   王氏带了女儿一进侯府,就见到刘姬带着儿女在那下拜。王氏不去受刘姬的拜,从包袱里抽出擀面杖就往新任侯爷身上招呼。打的胡澄围着定北侯府跑了一圈,打的刘姬搂着儿女,难得地露出不可思议神情。   打的下人们没一个敢上前说一句,只想着有这么一位夫人在堂,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   独有胭脂在那嗑着南瓜子兴致勃勃地看,毕竟自己的娘忍了这十四年,必定是要把这口怨气给出了。   至于旁边在那发抖的下人们,胭脂连眼角都没稍一眼,自己的娘不是那种鲁莽无知的人,要打,只会打自己的爹,不会拿下人出气。   果真王氏把这一口气出完,这才丢了擀面杖坐下,喝着茶,受了刘姬他们的礼,丢下一句此后照旧的话就再没说别的。   下人们松了一口气,刘姬却反而带上一顶愁帽,夫人说一切照旧,可是这天下哪有夫人在堂,姬妾管家的?有心不愿管家,但王氏一句我并不懂这大家子的当法,别管的七零八落的,要人笑话。   于是刘姬也只有接着管家,却分外小心,为的是怕一不小心惹到王氏,王氏发怒,又亲自动手把自己打一顿可如何?正室管教姬妾,那是理所应当的。   好在王氏说话算数,这八年来,除了实在要王氏出面的场合,别的时候,王氏就在院子里种种菜浇浇花自得其乐。至于这侯府有多少产业、下人,王氏一概不管不过问。   甚至当日胭脂出嫁,刘姬来请问王氏胭脂的嫁妆,王氏也只往单子上看了一眼就道,刘姬定不会出错的。   越是如此,刘姬越小心,怕的就是王氏扮猪吃老虎,突然翻脸。   王氏这些年并不是没瞧出刘姬的想法,不过王氏觉得,刘姬真的是想多了。当然,王氏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自己只要对得起自己就是。   “我当初要不打你爹那顿别人也就不会说了!”王氏的话果不其然得到胭脂的一个大白眼,王氏轻咳一声:“女儿啊,你别再嫌我唠叨了,我知道你嫌弃京城这些名门公子。可是这做道姑,又有什么好的?”   “有吃有喝不用去侍奉公婆,不用去想那些争斗,有什么不好?娘,我晓得你想抱孙子,可是别说二娘,大郎今年也十三了,再过些年就能娶妻生子,到时你不一样可以抱孙子?”   “这不一样,他们生的,可不是我亲孙子。”   “那又如何,他们生的,也是爹的亲孙子。娘,都这么些年了。”说着胭脂又笑了,笑容里有些促狭:“不过呢,娘您要是给我生个弟弟,那我也就不出家了,在这守着弟弟长大。”   王氏的脸顿时红起来,打女儿的手一下:“胡说,我都过了四十了,还怎么给你生弟弟?”   “这可说不定,当初隔壁三婶,生她小儿子的时候,都四十五了。”胭脂的话让王氏的脸更红了。   丫鬟已经在门外道:“夫人,大郎来了。”王氏和胭脂急忙各自坐好。帘子掀起,胡大郎走了进来,他今年十三,是刘姬为胡澄生的长子。刘姬对儿女的教导都是要他们礼貌待人。   看着向自己行礼问安的胡大郎,王氏不由瞟一眼女儿,刘姬对儿女们的教导,才更符合现状,不过,胭脂她不喜欢啊。想着女儿方才说的话,王氏不由在心中轻叹,既然胭脂不喜欢,也只有由她去。   王氏问过胡大郎学业起居这些事,也就对胡大郎道:“你也该去见见你姐姐,你姐姐说,等过些日子,等牡丹盛开,要办个赏花宴。你若想约你的几个朋友来,就和你姐姐说。”   胡大郎恭敬应是退出。等他一走,胭脂就眨着眼睛看向王氏:“娘,你说二娘和刘姬在房里时,也是这样恭敬吗?母女如此,似乎不大亲近了呢。”   “你不是说等再过几年,就去入道吗?怎的这会儿还问这个?”胭脂嘻嘻一笑:“我这不是和娘您闲聊吗?再者说了,我入了道,也免得以后的弟媳妇觉得这家里还有我这么个凶悍的大姑子,不敢嫁呢。”   “你啊,就是大智若愚。”王氏终究是舍不得女儿的,胭脂又笑了:“许娘您粗中有细,就不许我大智若愚了?”   那边刘姬也在叮嘱舜华,要她在赏花宴时,该如何举止。舜华一一听了,眉头却没松开:“姐姐,这些我都晓得,若……”   话没说完丫鬟就在外头说大郎来了,接着胡大郎掀起帘子,笑嘻嘻地走进来,先叫了姐姐好,又对舜华道:“二姊要挑佳婿,我这做弟弟的,总要在旁帮忙。”   舜华的脸登时红了,刘姬看着儿子,这个儿子足以能称得上是刘姬的骄傲,可是再好也没办法,自己连累了他,侯府终不会让他继承。 ☆、3商议   刘姬脸上的怅然若失并没逃过胡大郎的眼,他虽比舜华年幼,却比舜华懂的得要多一些。深知自己生母性格的胡大郎并没开口开解刘姬,而是依旧笑嘻嘻地对舜华道:“二姊休要如此害羞。国子监中的同窗里,可是颇有几个出色的,并和二姊年纪相当的。”   这话让舜华的脸更红了,声音都有些扭捏:“阿弟你,况且我们家的事,这外头谁不晓得?”   “那又如何?”提起儿女婚事,刘姬重又变的兴致勃勃,王氏的性子,是不会管庶出儿女们的婚事了。刘姬又信不过胡澄,这等大事自然是要自己操心。   听到女儿话里的不确定刘姬就道:“虽说你大姊姊如此,可我的女儿,哪点都不输给外头的名门闺秀。你去荣安郡王府的时候,郡王妃是怎么赞你的?”   荣安郡王姓赵名匡义,和兄长赵匡胤都是辅佐太祖、先帝的有功之臣。只可惜天不假年,十八年前赵匡胤旧伤发作,纵然先帝下令竭力医治,也没救回来。   赵氏双壁折了一个,先帝大感伤悲,下诏追封赵匡胤为武安郡王,长子德昭为宁安侯。赵氏一族,此后更是加恩深重。   等先帝驾崩,天子即位,尊皇后符氏为太后,赵匡义的夫人符氏和符皇太后本是同胞姐妹。于是天子封赵匡义为荣安郡王。   一门双王并非赵氏一族荣耀顶点,去年曹彬平定蜀国,赵德昭身为副将也是立下赫赫功劳。凯旋之日,却是赵德昭原配曹氏积劳成疾撒手西归之时。   曹氏本为曹彬之女,她的去世也就变成不是赵家一家的事。风光大葬之后,宫中传下旨意,永和长公主出降赵德昭,并晋为宁国公。   赵氏一族和皇家的联系更紧了几分,汴京城内,无人不以能和赵氏一族攀上关系而为荣耀。   此刻听的刘姬说起此事,舜华的脸更加红了:“不过是符夫人因我的诗做的好而赞了一句,况且她那日并不是没赞过别人,我算什么出挑?”   女儿家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欢喜,还要在面上摆出一副不愿的样子。胡大郎在心里腹诽舜华一句才又道:“我和荣安郡王的孙儿,赵枕可是好友。不如,那一日我就请他来赴赏花宴?”   舜华聪明灵透,怎能听不懂弟弟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登时更红。刘姬瞧着女儿欣慰地笑了,若舜华能嫁进赵府,那自己这一生的遗憾,就少了许多。   但愿天遂人愿,女儿能一生平顺,而不是像自己似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人翻出旧事,牵连儿女。   定北侯这次的赏花宴,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为了舜华选婿的事情。只是胡舜华虽然人品家世相貌都不错,但因着她的生母是前朝宗室女,亲外祖还是个叛臣。纵然当今天子宽宏大量不提这事,但从胡澄迟迟不请封自己唯一的儿子胡大郎为世子,而是说王氏今年没到五十,并不是没有生出嫡子的可能,等王氏生出嫡子再行请封的情况来看。只怕胡澄对这件事还是有顾虑的,如此一来,胡舜华的家世就要打了个折扣。   因此,定北侯府送出去的请帖虽多,但刘姬看中的那几家,并没明确答应那日会来。这让刘姬十分郁闷,可是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   而明确前来的那几家,家世相貌人品,都要打上了一个折,想到自己从小寄予厚望的女儿,嫁的人远不如胭脂曾经的丈夫,刘姬除了长声叹息,别无他法。   “娘,我听丫鬟们说,刘姐那边,这几日心绪都不大好呢。”胭脂的话并没让王氏停下手中的劳作,见女儿要去井边提水,王氏急忙喊住女儿:“别动,让我来,你这双手啊,比当初嫩了不少,别又变老了。”   “哪有总让您来的?”胭脂笑嘻嘻地提了一桶水过来,用瓢给菜一一浇好水,这才把桶放下:“得,别人家夫人种花养鸟礼佛,只有我的娘啊,是正儿八经地自己种菜。”   “不过是个念想,哄人玩罢了。”王氏见事情已经做完,洗了手在菜地边坐下:“你刘姐啊,是想的太多,总觉得不甘心。其实呢,她这样锦衣玉食没人管束的,可比她那些姊妹要好的多。”   “娘,您这话也只能和我说,要真对刘姐说了,她又要悲苦一番了。”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接着王氏叹气:“都说是金枝玉叶,可是不说旁的,就说我们家乡吧?先是晋后是汉,再到现在,又是大周朝的地儿了。你说,许他们刘家得了晋的天下,难道不许柴朝得了刘的天下?人活一世,若自己想不开,又有什么意思?”   胭脂又笑了,靠在王氏的肩上撒娇:“就是呢,娘,您也要想开,等再过几年,我就去道观里住着。”   这孩子,虽然女儿已经二十有一,嫁过一遭,但王氏眼中,女儿还是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小宝宝。   “你们娘儿俩在这啊?”安静的后院突然多了个男声,胡澄大踏步地走过来,也没坐下,而是蹲在菜地边瞧了瞧:“春花,你这种菜的本事还没丢下,等午饭就要个菘菜汤,再用鸡蛋摊个面饼,那叫一个香。”   “得,你有话就直说吧,别夸我这个。你也没种过几年菜。”甭管胡澄现在已经是侯爷,常带兵打仗出去外头,但对王氏来说,进了这个院子,就还是她的男人,和自个男人说话,哪需要那样小心谨慎客客气气?   胡澄呵呵笑了笑,搓搓手:“春花啊,我和你说,”剩下的话被王氏的眼给瞪回去,于是胡澄忙道:“二娘今年已经十六了,刘氏和我说了,要办个赏花宴给她挑个女婿。那日你可千万记得,要给我好好做人。”   王氏又瞪自个男人一眼:“说的我不懂礼似的,这八年来,该端着的时候我也没松下。成了成了,你不用特意来叮嘱。还有事你没说吧?”   胡澄又笑一笑,这才道:“我收到老家的信,二弟三弟他们都说,去年年成不好,家里嚼裹艰难,想着进京城来一趟,看看我们。”   胡澄是独子,他口中的二弟三弟都是胡二叔家里的。王氏听的这话眉毛就竖起:“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什么家里嚼裹艰难,不过就是想进来沾你的光。当年你不在家这么些年,我受他们的气,可没完。”   胡澄连连讨饶:“是,是,我晓得这么些年,你和胭脂都吃苦受委屈了,但现在和原来不是不一样了吗?你想,我现在都是侯爷了,拉拨几个兄弟也是平常事。都说打虎亲兄弟。”   王氏的眼还是冷冰冰的,胡澄又想了想:“实话说吧,他们三天前就上路了。”王氏往四周一瞧,见后院里只有自己和丈夫两人,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得,自己男人只怕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因此王氏冷哼一声:“你现在是侯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便你。”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胡澄见王氏起身,急忙追上:“那我今儿的午饭呢?”   “没你的午饭,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只吃两顿。”王氏进汴京城这么多年,依旧保持着日食两顿,夜里熬不住打个晚点的习惯。   胡澄的脸不由垮下,胭脂已经挎着个竹篮走进来,见胡澄这样就把竹篮递过去:“爹,这是我给您做的,您尝尝吧。”   胡澄接过篮子,见白瓷碗里装了菘菜汤,旁边放了黄橙橙的摊面饼,把竹篮放在地上,接过女儿递上的筷子。胡澄咬了一口饼,里面还夹了五香卤羊肉。深感女儿贴心的胡澄不由叹道:“你说你娘都进汴京城八年了,怎么这老脾气还改不了?”   “那是因为娘把爹当做自家人啊,在自家人跟前,哪还要端着呢?”胭脂给胡澄戴的这顶高帽胡澄颇为受用,飞快地吃掉两张饼,端起碗把汤一口气喝完。胡澄接过手帕擦着嘴:“还是这样吃饭香。”   “所以说爹,娘不管您外头的事,由着您和刘姐怎么过日子,您又何必去管她在这里头的事呢?”胡澄看着女儿,过了很久才叹气:“胭脂啊,你真不想再嫁了?这一回,爹给你挑的,是个武将。”   果真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胭脂把东西都给收拾好,放进竹篮里,笑眯眯地道:“爹啊,我还是那句话,我都嫁过两遭了,我的事啊,您也别管。还是好好地想想,怎么给二妹挑个好妹夫吧!”   胡澄见妻女都离去,也没在这边多待,就去寻刘姬说舜华的事了。也许是胡澄的安慰起了作用,刘姬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特别是得知荣安郡王的孙子赵枕答应前来赏花宴,甚至赵枕的母亲也会前来时候,刘姬的心里更为喜悦,有这么两个宾客,别的人就算来的少些,也不会令宴会失色。 ☆、4偶遇   忙碌之中,园中的牡丹花已经渐次开放,胡府的赏花宴的日子也到了。这日一早,刘姬就来到女儿房中,看着舜华在丫鬟们的巧手打扮下,装扮起来。   “这汴京城里,像二娘子这样美貌的小娘子,还真是不多。”丫鬟们捧过铜镜,让舜华在镜中瞧着容貌,嘴里还不忘赞美。   新磨的镜子十分亮堂,舜华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这样的大家闺秀,德重于容,可能生的好一些,谁不欢喜?   刘姬见女儿面上的浅浅红晕,喉中突觉有些哽咽,伸手按住她的肩:“今日对你,十分重要,你要……”   话到一半刘姬就停住,女儿不会和自己一样的,不会上一刻还在闺中和姐妹们嬉戏,下一刻就遭晴天霹雳,被下了大牢。过往如同阴霾,今日这样的日子,不该让阴霾在心中闪现。   “姐姐,我晓得的,您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舜华温柔地和刘姬说话,刘姬收回手,已有丫鬟在门外道:“夫人那边已经遣人来问了,请二娘子过去呢。”   今日的赏花宴是刘姬一手安排的,但她还是不能出现在宴会上。舜华看着自己的生母,盈盈拜下,起身时候舜华眼里闪出亮光,自己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舜华来到王氏上房时,王氏正在和胭脂说话,遇到这种场合,王氏也是盛装,只有胭脂还是家常装扮。   瞧见舜华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屋,胭脂就笑着道:“妹妹生的,真和天仙似的,还不知道谁家的郎君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娶了妹妹回去呢。”   “阿姊谬赞了。”舜华的脸又是微微一红。   王氏已经站起身笑着道:“得,你们姊妹们也别互相夸了,走吧,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去了,不然被人笑话,客人来了,主人可还没出面迎接。”   胭脂已经扶着王氏的胳膊往外走,舜华瞧一眼胭脂的打扮,有心想问终究没问出来。前面的胭脂还是在那和王氏说话。   舜华听着,不外就是说一些今年的牡丹花开的好,等再过些日子,牡丹花谢了,就可以炮制丹皮了。   虽说和嫡母嫡姊已经在一个府内相处了八年,但舜华每每听嫡母嫡姊在那说话,都会觉得魂飞到天外去。别的人家,牡丹花种了纯是观赏用的,可这对母女,先是嫌种牡丹花所费不赀,要把牡丹花全拔掉换成别的香花,后来还是听的说牡丹能做成丹皮,她们这才罢手。   可尽管如此,胡府年年炮制丹皮卖给药店的行为,还是被人笑歪了嘴。   别人家被如此说,那大概过上两年就不炮制了,可王氏母女,还是那样兴致勃勃。想着舜华就叹息,若非有这样的嫡母,还有被两度休弃依旧毫不在意的嫡姊,自己也不会耽误到今天。   不过,今日来的人都是汴京城内足够配得上胡家的人家,就算有嫡姊在旁,瞧了自己的举止,想必她们也会改观。   想着舜华就悄悄把手握成拳,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就是自己原本的样子,要让众人知道,胡府里的两位小娘子,那是大相径庭的。   一行人已经来到花园内,今日的赏花宴摆在一座名唤晚香的亭内。瞧见主人们来到,在亭内忙碌的丫鬟婆子急忙上前行礼。   王氏叫起众人,缓步来到亭上,瞧了各处摆设才对舜华笑道:“你姐姐果真比我能干多了。胭脂,你在这等着,我和你妹妹出去外面迎接客人。”   胭脂应是,舜华听到嫡母这话,心中的欢喜更甚,跟了王氏去外头迎接客人。   胭脂瞧过四周,吩咐下人只留几个人在这听命,别的人全都退下。   红玉也是在这听命的数人之一,趁此就对胭脂笑道:“二娘子今日真是像那天上的仙女似的。大娘子也该打扮着出来,您的相貌,并不比二娘子差多少。”   胭脂继承了王氏的杏眼桃腮俏鼻,虽不着意打扮,行动之中却别有一股风流,在人群之中,往往第一眼就能瞧见她。   不然当初开封府尹的大公子,也不会在赴宴时一眼看中,一见倾心,回家后软磨硬泡,遣媒说合娶了胭脂过门。不过这桩婚事,持续时间也不长,仅仅三个月后,胭脂的第二位婆婆就逼儿子休妻,说这样懒惰不孝的媳妇,哪能做周家长子妇?   周大郎万般不舍,悄悄和胭脂说,等归家之后,好生说服自己母亲,过上一年再接胭脂回来。胭脂瞧着这个曾和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子,只觉他怯懦无比,堂堂男儿,护不住自己妻子,还要说什么别的话?   红玉见胭脂神色,就晓得胭脂并没听进去,不由叹了口气。胭脂一双美目已经转了回来,笑着道:“你叹气什么,等你过几年再大些,我把你嫁出去就是。”   红玉还要说话,胭脂已经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中示意红玉不要说话,红玉还在奇怪,就听到胭脂笑道:“方才你可听到小鸟清脆的叫声,比刘姐挂在廊下的那些鸟叫声好听多了。”   好听?红玉的眉又要皱起,不过是林间的野鸟,哪有刘姬让人精心挑选的百灵画眉黄莺这些鸟的叫声好听?   胭脂晓得红玉不明白自己,也不在意她,见有客人来了,也忙迎上去,各自行礼说笑几句,安排坐下。   宴会总是这样的,笑永远只是唇角往上扬,说话声音也都是温柔细气。而桌上准备的酒菜,并没几个人注意。   胭脂夹了一筷樱桃肉,又喝了一口百果酒,已经收获到好几道奇怪眼神。胭脂明白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只当没看见她们,依旧专心地看着面前菜肴,并不愿和人多应酬。   “胡二娘,你大姊姊和你,果真是两样。”有和舜华来往的近的小娘子,已经在那悄声说。舜华觉得自己家里每开一次宴会,胭脂的举动就是丢一次脸,此刻听到熟人这么说,脸色有些涨红。   “舜华是舜华,胡大娘子是胡大娘子,她们两个,可是不一样的。”听到有人为自己解围,舜华感激地笑笑。   上首坐着的赵夫人听的小娘子们在那窃窃私语,对王氏道:“容我反客为主,这些小娘子们,哪有耐心陪我们在这说话,还是让她们去赏赏花吧。”   王氏自然赞成,于是舜华就带了小娘子们出了亭子往花丛中去。   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胭脂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方才人多并不显眼,此刻只剩的自己,还是不做那么明显的动作。于是胭脂对王氏道:“母亲,既然妹妹们都出去赏花,那我也去陪陪她们。”   王氏知道女儿早已坐不住,如果不是要为了丈夫着想,王氏也巴不得不去赴什么宴会。当着众人不好瞪女儿,王氏只是笑道:“那你去吧。”   胭脂对亭中众人行礼后离去,等胭脂一离开,就有人对王氏道:“夫人的这两个女儿,真是各有各的好,让人要赞都不晓得怎么赞。”   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王氏这些年在汴京城内也习惯了,笑着道:“二娘子罢了,我常被大娘子闹的头疼,夫人若喜欢,那就把大娘子送给你做女儿。”   说话这人掩口笑道:“若我家里有个儿子,哪敢情好,可是没儿子,这话,我也不敢接。”众人也跟着笑了,王氏瞧着她们那如出一辙的笑容,再次肯定,这些人请的教礼仪的,都是一家养出来的。   胭脂晓得舜华不想见自己,出了亭子并没往牡丹花丛那边去,若真的径自回房,只怕自己的娘等回去后要收拾自己一番。因此胭脂只顺着小径走,来到假山,进了山洞就坐在石上,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哎,娘要早日答应自己进道观就好了。   山洞里面很安静,胭脂觉得有些困了,托着下巴打算打个盹,就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细听听像是男子说话的声音。才想起今日胡大郎也约来同窗来赴宴,听说里面还有荣安郡王的孙子赵枕。   胭脂本以为他们是路过,按照往常宴会的习惯,小娘子们赏一会儿花,就会和来赴宴的郎君们会合,在那亭上作诗画画,谁家的小娘子或郎君拔了头筹,就足以夸耀众人。谁知说话声越发清晰起来,听着,还像是争执什么呢。   “大哥你就笑一笑。”外头传来的是一个公鸭嗓子,过了很久才有另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见不到正主,我来了做什么?”   什么正主?难道说他有倾心的小娘子,今日要答应前来赴宴结果没来?胭脂开始在脑中努力想到底是谁。就听到公鸭嗓子叹气:“大哥,难道你真的要娶胡家大娘子?这可是一个母老虎,嫁了两次都被休了,曾祖母一定不会同意的。”   胡家大娘子,好像是自己?竟然有人想娶自己?胭脂心中的疑惑更深,屏住呼吸继续听起来。 ☆、5收拾   那个声音重又响起,却带有一丝揶揄:“曾祖母会答应的!”这话如此之笃定,胭脂的眉皱的更紧,这人到底是谁?而且他想娶自己只怕没什么好主意。   “大哥,你要知道,你是大祖父的长孙,是……”公鸭嗓子是真的着急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堂兄不过是闲极无聊前来侯府转转,谁知来了才晓得,他竟有心要娶胡家的大娘子。   赵家嫡长媳妇,那是这样轻易就能做的?   “四弟,你也知道是赵家嫡长媳妇,那就更不能轻易娶了。”说话的男子声音依旧稳重。公鸭嗓子的眼睛瞪的老大:“大哥,你既知道,为何?”   “笨!”这次胭脂还听到有巴掌打到脑门的声音。胭脂的眉没有松开,担心有任何动静都会惊动到外面的人,胭脂依旧坐在一动不动。   “我,我知道了,大哥,你是想把胡家大娘子做挡箭牌,我听说,唐国要送公主前来。”周已灭掉了蜀国,现在只有唐国偏安一隅,但当朝天子,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灭唐也是势在必行,当然唐国也不想被灭。先帝在位之时,就送美人送贡品,现在今上登基,竟打算送公主过来了。   此刻胭脂已经猜出,赵家嫡长孙,那定是武安郡王长孙,宁国公世子赵镇是也。那么公鸭嗓子的,显然就是荣安郡王孙儿赵枕。   果真赵枕听的这句话已经道:“大哥,唐国送公主过来,这样出身,自然是陛下收了才是正经。”   赵镇看着自己堂弟,但笑不语。接着赵枕恍然大悟,唐国公主,身份尊贵,前来周朝,当然不能说是贡女一流,但要说来和亲,现在唐国的分量又没那么重。必定只有这样含糊着说前来周朝挑选一个可心的驸马。如此一来,众臣子当然要为天子分忧。   现在两边都没撕破面皮,当然是要挑选周的名门子弟。赵家声名显赫,赵镇自然首当其冲。想明白这一点,赵枕就哎呀一声:“可你也不用这样随便挑一个。”   “不过是挡箭牌罢了,我这一生,要娶的妻子,必定是要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别的人家的闺女,也是从小娇养大的,哪能胡乱娶了。倒不如……”赵镇并没说完就住了口,这毕竟是在胡府,虽然此地僻静,但还是不太好。   赵枕已经明白,也就拉了赵镇离开:“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在这花园里四处逛逛,瞧瞧胡家大娘子在哪里?”   两兄弟说笑着离开,胭脂在山洞里一张脸已经沉如锅底,果真这京城的名门公子,视不如自己的人,就像脚下的泥。   想都能想明白,这赵镇事出紧急,不愿去娶唐国公主,一时又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倾心的人,于是就想先拿自己顶缸,等事情过了,再把自己或休或弃。横竖胡家大娘子,名声本就不好。   胭脂气的整张脸都快鼓起来,不给他点颜色厉害瞧瞧,他真当全京城的人,一听到赵家长公子的名字,就会倾心吗?   胭脂走出山洞,既然赵家那位长公子要来寻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绕过假山,过了已经半残的海棠花树,再往前面走,就是今日赴宴的年轻人在那吟诗作对的地方。   赵镇弟兄,已经回到那亭上,虽说有人想请他们弟兄也吟诗作对,不过被赵镇以久在军中,不长于此而拒绝。   赵枕跟着写了几句,不见胭脂在场,倒见那些小娘子中,有几个双颊红红看向赵镇,心里不由一笑,问胡大郎道:“听的令长姊也在园中,为何不见呢?”   胡大郎今日既是主人又是评判,有些忙的不得了,听的赵枕相问就道:“大姊脾气和旁人有些不同,不知……”   说着胡大郎眼睛一亮:“那站在海棠边的,不就是大姊姊?二姊,也该请大姊姊过来才是。”舜华今日无论是作诗还是画画,都出了些风头,此刻听的弟弟这样说,就命身边丫鬟前去想请。   赵镇目力比别人好,往海棠树下看去,见胭脂着了一身大红衣衫,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了,一束乌亮头发,就这样放在肩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胭脂却一副不知亭上有人打量自己的模样,正抬手想去摘朵海棠别在鬓边。   哪个大家闺秀,这等场合竟这样打扮?赵镇从小生长在汴京城内,虽十三岁就开始从军,但不管是赵府里的姊妹还是前去赴宴的各家千金,正经场合都打扮的规规矩矩,行动符合礼仪。   这等女子,实在太过轻狂,以及这样举动,真是没脱掉一身土味。   不过,也只有这样女子,等事情完了,休起来也要轻松的多,横竖她已经被休过两遭,再有第三遭也是平常。只是,要怎样才能让这女子,甘心嫁给自己?赵镇摸一下脸,感觉到小娘子那边,有人投来羞涩眼神。   赵镇不由浅浅一笑,家世之外,容貌性情,自己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人,怎会不让胡家大娘子倾心呢?   胭脂已经把海棠花摘下,在鬓边插好,丫鬟已经走到胭脂旁边,请她到亭上和众人同乐。胭脂的妙目一转,已经看到亭上有几个特别眼生的人,那个看起来特别骄傲的,就该是赵镇了。   因此胭脂只是笑一笑:“你去和二娘子说,就说我想在这园中走走,不过去了。”丫鬟应是后回到亭上和舜华说了。舜华松了一口气,继续和小娘子们作诗。   赵镇见胭脂没有走上亭,心里对胭脂的观感更坏一些,这样一个不懂礼节的人,真是没话说。不过不见面,怎能让胭脂嫁给自己?一见钟情这个理由,也要见了面才成。   赵镇给堂弟使个眼色,悄悄地离开亭子,赵枕已经会意,在那和胡大郎说话,挡住了胡大郎和众人的视线。   胭脂还在想着,该怎么收拾赵镇一番,就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胭脂没有转身,而是继续走着。   赵镇跟了胭脂走了几步,觉得这样攀谈未免有些太过明显,瞧见路边有小石头,捡起小石头轻轻一弹,那小石头就打在胭脂脚上。   胭脂正在好好走路,突然感到脚上一疼,登时大怒,正要转身却晃了几晃。赵镇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已经伸手扶了一把:“小娘子当心。”      此刻离的近了,胭脂比方才看的更仔细些,的确生的很好,这样的容貌,难怪他会这样骄傲,可再一想到他的念头,胭脂就觉得有些恶心,这样的人,实在是蛇蝎心肠。   但胭脂想的是怎么收拾他一番,因此胭脂后退一步,做个娇滴滴的样子,声音也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多谢这位郎君,只是不晓得郎君姓甚名谁,来日也好去道谢。”   赵镇只觉倒足了胃口,但想着自己的计划,于是赵镇努力做出风度翩翩的样子:“在下姓赵,家住明德坊内。”   明德坊近皇城,里头姓赵的也只有那么一家。胭脂肚内暗骂你继续装,但面上还是道:“原来是赵公子,我知道了。等今日宴会散了,就让下人去道谢。”   真是不知廉耻的女子,方才还转羞涩呢,此刻就这样。赵镇心里想着嘴上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应当的。”说着胭脂突然生智,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作势要上前去给赵镇擦额头上的汗:“赵公子额上怎么全是汗?”   赵镇开始反省,自己这个计划是不是太糟糕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和她说话都要倒足胃口,见胭脂要给自己擦汗,赵镇急忙后退,谁知胭脂并不肯放。   两人顿时僵持在那里,原来这胡家大娘子还是个花痴。赵镇又开始悔不当初了。胭脂的手帕此刻却已到了赵镇的额头,就在要碰到赵镇额头时候,胭脂哎呀一声:“是我错了,方才擦的鼻涕还在上面,没洗呢。”   赵镇听的这话,登时就要发呕,他虽在军中,但生性喜洁。谁知胭脂收手回来时候,那条帕子竟然擦着赵镇的额头过了一圈。   一想到这样一条沾了鼻涕的手帕过了自己额头,赵镇登时就恶心,当着胭脂的面却要忍住。胭脂见他没当场吐出来,自然要再加把劲,把那条帕子收进去,却拿出另一条帕子,抖开,掉出许多的南瓜子壳,那些南瓜子壳有些掉在了赵镇身上。   赵镇急忙往后跳,可是还是有些落在身上。胭脂却当做不知道,往前走了一步:“赵公子,来,我给你擦擦汗。”   赵镇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弯腰就呕了出来。胭脂见状眼眨了眨:“赵公子看来你身体不好,天刚热呢你就中暑。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着胭脂就要过去扶赵镇,经了方才的事,赵镇只觉得胭脂袖子里面能装这些东西,只怕那手也都是脏污的,怎肯让她碰自己,急忙往后躲。 ☆、6来人   胭脂的眼又眨了眨,索性就那么顺势一推,把赵镇整个推在地上,然后胭脂继续装作个不知,急忙去扶赵镇:“赵公子,你可跌到哪里?我还是叫人来送你回去吧。”   赵镇此刻恨不得离胭脂远远的,难怪被休,这一身的村姑气,毫不知礼仪,罢了罢了,还是回去老实和曾祖母商量,想着另寻一家。而不是自己自作主张。   见胭脂又要伸手过来,赵镇大喊一声:“你别碰我!”   胭脂心中暗喜,但面上神色一点没变,反而添上几分焦虑:“赵公子,你看来中暑中的不是太轻?”   胭脂这句话让赵镇恨不得把胭脂的嘴给堵上,原本是想让众人瞧见自己和胭脂在一起,好传出风声,遣媒说合迎娶她过门。现在赵镇却怕人来,巴不得胭脂离自己越远越好,自己站起身后没说一个字就匆匆离开。   胭脂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活该,谁让你要想出些不好的主意,走的好,不然我还要再治治你。胭脂想着就把那两条帕子收起来,当然另一条帕子上,自然也没有鼻涕。   赵镇走出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若胭脂真是这样花痴,那就该追上来,而不是什么都没说?难道说方才假山内有人?想着赵镇的脸色变的有些阴郁,转身见胭脂在那轻快地走着,一点都没受到方才事情的影响。   果然这里面有猫腻,赵镇勾唇一笑,他久在军中,身手灵活,把脚步放轻,很快就追上胭脂并越过了她。   胭脂此刻心情畅快,虽仔细在听,却没听到脚步声,猛地看见赵镇出现在自己面前,胭脂脸上的笑容都没收起。   看见胭脂脸上的笑容,赵镇更加肯定,胭脂方才的花痴样都是装出来的。想到自己竟被胭脂骗了,赵镇心中登时有了些怒火。   胭脂本想转身,接着就想到若转身定中了计,于是飞快地脸上就露出担忧神色:“赵公子,您方才不是中暑还摔跤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好了?”   “你在骗我!”赵镇一字一顿地说,胭脂让面上的神色更无辜一些:“赵公子,您在说什么?想是怪我没即刻寻人来。那我这就去喊人。”   被人当场识破还能心不慌脸色不变的,赵镇见过的还真不多,此刻听到胭脂这话反而笑了:“好啊,你去叫人来,叫人来了,我就说,救了你,然后,”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胭脂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但还是笑眯眯地说:“赵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美人如玉,当配英雄,小可虽不能算得上英雄,但也曾出入战场,难道配不得大娘子这位美人?”胭脂要装,赵镇也就陪着她装。   赵镇这番话差点让胭脂呕出来,但胭脂还是强笑着道:“赵公子,你是晓得的,我从小生长在乡下,进汴京城的时候都已经十三岁了,这些文绉绉的话,我着实听不懂。”   “不防,大娘子既听不懂,那小可可以慢慢地告诉大娘子。”胭脂气的在那暗地里磨牙,脑中转的飞快,想着该怎么摆脱时,听到有人在那喊:“大娘子,大娘子,你在何方?”   胭脂急忙应了一声,就对赵镇道:“赵公子是真好心,想讲给我听呢,不过我家的人来寻我了,赵公子你还是慢慢讲给别人听吧。”说完胭脂提起裙子,飞快地跑走。   赵镇这回没追上去,用手摸了下下巴,这个胡家大娘子,和众人说的,好像不大一样呢,这样的话,那自己的计划未必会成功。与其如此,不如去另择人选,新贵之中,和这位胡家大娘子出身差不多的,想来不少,只是像这位一样被休了两次,让自己以后休妻也没有心理负担的,还有谁呢?   赵镇在那慢慢想着,也就慢慢踱着步子走回去。   胭脂已经寻到来找自己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红玉,瞧见胭脂红玉就道:“方才刘姬遣人来说,说家乡的二老爷三老爷来了,夫人在那边待客,请大娘子过去呢。”   刘姬虽掌家务,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这招待胡二老爷三老爷的事,当然只能落在胭脂身上。   胭脂嗯了一声,就和红玉往外走,红玉想了想就又道:“大娘子,方才看见您在那和别的郎君说话,瞧来,那人像是宁国公府的那位长公子呢,听得他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整个京城里,倒有大半个京城的闺秀,想要嫁他呢。”   自己这个丫鬟,就是话太多了些,胭脂回头瞧了红玉一眼笑着道:“赵公子有些不晓得路,和我问路呢。”   这话让红玉的眼又眨了眨,胭脂已经掩口笑道:“红玉,你若真想嫁,再过上一年,我就把你嫁出去,到时定会给你预备一份妆奁,你说可好。”   红玉的脸登时红了,声音变的有些小:“大娘子又笑话奴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待客的厅,还没走到厅里,就听到胡二婶粗声大气的声音:“怎地大嫂还不来,难道说进了汴京城,享了些福,就忘了我们这些家乡人了?”   还没听见刘姬的声音,就另有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二嫂,你也歇一歇,大嫂现在是侯夫人了,我听说封号是什么国夫人。比我们县的县令都要大一些,她来迟了,也是平常事。”   王氏封号为高国夫人,不出门的话别人也少有提起。胭脂听到她们对话不由勾唇一笑,二婶三婶果真还是没变啊,二婶专门冲撞在前,三婶在后装好人,得来的利两边均分。不过这一回,胭脂眨眨眼,侯府的利太多了,不晓得他们两个,舍不舍得把一些分给别人?   胡二婶鼻子里面一哼:“什么国夫人,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若不是大伯心肠好,她啊,早被休掉了。”   “我娘又不是鸡,当然不会下蛋了,所以她生了我这么一个闺女,只是不晓得二婶您,下了多少个蛋?”胭脂的嘴皮子向来利索,此刻也是不饶人的。   胡二婶和胡三婶双双对视一眼,他们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还是一个做恶人,一个做好人,一定要说动胡澄拿出钱来给他们去乡下置办田地宅子。   甚至胡三婶想的还更远,胡澄封了侯,又只有胡大郎一个庶出子,自己的儿子聪明伶俐,就该请胡澄多看顾看顾,也能让儿子进了官场,自己也能做个诰命。   因此胡三婶听的胭脂这话,并没有恼,反而起身迎着胭脂:“吆,这是胭脂吧?这才几年不见,你出脱的越发漂亮了。你也别恼,你晓得你二婶最是个有口无心。”   胭脂并没理胡三婶,而是对一边的刘姬道:“刘姐辛苦了,这里有我呢,你先请回去歇息。”   刘姬是真没遇到过胡家这样的人,当年王氏虽然凶悍,可也只拿着胡澄打骂,并没说过刘姬一句。可胡二婶一进来,听的刘姬的身份,那脸色就变的特别不好看,左一个哪有妾出面接待的,右一个没有规矩,还骂下人们不肯勤换茶汤。   刘姬又害怕王氏和胡二婶她们关系很好,到时胡二婶在王氏面前嚼了舌头,自己的日子就会不好过,因此全忍了。此刻听的胭脂让自己下去,刘姬急忙起身行礼离去。   “哎,胭脂,你可真是不一样了!”胡三婶还是笑吟吟地,就要去拉胭脂坐下。胡二婶转着白眼瞧了胭脂一番,这才冷哼道:“还是这么个不懂规矩不讲礼的人,难怪被人休了回来。消息传回去,我们一家子都没脸见人了。”   胭脂瞧一瞧四周,没瞧见胡二老爷他们,索性不问胡二婶,而是问旁边服侍的下人:“二叔他们怎么不见?”   “刘姬说,内外有别,请二老爷他们在外面呢,此刻老爷陪着。”下人们今日也算看了一出戏,此刻胭脂相问,立即回答道。   胭脂哦了一声还没说话,胡二婶就道:“这样处置还算是有规矩的,可是胭脂,你是晓得的,我们终是一家子,一家子就要住一块,你弟弟妹妹们还小,哪有分开住的?”   胭脂也不理她,只看向下人:“刘姐给他们安排的院子在哪里?”   “就在外头的客院,还安排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在那听命。”   胭脂听完就道:“安排的很妥当。”说完胭脂就对胡三婶道:“你们远道而来,想来也辛苦了,先下去洗澡换衣,我娘今日有客,想必要到晚饭时才能见你们了。”   “哎,胭脂,你这话可不对,我们远道而来,那是让我们住客院的?”胡二婶早已问过,晓得客院离了主院,非常地远,不但如此,门一关,他们就进不了主院,这还怎么和王氏常来往,把王氏的心给哄过来啊? ☆、7称呼   “二婶这话的意思,是不住客院了,那二婶说说,要住哪里?”胭脂连眼皮都没抬就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自然是想和大嫂多亲近亲近,我们就住大嫂旁边就成。”胡二婶的话让胡三婶皱眉,不过她并没阻止。   她们俩的动作让胭脂淡淡一笑,可惜啊,这一回,她们又打错算盘了。   “二婶方才也说了,来的是一家子,您要住我娘旁边,也成,不过没有个小叔子住大嫂院里的,这样的话,二叔只能住外面了。这汴京城啊,可是花花世界呢。”胭脂后面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胡二婶被这话气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不顾胡三婶的阻拦就道:“你放什么屁呢,原本在家里时候,还不是一个院子住着?”   “这就奇怪了!”胭脂一摊手:“方才我还没进来时,可是二婶您在屋里,一口一个没规矩的,怎么这会儿,我告诉二婶规矩了,二婶又和我提旧话了?当年在家里时候,那时院子小,分不开,这才一个院里住着。那时已经多少人说过,说不过一个祖父,早该分了才好。现在这府内,院子不少,为何非要一块住着?二婶,您给我讲讲这是什么规矩?”   胡二婶心头更加大怒,一个被婆家休弃的女子,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这么大大方方的。   见胡二婶要动怒,胡三婶忙道:“胭脂说的是,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们想和大嫂多亲近,多走几步路就成。胭脂啊,我们先去院里收拾东西。”胭脂见胡三婶拉着胡二婶走了,不由勾唇一笑,以后的日子,可有热闹看了。   “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正好我要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被休了两回,这种让祖上蒙羞的事,亏她做的出来。”胡二婶被拉出去,走不得几步就挣脱胡三婶,对胡三婶不满地说。   “二嫂,你又不是不晓得胭脂的脾气,当初在家里时候,年纪还不大,就能把钰哥打的哭爹喊娘的,就那一回,你去找大嫂说了话,大嫂动手打了胭脂,可之后胭脂改了没?我瞧着,今儿你要再说下去,她能把我们赶出去。”   钰哥是胡二婶的儿子,比胭脂就小了半岁,当初一个院里住着时候,常欺负胭脂。胡二婶晓得了,不过和胭脂说一句做姊姊的要让着弟弟。这样的话多了,胭脂可就不爱听了,有一回钰哥又来炫耀自己娘给他做的枣糕,骂胭脂没有爹。   胭脂火起,拿起旁边灶上的火钳,就劈头盖脸打过去,打的钰哥在地上打滚。胡二婶听见出来,抢过火钳要打胭脂,谁知胭脂不但不害怕,反而在胡二婶手腕上咬了重重一口。   胡二婶没法才去寻王氏说话,王氏当着她们的面打了胭脂,背后却不晓得说了什么,胭脂见了胡二婶还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钰哥不敢像原来一样嚣张。   此刻胡三婶提起旧事,胡二婶不恨自己管教儿子管教的不好,反而鼻子里面一哼:“都是大嫂宠着的,这会儿还有大哥在呢,她敢把我们撵出去?”   胡三婶心里可不像胡二婶这样想,凭了胭脂的脾气,未必不敢。毕竟那边才是亲的。不过有些话胡三婶也不好说出来,只是拉了嘴里还嘀咕个不住的胡二婶进客院。   进到客院,胡二婶见这客院的摆设一点也不差,再摸摸床上,那厚厚的褥子,还有帐子枕头,一色都是新的好的,嘴里啧啧两声:“这样好的地方,为何大嫂不赶紧让我们也一起来享福?还有我让你大侄儿也一起来,你偏不听。”   胡三婶想的可比胡二婶想的远多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胡二婶要做自己手里的刀。因此胡三婶的眼珠一转就笑着道:“钰哥不是要守着地里的庄稼?我们这做地里活的,不就是要靠这时候。”   胡二婶又坐在床上试了试那褥子才嘴一撇:“你看到没有,就是那个刘氏,那手嫩的,比三四月剥出来的小葱还嫩些白些。一瞧就是从来没做过活计的。你说,一个妾,都这样。更何况那是大哥的侄儿,怎么也该帮衬着些,而不能受苦。”   胡三婶又笑了,瞧一下四周才附耳对胡二婶道:“我听说了一件事呢。”说着如此如此,胡二婶听完眼都瞪大:“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想,大嫂又生不出孩子了,刘氏的儿子有那么一个亲外祖父,只怕也不能袭爵。大哥只怕再等几年就要去族里挑个嗣子。”   要挑嗣子的话,胡二婶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那做为本生父母,也可以吃香喝辣了,这可比求着胡澄帮衬强太多太多了。特别是胭脂,到时她一个被休在家的女儿家,还不是想揉圆搓扁随便?   胡三婶看着胡二婶面上的笑容,不由又是一笑,这一回,得利实在太大,自己也只能做个渔翁。不过,还是要哄好胭脂,她可是王氏的心头肉。   “娘,二婶三婶还和原来一样呢!”胭脂回到房里歇息了会儿,就听丫鬟说前面的宴会已经散了,于是往王氏院中来。见到王氏,未免抱怨了几句。   “你爹啊,就是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还以为可以弟兄和睦,好好过日子呢。”王氏说着就要把发上的步摇取掉,母女在一起说话,胭脂已经让丫鬟们退出去,见状就上前帮自己的娘卸妆,唇抿的很紧:“爹爹就是想的简单!以为还是他没从军时候,几个堂兄弟在一块亲亲热热的?”   “难不成你想的多了?”王氏转下脖子,这头首饰戴上一天,真是脖子都快断了。   胭脂笑着把王氏的肩膀抱住,有些撒娇地说:“我才不管他们争什么呢,只要娘您好好的,就好。”   “连你爹都不管了?”王氏的问话让胭脂顿了顿,接着胭脂就笑了,笑容里竟然有丝难得的怅然:“爹爹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爹爹。他还有二娘,还有大弟弟。”   异母弟妹见面时候,各自年纪都不算小,不管是舜华还是胭脂,都很难将对方当做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姊妹来看待。这一点,王氏清楚,但既然女儿不愿,那面上客客气气就完了,也不用去演什么姊妹情深。   “胭脂,你爹爹这件事,我不能说他做的对,但也算不上错。”王氏的话让胭脂重新绽露笑容:“娘,我早晓得了,爹爹和您说过的那个爹爹不是一个。不过,爹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对不起的,是您。”   王氏想叹一口气,接着就没叹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哎,你这孩子,我该说是你想的太明白了,还是你想的太少。”   “不管是我想的太明白还是想的太少,横竖啊,娘,我只记得,谁也不许欺负你。”说完胭脂又停一停:“爹爹也不许。”   王氏把女儿的手握紧一些,如果没有女儿这些年的陪伴,又怎会在见到胡澄之后,只是用擀面杖打了他一顿就罢了?   胭脂面上笑容依旧灿烂,过日子,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能得到些什么,而不是成日怨怅着,失去了些什么。   晚饭时候,胡澄让刘姬备了酒席,既是家里人,自然也就合坐在一起,胡澄夫妻坐在上面,剩下众人各自坐在下手。也是让众人彼此见见,甚至连刘姬,胡澄也让她出来见了胡家的人,当听到胡澄让胡家那几个称呼刘姬为小大嫂时,胭脂不由瞧向胡二婶她们。   胡二婶已经和胡三婶商量了半下午,此刻见胭脂这样瞧,以为胭脂心中不满,于是对胡澄道:“大哥,这样称呼,虽说是您对刘姬体贴,可我们只有一个大嫂。”   胡澄是真心没想那么多,在他瞧来,刘姬这些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对王氏也是十分尊重,自己的弟弟叫她一声小大嫂,完全当的。谁知王氏没说话呢,胡二婶先反对起来,然后胡澄再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于是想开口让改口。   王氏已经笑了:“不过一点小事,算的什么,再说若不这样叫,还实在是不晓得叫什么。”胡澄听到王氏这样说,点头道:“说的是,刘姬你也不要推辞了。”   刘姬恭敬应是,又各自行礼过后刘姬自往里面去。酒席这才摆上来,众人各自落座。   坐下时候,胡二婶不由给胡三婶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两个乡下女人,进到汴京城中,见了这样的荣华富贵,自然是束手束脚,不敢说一个字。胭脂再凶悍也不敢对她父亲凶悍。刘姬这样娇滴滴的美貌女子,胡澄当然紧着她那边了。   想来王氏也不晓得吃了多少委屈,不然到现在也是不当家不管事,只晓得逢迎胡澄。这么一想,胡二婶就决定要帮着王氏把这管家权拿回来,这样王氏定然十分感激自己。 ☆、8委屈   舜华从进到厅内,除在胡澄的要求下去给胡家几位长辈行礼之外,直到坐到席上,在到此刻都一语不发。知道自己父亲的出身不好,全靠打仗勇猛,立了军功才得以封侯,可这家乡来人也实在太糟糕了。   有两个小的,开头还坐的规矩,但看见好吃的端上来时,竟把筷子扔掉,伸手去抓。旁边服侍的丫鬟们见到这样,脸色都变了,但又不少上前去说。   舜华真有把筷子一扔离开这里的冲动,但又不能拂了自己父亲的面子,于是唤过丫鬟:“许是给五弟六妹的筷子太沉,你们去换勺子来!”   丫鬟应是后取来勺子,递给胡五郎六娘。胡六娘今年不过八岁,进京前也得到胡三婶叮嘱,说到了胡府,必要讨大伯的欢喜,才能长久在此。因此乖乖接过勺子。   可胡五郎是胡二婶最宠爱的小儿子,在家里时,别说哥哥姊姊们,就算是胡二婶,他不高兴了也想打就打,此刻见丫鬟递来勺子,顿时不满起来,把丫鬟推了一巴掌:“我不要勺子,就要用手抓。”说着就抓了块羊肉塞进嘴里。   丫鬟面上神色顿时变了,舜华见状就柔声道:“五弟快把勺子接了,再洗了手吃,此地乃汴京城,并非……”   话没说完,胡五郎就把面前的小几一推,哭着对胡二婶喊:“娘,这里有人欺负我!”   胡二婶正在想主意,怎么才能把刘姬的气焰给打下去,帮着王氏把这掌家的权利给拿回来。听到儿子的哭闹,并不觉得自己儿子做错,反而觉得这是个打下刘姬气焰的好机会。   于是胡二婶鼻子一哼,就对舜华道:“二娘子,你弟弟还小,你要教,慢慢地教,有你这样横眉竖目的吗?把你弟弟都给吓到了。”   说着胡二婶就喊儿子:“小五,你过来,我告诉你,胭脂才是你姊姊,这个啊,不是!”   舜华从生下来到现在,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更没遇到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顿时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唇紧紧抿住。   胡澄正在那和堂弟们谈笑喝酒,听到小娃哭闹也并不在意,有女人们在,自然该让她们去管。因此胡澄只对王氏道:“你去哄哄孩子,一家子,别吵起来。”   胡二婶正搂着自个儿子在那哄,听了这话心里得意,趁机对胡澄道:“大哥,有句话呢,也只有家里人才说。要我瞧啊,定是二侄女不得大嫂的教导,才让她这样不懂礼节。”   这话让舜华气的差点半死,从来都觉得自己礼仪规矩,胜过相熟众人,谁知竟被一个乡下来的妇人这样责骂。   舜华的双手还垂在那里,但身体已经微微地在颤抖,只能用最后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去把几案推翻。   胡二婶见了舜华这副模样,心里十分快意,进来时候舜华虽对自己一家子客客气气,但胡二婶总觉得舜华这客气的有点过分了。难道不晓得自己是她亲二婶?她这样的庶出,就该和大家亲亲热热,谈笑风生才是。   “二婶子这话错了!二娘子的礼仪,纵然是我,都深觉不如。况且,现在已经不在家乡,汴京城内,自然不能如此随意!”王氏的话让得意中的胡二婶顿觉不知所措。   王氏已经笑着对胡五郎招手:“小五过来,告诉大伯母,为何不喜欢用筷子?”   “用筷子,吃起来不香。”胡五郎能感觉到自己的娘明显地怔了一下,但还是大声地回答王氏。   王氏笑了:“小五今年多大了?”   “八岁了。大嫂你忘记了?小五就是你们走那年生的,这一晃眼就八年了。”胡三婶见缝插针补上一句。   王氏点头,接着看向在那边规规矩矩坐着的胡六娘:“三弟妹,我记得我们进京时候,你还没怀上六侄女呢。”   “当着侄女们的面,大嫂这话我还真不好意思回答了。”胡三婶脸上微微一红,只说了这么一句。   “小五你瞧,比你小的六娘,都能规规矩矩的,你做哥哥的,难道还不如妹妹?”这话让胡五郎心中没有生起惭愧,反而更哭闹起来:“娘,娘,我不要这样。”   胡二婶一张脸都白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胡二老爷听到儿子哭闹,对胡二婶横眉瞪目的:“还不快些把他抱出去,在家里丢脸也就是了,来到汴京城里,还要丢脸?”   胡二婶没想到丈夫会这样排揎自己,当场就要发作,却听到胡二老爷已经转向胡澄:“大哥,你是晓得的,我们在家乡,难免为生计奔忙,这孩子未免失了管教。这会儿啊,还要借了大哥的光,在这里好好地学学,怎么管教好孩子。”   这话听的胡澄大为叹息,点头道:“二弟,你这话我记在心上了,我在外奔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光宗耀祖,让大家都能吃香喝辣吗?”   胡二老爷和胡三老爷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是,来来,喝酒,喝酒。”   胡二婶听了这话,晓得胡澄已经答应自己全家在这长住,心里十分欢喜,自然不能再和丈夫计较,急忙抱着孩子出去哄。   “二娘,菜快冷了,吃饭吧。”舜华的双手依旧握成拳,他们竟还要在这里长住,自己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朋友?   听到胭脂在耳边提醒,舜华努力想让自己对胭脂笑笑,表示不在意,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王氏瞧着她们那边,只又端起酒杯喝完杯中酒。   席散时候,胡澄已喝的伶仃大醉,王氏唤丫鬟扶他回房歇息。刘姬这才出来让下人们把这席面收拾好。   舜华看见自己生母走出来,想着方才的委屈,心中委屈立时全涌出来,伸手就把刘姬抱住:“姐姐!”   刘姬平常教导舜华,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听的女儿话里带着哽咽,用目示意下人们全退出去,这才用手去拍舜华的后背:“二娘,你怎么了?”   “二婶无礼,反指我没有教养。姐姐,我……”舜华已经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奇耻大辱,偏偏却要咽下去。就算告知父亲自己的委屈,只怕父亲也会以不要和小孩子计较来敷衍过去。   刘姬对席上发生的事只知道一二,并不知道详细,此刻听女儿话里满是委屈,轻叹一声把她扶正:“二娘,你该记得我说过的话。”   “是,”舜华抬头道:“我记得,姐姐说过,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因为别人的无礼而让自己失去礼仪,更不能因为自己处于困境就忘了自己曾学过的礼仪。”   女儿学的很好,刘姬欣慰地一叹,接着才又道:“二娘,那些是你父亲的族人,他们不管是好的坏的你都要接受。至于……”   刘姬停下没有说话,舜华已经道:“姐姐,我晓得了,我并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的无礼的。”刘姬拍拍女儿的脸,什么都没说。   胡澄次日一早醒来,口里渴的要死,挣扎着要起来去找水喝。手里已经被塞进一个大碗,胡澄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干,觉得舒服了许多,打个哈欠又躺下去。   王氏已经把碗放好,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别睡了。”   “今日不上朝,又没什么军国大事,你让我多睡一会儿。”胡澄闭着眼睛迷迷瞪瞪地说。王氏手上的力气又增加了,胡澄只得跳起:“别揪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你打算把你两个堂弟一家,留到什么时候?”胡澄用手揉着耳朵:“总是一家人,我现在又不缺养几个人的钱,就算……”   胡澄的话在王氏的瞪眼下就又停下,急忙对王氏道:“我晓得,你当初和他们一起住着的时候,难免生了些旧怨,可是筷子总有碰到碗的时候,要我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忘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啊,还真是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王氏冷笑一声就道:“昨儿啊,二婶已经把二娘子得罪地彻底了,难道你没瞧出来?还有,他们心里,各自打的什么主意,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胡澄迟疑一下才道:“春花,你是知道的,我们家比不得原先,给他们些钱,也不是拿不出来,再说,”   “再说还可以拿钱保平安呢。我看你是快活日子过久了,想过些苦日子了。”王氏的话让胡澄的脸色又变的有些不好:“春花,春花,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现在想拿捏他们,那还不是件简单的事。”   果真自己丈夫还是只有打仗时候最聪明,别的事,全都不明白。王氏沉吟下就道:“罢了,既然这样说你不听,那你总该去安慰安慰二娘子,她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昨儿那样的阵势,没见过定然被吓到了。”   “舜华怎么就不像胭脂呢?”胡澄的话又换来王氏的白眼,胡澄急忙道:“好,好,我就去。” ☆、9脑补   王氏这才笑了笑,伸手给胡澄整理下衣衫:“你见了她,也要问问昨儿宴会上她心里可有什么人选。”   胡澄嗯了一声,接着就道:“这事,我不好问。”   王氏啐他一口:“你是她爹,有什么不好问的?我晓得论理该我去问。可我也不怕你说我,这隔了一个肚皮,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一句就连胡澄这个粗性子,也听出王氏话里的几分叹息来,他看着妻子,一时竟没说出话。   王氏白丈夫一眼:“有什么好瞧的,赶紧去吧。虽说她和大郎都不是我生的,横竖是你的孩子,难道我还能瞧着她随便嫁出去?”   “春花,你就是这点好,有什么从不闷在心里,想说就说。”胡澄又呵呵乐了两声,王氏又白他一眼,胡澄也就走出房内,去寻舜华。   王氏让人进来收拾下屋子,自己就带了小锄头,去后面院里看种的那些菜,趁这几日下了雨,就该好好地侍弄下菜地。   把地里的杂草除掉,又浇了一遍水,王氏正在洗手的时候身后就传来脚步声。这个院子,除了胭脂和胡澄父女俩,别人都不会进来,因此王氏以为是胭脂,也没回头就笑着说:“胭脂啊,你来瞧瞧,我这……”   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哭声,这吓了王氏一跳,回头看见是胡二婶。胡二婶看见王氏回头,哭的更大声了:“大嫂子,原来你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苦日子?王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苦日子?胡二婶已经袖子一卷就要去拽王氏:“大嫂子,我晓得,定是那个刘氏因为生了儿子又得宠,蛊惑了大哥,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可怜你和胭脂,在汴京城这八年无依无靠,受了委屈都不晓得到哪里去哭诉。”   这说的怎么就跟胡澄没了,自己母女没有依靠,被人欺负作践还无处哭诉一样?王氏的眉皱一皱,本想解释却又想知道胡二婶目的何在,因此并没说话。   这模样越发让胡二婶肯定王氏就是吃尽了苦头,不由先在心里鄙夷一下,当初你在家乡,可是十分凶悍的,这会儿到了汴京城就流落的吃没好吃,住没好住,竟然要在这院内自己种菜吃。   昨儿还对着自己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哼,也只有能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了。胡二婶心里虽鄙夷,面上神情更为义愤填膺,若是刘姬在面前,只怕胡二婶几巴掌都打上去了。   “大嫂,你别害怕,现在我们家里人来了,一定会给你做主,哪还容得下一个妾室在那耀武扬威的?大嫂,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个刘氏,几嘴巴子打上去。”   胡二婶的话让王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不过她还想再套套胡二婶的话,因此并没说出实情,而是对胡二婶道:“二婶子,我们当初……”   果然有人撑腰就不一样了,胡二婶袖子一卷:“大嫂,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放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就该一起对付外人。”   家人?外人?王氏看了看胡二婶:“二婶子,刘氏是你大哥的妾,平日行事和顺,并无……”   “大嫂你就是被他们给欺负的,连句响亮话都不敢说。大嫂我和你说……”胡二婶还想继续说下去,王氏已经摇头:“我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明白,二婶子你要是想来汴京城里走走亲戚,长长见识,我不拦你。可要想对我过什么日子指手画脚,二婶子,你还是打错了主意。”   呸,只敢在这里和自己能的怂货。胡二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王氏一番脸上才又露出笑来:“大嫂,你瞧瞧,当初你在家乡时候,是个多爽快的人,这才进了京几年啊,就被磋磨成这样了。”   王氏真心不想再和胡二婶废话了,拿起锄头就道:“二婶子,我要回屋了,你呢,是要帮我松松这些地,除除草呢,还是要做别的?”   胡二婶眼珠子一转,要帮王氏出头,总要王氏自己主动应下才可,不然贸然跑去,刘氏身边仆从如云,自己到时双拳难敌四手,吃了亏可怎么办?   因此胡二婶忙道:“大嫂子,我晓得你心里苦,这样,我们就进里面去,也好说说那些别后的话。”   王氏瞥她一眼,也不理她就往前面去。   王氏院子里是有丫鬟服侍的,瞧见王氏走出来,胡二婶跟在她身后,丫鬟就急忙上前行礼:“夫人,奴拦住院君,说夫人在后面,夫人说过不许别人进去的,可是……”   “罢了,我晓得的。”这侯府内贴身服侍主人的丫鬟,真是比当初乡下那些富户的女儿还要娇惯一些,就凭她们那粉嫩嫩的拳头,娇滴滴的声音,怎能拦住胡二婶这样惯在地里做活又不讲道理的?   丫鬟应是,胡二婶已经不管王氏和丫鬟在那说什么,上前掀起帘子进了王氏屋内。   王氏屋内的摆设都是在没来汴京城时,胡澄让刘姬挑选的,因此素雅中又不失富贵。王氏来之后,觉得刘氏的眼光不错,又在她建议下挑了几样东西备着更换,别的全都没变。   胡二婶是乡下婆子,分不出这些好坏来,以为一色金光灿灿就是富贵。进了屋见上面挂了几幅字画,全是当时名人所做,她分不清梅兰竹菊四君子,那眉头已经皱起:“大嫂,你怎么不挂牡丹图?那日我在那谁家瞧见他们家挂了一幅牡丹图,那富贵,真是说不出来的好。”   王氏正让丫鬟把茶汤端来,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但还是把茶端给胡二婶:“二婶子话说的多了,渴了,喝口茶吧。”   胡二婶接过茶盏,见这茶盏也是莹润白色,不晓得这是柴窑里出的上好瓷器,要的就是色泽莹润,显得杯中的茶色格外诱人。不见这茶盏上有花啊朵啊,甚至连一点描金边都没有。喝一口,又尝不出茶的好坏。   只以为是刘姬苛待王氏,不但房里的东西这边少,甚至连这茶都不给好的。见王氏还在那端着茶盏细细地品茶,胡二婶的眉皱的更紧:“大嫂子,当初你是何等刚烈之人,今儿受了这样苛待,竟然不说一个字。你瞧瞧,你这房里,都是些什么摆设?一点富贵气没有。连这茶杯都只是白瓷一个。还有这茶汤,苦不拉几的。定是刘姬把好茶给藏起来了。”   王氏现在明白胡二婶要做什么了,心里也只一笑并没说话,胡二婶越发义愤填膺起来:“不行,我要去找大哥说说,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说着胡二婶就起身跑了,丫鬟本想去拦胡二婶,但见王氏没有发话因此也就垂手侍立,轻声道:“夫人,若由着院君这等胡闹,未免?”   王氏瞧丫鬟一眼,丫鬟急忙住口,过了会儿王氏才道:“你二娘子性情如何?”   丫鬟不料这一问,忙道:“温柔、美貌、多才,都说……”丫鬟急忙又住了口,后面那句是胡家二娘子可比胡家大娘子好太多了。   “温柔顺从美貌知书达理。这些优点,都不用数就说出来了。只是呢,女子在这世间,若想过的好,还必要一双慧眼。你二娘子,缺的就是这个。”   “可这和让院君去胡闹,有什么关系?”丫鬟疑惑不解地问。王氏笑了:“总要见过人间险恶,她才会晓得,这世上,不是只有天子一道诏书,全家跌落凡尘这样一件大难的。”   这一点,刘姬不懂,她当初是宗室女,爹娘疼爱,后来被赏到曹府,曹家主人也不是那样刻薄的,等嫁了胡澄,胡澄虽是大老粗,却也对刘姬着实疼爱。刘姬吃的苦头有限,自然心思也有限,教女儿的也是当初闺中学的那些。   人心,她还不明白呢。王氏轻叹一声,不为别人,看在自己丈夫面上,也要让二娘子知道,这世上的有些委屈,可比身为庶女,又有一个在外人看来家世不好的嫡母来的多了。   丫鬟有些明白,但又有些糊涂,见王氏什么都不说,也只有垂手侍立。   胡二婶从王氏院里出来,却不晓得刘姬住在哪里,看着这路不晓得往哪边走。还在那瞪眼时就听到胡三婶的声音:“二嫂,你也是来探大嫂的?”   “二婶好!”胭脂今日一早还在睡,胡三婶就进了胭脂房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胭脂此刻虽陪着胡三婶过来,可是头都还有些晕,巴不得见了王氏,把这两人都丢给她应付,自己赶紧回屋补眠。   胡二婶见了胭脂,登时就欢喜起来,把胭脂的手拉在手心里:“胭脂啊,我晓得你和你娘吃了无数苦头,别的不说,你被婆家休弃,我们这些人就该为你出头,让你别被休了才是。”怎么这才一晚的时间,这二婶子就又换了一副嘴脸?胭脂用手捂住嘴巴打个哈欠才道:“二婶,这事……” ☆、第10章 父女   见胭脂懒懒的,胡二婶越发心里鄙夷,就是这个样子,才老的被妾室欺负,小的被庶出妹妹欺负,不然的话,这天下哪有随随便便就休妻的道理?而且还休了两遭?   胡二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胡三婶却比胡二婶明白地多些,这都分开八年了,什么情形都不晓得,怎能随便就去做事?因此胡三婶又柔声细气地道:“胭脂,你二婶也是疼你,当初你在家乡时,我们都是捧在手心里的,谁晓得进了这汴京城,竟被人这样欺负。你二婶这才一时着恼,并不是想要揭你的伤疤。”   胡二婶的眉不由皱起,刚要开口反驳,胡三婶就笑吟吟地推一下胡二婶:“二嫂,你瞧,我们都八年没见了,正要和大嫂亲热亲热,叙叙话呢,来,我们还是进去寻大嫂吧。”   “我不,我要……”胡二婶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胡三婶拉着进了院子,胭脂见状,也不想搭理她们,悄悄后退往自己院里走去,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再说。   “胭脂,你要往哪里去?”胭脂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到胡澄的声音,胭脂停下脚步看向父亲,见胡澄双眉紧皱,似乎有无限烦恼。   “爹爹,你这身去了哪里?还有,你这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胭脂很少见到胡澄这样愁眉苦脸,上次见到还是自己被婆家休回来时候。   胡澄看着大女儿,突然长叹一声,原来两个女儿都不省心,原以为小女儿是个乖巧的,谁知今日一进院子,听见丫鬟们在那议论着什么,才晓得舜华昨晚回来,哭了一夜。   不就那么一点小事?不爱听当时就说出来,有什么好哭的?胭脂被从婆家休回来时,也没有这样哭啼。   于是原本胡澄是要进屋安慰女儿的,谁知对着舜华说出的话竟是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舜华听到胡澄这句话时,眼圈登时又红了,然后才低头道:“爹爹说的是,女儿错了。”   说完这句,舜华就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来。这让胡澄不晓得怎么面对女儿,只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匆匆出屋在外面转了半日,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爹。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啊,一家子,哪有什么不能说的?”胭脂看见自己爹爹这副样子,算了,还是不回去补眠了,哄哄爹爹开心吧。   “胭脂啊,你觉得,我们这个做爹的对你们怎么样?”胡澄劈头问了这么一句。胭脂的眉皱了一下接着想都没想就道:“很好啊,爹爹,虽然说你识的字不是太多,家里书房差不多是摆设,但你打战勇敢,到了现在,得封侯后,对我和娘都很好。”   胭脂的安慰让胡澄的眉稍微松开了那么一小点,但也只有那么一丝,就又重新皱起:“那爹爹问你,我对二娘大郎,甚至你刘姐,对他们,又怎样?”   “爹爹你心里有答案的是不是?您晓得,您对二娘大郎,刘姐,都是我和娘有什么,他们照样有什么。可是爹爹,刘姐她,和娘不一样。”   “我也晓得你刘姐和你娘不一样,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被吸引,进而求曹相公把她给我。这么些年,她给我生下二娘大郎,二娘大郎都被她教的很好,我有时带大郎出门,都会听到虎父无犬子的赞扬。可是就方才,我去安慰二娘时候,说出的话,才让我觉得,我压根不明白你刘姐。”   这样长长一番话,让胭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胭脂额头也有小汗珠冒出来,爹爹你和做女儿的说你和妾室之间的事,这样真好吗?   可胭脂再回头想想,自己爹的那些朋友,家里的那些女眷,有这样七弯八绕心思的还真不多。爹爹以为都是平常的事,在她们那些有七弯八绕心思的人看来,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事。   或者,在自己父亲看来,对刘姬已经非常好,但在刘姬看来,就是满满的抱怨。   “我娶你这样的女人回来做什么?既不柔顺也不聪慧,除了有张脸,你还有什么?”当日夫妻大吵时候,英国公府次子的话又在耳边。   那时的胭脂勃然大怒,自己对待丈夫,自问从无半分不是,他要的却不是这样的女子。胭脂垂下头,若是现在的自己,听的当时这话,估计连气都不会生,而是让人收拾东西回家来。原本就不合适的两个人,硬拗在一起,还要做一辈子的夫妻,真是让人想想就害怕。   “咳咳,胭脂,我不该和你说的,你毕竟是……”胡澄得不到女儿的回答,只见她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头顶乌黑的发,于是胡澄忙对女儿说。   胭脂抬头对父亲一笑,接着道:“爹爹,刘姐也好,二娘也好,大郎也罢,虽然说起来都是我们家人,可是,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就这么一会儿,胡澄那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脸,此刻一下就变了,接着胡澄叹气:“为什么呢?”   “爹爹,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嫁过两回,两回的公婆,虽然都休了我,但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英国公府,是规矩严谨,他们不是号称祖辈在唐时就已发迹?林府尹家,虽然说发迹也晚,可是林夫人和母亲,是不一样的,林夫人处处想着京城世家的风采,想着要学他们的规矩,可偏偏学了个皮毛又怕人讥笑,于是就时时刻刻做出,自己是很懂规矩的人来。爹爹您瞧,就这么两家人,都各不相同,天下这么大,谁家又个个一样?”   胡澄虽然知道天下人是不一样的,可他认为,这天下拳头最大,那爱吟诗作对的文人酸子,简直让人腻歪的慌。特别是对女人,只有给她钱,对她好,和她生儿育女,这女人,心不就会在丈夫身上了?   那什么风花雪月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那甜言蜜语,又不能当钱花?王氏就算进了汴京城痛责自己一顿,可过后两夫妻还不是好好的?   “爹爹,你不晓得的,所以你不晓得,刘姐嫁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委屈。”胭脂终于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胡澄脸上现出错愕:“她委屈,可我从没亏待她。”   “可她要的,不是你能给的,而她要的,你也不会给。”胭脂迅速地戳破胡澄的念头,这让胡澄脸上的肉抖了抖,接着就看向女儿:“不对啊,胭脂,你是怎么想出这些事的?”   “我看书啊,爹爹,家里的书房不是一直做摆设吗?我被休回来之后,就每天都在书房看书,看书中的道理,久了不就明白了?”胭脂的话让胡澄又哦了一声:“你既想通了,为何不肯再嫁?”   “就是因为想通了,才不肯再嫁的啊?爹爹您瞧,我这样的性子,又受不得委屈。若等再嫁了过去,大姑子啊小姑子啊,丫鬟婆子啊,公公婆婆啊,都要把委屈当甜的来受着,那我怎么能受得了?”   “胡扯,什么丫鬟婆子敢给你委屈,她们要敢,打她们一顿。”胡澄被女儿的话说的笑了,胭脂的眼又眨了眨:“她们是不敢明着给,可是背地里给的,可多了。算了,爹爹,我也不和你说这个了。您啊,也别怕,却和刘姐说说二娘子的事。”   “胭脂啊,我不是怕,而是我觉得,你刘姐这些年来,和我之间,越来越不一样了。”温柔顺从,恭敬侍奉,刘姬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可是总觉得缺了一点。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点,这些年,是越来越明显了。胡澄长叹一声,胭脂没有再劝自己的爹,而是伸手拍一下他的肩:“爹啊,这是您老人家的事,我呢,也就说这么多。我困了,要回去歇着去。你不晓得,三婶子一早就来,和我亲亲热热的,我腻歪的慌。”   “你三婶要和你亲热,也是……”胭脂举起一支手:“别,爹,您晓得的,横竖这几个人啊,我亲热不起来,我走了。”   没大没小的,胡澄骂了女儿一句,又在那思索半天,才决定还是听女儿的话,去寻刘姬问个究竟。   胡家这两妯娌在王氏房里坐了半上午,王氏陪着她们真是腻的慌,连早上的饭都耽误了,快到午时才吩咐摆放。   一听摆饭胡二婶的眼就亮了,这家里的饭菜可比自己家里的好吃多了,胡三婶却笑吟吟地道:“怎么也不见大哥,按说这吃饭,该等大哥回来一起。”   “我瞧啊,大哥定是去那小妖精那里去了。”胡二婶恨恨地说了这句,才又道:“大嫂,您凡事都要立起来,那小妖精,怕她做什么?”   胡澄爱上哪吃上哪吃去,王氏从不在意,送饭的人已经进来道:“夫人,刘姬那边方才遣人说,今日老爷在那边用饭。” ☆、第11章 挨打   王氏尚未回答,胡二婶已经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吓的丫鬟打了一个寒颤。胡二婶拍完桌子才对王氏道:“大嫂,有句话你定不爱听,可我也要说。这外头来的 妾,就是那买来的牛马,想要她听话,就要打着骂着使,等她乖顺了,再给口吃的,隔个三天五天,让大哥去和她睡上一遭。她经了这样的事,对大嫂您也才有敬畏 之心,不敢在那妖妖化化。像大嫂您这样的,待这妾这么温和有礼,瞧她吃的穿的戴的,都是那花花绿绿的,把大哥的心都勾走。对您也毫无敬畏之心,大嫂啊,但 凡您有几分威风,也不会让胭脂被人休了两遭。”   胡二婶说的是痛心疾首,王氏压根就没往心上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胡三婶瞧见王氏的神色,从她心里想的来说,胡三婶也是想让王氏把管家权给拿回来的,毕竟从刘姬手里拿东西,哪有从王氏手里拿东西这么轻松?于是胡三婶又柔柔开口:“大嫂,您别觉得丢脸,我们是亲妯娌,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待你好?”   真是一个个都亟不可待地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果然一个个都没什么长进,只盯着别人家里的东西,自己个不想去挣。王氏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子菜:“吃饭,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王氏,简直是一点刚性都没有。胡二婶心里对王氏越发鄙视,把碗一放就对胡三婶道:“三婶子你在这陪着大嫂,我去把大哥拽回来,哪有放着正室在这一个人吃饭,他在那陪小妖精吃饭的礼?”   胡三婶也想让胡二婶去试试刘姬的底细,于是对胡二婶点头,胡二婶卷起袖子正准备出门又想起方才找不到地方的事,于是点着屋里的丫鬟:“给我前面带路,告诉我那刘氏住在什么地方?”   丫鬟怎敢应,只是去看王氏,见王氏点头,这才战战兢兢道:“院君请随奴来!”胡二婶见下人们这么听话,不免一阵得意,下巴一翘,果然对下人们要凶一点,下人们才肯听话。那像王氏,在家乡时候那么凶悍,等一进了汴京城,就吓的胆子小的连个妾都不敢收拾。   胡二婶大摇大摆地走了,胡三婶还要和王氏攀谈几句,却见王氏已经端碗吃饭,一言不发。胡三婶脸上的笑不由凝滞在那里,本想帮胡二婶说几句,可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王氏唇边笑容闪现,自己丈夫也久不见泼妇了,就让他见见又何妨?   丫鬟一路上不敢和胡二婶说一个字,眼看刘姬所住院落在望,丫鬟急忙停下:“院君,此处就是刘姬住的地方。”   胡二婶本想叫丫鬟跟了自己进去,见这丫鬟一脸不肯,想了想就叹气:“定是我大嫂挺不起腰子,让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受苦。你放心,等今日过了,就不是这样了。这家里妾室当家的事,再不会有了。”   说着胡二婶把袖子又卷高一些,就往院里冲去。   丫鬟本想回去,可又觉得王氏定会想要知道胡二婶进去后的事,于是蹑手蹑脚地在院门口想听一听。   胡澄到了刘姬院里,刘姬接着,听胡澄问出话来,刘姬的眉只是皱紧,一言不发,任凭胡澄怎么问,刘姬都只得一句,在家从父,二娘子听从父亲的话,这也是平常事。   这让胡澄更加暴躁,想要离开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坐在屋里。瞧着时候差不多,刘姬还是像往常一样,吩咐人摆饭,亲自服侍胡澄用饭。   胡澄心里不高兴,就让人倒了两杯酒,酒一落肠,胡澄看着刘姬就道:“你若心里真是委屈,你和我说,当日我并不是不能……”   胡澄话尚未完,就有个丫鬟面色有些发白地进来:“老爷、刘姬,院君来了,她说……”丫鬟话还没说完,胡二婶就走了进来。原本胡二婶只想着让王氏瞧瞧,这头该怎么出,等进了刘姬的院子,见里面遍植名花佳卉,窗下一丛牡丹正开的好,院墙边几竿修竹,绿茵茵的十分可爱。   登时心中火气就上来了,接着心中又开始鄙视王氏,一个妾的院子都比你布置的还好,你哪叫什么国夫人,这样的妾,就该住马棚里去,一天照三顿地打。   于是胡二婶走进来,扫了眼刘姬房里的摆设,见也是这样素雅,这才对坐在那的胡澄道:“大哥,说来你房里的事,不该我们说一句的,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妾的院子,花花绿绿的,比正室的院子还好,来个人,要怎样笑话我们家?”   胡澄见胡二婶闯进来,眉头不由皱起,接着又想当初在家乡住着的时候,这也是常事,因此正打算叫胡二婶过来一起吃饭,谁知听到胡二婶说了这么一句,胡澄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想解释两句是王氏愿意这样,并不是自己存心的。   于是胡澄咳嗽一声:“二弟妹,并不是如此,你大嫂她性子就是如此,不喜管事,又说这样大家她当不来,这才让刘氏管家。”   若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刘姬对王氏还有几分敬重的话,那么对胡二婶妯娌两人,刘姬对她们真是一根头发丝都瞧不起,此刻听的胡二婶这种种不满,她谨守姬妾本分,并不敢说一个字,只是恭敬地站在胡澄背后。    胡澄这话听在胡二婶耳里,就是标准的托辞,于是胡二婶冷笑一声就对胡澄道:“大哥,你这话要是说给别个,只怕别个还会信,可是说给我,我可不会信。大嫂 个多么刚强的人,那么些年你不在家乡,亲家公也没了,她拖着胭脂一个孩子,那村里不常有人想欺负她,全是大嫂一人把他们都轰走,定是你护着这妾室,才让大 嫂有苦说不出。”   胡澄听的村里常有人欺负王氏胭脂,那眉头不由锁紧:“我记得我交代过二弟三弟,和你们也说过,我走了,要互相帮衬着些,怎地还有人欺负?”   胡二婶不料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补救:“这不是有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吗?大哥你也是晓得的,那样村里,一个母亲带着个吃奶的娃娃,还要下地,就算我们能帮忙些,也比不上家里有男人来的好。”   王氏和胭脂都不是爱诉苦的性子,刘姬的教养也让她不会对胡澄说什么委屈的话,舜华被她教的和她差不多。于是胡澄虽有两房妻妾,两个女儿,可是那种小儿女撒娇诉委屈的事,他是从没经过的,此刻听的胡二婶这么说,胡澄的嘴不由咕嘟起来:“她从没和我说过。”   “大嫂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定是一进汴京城,就见大哥你有美妾在旁,又被美妾迷惑,压的她翻不起身,她怎么和你说?”胡二婶一口一个刘姬迷惑胡澄,欺压王氏,刘姬在旁听的脸色煞白,想要辩白却又见胡澄在旁,不好辩白的。   胡澄却是在想胡二婶方才说的话,妻女在家乡时候,定过的苦,这个胡澄心里也清楚几分,但没想到胡二婶说竟比自己想的还要苦,胡澄就有些恍然。   胡二婶不见胡澄说话,以为自己已经把胡澄说服,此刻胡澄正心中有惭,此刻不趁胜追击,要待何时?于是胡二婶用手一拍桌子:“大哥,我晓得你被这人迷惑,舍不得说她一句,大嫂惦记着你们夫妻恩爱,也不肯说什么,可我们外人瞧不过。”   说着胡二婶伸手一抓,就把刘姬的头发抓住。刘姬从来都是严妆的,胡二婶这一抓,她没有防备,于是头发的簪环花冠,被抓的掉了一地。   胡二婶听的这一地的叮叮当当,再一瞧手中抓下来的,竟是一根白玉簪,那白玉簪通体光润,一瞧就是好东西。   胡二婶恨的牙痒,给个妾都戴这么好的东西,自己这些做弟妹的,倒一点接济都没有。胡二婶顺势就把那玉簪揣在怀里,又去抓刘姬,口里还在骂道:“小贱人,仗着生的好,就把正室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没人管的了你吗?”   刘姬真是被吓的花容失色,想要叫救命却又觉得小题大做,想要骂几句却又觉得和这种乡下女人对骂,简直就是堕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刘姬只是闪避,屋里服侍的丫鬟们见状,想上来拦,可是她们哪是从小下地干活,粗手粗脚的胡二婶的对手?   再说丫鬟们心里还记得胡二婶是胡澄的弟妹,因此不敢用上十分力气,胡二婶只用胳膊一掀,就把丫鬟们都掀的后退两步,上前一步就又抓住刘姬的胳膊,噼噼啪啪往上面打起巴掌来:“贱货,你真以为没人收拾你?”   胡澄见自己才一愣神,怎么爱妾就被胡二婶抓住打?想上前去拉开,偏偏自己又是个男人,忙让人去请王氏。这边在劝道:“二弟妹,有话好好说!” ☆、第12章 道理   胡二婶原本还防备着刘姬还手,谁知刘姬除了抬胳膊挡一下之外,再没别的动作。这样的人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怎么晓得桃花为何开的这样红?   胡二婶原本就是乡村泼妇,此刻又打的上火,别说胡澄说话了,就算是她丈夫来了,她也听不进去。百忙之中只回的一句:“大哥,就是你惯的,大嫂不肯教妾,我这个做二婶子的,少不得代她教一教。”   说完胡二婶口中就又骂出,那些乡野村妇的骂,哪有一句能听得的。刘姬只觉得心如死灰,任由胡二婶打骂。   丫鬟们乱做一团,又去请王氏的,又想上前帮忙拉扯的,可是这些娇滴滴的人,哪是胡二婶的对手。况且胡二婶面色狰狞,这些丫鬟们自进了侯府,少见这样的人,登时也害怕不起。有几个胆子小的,竟然哭了出来。   胡澄见刘姬被打的发乱簪歪,一张粉脸已经多了几个巴掌印,有心去把胡二婶给扯开。可自己终是男子,哪有做大伯哥的,却扯小婶子的道理?只急得在那团团转,叫着胡二婶:“不要打了,我并没有欺你大嫂。”   胡二婶哪里肯听,手里已经扯下刘姬的半边袖子来,胡二婶瞧了眼那料子,脸色立即就变了,王氏穿的衣衫料子,可没这么好。   胡澄瞧见胡二婶脸色不晓得该怎么和胡二婶解释,王氏不喜欢穿着这些绫罗绸缎,平日除了有客来时,在自个院里,也就是只穿着细麻衣衫。说的是这样干活方便,又耐脏。   “你们的手都瘸了吗?一个个站在这里,不晓得把人拉开?”舜华住的地方离刘姬住的地方要近,这边一闹起来,舜华先得了信。听的生母被打,舜华急急出门,连衣衫都来不及换,发上也只簪了几样小东西。   丫鬟们齐声应是,又上前去拉胡二婶,胡二婶打的正兴,又一膀子把丫鬟们给推开。胡澄瞧见女儿,眼睛一亮,急忙道:“二娘子,你快些去把你婶娘给拉开。”    舜华不晓得事情从何而来,但见丫鬟们拉不开,自己也就上前,刚说了一个二婶子。胡二婶反手一巴掌就打在舜华脸上,接着胡二婶就一手叉腰,指着舜华骂道: “小妖精生的小赔钱货,不过一个庶出,就在这耀武扬威的,也是大嫂好性情,若换了别个,早把你捆上,连着你的娘,一块给卖了。”   舜华从生下来到现在,真是一句重一点的话也没听过,听了这话,登时愣住。刘姬这会儿倒从胡二婶爪下逃出来,听的胡二婶这骂,就上前抱住女儿,心如死灰地道:“苍天,你为何不早些让我死了,偏偏让我活着受什么罪?”   “呸!”胡二婶打的也有些累了,趁机收科,听了这话就啐刘姬不说,还在那又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吃香喝辣有丫鬟服侍,掌了家不说,还把男人搂在你屋里不许他出去。这会儿你叫委屈了,呸,我倒要为大嫂感到委屈。大嫂在那吃苦受罪时候,你们娘儿俩,可还在这享福。”   胡澄如被雷击,站在那看着自己的爱妾,过了许久胡澄才低低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配了我,你十分委屈,还想早点死去?”   刘姬只死死抱住女儿,不说一个字,泪已经从她眼里流下。舜华被打了那么一巴掌,半边脸立即肿起来,本来已经觉得十分委屈,此刻见自己生母只是哭什么都不说。登时又把生母的委屈加在身上。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姐姐。”    就这么两个不中用的,打了几下就哀哀叫痛,也没见她们有还手之力的人,王氏竟然被她们压在底下,简直是不可理喻。王氏这个怂货。胡二婶又在心里骂了几 句,这才又开口道:“得,你们也别这么委屈了,不晓得的还不知道谁欺负你们呢。我不过是为大嫂出头,从今往后,刘氏,你不许再管家,把这管家之权交给大 嫂。至于二娘子,你一个妾出的孽种,许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该笑了,哪还能摆出做姊姊的样子,得去给你的弟弟道歉。以后,见到他们,可都要敬着些。”   舜华被这两句说的差点要吐血,胡澄的眉已经皱的很紧,刚要说话胡二婶就得意洋洋地看向胡澄:“大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听说什么宠妾灭妻,可是连管都不得做的。”   “这家里,谁宠妾灭妻了?”王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胡澄一颗心落到肚里,妻子来了就太好了,于是胡澄立即走出去迎着妻子:“春花,你来的正好,赶紧劝劝二婶子,还有,刘姬这里,我……”   王氏瞧一眼胡澄,接着才道:“今儿你才晓得,谁是真懂礼的人?”胡澄连连点头:“我当然晓得你是真明白事理,不是那种糊涂人,不然胭脂这里,我怎么从来不管?”   胡澄夫妻的对话传进刘姬母女耳里,刘姬的肩膀不由微微一动,舜华的眉也皱起,嫡母平日,似乎不像那么懂礼的人。懂礼的人哪会这样做?   王氏已经走进来,瞧见舜华和刘姬母女紧紧相抱,丫鬟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唇边不由有嘲讽笑容,走到胡二婶跟前道:“二婶子,我谢谢你!”   胡二婶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刚想说都是一家子,不用这么客气时,脸上早挨了一巴掌。   胡二婶的脸色登时变了:“大嫂,你怎能打我?我可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还真以为我进了汴京城八年,被人欺的气都喘不过来,要靠着你们几个来帮我出头。呸,我要真这么怂,我养出来的闺女,也就不会被人休了两次 了。外头的人,都说我的女儿不讲礼,没教养,所以才被人休回来。可是只有我晓得,我的女儿,是瞧不上那些男人,一个个瞧着人模狗样的,背后的家世说出来能 吓的死一堆人。实际呢,虚伪的一塌糊涂,彬彬有礼背后,是何等的自私。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我的闺女?”   这几句话说的舜华脸色煞白,这样大胆的话,真是从没想过,可是这样的话,听起来,却有些,有些那么舒服。舜华偷偷地瞧一眼刘姬,忙把心中的想法给灭掉。   王氏见胡二婶张大了嘴,这才招呼丫鬟们:“去,把二娘子送到大娘子那边去,让大娘子好生安慰着。”   丫鬟们齐声应是,上前来簇拥着舜华走了。王氏看着刘姬,长叹一声道:“我晓得你看不起我,看不起老爷,觉得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你又怎会沦落为妾。可是你自个摸着你的良心想想,老爷对你,有哪一点做得不到吗?”   刘姬拒绝回答,只是低头。王氏料得她会沉默,复又长叹,胡二婶急忙道:“大嫂,就算我打错了人,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有本事的女人,谁会只盯着女人打?你当我是那种只晓得拈酸吃醋,晓不得人情世故,对着男子就各种贤惠,对着妾室就恨不得咬下她们几块肉的小心眼女人?”   “可是……”胡二婶的话再次被王氏打断:“没什么可是,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地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逛逛汴京城,也就好回去了。等回去时,我再备份礼,以后要敢借了我们的名头横行乡里,我晓得了,从汴京城回来,把你腿给打断。”   王氏的脸一沉,胡二婶就吓得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腿,还想留在这里,可见王氏脸色不善,也只有离去。   屋内只剩的王氏和刘姬两人,刘姬瞧着这一地狼藉,并没有心唤人去收拾,只是低垂着头。   “我晓得,你也听过有些人家的夫人被接进汴京城,就百般磋磨妾室,别的不说,就说忠义伯的夫人。她进京来倒是和和气气呢,第二天趁妾室来问安,就指了点小事,把妾室打了几巴掌,又把她好衣衫首饰全都剥掉,捆在马棚里,过了两日就卖掉了。”   这件事汴京城里都晓得,有人未免议论几句,说这位夫人的性气未免太大,可正室惩治妾室也是常事。再说忠义伯也没说话,况且个把月之后,就听的这位夫人为忠义伯纳了一房新妾,夫妻和乐融融的,好的很呢。   刘姬当然也晓得这件事,知道之后,对王氏更为小心,此刻听到王氏提起这事,不由抬头瞧了她一眼。王氏轻叹一声:“这样的手段,我不屑使。”   “那为何?”刘姬冲口而出,接着重又低头。王氏的笑容有几分古怪:“你把二娘子教的很好,知书达理温柔和顺,可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并不是温柔和顺并不是知书达理,就一定能过的好。”   这样的话刘姬还是头一遭听说,不由侧耳细听。王氏轻叹一声:“不知人间险恶,很容易被人利用,不管怎么说,二娘子也是老爷的女儿。” ☆、第13章 姊妹   刘姬似有所动,抬头又想细细地听王氏说话,但王氏并没再说,只是唤人进来,吩咐她们收拾着,又让人拿了药来,伺候刘姬敷脸 。   丫鬟们唯唯听命,并不敢有丝毫反抗。    王氏见刘姬的发重新梳上,脸上也敷好了药,这才重又开口:“你总觉得千般委屈、万般不平。只觉得是自己命不好,才会如此。唯一能支撑你的唯有傲骨。因此 教导二娘子,也只和她说,就算落到什么境地,都不能忘了这一点。可是你怎不仔细想想,若你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忠义伯的夫人,你又是何等境地?刘姬,对二娘 子,也是如此。若非遇上我这么个不爱管事的嫡母,遇到的是胭脂这样毫不在意的姊姊。刘姬,你真认为,遇到那样脸上笑着,心里在打别的主意的嫡母正室,会让 二娘子在这汴京城里,风光无限?”   谁都知道定北侯府的二娘子,和定北侯府的大娘子是不一样的。此刻胭脂看着自从进了自己屋里,眼泪就掉个不停的舜华,叹了口气,等她哭的差不多了,胭脂才递给她帕子:“擦擦眼泪吧。”   舜华接过帕子,习惯地说谢谢,可转念又想起方才受的委屈,登时那眼泪又入断线珠子般滚落。   胭脂仔仔细细看着她,突然又叹了口气:“怎么你们的眼泪都这么多呢?”   舜华听了这句话,登时连那些委屈都先往另一边放去,瞪着胭脂道:“你当我是你吗?”   “你若真是我,我娘就愁死了。”胭脂的话让舜华更恼,站起身就要离去:“愁死,我这等……”   “你这等知书达理、貌美如花,人人都该艳羡才是?是否如此?”胭脂的话让舜华看着她,撅着嘴不说话,胭脂和这个妹妹,相识见面也有八年了,到得现在,才觉得这妹妹有点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教的那样守礼懂规矩,一句多一点的话也不说,多一点的事也不做。    当然,胭脂不晓得舜华在胡澄和刘姬面前是否也如此,只笑吟吟地道:“瞧瞧,我就说你这么一句,你就受不了了。我当然晓得,你遇到这么大委屈,我这个做姊 姊的,该温言相劝,陪你掉泪才是。可是我只想问你,就算我骂了二婶子千声万声,陪你哭出一大缸的眼泪来,这些与二婶子又有什么相干?可伤了她半分毫毛?”   胭脂的话是舜华从没听过的,再想到方才王氏说的那句,舜华不由微一低头,但又说出这么一句:“可是,凡事,哪能越过一个礼字。”    “对啊,你待她有礼,可是她待你如何,可是一样有礼?这个世上,必定是要别人待我有礼,我才能还以礼节,若是别人待我无礼,我偏要还以礼节,一两次也就 罢了,日子长了,有些人不会被感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可着劲儿地欺负你。你但凡要说上一句两句,定会被她们说,你怎能行这等无礼之事?你岂不被束手束 脚?”   “这等无礼的事,我怎会做?”舜华不知不觉已经忘了委屈,和自己长姊说话也多起来。   “可若别人偏要这样对你呢?对你行许多无礼之事,却又拿一个礼字来压你。这样的人,可不少呢?就拿今儿二婶子说的话,她一口一个爹爹宠妾灭妻,天下哪有妾室当家的道理。听在别人耳里,是不是就是你们的错?”   “二婶子是乡野村妇,不懂……”舜华急急说出这么一句,脸登时红起来,这样的话,从没说过呢。   胭脂笑吟吟地看着妹妹,等着她说后面的。舜华的声音渐渐又变的小了:“我是说,内里情形如何,这家里的人是知道的,和我们来往的多的人家也是晓得的,清者自清,我又何必非要费这样的精神去和无礼之人多纠缠?”   “你这话说的,只对了一半。”舜华本以为胭脂会全盘反对,可是没想到她竟会肯定一半,眼不由眨了眨。   胭脂看着她这样子,不由笑一笑:“哎呀,难怪都说你生的美,果真很美。”这个时候说这个,难免有些怪怪的,舜华的头不由微微低下,轻声道:“其实,姊姊比我美。”   舜华的美如湖中莲花,温柔平静,人群之中看一眼就觉得心会宁静下来。胭脂的美就像她的名字,没有那么精致,又入那春日盛开的海棠,天边红云一样,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人群之中,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第二眼第三眼,眼越发移不开。   “这样客气话,我们就不必说了,毕竟你我也是亲姊妹,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按说,我们之间,本该是亲密的。”胭脂向来说话直接,此刻也不例外。   若在平日,舜华只觉得胭脂这话有些不中听,可此时却听入耳,轻声道:“姊姊说的,是对的。”   平日舜华也是这样说话,但此刻胭脂却觉得舜华这话和平日不一样。看着舜华,胭脂头一次生出了,其实有个妹妹能说说话也不错的念头。    于是胭脂笑了:“我说你说的对的一半,是很多事不必放在心上。说你不对的那一半,是因为这样的事只能对无心之人,若一个人有心要寻你的过错,那你再闭口 不语的话,到后面岂不百口莫辩。如我第二个婆婆,她就是有心要寻我的不是,那真是做什么都不对,都是你懒散都是你不孝。”   舜华头一次知道胭脂被休还有这等内情,眼不由瞪大一些:“可是姊姊,你还是……”   “我还是被休了,是不是?”胭脂不由嘲讽一笑:“因为你那个第二姊夫,从不晓得说别的,只会说,胭脂你要让一让,忍一忍,儿媳对婆婆,必要忍耐为上,和顺为孝,于是他就任由他的娘,在外头把我说的各种不是。你说,这样的男人,可有过日子的意思?”   “可,姊夫后来还不是来寻姊姊你,甚至对爹痛哭流涕。”舜华对第二任姊夫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温文尔雅,十分有礼。刘姬见过后也赞过,说可惜这样的人,有个那样的亲娘。    “有用吗?”胭脂看着舜华,这个反问让舜华越发不明白了。胭脂收回眼:“一个男子,都说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这个男子呢,任由自己生母在外头说自己媳 妇的不是,接着又为了媳妇,任由人在那说生母的不是。里外里倒成全了他温文的好名声。这等虚伪的男人,我要来做什么?我胡胭脂,要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而 不是这等为了自己好名声,就什么都不敢去做,什么都不敢去说的浊男子。”   舜华看着胭脂的脸,过了很久都没说出话来,原来姊姊要的是这样的男子,可是女子不是该以柔顺为要?舜华又糊涂了。    胭脂见她皱眉,伸手摸摸她的脸:“罢了,是说你的事呢,怎么说起我来。我和你说这件事,就是想要告诉你。遇到不同的人,都要行不同的礼。爹爹和刘姐,都 会给你竭力挑选个好夫婿。若是那种知礼人家,你嫁过去,当然是万事无忧。若是万一,那你也总该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柔顺为要的。”   舜华嗯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母亲让二婶那样,是否?”   “不!”胭脂立即就否认,接着道:“不过,我娘是觉得,你该多学点别的,而不是一直只知道这些。我们家,平常太太平了,不免让你,像那没经过风霜的花。”   舜华的脸不觉又红了,小声道:“我认得忠义伯的庶出女儿,她常说,嫡母待她不好。”忠义伯的夫人把妾给卖了,但忠义伯也不能看着儿女被卖,因此女儿还是留在家里,只不过那待遇,也就比那家里的下人,稍微好一些罢了。   “大姊、二姊姊,你们可在里头,我能进来吗?”胭脂还想再往下说,胡大郎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胭脂应了一声:“进来吧。”   红玉已经挑起帘子,胡大郎走进屋里,见胭脂姊妹好好坐在那说话,不由放心下来,给胭脂舜华行礼后才道:“家里的事,我已听母亲说过,还安慰过姐姐。现在是来瞧瞧二姊姊可好?”   舜华这才想起自己生母也是受尽了委屈,脸涨的越发红了,忙要起身出去:“我去瞧瞧姐姐。”胭脂也没拦她。   等舜华出去了,胭脂才笑着瞧向胡大郎:“你是怕我欺负你二姊姊?”   胡大郎的脸有些微红:“大姊姊,我……”   “别你啊我啊,我又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胭脂手一挥,胡大郎就无语了。胭脂不由有些奇怪,都是刘姬生的,胡大郎还小舜华三岁,可是说话做事,胡大郎都比舜华强太多了。也许这是因为舜华总是关在家里不出门,而胡大郎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胡澄带着到处去。   这样看来,不管男的女的,都要经历些事,心胸才能开阔。 ☆、第14章 家人   胭脂在那想自己的事,胡大郎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胭脂才抬头看着胡大郎:“有你安慰你姐姐和二姊,其实很好。”   胡大郎明白胭脂的意思,但还是道:“大姊姊说什么呢,我也是……”胡大郎的话在胭脂认真的眼神下咽了下去。   胭脂接着就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你总觉着,虽说我娘和我现在待你们还好,可毕竟是隔了一层。再者侯府也传不到你手里,因此想着好好读书,多多结交,以后若爹爹不在世了,也免得你姐姐还要在我娘手里讨生活。”   胡大郎顿时局促起来,这些话,胡大郎只是在心里想着,并没和刘姬说过,更没有在行动中表现出来,怎地胭脂此刻句句就把自己的心事给说出来?   胭脂见胡大郎局促,不由微微一笑,就算老成些,毕竟还是个孩子。   见胭脂微笑,胡大郎越发局促,接着低声道:“大姊姊的教训,我晓得了。我不过是,并没有不孝母亲的心。”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就摇头:“我还好奇呢,我是妖还是鬼,怎地你姐姐也好,二娘子也好,还有你,和我说话都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    “我?”胡大郎又有些局促,若说舜华觉得胭脂没有多少教养还被休了两遭丢了胡家的脸的话。那胡大郎却是对胭脂有戒心的,他在国子监时,读书之外交游朋 友,听过许多人家的故事。知道许多人家,家主活着时候还好,家主一旦去世,原本不说话的正室就翻了脸皮,磨折妾室的不在少数。   胭脂在外人瞧来又是这么一个品性,全不顾别人说什么,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有万一,胡大郎不敢担保刘姬会不会被这样对待。   见胡大郎又局促地说不出话来,胭脂又笑了:“罢了,我不过想和你说什么话,让你好生安慰你姐姐。还想问问你,若等到以后,这些人又来,你要怎样应付?可谁知你竟这样局促,还是算了。”   “大姊姊!”胡大郎憋到现在,终于叫出这么一声,见胭脂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胡大郎迟疑一下才道:“大姊姊是不是觉得,我为人不够君子,不够光明正大?”   “你为你自己的姐姐想,有什么不够光明正大呢?”胭脂这个回答再次出乎胡大郎的意料。庶出子是最难做的,既要尊嫡母,又要孝生母,若嫡母生母起了冲突,不管偏向哪一方都会被责骂。    “大姊姊,可是我……”胡大郎的声音又那么迟疑,胭脂轻叹一声:“阿弟,我当然晓得,嫡庶嫡庶,世间人的眼里,自然是只有嫡母是母亲,生母不过是个借来 造酒的瓮。可也有那么几等,一呢,若是从一生下来,就养在嫡母身边,生母又被遣走,自然是和嫡母更亲近。二呢,若是生母不被遣走,但嫡母也好生看顾,妻妾 和睦,庶出子既敬嫡也孝生,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阿弟,我们家不是这样情形。”   王氏和胡澄重新团圆的时候,胡大郎都已五岁,已是知事年龄。此刻胡大郎听的胭脂这样说,脸热辣辣起来:“姊姊,我……”   “你不要插嘴,由我说。我晓得刘姐也好,二娘也好,还有你,都觉得我娘是装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难。阿弟,我说一句话,我娘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她不屑让人骨肉分离,也不屑让人战战兢兢来显示她的威严。她就觉得,日子怎样过的舒心就怎样过。”   这回胭脂说完,胡大郎久久没有插话。胭脂觉得口渴了,端起一杯茶来喝,边喝边想,和人说话真是费吐沫,为何偏有人喜欢长篇大论地教训人?省点心做别的不成?   “姊姊的意思,母亲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你以为我喜欢成日去管谁对我不敬,谁多用了点什么东西这样的小事?”   胡大郎这回是真的笑了:“姊姊是心无挂碍,故此才无所顾忌。”   这句话好,胭脂的笑容又明媚起来,叹了口气:“果真你们从小读书的人和我不一样。我就不同,虽说娘教我识了几个字,进汴京城后,又看了许多书,可是这些话还是不能张口就来。”    “我以为姊姊你……”胡大郎又迟疑了,胭脂忍不住轻轻地拍了下桌子:“我就腻歪这样迟疑的,大家都是一家子,有话就说,偏要想了又想,生怕一句说的不对 就惹怒了别人。哎,我瞧着别人家的那些闺秀,都生的那样苗条,想来不是因为饭吃的少,而是成日惦记着这些事,生生把自己烦恼瘦了。”   “姊姊也不胖!”胭脂不由用手捏了下自己的脸,的确不算胖:“嗯,在乡下的时候,都说胖一些才有福气,可是来到汴京城,全都不同了。”   “姊姊在乡下很快乐?”胡大郎看着胭脂的眼里有追忆神色,不由问出来。    “很累,春天要去地里,夏日顶着日头去间苗,秋天要收割。只有冬日可以歇歇,可是还要担心粮食够不够吃,平常还要和人吵架。”胭脂眼里的追忆之色更加浓 了,接着胭脂又重新笑开:“可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人过的,是人,就要既能过好日子,又要过苦日子,这样的话,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如果什么都想要, 那就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苦日子。”   这话和刘姬平日所说,可是真的不一样,刘姬虽不会和胡澄诉说委屈,可有时也会在儿女们面前露出委屈来。若不是命不好,不会让儿女们在这样境地。   此刻胡大郎想着胭脂说过的话,那样的苦,可胭脂并没有怨天尤人,依旧可以含笑说出。长姊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不懂道理不懂礼仪的人。而是她不肯告诉别人她的道理是什么。   也许,这是因为那些人不是姊姊的家人。那今日她对自己说这番话,是把自己当做家人了?   想着胡大郎就开口:“大姊姊是把我当做家人了吗?”   胭脂看着胡大郎眼中的期盼,伸手拍拍他的肩:“爹到现在只有我们三个孩子,我们三个,不说要像一母所出的那样亲热,有些话也可以说。当然,你我也不是仇人。”   “我以为,姊姊会怨姐姐和我们!”   胭脂挑眉,胡大郎继续说下去:“因为姊姊和母亲在乡下吃苦时候,我们和姐姐,已经在享福了。”   “可这怪不得你们。”胭脂哑然失笑:“原来你们一直这样想的,我就说了。阿弟,这事要怪,只能怪爹爹。怪你们做什么?纳刘姐的是爹爹,和刘姐生下你们的也是爹爹。不怪始作俑者,而怪别人,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原来还可以怪自己的父亲,胡大郎只觉得,今日听到的这些话,比平常书上的那些道理好像还有趣。   “当然,”胭脂想了想又道:“其实要说怪呢,我顶多就是要怪你们,我不再是爹娘唯一的孩子了。可这个也怪不得你们,要怪,还是只能怪爹爹。”    原来自己和姐姐,之前都想错了,胡大郎的笑已经深入眼底。胭脂托腮看着他:“嗯,这才像个孩子,平白地这么老成做什么,去吧,去劝劝你姐姐去。我今日被 你们闹的,又困了。”胡大郎站起身,恭敬地给胭脂行礼后退出,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胡大郎只觉得心里那些阴霾开始消失。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是庸人自 扰。   胡二婶被王氏赶出院子,自觉伤了面子,回到客院见自己丈夫在那和儿子玩耍,更是气的要死,上前一拍桌子:“我都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还在这乐。”   胡五郎被自己娘这怒气吓的差点哭出来,胡二叔呵呵一笑,让儿子到外面玩去,这才对胡二婶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这件事要徐徐图之,你偏不信,现在呢,被人打出来了吧。”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等过上两三年,那个孽种娶了媳妇,难保不会在媳妇娘家的帮忙下,让大哥改了主意。”胡二婶坐下时候还是气鼓鼓的。   “你这样也是不成的,我们最要紧的,是留在京城,还有,防着老三家。”胡二叔瞧一眼胡三叔他们住的那边,凑到胡二婶耳边道。   防着老三家?胡二婶还没问出来,胡二叔就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胡二婶的眉渐渐松开,看来,也是一条路。   到吃晚饭的时候,王氏就听说胡二婶去给刘姬道歉,以及胡澄也来和王氏说,说胡二婶不敢来见王氏,还是胡二叔来说,想把王氏请出去,给王氏道歉呢。   “他们真只说了这么几句?”王氏手里在做针线,话却不咸不淡。胡澄轻咳一声才道:“我想着,总是弟兄们,要留在这里,我也好帮衬。” ☆、第15章 消息   就知道丈夫会这样说,不过也难怪他心软,这么多年不回家乡,哪晓得家乡的情形。王氏把手里的鞋放下,让胡澄过来试试合不合脚,就在那道:“真是针没扎在你身上,你不晓得疼。”   胡澄把鞋穿在脚上,蹦跶几下,非常合适。王氏已经把他拉了坐下:“别蹦跶,这针还没取掉,小心扎了脚。”   胡澄任由王氏替自己脱着鞋,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不是你说的嘛?针没扎到我身上,不晓得疼,我这不是试试?”   王氏啐他一口:“那你和我说说,你这心里是什么主意?”   胡澄又笑了:“我晓得你是巴不得让他们回了家乡,再不回来的。可是你要晓得,就算再怎样警告,也难免他们会借了我们的势,鱼肉乡里。”   “所以你才想把他们放在身边,好照看着?”王氏把鞋的最后一针给收了,仔仔细细瞧了,觉得这双鞋做的的确不错,明早就好让胡澄穿。   胡澄嗯了一声又道:“你当我真是那样傻子,什么都不懂?”见王氏瞧过来,胡澄又道:“以后啊,和原来就不一样了。前些日子我去曹相公府上,听他说了许多话。说以后这战是不打了,也天下太平了。这军功封侯的好日子也就要过去了。”   乱世之中,功名利禄也好得一些,等天下太平,天子想的又是另一样了。王氏虽是在乡下长大的,但这些年也遇过些事情,别的不说,这飞鸟尽、走狗烹的话是听过的。听到丈夫这话,王氏就沉吟起来,接着王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好,让他们在这京里,就在我们身边,也好约束着些。”   见妻子赞同,胡澄也就笑了:“你瞧,这以后,天下不打仗了,我这只会打仗的人也无处可去了,要不,我们再生个儿子?”   王氏虽知道丈夫这话是开玩笑的,但脸上还是微微有些红晕,啐丈夫一口:“老不正经的。胭脂都二十一了,我们还生儿子,传出去,别人听到像什么话?”   胡澄顺势就把王氏扯到自己身边:“你是我媳妇,我是你男人,又算不上很老,这生儿子也是正经话。”   王氏收起和丈夫玩笑的心肠,拍拍他的手:“想别的那么多做什么呢?当初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人都埋骨沙场,你能活着,还得封侯,再想别的就想多了。”   是啊,胡澄又看着妻子:“所以我们就好生个儿子,养儿子长大。”王氏啐丈夫一口,却没再说话。   王氏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就在府背后那条街上,找了个小二进的院子,除了原先安排的伺候他们的两个丫鬟之外,又让刘姬挑了一房老实可靠的家人过去服侍。样样都准备好了,这才让人去告诉胡二叔。   胡二婶从胡二叔口里得知胡澄已经答应他们留在京城,喜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胡二叔说完见胡二婶只晓得在那张着嘴巴地乐,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啊,也得注意了些,别再做出昨儿的那些事,白白地给人当了刀子。”   给人当刀?胡二婶的眉头皱起:“我们原来不都是这样吗?”   “那是在家乡,这回可不同。大哥现在,手指头里漏出一点,就够我们过一辈子了,更何况还有别的事。”胡二叔的话再次引起胡二婶的不满:“那又如何,我们的可是儿子,她家的,是闺女。”   “三弟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家乡,你以为叫过来会费多大点事?”胡二叔泼了盆冷水过去才又道:“以后给我好好记得,老实做人,别再像原先了?我可告诉你,我听说,这几天老三家的,没事就去刘氏院子,要不就是胭脂院子里,她平常做好人做惯了,只怕刘氏也会被哄住。”   胡二婶一脸不信,但也要赶紧收拾东西好搬出去,想着今后能在这京城长住,胡二婶真是快要乐开了花。不管怎么说,也要想法把五郎给过继过去,谁家过继儿子,不是挑那年纪小的,哪会挑那年纪大的,记得亲爹亲娘的?   等搬了过去,王氏也亲自去瞧过,并又送了几样东西过去。他们也就安安稳稳地住着,不过胡二婶胡三婶还是常过来侯府,打的幌子多是要和王氏多亲热亲热,并向刘姬请教该怎么当家。   王氏既让她们进门,刘姬当然更没有好说的。况且经过了那么一回,刘姬也晓得王氏并非那样心口不一的人。因此对胡二婶她们也客客气气。一时倒十分平静。   这件事过后,刘姬还是操心舜华的婚事,上回赏花宴过,也有几家前来问询,不过那时刘姬刚受过胡二婶的气,自然忙不过来这件事。现在时过境迁,当然舜华的事才是大事。   “我听的娘和刘姐,在商量给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胭脂和舜华经过这一件事后,舜华待胭脂倒比原先要亲热些。两姐妹也会在一起说话,此刻舜华听的胭脂这样说,脸又是一红:“全靠母亲做主呢。”   时令已进入四月,牡丹已残芍药正艳,姊妹们坐的位置就是能看到芍药的地方,当然还有人在那炮制丹皮。满园丹皮味道之中,也不觉得这芍药有什么好赏。舜华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尽管知道姊姊和自己之间,是可以亲密些的,但胭脂的生活,舜华学不来,也不习惯。   胭脂瞧着舜华脸上的红晕,突然又笑出来:“瞧瞧,你就是这样,动不动说话就脸红。”   舜华没有回答,胭脂的手已经一拍:“不过呢,你听说最近的新鲜事没?就是忠义伯的千金,和宁国公长子,定亲了。”   胭脂那日捉弄了赵镇之后,晓得赵镇定会再去寻别的少女。于是让人悄悄打听着,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就听说那日忠义伯的千金出门,险些被惊马踏到,幸被赵镇所救。次日忠义伯前去道谢,说了几句之后,两家就定下亲事。   忠义伯的家教在整个京城,也是一被人提起就笑的。先不说忠义伯那位进京就卖了忠义伯原先妾室的夫人。忠义伯这位千金,从小也是在家乡长大,进汴京城后两年就嫁了人。嫁人后和丈夫成日吵闹,三年不育后被夫家以无出休弃。   忠义伯那位夫人,自然不肯让女儿被休回来,带了健妇数十人,来到亲家门上,把亲家一家打了个落花流水。亲家没法把儿子拉出来,让忠义伯的夫人瞧瞧,那些伤痕都是她那位女儿给的。   谁知忠义伯的夫人并不放在眼里,反而说一个男人,打不过女人还有脸出来见人,趁早死了算了。   那亲家没想到忠义伯的夫人竟这样不讲道理,见他们不肯好聚好散,这样悍妇,当然也不能留在家里。于是官司一直打到御前,最后还是天子各自安抚,说既无缘法,那就一别两宽。既然天子都这样发了话,忠义伯这边也只有罢休。   可是忠义伯的夫人回家后想来想去,还是不满,于是带了人要赔偿,说女儿一个黄花闺女嫁过去,现在成了弃妇,怎么的也要补偿。   亲家生怕不给了银子,到时这泼妇不肯走,于是请来魏王做中,拿出五百亩好田做了赔偿。并言明从此之后,再无瓜葛。忠义伯夫人收了田契,虽不再去寻麻烦,但每到宴会之时,都说自己女儿无辜,那些伤痕并不是女儿弄的。   让那家子在京城存身不住,索性辞官告老归里。才算称了忠义伯夫人的心。   听的那位千金竟然和赵家定亲,舜华的眼都瞪大一些:“这,这不大可能吧?”先别说门第,就说性情,赵家长房长子,怎会娶个这样性情的女子?   胭脂心里想的可和舜华想的不大一样,万一这忠义伯的千金,也是和自己似的,被人言所累,原本性子不是这样呢?因此胭脂并没回答,而是笑着问道:“那位千金我并不大熟,你不是和她妹妹熟悉,可曾听过些什么?”   舜华眉头皱起:“她也不大肯说,不过说,”尽管此刻亭中只有姊妹二人,舜华还是声音很小地道:“说那位姊姊,比起嫡母,也只稍微好一点罢了。”   舜华其实说的已经很是婉转了,事实上忠义伯的庶出女儿的原话是,母女都差不多一样的。不过做女儿的,好歹还为了以后能再嫁,稍微顾忌一点名声。   哎,就是这样吞吞吐吐的,胭脂有些无奈地笑笑,不过这样的事,也就由她去。当然胭脂心里打的主意更不能告诉舜华,那就是万一这千金是像自己一样被人言所累,那就要搅黄这桩婚事。如果不是,那就让赵镇娶个泼妇,受磋磨去。   毕竟,从汴京城里对忠义伯那位夫人的描述来看,赵家想要轻轻松松地摆脱这门婚事,还真是不容易。想着胭脂就笑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等着那位千金嫁进赵家的日子,一定很精彩。 ☆、第16章 秘密   “姊姊在想什么呢?”舜华见胭脂笑的眉眼弯弯,似乎无限快意,于是笑着问道。胭脂瞧妹妹一眼才道:“我啊,是在想,连忠义伯的那位千金,都能嫁进赵府,我妹妹比她更强十倍,到时寻的夫婿,定会比她更强才是。”   “姊姊想是不知道,这京城之中,再无第二个公子,能强过赵家长郎!”舜华脱口就是这么一句,赵家声名,仅次皇家,宗室之中,未婚男子都没成年,声名不显。赵镇的家世相貌,足以让他成为这京城中最引人注目的未婚男子。   “啊,原来舜华你,还是对这京城中的未婚男子,多有知道的!”胭脂的话中带上几分打趣,舜华的脸又红了:“姊姊原来是取笑我呢。”   “不是取笑。”胭脂把舜华的手拉住:“我只是在想,我妹妹这样出色,该寻个什么样的夫婿才配得上她?”   舜华的脸又微微一红,对赵镇,舜华并不是没有像别的闺中女子一样仰慕过,但仰慕过之后很快就清醒,晓得自己家无论是门第还是相貌,其实都不占优。更何况众人虽不说,但谁不晓得自己的亲外祖父曾是叛党,而当初带兵剿灭的,就是武安郡王。   因此舜华也只是仰慕过就算,此刻听的胭脂这么问就道:“我只是想着,想要姊姊说的,要知礼有规矩的人家,别的,也就不管了。”   哎呀!胭脂双手一拍:“这听起来是最简单的,其实是最难得的。”   “知礼有规矩的人家,那不是到处都是?”舜华好奇地问,胭脂勾唇一笑:“你想一想,这就跟有人问,你要找个什么样的,结果你说,我要找个男的就够了。可等寻了来,不是这不合适就是那不合适,不就是最难得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舜华忍不住笑了,接着把嘴嘟起:“姊姊取笑我。”胭脂轻咳一声,正色起来:“我哪是取笑你,而是告诉你正经话。”   是吗?舜华不由咬住下唇,看着胭脂那在阳光下越发娇美的脸,很想像和别的小娘子们说话时一样,问问胭脂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可话尚未出口,舜华就觉得自己唐突了,只浅浅一笑。   “你们姊妹原来在这园里!”胡三婶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手里还牵了胡六娘。这些日子以来,胡三婶待胭脂姊妹那是更为亲热,时不时地还把胡六娘带来,说的是让她好好和姊姊没学学,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样不懂规矩。   胭脂见六娘生的乖巧,况且年纪还小,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因此对六娘还是多有照顾。不过看到胡三婶又牵着她来,胭脂不由勾唇一笑:“三婶子,六妹妹其实也很不小了,来我们这里,让她自个来也没什么。”   胡三婶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听了这话只当没听见,笑着走上前:“胭脂,你这是不当娘不晓得我们这做娘的心。别说这么大的孩子,就算是胭脂你这么大,大嫂还不是把你放在心坎上疼?”   胡六娘这些日子比不得初进汴京城时候,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晓得些礼仪。任凭娘和胭脂在那说话,她在那规矩坐着,眼睛也不再到处乱飘。   见她这样,胭脂不由叹气,如果不是胡三婶心里打着的主意,正正经经堂姊妹相处,以后谁不会帮一把?现在这样,受罪的倒是孩子。   见胭脂不理自己,只和六娘说话,胡三婶倒也不着急,横竖女儿是自己的,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只笑着道:“二侄女,只怕再过几日,就要和你说恭喜了。”   恭喜?舜华的眉微微一皱,胡三婶已经道:“方才我本来是要去寻大嫂的,谁知听说大嫂有客,听的说是来给你说亲的,这事,岂不是要给你说恭喜?”   舜华哦了一声,脸上又有淡淡红晕。胡三婶瞧着胭脂又道:“其实,胭脂你……”胭脂并不理胡三婶,把胡六娘抱起就道:“走,我们去打秋千去。”   打秋千这样的事,胡三婶不好跟去,见胭脂姊妹被丫鬟们簇拥而去。胡三婶的眉不由皱起,就不信磨不开你们的心。再说还有自己女儿呢,有女儿在手,还怕什么?   胭脂把胡六娘放在秋千上,慢慢地推着她荡秋千,胡六娘乐的咯咯直笑。舜华回头看去,见胡三婶已经离开花园,不由小声地问胭脂:“姊姊,为何你会……”   “是不是想说,为何要对他们假以辞色?”舜华点头,胭脂把秋千重重一推,秋千就往高空飞去,胡六娘的笑声简直能够布满整座花园。   “舜华,他们毕竟姓胡,而且,与其让他们在那怨怅我们,对这些孩子们说些我们坏话,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原来如此,舜华的脸不由一红,觉得自己其实懂的,并没有这么多。   秋千已经飞了回来,胭脂接住胡六娘,摸摸她那兴奋地发红地小脸:“高兴吗?”   高兴!胡六娘点头,接着就说:“姊姊,我和你悄悄地说啊,那天我还听到二伯母在那说,想把五哥过继过来呢。”   胭脂并没惊讶,把胡二婶他们放在一个院子,当然有让他们互相争斗的意思。毕竟这次的利益实在太大,在这样大的利益跟前,胡二婶和胡三婶这对好妯娌,是会忘记过往一切的。   胡六娘说出之后,见胭脂无动于衷,眉不由皱起:“姊姊,你早晓得了?”胭脂只摸摸她的头:“这话啊,不能随便乱说,知道吗?”   胡六娘也点头:“姊姊,我娘也这样说,所以我才只和你说。”舜华在旁听的极其生气,别说胡澄还有胡大郎,就算胡大郎没有继承侯府的可能,谁也保不准王氏会不会再生育。胡二婶想把儿子过继过来,打的什么主意,谁不晓得,简直是利欲熏心。   见胭脂还在那和胡六娘说话,舜华不由低声道:“这话,该告诉爹爹去。”   胡六娘见一向温和的舜华面上不悦,吓的急忙把嘴巴给闭住,娘可是说了,二姊姊和大姊姊可是不一样的,千万不能惹二姊姊生气,不然的话,就会被赶出汴京城的。   “你二姊姊还小呢,不懂这事的厉害。六妹妹,你千万记得我的话,别把这话说出去,更不能告诉大伯,知道不知道?”胡六娘乖乖点头,胭脂又和她说了几句,这才让丫鬟把她送回他们住处。   “姊姊,为何你不让我去告诉爹爹?”舜华几乎是亟不可待地问胭脂。   “告诉了又如何?到时二叔一口咬定是孩子家听错,说不定再说上几句,就要爹爹把三叔家给赶走,岂不称了二叔的心?”胭脂的话让舜华的怒气开始消去,胭脂接着又道:“你难道真的以为爹爹不晓得二叔三叔是什么性子?不过为的好约束他们才让他们住在这里。舜华,你是不懂乡下是什么地方。万一他们借了爹爹的名声,在家乡胡作非为,到时苦的,可不是他们。”   舜华的脸又微微一红“姊姊,我明白了,可是……”   胭脂轻叹一声:“可是这天下,并不是人人都想的一样。舜华,人这辈子,如果能遇到人人都懂礼,个个都明白,那是多大的福气。不然的话,就算贵为天子,不照样被宦官蒙住双眼,任由宦官作乱?”   舜华慢慢想着胭脂说的话,很多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天生如此。胭脂突然一笑:“所以说,我娘能遇到刘姐这样的,其实也很省事。”胭脂的话题实在跳的太快,舜华也只有浅浅一笑:“到现在我也才晓得,能遇到像母亲这样的,也是我姐姐的福气。”   持宠而娇的妾室并不是没有,但也往往嚣张不得几年,就被收拾了。刘姬这样的,换在别的府邸,总是要被敲打一番的,哪像王氏一样,浑不在意她的存在。   “我娘说,孽又不是刘姐造的,要打,也该打爹爹才是,敲打刘姐做什么?”这对姊妹在成为姊妹八年之后,终于能够倾吐心事,舜华笑了:“姊姊,有你真好。”   “不嫌弃了?”胭脂问的没头没尾,舜华却已经明白胭脂问话的意思,脸不由又是一红,胭脂没有追问,只是抿唇一笑。   这一回来说亲的,不是武将却是文臣,当家人姓柳,任职太常寺少卿,前来求娶的是这家的长子,也在国子监内读书。王氏打听的这家人口简单,婆婆也是个平和的,就想把舜华许配过去,前去和刘姬商量时,刘姬说总要见见人。王氏自然会应下这个要求,虽浴佛节已经过了,但天气渐热,前去寺庙烧香顺便住上几日避暑也是常见的。   于是王氏带上两个女儿,刘姬打了伺候王氏前去的幌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离城三十里的报国寺烧香。 ☆、第17章 求签   报国寺坐落于山上,因常有贵人前去烧香,因此一条大路直通寺前。胭脂掀起帘子一角瞧着外面景色,舜华虽想瞧,却又觉得这样举动着实不雅,因此只悄悄地往外瞥了几眼。   胭脂瞧见妹妹这样子就笑了:“这样山,远没我们家乡的山景好。”   舜华从没回过家乡,此刻听到胭脂提起,不由好奇问道:“我看古人诗词,常有咏山居生活的。是不是家乡也是如此?”   胭脂掩口一笑,见舜华面上有尴尬之色,胭脂忙收起笑容:“若是有丫鬟僮仆服侍,不用下地做活,闲来时不过是去浇浇花、逗逗鸟,那自然觉得山居日子无比闲适,不思红尘。可若是像我们那时,每日一睁眼就要想着去做什么活,今年打的粮食够不够吃,就算冬日农闲时候,还要做家里的活。哪会去想那些闲适?”   “姊姊,是我不该,想的太简单了。”舜华习惯性地说抱歉,胭脂拍拍她的手:“你啊,总这么拘谨做什么?我娘常说,外祖生前说过,人这辈子,没有享不了的福,自然也能吃吃不完的苦。”   舜华默默念着,突然笑了,这笑竟有些豁然开朗,胭脂又看她一眼。舜华已经道:“姊姊,报国寺到了。”   报国寺门前向来热闹,今日也不例外,红玉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眼就笑着道:“想来今日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家也来进香。”   已有婆子过来伺候胭脂姊妹下车,听到红玉这话就笑着道:“方才问过,说是除了我们和柳少卿家,忠义伯家也带了女儿们前来进香。”   忠义伯家?胭脂不由抿唇一笑,瞧来这两日,寺中定十分热闹呢。舜华听的柳少卿三个字,脸已经微微红了,但她一贯端庄,因此也只是跟在王氏后面进了寺。   寺中早已安排下给王氏她们住宿的院子,里里外外服侍的人,不过一会儿就换上胡家带来的。   各自在屋里歇息了会儿,也就先去这寺里各处大殿瞻仰佛像,烧上一柱香,求一注签。舜华跪在佛像面前,拿着签筒在那虔诚地摇。胭脂想取笑她,却也晓得这是闺中女儿家的常态,什么都没说,只在旁边瞻仰佛像。   “大娘子可要求上一签?”红玉见了签筒,也有些手痒,只不敢去摇,悄悄问胭脂。胭脂已经瞧她一眼,接着笑了:“你要想求,就去求罢。”   红玉见心事被说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巧此时舜华手中签筒跳出一支签来。舜华捡起签也不假手丫鬟,亲自去问询。   红玉又瞧一眼胭脂,见胭脂依旧在那瞻仰佛像,忙跪下摇起签筒来。胭脂见她口中喃喃有语,不由侧耳听听,听到什么事事如意的话,不由又抿唇一笑。   签筒中跳出一支签来,红玉忙捡起出去外面问。胭脂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顺手摇了摇签筒,谁知就掉下一支签,胭脂也没多想,捡起签就要放进去。   “姊姊,这人好奇怪,为何摇了签却不去解签?”耳边已经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胭脂抬头看去,见是几个丫鬟簇拥着一对姊妹,瞧见胭脂往这边瞧来,年纪稍大那个少女已经对胭脂行礼:“胡家姊姊好,我妹妹年纪小,口无遮拦,还望姊姊原谅。”   胭脂手里拿着签也没往里面放,听到这少女叫出自己的姓,瞧着也有几分眼熟,不过胭脂向来去参加宴会都不记人长什么样子。还在思索猛然想起:“原来是柳家二娘子,听说你们也来上香,倒不曾在这里先遇到了。”   柳二娘子十五六岁的样子,若柳胡两家婚事能成,也就成了亲戚。因此柳大娘子遇到胭脂,不再像原先在宴会上遇到时候不和她说话。此时见胭脂回话,也把身边的妹妹介绍给胭脂,听的胭脂是胡家大娘子,小姑娘的眼不由眨一眨,不过还好没当场问出。   舜华已经解完签回来,双眼闪闪发亮,看来这签一定是上上签。见胭脂和柳家两姊妹在说话,舜华有些奇怪地走过去。胭脂见舜华来了,笑着对她道:“凑巧遇到柳家两位小娘子。妹妹你在这陪她们说话,我出去解解签再来。”   听的是柳家两位小娘子,那不就是?舜华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有心想叫胭脂陪着,但又怕这样太过小气,忙收起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和柳家两位小娘子说笑起来。   胭脂走出大殿,往解签处行去,红玉已经解完了签,拿了签纸喜滋滋走过来。瞧见胭脂红玉忙上前道:“大娘子您为何独自一人就出来了,要解签也要有人陪。”   胭脂在家里时,不喜欢丫鬟们处处陪伴,去到哪里都是说走就走,此刻听到红玉相问,才想起此刻是在寺里。也不去答红玉的话,只道:“二娘子遇到熟人了,我让她们在里面说话呢,横竖有丫鬟们陪着,也不怕什么。索性你再陪我在这寺里走走。”   “那这签?”红玉指着胭脂手里握住的签,红玉不说,胭脂倒忘了这个。顺手把这签交给红玉:“那你就去问问吧。”   红玉欢欢喜喜地跑去问了,胭脂站在殿门口,大殿甚高,隐约可以看到花园。这些和尚,平日里倒爱打理这些花园。胭脂还在思忖,红玉已经跑了过来:“大娘子,是上上好签。解签的说了,这支签上说,虽有波折,最后却是好事,定会鸾凤合鸣,夫妻恩爱。”   胭脂眨下眼:“这都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红玉更奇怪了:“大娘子,您不是求姻缘吗?”谁要求姻缘了,不过摇着玩的,胭脂没有再理红玉:“你陪我去那边逛逛,我听说这报国寺的花园不错。”   “原本夫人还想要花园里的院子,可惜来的太晚,被忠义伯家占了。”红玉的嘴巴就不会停,按说一般人家,既同朝为官,听的也想要这院子,就会彼此商量着,两家人挤上几日,更觉亲热。   不过忠义伯的夫人,嫌弃王氏没有刚性,被个妾压在头上,从来参加宴会时候遇到,都明里暗里要贬王氏一番。对这样的人,王氏也没有好言语,懒得和她啰嗦。既然互相不对盘,那王氏也不会遣人去和忠义伯的夫人商量。   说话时候,已经走近花园,虽说忠义伯家占了这花园里的院子,但这花园并没锁起来,花园门口有几个老婆子守在那里。瞧见胭脂主仆走近,这衣衫这气度,想来也不是能惹的起的。反是为首的那个老婆子上前来叉手问了安,听的红玉说胭脂想去逛逛花园,这老婆子忙请她们进去。   “胡家?瞧这年纪,不就该是嫁了两回都被休的那个胡家大娘子?瞧着为人,倒还和蔼,比不得我们家……”胭脂主仆往里面去,就有婆子忍不住议论。   为首那个婆子瞪她们一眼:“都给我嘴严些,难道不晓得我们家大娘子,已经和赵家公子定了亲,不日就要嫁去赵家?还提这些做什么?”婆子们各自噤声。   胭脂主仆已经走进花园里,花园里并没有人,有一丛牡丹却开的好。这倒有些稀奇,胭脂和红玉围着那丛牡丹,看了又看,也就准备离开。   刚准备离开却听的不远处似乎有男子声音,忠义伯的夫人带着女儿们住在这院里,服侍的人自然全是女的,就算有几个男的,也都是尚未长成的小厮。这会儿怎么会有成年男子声音?   红玉想要惊叫,胭脂让她噤声,悄悄地往那男子声音传来的地方瞧去。这花园和忠义伯家住的地方,却有一道院墙相隔,这声音就是从院墙后面传来的。   胭脂四处瞧瞧,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看见旁边有块大石头,爬上大石头,石头旁边正好有棵桂花树,把胭脂的身影给掩盖住。   瞧见胭脂的动作,红玉还不晓得胭脂想做什么才叫是傻子,想把胭脂给叫下来,遇到这种事,只能当做没瞧见,不然的话,被人抓住,又是好大一场风波。但红玉也晓得胭脂这人是听不进话的,只得在那胆战心惊地帮胭脂瞧着,瞧瞧那门后会不会出来人。   胭脂往那院里一瞧,见那院落收拾的极其精致,院里树下,却有一对男女在那搂搂抱抱,说着悄悄话,方才只怕是那女子掐了那男子一下,那男子才叫了一声。胭脂往那女子脸上瞧去,见她衣着打扮年龄,不由咦了一声,这人年纪,只怕就是忠义伯的长女,刚和赵镇定亲的那个女子。   想着,胭脂忍不住在心里乐开了花,该,谁让你想要利用别人,想着,先吃了这个亏。胭脂害怕瞧的时间长了,被人发现,跳下大石头。见她跳下大石头,红玉的心这才落下,对胭脂道:“大娘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胭脂先小声说了一句才道:“牡丹已经看完了,没有别的什么好逛,我们走吧。” ☆、第18章 秘密   红玉往那院墙里面看了一眼,根本不相信胭脂的话,但现在也只有装聋作哑,毕竟这种私密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胭脂主仆走出院门,赏过了忠义伯府的下人,那领头的老婆子正把荷包打开,想着分一分,就见花园里面走出一个丫鬟。见是忠义伯那位千金的贴身丫鬟,老婆子急忙上前行礼:“可是大娘子有什么事要吩咐?”   这丫鬟瞧也不瞧老婆子只问:“方才是什么人进了花园?”   “是定北侯府的大娘子,说听的牡丹开的好,想去瞧瞧呢。这样的人,我们自然不敢拦!”定北侯府的大娘子?那个被休了两遭的?想来这样的人,如果真听到什么,定会嚷出来,现在既没嚷出来,想必什么都没听到。   丫鬟心里思忖着,随便说了两句,就走进花园,进到那小院子里。和忠义伯的千金邹大娘子说了究竟。   邹大娘子的眉皱的有些紧,旁边的男子已经笑嘻嘻把她抱住:“表妹,你怕什么?这种事,既没当场嚷出,难道事后她还能要挟你?无凭无证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这男子是忠义伯夫人兄长的儿子,从小两人就在一块玩耍,原本两家也有心想让他们成亲,因此并没阻止他们在一起玩耍。   谁知忠义伯得了爵位,邹夫人就带了女儿上京,临走前还把侄儿也带上,说让忠义伯应下婚事。等进了汴京城,邹夫人见了许多青年才俊,就算偏心侄儿也觉得不过一个乡下小子,配不上自己女儿。因此先下手为强,给自己侄儿订了一门亲。   然后又紧锣密鼓给女儿寻找合适的女婿,邹大娘子倒还记得当年在乡下时表兄和自己的情谊,说过几次,但听的邹夫人说汴京城的男子如何如何地好,渐渐心又转来,只想着嫁个青年才俊,夫妻快活到老。   邹表兄见姑母翻了面皮,有心想回去乡下,可乡下日子哪有汴京城日子好过。况且爹娘写信来说人心会变也是常情,要自己好生要姑母帮衬着些,不然的话,连讨媳妇的本钱都没有。因此邹表兄也就留在汴京城里,娶了邹夫人安排的那房妻子。平日里两口常去给邹夫人问安,日子倒颇过的下去。   等邹大娘子和那边断了休回来,又想起表兄百依百顺的好处来,两边都是熟人,也不用下几次钩子,和好如初不说,又因各自长成,领略了几番少年时没领略过的风光。   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一刻不肯暂离,却只因沾了个偷字,只能背地里做事。好在邹表嫂是个不闻不问的,邹夫人虽察觉出女儿和侄儿有事,可两边算来都是自己人,况且一个妙龄女子,不得男人,岂不寂寞死了?因此除了让女儿小心些,并没多说什么。   既然至关紧要的两个人都不说话,邹大娘子越发和表兄绸缪起来,常打了去探望表嫂的名义,和表兄在那厮混。   只是表兄已经娶了妻,邹大娘子一来没有杀人的狠心,二来觉得表兄虽好,却少了些钱财,因此并没有嫁他的心。邹表兄心里也只为出当初那一口气,并非想要娶表妹。再者还要靠邹夫人帮衬,因此也不提别的。   两边你来我往,过了也有四五年,等邹大娘子和赵家定了亲,邹表兄想着表妹现在有了好去处,以后定能更多帮忙,越发把邹大娘子伺候的舒服。邹大娘子想着嫁进赵家之后,就不能和表兄这般快活,也要趁了这时,了了心愿勾了帐。   今日来烧香,就由邹表兄送来,等邹夫人进了院子安置下来,邹大娘子只推说头疼,让邹夫人带了妹妹们去烧香,又让婆子们前去花园门口守着,说自己要好生睡个午觉,不许人来打扰。背地里让心腹丫鬟去把邹表兄从院墙里接进来,两人在那恣意快活。   快活过了,邹大娘子把邹表兄送到院墙边,却又舍不得他离去,两人搂搂抱抱说些情话,邹表兄不由声音大了一句,才被胭脂听到。   邹大娘子见邹表兄声音大了,怕被婆子们听到,让丫鬟从院墙里瞧瞧,可有人来?正好那丫鬟看到胭脂主仆出门,这才有遣丫鬟去问这一出。   此刻听的表兄这么说,邹大娘子佯怒地把表兄一推:“你们男人自是不怕!”邹表兄心里顿又觉得痒痒的,把邹大娘子抱的更紧:“那我再去赔罪一番?”   邹大娘子也被勾动,伸手揪了表兄的耳朵:“你可还有力气?再说,娘要回来了。”邹表兄毫不在意:“让丫鬟在这瞧着,总还有半个时辰呢。”   说着邹表兄就抱着邹大娘子进了房,声音含含糊糊,也不晓得做些什么。   胭脂撞见这个秘密,一路上十分喜悦,活该,谁让你头仰的高高看不起人,就该吃这么大个亏。顶好等你成亲后才发现你的妻子心另有所属,真是快活啊!   胭脂这一路上,唇边都有笑。看的红玉十分奇怪,眼瞧着快要走近住的院子,红玉这才小声问道:“大娘子,方才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有些事呢,你瞧见了就当没瞧见,我们要日行一善,成全别人的姻缘,是不是?”胭脂一本正经地说,这让红玉的眉头皱紧:“可是,大娘子,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你家大娘子我说的话,就是对的!”胭脂斩钉截铁,红玉迟疑一下才应是。前面有人传来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声,胭脂抬头瞧去,才见前面站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赵镇。而那笑声却是另一男子传来。   赵镇来这里做什么?胭脂的鼻子先是微微一皱,接着恍然大悟,想是他听的邹夫人在这烧香,要来探望自己岳母。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未来媳妇正在和人偷情,这种事,总要等他成亲后自己发现才好。   想着胭脂不由瞪一眼赵镇,你以后的日子,可热闹了。赵镇见到她们主仆过来,本来是要回避的,谁知胭脂说的话却传到同伴耳里,同伴笑了出声。赵镇本打算为同伴解释道歉,可见胭脂这样瞪着自己,赵镇不由不悦起来,哪家有规矩的闺秀,会是这个样子?   见胭脂不回避只是在那瞪着赵镇,红玉有些急了,小声提醒胭脂:“大娘子,我们走另一边吧。”为何要走另一边?胭脂还有些奇怪,突地想起这不是在家更不是在乡下,见到陌生男子总要回避才是。于是胭脂转身,一言不发地带着红玉走上另一条路。   等胭脂走了,赵镇的同伴才笑着道:“大表兄,这小娘子是谁家的,生的倒很美,可是一瞧就是脾气不好,我承认我笑的不对,可她也不该那样瞪着你,活像你对她做过什么?”   这男子是曹彬的孙儿曹休,曹赵两家向来往来密切,这曹休和赵镇之间更为亲热。此刻赵镇听到曹休的话,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不过是不懂礼仪的人罢了。提她做什么。”   曹休哦了一声猛然道:“是不是也是仰慕大表兄你的,现在见大表兄定亲了,就心生不愤?”赵镇为何寻这么一门亲事的原因,赵家只有几个人晓得,曹家的人更是不知,赵镇瞥表弟一眼“只会胡说,我们走吧,去给我岳母问安。”   曹休做个鬼脸,没有再提这事,只跟了赵镇前去。   胭脂回到自家院子,已经听到屋里传出笑声,丫鬟见到胭脂主仆进来,忙上前迎道:“几位夫人正在屋里说话。”   几位?胭脂看一眼丫鬟,丫鬟忙道:“柳县君遇到邹夫人,攀谈起来,就一起来了。”这倒稀奇,不过也不排除邹夫人要在王氏面前炫耀一番,她的女儿嫁给汴京城里最引人注目的未婚男子。   胭脂想着就进了屋,果然看见柳县君正一脸不自在地坐在那里,邹夫人正在那说的口沫横飞。王氏倒一脸无所谓,仿佛听的津津有味。   瞧见胭脂走进来,邹夫人越发得意了:“胡大娘子回来了,要我说,这样的人品相貌,只怕能找到比我家更好的呢!”   说着就是一串得意的笑声,王氏和胭脂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胭脂规规矩矩地给柳邹两位行礼问安。王氏就笑着道:“你妹妹在那和柳家邹家的小娘子们说话呢,你也去吧。”   胭脂再次行礼应是后退出去,柳县君趁邹夫人打算进行下一次的夸耀前就开口:“所以说人言是信不得的,外头都说贵府大娘子何等跋扈,可今日见了,竟是个温和的女儿!”   “所以说,我家女儿也是这样的!”邹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王氏安抚地对柳县君笑笑,做个由她去的手势,柳县君也只得作罢。   小娘子们在的屋子,就要融洽多了,见胭脂走进来,柳二娘子忙起身:“方才我妹妹还说呢,胡家姊姊这等漂亮,可惜不得仔细瞧瞧!” ☆、第19章 请教   柳三娘子听的姊姊这样说话,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柳二娘子已经挽起自己的妹妹:“方才还在说胡家姊姊呢,这会儿倒扭捏起来了?”柳三娘子脸一红,躲在姊姊身后,悄悄地瞧着胭脂。   胭脂和她们笑着说了几句,见柳家这对姊妹,姊姊温婉大方,妹妹活泼可爱,都是好相处的人,不由往舜华那边望去。   舜华虽在和人说话,却也留神着这边,瞧见胭脂往自己这边望来,一双眼还笑吟吟的,脸顿时红了,用扇子把脸遮住一半,一双眼却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和她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忠义伯的庶出女儿邹三娘子,瞧见舜华这样,邹三娘子不由心生羡慕,胡家大娘子,虽说外头名声不大好,可现在瞧来,也是个温和的人,并不似自己家的那位长姊。   想着,邹三娘子心头突地一跳,如果把知道的这个秘密告诉胡家二娘子,不知道会不会?邹三娘子忍不住咬住下唇,手也开始有些激动地抖起来。   胭脂和柳家两位小娘子说了几句,也就瞧向舜华这边:“这位妹妹是哪位,之前从没见过呢?”   邹三娘子已经站起身,舜华也起身为胭脂做着介绍:“这是邹家三娘子,她比我小了一岁,从今年起,才跟了邹夫人出来应酬。”   说话时候,邹三娘子已经在那深深道个万福,胭脂还礼后瞧了瞧她,相貌上邹三娘子比邹大娘子要出色一些,记得京城曾传说过,说忠义伯那位被卖的爱妾,相貌极其出众,不然邹夫人也不会一见了面就如肉中刺般。   胭脂曾见过邹三娘子的同母姊姊邹二娘子,从她们姊妹的相貌上来瞧,看来京城中人所言不虚。   见胭脂往自己面上瞧来,邹三娘子也用扇子遮一下面:“我生的不大好,胡姊姊定是在笑话我!”   又来了,胭脂不喜欢和这些人应酬就是如此,不管是谁家的,都要这样来去一番。因此胭脂只浅浅笑了笑,敷衍了几句,也就算尽了主人之责,自回屋去歇息。   刚在屋里躺下不久,就听的外头传来说笑声,听着声音竟有男子,而且还有些耳熟。胭脂懒得去理,依旧闭目假寐。   红玉掀起帘子瞧了瞧,接着就把帘子放下,有些激动地说:“大娘子,原来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个,是赵公子和他表弟曹三公子。哎呀,这样好相貌又能干又有家世的人,为何?”   胭脂晓得自己再不开口,只怕红玉会唠叨个没完,于是睁眼瞧着她:“瞧人,可不能只瞧见他外表!”   红玉见胭脂醒了,索性坐在胭脂床边:“这是怎么说呢?大娘子,能做得赵家的媳妇,还是明媒正娶的,就算以后男人风流好色些,占了正室地位,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世间人大多是像红玉这样想法吧?觉得做了正室,只要占住地位,男子风流些也是平常事。胭脂唇边有讽刺笑容出现,红玉忙住口:“大娘子您再歇一会儿,在这庙里,也没有晚膳吃的。带的有有糕点呢,奴给你拿去?”   胭脂一点也不饿,只摆了摆手重又闭目,红玉会意,也就起身出去。   屋内重又安静下来,胭脂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寺庙里比不得在家中,等胭脂醒来,屋外已经全黑,整个寺庙都安静的很,听不到一点声音。胭脂坐起身,在地上打地铺的红玉已经醒了,揉着眼睛问胭脂:“大娘子想是饿了,临睡之前,夫人吩咐给您留了碗粥,这就给您端来。”   果然自己的娘更明白自己,胭脂披上衣衫下床,红玉已把粥端来,这粥不冷不热,正好入口,胭脂一口气喝完,让红玉把碗收拾了就道:“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走走就来。”   “大娘子!”红玉的声音里带有迟疑,胭脂已经抿唇一笑:“怎的,你还怕我出去外面私会男人不成?”   红玉没想到胭脂这样直接说出这句,有些害臊起来。胭脂已经又笑了:“逗你玩呢,我只是觉得这屋里有些闷,想是睡的久了。出去就来。”   既然如此,红玉也不敢忤逆,瞧着胭脂走出去,但并没把门关上,而是在门缝里悄悄地瞧着胭脂。   胭脂晓得红玉在做什么,也不点破,勾唇一笑就在这院中慢慢走起来。   此时周围都是安静的,院子很小,走不得几步就到了院门前,两扇院门紧闭,能听到门外传来守门的人打呼的声音。   胭脂本也不想出院门,走了几步就在院内石桌上坐下,此时这样安静,才能让胭脂不去想白日的纷纷扰扰。   “姊姊!”舜华的声音很小地在胭脂耳边响起,胭脂瞧向说话处,勉强能瞧见舜华站在屋门口。   于是胭脂走上前对舜华小声地道:“吵醒你了?”舜华摇头,猛地想起此刻黑暗之中,只怕胭脂瞧不见,声音更小地道:“我有心事呢,睡不着,姊姊可否能来和我说说话?”   胭脂不由伸手刮一下舜华的鼻子:“什么心事,不就是大姑娘听的定亲的那点心事。”舜华的脸又微微一红,但没接下去,只带着胭脂进了屋。   丫鬟已经点上灯,舜华吩咐道:“我和姊姊要说好一会儿话,你去姊姊那屋陪红玉去。”丫鬟有些奇怪,这大娘子和二娘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但见胭脂不反对,于是丫鬟也就行礼离去。   胭脂喝了口茶才瞧着舜华:“我虽说嫁过了两回,可是……”   “姊姊,不是这件事,是……”舜华已经打断胭脂的话,想了想才很努力地开口,凑在胭脂耳边道:“今日邹家三娘子和我说,她晓得她大姊姊的一件秘事,想和我讨个主意,问要不要揭穿,若揭穿了,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秘事?胭脂的眼一眯,立即想到的就是邹大娘子今日的举动,也只有这件事,才大到足以能让邹三娘子想到要去要挟邹夫人。可惜,她毕竟还是年轻,不懂利害。   见胭脂不说话,舜华重又低低地道:“姊姊,邹三娘子还说,这件事,足以能让赵家退婚。”果真就是这件事。胭脂这才问:“那你晓得这件事吗?”   舜华摇头:“我自然不能问的。”这还好,胭脂点头同时就道:“那你就赶紧把邹三娘子和你说的话忘记。”   舜华有些奇怪地看着胭脂:“姊姊,这是为何?”   “邹三娘子要拿这件事威胁邹夫人,所为何来?”   “自然是想博个好前程。姊姊,你不晓得,邹夫人为了钱财,把邹二娘子嫁给一个富商,那富商粗鄙不说,听的还长时不在京城,邹二娘子每次回去归宁,必要和邹三娘子哭诉一番,说女儿家出嫁,就跟投胎似的,若像她一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果真如此,胭脂淡淡一笑:“那你觉得,邹三娘子用此威胁,能否换来一个好前程?”舜华就是这点想不明白,才在那举棋不定,无法为邹三娘子拿一个主意,此刻听的姊姊这样说,舜华的眉重又蹙起。   胭脂见妹妹这样,笑着道:“你也晓得不能,是不是?”   舜华没有说话,胭脂轻叹一声:“舜华,有时候,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并不一定能去要挟别人,而是会被人反制住,甚至,送了性命。”   舜华不由啊了一声,满面惊诧地看着胭脂,胭脂笑了:“你想,邹大娘子为何知道这件秘密,足以让她和赵家退亲,但依旧有恃无恐,不为旁的,因为她身后定有人默许她,甚至支持她这么做。而这个人,定然是邹夫人。舜华,邹夫人和我娘是不一样的,她手狠心狠,邹三娘子若真威胁要说出秘密,邹夫人定会下手除了她。一个当家主母,又是这样的脾气,想要一个庶出女儿的命,是轻而易举。”   舜华的脸色被胭脂的话说的雪白一片:“可是,可是,还有忠义伯。”   胭脂嘲讽一笑:“忠义伯若真是个明是非懂道理的人,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夫人,无缘无故把爱妾给卖了,落后还纳了夫人寻来的美妾。这等全无心肝的人,别说是一个庶出女儿,就是邹大娘子这样的嫡出女儿,他只怕也不放在心上。”   舜华再次沉默了,虽然心里觉得胭脂说的对,但一条人命,难道邹夫人就毫不在意,她瞧着,也不是那样凶恶的妇人。   胭脂的手按住舜华的肩:“舜华,你记住,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就要从他日常来瞧。邹夫人若真是那样宽厚仁德的,又怎会无故卖掉一个妾?纵然她对忠义伯纳妾有什么不满,她也该去收拾忠义伯去。拿不如自己的人撒气,却对丈夫百般忍让,这样的当家主母,我瞧不上。” ☆、第20章 计谋   “可,可是……”舜华的脸上满是吃惊,除了这个神色,再做不出别的来。胭脂瞧着舜华又是一笑:“可是什么?主母管教侍妾,本是常理,是不是?”   舜华点头,胭脂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是啊,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主母管教侍妾,也是常理。可这天下,并不是所有天经地义的事,都那么地公平。”   不公吗?舜华恍惚之中,觉得胭脂说的话很对,但这样的话,不合乎她平常受到的教养,于是舜华只是低头。   胭脂看着舜华,接着又笑了:“反正,若这男人要纳妾,然后随我的意去折腾侍妾,这样无心的男子,我是不会要的。”   “为何?”舜华的问话里带上一丝好奇。胭脂拍拍妹妹的脸:“就算养条猫啊狗啊,养久了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若是觉得这些侍妾不如猫狗,那为何当初要纳她们回来?若觉得可以随意践踏,那他对别人如此,对正妻又谈得上什么尊重?”   “不一样的,姊姊,正妻和妾侍,如同云泥。”舜华的声音又低了,这样的话本是张口就来的,可此刻舜华觉得,说出来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再是云泥,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什么小玩意。舜华,我从小生长在村里,我晓得我的想法会让汴京城里的闺秀们笑话,侍妾也好,婢女也好,不都是些玩意,谁家会为了这些玩意和人起了纷争?可是舜华,若爹爹没有以军功封侯,甚至在战场上,那我,也不过就是和这些婢女是一样的。”   舜华觉得一颗心跳的很乱,这样的话,从没在别人嘴里听过,侯府千金,就算是个庶出,也是何等尊贵的人,可是,真尊贵吗?舜华刚要反驳,却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当初的刘家,曾为天子。可现在呢,被提起不过是前朝叛逆之后。   所谓尊贵,所谓荣华,不过是机遇罢了。   胭脂又笑了:“所以,我不管别人想,横竖在我瞧来,我的丈夫,是不能纳妾的,并非是我和那些妾侍争宠,而是她们并不是什么小玩意,喜欢了就和她们玩耍,不喜欢了就扔到一边。”舜华拍拍胸口,接着说:“可是,这样的念头,会被人笑的。”   “所以我不想嫁了啊,舜华,我嫁过了两遭,那些男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全明白,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为何要为了他们变的面目全非,甚至和人得意洋洋地在那说,如何拿捏妾侍,如何……”   说穿了就三个字,不愿意。如果说的更多一些,那就是,若非这个男子能一心一意待自己,那又何必嫁过去?   舜华觉得,胭脂这番话,实在太颠覆自己的教养,可是这番话,听起来却很让人向往,有一个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君,该是何等欢喜的事。不过,舜华把心里的向往给压下去,女子要贤德,过门以后,若夫君有纳妾的念头,也只有顺从。   胭脂能瞧见舜华面上的神色,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过了好一会儿舜华才悄声道:“姊姊,所以母亲来到汴京城,看到父亲纳妾,就只教训父亲?”   “是啊。”胭脂的答案不出舜华所料,舜华想了想又道:“那照姊姊所说,如果一个男子不能一心一意待自己,就不要这个男子了,可是为何母亲还?”   “你啊,总归要多想一想,娘和我是不一样的。我可以尽着我的心意做事,是因为我毫无挂碍,可是娘,她还有我。况且那时刘姐已经生下你和阿弟,难道把刘姐遣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原来,母亲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舜华不由感慨,胭脂毫不客气地收下:“当然,不然娘带了我,在那乡下,又没有一个男人,要怎么过日子?哭哭啼啼的,可是不会让地上长出庄稼的。”   胭脂的话让舜华的脸微微一红,接着舜华就笑了:“姊姊能告诉我,当初你们在乡下,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些话原本舜华是听都不想听的,此刻主动问起,胭脂也就微微一笑,和舜华讲起来。这一讲就讲到天将亮,寺里僧人起床做早课。   虽说来烧香的不用跟着僧人一起做早课,但为表虔诚,众人还是听到钟声就起床。胭脂和舜华差不多谈了一夜,勉强打了个盹。等去给王氏问安时,两人的眼圈都有些发黑。   王氏见两个女儿眼圈都有些发黑,问过晓得她们俩昨夜说了一夜的话,难免要嗔怪胭脂几句。刘姬过来伺候王氏梳洗后,也要和王氏告辞,今日刘姬就要赶回去,免得侯府没人当家,乱成一团。   王氏让舜华去送送刘姬,等她们母女走了,王氏才瞥一眼胭脂:“怎地和你这妹妹,突然好成这样?”胭脂打个哈欠,靠在王氏肩头就想睡去,听到王氏这么一问才道:“怎地?娘,您要说,不是一个娘生的,就不许和她玩耍?”   王氏不客气地把胭脂的头抬起来:“少在我面前装。”胭脂笑嘻嘻地把王氏的胳膊抱紧:“那好,告诉你吧。娘,我晓得,舜华呢,被刘姐教的很好,可是呢,有时候难免会认死理。若是秉着那一套处处都有礼去行,对方家有礼还好,若没礼,岂不被欺负死了?到时爹爹肯定会伤心。”   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就你一套套的歪理。得了,你爹啊,总共也就你们三个,亲热些总是好的。我只怕你刘姐,觉得你们姊妹现在这样亲热,害怕又触怒我呢。”   胭脂的眼睁大一些:“哎,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娘,您这是吃了多少年的醋,一股子酸味?”王氏这次不点女儿额头了,直接伸手去扯女儿耳朵:“胡说八道,取笑起我来了。”   “我这不是怕这两日都只吃豆腐面筋,娘您积在心上,这才说笑话哄你开心呢。”胭脂还是抱着王氏的胳膊不放手。舜华已经走到门口,瞧见胭脂母女这样亲密相偎,方才刘姬的话又在耳边,刘姬待舜华,并不是不好,而是总少了几分亲密。   当然,这也怪不得刘姬,她从小受的就是这样教养,时时刻刻都要讲一个礼字。那种动不动没规没矩靠在母亲怀里的举动,她从很小时候就不被允许,教养女儿,当然也是这一套。   原先舜华看到这样情形,会觉得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可此时看到,舜华不由心生羡慕。这才该是母女之间的相处,而不是时刻谨记,连发怒都不能大声。   “二娘来了?”王氏抬头瞧见,让胭脂坐好才对舜华道:“这寺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说要来住几日,也不能就这样走了,让你们跟了我们念经更不好,不如你们姊妹还是去找那几位小娘子玩耍去吧。”   舜华应是,胭脂已经拉了舜华的手跑出去,舜华回头瞧了眼王氏,见王氏面上笑容,是真的慈爱,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有些事,换一个想法,其实就不一样了。   柳家姊妹见胡家姊妹来寻她们,自然十分高兴,不一刻邹家三娘子也来了,还带来昨夜赶来的邹四娘子,邹四娘子比邹三娘子小了半岁,据说生母是个婢女,因忠义伯一次酒后侍奉就怀了孕。那时正是邹夫人没来,邹三娘子的生母得宠时候,见婢女怀孕,想着若能生一个儿子,也好抱来自己养,就没把婢女立时卖掉。   等生出来见是个女儿,那爱妾也就把那婢女拖出去卖掉,邹四娘子就跟了那妾长大,那妾自然也不会好好地待邹四娘子,邹三娘子待这个妹妹,就跟丫鬟一样。   等邹夫人进了京,发了威把宠妾卖掉,邹三娘子也就和邹四娘子一样,没了生母,在邹夫人手心讨饭吃。邹夫人可不管这些儿女的生母有什么区别,横竖在她瞧来,都是庶出,都同样对待。邹四娘子秉性软弱,虽不敢翻过面皮,待这个姊姊还是和原先差不多。   邹三娘子昨日和舜华说过,想着若事情败露嫡母气恼可怎么办?就想到平日这个被自己拿来顶缸的妹妹,因此去求了邹夫人,允邹四娘子也来。   邹夫人横竖多一个庶出女儿也不多,就让人把邹四娘子接来。此刻邹四娘子跟了邹三娘子过来,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等各自招呼过,邹三娘子已经道:“花园里还有一丛牡丹,开的不错,不如各位姊妹们,就到花园里去赏牡丹?”   众人还没应和,邹四娘子已经道:“可是三姊姊,大姊姊说,她白日要歇息,不许人进花园,更何况……”   邹三娘子当然晓得邹大娘子要做什么,就是要带人去撞破,才好把这件秘事给捅出来,说不定赵家要退亲,邹夫人为保这桩婚事,要自己嫁过去,这事真成了的话,从此就可在忠义伯府横着走。 ☆、第21章 凑巧   邹三娘子心里打了一幅好算盘,听了邹四娘子这话,只笑吟吟道:“我们悄悄地去,也不怕什么。”   柳三娘子正是爱玩时节,昨儿就听的这寺里花园不错,本想央着自己娘带了去,可一早柳县君就去殿上烧香礼佛,没空带柳三娘子去。邹三娘子的话正中了柳三娘子的下怀,不过因她年纪最小,并没说话,只是去扯自己姊姊的衣衫。   柳二娘子怎不明白自己妹妹的意思,不过想着邹大娘子不是好惹的,正在踌躇。邹三娘子已经对柳三娘子道:“柳妹妹也想去吗?那我们一块去,这么多姊姊妹妹去了,何等热闹?”   邹三娘子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听在耳里,也不过是热情招呼大家去玩。不过昨儿胭脂才撞见那么一件事,此刻邹三娘子这些举动,难免有些刻意。   胭脂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柳三娘子想去玩耍,自然是邹三娘子一叫,她就跟了出去,林二娘子见妹妹走了,也只有跟出去。房里只剩的胭脂姊妹和邹四娘子,见她们都出去了,邹四娘子依旧怯生生地看着胭脂姊妹。   既然如此,就去瞧瞧邹三娘子到底想做什么,说不定还能瞧一场好戏。因此胭脂对舜华道:“那我们也去瞧瞧吧。”   舜华是无可无不可的,和胭脂一起出去。   林家住的院子,离花园还有一段路,要绕过大殿转过一个弯才能前往花园。一路行来,胭脂也问几句邹四娘子,邹四娘子一一答了,不过总揣着些紧张。   舜华的眉不由皱紧,邹三娘子总说,嫡母待她何等不好,从不许她出门,可现在瞧来,这位邹四娘子才更为可怜。想到京中曾流传过的,当日邹夫人没来时节,邹三娘子母女是怎样对待邹四娘子的,舜华就暗自决定,以后和邹三娘子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样亲密。   不能为了她说几句,我们都是命苦的,没投生在嫡母肚子里,被人百般欺辱,就觉得和她同病相怜,这可不成。   经过大殿时候,邹夫人正好和柳县君一起从殿内出来。瞧见自己的庶女跟了胡家姊妹在走,邹夫人就喊住她:“你三姊姊在哪?到了这里,可别乱跑。”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贵妇,就跟村妇一样高声喊住别人,然后教训女儿。柳县君不由瞥了眼邹夫人,接着看向舜华,见舜华依旧神色不动,在心里微微点头,王氏虽也是乡野出身,但好在对庶出女儿的教养并没插手。不然林家绝不会和胡家定亲。   不过瞧着邹四娘子那怯生生的样子,柳县君再次叹气,这样的嫡母,这样的教养,还不晓得邹家这几个女儿,都嫁到什么人家。   “是邹三娘子约我们去花园玩耍,她们和柳家两位妹妹在前先去,邹四娘子陪着我们,并没乱跑。”胭脂的话让邹夫人的眉一皱,这个时候,也不晓得自己女儿有没有和她表兄在一起,不管怎样,都要让人给她去个消息。   因此邹夫人对身边的心腹丫鬟使个眼色,就对邹四娘子道:“你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出来见人了。”   邹四娘子恭敬应是,胭脂正打算请她们先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声音:“小婿拜见岳母。”这声音让邹夫人只觉得无比舒坦,她得意地让赵镇起来才瞥一眼柳县君,你们自持比我有教养又如何,现在我的女婿,可是这京城头一份的。   柳县君是书香门第出身,娘家从唐末就开始发迹,经历数次战乱,依旧在朝中有一位置,自然教的女儿们也能瞧出些端倪。柳县君敢保证,赵家结这门亲,不过是想借此过一难关,等关过了,就会过河拆桥,因此邹夫人的得意瞧在她眼里何等可笑,不过柳县君并没露出神色,只浅浅一笑:“邹夫人好福气。”   邹夫人越发得意,也不管胭脂她们还站在那里,就在那对赵镇问长问短起来。赵镇对这个岳母,着实厌烦,但面上依旧笑着答话,听到邹夫人问要去何方,赵镇顺口就道:“想去花园走走。”   去花园,这好,如果侄儿已经离去,那让女婿和女儿见面,若能成其好事,邹夫人是乐见其成。因此邹夫人笑的眼都不见:“正好,你妹妹和胡家两位小娘子也要去花园,你就和她们去。四娘,还不快些在前面引路。”   邹四娘子应是上前,赵镇在心里大皱眉头,但还是对邹柳两人行礼后前往花园。虽说大家闺秀,见到外男并不稀奇,但总是男女有别,邹夫人大喇喇地就让赵镇跟了她们去,真是,太不讲究了。   舜华不由对胭脂低声道:“姊姊,邹夫人如此,邹家岂不十分混乱?”胭脂瞧一眼邹四娘子,许是多了一个人,邹四娘子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很小心地在前面引路。   胭脂轻声道:“随他们去,横竖我们瞧着就好。”   赵镇也不好和这些小娘子攀谈的,因此虽是同行,却目不斜视,见胭脂姊妹说话,赵镇心里不由鄙夷,在这外人面前,她倒装出一副好姊姊的样子。   众人已经进入花园,邹三娘子正和林家两姊妹在牡丹花前赏花,瞧见赵镇跟了她们进来,邹三娘子心中更是大喜,真是天助自己,原本还在想着,就算撞破,依大姊姊的厚脸皮,只怕还要说是有人看错。现在赵镇来了,到时他亲眼所见,还看错什么?   邹三娘子已上前行礼:“姊夫好!大姊姊还在歇息呢,要不,我去把大姊姊请来?”赵镇说来花园本是托词,不过是不想和邹夫人说话,本意就是来花园转一圈就走,此刻听的邹三娘子这话,赵镇的眉不自觉皱起:“不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   “姊夫这样疼姊姊,真是姊姊的福气。”邹三娘子瞧着赵镇那俊朗的面容,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甜的。上苍保佑,一定要十分顺利,这样的话,这个俊朗的郎君,就是自己的了。   胭脂瞧着邹三娘子的做派,怎不明白邹三娘子的想法,心里不由一撇嘴,真是不知羞耻。要不要帮邹大娘子遮掩过去呢?好等以后嫁过去,瞧赵镇的好戏?   胭脂的眼珠转了转,见赵镇要往昨日自己爬上的那块石头上走去,想是要去坐坐,胭脂急忙抢先一步坐在那石头上,用手捶腿,显出一副十分劳累的样子。   赵镇本是见这里好歹还有树荫,想乘会儿凉,见胭脂抢先一步,他自然不能和胭脂同坐一块石头,因此转身就走。   真是不凑巧,若赵镇站到那块石头上,就可以瞧见院里情形了。邹三娘子心中暗道,但没关系,表兄他,可不能待在那屋里整整一日,总要想法出来的。   想着邹三娘子唇边又露出笑,原本邹表兄都是从院墙进出的,若知道了也能从院墙里翻出去,但今日偏偏不巧,院墙外有人来做法事,人来人往,总要到午后才散,邹表兄又怎样翻过那道院墙?   若非如此,邹三娘子也不敢出这样的招,机会太少,只有努力把握住。因此邹三娘子又笑着对赵镇道:“姊夫可是热了,不如到院子里歇一歇?”   赵镇压根就不想见邹家那位大娘子,想着要和她应酬就忍不住为自己哀叹,此刻听的邹三娘子这话,急忙摇头:“不必了,我们虽是未婚夫妻,可也没有这样见面的道理。”   胭脂在那侧耳细听赵镇和邹三娘子在那应酬,有些好奇这院内,到底是什么情形?到底昨儿那奸夫,来了没有?不过瞧邹三娘子这做派,拼命地想把赵镇往院里引,想来,定是那奸夫在院里。   胭脂猜的没错,此刻邹表兄和邹大娘子正在大眼瞪小眼,听的邹夫人的心腹丫鬟赶回来说赵镇要往这边来,邹大娘子就让表兄赶紧穿了衣衫,准备从院墙翻出去。   谁知院墙外面并不是空无一人,邹表兄自然不敢翻出去,想要从院门出去嘛,邹三娘子已经和林家的小娘子们在外面花园。   真是上天都没路,邹大娘子咬住牙在那思忖。邹表兄不由有些醋意,他对邹大娘子,也有几分从小的情分在,此刻见邹大娘子为别人焦急,伸手去扯邹大娘子的胳膊:“想那么多做甚,你妹妹在外面,定不会让他们进来的,你放心吧。”   邹大娘子伸手就把表兄的手打下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若我这门亲没了,我揭了你的皮。”邹表兄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把邹大娘子抱住:“我的皮就在这里,你来揭吧。”   邹大娘子和邹表兄做了这么几年的露水夫妻,什么要紧处都被邹表兄晓得,因此邹大娘子呼吸都有些乱了:“不要乱动,此刻不是耍处。” ☆、第22章 撞破   邹大娘子对赵镇上心,激起邹表兄的一点好胜之心,势必要和邹大娘子好好地来一场,才算出了这么一口气,因此手上动作并没放松,只在邹大娘子耳边轻声道:“不就是个偷字,若是有人在外面,那才更好呢。”   邹大娘子一边担心声响被外面人听见,一边却又觉得一种从没有过的刺激感从心中泛起。想着等嫁了赵家,就再没这样快活,因此牙一咬,给屋内两个丫鬟使了眼色,让她们好好地瞧着外头。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没想到邹大娘子竟然不去想办法让邹表兄走,竟然还要……。丫鬟们的脸都红了,但真要出事,倒霉的可是她们。两人也只有退出屋子,小声商量几句,一个在院门口,一个在屋门口,各自在那仔细瞧着人。   邹三娘子面上和人在那说笑,心里却急得不得了,怎样才能把人叫进院中?况且有人守在院门口,说上几句,耽搁了,里面把衣服收拾穿好,好好地在那说话,这有丫鬟陪着,表兄表妹在那说话也是平常事,哪能平白无故说他们有奸?   这次时机若失去,就再没有别的机会了。邹三娘子眼瞅着赵镇在这花园里转了一圈,就打算离开。真是急的额头上汗都要出来,偏偏又不敢露出来,只在那和柳四娘子敷衍着说话。   “三姊姊,你瞧这花,可真好看。”邹四娘子和众人说上几句,见众人都是和蔼的,渐渐也把心里的怯意去掉,敢说上几句话了。   真是不中用的,邹三娘子瞧着妹妹,突地心中一跳,若是把妹妹绊倒,让她摔在石头上,这就要进去医治,到时?   这是个好主意,邹三娘子肯定地想,不过在这之前,得瞧瞧到底有几个人守在院里。于是邹三娘子对自己的丫鬟说了两句。丫鬟听的这话,虽觉奇怪,但还是走到院门口敲了下门。   院门口守着的是邹夫人的心腹丫鬟,她听的敲门,就往屋门口望了一眼,屋门口那丫鬟会意,这丫鬟方把门打开。   打开见是邹三娘子的丫鬟,这丫鬟的眉就蹙起:“可是三娘子有事?”   “烟云姊姊,三娘子说,想问问……”邹三娘子的丫鬟满脸堆笑地对着烟云说了一句尚未说完,就听的园中传来喊声。   原来邹三娘子已经看到院门口守了一个丫鬟,下定决心,装作往另一边指点,伸腿就要去绊邹四娘子。   邹四娘子正在和柳三娘子说话,踩到姊姊的腿,趔趄一下,却又担心在新朋友面前出丑,手没有去抓柳三娘子,只是去抓花枝。   恰好胭脂见赵镇准备走,松了一口气,从石头上跳下来往这边来,邹四娘子的手正好抓住胭脂的肩膀,两下里一带,胭脂和邹四娘子就跌成一个肉饺子,都滚进花丛里。   邹三娘子见虽不是自己想的这样,但两人跌倒却比自己想的更好,心里欢喜,见自己丫鬟还在那说话,忙喊道:“烟云、秋雁,你们还不快些过来帮忙?”   烟云想着自己的任务是守好院门,当然不肯过去,可若不过去,自己再得邹夫人的青眼,也不过是个丫鬟。遇到客人在这边出事,不过去帮忙也没有这个礼。   烟云还在徘徊,秋雁早扯了她往那边跑去。烟云被这么一扯,也就身不由己地跟过去。   到的牡丹花丛前,胭脂两人已被扶起来,不过身上发上,都沾了许多的枝叶。舜华等人正在帮胭脂两人拿掉发上身上的枝叶。   “这样可不成,不如进到院里,换了衣衫可好?”邹三娘子见计谋一步步向着自己想的地方去,面上忧心忡忡,心里可乐开花。   让人去取个衣衫,倒也很快,舜华和柳二娘子都表示赞成,让各自的丫鬟回去取衣衫。邹三娘子见赵镇已经走出去,不禁有些气恼,但这么些人,也足够了。   见烟云想往院里跑,邹三娘子就唤住她:“还要劳烦烟云里,来搀一搀胡大娘子。”烟云本是想先回去报信,让邹大娘子和邹表兄赶紧收拾,谁知却被安排来做这一件事,若不肯听,定会不好,只得磨蹭着走过去,扶了胭脂的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瞧来,定会撞破的。胭脂在心里暗叹一声,接着就摇头,罢了,看来是天意,不过横竖不缺这一出戏瞧。   一群人全都涌进院子,守在屋门口的丫鬟登时急了,想要去拍门提醒邹大娘子,却又怕被人瞧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邹三娘子要的就是这刻,几步就走到屋前,口里就道:“这不是家中,只有这间屋子大些,请往这边来。”   屋里的人正在做的事,没出阁的小娘子是不好瞧见的。胭脂心里想着,就悄悄地把舜华和柳家姊妹挡在后面,至于邹四娘子,胭脂着实管不了那么多了。   烟云只觉下一瞬自己就要有灭顶之灾,腿都要软了,这下,自己这条命只怕都保不住。   屋门口的丫鬟想拦邹三娘子,邹三娘子却装作不知道把门那么轻轻一推。   邹大娘子和表兄虽正在酣美时候,还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于是邹大娘子把表兄一推,坐起身正要穿衣衫,就瞧见门被推开,阳光照了进来,邹大娘子从没觉得这阳光如此刺目,用手中衣衫挡住了眼。   邹三娘子只瞧见屋里榻上,两个白条身子,心中大喜,面上却要装出惊讶之色,啊地大叫一声:“大姊姊、表兄,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众人都已走到门口,邹三娘子把门开的很大,里面情形全都瞧见。舜华和柳家两位,只瞧了一眼就忙用扇子把脸遮住。   邹四娘子只隐约听说一点,但并不知道邹大娘子和表兄的确有事,此刻瞧见这一幕,登时傻在那里,一张脸都白了。瞧见这样的事,嫡母会不会要杀了自己?   想着邹四娘子就把秋雁一推,伸手去抓柳三娘子的胳膊:“柳妹妹,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不是……”   柳三娘子摸不着头脑,她姊姊倒眉头大皱,瞧来这邹夫人,果然是传说中的那样凶悍,把一个庶出女儿吓成这样。   守在屋门口的丫鬟先是愣怔,接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手一伸就把两扇门给合上。终于不用看到那样尴尬的场面,除邹三娘子外,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这,我也不晓得会是这样,还望你们都守口如瓶。”邹三娘子心中得意,做戏却要做足全套,作势要给众人跪下。   舜华已从震惊中醒来,方才虽只一瞥,这邹大娘子和人有事是肯定的,这事却又十分为难,不管说出还是不说出,都会得罪人。此刻见邹三娘子要跪下,舜华后退两步,和柳二娘子四目相对,都只有一个念头,迅速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都聚在这里?”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胭脂见他去而复返,十分奇怪。邹三娘子瞧见赵镇,顾不得许多面上就浮出尴尬神色:“姊夫,我……”   赵镇本是想起一件事,才去而复返,谁知少女们不在花园里,听着声音在院子里,走进来见邹三娘子给少女们跪下,屋门关的很紧,旁边的丫鬟整个脸色苍白,明白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这才开口相询。   见邹三娘子这一副不能说出口的样子,赵镇心中疑惑更深,上前就推开门,丫鬟想拦,可知道怎么都拦不住,绝望地闭上眼,完了完了,这回没命了。   邹大娘子和表兄两人,见屋门关上,飞速地穿衣服,可是越急越乱,不是扯错了衫子,就是拿错了裤子。赵镇把门打开时候,邹大娘子头发都还是乱的,身上披的是件男衫,正在那系裙带。   邹表兄套上了裤子,伸手要去拿邹大娘子身上的那件衫子来穿,却见门被打开,赵镇站在门口,邹表兄登时不敢动了。   邹大娘子见阳光重又刺目,抬眼看去,见赵镇并没走进来,啊地叫了一声,就用双手去抱住自己,免得被看见。接着想想不对,于是从榻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到了赵镇脚边,用手去扯他的袍子:“是我被人非礼,我不愿意,你要救救我,救救我。”   被人非礼?这话正好传到胭脂耳里,胭脂不由在心中击一下掌,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少见。可惜今日就被撞破了,不然的话,以后嫁过去,定把赵镇磨的要死。   赵镇看着滚在自己脚边的邹大娘子,一张脸已经铁青,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是什么一回事,她竟然还能说是被非礼,这等无耻之人,实在是无法形容。   赵镇虽想的只是利用邹家,可没想过邹大娘子是这样的人,此刻心中气血翻腾,恨不得一剑把这对给杀了,但又要维持自己的面子,死咬住牙不说话。   活该,也要让你看看,被人耍弄是什么心情,真以为这天下除了你们赵家和皇家,别人都是草芥不成?胭脂寻了个好地方,津津有味地看着赵镇脸色。 ☆、第23章   赵镇自然不知道胭脂在旁看他,整个人已经是恼怒不止。偏生邹大娘子哭着哭着,却又悄悄地把肩膀往前面一送,于是一片白花花映入眼底。   这种时候,这个女子竟还想着勾搭自己?赵镇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冰冷:“我从不知道,有人在里面非礼时候,竟还要丫鬟在外面守着。你既已经有了心上人,那这门婚事,也就……”   作罢两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外头传来邹夫人的惊呼:“女儿,女儿,你怎么了?”邹三娘子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赵镇怎么说,听到赵镇说这门婚事将要作罢时不免有些失望,听到邹夫人打断了赵镇的话,邹三娘子这才欢喜起来,嫡母这一回来的恰好。   来的却不是邹夫人一人,王氏和柳县君也都来了。进到院中,见小娘子们个个用扇子遮了面庞,面上羞红,屋门大开之处,邹大娘子哭哭啼啼,滚在赵镇脚边,邹表兄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真是猜都猜的出来。    柳县君的眉头皱的很紧,立即对王氏道:“这样的事,我们不好在这里的。小娘子们,还是先出去吧。”王氏喜欢瞧这样热闹,但也晓得这汴京城和在家乡时候是 不一样的,听的柳县君这样说就道:“胭脂,你带妹妹们都出去。至于柳县君,我们还是在这里劝着些,这要万一有个什么,也好作证。”   柳县君是不想沾惹这种事情,但再转念一想,如果人都走了,依邹夫人的性子,谁晓得她会怎样颠倒黑白?赵家在汴京城里的分量,自不是邹家可比,在旁劝说着些,卖个好给赵家,也算顺水人情,因此柳县君点头应了。   邹夫人已经奔进屋里,见女儿侄儿如此模样,怎不晓得出了什么事?邹夫人先不去说女儿,恶狠狠地瞪了眼一边的烟云。   烟云吓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这一跪传进柳县君耳里,她不由意味深长地往邹夫人那边瞧去,看来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邹夫人的胆子,还真不小啊!   邹夫人此刻当然不是收拾丫鬟的时候,已经一巴掌打在侄儿脸上:“我把你带进汴京城来,给你娶媳妇安了家,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邹表兄也不是笨蛋,晓得现在被撞破,姑姑一定会把自己扔出来,顺势跪下往自己脸上打去:“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邹夫人见侄儿这样懂事,做戏务必要做全套,一把把邹大娘子抱在怀里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   邹三娘子没想到嫡母和嫡姐竟然这样大胆,被撞破了还要生生拗成是被非礼,眼不由瞪大了些,手不自觉地揉搓起衣带来。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呢?说出之后,会如何呢?    邹四娘子只是隐约知道些,此刻邹夫人和邹大娘子母女这一哭,邹四娘子不由悄悄叫了声姊姊。这一声把邹三娘子叫的回魂,不如,就让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四妹妹 顶缸?邹三娘子刚要开口和邹四娘子说话,就听到屋里传来赵镇一声吼:“好了,都别哭了,这等寡廉鲜耻之人,做不得我赵家的媳妇,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这回赵镇把话说完了,邹三娘子心中大为失望,邹夫人听到赵镇这话,如被雷劈,女儿和侄儿的奸情被撞破没关系,最要紧的是赵家这门亲事不能破。   于是邹夫人丢下邹大娘子,伸手去抓准备走出屋门的赵镇的袖子:“女婿女婿,这门亲,有媒人下过定,那能你说不要就不要。”   邹三娘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真这才是嫡母的反应,于是邹三娘子急忙垂首敛眉,做出一副乖巧样来。   柳县君和王氏虽都没开口说话,但都是眼观八方之人,瞧见邹三娘子这等做派,两人双双皱眉。   邹夫人的话让赵镇气笑了:“邹夫人,遇到这样事情,难道我还要娶令爱?这不是现要自己做乌龟王八?”   邹夫人当然明白自己这话说出赵镇的反应会如何,但这门亲事一定不能退,不然的话忠义伯会大怒的。横竖自己还有几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儿,此时此刻也只有便宜她们了。反正这声岳母是跑不了的。   再说邹三娘子在邹夫人瞧来,从来都是被自己拿捏的,此刻也只有便宜她了。因此牙一咬就对赵镇道:“赵邹两家结亲,也是天作之缘,你不肯娶我大女儿,我又不是没别的女儿了。三娘子今年十五,生的也是花容月貌,乖巧聪明,足以为配。”    邹三娘子听的邹夫人这话,心花怒放,眼见着一步步要实现自己目标,真是天助。赵镇此刻气恼不已,哪还想着要和邹家继续结亲,见院里站了柳王二人,赵镇快 走两步上前对她们行礼:“今日之事,两位夫人想也亲见,休说我们这样人家,就算是个村夫,遇到这样事,这门亲也决计不能再做了。还请两位夫人做个见证,等 回到汴京,我就让人亲自来退婚。”   王氏等着柳县君说话,邹夫人已经发出一声尖叫,瞧着柳县君道:“这事,不是我女儿的错,如果……”   柳县君此刻真是对邹夫人连点虚以委蛇的心情都没有,对赵镇点一点头:“此事如何,我们已尽知。虽说拆婚不好,可也要瞧是什么事,若能有帮忙的,自当尽力。”这是已经答应的意思,赵镇再次行礼谢过,也就走出院子。   邹夫人见赵镇走出院子,一口血都差点喷出来,见柳县君和王氏双双要出门,邹夫人大喊一声:“王氏,就是你嫉妒我女儿得了好女婿,才这样破坏,你等着,我一定……”   王氏岂是怕这样的泼妇?转身卷起袖子就对邹夫人道:“怎么的,想打架?我告诉你,我在乡下时候就没怕过什么人?什么嫉妒,我家女儿还不愿意嫁这样的人呢。明明是你女儿做的事不好,这时候倒来怪起别人,想好怎么收拾了这件事,再来寻我的不是。”   邹夫人进汴京城这几年是养尊处优,皮肤都比原先细嫩多了。而王氏喜好种菜的事,差不多的人都知道,真要动起手来,邹夫人瞧一下王氏的胳膊,只怕自己会吃亏,于是不和王氏纠缠,回到屋里扶起女儿。   见她不纠缠,王氏鼻子里哼出一声,也就把袖子放下,转头瞧见柳县君一脸惊诧,王氏忙做个斯文模样,对柳县君道:“遇到无礼的人,难免,难免。”柳县君也微微一笑:“不妨的!”   “二娘子并不是我这样的。”走了一段路,王氏想了想又冒出这么一句,柳县君又笑了:“我知道。”说完柳县君觉得只这么一句不是太好,又补上一句:“你和邹夫人,是不一样的人。”   王氏又是一笑,接着道:“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不过王氏也晓得柳县君不是昔日乡下时能和自己说东道西的同伴,只说了一半就停下说话,柳县君明白地笑笑,走到分岔口,两人各自道别分开。   王氏回到自己院里,胭脂正在那和舜华说话,瞧见王氏进来,胭脂就跳到王氏跟前:“娘,赵家退婚了?”   王氏嗯了一声,让起身行礼的舜华继续坐在那,自己也随便坐下:“你在这和你妹妹说什么呢?”   胭脂有些沮丧地坐下:“怎么就退婚了,一点也不好玩。”   舜华只当胭脂顺口一说,王氏可是了解女儿的,她皱眉看着女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像你已经知道了这事?”   胭脂也不在意,只笑嘻嘻地道:“昨儿我不是去花园看花吗?结果,听到里面有男子声音,我好奇往里面一瞧,就瞧见了。”   王氏狠狠地点女儿额头一下:“有你这样的吗?难道不晓得非礼勿视?”   “所以我就非礼勿言了啊。”胭脂飞快接口,王氏虽有些不满却没理她,舜华迟疑了:“可是,姊姊,这种事情,如果真嫁过去,那不是赵家丢脸?”   “赵家丢脸才好,那个什么赵公子,哪是什么好人,活该配这样的媳妇。”胭脂的话让舜华眨一眨眼,王氏的脸已经放下:“胭脂,这种话,哪能乱说,你爹爹他可是对赵公子赞不绝口的。”   胭脂浑不在意地就那么一摆手:“我爹爹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哎呀娘不要提他了,横竖他又不会做你女婿,我们还是来说说,这件事怎么结局?”   王氏白女儿一眼,也没再提这事,各自闲话一番也就去歇息,等到下午时,听的邹夫人已经带了女儿们匆匆回府。这也是常见举动,王氏并没在意,倒是知客僧人前来问询,是否要搬进花园旁边那个院子时,被王氏以一动不如一静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话不能说满啊。 ☆、第24章 有喜   邹氏母女匆匆离去,柳县君母女也不是爱讲闲话的,因此这件事情,倒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晓得。胭脂见全无动静,心中倒有些不悦,这样的事就该嚷的众人皆知,让人都晓得赵镇丢了好大的面子才是。   不过又被王氏以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制住了,胭脂也不愿把当初的事告诉自己的娘,因此也只在心中腹诽几句。   在这寺里又过了两三日,汴京城中来了消息,赵家请柳县君回汴京城一趟,做个见证。想来这是赵家正式要和邹家退亲了。胭脂陪着王氏送走柳家母女,走回院子时候胭脂才对王氏道:“可惜,不能去瞧热闹了。”   王氏剜了女儿一眼:“成日里就想着去瞧热闹,这件事,说来也是别人家的事。”胭脂笑嘻嘻地搂住王氏的肩膀:“娘您真的不想去瞧热闹?”   说起来王氏还真有些动心,但王氏很快就收起那一点点动心:“得了,你又不是不晓得那日邹夫人是怎么说我的,我不过就在那站了站,她就骂我是嫉妒,瞧不得她女儿寻好女婿,着意破坏。真是从哪扯的这些骚?”   “所以娘您就在这寺里躲清静,等到半个月后回去,就什么都了了,什么热闹都瞧不成了?”胭脂怎么瞧不出自己娘的那点口是心非?王氏捏一下女儿的鼻子,胭脂对着她做个鬼脸,母女俩亲亲热热走回院子。   舜华已经走出来迎接,瞧着胭脂母女的亲热,舜华轻叹一声,但也晓得自己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和刘姬如此亲热,真要有这样情形,只怕要到自己出阁后生了孩子,才会如此。想着舜华就在心里骂自己一句,哪有亲事方才说定就想这些事的,真是不害臊。   只是这心哪是说静就能静下来的?这两日见过的柳县君是平和的,两个小姑子也是温柔的,还有只见过两面的柳家长郎,也是个爱笑的性子。想必生出来的孩儿,也会随了他们吧?舜华想的脸都开始红了,胭脂母女已经走近,瞧见舜华这样,胭脂母女相视一笑并没取笑她。   王氏并没在寺庙里待足后面的半个月,柳氏母女离开寺庙后第五天,王氏早晨起床,就觉得不舒服欲呕,甚至有头晕目眩感。王氏初还以为自己病了,但再细想一想,一张脸忍不住红了,上个月该来的就没来,那时还以为是年纪渐大,不该来了。可若从今日这样来瞧,只怕是有喜了。   想到有喜这件事,王氏就觉得心都开始乱跳,胭脂都已二十一,早该是抱着孩子做外祖母的时候,现在又有了,还真是害羞。   可若这一胎是个儿子,也算了了丈夫的心愿。就算不是儿子,是个闺女也好,胭脂小时候自己每日忙碌,并没好好照顾她,若是生的一个闺女,定要把她打扮的像小仙女一样。这样一想,王氏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汴京城,寻太医来瞧瞧,自己到底是不是有喜了。   王氏想好就伸手去拿衣服,下床时候又觉得一阵头晕。果真是年纪大了,当初怀胭脂时候,除了开头吐了两次,就没别的动静。王氏靠在床头,想了又想,万一这真的是病不是喜?算了,还是叫进丫鬟,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就说自己不舒服,要赶回汴京城看治。   主意打定,王氏叫进丫鬟们,丫鬟们见王氏头不梳衣服没穿坐在床上倒有些奇怪,王氏素来不喜欢叫人服侍自己穿衣梳头的。不过主人吩咐,丫鬟们还是上前扶起王氏,替她梳头穿衣,等听到王氏说身子有些不舒坦,要立即回汴京时,丫鬟们才恍然大悟,出去传王氏的命令。   胭脂姊妹听得王氏身体不适,急忙过来探望。这种事,羞答答的,不好对女儿们明说,王氏只半含半露地说虽然不大舒服,但并不是什么大病,让女儿们赶紧去把东西收拾好好回汴京。   舜华听命出去,胭脂却瞧着自己的娘,王氏被胭脂瞧的脸又是一红:“瞧什么呢?”胭脂瞧一瞧四周,示意丫鬟们出去才压低声音对王氏道:“娘,您不会是有喜了吧?”   王氏这下脸更红了,推胭脂一把:“没大没小的,这话哪是你能说的?”   “我怎么不能说了?我又不是没出阁的闺女,我都嫁过两遭了,再说了,您要真有了喜,那就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胭脂说的大方,王氏再次罕见脸红:“给我滚出去,这事轮不到你操心。”   自己娘害羞了,这可是极其少见的。胭脂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听说怀孕的人脾气会变坏,那还是离的远些。胭脂又对王氏嘻嘻一笑,跑出去收拾东西。   王氏看着自己女儿背影,唇边有笑容闪现,刚才想的还是不对,要真是个闺女,像胭脂一样,也够淘气的。要是个小子呢,淘气的话,还可以把他送进军营里,是福是祸,由得他自己去挣前程。   “姊姊,母亲是什么病?”回去马车上,舜华还是忍不住问胭脂,胭脂笑的眉眼弯弯:“舜华啊,娘的病啊,只怕闺女家不好问。”   闺女家不好问?舜华想到一个可能,脸不由微微一红。胭脂见她脸红,也不说破,只是托着腮看着天上的云。娘这一回有喜,也不晓得是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但不管是生个什么,在孩子落地之前,叔叔婶婶那边,定然都会十分失望。   一想到这,胭脂就巴不得立即飞回家中,等消息证实,瞧瞧叔叔婶婶他们的脸色。   王氏到的侯府,胡澄早等在那里,见车一停下就迎上去:“你到底哪里不舒坦,报信的人也没说清楚,差点吓到我了。”女儿们面前,丈夫就和平常一样,王氏心里喜悦,扶着胭脂的手下了车:“太医来了没?只要诊了脉就好。”   胡澄的头点的鸡啄米似的:“一接到信,我就亲自去请的,这会儿正在厅上喝茶呢,你先回房躺下再让他过来诊脉?”   王氏摇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胡澄也巴不得妻子到底什么病能立即判断出来,也随着妻子往厅上走。王氏走了两步回身看着胭脂:“你和你妹妹先回房。”   娘!胭脂拖长声音叫了一声,王氏才不理女儿撒娇,胭脂不由叹气,瞧这情形,果真怀孕妇人脾气怪。   胭脂和舜华在岔道处分开,胭脂刚往自己这边走了两步胡二婶就追了上来:“胭脂啊,听的大嫂病了,我这心悬着呢。”   胭脂站住,回身,仔仔细细瞧着胡二婶,胡二婶被胭脂的眼瞧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下意识地伸手拢一下头发,后退一步:“胭脂啊,你瞧我做什么?”   胭脂往前走了一步,胡二婶又后退一步,胭脂面上笑容没变:“二婶以为我是太医?”胡二婶急忙摇头,胭脂又问:“那二婶来问我做什么?你要真关心我娘,不是该去厅上问问太医才是?”   胡二婶一时语塞,接着胡二婶眼珠一转:“胭脂啊,二婶这不是心疼你吗?再说了,你爹宠刘氏宠的我们都看不过眼去,你又没有个亲兄弟,这要有个万一,你不是……”   胭脂呵地笑了一声:“收起你那些村妇见识。下面你是不是想说,不如干脆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免得以后,这侯府里小老婆当家,庶孽做了家主?挤的嫡出没有站处?”   胡二婶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几句,偏偏反驳不了。胭脂又是一笑,语气很淡:“我娘都和你们说过多少回了,老老实实的,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如果真想作怪。还真不用我娘出手,我就能把你们收拾了。想来二婶是不信这话?”   胡二婶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一个被休了两回只能住在娘家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叫板,可是这话只到了舌头边,却不敢说出口。   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偏偏这样的人还以为自己十分聪明,想着好事呢。胭脂站直身子,拍拍手,刚要再讽刺几句,就见一个婆子过来,这婆子满面笑嘻嘻:“大娘子,老爷让小的来说一声,夫人哪,不是病,是喜。”   喜?胡二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一口血都差点呕出来。这么大年纪了,早该抱孙子了,还和男人在一起,真是不知羞耻。可是胡二婶那满腔的骂,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只是看着胭脂目瞪口呆。   “方才二婶还说,我又没个亲兄弟,这会儿我娘有喜了,二婶是不是该为我高兴?”胭脂已经料到王氏就是有喜,并没婆子想象中的那么欢喜,只是对胡二婶淡淡一笑。   胡二婶被这句话堵的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翻腾起来,但也晓得,不管说是还是不是,都不中胭脂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真想给胡二婶配个挠墙动作! ☆、第25章 反应   胭脂瞧着胡二婶的面色,又是浅浅一笑:“二婶想是欢喜疯了,此刻竟说不出话来,既然如此,我赶了路,此刻也累了,就不请二婶进屋坐了。”说着胭脂就继续往前走。   胡二婶直等到胭脂进了院子,这才回神过来,对着胭脂的背影又啐几口,神气什么,还不晓得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男的,还不晓得生不生得下来,养不养得大。   生不生得下来?胡二婶被这念头弄的心里突地一跳,刚坐上的胎,往往还没坐稳,如果这时候出点事?胡二婶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做什么。混混沌沌地往住的地方走,要仔细想想,仔细想想。这个孩子,绝不能生下来。   “吆,二嫂想也是听得消息,要去给大嫂道喜?”胡三婶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胡二婶这才深吸一口气,瞧着胡三婶含糊地道:“的确是喜事。三婶子这是从哪里来?”   “我这也是要去给大嫂道喜,二嫂,不如我们一块去?”胡三婶依旧笑吟吟的,自从住进那院里,两人各自有了打算,毕竟这回的利太大,并非原先那些蝇头小利。就算是曾为盟友的对方,此刻也不值得信任。   因此两边虽然面上还是来往的密切,但各自在心里对对方都怀有戒心。胡二婶听的胡三婶约自己前去探望王氏,想要答应却又有些担心。   “二嫂,你难道一点也不欢喜?大嫂有喜,若能一举得男,长房可就有后了。”胡三婶晓得胡二婶的软肋在哪里,当然不介意一戳再戳。这话实实在在戳了胡二婶的心窝子,长房有后,自己的儿子永远都过继不过来,还想着过什么好日子?    胡二婶的面色变化,胡三婶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冷笑,做刀子的人就安分守己地做刀子,还想要转过来做主人?实在可笑。不过现在胡二婶还有用处,于是胡 三婶把胡二婶拉过来,小声道:“我和你说一件事,只能悄悄地说,方才我正好在刘氏屋子里,听的大嫂有喜,刘氏有些不高兴呢。”   “真的?”胡二婶狐疑地问,胡三婶点头:“自然是真的,你也晓得,虽说这大郎未必能承袭爵位,可也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大哥难道不护着,不给他个前程?可现在大嫂有孕,一旦生下儿子,那可是嫡出,大郎那就要靠边站,别说什么承袭爵位,只怕连家财都没有多少。”   这样的话,难怪刘姬会不高兴,胡二婶了然一笑:“那我们?”   见胡二婶上钩,胡三婶又在胡二婶耳边说了些话,听的胡二婶连连点头,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能让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养不下来,又能除掉刘姬。甚至还能让胡澄把大郎赶出侯府,由他自生自灭。   至于舜华,不过一个女儿家,很快就要出嫁,管不到胡家的事,真是好计好计。想到计策成功,王氏不得不过继儿子,自己这些日子常让五郎过去给胡澄问安,胡澄也很喜欢五郎,。到时要过继,准定就是自己儿子。到那时候,整个侯府不就由自己说了算?   胡二婶想的心花怒放,对胡三婶道:“三婶子,果然是你有智谋。”   胡三婶又是一笑,笑容里还是那样谦和:“我呢,求的不多,你也晓得当初我们在乡下时候,和大嫂是有些龃龉的,自然只能为二嫂多想想。”   胡二婶活似自家已经入主侯府,笑眯眯地道:“人分亲近远疏,这本是常事。”胡三婶瞧着胡二婶面上的喜悦之色,心里鄙夷一笑,就这样的人,也只能做自己垫脚石了。   不过这话胡三婶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是笑着道:“那我们就先去给大嫂道喜,不然一会儿,刘氏就该来了。”   胡二婶已经在那里想好许多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此刻自然是胡三婶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两人亲亲热热地往王氏院里去。   刘姬听的王氏竟有了身孕,竟有些别样滋味,但很快就释然,不管王氏生不生下儿子,自己的儿子都不会继承侯府,想那么些做什么?因此胡三婶告辞出去,刘姬也就收拾一番,带上人前去恭贺王氏。   刘姬带了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舜华带人走过来,刘姬不由停下脚步:“你方回来,该歇歇才是,又往我这里来做什么?”   舜华原本以为,天下的母女相处都是自己和刘姬这般,见到胭脂和王氏那样相处,才晓得还有那样的亲热,不过舜华也晓得天下人都是不一样的,因此只道:“听的母亲有了喜,我想来瞧瞧姐姐。”   女儿的话听在刘姬耳里,是十二万分的贴心,因此舒心一笑:“我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再已知道自己经历,你无需来安慰我。”   舜华听的刘姬会错了意,也没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刘姬久不见女儿,也十分想念,不过她做不出那样把女儿揽入怀中问东问西的事,只是携了她的手,问她在寺里过的如何,和柳家几位小娘子相处的如何。   舜华一一答了,刘姬重又笑道:“这就好,我当年在闺中时,就曾……”话只说了一半,刘姬就又停住不说,只瞧着舜华:“我的儿,你定会比我当年有福气的多。”   舜华恭敬应是,两人已走进王氏院子,老远就能听到胡二婶的笑声。刘姬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舜华的心中却生出几分羡慕,说话的时候不担心哪句话说错了,这样的交流,必定很好吧?   胡二婶和胡三婶两人正坐在王氏身边,一唱一和地说着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定然是个十分有福气的孩子。   瞧见刘姬带了舜华进来,两人眼神一对,说的就更热烈些。   刘姬行礼后就恭敬站在那里,舜华坐在那听着胡二婶她们的话,偶尔眼瞥过,见王氏一脸的意兴阑珊,想起王氏曾说过的话,不由微微一笑,母亲她,其实一直是在看戏啊。可笑戏中人,还在那演的兴味盎然。   胭脂一直到了晚间才溜到王氏屋子里,走进屋见王氏闭眼躺在榻上,伸手拉过一条薄被给她盖上。王氏已经睁开眼:“这会儿才过来表孝心?”   胭脂嘻嘻一笑就坐到榻上:“娘,什么叫表孝心,我一直都很孝敬的好不好?只是您要瞧戏,我啊,不好打扰您的雅兴。”   王氏伸手打女儿一下也坐起身,胭脂给王氏腰上塞了个引枕:“娘,今儿下午的戏,好看吗?”   “还不就是那两招,有什么好看的?”王氏推女儿一下,用手捶下肩膀,胭脂已经捏起拳头替王氏捶起肩膀来:“娘这一回,和怀我时候不一样?”   王氏嗯了一声:“在汴京城这八年,养娇了,要原先在乡下,刚有孕的人哪有这么娇气。”胭脂的眼又微微一眯,接着伸手要去拍王氏的肚子,被王氏一巴掌拍在手上:“不许这样。”   “显见得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胭脂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就抱住王氏肩膀:“爹爹呢,我听丫鬟们说,爹爹只来坐了一会儿。”   “他啊,高兴坏了,约人喝酒去了,这会儿只怕醉在外头,我懒得服侍他。”王氏笑意微微地说。胭脂的眼珠在那转了转,王氏已经拍女儿一下:“在想什么鬼主意呢?”   “娘,你就不能装作不拆穿我?”胭脂撒娇地叫了一声,王氏瞧着女儿:“什么不拆穿你,你是我生的,从小在我身边长到那么大,你动个汗毛,我就明白你想什么。”   胭脂又笑了,接着就道:“我只是在想,三婶她定会挑拨离间刘姐和您之间的关系,就不晓得刘姐会不会听。”   “你刘姐不会听的。”王氏的话很笃定,胭脂的眉挑起:“那娘,我们打赌。”   “你的什么都是我给的,你和我赌什么?”王氏才不肯听女儿的,胭脂又笑了:“那么,娘,如果你赢了,我就听你的话,乖乖寻户人家嫁了呢?”   王氏仔细看看女儿,这话简直不像是她说出来的:“你有心上人了?”   胭脂手一挥:“那些人我可看不上。我只是在想,要我真的去道观了,你生的弟弟还小,毕竟你年纪也大了,真要有个什么万一,这不是我不孝?”   胭脂的话是带笑说的,王氏却把女儿抱了一下:“胭脂,娘啊,舍不得拘束你。”这样的舐犊情深,让胭脂又笑了,她的笑容明媚动人“所以我也要为娘想一想,娘,赌不赌?”   这孩子,真是贴心贴肝,王氏把眼角渗出的泪擦掉,重重地拍女儿一下:“赌什么赌,我乏了,你让丫鬟们进来服侍我睡觉。”   胭脂还想再说几句,王氏已经握一下女儿的手,接着飞速放开:“胭脂,娘不是小孩子,娘要做的事,娘心里清楚明白,有一日你若要嫁,娘希望是你自己高高兴兴去嫁的,而不是为了我。” ☆、第26章 消息   胡澄已经走近屋子,丫鬟正打算通报时胡澄抬起手,悄悄走到窗前想听听妻子和女儿说些什么。   丫鬟们屏声静气,屋内的母女俩当然不晓得胡澄在外头。    胭脂叫了王氏一声娘,接着胭脂面上笑容依旧灿烂:“娘,我要嫁,难道就不能……”。王氏已经慈爱地看着女儿,胭脂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王氏笑了:“胭脂 啊,娘这辈子,你外祖在的时候从没苦过,等你外祖没了,娘带着你,你那些年过的苦。娘啊,别的不盼,只盼啊,我的胭脂,能够过的自由自在的。”   胭脂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伸手再次把王氏的肩膀搂住。王氏握住女儿的胳膊:“胭脂啊,娘晓得,汴京城里的规矩,和我们乡下时候是不一样的。娘从来不是那样好欺负的,你别为娘担心,娘今年才四十呢,活到六十还有二十年呢。”   胭脂的喉咙更加哽咽,眼角已经有些湿润。王氏把女儿的胳膊握的更紧:“我的胭脂,是该活的自由自在的。”   胭脂再没说一句话,只是把王氏抱的更紧。   屋外头的胡澄不由有些沮丧,原来女儿心里,对自己从来都不大信任。不过仔细想想,这几个孩子,还真是对自己敬的多,贴心的少。   胡澄不由叹气,对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更加期待起来,不管生得的,是男还是女,都一定要和自己贴心。   这一口气叹的重了些,屋里又安静,王氏已经听到,出声问道:“有什么事呢?”   丫鬟瞧一眼胡澄,见胡澄点头,急忙道:“夫人,老爷来了。”说着就掀起帘子,胡澄走进屋子,胭脂站起身迎接。   胡澄瞧了瞧女儿,还没说话胭脂就笑嘻嘻道:“爹爹,您要和娘说话,那我就先回去。”胡澄嗯了一声,等胭脂离去才一坐在王氏身边:“这几个孩子,和我都不算太亲。春花啊,等你肚子里这个小的出来,我一定要好好带着他。”   王氏面上又现出浅浅微笑,胡澄搓了搓手才道:“春花啊,我现在才觉得,以前我的念头是不是错了?”   “都过去了,说错说对又有什么意思?”听着妻子温柔的话语,胡澄轻咳一声:“说的也是。不过你放心,让胭脂也放心,我要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长大,我就白在外头这么多年了。”   王氏的笑容深了些:“方才听到胭脂的话了?胭脂这孩子,外表瞧着呢,什么都不在意,可对她在意的人,那是十分在意。”   “那她,对我,在意吗?”胡澄的问题有些迟疑,王氏拍拍丈夫的手以示安慰:“你是她爹,她自然在意。”不过,没有胡澄原先想象的那么在意。   胡澄的眉头皱了皱就长叹一声:“算了算了,我别太贪心了。”王氏正想再安慰下丈夫,胡澄已经换了话题:“不过,等你肚子里这个出来,一定会和我很贴心的。”   王氏又笑了:“怎么,现在就要摆出慈父样子?”胡澄又呵呵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这两日,三婶子可忙的很,常往刘姐那边去呢。”天气越来越热,只有花园里还凉爽一些,胭脂和舜华两人,往花园去的时候常能遇到。舜华听到胭脂这么一 说,脸就有些微红:“我和姐姐说过,姐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只是三婶子那边,总打着要和姐姐请教家事的幌子,不好太过回绝。”   胭脂拍拍舜华的手:“都和你说过,别这样小心翼翼了。”舜华又是一笑,接着就道:“我晓得姊姊的意思,这种人不理就好,只是……”   又是这样欲言又止,胭脂又笑了:“早晓得就不和你说这些。不过呢,你这样也好。”   为什么?舜华抬头想问问,胭脂笑嘻嘻地道:“柳县君是个这样的人,你这样小心谨慎,定会讨了她的欢喜。”   舜华觉得脸又热了,用手捂住脸:“姊姊笑话我呢!”    胭脂伸手去拉舜华的袖子:“谁笑话你?我这说的是正经话。”姊妹们正在这里笑闹,就有婆子走进花园里,和红玉说了几句,红玉听了后就上前对胭脂道:“方 才宫中来人传诏。说唐国公主,将于五月十三抵达汴京,宫中将于五月十六举行宴会。凡五品以上臣子家中未成亲之郎君小娘子,尽数入宫参加宴会。”   每逢节庆,王氏都会入宫朝贺。不过这没有女儿家的什么事。除非宫中开赏花宴下诏让女儿家入宫,才能进宫见识见识,不过这样机会并不多。这一回的规模,还真是大啊。   红玉说完,眼巴巴地瞧着胭脂,胭脂已经笑着道:“你也想那日服侍我入宫,长长见识?”例行入宫赴宴之人,每位准带两位侍女入宫,虽不能在那随意走动,但对侍女们来说,能进宫一趟,已经足够吹嘘了。   红玉的心事被点破,脸刷一下红了,但还是道:“奴只是想着,这道旨意一下,只怕这京城中的裁缝绣娘,银楼里的生意都会好的不得了。大娘子和二娘子,虽都有换季的衣衫,可这入宫赴宴,与众不同。总要抢在众人前面,让人做几套好衣衫来。”   胭脂瞧瞧自己身上穿着,又瞧瞧舜华的衣衫,笑嘻嘻地把舜华的肩膀抱住:“我倒罢了,妹妹可一定要打扮的很美,说不定那日宴会上,会瞧见妹夫呢。”   从报国寺回来之后,柳家已遣了媒人来,定在六月初八下聘,一下了聘,就该商议婚期。这门亲事,到了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舜华的脸又红了,低头不说话。胭脂又是一笑,并没继续说下去。   这进宫是大事,尽管胭脂表示不需要做新衣服了,不过刘姬还是让人搬出许多料子,又命绣娘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要为胭脂姊妹,各自赶出最少三套衣服。   至于首饰,虽说现打已经来不及了,但还是能把一些首饰重新改一下,宝石换了珍珠,大钗拆成小钗这类还是可以的。   胡家那两位婶子,听的胭脂姊妹可以入宫参加宴会,真是羡慕的都快流口水。特别是看到搬出来的那些东西,那些料子全都是没见过的,还有那些首饰,更是精致的不得了。   原来侯府,远比她们想象的富贵。这更坚定了胡二婶要把儿子过继给胡澄的念头。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之前,让王氏肚里那块肉掉下来。   “入宫拘束的很,那有在家里自在。”胭脂拿起一根金钗,上面的宝石足有指头大小,太华丽了些,顺手就又把这根钗丢回首饰匣子里。在那开始翻找:“娘,我上回瞧见的那根琉璃簪呢?”   王氏拍一下女儿的手:“你别想着给我敷衍过去,这是宫宴,盛装出席也是对圣人们的尊重。还有,你就算再怕拘束,那天也要给我拘束起来。”   胭脂笑嘻嘻地应了,接着就道:“娘,我又不是头一次入宫,难道还会闯祸?”王氏捏一下女儿的鼻子:“我这不是趁你在我身边,多唠叨你几句。”   胭脂嗯了一声就道:“娘,您那日啊,一定要小心又小心。”胡二婶她们要做什么怪,只怕也要趁胭脂不在家,况且那日胡澄也要入宫,这个日子,对胡二婶她们来说,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王氏唇边现出一抹带寒意的笑:“我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自己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仰仗着别人,竟然还以为通过自己的算计,就能得到别人的一切。”   胭脂摇头:“娘,您猜错了,人家可不觉得自己蠢,觉得比你聪明呢。瞧瞧,您这又是不理小妾当家这一档子事,又是不去管庶出子女们。哎,她们啊,总觉得庶出子女对您,要像邹家那样,战战兢兢才对。”   王氏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和蠢人说什么呢?既然她们蠢而不自知,那我也就教她们聪明些。不然你爹又担心这担心那的。”   胭脂仔细瞧了瞧王氏:“哎呀,这样才是国夫人的本色。”王氏打女儿一下,没有再说别的。   虽然如此,胭脂在赴宴那日,还是叮嘱过王氏的丫鬟,要她们都小心伺候着。这在胭脂来说,是从没有过的事,丫鬟们自然连声应是。   马车抵挡宫门,胭脂姊妹下车后在内侍的引路下,往宫宴举行的地方行去。这一路上虽都遇到别人家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其中不乏有认识的,但碍于宫规,并没打招呼,而是彼此用眼示意。   到了宴会举行地方,内侍把胭脂姊妹引入一间已坐了不少人的殿内,请她们在此等候也就离去。   直到此刻舜华才和相熟的人打了招呼,胭脂往四周一瞧,已经瞧见邹三娘子,却不见邹大娘子。   邹家和赵家,终归还是退了亲,虽说内情并没嚷的人尽皆知,但还是有人会议论几句。邹大娘子不来,倒也是常理。 ☆、第27章 相遇   胭脂在这种场合是不爱和人说话的,舜华晓得她的脾气,也不去和她说话,只小声在那和少女们说笑。毕竟是在宫里,大家比平日都要矜持些,虽然有人在说话,不过离的远些就听不到了。   胭脂正在百无聊赖时候,就见邹家姊妹往这边来。邹三娘子还是一脸笑意,她旁边的邹四娘子,虽然穿着一新,但面上的怯意更深。   邹三娘子比起上个月在寺中时候更亲热些,彼此行礼后才把邹四娘子拉过来:“我这妹妹向来不爱说话的,恰好瞧见胡大姊姊,还请胡大姊姊多和她说一会儿话。”   这话让舜华的眉头微微一皱,旁边和舜华说话的少女已对舜华轻声道:“听说,邹家正在给这几个女儿议亲呢。”   邹大娘子被退亲,对后面几个妹妹的婚事,必然是有影响的。这时候议亲,并不是个好时机。舜华往邹三娘子身上瞧去,邹三娘子把自己妹妹交代给胭脂之后,就往另一边去。真是,太急切了,急切的连掩饰都不屑掩饰。舜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胭脂和舜华心中想的差不多,不过别人家的事,她向来不在意的,见邹四娘子还是怯怯地站在那,就拉了她坐下,轻声道:“宴席还没开的时候,最难熬了,先坐着歇会儿。”   邹四娘子小声应了声是,接着脸上就微微一红,对胭脂道:“我晓得胡大姊姊和别人不一样,不过我……”   说着邹四娘子就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虽只见了两面,但胭脂晓得,这少女是真的懦弱,而非是装出来让人怜爱那种。于是胭脂淡淡一笑:“你可是怕别人瞧不起你?”   邹四娘子的脸越发红了,但觉得这样扭捏,只怕更被人瞧不起,鼓足勇气才道:“我不如胡姊姊你们。”   胭脂认真地瞧着她,瞧的邹四娘子一张小脸,如一块红绸似的,胭脂这才开口:“自己心里先怕了,那就是别人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   “胡姊姊说的是,不过我……”胭脂已经打断她的话:“有些事,总要有头一遭,如果你一直这样,那只会永远被人瞧不起。”   邹四娘子的水杏眼一闪一闪,在仔细思索胭脂的话。胭脂瞧她瞧的仔细了,觉得她虽生的没有邹三娘子那样出众,但也是个很秀气的少女。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她生母生的不美,怎会被忠义伯宠幸,又怎会被那爱妾如临大敌般卖出去?   邹四娘子回神过来才对胭脂道:“谢谢胡姊姊,我一定记得你的话。”胭脂不由脱口赞道:“瞧,这会儿就和原来不一样了。”   邹四娘子的脸重又飞红:“今日来的姊姊们,都很美呢。”   高门大户的千金们,吃穿都不差,今日又都着意打扮过,又都在花一样的年龄,看过去自然个个都如鲜花一般。胭脂不由微微一笑,对邹四娘子道:“你也很美呢。”   邹四娘子露出一抹笑,想到邹三娘子说的那些话,鼓起勇气想告诉胭脂,可又怕胭脂觉得自己在搬弄是非,于是开始纠结起来。牙忍不住咬住下唇,一会儿又松开。   胭脂瞧见她这样,晓得她对自己定有话说,说不定还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话。不过既然邹四娘子在挣扎,那也就不去追问。毕竟邹夫人,可不是自己那个不爱管事的娘。    邹三娘子虽在那和几位千金说话,但并不代表她没瞧着邹四娘子这边,见邹四娘子这等神情,邹三娘子唇边笑容带上一抹狰狞,接着那抹狰狞就消失了。量自己这 个胆小的妹妹不敢把自己对邹夫人说的话给说出来,毕竟,在整个邹府,除了自己,就没有几个人,对自己这个妹妹,还能和颜悦色了。   只可惜,虽平息了嫡母的怒火,赵家终归还是定了亲,纵然哄好了嫡母,她答应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可是整个京城,又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赵家长郎。   如此辛苦,竟为不晓得的人做了嫁衣。邹三娘子瞧着殿中的这些少女,一想到其中的一个在未来会成为赵镇的妻子,就觉得快要发疯。   有内侍踏进殿内,众少女都停下说话,邹三娘子也走到自己妹妹身边,对胭脂致以笑容,这样的虚与委蛇,胭脂还是做的来的,也回以浅浅笑容。   听到内侍说宴席已经设好,请诸位小娘子都往宴席摆设的地方去时。众人也就按了内侍的要求,依次离开殿中,往宴席摆设的方向去。   夏日天气炎热,宴席自然是摆在水榭之中,依旧是两人一席,男女相对而坐。这倒和平日不一样,胭脂和舜华坐下时,看着对面坐下的竟是男子,不由有些愕然。   感到惊讶的并不止是胭脂姊妹,已有少女命内侍上前,悄声相询,听到内侍解释说,今日这宴席既为招待唐国来的公主,自然要先请她见见汴京城内众人的风采,因此才这样设席时。   胭脂不由想起那日在假山内听到的话,看来这唐国的公主,明面上的目的,果真是来择一驸马的。不过这个唐国的驸马,想必不愿意做的人多了。   不然这些平日内打扮的风度翩翩的少年们,今日的打扮足可以称为黯淡。若非今日是宫宴,只怕他们的打扮会更不整齐。   胭脂还在想的时候,就听到内侍传报:“长宁公主,唐国云梦公主,驾到。”众人起身行礼,宫女们簇拥着三个少女走进来,中间的是云梦公主,另一位是今上长女长宁公主,另一少女,就不晓得她是谁了。   舜华见胭脂坐下后往上面瞧去,悄声道:“那一位姊姊虽没见过,想来听过她的名字。她就是宁国公长女。”   原来是赵镇的妹妹,听说这位小娘子,深得符太后喜爱,常召她入宫说话,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虽然是来做陪伴之举,但这位小娘子依旧落落大方,打扮的既不会盖了两位公主的风头,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有意把光芒藏起。   “我曾见过她一两回,虽然年纪小,可是聪明伶俐,举止有度。说来,还真是……”舜华难得这样夸赞别人。胭脂晓得,京中是有传闻的,说天子有意以这位千金做大皇子妃。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天子决意立大皇子为太子。   胭脂又往上方瞧了眼,见赵家千金顾盼生辉,礼仪不失,难怪天子有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教导,做未来皇后那是绰绰有余。   宫里的宴席从来都没什么吃头,众人的心思也不是在吃上面,即便是胭脂这样的,也不好意思真动筷子,横竖在进宫前已经用了些点心,回家也有一碗鸡汤面备着了,胭脂也只随了大众,和他们不时起立恭贺说话。   宴席已过,众人也就簇拥着两位公主起身,前往花园之中游玩,作诗绘画这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胭脂到了这个时候,总算可以稍微喘一口气,笑着对旁边的宫女道:“我想去更衣,不晓得要往哪里?”   这是个常用的去休息的借口,宫女也晓得诀窍何在,轻声道:“小娘子请随奴来。”胭脂和舜华交代一声,也就跟了宫女往更衣处去。   等更完了衣,胭脂才对宫女道:“我不长诗词,又不会作画,不想去献丑,不晓得有什么地方,能让我稍微歇息一会儿?”   这不算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宫女已经笑道:“圣人已经晓得小娘子们秉性柔弱,特地命人备下歇息的地方。不过坐着喝杯茶是可以的,若时候长了,总是不好。”   “圣人慈爱,必铭记在心,稍事休息就已够了,并不敢时候长了。”胭脂这番话并没出宫女意料,推开旁边的门:“这里就是。”   院中也有两个宫人在那伺候,见宫女引着胭脂进来,忙道:“这位小娘子想必是要来此歇息一会儿?只是……”   见两人似有难言之言,先前那位宫女已经皱眉:“宴席方散,难道说已经有人在这歇息?”   “是赵公子,他并没去赴宴。”赵公子?胭脂还在想是哪位赵公子,屋门就被推开,赵镇走了出来,瞧见胭脂就面上不悦:“原来是胡大娘子,真是连想躲个清静,都没办法。”   宫女原本还想请胭脂就在这院里的亭中坐着稍微歇一会儿,谁知赵镇这样说话,宫女不由惊诧,按说赵镇脾性很好,怎会一见到这位胡大娘子,就口出讽刺之言?   胭脂稍微一想,就明白赵镇为何躲在这里,忍不住冷笑道:“还是个大男人呢?不愿意做的事都不敢去和别人说,而是想着逃避,这样的男人,我呸!”   这话十足轻蔑,赵镇从小到大收到的都是赞誉,怎受得了这个?更何况此刻是在宫中,若这话传到天子耳里,着实不好。因此赵镇对胭脂把脸拉下:“胡大娘子,难道没人和你说过,话不能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他们见面一说话,我就想要他们掐。。。 ☆、第28章 误会 胭脂的眉挑起:“怎的,赵公子,你可以做的,为何我就说不得?”两人这一针锋相对,宫人们都惊在那里。面面相觑之后,带胭脂进来的那个宫女忙上前道:“胡大娘子,这里毕竟是宫中,您和赵公子若有什么不妥,还请出宫后再说。” 宫女的语气恭敬,但话里含的意思是很明显的,胭脂瞪赵镇一眼,这才对宫女道:“多谢提醒,我也不歇息了,就出去吧。” 宫女尚未应是,赵镇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原来你在外人面前也会装的知礼。”这话一出口,不但宫人们感到震惊,胭脂也不由往赵镇面上瞧去。 赵镇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告诉自己不能失了镇定,正要为原先这句描补一下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少女们的笑声,接着两个少女被宫女们簇拥着走进来。 瞧见胭脂和赵镇在这院中,少女们不由停下脚步,面有惊诧之色。这实在是太出乎她们的意料,一位是京城中最被人看好的未婚男子,另一位却是曾被休过两次,都知道家教不大好的女子。 如果是碰见也是难免的,可现在,分明是赵镇的身子微微往前倾,想要和胭脂说什么。赵镇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已经让少女们误会,既然有外人进来,也就不再和胭脂说话。 “表兄,原来你在这里,方才琼花妹妹还问我,说怎地不见你?”前来这里稍事歇息的人并不少,又进来三个少女,其中一个瞧见赵镇已经开口喊他。这是曹休的妹妹,赵镇的表妹,曹家的掌上明珠曹青青。 瞧见又来了这么些人,赵镇晓得想在这里躲清静是完全不能,面上笑容保持从容:“我今日起的早些,不觉有些困倦,于是问过了圣人,晓得这里可以歇息,就先在这歇一会儿。谁知一觉睡着,竟错过了宴会时辰。” 曹青青眼中分明写满了不信,不过自然不会在这时揭穿,只笑着道:“这样啊?表兄,我和你说,唐国云梦公主,生的甚是美貌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镇那俊俏的面皮不由扯了扯,见胭脂已经悄悄溜走,他也不愿再在这里和少女们周旋,对众少女团团作个揖就道:“我歇息已经够了,诸位小娘子请自便吧。” 说完赵镇就离开这里,瞧在先前进来那两少女眼里,更像是他见胭脂离去,急急去追的表现。于是赵镇的背影才刚消失,就有少女开口:“曹三娘子,令表兄难道说,倾心胡大娘子,这可实在是……” 这话问的稀奇,曹青青的眉已皱起:“怎么突然有这么一问?表兄虽才退亲,却也不是胡家可以配上的。” “曹妹妹你进来晚了,并没瞧见,方才令表兄看着胡大娘子那神色,和平日不一样呢。”说着那少女已经一指旁边的宫人:“你们都在,想必比我们瞧的更清楚些?” 宫 人们当然晓得胭脂和赵镇一见面就有口角,可不敢照实说出,再说这小情侣之间见面,有口角也是常事。不过若是真的,选在这里见面,说上几句话也在所难免。但 此处毕竟是宫廷,若说赵镇和胭脂约在这里相会,传出去对两人都不好。秉持着绝不能得罪他们的念头,宫人彼此看了一眼,并没说出来。 不说话就当他们是默认,先前问曹青青那个少女已经脚一跺:“胡大娘子有什么好的嘛,已经嫁了两回,两回都被休掉,家教也不算什么,家世更是平平。这样的人,为何赵公子会倾心?” 这样的话当然不是未婚少女能说出的,已有人轻咳一声,表示不满。这少女方才住了口,脸微微一红,曹青青急忙打圆场:“说不定是误会,他们不过正巧碰上罢了。站了半日都累的慌,我们还是在这坐会儿喝杯茶。” 既然曹青青打圆场,少女们当然也不继续猜测下去,只不过疑惑一生,轻易是灭不掉的。 胭脂走出院子一段路后,方对宫女笑道:“抱歉,是我方才一时失态。”宫女依旧恭敬:“胡大娘子客气,胡大娘子不责怪奴不敢阻止赵公子,就是奴的福气。” 赵镇名分上是太后的外孙,出入宫廷也是常见的,宫女偏向他而不持公正之道,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胭脂也只浅浅一笑,眼见游园的地方已到,众人正三五成群,或赏花或作诗,在那各自玩耍。 胭脂也就赏了宫女,往舜华所在那边走去,尚未开口和舜华说话,就听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胭脂回头望去,见赵镇正走过来,就算胭脂看不顺眼赵镇,但也不得不承认,赵镇有一副好卖相,这等卖相,难怪会惹得少女们倾心,不过,都是些只看外表,不知他内心有多坏的浅薄之人。 胭脂只瞧了一眼,就对舜华道:“妹妹可也要去歇息一会儿,圣人想的周到,特地安排了地方,供人歇脚。” “不必了,姊姊,我方才作了一首诗,这会儿还想着做一幅画呢。”舜华这点好胜之心,是怎么都改不了的。胭脂只浅浅一笑,和舜华说起她想作幅什么样的画来。 两姊妹正在商量是画景还是画人,邹三娘子已经走过来,笑吟吟地对胭脂道:“胡大姊姊是在哪里遇到的赵公子,竟是一前一后回来的呢。” 这话很平常,就像平常说的着的人之间,随口问的。不过这话是邹三娘子问的,胭脂生生能读出点别的味道来。胭脂只笑着道:“宫里那么大,不过是我走这边,他走那边,凑巧罢了,哪是特意一起来的。” 邹三娘子还不死心,还要再继续问。舜华眼中不由微露不满,上回报国寺的事出来之后,舜华就自觉邹三娘子不像外表瞧的那样柔顺可爱。因此在心中,已经慢慢疏远,此刻邹三娘子又这样问,简直不成体统。 “邹三娘子,方才你作的诗不错,连长宁公主都赞了呢。”舜华决意岔开话题,邹三娘子的眉轻皱,什么时候起,舜华不称呼自己为邹妹妹了? 难道说,上回的事,竟是为胭脂做了嫁衣?可是,凭什么?她一个嫁过两回的女人,就算生的好些,也没有自己出色。 邹三娘子心中醋意翻滚,真能翻出一片醋海来,但还是浅浅一笑就对舜华道:“胡二姊姊这是为大姊姊掩饰呢,说起来,这门第并不是不相配的。” 见邹三娘子不但不肯转移话题,还故意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舜华肯定邹三娘子的柔顺全都是装出来的,一想到自己被她哄骗了这么久,舜华顿生不满,只是她不擅长这种口舌争执,除了涨红了脸瞧着邹三娘子之外,并没说出一个字。 邹三娘子见舜华这样,心中大喜,但还是故意用手捂住嘴巴:“是我忘了,这样的事哪有我这样问出来的,该死,该死。”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一丝,顿时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 正在和妹妹琼花说话的赵镇,见场上顿时安静下来,那些人都望向胭脂这边,接着又望向自己时候,顿时摸不着头脑。 赵琼花已经微微一笑,对赵镇道:“要我说,只能怪我的哥哥生的太好了。”就算让赵镇嫁个公主,也不能便宜了胭脂,主意打定之后邹三娘子已经笑着接话:“赵娘子说的对,似赵公子这样的,定然要一个特别好的人才会配得上。” 这话在此刻说出口,云梦公主的面不由微微一红,今日来的这些少年郎中,的确再没有比赵镇更出色的,只是不知柴家天子,可会答应把赵镇许给自己? 场中静的有些诡异,有瞧热闹的,又觉得这事不可能的,还有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怎么了局的。甚至有人在猜测,难道说这赵家的长郎,偏不喜欢这未嫁少女,而是喜欢这嫁过人的? 已有人想起赵镇的三叔,现在的妻子不就是做过两回寡妇的? 胭脂深吸一口气,既然赵镇不想娶唐国公主,那现在自己就偏偏要让他娶了唐国公主才是。 “邹三娘子这话说的好,赵公子十分出色,今日云梦公主,也是我生平所见的仅有的美人。”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手段,谁不会使?胭脂笑意盈盈,半点听不出不悦。 赵镇看向胭脂,眼中神色不善,不过胭脂才不害怕他的目光,这天下没有只许他们赵家算计别人,别人不许还回来的道理。 两人眼神来往了几回,瞧在外人眼里可不是那么回事。甚至已经有人瞧出一点含情脉脉来,更加肯定赵镇和胭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两情相悦,这会儿定是胭脂愤怒于赵镇竟敢来参加这场宴会,才会故意这样说。 ☆、第29章 加深 众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念头,况且也不是人人都像邹三娘子一样舍的下脸,因此场中比方才还要静了几分。 云梦公主的脸已经微微红了,偷眼看一眼长宁公主,见长宁公主微蹙着眉,而赵琼花面上的神色也很惊异。难道说,因为赵家人不愿意这桩婚事,才让他们没定亲?如果这样的话?云梦公主越想越多,再想到现在自己国家的处境,忍不住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落在赵琼花耳里,她回神过来,对云梦公主浅浅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传报:“老娘娘来了!” 老娘娘既为符太后,她身兼当今天子的继母和姨母,天子对她,并非只是面上情。而符太后也投桃报李,无论政事宫中事务,并不指手画脚,而是安享尊荣。 今日这宴会,虽说只是让小辈们出面接待,但符太后喜欢,往这边走来,也是意料之中。众人都醒悟过来,躬身面向符太后来的方向。赵镇还不忘瞧胭脂一眼,警告她不要胡说。 胭脂毫不在意,这样的人,就该如此对待。 长宁云梦二公主和赵琼花,越过众人相迎符太后,众人在她们身后对符太后行礼相迎。 符太后虽然位尊,也只四十刚过,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是三十来岁。见众人相迎,她已笑着道:“都起来吧,我不过是因今日天气好,本不想来打扰你们了,免得你们嫌弃我一老媪,惹你们年轻人的眼。” “祖母说笑了,宴席开时我就想请祖母来呢,只是怕爹爹骂我,说打扰您清静呢,不然我记得祖母您,是最喜欢和我们玩耍了。”长宁公主一句话让符太后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长宁公主的手:“这不成,你总是主人,要问,就该问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已经露出娇憨笑容:“老娘娘如此慈爱,我能让老娘娘得以解颐,怎会不欢喜呢?” 符太后又是一笑:“如此,我也就厚了老脸皮,来这里瞧你们年轻孩子玩耍。”长宁公主和云梦公主已经代替宫女,搀扶符太后坐下,赵琼花已让宫女把面前的点心,换成符太后喜欢吃的。 符太后尝一口点心,又对那些恭敬立着的人道:“你们照常玩笑,无需顾忌我!”众人再次行礼应是,但比原先要拘谨些。邹三娘子不由咬一下唇,见胭脂姊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善,邹三娘子强撑着道:“就不知道,今日云梦公主能否心想事成?” 到 这时候,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脸皮真厚。舜华在心中鄙夷,胭脂已经浅浅一笑:“说起来,邹三娘子,我是嫁过两回的了,可是你,还是未字的闺女呢!”这话让 邹三娘子的脸色变了,胡胭脂,可是不在意要不要再嫁出去,她和自己的嫡出姊姊一样,有母亲照顾陪伴。可是自己?今日宴会上的事要传出去,回头嫡母肯定又是 一番责怪,甚至会把自己嫁到他州外府去。 因此邹三娘子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对胭脂道:“胡姊姊说笑了。”是吗?胭脂淡淡地瞥她一眼,并没再往下说,却和舜华往另一边去。 邹三娘子咬住下唇,想跟上去又不敢,至于围着太后讨太后好这样事,邹三娘子是想呢,但瞧瞧符太后身边的人,邹三娘子自问不得召唤,哪敢前去?因此邹三娘子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也只有往别处去。 符太后已经问长宁公主:“今儿瞧着他们,似乎没有平日那么活泼,还有我方才过来时候,好似也没听见你们说笑,这是怎么了?” 长宁公主和赵琼花互看一眼,云梦公主的手却在那握紧,要不要开口,求符太后把自己许给赵镇?这样的男子,真是世间少见,即便是自己父亲,也有些比不上。 长宁公主和赵琼花是闺中密友,两人只对视一眼,长宁公主就明白要帮赵家瞒下这件事,而不是说出来,因此长宁公主已经笑着道:“祖母,不过是有人问了几句话,没什么大事。” 哦?符皇后的眼中分明写着不信,可是孙女要瞒,她做祖母的难道还能戳穿不成?因此符太后就已对云梦公主笑道:“云梦公主离别金陵,来到汴京,也不知可有哪里不适应?” 云梦公主起身回答,赵琼花已经对不远处的赵镇比个手势,赵镇晓得这是妹妹让自己放心的意思,不由松了一口气,看胭脂的眼里又有不满,要寻个机会告诉她,话不能乱说才是。 胭脂已经感到赵镇又看向自己,于是回头,挑衅地看回去。这样挑衅的目光看得赵镇的眉又皱紧。 赵镇,胡胭脂,这两个完全不搭的人,今日被提起,难免会有人暗自留意,见到赵镇和胭脂的眼神交流。于是更加深了别人的误会,看来赵家是真的不同意这桩婚事,不然他们为何连句话都不敢说,只敢用眼神交流? “表兄,你在看什么?”曹青青已经和同伴歇息完毕,又重回这里,去见过符太后,和她说了几句话后,也就去寻同伴玩耍,见赵镇一人站在那里,不和人说话,顿生了好奇心,上前拉住赵镇的衣衫就在那问。 “我并没有在瞧什么。”赵镇收回眼,只回了表妹这么一句。奈何曹青青满眼写着不信,她身边的同伴已经很小声地道:“青青,方才,令表兄好像看的是胡大娘子。” “什么?”曹青青年纪虽比赵琼花大了几个月,却是家里最得宠的幼女,曹彬戎马一生,最爱的就是这个孙女,因此曹青青比起赵琼花那是一点都不稳重。 同伴的话再加上方才在歇息之处见到的,足以让曹青青大惊失色,大叫出声。 赵镇不由一阵头疼,天下的小娘子,如果都像自己妹妹一样,稳重知礼,那该多好?而不是像自己表妹,只能安静下来一会儿,就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曹青青的声音并不算小,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于是都往这边瞧来。赵镇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表妹的嘴巴给捂住。 可还没来得及这么做,符太后已经道:“曹家小娘子,你和你表哥说什么这么惊讶,和我说说。” 曹青青说出那声之后,看见表兄的脸色就晓得自己闯祸了,还在心里想,千万别让人听见时,就听到符太后亲自问话。 太后问话,当然不能不回。曹青青一步一步蹭上前:“回太后,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妾大惊小怪。”听到曹青青的自称,符太后的眉微微一皱:“撒谎,定是有什么新鲜事,你们不愿意告诉我这个老媪。” 曹青青的舌微微一吐,想要重新描补一番,可是符太后已经撇下她,问旁边的宫女:“你们一直在这侍奉,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快些告诉我,说好了,有赏。” 宫女们互相对视一眼,还是个领头的出列,对符太后道:“回太后,奴们在此服侍,并没见什么新鲜事,只是,只是赵公子,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哦?符太后果然来了兴致,若不是父子双尚主和天子的另行打算,柴家早把公主下降给赵镇。关于赵镇的事,符太后也有些想听,于是瞧长宁公主一眼,脸故意沉下:“你长大了,就和祖母不亲了,原先可不是这样的。” 长宁公主瞧一眼赵琼花,赵琼花已经笑道:“老娘娘,您这话要说别个,别个倒还能说,可要说燕儿,这可不能说。”长宁公主乳名唤燕儿,能提起这个的人极少。赵琼花用此刻说起,分明是为长宁公主解围。 符太后怎不晓得内情?对赵琼花又是一笑:“就知道帮着燕儿。来,来,好孩子,我来问你一句,既是你哥哥的事,是不是他有心上人了?” 这句一出口,赵琼花真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宫女的神色一变,符太后已经问宫女:“那你和我说说,方才赵公子和哪位小娘子,特别不一样?” 符太后在上面说话,能听到的人并不多,但已足够让人惊诧。赵镇一直在留心这边,见符太后这边叫曹青青过去问话,就走了过来,想着要澄清。 听到符太后这一问,赵镇急忙道:“太后,臣对小娘子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 “晓得你害羞,我才不问你。”符太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对宫女道:“你定然全看见了?” “太后……”赵镇又开口道,符太后只瞧了他一眼:“不许开口,我晓得你定然是怕你曾祖母不答应的,这没事,等我晓得了,我就去找杜老太君说,让她成全了你,可不是美事一桩?” 什么美事,赵镇心里更加着急,可自己只是臣子,怎么都不能反对,忍不住又往胭脂那边瞧去,就是她,总是坏自己的事。 “回禀太后,赵公子只对定北候府的大娘子,稍微有些不一样!” ☆、第30章 错认 定北候府的大娘子?符太后的眉皱起,仔细思索起来。场中又重新陷入安静,胭脂并没注意符太后这边,只是在那和舜华还有柳家姊妹说话。感觉到场内都安静下来,甚至舜华和柳家姊妹的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不由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姊姊,你……”舜华晓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要开口为自己姊姊辩解几句,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胭脂还在想要不要再问问妹妹,符太后的眉已经松开:“想起来了,说起来,两人的年貌都还算是相当。” 这一言半语的,胭脂又没听到先前的话,不由低头思索到底是哪两个人年貌相当。这一低头,看在众人眼里,就成了胭脂害羞。 赵镇见胭脂低头,还以为胭脂故意算计自己,决定开口揭穿。因此赵镇上前,跪地行礼道:“太后,臣和胡家大娘子,并无私情。” 符太后一双眼在赵镇和胭脂身上转来转去,听到赵镇这样说,心中疑惑没解,反而更加深了:“我晓得,你从小是个知礼的人,觉得这种事不好出口,总要等正正经经遣媒说亲之后,才能宣诸出口,也是有的。” 赵镇顿觉被雷劈到,怎么不但没解释开,反而被符太后认为是假撇清?因此赵镇再次开口:“太后请容臣回禀,臣和胡大娘子,并没见过几回面,更是没有私情。” 符太后已经点头:“那是,你倾心于她,因此不忍她被人议论,也是有的。”怎么又越描越黑了?赵镇还待开口,胭脂已经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不顾舜华阻拦,缓步上前,对太后行礼后方道:“太后,妾和赵家公子之间,的确没有私情。” 总算她还有一丝自知之明,晓得配不上自己。赵镇心里想着,抬头看了胭脂一眼,正好胭脂也抬头,太后跟前,胭脂不敢放肆,眼里的轻蔑和挑衅已经收起,只剩下一抹无奈。 见两人说完话后对视一眼,在场众人越发肯定这两人背后有点说不出口的事,背后有私情是一回事,当着众人被揭穿又是另一回事。 已经有几个少女气的脸或红或白,在那扯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知道赵镇的眼睛是被什么糊住,竟然看上胡家大娘子这个出了名的没教养的女子? 符太后的想法和在场众人的想法也差不多,抬头见赵琼花的脸色有些发白,已经笑着道:“想来你兄长是怕被长辈责怪。” 婚姻大事,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私约者,也要慢慢禀明父母,求的成全才是,在这之前,还是能先撇清就撇清,以免坏了女子名声。这是符太后和在场众人的想法,赵琼花却晓得自己哥哥定然不是这样,此刻听的符太后这样问,真是不晓得该怎样回答,才能澄清这个误会。 赵琼花在迟疑,曹青青却又开口了:“表妹,你是不是也在恼表兄不告诉你这件事?”赵琼花有扶额的冲动,自己这个表姊,真是从头到尾纯真到底。幸好她家世出众,又有外祖父对她的疼爱,想来她这一生都能如此天真烂漫。真是古代被人羡慕的好命人。 赵琼花在心中发完感慨才对曹青青道:“表姊,这件事,太后跟前,哪有我们说话的份?”曹青青得到提醒,晓得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对,急忙用扇子掩住了口。 符太后已经笑眯眯地对赵镇道:“好了,你们也别辩解了,没私情就没私情吧。”赵镇和胭脂两人听的这话,心中却不放松,晓得符太后后面的话才最重要。 果真符太后又往他们身上瞧去,就笑着道:“今儿宴席散了,天也晚了,等明儿,我就让人请杜老太君和陈国夫人进宫,和我说说话。” 这话一出口,赵镇和胭脂齐齐出口道:“太后,不可!” 果真是有默契,符太后打量了这么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越瞧他们越登对,一个英俊潇洒,另一个神采飞扬。赵镇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神采飞扬的女子,而不是那样温柔似水的。 因此这句话听在符太后耳里,只当是他们双双害羞。哪会晓得他们是真的不想和对方牵扯在一起? 因此符太后已经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寻两个人说说家常,你们都不肯吗?” “妾不敢,只是家母已经有孕,身体不算很好。”胭脂恭敬地道,既然她有借口,赵镇也急忙道:“太后您是晓得的,曾祖母年近八旬,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撒谎!”符太后故意把脸放下,接着就笑着道:“不过是说几句家常,难道都劳动不得?”这话说出,那可是真不能再反对了。赵镇胭脂二人无奈地互看一眼,接着各自低头应是。 符太后觉得心情很好,命人扶他们两人起身,自己也站起身道:“好了,你们也各自玩耍吧。免得我在这里,你们太过拘谨。” 这是要走了,众人忙又行礼恭送太后。 赵琼花要极力忍耐,才能让面色保持平静,可是当着众人,她也不好追问赵镇,只得对赵镇轻声道:“哥哥,等回了府,再慢慢商议。” 商议?现在赵镇恨不得找了胭脂,要她也立即拒绝,不过赵镇晓得,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得吸气呼气,对赵琼花道:“我省得。” 说完赵镇就对两位公主行礼:“我不长作诗填词,还请先行告退。”长宁公主很想晓得内中情形,但事后可以追问赵琼花,因此只点头一笑。 云梦公主眼中,却已写上一点哀怨,符太后说出这话,自己的念头就变成痴心妄想。再说要一个心中已有别人的人做自己的驸马,云梦公主做不出这样的事。 见赵镇走了,胭脂也想先告辞,可是如果此时离开,定然会被人认为自己是追着赵镇离去,于是只有留在这里。 既然赵镇离开,所有的目光都在胭脂身上,各种目光都有。胭脂就算再大方,被几百双眼睛盯着,也觉得一层鸡皮疙瘩在胳膊上冒出。可是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必定有人放大无数倍。 甚至,不说不做,也会有人来挑衅。比如现在的邹三娘子,胭脂看到向自己走来的邹三娘子,虽然邹三娘子面上是笑着的,但胭脂觉得她手里的那条帕子,已经快被她扯碎了。 “原来胡姊姊,早和赵公子情根深种了,我竟不晓得呢。”邹三娘子此刻妒火狂烧,甚至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三姊姊,胡姊姊都说了,和赵公子并无私情。”邹四娘子有些怯怯地说。这让邹三娘子的火气更大,若非是在众人跟前,只怕邹三娘子还要拿了妹妹发火。 此刻众人都瞧着,邹三娘子也只冷冷地瞥妹妹一眼就道:“你懂什么,难道不晓得……”话没说完,曹青青已经不满地道:“邹三娘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表兄退了你们家的亲,就不能另寻一家不成?” 邹三娘子惹不起曹青青,那满腔的妒火也被曹青青这一句话就浇熄,急忙掩饰地道:“曹小娘子误会了,我只是来恭喜胡姊姊罢了。” 瞧着邹三娘子那一脸虚伪的假笑,舜华已经开口为胭脂辩解:“是非黑白,总要等到尘埃落定。邹妹妹,你太心急了。” 舜华这一句让那些妄图借恭喜胭脂时候来嘲讽胭脂几句的人都不敢上前。 胭脂在心里翻个白眼,世间的事真是难料,现在,只希望明日自己娘入宫,能够说动符太后,让自己不要嫁给赵镇而不是所谓的成全。 出了这么一件事,众人也无心再吟诗作画,只草草评判出了几个,长宁公主也就宣布今日谁得到头筹。不过得到头筹的人并没像往常一样得众人瞩目。京城最出众的公子要和京城名声不大好的悍妒女子有私情,这个消息,可以让人议论上最少三个月。 “姊姊,这件事,背后必定有误会。”回去路上,舜华见胭脂的眉一直皱在那里,忍不住宽慰她。 胭脂无奈一笑:“是啊,可是没人信。你说,我到底惹上那个赵镇什么了,竟然被人如此误会?” “姊姊是真的对赵公子毫无仰慕?”舜华的话让胭脂哧了一声:“他非英雄,我为何仰慕。只是这件事,到底要怎样了结?” 见胭脂的眉皱的很紧,舜华不由道:“其实姊姊,如果你将错就错,嫁了赵公子,对我们家,对阿弟,甚至对将来母亲要生下的那个阿弟,是很好的。” 胭脂从没想过嫁给赵镇会有特别大的利益,此刻听到舜华的话就挑眉:“为什么?”舜华觉得这话未免有些不大符合君子之道,但还是轻声道:“姊姊,我晓得你不喜欢这些,可是有些事,并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31章 大事 “我知道!”就在舜华以为胭脂会长久沉默,不回答自己话的时候,突然听到胭脂这样回答。舜华不由看向胭脂,唇微微翕动,刚要说话胭脂已经握一下她的手:“舜华,娘曾说过,如果我要再嫁,她愿我欢欢喜喜地嫁。” 舜华面上露出微笑,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舜华脸上露出的笑,胭脂又轻声道:“舜华,我娘她,和你姐姐,是不一样的。”不仅是身份地位差异,还有对女儿的心,也是不一样的。刘姬希望女儿过的好,但这种好不仅仅是舜华自己过的好,而且还隐含着能提携并回馈胡大郎的好。 而王氏,从没这样想过。舜华的笑容没收,但眼角却已有泪,原来这天下,有母亲是这样全心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不管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都爱着她。 此刻的舜华,是真的羡慕胭脂! “所以,我娘,她对你,只能稍微加以照顾。”礼法上说,所有的孩子都是嫡母的,嫡母该待之为子,但人心都是偏的。舜华已经道:“姊姊,你不必觉得抱歉,我很好。” 真是个体贴的姑娘,胭脂把舜华的手又握一下:“舜华,记得我曾说过的话,那么,你会过的很好。” 舜华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一点头,马车已经在门口停下,两姊妹相视一笑,红玉已掀起车帘,两人相互搀扶着下车。 自进宫后,红玉和那些随侍人等,就被带离主人身边,自有人带她们去歇息,免得有人乱闯,惊扰宫中贵人。因此红玉并不晓得今日发生的事,只满脸兴奋,能够入得一次宫,见识的宫中富丽,已经非常幸运了。 此刻见姊妹俩相携下车,红玉就笑着道:“两位娘子今日瞧来十分喜悦,是不是二娘子又拨的头筹了?” “我的才学不过平平,今日是张家小娘子拔的头筹。”红玉是胭脂的贴身侍婢,舜华对她也会客气三分,浅笑着回了这么一句。就准备和胭脂两人前去拜见王氏。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见婆子扶了王氏出来。王氏面色分明有些不好,这让胭脂和舜华心中狐疑,难道说宫中的使节已经来到家里,要王氏明日进宫? 太后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不过胭脂还是笑嘻嘻地上前去挽住王氏的手:“娘,今日你怎么出来接我,难道是怕我闯祸了?” 王氏瞧女儿一眼,却没和胭脂说话,反而开口问舜华:“今日你们进宫,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宫中内侍要传我明日入宫,说是太后召见?还恭喜我寻的好女婿?” 这内侍的话可真够多的,来传个旨还要把太后的意思都给说出来,胭脂心里腹诽一句。舜华已道:“母亲,这样的事,不大好在众人面前说吧。” 王氏一时情急,倒忘了这茬,示意胭脂和舜华两人跟上。 等进了王氏屋子,王氏挥退下人,这才对舜华道:“说吧。” 舜华还没开口,胭脂已经哎呀一声:“娘,你也别问舜华了,这事你问我好了。” 王氏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舜华已道:“母亲,太后和今日赴宴众人,都认为姊姊和赵家公子情根深种,只是苦于长辈不许,因此太后决定明日召见您和杜老太君,从中说合。” 王氏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赵家公子和胭脂,这是怎么扯一起的? 胭脂叹了一声:“娘您别那样看着我,我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误会的。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他们就纷纷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更奇怪的是,还觉得全是赵家不许。” “也是,论起门户,我们家是比赵家稍微低了些。”王氏的话让胭脂的眼都瞪大了些:“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横竖我不想嫁。” 虽然晓得胭脂不想嫁是说的真心话,可舜华还是觉得有点心疼,有这么一个姊夫,那是多么荣耀的事。 王氏拍拍女儿的手:“胭脂,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若杜老太君听了太后的话,也这样认为呢?” “难道赵镇不会去和杜老太君解释?”胭脂想都不想就来这么一句。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那若是杜老太君另有打算呢?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等明儿进宫再说吧。” 胭脂见王氏面上有愁容,急忙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娘,您别担心,真要嫁的话,我嫁过去,也一定要多从赵家拿些好处回来。娘,您明儿进宫,随机应变,如果实在不好推脱,那你也就把这婚事给应下来,到时再说。” 胭脂说的随随便便,舜华在旁边嘴巴都差点合不上,这事换了谁家不是欢天喜地?偏偏自己长姊和嫡母竟是这样说话? 不过既然她们都已决定下来,舜华还是不再发表意见,又和胭脂陪王氏说了会儿话,也就告退回去歇息。 赵镇离开宫中,晓得回家之后,定然要面对家人询问,因此并没直接回家,而是在外随意游逛,眼见掌灯时分,这才回家。 进到府内,赵镇也不去寻人,径自回自己院子。谁知一走进院子,就见灯火通明,下人们站的一院子。 赵镇一瞧这架势,就晓得只怕是这家中长辈全在自己院子里面等着,心中暗道不好,转身想出去,但也晓得这会儿已晚,只得往里面走。 有侍女从廊下迎上前:“大郎,老太君和仙师,公主,都在等您呢。”这还真是上面三代女性长辈都来了。 武安郡王薨了之后,他的妻子贺夫人就入道出家,天子颁旨,称静慈仙师,阖府上下都已仙师称之。 静慈仙师素来只在城外的道观静修,今日进府不说,竟还在这等候,实在是事情太大了。 赵镇一步一顿地往里面去,还没进屋就见自己的父亲,宁国公赵德昭走出来,见儿子这样就瞪他一眼:“这样大事,不但不回家来,反而在外游嘻,我瞧你是因为不在军中就放纵自己,该罚你去校场,练上三个时辰,连续一个月方可。” 赵镇急忙给父亲作揖:“父亲的教导,儿子知道了,只是这件事,儿子要陈以误会,可老娘娘并不肯听。” 赵德昭还要再训,永和公主已经打起帘子,语气温和地道:“还是别训大郎,祖母和母亲,都在等候呢。” 杜老太君位尊,这又是在宁国公府内,永和公主这样谦虚,也是表现为妇之道。赵德昭对妻子点一点头,就对儿子道:“还不快些滚进去。” 赵镇对继母行礼后,这才低头走进去,见了上方坐着的两位,赵镇什么都没说,直挺挺跪下:“这件事,确实是曾孙儿有错,曾祖母要打,就打曾孙儿罢。” 杜老太君方要说话,见永和公主进来,忙起身请永和公主坐下,永和公主也不推拒,坐到杜老太君身边。 杜 老太君这才在儿媳搀扶下重新坐好,瞧着自己最宠爱的曾孙:“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因此你来磨我,要借邹家大娘子的坏名声,先过过这河,我也许 了。谁知邹大娘子竟做出这等事还被众人撞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此事平息,为了邹赵两家好,并没传出风声。谁知你今日又来这么一件事。你纵口口声声 说误会,老娘娘已经认定,你和胡家大娘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明日我和公主进宫,纵然解释一番,可这名声已经传出去。你是想让你这支绝嗣?” 天下不止是女子有名声,男子也有。杜老太君的意思,赵镇怎不明白,但要自己娶胭脂?想都不用想,这定然就是怨偶一对。赵镇牙一咬:“曾祖母,若实在不成,应就应了,我就不信,一个这样的女子,还能翻的起天?她能被休两次,难道不能被休第三次?” “胡扯!”杜老太君气的拍了桌子:“你怎的这样不懂事?还是你把这后宅的事看的太轻易了?娶妻不贤,祸延三代。” “婆 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静慈仙师忙给杜老太君捶背,永和公主端过一盏茶,杜老太君喝了两口才道:“大郎,你这孩子从小聪明,自小又被你外祖带到战场上,打 仗也很不错。于是你就认为,这天下的事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上回你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我觉着给你吃个苦头也好,就答应了,谁知你吃了个苦头,不但没有想明 白,反变本加厉起来。你这样毛躁,岂是去校场上练三个时辰,持续一个月能解掉的?我瞧你啊,去书房里读上三年书,好好地认一下人情世故,才是道理。” 杜老太君这番话让赵镇的脸又红了,接着赵镇就道:“曾祖母,您让我去读书,我去就是了,可是三年,会不会太长?” “不懂道理,读上三十年又如何?”杜老太君的话里是浓浓的恨铁不成钢。赵镇不敢再说,杜老太君看着曾孙儿,缓缓地道:“也罢,就娶进来,又怕什么?” ☆、第32章 说合 “婆婆!”发出惊呼的是静慈仙师,但她见永和长公主依旧坐在那里不发一眼,于是静慈仙师又缓缓做下去,对杜老太君道:“婆婆,虽说这件事,对大郎 也有些许影响,但男子终究比女儿家,影响要小些,我们赵家,怎么说从祖上到现在,也是声名赫赫,若是这样的女子进家门,若?” 后面的话静慈仙师没说下去,只是在杜老太君的注视下低头。 杜老太君轻叹一声才对儿媳道:“大郎过世这么些年,你长久不问世事,难免有些荒疏。”这个大郎自然不是赵镇,而是已逝的武安郡王。杜老太君这话里,分明有着不满,静慈仙师忙站起身:“儿媳不敢。” 杜老太太并没理儿媳妇,也没看跪在那里很不赞成的曾孙,只自顾自道:“这个小娘子,若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大郎也不会连续两次都被她捉弄。” 赵镇的脸立即红了,想要辩解什么,却又辩解不出来。杜老太君站起身,旁边的静慈仙师忙伸手去搀扶,杜老太太这才对赵镇道:“今夜你也别睡了,去祠堂你祖父面前跪着吧。明儿还请公主和我一起进宫,这桩婚事,只能答应了。” 永和公主这才起身应是,接受到婆婆的眼神,永和公主又问道:“太婆婆的意思,孙媳妇明白,只是若胡大娘子,真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这家里,难免会有不安,那时可有别的法子?” 杜老太君只浅浅一笑:“上面还有三层婆婆呢,名分名分,很多人不看在眼里,却不知道,有时缺了这个,寸步难行。” 永和公主恭敬应是,杜老太君已经道:“自然,她是赵家明媒正娶进门的,结亲不是结仇,你们可都要记得这点。” 静慈仙师恭敬应是,见杜老太君面露疲惫之色,忙和众人簇拥着她离去。 赵镇等长辈们都走了,还没起身就有个婆子走进来:“大郎,老太君吩咐,请您到祠堂去。”看来这一夜的跪是免不了了,赵镇站起身走出门。 院子里的灯火已经熄了不少,服侍的人虽然心疼赵镇要去跪一夜,但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只是簇拥着赵镇往祠堂去。 还没走到祠堂,就见赵琼花往这边走来。瞧见兄长,赵琼花停下脚步,赵镇倒嘻嘻一笑:“妹妹可是来瞧我被曾祖母罚的?” 赵琼花瞪哥哥一眼,面上这才显了忧色:“被罚也是你该的,可是哥哥,难道你就真要娶那么一个人?” “今日这势头,若我不娶,这始乱终弃的名声,就背上了。”赵镇对着长辈们总要扮一扮可怜,可对着妹妹又是不同。 赵琼花的眉不由紧皱,刚要说话赵镇就拍了拍妹妹的肩:“别想那么多了,不管谁做了你嫂子,也不敢欺负你。你啊,还是趁早悄悄地拿个你做的小褥子给我,免得我这腿跪废。” 赵琼花又何尝不知道今日这事完全是因太后相信才会闹的这么大的,此刻听兄长这话,转头命丫鬟赶紧去取那种小拜垫来,又对哥哥道:“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惦记着你。” “你啊,比我小了七岁,怎么这口气,就跟曾祖母一样?放心好了,我在战场上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女人?再说夫主夫主,难道还有女人做主不成?”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女人的可怕,赵琼花在肚内腹诽一句,纵然宁国公府因为人口简单而十分平静,可是这京中又不是没人家闹腾的。 赵镇见拜垫已经取来,也就只和妹妹说了一句,也就进祠堂去跪跪着。 “哥哥真娶了这么一个嫂子,若嫂子对哥哥不好,那可怎么办?”赵琼花看着哥哥背影消失,不晓得是问自己还是问身边的丫鬟。 “四娘子您多虑了,您的身份和别人不同,谁也不会得罪您。”曹氏虽只得一儿一女,同一个祖父下面,赵琼花却已行四,上面还有二叔三叔家的三个堂姊。 身份不同?赵琼花浅浅一笑,这些年的出入宫廷,越来越让赵琼花明白,那座巍峨的宫廷,才该是自己最适合待的地方。自己,将是未来天子身边,唯一能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次 日一早,王氏就收拾停当,坐车往宫中去,今日无需上朝,胡澄送走妻子,就问胭脂:“我总觉得这事不对,胭脂啊,虽说赵家这门亲事,要真成了,那是求都求不 来的好事,可赵家那边,上面三层婆婆不说,继婆婆还是公主,胭脂啊,这样的门第你嫁进去,是会吃亏的。你是怎么想到和赵镇在一起的。” 这话胡澄已经对王氏唠叨过了,胭脂很少起这么早,忍不住打个哈欠才道:“爹爹,这话您都唠叨多少遍了,您放心,我啊,不会丢你的脸。” “脸面又不能当饭吃。我只要你过的好好的就是。”胡澄的话让胭脂又是一笑,推着他的肩膀:“爹,您就别唠叨了,进去吧进去吧。您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娘?” 胡澄在那皱眉细思了会儿,承认女儿说的有道理。再者说了,赵镇是曹彬外孙,曹彬是自己老上司,宁国公也是自己同僚,到时舍了这张老脸,先去请这两位看在自己脸面上,对女儿的有些行为睁眼闭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意打定,胡澄也就进门,等着妻子从宫中回转。 王氏到达宫里,因着太后特召,被迎入宁寿殿内,在一座侧殿等待了会儿,用了一些茶点,就有宫人请王氏进到大殿之中。 王氏又整肃衣服,这才跟在宫人身后,垂首进了大殿。 这是符太后平日起坐之所,内里布置的十分精致,王氏也没去细分辨都是些什么布置,被宫人引到位置,就跪下行礼。 符太后已经命女官上前搀扶:“陈国夫人客气了,今儿不过是我老媪一个,想着和你们说说家常罢了,劳动你进宫已是不该,况且你又怀着身子,赶紧坐下吧。” “原 来陈国夫人已经又有喜了,这可真是喜事。我还奇了,母亲今日竟没点香。原是为的这个。”永和公主的声音已经响起,符太后并无儿女,待前面几位儿女,也视若 亲生,此刻听的永和公主这话,符太后就笑着道:“这还是昨儿胡大娘子说的,说陈国夫人已有身孕,怕在我面前失仪。陈国夫人,你这个女儿养的好,贴心。” 王氏自走进殿就一直揣着小心,此刻听到符太后这样赞,忙要起身说不敢,符太后已经做了个手势:“快坐着罢,都说我只请你们进来说说家常话了,再这样小心,我就恼了。” 众人都笑了,王氏也跟着笑,此刻才抬起头,瞧着符太后身边的人,除了宫女和女官,坐在左边的该是永和公主,至于坐在太后右边那位,就该是这生了两位郡王的杜老太君。 此刻,杜老太君正含笑看着王氏,这笑容也很慈爱,王氏在心中品评了,决定先不开口,先听听杜老太君怎么说。 杜老太君也是这样想法,因此也不开口,符太后见杜老太君不接茬,怎不知道这错出在哪里?唤人又送上一道茶才道:“古语有说,定亲称为下茶。杜老太君,我记得令曾孙,上回下的茶,竟被送了回来,不晓得此刻,可还有要往别家下茶的?” “多谢太后记挂这事,不过都说姻缘天定,我现在老了,也不操心这些事。”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太后点头:“姻缘天定,这话说的好。再者说若是长辈们喜欢了,下了定,谁知小儿女们并不喜欢,等过了门,竟成了怨偶,长辈操心,也是件难免的事。” “母亲慈爱,思虑的周到。”永和公主在旁浅浅一笑。 王氏依旧抱定主意不开口,除了适时微笑之外,并没任何别的表情。杜老太君的眉微微一皱,原本是想等王氏开口,自己再顺势接上,这样也算不得自家开口求,谁知王氏反而不开口,除了得体笑容,并没别的,偏偏这样还挑不出错来。 看来京中传言的确不实,这位陈国夫人,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懦弱,任由妾室欺凌,而是心中自有打算,这才气定神闲。这样的话,那位胡大娘子,想必更不是京中传言,想着,杜老太君对这位未来孙媳妇,竟有了一丝好感。 符太后又说了一句,见王氏依旧不接话,杜老太君也在那不说话,心中越发肯定,只怕真是两家不乐意,赵家反对还是能想通的,胡家反对,只怕是怕赵家规矩太重,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想着,符太后越发想要成全那一对小鸳鸯,因此符太后对王氏道:“杜老太君是位最和气不过好相处的人。以后,你们两家,接触久了,就知道了。” “太后意思,妾明白了!”王氏的话还是这样挑不出毛病,杜老太君决定挑明:“说起来,胡家大娘子,听的也很不错。” ☆、第33章 定亲 这话如同一块石头投进水中,长久以来的沉默被打破。符太后已经瞧向永和长公主,依旧笑意盈盈:“说来这事可要怪你,你虽是继母,又碍着礼节,害怕被人说也就罢了。可瞧见好的女子,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句?” 这当然不是真的怪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也微微一笑,面上竟带上几分小女儿的娇嗔:“母亲说的是呢,女儿竟没有母亲想的那么周到。” 说着永和长公主已经站起身,向杜老太君盈盈拜下:“亏的太婆婆不嫌弃我!” 杜老太君已急忙站起扶住永和长公主的胳膊:“公主说哪里话?也是这孩子久在战场上,毕竟是男子,和我们没有那么亲密也是有的。再者说他年岁已经不小,他要看中了什么人,我们也只有顺着。” 这话说的很中符太后的下怀,符太后已经点头:“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可小儿女喜欢是最好不过了。陈国夫人,昨日宴会上的事,想来你已经晓得了。” 王氏思虑再三,这才起身恭敬开口道:“妾的确已经晓得,不过是怕此事,是误会。毕竟小女和赵公子,并没见过几面。” “年轻男女见面,有时,只需一眼就够了。”符太后并没看王氏,话里竟似有怀念之情。众人都知道她在怀念已逝的先帝,并没敢接话。 殿中的窗户都开了,风吹过冰盆,带来丝丝凉意。符太后似被这凉意惊醒,笑着道:“陈国夫人是做母亲的,害怕女儿出嫁之后,受人拘束也是难免的。” 情爱再好,但过日子,并不只有情爱。符太后这话,把王氏想出的借口都打消了,王氏又是一笑:“老娘娘圣明!” “陈国夫人,我也是做母亲的,我当然晓得做母亲的心。结亲并不是结仇,难道我赵家娶一个女子进门,是嫌弃没人服侍刻意刁难的吗?”杜老太君的话让王氏的眉微微一皱,接着王氏已道:“自然不是这样,不过这其中,只怕真有什么误会。” “陈国夫人你昨日若亲眼所见,就会晓得,并非误会了。那样的脉脉含情,那样的眼里只有对方,我已经许多年没见到了。”符太后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昨日情形,忍不住再次感慨。 给王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符太后是看错了,只有沉默。 符太后已经又道:“更难得的是,他们彼此还为对方考虑,争相承认没有私情。这样的年轻人,怎能不成全?” 说完符太后才对杜老太君和王氏:“因此我想,只怕是你们两家都有别的念头,这才请你们进宫来说说。谁知竟被我一猜就猜到了。” 杜老太后和王氏对视一眼,杜老太君已经起身:“老娘娘思虑周到,只是妾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敢请老娘娘做媒,等出了宫,就托人上侯府说亲。”符太后已经点头:“这才对,年轻小儿女的心事,能成全的为何不成全?” 既然杜老太后都说了,王氏也只能点头。见促成一桩婚事,符太后十分欢喜,赐宴之后也就各自告退出宫。 出宫时候,杜老太后和王氏同路,王氏看了杜老太君许久才道:“老太君,这件事,您明知道其中有误会的。” “昨日参加宴会的人,总有上百吧?”杜老太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太后若有误会,那当然可以解释,但整个京城的人都有误会,那压根就是不可能解释的。王氏唇边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可是,我的胭脂,对令曾孙,并没什么好感。” “缘分的事,很难说的。陈国夫人你年纪还轻,等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有时候,缘分很重要。既然他们三番五次都有这样的缘分,那我们也就顺势而为。” “缘分吗?”王氏轻叹一声,接着就笑了:“既如此,那我也只有答应。” 杜老太君又是一笑,王氏,和邹夫人,果真是两样的。 王氏回到府里时,赵家请来的媒人已经在那等候。既然两边都已说定,这桩亲事也就飞快定下。胭脂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当红玉欢欢喜喜把这桩喜事告诉胭脂的时候,胭脂并没多少喜悦就去寻王氏。 进到房内,只见王氏坐在窗下,似乎在想什么。胭脂放慢脚步走到王氏身边,轻唤一声娘。 王氏抬头看着胭脂,看着这个舍不得给她一点约束的女儿,最终还是握住女儿的手轻叹一声:“胭脂,这件事,不管是不是误会,此刻已成定局。” “娘,我知道的,嫁就嫁吧。我只怕您会担心我!”胭脂伸出双手抱住王氏的肩。王氏拍拍女儿的手:“我不是担心这个,胭脂,我是……” “娘!”胭脂的双手覆住王氏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娘,您要相信,我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不担心。” 这是自己的女儿啊,是无数个孤寂夜里陪伴自己的女儿啊。王氏觉得眼角有些湿了,转过头去不给胭脂看见。胭脂已经笑嘻嘻搂住她:“娘,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您。” 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胭脂这样的贴心了。王氏把女儿搂的很紧,胭脂觉得,这样就像回到当年还在乡下,母女相依为命的时候。 那样苦的日子都过过来了,还怕什么呢?胭脂又是一笑,赵镇,你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请院君留步,等奴们通报一声。”丫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屋内的平静。王氏和胭脂无奈地笑笑。 胭脂已经开口:“二婶来了,请进吧。” 胡二婶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胭脂在这里就笑容满面:“恭喜恭喜,胭脂啊,你果真是个有福气的,我听你三婶说,这家子,还出过王呢,还有什么公主做继母。哎呀呀,有这么一门亲事,真是走出门都要威风些。” 胭脂悄悄做个鬼脸,王氏已经对胡二婶道:“二婶坐吧。这人过日子,哪能只瞧见面上的风光?” “这可不一样!大嫂,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若连面上风光都没了,还怎么过日子?”胡二婶说着话就端起丫鬟送来的茶汤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杯,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手:“哎呀,我明白了,胭脂你是为了你娘肚子里的弟弟,这才要……” “二婶你胡说什么?”胭脂的脸已经放下,胡二婶满脸你明白的神情:“胭脂你有什么好害臊的,你都嫁过两回了。若不是……” “二 婶子是觉得,这汴京城的日子不好过,想着回乡呢?”王氏听到胡二婶越说越不像话,就那么淡淡地来了一句。胡二婶的眉立即皱紧,接着就笑了:“大嫂,晓得你 护着胭脂,你放心,这样的话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再说大嫂你就快要生儿子了,以后胭脂出嫁,孩子还小,旁边又有已经长成的大郎,大嫂啊,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有 个左膀右臂。我们再不好,也没想过你的东西。” 这番表白听的胭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得想办法,让自己爹把这些人都送回去,担心他们在家乡胡作非为的话,也要给地方官通个气,让地方官敲打敲打。不少吃不少穿就是。 胭脂脑中转着念头,并没接胡二婶的话。胡二婶也不需要胭脂母女接话,自顾自不停地说。 王氏已经打个哈欠,胭脂正要让丫鬟进来服侍王氏歇息,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急切。 胭脂不由竖耳细听,接着一个丫鬟已经走进来:“夫人,外头让人来报,说忠义伯府的邹夫人,带了几十个粗壮婆子,正围着我们府叫骂呢。”胡二婶口中的茶都喷出来。 “叫骂?骂什么?”胭脂害怕母亲被气的动了胎气,已经抢先问出。 丫鬟的脸色有些变了:“说大娘子您是狐狸精,故意拆散了邹府的亲事,现在转个脸就和赵家订了亲,还口口声声要夫人出去,给个交代,不然的话,就带人拆了胡府。” 这样的事,还真是邹夫人能做出来的。胭脂再次懊悔当日赵镇竟然撞破了邹大娘子的奸情,不然的话就有好戏看了。不过这人总要赶走,胭脂已经站起身:“我出去和她说,你们把我娘服侍好!” “胭脂,你站住!”王氏稍微思索之后叫住女儿,胭脂转身有些奇怪地瞧着王氏,王氏已经拉了女儿一把:“邹夫人来了,总要我出去应付。你啊,好好在里面待着。” “对,对,胭脂现在是要嫁进赵府的人了,名声最要紧。”胡二婶在旁点头如捣蒜一样。接着就跟着王氏出去:“大嫂,我也出去帮忙。” 论起打架骂人,胡二婶也是好手一把,不过胭脂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谁知道胡二婶是去帮忙还是捣乱的?自然也没乖乖留在房里,而是悄悄跟上。 ☆、第34章 调配 王氏和胡二婶刚走出院子不久,就见刘姬和胡三婶双双前来,瞧见王氏往这边来,刘姬忙停下脚步行礼:“夫人,这件事,还是请老爷出面吧。” 刘姬是妾,出面处理这件事是不恰当的,王氏身怀有孕,此刻也不是什么好时机。王氏只浅浅一笑:“老爷他啊,会处理这些事才怪。你随我来吧。” 言语之中完全忽视了胡三婶,胡三婶也不在意这一点,只对王氏道:“大嫂,您还怀着身子呢,您怀着的,可是大哥盼了许多年的儿子。” 胡三婶加重了儿子两个字,刘姬的眉微微一皱,接着那眉很快松开。胡三婶一直看着刘姬的脸色,不管再冷的水,小火慢慢烧着,总有一日,会烧开的。 想着胡三婶就瞧向胡二婶,胡二婶听到胡三婶说王氏肚子里是儿子时候,面上神色明显变了,如果,王氏这一胎,能够不生下来,那才是好呢。 可怎样才能不生下来?在饮食里面下堕胎药?可这个主意早被胡三婶否了,说人多眼杂,再说堕胎药一碗倒进去,乌漆麻黑的,谁又不是傻子,能当真把那么一碗药给喝下去? 至于别的?胡二婶的眼还是盯在王氏的肚子上,如果那么推她一把呢?这一胎还没坐稳,今儿王氏又入了宫,想必已经劳累过度。一摔跤这孩子只怕就保不住了。 胡二婶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有了汗,现在出去,王氏定会和邹夫人嚷叫,若趁乱那么推上一把,那王氏的孩子,定保不住。 胡二婶越想越热切,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王氏说完话后,已经继续往前走,走出数步不见胡二婶跟上,回头望了胡二婶一眼。 胡二婶咬一下唇,忙跟上王氏她们。并悄悄伸出手捏了胡三婶的手一下,用手指一下王氏的腰。胡三婶会意,王氏生下个女儿还好,若真生下一个儿子,那真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不过胡三婶惯是会借刀的人,因此并不赞成胡二婶把王氏推一把的主意。 这件事,最好还是挑拨的刘姬动手才好,这样不但王氏的孩子没了,胡澄大怒之下,也会把胡大郎给赶出去。王氏再没第二次机会怀孕了,胭脂是要嫁到赵府的,那时,把胭脂哄好了,何不愁自己儿子被过继过来,成为侯府主人? 不过,如果胡二婶愿意,先做推王氏的刀,胡三婶还是很满意的。胡三婶浅浅一笑,此刻众人已经走近大门,能听到门外传来骂声,管家正带着小厮们在大门口守着,一副防备邹家人冲进来的架势。 瞧见王氏带了众人走出去,管家忙上前行礼:“夫人,您怎么出来了?您现在的身子和原来可不一样,老爷吩咐了,让小的们一定要照顾好了。这会儿,小的已经遣人去赵府请老爷回来,这么件小事,何必惊动了您?” “得,要真是一件小事,你也不会满额头的汗。”王氏不客气地把管家的话揭穿,这才开口:“把门打开。” 开门?那些泼妇不是会冲进来?到的这时,管家才相信为何当初邹大娘子的婆家,会咬牙拿出五百亩地,这些泼妇的战斗力实在是惊人,从来到这会儿,毫不停歇地骂,也不晓得她们都找了些什么词出来,还是邹家就养着这么些人专门跑出来骂? 要这样的话,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简直是嫁去不到三月就能被骂死。 “连这你都不晓得?”王氏瞧了眼管家才又道:“你叫上几个粗壮汉子,都拿了棍子,排成行,开门出去。我再走出去,她们这会儿也只是骂,不会打架的。” 王氏虽这样说,但管家还是不动,真要出了什么事,自己这条小命还不晓得能不能保住。定北侯,可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 见管家不动,王氏只得喊一声来人,就有一个婆子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家里做粗活的那些婆子全都叫来,再让她们或拿擀面杖或拿扫帚,都聚了来。”婆子应是转身离去。 管家的眼不由眨了眨,瞧夫人这意思,这是要出去和邹家的对骂? “夫人,这使不得!”管家想都不想就出口反对。王氏只瞥了管家一眼,果真刘姬任用的都是这样能干活守规矩很严谨的人。但这样的人,往往就是不够大胆,再让她们这样骂下去,等到明早,还不晓得这京城里,能造出什么谣言呢。 婆子们已经召集起来,王氏也不去管管家,只对婆子们道:“都听好了。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人都专门跟着我,但凡我碰到了一点皮,就别想着能有好处。”被点到的四个人急忙应是,站到王氏身边,四个人正好围成一个小圈,能保住王氏平安。 胡二婶瞧见王氏这样安排,恨的牙咬但也没什么办法。胡三婶的眉微微皱起,看来自己这个大嫂,进汴京城这么多年,果然学会很多。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只有从刘姬身上下手了。想着,胡三婶觉得喉咙都有些发干。 胭脂是从另一条路来的,看到自己娘在那调派,舒了一口气,果然娘会自己小心。这口气似乎舒的有些重,王氏已经往这边瞧来,胭脂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来:“娘,我是担心你呢。” 王氏也不去理女儿,只从剩下的人中挑了十个最粗壮的,站在人群前面,然后方是那四个围着自己的,剩下的人都在外围围着,等调配好了,王氏又道:“做的好的,每人这个月的月例加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里也不例外,那几十个婆子急忙齐声应是,特别是那四个围着王氏的,更希望能就此得到王氏的赏识,换个轻松些的活也好,答应的声音更大一些。 王氏这才又对管家吩咐:“开门!” 管家到此刻晓得这件事自己阻拦不了,听的王氏吩咐开门,答应一声就让小厮们把门上的门闩给拿掉。 门闩刚被拿掉,门稍微开了一个缝,外面的骂声听的更加清楚。 胭脂竖起耳朵听了几耳朵,不由打个哈欠,真没趣,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连个新鲜的都没有。看来这邹夫人在这汴京城内数年,骂人的功夫也退步了。 胭脂把手放下,就见旁边的刘姬依旧一脸震惊地站在那。胭脂急忙笑嘻嘻地道:“刘姐,这件事,您别担心,我娘一定会处理好的。不过刘姐您也可以听听,遇到这样不讲理的人,那只能用不讲理的法子了。” 不讲理的法子?刘姬的眉头微微皱起,自己是学不会了,至于舜华,想必她也不肯学,不,刘姬现在觉得,自己女儿说不定还会羡慕,而不是像之前一样,那么肯定的,不去学这样不讲理的法子。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刘姬的眉头蹙的更紧。管家已经对刘姬道:“您瞧,这件事,老爷回来会不会怪罪?” “爹爹他不会怪罪的!”胭脂顺口就是那么一句,管家忙对胭脂堆笑:“是,是,大娘子说的是。” 他们说话时候,侯府的大门已经完全被打开,众婆子簇拥着王氏走了出去。 邹夫人现在也算是贵妇,因此虽带了人来,但并没亲自上阵去骂,而是坐在人群背后,在那喝着茶,旁边还有丫鬟打扇,舒心地听着自己家的人在那骂胡府的。 该,就该这样骂,骂全是胭脂和赵镇已经勾搭上了,才让赵家退亲,自己女儿全是冤枉的,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一对奸夫和淫妇。邹夫人听着自己家的人在那按自己教的词骂着,心里更加舒爽,对旁边的丫鬟道:“让人再回家去取一份冰雪冷元子来。“ 丫鬟方要应是,就听到胡府大门打开的声音,不由顿了顿,等见到打开的竟然是平日很少打开的中门时候,丫鬟的嘴巴更是惊讶地张开。 邹府的婆子一个个挽着袖子双手叉腰,有几个骂的兴起的,还在那双手拍着,脚就在那跳着:“胡家的小淫妇,有胆子的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勾引男人,这会儿就别充什么缩头乌龟。呸,去勾引有主的男人,也不晓得你娘生你时候,有没有教你廉耻。” 廉耻两字还在嘴巴里,突然见胡府大门打开,接着一群婆子簇拥着王氏走出来,那些婆子手里,还各自拿着擀面杖等物。 骂的最兴起的那几个的嘴巴是合上还是继续张开都忘了。嚷骂一场,不过是想让胡家的大娘子名声坏掉,就算以后她和赵镇恩恩爱爱,生儿育女,也要放一个当初是胭脂抢了赵镇这个名声在先,让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谁知胡府竟敢把门打开,而且瞧这架势,是想回骂的,甚至,是想打的。婆子们不由往后一缩,领头的往邹夫人那边瞧去。 ☆、第35章 混战 “都住口做什么?他们家能做的,难道我们家说不得?”邹夫人瞧见胡府出来的人,鼻子里面哼了这么一声,就从椅子上站起。 听的这么一句,邹府的婆子们又继续骂起来,词没什么新鲜的。王氏听了几句,就对身边婆子说了一句,于是这婆子大喊一声:“哪个骂我们家大娘子的。” 邹夫人带人来的时候,就已说的清楚,说谁骂的最凶,回去就重重有赏,况且方才邹夫人又重新发了这么一句话,于是早有人跳出来:“怎的,你们家大娘子做的,就说不得?要我说,这样的奸夫淫妇,亏你们家还有这么大脸给两人定亲!” “就是,要换我们家大娘子,这样的事,她早已经自惭上吊了,免得在这世上活着,丢人现眼。”邹家的人一唱一和,口里都在说着胭脂的不是,甚至还要编造出来些话。 胡家的婆子瞧见王氏的示意,一巴掌就扇在邹府婆子的脸上:“真是狗随主人,主人不是什么好的,狗就更恶毒。还你们家大娘子若是这样做,早上吊了。呸,赵家仁慈,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爱说事的人家,这才把事盖住了。不然的话,报国寺内,发生了什么,你们自家清楚。” 邹大娘子和表兄的奸情,邹家内知道的都是邹夫人的贴身人,连邹三娘子都是知道了一点风声之后,悄悄留心才晓得这事。这些做粗活的婆子别说知道这件事,连个风声都没听到。 此刻挨了胡家婆子的巴掌,这婆子伸手就去扯胡家婆子的衣衫:“明明你家勾引别人,竟敢说我家大娘子的坏话。有证据,你拿出来啊。” 果真这邹家的人,脸皮厚是从上到下的。王氏心中评了这么一句才遥遥开口:“邹夫人,我晓得你家被退亲,你心里憋屈,可你我都心知肚明赵家为何退亲。此刻你带了这么些人上来骂。难道不怕我们把底都说出来?” 邹夫人今日来此,虽是知道消息后大为不满,但也有为女儿洗刷洗刷名声,免得她以后不好嫁,要让自己侄儿休妻,女儿嫁过去这种事,邹夫人连想都不想。因此邹夫人只是冷笑:“谁家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这会儿骂我家女儿,你也好厚的脸皮。” 两边的人见自己主母都开始对骂起来,于是邹家的婆子骂的更凶,胡府这边的婆子虽不多,但她们利索,不骂而是见一个就上手打一个。 既然胡府的婆子先动手,邹府的婆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两边的婆子已经打成一团,堪称混战。 围着王氏的那四个婆子害怕王氏受到波及,悄悄对王氏道:“夫人,您还是退回去吧。”王氏并没理她们,只是瞧向不远处的胡二婶,笑眯眯地道:“二婶子,你以前也是一把好手,难道不嫌技痒?你侄女被人骂,你去把那罪魁给我抓来。” 胡二婶有心想不去,但王氏又笑着道:“二婶子,你也吃了我们家好几个月的饭了,这么点小事,难道都做不到。” 胡二婶这才明白为何王氏要把自己叫来,额头上的汗开始滚落。胡三婶的眉皱的很紧,王氏面上的笑没有变:“三婶子也去帮个忙。” 她们在这小声商议,邹夫人以为王氏怕了自己,毕竟当日这件事,知道的几方,都是和胡家更亲密的,到时就算柳县君说出来,也只会被人说她相帮亲家,这才是邹夫人今日敢来这里的底气。 邹夫人听到王氏那边安静下来,也不管这边还在混战,大声喊道:“王氏,你别让你闺女装缩头乌龟,敢勾搭男人就晓得会有人来上门骂。装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个被休弃两遭的弃妇。” 邹夫人在那骂的起劲,丫鬟突然发现胡二婶和胡三婶出现在面前,啊地尖叫一声。胡家的两位婶子,已经双双出手,把邹夫人的胳膊给按住,邹夫人虽在汴京过了这么些年,打架的功夫还是记得些。见自己胳膊给按住,急忙身子一矮,就用脚去踩胡二婶的脚尖。 胡二婶防的就是这样,脚往后一退,手却还放在邹夫人胳膊上。胡三婶既被点了名也不敢不出力,趁邹夫人对付胡二婶时,啪的伸手打了邹夫人一巴掌:“让你骂,你这会儿再骂啊?” 邹夫人自从进了汴京就没人敢这样待她,此刻挨了一巴掌,顿时愣住。胡三婶趁她发愣,悄悄在她耳边道:“邹夫人,我们总是寄人篱下的,对不住了。” 邹夫人还在想这怎样对不住,就觉得自己胳膊被胡家的人紧紧钳住,邹夫人想喊,胡三婶已经把她嘴巴捂住。胡二婶解了衣带就把邹夫人的双手给捆起来,胡家的婆子立即上前接应,要把邹夫人推搡进胡府里面。 邹夫人的丫鬟见不过这么几息,自己家主母就被胡府的人给抓住要送到府里面,登时大喊起来:“快拦住她们,把夫人给抢回来。” 邹家的婆子正和胡府的婆子打的兴起,听到这样的声音,急忙转身要去抢邹夫人,胡府的婆子怎么可能让她们把邹夫人给抢走,扑上去死死抱住邹府的婆子。 有 几个就算抓住邹夫人,不过很快就被胡府的婆子把手给扯下来,顺便还把邹夫人的衣带也给扯掉。邹夫人过来时候,那叫一个威风,打扮的也是首饰满头,被这么一 折腾,首饰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等被推到王氏跟前时候,头发已经乱了,衣带是松的,若不是衣服还是好料子,瞧起来和村里的泼妇也差不多。 直到到了王氏跟前,胡三婶才松开捂住邹夫人的手。 邹夫人的嘴巴一被放开,立即大骂起来:“王氏,你竟敢这样对朝廷命妇,我要进宫去告你。” 王氏连眼皮都没抬:“你都带人来辱骂朝廷命官了,我这样对一个朝廷命妇,又有什么不可以?” 邹夫人立即语塞,王氏伸出手:“邹夫人,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请进我府里做客!”说着王氏往府里走,那四个婆子还是紧紧围在王氏身边,不放一点空隙。 邹夫人都快气的发疯,大喊道:“王氏,你要把我带进你们府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我……” “你有本事,就自己撞到这柱子上去死,到那时,我就算被问罪,也心甘情愿。”王氏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邹夫人怎么舍得死?她还没活够呢,还没看到那些得罪自己的人的下场呢。 于是邹夫人只有恶狠狠地看着王氏:“你别这样激我,我不会……” “既然你又不肯死,又想要挟我们家,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邹夫人,进去吧,若忠义伯不肯前来,那邹夫人,只怕你就要在我们家长住了。” 王氏越平静,邹夫人越气恼,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没有道理可讲。于是邹夫人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进去。 王氏瞧着邹夫人,示意几个婆子:“既然邹夫人不肯进去,来啊,把她给我抬进去!”婆子们齐声应是,就要上去把邹夫人抬进去。 “大嫂,这事,这样闹下去总不是办法,邹夫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妇!”胡三婶急忙阻止,王氏瞧了胡三婶一眼,接着笑了:“那邹夫人带人来我们家门口骂,并且败坏你侄女名声,这就可以做了?三婶子,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太明显了。” 胡三婶被说的脸一红,邹夫人见胡府的人真要把自己抬进去,躺到地上就开始打滚:“你们家这样欺负我,我要去告太后告皇后,朝廷命妇这等受辱,死了算了。” 王氏冷冷地瞧着邹夫人,胡二婶也开口:“大嫂,她要真死在我们家,这事情还真不好收拾!” “她要真舍得死,也就不会这样要挟了。”王氏还是那么一句,邹府的人都被胡府的人挡在外头,只听到自己家主母在里面口口声声的骂,心急的不得了,却没有任何法子可以解救。 邹王氏示意婆子们上前把邹夫人抬进去,邹夫人是真的不想死,别说想死,就算作势去撞柱子都舍不得,见婆子们又上来就哭道:“我不要进去,王氏,谁知道你要你男人对我做什么?” “你的容貌连我家妾室的一半都没有,更别提你的年龄,难道真以为是吃腻大鱼大肉,想要换青菜豆腐吃,况且,你也算不上青菜豆腐。顶多只能算是那馊了的隔夜菜。” 对这样泼妇,王氏半点不怕,淡淡地又说出一句。 邹夫人晓得,今日要被这样抬进胡府,那就是一辈子的笑柄。因此连反唇相讥都来不及去做,只是在那拼命挣扎。胡二婶的衣带捆的并不紧,这样一折腾邹夫人的手已经松开,于是邹夫人伸手就往那些婆子们身上抓去。 ☆、第36章 辩解 婆子们晓得她毕竟是一府主母,并不敢十分下死手,手上力气不大,邹夫人趁机连抓带咬,有几个离的近的婆子脸上身上已经挨了几下。王氏冷眼瞧着,正打算让跟在自己身边的婆子上前,就听到传来胡澄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婆子们听到主人回来,急忙停下,王氏也没继续让她们再动手,只瞧着胡澄。胡澄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忠义伯,两人都气喘吁吁,翻身下马。 两边府邸的下人都急忙给各自主人行礼,胡澄和忠义伯都顾不上让下人们起来,直接走到府门口。 邹夫人见丈夫来了,坐起身就对丈夫大哭:“我快被人欺负你了,你可要帮我报仇!” 连胡澄这么一个不大在乎这些事的都忍不住皱眉,跑到别人家府门口来骂,吃了亏就说被人欺负死了,这种事还真是少见。 王氏只不在意地瞧了邹夫人一眼,就对忠义伯笑着道:“贵府的家教真是好的很,好的很啊!”忠义伯也明白自己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么些年,已经被这位夫人拿的服服帖帖,再说别的事上,夫人也从不勒掯自己,因此并不关心别事。 若非今日事情闹的太大,忠义伯也不想出面的,此刻听的王氏的揶揄,忠义伯的脸皮微微一红就对王氏道:“陈国夫人,此事其中定有误会,想来我夫人不过是听到别人的谣言,这才上门来说,对尊府,并无……” “对,对,就是误会。”胡澄和忠义伯来的路上已经商量好了,这种女人之间互相看不起的事,不过就是女人们小肚鸡肠,做男子的,谁放在心上,因此两人都决定,由忠义伯代邹夫人道歉,然后忠义伯再把邹夫人领回家,一场天大的事就都完了。 王氏瞅自己丈夫一眼:“误会?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还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他们家口口声声骂的是什么?说女儿女婿是奸夫淫妇,还说他们早有勾搭,这才退了邹府的亲。此刻你倒有脸和我说误会?果真女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不疼。” 胡 澄当时听管家回报时候,并不晓得这么仔细,因此才和忠义伯这样商量,等听到自己夫人的话,再瞧见王氏竟然鼻子一酸,就掉下几滴泪来,那眉头顿时皱成老大一 个疙瘩,对忠义伯道:“这门婚事,今日方定,怎的就有这样谣言传出?你我在军中相交多年,赵家又是先退的亲,数月之后才和我们家定亲,怎的就变成我们家抢 了你们家的亲事,这样的道理,我想不明白。” “怎的不是?老爷,你可要听我一句,就是他们家嫉妒我们家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这才让女儿下了钩子,把女婿勾走!”邹夫人是决心胡搅蛮缠到底的,扯着忠义伯的袖子就在那哭哭啼啼地道。 王氏瞧向忠义伯,话里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忠义伯,您是真不晓得您那位千金做了什么呢,还是假不晓得?”虽说后院是邹夫人管着,但忠义伯还是能听到些风声,邹大娘子这事,忠义伯也曾听闻,去问过自己夫人,谁知夫人赌咒发誓,表示并无此事。 又去问邹表兄的妻子,那位表嫂更是指天为誓,说邹大娘子每次来都只是和自己说话,并没什么皂丝麻线! 既 然大家都这样说,又没什么真凭实据,忠义伯当然就偏向自己女儿,反而惩罚了那几个和自己说的人。当时赵家来退亲的时候,已经再三说过,为了各自的面子,还 是不要把实际理由说出去,因此忠义伯也只去问自己夫人,听的说是因赵镇嫌弃自己女儿性子不大好,忠义伯也就信以为真。 此刻听到王氏这样说,忠义伯就瞧向自己夫人:“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老爷,什么都没做,就是她们胡诌!”邹夫人死扛到底,王氏已经冷笑:“忠义伯,若嫌我们说的话是误会,自可以回家去问问你们家里那两位小娘子。不过……” 王氏瞧着邹夫人,面上依旧在笑:“只怕邹夫人您,已经把家里那两位小娘子管的服服帖帖,不敢说一个字,邹夫人您,可真是好手段。” 此刻是盛夏,已将近入夜,但天气还是闷热的,邹夫人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这时候却张不开。 忠义伯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手已经握成拳,声音很低地问自己夫人:“去年我记得有个丫鬟曾和我说过,你当时发誓说并没什么,你,到底有多少骗了我的?” 邹夫人再是泼妇,心里也有些畏惧丈夫,此刻又当众人面问出,不由后退一步才道:“那丫鬟不过是希图得你的宠罢了?再说这种事情,又没当面撞见,算的……” “邹夫人真是当那日在场的人,都是死人啊。”说完王氏瞧一眼忠义伯:“不巧的很,那日你原本那位女婿,也在场撞见,这才是他们家退婚的原因,而不是你夫人说的那些。忠义伯,现在,你们家该怎么赔我们家?” 王氏一步步问出,邹夫人面上现出罕见地苍白,这样的神态让忠义伯看向自己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邹夫人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突地喊道:“你不能打我,做男人,怎么可以打媳妇?” 王氏噗嗤一声笑出来,胡澄也忍不住笑了,王氏听到胡澄的笑就白自己丈夫一眼:“只晓得傻笑,瞧见没有,别人都是疼女儿的,只有你,不把女儿当一回事。” “我这不是没听清楚吗?”胡澄对妻子作了一个揖,这才对忠义伯道:“老邹啊,你我也认识二三十年了,原本我觉得,不能为了这么些女人间的小事,就忘了和你的情谊,可是你也是有闺女的,你闺女被这样无中生有地造谣,你也忍不住。这件事啊,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胡澄就把脸沉下:“给我送客,以后,邹府的人再上门,不用问缘由,统统给我赶出去!” 胡府的人齐声应是,发一声喊,那些婆子们就把忠义伯夫妇赶下台阶, 忠义伯自从以军功慢慢升上去之后,就极少被人这样对待,想要发作却也晓得这回自家确实有错,狠狠地瞪了自己夫人几眼:“这一回,全是你惹出的祸。” 邹夫人眼珠一转,已经想到推托之词,听到自己丈夫的话张口就道:“丢了那么一个女婿,难道你不心疼?” 忠义伯当然心疼,此刻又听到夫人提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你还好意思说?” “老爷,你要想想,若不是胡家的故意从中捣乱,女儿的事又怎会被发现?再者说了,难道你不心疼女儿青春无偶?”邹夫人晓得自己夫君性子,大大方方说出这样的话。 一 时忠义伯也就沉思起来,邹夫人晓得自己夫君耳朵是棉花做的,眼睛一挤,就掉出几滴泪来:“当初我们在乡下时候,我和女儿日子过的那么苦,那时你在风流快 活,我这辈子,别的不求,就只想为女儿寻个好人家,头一个那样说我们女儿也就罢了。这第二个,又被人抢走,生生退了婚。偏又被众人恭维说什么天作之合。我 忍不住这口气,上门来说说罢了,谁知你竟这样骂我。” 忠义伯的眉头依旧皱的很紧,过了好半日才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哭了,说来也是我们理亏,这汴京比不得当日在家乡,等明日,我把定北侯请来,你出来好好和他道歉,然后再亲自上门去给陈国夫人道歉。” 邹夫人本不愿答应,却也晓得今日是碰到硬茬子了,只得应是。两家府邸相距也不远,两口这样说着,竟已走到伯府。 下人们见邹夫人打扮的好好的出去,衣服凌乱首饰不见的回来,都瞪大了眼。邹三娘子出来迎接父母,瞧见这样忙让人把邹夫人扶进去,好让她梳洗换衣。 邹夫人到的现在总算想起自己那些首饰:“让人去胡家大门口寻寻,免得那些首饰都被人捡了,便宜了别人。” 话音方落,就有一个婆子从后面颠颠地上来,递上一个小包袱:“夫人,这是陈国夫人命人收拾了,送来的。” 用的还是邹夫人的手帕子包着的,邹夫人也没伸手去接。邹三娘子上前接过,一解开果真里面是邹夫人今日戴出去的首饰,连一朵小金花都在里面。邹三娘子眼睛一亮,但很快就把这包首饰送到邹夫人面前:“母亲,这是您的!” “赏你了,不吉利的东西,谁高兴要。”邹夫人说完这句,就进房梳洗换衣,还要好好地想想,怎么才能让忠义伯相信,自己全是为了女儿好,只不过鲁莽了些。 邹三娘子登时大喜,还没谢过邹夫人,忠义伯已经叫住她:“三娘,我记得当初你也去了报国寺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好好地和我说说。” ☆、第37章 玉公子 邹三娘子姊妹当初都得了邹夫人的吩咐,报国寺的事,一点都不许说出去,不然就随便把她们嫁去一家。邹三娘子听的父亲吩咐,迟疑起来,这话要怎么说才能既说出实情,又不得罪邹夫人? 忠义伯当初也曾十分宠爱那个妾室,就算如此,也护不住。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小小庶女? 忠义伯见问话女儿不答,那眉不由皱紧:“你我是父女,有什么话不能说?” 邹三娘子眼珠子一转就笑着道:“爹爹,这件事,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人人都拿误会出来搪塞,忠义伯是真不晓得该信谁的?但既然开问了,那总要问出个究竟,于是继续道:“误会,难道说都是下人们胡说,才让你母亲也误会了?” 邹 三娘子既不敢答是又不敢答不是,只得又道:“那日大姊姊,确实是和表兄在一个屋子里,但也不是只有他们,还有两个丫鬟呢。爹爹您晓得,大姊姊和表嫂一向十 分要好。想是见表嫂没有来,才把表兄叫去,让表兄把表嫂接来呢。正好一群人就撞见了,偏偏赵家那位大公子也在里面,想是没问仔细,这才发怒。” 这遮遮掩掩半吞半吐的话,忠义伯却信了。邹三娘子看着忠义伯的脸色,心中不由沮丧,果真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当初自己生母在时,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小心翼翼讨好嫡母,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把自己随便嫁了。 而自己大姊姊,不管闯出天大的祸来,都有嫡母帮着描补,甚至逼自己姊妹说谎。 忠义伯沉思之后,觉得这其中虽有误会,到时也要去给胡府赔礼道歉。到底请哪一位上司出面,从中说和?一沉思就沉思久了,邹三娘子也不敢告退,只觉得腿都站麻时候,忠义伯才想到请哪一位出面说和,对女儿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你多劝着你母亲些。” 邹三娘子恭敬应是,才走出不多远,就有一个丫鬟迎上来:“三娘子,夫人叫你去呢。”邹三娘子晓得嫡母定会叫自己去细问,应了一声就对那丫鬟道:“也不晓得母亲叫我,有什么话说呢?” “三 娘子一贯聪明伶俐,夫人疼您的心,也只比疼大娘子稍微少一点。比起疼大郎还要多一些呢。”邹夫人当初也是刚一成亲不久忠义伯就走了,因此只得邹大娘子一 个,等进了汴京城,忠义伯已是儿女都有。邹大郎和邹三娘子姊妹并不同母,是忠义伯一个亡妾所出。当初据说这妾的亡故,邹三娘子的生母也出了点力,因此邹三 娘子的生母不喜邹大郎,一门心思只想自己生一个或者抱别人的儿子来养。谁知这主意还没打定呢,邹夫人一进京,出手就把邹三娘子的生母卖掉。 邹夫人虽卖掉那妾,可对邹大郎也没多少好感,顶多只是不勒掯着,许他读书、衣食饱暖。邹夫人也如邹三娘子生母一样,想着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可这么几年邹夫人肚子毫无消息,眼见的邹大郎今年已过了十六,在学里读书也很聪明。 邹夫人这才对邹大郎多有些好脸色,又在今年给他定了门亲,忠义伯家的家教名声在外,那些差不多的人家都不敢勾揽,最后只是一个曾受过忠义伯恩惠的小官愿意把女儿嫁来。 邹夫人也怕儿媳出身太好到时看不起自己,这倒中了下怀,两边遣媒说和,只等明年就给邹大郎完婚。 此刻邹三娘子听丫鬟提起这事,心中越发对嫡母不满,面上却不敢露出,只浅浅一笑就随丫鬟往邹夫人那边去。 邹夫人已经梳洗好换了衣衫,瞧见邹三娘子走进来就道:“你父亲问了你什么?” 邹三娘子忙把和忠义伯的对话说出,邹夫人并不怎么相信,又连问数遍,见邹三娘子答的并无一点不同,脸皮这才扯出一丝笑:“你这样待我,不愧我这么疼你。去吧,我乏了。” 邹三娘子又行礼后这才退出,邹夫人瞧着邹三娘子背影,自己家这两个女儿倒不担心,只是担心明日汴京城的流言,接着又在心里骂王氏,没气性的,不敢收拾妾室,倒打起同伙来了。有本事你把你家里的妾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就佩服你。 邹夫人在心里骂完了又骂,却也只能憋在心里。 等到天一亮,邹夫人带人上定北侯府,要找胭脂讨说法反被王氏派人捉住,还是忠义伯亲自前来才把人给带回去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快地传遍汴京城。 这消息伴着赵镇和胭脂定亲的消息一起传出去,难免惹的人遐想不已。而忠义伯托了人去向定北侯府说情被定北侯拒之门外的后续很快也被人打探到。 于是三天之后,有好事者已经编了一出话本,叫两淑女争婚公子。迅速成为汴京城里大小酒楼茶馆最火的一出书。 而赵镇这位贵胄公子,俨然成为男版祸水。他的容貌在那书中也被宣扬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好事者还给他上了个徽号,玉公子!于是那出书也相应被改为两淑女争婚玉公子。 “且说那赵家公子,本就生的姿色无双,此刻听的胡家小娘子一说话,面上顿有微微红色,越发如那美玉一般。胡家小娘子不由看呆,心里暗思,这等郎君,若能嫁得于他,不晓得何等快活。” 说书先生在上面说的口沫横飞,不时还有人叫好。赵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酒杯都快被捏碎。旁边的曹休却是嘴巴长大,十分入神。 等听到那说书先生说的越来越不对,赵镇很想一拍桌子大骂出来,但这样的话,谁晓得他们又编出什么书来,只得扯起曹休:“走,走,这样的书有什么好听的?” “不是,表兄,你……”曹休虽然晓得实情不是这样,但又觉得这出书其实还是很好听的,听到半截就被自己表兄拽起来,不免有些嘟囔。 但 这嘟囔在赵镇怒视下就消失,见茶博士来要赏钱,顺手抓出几十个铜板赏了,那茶博士见曹休拿出的都是一色黄的铜板,十分喜悦,忙连连作揖打拱,殷勤在前面带 路,嘴里还道:“二位郎君想是觉得这书还不够好听?男女和二位说,其实这些时候,还有人打赌,赌的是,这胡家大娘子,嫁过去后,几个月被休。” 还有这样的打赌?赵镇听了这消息更是一口血差点喷出,曹休急忙扯一下赵镇的袖子问茶博士:“人家结亲这是喜事,怎的还会打这样的赌?” 茶博士神秘地往四处一望,这才道:“都晓得胡家大娘子被休过两遭,说她性情不好。故此我们才有这么一赌,不过是大家挣些茶钱,茶钱。” 曹休瞧着赵镇那越来越黑的脸,也没和茶博士再说下去,等出了茶楼才对赵镇道:“表兄,你也晓得天下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再说了,你可是玉公子……” 曹休见赵镇脸色更黑,急忙不敢说下去,但又道:“不过那邹家,怎么会这样,以后我觉得,他们家的小娘子,难嫁了。” “你再这样啰嗦,我就去和外祖说,让他去和邹家求亲。”赵镇冷冷地道,曹休急忙求饶:“别,表兄,我不说了还不成。我啊,还想多玩耍几年,好容易不在军营里,汴京城这等好耍,我为何要早早娶个妻子?” 赵镇没理表兄,见小厮已经把马牵来,正打算上马离去,就见前面走来一群女子,外面围着的是使女打扮的,中间有几个戴帷帽的,想来是这京中哪家的闺女,在家闲不住,出来这街上逛逛。 赵镇也不愿去想这会不会是哪家熟人,正准备上马时候使女已经瞧见曹赵二人,对里面的女子说了一句,于是使女们分开,赵镇已经听见曹青青的声音:“表兄,哥哥,原来你们在这里。我们逛的累了,打算去茶楼歇息一会儿呢。” 看见这个表妹,赵镇的脸色更糟糕了,若不是这个表妹鲁莽,也不会定了这么一门亲事。曹青青也不在意赵镇不理自己,只是去扯曹休的袖子:“哥哥,遇到你正好,我的钱全花光了,方才看见一个花冠都没买,你要去买来给我。” “你 不会让人送到曹府?”曹休也极疼爱这个妹子,见她皱眉就笑着问。曹青青的眉皱的更紧:“才不要,送到府上,祖父又说我乱花钱了,哥哥,你买给我。”曹休自 然答应,两兄妹在说话时候,赵镇已经认出另一个女子是自己妹妹赵琼花,那瞧来她们是陪云梦公主出来逛逛,于是对云梦公主所在方向颌首为礼不过没走过去。 云梦公主乍见心上人也很欢喜,但要保持矜持,况且赵镇已经定亲,也只能站在那里。赵琼花正打算请云梦公主进茶楼,另一边又来了一群女子,也是使女在外,小娘子在中间,只是那个没戴帷帽的,不是别个,正是胭脂。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五代结束后的背景,对贵族女子的约束没有明清时候那么变态,在使女陪伴下,贵族女子出门逛个街还是允许的。 ☆、第38章 质疑 正在和曹休撒娇的曹青青瞧见胡家姊妹走过来,笑嘻嘻地瞧一眼赵镇,这才对胭脂打招呼:“表嫂,你也来了?正好我们一起歇脚。” 乍见胭脂,赵琼花的眉不由皱紧,现在对这个未来嫂子,赵琼花还是半分好感都没有,还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应对,就见曹青青笑着转头对赵琼花道:“表妹,我们也一起进去,免得站在街上像什么样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镇往胭脂那边瞧去,见她面色如常,一点都不拘谨,忍不住在心里又鄙视一下,为何自己偏偏就和她纠缠在一起? 曹青青已经笑嘻嘻地去拉赵镇的袖子:“表兄,你和哥哥都不许走,好容易遇上表兄你了,这茶钱赏钱,都要你们出。” “青青,你……”曹休已经阻止妹妹,但曹青青还是满脸无辜笑容,一副我明白,表兄他就是害羞的样子。这样子让曹休没法再说妹妹。 舜华已经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总感觉下一刻赵镇或者胭脂就有一人要爆发,于是舜华对胭脂低声道:“姊姊,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胭脂今日本是听下人们议论,说近日汴京城内有这么一出书,于是就叫上舜华,一起出来听听想着怎么应对的。此刻听舜华这样说就浅浅一笑:“不必,没什么可回避的。” 这句话正好落在赵镇耳里,赵镇不由瞪一眼胭脂,这样的话,哪是大家闺秀能说的?赵琼花在那察言观色,晓得云梦公主只怕也不肯离开,于是笑着道:“表姊这个主意不错,平日虽见过,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府里,像这样茶楼见到,倒少了许多拘束。公主,请!” 既然赵琼花都同意了,云梦公主也就点头。茶博士见赵镇两人去而复返,还带了这么一群人来,旁的不说,跟随赵琼花等人的使女就极多。心里泛起的不是欢喜而是担心,这样的人万一伺候不好了,谁知道会不会把茶楼给砸了? 于是不等赵镇开口,茶博士就客客气气地去请在楼下散坐的人离开,好把地方腾出来。赵镇刚要赞许点头,突听胭脂开口:“不必了,我们去搂上坐,你开两个小间即可,至于这些使女,留几个在这就听使唤就是。剩下的人,就请到别家去坐。” 不光茶博士愣住,赵镇的眉头皱的更紧,舜华已经低声道:“姊姊,今日有曹赵李等小娘子,我们还是……” 胭脂一双眼已经瞧向云梦公主,对云梦公主微一点头:“李家小娘子,今日我来此,本是有事,不让这些客人回避也是因为此,你不会感到我逾越吧?” 云梦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一来年纪不过十六,二来又是在异国,临行前国主已经叮咛过,千万不要摆什么公主脾气,因此云梦公主自进入汴京城来一直极其收敛。 此刻听的胭脂这样说,云梦公主就笑着道:“胡大娘子说的是,长久不见外人,这样安排,倒觉有趣呢。” 茶楼的朝奉已在旁边伺候,听的云梦公主这话,急忙对茶博士道:“客人都说了,还不赶紧安排下去?”说着朝奉就恭敬在前面引路:“几位随小的前来。” 既如此,赵琼花也就只留下三个使女,剩下的都等在外头,舜华今日是完全听胭脂的,也只留下两个使女在旁伺候。 饶虽如此,也是十来个人,朝奉已经命茶博士把两个小间中间的屏风撤掉,摆下两张大桌,请众人坐下。 等众人坐下,茶博士又流水样地把茶汤点心送上,朝奉这才叉手为礼:“几位若有吩咐,就让贵价前去吩咐就是。” 云梦公主这还是头一次到这种没经过清场的茶楼里来,坐下时候不禁笑着道:“这倒有趣。”赵琼花接到的要求是陪好客人,既然云梦公主这样说,她也就主随客便,只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曹青青一双大眼在胭脂和赵镇身上转了转去,接着突然笑出来。 “傻笑什么?就这样爱傻笑,难怪没人敢求娶你。”曹休瞧一眼赵镇的脸色,恨铁不成钢地对妹妹说。 曹青青毫不在意:“哥哥,明明是你和祖父不答应别人的求亲。”曹休差点被妹妹噎住,呛咳起来。 赵镇看一眼表弟表妹,很好,表妹并不只是针对自己。 曹青青说完就对赵琼花附耳道:“表妹,难道你没发现,表兄害羞了。”害羞?赵琼花再次肯定自己表姊的眼睛有问题,怎能看出自己哥哥害羞? 胭脂并没理会他们的对话,见下面的说书人已经停下说书,就叫过使女,吩咐了一句。使女点头后出去寻茶博士。 茶博士很快就来,对胭脂道:“这市井里的说话,哪能入得了贵人们的耳?朝奉正在叫人,来给贵人们唱一曲鹧鸪天。” “你去和朝奉说,等唱完鹧鸪天,再让说书的说上一出,就说最近汴京城里最热闹的那出好了。”胭脂的话让舜华微微皱眉,悄悄叫了声姊姊。 胭脂此时才抬头瞧向赵镇,接着对舜华笑了:“无妨。”舜华闹不清胭脂到底是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要赞成胭脂,于是看了眼赵镇。 赵镇听的胭脂不点别的,专门要点这一出最热闹的书,恨不得一拳打在胭脂脸上,这天下,有比她脸皮厚的吗?不过碍于人太多,赵镇只是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手在桌子上轻轻拍打。 茶博士察言观色,晓得赵镇不赞成,但既然他不反对,茶博士也就麻溜去和朝奉说。 鹧鸪天已经在耳边响起,虽不能似韩娥一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声音也算不错。一曲终了,胭脂等人轻轻拊掌表示赞赏。 接着就是说书人重新上来,说一出两淑女争婚玉公子。 讲完得胜头回,书归正传,说书人讲的是口沫横飞绘声绘色。赵镇听的脸似锅底,看一眼胭脂,见她神色如常,更在心里把胭脂骂了七八遍。 赵琼花自问一双眼能看透众人,但现在胭脂所为,是越发看不透了。不是说古代女子,都把名声看的比天大?虽说这五代末,和之后明清有所不同,可这样被人编排八卦还一点不动色的,就算是现代女子,也要嘀咕几句。 赵琼花喝一口茶,眼又往胭脂身上望去,难道说胡胭脂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客?那要不要试探一下?于是赵琼花咳嗽一声就道:“果然人的八卦爱好都是一样的。” 这一句当然没人听懂,倒是舜华咦了一声:“原来赵家四娘子,虽五行八卦,也有爱好?”此八卦非彼八卦,赵琼花简直想要哭,见胭脂神色如常就对舜华笑着道:“我惯爱看杂书,对诸葛先生的八卦之说,心甚慕之。” 原来如此,舜华也笑了,刚要再和赵琼花说几句就听到一直坐着不动的胭脂开口往下问:“先生说书,说的很好,只是敢问先生,这是您亲眼所见?” 说书先生已经讲到末尾,正是那两家人肯成全的时候,忽听楼上这样问,抬头往楼上看了眼就道:“小娘子说笑了,这样的事哪是亲眼所见?” “既然不是亲眼所见,那先生此刻讲来,说的头头是道,这出书,讲了已有数日,想必此刻,整个汴京城内都已知道,定北侯府的大娘子,和忠义伯府的千金争夫,做了些不要脸面的事了。” 胭脂语气平静,在座诸人却各自心里想的不一样。赵琼花是眼睛一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舜华若有所悟,赵镇却觉得胭脂这样做,难道不怕再被人编排? 至于说书人被胭脂这样一问,稍微迟疑一下就笑着道:“小娘子这话言重了,我们这些说书人,不过是听的有些什么好事,就想着说给众人听,挣些铜板,养家糊口罢了。” “先生以为这是好事?”胭脂的语气没有变,但说书人觉得不知为何,有些热了,像是被人质问一样,于是强辨道:“不是好事,怎会人人爱听?况且胡赵两家已定姻缘,算来,就算他们晓得,也就是一笑罢了。” 茶客们原本在各自喝茶说笑,听的胭脂问话越来越奇怪,都精神一振,竖了耳朵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茶楼上下顿时安静的一根针掉地都听的见。 于是胭脂的笑声显得比平日大多了:“一笑?先生讲的好轻描淡写。我就想问问先生,若你有个闺女,闺女尚未出阁,就被人编排和人争抢夫君,甚至做下许多没脸面的事。那你的闺女做何想?是真的笑的出来吗?” “我没有闺女。”说书人脱口就道,胭脂冷笑一声:“因着你没闺女,于是就可任意编排,说别家闺女的不是,我倒想问问,天下有这样的道理没有?” “我并没编排,再说也不是我头一个说的。”说书先生憋了半日,总算憋出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琼花妹纸其实是我另一个设定里面的女主,后来觉得这两个设定,都不够撑起一个文,于是就把这两个设定捏在一起写了。琼花妹纸是穿越者这一点,不晓得有没有人看出来? ☆、第39章 目的 “是吗?”胭脂只问出那么两个字,一双眼望着说书人,因她在楼上,居高临下,竟有压迫之感。 说书人的唇使劲蠕动几回才总算又开口:“小娘子想必和胡家大娘子有亲,这才开口为胡家大娘子辩解,但要知……” “你们说书人的本意是什么?”胭脂并没理说书人的辩解,而是直接反问。 说书人的眉皱的很厉害,接着就笑了:“小娘子,若是……” “说书本是为了惩恶扬善,教化民众。因此说的也是忠臣良将,市井生活当然可以说,甚至男女私会也是发自情理,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胭脂停下说话,身子微微前倾,茶客们此刻比方才还要安静三分。 舜华觉得,自己对这个姊姊之前,是误解太深了。这样的话,哪是不讲理的人能说出来的,而是,对世事通达之后,不在意那些小事,只遵从自己的心意。这样的日子,还真是羡慕,可是,舜华又轻轻一笑,自己是学不来也学不会的。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舜华抬头,和赵琼花的眼神对在一起,两人的眼中都写有诧异,舜华对赵琼花浅浅一笑,这笑容里竟带有一些骄傲,这样的女子,是自己的姊姊啊! 赵琼花读出了舜华笑容里的骄傲,不由看向自己兄长。 赵镇感受到的惊讶,并不比他们几个少,不过赵镇是男子,自然不会那样轻易表现出来,甚至赵镇还拉一下在那张大嘴巴的曹休的袖子,让他注意一下。 “哥哥你,其实也可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一下忙!”赵琼花踌躇一下,这才开口建议,赵镇瞧一眼妹妹:“帮什么忙,难道还要别人再编一回书?” 云梦公主的注意力全放在赵镇身上,听到这么一句,一颗心有些失落,她生长于宫廷之中,自然能够看出,赵镇对胭脂前后已经有了些许不同,即便只是一丝丝,也让云梦公主十分失落。 接着云梦公主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个男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自己的,何必如此痴心妄想? 胭脂已经重又开口说话:“只是你的这回书,不但没有惩恶扬善,反而在宣扬,女子看上了别人的未婚夫,是可以做些不要脸面的事来抢夺,而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你说,若天下女子,个个听了你这样胡说八道的说书,她们会生出什么心来?” 说书人额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滴,茶楼朝奉已经走上前,对着楼上的胭脂一群人连连作揖:“这位小娘子,您说的都对,都对,只是我们做生意的,总也要招揽客人,若没有说书人在这说上一出,又怎会招揽来客人?” “所以你们就不顾事实,任意编排?甚至编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出来?”胭脂步步紧逼,朝奉也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位小娘子,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如此清楚? “并不是我头一个说出来的,为何你只揪住我不放?”说书人黔驴技穷,只有再三重复这句。 “的确不是你头一个说出来的,可是只有你这边,编排出了一些很没脸面的事。”胭脂语气很淡。舜华的眉却微微一皱,难怪姊姊要专门来这家,原来是已经晓得了一些事。 坊间说书的,常会根据听书人的要求,对一些书进行一些改动,这位说书人也不例外,不过他加上的,是比原先更耸人听闻的事。 “我当然晓得,你加上的,是为让人觉得你说的更好,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话流入闺中,让人知道,先不说教坏小孩子。但凡有那气性重的,早逼女儿上吊,以保住清白。” 原来,并不是不重视名声的,赵琼花看向胭脂的眼更多了些深意。 赵镇的眉已皱起,这就和行军打战是一样的,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而不是任由人在那编排。 “哪有这么严重,况且邹夫人带人去定北侯府,也是众人亲眼所见,并不是我胡乱编排。”说书人被胭脂的话说的心中一悸,但还是在那辩解。 “邹夫人?”胭脂又是淡淡冷笑:“她的话,你就这样相信?那我此刻说,邹夫人的话无半点可信,那你,信还是不信?” 朝奉现在开始听出点味道来了,这位,只怕不是什么好打不平的,只怕就是胡家那位大娘子。想着朝奉就往胭脂面上瞧去。 见胭脂一张粉面杏腮,眉眼之间,灵动无比。发上应景带了一串绢花做的石榴花,但那石榴的蕊却是用金丝做的,上面还缀了米粒大小的珍珠。朝奉暗自怪自己把人给识错,忙冲胭脂又作了两个揖:“这位小娘子想来就是胡家大娘子,这坊间传言,我们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口。” “所以我今儿只是来问一问你们。不然,我真要做别的,只怕你们就要说我仗势欺人了!”胭脂又是一笑,石榴花里的珍珠在那颤巍巍地动着,显得胭脂容色格外出色。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赵琼花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赵镇的眸色已经转暗,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方才心中掠过的那么一丝悸动。 曹青青想要大叫,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不过曹青青还是对曹休笑嘻嘻说了一句:“表嫂的风采,颇有些像祖父呢!” 曹休伸手揉一下妹妹的发,曹青青嘟起嘴表示不满,曹休伸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说书人现在满脑子只回荡着两个字,完了!编排一下也没什么,可这样被人抓住,还被人指出最离谱的部分是自己编排的,简直就是无颜见人。 “你说啊?为何当初邹夫人所说的话,你们句句都信了,而我母亲那日和邹夫人说的话,却没一个人相信。今日我在此要说的话,你们,可信不信?” “信,当然信!”朝奉抢先开口,下面的茶客已经喊起来:“信,胡家小娘子,你要说的是什么?” 胭脂今日来此为的就是此刻,她的声音还是和原先一样平静,不过微微抬高一些:“诸位都知道,赵邹两家,四月十六退的亲,我们从护国寺回京,已是四月二十一,从退亲到回京,诸位可以去问问报国寺的和尚,赵家公子可曾亲自前去报国寺,可曾遣人去往报国寺?” “胡小娘子说的,定然是对的,只是……”朝奉的话已经被胭脂再次打断:“只是什么?若照这说书人方才所说,那时,真是绸缪的很呢!” 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欢笑,说书人的脸红起来:“我,我那不是……” “既 然开头就错了,难道你以为,下面的就是对的吗?”胭脂适时阻止了说书人的话,接着又道:“诸位也都知道,五月十八,宫中设宴,款待唐国而来的云梦公主,不 瞒诸位说,这次宴会,才是我和赵公子的第二回见面。只是不晓得怎么讨了太后老娘娘的欢喜,太后老娘娘才说,为我说和亲事。不想邹夫人晓得这件事,也不知道 她要出什么气,竟然跑来我家胡闹。诸位,你们也都是说过婚事的,这婚事不成,是该找退亲的男家呢,还是该去找后订婚的另一家?” 这番话说的真真假假,却更为合理。众人细细想起来,的确是这么个理,若真没了婚事,也该去寻男方说和,而不是去寻别订婚的人家。就算搅合黄了这门亲事,难道还能让男方再和她家定亲不成? 于是下面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胭脂很满意这个效果,此刻才觉得有些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舜华已经给她重新倒上一杯:“姊姊,这杯是热的!” 胭 脂对妹妹笑笑,把手中的茶汤一口喝完,才又道:“我不过一个女子,文不能书,手不能战。听的这些坊间传闻,又不忍我母忧虑,这才出面分说一二。我当然晓 得,我因两次出嫁都被休弃,在这京城里的名声并不好。但是,并不是因我名声不够好,就要忍受这些无中生有的羞辱!” “胡家大娘子,那你当初二次出嫁两次都被休,到底为的什么?”对这些茶客们来说,难得遇到一个传说中的人,当然有人迫不及待问出。 “夫妻之间,本有缘分,缘分尽了,也就罢了。这样的道理,想来人人都明白,为何又要来问呢?”胭脂轻描淡写地把这话给盖过去,就对说书人道:“你既已知我今日为何来此,那就该晓得,怎么做了吧?” 茶客没想到胭脂竟连对方是什么样的都不提,仅以缘分已尽来盖过,这和那两个府里的人出来说的话,大不相同。看向胭脂的眼也很方才有些不同。 “胡大娘子的意思,今日以后,再无这出书,今日胡大娘子对我说的话,我也会宣扬出去!”流言只能用这种方式掩盖,这才是胭脂的目的! ☆、第40章 欠情 说书人的话让胭脂又是一笑,接着胭脂就对所有的人叉手为礼:“还望今日在此各位,也为我说一声。毕竟我的名声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嫁过两回又被休 了两回的女子。就算再被退亲,也不过就是添了一个笑话罢了。只是赵公子诸位也都知道,他祖父为国尽忠,父子都在战场上经过风雨。这样的人,被如此编排,列 位还听的津津有味,不晓得列位心里,是做何等想法?” 赵镇没料到胭脂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向胭脂的眼里有了深意。曹青青面上的喜色更甚,丢给曹休一个眼神,瞧瞧,我就说,表嫂对表兄,那是满满仰慕。 胭脂是站着的,自然能瞧见他们的举动,原本这几句是不想说的,哪肯为赵镇辩解,不过既然遇到赵镇,赵镇还一副受自己连累的样子,就要堵他几句。 下面的茶客听的胭脂这一句,议论声更大了些,接着还是那个大胆的茶客在那问道:“胡大娘子,原来你真是……” “我敬重的是武安郡王,更敬重曹相公。他们出生入死,护的众人平安,汴京能保持如此繁华,陛下圣明之外,也缺不了良臣武将在旁辅佐。休说赵公子本人也是自幼从军,就算他真的懦弱无比,喜新厌旧,也当扬善隐恶。这才不负赵曹两家的功劳。” 胭脂这话让曹青青笑的眉眼弯弯,巴不得起身告诉大家,自己就是曹相公的孙女。曹休怎不明白妹妹的意思,扯着她袖子让她乖乖坐着。接着悄声在赵镇耳边道:“表兄,这位表嫂,可不是那么地……” 赵镇瞪表弟一眼,赵琼花已经从惊讶中最先回神过来。这样的女子,还真是,让人无法言说。 云梦公主的心一直放在赵镇身上,见赵镇的神色一忽儿惊讶一忽儿微笑,却连眼角都不看自己一眼。云梦公主不由轻叹一声,只是,再怎样的轻叹,也只出得了云梦公主的口,入不了别人的耳。 “公主想是歇息够了,不如,我们先走吧?”赵琼花是要陪伴客人的,听的云梦公主这声轻叹,忙开口道。 云梦公主又看赵镇一眼,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茶客们已经在那重又议论起来,说书人已经道:“胡大娘子,我晓得,武安郡王和曹相公,都是大大的英雄。等今儿回去,我啊,就去做一出书,讲一件武安郡王和曹相公的英雄往事。” 说书人话音刚落,已有茶客道:“不止如此,还要再做一出,胡娘子说出实情,读书人面如土色才好!” 这是调侃说书人的话,下面的笑声越发大了。胭脂已经又笑道:“既如此,就多谢各位了!” 朝奉到这时候,才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往后可得和那些说书人都好好说一说,当朝人的事,还是少说,万一又遇到这样的事,被人当场质问出来,这才叫丢了大脸。 “胡大娘子这番话,让我听了也如醍醐灌顶。今日胡大娘子一行人能来我这茶楼,真是蓬荜生辉,小店自当请胡大娘子才是。”朝奉心里想着,面上的面子话总要说的。 胭脂对朝奉这样说并不奇怪,也就对朝奉道一声谢,重又坐下。 曹青青已经不顾曹休的阻拦,笑嘻嘻地探头到胭脂面前:“表嫂,我好佩服你。简直就是,和祖父出征时候一样!” “女人家,哪有这样抛头露面的。”赵镇很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于是只有这么说了一句。 曹青青的鼻子已经一皱,对赵镇很不高兴地道:“抛头露面也比你们坐着不动强。” “青青!”曹休急忙阻止妹妹,接着就解释:“表兄是怕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到时反被人编出什么更不堪的传言出来。” 曹青青才不肯听哥哥的,而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胭脂:“表嫂,你平日在家做什么?不如我去找你玩。” 曹青青一口一个表嫂,胭脂晓得要她改口是很难做到的,也只浅浅一笑:“那你得空过来,你和二妹,应该相处得来。” 曹青青看一眼舜华,舜华此刻心中全是骄傲,听到胭脂这话就对曹青青淡淡一笑,曹青青觉得,舜华和胭脂肯定不一样,不过,能多个朋友也好。于是曹青青眉眼重新弯起,对舜华甜甜一笑。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像水晶一样的女孩儿,舜华心中赞叹,也许,自己能把心中的那些心事放下,也可以这样快乐吧? “青青,我们该走了,这街,还只逛到一半呢。”赵琼花小声提醒,曹青青这才想起今日的任务是什么,急忙对云梦公主道:“对不住,我竟忘了。” “无妨!”云梦公主还是那样温和有礼,接着看着胭脂:“胡大娘子的话,我也听入迷了。”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样,扎在云梦公主心上。 胭脂已经起身:“公主谬赞了。”云梦公主又看一眼赵镇,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吧?接着云梦公主低头,接过使女们送来的帷帽,离开这里。 曹青青戴上帷帽前,还不忘对曹休道:“哥哥,要记得给我买那顶花冠。”曹休点头,曹青青也就跟随赵琼花等人离去。 人少了很多,胭脂也没往赵镇身上瞧一眼就对舜华道:“我们走吧!”舜华唤使女拿来帷帽,朝奉已经重新上楼,见他们这是要走的架势就忙上前对胭脂道:“胡大娘子,今日的事小的已经晓得了,不过若赵公子得知此事,前来相询,小店也是小本经营,赔不起啊。” 胭脂往赵镇那里扫了一眼,接着就对朝奉道:“我会遣人去赵府那边说明原委的。”朝奉点头,在前殷勤地送胭脂她们下去。 “表兄,今日这事,你心里做何想法?”曹休见胭脂姊妹离开,这才问赵镇。 赵镇端起杯中的茶一口喝干,鄙视地看着曹休:“挤眉弄眼的,像什么话?再说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女人家抛头露面,算个什么?” 曹休此刻才不怕赵镇那黑如锅底的脸,又笑嘻嘻地道:“我才不信。不过表兄,这位表嫂,果真是……” “别果真来果真去的。”赵镇十分烦躁,很需要去校场上操练上三个时辰,才能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被女人鄙视也就算了,还是被胭脂鄙视,简直就是……。 赵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也晓得,今日这番话传出去,自己就是大大地欠了胭脂一个人情。若是那种两心相悦的男女,此刻男人想必十分喜悦,可是自己,自己,赵镇真想时光回溯到今日没遇到胭脂之前,这样的话,也能想个法子,把这事盖下去。 像现在这样,简直就是最糟糕的。 “姊姊,姊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呢!”回家路上,舜华稍微有些担忧地对胭脂说,胭脂笑了:“这关我什么事呢?” “可是,姊姊,丈夫是为夫主,女子要……” “恭 敬侍奉吗?”胭脂的笑容里很明显带有嘲讽,舜华不说话了,胭脂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舜华,我晓得,女子是该三从四德的,可是若你的丈夫是个好人,是个能撑 起一个家的人,这样的话,听从也还算情有可原。可是若男子不是这样的呢?难道还要为了怕被男子抛弃,就要让自己顺从他?” 舜华的眼又瞪大了一些,胭脂再次轻叹:“舜华,你经的事还不多,还不晓得人要坏起来,能坏到什么地步。” “像爹爹这样呢?”舜华终于问出这个问题,胭脂又笑了:“爹爹要照娘说的,就是一个不好不坏的人。所以娘就一半一半的对待,在娘的院子里,爹爹就是娘的丈夫。等出了娘的院子,那爹爹就不止是娘的丈夫了。” 这番话很奇怪,舜华觉得,自己要想很久,过了会儿舜华又迟疑地道:“母亲她,是怎么想得通这些事的?” 丈夫不经允许就在外纳妾,这对受过正统教育的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想不通又怎样?是把刘姬给卖了,还是天天打你和阿弟出气?”胭脂的话让舜华想了想又点头:“姊姊的意思,母亲是要继续过日子,才会这样,如果不过日子了?” “那就一拍两散呗,谁离了谁不能活?前些年打战时候,乡下那些活,多是女子做的。”胭脂说完了加重语气:“娘会这样做,并不是害怕爹爹抛弃,而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的事为何要去做?” 舜华笑了,这次,是真的该放下,而不是继续纠结于很多事情。 胭脂在茶楼的那番话,很快就传遍汴京,当吹到杜老太君耳里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下旬。杜老太君把赵镇寻来,问了详细才点头:“这个小娘子,的确是非常与众不同。” “有什么好的,毫无教养!”赵镇嘀咕了这么一句,杜老太君已经听见,往曾孙面上瞧去。 ☆、第41章 质问 赵镇被曾祖母瞧的有些心慌,急忙道:“曾祖母,我们……” 杜老太君轻叹一声,这把赵镇给吓到了,头低低地道:“曾祖母,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们家,也是有名声的人家,这样的媳妇进门,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呢?你要晓得,你的媳妇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杜老太君的话意味深长。武安郡王过世之后,静慈仙师入道出家。那时整个府邸,犹有赵镇母亲曹氏管家,到的后来曹氏去世,家务暂托于赵镇二婶手上。 但所有人都知道,宁国公府是要交到赵镇这里。 “曾祖母,我晓得,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这门亲……”赵镇觉得曾祖母是不是年纪太大了,开始执拗了? “你后悔了?”赵镇急忙摇头:“并不是后悔,可是曾祖母,赵家有这样的主母,以后,恐怕……” 杜老太君又笑了:“镇儿,你的眼睛被蒙住了,没有看到更多。虽说定北侯府和忠义伯府,两边的主母说起来,都被人笑话过,可仔细想想,他们两家的主母,其实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赵镇的眉皱紧,杜老太君没给曾孙多少时间思考就道:“镇儿,你是男子,对这后宅事务自然不大留心。我也不和你多说。但一个有主见,心平的主母,远远好过一些看起来教养很好,但其实没有多少主见,心也不平的主母。” “曾祖母这话,就跟我以后要纳多少美妾似的。”赵镇这话虽是开玩笑的,杜老太君已经摇头:“有这样的主母,你怎会纳多少美妾呢?镇儿,曾祖母曾和你讲过,本朝天下是怎么得来的故事。那你就当知道,一个好主母有多重要。” 若当时有一好太后,辅佐君王,而非被权臣拨弄,也不会逼反本朝太祖,两代而亡。 赵镇已经明白杜老太君的意思,杜老太君似乎想起往事,话里带上了叹息:“镇儿,我们赵家今时今日的富贵得来不易,既是天子近臣也是重臣。不引起天子猜忌又要保住此时的富贵。仅靠男子是不够的!” “曾祖母,您对胡氏,就这样的有信心?”赵镇的话让杜老太君又笑了:“为何没有?镇儿,你常年在战场上,只擅长打仗,很多东西看不明白。这个小娘子,虽然你说她没有家教,可一个没家教心里没筹算的人是不会说出那番话的。” 对她的评价还真高,就不晓得她当不当得起,赵镇在心里嘀咕一句就对杜老太君道:“曾祖母的意思我明白,我……” “这是你娶媳妇,我不是一定要逼你,若你真的不愿意娶,此刻退亲也没什么。镇儿,我只是为赵家觉得可惜。” “话都被曾祖母您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赵镇的话并没让杜老太君笑出来,她只是拍拍曾孙的手:“镇儿,曾祖母是为赵家想的,但你若不愿意,曾祖母也不逼你。” 赵镇对着杜老太君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曾祖母,您放心,照了我的相貌性情,怎么会让人不喜欢呢。至于愿意不愿意的,曾祖母,我是以后赵家的当家人,我娶媳妇,也要考虑赵家。” 赵镇的话让杜老太君感到欣慰,但还是把脸一拉:“那你之前还那么胡闹?” 赵镇急忙道:“曾祖母,那时不是没经过事,不懂?您不是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一回,不都听您的?” 杜老太君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拍一拍曾孙的手,接着闭上眼,胡家小娘子,但愿我没看错你。至于别的,要等成亲后你们两的缘分了。不过,瞧现在这样,他们的缘分,还真不浅。 “这不年不节的?赵家怎么送东西来了?”胡三婶在刘姬屋里说了会儿话,正打算走时听的有人来报,说赵家打发人来给胭脂送东西,胡三婶不由故意问出来。 虽说胡三婶来,刘姬也不大搭理她,每回都是胡三婶自己在那说个不停。此刻听到胡三婶问,刘姬就淡淡地道:“许是有什么新鲜东西,送了来也是平常。” 来通报的人已经道:“说的是,赵府上的人说,是老太君今儿翻年轻时候的衣衫,见有两匹极好的蜀锦,打发人给送来。因只得两匹,也不能人人都送。” 蜀锦?那可是一寸蜀锦一寸金的东西。胡三婶现在再不是原来那样没见识的人,舌头吐一下差点收不回来。 刘姬已经让人接了东西,送到胭脂房里,再问问胭脂有没有什么话要和赵府那边说的,一并让人去和赵府的来人说。 等刘姬安排妥了,胡三婶这才对刘姬道:“瞧瞧小大嫂这处置,果然是开眼界了。说来我们进京这三个多月,也见小大嫂您处置了许多事情,感觉就没一件不妥的。只是可惜……” 说着胡三婶就故意住口,装作失言:“瞧我说的,真是想到哪说到哪。小大嫂您想必也忙,我先走了。”说着胡三婶就退出屋子。 刘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这么些日子,胡三婶频频来寻刘姬,刘姬也不是笨蛋,自然晓得胡三婶的来意是什么。可是渐渐的,刘姬觉得自己心中被压下去的那种命运不公,似乎快要被翻起来了。 相貌教养,远胜于人,只是因为父亲的牵连,才会这样委屈。 不公啊,不公啊。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可是自己的儿子,那样精心教养的,比别的府邸的公子也一点不差的儿子,也只能甘居人后。 刘姬觉得,喉咙中像有一把火在烧,如果没人提醒,这么过一辈子也就罢了。王氏是个宽厚人,刘姬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也明白,女儿出嫁之后,等儿子娶了妻子,说不定王氏还会让大郎单独出去住,那时母子就可以真切地在一起。 可是,为何要这么柔顺地接受这样的命运?刘姬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赌一把,就赌那么一把,也许命运就会不一样。 甚至胡澄会大怒,会逼自己自尽,可大郎到时就是他唯一的子嗣。就算爵位不传给他,而是过继旁人子,私下的补贴也会给的不少。 “姐姐!”舜华的声音在刘姬耳边响起,接着刘姬觉得手指尖碰到什么东西,哐啷一声,有东西从桌上掉下。 “姐姐你方才在想什么?”舜华惊讶地看着刘姬竟然把茶杯推倒,茶汤流了半张桌案。舜华唤丫鬟进来把桌案擦干净这才坐在刘姬身边:“姐姐,您到底怎么了?” 刘姬用手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感到脸上凉凉的,这才抬头对舜华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舜华看着自己的生母,刘姬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脸上的神情是骗不了舜华的。刘姬努力让自己面上的神情恢复平静:“舜华,你来寻我做什么?天气这么热,你也该午间歇息一会儿。” “这会儿都快近傍晚了。”舜华越发肯定刘姬有事瞒着自己,提醒了她一句。刘姬努力让面上的笑容显得和平常一样:“都近傍晚了,怎么还没安排晚饭?厨房的人是不是都怠慢了?” “方才厨房的人已经来回过了,只是因三院君在此,您说,让她们斟酌着自己做几道可口的凉菜。”丫鬟已经在旁边提醒刘姬。 “瞧来我年纪已大,竟忘了这些。”刘姬笑吟吟地对女儿说了一句才道:“你的婚期比你姊姊的,晚了有一年呢,嫁妆上虽说你们差不多,可这衣衫上,晚了一年,做的可更精致些。” 舜华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和刘姬商量自己嫁妆的事,王氏不会亏待,刘姬自然会拿出比给胭脂备嫁妆更多的精神来做这件事。 想起丫鬟的话,三婶来过?舜华想着自己生母的慌乱,吩咐丫鬟出去瞧瞧晚饭好了没有,这才低低对刘姬道:“姐姐,您在不甘心,从母亲再次有喜到现在,您和平常,有些不同。” 刘姬看着女儿,接着摇头:“不,舜华,我早已经甘心了,只是……” “只是三婶子长久来的说服,让您又动心了,是不是?姐姐,您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事,不管成不成功,都会引起风波。而胡三婶的目的是那样的赤裸裸。 “舜华,我是你们的生母,我也是想为大郎,为大郎……”刘姬从没像今天这样,在自己女儿面前感到无地自容,拼命想解释但觉得解释的话都不对。 “姐姐,您忘了,母亲也是我们的家人。”家人吗?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似乎很小的时候,玩耍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娘提过,后来,后来……刘姬不愿去想,不愿去回忆。 “姐姐,母亲是宽厚的,但此事一出,不管成不成功,姐姐,您都只会害了大郎。”舜华几乎是不留情地指出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刘姬是个很随波逐流的人。 ☆、第42章 做主 刘姬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一片,接着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大郎是,是,你父亲唯一的子嗣。”舜华已经听出刘姬话里的不确定,只是冷眼看着刘姬,刘姬看着女儿的眼神,闭上眼不说话。 “姐姐如果这样想,那我无话可说。”舜华故意准备起身,刘姬伸手拉住女儿的袖子:“舜华,舜华,我只是,只是想,想为你弟弟……” “姐姐,你是知道原因的,是不是?”舜华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提醒,刘姬的脸上露出苦涩神情,别过头去。 “姐姐,您也知道,到时不止是你,是大郎,连我都会受到牵连。”舜华的声音还是那么低。 刘姬再次拼命摇头:“不会的,老爷很疼爱你和大郎,他不会……”刘姬剩下的话再次被堵在喉咙里,舜华看着刘姬,眼神那么清亮。刘姬觉得自己的心动摇的越来越厉害。 再疼爱又如何?有这样一个试图谋害嫡母子嗣的生母,事发后逼令自杀,所生子女赶出去的事情又不是没有。 “母亲宽厚。姐姐,这是你的福气。”舜华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刘姬唇边现出一抹惨然的笑:“福气吗?舜华,我这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原本,不是这样的。” “姐姐,我当然知道您心有不甘,可是姐姐您也晓得,这是大势所趋,由不得我们去……”舜华的声音开始低下来,毕竟这件事总是忌讳。 刘姬脸上有追忆神色,当年父亲母亲皆全时候,那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我早该死去,舜华,我不该苟活于这人世。”刘姬若在原先这样说,舜华定会安慰她,可此刻舜华并没安慰她。舜华只是摇头:“姐姐,你错了。” “是的,我错了,我既不愿,我既觉得委屈,就该早早说明,而不是……” “而不是贪享这荣华富贵。”舜华的话让刘姬惊讶地抬头,望向女儿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女儿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变的这样的能懂得人心,这是刘姬心中最深的秘密。 “姐姐,您吃的穿的,包括这服侍的下人,都是上上等的。纵然只是一个妾室,可是母亲宽厚,并不以拿捏妾室为乐。父亲就更不消说。连姊姊都毫不在意这些事情。姐姐,您的委屈、您的不甘,怪不得父亲,更怪不得母亲。” 刘姬的唇再次张大,却无法反驳女儿,是的,怪不得胡澄夫妇,让刘氏一族,落入这样情形的,让本该锦衣玉食,选得良婿的刘氏女子只能为奴为婢的,不是别人,是刘氏一族的男人们。 是他们得到江山,却守不住江山的过,是他们,是他们的错。 刘姬再次痛苦地闭上眼,不让女儿看到自己的难过和崩溃。舜华当然晓得说出这番话会让生母十分痛苦,可是若不说,依旧像原先一样安慰着她,宽解着她。只会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委屈,越发觉得不甘。 舜华的手抚上刘姬的肩头,刘姬推开女儿的手:“你为何要这样说,为何?” “因为我不愿意,不愿意姐姐你,成为别人的刀。”不管刘姬成功不成功,都会导致胡澄夫妇大怒,大怒之下,就算刘姬身死,大郎只怕也会被赶出。 到那时,赢的不是别人,是胡家那两个人。她们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想要刘姬和王氏对上,她们好从中取利。一个家,人人都一条心,外人又怎能从中挑拨? 舜 华伤心的是,动摇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生母。舜华叹气,眼角已经有了泪:“姐姐,之前我也抱怨过,也不甘心过。可后来姊姊说,人活在这世上,什么样的日 子都要过的好,而不是只看到富贵,或者穷苦日子。姐姐,那时我才明白了。明白了我的抱怨,我的不甘,是何等的可笑。甚至我对母亲和姊姊曾有过的鄙视,也是 何等的可笑。姐姐,人不仅要有外面的教养,不能失礼,更要紧的是,内里也要有主意。” 刘姬任由舜华在那说着,一动不动,如木塑石雕一般。舜华伸出胳膊,把刘姬的双肩抱在怀里。当舜华的手碰到刘姬肩膀的时候,刘姬的肩膀在那抖了抖,不习惯女儿这样的碰触。 舜 华在感觉到生母在排斥自己这样亲密时,心里有一丝难过,不过刘姬既没推开自己,那么舜华也就继续下去。原来,这样的感觉很好,并不像原先那样规规矩矩说话 时候,总有些距离。舜华悄悄地笑了:“姐姐,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有什么不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到头来,竟要女儿来宽慰自己。刘姬凄然一笑,该做出决定了,而不是像过去那十多年一样,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姐姐!”舜华看着生母的眼,刘姬努力让面上露出笑容,接着轻声道:“我的舜华,是真的长大了。会安慰我了。” “姐姐,不是这样的!”舜华还要解释,刘姬已经摇头:“舜华,我可以放心了。” 这样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舜华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姐姐,您要做什么?不要,您不要因为这样的念头,就想……” 寻死两个字,舜华没有说出来,刘姬又摇头:“舜华,我不会寻死的,我还想看着你和大郎,各自嫁娶,各自去过日子。我只是累了,想歇一歇。舜华,我这一生,从来都是随波逐流,从没给自己做过一次的主。这一回,我想给自己,做一次主。” 说着刘姬就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缓缓地卸妆。脂粉洗去,一张脸依旧风华绝代。披散下头发,刘姬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昔日闺中时候,和众姊妹玩笑的模样。 “姐姐!”舜华已经猜到自己生母到底想要做什么,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姐姐,你不能,不能去入道。” “舜 华,我既没有去死的本事,也只剩下去出家的本事了。”刘姬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看向女儿比平常更要认真:“舜华,你比我强,你的女婿,人看来很不错,婆 婆也是平和的。千万不要像我,只懂得随波逐流,只晓得叹息自己的命不好。只知道心里有怨恨有委屈有不甘。却从没想过,这个世上,还有更多的事,更多的 人。” 过去的十多年就如一场梦,这次,梦该醒了,那就该收拾出家,从此,青灯古佛,相伴终身。耳边仿佛有梵音念唱,刘姬唇边有微笑,不再是那样得体的,不失礼貌的微笑,而是那样轻松的微笑。 舜华盯着生母看了半响,掀起帘子就要往外跑。差点和一个丫鬟撞了满怀。丫鬟拍拍胸口,停下脚步:“二娘,饭已经快好了,您……” 舜华伸手抓住丫鬟的肩:“你给我在这里看着姐姐,我去寻母亲!”丫鬟从没见过舜华这个样子,脸上的诧异极深,抬头又见一向严妆的刘姬,在那洗尽铅华,寻找素服,一颗心登时吓的怦怦乱跳,除了点头,不晓得做别的什么。 舜华跑下台阶,她这样的动作从没有过,丫鬟已经迎上前:“二娘子,我们……”但舜华并没回答,只是推开丫鬟就往王氏的院子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那样鲁莽的奔跑,只有胭脂才会做,而不是一向进退有宜的舜华。丫鬟们面面相觑,但主人跑了,她们也没等在这的道理,于是也就跟在舜华的身后跑。 舜华觉得裙子太长,十分妨碍,索性提着裙子跑,路上遇到的下人婆子,见她们主仆这样奔忙,个个都睁大了眼,到底出什么事了?也有乖觉的急忙去报告王氏,还有往刘姬院子里来的,万一是刘姬出了什么事? “娘,这料子,用来给阿弟做襁褓最好。”胭脂手里拿了块大红的蜀锦,笑嘻嘻地对王氏说。 王氏白女儿一眼:“蜀锦用来做襁褓,你倒这样奢侈。赵家送这些来,显见是要让你做衣衫的,哪是你这样糟蹋的?”胭脂笑嘻嘻地抱住王氏的胳膊:“既送来,就是我的,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要老老实实等他们家说什么?” 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胡说,我等你嫁出去,再被……” “娘,您这回怎么不愁了?”胭脂还是一脸笑嘻嘻,王氏再次恨铁不成钢地点女儿额头一下:“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你这被休来休去的,我也就,算了吧。” 胭脂笑出声,外头已经有婆子在报:“夫人,方才不晓得怎么了,二娘子从刘姬屋里一出来,就往您这边来了,脚步匆匆,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王氏和胭脂都很惊讶,婆子已经掀起帘子,胭脂扶了王氏走出屋。舜华已经跑到王氏院子里,瞧见嫡母走出来,泪痕满面地冲上前:“母亲,您快去劝劝我姐姐,她要出家。” ☆、第43章 出家?王氏和胭脂都惊讶了,胭脂忙挽住舜华:“别着急,慢慢说,这到底怎么了?”舜华的声音越发呜咽,任由胭脂扶进屋。 胭脂给她倒了杯茶,舜华接过,喝了一口方道:“今儿,三婶去寻我姐姐,等三婶走了之后,我也去瞧姐姐,谁知,谁知,”舜华怎么都说不下去,自己的生母,试图谋害嫡母的子嗣。以下犯上,这是何等的大罪。 王 氏听了这么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已经明白了,轻叹一声道:“这又何必呢?”舜华原本已经稍微平静下来的心,被这句话说的又伤心起来,哭的更加难过:“母亲宽 厚,我是晓得的,可是姐姐她,难以过的是她自己那个关口。母亲,母亲,这件事,不管有没有做,既有念头就已是大罪,女儿代姐姐在这为姐姐道歉,只请母亲念 在我姐姐为父亲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份上,瞒下这件事,不要说出来。姐姐真要出家,想来您也拦不住,等数月之后,再让她出家。” 说着舜华就已跪下,对王氏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胭脂和王氏都晓得,若不让舜华行此大礼,只怕舜华自己心上也难受,因此等舜华大礼行过,胭脂这才挽起舜华:“这件事,我和娘还说来着,说三婶日夜在那拨弄,难保刘姐不会上当。” 这 一句更如热油入锅,舜华更哭的伤心:“姊姊,我也晓得姐姐不过是被当成刀。可若是自己心志坚定,又怎会被人去当刀子使?”王氏叹气,接着就道:“二娘,你 也别哭了。哎,多大点事,谁家不磕磕碰碰的。这一家子过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总有外人看不过眼,想着在家里下点蛆,不是挑唆着说偏心,就是说这啊哪的, 这些事,我见的多了。” 多大点事?这么严重的事,在王氏嘴里变的这样轻描淡写,舜华的眼顿时瞪大,王氏见舜华瞧向自己,轻咳一声:“你还小呢,不晓得人一多嘴就杂。想要使个坏,那还不容易?” “可,可是……”舜华的声音越发小了,毕竟王氏怀着的,可能是胡澄的嫡子,是以后侯府的当家人,是……。 不等舜华想下去,王氏已经开口了:“你想说我怀着的这个是宝贝疙瘩,别说碰了坏了,就算起个念头想伤了他,也是罪该万死?”舜华点头。 王氏的脸色严肃一些:“这事呢,得这么说吧。对也不对,对呢,我的孩子我自然心疼,谁敢伤了我的孩子,我得和他拼命,天王老子都不成。” 胭脂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被王氏瞪了一眼,于是胭脂又重新坐好,一脸严肃。 王氏又瞪女儿一眼,接着才又道:“可这不对呢,是另一重。人没有千日防贼的理,就算你不错眼珠盯着,上头还有个老天呢,他要乐意把孩子收回去,你哭都没用。就拿天子的那几位兄长来说,若非……” 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乡野村人口里随便能讲的那些闲话,王氏又轻咳一声,把剩下的话给收回去。这件事舜华是晓得的,那是天下还姓刘的时候,隐帝听了别人的挑唆,抓捕郭柴两家在京城的家人,妇孺全都被杀。 这 才让领兵在外的太祖反了,隐帝被杀之后,太祖做了天下,改国号为周,因儿子都死了,这才把天下传给世宗,世宗既非子也非郭家的侄儿,而是柴皇后的侄 儿,这样传位而不是传给郭家侄儿,只怕太祖也怕重蹈覆辙,引起猜疑,这才索性把天下给了世宗,横竖世宗不会亏待郭家人的。 事实也如此,世宗不仅是雄才大略的天子,待郭家人也很宽厚。 “母亲的意思是,有时也要看天?”舜华迟疑一下方道。王氏点头:“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不等王氏说不会原谅谁,胡澄已经大踏步走进来,面上神色也很难看,一看到屋内两个女儿都在,胡澄的眉就皱紧,接着就对王氏道:“我想和你说件事呢,谁知女儿们都在。” “什么事有女儿们不能听的?”王氏的话让胡澄稍微松开一点的眉头又皱紧,这才道:“女儿们也能听。春花,我做错事了,我喝了两杯酒,答应了两件事,现在酒醒了,越想越不对。你肯定会骂我。” 这没头没脑的,舜华打算退出去,胭脂却把妹妹的手紧紧握住,示意她留在这听听。舜华觉得这样举动实在太无礼了,可又好奇,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像胭脂那样一脸欢喜地在这等着听。 “春花,你就不能让女儿们出去?”胡澄本来想说,但瞧见胭脂这一脸欢喜,又停下了。 “不 能。她们俩都定了亲,一个年底出阁,另一个明年出阁。这丈夫做了错事,她们也该晓得怎么处理才是!”王氏讲的光明正大,胡澄无法反对,迟疑了又迟疑才道: “是这样的,今儿下了朝,曹相公叫住我,说家里置办了酒席,让我去喝一杯。你晓得的,曹相公对我有大恩,他的话,我当然不能不听。” 王氏看了丈夫一眼,意思就是,别解释,继续说。 舜华的眼里有惊诧闪过,原来夫妻也可以这样的,并不是妻子只能恭敬侍奉丈夫,丈夫必要尊重妻子,而是这样的有商有量。难怪胭脂会看不上汴京城的男子。原来如此。 那么,自己未来的丈夫,会不会也是这样?舜华的脸有些微微羞红,很想当自己不存在,但又想继续听下去。 “我 就去了曹府,谁知酒席之上,还有忠义伯,我这才晓得,原来是忠义伯托了曹相公从中说合的。于是,我不得不和忠义伯和好。”胡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把话说出, 然后偷偷地看一眼妻子,见妻子面色平静,索性把剩下的话再说出:“曹相公在席上说,我们都是他帐下的将军,这么多年,也是一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怎能为了 这么点儿女小事,妇人口舌,就闹成这样。” 王氏又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让胡澄继续。胡澄闭下眼,一脸视死如归地讲:“然后,曹相公又说,既然这件事,从亲事起了争执,那就从亲事来解开。两家都有未定亲的儿女,就定下儿女亲事。” 定亲?胭脂从没想到曹相公会想出这么一个解决法子,邹家肯定高兴,上次的事后,忠义伯府的家教,已经名扬在外了,短期内没几家人肯和忠义伯府定亲。 但胡家可不一样,自从胭脂和赵镇定亲,做为未来小舅子,再加上读书不错,胡大郎的行情,那是好的很呢。隔上四五日,都有人要来胡家坐坐,表示下对王氏的关心,那话虽没明说,但结亲之意是有的。 舜华的眼也瞪大,胡府现在三个儿女,只有大郎没有定亲,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大郎娶邹家女儿了。 “你答应了?”王氏反问丈夫,胡澄的脸上有凄惶之色:“我,我当时不是却不过面子?”说着胡澄用手抱住头:“你别打我,当着女儿们的面,你不能打我。” 王氏虽扬起手,但并不是打胡澄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就冷笑一声:“得,今儿还真热闹,事儿是接二连三的出。你啊你,当初我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就不听?” “又 出什么事了?”胡澄的眉皱起,难道说有比自家和邹府要结亲这件事更大的事?舜华已经一咬牙心一横:“爹爹,三婶每日挑拨姐姐,姐姐听了有些心动,想谋害母 亲肚子里的孩子,方才被女儿劝说。姐姐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想要出家。女儿此刻正是来请母亲过去,怎么处理这件事。” 谋 害母亲肚里的孩子,这句话,胡澄琢磨了三四遍才琢磨透,看向王氏,王氏已经把肚子一挺:“明白了吧?我就和你说,别以为那些真是你的弟弟,他们啊,都只想 着沾好处。这事要真成了,到时你一定会大怒,刘姬也会畏罪自杀,然后你迁怒大郎,把大郎赶出去。到那时,他们定会撺掇着你过继个孩子。你啊,这一辈子辛 苦,就全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胡澄虽有实在不行就过继一个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胡大郎,毕竟胡大郎是目前他唯一的儿子。这一石三鸟的计策,可还真是妙,真是好。胡澄眼中有杀气闪现,这是一个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军人,当他眼中杀气闪现时,舜华觉得身上有些寒冷。 “别吓着女儿们。”王氏可不怕胡澄身上的杀气,推一下胡澄就提醒。胡澄咳嗽一声:“他们既然想出这样的妙招,那当初为何不去战场上拼杀?” “苦啊,上战场上,谁知道有没有命活下来,哪有现在算计来的那么舒服,再说你耳朵,不是向来软吗?”王氏从不会放弃打击胡澄的机会,此刻也这样凉凉的说。 ☆、第44章 舜华在旁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从没听过,头次见到。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怎么处理?先说邹家的婚事,邹大娘子我是绝对不会要的。”女儿们在旁边,王氏决定给丈夫一点面子,这样提醒胡澄。 “你说什么玩笑话呢,邹大娘子的年貌也不相配。”胡澄说了这么一句才露出沉思:“邹三娘子我记得和大郎的年岁相近。” “不能要邹三娘子,要定,只能定邹四娘子。”胭脂适当开口,胡澄的眉皱紧:“可这天下没有姊姊没定,先定了妹妹的理。” “这门婚事,是邹家求我们,邹家不给四娘子,那我们不定这门亲就是,到时也就是得罪曹相公。”胭脂的话真是大胆,听的舜华又惊讶了。 胡澄很严肃地想了想,既然妻子到现在都没因为这件事骂自己,那么定邹家哪一位小娘子这样的小事,也就不在意了。 于是在这么几句建议里面,胡家决定定下邹家四娘子。 此刻忠义伯也在和邹夫人商量,听到要和胡家定亲,邹夫人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我们家的女儿,哪是……” “这事,容不得你做主了。等过两天胡府遣来媒人,你就好好地把三女儿定下。三女儿那里,你也好生教着些,别像老大,只会丢我的脸。”忠义伯经了这么一回事,也决心把妻子的气焰给打下来,这好不容易求的曹相公开口,哪是妻子能反对的? 邹夫人只有应是,忠义伯又叮嘱了一番,要邹夫人千万礼貌对待胡府派来的人,再搞砸的话那就真是成笑柄。邹夫人口里应着,就派人把邹三娘子寻来。 邹三娘子听的要和胡大郎定亲,顿时欢喜无限,胡大郎虽说以后不能继承侯府,可他生的很俊俏,而且胡澄向来疼爱这个儿子,又是赵镇的小舅子,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邹三娘子口中不迭地谢着忠义伯夫妇,邹夫人又说了几句,也就让她出去。 邹三娘子心里欢喜,丫鬟们也凑趣,在那不停地恭喜。邹三娘子欢欢喜喜地回到自己院子,她和邹四娘子是住一个院子的,正好瞧见邹四娘子走出来。 邹三娘子的下巴不由扬起,上前唤一声四妹。邹四娘子忙停下脚步,叫声三姊姊。 “四妹我还要谢谢你,如不是平日你和胡家那位大娘子相处的来,我啊,还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邹三娘子脸上笑的甜蜜蜜的。邹四娘子的眉皱紧,邹三娘子身边的丫鬟已经道:“四娘子,方才夫人把四娘子叫去,说已经和胡府说定了,三娘子和胡府大郎要定亲了。” 定亲?上个月不是还吵了一架吗?怎的就干戈化玉帛,说到定亲这件事?邹四娘子的眉皱的更紧。邹三娘子越发得意洋洋:“四妹,我啊,也是做姊姊的,愿你以后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是明显在说四娘子一定没有这样的好运气,邹四娘子垂下眼,依嫡母的脾气,自己的婚事,只怕就是谁出的聘礼最多,就把自己嫁出去。至于嫁妆那是想都不用去想。伯府千金,在那些商户人家,还是值点钱的。 邹三娘子快要进屋的时候,又转身回来对邹四娘子道:“四妹,我那里还有几样首饰,等我让丫鬟送过来,你啊,也好好打扮打扮,免得被人笑话。” “三娘子真是疼四娘子!”丫鬟不失时机地吹捧,邹三娘子得意洋洋地进屋,邹四娘子瞧着她的背影,想到那日胭脂说的话,不,不管遇到什么处境,都要过的好好的,这样才不妄来尘世走这一遭。 邹四娘子把眼角的泪擦掉,故意忽略自己的丫鬟眼里露出的同情,挺直腰板走出院子。 既然聘哪一个已经说清楚了,剩下的事胭脂和舜华也不好再听,王氏这才让女儿们出去。胭脂拉着舜华离开,见舜华脸色惊讶就笑着说:“其实,这样不是很平常吗?” “姐姐说过,外祖母待外祖父,一直都是恭敬有礼的侍奉,所以我……”说着舜华的脸色就变了:“母亲她方才不是说,不肯原谅,那姐姐她……” 胭脂拍拍舜华的手:“你别担心,娘她是一个公平的人。她只会惩罚犯错的人,并不会迁怒于别人。” 舜华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但脸上的神色还是瞒不过胭脂。胭脂挽住她往前走,舜华发现这条路通往刘姬的院子,迟疑着问:“姊姊这是要去安慰姐姐?” 胭脂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去告诉刘姐几句话。”舜华眼中的惊诧更深。胭脂浅浅一笑:“舜华,你方才也说了,刘姐说过,她这一生,随波逐流,从没做过一次自己的主。这一回,她想做一回自己的主。你为何不为她感到高兴?” “我……”舜华无法解释自己方才的心态,或许是因为,在舜华的潜意识中,只有犯错的人才会去出家,如果传开,所有的人都知道刘姬定犯了错,那时,自己做为她的亲生女儿,会不会被人鄙视? 想到这一点,舜华顿时汗颜,原来自己也这样自私,从没想过姐姐到底在想什么,而是担心自己的名声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大郎在里面!”一踏进刘姬院子,丫鬟就迎上前来,此刻天色已晚,将是掌灯时分。不过屋内屋外都没人点上灯。胭脂吩咐丫鬟把灯点上,和舜华一起走进屋子。 刘姬正拉着胡大郎的手在说什么,瞧见胭脂和舜华走进来,刘姬脸上的惊讶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胡大郎已经站起身,对两位姊姊恭敬行礼。 胭脂见丫鬟把一盏灯递进来,接过灯放到桌上:“我只是来瞧瞧刘姐。” “我晓得,我已经做错了。大娘,不管夫人对我,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刘姬缓缓站起,舜华和胡大郎两人双双脸上变色,齐叫姐姐。 刘姬摆手,对胡大郎道:“记住姐姐方才说的话,有些错,万不能犯。” “既然刘姐晓得,有些错,万不能犯,那刘姐为何要置舜华和大郎,于不可挽回之地呢?刘姐口口声声这样做是为了大郎好,可是,刘姐这样砍大郎的手足,让大郎从此负罪,让大郎和父亲之间横生枝节,真是为大郎好吗?” 胭脂这话没有出刘姬的预料,刘姬只是惨然一笑:“是的,所以我就去赎罪。大娘子,我这一生,有些错并不是我犯的,但我已经为此背负。现在,是我真的犯错了,那也只有去赎罪。” 说着刘姬看向大郎:“对不住,姐姐我是真的对不住你。” 胡大郎眼里已经有泪水,不管怎么说,刘姬都是胡大郎的生母,抚育之恩,是胡大郎永远都忘不了的。即便胡大郎晓得,自己生母的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是万死莫赎的罪孽。可是,胡大郎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生母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刘姬轻叹一声,她此刻素衣素容,倒比平日严妆的样子还要好看几分。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刘姬又笑了:“我到现在才明白一件事,活着,就要好好活着,而不是满含怨气和不甘地活着,这样的活着,简直就是面目可憎。” 烛光在镜中跳动,映照出刘姬的面容。刘姬的笑容在镜中有些凄婉之美。她生的真的很美,不然当初胡澄也不会在众多侍婢中一眼看上,求曹彬把她给了自己。 可是,若只记得红颜薄命,再把这样的念头一次次灌输给了孩子们,那这样的美丽,就成了一个笑话。 胭脂转头,不去看刘姬,屋内一时安静的有些诡异,只能听到烛花爆开的声音。 烛花爆,喜讯到。只是自己,再没有什么喜讯了。刘姬刚要开口,就见帘子挑起,王氏走了进来。看见王氏,刘姬的眼眨了眨,接着行礼下去:“见过夫人。” “老爷他觉得,这件事,关系到我,由我处理比较好。”王氏素来爽快,此刻也不例外。刘姬并无意外:“是,管教姬妾,原本就是夫人您的事。这件事,虽没成行,但身为姬妾,连念头都不该生。” 王氏嗯了一声,点头道:“你到老爷身边快二十年了,此刻才是你的真心话?”舜华明明知道这件事,王氏必定在之后晓得,可听到这番对话,竟还是泪流满面。 “你们出去吧!”王氏身形没动,吩咐着孩子们。舜华不肯走,喊一声母亲。胭脂已经扶着舜华出去。舜华临出门时候望了刘姬一眼,烛光之中,刘姬唇边的那朵笑容,十分美丽。 这样的美丽,让舜华有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抓紧胭脂的胳膊。胭脂拍拍妹妹的手以示安抚。出屋后三人都没离开,胡大郎只是看着屋子,眼里有悲伤闪现,嫡庶失和,这是破家之兆。 ☆、第45章 不懂 帘子低低垂在那里,除了有微微的烛光透出帘子,什么都看不见。舜华的手死死地握在胭脂的胳膊上,胭脂能感到舜华的紧张。但这件事,胭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宽慰舜华。 丫鬟往这边走来,踌躇半响不知如何开口。胭脂见状就问:“什么事?” 声音并不算大,但在这样的时刻,听起来竟能吓人一跳。 “大娘子,晚饭早已备好,厨房的人问,要不要撤下去?”早已过了晚饭时候,今日府内主人没有想吃晚饭的。胭脂打算让人撤下去,转念一想就道:“我们还是去吃一点。阿弟,舜华,走吧。” “我不要去,我要在这里等着。”胡大郎难得执拗的说。胭脂浅浅一笑:“阿弟,我晓得你担心,可是你,难道就这样信不过我娘?阿弟,如果因此事而生嫌隙,得意的,不是别人。” 胡大郎看着胭脂,灯光忽明忽灭,只能看到胭脂面上浅浅的笑。胡大郎松开拳头,是的,此事是自己生母做错。嫡母乃至嫡姊不迁怒自己,已是她们宽容,自己这样,只能徒增嫌隙。 我们,是家人啊!昔日胭脂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胡大郎觉得,自己该面对这一切,而不是因为害怕,不敢去面对。舜华看着弟弟面上神色,心里有欣慰流过,阿弟他,真的不再是小孩子了。 只是想起今日胡澄回来说过的事,舜华的眉又微微皱紧,邹四娘子,性情软弱,她若嫁给阿弟,会不会扶持好阿弟?舜华劫浊摇头,不,她年纪还小,记得,今年也才十四岁,这样的年纪,还在可塑之间,为何要想的那么多? “走吧!”胭脂低低地说,舜华也去拉住胡大郎的袖子。胡大郎又看了屋子一眼,这才随两个姊姊离去。 “你瞧,你的所为,尽管没有成行,却已让大郎和二娘子,为你百般担心了!”王氏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刘姬的眼睫毛微微一抖,一串泪珠流下:“错了就是错了。要杀、要剐,妾都任由夫人处置。只是,只求夫人,妾的两个孩子,还求,还求……”刘姬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自己能怜惜自己的孩子,那么王氏,又怎会不怜惜她的孩子? 刘姬下意识地往王氏那边瞧去,王氏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微微凸起。刘姬知道,胎儿在母亲肚内这段时间,母亲是何等的小心翼翼。而自己,竟要为了这么一件事,想要去杀掉别人肚子里的孩子。 虽只一念之间,刘姬却觉得,这样的念头不该出现。做母亲的,可以疼爱自己的孩子,那为何要去杀掉别人的孩子?难道说杀掉别人的孩子得来的一切,给自己孩子的时候,会十分欢喜吗? 刘姬低下头,泪已经流了满脸,一支手按在她的肩上,接着一块手帕递到刘姬面前,刘姬接过手帕,轻声说谢谢。 “我若要对付你,早在八年前就可以对付你,但这样,有意思吗?”王氏收回手,语气还是一样平静,但听在刘姬耳里,却和方才完全不同。 “可是,您是夫人,常有……” “难道我对付了你,任意践踏凌辱你,鄙视你的儿女,就能显得我更尊贵些?”王氏的反问让刘姬无从回答,想了半日才寻到另一个理由:“可是我,并不是您给老爷的,而且……” “那又如何?老爷要纳你,你还委屈呢,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兵丁出身,粗鲁无文,他的夫人也不过是一个乡间女子,毫不懂礼教。这样的一对夫妇,竟做了你的主人和主母。若非当初有了舜华,你,想必早已郁郁而终。” 王氏的话让刘姬更惊讶了,是的,这是刘姬多年来心中的愤怒和不甘,肯在这胡府内过日子,不过是因为孩子们都还小,若自己撒手西去,那时孩子们在嫡母手下,日子怎会过的好。 可是,她怎么知道?看着刘姬惊讶的眼,王氏浅浅一笑:“你忘了,我虽是乡野村妇,可我,也是女人。我也曾有过少女时候,也曾看过别人的眼泪和不甘。有些不堪的事,我比你看的更多。刘姬,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的,并不是在今日。刘姬唇边又露出一抹苦笑:“是的,我一开始就错了。我若不愿,也许,也许……” “阿澄他虽然鲁莽,却不是那样好色的男子,他当初是真喜欢你。”这一句,王氏话里有隐约的醋意,不过这样的醋意,此刻的刘姬也听不出来。 “不然他不会和曹相公把你求到身边。不过,他毕竟是男子,并不懂女子的心。” “你怎会告诉我这些?”刘姬疑惑了,天下女子,不都爱吃醋吗?为何王氏这番话,听来并不那么在意? “因为阿澄是我的丈夫。从我进汴京城那日起,我就细细地问过了。”王氏的回答更出刘姬的意料。接着刘姬皱眉:“可是,如果这样,你不是该,不是该?” “该从我进汴京城那日起,就把你赶走,是不是?”刘姬又沉默了。 “可是那样,与我有什么好处?阿澄会不高兴,大郎和二娘子,会惧怕我,我要分心于管家之外,还要提防着他们两的惧怕。这样连觉都睡不好的日子,我要来有什么用?”王氏的话这样坦白,刘姬的惊讶却没消失多少:“但是,你方才说,老爷他,喜欢我。” 王 氏笑出声:“你是阿澄的女人,他喜欢你,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养条小猫小狗日子久了还会喜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若是他不喜欢你,纯粹为了淫 乐,或者为了讨好我,就任由我作践你,那这不是我当初嫁的阿澄了,而是一个我都不认识的人了。那样的人,我要来做什么用?他能对你不好,当然也能对我不 好。” 刘姬摇头,觉得自己不懂王氏说的话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明明知道丈夫喜欢一个妾侍,反而不把妾侍遣走,而是要把妾侍留在丈夫身边,这样的事,刘姬从没听说过,也没遇到过。 “可你不怕,不怕我和你争吗?”刘姬的话让王氏又笑了:“争?你拿什么和我争?名分地位,甚至对阿澄的态度,我们都不一样的。刘氏,我把阿澄当做丈夫,而你,把他当做主人,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所以王氏不怕,完全都不怕,也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因为从一开始,两人就完全不对等。 刘姬笑了:“我明白了,原来,一开始,我就错了。” 王氏还是那样坦然地看着她:“是的,一开始,你就错了。” “那 么,夫人,您将怎样处置我?”刘姬此刻心中挂碍已去,对着王氏,也不再像原先一样,那种一直有的委屈和不甘,原来,只是自己想的太多。刘姬轻叹一声,如果 当初知道这一切,那么对这位主母,刘姬会敬佩而不是出于名分地位那样对待。甚至让自己的孩子们也,刘姬接着又是一笑,幸好,自己的孩子们,完全不像自己。 他们将有的,是锦绣前程。 “我和阿澄商量过了,随你,你想出家也好,再嫁也罢,在这府内清修也好,都由得你。”只是,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刘姬点头:“多谢夫人!” 王氏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转身打算离开。 “夫人!”刘姬在那叫住王氏,王氏回头,刘姬的眼中有一抹挣扎,接着就道:“夫人,其实您,可以不告诉我那些话的。” “但这会让大郎和他们,心生嫌隙的。你知道,我不愿过那种,连觉都睡不好的日子。”王氏的话让刘姬笑了,这样的坦白,这样的不遮掩,才该是她的底气所在之处吧。 “我明白,夫人,我很……”刘姬在心中斟酌着语气,接着就道:“虽说是被人提议,可若非我自己心有不甘,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夫人,我,很对不住你。” 这一回王氏没有阻止刘姬,只深深地看了刘姬一眼,就此走出。 刘姬看着王氏离去,面上的笑容重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人,不能要的太多。 王氏走出屋子,丫鬟忙上前搀扶,王氏打个哈欠才问:“小娘子她们呢?” “大娘子带二娘子和大郎用晚饭去了。夫人,您也要用一些吗?”王氏摇头:“让厨房给我送碗汤就是了,去告诉二娘子,等用完饭,去看看刘姬。” 丫鬟应是,虽然很好奇王氏和刘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还是不敢问,只是扶着王氏离开院子。 此刻夜色已深,侯府内的道路两边,已经点上了灯,王氏慢慢走着,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并不是没有过怨恨和不甘的,可是错误已经铸成,难道把刘姬卖了,把她生的孩子们撇在一边,就能装做事情全没发生?不可能啊。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鸡飞狗跳,惹人不清静? 作者有话要说:刘姬和王氏,就是典型的两个世界的人。 ☆、第46章 决定 路边突然响起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那走,丫鬟已经出声问:“谁在那边?”说话时候把灯笼高高举起。 “我,是我!”胡澄的声音响起,接着胡澄走过来,阻止住丫鬟向他行礼,只是看着王氏。王氏看着丈夫,胡澄此刻脸上胡子拉渣,心事重重。 “你不去看看刘姬?”王氏的话让胡澄差点跳i起来,接着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春花,我错了。” 王氏接过丫鬟手上的灯笼,让她们离远一些才缓缓地往前走:“错在哪了?” 胡澄搓搓手:“我不该一发达,就想着和别人一样,纳几个美妾,哎,这妾哪有这么好纳的?还不是鸡飞狗跳的?” 王氏瞥一眼丈夫:“不是这句!” 胡澄的眼眨一眨:“那,是哪句?” “你啊!”王氏瞪丈夫一眼才道:“你以为,你喜欢一个人,给她吃好穿好待她好,她就会反过来喜欢你,然后什么都不管和我和和睦睦地相处好?真是,想的美。” “是,是,这点,我的确错的太离谱了。”胡澄点头,当初对刘姬,算得上一见钟情,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胡澄的心。只要能讨她的喜欢。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要去摘给她。 接着胡澄就摇头,不,不,不能这么想,这样想怎么对得起王氏?她当初在乡下,日子也过的很辛苦。胡澄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别这样唉声叹气,这不像你!”已经走进王氏院内,王氏把灯笼交给迎上来的丫鬟,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屋子,让她们给自己端来洗脚水,这才除去鞋袜把脚放到盆里泡着。 她的脚已经有些浮肿,胡澄看着妻子脸上的疲惫:“那我该怎么想?” 王氏抬眼瞧着丈夫,胡澄急忙蹲下给妻子洗起脚来,王氏看着丈夫,轻声道:“该怎样就怎样吧。我已和她说过了。阿澄,她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胡澄嗯了一声,接着又叹气:“算来,也是我误了她。如果我不和曹相公要她,也许过上几年,她能嫁一户人家。” 曹相公待人宽厚,进他府上的那几位刘氏宗室,都被很妥当的安置了。嫁了别人,也许没有像定北侯府这样的荣华富贵,可说不定日子能过的更好。 胡澄的手上动作停了,王氏不满地用脚踏一下丈夫的手。胡澄这才回神过来,重新给妻子洗起脚来:“她怎么说,是改嫁呢还是出家?” 再像从前一样,那是不可能了。胡澄也没脸去和妻子求情。王氏拿过手巾擦着脚:“她没说。不过我想,她出家的意思已定,只等一个时机了。” 胡澄又叹了一口气,接着才道:“春花,这件事上,我对不住你们两个。” “谁让你当初贪心呢?你当初若不这样贪心,也不会这样。”王氏的语气平静,毕竟这件事已经是许多年前延续下来的,再为了这件事和丈夫争吵一番,笑的只是别人。 “春花,你心里真的不怪我?”见王氏打算睡下,胡澄忙过来扶了妻子躺下,王氏打个哈欠:“我就算怪你,当初一顿擀面杖打下去,你没有还手,只敢跑我就晓得了,这件事,我只能认了。” “那我当初若是还手呢?”见丈夫追问,王氏笑了:“你当初敢还手的话,那就不是我的丈夫,我立即带了胭脂上官府要和你断休。就算告到天子面前,我也不怕。这什么陈国夫人,谁稀罕。日子不快活,要这样的名头做什么?” 亏的当初自己没还手,就算被同僚们后来笑话,也幸好没还手。胡澄呵呵一笑:“春花,你真好,真的。” 王氏白丈夫一眼:“说这么多做什么?歇着吧,明儿,你还要去赶人呢。” 这赶人,说的就是胡二叔他们。胡澄听王氏这么一说,不由叹了口气,真是人心隔肚皮,着实难料。好好过日子不成吗?非要这样算计,真以为人人都是笨蛋,这样算计就瞧不出来? 刘 姬的举动到第二天,已经被胡三婶打听到了,胡三婶并不晓得这是王氏特地吩咐下来,要人告诉自己的,反而以为自己的计谋已经成了一半。虽说刘姬没有实施计 划,王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好好的。但现在刘姬已经讨了王氏的嫌,甚至还要闹着去出家,到时自己再在王氏这边撒上一点药,下上几句话,让王氏再对大郎也生了 嫌隙,等把大郎赶走,胭脂舜华都出嫁了。 王氏就算有三头六臂,她还要看顾那么个小孩子,哪忙得过来许多,这侯府的下人,慢慢地不就要听自己的?等到那时,胡三婶这计策是越想越欢喜,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三婶子这是听了什么好消息,这满脸的喜色,难道说是大哥同意,给三弟寻个差事做做?”胡二婶和胡三婶自从进了汴京城,渐渐没有原先在乡下时候那么亲密,况且这一回的利益太大,两边都舍不得分给别人一些。虽然钱还没有到手,但两边已经快如水火一般。 瞧见胡二婶,胡三婶收起面上的喜色:“二嫂这些日子时时往大嫂身边凑,我还不晓得有没有从大嫂那里得到好处呢。”胡二婶听的脸就沉下,这人,竟时刻不忘嘲讽。 “六娘,你要往哪里去?”胡三婶嘲讽完胡二婶,就见自己女儿蹦跳着走出,一副出门的样子,于是扬声唤住她。 “娘,我要去寻大姊姊,她答应今儿给我找一本书瞧。”胡六娘自己进了汴京城,和胭脂比较亲密,还识得了百来个字,胭脂给她寻了些当初胭脂的那些初学的书,让胡六娘自己学着写。 “啧啧,六侄女,你可真是聪明,竟会讨你大姊姊的好。”胡二婶那嘲讽的话一句接一句,胡三婶的脸色已经变了,白胡二婶一眼就道:“自己没带闺女上来,这会儿倒嫌起我女儿来了,六娘,你赶紧去寻你大姊姊,等回来,我给你做汤面吃。” 胡六娘晓得自己娘和二伯娘的关系,向来都是这样的,答应了一声,就往里面去。 胡二婶鼻子里面又哼出一声:“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个闺女,谁家也不会过继个闺女。”胡三婶才懒得理她,径自往自己屋子里面走。再忍几日,就能搬出这屋子,去住那大宅子。 想着刘姬屋里那些摆设,胡三婶的眼都热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些什么,怎的那样好看?要是这回刘姬去出家,那自己能不能和王氏讨几样回来? 胡三婶在那打着滴溜溜的算盘,抬头见丈夫打扮的清清爽爽地出来,那眉头立即皱起:“你这打扮着,要往哪里去?” “大哥说请我和二哥喝酒,我这不是要去?”胡三叔晓得汴京城和家乡是不一样的,时刻要做出一个斯文模样出来。穿的是细葛做的道袍,脚上是新做的鞋。步子也不像原先那样大,而是要轻踱步子。 胡三婶打量一番丈夫的打扮,往胡二婶屋子那边瞧了一眼,正好看到胡二婶也在那叮嘱胡二叔,两人目光相对,彼此白了一眼,胡三婶这才道:“大哥对我们恩重,你去,可要好好地说。” 胡三叔点头,和胡二叔彼此打个招呼,也就相携离开。 胡二婶和胡三婶都看对方一眼,各自扭转屁股,往屋里去。 今日胡澄说的是设席款待胡二叔两人,但两人走出自己院子,不见往胡府引,而是被曲里拐弯,带去不晓得什么地方。胡二叔先大惊小怪起来:“这是要往哪边走?” “胡二老爷放心,将军吩咐了,定会把你们二位好好带去。”这来领人的并不是侯府内的管家,而是胡澄昔日的亲兵,因着目不识丁,并没升上去,依旧在胡澄身边做亲兵。妻子都是胡澄出钱帮他娶的,平日里待胡澄极为忠心,除了胡澄的话,连王氏的话都不大肯听。 胡三叔却不像胡二叔那样放心下来,而是皱起眉头,这模样,似乎并不是带去喝酒,难道说,胡澄想对自己不利?这么一想,胡三叔的脸色登时变了,妻子的计策胡三叔也是晓得,当时极力称妙。可是,若真要对自己不利,那……。 胡三叔额头上的汗开始冒出,怎么就忘了,胡澄上过战场,出生入死来的,那样算计,难保他不晓得。到时,到时?胡三叔的腿都在抖,悄悄地对胡二叔道:“二哥,我怎么觉得,大哥他?” 话没说完,车已停下,那个亲兵已经对胡二叔两人道:“到了!”胡二叔兄弟下了车,眼前不是别处,分明是校场。 把自己带来校场做什么?特别是校场门前,还站了有兵丁,难道说胡澄真要一刀杀了自己?他是兄长,又是官身,到时未必能偿了命。胡三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越冒越多。 ☆、第47章 撵人(上) 但容不得胡三叔拔腿往一边跑,亲兵已请胡二叔弟兄往里面去,此刻连胡二叔也觉出不对,悄声道:“大哥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让我们上校场来了?” 说话间,已经进到校场里面,内里并没多少人,胡澄全副披挂,正在那射箭,身边站着的,不过十来个兵丁。 胡二叔两人进去时候,胡澄正拉开弓,嗖的一声,那支箭正中靶心。兵丁们如潮一样叫好。 胡二叔两人也随众叫好,胡澄听到他们俩的叫好声,这才回头瞧着他们:“来了?” 胡三叔脸上的笑强挤出来:“来了!” 胡澄已经把手上的弓递过去:“来了就好,试试,能不能射中?” 胡家两弟兄是做农活的,胡二叔接过弓却也吃了一惊,这弓好沉。 胡澄却像没看到他们脸色变化一样:“这是三石弓,是我素日所用,虽不能百步穿杨,却也算百发百中,来,三弟,你先试试!” 胡三叔从胡二叔手上接过弓,用尽力气,把弓弦拉开,胡澄点头:“不错,还能拉开弓弦。来,把箭装上。” 早有人递上箭来,胡三叔把箭放上,使足全身力气,那箭摇摇晃晃飞出,在离靶子很远的地方就掉下来。 “初学者,能拉开箭就已不错!”胡澄赞了一句,对胡二叔道:“二弟,你也来试试!” 胡二叔脸色更苦:“大哥,我的力气,还没三弟大呢。就别让我上去闹笑话了。” “你们也晓得你们不擅做这个?”胡澄反问一句,胡二叔啊了一声,接着笑了:“大哥你这不是说笑话吗?我们要有这样本事,哪会还在乡下种田?” “那你们就有这样本事,觊觎侯府的爵位财产,让你们各自妻子挑拨离间,想让我家宅不宁!”胡澄淡淡地说着,已经从胡三叔手里接过弓,就跟小孩子玩小弓一样十分轻松地拉开,有意无意地对着这两个所谓堂弟。 胡三叔的脸色顿时变了,急忙拉着胡二叔一起跪下:“大哥,这事都是那两个婆娘搞出来的,我们怎么都姓胡,怎么敢谋害您的子嗣?” “我都还没说有人试图谋害我的子嗣呢,你们就都承认了。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还真不了解你们。”胡澄的语气轻描淡写,但眼里的怒火已经渐渐燃烧起来。 “大哥,大哥,这事您听我们解释,我们真的不知道!”胡二叔也急忙开口。 “对,大哥,您要不满意,我们回去就把那两个女人给休掉。大哥,我们祖父都没了,两边的父母也都去世了,大哥您就是家长,您说的话,我们句句都要听。”胡三叔也在旁开口。 “真是不成器的东西!”胡澄骂了这么一句才收起怒火:“罢了,原本我想着,留你们在汴京,一来好看顾,二来好约束你们,让你们不要在家乡仗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可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长此以往,就算我多加防范,你们也会搅的我家宅不宁,左右!” 胡澄这发一声喝,立即有亲兵上前:“将军!” “给我把这两人拖下去打十军棍。打完之后,给我撵出汴京城,你们要一路押着他们妻儿,回到家乡,务必告诉地方官,若是他们敢仗了我的名头胡作非为,定斩不饶!” 亲兵应是,立即有人要来拖胡二叔他们下去。 十个军棍,听到这几个字,胡二叔呆了,胡三叔立即扑上去抱住胡澄的腿:“大哥大哥,我们就算有千般不好,也有几样好处。大哥,真打残废了,也要依靠大哥养,大哥就求免打,我们以后,绝不胡作非为。” 胡二叔本来还想说继续留在汴京城的话,但想着以现在胡澄的怒气,留汴京城只怕不可能了。因此也开口道:“大哥要我们走,我们也不得不走,只是大哥……” “怎的,难道你还想要去造我的谣言不成?”胡澄弯腰,阳光在他身后,顿时显得胡澄有些凶神恶煞,再加上身上杀气腾腾。胡二叔觉得自己都快尿裤子了,急忙摇头:“大哥,我们并不敢,只是大哥以后,真的不看顾我们了吗?” “大哥,我们平日在乡下,也替您去祭扫伯父伯母的坟。”胡三叔也跟着就道。 “大哥,小的时候,您最护着我们,有一回为了我,还差点被狗咬伤,虽然逃过了,也被狗追的爬到树上了。”胡二叔哭哀哀地说。 “既然这些,你们都知道,都没有忘,那你们,为何算计我的妻儿,算计我的子嗣?算计我的爵位和产业,难道一家子在一起过日子,不好吗?”胡澄是真的痛心,原本想着,弟兄们都接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谁知,人心易变,人的贪婪怎么能阻止?差点害的自己妻子好容易怀上的身孕都不见了。 胡 澄长声叹息:“罢了,这十个军棍,就记在账上,往后,但凡让我听到有一点不对,我就派人下去打。还有,家乡那里,我已经给你们各自置办了两百亩地,也送了 些银两过去,从此以后好生过日子,别去想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否则,别说我还活着,就算我死了,晓得你们或者你们的后人要搬嘴弄舌,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胡澄此刻脸色吓人,胡二叔两人除了点头之后,再没有别的事敢做。胡澄让亲兵把他们放开,又让人端来一壶酒,斟满之后端给他们两人一人一杯:“此酒,就此送行。你们的妻儿和行李,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回乡去吧。以后,逢年过节,我会让人送些东西回去的。” 胡家两人并不敢求情,喝了杯中酒就离开,胡澄看着他们跌跌撞撞的背影,长叹一声,身形萧索,这世上的事,变化起来时,竟是那样快。 “大姊姊,这书上的道理你都和我讲了,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常来和你请教?”胡六娘眨着一双大眼,期盼地问胭脂,胭脂摸摸她的头:“六娘,你以后可以给我写信。” 写信?胡六娘的眼神写满狐疑:“为何要写信?” “你们今日就要回乡去了。”胭脂已经知道胡澄的安排,为免胡六娘看到些什么,这才特地让胡六娘前来。 “可我没听爹娘说啊?”胡六娘还是那么狐疑。胭脂笑着道:“因为你还是小孩子,所以没和我说,但我娘已经晓得了。六娘,这些都是我寻给你的书,你每隔一段时间,给我写信。还有,我听的家乡那里,现在也有女学。你若愿意去女学,等回到乡就送你去,好不好?” 可以去女学吗?胡六娘晓得有女学已经很久,不过胡三婶说,女学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才去学的,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去学?因此胡六娘只能羡慕外祖家的表姊可以去女学。 胭脂瞧着胡六娘眼里的喜悦,不由浅浅一笑:“当然可以,会有人送你们回乡,等到了家乡,你径自去上女学,每年的束脩吃穿,都是你大伯母出的。” 这真是太好了。胡六娘站好,给胭脂深深道个万福:“大姊姊,多谢你。”接着胡六娘又道:“等我懂了许多道理,我就给大姊姊你写信,还有,还有……”胡六娘的声音变的很小:“还有,我还要和娘说,让她别想着大伯家的产业,而是要自己去挣!” 胭脂拍拍胡六娘的手:“这样就好。六娘,人要懂道理,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挣而不是去别人手上抢。抢来的,总有一日,是要还回去的。” 胡六娘点头,红玉走进来:“大娘子,东西都收拾好了。”胭脂嗯了一声,牵起胡六娘的手:“来,我送送你!” 胡六娘十分欢喜,乖乖地任由胭脂牵着。一行人走出院子,舜华迎面走来,刘姬已有出家的决心,只是等待一个时机宣布,因此这段时日的家务,就由舜华料理。 舜华在管理家务上,得的是刘姬的真传,可谓得心应手,见胭脂和胡六娘走出,对胭脂道:“大姊姊,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二姊姊,大姊姊说,等回去就让我去女学!”胡六娘十分欢喜地对舜华说,舜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到的此刻,舜华才晓得,什么叫大智慧,这样的施恩,完全可以让胡三婶那边说不得半个不字。 “女学好啊!我原本也想上女学呢,不过还是请了先生在家里教。”舜华曾听人说过,女学十分有意思,都是些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只是刘姬坚持要舜华在家上学,不然舜华也要往女学去。至于胭脂,就差不多全是自学。毕竟那时她年纪已大,先生都不愿意教了。 ☆、第48章 撵人(下) 原来女学这样好啊!胡六娘脸上的喜悦更深,已经走到胡二婶他们的小院子,胡二婶和胡三婶都呆站在那,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 胡二叔他们离开不久,就来了一队下人,说是胡二叔他们已经决定离开汴京,即日启程。得了王氏的吩咐来帮忙收拾行李的。这个消息简直就跟晴天霹雳似的。胡家两妯娌怎么也不相信胡二叔他们会这样做。想阻止想哭闹,可下人们压根不听,只是把她们请到外面就动手收拾起来。 他们带上京的行李本也不多,来这里的东西大都是王氏置办的,很快就收拾好了。 “娘,今日不是要回去吗?你们怎么还没收拾好行李?”胡六娘见自己的娘和二伯母都在那呆站着,上前好奇地问。 看见女儿,再看到她身后的胭脂姊妹,胡三婶怎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顿时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你连好人歹人都分不清,这两个人,哪是什么好人?” 胡六娘没想到自己娘会这样打自己,登时呆住。 “胭脂啊,你也好意思来瞧我们,这样赶走自家人,把庶孽当做家人,简直就是笑话!”胡二婶也气咻咻地说。 “我要连自己一个爹生的都不认了,那才是笑话,才是畜生呢。”胭脂的口齿,对付这么一件事简直易如反掌,接着胭脂就对胡三婶道:“三婶子,您打六妹妹做什么?她哪里说错了?况且不是您说的,要她多和我们来往?” 胡三婶也呆若木鸡,舜华已经上前,对这两妯娌盈盈拜下:“家母这一胎怀的并不是那么好,不能前来送别,特差我姊妹两人来。除此还有几样馈送。家母说了,原本都是妯娌,不该那样客气,可是这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说着舜华的身子往边上让开,丫鬟们把东西都送上前,衣料首饰吃的玩的,的确不少,还有不少土物。可这些东西哪放在胡三婶眼里,侯府那可是泼天的富贵。那是这样些少东西,就可以打发的? 胡三婶刚要开口,胭脂已经状似亲密地凑到胡三婶耳边:“三婶子,你会挑拨,难道我不会离间?你会想用人做刀,难道我不会罗织罪名?这里是汴京城,是天子脚下。站在你面前的,是定北侯府的大娘子,是官家千金。三婶子,你可要考虑清楚。” 胭脂的声音很轻,轻的连胡六娘都听不到,但这话里浓浓的警告味道,胡三婶是听出来了。面前的人是官家千金,已经不再是村姑,她的母亲,也是陈国夫人,不再是村妇。身份地位早已有了天差地别。 胭脂还是笑吟吟地看着胡三婶,夕阳之下,她的笑容很美,胡三婶叹气,罢了罢了,这件事,本就是冒险。只是不晓得以后,他们会不会报复? 胡三婶看向胭脂的眼有不确定,胭脂露出一个你猜的神情,接着就对胡六娘笑道:“六妹妹,去了女学可要好好上学,记得给我写信。还有,多读书多懂道理。” 胡六娘捣蒜似的点头,胭脂这才又笑着道:“时辰差不多了,这一路去还有很远,我们也就不多留你们说话了。自有人送你们回去。”等候在旁的管家这才上前对胭脂姊妹行礼,让人押着行李,上车远去。 等他们离开,舜华才长叹一声,胭脂晓得舜华为何叹息,只轻声道:“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舜华,这件事,我……” “姊姊你别说了,扪心自问,你们做的,我未必能做到。”舜华昨夜差不多一夜都没睡着,若是有人要谋害大郎,舜华觉得,自己一定会拿一把刀把那人碎剐了才可以。就算知道那人是受人诱惑,可他若非贪婪,又怎会受人诱惑? “有些事,别想那么多。再说,都不好受。”说完之后胭脂才一拍手:“好了,现在,罪魁祸首都走了,以后的日子,可以安生写了。” “那能这样安生?阿弟不是要和邹家定亲?”一提起这事,舜华就想骂几句曹相公,可细想想,曹相公也是好意,毕竟胡澄和忠义伯,都是他帐下大将,两人不合,还真有些不好。 “不就是水来土掩的事?再说了,女子出嫁从夫,邹四娘子,我瞧着比她那个三姊,可是要好多了!”胭脂的安慰只让舜华浅浅一笑:“但愿如此!” “不是但愿如此,而是一定如此!”胭脂一本正经地纠正,舜华又是一笑,没有说话。 “外祖您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让胡邹两家结亲?”赵镇听的这事,也不去问别人,直接去寻自己外祖父曹彬。 曹 彬这年也将六十,这位名满天下的名将,此刻不过穿着简朴手里拿着花剪,在剪花枝,瞧来十分慈爱,哪有半点纵横沙场的模样?听到孙子的话就道:“陛下啊,只 怕再过些年,就要动一动了。你想,这胡邹两家,这么闹着,到时要不肯配合,就算事后追究,有些时机也就失了。” “外祖您就是想的多,我瞧啊,这两家,只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赵镇接过曹彬手里的花剪,一刀剪下就有些不服气地说。 曹彬呵呵一笑,看一眼外孙:“得,我晓得,你就是不高兴!我跟你说,我们是将门,将门和将门结亲,这才叫门当户对,不然的话,娶那样娇滴滴的,遇到事只晓得哭,怎么当事?” “外祖父,您是不晓得那位胡大娘子的名声。”赵镇的话让曹彬又是一笑:“名声,名声能当得了饭吃,还是能让你在战场上多挡一次枪。不过是那些吃饱了饭闲的没事干的文人做的。他们要真能经天纬地,我还信一信,不过许多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当不得真。” “外祖父就不怕有人听到您这话参您?” “参就参吧,顶好再让我告老,这样的话,我好让曹休那小子,给我找个孙媳妇,再生个重孙给我抱。”曹彬毫不在意。 曹休已经咳嗽一声:“祖父,您是瞧见我在这,才故意这样说吧?”曹彬瞧一眼孙子,从外孙手里把花剪接过来:“去,去,你们表弟兄一边玩去,一个比一个都不省心。还是青青和琼花好。不过镇儿,我觉得,皇后还是没有什么做头。” “祖父!”曹休的声音里全是不满。曹彬挥手:“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去吧去吧,我不和你们说了。” 等离开了曹休才对赵镇道:“祖父向来如此,只是琼花表妹这件事,还不晓得?” 如果赵琼花真的成为太子妃,那么整个赵家,乃至曹家的声望,将会达到最高峰。只是?赵镇用手挠一下下巴,那日祖母是怎么说来说,越是到了高处,就越要小心,身为臣子,总要谨慎从事才是。 于是赵镇拍一下曹休的肩膀:“这件事,成不成还两说。不过若陛下有意,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抗旨。”说的是,曹休拉了赵镇就出门:“前儿不是给青青买了花冠,今儿她又说,想要只步摇,逼我去银楼给她瞧。你说这些女人,哪有这样的,首饰够戴就成。” “青青也快及笄了,这个年龄的小娘子们,好打扮也是真的。再说你给妹妹攒些嫁妆,怎么不可以?” 曹休故意做个苦脸:“可让我去银楼瞧那些小娘子的东西,真是折磨。” 赵镇不理他,两人出门上马,一路来到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寻一间最大的银楼走进去。 瞧见曹赵两人,小二立即迎上去:“两位想要瞧点什么,可是给心爱的小娘子来挑首饰的?不瞒二位说,我们这里,还可以瞧了图样再打。”小二在那唠叨个不停,曹赵二人随意往里面瞧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支簪子不错。” 这声音?赵镇的脸色立即变了,曹休对赵镇挤眉弄眼,真是哪里不寻,怎么又遇到这位未来表嫂? 胭脂手里拿着簪子正在瞧,突然感到有人瞧着自己,抬头见是赵镇,那眉头也不由皱紧,这汴京城这么大,为何自己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他? “小娘子,您觉得这簪子如何,我和您说,这簪子做工可是极好的,拿来做嫁妆或送人,都很拿得出手。”小二已经在那滔滔不绝。胭脂已经拉了下红玉:“我们走吧。” 红玉依依不舍地收回眼,正打算陪胭脂出去就瞧见赵镇,不由啊了一声:“姑爷,您怎么也在这?” 姑爷?这两个字立即让众人都瞧向赵镇和胭脂,赵镇没想到并没避开,那眉头皱的更紧。 胭脂倒不在意赵镇的神色,她只对赵镇点一点头就要离去。红玉的眼瞪的更大一些,为何大娘子对姑爷,似乎总是不那么在意?要晓得姑爷可是这汴京城里,最出色的男子。 ☆、第49章 上门 “大娘子,大娘子,那可是……”红玉见胭脂并没理赵镇,而且也不是害羞避开,忍不住又嚷出来。这个丫鬟,就是爱说话。胭脂转身瞧一眼红玉,红玉被胭脂这一眼瞧的不敢再说话,匆匆对赵镇行礼后就追着胭脂出去。 “表兄,想来表嫂害羞呢!”曹休故意取笑赵镇,赵镇瞪曹休一眼,在旁愣住的小二已经上前招呼:“原本以为你们……” “瞎说什么?”赵镇难得的开口斥责,小二急忙收起要说的话:“二位,这边请。小店的各种簪环可都是齐的。”说着这小二已经拿出一根簪子:“方才那位小娘子看的就是这根簪,二位要瞧着好的话,要不要买?” “我们不要看簪子,我今儿要看步摇!”曹休为赵镇解围,小二正要放下簪子,赵镇的眼从簪子上扫过,上面雕的是石榴花,赵镇不由想到那日胭脂戴的石榴绢花。原来她喜欢石榴花。 “表兄,你真的要买?”曹休见赵镇伸手接过簪子,惊讶的问。 赵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拿着簪子,像被什么烫到一样把簪子放下:“你不是说要看步摇,我们去瞧瞧吧。”曹休也不疑有它,和赵镇往另一边去。 石榴花那样火红,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她还真有些像呢。想着,赵镇唇边已经露出一抹笑容,这抹笑如果他自己看见,都会觉得奇怪。 “大娘子,您对姑爷,是不是有些?”红玉瞧一眼胭脂,小心翼翼地问。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胭脂反问红玉,红玉睁大了眼才道:“他可是您的……” “红玉,我晓得,你想跟我一起嫁去赵家,你放心,不管我和赵镇结局如何,一定会给你选一个好夫婿。”胭脂对红玉一本正经地说。红玉的脸一下又红了:“大娘子,我并非……” “你也晓得我不是那样爱绕弯子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就这样定了,以后,你少在我面前啰嗦。”胭脂一口把红玉给堵回去,红玉的唇不由嘟起,接着就叹气摇头,大娘子她,还真是和别人不大一样呢。 不过红玉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不敢露出来。转眼已经到了定北侯府,红玉忙跳下车来扶胭脂。 丫鬟已经迎上来:“大娘子,今儿邹夫人来了,夫人让您不用过去了!”邹夫人?胭脂的眉皱起,邹夫人今日来此,想必就是为了胡邹两府的婚事。毕竟那日胡澄虽定了,但一直没遣媒人过去,邹夫人定是坐不住了。 “大娘子,大娘子。”丫鬟见胭脂在那沉思,忙又唤了一声,胭脂收起思绪,笑着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胭脂所料不差,邹夫人今日来此确是为了胡邹两家的婚事。虽说胡澄那日说定了,但邹夫人在家等了那么些日子,都没见胡家的媒人上门,忠义伯又天天催促,一定要把这件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因此邹夫人今日坐不住了,带了人来求见王氏。好在王氏没想上几回来一样,把邹夫人拒之门外,片子送进去,很快就有人请邹夫人进去。 邹夫人忍不住又理一理衣衫,整一整头面,这才做出一副端庄样子跟在胡府下人身后进去。见她这样,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笑声。邹夫人不由停下脚步四处望去,胡府下人已经道:“邹夫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邹夫人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当然不能说出实话,又继续往前走。 王氏今日是在自己院子招待的邹夫人,瞧见邹夫人走进来,王氏扶了丫鬟的肩就上前:“因我怀孕日重,爱发懒,很多事都疏忽了,一直想着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没想起来,今日你来,我才记起。这才是大事呢。” 邹夫人瞧着王氏面上的笑,只觉得她笑容背后藏着的全是假象,谁不知道你们家是妾室当家,这种事,你吩咐一声,妾室自会去寻媒人。欲待发作又想起自己丈夫的话,只得道:“还没恭喜过您。本来这件事,我们早该上门的。” 说话时候,邹夫人的眼就往王氏身上看去,见王氏的肚腹已经隆起,心中更生嫉妒,她怎的这样好运,竟又有了喜。若自己也能生下一个儿子,哪还容得下那些妾室在那里? 王氏只当没瞧见邹夫人眼里神情,谁还不会虚以委蛇?只笑着请邹夫人进了自己上房。丫鬟送上茶汤,邹夫人喝了一口,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见王氏只往别的地方扯,邹夫人的眉不由皱的更紧,但还是笑着道:“没想到我们两家还有这样的缘分,今儿我把三女儿的庚帖带来了,若定了的话,两边就换了庚帖。” “邹夫人,我们家要定的,是四娘子。”王氏这才淡淡开口,邹夫人的神色果然变了:“三娘子可比四娘子大,总要先定了她。” “可她年岁也大了,邹夫人,贵府三娘子今年已近十六,我家大郎,今年只有十三岁,怎么算都是年貌更和四娘子相当。若是贵府的五娘子,那就太小了些。您也晓得,我们都想早点抱孙子。” 王氏的话并没让邹夫人起疑心,算来邹家两女都比胡大郎要大,胡府考虑到这一点,选四娘子也平常。因此她也点头:“这倒是,不过这天下,姊姊还没定亲,妹妹就先定了的,总是……” “邹夫人,两家定亲,彼此年貌相当就是。再说定了亲还有段日子才出嫁,中间总要隔上两三年,这两三年内,您给贵府三娘子再定一门亲,嫁出去,岂不两好?” 邹夫人想想也是,再说三娘子容貌比四娘子要出色的多,如果把她嫁给一个富商之家,得来的聘礼还正好可以给四娘子备嫁妆,免得还要自己出嫁妆。 因此邹夫人满面堆笑:“这样的话,那我再回去一趟,取四女儿的庚帖来。” 王氏已经道:“哪还能让您再跑,我们家可是求媳妇。”说着王氏就唤来人,有个丫鬟进门,王氏对她道:“你这顺路就去请个媒人,我记得常走我们家的是老张,就请她去,拿了四娘子的庚帖回来。” 丫鬟应是,王氏也站起身:“我就不送您出去了,这些日子,发懒的很。”邹夫人的眼又往王氏的肚子那里扫去,接着就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您也不用送。” 王氏见邹夫人这样客气,这件事就这样顺当了解,面上的笑容没变,瞧着邹夫人走出去,这才对里屋道:“胭脂,你出来吧,别以为我晓不得你偷偷摸摸藏在里面呢。” 胭脂已经掀起帘子,笑嘻嘻地走出来:“娘,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什么时候,就你那动作,谁瞧不见?” 胭脂又笑一笑才道:“娘,今儿邹夫人真客气,这么顺利,原本以为她还要争辩几句呢。” “难怪躲在里面,想听吵架呢。”王氏又说女儿一句,胭脂又笑一笑,往王氏身边偎的更紧:“娘,等我们都出嫁了,有这么个弟妹陪您,也好。”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何必要人陪?”王氏说了这么一句,这才拍拍女儿的脸:“别想多了,去吧,和舜华说说这事。”胭脂嗯了一声也就离去。 王氏打个哈欠,这回儿倒真困了,还是去歇一歇,果真是年老了,比不得当初怀胭脂时候那样轻松。 “姐姐,大郎定了邹家四娘子,我见过那个小娘子,生的很秀气。性情怯懦了些,但在母亲身边,会好的。”舜华对刘姬缓缓地道。 自从那日之后,刘姬已经改换装束,素衣素面,每日都要念一遍经文。此刻女儿的话,也只让刘姬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姐姐!”舜华虽然晓得刘姬总不能这样称病,有一日她会出家,但还是喊了一声。 刘姬对女儿露出一个浅浅笑容:“舜华,过往已成云烟,你说的对,夫人是个宽厚的人,有她在,大郎的日子过的不会差。”舜华低头,万般不舍表露无遗。 刘姬看着女儿,又捻起手中佛珠,轻轻念诵。放下一切挂碍,从此得大自在。这,是早该知道的事。 “姐姐她,依旧那样不悲不喜,就好像,她是真的忘掉了一切。”舜华对胭脂轻叹一声。胭脂拍拍她的背,这件事,谁也无法说服谁。 舜华抬头对胭脂笑一笑:“我不该对你抱怨的。因为是姐姐错了。” “可你也劝说了刘姐,而且她并没有去做这件事。”胭脂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舜华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早些年就晓得姊姊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话,我们姊妹,会更亲密。” “现在也很亲密啊。舜华,早几年或者晚几年,我们都不会这样。”胭脂的话让舜华又笑了,刚要再说却见丫鬟带了张官媒进来,想是已经从邹府拿了庚帖回来。 ☆、第50章 挑拨 胭脂和舜华已经相视一笑,丫鬟并没瞧见她们姊妹,只是往里面去。 “夫人,小的辜负了您的嘱托,并没拿回庚帖。”张官媒一开口就是这句,王氏不由微微皱眉:“不是都说好了吗?” “夫人,奴等在外面,并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听张婶子说,说邹夫人反悔,还说总要先定姊姊,再定妹妹。”看来这位邹三娘子,果真要不得。王氏再次肯定了,因此只对张官媒道:“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张官媒又对王氏行礼,这才离开。 等张官媒走了,丫鬟才开口问王氏:“夫人,要不要再请一个媒人去?”王氏摇头:“不必了,横竖这件事,不是我们去求她家。”邹夫人,就看你怎么想了。 忠义伯回来时候,听的下人说自己夫人已经去过定北侯府,定北侯府那边也遣来媒人,心里顿生欢喜。急忙赶到自己夫人上房,欢欢喜喜地问:“已经说定了?这件事,总算了结了。” “说定什么,我们家要嫁的是三娘子,他们家只肯定四娘子。我没把庚帖送去。”邹夫人自顾自地生闷气,并没理自己丈夫。 “四娘子也好,她们姊妹年纪相差不大,再说要论年貌,四娘子更相配一些。”相配两字简直逆了邹夫人的耳,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就没想过,这样做,是他家欺负我们家。” “何来欺负二字?”忠义伯觉得女人怎么想的那么多,既有曹相公说媒,又有两家男人做主,不管是嫁三娘子还是四娘子,都是亲家都是嫁,哪谈得上欺负? “放着年龄大些的姊姊不求,反而要求年龄小些的妹妹,这不是欺负是什么?”邹夫人原本没想那么多,谁知回到府里,邹三娘子接住了,听到邹夫人说可惜定北侯府不肯定邹三娘子,非要定邹四娘子,邹三娘子的眉头就一皱,说这不过是胡府欺负邹府。 这么一句,邹夫人就仔细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就是胡家欺负邹家,因此等张官媒来的时候,邹夫人绝不肯把庚帖给出,只说要定,就定邹三娘子。官媒当然不肯,两边闹的不甚愉快。 “这个?”忠义伯听的邹夫人提起这件事,眉头又皱紧一些,接着嘴巴张开:“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家求着他家,自然……” 邹夫人已经把桌子一拍:“什么自然?原来你就是这样,难怪我们都在外头被人欺负。这门婚事,要不就定三娘子,不然就别结亲,我的女儿,我说了算。” 他 们夫妻在那争执,自然有人去报给邹三娘子,邹三娘子听的邹夫人说胡府不肯娶自己时,这样一门好亲事,哪能让给妹妹,因此计从心来,说出是胡府欺负邹府,等 听的邹夫人果然把胡府遣来的官媒打发了。邹三娘子这才欢喜,就算自己不嫁,也不能让妹妹嫁了,不然以后,自己难道还要瞧着原本在这府里怎么都不如自己的四 娘子,过的那样风光? “四妹妹,可惜啊,胡府想娶你呢,只是母亲觉得,总要有个长幼有序,因此没同意。”邹三娘子走到邹四娘子房里,话语里照样是来嘲讽她。 邹四娘子现在已经决定完全忽略这个姊姊,至于嫁什么样的人,邹四娘子晓得,自己是做不得主的,因此只垂着眼,任由邹三娘子在那说。 邹三娘子在那口都说干,不见邹四娘子说一个字,心中不由大怒,猛地一个念头跳出来,伸手就去扯邹四娘子的衣衫:“你这样,是不是已经和胡府那边说好了?凭你这样,也配嫁进胡府,连件好衣衫都穿不起。” 邹夫人待这几个庶出女儿不过平平,邹三娘子还算是她青眼有加的,邹四娘子的衣衫除了有两身出门见客的,家常穿着的都是洗过几水颜色暗淡的。这么一扯,哧地一声,邹四娘子的衣衫就出现一个大口子。 邹三娘子瞧着妹妹依旧不动,另一条恶毒计策就又上心头,如果能把妹妹的名声坏掉,父亲母亲定会逼死妹妹,到那时,胡家真要定亲,也只有自己,总不能等只有六岁的五娘子吧。 “你 说,你是不是和胡大郎私相授受了?”邹三娘子的声音都带上尖利,邹四娘子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姊姊变的这么疯狂?但邹四娘子还是摇头,邹三娘子正要打到她脸 上一巴掌时,丫鬟已经匆忙进来:“三娘子,老爷和夫人,现在吵起来了,上房的丫鬟说,请三娘子您去劝劝呢。” 邹三娘子在外人面前,那叫一个温柔恭顺,特别是在邹夫人面前更是如此。听到丫鬟的话,邹三娘子就把妹妹的衣衫放开,嘴巴已经附到邹四娘子耳边:“我不会让你嫁胡大郎的,你这样丫鬟生的贱胚子,只该做丫鬟使,到时配个小厮就完了。哪还能嫁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房?” 说完这句,邹三娘子把邹四娘子的衣衫松开,带了丫鬟匆匆走了。邹四娘子这才轻叹一声,把外衫脱掉拿出针线缝补起来。这些本该是丫鬟做的事,因着邹四娘子不受待见,那些丫鬟也乐的轻松,只要不召唤就跑去各自玩耍。 邹四娘子在那慢慢地缝补着衣衫,等衣衫缝好,邹四娘子才轻轻一笑,不怕,那日胡大娘子说过,最要紧的是自己心里想什么,而不是别人在那说什么。 不管能不能得嫁胡大郎,胡姊姊,谢谢你。邹四娘子把衣衫重新穿好,突然又浅浅一笑,可惜胡姊姊还不晓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蒹葭,不过是风中野草。可是风中野草,也会努力生活的。 邹 三娘子到了上房,费尽口舌总算说的邹夫人和忠义伯两人各自平静下来。邹夫人已经对忠义伯道:“瞧瞧我们三女儿,又聪明又漂亮又乖巧,简直是谁家的小娘子也 比不上,为何胡府偏偏不要,要选四娘子?四娘子先不说容貌,脾性也不好,就是个畏畏缩缩的样,嫁到胡府,我都嫌她给我们家丢脸。” 忠义伯对这几个女儿并不放在心上,从来都是邹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此刻听到邹夫人这样说就道:“只怕是各人的缘分?” “父 亲母亲,这件事,只怕是,只怕是……”此刻不开口,还等什么时候?邹三娘子的牙一咬就开口:“上回宫中宴会,妹妹也去了,女儿见她和胡大娘子相谈甚欢。胡 大娘子的脾气你们都晓得的,从来都是不爱和人说话的,妹妹能讨了她的欢心最好。只是上回在报国寺,胡大娘子待妹妹也只平平。依了妹妹的脾气,哪会……” 报国寺?邹夫人顿时想起不愉快的事了,那脸色更加难看,忠义伯没想到什么,只说了一句:“这个,缘分是说不定的。” “父亲说的是,可妹妹除了报国寺和宫里那回,是再见不到别人了。”邹三娘子有意无意地往别处引。 “报国寺的时候,胡大郎有没有跟去?”邹夫人猛地想起这个,邹三娘子急忙摇头:“记不清了。” 越是这样,看在邹夫人眼里,越是邹三娘子在为邹四娘子遮掩,因此邹夫人已经一拍桌子:“把四娘子给我叫来。” “母亲,这也不过是猜测,并非……”邹三娘子晓得这下邹夫人的火气会更深,果然邹夫人已经道:“伤风败俗的事,她能做的,难道我不能问的?” 伤风败俗的事?忠义伯又摸一下胡子,邹三娘子藏住眼里的欢喜,让丫鬟赶紧把四娘子叫来。 邹四娘子听得邹夫人叫自己,不由凄惨一笑,果真三姊姊是要自己的命。胡姊姊,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为,还要看天命。 “邹府的四娘子,得了重病?”王氏听到丫鬟说的,那眉皱的更紧。丫鬟因着胡家求的是邹四娘子,因此对邹四娘子格外上心一些,听到这话就点头:“奴打听的清楚,虽邹府说是四娘子重病,但私下都说,其实是邹夫人打的。” 王氏啪地一声拍了桌子,丫鬟急忙道:“夫人,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按说就算邹府不肯许婚,也没有回去毒打女儿的道理。”丫鬟说着就想了想,还是别把外头传说,邹四娘子已经起不来床,眼看就快没命这句话给说出来。不然真动了胎气,那才叫不好。 王氏想想还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更要紧些,不过因着胭脂说过,邹四娘子虽怯懦些,可嫁进自己家门来慢慢教着,心地不坏,哪有教不好的。对邹四娘子也有几分喜欢。因此吩咐丫鬟:“你去和大娘子说,让她去邹家探病。” 丫鬟急忙应是就去告诉胭脂,胭脂听的要自己去邹府探病,眉头皱的很紧,这真是太奇怪的一件事。丫鬟已经把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胭脂。 ☆、第51章 探病 不许婚就不许婚,怎么转头就这样迁怒,虽说不是邹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可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这样对待?想着胭脂就义愤填膺起来,起身道:“那你让二娘子准备些东西,我这就去。” 丫鬟应是离去,红玉在旁听见,想了想又上前道:“大娘子,晓得您心疼,可是……” 胭脂瞧红玉一眼,红玉忙把与您名声有碍的话给咽下去。舜华听到丫鬟说了前后原因,虽然晓得这是胭脂母女的性情,但出于习惯还是想劝说,刚要起身猛地想起一件事,若人人都只扫门前雪,见了别人家欺凌庶出不肯说一句,久而久之,天下人只会向恶不会向善。 因此舜华就对丫鬟道:“那可要准备几样好药材。”丫鬟领命而去。 胭脂见舜华让人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不由有些奇怪,问过丫鬟,晓得舜华并没说别话,胭脂不由一笑,果真,人都是会变的。 邹夫人听的胭脂上门,指明要探病,不由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四娘子还在那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没有,真要没什么,人家怎会上门来探病。我瞧九成九都是胡大郎在旁撺掇的。” 邹三娘子恨的要死,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装作个不知:“母亲说的是,只是这边都来了,到时……” “没什么到时的,他们家好意思说出来,我还没耳朵听呢。私相授受的事,亏他家也好意思这样大张旗鼓的。”邹夫人此时浑然忘却当日邹大娘子和邹表兄偷情的事了。 “母亲,何不成全了她们?”邹三娘子当然要再加一把火,果然得到的是邹夫人不满的眼神,邹三娘子急忙低头,唇角已经有得意笑容。这个世上,哪是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胭脂来访,自然是邹大娘子来接待。见面之时,胭脂不由往邹大娘子面上瞧去,见她气色不错,不由在心里默道怎的当初就被赵镇撞见了,不然还有多少好戏可瞧。 邹大娘子对胭脂恨如头醋,可是当了人面,也要虚情假意一番,道过寒温邹大娘子才道:“四妹妹病的很重,劳烦胡大娘子来探了。只是她病势不起,恐怕……” “无妨,我们都是女儿家,就算去闺房探病也是常事,无需让邹四娘子出来和我说话。”胭脂哪会晓不得邹家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一口就堵回去。 “没想到倒是四妹妹讨了大娘子的欢喜。”邹大娘子说着就让丫鬟去告诉邹四娘子,让她们房里走准备起来。 邹夫人听的胭脂要直接去探邹四娘子,邹大娘子还肯了,不由骂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果真没有邹三娘子那么聪明,于是邹夫人对邹三娘子道:“你去拦一栏。” 邹三娘子应是离去,邹夫人瞧着邹三娘子,越发肯定胡大郎和邹四娘子定是有什么皂丝麻线,不然胭脂也不会这样跑来。数次要求探望。 邹大娘子听到自己娘遣来的丫鬟说要拦住胭脂,那眉不由皱起,有什么好拦的,不就是被打了一顿,反正她也快要死了。难道她还敢去地下告不成? “胡大姊姊好久不见。”邹三娘子已经跨进门槛,面上笑的是满面春风。胭脂对邹三娘子点一点头:“事情太多,都没来拜访过,今日听得府上四娘子重病,我和她也有数面之缘,这才前来探病,还请休嫌冒昧。” “四妹妹讨了大姊姊的欢喜,这是她福气,哪会嫌冒昧?”邹三娘子的口齿可比邹大娘子伶俐多了。胭脂又瞧她一眼:“既然如此,那还请邹三娘子在前面带路。” “胡大姊姊这等盛情,我们是该请进去的,不过四妹妹病情太重,胡大姊姊前去,难免过了病气,这可不好。”邹三娘子这句阻拦的话都说的忧心忡忡。胭脂又笑了:“我并不怕过了病气,况且你们姊妹日夜探望,你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邹大娘子此刻也醒过味来,急忙跟着阻止:“三妹妹说的对,再说我们是做姊妹的,这点情分还有。” 这里面没有鬼才怪?胭脂面上笑容没变,但眼神已经冷然:“是吗?我听说,这不是病呢。” “谁还装病骗人?”邹三娘子装作个不知,胭脂已经携了她的手:“既然如此,邹三娘子,就请带我前去见邹四娘子。”邹三娘子想摆脱,但胭脂手上的力气不小,邹三娘子竟无法摆脱。胭脂面上笑容已经有些冰冷:“邹三妹妹,请带路。” “哪有不得主人家允许就往里闯的?”邹大娘子见状拦在面前,胭脂瞧着她:“我今儿偏要闯了,你当如何?”邹大娘子是真说不出一句响亮话了,感觉胭脂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推开,下意识地让开一步。胭脂已经扯着邹三娘子走出门。 邹三娘子没想到自己阻拦不成,反被胭脂带走,拼命想要挣脱,但胭脂的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一些,邹三娘子挣脱不了。邹家的丫鬟婆子上前来拦。胭脂瞧着她们浅浅一笑:“虽说我是来府上做客的,可我也是定北侯府的千金,定北侯府的千金在你们府上出了事,谁担得起?” 王氏的凶悍也是闻名的,况且王氏连邹夫人都收拾过了,这些下人们彼此望一眼,很默契地让开。邹大娘子跟在后面,见下人们让开,肚内骂了几千声,但也没有法子。 等邹夫人得到报告,胭脂已经走进邹四娘子的院子。 “这院子不错!”胭脂停下脚步,还有心情评论了一句,邹三娘子觉得自己手腕都快断了,眼里的泪都要流出:“是,的确不错,胡姊姊,你放开我。” “四娘子的屋子在哪?”这院里也有伺候的丫鬟,但见胭脂这样拽着邹三娘子进来,她们也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听到胭脂这么说,有一个人就往邹四娘子屋子望去。 胭脂的眉一挑,按说这院子上房三间,两边都有厢房,姊妹二人合住的话就该是各自占了一间上房,中间用来待客,再把两边厢房打通做个套间。但丫鬟看着的,明显是西厢房。 “瞧来,邹三娘子你,对妹妹,的确是姊妹情深啊。”邹三娘子怎么听不出胭脂话里的嘲讽,但挣脱不开,只得任由胭脂拉着进了邹四娘子的屋子。 邹四娘子的屋子里家具倒有,还能瞧得出是好木头,不过年久失修,不是桌子缺了个角,就是衣架掉了漆。邹四娘子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胭脂见床头只放了半碗药,想是服侍的人连药都不想喂完就搁在哪。胭脂松开握住邹三娘子的手,冷冷地道:“果真贵府是姊妹情深。” 报国寺时候,胭脂也曾瞧见过邹大娘子房内的摆设,虽只是暂住,但不管是被褥还是茶具,都十分精美。哪似现在这样,若换了那些好木头,这样的家具,真是连得脸些的下人都不肯用。 邹夫人还真是心口一样,说不待见,连面子光都不肯用。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邹三娘子被胭脂松开手,觉得手腕已经快要断掉,一双手有些红的可怕,一个女子,哪有这么大力气?听到胭脂这话,邹三娘子这才泪汪汪应了这么一句。 胭脂并没理她,只是上前掀起被子一角,邹四娘子穿着中衣躺在里面,中衣年代也有些久了,上面有补丁不说,脖子处还有几个青紫疤痕。 胭脂的眉皱的更紧,就算嫌弃邹四娘子不过是丫鬟生的,性情又怯懦,邹府这样人家,给她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此时所见,不但不得温饱,竟还这样责打。 胭脂把被子盖好,对邹三娘子道:“就为的我家要娶的,是你四妹妹而不是你,你就进这样谗言,让你妹妹被打成这样,你的心,到底怎么做的?就算你不记得她是你同父妹妹,可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就这样忍心看着?” “不是我,不是我。”邹三娘子平日一张嘴十分灵巧,此刻胭脂逼问,她除了回答几个不是之外,说不出任何话来。胭脂才不肯理她,原本只是想来探趟邹四娘子,还能警告下邹府,别以为欺凌庶出女儿是你们自家的事,汴京城内都有眼睛看着呢。 可此刻见了这样,胭脂改主意了,自己就这样走了,邹家还不是照样可以这样对待邹四娘子,只能想个法子把她带走,不然她这条命就送了。 “胡大娘子,你来我家做客也就罢了,要打我的女儿,吓唬我的下人,胡大娘子,你的家教到底在何处?”邹夫人匆匆赶来,听丫鬟们说了,顿时一张脸拉的比马脸还长些,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果真邹夫人的脸皮,那不是一般的厚。胭脂并没出去,只端起那碗药闻了闻,药味很淡,不晓得熬了几回了,这样的药,只怕连吊着命都不能。 ☆、第52章 援手 邹家,还真是要邹四娘子死。胭脂把药碗放下,对外头道:“邹夫人,大周律承唐律,嫡母故杀庶出子女,虽是尊长,不该偿命的,可并不是说就可无事。况且,嫡母杀子,本为不慈,若有人参上一本,邹夫人,您这个永安郡夫人的位置,不晓得还能不能坐稳?” 永安郡夫人,这是邹夫人的诰命,实为三品。 邹夫人听到前面还无所谓,嫡母本就没有偿命的,就算事发,到时也不过就是破了些银子罢了,等听到后面一句脸色就变了,顿时嚷道:“你这小娘子别吓唬我,律上哪有嫡母为子女偿命的。” “这样不慈的嫡母,又怎能得朝廷诰命呢?朝廷颁下诰命,并不是为了你刁难庶出子女的,邹夫人。” 胭脂的语气很平静,邹夫人这回是真被吓住了?她努力皱眉,当初乡下时候,那些后母虐待前妻子女,男人就算要休,也就是几个头撞过去,大哭大闹,男人也就舍不得休了,更何况这样的庶孽,谁会为他们出头,议论就议论几句,谁还能少了几块肉? “你别吓唬我,天子哪会管这样的事。”邹夫人仔细想想,再次断定是胭脂骗自己,胭脂笑了,笑声里有些愉快:“邹夫人,您就这么肯定天子不会管这样的事?” 会吗?会吗?邹夫人用眼神问邹大娘子和丫鬟们,可她们也不比邹夫人好多少,自然表示不知道。 “邹夫人如不信,就尽管把邹四娘子再打上一顿,等她咽了气,京中自然会有邹夫人如何虐待庶出女儿,致使庶出女儿死于非命。邹夫人,到那时,您就可以知道,这里不是乡下地方。” 胭脂低头看着邹四娘子,邹四娘子已经醒过来,虽然浑身疼痛,但还是努力对胭脂笑一笑,这样的小姑娘,也没见她妨碍别人,为何就要把她活活打死? 胭脂转头看向邹三娘子,邹三娘子既不敢退也不敢说话,只是缩在一角,见胭脂看向自己邹三娘子就急忙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真是个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的怂包。 胭脂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这才对邹四娘子道:“你去我们家住几日好不好?养好了伤再回来?”胭脂的语气这样温柔,邹四娘子当日挨打时候都没有哭,此刻两行泪就下来了:“胡姊姊,我能得见你,已经很欢喜了。您走吧,这都是我的命。” “人啊,不能只顾着认命。”胭脂不赞同地说了这么一句,邹夫人终于忍不住走进屋子,见胭脂和邹四娘子在那四目相对。于是邹夫人的火气又上来了,上前就对胭脂道:“我今儿就当着你的面把她打死,瞧瞧谁敢说个不字。” 邹四娘子下意识地把用胳膊把肩膀抱起,那日被毒打时,有好几回邹四娘子都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除了胳膊紧抱住双肩,没有别的可以保护自己的动作。此刻,听到嫡母的话,邹四娘子近乎绝望,胡姊姊肯来探自己,已经很好了,若是再想别的,就是想的太多了。 “你打啊,邹夫人,你尽管把你庶出女儿打死,我亲眼所见,再让人编一回书去,邹夫人,您真以为,您被说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胭脂的话让邹夫人停在那里,接着邹夫人就道:“那又如何,就算褫夺了我的诰命,我还是忠义伯的原配。” “那若是陛下下诏要忠义伯休妻呢?悍妒不慈,何堪为妇?邹夫人,这真不是我吓唬您。”胭脂的语气更平缓了,邹夫人别的不怕,就怕的是自己被忠义伯休掉,这日子好容易才这么好过,哪会折在这件事上? 邹夫人恶狠狠地瞪邹四娘子一眼:“算你运气好,遇到救星。等我再给你找个太医来,好好养着。” “不用了,邹夫人,令千金要到我家去养病。”胭脂一句话让邹夫人更加吃惊:“你说什么,胡大娘子,你凭什么,你以为你嫁了赵镇,就可以对我家指手画脚?” “令千金是个未来弟妹,都说女子字之,既不是娘家人而是婆家人了,我这个做大姑子的,带走我的弟妹回去养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胭脂的话让邹夫人的眼睛瞪大:“我不同意。” “您同意不同意不要紧,只要忠义伯同意就成了。”说着胭脂的眉又是一挑:“您晓得,忠义伯一定会答应的。”这倒是真的,忠义伯并不答应邹夫人这样毒打邹四娘子,不过是因为邹三娘子在旁佯装劝说实为火上浇油惹的邹夫人心头火起,这才把邹四娘子打的没有人样。 “没成亲的人就到婆家去住,你家也丢的起这个脸?”邹夫人的话让胭脂笑了:“您错了,丢的不是我胡家的脸而是你们邹家的脸,而且,”胭脂故意顿一顿:“您方才也说了,面皮当不得饭吃,被人说上几句,也不见掉了几块肉,您都这样说了,我还不能这样做吗?” 邹夫人没想到胭脂果真这样伶牙俐齿,一张脸登时已经涨成紫色。胭脂瞧一眼她就坐到邹四娘子床边:“邹夫人,劳烦您,借用您家的下人去请张官媒来,就说,我们两家要换庚帖。” “你,你,你,你一个女儿家,哪能做这样的主?”邹夫人到这时已经是无可反对,只能说这么一句。 胭脂笑的更甜:“邹夫人,您既然疼爱邹大娘子,当然也就晓得,家母也极其疼爱我,我的话,她会答应的。”邹夫人真是要气的吐血,王氏母女,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讨厌。 邹三娘子这才过去扶一下邹夫人:“母亲,要不要……”邹夫人反手一巴掌打在邹三娘子脸上:“你要拦住人了,我们家,何晓丢那么大个脸?”邹三娘子被邹夫人打了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按胭脂说的,前去外面让人把媒婆请来。 张官媒得到这个信,虽觉奇怪也急忙往邹府来,到的邹府,见了邹夫人,两边换了庚帖,张官媒也就欢欢喜喜地给邹夫人道喜:“恭喜恭喜,两家既然结成了亲家,以后那些都是往事,再没有人说了。” 邹夫人的牙都快咬掉了,冷着脸给了赏钱,张官媒告辞,胡府派来接胭脂和邹四娘子的马车,也已经到了邹府。邹夫人哪有心情不应酬,只让邹三娘子去了。 邹三娘子见胡府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邹四娘子抬到马车上,服侍的人也立即用厚被子把她盖住,那样的殷勤让邹四娘子心头滴血。这门亲事本该是我的,是我的,当日母亲怎么不把她打死算了,还留的她一口气做什么? 胭脂见下人们把邹四娘子安置好了,这才对邹三娘子道:“打扰了,等令妹身体复原,我们再送回来。”邹三娘子咬着牙说了句:“四妹妹真有福气,胡姊姊再会。” 胭脂瞧着邹三娘子,突然对她诡秘一笑,接着对她附耳道:“听说,现在有些富商,最喜欢求娶这些高门里的庶出女儿,宁肯多花些聘礼,不要一个钱的嫁妆,也要娶回家去装门面呢。” 邹三娘子面色大惊,接着胭脂已经直起身:“我们就走了,邹妹妹你,定会有一个如意郎君的。”如意郎君?邹三娘子恨的牙咬,一个已经定了胭脂,另一个被自己妹妹抢走,胭脂还故意说这样的话,这个女人,真是可恶极了。 “二姊姊,大姊姊为何要把邹四娘子接到我们府上来?”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但胡大郎还是听说了些,也晓得胭脂今日去邹府,是为的探病,在学里时就有些心不在焉。等下了学,进门就问舜华。 舜华摇头:“我原先也不明白呢,但后来想想,大姊姊定是去了邹府,见事情有变,这才要把邹四娘子接到我们府上来养着。” “大姊姊是好人做到底?可是……”舜华已经拍拍弟弟的手:“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阿弟,有时候你的一个无心之举,就可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而且,” 舜华俏皮一笑:“人接了来,你平日不是也可以见见你的未来媳妇?” “男女授受不亲。二姊姊,你别取笑我。”胡大郎的脸顿时红了,舜华瞧着弟弟:“怎的,这会儿说授受不亲了?那你以后,想不想瞧瞧你未来媳妇?” 胡大郎那一声想已经在嘴边,但就是不肯说出来,舜华不由莞尔一笑,丫鬟已经进来报,胭脂和邹四娘子已经回来了。 舜华也没拉弟弟一起去,而是带了人出去相迎。胡大郎走出屋子,很想去瞧一瞧邹四娘子到底生的怎么样,可又觉得这样非君子所为,在那脖子都伸长,却不敢走出去瞧瞧。 听到丫鬟们的笑声,胡大郎这才脸一红,急忙离开舜华的院子。 ☆、第53章 理亏 胡大郎刚走出院子,就见舜华胭脂一群人往这边来,婆子们手里还抬着一张床板,上面躺着的想来就是邹四娘子。胡大郎想到这个,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但还是避在一边,给二位姊姊行礼。 舜华看一眼弟弟,强忍住面上的笑。胭脂已听舜华说过,大大方方地溜自己弟弟一眼,这更让胡大郎脸红。幸好胭脂什么都没有说,众人已经往舜华的院子行去。 当一个婆子经过胡大郎身边,这婆子竟状似无意地道:“邹四娘子虽在病中,人却能瞧得出,生的很不错。”胡大郎那刚刚恢复正常的脸,顿时又红起来。 瞧 着众人全都不见,胡大郎这才用手摸摸脸,明日学中,还不晓得同学会怎样嘲笑自己。可是,能让长姊不顾一切都要把人带回来的小娘子,这人,应该很不错吧。都 是庶出,胡大郎不由对邹四娘子生出几分同情来,自己有生母照拂、嫡母宽厚。可是她不但不知道生母去了什么地方,嫡母更是凶悍如狼。 胭脂遣人来说要把邹四娘子带回胡府时候,王氏思虑一下就让把邹四娘子安置在舜华院里,舜华要到明年年底才出嫁,多和邹四娘子亲热些,以后她们之间,会更亲密。 舜华当然不会反对,邹四娘子被抬进院子,又被送进屋子里面安置下来,舜华又叫自己一个名唤采苹的丫鬟:“你以后专门照顾邹四娘子,可要记得,不许躲懒。” 采苹晓得邹四娘子将是胡大郎的妻子,急忙应是,接着采苹往邹四娘子那边瞧去,不由微微叹息,方才扶邹四娘子躺下时候,那衣衫先不说不是什么好的,就说那胳膊之上,也是大块大块的青紫血痂。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邹夫人这样毒打,实在太过狠心。 胭脂晓得舜华在这些事上,比自己妥当多了,只对采苹点一点头。丫鬟已经进来报:“太医来了。” 胭脂和舜华往里面回避,自有人带了太医进来。虽说邹家放出的风声都是邹四娘子重病,但还是有人晓得邹四娘子实际是被毒打的。这太医一走进来,瞧了邹四娘子一眼,再号一号脉,不由摇头起来。 他这一摇头吓到了采苹:“难道说,这病很沉重?” 太医这才发现吓到人了,把手指缩回来:“治是能治,只是要精心调理着,不然的话,以后会落下病根,能下这么毒辣的手,简直就是,就是……” 太医常出入各家府邸,自是谨言慎行的人,此刻竟说出这样几句话,在屏风后的胭脂和舜华两人对视一眼,胭脂有愤怒之色,纵不许婚也没有这样虐打的。 舜华却想到自己身上,原来,不是小心谨慎,就能过的好的。还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若遇到豺狼虎豹一样,越小心谨慎,只怕越被人踩在脚底。 胭脂觉得舜华伸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手竟然有些颤抖,轻轻拍一拍妹妹的手。 此刻太医已经诊完脉,出去外面开方子去了。胭脂姊妹这才转出屏风。邹四娘子一路昏昏沉沉,直到此刻才睁开眼,看见胭脂姊妹站在那里,忙要挣扎起身,采苹急忙扶住她:“邹四娘子,您还是先躺着,等药熬好了,喝下去再好好歇息。”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胭脂安抚着邹四娘子,邹四娘子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可我想告诉姊姊,我叫什么名字,不然等这一口气上不来,就再不能见到姊姊,告诉不了姊姊叫什么名字了。” “那你叫什么?”胭脂的声音并不算大,邹四娘子面上的那抹笑似乎更显眼了:“我叫蒹葭,不过是株芦苇。” “真是个好名字。”胭脂赞了一句之后就拍拍邹四娘子的手:“以后,安生在这里住着,你放心,邹家那边,自有我们去挡。”邹四娘子眼角有泪涌出,舜华拿着帕子把邹四娘子眼角的泪给擦掉:“好好的,什么都别想。你把自己的病养好,就是谢我们了。” 真好,不能辜负,邹蒹葭唇边的笑比方才又舒展些,丫鬟已经把药端来,这是太医先开的药丸子,用黄酒童便化开后给人灌下去,有解淤之效。邹蒹葭喝完碗中的药,又沉沉睡去。 舜华又交待一声,这才和胭脂一起退出屋子。等出了屋,舜华才道:“姊姊,这件事,我真佩服你。” “为什么?”胭脂觉得舜华其实哪点都不错,可就是容易佩服来佩服去,还爱引经据典,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不学无术。 “换做是我,我做不到这样的事。顶多,顶多就是在心里骂上几句罢了。”舜华把原因说出,胭脂又笑了:“你又何必如此,每个人性情不同,就算是我,也没想到邹夫人竟然会这样狠心,就算再不喜欢,不理也就是了,哪有这样毒打的。” 舜华也点头,看见邹蒹葭那一眼时,舜华没想到会被打成这样,就算是调教新来小丫鬟,也没见她们下过那么狠的手。真是让人无法去说。 不过有这样一个亲家,还真是不好来往,舜华的眉又皱起,胭脂已经拍一下她的肩:“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和人相处要瞧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讲理的人,那就用讲理的法子,如果是不讲理的人,那自然是不讲理的法子。邹夫人如果敢再来无礼,我啊,自有收拾她的法子。” “姊姊你,还真是个别人不一样。”胭脂全当这是夸奖自己的话,姊妹两人说了一会儿,胭脂也就去寻王氏。 胭脂一走进王氏的院子,就见丫鬟们站在院子里,晓得胡澄在里面,只对丫鬟们点一下头,就高声道:“娘,我回来了。”王氏还没说话,胡澄已经把帘子掀起,看着女儿满脸的不高兴:“你今儿又去闯祸了?” 胭脂的眼瞪大一些:“爹爹,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闯祸了?我明明做的是好事。这叫侠义之举。难道我看着别人被打的遍体鳞伤,还不肯去伸出手,只说几句好话就走了,爹爹,那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这一番稍微带一点吹捧的话让胡澄笑一笑,接着眼就又是一瞪:“还侠义之举呢,你不晓得,你这样做,就是我们家理亏。” “理亏?爹爹,忠义伯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胭脂的话让胡澄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王氏已经在里面招呼他们父女:“都进来说话,站在那做什么。” 胭脂已经如一只蝴蝶一样飞到里屋,抱住王氏的胳膊就撒娇:“娘,爹爹说我做的不对,还说,我是理亏了,让爹爹没脸出去见人。” “你理他呢,他自个被束缚住了。”王氏拿起一个点心放在嘴里,又给胭脂嘴上塞了一个。胡澄在那站了半响,不见妻女前来,只得又走进屋:“什么叫我被束缚住了。同朝为官,又是那么二十多年的交情,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交情,面子?你这话才好笑。是他家先不给我们家面子好吧,明明我们都说好,定邹四娘子,他们家反悔不算,还把邹四娘子打的遍体鳞伤,差点送了命。但凡他家想着我们家的面子一些,也不会这样对待我们。” 王氏说一句,胭脂点一下头,就是这样,明明是邹家不给面子,为何要说是自己家不给邹家面子? “结亲又不是结仇,曹相公当日的意思就是,两家结亲,那些仇就过去了。”胡澄的话再次让王氏不满:“你记得这话,为何邹家不记得这话,既晓得这是我们家要定的儿媳妇,还把我儿媳妇打的遍体鳞伤?” “对, 曹相公毕竟是男子,所以不晓得内里的事。爹爹您不晓得今日我看见的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竟这样毒打。爹爹啊,您说,要真是因为这件事才让邹四娘子 被毒打,还差点送了命,是谁的过错?”胡澄怎么听不出来胭脂的意思是什么,只瞧了女儿一眼:“那可是你外祖父。” 外祖父?胭脂迟疑一下才恍然大悟,对,曹彬不就是赵镇的外祖父,想到这一点,胭脂的眉不由皱起,以后这些人,就是自己的长辈,还真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虽说胡邹两家都极力掩盖,但要知道内情并不是件很麻烦的事。很快曹彬就知道了这些,他把忠义伯唤来,忠义伯也是从小兵时候就跟随曹彬,自然对曹彬极其恭敬。 曹彬先问过邹家和胡家结亲的事,这才道:“前些日子,听的你家因不满胡家要定的不是你们家稍微长一点的女儿,而是要定小一点的那个。就把小那个女儿毒打了一番,险些送命。” 曹彬用的是很肯定的语气,忠义伯额头上顿时汗生,急忙道:“曹相公,这件事,不过是因小女娇弱,拙荆喝骂时候,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扔过去,砸破了头,并无毒打的事。” ☆、第54章 训斥 曹彬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声是什么意思,忠义伯怎不明白,膝盖一软就差点跪下。曹彬让他起来:“你现在也是有爵位的人了,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女人 嘛,在这内宅之中,难免会因为这啊那的事,觉得不公平有些口舌是非。可哪能这样毒打,还让众人皆知。我晓得,你觉得你夫人那么多年在家乡,也十分辛苦,未 免有些纵容了她。可你也比忘了你也是做爹的。既然把女儿留下,认了她是你的骨血,那就要好好待她,而不是任由妻子打骂虐待也不闻不问。这算什么?虎毒尚不 食子,你难道连老虎都不如?” 曹彬从没如此严厉,忠义伯忙又连做几个揖:“是,是,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等回去了,就好好说说内人。” “妻贤夫祸少,你那夫人,平日虽然都说她家教不好,待庶出子女冷淡些,不过这也是妇人家常事,可现在毒打起庶出女儿来,这又算怎么一回事?你这做丈夫的,也要担起教导之责。”忠义伯应是,见曹彬没继续说下去,也就告辞出府。 出府时候,正好遇到赵镇,赵镇忙停下脚步和忠义伯行礼问候。忠义伯瞧着赵镇,只觉得这个没有缘的女婿越来越英俊越看越出色,偏偏怎么就和胡家那头母老虎定了亲?真是浪费,当初就该尽力把自己三女儿说给赵镇,两家也能继续这桩亲事。 这么一想,忠义伯对妻子有怨恨生起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打就打了,教训也就教训了,怎么能把人差点打死?差点打死也就算了,还让众人都晓得,害自己又丢了老大一个脸,真是没法说。 忠义伯一边想着一边摇头,打算回府去教训邹夫人,赵镇已经进到里面,先去见了曹彬:“外祖父训斥了忠义伯?我见他神色有些不好。” 曹彬嗯了一声就道:“做男子的,连个齐家都做不到,放纵自己夫人毒打庶出女儿,为夫也好,为父也好,都有不足之处。” “外祖父这个媒人,只怕做的并不好。”赵镇祖父去世的早,和这位外祖父之间,比寻常外祖和孙儿,都更亲密些。曹彬的眉扬起,接着就道:“就算如此,这事已经成了。我那没过门的外孙媳妇,不错,很不错。” 外孙媳妇?赵镇顿时就想到胭脂身上,忍不住嘟囔一句:“她有什么好的?这件事,就算邹家有错,可是哪有她那样的,直接把人带走?” 曹彬认真地瞧着外孙:“不对啊,平常你听说了这样的事,不是要赞这是侠义之举吗?怎的今日会这样说?”赵镇的脸微微一红:“男子和女子,总是不一样。” 曹彬再次认真地看着赵镇:“你这话和原来不一样,来,告诉外祖父,你是不是觉得,外孙媳妇特别地不同?”赵真觉得今日的外祖父,简直是和曹青青一样,原来青青是像外祖父。 赵镇正襟危坐咳嗽一声:“唐国的云梦公主,并没择的如意郎君,已经告辞回去唐国。外祖父,是不是要……” “她回去,用不上几年就又会回来了。”曹彬并没正面回答,只答了这么一句。赵镇的眼登时发亮,曹彬看一眼外孙,拍拍他的肩:“这一回,你别想着去了。好好在京城待着,拱卫陛下安全。” 在京城待着,带禁军?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赵镇的脸顿时垮下来。曹彬就跟没看见外孙的脸色变了一样缓缓地道:“谁都想立功,这一回的功劳又是稳稳的,带几个小孩子去也没关系。至于你,还是老实在京城待着。” “是哪些宗室要去?”赵镇的话让曹彬微微一笑:“不告诉你。”赵镇瞧着外祖父,罢了罢了,他既然不肯告诉自己,也就好好在京城待着。 忠义伯回到邹府,邹夫人接住他就问:“你和曹相公说了没?说胡家欺负我们家,把我们女儿抢走?” 忠义伯瞧着妻子问出的话,一张脸顿时又黑了,狠狠地瞪她两眼:“以后这事,再不许提起,什么胡家欺负我们家,今儿我被曹相公训了一顿。你啊,还当这是当初在乡下,什么都不管不顾?” 邹夫人被丈夫骂了这么几句,顿时觉得委屈起来:“我哪有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不过是因为胡家太欺负人了。” 忠 义伯想了想又道:“明儿你去胡府探下四娘子,再想法把她接回来,邹家的女儿,哪有在别人家住着的道理。”邹三娘子正好走到门口,听到忠义伯这话,一口牙都 差点被咬碎,那贱胚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当初就不该告诉邹夫人,这里还有个庶出女儿,否则的话,只配被自己当丫鬟使。 采苹的服侍很精心,邹蒹葭毕竟年纪也轻,过了几天就能慢慢下床,还能去院子里面坐坐。舜华是和邹蒹葭住一个院子的,两人自然经常见面,至于胭脂也常来探望,陪着说笑。 王氏也曾来过,邹蒹葭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么好的日子。有这样一些家人,日子一定会过的非常快活,比当初在邹家时候的郁闷,过的不知快活多少。 “蒹葭你笑起来,很好看。”胭脂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此刻也不例外。 邹蒹葭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相处的日子久了,邹蒹葭也摸得准胭脂的性格,晓得她并不喜欢那些曲里拐弯的说话,因此笑着道:“是吗?以前三姊姊总说我生的没她好。” 胭脂的头微微一偏:“要论相貌,邹三娘子的确生的很好,可是人的心一坏掉了,就什么都坏掉了。” 最要紧的是心不能坏掉。邹蒹葭嗯了一声:“姊姊的教诲,我晓得了。” “哎,你这样乖巧,难怪会被坏人欺负。”胭脂叹了一声。邹蒹葭又是浅浅一笑:“可我,并不晓得该怎么做。” “打不过你就跑,跑不了你就哭。总之要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还可以这样?邹蒹葭的脸上全是仰慕之色,有这样的大姑子,有这样的婆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如果你们成亲之后,大郎欺负你,你也不许忍着。你要记得,你可是个人,不是个什么买来的物件。”胭脂又开始对邹蒹葭面授机宜,邹蒹葭嗯了一声后眼里渐渐闪出亮光。仰慕这个人,想成为像胭脂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想想就觉得很不错呢。 “大娘子,方才听丫鬟们说,邹夫人来访。”采苹走近胭脂身边小声说。胭脂哦了一声,来访才是平常的,不来访才奇怪呢。毕竟就算邹夫人再厚的脸皮,她家女儿也不能放在别人家不闻不问。 邹蒹葭听的邹夫人三个字,手不由抓紧胭脂的手,胭脂安抚地对她笑笑,邹蒹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怕不怕,什么都别怕,就算嫡母想要对自己做什么,这里也是定北侯府,并非忠义伯府。 而且,自己已经定亲了,按了姊姊们的说法,已经是胡家的人而不是邹家的人。嫡母又怎么能来教训自己?邹蒹葭想着,面上露出浅浅笑容。 “陈国夫人,多谢您这些日子对小女的照顾,只是我们两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哪能把女儿长久放在别人家。还是让我带走小女吧。”邹夫人自问已经客气的不得了,自问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不过王氏依旧不动容,只是瞧着邹夫人。 邹夫人心下狐疑,王氏已经开口:“原来,你也晓得那是你女儿?你也晓得,你们邹家是要脸面的。”邹夫人如被戳中疼处,瞧着王氏不言语。 王氏才不在意邹夫人言不言语呢,只是打个哈欠:“你既然晓得这些,你还有脸来我家要女儿?我还怕我的媳妇,送回去你们家,又被你们家想个什么主意,人没了呢,那我儿子还没成亲就背上个克妻的名声,我才不要。” 邹夫人猛地站起身:“王氏,你别太过分了,我今儿既然来了,就是要把女儿带走,你好好地把女儿给我送出来,不然的话……” 王氏伸手掩住口打个哈欠:“不然的话怎样?你是能把人给我抢走?我告诉你,做不到。”王氏越平静,邹夫人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走了几步就停下:“好,好,我怎么说也是朝廷的诰命,就瞧你怎么对付。” 王氏可不怕她:“别来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还有,别告诉我你离开我们家,就要在外面散布关于我们家的谣言,这件事,伤的可不是我家的面子。” 邹夫人真是觉得自己快要疯掉,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但要再放几句响亮话,邹夫人自问也放不出来,只得气鼓鼓带着人离开。 “娘,您实在是太威风了。”邹夫人走了不多大会儿,胭脂就进屋,笑嘻嘻地对王氏说,王氏白女儿一眼:“有你这么爱闯祸的闺女,我不威风些,早被人嚼了吃了。” ☆、第55章 出嫁 胭脂的大眼十分灵动:“怎么就叫我爱闯祸,娘,您说说,我到底闯了什么祸?”王氏抬起手就要数,胭脂已经笑着跑出去:“娘,您别数,我晓得啊,您数不出来。” 王氏又是浅浅一笑,感觉到吹进屋里的风已经有了些寒冷,不知不觉间,就进八月了,那喧嚣的夏日已经过去,女儿的婚期就在十一月中,她在自己身边,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一回,不晓得女儿嫁过去,是好好地过日子呢还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如果真的再次被休?王氏的眉皱起,呸,呸,呸,不去想这些不吉利的事,还是想着该怎样把女儿的嫁妆给备好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十月中的时候,定北侯府传出消息,刘姬因久病,决意出家,胡府众人劝说不住,只得在十月十八,由胡大郎送她去城外的一所庵堂出家。 这个消息并没引起多少议论,毕竟刘姬原先是掌家的,病了也有这许多日子,久病之人想要出家也是常见的事。只有舜华心里难过,虽然知道这是逃不掉的事,可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 “舜华,有些错误,是一定不能犯的,甚至连想都不能去想,姐姐就是这么一个例子。”刘姬的声音又浮现在舜华耳边,舜华唇边露出一抹笑,姐姐,我会记得您的话,不能犯错。 “二姊姊!”邹蒹葭的声音响起,舜华把思念生母的情绪给压下去,笑着招呼邹蒹葭。邹蒹葭坐在舜华身边才道:“二姊姊是在想你姐姐?其实我也很想我姐姐,可我不晓得我姐姐长什么样子,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一个没名没分的婢女,生下孩子就被卖掉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舜华把邹蒹葭的手握紧一些,邹蒹葭已经笑开:“不过,我现在想想,老天让我在之前吃那么多的苦,也许是让我遇到你们。” 说完邹蒹葭又补充一句:“还要像大姊姊说的,不能只晓得哭,只晓得说自己命不好,而是怎样都要过的好。”邹蒹葭对胭脂简直就是崇拜,舜华也明白,又浅浅一笑,是的,什么时候都要过好。只可惜,大姊姊就要出阁,赵家已经送来婚期,十一月十九,上好吉日。 “快,快,把这个给摆进去!”赵镇成亲,这当然是赵家的大事,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唯独赵镇觉得,有什么好忙的,她都嫁了两回了,难道还要把她当簇新的新娘子对待? 一想起这点,赵镇就皱起眉头。 “新郎皱什么眉头?阿侄?你可是因为要娶妻了,却不晓得怎么和妻子相处,这才皱眉?”赵镇身后响起打趣的声音。赵镇听的像是二叔赵德芳的妻子吴氏的声音,急忙转身对她行礼:“二婶,我并不是因为不晓得怎么和妻子相处,我只是,只是……” 吴氏已经叽叽咕咕笑起来,赵德昭和赵德芳之间年龄差了好几岁,赵德昭又是一成亲就生了赵镇,因此这位二婶大不过赵镇七岁,在别人家还能算是年轻媳妇。因着性情活泼,也很讨杜老太君的喜欢。 此刻吴氏这样笑起来,赵镇的脸更加红了:“二婶,我并不是……” 吴氏一副,没关系,我是过来人,晓得你害羞的神情,只对赵镇道:“得,我也不和你说了。二叔那边叫你呢,说给你寻了幅好画,要你亲自过去拿。” 赵镇喔了一声就要准备告辞,见他去的方向,吴氏赶紧喊了一嗓子:“哎,不是你二叔,是你二叔公。”赵镇回头瞧一眼吴氏,无奈摇头,自己这位二婶,还真是爱和人开玩笑。 见赵镇往另一边走了,她的丫鬟才道:“县君,若是这位小娘子进门,那这家……”赵德芳并不爱打战,反而喜欢舞文弄墨,因此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吴氏身上也有诰命。 “有什么这啊那的,还不是该怎么过怎么过,最好把这家计给接过去,我这么些年,累的慌。谁家媳妇一进门就当家的?”吴氏浑不在意,她的丫鬟已经急了:“可是,可是……”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好,吴氏原本以为自己丫鬟就顺口说说,可听着这话完全不对,转身看着自己丫鬟,眼神凌厉起来,她虽爱开玩笑,但也是掌家那么多年的人,丫鬟被她一瞪就有些害怕,吓的立即跪下:“县君,是我那日听北府的人说,说等到胡大娘子进门,老太君定会把这家交给胡大娘子当,我们这些人,就没这么风光了。” 北府就是荣安郡王府,也就是赵匡义的府邸,两边只隔了一道墙。 北府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吴氏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但她并不会嚷出来,只是道:“我权当你人年纪小,糊涂,若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也不用在我身边服侍了,从哪来的,就往哪去。” 吴氏身边的位置,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位置,这丫鬟也是用了许多心力才得到的,此刻听到吴氏这样警告,当然不敢说一个字,战战兢兢谢了恩,这才起身。 赵镇到了荣安郡王府,管家立即上前相迎,没口子的恭喜着他。 赵镇晓得这是要赏钱,拿出一个荷包:“你们拿去分了吧。二叔公在哪里?我方才听二婶说,二叔公要寻我。” 管家谢过赏才道:“郡王在书房呢,他近来越发爱这些书啊画啊,还说什么,当世词人,成就最高的乃唐国主,只恨不得一见。”赵镇笑着道:“二叔公果然越来越不像先前了,只是送给我画,又有什么意思,我又不好这个。” “这怎么说呢?您不爱,可难保那位大娘子爱啊!”听管家提到胭脂,赵镇真不晓得该做何表情,只淡淡一笑就进了书房。 赵匡义正背对着他,欣赏一幅话,他也快六十了,不过这些年养尊处优,比起原先在战场上拼杀时候,要白胖了些。听到赵镇进来,赵匡义并没转头,只是道:“阿镇,来来,来和我一起瞧这幅画,这画让我想起当初和你祖父并肩作战时候。” 赵镇应是后走到赵匡义身边,不过赵镇怎么都瞧不出这画妙在哪里,只觉得这画云里雾里的。赵匡义却看了许久,这才伸手把这画卷起,递给赵镇道:“你什么都不缺,你成亲我也想不出送你什么贺礼,幸好见到这幅画,想着你是你祖父的长孙,很该给你。” 赵镇忙行礼谢过,把这画揣在怀里才道:“听的管家说,二叔公想见一见唐国主,只怕再过些年,就能如愿得偿了。” 如愿得偿?赵匡义的眉头挑了挑,接着就叹气:“可惜了,我已经多年不上战场了,不然这样的事,岂不快哉。” 赵镇不敢打扰他,只是用手挠一下鼻子,赵匡义又唔了一声:“不过你外祖父能做这件事,很好。” 赵镇恭敬应是,也就告退出去。赵匡义看着赵镇的背影,眸色渐渐暗了,天下之事,哪是这样简单? 赵镇去给符夫人问过安,又去见了几位堂房婶娘,也就带着画回家,让人把这画挂在房里,只是怎么都瞧不出什么妙处,也实在太着恼了。 日子一过起来,就跟风吹过一样,很快婚期就到了,赵家送去催妆礼,胡府那边也把嫁妆发来,近些年日子渐太平,京城的嫁妆也不像前些年那样简朴,开始往奢华处走。 胭脂当初的嫁妆之外,又添上了许多东西,因此这幅嫁妆,看起来也耀的花人的眼。只是这样的嫁妆,还是挡不住有人的嘲讽,就不晓得这一回,胡家大娘子,要过多长日子,会被赵家休出? 胭脂坐在轿子里面,总是嫁过两回的人,并不像别人一样担心害怕,外头鼓乐喧天,轿子慢悠悠地转了许久,终于停下,胭脂晓得,这是已经到赵府了。 轿帘已经被掀起,喜娘笑着把盖了盖头的胭脂给扶出来,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段喜绸。胭脂头一次出嫁时候,婚仪还是从唐俗,并不是盖盖头,而是用一把扇子遮面。 而现在,数年过去了,这京城中兴起给新娘子盖盖头出嫁,甚至还有人引经据典,说最早出现在东晋,这也算是从了古风。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胭脂可以肯定,这盖头没有当初的扇子好,扇子好歹还能瞧见人,这盖头就什么都瞧不见,除了前面的脚跟。 自那日银楼之后,胭脂就再也没见过赵镇,也不晓得他此刻脸上是什么神情,定然十分懊恼吧?汴京城里这么多闺秀,偏偏娶了自己。而且,还是彼此都看不顺眼。 胭脂胡思乱想时候,已经进了堂内,喜娘在那指点着,该怎么下拜,最后礼成,送入洞房。胭脂只能听到耳边有人七嘴八舌地在说话,不外就是郎才女貌那些。 胭脂忍不住就着盖头抬头,也不晓得是谁能说出郎才女貌,当然不排除这人之前就见过自己。所以这么说。 ☆、第56章 前夫 “周兄,你瞧新娘子抬头,是不是听到你的声音?”等新人被送进洞房,有人笑嘻嘻地拍着旁边一人的肩问。 被问的就是胭脂的第二个前夫,前开封府尹的长子周大郎,当然现在他父亲已经升为工部尚书,周大郎走了父荫的路子出仕,在外从一个县尉任起,此刻是外任已满,回京察考,不出意外的话,会再升上一升。 谁知志得意满的他,回京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胡家大娘子要嫁给赵镇,这简直是让周大郎想吐血,他可从没忘记当初的海誓山盟,一直想要再续前缘。当然此刻周大郎已经完全忘记奉母命再娶了史大娘子做妻子这回事了。 此刻听到这人的话,再想到方才看见胭脂抬头时候的心情,周大郎真想哭一哭,那个男子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武夫,哪似自己,读书上进从来都是被人赞的。 “缘分已尽,今日来此观礼也是常事,朱兄又何必取笑我!”周大郎忍了又忍,这才说出这么几句得体的话。被称为朱兄的人浅浅一笑:“说的是,你既能来观礼,证明你已经忘掉了,哪像英国公府,只让人送了贺礼,并没前来观礼。” 哪里忘掉了?周大郎十分想要咆哮,但又不敢咆哮出来,只得又是一笑,和人前去坐席。 胭脂当然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前夫来了,不过就算晓得,胭脂也不会在意,对曾经的两个前夫,胭脂都已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特别是那第一位前夫,除了是个纨绔,胭脂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盖头被掀开,胭脂就觉得眼前一亮,屋内点了许多烛,又没了盖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见胭脂并没瞧着自己,赵镇很想把盖头往地下一扔,这个女子,竟然一点也不知羞,实在是,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说她。 喜娘已经递上合卺酒,赵镇忍了又忍,终于把合卺酒接过,就跟看仇人似的看着胭脂。 胭脂才不在意他的眼神,方才已经打量过这间洞房,果真赵家比不得原先那两家,光从这间洞房的摆设来瞧,就花了很多心力。既然赵镇把酒杯递过来,胭脂也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什么都没说。 见他们两喝过合卺酒,喜娘忙又说上几句吉利话,赵镇也就出去陪客。胭脂这才打个哈欠,转下脖子,伸手把发上的冠子取掉,这冠子可真重,是不是自己年纪过了,怎么觉得这冠子比前两次戴的,都要重? 红玉见胭脂伸手把冠子取掉,急忙阻止:“大娘子,等会儿还有人来,您不能取。”还要来人?胭脂还在奇怪,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门边守着的是赵家丫鬟,已经在那高声通报:“几位小娘子来了。” 说着门帘掀起,最先走进的是赵琼花,她身后跟着的是曹青青。吴氏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嚷道:“就你们最为调皮,偏偏要来瞧新娘子。” “二婶子您可别这样说,什么叫我们调皮,我们啊,是想早日见见大嫂。”说话的是赵二娘子,赵家一二三这三位小娘子都是荣安郡王的孙女,赵大娘子已经出嫁,跟随丈夫在外任上。 吴氏故意做个不满:“就是月华你最调皮,哪像琼花,这么稳重。” “二婶您又护着四妹,再说别说我们调皮,五妹若不是您拦着,她早来了。”赵三娘子相帮堂姊。胭脂不由吃了一惊,早听说赵家女儿不少,可真见了,胭脂还是觉得,怎么会这么多。 而且怎么听这说话的口气,个个都和曹青青差不多,那赵琼花,自己这位亲小姑子,是赵家女儿们的异类?胭脂很想摆出个害羞的样子来,不过曹青青已经坐在胭脂身边,细细瞧了瞧胭脂才笑着道:“表嫂,今儿我才可以正经叫您一声表嫂了,您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可佩服了。” “就是,遇到不平的事谁都会出来说几句,可像大嫂子这样,还敢管一管,简直少见。”赵三娘子当然也不会让曹青青专美于前。 “还有还有,有些人不但不肯管,还要说多管闲事,真是听了让人气恼。”这回是赵二娘子开口。胭脂觉得自己额头已经有汗珠,这么多人,还真有点难以分清。 “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堂姊妹,共有四个,除了我们,还有五妹呢。”赵琼花从来都是体贴的,此刻也不例外。吴氏已经道:“五娘子就是我家的,她今年十二,最是调皮不过。” 那这位是?赵琼花已经道:“这是二婶。大嫂您的婚礼,就全是二婶操持呢。” 胭脂忙起身给吴氏行礼:“见过二婶子!”吴氏急忙扶住她:“哎,别这样客气,原本呢,该明日才来见的,不过是因为我被她们几个吵的没有法子,怎么都拦不住,这才带她们前来,你不嫌烦,已经够了。” “二婶子又说我们,明明是您也想瞧瞧大嫂。”赵二娘子毫不迟疑。吴氏急忙把口一掩,装作失语。看来赵家,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而是彼此都很和睦。 胭脂在心里判断了,赵琼花已经一一介绍,这谁是谁,这样的事,赵琼花做起来是最自然不过,难怪天子有意要赵琼花为儿媳,这样的教养,真是不错。 赵家几位小娘子又围着胭脂问长问短,胭脂在她们问话中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为何听来她们对自己不但很熟悉,而且还有一种仰慕感,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但绝对不是赵镇。 胭脂可以保证,赵镇别说为自己说好话,不在背后再说一些坏话,就已经很好。 “你们几个,都是吵的人头都晕了。”吴氏等她们都问过一遍才对胭脂道:“她们就是这样,你初时可能不习惯,以后就好了。” 赵琼花听的吴氏这话,唇边现出一抹奇怪笑容,胭脂晓得,这里最看不上自己的,只怕就是这位亲小姑子了,不过,随她去吧。 赵琼花虽然对胭脂,确实有些奇怪的心绪,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做出失礼举动,见人送进来一个食盒,忙上前接过,红玉见状,急忙过来相帮着布置。 赵琼花打开食盒,拿出几样精致菜肴:“我听说人成亲这日是最饿的,往往也会忘记吃饭,想着二婶子事忙,我特地让厨房备了几样菜过来,只是不晓得合不合大嫂您的口味。” 这样体贴入微的小娘子,若不是胭脂之前和赵琼花见过,也很细致地观察过,会真的相信赵琼花待自己十分周到。不过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有好处,那就是她好面子,不会撕破脸。可是自己,丝毫不介意和人撕破脸。 胭脂对赵琼花浅浅一笑,说声多谢就接过赵琼花递上的筷子。赵三娘子的眼已经瞪圆一些:“大嫂,好吃吗?” 吴氏拍了赵三娘子一下:“有你这样的吗?等会儿回到郡王府,我告诉你的丫鬟,让她们给你备碗鸡汤面。” “二婶子,难道您没听说过,隔锅才香?”赵二娘子浑不在意,胭脂也笑了,夹一筷菜在小碟上,递给赵三娘子,赵三娘子用勺舀到嘴里:“的确不错。” 房内又充满笑声,胭脂又是一笑,不管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是自己未来数年内要落脚的地方,和赵家的人相处好一点,总好过成日鸡飞狗跳。 外面已经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赵琼花没想到赵镇今夜会回洞房,罕见地皱了下眉,但还是笑着道:“只怕是大哥回来了。”果真小厮已经扶着看起来喝的烂醉的赵镇走进来。 胭脂就能猜到赵镇会装醉,唇边有淡淡的嘲讽笑容。赵三娘子已经上前去推一下赵镇,腮帮子已经鼓起来:“曹大郎不是说,会帮大哥挡酒?怎的没挡下?” 小厮忙道:“这事,怪不得小的们。”吴氏已经起身:“好了,都退下吧。让新人好好歇歇,明儿一早还要去见长辈们呢。”众人纷纷离去。 红玉有些焦急地问:“大娘子,这可怎么办?”胭脂瞧着被放在椅上装睡的赵镇,对红玉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呢。”红玉迟疑了下,还是退下。 胭脂走到赵镇面前,伸手戳他一戳,谁知赵镇只哼了一声,胭脂拍拍手:“别装睡了,我们来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做。” 赵镇晓得今日不进洞房是怎么都交代不过去的,因此才想出装醉这一招,听的胭脂这话眉头微微一跳,但并没睁开眼。胭脂又哼了一声:“你若不肯醒,那我只有扒了你的裤子。” 赵镇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无礼的话也说得出口。” 胭脂瞧着他:“怎的,不装醉了?再说这算什么无礼,现在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这本就是很正经的事。” ☆、第57章 答应 胭脂这一脸的义正词严,倒让赵镇无话可说。环顾一下洞房内的摆设,赵镇有些郁闷地想到,的确,今日是自己的新婚之日。若面前的女子真要对自己做些什么,还真是不能怪她。 可是,真的要做什么吗?赵镇看着面前的胭脂。胭脂虽已取下冠子,发髻并没有散,面上的妆容也没洗去。看起来少了几分张牙舞爪,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可爱这个词一冒出来,赵镇就觉得不对劲,不不,大丈夫怎么能为美色所迷?还是谈谈正经事,于是赵镇对胭脂皱眉:“你方才说的,以后怎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胭脂见赵镇说话时候还不忘记拉着衣襟,白他一眼就坐回床上,接着拍拍旁边的空位子:“过来坐!”赵镇还是一脸警惕地望着胭脂,就像胭脂要夺取他的贞操一样。 胭脂不由在心中鄙视他一下才对赵镇道:“我晓得你不肯娶我,当然我也不想嫁你。不如我们这样,三年,我做你的三年妻子,等三年期满,我就出家入道,你瞧如何?” 三年之后她就出家?赵镇有些奇怪地看着胭脂:“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都说你很聪明吗?怎么此刻这么笨起来?”胭脂先鄙视赵镇一下,赵镇的脸不由微微一红,但还是强撑着道:“女子的……” “别说这一套,你晓得我不爱听。”说完胭脂就道:“我晓得你是认为自己是汴京城里最出色的男子之一,必然有许多女子,哭着喊着的要嫁你,但对我来说,你和汴京城里其他的男子没有任何区别,甚至……” 胭脂想了想,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可这样的话,赵镇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打击他,算了,做为一个宽宏大量的人,胭脂决定原谅赵镇,毕竟这样的名门贵公子,这一生都是别人把东西送到他面前,从没有自己要去得到些什么东西,不了解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和别人一样。 “你为何停下?”赵镇没听到胭脂的后续,于是继续问。胭脂的眉微微一挑:“我们今后,还有起码三年的时间要共同生活。三年的时间,足够你寻到你的心上人了吧?” “那天我和四弟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赵镇反问胭脂,胭脂点头:“当然,我本来就在假山里面歇息,谁晓得你竟和人偷偷摸摸到那里说话,还在那大放厥词。”说着胭脂的眉就皱起,要是那日没在假山里面歇息就好了,免得遇到这样的一个孽缘,逼得自己不得不和这样的人来一场谈判。 赵镇看着胭脂,眼神带有打量,胭脂并不在意他看着自己,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怎样,三年,三年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都可以去寻到你的心上人。甚至若你没用三年,那么只要你决定娶你的心上人,我都会立即出家入道,如何?” “为什么?”赵镇此刻只问的出这么一句,胭脂笑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本来就不想再嫁,原本的打算就是入道,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遇到这么件事情,既然大家都要我嫁,我娘也应了这桩婚事,那我也只有嫁了。” “不止这些!”直觉告诉赵镇,胭脂并没把实话说出来,胭脂瞧着赵镇就又笑了:“确实,的确不止这些,嗯,这么说吧。我陪你演这三年的戏,那么讨一些报酬也是应当的。” 什么报酬?赵镇没有问出来,但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双肩。说的就跟人人都觊觎他的美色一样,胭脂仔细打量了一下赵镇,凭良心说,赵镇长的不差,比自己前面两位前夫,都要好看一些,特别是因赵镇上过战场,身上还有一股英气。这是胭脂前面两个前夫都没有的。 胭脂仔细打量之后才又笑出声:“你别那么紧张,我对你的美色没有什么觊觎之心。我只要你答应,”说着胭脂的神色头一回这样严肃起来:“我要你答应,等我出家之后,你不管娶了谁,都要看顾胡家。” “因为刘姬出家的事吗?”赵镇不晓得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但看着胭脂眼里的神色,赵镇明白,自己猜对了。果真胭脂笑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样想。的确,虽说刘姬已经出家了,她的念头也从没实现。可是人这辈子,这么长,谁晓得以后会不会遇到什么别人起坏心眼?你怎么说也是国公的世子,也是公主的继子。算起来,身份地位都很高,有你看顾,就算有人想起坏心眼,也要考虑到你。” 赵镇以为胭脂已经说完,谁知胭脂又想了想:“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我些银钱做补偿也是可以的。虽说我娘给我预备的嫁妆不少,但钱财多一些,总是好事。” 赵镇没有想到胭脂还会这样说,过了很久才声音低沉地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在意钱财。” “谁说我不在意?你和我很熟吗?这样下结论?”胭脂的眼又瞪大一些,赵镇觉得胭脂简直是自己生平所见,最奇怪的一个女人,她不在意名声不在意嫁给谁,唯一所在意的,大概就是她在意的人。 “你很在意你娘肚子里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子呢?”赵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出,但直觉告诉赵镇,这个问题很重要。 “就算是女孩子,也一样是我的妹妹,你好奇怪,难道我娘生下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我就不在意她了吗?”赵镇被胭脂这一连串的反问给镇住了,手微微抬起:“抱歉,这个问题,的确我不该问。” “那么现在,你可以答应我了吗?”胭脂看着赵镇继续追问。 “我……”赵镇那答应的话已经在嘴边,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我要怎么肯定,你一定会信守诺言?” “在这三年内,我绝不会碰你!”赵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胭脂却想起什么似的在床上翻啊翻,接着扯出一床褥子来,接着胭脂抱着那床褥子,在洞房内四处张望,比了比,径自往桌案上走去。 桌案很宽大,上面还摆放了些东西,胭脂把那些东西放到地上,接着就把褥子铺上去,又去拿了被单这些过来,还不忘带了个枕头。 铺设完毕胭脂这才拍拍手回头瞧着赵镇,见赵镇一脸惊诧胭脂就道:“我说过,我不会碰你的,但我们好歹也算新婚,让你睡地上又觉得不大好,让你睡床上你肯定担心。这桌案很宽大,而且旁边就是熏笼,睡在上面不会冷的。”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赵镇再次肯定,打算往桌案那边走去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为何你不睡桌案,你比我个子矮,睡这里肯定比我睡这里舒服。”胭脂伸手比了比,的确,赵镇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一个头。 于是胭脂走到几案那里躺下:“那我睡这里也成。快些睡吧,我今儿累了一天,还有,你答应不答应?” 赵镇没想到胭脂这么爽快地就答应,按说小娘子们不是该觉得十分委屈,甚至要啼哭一下表示委屈,而不是这样答应? “我,我答应你!”赵镇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在欺负胭脂,踌躇一下就说出答应的话。胭脂睁开眼睛瞧了瞧他,对他笑了笑。这抹笑怎么可以这样美?赵镇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了些,却见已经传来轻轻鼾声,她睡的还真挺快的。 赵镇原本想叫胭脂到床上睡,自己去睡那桌案,但胭脂已经睡着,赵镇不知为何不想打扰胭脂,坐回床上看着睡在桌案上的新婚妻子,心中涟漪翻滚,这样的女子,还真是世上少有。 累了那么些天,胭脂睡的很熟,第二天天亮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胭脂一时忘了自己已经又嫁了,手已经在半空中挥舞一下:“红玉,你在吵什么?” “原来那个丫鬟叫红玉?”耳边传来的男子声音让胭脂急忙睁开眼,还差点摔到桌案下面。赵镇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他只穿了白色中衣,瞧见胭脂差点摔下去,赵镇很想伸手扶一下,但还是忍住了:“丫鬟们要进来服侍我们梳洗,我们还要去见长辈们,你赶紧把褥子垫回床上。” 胭脂打了个哈欠,昨晚的记忆又回来了,于是胭脂站起身,把褥子卷着往床边走,赵镇已经从床上站起来,胭脂胡乱地把褥子铺好,想着还有桌案上的东西,就见赵镇已经把桌案上的东西给放好了,他也不那么讨厌啊! 赵镇只装作没看到胭脂的眼,而是对外面道:“我们醒了,进来吧。”外头的丫鬟已等了许久,听到这话,才推开门,见一队丫鬟鱼贯而入,胭脂的眼不由瞪大些,果真这赵家不大一样。 ☆、第58章 习惯 丫鬟们鱼贯而入,领头的把东西放下后,排成一排,齐齐行礼下去:“见过郎君、娘子!” 赵镇挥手命丫鬟们起身,领头的丫鬟这才重又端起水盆走到胭脂面前:“奴名红柳,请娘子洗漱!”胭脂不由瞧一眼赵镇,见赵镇已经张开手让丫鬟们服侍他穿衣。胭脂的唇不由一撇,正欲伸手到水盆里。 另有丫鬟上前把胭脂手腕上的袖子给卷好,并把一块手巾掩在她衣衫上,红柳这才道:“娘子请洗漱。”洗个脸都这么大排场,胭脂的话都将要到唇边,想了想又忍回去,把手放进水盆里。 洗脸梳头,平常胭脂自己很快能做完的事,今日足足用了一刻时候,才算洗好脸梳好头。把那些梳洗的东西都收出去,红柳命人端上早饭。 赵家的早饭口味还真有些重,烩羊肉小炒羊肉,配的那汤也不是清汤。胭脂觉得一大早上就吃这样的东西,还真有点难以下咽。至于赵镇,已经很习惯这样吃了,见胭脂不动筷子,赵镇也没理她。 难道就要自己这样饿着?胭脂也不去理赵镇,而是对红柳道:“有鸡汤面吗?我早上吃的不多,只要一碗鸡汤面,或者来一碗菘菜汤,再配上一块面饼。” 红柳刚要应是,就见赵镇的眼飞向自己,红柳那声是不晓得该不该应。 赵镇已经冷冷地道:“进了赵家,就该听从赵家的规矩。”胭脂哦了一声,红柳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谁知胭脂就道:“赵家的规矩就是,不给合适的吃的,要把媳妇活活饿死?” 红柳真没想到胭脂竟然如此大胆,眼又看向赵镇,赵镇不晓得自己的火气为什么在遇到胭脂之后就越来越大,把筷子放下:“你要知道,你现在是赵家媳妇。” “我知道我现在是赵家媳妇,可是就算是做人媳妇,也没有换了一个人的道理。难道这不合我的口味,我还要强忍着吃下去,然后忍住不舒服?”胭脂才不怕赵镇的怒气,依旧说着自己的想法。 红柳是个知进退的伶俐人,不然也不会在赵镇身边服侍那么久,可是今日这事,完全就超出红柳的认知范围了。按说这新婚女子,依仗着想要撒娇,表示换下口味也是有的。不过做丈夫的觉得,这样做不对,也是很正常的。 那么,两边都是主人,两边互不相让,该听谁的? 胭脂见丫鬟们都不说话,瞧赵镇一眼,大眼眨了眨就凑近赵镇:“贞操!”赵镇觉得自己的脸登时全红起来,天下还有这样的女人吗?或者,她到底是不是女人?赵镇看看胭脂,胭脂还是摆出一副,你到底听不听的样子。 赵镇恨的牙咬,这个女子,也只有睡着将醒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等一醒来,整个就是张牙舞爪,没有见识。 赵镇没说话,胭脂继续问红柳:“那你告诉我,有没有?” 这样看来,是大郎输了,红柳看一眼赵镇,这才道:“有,老太君的牙不大好,口味越来越轻了。这两样,正好是厨房常备的。”说着红柳就让丫鬟去厨房吩咐。 胭脂也不看赵镇的脸色,只端起碗喝了一口里面的汤,胡椒味重了些,不过并不是那么难喝。 赵镇一直瞧着胭脂的举动,见她放下碗,心里就冒出一句,乡下人。胭脂并不晓得赵镇心里在想什么,就算真的知道胭脂也不在意,鸡汤面已经送来,那汤很清,面条比寻常的面要细很多,看来这是赵府为了让杜老太君更加合口,特地做的细细的面条。 胭脂用筷子挑起一筷子,入口也很滑嫩,比自己家的厨子做的要好。如果都能保持这样水平的话,最少在这三年内,可以让自己有好吃的。 见胭脂满足地眯起眼,赵镇又鄙视地看她一眼。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没见过多少富贵荣华,也敢说视富贵如浮云?用完早饭,漱口净手之后,这才前往堂上去拜见各位长辈。 胭脂和赵镇走出门外,这才瞧见红玉。红玉已经换了装束,规规矩矩等在那里,瞧见胭脂和赵镇出来,红玉这才算舒了一口气,昨夜红玉担心了一夜,就怕胭脂又闹出什么事来,和赵镇吵起来。现在看来,最起码洞房这夜过的很平静。干娘不是说过,只有洞房夜过好了,这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大娘子,姑……”红玉正要叫姑爷,猛地想到不对,急忙改口道:“恭喜郎君,娘子。”红玉改口的挺快,胭脂也不管她就对红柳道:“我平常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你和红玉两人伺候就可以,至于剩下的人,就在外面。” 红柳今早等了这么一早上,等的就是胭脂这句,听到胭脂这话,急忙行礼:“奴知道了,以后定会和红玉妹妹,一起服侍好娘子。” 胭脂听到红玉这番话,不由瞧一眼赵镇,他们赵家,对丫鬟都是这样的?动不动就要表忠心?赵镇才不去管丫鬟们要不要去表忠心,对他来说,只要服侍好自己,那就够了。 但胭脂为何一直瞧着自己,赵镇瞧一眼胭脂,胭脂已经道:“平常你梳洗吃饭,甚至出门,排场都这么大?”赵镇其实也是个不那么爱排场的人,有就有,没有也不会刻意去挑别人的礼。本来想说出实情,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是自然,我们家和定北侯府,是不同的。” 胭脂哦了一声,赵镇本以为胭脂会艳羡,谁知胭脂又来了一句:“不难受吗?” 难受?赵镇奇怪地看着胭脂,接着赵镇就摇头:“难受,怎么会难受,这不是……” “可是规矩不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不是非要拗着人来?比如我不喜欢这些排场,那我就不要这些排场,至于喜欢这些排场的人,就让他继续排场就是。”赵镇在心里很赞同胭脂的话,但嘴上就是不赞成:“你要晓得,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不是你在定北侯府的时候了。” “那又怎样?我还不是我,并没换了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日子都过的不那么舒服,那还有什么意思。”赵镇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胭脂这样坦然的说了,但每次听到都会觉得耳目一新,这样坦诚的活着,还真是让人有些羡慕。 赵镇很快把心里那种异样的羡慕给压下去,不能,不能露出一点点的羡慕,怎能会羡慕这样的人呢?她这样的坦诚热情毫不掩饰,是会受伤害的。 赵镇想到胭脂会受伤害时,心中掠过的竟是一丝心疼,不过他迅速地把那丝心疼给忘掉,就当是偶尔吧。 “小夫妻就是好,祖母您瞧,他们是有说有笑地过来。”吴氏的声音这样突兀地响起,赵镇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堂前,而且,竟然是吴氏扶着杜老太君站在那里。 赵镇顿时汗颜,快步上前扶住杜老太君:“曾祖母,哪有您出来接我们的理?”杜老太君并没理曾孙,而是往胭脂身上瞧去,这个孩子,一瞧就是个喜庆孩子,笑容坦然,目光灵动,这样的人越瞧越喜欢。若人人都像木头似的,那有什么趣?而且,最要紧的,是这孩子自己心里有主意。 胭脂忙要给杜老太君行礼,杜老太君已让吴氏上来把胭脂扶住:“这会儿还不是行礼的时候呢,我只是坐不住,想着出来瞧瞧。他们都要跟来,被我不许他们跟来,到哪都一大群人,这样的排场,真叫人累。” “老太君的意思,我明白了。”胭脂一想到要自称为曾孙媳妇,就有点鸡皮疙瘩泛起,索性含糊地答了一句。杜老太君看一眼赵镇,见赵镇面上微微有些不满,杜老太君不由在心里一笑,这孩子是被什么蒙住眼,误把明珠当做石头。 说话时候已经走进堂内,因杜老太君一起进来,呼啦啦站起来一群人。赵家的人可真不少,胭脂用手按一下心口,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 那位装束最好的,就该是从没见过的永和长公主了?胭脂在心中下着判断,杜老太君已在赵镇的搀扶下坐在正中。这才对众人道:“都坐下吧。大郎,你带着你媳妇,挨个给你媳妇说说,这都是自己一家人。” 赵镇应是,红柳已经拿着拜垫上前,先给杜老太君磕头。接着又是永和长公主夫妇。宁国公平日都和永和长公主住在公主府内,胭脂倒免了要服侍公婆这一层。 拜完了最重要的长辈,接着就是荣安郡王夫妇,符夫人比符太后差不多要大了十岁,面容也稍微严肃些,不过胭脂夫妇拜下时候,她也露出慈爱笑容,赞了句佳儿佳妇。 剩下就的叔叔婶婶们,这些见完,又是赵琼花带着堂姊妹们正式拜见大哥大嫂。还有荣安郡王的孙儿们,胭脂瞧着一张张脸,特别是这些堂亲们大多还长的有些像,再次庆幸自己在这赵府待的时间不长,不然的话,光和这些人打交道,都要让人头晕。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的赵家就很喜欢吃羊肉。 ☆、第59章 道破 杜老太君等胭脂和赵镇都见过了赵家的人,这才让胭脂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道:“你祖母原本也要来,不过因临时有事,并没赶来,镇儿,明儿你带了你媳妇,去给你祖母瞧瞧。”祖母?胭脂想了半日,才想到那是武安郡王的妻子,赵镇的亲祖母,还没应是,杜老太君已经对胭脂轻声道:“你祖母那个庵堂,布置的十分清雅,素斋也很不错。” 胭脂一听这话,就晓得杜老太君已经知道自己今早觉得早饭口味有点重,只轻声应是。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老太君也就命人散去。等众人都散去,才有一个老媪走到杜老太君身边轻声道:“老太君,并没合欢。”杜老太君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道:“晓得了。你说,大郎他这拗性子,什么时候才能转的过来?” “大郎从小都得众人赞扬,再大一些,不管是宫里还是曹家,所遇到的都是一片称赞,上了战场,输过也是小战。未免有些骄傲,以为天下女子都会爱慕于他。” 老媪的话让杜老太君又是一笑:“就连上回邹家那事,那个邹大娘子都对大郎有爱慕之意,这回偏偏遇到胡大娘子,我瞧啊,有的磨了。” 老媪应是后又道:“老太君的意思是,这位娘子真能担起?”杜老太君叹气:“琼花呢,虽然心思缜密,想的周到,但说句正经的,她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明面上瞧着什么事都不怕,但真要入主中宫,你要晓得,天子比不得我们这样人家。” 民间不纳妾,能得一个夫妻恩爱的赞,但天子不一样,而皇后对天子,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君臣。但女子很难不动心啊。如果赵琼花是那种面冷心冷,只把皇后当做一个丞相之位来做就最好不过。但赵琼花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一旦动心,杜老太君闭目,那样的后果可能赵琼花自己都没想到。 老媪并不敢打扰杜老太君沉思,相伴四十余年,老媪太了解杜老太君了,过了半响,老媪这才开口:“老太君,有些事,尽人力听天命。您从寡母带着几个孩子,成就这样富贵,纵然有些缺憾,也够了。”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人越老,就越担心孩子们。匡胤若不死,甚至德昭不尚公主,我也不会这样担心。”杜老太君想的,依旧是赵家的荣华富贵,赵家已经位极人臣,最荣耀时候就是最危险时刻,稍微不小心,不是功高盖主,就是天子做不得明君。 杜老太君抬眼看着远方,要把握这个分寸,太难了。按说赵琼花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可她没经过情爱,还真是,让人无法放心。 赵琼花并不知道曾祖母的担心,即便知道了,或许她也只是笑笑。此刻的她正在和胭脂说话,胭脂夫妇明日要去见静慈仙师。赵琼花于情于理,都要给祖母带些东西去。 赵琼花的语气欢快中带有仰慕:“这是祖母爱吃的姜糖,这是一卷抄录好的经文,这是……”赵琼花感觉不到胭脂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她,只见胭脂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于是赵琼花笑了:“大嫂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日我的妆花了?” 胭脂用手托住腮,打个哈欠才道:“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装的那么辛苦。” 装?这个字一入赵琼花的耳,赵琼花的脸色登时变了,接着赵琼花又笑起来:“大嫂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的懂的。”胭脂已经把赵琼花的手握住:“四妹妹,没人可以万无一失的,能万无一失的,不外两种,一种是毫不在意,另一种是小心谨慎,四妹妹,你是哪一种?” 赵琼花觉得自己的心又跳快起来,但接着就笑了:“大嫂这话,实在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难道就不许我对祖母是真的仰慕?” 胭脂又是浅浅一笑,把赵琼花的手松开:“其实你装不装的,我并不在意,但我只是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装,你晓得,我最不喜欢这些事了。” 赵琼花此刻的脸色是真的变了,她眼里的神色也变的有些冷:“大嫂,我不过好心好意,谁知你竟这样说我,难道大嫂觉得,赵家的人要人人不理你,你才觉得高兴?” “我无所谓,我自己的日子我自己过,只要我问心无愧就是!”胭脂的回答让赵琼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那大嫂以为,这时你说的话,也是问心无愧?” “当然!”赵琼花的手握成拳,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胭脂已经伸手把她的拳头松开:“适当地发一下脾气,对你有好处。人太郁积在心,容易心口疼。”赵琼花再次捂住心口,往后退了一步:“大嫂既然如此,那我今后再不敢亲近大嫂了。” 说完赵琼花就转身离去,屋外守着的红柳见赵琼花不像平常一样那样欢喜,和赵琼花的丫鬟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满惊讶,不过赵琼花的丫鬟立即飞奔去追赶赵琼花。红柳忙走进屋里,进屋却不见胭脂坐在桌前,仔细一找,却见她躺在床上,似乎是在补眠。 这让红柳十分诧异,虽说午间困倦,也是有的,但这大喇喇地躺床上,还真是少见。 红柳思虑再三,不敢去唤胭脂,但要这样瞧着,似乎也不合道理。于是红柳进退两难,外面响起脚步声,赵镇已经走进来。 瞧见红柳站在那,赵镇开口就问:“方才我在路上遇到琼花,她脸色不大好,我叫住问她,她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了?”这让红柳怎么回答,难道说是胭脂和赵琼花不合,把赵琼花给赶走了? 赵镇见红柳面上神色,皱一皱眉就让红柳出去,坐在床边拍一下胭脂的肩:“醒醒,我有话和你说。”胭脂睁开眼,眼中满是睡意:“有什么话?” “琼花是个再好不过的性子,你都能和她不合,你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赵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胭脂打了个哈欠,又想把眼睛闭上:“就是这么一件事啊?你真了解你妹妹吗?” “我当然了解,我娘就生了我们两个,我怎不明白她?”胭脂听到赵镇理直气壮的回答,这才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他:“真的?那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妹妹生气?” 这话让赵镇仔细思索起来,好像还真没有,就算偶尔发发娇嗔,也很快就会笑出来,这样好的女儿,是能配得上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的。 胭脂见赵镇在那皱眉细思,把腿盘起看着他:“你妹妹今年十四岁,婆婆过世的时候她才十岁,按说这个年龄失去母亲,继母又是当朝公主,心事细密些是难免的,可是你妹妹,我从没听过她发脾气,每次都是一片赞誉。赵镇,我问问你,你十四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吗?” “那不同,一来我是男子,二来我十四岁时,已经被爹爹带到战场上了,那次我们是去打蜀国。” “那你也遇到过十四岁的小娘子,她们就算有很稳重的,也没有像你妹妹这样。赵镇啊,你真要对你妹妹好,就该多关心她,而不是这样不在意。”胭脂的话引来赵镇的反弹:“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我妹妹了,再说难道表示关心就是要把她气坏?” “没有啊,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胭脂的眼眨一眨,就对赵镇继续道:“你妹妹她,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肯定,她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所有人都要她这样做罢了。听话懂事体贴,这样才不会让爹娘担心,才会得到赞扬。可这样做,日子久了,对她自己不好。我小时候,村里有个远近闻名的贤德媳妇,那真是十分贤德,可她只活了不到三十岁。她面上的笑,就有些像你妹妹的笑。” 赵镇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胭脂,胭脂已经轻叹一声:“当然,那个媳妇是个村妇,和你妹妹这样的高门千金不一样的。可是赵镇,人大抵都是相同的。如果一个人,为了别人的赞美,强迫自己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对自己不好。” “你就这么肯定,妹妹做这些事是心里不乐意?” “起码她对我,是因为别人的要求而来亲近的。”胭脂一句话就击破赵镇的防卫,赵镇再次沉思,胭脂已经道:“你也晓得,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于是就说出来了,然后你妹妹,就不高兴了。不过这回,她的不高兴是真的。” 赵镇的眉又挑起:“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总是要拿你的报酬,那再奉送些也没关系。”胭脂说完觉得越发困了,打个哈欠就重又倒在床上。这一回赵镇没有叫醒她,而是看着她沉思了一会儿。 ☆、第60章 冲突 突然赵镇站起身,这女人太不像话了,虽说自己现在和她是夫妻,可两边都晓得,这夫妻是假的,她竟然还这样毫无防备倒下就睡,简直是心太大了心太大了。 赵镇急忙离开屋子,和红柳她们说胭脂在补眠,让她们不要进去打扰。红柳应是,红玉已经瞧着赵镇的背影羡慕地道:“大娘子就是有福气,大郎真是个体贴的人。” “大郎是这天下最体贴的人,不过……”红柳说了这么一句,脸就已经红了,并不是没有过痴心妄想的,但这种事情,并不是自己想想就可以的。红玉也是丫鬟出身,怎不明白红柳的念头,况且对红玉来说,只有胭脂好了才对她最好,因此红玉立即道:“红柳姊姊这样好的人,以后一定能嫁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红柳听了红玉这话,已经明白,低头浅浅一笑,原来,全是痴心妄想。 赵镇离开自己院子,在那想着胭脂说的话,一会儿觉得胭脂的话全是错的,一会儿又觉得,胭脂的话也有对的地方。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妹妹好好地谈谈,或者是因为当初离开京城时,妹妹才七岁,等回来时,妹妹已经十岁,不但如此,母亲还因病去世,于是就忽略了妹妹? 而且母亲去世,永和长公主成为父亲的继妻,之后妹妹就常被接入宫中,宫中人的地位自然是和国公府的人不一样的。就算天子有这样的念头,可论身份地位,妹妹是没有封号的,对那些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小心对待,哪能像在国公府一样? 赵镇这么一想,开始心疼起妹妹来,都是自己想的不周到,以为妹妹说自己全都好好的,就都好好的。赵镇的脚步开始急了,要去寻妹妹好好地说说,却听到耳边传来树枝的咔嚓声。 赵镇循声望去,见赵琼花正从树后走出,兄妹乍一相见,赵琼花就急忙把眼中的泪擦掉,对赵镇笑一笑:“哥哥!” 赵镇看着赵琼花那微微红肿的眼,晓得她是真的伤心难过了,而并不是像大家所认为的,她因被众人娇宠,所以从不伤心。赵镇没有回答妹妹,而是伸手把妹妹拉过来,用手一沾,果然是泪水。 赵镇不由长声叹息:“你受了委屈就要和我们说啊!”赵琼花已经背转身把眼泪擦掉:“这算什么委屈,哥哥,不就是几句……” “不是不中听的话,琼花,你告诉我,在宫中到底谁给你委屈了,是大皇子还是长宁公主,还是皇后?”赵镇一个个列举出来,眼神都已经有些不对,赵琼花急忙把赵镇拉住:“哥哥,你这样冲动做什么,小孩子在一起玩耍,谁能没有个磕磕碰碰的?” “你一直在委屈求全?”赵镇直接问出这么一句,赵琼花已经浅浅一笑:“什么叫委屈求全呢?哥哥,宫中人都是天潢贵胄。况且,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赵镇从妹妹含糊的话里,感觉到不同,果然,果然不对劲,可是自己为何全无察觉,这是自己的妹妹啊。一母同胞,这世间有多少人,唯独只有她,是天然的,舍不得她受委屈的人。 “琼花,哥哥不愿你受委屈,什么太子妃,什么未来皇后,谁爱当让谁当去。赵家的富贵是男儿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并不是要靠做了外戚,靠女人们给的。” 赵琼花用手掩住口,接着就笑了:“哥哥,可我,是愿意的。” 赵镇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赵琼花被兄长这样的注视看的有些狼狈,眼睛往旁边看去,低声道:“哥哥,二叔公说,虽然我们赵家的富贵是男儿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可总有天下太平,鸟尽弓藏的一天。到那时,这样的富贵就会成为催命的刀。而赵家女子,成为皇后,就会避开这个禁忌。哥哥我愿意的。” 赵镇心疼地看着妹妹,伸手想像离开京城,前往战场时候一样,把妹妹抱进怀里,琼花,你等着,等着哥哥给你挣个大大的功劳回来,那时候你可以和全京城所有的名门闺秀说,你有一个最好的哥哥。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妹妹在说的话,每个字都明白,但每个字,赵镇都不想听。 打战为的什么,不就为的妹妹能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能够为的在她出嫁之后,受了婆家的委屈,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可以为她出头。自己心尖上疼着的人,怎么可以去受这么大的委屈? “哥哥,我愿意的!”赵琼花再次重复了这么一句,接着她俏皮一笑:“再说,皇后,可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以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人,有所得总要有所失。” 听到妹妹竟然这样安慰自己,赵镇的心又痛起来:“琼花,我不愿意你委屈自己,我赵家的女儿,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该委屈。”这样的话,听起来真是暖人心,赵琼花又笑了,不过自己已经决定,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事,又怎会放弃呢?果真像胭脂说的,人装久了,就习惯了。 赵琼花的笑容很美,但赵镇瞧的却一阵心疼,他的双手握住妹妹的肩,几乎是一字一句:“琼花,就算你做了皇后,也要做一个世间最嚣张的皇后,而不是谨小慎微,处处记得君臣身份。” 赵琼花的心微微一动,接着就又笑了:“哥哥,你是男子,你当知道,这个世间,女子的荣耀都是男儿给的。皇后要嚣张,那是要天子给的。天子的心,想让谁嚣张谁就能嚣张。名分,在天子面前,并不是那么重要。” “大皇子有心上人?”关系到要紧事情,赵镇是很聪明的,赵琼花听到这样的问题,急忙摇头:“不,哥哥,你要晓得,天子富有四海,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说不准。而皇后,该做良相,辅佐君王。” 赵镇并不觉得妹妹的话有什么不妥,毕竟这是她们该接受的教育,可在赵镇看来,谁都可以这样,唯独妹妹不可以,这是自己的妹妹啊,是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舍不得她委屈的妹妹。如果真要她委屈,那什么皇后,不做也罢。 赵镇松开握住妹妹肩头的手,语气变的沉痛一些:“虽然你这样说,但琼花,我愿你快乐,而不是委屈。你嫂子说的对,你在她面前,可以不用装,你不喜欢她,就不喜欢,我也不会说你。” “哥哥对我真好。”赵琼花的话并没让赵镇笑出来,而是转身离去。赵琼花瞧着兄长的背影,垂下眼,抱歉,哥哥,有些事,我不能和你说的,你毕竟是臣子。况且,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帝王的宠爱,又有什么要紧。我要的,本就不是这样的宠爱。 赵镇并没回自己屋而是径直去了荣安郡王府,瞧见赵镇来到,管家倒有些诧异:“大郎新婚燕尔,该陪着娘子才是,怎的往这边来?” “我要见二叔公,你别废话了。”管家听出赵镇情绪不好,流水般地把赵镇请到书房。 赵匡义并没在赏画,而是在练字,瞧见侄孙进来,放下笔招呼他:“怎么有空过来我这边?” “是不是你和琼花说,要她为了赵家以后的富贵,委屈自己?”赵镇开门见山,直接问出。 “是,况且这又不算什么委屈,皇后,这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赵匡义并不奇怪赵镇会来质问自己,甚至还觉得赵镇来的晚了些。看来自己这个侄孙,很多事情还是稍微迟钝。 “那你为何不让二娘三娘她们委屈,而是让琼花委屈?” “因为她们都不是曹彬的外孙女。不然我并不介意把她们送去。”赵匡义的话让赵镇的嘴巴张大一些,原来如此,娶了赵琼花,那娶的,就是曹赵两家的人。可是,就算自己的妹妹要去做皇后,也该是去做一个最嚣张的皇后,而不是要去做一个委屈的皇后。 “我不同意琼花这样委屈!”赵镇的话并没出赵匡义的意料:“是的,我也不愿意,可是你要知道,男女情事,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做主。” “大皇子不喜欢琼花?”赵镇现在想到的,还只是这个。 “喜欢不喜欢,他都要娶,除非,他不想做太子。你该知道,皇后无子,大皇子虽被养在皇后膝下,却也算不得嫡出。他要做太子,妻子也要十分有力。而娶琼花,对曹赵,大皇子,都十分有利。” “除了对琼花……”赵匡义笑了:“阿镇,你说这话怎么这么蠢?做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而且是原配嫡后,这是怎么都改不了的?怎么会是委屈琼花呢?” “我不愿我的妹妹,嫁不到她心爱的人,得不到丈夫的爱慕。什么皇后,若过的不爽快,做皇后又有什么意思?” ☆、第61章 面对 赵镇的话让赵匡义微微有些惊讶,接着他就笑了:“你这话,倒有些像侄孙媳妇,可惜的是,侄孙媳妇想的,太简单了。这世间的事哪有这么简单?赵家想要保住富贵,柴家要做太平天子,缺一不可。信任是最紧要的,如果信任一被破坏,对柴家对赵家,甚至对整个天下,都不利。” 这样的道理赵镇并不是不懂,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要因为这样那样的道理,而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赵镇只深吸一口气:“那么,如果真要如此,那就不要大皇子。” 赵匡义的神情顿现慌乱:“你疯了,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当然知道我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柴家真要和赵家互相依存,那就要拿出他的诚意来,而不是只要我们赵家的女儿委屈。”赵匡义几乎是奔到门前,往外张望一下把门飞速才回到侄孙面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大胆的念头,给我快速忘掉。” “我不会忘掉的,若大皇子真能对琼花好,那琼花嫁他助他成为太子,也没什么不可以,若不能,那我,不会让大皇子心愿得偿。”赵匡义想都不想就扬手打了侄孙一个耳光:“你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在这世间,只有一个妹妹,若她不幸福,纵然她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我又有什么开心?”说完赵镇看着赵匡义,语气有些冰冷:“二叔公,赵家,若真要牺牲妹妹保住荣华富贵,那我,会把赵家的富贵变成云烟。” 赵匡义毫不奇怪赵镇能做到到,他是曹彬的孙子,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并不是任由自己揉圆搓扁的那几个孙儿。赵匡义的眼神变黯,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那你,不怕连累别人?” “父亲是永和长公主的驸马,这件事,不会连累到他。祖母入道已久,至于曾祖母,她已经年老。”赵镇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说完了,赵镇又道:“二叔公,你很聪明,你当然晓得,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答应我,去告诉大皇子,如果对我妹妹不好,赵家也不会白白被他这样利用。” 赵匡义看着眼前的赵镇,记得他还是孩子时候,可现在他已经长成这样了。 “答应我!”赵镇并没打算就此放过。赵匡义差不多在磨牙,终于说出一个字,好。 赵镇这才后退一步,跪下行礼:“多谢二叔公。”看着赵镇离去,赵匡义眼中闪出怒火,留不得了,这个孩子,留不得了。可是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还有曹彬。 天子已经在筹划用兵,而这一回也是曹彬挂帅,在曹彬没从战场归来之前,怎能动这个孩子。赵匡义胸中一阵阵闷气横生,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下去。那么,只能去告诉大皇子,若想成为天子,只能待赵琼花很好。 好容易寻到的这么一个皇子,怎能就这样放手?二皇子的母家,也是勋贵,哪这样好拨弄?赵匡义长叹一声,唤人来把这里收拾干净,也就换衣服出门。 “感觉你今日很快乐!”胭脂看着赵镇,昨日赵镇回来时候脸色有些不好,但现在明显不一样。这是前往拜见静慈仙师的路,赵镇对胭脂一笑:“因为我晓得了一件事。而且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你那个没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那么关心的缘故。” “为何?”胭脂的问题赵镇并没回答,只是浅浅一笑。今早得知昨日赵匡义并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皇宫,赵镇就晓得,赵匡义定是去见大皇子了。要想地位稳固,没有能臣辅佐是不行的,而天子,有意让赵匡义辅佐。 赵镇用手托住腮,这些事情,之前并不是不知道,为何到现在才突然醒悟?或者,之前真的对妹妹关心太少。 想来想去,赵镇还是有些别扭地对胭脂道:“谢谢你。” 胭脂又是一笑:“怎么这么客气了?我啊,就想在赵家的日子能过的舒服些,怎么说也有三年呢。”赵镇哦了一声,忍不住还是问出来:“你对我,真的就没有……” 胭脂转头奇怪地看着他:“为何你有这样的想法,不错,你长的还算不错,家世就更不用提,还有你的未来,也是光辉灿烂,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喜欢的男子,就算是个村夫,只要他懂我,那我也能和他过的好。” 自己和村夫相提并论,赵镇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接着就想,这人就是这样说话的,就算告诉她不满,她也会继续这样说。于是赵镇再没说话,只是看着外面风景。 马车在庵前停下,有一道姑打扮的女子上前迎接:“今儿仙师还念叨大郎。说你也该来了。”赵镇跳下马车,那道姑已经给胭脂行礼:“见过娘子。” 这样的称呼,乃至这样的礼节,胭脂立即判断这该是跟随静慈仙师一起出家的下人。毕竟静慈仙师虽在红尘外,可也需要人手服侍。 见胭脂看向那个道姑,赵镇已经道:“这是宛若姑姑,她服侍祖母已经三十年了!” 宛若已经再次对胭脂行礼:“大郎就是这样客气,每回都让他别如此客气!”说着话,宛若已经上前把庵门推开,门内竟是个小小花园,胭脂正在惊讶,宛若已经带他们往里面走:“仙师虽说出家,但常有亲友来探望,为免打扰清静,因此就把这里该做一个小小花园。” 走过花园,又推开一道门,静慈仙师已站在那里等候,看见祖母,赵镇急忙拉胭脂一把,胭脂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反对,和赵镇双双跪下行礼。 静慈仙师受了礼这才把赵镇夫妇扶起,看到胭脂时候不由细细打量。胭脂从来都不怕被人看的,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由静慈仙师打量自己。 “很,很大方!”静慈仙师不料胭脂竟会这样,想了许久才赞出怎么一句。只能用大方来称赞,赵镇瞧一眼胭脂,胭脂并没在意他,而是打量着这座院子,殿上供的是三清,两边厢房是那些道姑所居。静慈仙师所住的,又在后面一层。 去三清祖师跟前捻过香,宛若已经端上一个签筒:“我们这里的签也极灵,娘子郎君要不要抽一支?” “宛若姑姑,这里又不用香火钱,您还这样叫我们抽签,这算什么?”赵镇笑着打趣。宛若的神色没变:“你这就不明白了,这抽一支,叫做随喜,图个吉利。再说,若能抽中之后,得了一个喜信,那不更好?” 宛若当然是不知道内情的,此刻也全把赵镇夫妇当做小主人夫妇来看。胭脂的眉微微一皱,顺手从里面抽了一支。 宛若接过瞧瞧:“第六十三签!”说着宛若就去寻找签纸,找了半日都没找到,赵镇已经道:“姑姑,你还是别找了,哪有……” “找到了!”宛若已经转身,拿着这张签纸,念了一遍才道:“还是上上签,说不管是求婚姻还是求别的,都是心想事成。这不就应今日的景?” 胭脂不由悄悄扯一下唇角,什么都没说。赵镇也在心里道,不灵不灵,一定不灵。 不过他们都只在心里说话,并没说出来。 这些事都做过,宛若这才请胭脂到静慈仙师住所去。胭脂一踏进这个院子,忍不住赞叹一声,院子虽小,收拾的十分整齐干净,而且花木葱茏,有假山有流水,这比方才那个小花园更加精美。 见胭脂喜欢这个院子,宛若也就没请她到屋里坐,横竖今日外头日头好,只请她在亭子里坐,给她端来一杯茶:“正好仙师也不大喜欢别人进她屋子。这里也只有我和仙师两个人住。” 胭脂四处打量,如果等自己入道那一日,一定也要修整这么一个院子,在这样的地方入道,这才叫舒服。 “宛若,你去吩咐厨房,整治一桌精致素斋来!”静慈仙师的声音在亭子外响起,宛若急忙应是,行礼离去。胭脂起身,看着静慈仙师,尽管今日头一回见面,但胭脂晓得,这位并不喜欢自己。可是,随便她吧,喜欢不喜欢的,自己管不了的。 “你,很不一样!”静慈仙师在打量胭脂之后,再次开口说话。 “仙师入道多年,也留恋红尘中吗?”胭脂并没接静慈仙师的话,而是直接这样反问。 “全无挂碍,不过是哄人的说话。镇儿是我孙儿,也是未来赵家的当家人,我关心他,再平常不过。”静慈仙师在亭中坐下,并没让胭脂坐下,胭脂瞧了瞧她,于是在她对面坐下。 这个举动让静慈仙师皱了眉头,胭脂已经道:“仙师可是觉得我这个动作极其无礼?可是仙师您想,您站着,按规矩您不叫我坐,我是不能坐的,可是若我这样站着,和您说话,就成居高临下,于是,我就坐下!” ☆、第62章 路遇 “很会说歪理!”仙师的话让胭脂又笑了:“这并非歪理。仙师,我晓得,您不喜欢我做他的妻子,可是现在,木已成舟,于是您就想,让我成为符合您期望的,他的妻子,可是抱歉,仙师,我做不到。” 静慈仙师的嘴巴张了张,这话都被胭脂说完了,竟然无话可说。胭脂瞧着静慈仙师:“我当然晓得,女子当以贞静为要,以夫为天。可是仙师,还有一句夫妻敌体,若我时时刻刻想着他是我的天,我要卑微顺从,那若有一日,我的天塌了,我该怎么做呢?” “这些话,不该女子说的!”静慈仙师看着胭脂,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胭脂又笑了:“是啊,是不该我说,只是仙师,还有一句,家主之外尚有主母,若主母只记得家主是天,又如何管束下人呢?仙师,我当然晓得这些话不该女子说。可我前十三年,不是像京中这些名门千金一样过。我生长在乡间,我娘和我说,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是靠自己。既然要靠自己,那么,就只能自己想过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很,大胆!”静慈仙师的话让胭脂笑了:“是啊,我也晓得,这样的人让世间不容,可那又如何,我又没妨碍他们,为何就不能让我过我自己的日子?” 到的此刻,静慈仙师明白为何杜老太君想要这么一个人了。她是一块璞玉,若经过雕琢之后,那种温润的光,会震惊世人的眼。只是,要怎样才能让她把锋芒收起。 静慈仙师不说话,胭脂也没说话,这两天说的话够多了,没想到嫁这么一个人,还要应付这么多的事,等到时候,要好好地敲赵镇一笔才是。 “当初你被休弃,想来也是你不愿意吧?”静慈仙师的话听起来那样没头没脑,但胭脂竟然听懂了:“是,做男子的,该有担当,做婆婆的,该讲道理,一个没有担当的丈夫和一个不讲道理的婆婆,我没有这样的精神和他们虚与委蛇,休就休吧!” 静慈仙师再次肯定面前的女子实在是太大胆了,能这样不顾世人的眼活着,真是让人羡慕。但现在她是自己的孙媳妇,于是静慈仙师开口道:“可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是要收起锋芒的!” “仙师,我从来都没露出的锋芒!”这话让静慈仙师愣住,接着静慈仙师笑了,的确如此,胭脂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她家里,只要她爹娘不管,别人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但你现在,已经又嫁人了!”静慈仙师的话让胭脂笑了:“是啊,又嫁人了,可是家里面,是要生活的舒服些,而不是要装的我和你很亲热。况且,仙师,或许您不相信,我从不做失礼举动。” 静慈仙师笑了:“你是在告诉我,你并不会无礼,但是,这个保证并不会用在镇儿身上?”胭脂点头:“是!” 夫妻之道,成千上万,就算有人乐意天天被媳妇打,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静慈仙师轻叹一声,既然如此,自己记挂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静慈仙师起身离去,胭脂才呼出一声,果然和人说话,真是件费力的事,至于有没有说服,不管了。横竖静慈仙师这里,自己并不会常来。 “祖母和你说了些什么?”回城马车上,赵镇忍不住问胭脂,胭脂打个哈欠:“告诉我从此要恭敬侍奉你,要好好做媳妇。然后我表示她说的都是对的,我一定会听。” “骗人!”赵镇才不会信胭脂会这样说,胭脂做个鬼脸:“你瞧,你都不信了,那我肯定也不会听。不过赵镇,你家的长辈们可真疼你,难怪那么多人想嫁你。” “那是,除了你,我就没见到不想嫁我的!”赵镇的话有些郁闷,胭脂才不在意他心中的郁闷,只是掀起帘子一角,瞧着外面的景色。 其实,和胭脂好好相处,也不是件多难的事,她随时可以自得其乐,并不需要人时时的关心。想到这一点,赵镇的心又重新郁闷起来,被人不需要,还真是一件,不大那么高兴的事。 马车已经进了城,此刻坊市将收,行人匆匆回家,胭脂正打算放下帘子时候,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眼熟的人,定睛看了看,好像是周大郎,不是在外任吗?怎么他又回京了? 胭脂瞧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个男子,只算是胭脂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周大郎的心有些跳,刚才,那辆过去的马车,露出的好像是胭脂。她还是那样美,虽然只浅浅一瞥,但周大郎已经可以肯定,就是她。真是,没有缘分。这个周大郎心中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就这样消失了。 “郎君,你在看什么?”史氏挑好了衣料,吩咐小二送到周府,走出店铺却见周大郎站在那,似乎痴痴地看着什么。史氏不由奇怪问出。 “没什么,看见好像有个熟人,想去打招呼,他的马车就已经过去了。”周大郎当着妻子的面,一贯都是温柔的。史氏浅浅一笑:“让小厮追上就是,郎君你要选官,除了公公之外,你自己也要多和人来往。” “这我晓得,不过因着太快,这才没瞧见。我们还是回去吧。枝儿只怕已经醒了。”周大郎的话让史氏又是一笑,丈夫家世出众,温柔体贴,婆婆就算有些难服侍,可天下好服侍的婆婆要碰运气,胡氏竟然能被休掉,足可见她当初有多过分。 不过,听的胡氏又嫁了赵家,她倒是越嫁越好,可这有什么关系?天下男儿,没有再比自己丈夫更加温柔体贴,疼爱儿女的了。 周大郎看一眼史氏,她容貌美丽温柔体贴,可是就跟白开水一样无味,尝过烈酒,怎能再喝白开水? 周大郎想起一些事情,口中开始吟诵起来。 “郎君你在作诗吗?”史氏依旧在问,周大郎摇头:“不,我想填一阙词!”对,填一阙词,追述过往,然后,等有机会就送给胭脂,若她能瞧见,自然明白自己的心,就算不能重新在一起,偶尔温下旧梦又有什么不好?想着周大郎瞧身边的妻子也更顺眼了,脚步也轻快起来。 丈夫填的,一定是绝妙好词,不然他的脚步不会这样轻快。史氏看着丈夫欢喜,自己心中也甜如蜜。 回到赵府,又陆续访亲拜友了几天,人人都知道分寸,也没人会当着胭脂的面说什么。于是转眼就满了月,胭脂也可以在今日归宁胡府,回去瞧瞧自己父母。 杜老太君命吴氏送来许多礼物,都是送给胡澄夫妇的。胭脂进赵家门这些日子,对吴氏是真的喜欢,这人十分爽快,而且不是那种装出来的爽快。那为何赵家还有赵琼花这么一个很明显和大家性格都不大一样的女儿? 不过这事,胭脂晓得不该问,当然也不会问,谢过吴氏,又去谢过杜老太君,见杜老太君想留自己说话,胭脂就扯个空告辞。 “这娘子的确和人不大一样,或者,她已经知道老太君您的想法!”老媪送走胭脂,回到屋里就对杜老太君说。 “谁会甘心被这样束缚呢?”杜老太君回答了老媪一句才问:“你去打听到没有,洞房当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洞房那晚,并没有人在里面值夜。后来,娘子也没让丫鬟们在里面值夜。唯一可能的是,他们并不是一张床睡。”收拾床铺这种事情,总能传到外面一些声响。 那么,他们必定是洞房夜里,就说定了一些事情。杜老太君垂下眼:“看来这个女子,还真是不爱荣华富贵。”定北侯府也是富贵地方,但和赵家这样的家庭还是不能比。 杜老太君吩咐吴氏,定要给胭脂把排场都做出来,又在这个月内,给胭脂房内送了不少东西,都是名贵古玩。只可惜,这样的富贵,胭脂还真没放在眼里。 “老太君您也听说过,娘子把您送去的蜀锦,剪了做襁褓。”老媪的话让杜老太君有些短暂的失语,既不爱富贵又不爱美色,这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打动她的心? “你很高兴?”赵镇按理要送胭脂回去归宁,所以也老老实实送胭脂回去。胭脂的眼一眯:“是啊,很高兴。我想娘了!” “可是你若入道,也见不到他们的!”赵镇非常好心的提醒,胭脂哦了一声就道:“不一样的。”说完见赵镇一脸不赞同,胭脂把帘子掀起,看着外面的街道,想着就要见到自己的娘,又笑出声:“说了你也不懂,我就不和你说了。” 赵镇摸下鼻子:“我也不愿意懂!”胭脂的眉微微一挑,也没争辩。只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街道,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娘了。 ☆、第63章 归宁 马车已经在定北侯府门前停下,舜华和胡大郎两人迎上前。虽只一月不见,舜华却觉得十分想念姊姊,这种情绪一旦冒出,连舜华都吓了一跳。胡大郎还在那和赵镇行礼说话,胭脂已经对舜华道:“我们快些进去吧,我十分想念娘了!” 胡大郎话没说完,就见胭脂拉着舜华进去,脸上神色顿时有些惊讶,长姊这回,和原先也差不多。赵镇不由轻咳一声:“小舅我们还是往里面去。” 胡大郎见赵镇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收回心中诧异,对赵镇再次拱手:“姊夫请往里面来。”郎舅两人刚走进门,就听到前面传来笑声,却是胡澄夫妇已经走到外面迎接,王氏正拉着胭脂的手在那说笑。 真是没多少教养,赵镇心中未免又开始腹诽,等想到胭脂的性子,又把这腹诽给去掉,也只有这样的娘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见赵镇走上前来,胡澄的嘴咧开露出笑:“女婿,我女儿的性子,被我娇宠坏了,你要多担待些!” 赵镇规规矩矩给胡澄行礼,口中说着不妨。 王氏的眼往胭脂和赵镇脸上瞧了瞧,就晓得胭脂一定有事瞒着自己,有心想问问,当着众人却问不出口,于是只对胡澄道:“感觉进里面去,在这外头就受什么礼?” 虽然王氏和胡澄说过数次,说胭脂的事不要担心,可在胡澄心里,女儿这一出嫁,还该是好好地嫁出去才是,千万别又像前头两次被休回来。这一个月若非碍于礼仪,胡澄就会跑去赵府,亲自瞧瞧女儿。此刻好容易盼的女儿归宁,自然是要详细问问,听到妻子提醒,胡澄这才点头:“说的是,我们还是往里面去。” 一行人来到厅上,胡澄夫妻在上面坐好,胭脂夫妇这才行礼下去。胡澄一等行完礼,就把赵镇拉起:“已经备好了酒席,你出去和我还有大郎一起喝酒。春……夫人,你把女儿带到里面去,好好款待。现在女儿是客人了,比不得原先!” 王氏当了新女婿的面,不好白丈夫,只是笑吟吟地拉着胭脂的手:“别去理你爹,他素来是这样的。”赵镇正好走在门边,这句恰落入他耳,差点被门槛绊倒,天下有这样在女儿面前说丈夫的吗? 见胡澄浑不在意,瞧向胭脂,胭脂也是笑嘻嘻地往里面去,赵镇再次肯定,这胡家,果然母女是一样的。 一进了王氏房内,胭脂这才笑着对王氏道:“娘,您今日不必出去接我的,还有一个月,您就临产了,这个才是最要紧的。”王氏的肚子已经大如箩,因着年纪不小,这一胎怀的还是有些吃力,不过因王氏身子骨壮实,太医说走动走动也好。 因此王氏只是手一挥:“都和你说了,又不是豆腐做的,哪这样娇嫩?况且二娘平日也小心着呢。” “多谢妹妹了!”胭脂的话让舜华笑了:“姊姊什么时候也和我这样客气来,都是一家人,哪里这么多谢不谢的,况且这种事,多知道些也好!”转眼就要过年了,舜华的婚期就在来年十月,刘姬已经出家,王氏眼看又要生孩子坐月子,连嫁妆这些事,都要舜华自己操心。 不过舜华在这些事上,从来都是有章法的,胭脂有些心虚地想,论起这些事来,自己确实不如妹妹。 “二娘说的是,自己一家子,还谢来谢去做什么?”王氏瞧着眼前这两女儿,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如果这一胎真是个儿子,胭脂出嫁之后过的顺心,那对王氏来说,的确是再无缺憾了。 胭脂和舜华相视一笑,胭脂这才问道:“怎么不见蒹葭妹妹?” 舜华面上现出一丝尴尬,接着王氏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是你爹这个没刚性的,忠义伯又寻人来,说的你爹耳朵转了,说虽定了亲,可这还没过门就在家里住着,对两孩子也不好,邹夫人又来七缠八缠,说难道连回家过个年都不许,那倒要去寻人主持公道。我这才让邹府把人接回去了。” “不过姊姊你放心,我让采苹也跟了去,吃的用的,也都带了回去,还给了邹家来接的人赏钱,说的是,若邹夫人再行毒打,就来告诉我。这已定了亲的小娘子,难道还能任她们欺凌不成。”舜华的话让胭脂放心下来,就算邹三娘子想对付邹蒹葭,可也要碍着采苹。 只是这样一来,邹三娘子就是自掘坟墓,哪还有高门愿意娶她,只怕真会被邹夫人嫁一个富有商户,换一笔大大的聘礼。 “我还和蒹葭说了,我们家也不是指望着媳妇嫁妆过日子的人,她回去后,也别为了嫁妆什么的,委屈求全。”王氏也接上一句。 “娘您这话有些不对!”胭脂想清楚后就对王氏笑了,王氏奇怪地看着女儿,胭脂面上的笑有几分调皮:“既委屈了,哪还能求全呢?再说蒹葭若真的再被她们欺负,那就辜负了娘您的一片心了。” 王氏已经笑出来:“我的胭脂,现在也真会说话。”娘仨说说笑笑,王氏倒一时忘了他们夫妻之间,过的怎么样。不过瞧着胭脂,王氏可以肯定,女儿一定不会吃亏的,吃亏的只怕是赵镇。 “女婿,我实和你说吧,原先我就看上了你,只是晓得我们家的门第不说,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哎,我的两个闺女都配不上你。没想到竟这样巧,你不但娶了我女儿,今儿回来,我瞧你们小夫妻,定是过得不错的,这颗心,算是放下了!”胡澄几杯酒落肚,拍着赵镇的肩膀就说起来。 赵镇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胡大郎已经道:“父亲,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胡澄今儿心情好,也只瞪了一眼胡大郎,就对赵镇道:“不说了不说了,横竖以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说着胡澄就哈哈大笑,胡大郎面上的神色更加尴尬,瞅了个空对赵镇道:“家父性情爽朗,平时还好,喝了两杯就……” “阿舅不用如此客气,我明白的!”赵镇该讲礼貌的时候那是十分礼貌。胡大郎的一颗心这才落下,要说整个侯府,最担心胭脂嫁过去的就是胡大郎了,他对胭脂了解不深,对赵镇也不十分了解,怕的是两边又争吵起来,到时真吃亏的,一定是侯府而不是赵府。 此刻赵镇虽如此礼貌,但胡大郎还是决定,和这位姊夫,要礼貌多过亲热。这样一旦胭脂冲撞了赵镇,自己也能为胭脂求下情。 “采苹,今儿不是你们胡大娘子归宁的日子吗?怎的你不送东西回去,要晓得,今儿啊,赏钱定然多一些。”邹三娘子瞧着采苹,眼里都快冒出火来。原本以为邹蒹葭被接回来之后,自己能像原先一样打击一下这个妹妹,还能出出气,当然最要紧的,是要告诉邹蒹葭,她吃了邹府那么多年的饭,可要记得感恩,嫁去胡家之后,千万不能只记得婆家记不得娘家。 谁知邹蒹葭虽只去了胡家三个多月,人整个却全变了,不但个子长高了,变的漂亮了,连自己说的话都不大肯听。每回一提起这个,邹蒹葭只一句,我只晓得出嫁从夫,哪有出嫁后还从父的理?以后,定然是丈夫那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把邹三娘子气的要死,而且邹夫人自从这件事后,对邹三娘子也不大待见起来,一心张罗着给邹大郎办喜事,好冲冲家里这连串的的不清静。 已经和那边说好,等过了年,三月里就给邹大郎完婚。邹三娘子就算想挑拨邹夫人折腾一番邹蒹葭,此刻也不是时机。至于邹大娘子呢,自从被撞破和赵镇退了亲之后,先是怪邹表兄,也不晓得邹表兄又怎么把她哄回来。邹大娘子一心只扑在邹表兄身上,白日常过去邹表兄那边。到的夜很深时才回来,就算邹三娘子巴巴地等到她,邹大娘子也只一句,夜深要睡。 邹三娘子真是觉得自己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想自己动手给邹蒹葭几下,采苹却对邹蒹葭形影不离,并不肯让邹三娘子单独和邹蒹葭在一起。 此刻采苹听的邹三娘子这虽然温柔,实际却满藏不满的话,已经笑着道:“三娘子您不晓得吗?今儿这边府里已经送了礼过去了,四娘子也送了东西过去,这种跑腿的事,我哪能抢着做,让底下的妹妹们,得不到赏钱呢?” 邹三娘子更是气的要死,邹蒹葭已经推开窗:“采苹,谁让你和三姊姊斗口的,进来里面吧。今儿风大,三姊姊不怕冷,可我还怕吹到你!” 采苹笑嘻嘻地给邹三娘子行个礼,就往里面去。邹三娘子真觉得喉头腥甜,难道就这样让小贱胚子如了意?当年不过是自己想怎么指使就怎么指使的人。 ☆、第64章 消息 “四娘子,昨儿我听烟云说,有媒人上门呢,不过不是官媒。”对坏人,当然是她越受打击越好。况且采苹服侍邹蒹葭久了,觉得她实在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孩家。怎样的人才能下得了狠手打的她遍体鳞伤? 既然邹蒹葭不准自己和邹三娘子斗口,那有些话也不是不可以说。邹蒹葭瞧采苹一眼才道:“你啊,真是让我没话说。” 采苹又是一笑,并没说下去,邹蒹葭把手上的针线做好,这才举起给采苹瞧:“这小鞋子好看吗?我听人说,小娃娃总要两三个月才可以穿鞋呢。” 采苹又是一笑:“四娘子,您这片心啊,夫人一定会晓得。” 屋里的笑语传出外面,邹三娘子想要离开,可又想听听来的媒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可听不到后面的,邹三娘子的心急得像被猫抓似的,既然不是官媒,那就是跑人家的媒人,这样的媒人能说的,定然不是高亲。 不是高门,难道自己就要眼睁睁瞧着邹蒹葭嫁进定北侯府,纵然是个庶出,又不得继承侯府,可侯府子嗣不旺。胡澄向来都疼爱这个长子,又有赵镇这个姊夫,不管是科举也好,走父荫入仕也罢,胡大郎的前程都极其灿烂。 “三娘子,您站在这做什么?这么大的风,如果冻坏了可怎么成?”烟云的声音突地响起,邹三娘子忙露出笑容:“瞧见两只麻雀在那打架,这才瞧迷了!可是母亲有什么事?” “夫人吩咐我给几位小娘子送来过年的衣料,要赶着做出来!”邹夫人对邹大娘子十分慷慨,对剩下这几个庶出女儿就十分一般,四季衣衫都是发下衣料让她们各自房里的人自己去做,而不像邹夫人母女的衣衫,有专门的针线人来做。 邹三娘子眼尖,见这几匹衣料,竟分不出伯仲,而原先给自己的,总是要好一些,多一些。邹三娘子按住惶恐,对烟云道:“母亲确实辛苦了!” 烟云瞧一眼邹三娘子,这才又道:“还没恭喜过三娘子,您啊,快要有喜讯了。听的那家大富。”富而不贵,又有什么意思?邹三娘子觉得恐惧漫上,难道就眼睁睁瞧着邹蒹葭过富贵日子,而自己只能做一个富家主母,从此低她一等? 烟云像没瞧见邹三娘子眼中的恐惧,唤来丫鬟把各自的衣料交给了,也就匆匆离去。 如果,邹三娘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个念头如果成了的话,自己就将从此不同。邹三娘子失魂落魄地走回屋子,丫鬟已经道:“三娘子,今儿夫人那里发下的衣料,您和四娘子的,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想是夫人见四娘子这些日子长高了,不能再给她少一点的衣料。” 长高了?邹三娘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笑着问丫鬟:“我和四妹妹,要论身量,是不是差不多?” “原先四娘子要矮一些,不过现在,四娘子长高之后,你们身量差不多。”丫鬟也没放在心上,顺口就道,接着把衣料铺开,打算量尺寸,做衣衫。 “我和四妹妹,长的像吗?”邹三娘子如无意一样地问,丫鬟笑了:“您和四娘子,虽不是同母所生,可论样貌,还是有些像的。” 有些像,这就可以了。邹三娘子眼中的光开始闪现,现在离自己出嫁,总还有大半年工夫,这其中可以慢慢筹划,而不是坐以待毙。 胭脂在胡府待了大半日,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王氏才舍不得地把女儿一拍:“去吧,这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比不得原先了。”胭脂笑着搂一下王氏的肩膀:“怎的,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是娘您的女儿了?” “当然还是娘的女儿,只不过总有些不同。去吧,去吧,娘好着呢,你爹好着呢,你妹妹你弟弟,都好着呢,什么都不要担心。自己好好过。”胭脂嗯了一声,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王氏的肩膀松开。 舜华也走上前,胭脂拍拍妹妹的肩,正要离去时,有婆子走进来,对王氏道:“夫人,外头都在传说,说陛下传诏,立大皇子为太子,并封二皇子为英王、三皇子为韩王。要大赦天下呢!” 一日封三人,这是全都定下的意思。胭脂和王氏都没在意。舜华却往胭脂这边瞧了眼,笑着问婆子:“那赵家那边,可有旨意下来?” 婆子对舜华道:“还没听说呢。”赵家?胭脂的眉微微一皱,已经明白,太子已立,那赵琼花是否能为太子妃,就将揭晓。太子妃啊,天下未来最尊贵的女人。不过除了赵琼花的相貌品性,胭脂实在想不出有谁比她更恰当。她简直生来就是做皇后的料子。 “夫人,夫人,不好了,姑爷听的陛下立太子的消息,突然脸色大变,接着就冲出去,上马回赵府去了。”这对侯府来说,还真是件大事,王氏看着胭脂,胭脂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胭脂还是对王氏道:“许是有事吧。娘,我回赵家去了,您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王氏瞧见女儿这样笑容,就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胭脂穿戴好,也就在舜华的陪同下往外走。 “姊姊,我曾听得一件事,不过全是传闻,也不能当真。”快要走到大门,舜华才有些迟疑地对胭脂说。 “什么传闻?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传闻。”胭脂并没往心里去。 舜华摇头方道:“我曾听说,皇后娘娘有个妹妹,嫁给韩侍郎。”皇后娘娘有个妹妹嫁了韩侍郎,天下差不多的人都晓得,胭脂笑着道:“这算什么出奇的事?” “韩夫人有一个闺中好友,遇人不淑,出嫁后不到三年就过世了。是韩夫人帮她办的丧事,也是韩夫人,收留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名唤素娥,今年和太子和赵四娘子,都是同龄,不过这位素娥小娘子,因着身份并不常入宫。而太子这两年,往韩府走的次数比较多。” 舜华见胭脂面上变色,声音变的更轻一些:“韩夫人并无女儿,所以……”太子要探望姨母,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若是借此去探望的是那位素娥呢? 舜华的声音更加低了:“这些都是传闻,不过都知道,论家世,这位素娥小娘子,并不能做太子妃的,但因她是韩夫人养女,一个良娣,想来天子还是会答应的。” 韩夫人当初并没让素娥改姓韩,而是用她本姓李。虽说韩夫人说,这是为了不让李素娥忘记她的本家,可谁知道她内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胭脂垂下眼,舜华正要安慰胭脂,就见胭脂叹气:“你想啊,嫁给赵镇有什么好的,这件事,总要担心一下,而不是像原先,我们只当戏看就是。” 舜华很明白姊姊的意思,若真是太子和这位李素娥有情,而只能屈就良娣之位,那等太子登基,还不晓得为了补偿这位李素娥,做出什么事来呢?到时皇后空有名分,李氏得到盛宠,甚至李氏成为未来天子的母亲,也不是没有可能。 民间罢了,宫中想要让一个女子没有身孕,对皇帝来说,这是太容易做到的事。汉宣帝娶了霍成君,常去临幸,但直到被废,霍成君也没有孩子。 胭脂轻叹一声,接着就拍拍舜华的肩:“罢了,这件事,总是赵家的事,真要有什么连累到我的话,那我也没法子。”舜华想笑一笑,但没笑出来。胭脂又拍一下她的肩,接着轻声道:“这件事,别告诉娘。” “母亲不会知道的。”舜华保证,胭脂对舜华又露出一个笑,也就上了马车离去。 瞧着胭脂离去,舜华不知怎么觉得胭脂一定能解决掉这件事,甚至可能太子都会……。舜华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太奇怪了。 “大郎在哪里?”胭脂一回到赵府,就问前来迎接的人。丫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回答:“大郎在郡王府那边。”郡王府?胭脂自从嫁过来一个月,还没好好地去郡王府坐过。那么现在去郡王府找一下自己的丈夫,也是人之常情。 见胭脂转身就往郡王府去,丫鬟十分惊诧,但还是让人快些去通报。 胭脂走进郡王府时,赵三娘子已经迎出来,她依旧是那样活泼:“大哥大嫂还真是恩爱,大哥刚刚过来寻祖父说话,大嫂就过来了。大哥和祖父每一次说话,都会说好长时间,大嫂何不到我房里去坐会儿?” 胭脂细细地瞧着赵三娘子,肯定赵三娘子是不知道内情的,这是自然,谁家也不会把这件事嚷的到处都是,甚至可能她们还会羡慕赵琼花能嫁给太子。 ☆、第65章 怒火 因此胭脂也只笑着道:“不用了,我并没拜见过二叔公,还是去拜见一下。”赵三娘子好看的眉皱起来,祖母吩咐,要自己热情地接待胭脂,可是看着胭脂像不大领情呢。 赵三娘子的郁闷胭脂瞧的出来,她只伸手拍一下赵三娘子的肩:“你知道,外面都说我无礼,所以我……”赵三娘子立即明白一笑,原来是这样,于是她请胭脂往另一边来:“大嫂,往这边来。祖父的书房一般人不给进去,我也只敢悄悄地在外面瞧瞧。说不定今儿能借大嫂的光,好好地瞧瞧祖父的书房。” 胭脂唇边的笑容没有消失,两人一路行来,快走到书房时,就听到符夫人的声音:“三娘子,我让你好好地招待你大嫂,怎的把你大嫂带到你祖父的书房这边了?” 赵三娘子看见符夫人,悄悄吐一下舌才对符夫人道:“大嫂说想去给祖父问安。还说这是有礼的举动,因此我就带大嫂过来。”符夫人面上虽有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胭脂看着她,做为荣安郡王妃、符太后的姐姐,天子的姨母,可以肯定,这件事的内情符太后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只是不晓得杜老太君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那她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曾孙女去做一个虽然尊贵却不那么快乐的女人? 胭脂的目光清澈,符夫人让丫鬟把赵三娘子带回去。赵三娘子已经嘟起嘴:“祖母,您就让我去嘛!” “你小孩子家,去你祖父书房做什么?回去吧。”符夫人安抚着孙女,丫鬟退下,只剩的符夫人和胭脂二人。 胭脂这才开口:“夫人,您,是晓得李素娥这个人的存在的。” “不过一个孤女,不然韩夫人也不会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养女,却也只平常相待。”符夫人毫不在意。 “可是,夫人,您就这样看着四娘子,嫁进宫中,为赵家博的荣华?” “赵家的荣华富贵,是男子们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何需女儿家嫁进宫?”符夫人的话答的义正词严。 “夫人这话,真?假?”胭脂步步紧逼,符夫人的眉不由皱起,是谁说这个女子鲁莽无礼,此刻的她分明不是如此。书房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咆哮,两人都向书房望去,这声咆哮,很明显是赵镇发出的。 “夫人,大郎也不愿意吧。那是他唯一的妹妹。”胭脂等咆哮声消失,这才对符夫人重新说。 “诏书一下,愿意不愿意的,由不得他。胡氏,你压根就不明白,曹赵两家的孙女,意味着什么。”符夫人的声音压低一些,甚至带上一丝颤抖。 胭脂垂下眼,觉得自己不该管这件事,毕竟这是赵家自己的事,就算打了个你死我活,甚至赵家因此衰败,也和自己没有半个大子的关系。可为何自己要站在这里,和符夫人说这么些,甚至明确表示要阻止? 胭脂觉得自己快糊涂了,这不该是自己做的事。自己该是就着南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这场戏才对。就算是报酬,已经超出许多了。 可是,胭脂还是抬头看着符夫人:“夫人,牺牲是要得到报酬的。这才公平。若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已经有心上人,但依旧为了巩固地位,迎娶赵家女,赵家依旧把女儿嫁过去,这是打赵家人的脸。” 符夫人微微有些色变,但很快就道:“你懂些什么,你和大郎一样,什么都不懂,以为这是交易吗?” “难道不是吗?”胭脂反问,符夫人垂下眼:“事情已经定了,琼花,将成为太子妃,而李氏,将在太子立妃后半年,迎为良娣。” “旨意什么时候下?”胭脂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符夫人的语气变的和缓了些:“总要等到琼花及笄。” 也就是半年后,胭脂觉得有股寒意从心口涌出。尽管已经见过许多事情,可符夫人这种,送你去死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还是让胭脂觉得无法接受。 尽管胭脂知道,赵琼花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赵家将为更加光耀,可是太子只会记得的,是李氏的隐忍伤悲。女子的泪水,有时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这是当初胭脂第一次被休时,那个侍婢得意地对胭脂说的话。是啊,在那个侍婢看来,只用几滴泪水,就让英国公府休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可是这个侍婢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年后,英国公府就为次子迎娶了工部侍郎的小女儿为妻子。而这一次,不管那个侍婢怎么哭都没用。娶得新妻的三个月后,同样也是那个男人,把这个侍婢嫁给了一个来汴京城做生意的人,听说,这人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这个侍婢,终生不能得见汴京城的繁华。 而太子一旦成为天子,这种争斗只会更加激烈,尽管这种争斗是看不见的,甚至太子也不会知道。但李素娥和赵琼花,到最后只能有一个,站在太子身边。 甚至胭脂可以猜到,赵家到时是不会去管赵琼花的死活的,因为赵家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四娘子她,也许可能会死。”胭脂的话听在符夫人耳里,像是十分虚弱,符夫人鼻子里面冷哼出了一声:“如果琼花真拿李氏没办法,那她真辜负了……” “二婶婆!”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符夫人看向赵镇,赵镇面上全是哀痛。出来已经好一会儿了,也听到符夫人和胭脂的对话,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妻子。 “我的妹妹,我只希望她今生今世幸福快乐。”赵镇看着符夫人,把方才对赵匡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符夫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孩子啊,难道说,成为皇后就不幸福不快乐?” “如同太子肯待琼花好,那我也许会同意。可是现在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纵然名分有别,纵然成为皇后。又有多幸福多快乐。而且,夫人,您觉得,李氏就这样心甘情愿,永居人下吗?史上那么多不愿意居于人下,依仗天子宠爱做出种种事情的宠妃,您认为,李氏不会那样做吗?” “那不过是个孤女!”符夫人的脸色也冷了,赵镇笑了:“孤女?如果她真是孤女,就不会得到太子的心了。夫人,您告诉我,一个专门教出来,让男子倾心的女子,和一个从小只学习,怎样做一个好主母的女子,到底是谁,会笑到最后。夫人,若琼花嫁到别家,纵然那人另有心上人,我赵家都可出头,可若琼花嫁给天子,君臣之别,我赵家,永远都不可能为她出头。” 嫁给别人,赵琼花不愿意,赵家可以让赵琼花和离,可以想很多办法,可是嫁给天子,就算知道天子偏心,赵家也只能劝赵琼花忍耐,只能让她笑对众人。这是真正的装一辈子。 胭脂感觉到赵镇的激动,悄悄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胭脂的手很暖,赵镇没有想到胭脂会这么做,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看向符夫人:“太子有心上人也好,琼花愿意嫁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妹妹的幸福。夫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 说着赵镇对符夫人行礼,和胭脂一起离去。 符夫人惊讶地看着他们夫妻离去,转身对上的是丈夫有些阴鸷的光。符夫人声音颤抖地问赵匡义:“他们要去告诉老太君的话,怎么办?” 杜老太君身份尊贵,这件事,真要她出面阻拦,表示赵家不愿把女儿嫁入皇家,恳求天子收回成命。天子也只会答应。可是,难道就白白看着这件事烟消云散? 赵匡义沉吟一下才道:“我和大郎说过,老太君已经身体衰弱,他若去,我就奉陪。” “那么,还有曹相公。”赵匡义的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就道:“大郎不会因为这件事去打扰曹相公的。至于大侄儿,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仅凭赵镇夫妇,是把这件事阻止不了的,符夫人露出一丝笑容,赵匡义也笑了:“大郎也真是的,这件事,完全是件好事,他偏以为我们要琼花去死。” “宫廷之中,纷争不少。大郎又是听这些事长大的,这也难免。”符夫人宽慰丈夫,赵匡义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势在必行。” 赵镇走出好长一段路,才记起自己一直紧紧拉住胭脂的手,急忙把胭脂的手松开:“对不起,我方才也是……” “没什么,我只觉得你看起来很可怜。”胭脂的话让简直是给了赵镇一刀,把赵镇刚升起的好感又消失了,看着赵镇皱眉,胭脂瞧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可怜?赵镇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和这两个字结缘。 ☆、第66章 劝说 身为曹彬的外孙,赵匡胤的孙儿。赵镇可谓是生在富贵丛中,就算自小要上战场,可回到家中,也是众人捧着,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母亲生前十分疼爱,父亲虽然严厉,却也是谆谆教导。有众人仰慕,自小出入宫廷。就算是皇子公主,也都可以平常相待。可是,今日,赵镇想着这些日子遇到的事,这才长叹一声:“你不说也就罢了,你一说,我确实觉得我可怜。” “不是说你没娘疼爱可怜,而是说你,连别人怎么对待你你都没看清楚。甚至,你连口口声声关心的妹妹,也没明白她到底要的是什么。”胭脂戳破赵镇心中别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 “你竟然会讲道理?”赵镇再次惊讶,胭脂摊手:“我当然会讲道理,我不但会讲道理,我还读过许多书,你是怎么才能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道理都不明白?” “因为你的举动。” 胭脂笑了:“果然天下人想的都一样,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过的好好的,好好地过每一天。” 好好地过每一天?原先赵镇觉得胭脂这句话,是敷衍,可现在赵镇觉得,胭脂这一句话很对。他也笑了,胭脂瞧瞧四周:“我们还在郡王府呢,回去吧。” 赵镇之前从没觉得郡王府是别人家,都是姓赵,是祖父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外人?可现在赵镇很明确地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赵镇叹一口气,带着胭脂往回走,离开郡王府。 “大郎和娘子在那说了半日的话,然后,就离开了。”管家只以为赵镇冲撞了赵匡义,因此恭敬地说。赵匡义哦了一声:“你去禀告夫人,就说让几位小娘子,多去和那位娘子,多亲热亲热。” “这是应当的,小的瞧来,几位小娘子和那位娘子之间,平常也是很亲热的。”管家恭恭敬敬地说,说完了见赵匡义没有别的指示,也就告退出去。 两个小孩子,知道什么轻重?真以为这件事翻的过来?赵匡义微微一笑,又重新练起字来。 胭脂夫妇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很晚。红柳听说胭脂和赵镇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郡王府,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还在那里奇怪。见到他们回来,急忙接住了就道:“老太君那边遣人来问了好几回。吴县君还说,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 归宁之后,总要去拜见长辈的,尽管赵镇身心皆疲,但还是和胭脂一起前往杜老太君院子。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吴氏的笑声,吴氏已经迎上来,仔细往胭脂脸上瞧了瞧才道:“去二叔那边,可有什么好吃的?二叔那里的厨子,可比这边的好呢。” “还不赶紧让他们进来,我就吃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有你,每回嚷着说不一样。”杜老太君的声音已经传来,胭脂和赵镇两人走进屋子。 屋里黑压压坐了一屋子人,赵琼花也在里面,瞧见哥哥嫂嫂走进来。赵琼花瞧一眼兄长,眼神有些飘忽。看见妹妹这样飘忽的眼神,赵镇不由握紧拳头,自己实在是太忽略妹妹了,以为有曾祖母的疼爱,婶婶们的照顾,宫中的看重,她就会过的很快乐。可是谁知道还有别的事等在那里。 “琼花这些日子越发沉静了,更不爱说话。”杜老太君扶起胭脂夫妇,听不到赵琼花的声音,于是笑着去问赵琼花。 “长宁公主前儿和我说,想让我做一幅画,我素来不长这个,正在心中犯难呢。”赵琼花急忙开口掩饰。杜老太君哦了一声,赵五娘子已经嚷道:“四姊姊,我前儿去外祖家,舅母瞧见了还要我恭喜你,还说,要我和你好生亲热。我觉得好奇怪,我们姊妹之间,平日不是十分亲热吗?” 吴氏已经拍一下赵五娘子的手:“你舅母那个人就爱这样说话,你以后可别学她,小家子气,这样可不好。”赵五娘子吐一下舌,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赵镇越发觉得自己坐不住,和杜老太君说了一句,也就出了屋子,来到屋外,寻到赵琼花的丫鬟,让她去把赵琼花叫出来。 丫鬟很奇怪赵镇为何不亲自去把赵琼花叫出来,但晓得他们兄妹感情向来不错,于是走到里面去请赵琼花。赵琼花听的兄长相唤,踌躇起来。 杜老太君已经听见,对赵琼花笑着道:“你们兄妹这几年越来越好了,想是你兄长有要紧话和你说。再过几年,等你出阁,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去吧。” 赵琼花应是后走出,挑起帘子只见兄长站立在院中,身形竟有些萧瑟。 赵琼花的眼有些微微发红,缓步走到赵镇身后:“哥哥!” 赵镇低头看着妹妹,虽然灯光很暗,瞧不见她的容貌,可赵镇直觉妹妹此刻定是眼圈发红。赵镇轻叹一声:“妹妹,我和父亲上战场拼杀,为的就是赵家的女儿们可以过的很好。而不是委屈自己。” “我知道,哥哥,可我,愿意的!”赵琼花的回答还是和原来一样,赵镇闭一下眼,声音变的有些轻:“你是知道的,是不是?”赵琼花听到这句,晓得兄长已经知道李素娥的事,只轻声道:“男子家,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更何况……” 赵镇恨不得摇晃妹妹的肩膀把她摇晃醒,别说男子家三妻四妾平常事,赵家男子,纳妾的本就不多。到兄妹俩父亲的时候,因常年在外征战,除了曹氏房中别无他人。等尚了公主,那更是没有纳妾。 赵镇就算再不喜欢胭脂,可也没想过要纳个妾回来气胭脂。而那个人,难道因为他是皇家人,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迎一个良娣回来?赵镇虽对情爱之事不算太清楚,可也晓得,谁占了先机,谁赢的可能性就大一些。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去做这种事?她就算做了皇后,也该是一个嚣张的皇后,而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皇后。 “哥哥,我晓得你对我好,可是,这件事,是我情愿的。”赵琼花从没想到自己会和赵镇有这么一番谈话,她自己都觉得糊涂了,原本一直觉得,这个选择是最好的。可是兄长的这番话,让赵琼花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身为赵家千金,是完全可以做一个恣意的人,而不是这样乖巧,这样的,压抑着自己的性情。 “明日,我会和二婶子说,你身边所有的丫鬟从人,全都换掉。”赵镇这话像是从天外飞来,赵琼花更为惊讶。 赵镇不知道自己心口这口气该怎么出,那么只有换掉妹妹身边所有的人,也许,妹妹会这样,说不定就是受了她们的蛊惑。至于内里有没有冤枉的,赵镇压根就不在意。身为下人,当然只有被主人出气的。 “哥哥只会拿下人出气吗?”赵琼花已经回神过来,几乎是在责问兄长。赵镇笑了:“她们没服侍好你,就是她们的错,既然如此,换掉也是常事。” 赵琼花觉得自己又开始和兄长沟通不良了,要怎样告诉兄长,自己是乐意的?但赵琼花觉得,自己就算告诉兄长一百遍,哥哥也一定不会相信。甚至连赵琼花都开始怀疑。 “琼花,我说过,我只愿你幸福快乐,至于别的什么事,甚至……”赵镇想到这还在杜老太君院里,不能说的太明白了。生生把那句,甚至赵家的富贵变成烟云,我也不在乎给咽下去。 房内又传来笑声,接着是脚步声,赵镇知道,这是杜老太君要歇息了。和妹妹的谈话也就到此结束,于是赵镇拍拍妹妹的肩:“下回,不许不见我!” “哥哥,你为何那么肯定我会输?”赵琼花觉得自己该告诉兄长这么一件事。 “赵家女儿,该是男子捧着无数珍宝来求她一笑,而不是去和别人争夺什么宠爱。我的妹妹,是赵家最珍贵的女儿。”赵琼花觉得眼中有酸涩,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赵镇轻拍一下妹妹的肩:“琼花,即便那个男人,是天子,也不可以。” 天子当然尊贵,可是赵家女儿,该有不惧怕天子的勇气。纵然成为皇后,可以得到最多的荣华富贵。可是赵家,不需要成为外戚来彰显荣华。 赵镇看着妹妹,想告诉妹妹的,就是这句话。她是曹赵两家的女儿,是不需要去惧怕任何东西的。 赵琼花深吸一口气,正想继续告诉哥哥,自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时。已经听到胭脂的声音:“老太君已经歇下了。” 赵琼花觉得,比起面对赵镇,更难面对胭脂,于是赵琼花只匆匆一礼,就带着从人离开。 “她不肯听。”胭脂的语气还是这么肯定。赵镇只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67章 夜话 胭脂能感觉到赵镇身上传来的萧瑟,于是胭脂看一眼杜老太君的上房,轻声道:“老太君她……” 赵镇用手捂住脸,很快放开:“曾祖母年事已高。这件事,不能再让她担心。回去吧。”胭脂从赵镇话里听出明明白白的挫败,这个骄傲的,一向以为世上没什么事可以难倒的男子,此刻却那样的无能为力。 胭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就和他一起走上回去的路。 胭脂的手已经离开赵镇的肩,赵镇感到胭脂的手心那么温暖,此时此刻,整个赵家,三座府邸,上下近千人,可只有身边这个女子能够明白自己,支持自己。 竟然是这个女子,赵镇此刻不知该做何想,只是看着胭脂。 胭脂感觉到赵镇一直在看自己,不由奇怪地看向他。虽说走廊边挂的灯笼光线昏暗,但赵镇还是觉得胭脂的眼一投过来,脸上就火辣辣的。 “为什么?”赵镇这话一问出来,就感觉不对,这时候不该这样问。胭脂今日十分困乏,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巴不得立即赶回房睡觉。听到赵镇这样问,胭脂放下手:“什么为什么?” “我是想说,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赵镇这时从心乱如麻中理出思绪,如果真是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胭脂该站在赵琼花那边才是,毕竟皇后娘家,这样的荣耀更能实现胭脂的要求。 红玉和红柳两人见胭脂夫妻相携回来,红玉不由抿唇一笑,红柳稍微迟疑一下这才迎上前。 胭脂想回答就见这两人率领着丫鬟迎上来,想一想就道:“明儿再说,我今儿乏的很。”这话落在红玉耳里,她不由叫了声娘子。胭脂晓得红玉想要说什么,摆手让她不要说话。 红柳已拉红玉的手一下,赵镇走进房见胭脂已经躺在床上,挥退红柳她们。自己端着烛走到床边。胭脂只把外衫脱了,发上的首饰也只拿了几样。此刻还是残妆未卸的样子。 若平日,赵镇不知为何心中又泛起涟漪,平日的话,这个样子的胭脂一定不会让赵镇喜欢。而今日,赵镇却想和她说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镇的眉头皱的很紧,一直看着胭脂,直到蜡烛烧完,残烛的芯在空中跳了几下,四周又陷入黑暗,赵镇才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太不应该了,刚打算去一边榻上悄悄地打个盹,就感到胭脂坐起身。 “你要喝点水吗?”赵镇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一句。睡的迷迷糊糊的胭脂被这突然的问话差点吓到,接着定定心才听出来是赵镇的,虽然知道赵镇看不到,胭脂还是眨了眨眼才道:“不,我只是突然醒了。你还没睡?” 赵镇并没回答,胭脂哦了一声就道:“不过也是,这是要紧事,你睡不着也是应该的。但我娘说,越遇到犯难的事,就越不能不睡。不然你心烦意乱的,睡不着,想事不周到。” “我外祖也这样说。”赵镇的话让胭脂的眉微微一挑:“曹相公也这样说吗?不过也是,他若不能如此想,又怎会成天下名将?” “可我还是没有做到。”赵镇的话里有着郁闷,胭脂又笑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再说就算你想那么多,你妹妹不肯答应也是白搭。” 这一句让赵镇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是的,白搭,如果妹妹不愿意听自己的,而是执意要做这件事,那么就算说什么都是白搭。想到这赵镇的话语里又带上郁闷:“我以为,妹妹被照顾的很好。”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如此,直到一个月前,赵镇还很为自己的妹妹自豪,整个汴京城,不,就算是全天下,也找不到像自己妹妹这样的小娘子,她天生就该站在最高处,成为最尊贵的女子。 她该是骄傲的,该是自豪的,该是带着笑骄傲地看向众人,而不该是那样,那样的隐忍,那样的受委屈。甚至,明知道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她依旧要嫁过去。 天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一点点慢慢破碎。 荣华富贵,如果没能让自己的妹妹笑的那样骄傲,那么又有什么意思? “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的,先睡一觉。”胭脂伸手扯了下赵镇的袖子,赵镇回神过来,虽然知道胭脂看不见,也对她露出笑容:“对不住,你也困了,我去榻上歪一会儿去。” 胭脂看着赵镇起身,犹豫了一下才叫了声:“算了,这床大的很,你到床上睡吧,各盖一张被子就好。放心,我不会动你的。” 这样?赵镇觉得自己又被一道雷劈过,怎么可以这样?但赵镇也晓得,胭脂说这话并没别的意思。于是赵镇迟疑一下才道:“总是男女有别。” 胭脂又打一个哈欠,话语已经含糊不清:“没事,我们名分上是夫妻。” 也许是和胭脂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赵镇也觉得十分困乏,再去拿别的枕头被褥也懒得动,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床边,胭脂已经把一条被子丢给他。 赵镇接过,在胭脂旁边躺下。两人各盖各的被子,各睡各的枕头,明明隔的还有点距离,但赵镇却觉得不管是枕头还是被子上,都有一种从没有过的香味。这是不是就是女人香? 赵镇心中一泛起这个念头,就暗自责骂自己不该这么想,抱紧被子,似乎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绮念给赶跑。 赵镇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很快就沉入梦乡,甚至,醒来时候阳光已经照在他的脸上。已经很久没睡这么香了,赵镇睁开眼,看见胭脂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听到赵镇坐起身,胭脂回头对赵镇笑笑。 阳光之中,赵镇只觉得眼前女子笑的那样耀眼,耀眼的甚至能盖过阳光。红柳已经上前来把另一边的帐子挽起,笑着道:“大郎今儿醒的晚,老太君已经让人来问过。这会儿娘子准备梳妆后去给老太君问安呢。” 已经这么晚了?赵镇抬头看向窗外,外头阳光如此灿烂,冬日暖阳总能让人心情愉快。赵镇想到昨晚胭脂说的话,自嘲地笑笑,是的,如同自己不了解妹妹一样,同样,这件事情自己也不能代替妹妹做决定。只是,有些郁闷啊。 “你既然醒了,就梳洗后吃了早饭去给老太君问安吧。”胭脂已经梳妆好,她从来不爱戴那些过于繁复的首饰,发上只是几朵时令小绢花,此刻是冬日,鬓边戴的就是一串腊梅。 看着这串腊梅,赵镇不由道:“你戴这个,没有戴那串石榴花好看。” 胭脂的眼不由眨一下:“哎呀,我还以为,你要说,这样的东西,还是别戴的好。”赵镇看着她面上笑容,不知怎么心里也有喜悦:“你戴,很好看。” 这人今儿怎么了?嘴巴这么甜,胭脂的眉皱一下,不过很快就把这归结为赵镇昨日受了打击,所以和平常有点不大一样。于是胭脂只是笑一笑,瞧见早饭送上来就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吃早饭吧。” 自从胭脂说过早饭要吃清淡些,这边的早饭送来就是两份不一样的。红柳正打算给赵镇打一碗汤,赵镇已经对红柳道:“我要那个菘菜汤就好。” 红柳的眼顿时瞪大,接着就道:“大郎,这菘菜是暖房内种出来的,厨房里面,也是算着数来的。您要喝了,娘子就没有了。” 赵镇从小养尊处优,还真不知道冬日菘菜来的这样珍贵,眉不由微微皱起。胭脂已经接过红柳打的那碗汤:“没事,偶尔换下口味也成。” 换下口味?红玉已经喜滋滋地给赵镇打了碗菘菜汤。红柳在讶异之后面上笑容重又恢复的和原来一样,郎君和娘子亲密,这对伺候的人来说,也是喜事。 若胭脂夫妇晓得这些服侍的人是怎么想的,只怕会感到啼笑皆非,当初两人因误会而结为夫妻。没想到到了现在,竟还继续给人误会。真不知道这些误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这餐早饭就在服侍的人认为他们琴瑟和鸣中结束,用完饭两人也就前去给杜老太君问安。因胭脂不喜人跟随,赵镇也就让丫鬟们在房里守着,无需跟随前去。 红柳二人送走胭脂夫妇,红玉就喜滋滋地道:“娘子和郎君现在这等恩爱,真是喜事。”红柳怎不明白红玉的意思,浅浅笑着道:“这是我们这些服侍的人的福气。” 红玉面上不由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红柳瞧见,只是浅浅一笑,刚想再说别话,却见有个丫鬟走进院子里来。 红柳一眼认出这是杜老太君身边服侍的,急忙迎上前:“今儿姊姊得空来?” 那丫鬟笑着把怀里的东西递给红柳:“老太君昨儿翻出一些年轻时候的东西,说撂着也白撂着,让各处分一些。” ☆、第68章 改变 红柳急忙应是接过,那丫鬟已经道:“数这里的最多最好,显见得老太君疼娘子呢。”红柳忙道:“娘子也记得老太君呢,今儿一早大郎醒的晚,娘子说要先装扮了,前去给老太君问安呢。” 今早醒的早?这丫鬟眼睛一亮就轻声问:“难道说?” 红柳瞧一眼红玉才道:“这种事我们也不好打听的,不过娘子和郎君,今日和平日并不同。”原来如此,丫鬟点头笑了,难怪方才红玉红柳两人坐在那亲亲热热说话,这小夫妻感情好了,跟着的人自然也要要好些。 胭脂和赵镇两人将要到杜老太君上房时,赵镇才对胭脂道:“昨夜,多谢你了,不过你和我说过,今日和我说说为何要,要那样想?” 哎,果真汴京城无论男女都想得到,胭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才道:“其实呢,若没有李氏,嫁了也就嫁了。有了李氏在前,我就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对。” 就这么简单?赵镇还打算再细问问胭脂,可已瞧见丫鬟打起帘子,也就没有再说。 胭脂突然俏皮一笑,附耳在赵镇耳边:“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怎么觉得,你二叔公,不是什么好人?” 二叔公?赵镇定定地望着胭脂,一时忘了该说什么。荣安郡王,今上的姨父,位高权重,朝中甚至有见他一面就觉得十分光耀的人,可是这样的人,竟被胭脂说不是好人。 实在是,赵镇不知该夸赞胭脂十分有勇气,还是该笑话胭脂想法与众不同? “吆,这在自己房里都说不完的话,来到门口还说个不停,果真是小年轻们。”这声音一听就是吴氏,胭脂和赵镇双双抬头,双双给吴氏行礼。 吴氏已经笑着道:“这脸皮薄的,被我说几句就害羞,怎的方才站在这说半日也不害羞?二婶子过来了,我真打算让人去叫你们呢。谁知一掀起帘子,就见你们站在门口说话。” 赵镇不由腼腆一笑,吴氏已经抿唇一笑,牵着胭脂的手走进里面。 符夫人正在那和杜老太君恭敬说话,瞧见胭脂夫妇走进来。符夫人唇边的笑容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胭脂已经瞧见,不由瞧一眼赵镇。 赵镇瞧见符夫人唇边笑容,想起昨夜在荣安郡王府时,符夫人说出的话。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冰冷。这件事,是谁决定的,太后皇后还是他们所有的人? 赵镇觉得有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赵琼花网在里面,挣扎不得。而自己这个做兄长的,站在网边,无能为力。 做哥哥的,是要照顾好妹妹啊!已逝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可是,娘,我没有做到,没有把妹妹照顾好,甚至是那样心安理得的,认为妹妹被照顾的很好。 赵镇的手又握成拳,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崩溃,当着杜老太君的面责问符夫人。帘子又被掀起,赵琼花走进来,瞧见兄长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上前时候瞧瞧扯一下赵镇的袖子,赵镇这才醒悟过来,和胭脂两人上前给杜老太君和符妇人分别行礼后坐在下方。 赵琼花心里这才松一口气,给杜老太君行礼后转向符夫人:“见过二婶婆。” 符夫人已经伸手挽起赵琼花,对杜老太君道:“四娘子越来越大了,等过了年,到六月里,就满十五了,四娘子这等出色,及笄礼也该办的盛大些。” “亏你想着这个,这一转眼,四娘子也都十五了。算来,曹氏也去了有五年了。”杜老太君提起曹氏,话里不免有了丝伤感。 高寿是好事,可若看着晚辈们走在自己面前,那就算不上什么好事了。 “曾祖母,我的及笄礼,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哪用提前半年就要筹备的?”赵琼花能感到坐在一边的兄长神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快要发火的感觉,急忙开口对杜老太君表示推辞。“应当的,四娘子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符夫人话里意有所指,这让赵琼花应景地羞红了脸蛋。这样的羞涩让杜老太君也笑了,把赵琼花的手握在手心里,对她道:“女儿家太懂事,可人疼的时候,难免有时会受些委屈。只是你以后,要受的委屈,我们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琼花已经伏在杜老太君怀里,娇嗔地道:“曾祖母,我有哥哥疼我,怎么会受委屈呢?” 杜老太君哈哈一笑,看向赵镇道:“听到没有,你妹妹可是这样说了。” 赵镇十分心痛地看着妹妹,声音已经带上一抹自己都不晓得的难过:“琼花,是这样吗?”赵琼花的头微微抬起,面上笑容没变,眼里却已带上些许请求:“哥哥难道不疼我了?” 杜老太君一巴掌打在赵琼花背上:“胡说,你哥哥他,怎么会不疼你。”众人的笑声之中,赵镇独觉得心痛如绞,不是这样的,妹妹,我不愿你这样对我说,这样的祈求。而是要那样甜蜜地笑着和我说。 赵镇觉得再也不能坐在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了,于是他悄悄地去拉下胭脂的袖子。这个动作已经被跟随符夫人来的赵三娘子瞧见,她在赵二娘子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赵二娘子已经笑了,凑在杜老太君耳边说了一句话,杜老太君笑的越发开怀:“镇儿要和你媳妇出去说话,就当了我们面说又如何?我们这些长辈什么没见过?至于你这些妹妹们,” 杜老太君故意顿一顿才瞧赵二娘子一眼:“让曾祖母我给你们教个巧,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瞧见才成。” 说完杜老太君又放声大笑,众人也笑了。 若不是心事重重,赵镇真想陪着曾祖母说说这些笑话,可是此刻,赵镇说不出口,只在笑声中和胭脂一起走出去。 走出屋子赵镇就变了神色,一句话都没说就回到自己屋里。 红柳等见他们夫妻回来,正打算把今儿杜老太君拿来的东西回禀了。赵镇就沉下脸:“你们都出去吧。” 红柳虽疑惑但不敢问,带了众丫鬟出去。 等门一关上,赵镇才坐在椅上长叹一声:“我该怎么办?妹妹那样笑,越告诉我她愿意,我的心就越难过。” 胭脂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在赵镇脸上摸了摸,赵镇正奇怪时候,胭脂已经摇头:“瞧瞧,你连眼泪都没有。你的伤心到底是怎么表现的?” “眼泪?”赵镇十分惊讶地看你着胭脂,胭脂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娘说,人遇到伤心事,哭一哭也是平常事,可是哭完了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一直沉浸在伤心之中,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那事情永远都不能解决。” “听起来,你娘很懂道理,并不是京城中传说中那样不通道理的乡野村妇。”赵镇觉得,京城中的传说,可能错的太多了。 提起自己的娘,胭脂面上闪现喜悦:“是啊,小时候爹爹在外打仗,娘带着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爹爹偶尔来一两封信,寄来些财物,可都不多。娘和我说,说外祖说过,生逢乱世,看起来是很坏,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会让人变的更坚强。” “我听父亲说,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乱世人命不如狗,可乱世对英雄来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赵镇的话让胭脂笑了:“所以你瞧,遇到任何事,都要好好活下去。如果难过的话,就哭一场,我不会笑话你的。” 赵镇很认真地看着胭脂,就在胭脂以为,是不是他眼睛出什么问题时候,赵镇绽开笑容:“谢谢你。” 胭脂也笑了:“你就是这么客气,不过就是几句话,客气什么呢?再说,你不好好的,怎么才能在以后,护住我弟弟呢。” 赵镇觉得,这不是胭脂的心里话,可这样的话,此刻听起来却那么的温暖熨帖,他再次露出笑容,或者,对这件事,只能先试着慢慢接受。 “那个胡氏,你认为,是她鼓动的大郎?”赵匡义听到符夫人说完,眉不由紧皱。符夫人依旧平静:“是的,大郎之前,哪会想那么多?” “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若她真有智谋,也不会被休了两回。”符夫人听出丈夫话里的不在意,再次开口提醒:“这不一样。眼看大功将要告成,我们不能就这样掉以轻心。” 赵匡义的眼微微一眯,那日赵镇说的话又在耳边,即便让赵家的富贵烟消云散,他也在所不惜。这个混蛋,简直是和他外祖父一样的混蛋。 “胡氏之前嫁的那两家,有没有对她念念不忘的?”若要让胭脂离开,只有从她的两个前夫入手。胡氏,我等着你第三次被休。赵匡义的眉松开,在纸上写了个小小的休字。 ☆、第69章 元宵 符夫人已经明白,这种事,当然是妇人家去打听,是最方便的。 赵镇被胭脂劝说之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过完年,闹过了元宵。汴京城里的元宵节年年都热闹,这几年又是少有的太平年月,就更加热闹了。 赵镇也带了妻子和妹妹前往赏花灯,赵琼花看着赵镇,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又觉得说不出口。 街上游人如织,女子们头上身上所带的首饰简直比那花灯还灿烂几分。途中不时遇到锦障,胭脂不由哎呀一声:“早晓得就带了这锦障出来,免得四妹妹总有些扭捏。” 赵琼花平日虽也出门上街,但那都是使女们前呼后拥,哪像现在几个人挤在人群之中,虽有几个仆从,可顾得了前就顾不了后,着实有些狼狈。 此刻听到胭脂这样说,赵琼花就笑一笑:“不妨事。这么些年都是在锦障之中瞧灯,今日能这样瞧,也是……” 话没说完,就有一群人涌过来,赵琼花险些被挤倒,亏的她身边丫鬟紧紧扶住,主仆两站起身喘息定了。 胭脂不由瞧赵镇一眼,眼见这主意行不通了,什么带赵琼花出来观灯同时见见人,免得她以为,见过的那些就是天下所有的男子。当初胭脂就表示反对,毕竟皇家男子,又是太子,那是多么地高高在上。 赵镇晓得胭脂瞧自己那眼又是什么意思,脸不由微微一红,接着就道:“妹妹你在家里久了,在这街上不习惯。罢了,前面有个茶楼,我们上去歇歇脚,想来这茶楼里,也可观灯。” 听的能歇脚,赵琼花松一口气,在这样街上走上一晚,赵琼花简直觉得,自己的腿都能断了。更何况来往的人贫富不一,有些人的眼还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使女们听的赵镇这话,比赵琼花更欢喜几分,虽说这观灯很热闹,但街上人太多了,倒不如在府内,瞧瞧那扎的鳌山更好。 于是赵镇话音刚落,就有使女往前面茶楼去问可有位置,很快那丫鬟就欢欢喜喜地道:“正好还剩的一件,说是一个贵客订的,方才遣人来说不要来。朝奉正在担心呢。” 说着丫鬟就伸手去扶赵琼花,高高兴兴往茶楼去。 赵镇瞧着妹妹身影,眉皱的很紧:“你说的对,我竟无能为力。” “你要知道,那几个人,是不一样的。”这在大街上,胭脂不能说的很明白,于是只能含糊地说。 赵镇又是一笑,也就往茶楼走去。这间的位置还不错,虽窗户不大,却能瞧见下面的灯来往的人。赵镇他们进去时候,赵琼花正在窗边瞧着来往的人。 “四妹妹方才倒没这么好兴致。”赵镇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胭脂已经笑着和赵琼花说话。 “方才虽瞧的亲切,毕竟周围的人太多,心乱,心一乱,就觉得,这些花灯也没什么好瞧了。此刻站在高处,反而比方才瞧的更清楚了。” 赵镇觉得这一口茶怎么那么苦涩,妹妹的意思是什么,赵镇太明白了。可是,赵镇还是那个想法,就算一切都是妹妹自愿,但她,不该这样委屈。 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胭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琼花和赵镇对视一会儿,这才重新看向窗外,有些事,一旦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长街远处,灯光最为璀璨的地方,有一对少年男女出现。少年郎裘衣缓带,眼亮如天上的星子。少女十分美貌,面庞虽微微带些稚气,可那唇边的笑已经能让人甘心奉上一切。 这两人,这两人,赵琼花看着他们面上的笑,为何会在此刻见到这两人? “琼花,你瞧见什么了?”赵镇发现妹妹打算关上窗子,一副外面有些什么不能让人瞧见的样子,心中起了疑惑,开口问道。 “哥哥,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窗边风大。”仅仅只是一刻,赵琼花就决定,不能让兄长看到这两人,不然的话,以兄长的性子,还真不晓得会出什么事? 是吗?赵镇不大相信妹妹的话,走到窗前往外瞧,那对少年男女已经消失不见,赵琼花努力想对兄长做出娇嗔的样子:“哥哥,我就说没什么。倒是你说说,青青的及笄贺礼,你该送些什么?” 赵镇并没完全解了疑惑,又往外面瞧了又瞧,什么都没瞧见这才道:“不是和你说了,我寻到一袋极好的合浦珠,到时拿去银楼,让人串成几样好首饰,你和青青,各自选几样就是。” “哥哥只说给我,还没说要给嫂子呢。”赵琼花努力让语气平静些。李氏素娥,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太子的宠爱,在自己面前,她将永远而且只能是一个妾。 良娣又如何?离太子妃只有一步,离皇后也只有一步,但这一步,就是永越不过去。赵琼花唇边的笑容让赵镇直觉有什么不对,但到底不对在哪里?赵镇也理不出来。 “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站在门边的丫鬟突然瞧见茶博士在那探头,喝问出来,茶博士急忙出来摇手:“并不是在这偷窥,只是方才朝奉见来了一对少年男女,说要歇一下。朝奉命小的上来,瞧瞧可有客人要走的。” 少年男女,赵琼花登时想起的是那对。赵镇倒笑了:“只怕是曹休和青青,青青也是个调皮的,磨着曹休带她出来也不一定。我下去瞧瞧。” 茶博士见说不定是赵镇他们认识的人,急忙在旁道:“那对男女一瞧就与众不同,还有那男的也对……” 赵琼花见赵镇已经下去,想唤住哥哥却不晓得用什么理由。胭脂已经开口:“方才,你瞧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赵琼花才恍然想起胭脂并没见过太子,但赵镇可不一样,如果真是他们,那该如何?赵琼花觉得浑身开始冰冷起来。 胭脂瞧着她,缓缓地道:“其实,只要你肯,可以回头的。”天子诏书没降,赵家想让赵琼花另找出路,可以让她短暂出家暂避,不伤两家颜面的办法多的是。 若真等到天子降下册妃诏书,那时,就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赵琼花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但愿不是那对男女,而是曹家兄妹。 茶楼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赵镇已经一眼瞧见那对少年男女。尽管他们没带任何侍从,身上穿的也可以称朴素,但那男子从小在宫廷长大,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难怪擅长察言观色的朝奉,一听到他们要在这歇脚,就让人上去瞧瞧可有客人要走。当朝储君,赵琼花未来的丈夫,此刻却如一个普通的富家儿郎一样,对身边少女软语说话。 那少女面上的笑容,全是骄傲和灿烂。 李素娥,赵镇念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句,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但赵镇丝毫不怀疑,她,将会在未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赵镇要努力了又努力,才能让面上的狰狞不露出来,而是让自己缓缓走向这对男女。茶博士还在那喋喋不休:“瞧来两位和您是熟悉的,小的这就给上面再送壶茶去。” 当朝太子,柴旭正在和李素娥说话,让她再等一会儿,就感到有人看向自己并向这边走来。感觉到可能是熟人,柴旭的眉不由皱紧,就是为免打扰,才悄悄地把素娘接出来,带她在这赏灯玩耍,免得她成日闷在府里,没有玩伴,如何有趣? 若再遇到熟人,真是败兴。柴旭抬头,对上的是赵镇的眼,乍见赵镇,柴旭不由有些震惊,接着又有些不知所措。母后姨母都叮嘱过,素娥的存在,不能让赵家人,特别是赵镇知道,不然赵家,未必能答应让素娥陪在自己身边。 “原来是太……”赵镇这短短几步已经冷静下来,对柴旭道,但故意停住:“是太郎和你妹妹。我正好在上面,还请和我们一起坐一会。” 李素娥不晓得赵镇是谁,自然不会回答而是看向柴旭,柴旭听的赵镇这句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皇后和姨母都太担心了,自己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富有四海,在身边添一朵解语花有什么呢?只要能保证赵琼花的名分,当然赵琼花这等乖巧,自己也会给她应得的尊荣。 至于素娘,她的名分会稍逊一些,但未来的天子会出于她的腹中。妻贤妾美,这也算是两不耽误。柴旭自问这样的安排很好,两边都不辜负,面对赵镇时也少了方才的那分局促,对赵镇道:“原来是赵大郎,幸会幸会。我们走的累了,正想歇脚呢。” 赵大郎?那不就是,李素娥立即想到赵镇的身份,面上闪过一丝担忧。柴旭浑不在意,自己身为太子,怎能护不住一个女子? 柴旭面上的温柔落在赵镇眼里,赵镇真想一拳打在柴旭的脸上,但他只是笑着道:“舍妹和拙荆也在上面,和这位小娘子,定十分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鄙视热爱狗血的我自己。 ☆、第70章 心痛 虽然赵镇是笑着说话,李素娥面上的局促更深,柴旭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李素娥对柴旭还以笑容,这动作瞧在外人眼里自然是十分赏心悦目,一对如此般配的少年男女。 可赵镇的手已悄悄握成拳,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一开始就输了。赵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可以这样委屈? 柴旭看着李素娥面上的笑,心里顿时觉得像开了朵花,依依不舍地把眼从李素娥面上移开才对赵镇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赵兄,请!” 赵镇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请柴李两人往上面去。 李素娥看着柴旭,面上全是仰慕。赵镇看的清楚,眉不自觉地皱的更紧。韩夫人,真是把李素娥教的太好了。 韩夫人一个人是不敢这样做的,想来,这是皇后的意思。想到这点,赵镇感到口中如此苦涩,苦涩的用天下所有的糖都不能缓解一点点这种苦涩。 三个人走进时,赵琼花手中的茶杯险些掉地,面上掠过一丝苍白。 虽然从没见过这两人,但从赵琼花的神色上,胭脂已经能判断出来这两位就是太子和李素娥,面上的惊诧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柴旭一走进来,对赵琼花浅浅一笑,这才对胭脂道:“赵家嫂嫂好。算来赵家嫂嫂还在新婚,我本该前来贺喜的,不巧没有空,今儿就恭喜赵家嫂嫂了。” 说着柴旭叉手为礼,胭脂怎敢受他的礼,但又不好跪下,急忙还礼不迭:“今得……”话只说了两个字,胭脂就觉得不晓得该怎么说,太子这样出来,定是不想让人说出他的身份。 “赵家嫂嫂不用如此客气,算起来,现在就是亲戚,以后更为亲密。赵家嫂嫂唤我一声柴阿弟就是。”柴旭兴致勃勃的说着,自问已经给足赵琼花面子。 赵镇站在门边,柴旭的一举一动他都听的清楚看的明白,当柴旭面上闪过那丝自得时,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不是给足赵琼花面子,而是在踩踏着赵家的尊严。 可是,这不是别家,是天家,天家这样做,做臣子的只能接受,除非,赵镇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够拒绝,可赵琼花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已经笑着起身:“嫂嫂快别如此多礼。殿下……” 这个称呼刚说出来,赵琼花已经对着李素娥浅浅一笑:“倒是我忘了呢,旭郎平日是个极温和的。” 李素娥的脸又微微红了,对赵琼花道个万福:“我和赵家姊姊虽只见过一面,可不知为什么,瞧见赵家姊姊,心里特别喜欢呢。” 赵琼花已经拉着李素娥的手坐下:“说的是,我也对你特别喜欢,这等投缘,也是难得。” 两人着番对答,让柴旭心里泛起欢喜,妻妾和睦,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十分欢喜的事。 赵镇看着柴旭坐在李素娥身边,心里的苦涩更浓,二叔公他们所做的事,看来远远不止这一桩。 赵琼花已经把窗子推开,和李素娥瞧着外面,指点着外面的景色。 “旭……”李素娥刚喊出这么一个字,就悄悄一吐舌头,对赵琼花道:“原本殿下说,也想约上你一起出来,后来听的你和赵大郎夫妻出来了,这才作罢。” “谁知竟那么巧,在这里遇见。”赵琼花还是笑意盈盈。柴旭瞧李素娥一眼,李素娥只当没瞧见柴旭这眼,依旧和赵琼花说着话。 胭脂走到赵镇身边,虽然赵镇面上在笑,但胭脂却能读出赵镇心中,那浓浓的苦涩。 赵镇回神过来,对胭脂笑一笑,表示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可是这样的笑,瞒不得别人。 不知赵琼花说了些什么,李素娥低低地笑起来,笑完还对柴旭道:“殿下,我没有赵家姊姊懂的那么多,你不会笑话我吧?” “怎么会?你若喜欢,等以后,我会把全天下的各色书都收集起来,全让你一个人看,可好?”柴旭的语气十分温柔,李素娥的面上又微微红了红,但她的神色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她很欢喜。 亲疏之别,这么明显,赵镇不信自己都能看出来,赵琼花却像没看见一样,难道说皇后这样荣耀,能让人放下骄傲? 赵家女儿,该是有对后冠都不屑一顾的底气才是,而不是为了那顶后冠,对明显心没有放在自己身上,甚至毫不掩饰的一个男子这样屈从。 赵镇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心痛而死,而更心痛的是,自己的妹妹,不介意自己的心痛。 赵家的荣华富贵,是男儿们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妹妹,你明白吗?赵镇站在门边,虽然离赵琼花只有数步之遥,可这么几步,却让赵镇觉得,眼前简直就是天堑,怎么都无法越过。 “赵兄和赵嫂何不过来坐?此地并非平常之所,还请过来坐下。”柴旭心情不错,已经反客为主招呼赵镇夫妻过来坐下。 胭脂虽然是看戏不怕大,但今日这个时候,赵镇最好还是别发作的好。于是胭脂轻轻地扯一下赵镇的衣襟。 赵镇努力让面上的笑容很平静:“虽如此说,但有内贵人在此,还是别同坐的好。”这个内贵人,指的就是李素娥,李素娥面上顿时泛起浅浅红晕。 柴旭只觉得赵镇这话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笑一笑道:“赵兄果然是知礼的人,既如此,我也就不再催你过来坐。”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赵镇瞧着柴旭面上的笑,心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为了妹妹,也不能让柴旭在这太子位上安稳地坐下去,他和他的解语花,就永远在一起吧。 只是,这样疯狂的念头,要怎样才能实现?赵镇强迫自己平静又平静,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法子,而不是乱了阵脚。 赵琼花虽在那和柴李二人谈笑,但眼从没离开过兄长的脸。也不知道哥哥知道这件事后,还会不会继续反对?尽管二叔公已经说过,就算哥哥反对,也是无效的。但赵琼花还是想哥哥能不反对是最好的。 柴旭是今夜最欢喜的人,那赵镇就是今夜最恼火的人。而赵琼花是最忐忑的那个,至于李素娥,胭脂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最起码,现在还看不出来。 真是一团混乱,不过,这个结论,想必柴旭并不赞成。 胭脂轻吁出一口气,柴旭已站起身:“素娘,我该送你回去了,都快三更了。”今夜,整个京城都没有禁夜这回事,不管是皇宫还是官员府邸,门都会开通宵。 但柴旭这句,依旧说的那样的依依不舍。他和李素娥,并没赵镇想的见面那么频繁,而且每次见面,身边都会有侍从,那种全无侍从的时候,只有短短一会儿。 今日柴旭能带李素娥出来,都是和韩夫人磨了许多的嘴皮子。 李素娥那双眼中,顿时闪出盈盈水光,不过她很快就收起水光,只温柔地应了声,就对赵琼花道:“多谢赵家姊姊了。” 两人都没说什么去彼此府中玩耍的话,毕竟在此刻的两人心中,包括柴旭在内,都认为她们会是一辈子在一起。 柴李两人离开之后,赵琼花依旧看着外面,突然她抬头对赵镇一笑:“原来有人跟着他们的,难为他们还要藏那么远。” “你晓得我要问的不是这些,妹妹!”赵镇的语气有些不善。赵琼花已经笑了:“哥哥,你今日看见了,就晓得,殿下和……” “别和我说那些废话,琼花,你是赵家的女儿,该有赵家女儿的骄傲,而不是这样的,害怕被一个男子抛弃。” 赵镇的话让赵琼花沉默了,就在赵镇认为赵琼花同意自己的话时,赵琼花已经笑了:“骄傲吗?哥哥,你比我大七岁,但你今日的话,才让我觉得,你太不懂事了!” 不懂事?赵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为妹妹担心,换来的竟是这么一句。他用手捂一下胸口,只有这样,才能让赵镇不被自己妹妹气的吐血。 “是的,不懂事!”赵琼花的下巴微微抬起,面上是一种赵镇从没见过的神情:“哥哥,你忘了,这是柴家人的天下,赵家人,是臣子。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哥哥,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走到太子身边而不得。而我,纵然是赵家的女儿,也不能弃后冠如敝履。” 他们兄妹这几句话一出来,胭脂就让在外等着的使女们瞧着些来人。免得这样的话被人听到。 “你被什么蒙住了眼?琼花?你难道不晓得,二叔公他们,在利用你?”赵镇觉得妹妹简直是被什么蒙住了心,把这个事实用恳切的口气说出来。 “利用?”赵琼花反而笑了:“哥哥,能有利用价值,证明我这个人还不错,最可悲的是,人,没有利用价值,那他是真的,会被人弃如敝履。” 作者有话要说:内贵人是我生造的词,这里应该用贵人,但太子用贵人有些不大合适,就加了个内字。 ☆、第71章 抗拒 赵琼花的话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戳在赵镇的心上,赵镇看着妹妹,眼神已经难以形容,那样的心痛,让赵琼花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符夫人的话又在赵琼花耳边响起,赵家女儿,嫁给别的男子,当然可以保住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是琼花,你要知道,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才是最荣耀的事。 不仅是赵家人荣耀,成为皇后,这个女人自己,也足够荣耀。看着所有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赵琼花承认,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大的赵琼花无法抗拒。至于李素娥,在知道这个人存在的开初,赵琼花还是有些不悦,可很快赵琼花就告诉自己,要嫁的是天下至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粉黛都是必定要的。 皇帝的心不会永远在一个人的身上,今日能有李素娥,明日会有王婵娟刘月娥。但皇后,只有一个。这,才是最大的不一样。 可惜,哥哥永远都不赞成自己的话,赵琼花浅浅一笑:“哥哥,都已三更了,我们回去吧。”说完赵琼花就拉开门,唤使女把斗篷拿来披上。 “琼花你,如果你快乐,我不会反对。”赵镇晓得自己这话说出就和没说是一样的,但还是忍不住再次说出。 “我会快乐的!”赵琼花对赵镇说出这么一句,也就踏出步子,恍若外面不是茶楼,而踏上的,是光辉灿烂的未来。 “我们走吧,不然妹妹一个小娘子,虽有使女,可还是……”胭脂能看见赵镇面上的失落,但还是出言提醒。赵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对胭脂笑的比哭还难看:“是不是,我只能这样接受。” 那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是何等的诱惑?胭脂方才自问,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但没想到的是,赵镇竟然能抗拒。 “我竟看错了你。”胭脂的话虽然很轻,但赵镇还是听见了,皱眉问胭脂:“你这话什么意思?”胭脂浅浅一笑:“没什么别的意思,之前我总以为你挺纨绔的,而且毫不顾忌别人,现在瞧起来,似乎不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赵镇努力地笑了笑:“当时我这样想,所以要找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可现在,我发现,我错的挺离谱的。” “天下人谁不犯错?可是呢,要紧的是犯错后知道自己错了,而不是以为自己没有错,还要继续错误下去。”胭脂的话让赵镇又笑了。 两人已经走下茶楼,看见赵琼花带着使女等在那里,见到他们夫妻下来,赵琼花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使女往外走。 赵镇的唇微微张了张,那声叹息还是没发出来,自己,像是已经失去这个妹妹了。在不知不觉时候,失去了这个妹妹。这个被自己视为珍宝的妹妹。 胭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拍一下赵镇的肩。这种事,只有自己能想明白,别的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也没法代替。赵镇的眼垂下,看着胭脂收回去的手,有那么一刻,赵镇想把胭脂的手握在手心,一定会很温暖,暖的能融化人心里,最坚硬的冰块。 不过赵镇没有伸手出去握住胭脂的手,只对胭脂笑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赵琼花已经走到马车那里,回头正好看见赵镇对胭脂的笑容,赵琼花的眉微微皱起,也许,有这样一个嫂嫂,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管是胭脂还是赵镇,还是跟随他们出门的仆从,都没人把夜遇柴李二人的事给说出来。当然这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他们夜遇柴李二人。 赵匡义听到这件事的始末时,眉头紧皱的问:“那你知道太子和大郎,说了什么?” “并没接近,只能瞧见出来时候,太子很高兴,李小娘子也很喜悦。”这就够了,赵匡义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从人应是退下,赵匡义还在想什么,符夫人的声音就已响起:“这一回,大郎竟然没发火,真是奇怪。” “不发火不好吗?”赵匡义毫不在意,最要紧的,是赵琼花能顺利地成为皇后,让赵家的荣耀达到最高,至于之后。赵匡义什么都没说,那个黄口小儿,好色软弱,又有什么资格,做着太平天子? 不过这是赵匡义最深的秘密,深到连自己夫人都不能告诉。 符夫人也不晓得自己丈夫心中想的是什么,已经坐在丈夫面前:“大郎他向来是个藏不住多少事的人。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顺利地说服琼花。现在大郎一言不发,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意思,他有胡氏劝说?”赵匡义坐直了身看向自己夫人。 符夫人又是浅浅一笑:“这个胡氏,不在意名声不在意富贵,而且可能连命都不在意,这样的人,怎能留在赵家?留在大郎的身边。” “那你……”赵匡义迟疑地问妻子,符夫人已经勾唇一笑:“胡氏之前的那个前夫,姓周,已经回到汴京城,他娶的是史家女。” “他既已娶妻生子,那又有什么用处?”赵匡义大惑不解。符夫人笑的有一些不怀好意:“前些日子,这个姓周的,曾经想寻胡氏说话,当然,他没有达到目的。” 赵家的媳妇,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见的。更何况是身份这样尴尬的人。赵镇的眉头已经松开,符夫人依旧笑着,只要有那么一丝影子,也要变成一件大事,更何况,胡胭脂曾嫁两次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胭脂并不知道竟然是赵匡义夫妇想要算计自己,让自己第三次被休,此刻的她喜气洋洋。过了元宵之后,王氏就开始发动起来,虽说舜华从没经历过这些事,但之前已经和王氏商量过好多次,稳婆也请在家里两个。 胡澄也眼巴巴守在家里,王氏又是生过一个的,这一胎生的很快,从发动到生,不过两个时辰。生下时候哭声响亮,稳婆高兴的声音都有些变调:“恭喜恭喜,添了个小郎君。” 等在外面的胡澄听到这话,高兴的差不多要跳起来,舜华心中有一丝酸味,接着很快就消失,有了这个弟弟,那代表着胭脂会更关心胡府。这对胡府是件好事,而水涨船高,对胡大郎也是有好处的。 胭脂知道消息已经是第二日早晨,匆匆和杜老太君说过,胭脂也就带上礼物回娘家。杜老太君等胭脂离去才对身边人道:“也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玄孙?” “现在大郎和娘子琴瑟和鸣,恩爱着呢,老太君啊,一定很快就能瞧见玄孙。”丫鬟们自然在那说着好话。杜老太君笑了笑就又道:“撒谎。” 丫鬟们又笑了,那个老媪已经走进,杜老太君借故道:“你们啊都没你们婶婆说的话说的对,来,我先问问你。” 那老媪问过了缘由就笑着道:“这是自然地,大郎和娘子恩爱着呢。”丫鬟们又说了会儿话,见杜老太君有些乏,这才退出去,留得老媪和杜老太君说话。 “老太君,大郎和娘子既已合欢,您也能放心了。只是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告诉您。”老媪在那踌躇一会儿才道。 “什么事让你这样犯难?”杜老太君闭上眼缓缓地道:“我不是那样经不住事的人,记得那一年,总有六十年了,那次挑着他们两个,身边不时有人倒下,我都要咬着牙跑,心里还惦记着女儿们。那样的事都经过了,还担心什么别的?” 老媪应是后才道:“京中,有传闻,韩夫人府中,有个义女,名唤素娥。和太子他,情投意合。” “哦。”杜老太君并没在意,只缓缓地道:“你是说,琼花她,很可能不会成为太子妃,不过这件事成不成也无所谓,我们赵家,已经太荣耀了,再添上这么一桩,不过是锦上添花。” “传闻,李氏只能为良娣。”老媪的话这回没得到杜老太君的回应,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就在老媪认为杜老太君已经睡着时候,听到杜老太君又缓缓地道:“琼花她,现在还是常常入宫。” 语气平静,老媪只有又应是。杜老太君又道:“想来她已经晓得了,看来她对李氏并不那么在意。” “妻妾之别,即便是在皇家,也是全不一样。”老媪能想到的只有这句。杜老太君抬眼看了看老媪,老媪跟随杜老太君四十多年,见多识广,明白杜老太君并不赞成这件事。 刚想再问问,就听到杜老太君道:“曹赵两家的女儿,琼花她还真是引人注目。” 老媪不知该怎么回答,刚想问问杜老太君,杜老太君已经重新躺下:“静观其变吧。若柴家郎真的不知分寸,宠李氏宠的忘了赵家女,那赵家女儿,也不是非要做这个皇后不可。” 老媪应是后才又开口问,话里满是迟疑:“老太君的意思?柴家要的,只有四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杜老太君挑儿子跑这个典故,出自三言,不过这个可能不是真的,此地只是借用。 ☆、第72章 要求 杜老太君没回答,老媪明白自己猜的是对的,曹赵两家的女儿,是不一样的。赵琼花,生来就要比赵家别的小娘子引人注目。这既是她的幸运,可能也是她的不幸。 “呀,这孩子真可爱!”胭脂怀里抱着弟弟,欢喜的除了赞美再说不出别的话来。王氏靠在床头瞧着自己的两个儿女,心里的喜悦都已漫出来:“不过一个小红猴子,亏的你这样喜欢。” “娘这说的,可不是实话。”胭脂抱着孩子坐在王氏身边,笑嘻嘻地对王氏说。 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以后啊,有了他,我就不疼你了,可不许哭。”胭脂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一下弟弟的小鼻子,他真小,怎么可以这样小? 听到王氏这话胭脂就顺口道:“成啊,娘不疼我了。” 王氏白女儿一眼,这调皮孩子,就对胭脂说:“你嫁到赵家也有两个来月了,我现在觉着,女婿也像个不错的孩子,你们是不是?” “娘,您想的太多了。”胭脂不客气地对王氏说,王氏白女儿一眼,胭脂拍着怀里的孩子才对王氏道:“娘,我不是和您说过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做主。” 王氏瞧着女儿那娇美的脸,晓得自己劝不下来她,不由轻叹一声:“要是当初你能有个孩子,那现在这个孩子都能抱他舅舅了。” “要就为这个,我才不要呢,到时小孩子还会觉得奇怪,怎么比我小那么多,还要叫我舅舅?”胭脂的话让王氏又笑了:“得,我不和你说了,胭脂,你的日子,要自己好好过。” 胭脂对王氏绽开笑容,接着凑到王氏耳边:“娘,您放心,这些事啊,别担心。” 王氏捏下女儿的鼻子,舜华已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礼单:“这是平日相熟的人家,晓得母亲生下弟弟之后,送来的贺礼。” 王氏也没往礼单上瞧一眼就摇头:“你斟酌着把这些礼给还了吧,这样的礼尚往来,绊的我头都疼了。当日你姐姐在日,我也不理这些。” 王氏提起刘姬虽是无意,但舜华还是答道:“前几日我去探了姐姐,姐姐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很平静。还叮嘱我说,要我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像她一样。” 胭脂和王氏都能读出舜华话中,有一丝隐约的伤心。接着舜华又笑了:“我和姐姐说,蒹葭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她也很欢喜。” “如果,”过了好一会儿王氏才道:“等蒹葭过了门,过上一两年,就把你姐姐接出来,和蒹葭他们一起过日子。” “母亲的好意我明白,不过姐姐她,想来是不愿意的。姐姐说,那十来年,如图一梦,现在好容易梦醒了,又何必再回红尘之中。有母亲和父亲,我们姊弟也会过的很好,无需再去想别的。” 舜华的话让王氏长久沉默,胭脂忍不住叹了一声,刘姬毕竟有刘姬的骄傲,她的骄傲,当然也是不容人随意左右的。 舜华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沉重,已经对胭脂道:“方才我瞧见姐姐带回来的东西里面,竟还有一块灵芝。赵家长辈,实在太用心了。” 胭脂啊了一声才道:“这些礼物都是二婶子备的,我只匆匆瞧了一眼,没想到竟还有灵芝。” “这是他们家看重你,我的女儿,值得这样好的对待。”王氏的话让胭脂故意一皱眉一吐舌:“娘这话要让外人听见,又该说定北候府的那位夫人,常常大言不惭。” 王氏摊手:“随他们说去,难道我还不过日子了不成?” 胭脂又笑了,舜华瞧着胭脂和王氏,有些事,真是怎么羡慕都羡慕不来。 胭脂在胡府用完晚饭,就要收拾回赵府,看着自己的娘,胭脂心里满怀不舍。王氏倒拍拍女儿的脸:“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啊,总是会分开,也会再来。我啊,只要你过的好好的,就成。” “姊夫待姊姊很好,母亲您不用担心。”舜华在一边劝着王氏,王氏把女儿的手松开,笑着道:“去吧,去吧,总有你妹妹陪我呢。” 胭脂嗯了一声就笑着道:“等舜华出阁了,娘您就把蒹葭接过来,她今年已经十五,到了明年出嫁也还合适。” 这是女儿担心自己寂寞了,王氏笑了:“有元宵呢,我寂寞什么?胭脂,我从不担心的。”这孩子既然是元宵后生的,王氏就给起了个元宵的小名,就像当年生下胭脂,看见的是梳妆台上那盒胭脂,就这样顺口叫出,直到现在。 胭脂又笑了:“亏得这是小名,不然的话,要做了大名,以后这先生都不好意思叫。”王氏正要笑出来,就听到门外响起胡澄的大嗓门:“胭脂啊,你收拾好了没有?女婿来接你来了。” 赵镇来接自己?胭脂觉得是不是胡澄说错了?尽管元宵夜后,两人的关系有进一步的缓和,但在胭脂瞧来,这不过是出于朋友道义,赵镇哪至于要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恩爱和睦的样子? “胭脂,胭脂,你听到没有,赶紧出来。”胡澄的嗓门都比平常大了几分,王氏生下儿子,胡澄比王氏都要欢喜三分。关于由谁承继的事,从此就再无需担心了。 胭脂哎了一声就掀起帘子,瞧着外面的胡澄笑盈盈地道:“爹爹您怎么不进来?”胡澄搓下手:“稳婆不是说了吗?让我别进去,免得冲撞了你娘。” 胭脂又噗嗤一声笑出来,胡澄的脸又红了:“不许取笑我,你赶紧出去和女婿回家去。你大阿弟在外面陪着呢。” 胭脂努力让脸上的笑收起来,但还是有那么一丝笑露出来,胡澄又瞪女儿一眼。胭脂笑嘻嘻地往外走,舜华瞧着这一幕,唇边笑容动人,放开怀抱,自然就能明白当初被自己忽略的很多东西。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一种快乐。 胭脂走到前面时,瞧见胡大郎赵镇正在那对答,瞧见胭脂走进来,赵镇已经站起身:“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胭脂还没说话,赵镇就又对胡大郎道:“原本还当去里面拜见岳母,此刻也不便,还请小舅待镇转达,对岳母的问候。” 赵镇十分严肃,胡大郎也要摆出正经来回答了。 胡大郎直把胭脂夫妇送到门口,这才转身进去。胭脂还要去寻马车,赵镇已经拉住她:“不用马车了,我们共乘回府如何?” 共乘?胭脂觉得自己简直听错了?看向赵镇满眼不可思议,赵镇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过分,很快就想到理由:“我常听人说,庶长兄对嫡出幼弟,多有不满,因此我……” 胭脂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赵镇见胭脂一脸平静,轻咳一声又道:“原先我总听说,定北候府是妾室当家。虽说现在刘姬已经出家入道,但谁知道她当初曾对她的儿女说过些什么,万一有别的想头,岂不是让岳父岳母伤心?” 赵镇好容易说完心里的话,就见胭脂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赵镇不知怎么又有些局促,于是再次重申:“当然,我晓得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我表现的和你恩爱一些,他们也会有些忌惮。” “我知道啊,谢谢你。”胭脂的话还是这样轻描淡写,夕阳之下,她面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赵镇觉得这一刻心跳的很快,明明知道胭脂母女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可如果不借着这样的保护,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要来接胭脂的举动。 “走吧,上马啊,你怎么不上马?难道傻了?”胭脂已经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脚踏上马镫,已经上了马。 “你担心,我的马有点烈。”赵镇曾出入战场,所用的马当然也不是汴京城里常见的温顺的马匹。见胭脂已经上马,下意识地就要去拉缰绳,免得马暴躁起来,伤了胭脂。 胭脂却已弯腰用手在马的耳朵边说了句什么,那马喷了喷鼻子,竟没暴躁。这简直是太稀奇了,难道马也能感知主人心里在想什么?赵镇有些呆了。 胭脂已经用脚一踢马肚子,对赵镇道:“你上不上来啊?不上来我就先走了。”不等赵镇想怎样回答,马已经小跑起来,看着马上的胭脂,赵镇面上笑容更大了,索性也不去寻别的马,而是跑步追上胭脂的马。 这毕竟是在汴京城的大街上,胭脂并没让马快跑,而是让马小步跑着,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胭脂刚想回头,就感到缰绳被人抓住,接着赵镇就飞身跳上马背,坐在胭脂身后。 “贤伉俪果真恩爱!”胭脂还没来得及问赵镇为什么,耳边就已响起一个喝彩声。这又是谁?胭脂循声望去,胡赵两家离的不远,不觉间已到赵府,喝彩的人正从荣安郡王府出来,想是前去拜会荣安郡王的。 作者有话要说:五代末年的风气相对开放,不过这种夫妻共乘还是会让人惊讶的。 ☆、第73章 忧虑 纵然胭脂是个极大方的人,此刻遇到这样的事脸也不由微微一红。赵镇的脸更是红的不能看,这样不顾一切,从来都没有过,或许是因为和胭脂在一切,才会如此。 赵镇的心突地一震,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不大像原来的自己,很多东西,以前一直都那样朦胧,可此刻却越来越清晰。想到此,赵镇不由看向胭脂。当看到胭脂面上那浅浅红色时,赵镇心中又开始荡漾。 两人在那不说话,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年轻人这样本是常事,况且又是新婚。要怪,就怪你我年纪已老,再不得携美纵马,让全京城人都看见。” 方才说话那个已经笑了:“说的是,果真年轻人和我们不一样。” 他们在那说笑,胭脂觉得自己的脸越发红了,想了想才跳下马,对赵镇轻声道:“你惹出的祸,你自个收拾。” 什么时候这祸成了自己惹出的?赵镇很想问问胭脂,可见胭脂面上那不自然地神色,赵镇登时也不想问了,瞧着胭脂走进自家府邸。赵镇这才下马对那群人拱手道:“此事,是我鲁莽了,没想到……” 话没说完,就有个年纪大些的伸手拍一怕赵镇的肩:“年轻人如此本是常事,何必解释。谁没年轻过?”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登时哄堂大笑。赵镇的脸更是透红。 笑声之中,人群之内,有人却悄悄地握紧了拳头。前几日得到邀请,前来荣安郡王府赴宴,本以为见不到胭脂,可是没想到,不但见到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周围人对赵镇夫妻的恭贺声,听在他的耳中,就如那一把把刀,戳在他的心上。 胭脂,你竟这样无情,竟记不得昔日我们的恩爱?你要知道,当初我是情非得已。母亲大人的话,我怎能不听从?这些年,我从没忘记过你。本以为你也是这样的,可没想到你不但重扫峨眉重新嫁人,还装作没看到我。 胭脂胭脂,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周大郎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可不管是伤心还是生气,都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赵家的势头,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赵镇勉强应酬了几句,也就告辞回到对面的府邸。管家这才上前:“诸位请,不然诸位再在这站一会儿,等会儿郡王晓得了,只会怪罪小的办事不利。” 说着管家还故意做个苦脸,这群客人中位最尊的一位太常寺卿已经开口:“不妨事。若郡王怪罪,你只要如实说就是。毕竟郡王也会很欢喜,赵大郎夫妻恩爱。” 这管家这才故意拍一下脑门:“说的是,小的怎就忘了这个?还要大人提醒,该死该死。”说笑之中,众人也纷纷上轿上马,离开荣安郡王府。 周大郎是骑马来的,上了马手虽握住缰绳,但依旧没有说话。 和他同行的人在那讲着胭脂夫妻方才的事,讲的正兴头时没听到周大郎的呼应,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笑着道:“周兄,晓得你在郁闷什么,虽说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是常见的事。可也会有不一样的人。” “我并非在那郁闷,只是……”周大郎勉强说出这么一句,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在痛,一颗心全在胭脂心上,可是胭脂,竟那样地弃之如敝履。想着周大郎又想赋诗一首来抒发心中郁闷了。 说话的人勾唇一笑,并没再说下去,直到分叉路口,两人这才各自拜别。周大郎快到自家门前才想起一事,今日去荣安郡王府,竟忘了一件最要紧的,那就是收买一个小厮,让他想法把自己的信交给胭脂,倾诉者一片深情。 可惜可惜,周大郎的眉头又皱紧,不过还会有下次的。想着周大郎的眼中重又升起希望,连前来迎接的史氏,都看起来比平常顺眼多了。 “郡王,今日的客人都走了。”符夫人得到管家的回报,笑盈盈地走进书房和赵匡义说话。 赵匡义嗯了一声才道:“真是天助我也。出去时候,他们正好遇到大郎夫妻回来。大郎夫妻,是……”说到这赵匡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夫妻,竟是共乘回来的,这样的事,赵匡义觉得,不该是赵镇做出来的。 符夫人微微一笑:“这有何不可,年轻小夫妻们,情浓时刻,也是难免的。”赵匡义唔了一声才道:“说的是。那个周大郎,今日寻了哪些小厮?” 符夫人一一说了才道:“比起来,不是我偏心大郎,周大郎真是个怂包,几次见他想和小厮们说话,结果,话到口边又咽下去了。” “这才头一次,以后就会好了。若他真精明能干,反而不好了。”赵匡义淡淡地道。精明能干,就会考虑这件事的利弊。而不会想要把什么诗词给胭脂送进去,自然,也就达不到目的。 符夫人又是一笑,懂得了人心,也就自然明白一切了。 胭脂进府之后,按礼前去给杜老太君问安,瞧着杜老太君面上的笑,胭脂总觉得杜老太君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匆匆说了几句话,胭脂也就告退。杜老太君也没相留。等胭脂离开,杜老太君才对老媪道:“这是好事,瞧瞧她那神色,和平常都不大一样了。” 老媪瞧着杜老太君欢喜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老媪也笑吟吟地道:“能得大郎夫妻恩爱,老太君的心也放下了。” 杜老太君点头后才道:“我也没几年活头了,能在过世前看着他们把这家平平安安地掌着,也就够了。” 老媪应是后才又问:“只是四娘子那边,不晓得?”杜老太君听到孙女被提起,眉不由又是一皱,原本这个孙女是最该放心的,为何到的现在,反而变成最不放心的一个? 老媪见杜老太君皱眉,继续道:“其实按说,男儿家有个把喜欢的人,也是常事。可是皇家,比不得别人家。” 杜老太君垂下眼:“且看看罢,看是贪新鲜还是怎么说。若是只贪新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杜老太君没把话说出来,只长叹了一声。若是真情深意重,却又要娶赵家女希图得到支持,天下事哪有这样便宜的? “以后不许再这样。”胭脂回到房里,见赵镇已经等在那,想起方才的事,胭脂忙让自己镇静下来,对赵镇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胭脂不说还好,一说赵镇就想起方才搂住胭脂的腰时,胭脂身上那淡淡的香味,还有那柔软的肌肤,感觉和平日全不一样。登时赵镇又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起来,顾不得回答,就倒了满满一杯茶汤喝下去。 见他这样,胭脂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又是一句:“不许起坏心思,我们说好的。”坏心思?什么样的坏心思?赵镇还在奇怪,突地想起一件事,登时又觉得喝下去的茶汤都不起效,又要去倒茶汤。 胭脂已经伸手按住赵镇的手,不让他去倒茶汤:“听到没有,不许起坏心思。我们说好的,等三年之后,你寻到心上人了,那我,也就离开你家。” 是的,当初说好的,赵镇默默念着这一句,当初赵镇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可是为何此时此刻,赵镇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抬头看着胭脂的脸,那张脸现在带着一点薄怒,看起来比平日更好看几分。 原来胭脂,也是一个宜喜宜嗔的美人。赵镇仿佛此刻才发现胭脂原本生的很美。胭脂等着赵镇回答,可没等来他的回答,只看见赵镇眼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 胭脂不由伸手在赵镇眼前晃了晃,赵镇这才回神过来,轻咳一声才道:“我没有动什么坏心思。” 那就最好,胭脂坐回椅上,对他道:“以后你不必这样担心,对大阿弟,我是晓得的,至于元宵。我娘会把他教的很好。” 胭脂坐下,赵镇也顺势坐下:“你要晓得人心会变,大阿弟现在还没见识过富贵,等以后见到了,难免会心生异志。就像,像妹妹一样,原本我以为,天下再没任何事可以打动她,可没想到,最后她为了后位,竟然要这样委屈自己。” 提到赵琼花,赵镇难免会伤心,纵然赵镇在心中告诉自己几百遍,这是赵琼花自己的选择,但那日在茶楼之上,柴旭和李素娥之间的眼神交流,那样的脉脉含情,都在赵镇眼里。而自己的妹妹,只能在那做一个大度的旁观者,她本该是赵家所有女儿中,最恣意最骄傲的那一个。 赵镇闭一下眼,胭脂晓得他的痛苦所为何来,伸手拍下他的肩:“你在这里伤心难过她不肯听又有什么用?就像以后,阿弟就算真要变了,对元宵不利,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阿弟还是和原来一样,难道我就因为这未来不可知的事,那样的忧心忡忡?” ☆、第74章 动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镇脱口而出,胭脂已经笑了:“但你要晓得,也有杞人忧天这样的事,而且,有些事情,并非你我人力所能挽回。” 非人力所能挽回,赵镇沉默了,再没说什么。胭脂看着他的失落,突然又笑了:“不过你说的很对,预先防范也是好的。不过,若回到家中,也要想这么多,真是十分难受。” “所以你就不愿想这些,想要出家?”赵镇觉得自己离胭脂已经越来越近了,胭脂听到赵镇的话又笑了:“是,没想到你竟能明白我。我和你说,原先在乡下时候,虽然日子艰苦些,有时候还要受人欺负,但只要你能打的过别人,别人也就不敢来欺负你。但在这汴京城,不是这样的。时时刻刻的规矩,时时刻刻要你注意脸面,纵然那些事你根本不想去做,可总像有几千双眼睛盯在你身上一样。我就奇怪,为何我自己过的日子,既无愧于天,也不负于地,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何要人来评说。可那样真的十恶不赦的人做的事,他们反而不敢去说。” 赵镇看着胭脂那闪亮的眼,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赵镇才道:“有时与人应酬是必不可少的。”胭脂点头:“我娘也这样说,然后还说,和人应酬也就罢了,可为何和自己的夫君,也要摆出一副应酬的样子?” 这样的话赵镇从没听过,眉不由挑起:“你说的应酬,是什么样的?”胭脂的眼转一转:“比如说,你妹妹对太子。” 这个例子真是太好了,好的赵镇竟无法反驳,他的眼垂下,接着赵镇又是一笑:“这也是礼的一种。” 胭脂又点头:“是啊,礼的一种,可也要瞧是什么样的礼。如果是尊重老人,疼爱幼小孩子,那自然能用。可是对自己的夫君,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为何还要那样端着呢?为何还要注意礼仪?夫妻之间,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毕竟,他们是那样亲密。” 胭脂这话才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多了,急忙收口。 这样亲密?怎样的亲密?赵镇的眼不由往胭脂身上看去,胭脂穿的整整齐齐,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脖颈下面的衣衫,可以看见起伏。 赵镇觉得一丝绮念开始生出,接着就是一丝不知从何处来的妒意,当初胭脂也曾和她的头两个丈夫那样的亲密。于是赵镇脱口而出:“那你当初被休,就是因为这个?” 胭脂并没像赵镇想象的那样愤怒,甚至连赵镇眼中那一丝微微闪过的怯意都没看见。胭脂只点头:“是啊,我原本以为,夫妻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说的,从没想过,和夫君之间,也要存了应酬的心。所以……” 胭脂觉得实在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停口不说。赵镇瞧着胭脂,不知为什么又欢喜起来:“那么,你想寻一个,能和你一起说说话的夫君?而不是小心翼翼,想着这句话就会得罪了他,下一句就会惹怒了他?” 对,胭脂重重点头,接着胭脂就摇头笑了:“可是我晓得,汴京城的男子们,他们学不会这些的。所以,我为何要为了讨他们的欢喜,把自己重重包裹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你的好!”赵镇再次急急开口,仿佛说的慢些,看见的胭脂低落更多,就会让自己心疼。 从没有男子如此对胭脂说过,胭脂不由看向赵镇,四目相视时,两人都觉得对方和原先有些不一样,接着胭脂笑了:“没想到,你竟能明白我一些。” 赵镇不知为什么脸又红了,急忙低头掩饰自己的脸红:“我只是觉得,你的这些话,或许惊世骇俗,但仔细想想,也非常有道理,若回到自己家中,还不能松一口气,而是要想着这啊那的,实在是让人难过。” “所以我祝你以后也能寻到一个对你不抱应酬心的妻子。”胭脂看着赵镇认真的说。赵镇顿时觉得心开始狂跳,很想冲口而出,这不一定能寻到。但看着胭脂的眼,赵镇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只是浅浅一笑。 胭脂已经唤红玉进来,梳洗准备歇息。 赵镇坐在椅子上,看着胭脂在那梳洗卸妆的背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红柳过来服侍赵镇梳洗,把手巾放在那里,半日不见赵镇来接,抬头望去,见赵镇呆呆地看着胭脂的背影。 红柳不知为何心中一叹,郎君和娘子夫妻恩爱,服侍的人本该是欢喜的,可是这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红玉转身,看见红柳那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不由抿唇一笑:“红柳姊姊,水都要冷了,您赶紧服侍郎君梳洗。” 红柳这才回神过来,重新服侍赵镇梳洗,胭脂能感觉到红玉红柳之间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不过胭脂向来不在意,此刻也不例外,毕竟这些事,从不在胭脂关心范围内。 赵镇还是躺在那张榻上,不过今日赵镇怎么都睡不着,一颗心在那浮浮沉沉,难道说,自己竟然动心了?想到这个可能,赵镇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喜欢的,该是像妹妹一样,沉静安详的人,而绝不是胭脂这样的。 赵镇翻个身不想再去想,可是心里还是像有一团火在烧,烧的整个人坐立难安,烧的口又渴了。赵镇起身,来到桌子前倒了杯茶,也不管茶是凉的,一口喝干才觉得心里的火有一点点小熄灭。 帐内的胭脂已经翻了一个身,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虽然声音很低,什么都听不清,但赵镇觉得这股火又开始烧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会出现在胭脂的梦中。 赵镇被这个想法再次吓了一跳,不,不能再想了,越想就越会出问题,赵镇重新回到榻上,用曹彬教的养气功夫,开始呼气吸气,好让心头那狂热的念头都压下去。 一夜如此,起来时候自然是胭脂神清气爽,赵镇神色萎靡。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时,红柳看见赵镇如此,很想开口问问,但想起老媪们的叮咛,红柳哪敢开口,只是和平日一样服侍赵镇夫妻梳洗用过早膳后看着他们前去给杜老太君问安。 和红柳比起来,红玉可是十分欢喜的,她已经笑吟吟地问红柳:“红柳姊姊,前儿我听柳婶婶说,想为她儿子讨你去做儿媳妇呢。” 红柳的脸登时红一下,接着就道:“我们的婚事,自有主人家做主,红玉你又何必这样问?”红玉的眼在那一闪一闪:“可是娘子早就说过,我的婚事,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只怕红柳姊姊你,也是一样的。” 红柳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毕竟主人家允许挑一门喜欢的婚事,这是主人家的好意,做下人的,哪能反对? 赵镇和胭脂并肩而行,赵镇一路上偷瞄着胭脂,瞧过几回之后,胭脂奇怪了:“你为何总往我面上瞧?” 赵镇原本是觉得,自己昨日对胭脂这样,只怕是觉得胭脂生的很美,也许多看几眼,就不会觉得胭脂很美,此刻听到胭脂这样问,赵镇情急之下竟没想到怎么回答,还在沉吟就看见赵琼花带了人从另一边来。 于是赵镇急忙开口:“我想,你说的对,琼花的事,也要由她自己做主,不然的话,就算我在这里急死,也是不起半点效用?” 这人怎么变的这样快?这下换胭脂奇怪地看向赵镇,赵琼花已经来到他们夫妻面前。元宵夜后,这还是赵琼花头一次看见哥嫂,赵琼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想着迟早要面对,这才勇敢上前。 瞧着哥嫂,赵琼花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行礼下去。赵镇瞧着妹妹,虽然对胭脂这样说,但一想到妹妹今后,赵镇还是有些难受,胭脂明白赵镇要做什么,于是自己一人往前走,并让赵琼花的使女们也跟自己一起离开。 使女们瞧一眼赵琼花,并不敢随胭脂离开,但胭脂还是示意她们随自己来。赵琼花牙一咬,既然要面对,就对使女们点头,让她们随胭脂去。 兄妹们对面站立,赵琼花想了又想方道:“哥哥,我晓得你心里想对我好,可是我……” “琼花,你听我说。”赵镇打断妹妹的话,终究还是叹气,再舍不得也要说出来:“琼花,我这两日想的很多,若你觉得,这样做你才高兴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赵琼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长竟然会这样说,赵琼花本该是欢喜的,可看着兄长的脸色,赵琼花心中的欢喜并没漾开,就对赵镇道:“哥哥,我并不是贪慕荣光,我是……” ☆、第75章 选择 “难道你很喜欢太子吗?”赵镇觉得之前自己忽视了这一点,赵琼花被问住,但很快就笑了:“哥哥,这些都不重要,君命难违。” 赵镇觉得自己快要和妹妹无法说下去,心中的怒火又开始燃起来,但赵镇还是十分有耐心地道:“琼花,赵家不需要出一个皇后来让自己无上荣耀。” “不,哥哥,我并不是,我只是,只是……”赵琼花无法解释,怎么解释都说不出口,赵镇深深地看着妹妹,想要把妹妹看的很清楚,但最后赵镇也只是摆一下手:“罢了,你嫂嫂说的对,我不是你,无法代你决定这些事,如果你觉得做皇后才可以快乐,那就去做吧。” “哥哥!”赵琼花这次眼里是真的有泪,伸手扯住兄长的袖子:“哥哥,我晓得你疼爱我。” 赵镇看着眼里泪欲落下的妹妹,当日出征时候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妹妹也是泪欲坠没坠,那时她还是个女童,那时娘的笑,总是那样温柔。 赵镇的手伸出,赵琼花眼里的泪掉落在赵镇手上,那泪很凉。赵镇轻声道:“琼花,虽然我答应了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委屈自己。还有,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若有人曾对你说过什么,你告诉我,我会……” 赵琼花摇头:“哥哥,从没有人对我不好。你相信我。”赵镇看着妹妹,决定再次选择相信妹妹,赵琼花笑了:“哥哥,我是很受人疼爱的。” 赵镇心里点头,但继续瞧着妹妹:“琼花,这次我不阻拦你,但我希望,未来有一日,你不会告诉我说,你后悔了。” 赵琼花绽开笑容,她的笑容向来很美,此刻也不例外。朝阳之下,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哥哥,我不会的,我不会后悔的。” 我选的路,再难也会走完。赵琼花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接着就对赵镇笑道:“哥哥和嫂嫂,现在很好?” 提到胭脂,赵镇唇边有一抹温柔笑容浮现,接着赵镇就叮嘱赵琼花:“你嫂嫂,她也愿你过的好好的。而且她这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若有什么话,你听着不入耳,你就可以告诉我。” “哥哥果然很心疼嫂嫂!”赵琼花仿佛又恢复的像平常一样,那样的善解人意,那样的温柔体贴。赵镇晓得自己此刻该笑一笑的,但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是再次郑重地道:“琼花,我只愿你不后悔。” “我会的!”赵琼花再次对兄长说出保证,两人这才往杜老太君院子走去。甫进院子,就听到上房里面传出笑声,赵琼花的脚步依旧轻快,笑容依旧灿烂。反衬的赵镇的脚步沉重,笑容都和原来不一样。 “老太君快别说了,再说下去,侄儿媳妇的脸就更红了。”丫鬟们掀起帘子时,正好听到吴氏在那说话,赵琼花已经扬起笑容对吴氏道:“婶婶这么疼嫂嫂,五妹妹晓得了,该有些发酸才是。” 赵五娘子已经笑了:“四姊姊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娘疼嫂嫂,那嫂嫂就会爱屋及乌,转过来疼我,我更多了一个人疼,哪会发酸呢?” “五妹妹这才几日没见,口齿就这样伶俐了?”赵镇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静一些,但说话时候声音竟然还是有些颤抖。 原来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要让自己难受多了。 “大哥这话说错了,我的口齿向来伶俐,只是大哥不晓得而已。”吴氏已经把赵五娘子拉过来,往她鼻子上点一下:“就显得你能,再说下去,连相看的人都没有。” 赵五娘子故意脸一红,把头埋在自己娘的肩上:“娘你欺负我,曾祖母你要帮我说娘。” 杜老太君已经哈哈大笑:“这都家里人,做什么这个样子,要人晓得了,还会说你不大方。”众人也都跟着大笑,笑声之中,赵镇看着妹妹,只愿她快乐就好。可是,皇宫,天家,比不得普通人家,比不得别人家的后院。 那是一举一动都会让人议论纷纷的地方,是会上史册的地方。皇后,并不只是表面荣光那么简单。天下母,是全天下最难做的一个妻子。 这些话,赵镇并没说给妹妹听,只是和胭脂说了。胭脂听完方道:“琼花并不是不明白的。”赵家的女儿,又是出入宫廷的人,怎会不明白这点? “你说,她是真的心甘情愿?”赵镇虽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问了出来。胭脂在沉默之后,答了个是字。 赵镇苦笑一声方道:“是我糊涂了,胭脂。”说完这句赵镇就再次沉默。 胭脂看着赵镇,顺手递过去一张手帕,赵镇看着那方手帕十分不解:“你递手帕给我做什么?” “擦眼泪啊!”胭脂的回答就是这样理所当然,赵镇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我是大男人,怎么会流泪?” “谁说男人就不许哭了,想哭就哭,哭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你这样脸上写满了郁郁之色,是等着别人来嘘寒问暖安慰你?” 赵镇被噎住,看着胭脂眼又眨了两眨,胭脂把帕子收起,语重心长状道:“我晓得,你觉得做男人的要扛起所有的事,但你也晓得,有些事非人力所能为,所以,你也只有面对。觉得太伤心了,就哭一哭,而不是一直闷在心里。” “男人不是该流血不流泪?”赵镇觉得自己面对胭脂时候,总是有那么多问题,胭脂又笑了:“也要看遇到什么事了?只要不成日哭哭啼啼,唔,成日家哭哭啼啼,就算是女子也不该这样做。而是哭过之后就放开心胸,这有什么不好?” 赵镇觉得心中再次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人,不该是这样局限着自己的。 胭脂用手摸一下脸:“你又看着我做什么?好了,这件事呢,就算过去了,不管是李氏也好,后面还会来什么王氏张氏陈氏,这些,都该是琼花所要面对的,她选择的,就是这么一条路。” 这句话听起来很残忍,赵镇勾唇一笑,但它也是事实。再舍不得也扛不住一句她愿意。 “哎,你说赵四娘子有什么想不通的,要趟这一摊浑水?”王氏出了月子,胭脂来探望的次数就更勤了些,若不是王氏不肯,只怕胭脂要把元宵抱回赵府自己照顾才是。 胭脂手里捏着吃饱了奶在旁边咧嘴笑的元宵的手指头,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呢,不过娘,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王氏吃一声笑出来:“就算是最尊贵的女子又如何?如果日子过的不顺心,又有什么意思?再说我觉得,汴京城的小娘子们,大概大半都和你刘姐想的差不多,拿不起放不下的。”胭脂摇一摇手才道:“娘,这话也只能在屋里说,传出去定会有人笑话的。” 王氏白女儿一眼,拍着儿子让他入睡才道:“我晓得,不过是顺口说两句罢了。我出月子那天,蒹葭也来了,我问过她,晓得这段日子很平静,邹府忙着下个月娶新人呢。邹三娘子的婚事定在六月,等邹三娘子一出阁,就再没人想坏心眼了,我这心也能放下了。” “娘以后有了媳妇,就不疼我了。”胭脂虽然觉得有些不对,邹三娘子哪会容易这样消停,但还是抱着王氏的胳膊撒娇,王氏拍女儿的手一下:“少和我撒娇。” 胭脂又是嘻嘻一笑,决定不把心里的疑惑告诉自己的娘,而是自己去想。 回去时候,照例又是赵镇来接胭脂,胭脂已经习惯赵镇在众人面前做足姿势,心里总要赞赵镇一句,果真是个演百戏的好苗子。 一路到了赵府,去给杜老太君问安,又和吴氏说笑几句,胭脂这才转回自己屋子。进到房内,见红柳正指挥着人摆放东西,瞧见胭脂进来,红柳忙上前迎接:“娘子,这些都是符夫人吩咐送来的。” 提到这事,胭脂就要赞一下符夫人这些汴京贵妇的定力,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照样说笑,胭脂自问是做不到的。此刻顺着红柳的话,胭脂往那些东西上面一扫,心里又赞了一下,刚要说话赵镇就走了进来:“以后二叔公那边送来的东西,还是别收了。” 红柳登时疑惑不解:“郎君,这是为何?” 赵镇果然有改变了,胭脂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抓一把南瓜子在手里嗑着欣赏才对,赵镇刚想回答,抬眼瞧见胭脂的眼,什么时候她才能不用这样看戏的表情看着?赵镇心头不由有些无名火,呵斥红柳:“不收就不收,还有什么为何?” 红柳被呵斥,不敢再问,忙让人把东西都收起来送回去,正在收拾时候,突听的一个小丫鬟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张写了字的纸?” ☆、第76章 小事 纸?什么样的纸?红柳已经从那小丫鬟手上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脸就腾地红了,急急把那纸揉成一团,想扔却又不好扔。 赵镇正好回头看到,见红柳双颊红红就笑着道:“这是不是什么小厮写的情信,不小心掉到这里,拿来我看。”红柳的脸越发红了,手已经背到后面,对赵镇道:“郎君,这……” 红柳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赵镇心中越发疑惑,手摊在红柳面前:“难不成这信是写给你的,若是,你若喜欢,我就成全了你。以酬你这些年服侍我的辛苦。” “郎君说笑了!”红柳的脸色虽然依旧在红,但依旧有了些不自然,手中的纸团也越攥越紧:“郎君,这并非写给奴的,只是……” “既然不是写给你的,那就给我瞧瞧,若成全了别人,也是一桩好事。”赵镇原本只觉好玩,这会儿见红柳推三阻四,心中疑惑大生,再次要求红柳交出来。 红柳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胭脂,见胭脂面上毫不在意,心中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手这才转到面前,把手摊开,纸团清晰可见。 小丫鬟已经从红柳手上拿下纸团,展开,交给赵镇。 赵镇瞧见这纸并非一般的纸,竟是薛涛笺,笑着道:“没想到家中小厮,竟还有人有这样的心肠。” 说着赵镇已接过,展目一看,只看了一眼,面上神色顿时大变,瞧向胭脂的眼神也有些不对。 红柳见赵镇颜色变了,声音变的更小:“郎君,想来……” 赵镇没有接话,而是飞速地又扫了一遍,心中怒火更甚,听到红柳的话就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把那小厮给我拿来,竟敢收外面人这样东西,给我活活打死在这里。” 活活打死?这四个字入了红柳的耳,红柳的神色登时变了。胭脂察觉有异,皱眉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点小事,要罚就罚,怎的就要打死人?” 屋内丫鬟虽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但瞧见赵镇面上神色如此怕人,也不敢说一个字,全都恭敬站在那里,不敢说一个字,连呼吸都放的轻些。 赵镇瞧着胭脂神色复杂,此刻,竟不知道心中做何想法,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和她,曾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 一种浓浓的妒意从心头袭来,赵镇吓了一跳,为何竟有这样浓的嫉妒?嫉妒的是早在自己之前,就曾有男子和她如此亲密?而自己,现在还离她那么远。 胭脂得不到赵镇回答,索性接过他手中那张笺纸,细看起来。 元宵夜赏灯兼忆胡氏。这九个字映入胭脂眼里,胭脂的眉不由皱紧,接着看下去,……体如酥,腰如柳,被底鸳鸯成欢夜……,这几句难怪赵镇脸色不好,胭脂看完,最后一行写有填词者的名字。 胭脂瞧完,红柳手心里的汗已经握了好大一把,见胭脂脸色没变,心中不由奇怪。 “你要打死小厮,为的就是这个?”胭脂的话和平常一样,赵镇听了这话,觉得心中的狂躁开始慢慢消失,对胭脂道:“这样的东西都能夹带进来,若到了别人手中,你,你,以后可怎么办?” 原来你是为了我?胭脂张口就要问,想了想没问出来,只对众丫鬟道:“红柳留下,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出去,还给北府就是。” 胭脂一声令下,丫鬟们急忙各自抱了东西走出去,只留的红柳一个。 红柳见门一关上,就吓的软软跪倒在地:“郎君、娘子,这上面的字句,我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的,求你们饶了我。” 胭脂好奇怪地看了赵镇一眼,赵镇只觉啼笑皆非:“我怎会因为这件事就对你如何,你先起来吧。” 红柳再看一眼胭脂,见胭脂也点头,红柳这才敢站起身,但脸上神色还是和平常不同。 胭脂瞧着赵镇,突然笑出声。赵镇的眉皱的很紧:“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着恼,还是你……” 依旧对他留恋?不过这后面的话,赵镇也不敢说出来。胭脂笑的更加开怀:“我着恼什么,不过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大男人,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还在这填些什么酸不拉几的词,还追忆什么昔日恩爱,这不就是盼着别人过的不好?” 还可以这样说?赵镇非常奇怪地看着胭脂,胭脂用手点了点那张笺纸:“难道不是吗?如果真心留恋,晓得对方已经别嫁,就该大大方方地祝她过的好才是,而不是故意填这么一首词。而且……” 胭脂说到这就皱眉,还寻人想把这首词送到自己面前来,真是,其心可诛。 这个男人,果真只是一张嘴会说话。 见胭脂停下不说,赵镇也想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脸色变的稍微和缓了些,对红柳道:“你去查一下,这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还有,” 不等赵镇说完,红柳就点头道:“郎君,敢夹带这样东西进来,让郎君和娘子夫妻生变的,定不是什么好人。奴会让管家们把这人都赶出去。” 他们主仆在那说话,胭脂却还在沉吟,以赵家的门第森严,周大郎尽管能够得到邀请来做客,可要收买几个小厮,把这东西传递进来,也是件难事。 而且能接近主人的小厮,也是机灵明白道理的,哪会轻易被收买,除非,他也是听命行事。这么一想,胭脂就觉得头疼,果真赵家人口多想法也多。自己和赵镇谈的条件,真是亏了亏了。 能做这样事的人也就几个?杜老太君是不可能的,吴氏也不像,难道是赵琼花?但赵琼花很得赵镇疼爱,她没必要做这样费力的事,到底是谁? 赵镇已经让红柳出去,见胭脂在那苦苦思索,上前扯一下她的衣衫袖子:“这件事,你别想那么多了,横竖我们……” 三年之后,就要分开。不,现在已经没有三年了,只有两年八个月了。想到这点,赵镇就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真的要分开吗? 胭脂听不到赵镇后面的话,索性也一挥手:“说的是,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过瞧起来,你们赵家,还真不是像表面上的那样平静。” “我一直在军中,这些事,从不在意的。”赵镇诚实回答,胭脂也笑了:“确实如此,再说这些事,着实讨厌,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七搞八搞,为的什么呢?” “赵家出一个皇后,带来的利益是很大的。”赵镇漫不经心地说着,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一颗心登时又狂跳起来,东西是二叔公那边送来的,难道说,是二叔公命令的?这样的手段,二叔公怎么会做?他不是向来教育自己,做男子的功名利禄,是要上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回来。 谋略这种事情,只能用在战场上,对自己家人,是不能用的。 赵镇想把心底的怀疑给压下去,但越想越不对劲,一点点慢慢想,从母亲去世之后,妹妹的所为开始想起。 胭脂觉出赵镇神色不对,伸手去晃他:“你别把这事当一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只是难过,很难过。”赵镇的眼睛有些湿润,长久以来心中的信念开始慢慢崩溃,原本以为慈爱的,对自己非常好的长辈,原来并非自己心中所想,这样的念头像一头怪兽,在心中慢慢啃咬,啃咬的一颗心千疮百孔。 你对后宅的事情,并不清楚,那日杜老太君的话又在耳边,赵镇用手握成拳,轻轻地击打着额头,原来自己,真的看不清人心。 这样的认知让赵镇越发沮丧起来,他看向胭脂,苦笑一声:“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天下人都该让着我,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胭脂看着赵镇面上的苦痛神色,一时竟忘了该怎样安慰他,只是拍拍他的肩:“没事,人就是这样长大的。” “你的意思,我还没有长大?”赵镇又被胭脂带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胭脂那双美丽的眼闪了闪:“难道不是吗?你自高自大,其实,除了家世和样貌,你几乎一无是处。” 这是安慰人还是打击人?赵镇有些分不清了,胭脂已经站起身:“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对二叔公那边,你还是要想一想,不要什么话都对他说。” “祖父过世的早,我一直以为,二叔公就像我的祖父一样。”赵镇的声音透着沮丧,曾经的一切都在眼前,那时二叔公是怎样的慈爱,今日,就是怎样的面目可憎。 为了让妹妹成为皇后,二叔公竟然就要想出这样的办法?明明赵家不需要再出一个皇后来表明赵家的荣耀了。 赵镇长声叹息,拿过那张笺纸,用手一点点把它撕成碎片,用嘴轻轻一吹,碎片在空中飘荡,落在地上。 赵镇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些碎片一样,碎成无数片。 ☆、第77章 安慰 “郎君,符夫人前来给老太君问安,听的您要把这些东西送过去,亲自来了。”红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的还真是巧,真是怕别人不知道事情是他们做的?只是,这样拙劣的手段,似乎不像是符夫人的手笔。 赵镇心中疑惑,胭脂已经上前打开了门。红柳眼尖,一眼瞧见地上躺着的那些碎片,急忙上前把那些碎片都拾起来,拿到外面廊下的小茶炉那里,投进火中。 瞧见红柳的做法,胭脂不由对赵镇瞧一眼,果真赵家的下人,是训练有素的。 院门口已经传来环佩叮当声,符夫人带着从人出现在院门口。赵镇夫妇也只有丢下心中的疑惑,上前迎接符夫人。 符夫人瞧一眼赵镇夫妇的脸色,这才笑吟吟对赵镇道:“你是为了什么恼了我们?竟然连送来的一些新鲜东西,都要还回去?” 瞧着符夫人这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赵镇的眉头皱的更紧,脱口就想问符夫人她意欲何为,但还是强忍住了,请符夫人往房里坐。 符夫人这一路都察言观色,那张笺纸赵镇夫妻定然是看见了,不然面上神色不会这样奇怪。只是没有当场嚷出来,这却不像赵镇了。更不像传说中那个毫无心机的胡氏。 符夫人心中想着,坐下之后接了胭脂递过来的茶才对赵镇道:“你二叔公一向疼你,虽说他急躁了些,但他也是为赵家好。大郎,你是赵家将来的当家人,行事哪能毫无顾忌?” 这番话说的可真好听,赵镇终究忍不住道:“为我好,行事不能毫无顾忌。所以二叔公就想离间我们夫妻?这样的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二婶婆,您难道不嫌太拙劣了?” 胭脂听赵镇问出这话,眼不由眨了眨,在胭脂瞧来,这算什么,不过一点小事,当做个屁放了就算,但赵镇既已问出,胭脂也就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等着符夫人回答。 年轻人终究是沉不住气,符夫人让唇边那抹笑保持不变就笑道:“什么叫离间你们夫妻?大郎,难道我送些东西给你,也成了罪过?” “二婶婆,东西里面夹带了什么,难道您真一无所知?二婶婆治家向来严谨,从没出过一丝纰漏,能送东西过来的,哪是能被轻易收买的粗浅小厮?二婶婆,我早已不是孩子。”赵镇在最初的愤怒褪去之后,理智开始占据上风,缓缓地一句句说出。 符夫人晓得此刻否认,已经占不到上风,于是点头:“不错,周大郎的那封信,确实是我让小厮带进来的。” 胭脂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没想到符夫人竟然直接承认。赵镇的眉头皱的更紧:“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古今皆然。镇儿,你和侄孙媳妇,此刻一双两好,十分恩爱,但我总想着这句,况且周大郎对侄孙媳妇,并没忘情。那日他求小厮带这封信进来给侄孙媳妇,正好我身边人瞧见,前来禀报,我想起这句话,因此想着这倒是个试一试侄孙媳妇的好机会。这才让小厮假意答应。镇儿,你要晓得,若我真的想要离间你们夫妻,办法有几百种,何必要这种最拙劣的手段?” 说的真是情真意切,胭脂一直瞧着符夫人,不错,这手段比自己的两个婆婆都高明多了。想着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胭脂再一次庆幸自己和赵镇并非是真的夫妻,而仅只有数年的缘分。 赵镇也在细细地瞧着符夫人,声音依旧充满怀疑:“原来二婶婆全是为了我好?”符夫人怎能听不出赵镇话里的怀疑,笑得云淡风轻:“我晓得说了你也不信,不过镇儿,这件事,你要看我怎么做,而不是听我怎么说。以后,你就晓得,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我是赵家媳妇,侄孙媳妇也是赵家媳妇,赵家的媳妇,没有别的想头,一心只盼着赵家好罢了。” 胭脂都要在心里鼓掌,这话说的真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果然不愧是太后的姊姊,汴京城里头一号贵妇。 如果是实心眼的人,此刻已经被哄回去了。胭脂看向赵镇,赵镇低垂下眼。符夫人明白自己这番话并没劝服赵镇,心中那要除去胭脂的主意就更急切了,不过面上自然还是不肯露出来的,只是起身道:“镇儿你要这样想,那我做二婶婆的也只有向你道歉,毕竟这样的事,不该我做的。” 说着符夫人作势就要行礼,赵镇忙起身阻止。符夫人看着赵镇,想了想又把胭脂的手拉过来,把他们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回试过,晓得你们夫妻是真真切切地好,我也就放心了。大郎,你们夫妻,如此恩爱,这是好事,好事。” 胭脂和赵镇互看一眼,胭脂眼中是无奈,赵镇眼中却是难过,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所有的人似乎都面目全非。 既然赵镇不愿虚与委蛇,符夫人也没有停留,胭脂夫妻送符夫人离去。回到房里,赵镇又沉默了,胭脂晓得赵镇心中难过,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自己想清楚,并没打扰他,而是唤人进来服侍梳洗睡下。 半夜时分,胭脂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睁开眼时见赵镇站在床前,胭脂想了想觉得这人还是十分可怜,虽然名义上家人这么多,服侍的人也非常多,可能讲心事的人竟没几个。 想着胭脂就掀起帐子,往床里面挪了挪:“上来吧。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赵镇有些迟疑,但还是脱鞋上床,躺在胭脂身边。 胭脂侧身瞧着他:“你很难过?”赵镇点头,想着胭脂也瞧不见,忙道:“我原本以为的那些,全都是不真实的。胭脂,你晓不晓得,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你原本以为是什么?”胭脂的话让赵镇想了想才道:“我原本以为,我出身很好,相貌也好,从小得众人赞扬,家人疼爱,妹妹也和我这个哥哥很好。上战场后,虽不能说百战百胜,但也立了几次功劳,可是现在才晓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从发现赵琼花不对劲到现在,赵镇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都颠倒了。 胭脂伸手握住赵镇的手以示安慰,赵镇的声音又有些破碎:“胭脂,原本我笑话你,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才是一个笑话,我现在不敢出门,害怕那些赞扬我的人背后在笑话我,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除了自己家世和相貌,没有拿得出手的。胭脂,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镇话里的难受听的胭脂的心里也难受起来。胭脂把赵镇的手握的更紧,赵镇顺势把头靠在胭脂肩头,似乎这样才能得到些勇气,可以让自己活下去。 就在赵镇想听到胭脂开口安慰自己时,突然听到胭脂的笑声。 赵镇不由有些不满地把胭脂的手给握紧:“你笑什么?” “我笑你没真正吃过苦,没真正经过挫折,遇到这么点事情,就难受的不得了。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有吃有住有地位?” 这些还不算苦,还不算挫折吗?赵镇很想握住胭脂的肩膀摇醒她,问她怎样才算苦? 黑暗之中,只有胭脂的眼在闪闪发亮,胭脂觉得,以赵镇的性子,越安慰他只怕他越伤心,倒不如直接说出实情才是。 “那你遇到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吗?遇到过生了病没药医,于是只能活生生看着人在你面前死去的时候吗?”胭脂的问话赵镇很快回答:“当然,我们去蜀国的时候,路上遇到许多穷乡僻壤,那些人,很苦。” “既然你知道那些人很苦,那你觉得,你现在的难受是不是有些矫情?”胭脂话中的不客气让赵镇顿了顿,接着赵镇有些不服气地道:“可是,这不一样。苦心和苦身,全都不同。” 知道举一反三了,不错。胭脂在心中赞了一句才摇头:“你这话不对,难道苦心就很痛苦,苦身心里就不痛苦了?只是很多人,已经苦的不晓得疼了。你现在还晓得疼,算什么苦呢?再说了,不过就是这么两件事,你就要在心里掂上这么久,到底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啊?” 胭脂的反问差点噎到赵镇,可是,赵镇眨了眨眼:“你不是说,男人该哭的时候也要哭?” “对啊,我是说过,可我的意思是,你哭过了,就把这些事放下了,而不是你哭过了,还让这些事在你心里,让你受折磨。你既然已经决定,琼花做什么就让她去做,那就去做。你既然已经知道,二叔公考虑更多的是赵家利益,而他觉得我这个人配不上你,因此想让我离开赵家,你就多防着他点就是。别的,你还能做什么?” ☆、第78章 大事 这种一句打击一句安慰的话,赵镇听的多了,倒不再觉得胭脂说话难听,反而开始思索起来,是的,自己接受不了的,更多的是那种无能为力,明明知道一切,但不能伸出手去做任何改变。 于是才会责怪自己。赵镇把胭脂的手松开,躺平在枕上,对胭脂道:“我明白了,我晓得该怎么做了。胭脂,你看着我,我会去建功立业,会等到某一天,别人提起我时,不再是武安郡王的长孙,宁国公的长子,而是会说,这是赵将军。” “对啊,这样想才对。你就算把自己怄死,可也伤不了别人分毫,那有什么意思?”胭脂觉得赵镇这样表态才对,打个哈欠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 听着胭脂想要睡去,赵镇直起半个身子看着胭脂,在嘴边的那句话已经想要问出来,到的那日,你会不会为我骄傲? 可是传来的,是胭脂均匀的呼吸。赵镇轻叹一声,重新躺平,也许,自己还是问的太早。可是胭脂,什么时候,你才会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大郎和老二,到底出了什么事?”赵镇让人把符夫人送去的东西全都退回去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胭脂次日去给杜老太君问安的时候,杜老太君自然问出来。 胭脂晓得赵镇是要瞒着杜老太君这个实情,于是笑着道:“隐约听说,官家想对唐国用兵,大郎想上战场,但曹相公让大郎留在京中,大郎去寻二叔公说情,二叔公并没答应,大郎于是发小孩子脾气呢。” 这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杜老太君的眉松开,对下手坐着的赵琼花道:“你哥哥对你,真是想的周到。” 赵镇上战场得了战功,赵琼花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只会更加稳固。赵琼花明白杜老太君的意思,笑着道:“哥哥一向疼爱我。” “你既然晓得你哥哥疼爱你,那你平日和你嫂嫂,也要更加亲热才是。”杜老太君从来都不会忘记这件事,赵琼花看向胭脂,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接着赵琼花才对杜老太君道:“曾祖母说的这话我不爱听,难道平日我和嫂嫂就不亲热了?” 杜老太君又是哈哈一笑,并没说别话。胭脂不由悄悄做个怪脸,终究还是没逃开这些虚与委蛇的事。 赵琼花的眼在胭脂身上溜了一圈,不知怎的竟有些羡慕胭脂,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样的日子,其实还是很向往,可是要到那个高位,就要约束自己。要知道,上位者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引起很大不同。 自己,一定会成为史册里,十分光耀的皇后,会得到后人的赞颂。至于帝王的爱情,那不过是句笑话。 杜老太君看着面前一屋子的人,家里人越来越多,心思自然各种各样。那种简单而纯朴的快乐,也会越来越少。唯一能给赵家留下的,就是一个很好的当家人。 胭脂,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杜老太君慈爱地看着胭脂,眼中的希冀一点也不掩饰。却不知道胭脂最想的,是时间赶快过去,等三年一满,就离开赵家,去过逍遥日子。 周大郎很快知道自己所托的那个小厮已经被赵家惩罚后赶离赵府。周大郎自然不敢再去托人给胭脂送信,眼看官已选到,周大郎也只有怀着对胭脂的无尽怨怅,离开汴京。 这些事小的根本就没翻起任何浪花,时令已进入三月,邹府娶媳妇的好日子到了。虽说赵府也接到请帖,不过并没有人前去,只是送了份礼过去。 能得赵府一份礼,这对邹府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当然不会计较赵府没人前去这么一件小事。新娘子顺顺当当地进了邹府,和邹大郎结为夫妇。邹夫人做了婆婆,也不再去寻庶女们的晦气,这对蒹葭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胭脂瞧着蒹葭送来的信,信中说她什么都好,不过那信中也隐约说了,邹夫人对那位新儿媳似乎有些苛刻,蒹葭虽然看不过眼,也只能安慰一下,不敢做别的。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胭脂把蒹葭的信放在一边,说起来老天还真有些不公,像邹夫人这样的人,为何偏偏就享了富贵,没人敢说她一个字? 世上有这么多的不公,人力又能解决多少?胭脂手托腮正在想的出神,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像是红柳的声音。 胭脂听了一耳朵,像是什么及笄不及笄的。赵琼花的及笄礼要在六月,听说,宫中到时会赐下一根玉钗给她用。 接着胭脂觉得不对,好像有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胭脂的眉不由皱起,对窗外道:“你们晓得些什么,就在这乱说?” 红柳她们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红柳已经走进来,对胭脂行礼道:“打扰娘子了,只是这件事,外头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说是韩夫人义女三天前行及笄礼时,太子亲至,并为韩夫人义女,亲手挽起头发。” 什么?胭脂的眉挑起:“这样的事,哪是能随便议论的?”红柳咬一下唇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子,这事只怕是千真万确的。不光如此,当日宫中圣人,还赐下一柄玉钗,太子殿下所用的,就是这根玉钗。” 这是活生生地打赵琼花的脸啊!太子和皇后的举动,已经表明了对李氏的宠爱。胭脂不晓得此刻面上该做什么神情,只是哂笑一声:“这件事,四娘子知道了吗?” 红柳没有回答,胭脂已经明白,既然满城风雨,满城都在议论,连赵家的丫鬟都晓得了,赵琼花又怎能不晓得? 只怕此刻,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赵府,看赵府怎样应对。是咽了这口气,默认李氏未来宠妃,能和赵琼花分庭抗礼的地位,还是不沉默,表示赵家女儿不能受此羞辱,要求皇家给个说法。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胭脂觉得,自己当初怎么想着就嫁进赵家来,赵家的事太复杂了,自己实在不该趟这谭浑水。 “简直是,欺人太甚!”并没出胭脂所料,杜老太君也知道了这件事,听到缘由后,杜老太君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老太君,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置?”老媪没想到太子对李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在及笄之日亲自给李氏挽发,皇后赐下的玉钗,只怕也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这到底是情痴呢还是脑中没想到一些事情,帝王的喜好,哪能这样轻易地宣告众人? “四娘子来了!”丫鬟已经在外通报,赵琼花走了进来,纵然对太子全无情分,可是遇到这件事,赵琼花已经不能再像平日一样,头一次,她心中生出了怀疑,自己想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和这样一个有帝王宠爱的妃子,自己仅仅只占据名分,能有多大胜算? 杜老太君起身挽住曾孙女的手,见她面色苍白,杜老太君握住她的手:“这件事,虽是你的婚事,可更是我赵家全家的事,我这就进宫,问太后一个是非曲直。” “曾祖母!”赵琼花惊讶喊道,杜老太君长出一口气:“你小孩子家,还不懂,皇后,可不仅仅只是皇后。”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意味深长,赵琼花没有反对,只是垂下眼。 老媪已经命人把车备好,听的杜老太君要进宫,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吴氏想要劝说,但晓得这件事,不是自己一个小辈所能说的。只有提醒杜老太君小心。 杜老太君刚要上车,符夫人赶来,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符夫人差不多吓的面无人色,赵匡义已经在那大骂太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怎么扶的起来? 等听到杜老太君要进宫,符夫人就晓得这件事闹的着实太大了,杜老太君一进宫,定会去寻太后,那时不管是什么结果,事情都不会按照自己夫妇预想的方向走。 于是符夫人急忙赶来,想要拦住婆婆。 “很好,你来的正好,随我一道进宫,我倒想要问一问,太子殿下和皇后,要打我们赵家的脸,到什么时候?”杜老太君瞧见二儿媳,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符夫人差点被噎住,急忙对杜老太君道:“婆婆,您此刻盛怒之下,万一冲撞了太后,到时……” “太后是你的妹妹。”杜老太君提醒符夫人。 符夫人急忙又道:“婆婆说的,儿媳明白,可是国礼在上,我纵是太后的姊姊,也要先行国礼,再叙家常。” 杜老太君看着符夫人,冷不丁说出一句:“今日我们进宫,本就是去和太后叙家常的。太子年纪已到时,既然有个情真意切的,那就该从了他的心思。” “婆婆!”符夫人此刻脸色陡变:“京中都晓得……” “晓得什么?难道我赵家的女儿嫁不出去,非要送去柴家糟蹋?”杜老太君的脸色越发难看。 ☆、第79章 入宫 “母亲!”赵匡义赶来时候正好听到杜老太君的话,急忙开口上前,扶住杜老太君道:“母亲,终究是君臣之别!” “君臣之别?”杜老太君看着赵匡义,一字一句地道:“君臣之别?君臣之别就是看着柴家人欺负我们赵家女儿,赵家,依旧要把女儿送上去吗?匡义,当初你和你兄长,辅佐君王,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的赵家女儿被人欺负,你,依旧要说,君臣之别,不能说一个字?” 赵匡义仿佛看到杜老太君全身都燃着熊熊大火,急忙跪下道:“儿子不敢,只是现在已经不是当初!” 当初柴荣尚未成为皇帝之时,和赵家兄弟也曾兄弟相称,后来赵匡义又和柴荣成为连襟,两家更为亲密。此刻赵匡义提起当初,杜老太君看着儿子,眼里有痛苦和追忆流出:“若你大哥还活着,定不会忍了这件事。匡义,赵家的荣华富贵,是从战场上得来的。出一个皇后,不过是锦上添花,并非雪中送炭,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只是母亲,君臣名分早定,您……”赵匡义急急在那劝说,所有的人在赵匡义跪下时候,都已跪下,包括后来赶过来的赵镇夫妻。听到赵匡义这句,赵镇很想开口但又忍住了,只是眼巴巴地等着杜老太君说话。 “名分早定?”杜老太君又笑了,笑完方道:“说的好,名分已定,既然如此,我们做臣子的,就该体贴君王的心。太子既有了这么一个知情识趣两心相悦的人儿。那我们做臣子的,该上谏请天子成全,已成一桩佳话。” 赵匡义如被雷击倒,喊出一声母亲,却再说不出别的。 杜老太君看着儿子,心中叹气,为何这个儿子,会被荣华富贵迷住了眼睛,连事情都不清楚了?这件事,就算真的忍了,只怕是后患无穷。 韩夫人的义女,义女啊。杜老太君沉吟一下才对众人道:“都起来吧。我自进宫,二媳妇,你也不用陪我进宫了。” “婆婆,您……”符夫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在杜老太君的冷眼下不敢再说下去,只得垂手侍立。 “母亲,您难道要为了四娘子一人,把整个赵家赔上?”赵匡义情急之下喊出来。杜老太君转身看着儿子:“匡义,你是糊涂了吗?若我今日不进宫,或许,在以后,才会赔上整个赵家。” “母亲!”电光火石之间,赵匡义明白了什么,脸色开始变的有些煞白,但这件事,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杜老太君却当儿子已经被自己说服,扶了丫鬟的手继续往外走。赵匡义愣在那里,符夫人已经走到丈夫身边,悄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杜老太君这么一进宫,赵琼花这未来皇后,只怕就当不成。当不成后面的事就会变的很麻烦。赵匡义看着母亲的背影,牙已经咬紧。 符夫人看到赵匡义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不敢叫出声,只是等着丈夫说话。 赵匡义吸气呼气,成大事者,怎能就这样乱了阵脚?于是赵匡义轻描淡写地对符夫人道:“这件事,四娘子定会十分难过,你要让人好生安慰着。不,你就先去安慰她吧。” 胭脂正好听到这句,抬头看一眼赵匡义夫妻。赵匡义冷眼看胭脂一眼,转身离去。赵镇的心此刻才放下来,本要唤胭脂一起走,却见胭脂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于是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想,我好歹也是做嫂子的,该和你一起,去安慰安慰四妹妹。”胭脂的话让赵镇拍一下额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现在最伤心的,不是别人,就是妹妹。于是赵镇点头:“你想的周到,我和你一起去。” 符夫人正要前去安慰赵琼花,听到胭脂夫妇对话,猛地想到另一件事,悄声吩咐身边使女,就转身往另一边去。事到如今,只有进宫,劝说符太后,赐死李氏,如此一来,赵家也算得到交代,杜老太君再要说别的,也全无用。 “外面传的,到底是真是假?”符太后看着面前的皇后潘氏,声音虽然极力平静,但潘皇后听的出来,符太后已经带了些怒意。 潘氏思虑一下方道:“老娘娘,这件事,外面人传的,太夸大了。那日旭郎确实和我要了一支玉钗,却没有说是给李氏的,儿……” “这么说,是真的啰?”符太后打断潘氏的话,潘氏的心里不由有些紧张,才又道:“老娘娘,旭郎私自做事,我已……” “你罚了他,以为这件事就完了,是不是?”符太后步步紧逼,潘氏深吸一口气:“老娘娘,旭郎是未来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不在话下,偶尔偏宠了谁,也是平常事。做皇后的,既为天下母,自然也要宽厚大度才是。” “可我从没听过,有人尚未坐稳位置,就这样偏宠起别人,打起正妻的脸来。旁的不说,就说当朝天子,他为帝王,可曾为了某个妃子,置你于不顾?可曾给某个妃子,和你一样的待遇?” 潘氏不敢回答,符太后叹气:“那小娘子,还是你妹妹的义女。想来,这背后,也是你的怂恿吧?” “老娘娘,儿并不曾……”潘氏又急急辩解,符太后已经笑了:“无需辩解,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别和我说,你这个做娘的,连儿子平日做了什么,都不清楚。若真如此,你这个皇后之位,做的也太……” “老娘娘!”潘氏额头的汗都下来了,思虑一番才道:“妹妹确实和儿说过,不过在儿瞧来,少年男女,两心相悦也是平常事。赵家四娘子,稳重大度,自然是为后的不二人选,后宫之中,本就……” 潘氏的辩解在符太后的注目下,又停住了。符太后叹气:“我晓得,你无子,和官家的情分也平常。旭郎虽然从小被你抚养,你心中总觉得他不是你亲生的,难免有些生分。至于赵家四娘子,你瞧得出旭郎并不是那么喜欢她。只是她的出身太好,旭郎想要坐稳太子位置,必要有个出身极好的太子妃,你这才选中了她。你为旭郎,也算绞尽脑汁。” “老娘娘,儿,儿对旭郎,对官家,并无怨言。”符太后句句说的,都是潘氏心里的话,潘氏过了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符太后并没放在心上:“可你也要晓得,既要借曹赵两家的力,面上,你要过的去。你真以为,只给一个皇后的名分,曹赵两家就心满意足?” “老娘娘,儿错了,儿错了,事已至此,旭郎已被儿罚过,到时……”潘氏还在苦苦挣扎,已有宫人前来禀报:“老娘娘,赵府杜老太君求见老娘娘。” 杜老太君这四个字一入耳,潘氏顿时如被雷劈到,事情初出时候,潘氏就曾命人悄悄去问过符夫人,符夫人说会劝住杜老太君,可现在,杜老太君怎的入宫来了? “杜老太君说,为的何事要求见我?”符太后看一眼潘氏,心里不由叹息,这个儿媳妇,磨练还太少,但还是平静地问宫人。 “杜老太君说,许多日子不见老娘娘,心中着实想念,今儿天好,就想着来寻老娘娘叙叙家常,还说,也不晓得老娘娘会不会不给她这个脸呢。”宫人照实说了杜老太君说的话。 符太后不由苦涩一笑,这是不得不见,不能装聋作哑了。 “去请杜老太君进来,命人用轿子接进来。还有,把永和长公主宣召进来,不,你们直接去请,不用备车备轿。”符太后吩咐着,自然有宫人前去忙碌。 “老娘娘,杜老太君也不过是……”潘氏的话只说了半句,就看到符太后眼神中的不满,潘氏急忙住口,接着才听到符太后叹息:“君臣君臣,须要知道,君臣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并非君可以无限索取。” “儿明白,不过……”潘氏还在为自己辩解,符太后面上笑容维持不变:“既要借赵家的势,就不能打赵家的脸,旭郎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糊涂了吗?” 宫人已经在外传报,杜老太君到了。符夫人从座中站起,做出相迎姿势,接着低声对潘氏道:“传诏韩府,赐死李氏。” “老娘娘,这……”潘氏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杜老太君已经走进殿内,见符太后站起身,杜老太君忙推开宫人搀扶,疾步上前行礼:“许多日子不见老娘娘了,甚是想念,今儿天气好,这才腆着老脸求见老娘娘,没想到老娘娘竟然准了,着实欢喜。” 符太后也不用别人,亲自把杜老太君搀起,笑着道:“老太君好。按说我还是您小辈呢,若非国体相关,哪能受您的礼。” 杜老太君笑了:“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国可是大于家的。”说着杜老太君作势就要对在一边的潘氏行礼:“老眼昏花了,没瞧见圣人在此,圣人安好!” ☆、第80章 闹剧 符太后都要如此作势,更何况皇后?潘氏不等杜老太君的腿弯下去就忙扶住杜老太君:“老太君快休如此,您身份在这,又是老娘娘殿内,无需如此拘礼。” “不成不成,国体在上,岂能失礼。”杜老太君一本正经地在那说。符太后已经明白,此事,只怕不会按皇家意愿继续下去。 潘氏看一眼符太后,额头上又开始冒汗,既然如此,赐死李氏,就是必然,只是如此一来,定会让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母子之情,毁于一旦。 三人各怀心思,各自坐下之后,杜老太君又叙了几句家常,潘氏正要告辞出去料理如何赐死李氏的事,就听杜老太君道:“老娘娘和圣人,可曾听过最近京城里的新鲜事?” 虚与委蛇了这么半日,这才是杜老太君要说的,符太后心中已经有底,却还是故意笑着道:“什么样的新鲜事?” “京中有户人家,养的女儿及笄之日,行及笄礼时,竟有一男子前来,替她挽上头发。这等情深意重,世所罕有。”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老太君恕我直言,在老太君您看来,这是情深意重,若在我瞧来,不过是伤风败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不下定礼,如此行事的?”符太后的话没有出杜老太君所料,于是杜老太君摇头:“不然不然,要晓得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两厢情愿才最好。既然两边都欢喜,父母若通情达理的,就当成全了他们,而不是觉得面上蒙羞。” “老太君,要我说,哪有闺中女儿如此大胆的,遇到这样事,就该悬梁自尽,好全了全家脸面才是。”潘氏好容易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杜老太君却已明白内里意思,皇家要给的交代就是赐死李氏了,或许,赐死李氏的人已经在路上。可惜,这样的交代并不是杜老太君要的。 殿内一时沉默,符太后看着杜老太君,杜老太君突然笑了:“就算这女子死了,又有什么用呢?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有过的情意已经有了,难道还能当做没发生过,没有过情意?我别的不可怜,就可怜着男儿将来的妻子。嫁给一个心中有这么一个深情厚谊的人,那个妻子,将会受到怎样的冷落?” “老太君你担心的太过了,妻子终究是妻子,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比得上的。”符太后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我也年轻过啊!”杜老太君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潘氏和符太后都愣住,接着杜老太君才道:“我年轻过,也经过事,更明白丈夫心里有你,和心里没有你,怎样对待你,是两回事。而这些,就算倾尽天下的荣华富贵,也换不来。” 说完杜老太君笑了:“这是我逾距了,要知道最难的,就是人心啊。纵然给他娶到全天下最美最好的女子,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有老太君这样的长辈,是赵家晚辈们的福气。”符太后在长久沉默之后,说出这样一句。 杜老太君又笑了:“我年已老迈,不为别的,只为了儿孙们一个个都过的好好的,和和睦睦的,别的,我还盼什么呢?我都八十了,老娘娘,从残唐到现在,经过见过的那么多,到头才晓得,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是最好的。”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潘氏欲言又止,符太后在叹息之后才道:“老太君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 “老娘娘,容我说一句放肆的话。娶妻嫁女,即便嫁娶的是皇家,也要在国礼之外,又叙家礼的。” 这一句,已经断了赵家女儿嫁给太子的路。殿外阳光耀眼,潘氏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多宠着妃子,并不算什么大事,赵家,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赐死了李氏,就表明了皇家的态度,可是赵家,竟还是不肯让赵琼花嫁进皇家来。难道赵家认为,赵家是皇朝中不可替代的那个吗? 潘氏眼中神色开始有了变化,符太后瞧一眼儿媳,眉开始皱紧。皇后没有儿子,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变化,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普通人好色,甚至宠妾灭妻,算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一家一户的事。 可天子好色,天子宠妾灭妻,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当今天子,要的是收拢赵家的心,而不是,仅仅只让赵家支持哪一个皇子登位。既如此,就算做面上功夫,也要让天下人瞧见,未来帝后和谐恩爱,而非是在整个京城面前,甚至全天下人面前,让太子表露对李氏的仰慕,重重地打赵家人的脸。 赵家人不肯,是可想而知的。而太子,失去了心爱之人,和赵氏,又怎会恩爱和谐?符太后觉得喉中开始苦涩,眉头已经皱紧,是否,对官家进言,太子这个位置,换一个人? “你做的好事!”当今天子知道了这件事后,把被潘氏罚在阁内读书的柴旭唤来,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柴旭顿觉委屈,自己不过是做了点小事,为何从父亲到母亲,都要呵斥自己? “爹爹,儿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素娘已经委屈为妾,儿,儿只是想,她的及笄礼,给她一个……” 天子怒极,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耳光:“你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我为何要给你选这样一个太子妃,你知道吗?” 太子急忙跪下:“儿子晓得,可儿对琼花,并无轻视之意,她及笄礼在六月,儿已知道母亲给她选的那根玉钗,是最好的。并没输给素娘,而且那日,母亲也会亲临。”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一个儿子?天子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想不通了,难道说是因为当初自己随父出征,让孩子们都跟随他们各自母亲长大,才让长子目光这么短浅?可潘氏也不是那样目光短浅之辈,为何会变这样? “爹爹不喜欢,儿以后就不做这样的事。”太子悄悄抬眼瞧一眼天子,大着胆子说出一句。 “胡闹!你以为你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你以为太子不过是个称呼?你以为你的喜恶别人不会揣摩?你今日做出这样的事,异日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怕会把江山,拱手送给韩家。” 天子冷冷地说出这么一句,太子立时道:“爹爹,爹爹,儿子不会这样的,儿子会……” 天子挥手:“不许再说,你给我进阁内好好读书。不到大婚之日不许出来。来人,给我把太子押下去。传旨韩府,赐死李氏。” 内侍应是,已有一内侍道:“官家,圣人在半刻之前传诏,前往韩府,赐死李氏。赵府的杜老太君已经来到老娘娘宫中。永和长公主也已被老娘娘宣召,此刻正在宫中。” 柴旭听到赐死李氏这四个字,登时魂飞魄散,推开内侍就上前对天子跪倒:“爹爹,素娘有什么错,所有的事都是儿子做的,爹爹,爹爹,您要罚,就罚我。” 天子差点气的吐血,这样愚蠢的儿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这江山,还要怎样交给他? 内侍们晓得太子越是这样哭求,李氏死的更快些,急忙上前拉住柴旭:“殿下,您还是别抗旨了,赶紧入阁读书。” 太子此时满脑子都是李素娥,想着这道旨意一下,自己就再见不到她,登时心中惨然,大喊一声就冲到殿外侍卫那里,手一抽就把侍卫佩剑抽出来,用剑指着自己:“爹爹,若您不收回成命,儿子,儿子只能死在这里。” 天子觉得那剑简直是指着自己,这样的胡闹,这样的少年心性,这样的……天子已经不能再寻找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儿子,冷声道:“你既要死,就快点死吧。” 真要自己死吗?柴旭看了看那柄剑,牙一咬就要把剑尖点进自己脖子里面去。 “殿下不可!”侍卫们都不是吃干饭的,立的近的那个已经上前保住柴旭。还有人去夺他的剑。天子气的双手只发抖,这样的儿子,当初就不该生出来。不该生出来。 “陛下,荣安郡王求见。”内侍前来传报,天子的眼一亮:“快宣!”赵匡义见妻子进宫,心里想想还是不妥,于是自己也跟着妻子进宫,刚被宣召进来,就见到这样一场闹剧。 赵匡义的双眼都发黑,虽说太子越窝囊无能越好,可那也是要在他登上皇位之后,现在就这样胡闹,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赵匡义还是急忙上前,握住柴旭的手把剑抢下,沉声问道:“太子身为储君,一身干系天下,哪能如此不把安危当一回事?” “父皇要赐死素娘,素娘有什么错?”柴旭见到赵匡义,差不多是哭出来问。 ☆、第81章 入道 “她的错,就是不知进退,不懂妾妃之道,不懂劝谏之力。你胡闹她就该劝谏,而不是满心欢喜由你给她挽发。”天子见自己儿子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错在哪里,愤怒地再次开口。 “她那日也拒绝来的,是我强迫的。”柴旭的话让赵匡义眼前发黑,接着就道:“陛下,太子毕竟年幼,陛下让太子入阁读书甚好。” “给我把他拖下去!”天子已经不想再瞧见自己儿子,挥手让内侍把儿子扯下去。赵匡义心中的念头已经换了好几个,此刻才再次开口:“依臣之见,赐死李氏事小,不过……” 赵匡义故意沉吟不说,天子在暴怒之后,理智渐渐回来,是的,赐死李氏是件小事,但如此一来,后患无穷。 “如此好色,分不清轻重,难为天子。”天子的话让赵匡义心一沉,怎样都要把柴旭的太子位给保住。于是赵匡义又道:“陛下此言,臣不敢回答。” 废立太子,何等样的大事,天子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方才的话,不过是冲口发怒而已。赵匡义看着渐渐恢复下来的天子,晓得太子这一关暂时过去了,只是不晓得自己母亲到底怎么说的,有没有被符太后说服,答应把赵琼花嫁给太子? 听到宫人传报,符夫人求见。沉默已久的符太后这才道:“老太君难道没有转圆之地?” “老娘娘,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不过,天子若有命,做为臣子,不敢不从。”符太后听出杜老太君话里的未尽之意。瞧潘氏一眼,眼中全是责备。 潘氏在心里忍不住骂了自己妹妹几句,想的什么主意吗?说为了以后母子亲密些,给太子安排一个知情识趣的人,现在竟酿成如此大祸,就算赐死了李氏,可是也后患无穷。 “母亲今日唤我来,倒也真巧,正好遇到三姨母呢。”永和长公主的声音已经响起,和符夫人一前一后走入殿中。 原本符太后想的,是让永和长公主帮着劝说杜老太君,不过杜老太君心意已决,符太后晓得此计无用,只浅浅一笑:“我是瞧见你太婆婆进来了,忙让人把你唤来,你终究是做小辈的。还有,你虽是公主,可别忘了你也是孩子们的继母,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 永和长公主已经听出符太后话里的意思,柴旭做的这件事,人人都知道,永和长公主又怎会不清楚,于是忙道:“母亲说的是,儿也是这样想法。方才已经命人给四娘子那里,送去许多东西。” “公主有心了。”杜老太君说了这么一句才又道:“只是有些事,并非是这些能弥补的。” “婆婆!”自进殿后一直沉默的符夫人听到杜老太君这话,急忙开口。 杜老太君看儿媳一眼,话语中开始带上意味深长:“我今日来,是和老娘娘叙叙家常的。既然要叙家常,难免说到儿女亲事。” 符夫人晓得,一切都无可挽回,杜老太君已经表明了立场,纵然皇家再做弥补,杜老太君都不会接受了。而杜老太君,在赵家的分量不是别人可比。 殿内重又陷入诡异的沉默,永和长公主看见有个内侍探头,急忙喝道:“谁在那鬼鬼祟祟?” 那内侍急忙进来,跪在地上道:“老娘娘,方才官家身边的人来说,说,太子和官家起了争执,想请圣人去瞧瞧。” 起争执?潘氏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这个节骨眼上,太子竟然还起争执,简直是不想要这个太子位了。 符太后怎不明白潘氏的意思,问那内侍:“起了什么争执?你让人进来,我问个清楚。” 内侍应是后才从地上爬起,让等在外面的人进来。 听的缘由,符太后觉得自己也要呕出一口血了。潘氏不知该说什么,符夫人觉得,太子简直是太不像话了,丈夫尽力辅佐这么一个人,简直不是一个好主意。 “太子对李氏,情深意重。老娘娘若肯成全,真是一件好事。”杜老太君听的这些,觉得自己的决定真是再好不过,这样的男子,谁嫁了他做正妻,都没好果子吃。 符太后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哪有这边搭台,自己人就在那拆台的。若易地而处,符太后也定不会答应把孙女嫁这么一个人的。只是成全?符太后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哪有这样轻易的事? “老娘娘,韩夫人在宫外求见圣人。”今日的皇宫可真热闹,不停地有人求见。符太后听到这禀报,看皇后一眼,这才叹口气道:“传诏,收回赐死李氏之命。韩夫人,从今日起,再不许入宫。朝贺之礼,全免!” 这是符太后给出的惩罚,潘氏在旁也不敢反对,永和长公主眉微微一皱,并没劝说。符夫人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要不要和自己丈夫说说,太子如此昏庸,还是不辅佐的好? 寂静之中,突然传来鸟儿飞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符太后这才对杜老太君道:“老太君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赵家四娘子,恐怕……” 皇家给出自己的条件,赵家当然也要有所表示。杜老太君在进宫之前就已想好,于是笑着道:“四娘子的祖母,已经入道很多年了,做孙女的,该去陪伴才是。” “四娘子孝心可嘉!”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太后不能再提任何反对意见。杜老太君又笑了:“孝心自然是孝心,朝廷向来是要表彰孝女的。” 真是老狐狸,又在这里等着。过个三四年,赵琼花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那时以表彰孝女的名义,给她精选一门婚事,太后下了旨,又有谁有胆子说一个字? 符太后明白杜老太君的意思,笑着道:“说起来,四娘子也该叫我一声外祖母,既有这等好女儿,朝廷,并不会忘记的。” “妾多谢老娘娘大恩。”杜老太君站起身,郑重对符太后行礼。符太后搀扶起她:“既然家常已经叙过,那我们就去花园走走,可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符太后说一句,自然有人把东西准备好,众人陪着符太后前去花园赏玩。 天子听的人来禀报,符太后已经撤掉了赐死李氏的旨意,叹了口气对赵匡义道:“投鼠忌器。赵卿,此事,让朕很伤心。” “官家对太子的心,太子很快就会晓得。至于太子,他今年也不过十五,若在民间,也不过刚刚成丁。多读书,多经事,以后会好的。” “可惜,可惜!”天子已经知道杜老太君的意思,这可惜为的什么,赵匡义当然晓得,并不敢接话。 天子已经又道:“算起来,也该给太子娶妃了。你觉得,这汴京城还有哪家的女儿好些?” 赵匡义看着天子的眼,晓得天子想到的是曹彬孙女曹青青,这可不成。于是赵匡义沉吟一下才道:“官家,文官想来教女很好,不如寻一个文官家的女儿?” 天子没想到赵匡义没说曹家千金,不过仔细想想,听说曹家千金性情活泼,不够稳重,这样的人做太子妃,确实少了点什么。于是天子点头:“说的也是,等再细商量。” 既然曹家女儿已经被排除,赵匡义也就放心下来,和天子对答些时,赵匡义也就告退出宫。 回去路上,赵匡义想着这些事,头一阵阵疼起来,以后的事,更要仔细谋划才好。 “入道?”赵琼花等到杜老太君回到府中,听到杜老太君的决定,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可思议地望着杜老太君。 “是的,入道!”杜老太君晓得曾孙女会这样反应,又道:“我已经在太后面前说了,你去,不过三四年的工夫,到时就把你接回来,以表彰孝女的名义把你重新嫁出。琼花,你是我的曾孙女,怎会舍得让你去冷冷清清?” 不,不,赵琼花摇头,这不是自己要的,自己要的是成为最荣耀的那个女子,而不是去另行嫁人。 “曾祖母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嫁太子呢?”赵琼花牙一咬,终于把这话说出。 杜老太君惊讶地看着曾孙女:“你,你说什么?你的意思,你很心甘情愿地嫁给太子?琼花,我当然晓得,皇后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是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并不是就能得到世间最幸福的日子。” “哥哥和嫂嫂也是这么说,可是,我……”杜老太君听着赵琼花的话,伸手招她过来,赵琼花走到杜老太君身边,杜老太君把曾孙女搂到怀里:“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担心的是赵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这点你放心,官家是明君,他明白此事是太子做错,这是其一。其二,你若真要嫁给太子,势必要赐死李氏。你,拿什么和李氏争?” 活人是永远不能和死人争的,赵琼花想到这句,心中开始苦涩起来。杜老太君叹气:“我晓得,你从小出入宫廷,和太子一起长大,心中仰慕太子也是有的。只是有时候,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你做的再好,也是如此。” ☆、第82章 “我并不仰慕太子!”赵琼花这句是真的,但听在杜老太君耳里却是假的,她摇头:“不要硬撑了,琼花。和曾祖母,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曾祖母,我,我,我……”赵琼花连说数个字,可是心里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杜老太君看着曾孙女,眉头开始皱紧:“琼花,你在怪曾祖母,不该前去恳求太后,不要这门婚事?” 不,赵琼花又连连摇头,看着赵琼花的神色,杜老太君再次叹息,松开曾孙女摸一下她的脸:“情关难过,我是晓得的。但是琼花,人活在这个世上,并非是站在最高点,就会特别荣耀。你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并不是为别人过的。” “曾祖母的话,我明白!”赵琼花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杜老太君又叹息:“琼花,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若太子心里,但凡对你有那么一点点情意,能把你放在心上,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甚至,圣人也是如此。” 这话已算说的很露骨,赵琼花的头依旧低着,心中乱麻麻的,长久以来的目标一旦失去,赵琼花竟有无可是从之感。 这神情瞧在杜老太君眼里,变成了赵琼花深深仰慕太子,此刻正在伤心。这一关若能过了,就再无担忧了。因此杜老太君按住赵琼花的手:“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日子还长,这些事,会慢慢想通的。” 赵琼花再次应是,杜老太君看着曾孙女道:“你祖母那里,样样都是齐全的,你使惯的人,用惯的东西都带了去,除了不能出门应酬,和在家中是一样的。” “我并不怕寂寞,只是……”赵琼花停下想了想又道:“曾祖母,为何不要这份荣耀?” “荣耀吗?”杜老太君又笑了:“琼花,你还是太年轻了,以为成为皇后能给赵家带来无上荣耀,可是你要晓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你熟读史书,该当知道,史上荣耀的后族,并不多见。赵家,并不需要这份锦上添花的荣耀。” 说完杜老太君顿了顿:“当然,若太子心中有你,顺势而为也没什么,但他心中没有你,甚至说出李氏委屈的话。天子心中看人委屈,必会百般补偿。那样的皇后,日子久了,不过会变成一个笑话而已。琼花,我不愿你在后宫之中,名虽尊贵。实则……” 赵琼花的眼帘低垂,看不请她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杜老太君拍拍赵琼花的手:“夜深了,回去歇着吧,去你祖母那边,总要收拾些时候。这件事,已成定局,就不要再想。琼花,最尊贵的男子,并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你,必要记住这点。” 赵琼花起身,对杜老太君大礼参拜,拜毕才道:“曾祖母的教诲,我知道了,以后,会好好地过。” 杜老太君看着这个自己曾最引以为傲不需要担心的曾孙女,想要再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让她退出屋子。 赵琼花走出屋子,丫鬟已经上前扶住了她,到的这时,赵琼花才觉得自己的双腿撑不住自己,软软地靠在丫鬟身上。 丫鬟轻声安慰:“四娘子,老太君是真的疼您,才去做这件事。您是赵家的小娘子,以后定会寻到一个真心实意待您的人。” 可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是站在万人之上,接受万人敬仰,至于爱情,这是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家族?赵琼花轻声叹息,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那样仰慕皇后。以后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吗?赵琼花闭上眼,一滴泪从眼里滴落。 “老太君,四娘子,似乎有些不快活。”等赵琼花主仆离开,老媪才对杜老太君轻声说。 杜老太君看着老媪:“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老太君您是为了四娘子自己好。怎会是做错了呢?况且……”老媪欲言又止,韩家送上这样一个女子,背后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清楚呢。等太子登基,站稳脚跟,那时赵家的重要性不如现在时候,只怕太子会倚重韩家,打压赵家。 君臣名分之下,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杜老太君怎能没想到这点,哂笑道:“匡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总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热心让琼花成为皇后?” “郡王是赵家当家人,也许想的更多。”老媪也不明白,只是这样安慰着杜老太君。 杜老太君没有说话,依旧沉默,突然杜老太君笑出声:“我着相了,我不过一个普通人,能看到眼前就已很好,别的事,想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一句话,透着暮气沉沉。老媪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接着就笑道:“老太君想什么呢?等大郎和娘子生下一个孩子,您啊,就可以做高祖了。” 高祖?杜老太君仿佛能看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在自己面前,只是,杜老太君总觉得,自己等不到了,寿庆八十,活得这么久,已经够了。 这件事最终以赵琼花入道而结束,这个结果让京城中人议论叹息,但并没议论很久。因为,天子将要为太子选择一个合适的妃子。谁将成为这个幸运儿,成为京城中最热闹的一件事。 但这一切都和赵琼花没有关系,在四月的一个早晨,两辆马车悄然离开赵府,往城外驶去。赵镇骑马在后送别,要送赵琼花去静慈仙师那里。 赵琼花一身素服,身边的丫鬟也做这样打扮,马车驶过汴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此时时候还早,并不见多少人。 丫鬟忍不住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瞧,虽说离汴京城只有十多里地,但此地繁华会有数年见不到。 “你若觉得跟着我会冷清,留在这里也没什么。”赵琼花自从事情发生,命运再次发生改变之后,就变的越发沉默寡言,此刻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丫鬟急忙把帘子放好,对赵琼花道:“四娘子,奴并不是舍不得离开,只是觉得,” 觉得离开的不该是自己,而该是李氏才对。赵琼花原本也认为是这样结局,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离开的竟是自己。 帝王的爱情,难道并非一个笑话,很多时候,会成为决定命运的因素?赵琼花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苦苦思索却迟迟寻不到答案。 二婶婆的话,难道也是错的?她说,有赵家做后盾,只要在礼上无可挑剔,任凭有一百个宠妃,都不会动摇皇后的地位。只要皇后生下太子,从此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那些宠妃,不过是些玩意,有兴趣了,就瞧着她们在那斗个你死我活,没兴趣了,就罚着她们。这,才是上位者的心。赵琼花想起这些,觉得脑仁又开始疼起来,但为何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妹妹!”马车已经来到郊外,赵镇纵马上前,对马车里面的赵琼花道:“这里虽没有府里那么大,但也有一二可取之景。我们家还有个庄子在不远处。你若在庵里待不住,就去庄子里住些日子也没什么。” “多谢哥哥了!”赵琼花语气冷静礼貌,却没有什么热情。 赵镇当然晓得赵琼花现在非常不满,但在他想来,只怕是赵琼花受了这个打击,年轻孩子受不得这个打击也是常事。这些日子不管是家里还是宫中,都有很多人前来陪伴赵琼花。 永和长公主还亲自接赵琼花去公主府住了几日,和赵琼花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事情冷了,自然就会接赵琼花回来。 不然赵琼花的行李,也不用一辆马车专门来拉。赵琼花对别人,都还是能保持平静,唯独对赵镇夫妇,却没有多少好脸色。 到的现在,妹妹依旧对自己很冷淡,赵镇不由叹气。 赵镇的叹气声传进马车里,赵琼花明白自己不该迁怒赵镇夫妇,毕竟这件事,并不是他们夫妇的决定,可赵琼花还是忍不住想要怪一怪他们。 丫鬟有些紧张地看着赵琼花的神色,想要劝说却不知该怎么劝说,就算是兄妹,这样冷淡着,日子久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马车已经停下,丫鬟收起思绪跳下马车扶赵琼花下车。赵镇也已下马,让跟随的仆从把赵琼花的东西往庵里送。 见赵琼花对自己依旧不理不睬,赵镇抓抓头发才又对赵琼花道:“妹妹,你心里要有不满,打我骂我都使得。千万不要这样。” 同样的话,赵镇对赵琼花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赵琼花并没理赵镇,只是扶着丫鬟的手走进庵内,早有人迎上来。 赵镇追着妹妹:“妹妹,我们先去拜见祖母!” “哥哥,我并没怪你,只是,这件事,我总要好生想一想!”赵琼花停下脚步,赵镇细细地看着妹妹神色,觉得妹妹说的话很实在,可是,妹妹这样不高兴,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第83章 如意 “镇儿,你放心吧。有我呢。”静慈仙师的声音已经响起,赵琼花上前盈盈拜下。静慈仙师挽起孙女,细细瞧了瞧她才道:“人活这辈子,什么事不能遇到。进去吧,我们祖孙,也从没这么亲热过。” 赵琼花应是,赵镇还要跟着上前,静慈仙师已经对赵镇道:“你别跟来了。好好回去吧。别担心,我在呢。” 赵镇虽应是还是看向赵琼花,赵琼花跟在静慈仙师身后,看了赵镇一眼,总算露出一丝笑:“哥哥,有祖母呢,别担心。” 赵琼花的这一抹笑虽不似原先那样艳丽,但看在赵镇眼里却无比好看,赵镇轻舒一口气才对妹妹道:“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赵琼花嗯了一声,静慈仙师看着他们兄妹,她虽长居方外,但也晓得,只有真心爱护的人才会这样打算。 赵镇又叮嘱过一遍赵琼花的从人,见赵琼花的东西都被送进庵中,这才拜别静慈仙师,离开此地回汴京。 “琼花,你要晓得,不管他们有没有顺着你的意思,都是为你打算。”等赵镇离去,静慈仙师才对孙女说出这么一句。 赵琼花又应一声是,静慈仙师拉起她的手:“我这里是方外之地,又只有我们祖孙两人,以后可别这样拘礼。” “仙师说的是,现在四娘子过来陪着您,您啊,也就不寂寞了!”已有从人在那笑着应对。静慈仙师浅浅一笑,赵琼花依旧平静,从此,这里,就是自己的暂居地了,汴京的繁华富丽,将有很长时间,和自己无关。 “你不高兴?”胭脂走进屋子,见赵镇闷闷不乐地躺在榻上,于是坐到赵镇身边,用手推一下他的肩膀。 赵镇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胭脂如此做。再说用胭脂的话来讲,这是好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因此赵镇点头:“看着琼花这样,我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你说,琼花要真那么喜欢太子,哭着喊着的要做太子妃。那我们现在,不就做了件不好的事。” 那是,什么都挡不住她乐意。胭脂心里这样说,接着哧一声笑出来:“这要是两个普通人家结亲,非要嫁,不管不顾的,那也没法子,嫁就嫁吧。过的不好,还能去打女婿一顿。但皇家不是普通人家,牵扯的太多了。” 一个不慎,可能这荣耀就会变成杀了赵家人的刀。被抄家灭族的后族,史上又不是没有。杜老太君就是想到这点,才在太子大大方方告诉全天下,李氏素娥是他心坎上的人时,决定舍弃这桩看似十分荣耀的婚事。 “说的也是。不然现在天子,不会去挑一个文官女儿为太子妃。”太子妃的人选,在经过精挑细选后,再次择出。这次不是武将家,而是文官家。 新任国子监祭酒宋佟的次女宋二娘子,官职不高不低,名声清贵,牵绊也少。真是一门再合适不过的亲事。 韩家就算真在太子登基之后有别的想法,对这样一个构不成多少威胁的皇后,也不会像对赵家那样忌惮,甚至会和宋家联手,客客气气地过。 这样的话,太子想要的妻妾和睦,就完全可以实现。赵镇想到这点,觉得心头的郁闷又消失了些,只要妹妹能转过弯来,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更好的。 “你现在怎么又笑了?”胭脂推一下赵镇,赵镇瞧着胭脂:“我方才在想,若真能去打太子一顿,似乎,还是很……”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少说两句!”胭脂白赵镇一眼,赵镇在榻上盘腿坐起,瞧着胭脂十分认真:“我这不是只有在你面前才说?你是永远不会把我说的话说出去的。” 真的?胭脂挑眉,眼中满是质询。赵镇点头,一脸正经。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听着她的笑声,赵镇心中又开始有些荡漾,什么时候,自己才敢问出那句,胭脂,你的心中可有我? 太子妃既已定下,天子很快就任命使节,前去宋家行纳妃礼。行过礼后,钦天监择出明年三月二十三为上好吉日,这一日适合太子迎娶太子妃。 于是太子的婚事,开始操办起来。既然此事和赵家女儿无关,赵家自然也不像原先那样太过关心。 赵琼花的生日在六月,那盛大的及笄礼,当然不能举行,赵镇亲自去往庵中探望妹妹,当然也带了许多吃的玩的。见妹妹一切都好,赵镇的这颗心方才放下,陪妹妹吃了一碗素面正要离去时。 有人已经进来传报:宫中有使节前来。 赵镇兄妹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但还是出外迎接宫中来人。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内侍。瞧见赵琼花,这内侍依旧和原先一样客气,叙过寒温之后,这内侍方道:“奴此次奉诏,是圣人记起,今日是小娘子十五岁生辰,特地命奴持如意一柄,玉簪一根,为小娘子贺。愿小娘子今后,事事如意!” 小内侍已经捧着所赐之物上前,赵镇很想代妹妹回绝,但也晓得此刻自己急躁不得,只得在旁等候。 如意玉簪,赵琼花看着那上好羊脂玉雕成的这两样东西,终究淡淡一笑,命身边丫鬟接过托盘就对内侍道:“还请中贵回去禀告圣人,我定不负圣人所托,今后,事事如意。” 内侍见赵琼花接了这两样东西,这才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拿了赏赐告辞而去。 赵镇这才对赵琼花道:“妹妹,你不用如此。”赵琼花把眼角方才落下的泪给擦掉才对赵镇抬头一笑:“哥哥,我们毕竟只是臣子。” 一句话让赵镇再说不出别的,皇后这样作态,不过是表明她的慈爱。可是,她若真对赵琼花有一丝慈爱之心,当初怎会放纵太子做出那样的事?亲疏之别,那时就已如此明显,此刻,再来惺惺作态,简直是可笑。 赵镇心中再有多少不满,也不能当着赵琼花的面说出,只是拍下妹妹的肩:“忘了这些事。过上三四年,不,最多两年,我就会接你出来,给你寻个好夫婿。” “我,未必要嫁的。”赵琼花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赵镇摇头:“不,不,如果是你自己不愿意嫁,那我也不会逼你,但明显不是。妹妹啊,我和你说,天下还是有许多好男子的。” “我晓得!”赵琼花只能答出这么一句,赵镇看着妹妹,心里又有不忍。但还是道:“琼花,你要好好的。” “我会的!”静慈仙师在门外听到孙儿们的对话,不由轻叹一声,人间这么多事情,哪能事事如意? 不过静慈仙师还是推门进来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镇儿你该回去了。还有十日,就是你曾祖母的八十寿辰,我这里抄了几卷经书,在佛前供过。到那日会送回去,你可千万要记得这事。” 赵镇应是后才又道:“曾祖母的寿礼,我早已准备好了。祖母您不用担心!” “我担心什么?我啊,只要你能早日给我生下个曾孙就好。”静慈仙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赵镇的一张脸登时红起来,这件事,这几年是绝做不到的。 赵琼花见兄长红了脸,在旁浅浅一笑。也许,放开怀抱,是个很好的主意。 赵镇虽然在静慈仙师面前面红耳赤,可回去路上还是忍不住在想祖母的话,生个孩子,那该有多好。和胭脂生一个孩子,也许,有胭脂的那双大眼睛,有自己矫健的身手。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很聪明很漂亮。毕竟父母都很聪明都很好看。 赵镇想着想着,竟然已经有点痴了,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或者,现在就回去府中问一问胭脂? 不不,胭脂会不会打自己一顿?赵镇的眉头又皱起来,一个男人被媳妇打,传出去可还真有点难听。不对,自己的岳父不就被岳母打过?听说还打的整个汴京城都晓得呢。 马长长地嘶叫一声,赵镇这才发现自己走神的厉害,竟然差点撞上一个迎亲的队伍。领头的人已经准备骂了,轿子旁边的媒婆看的清楚,已经哎呀叫了声就上前给赵镇行礼:“原来是赵大郎。这么巧。” 这媒婆赵镇不认识,不过她认识赵镇,赵镇也不觉得奇怪,坐在马上对媒婆点了点头才对那领头的人道:“对不住,我在想事。这是哪家的亲事?” 那媒婆已经格格笑了:“哎呀,说起来你们也能算亲戚。这位是江南来的万郎君,今儿要迎娶的是邹家的三娘子,算起来,邹四娘子和胡府定了亲,您那位夫人,不就是胡府的千金吗?” 这姻亲算来也太绕了些,亏的这媒婆一口说的顺当。 这万家是江南的富户,来这汴京城娶一位新贵的女儿,为的就是以后生意好做。听到赵镇的身份,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宁国公的长子,岂是忠义伯府这样能比的? ☆、第84章 糟糕 于是这万大郎越过众人上前对赵镇恭敬一礼:“没想到有缘得见赵大郎,算来也是亲戚,这又是街上碰到,恰是缘分,何不请调转马头,去小可下处,喝上一杯喜酒。” 赵镇没想到这万大郎竟这样大方,想着常听胭脂提起,说邹蒹葭何等可怜可爱。为了给邹蒹葭撑面子,也该去喝上一杯,可再仔细想想,邹家别的人那样行事,实在太过不堪。 于是赵镇道:“喜酒也就算了,我还赶着有事,等回去府上,让人奉上一份贺礼。” 万大郎并没气馁,毕竟如此权贵,这头一回相约就肯去的那叫一个难。现在能得到贺礼也算意外之喜。于是万大郎又恭敬说了几句,也就请赵镇先行,自己的迎亲队伍继续往邹府去。 赵镇回到家中,不见胭脂,问过红柳,晓得胭脂去胡府了,心里琢磨着该不该去接胭脂时候,红柳已经道:“听的今儿邹家三娘子出阁呢,邹夫人收了对方许多聘礼,却连一点嫁妆都没有。” “万家想要娶邹三娘子,也不是为的她的嫁妆。你们这些女儿家,就只晓得嫁妆聘礼。”赵镇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又吩咐红柳:“方才我在路上还遇到万家的迎亲队伍了,你让人送一份贺礼过去。” 这不过是小事,红柳应了又道:“大郎,话可不是这样说,有些男子,是看中嫁妆的。”赵镇决定还是去接胭脂比较好,把那方脱下的靴子又穿上:“那我可得记得告诉胭脂,等你出阁时候,给你备上一份嫁妆!” 红柳的脸登时红了:“郎君又开玩笑了。” 赵镇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出门去接胭脂。 赵镇到胡府时候,胭脂正好要告辞,听到丫鬟禀报,胭脂就笑了:“他也不嫌累,这才刚去探过妹妹,就又来接我。” “什么叫累?”王氏抱着元宵,斜瞅女儿一眼,元宵已经五个多月,生的虎头虎脑,看见什么东西都要往嘴里放。胡府上下都爱极了这个孩子。 胭脂一听自己娘这话,就晓得自己娘猜错了,也不解释就把元宵抱过来,亲了亲他:“等过两日我再来瞧你,这会儿啊,姊姊要回家了。” 元宵用嫩嫩的胳膊抱住胭脂的胳膊,一幅胭脂要走,他很伤心的样子。王氏把儿子抱过来,拍他小屁股一下:“惯会装可怜,你姊姊过两日就回来了。去吧去吧。你啊,以后也别跑这么勤。” 胭脂做个怪脸,又捏捏元宵的脸颊,也就往外面走。 赵镇依旧是胡大郎陪着,见胭脂出来,赵镇站起身瞧着胭脂,怎么觉得胭脂越来越好看,怎样都瞧不够。 胡大郎已经习惯赵镇这样,站起身时心里就想起邹蒹葭来,虽说两人之间有信,晓得她过的很好,可还是会念着她。想着胡大郎就觉得脸红红的,低头不敢说话。 胭脂正打算取笑胡大郎一句,就有婆子走进来,面上还有些慌张:“大娘子,门上方才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丫鬟,自称是邹家的丫鬟,还说是服侍邹四娘子的,要见夫人呢。” 今儿是邹三娘子出阁的好日子,按说蒹葭也该帮忙,怎的会让人来见王氏?况且平日邹蒹葭要送什么东西,都有专门的人。此事,总有那么一些蹊跷。 “大娘子,不如,把人给赶走,说不定是冒名?”婆子见胭脂皱眉,于是如此建议。 胭脂刚要说话,胡大郎已经抬头,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于是胭脂改了主意,对婆子道:“你去问问那丫鬟,就说到底有什么话。” 婆子应是离去,很快婆子又回来了:“那丫鬟只是说,采苹被关起来了,她好容易才逃出来,话只能对夫人说。” 这就更加蹊跷,采苹虽说是服侍邹四娘子的,却是胡府的丫鬟,邹夫人再看不顺眼,也不会把采苹无缘无故关起来。 胭脂让婆子把丫鬟带进来,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样子,一瞧见胭脂就跪在地上:“大娘子,大娘子,求您赶紧去救救四娘子!” 胡大郎听的邹蒹葭出了事,心中登时火烧一样,胭脂的眉头皱紧:“蒹葭她出什么事了?” “昨儿不知为什么,三娘子大发脾气,说采苹不好,闹着要夫人把采苹给关起来。夫人想是因为三娘子要出阁,就不问缘由把采苹给关了起来!” 丫鬟哭哭啼啼地说,胭脂的眉皱起:“这不算什么,赶紧说要紧的!” 丫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道:“四娘子说,也不过一日的工夫,等明儿就去把采苹放出来。谁知,谁知,谁知,今日过了午时,四娘子不见了!” 怎会如此?纵听了这句胭脂心急如焚,但胭脂还是等丫鬟继续说,这丫鬟才又道:“夫人说,是我们服侍的不好,才让四娘子弄丢,现在要忙着嫁三娘子,把我们都关起来。等明日再发落。是娘子悄悄地把奴给放出来。还说,要我赶紧来求胡府,不然等到明日,就什么事都来不及了。” 不见了?邹府也算深宅大院,邹蒹葭住的院子虽小,可也是在邹家内院,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除非?胭脂觉得有什么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可怎么都想不出来。 胡大郎听得未婚妻子不见,况且还有那句,等到明日就什么事都来不及,心中一团火起,这件事,摆明了是邹家捣鬼,好好的一个女儿,他们为何要这样对待? “邹三娘子上轿没有?”胭脂猛地想到这个关键,开口问丫鬟。丫鬟抽泣着点头:“奴被放出来时,正好是三娘子上轿时候,那时人很多,奴才可以跑出来。” “那你可曾看见新娘子?”胭脂的话让丫鬟摇头:“并没看见,只是觉得,三娘子似乎很乖,并不像平日。” 只怕就是邹三娘子想的主意,悄悄地把邹蒹葭当做她,塞上了花轿,真是丧心病狂。胭脂的手已经握成拳,若是邹三娘子在跟前,胭脂早已经一拳打过去。 不过不行,这件事,不能闹的很厉害,不然邹蒹葭的名声就全坏掉了。胭脂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测飞快地和丈夫弟弟说了。 听到胭脂的猜测,胡大郎登时瞪大眼。胭脂想了想才对赵镇道:“你赶紧去万家那里,就说是去喝喜酒的,趁行礼前悄悄和万大郎说了,让暂缓行礼。我这就去邹府,把邹三娘子寻出来,她不想嫁,我偏要她嫁。” 赵镇听了胭脂的调配,立即飞奔而去。胡大郎呆呆地问:“姊姊,那我呢?” “你……”胭脂还没说话,就听到舜华的声音:“你啊,当然是要在这里稳住,千万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胭脂不由对走进门来的舜华一笑:“果真长进多了。” 舜华也回以笑容:“不长进,岂不辜负了姊姊?” “姊姊你们就别说话了,赶紧去寻蒹葭!”胡大郎说出这句,猛地觉得自己不对,用手掩住了口。 事情紧急,胭脂并没嘲笑胡大郎,带上人匆匆地往邹府去。 虽说丫鬟已经离开邹府好长时间,但娶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做,胭脂到的门前时,娶亲队伍才离开邹家不久,算着赵镇定能赶上。胭脂心中放下一些,直接上去敲门。 邹家下人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就被胭脂从外推开。那下人不由咦了一声:“您要来贺喜的话,也要传个帖子进去,免得……” “我并不是来贺喜的!”胭脂带着人走进邹府,邹府的下人对胭脂可不陌生,当日这位带了人把邹蒹葭抢走的事,邹家下人可人人都晓得。 “原来是您。怎么说也是亲戚,还容小的进去里面报信。”这下人急忙道。 “我是来寻府上的三娘子的,并非是来寻别人。”胭脂的话让邹府守门人的眉头皱起:“大娘子您说笑了,三娘子今日方嫁出,哪……” 胭脂不耐烦再和这人啰嗦,把这人给推开就继续往里邹。这人呀呀地叫了两声,就让人赶紧去禀报邹夫人。 邹夫人听的胭脂又来了,尚未说话邹大娘子已经站起身:“呸,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样大摇大摆,以为我们府上,什么时候姓了赵不成?” 说完邹大娘子就对身边人道:“跟了我去,我倒要瞧瞧这胡氏,有个什么?”邹夫人的眉头皱一下,巴不得胭脂吃亏,并没阻拦女儿,倒是邹夫人身边的儿媳柳氏轻声道:“婆婆,这事……” “惯会堕自家威风的东西,娶了你进门,就没什么好事。”邹夫人骂了一句,见柳氏面色,邹夫人心情更糟:“还不赶紧滚,在我身边杵着,什么意思?” ☆、第85章 寻人 柳氏应是后正要退下,邹夫人又喝住她:“回来,做媳妇的不服侍婆婆,早早就回去,这就是你柳家的家教?” 嫁进邹家这么几个月,柳氏晓得邹夫人是喜怒无常,惯会摆布人的。听了这句也不说话,只跪下道:“婆婆教训,媳妇晓得了!” 邹夫人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点点,斜眼看着跪在下方的儿媳,在家纵是千娇万宠,进了这家门,就要听自己的。 于是邹夫人斜眼瞧着柳氏:“只晓得跪在这里,我这边不要你服侍了,还不赶紧去瞧瞧,你大姊姊那边,和胡家那个,到底说些什么?” 柳氏应是,起身时候却还有些徘徊,早被邹夫人飞来一眼。柳氏心中叹气,缓步走出屋子,这回邹夫人倒没再叫柳氏回来。 柳氏的丫鬟等在外面,瞧见柳氏出来就迎上去,话语里已经带上浅浅不满:“娘子,虽说婆婆管教媳妇是应当的,可夫人这些日子,也太过喜怒无常,郎君又是那样。不如,请老爷县君来,以免……” 柳氏的眉微微一皱就对丫鬟道:“我晓得的,这件事,我心中自有主意!”丫鬟话里带上些焦急:“可是,娘子,这……” 柳氏已经快步往外走去,刚走出不远,就听到邹大娘子尖利的声音:“姓胡的,这里可是姓邹,不姓胡更不姓赵,你要摆威风,回你自家摆去。” 胭脂瞧见邹大娘子走出来,就晓得这件事,十有八九邹大娘子也知情,不然仅凭邹三娘子一人,是无法搞出这么多事来的。 因此胭脂并没理睬邹大娘子,只是径自往前走,这动作让邹大娘子怒火更深,这样没家教没礼貌,连相貌都没有自己好的人,凭什么可以嫁给赵镇? 于是胭脂要走,邹大娘子当然要拦,并在那责骂胭脂。 没想到几个月没见,邹大娘子倒比原先长进了。胭脂瞧着邹大娘子,冷哼一声:“你给我让开,不然的话,我家的人不见了,到时,你邹家,别想好过。” 邹大娘子心里突地一跳,但还是尖声叫道:“四妹妹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搞的鬼,此刻倒上我们家来叫嚣。胡氏,你也不过是……” 啪地一声,胭脂已经甩手给了邹大娘子一个巴掌。 邹大娘子没想到胭脂真的能动手打自己,当初在乡下时候的蛮性发作起来,牙一咬脸色一变:“呸,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来打我。告诉你,这里是邹家,不是胡家更不是赵家,就算你再有本事,也逃不出去。” 说着邹大娘子大喝一声:“给我上,把她衣衫扒了,丢出大门口,我倒要瞧瞧,她以后还有什么脸。” 下人们听的邹大娘子这话,想要上前,胭脂已经把手收回去,冷笑一声瞧着下人们:“以下犯上,是什么样的罪名?你们此刻不听,顶多就是以后挨上几板子,若是此刻真要上来,呵呵!” 胭脂的眼一眯,配着唇边的冷笑,这话后面的威胁是个人都听的出来。这些下人们不免缩了手脚。 邹大娘子见状急了,大喝道:“都是些吃干饭的吗?当日我娘去胡家,不也被胡家的人给捆起来了,胡家的人不怕,你们又怕个什么?” “邹大娘子你这话错了,当日捆你母亲的人,可不是我家的下人!”胭脂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这才伸手对邹大娘子道:“把三娘子交出来吧,免得误了时辰。结亲又不是结仇,你这时一时爽快了,等以后,你以为胡家会放过?还是以为万家会咽下?” 邹大娘子见说出海底眼,心里怕的要死,但她口中依旧大喊:“你胡说八道个什么,我三妹妹方才坐了花轿出去,现在哪还在我家?” 见邹大娘子死鸭子依旧嘴硬,胭脂决定不再理她,直接往内院走。 邹大娘子想叫下人们赶紧拦住,但想起方才下人们被胭脂吓住,于是亲自上阵,挽袖子去扯胭脂的头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想来就来。” 胭脂进邹府,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见邹大娘子要动手,就有个婆子用身子一遮,遮住胭脂,对邹大娘子道:“好好地说话,你打人做什么?” 邹大娘子差点被气的晕过去,方才可是胡氏自己先动手打人。于是邹大娘子把那个婆子一推,就要去扯胭脂。 胭脂让那婆子往一边去,对邹大娘子冷笑一声:“还真要打架?你当我是那汴京城里,娇滴滴的小娘子?” 说完胭脂已经当胸抓住邹大娘子的衣衫,邹大娘子用手去挡,胭脂的另一只手早噼噼啪啪往邹大娘子那张粉嫩嫩的脸上打去。 这和方才胭脂纯粹出气的那巴掌可不一样,胭脂用了十分的力气,几巴掌下去,邹大娘子的脸就已经肿起来。 自进了汴京城,邹大娘子的日子过的像心像意,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哪还有力气去和胭脂厮打,高声尖叫起来。胭脂冷哼一声把邹大娘子推到她那些下人那边,冷笑道:“看好你们家大娘子,我来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过是要找我家的人罢了,谁知她三番四次阻挡,此心可诛。” 下人们见胭脂竟然噼噼啪啪打起邹大娘子,有心想上去帮忙,可又想起方才胭脂说的话,顿时缩在那里。见胭脂把邹大娘子推过来,这些下人这才急忙接住,不敢多说一个字。 邹大娘子只觉得双颊疼痛,从小到大打架,还从没有过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听到胭脂这话,邹大娘子越发叫的尖利起来:“你们这些吃干饭的,给我拦住她,拦住她。” 有几个下人已经打算上去拦住胭脂,胭脂带来的人见状反而拦住邹家的人。胭脂也不管这两边下人要做什么事,只带了两个婆子就往邹大娘子院子行去。 在旁瞧了许久的柳氏这才从藏身之地出来,迎着胭脂深深道个万福:“赵家娘子好。晓得您心急,不过这事,总是我邹家内务,还请娘子稍待,我去禀明了婆婆,定会给胡家一个交代。” 这不疼不痒的话听在胭脂耳边,连个泡泡都不会起,胭脂只浅浅一笑:“我是个粗人,不会这样细致的活。还请让开,不然若伤了你,以后实在不好相处。” 柳氏的眼只微微一转,没有退反而上前,对胭脂道:“话虽如此说,不过以后总是要相处的。” 胭脂见柳氏说话时候,不停地给自己眨眼,再想起方才那个丫鬟来报信时候,说的也是是柳氏把她放出,心中顿时明白柳氏打的什么主意。于是胭脂勾唇一笑,手却已经推出去:“给我让开。” 胭脂口中虽是厉声,但手上的力气不重。柳氏却已哎呀一声,已经跌倒在地,嘴里还道:“赵家娘子,你怎的如此粗鲁?” 胭脂做出一副不理柳氏的样子,就要往前走,柳氏已经在胭脂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人像是藏在大姊姊屋里。” 果真如此,胭脂对柳氏眨一下眼,表示自己知道,就匆匆往邹大娘子院子里去。 邹大娘子被下人们扶住,此刻喘息定了,见胭脂径自往自己院子走,晓得胭脂会去撞破,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期望,顾不得许多就去推自己身边的丫鬟,让她赶紧去给邹三娘子报信,要快些藏起来。 丫鬟明白点头,就要悄悄离去。胭脂带来的人虽在和邹家下人对峙,可还是有人观察着这里情形,免得自家吃亏。见有个丫鬟要离去,于是已有人哎呀一声叫出来:“这位小妹妹,难道是要去给你家夫人报信?这样也好,我也跟了你去,先去和你家夫人陪个不是。” 邹大娘子听了这话,差点晕过去,什么是去给邹夫人报信,但邹大娘子还是示意丫鬟快跑,自己这里就喝道:“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也不害臊。” 这下胡家下人晓得只怕是真要去报信了,于是大喊道:“娘子,快些去,不然邹家要往里面报信了。” 虽离的远了,胭脂却还是能听到,登时不管不顾,提起裙子就飞奔起来。她既如此,婆子们自然也跟着她飞奔。 胭脂拐过一个拐角,就见到邹大娘子的院子,此刻院门紧闭,胭脂也不去叫门,见旁边有棵大树,把裙子拢起,在裙角结了一个角,就爬上大树,往邹大娘子院子里望去。 在树上看邹大娘子院子看的极其清楚,院子里面空无一人,但在厢房那里,有个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不是邹三娘子还是哪个? 胭脂冷笑一声,做出这样举动,哪有半点姊妹之情?胭脂正要跳进院子里,就见邹大娘子的丫鬟匆匆跑来,前去叫门。 胭脂叫住那丫鬟:“你来晚了,我已经瞧见了,你们家能做出这样事,是不是想着,以后什么人都不来往了?” ☆、第86章 寻到 丫鬟听的有人说话,抬头往树上望去,见胭脂站在树杈上看着自己,啊了一声就有些腿抖。 邹大娘子房里的丫鬟听的有人叫门,已经打算来开门,胭脂见状就对丫鬟喝道:“开门时候把你们三娘子也带出来吧。别忘了给她穿上新娘子的衣衫。做出这种事,啧啧!” 这丫鬟不知究里,听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抬头望天,看见胭脂站在树上,吓的啊地叫了一声就要往里跑。 胭脂冷笑,这是要叫邹三娘子藏起来了,真是蠢不可及。 邹三娘子正在厢房里美滋滋地做美梦,眼看天就要黑了,万家想必已经在行礼,等行了礼,入了洞房,明儿一早邹夫人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只能瞒下这件事。等胡家要娶亲时候,就把自己当做邹四娘子嫁去,洞房夜时糊弄过去,生米成了熟饭。那时胡家也无话可说。 到那时自己再小心下意,把丈夫舅姑的心慢慢给拢回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这样才叫过日子。这份荣华本该就是自己的,而不该是那个小贱人的。 不过听说万家大富,那小贱人也不算亏待了。 邹三娘子听的耳边有人叫门,还当是送晚饭来的,上前把门打开,那丫鬟上下两排牙都在打颤,对邹三娘子道:“三娘子,快藏起来。” 藏起来,这是为什么?邹三娘子正要再细问问,就听到胭脂的声音:“啧啧,这邹家可真是能干,该嫁去的还在这家里。” 胡氏?邹三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就把门一合,打算藏起来。可这厢房就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几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邹三娘子眼一扫,心一横就要往床下钻去。 门已经被打开,胭脂站在门口,见邹三娘子要往床下钻去,胭脂冷笑道:“新娘子不做,要钻床下。邹三娘子,你打的好主意啊。还是你真认为,胡家会咽了这口气?休了你一个,又不是不能做?” 邹三娘子如被雷击,回头看着胭脂,突然跪下道:“胡姊姊,胡姊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嫁给那样商人,我想……” 胭脂冷冷地看着她,邹家的丫鬟都吓的不敢说话,做了坏事,还被人当场发现,别人的愤怒可想而知。胭脂那日前来把邹蒹葭带走时候说的话又在丫鬟们耳边响起,定了亲,就是胡家的人了。 这位娘子可比不得自己家的小娘子们。丫鬟们一个个腿都发抖,有想要去告诉邹夫人的,可又不敢出去,有腿软的已经跪下,说不出一句响亮话来。 胭脂不想再和邹三娘子这样的人啰嗦,只上前扯住邹三娘子,邹三娘子突地大叫起来:“就算把我拉去,也不能,现在已经行礼了。” “谁告诉你只有我来了?”胭脂用看白痴的眼看着邹三娘子:“我要来寻你,难道不会让人去请万家推迟行礼?这一回,你是一定要嫁!” 完了,完了,闹出这么一件事来,万家以后怎么会善待自己?邹三娘子的眼往上一翻,竟昏死过去。 胭脂才不管她是昏着还是和原来一样,叫个婆子上前,驼了她就往外走,还要赶紧去往万家,把邹蒹葭给换回来。 胭脂一行人出了院子,迎面遇到邹大娘子,却是邹大娘子细思之后,决定带人回来,把邹三娘子给抢回来,不能让胭脂带走。 瞧见胭脂身后婆子驼了邹三娘子出来,邹大娘子大叫起来:“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些匪人给我拦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跑到我家来抢人!” 胭脂登时啼笑皆非,该说邹大娘子是胆子太大还是太小,事情都已败露,竟然还要这样胡搅蛮缠,见邹家的下人们围上来,胭脂只浅浅一笑:“我进来时,已经着人去赵家报过信,若是我没出来,那就只寻邹家的不是。” 论起势力,肯定是赵家更厉害,下人们都迟疑了。胭脂又加上一句:“怎么说我婆婆也是当朝长公主,不怕死的话,就来啊!” 邹家下人更加迟疑,当朝长公主的儿媳妇,比起来忠义伯府的确不大够看。这拉虎皮做大旗的感觉还不错,胭脂正想继续走,就听到耳边传来忠义伯的怒吼:“胡大娘子,你也未免太仗势欺人了。当我邹家是什么地方,容你这样自由来去?” 邹大娘子听到父亲的声音,眼睛就亮了,对着忠义伯那边就叫道:“爹爹,爹爹,女儿都快要被欺负死了!” 胭脂呵呵一笑,示意婆子跟着自己走,忠义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邹夫人,邹夫人眉头深锁,看着胭脂的眼十分不善。 胭脂瞧着这对夫妻,突然笑出声:“忠义伯真是爱女心切,我倒想请忠义伯瞧瞧,这是谁呢?” 说着胭脂让婆子把邹三娘子的脸抬起来,此刻虽已傍晚,却还有亮光。瞧见邹三娘子双目紧闭的脸,忠义伯和邹夫人都迟疑了,忠义伯的脸一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婿那边,花轿到了,却迟迟不行礼。这边三女儿又在这里。” 邹夫人也不晓得,说的好好的,嫁去的是三女儿,怎的这会儿,邹三娘子又在这里,那嫁去的,岂不是是……? 想着这个可能,邹夫人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对丈夫道:“此事,我也不大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邹夫人后面那句,不晓得是问谁,也没人敢回答。 倒是邹大娘子大声哭叫:“爹爹爹爹,女儿被胡氏打成这样,您就不……” 这个时候忠义伯哪还有为女儿讨公道的心,新娘子货不对板,这件事总要先弥补了。不然的话,胡家万家,都会上门吵闹的。 于是忠义伯不理女儿,对胭脂道:“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在外面,什么风声都没听见。” 胭脂淡淡一笑:“忠义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能怎样?不就是您家里的三娘子,不肯嫁去万家,于是把妹妹用了什么手段,送上了花轿,她在这安安稳稳的,等着被戳穿后,嫁给胡家呢。” 忠义伯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此时邹三娘子已经醒了,听到他们说话,不由悄悄睁开一线眼。 邹夫人见邹三娘子睁眼,上前就把她从婆子身上扯下来,劈头盖脸打了几巴掌:“你倒是能了,做出这么件事,害我丢这么一个大脸,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邹三娘子被嫡母打骂,哪敢说一个字,只是呜呜哭泣。 胭脂瞧瞧天色,不理邹家的这些作态,对邹夫人道:“不早了,还是赶紧把人送去,换了回来,免得以后出了什么事,那才叫不好瞧。” 忠义伯尴尬地站在那里,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见胭脂拉了邹三娘子要走,忠义伯才想起什么,对胭脂道:“胡娘子,这件事,若……” 胭脂勾唇一笑:“你放心,我胡家是知好歹的,这件事,定不会传出去。邹夫人,您家里的下人,也要管束好了。免得日后,” 胭脂说到这里故意停住,看向邹三娘子:“免得邹三娘子不好做人!” 邹三娘子听了这话,复又呜呜咽咽哭起来,胭脂才不耐烦听她在这里哭泣做戏。命婆子扶了她就往外走。 邹大娘子见胭脂要离开,急的上前拉住邹夫人的袖子:“娘,她那样对待我,哪能这样轻易就走?” 忠义伯听到长女这样说话,劈手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胭脂听到已经扬声道:“这汤药钱,我还出得起,等明儿就让人送来。” 说完胭脂又想了想:“至于采苹,本是我胡家的下人,不劳邹夫人您调教,还请把人交出来。” 邹夫人听了这话,一张脸皮紫涨,见胭脂离开,也让人赶紧去把采苹给放出来。胭脂已带了邹三娘子来到邹府大门口,已有马车等在那里,见胭脂带人出来,扶了胭脂上车车夫就扬起鞭子,飞速离开邹家。 胭脂掀起帘子瞧了瞧外面天色,深吸一口气:“还好,还能赶上行礼。” 邹三娘子此刻心底十分绝望,听到胭脂这话就恶狠狠地盯着胭脂:“你这样对我,究竟为的什么?” 胭脂从没想到有人做错,竟还不思悔过,反而指责指出的人。于是胭脂笑了:“这话听的奇怪呢,是你做错又不是我做错,为何我要害怕要担心?” 邹三娘子瞧着胭脂瞧了一会儿,突然哭出声:“我命苦,姐姐被卖之后,就被嫡母十分作践,甚至为了钱财把我嫁给一个商户,我……” “命苦?”胭脂突然冷笑:“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命苦,你可怜,所以,别人就要让着你,就活该被你算计?包括蒹葭,是不是?” 邹三娘子用帕子捂住脸,继续哭哭啼啼:“我何曾算计来?不过是……” ☆、第87章 换人 “不过是因为蒹葭不讨人喜欢?于是你就跟着作践,你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只顾了自己欢喜,全不顾别人?纵然你们是异母,却也是同父,她生母也不在身边,也被嫡母作践。你纵不喜欢她,冷眼旁观就是,怎会想着要踩了她,甚至要踩死她。这等心肠,十分可恶。” 邹三娘子被问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又喃喃地道:“你是嫡出,你自然不明白我们这些庶出的苦。” 和这样的白痴有什么可费口舌的?胭脂瞧一眼邹三娘子,决定不再理她,有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就算对她再好,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不好,都会被她恨上。 “胡姊姊,我原本是该嫁给你弟弟的!”邹三娘子怯怯地说。 “我们胡家,从一开始就不会要你。”胭脂说出这么一个结论,接着又补上一句:“心思不正之人,娶进来不晓得是怎样的祸害。万家既能做这么大的生意,想必也是精明人,在精明人面前,你也别装了。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胭脂就再不想理她,只是看着外面。 邹三娘子开始渐渐感到恐惧,这样一来,嫁过去不知道万家会怎样对待,别说丈夫的宠爱,只怕连面上的尊重都没有。万家远在江南,消息就算传回京也晚了,更何况,嫡母压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想着,邹三娘子又开始哭起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胭脂看邹三娘子一眼,这会儿才哭,晚了! 马车已经停下,等在那的人瞧见马车,急忙迎上前:“可是娘子来了?万家已经催了好几遍了,说再不行礼,不止误了吉时,客人们都要议论纷纷了!” 胭脂长舒一口气,把帘子掀起:“新娘子在这呢,扶进去吧,好好地行礼,四娘子呢?”瞧见真新娘在这,婆子一颗心总算落了肚,伸手把邹三娘子给扶下来,对胭脂道:“娘子您放心,都安排好了,这边的人一送到,那边就换衣衫上妆扶出去行礼,一点也不耽误事。四娘子这会儿,有我们的人陪着呢,万家也只几个心腹下人晓得这事。” 看来这不是赵镇安排的,他没这么细致,那么就是万大郎安排的,他倒是个精明人。邹三娘子若真能明白了,老老实实过日子,想来日子不会过的很糟糕。如果还想搞风搞雨,胭脂浅浅一笑,并没再想下去。 万大郎欢欢喜喜迎了新娘子回来,新娘子还没下轿就见赵镇前来,这比成亲还要要紧一些,等听赵镇说了始末,万大郎迟疑一下,要说娶邹家的小娘子,不管是三还是四,对万大郎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可听的邹四娘子是赵镇小舅子的未来妻子,万大郎心里算盘打了几下,就决定听赵镇的,延迟行礼。 于是万大郎寻来自己心腹管家,让挑一个稳重些的丫鬟陪邹蒹葭在房里坐着,又把那间房都围起来,只对堂上来贺喜的客人说,吉时还早,等等再行礼。 客人们听得这话,还取笑万大郎家算计不好,轿子早到门,却没到吉时,也就安心在那等着。 赵镇也进了堂,和万大郎说话,眼见这时光一点点过去,却不见胭脂来到,赵镇心里也十分焦急,万大郎面上虽不显,但这心里还是在算着时候。 听的外面的人说,真新娘已经被送来,正在那梳洗打扮。万赵两人的心这才落下。 赵镇想要去问问胭脂始末,于是对万大郎拱手道:“家中还有事,就不在此观礼,等后日再来贺喜!” 能得赵镇来这里坐坐,万大郎觉得面上已经十分光辉,怎会再拦,笑着拱手送他出去。 万大郎送走赵镇,就来到新娘子等着的屋子,外面的人瞧见万大郎就上前行礼:“郎君,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万大郎的脸色这才变的不好:“我万家又没亏欠了邹家什么,不肯嫁,说一声就是,怎做如此事情?” 下人不敢接这话,门已经从里打开,万家丫鬟扶着一身素服的邹蒹葭走出来,隐约还能听到邹三娘子的哭声。 邹蒹葭却是被邹三娘子下了药,此后的事毫无所知,等醒来时才见自己在陌生地方,身边是陌生人,身上却穿着新娘子的衣衫。邹蒹葭大惊,等听丫鬟说万家已经晓得始末,在等胭脂去邹家把邹三娘子接回来,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虽有丫鬟陪着坐,但心里总是急的,等见婆子把邹三娘子带进来,邹蒹葭也不和姊姊说什么话,只把身上的衣衫脱给邹三娘子,自己穿了邹三娘子的衣衫,就在丫鬟陪伴下离开万家。 推门见门外站了一个穿新郎服饰的,邹蒹葭晓得这就是自己姊夫,急忙拜下:“多谢姊夫了,日后,定衔草结环为报!” 万大郎听得这话,晓得邹蒹葭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心微微放下,示意丫鬟把邹蒹葭扶起才道:“说来倒是我们这边鲁莽了,并不是没有见过娘子的,竟还没认清人,接错了人。还请小姨谅解!” 听万大郎说话,邹蒹葭不由往万大郎面上瞧去,见他生的也还周正,不由心中叹息,忙对万大郎道:“三姊姊她,不过是有些坳性。姊夫以后还请只记好,休记歹!” 这话让万大郎往邹蒹葭面上瞧去,心里点头,倒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和自己无缘。不过男子汉也不能只记得这样的事。两人又寒暄几句,邹蒹葭也就在丫鬟陪伴下匆匆离开万家。 “都是一个姓,瞧瞧这举动!”下人忍不住又说了,万大郎扫下人一眼,下人忙闭紧嘴,万大郎淡淡地道:“这件事,告诉晓得的人,都给我闭紧了嘴巴。” 下人忙应几个是,邹三娘子在里面听到这些对话,心中更是愁肠百转,那泪哗哗地流,妆怎么也上不上去。 婆子的眉不由皱起,万大郎已经走进来,见状就道:“不用上妆了,就这样盖上盖头送出去行礼!” 这冷冰冰的声音听的邹三娘子只觉不妙,却也无可奈何,如木偶样被人牵去行礼。 邹蒹葭上了马车,见到胭脂,那泪这才滚珠般落下,抽噎着道:“姊姊,若不是你,我今儿就这样糊里糊涂嫁了人!” 胭脂伸手拍拍邹蒹葭的背:“快别哭了,谁晓得你那两位姊姊,竟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不愿嫁也就罢了,偏还想出这样的主意。好在现在事情已经了了,随我们回去,以后,就再不回邹府了。” 邹蒹葭心中也不愿意回邹府,听的胭脂这话就点头,接着就问:“只是那些服侍我的人,她们……” 胭脂再次肯定邹蒹葭是善良的,叹气道:“你那些服侍你的人中,想来也有不听命于你的,不过是自作自受!” “姊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邹蒹葭又开始觉得自己不对。胭脂笑了:“傻瓜,那是邹府,邹夫人才是当家主母,又有谁个下人,放着主母的话不听,听你这个不受重视的庶女的话?” 邹蒹葭仿佛在胭脂这话里明白了什么,突然笑起来:“姊姊,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要记得这件事。” 胭脂拍拍邹蒹葭的肩:“吃一堑要长一智,走吧。你姊夫啊,在外面已经等不及了。”这说的是赵镇,赵镇不晓得该是欢喜还是郁闷,只嘀咕了一句:“我并没有等不及。”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邹蒹葭也笑了,以后,定要做姊姊这样的人,毫不畏惧,有勇有谋。 把邹蒹葭送到胡府,王氏已经晓得了,瞧见邹蒹葭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王氏一把就把邹蒹葭抱进自己怀里:“好孩子,让你受惊吓了,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回去,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惊吓!” 听到王氏暖心的话,邹蒹葭觉得上天待自己并不薄,起码还有这样一群人关心着自己。想着邹蒹葭眼中的泪又落下。胭脂已经在旁边摇头:“都哭什么呢?蒹葭,我要和你说,这回啊,要多谢那个服侍你的小丫鬟,亏她来报信,等明儿娘您就让人去和邹夫人说,说要这丫鬟做蒹葭的陪嫁可好?” 好啊,王氏已经笑吟吟答着。邹蒹葭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着胭脂,胭脂这才把经过说出,最后又道:“你那位大嫂,倒是个妙人呢!” “大嫂待我不错!”邹蒹葭说了这么一句才摇头苦笑:“不过因着这个,她越发不受母亲待见了。” 想起今日柳氏举动,胭脂也能猜出京城中传说的话大半都是真的,又安慰邹蒹葭几句,也就和赵镇回去。这回赵镇没有骑马,一进马车就靠在那:“我今儿可累慌了。” 胭脂抬眼瞧了他一眼才笑了:“去打架的人不是你,你累什么?” ☆、第88章 开解 这样的回答并不出赵镇意料,他抬眼看一眼胭脂,突然笑了笑。胭脂奇怪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赵镇在胭脂面前,已经越来越不拘束了,手握住窗框,腿都快伸到车厢外面,一整个车厢差不多被赵镇全都占住。胭脂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虽然不是和赵镇头一次在车厢内相处,但赵镇这样举动还是头一次。 纵然是胭脂,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对,脸不知为什么稍微有些发烫,牙一咬伸手拍赵镇一下:“不回答我的话,偏这样躺着,你要累,就快到家了,好好地回家躺着吧!” 车厢内没有灯,此刻天色已晚。赵镇瞧不见胭脂的脸色,只听出她的声音和平日稍微有些不一样。也许是这黑暗能给人勇气,赵镇脱口问出:“我和你说累,是想你心疼心疼我!” 心疼两个字一说出口,赵镇就觉得原本就安静的车厢更加安静,耳边扑通扑通,只听得到心狂跳的声音,分不出是谁的心在狂跳。 过了很久,才听到胭脂的声音响起:“心疼?喂,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要我心疼你?”胭脂努力地让语气平静,但微微上扬的,稍微有些急促的语气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赵镇一字字听着胭脂的话,反复琢磨,突然问道:“胭脂,都过去半年多了,你是真的想,日子一满,就离开吗?” “是!”胭脂飞快回答,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在那快速地跳了一下,扯的心口都有些疼了。 车厢内重又陷入沉默,胭脂觉得这样说话似乎对赵镇不好,于是飞快地补了句:“赵镇,你是个好人,我想,你一定会寻到倾心于你的女子。” 这样的话让赵镇不晓得该怎么接话,黑暗之中,赵镇能感觉到胭脂的头低下,赵镇顺手把车窗上的帘子掀起,夜风灌了进来,吹乱的,不知是谁的心? “郎君、娘子,你们可算回来了,老太君已经遣人来问了好几回!”马车停下,红柳有些焦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车帘掀起时候,外面人手上提的灯笼的光照进了车厢。人声灯光,这一切打破了寂寥打破了黑暗。 胭脂看着已经坐起身来的赵镇,赵镇也注视着她,四目相对之时,胭脂的口唇噏动,赵镇在等,能听到胸口的心跳的越来越急,胭脂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并不是赵镇期望得到的答案,赵镇心中满是失望,胭脂已经跳下车,对红柳道:“老太君歇下没有?” “老太君还没歇下呢!”说完红柳忍不住道:“娘子,您和郎君不说一句就突然这样回来,难免会让老太君担心。” 这一回胭脂没说什么,只对红柳点头,赵镇也走下车,看着胭脂,赵镇面上神色有些阴晴不定。胭脂不去想心中突然泛起的那丝怜悯是为什么,只对红柳道:“既如此,我就去给老太君问安吧。” 红柳应是,就要陪着胭脂往杜老太君那边去。 赵镇喊了一声胭脂,胭脂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回头,对赵镇浅浅一笑:“你方才不是说累了吗?就先回去。” “胭脂,我……”赵镇往前走了一步,胭脂瞧着赵镇又笑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先回去吧。” 这样的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并不是赵镇想要的,但此时此刻,赵镇却无法开口反对。说好了的,就不能反悔。赵镇并不晓得,自己想要反悔的心,来的这样快,这样急。 “大郎,娘子已经进去了,您也回去吧。想来娘子定会和老太君说清楚的。”见赵镇站在那里看着胭脂的背影,下人在旁边催促。 原来自己,已经早早动心!赵镇在此刻才发现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是什么,可是胭脂,她呢?她对自己,难道毫不在意吗? 我们都说好的,说好的!这句话在赵镇耳边盘旋,让赵镇有种冲动,想痛打当日的自己一顿,谁让你这样轻易答应的? “郎君,郎君?”得不到赵镇的回应,下人试探地连叫赵镇两声,赵镇这才回神过来,对下人笑笑:“我只是想事,然后就……” “那是,您和娘子恩爱,老太君若晓得了,还不晓得有多高兴呢。夜了,郎君,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下人并不明白赵镇的心,自以为是地在旁边说着。 这些讨好的话让赵镇又是一笑,若这恩爱是真的,该多好?可惜,不是真的! “老太君,我晓得,这事行的稍微鲁莽了些,可是我和蒹葭,也认识许久,岂能见到这样的事,而不伸出援手?”胭脂到了杜老太君面前,三言两语地把今日为何晚回的缘由解释清楚,见杜老太君迟迟不语。 胭脂不由这样开口,杜老太君已经笑了:“好孩子,这是好事,这个年月,有侠义之心的人已经少了,多的是权衡利弊,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没有好处就不肯开口的。却忘了对错。我方才并不是在怪你,只是想起你大姑婆了。” 杜老太君生三子两女,除赵匡胤外,两女也都早亡。杜老太君每次想起子女先于自己亡故,都会有些伤痛。故此赵家上上下下,并无人敢提起这事。 胭脂还是头一次听说,眉不由挑起:“大姑婆?” 杜老太君点头:“是啊,就是她啊。你曾祖父过世的早,那时孩子们都还小,就你大姑婆稍微大一些,帮着我里里外外做家务,还带弟弟妹妹们。遇到不平事,你大姑婆能帮的总会帮。” 随侍在侧的老媪见杜老太君眼里的泪要流下,急忙上前道:“老太君,这些事,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当初那个更爱分对错而不权衡利弊的女儿,已经过世四十余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遇到事,更多地是权衡利弊而不是去区分对错了。如果自己的长女还活着,她会怎么说,会不会说,娘,天下事,若人人都只晓得权衡利弊而不去分对错,长此以往,岂非做坏事的人永远得不到惩罚?天道纵然不公,可我们,不能因为天道不公,就怨恨天道,放纵这种不公。 杜老太君眼里的泪越流越急,流的老媪都有些手足无措。胭脂叫声老太君就上前扶住杜老太君。 杜老太君拍拍胭脂的手:“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胭脂的心并没放下,毕竟这些日子,胭脂是能察觉到杜老太君对自己是真的好,不管这种好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好就是好。 “孩子啊,我只想告诉你,这人世间,是非对错之外,有时还是要权衡一下利弊。”杜老太君差不多是哽咽着说出这话。 胭脂微微有些发愣,杜老太君用手把脸上的泪胡乱地擦了一把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对胭脂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去管是非对错,而是,你在管这些是非对错之前,要先想明白这些事。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些事,还是少做。” 胭脂的眼重又变的亮晶晶的:“老太君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做一些事之前,要先想想,怎样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 杜老太君点头:“圆滑有时候并不是错,而是一种保护。铜钱人人都喜欢。可都忘了,它是外圆内方的!” 响鼓不用重锤,杜老太君觉得,自己这样说话,胭脂就会明白了。果然胭脂已经笑了,接着胭脂对杜老太君恭敬行礼:“老太君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 胭脂已经飞快转口,差点把自己和赵镇的约定给说出来,好险好险。 瞧见胭脂面上的明媚笑容,杜老太君又是一笑,胭脂和老媪瞧出她已十分疲倦,服侍她睡下胭脂这才退出屋子。 走出杜老太君上房,胭脂往前一瞧,见赵镇站在那里,一副等候的样子。 “不是让你去歇息吗?怎么又过来了?既过来了,为何不进去里面给老太君问安?”胭脂的话一句接一句,赵镇只是笑笑:“我是顺路过来的,方才你和老太君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想着不打扰你们,就没进去。胭脂,老太君的话,我也要细细地想。” 顺路?从大门口到杜老太君上房,怎么都不顺路。胭脂没有戳穿赵镇,只瞧着他:“你想清楚了些什么?” “我要变的更强,变的更聪明,然后,我就可以保护家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和你在一起,这一句赵镇还是没说出来。 胭脂已经点头:“嗯,那时,你就可以得到你倾心之人了。” 我倾心的人是你啊,胭脂!赵镇在心中叫了一声,但没有说出来,只对胭脂笑笑,就和胭脂并肩离开。 邹家嫁女时候闹了点小风波,虽然这件事被胡邹两家竭力压下来,但汴京城内还是有些风声。于是邹三娘子不愿嫁给商户人家,在新婚之日哭着不肯出嫁,临上轿前竟把贴身丫鬟穿戴了送上去。 ☆、第89章 剖心 万家发现不对,又回来寻人,最后邹三娘子才算嫁出去这样的风声,很快就传开来。 传到胭脂耳里时候,已经是七八天后,听着这和事实完全不一样的消息,胭脂不由眨眨眼,这风声到底谁放出去的? 胭脂往四周瞧瞧,见赵镇正在那装模作样地瞧书,胭脂走到赵镇面前,把他的书一抽:“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看书了?” 赵镇紧紧握住书不放,胭脂一下没抽走,又要用力,赵镇已经从书背后露出一双眼睛,眼睛里全是笑容,接着赵镇才把书放下:“我这瞧的是兵法,虽说外祖父出征没带上我,可是我多瞧瞧兵法总是好的。” 胭脂一脸写着不信,赵镇见无法说服胭脂,这才举起手:“好吧,好吧,我和你说,这风声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上回不是有人编排吗?那我就想到了,他们可以这样编排,自然可以那样编排,就和小厮嘱咐了几句。” “这又是什么用兵之道?”胭脂笑眯眯地坐在赵镇面前,她的笑容真美,赵镇觉得自己心中开始荡漾,急忙把心中的荡漾都灭掉,低下头瞧着面前的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我好歹从小被外祖父逼着看兵法练武,还上过战场。有些事,我并不是不清楚。” 胭脂原本想取笑赵镇,但听出赵镇话里有些伤感,伸手拍拍他的手:“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妹妹已经入了道,等事情冷了,过上两三年,接回来,照样可以出嫁。” 说着胭脂的眼珠一转:“总比嫁太子强!” 天子终究拗不过太子,在前几日下诏,李氏女入太子东宫,不过不是之前说过的良娣,而仅是一个孺子。不仅如此,天子同时又赐下四个宫人赏赐太子。 太子的东宫,太子妃尚未入主,就有了这么多的美人。太子妃嫁过去,难免又有一场风波。 赵镇勾唇一笑,眼中寒光一闪,太子好色懦弱,以后登基,未免不会追究赵家,也许,想要长保赵家富贵,想办法换个太子才是正经事。 不过,这样的事是不能和胭脂商量的。赵镇已经站起身:“明日就是曾祖母的寿辰,我去问问父亲,有没有什么好寿礼?” 说到父亲两字,赵镇陡地皱了下眉,原本以为,母亲过世,父亲续娶公主之后,自己就已长大,不会再和父亲商量事情。可为什么,此时此刻,想起的想要商量的第一个人,还是父亲? 赵镇愣在那里,胭脂咦了一声,自从宁国公别娶,赵镇和宁国公之间并不算得上什么很亲热。特别是赵琼花这一场风波之后,赵镇是很不满宁国公没就此说一个字的。这会儿怎么又变了? 赵镇已经回神过来,自嘲地一笑,原来自己心中,一直都有父亲。见胭脂面色惊诧,屈指往她额头上弹去:“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信任,因着信任,才会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不去细想,但等信任消失,被信任遮盖的种种,就会浮出来。 胭脂看着赵镇,一时不知是该为赵镇欢喜还是难过。 赵镇已经转身离去,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公主府就在宁国公府旁边,两边有门相通,不过赵镇很少从这边过去。但赵镇出现在门口时,守在这道门边的下人的眼都瞪大,但还是上前给赵镇行礼:“大郎安好!” “我要见父亲,父亲在家吗?”赵镇口里说着,已踏上公主府的路。 “在,在!郡王正在书房和驸马,不,和国公说话!”当着赵镇,下人不敢说出驸马两字,迅速转口。 这微妙的转口让赵镇淡淡一笑,果真很多事,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赵德昭正在和赵匡义说话,听到下人的传报,赵德昭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自从尚了公主,搬到公主府来住,两个儿女就不大亲热了。在赵德昭瞧来,儿女们都很懂事,不需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操心。 上次赵琼花的事,赵德昭做为父亲,原本该出面的,但因着种种原因,赵德昭并没开口。此事过后,赵德昭能感觉儿子对自己冷淡了许多,除了节庆,赵镇从不来到公主府这边。今日,是怎么了? 赵匡义的眉也皱起,赵德昭父子冷淡,这对赵匡义来说,是件好事,但现在赵镇怎么想的,竟会主动来寻赵德昭? “大郎来时?神色如何?”赵匡义毕竟老谋深算得多,已经扬声问外面下人。 “大郎神色平静,并无别的神色!”下人恭敬地答。 这就更奇怪了,赵匡义还想说话,就已听到赵镇的声音:“父亲,儿子特来拜见父亲!” 赵德昭已经从惊愕中醒来,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儿子,纵然他已娶妻,可儿子能和自己亲近些,赵德昭还是很欢喜的。于是赵德昭对外面道:“进来吧。” 赵镇推门走进去,此时阳光正照在赵镇身上,赵德昭抬眼望去,看见儿子在阳光之中,笑容灿烂容颜出色。恍若回到昔日父子二人同在战场上时,那时父子何等亲热? 想着赵德昭眼中竟微微有泪,儿子再怎样长大,他也是自己儿子。 赵匡义在旁察言观色,已经笑着道:“镇儿你来的正好,我正和你父亲打算下一局棋,镇儿你来瞧瞧,我和你父亲,谁赢谁输?” 赵镇行礼后走上前,赵德昭低头瞧着棋盘,笑着道:“二叔的棋艺又有长进了。我下不过二叔!” “不然不然,没到终局,谁晓得谁胜?”赵匡义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接着对赵镇道:“镇儿,你以为呢?” 赵镇也低头瞧着棋盘,问过谁执黑白后,伸手拿起一个白子放在棋盘上,对赵匡义道:“二叔公说的对,并不是谁先执子,谁先布局,就一定赢的。只要换个子就好!” 赵德昭怎听不出叔叔和儿子这番对话并不是普通对话?那眉已经微微皱起,但面上笑容没变:“黄口小儿,信口胡说。” “我的棋艺毕竟比不上父亲和二叔公,方才说的,不过是搏人一笑罢了!”赵镇也笑了,赵匡义面上虽笑着,眼神已经变的深邃。胡氏,绝不能再留,无法休的话,那只有死。 那一闪而过的杀念赵镇并没瞧见,但赵镇能瞧出赵匡义的眼神和平日不同。 赵德昭已经察觉这屋中气氛不对,低头看着棋局,也许,这不是一局棋。 赵匡义并没久留,送走赵匡义后,赵德昭才问儿子:“方才的事,我不多说,你今日来寻我,定是有事。” “父亲,太子为人好色懦弱,琼花的事,不管怎么说,赵家其实已经得罪了太子,甚至皇后。”赵镇并不讳言。 赵德昭听了儿子的话沉吟不语,赵镇低头道:“父亲,儿子晓得您总觉得儿子还是个孩子,可是儿子,是未来赵家的当家人。” 这是赵镇头一次,在赵德昭面前说出这个事实。 “你,是在怨恨我娶了公主之后,对你们兄妹有些忽略?”赵德昭并没直接回答儿子的话,而是反问。 赵镇摇头:“父亲您娶公主,这是好事,儿子并没怨恨。只是我们赵家,已经是足够的荣华富贵了,现在,就要瞧能否保住荣华富贵了!” 赵德昭笑了,这笑容竟十分舒心:“你明白,功名利禄并不仅仅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来的。有笔如刀这个道理你明白了?” “是,父亲!我们赵家,可以不去要一个皇后位置,但也不能因莫名其妙的事情,被人记恨上。”赵镇的话让赵德昭审视地看着儿子,儿子的面容什么时候,褪去了稚嫩,变的这样有担当,果然娶个媳妇回来,人就不一样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很麻烦很麻烦。”赵匡义是支持太子的,做为现在赵家的当家人,他的表态就是赵家的表态。赵家其余人要表示反对,还不够资格。 “父亲,您不责怪我?”赵镇松了一口气,对赵德昭问出这么一句。 “你长大了,懂得担当,我怎会责怪你?不过镇儿,这件事,关系重大,又有你二叔公在旁,你,务必要小心。”赵德昭叮嘱儿子,赵镇应是,给父亲再次恭敬行礼:“儿子晓得了。” 赵德昭看着儿子,眼前突然浮现出二十多年前,那时赵德昭跪在赵匡胤床前,立下誓言,从此之后,定会护的赵家周全。只是有了二叔,就不需要自己去做这些事。而现在,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当日更强,一定会更强。 赵德昭眼角已经湿润,若代代如此,又怕别的什么呢? “国公,公主知道大郎来此,特地命奴婢前来问询,大郎可在此用晚膳?”使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德昭擦掉眼角的泪,对外面大声道:“当然要用,把那坛好酒开出来,我和大郎,好好地喝一一杯!” ☆、第90章 耳环 使女应是离去,赵镇瞧着父亲:“父亲,我……” 赵德昭拍拍儿子的肩:“你啊我的做什么?在这吃晚饭,我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聊过了。自从你母亲过世之后。” “父亲,是儿子之前想左了!”赵镇有些局促,赵德昭摇头:“不是你想左了,你还是个孩子,是我没想到你们兄妹,都还是孩子啊。都……”赵德昭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了,心疼女儿,可是就算再送去些东西,也要慢慢地等。 “父亲,妹妹一定会在几年后再嫁的!”赵镇犹如发誓样说,赵德昭抹一把脸,把脸上的泪都抹掉才道:“我晓得,镇儿,是我对不住你们,太粗心了。” “父亲,您终究不是母亲!”赵镇这话一说出,就感到心中压了许多年的东西,一朝消散。赵德昭眼里又开始湿润,能得到儿子这句话,也算值了。 赵镇伸手拍拍赵德昭的肩,赵德昭的嘴巴不由张大,接着就对儿子笑了。 赵镇不由腼腆一笑,果真胭脂说的对,一家子,有些话总要说开了。谁是真关心你的人,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赵镇去拜见过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并没问赵镇什么,当使女来报晚膳已经准备好时,永和长公主方起身,赵镇已经道:“以后,公主,在我面前,不要再让下人们改口称父亲为国公了,他本来就是驸马。” 永和长公主哦了一声,接着笑了,对身边使女道:“昨儿我新得了一对红宝耳环,颜色太鲜,不适合我戴,你们给娘子送去吧。娘子很适合戴这样鲜亮的首饰。” 赵镇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就让胭脂得到赏赐,急忙道:“公主,我只是……” “不用解释,大郎,我很欢喜!你娶的这个媳妇,的确很好!”使女们已经把耳环取来,永和长公主瞧过,命人送去给胭脂,这才对赵镇缓缓地道。 是啊,自己娶这个媳妇,的确很不错,赵镇想到这点,面上又浮现笑容,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福气,才让自己娶到这么一个开朗大方的女子。 此刻,赵镇对胭脂曾有过的那些不满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不对,现在胭脂还不能算自己真正的妻子,要怎样才能算? 赵镇冥思苦想,或者,不说,先生米煮成熟饭? 想着,赵镇的脸就微微红了,幸好赵德昭夫妻并没瞧见这样。赵镇见使女给自己斟酒,一口喝干就在想,用酒盖了脸,好像也不错。 胭脂见赵镇去了公主府不久,公主就命人赏了自己一对红宝耳环,心里十分奇怪,但还是赏过来人。 “娘子,您不晓得,公主极少赏赐的,就算当日四娘子在日,也只有她能得到公主的赏赐!”等公主府的人一走,红柳就兴奋地说。 “这么说来,我家娘子,特别讨公主欢喜了?”红玉听到这话,比胭脂还欢喜几分,拉住红柳就在那问。 “自然是的!”说着红柳就拿起那对耳环:“娘子,明儿是老太君的寿辰,您戴了这对耳环去,定会被众人赞扬的!” 真是吵的头都大了,胭脂无奈地摇头:“你们每日就在这想,什么样的首饰配衣服才好看,真是,好累!” “娘子,女为悦己者容。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郎君也会很高兴的。”提到打扮,红玉也是不落后的,原先胭脂在胡府时候,不喜欢打扮,红玉就算出再多主意,胭脂也不肯听。现在胭脂嫁进赵家,红柳也是个爱出主意让胭脂打扮的,两人一搭一合,有时胭脂也不得不从了两个人的主意。 此刻红玉见这对耳环这样漂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胭脂用手按下头:“罢了罢了,你们就这样折腾我吧!”红柳已经把胭脂耳边戴着的一对羊脂玉碾的玉兔捣药耳环取下,给胭脂戴上那对红宝耳环,红玉已经捧了镜子过来给胭脂照:“娘子,真的很好看!” 镜子是新磨过的,胭脂抬眼一瞧,见镜中的自己双眼水汪汪的,那对红宝耳环的宝石并不算大,但颜色十分纯正。和着唇边的茉莉胭脂,的确比那对玉兔耳环更适合自己。 “你们啊,成日就想着打扮,别的事可也要记得!”胭脂无奈地对柳玉两人道。 红柳已经点头,红玉笑着道:“奴自然记得娘子的话,这会儿,该去给老太君问安了!” 胭脂还想把这对红宝耳环给取掉,丫鬟们已经上前簇拥着她出去,胭脂也只有戴了这对新得的耳环前去见杜老太君。 杜老太君上房永远都人不少,永和长公主赐给胭脂一对耳环的事众人都已知道,见胭脂戴了来,吴氏等人自然要笑着称赞这对耳环很好看。 杜老太君握住胭脂的手,对胭脂道:“一个家,最要紧的就是和睦,我们家里人口,现在又这么多了。现在如此,我很欢喜!” 胭脂笑着应是,符夫人今日也来给杜老太君问安,听到杜老太君这话就往胭脂耳边一瞧这才淡淡地道:“做当家人的,要记得不要太过炫目!” 胭脂听到这话眉不由一皱,偏偏赵五娘子已经问道:“二婶婆,什么叫不能太过炫目?” “做当家人的,可要记得得了好东西也罢,得了好玩意也罢,不能立即就拿出来,总要慢慢地等!”符夫人这话说的很慢,仿佛真是为了胭脂好一样,屋内的笑声立即停下。 赵五娘子一双眼在那转了转,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二婶婆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得了好东西,得了好玩意就不能立即拿出来戴?这样的话,有什么趣味?再说了,有些时兴的衣衫首饰,如果现时不能穿戴出来,等过些日子,就过时了,岂不会被人笑?” 符夫人没料到赵五娘子竟会这样说,面上神色已经有些变了。偏偏她亲孙女赵三娘子还在旁边轻轻拍一下手:“五妹妹说的对,我们又不是那样什么都没有的人,要藏着掖着不肯戴出来。有了好东西,喜欢了就戴上,这才叫不是小家子气呢。” 赵五娘子见有人赞同,立即点头不止,吴氏虽不明白符夫人为何一直针对胭脂,但还是笑着道:“你们两个小丫头,都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歪理?不过呢,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凡事呢,要瞧在什么场合才能做这样的事。” 符夫人努力保持住面上神色不变,胭脂又怎不明白符夫人为何要这样针对自己,摸一下耳边的耳环,以后,遇到符夫人,可要千万小心。 问过安,众人也就各自散去,胭脂回到房里时候,赵镇还没回来,胭脂坐下准备卸妆,红柳迟疑了一下这才问:“娘子,难道您不等郎君回来,让他瞧瞧这对耳环?” “这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对耳环,再者说了,他又是男子,对这些不上心的。”胭脂说着话,伸手就把耳边的一只耳环给取掉。 红柳不由有些着急,就在此刻外面有人在说话,说赵镇回来了,红柳忙上前开门,胭脂的手正放在耳边要取掉另一只耳环时,赵镇歪歪倒倒地走进来。 胭脂闻到浓重的酒味,眉头不由一皱,手在鼻子边摇了摇。 赵镇却已走上前来,瞧着胭脂,眼眨也不眨。胭脂正想让红柳等人去做碗醒酒汤来,见赵镇这样,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你喝多了?” 赵镇任凭胭脂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只瞧着胭脂:“你真好看,不过你戴这对耳环,没有你戴石榴花的耳环好看。” 这人今日是怎么了?胭脂的眉皱的更紧,赵镇已经摸上胭脂的脸:“胭脂,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怎么会有这样一问,胭脂把赵镇的手拿开,对赵镇道:“你喝多了,今晚,你就睡床吧,我睡榻上。” 见胭脂转身要走,赵镇从背后把胭脂的腰抱住:“胭脂,我喜欢你啊,你晓不晓得?”胭脂并不是没经过人事的闺阁女子,赵镇抱的这样紧,他的手那样烫,连呼吸都是热的,胭脂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火辣辣起来,许久没有过的一种感觉开始在心中升起。 胭脂努力要去把赵镇的手给扯掉:“赵镇,我们说好的,不许这样!” “说好的,不是不可以变的!”赵镇觉得自己如果被扯开,就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了,抱住胭脂就是不肯放手。 胭脂咬牙,努力把赵镇的手从自己腰上挣开,甚至想叫丫鬟来帮忙,但红柳等人早已退出去,门已经被关上,整个屋内只有他们两人,还有桌边烛台上一对蜡烛。 这对蜡烛并不是当日洞房夜时点的那对,但胭脂瞧着那跳动的烛光,开始觉得脑子有些乱了。 “胭脂,你是我的妻子!”赵镇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地,竟有一些蛊惑。 ☆、第91章 挫折 有风从丫鬟忘了关的一扇窗吹进来,这风本该是凉的,和着这声音,却让人的心更加热起来。胭脂笑了,这笑瞧在找镇眼里,分外妖娆。 风卷进来,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 赵镇已经觉得胭脂的双臂搂住自己的脖子,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颗星划过夜空,坠入远方,胭脂低头看着赵镇,觉得眼前一片灿烂,似乎有烟火在面前嘭一声炸开,无比绚丽。 一点两点三四点,赵镇数着自己的心跳,仿佛做了一个漫长悠远的梦,在这个梦境之中,不愿醒来。赵镇咧嘴笑了,伸手去摸枕边人,什么都没摸到。 赵镇睁开眼睛,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透过帐子朦朦胧胧,只觉得屋内空无一人。赵镇心中闪过恐慌,伸手拢起帐子,惊叫出声:“胭脂?” 胭脂从屏风后转出来,她已经穿戴整齐,正用梳子梳头,头发大半已经梳上去,胭脂正打算用梳子把鬓边的头发给梳上去。 赵镇露出安心的笑容,重新躺下,瞧着胭脂道:“我以为,以为你不在了。好害怕。” 这样的话不像是赵镇能说出来的,胭脂的眉微微一挑。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狂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胭脂。 胭脂的眼那么一溜,已经看见赵镇露在薄被外的肩膀,赵镇是练武之人,并不似胭脂前两个夫君一样那么白皙,肤色有些黝黑,却显得更有力。 昨夜的事飞入脑中,纵是胭脂也不由脸微微一红。但这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毕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胭脂轻咳一声,掩盖自己方才的羞赧才对赵镇道:“你赶紧起来梳洗。今儿是老太君的寿辰,还有,昨夜的事,很平常,我们之间,已经说好了的。” 期待中的软语温柔并没有,尽管赵镇觉得胭脂大概也不会说什么温柔的话,但胭脂说的话还是让赵镇深受打击,他一跃而起,鞋都没穿就走到胭脂面前:“胭脂,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 “男欢女爱是极其平常的事,况且你也说了,我们是夫妻,你若非要如此,那我也没有法子。不过我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胭脂飞快地说完这几句,那斩钉截铁般地语气听的赵镇有些心寒。 胭脂已经捡起地上的一件外袍,丢到赵镇身上:“先披上吧,不然丫鬟们进来了,有些不好。” “胭脂,你对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赵镇虽然接了外袍披在身上,但还是瞧着胭脂,想要追问个答案。 “喜欢或者不喜欢,又能改变什么?我娘和我在乡下的时候,没有男人那么多年也过来了。为何你就认为,没有男人,日子会过的格外困苦?”胭脂的反问让赵镇有些无法理解。。 “可是,我们,已经,”赵镇有些口吃地说着,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世间女子,不都该如此吗?可偏偏自己的妻子,自己倾心的人,不是这样。 “你都说过我们是夫妻了!”胭脂再次强调,接着轻叹一声:“原本我只想和你做假夫妻,可你昨晚非要做真的,这好像并不是我的错。” “不,不,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胭脂,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赵镇再次找回自己的舌头,努力地想说服胭脂。 胭脂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赵镇的脸:“别这样想,赵镇,我只想过一种,没什么挂碍的日子。但你们赵家,不是这样的人家。再者说了,我嫁过两回,连你这回是第三回了,你难道真能忍住京城人的讥讽?” “这有什么?三婶婆嫁三叔公,不也是第三回嫁了。胭脂,我不在意,为何你要在意?”赵镇觉得胭脂这话有些不对,猛地又道:“胭脂,你素来不在意这些事的,难道是因为,你心中没有我?” 胭脂一双眼如琉璃一样清澈:“有没有你又如何呢?人心易变。赵镇,我不愿意,不愿意再被伤害一次。” 这是胭脂头一次对人吐露当初的事情,赵镇看着胭脂,突地伸手把胭脂揽入怀中:“胭脂,我和他们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胭脂唇边笑容还是那样平静:“两心相悦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要两心相悦永远下去,那很困难。赵镇,我说过,我只想过一种心无挂碍的日子。这三年,不,现在还有两年半,你愿意做寻常夫妻,那我陪你。可等日子一到,我会离开。” 这样的斩钉截铁,并不是赵镇陌生的,赵镇定定地看着胭脂,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明白她。 “胭脂,为何你不肯相信?”赵镇有些挫败地问出一句,胭脂笑了:“并不是不肯相信,而是相不相信,我只有过我自己的日子。赵镇,我和你说这些,或许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没受过什么挫折,等经过了许多事,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 挫折?现在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就是面前这个女子给的,赵镇有些郁闷地想,突地心口狂跳一下,原来,在自己心里,胭脂已经比妹妹还要重要。这,怎么可能? “郎君,娘子,时候差不多了,该往前面拜寿去了!”红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胭脂看着赵镇,晓得自己的话对他造成很大打击,可是情之一事,自己不想沾惹,也不愿再沾惹,这辈子,伤心一次就够了,无需第二回。 “进来吧!”胭脂扬声对外面道,接着胭脂才伸手拍拍赵镇的脸:“别想那么多了,你还年轻,没经过许多事,才会轻易倾心,等以后,经过的事多了,你就会明白,这会儿说的话,有些……” “胭脂,我会向你证明,我对你的倾心,并非轻易,而是会永远的!”赵镇顺势拉住胭脂的手,妆若发誓。 这样的郑重让胭脂稍微迟疑了一下,红柳红玉已经带着小丫鬟们进来,瞧见他们夫妻站在那里,赵镇握住胭脂的手似乎在说什么,彼此眼神都那么含情。 红玉不由抿唇一笑,红柳对红玉回以笑容,示意小丫鬟们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才对他们夫妻道:“时候差不多了,还请快些梳洗。” 胭脂看着赵镇的眼,这眼神如此认真,不过,有时男人的认真,或许只是说说罢了。胭脂有时一笑,什么都没说。 这回的笑容瞧在赵镇眼中,却有些别一样的意味。赵镇把胭脂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碰这才放开,声音小的只有胭脂能听见:“我会让你相信,我说的,不会有错。” 或许吧!胭脂又是一笑,摊开手心,誓言,也曾有人如此说过,但转眼他就别娶,甚至在娶妻生子之后,还想写什么诗词来扰乱自己的心,真是可笑啊。胭脂勾唇一笑,坐在妆台前打算配些首饰。 赵镇已经走到胭脂身边,把红柳拿出的一根玉簪放下,从袖中拿出一根银簪:“戴这根好,正好应景。” 这根簪子有些眼熟,胭脂微一皱眉,已经想起那是数月前在银楼看过的那根银簪。 “你买这个做什么?”胭脂阻止了赵镇试图要给她挽发的举动,只是问赵镇。 “我见这石榴花很好看,而且,很配你,就买回来了。”赵镇尽量让语气平静一些,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泄露了一切。 那时,是订亲之后的事。胭脂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任由赵镇把这支银簪别在自己发上。 红玉握住嘴,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娘子夫妻恩爱,对她们这些使唤人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胭脂从镜中瞧见红玉的举动,唇边有嘲讽笑容,世人眼里的夫妻恩爱,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不过,这些事,很快就和自己无关了。胭脂唇边的笑容又变的平静。 赵镇看着妻子面上的笑,胭脂,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绽放甜蜜笑容? 今日是杜老太君寿辰,家里人要在客人来之前,齐齐去给杜老太君拜寿。赵镇夫妻到的堂前时,赵家人除了在外清修的静慈仙师祖孙和在外做官的赵匡美一家,全都到齐。 赵德昭和永和长公主夫妇也已到了,瞧见胭脂,永和长公主对胭脂温和一笑。胭脂不由瞧赵镇一眼,昨日赵镇到底去和赵德昭说了些什么,不但喝的醉醺醺地回来,此刻连永和长公主,都变的这样温和? 不过并没让胭脂思虑多久,端坐在上方的赵匡义见赵镇夫妻走进来,往胭脂身上瞧了眼,接着眼很快移开,对身边管家道:“人都到了,把老太君请出来吧。” 管家应是,对身边人吩咐一声,请出杜老太君,众人以赵匡义夫妇为首,分了男昭女穆,对杜老太君大礼参拜。 永和长公主也随丈夫行了家礼,等众人起身,杜老太君已经站起身,对永和长公主行礼下去:“老婆子生辰,倒累的公主行礼,实在惶恐。” ☆、第92章 点明 永和长公主已经伸手扶住杜老太君:“太婆婆休要如此,今日是太婆婆寿辰,做孙媳的,自然只讲家礼,不讲国礼。”这是每个娶了公主的人家,遇到节庆时候,必不可少的应酬,每回都要如此这般,众人等杜老太君和永和长公主应酬完了,这才各自归座,说些上寿的话。 说完这些,管家已来报有客人来了,该出去迎客的就去迎客,杜老太君也回到房中,稍事歇息。 今日杜老太君寿辰,赵府要大办,自然客人也非常多,不过能亲见杜老太君贺寿的并不多,更下一些的,能得永和长公主和符夫人招待就已很好。至于剩下的,全由吴氏妯娌们相陪。 胭脂虽是小辈中的头一个儿媳妇,不过杜老太君并没让她去陪客,而只是叫她陪着自己:“那些应酬的话,我晓得你也不爱听,再说有人去应酬呢,你还是来陪我说话才是正经。” 胭脂还没应是,赵三娘子已经叽叽咕咕地笑出来:“曾祖母就是偏疼大嫂,还说不要去听那些应酬的话,当初曾祖母是怎么对我们说的,说有些应酬是必不可少的。” 杜老太君瞧曾孙女一眼,赵三娘子已经笑着坐在杜老太君身边,扳着她的脖子撒娇:“曾祖母,难道说,这曾孙媳妇和曾孙女就不一样了?” 杜老太君把曾孙女的鼻子捏了一下:“什么不一样?不过是你们大嫂,和你们不一样。”“果然曾祖母偏疼大嫂,我就瞧不出来,大嫂有什么不一样的?”这回开口的是赵五娘子,她一双眼认真地瞧着杜老太君。 杜老太君笑了:“有些应酬,要去做,但有些应酬,是不必要的,就不用去做。像今日我的寿辰,来的人虽多,内里却没有几个要你们大嫂去应酬的,那她就不用去应酬,只用陪着我说话就成。” 赵五娘子的眉皱起:“曾祖母说的好复杂,我不大懂。” 赵三娘子刮一下堂妹的鼻子:“什么复杂?你是故意装的。”说完两姊妹都笑了,胭脂坐在那里瞧着她们姊妹们,杜老太君很聪明,也很用心良苦,可是有些事,既已决定,就不会再去做。 丫鬟已经在外禀报:“曹家小娘子来了。” 赵三娘子正打算带上妹妹出去迎接,曹青青就已掀起帘子走进来,笑咪咪地走到杜老太君身边行礼:“老太君安,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祖母说,她本该亲自来的,只是前儿自己不谨慎,感染了些风寒,不敢来染给老太君,这才让我和我娘一起来了。” 曹青青说话从来都是又快又急,等她说完赵五娘子就笑着道:“曹姊姊,你说话也慢点,说那么快,生怕别人不许你说话似的。” 曹青青也笑了,笑完才对赵五娘子摇头:“我不是怕别人不许我说话,我是怕一停下来,就忘了祖母交代我的话,这可怎么办?” 众人登时全都笑了,杜老太君问过曹青青的母亲在外面和永和长公主她们说话,这才道:“还是你祖母体贴我,晓得我就喜欢年轻小娘子们在我面前花枝招展的。” 众人登时又笑起来,曹青青有些撒娇地道:“是不是都是人老成精?”赵五娘子已经拍她一下:“曹姊姊,这样的话,也只有你会说出口。” 曹青青又笑了,满脸的不好意思。众人说笑一会儿,丫鬟已经来报,今日来的客人中,有人也带了女儿的,请几位小娘子出去陪伴。 赵家几位小娘子和曹青青,这才别了杜老太君,往外面去。人都走的很远,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年轻真好!”杜老太君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胭脂应了一声是,杜老太君才瞧着胭脂:“其实,外面人都不明白,你欠缺的,是一点点活泼。一点点,不属于年轻女子的,通透!” “老太君为何要这样说,要按了外面传说,都说我是……”胭脂的话被杜老太君打断了,杜老太君摇头:“人都说老年人迟暮,什么都不明白,却忘了老年人也是从年轻时候来的,年轻人经过的事,老人家怎么会没经过呢?胭脂,你对镇儿,其实没有情意的。” 这样的点明让胭脂的眉微微一皱,接着胭脂笑了,这笑让杜老太君闭眼并且轻声叹息,自己猜对了,可是杜老太君,宁愿自己没有猜对。 “老太君,不管怎么说,我这会儿是您曾孙媳妇。”胭脂的话让杜老太君的眼又睁开,接着杜老太君笑了:“不一样的,胭脂,你晓得,我要的是什么。我年纪已经老了,也许很快就要去见你们的曾祖父了。镇儿的脾性,我想你已经很清楚,别人眼中他家世出众前程光辉灿烂,可没经过多少事,也没多少历练。胭脂,我一直想,你才是那个最适合他的女子,你会点拨他,会开导他,会让赵家,安安稳稳地,再过上许多年。” 原来,这才是杜老太君同意婚事的原因。胭脂的眉微微皱起:“老太君为何这样说?” “世人大多只听传言不肯去想传言后面的事情,可是聪明人,会去想传言后面的事情。胭脂,我并不愚笨。你是一块璞玉,我曾经想过,如果你对镇儿,是有情意的,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可惜,你对镇儿,就我这半年多来看的,并没有几分情意。” 胭脂垂下眼帘,接着抬头对杜老太君笑了:“老太君的盼望,我明白,但抱歉,我在很久之前,没有遇到赵镇之前,就已经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杜老太君眼里顿时有失望之色,名利都不在乎的人,唯一能打动她的,只剩下男女情爱,可现在,胭脂很明确地说出,她不在乎这个。 看着杜老太君面上的失望,胭脂有几分不忍:“老太君,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的女子,那么多贤良淑德聪明灵秀的女子,并不是非我不可。况且赵镇不仅家世出众,他还生的很俊。” “她们都不是你。”杜老太君又笑了,接着道:“不过,这件事,你既不愿,我也不能强求,我只愿你,愿你……”杜老太君说到这里沉默了,愿胭脂做什么呢?再多的愿望,都拗不过来。 胭脂伸手握住杜老太君的手:“抱歉,老太君,不过我在赵家一日,会做好赵家的媳妇一日。” “你和镇儿,约定了几年?”杜老太君的问题并没让胭脂感到奇怪,她直言不讳。 “三年?”杜老太君突然笑了,三年,其实并不算短,也许三年之后,胭脂能改变主意。想到这里,杜老太君的神色又变的有些愉快。 胭脂瞧着杜老太君面上闪现的愉悦之色,对杜老太君道:“今日本是您的寿辰,可是我……” “有些事,早晓得比晚晓得要好!”杜老太君拍拍胭脂的手:“我不会怪你,我从来都喜欢有话就说的孩子,那些藏藏掖掖,以为自己是为别人考虑,其实全是伤了自己的做法,我并不喜欢。” 胭脂很敏锐地想到赵琼花,不止胭脂,杜老太君也想到这个曾孙女。老二家,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是真觉得后族无上荣耀吗? 两人之间的事一点明,胭脂就觉得身上的担子又轻了些,和杜老太君又说了一会儿话,丫鬟又来报有谁谁来了,还请杜老太君出去接受行礼。 胭脂扶了杜老太君起身,杜老太君站起身时拍了拍胭脂的手:“今日的话,我不会和人说的,也不会怪你,要真有那么一日,只能怪赵家没有福气。” 胭脂瞧着杜老太君那慈爱的脸色,只微微嗯了一声,杜老太君摇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能面见杜老太君行礼拜寿的,都是极亲近的亲戚,胭脂扶了杜老太君出去时,瞧见自己的娘也坐在里面。今日杜老太君的寿辰,王氏是一定会到的。 胭脂见了王氏,恨不得撇下众人,扑到母亲怀抱里好好诉说一番,不过因为这是正经场合,所有的人都按品大妆,坐在那里一个比一个严肃。胭脂自然也要端庄起了容颜,扶了杜老太君坐下,自己随侍在旁。 杜老太君一坐下,众人这才起身,对杜老太君行礼拜寿,一个个口中吉祥话不绝。 杜老太君面上笑若春风,一个个问候过来,方才和胭脂谈话时,那稍微沉重的面色已经消失不见。这样也算荣耀到了顶点,可是就算这样荣耀,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不如入道自在。 胭脂瞧着杜老太君在那和众人应酬,偶尔也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表示自己知道了。 众人陪着杜老太君说笑一会儿,丫鬟也就请众人到外面去坐,众人告辞出去,胭脂瞧着王氏,方才也只有抽空说了几句,算不得什么私房话,等会儿还是要悄悄把娘请来,好好地说一会儿话。 ☆、第93章 暗流 王氏瞧见女儿面上神色,心里不由又好笑又叹息,不管女儿长到几岁,在自己面前,还是孩子。 “原来你闺女陪了老太君呢,方才我可为你担了一会儿心。”等一走出来,到了外面,邹夫人瞧见王氏,就两眼放光地迎上去,笑着对王氏说。 出了邹三娘子这件事,邹夫人也不好过,先是被忠义伯骂了一通,这回邹夫人也不敢回嘴。又亲自前往胡府娶接邹蒹葭,虽没吃闭门羹,王氏的意思已经明摆在那里,要结这门亲,邹蒹葭是不能回邹家了,等到出嫁前一日,再送回去,不过随身服侍的人,只能是胡府的,不能是邹家的。 邹夫人听了这话差点气死过去,但晓得这一回邹三娘子的确闹的太不像话。偏偏邹三娘子又出嫁了,就算想毒打她出气也不能,于是只有捏着鼻子应下这个条件。并且答应那个去报信的丫鬟,就做了邹蒹葭的陪嫁,邹家绝不再追究。 邹夫人在王氏面前铩羽而归,等回到自己家里,难免要拿那些下人出气,当日邹蒹葭房里的所有下人,全被处置。有父母的就叫他们父母拿了银子来赎,没银子的,就随便那么一卖。 其中也有几个去求邹大娘子的,但邹大娘子从来都是个不在意这些下人的,而且邹大娘子还十分气恼,他们这件事没做好连累自己挨打,自然不肯去求情。 于是下人们到了此刻才悔之晚矣,原本以为能讨好得了邹大娘子得个好前程,谁知却是害了自己,也只有去凑些银钱给自己赎身,免得被卖到那肮脏地方去。 邹夫人在自己府内好好地出了气,心里这才重新舒坦起来。也晓得王氏现在比不得原先,需要着意招揽才是。因此今日赵府办寿酒,邹夫人早早来了,等王氏到了她就迎上去,说长道短地和王氏说话。 不过她说上三四句,王氏才回一句,等那些有资格去给杜老太君行礼拜寿的人进去,邹夫人恨的牙咬,却不敢说一个字。 此刻王氏听的邹夫人这话,瞧邹夫人一眼才道:“原来你一直为我担着心呢!” “怎么不是?我们可是亲家,比别人家可要亲密多了。”邹夫人听不出王氏的话外之音,急忙来了这么一句。 突地有人笑出声:“陈国夫人的亲家,也是做了好几遭的,周夫人,您说是不是?”今日周大郎的母亲,胭脂的第二任婆婆周夫人也来给杜老太君贺寿,从一走进赵家,周夫人就心里不满,胡氏凭什么能再嫁这样好的人家,这样的人家,该娶自己女儿才是,而不是这么一个嫁过两回的,毫无教养的女人。 不过因的赵家门楣,周夫人心里只敢不满并不敢说什么。此刻听的有人故意挑起这话,周夫人的眼飞快地往说话的人身上一溜,这才道:“这事,我们……” 话没说完,周夫人就感到王氏冷冷地瞧着自己,别人不知道,周夫人自己是晓得的,当日周夫人执意要休胭脂时候,还把王氏找来,刻意羞辱一番,结果被王氏怒火上头,当了众人的面,周夫人被王氏打了个落花流水,那身上的青紫,可是过了足足三个月才算完全平复。 当然事后周夫人只敢说自己是被胭脂气的生病,并不敢说是王氏打的。 王氏这么不管不顾的性子,周夫人还真有些害怕王氏气性发作,再打自己一顿。她不要脸,自己可还是要脸的,再说自己女儿这段时间正在寻婆家呢。听的曹相公的孙子,年少英俊,也很不错。 因此周夫人决定做出一个宽宏大量的样子来,对王氏浅浅一笑:“儿女婚姻事情,全是缘分,算来,我只能叹一声两人无缘。陈国夫人,恭喜你了。” 这么几年不见,周夫人也变了,既然她要做宽宏大量的样子,王氏也就顺着她:“这话不错,要说恭喜,不过彼此彼此。”两人面上都假惺惺笑过,那想瞧热闹的人,自然也瞧不成了。 符夫人坐在里面,听的使女来报方才的事,那眉不由皱了皱,原本是想挑拨起来,让王氏吵闹出来,到时也好在杜老太君面前,隐晦地说一下。 竟没想到没挑拨起来,符夫人轻叹一声。身边坐着的不是别个,正是胭脂的第一个婆婆,吴国公的夫人,这位夫人已得封两国,人都称为两国夫人杨氏。 听到符夫人轻声叹息,杨氏不由问道:“夫人方才为何叹息?”符夫人和杨氏认识了许多年,用扇子轻轻遮住嘴对杨氏道:“方才外面有人提起我们家的侄孙媳妇,嫁了好几回,我不由有些……” 话,只用说一半就好,再说符夫人可以打包票,杨氏对胭脂的观感定不会好。果真杨氏那沉静的神色稍微裂开一些,接着杨氏就道:“虽说是缘分,可是这位,也着实……” 说着杨氏顿了顿:“不过这件事,我们这些人倒不好说,不过公主,却是婆婆,还不晓得公主心里做什么想法?” 来了,符夫人心里想着,面上神色没变:“公主很喜欢胡氏呢,昨儿还赏赐了一对红宝石耳环!” 婆婆喜欢,那外人真是不能说什么,可杨氏就恨胭脂能过的好,听了这话,杨氏又在沉吟,什么都没说。 符夫人晓得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很到位了,就等杨氏等会儿怎么说了。于是符夫人端起一杯酒:“罢了,今儿是我婆婆的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呢?不是说,千金难买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杨氏眼中的阴郁加深,娶了那么一个媳妇,真是杨氏完美人生中,最大的败笔。怎能看着她得婆家人疼爱,过快活日子呢? 使女走到永和长公主面前:“公主,宫中赐下寿礼,来使已到门前。”杜老太君八十寿辰,宫中定有寿礼赐下,不过这寿礼什么时候来,来的是些什么,那就有讲究了。 永和长公主忙让人传进去,请杜老太君出外一起去迎寿礼,又请众人稍等,自己就起身陪了杜老太君出外去迎寿礼。 宫中赐下寿礼,这个时候正是客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这份寿礼想来也极出众,这表明什么?表明的是皇家对赵家,依旧信重。 杨氏想到这点,手里的杯子都快拿不稳了,那个女子,她不配,不配有这样荣耀的日子,她只该在青灯古佛面前,忏悔她的罪过,而不是这样过着欢快的日子。 主人家走出去迎接钦赐寿礼,客人们自然也要议论一下,有人已经道:“方才老太君出来受礼时候,我才瞧见那娘子耳边的耳环,是一对极好的红宝,瞧着有些眼熟。” “自然会眼熟,这是老娘娘得到的一盒子宝石,特地挑出最好的,镶了几对,除了宝石颜色不一样之外,样式都是一样的,上个月赐给几位公主。前儿我们去永康公主府赏花时,她长女耳边戴的,不就是这对耳环?” 有人说起耳环来历,虽然不免带了显摆自己出入几位公主府邸,十分平常。也听的杨氏眼中的怒火更甚,不配,不配,她不配有这样的幸福。 想起方才符夫人的话,杨氏不由勾唇一笑,也许,可以在永和长公主面前进言,提醒永和长公主,这个女子,不堪为妇。 外面已经传来笑声,听着很熟悉,已有人起身:“原来是表姊来了!” 这位的表姊。不是别人,正是魏王妃,来的还真巧。杨氏面上绽露笑容,果然永和长公主身边走着的,就是魏王妃,这位王妃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活泼爱笑,她正和永和长公主道:“母亲原本是要让宫中内侍送来,我想着,横竖要来讨杯寿酒吃,就来了。姊姊你可不能怪我。” “自然不会。”永和长公主温婉一笑,见众人都起身迎接,对众人道:“都请各自坐下,今儿来的,算来大半都是亲戚呢。” “公主所言甚是,不过虽在内室,还请先修国礼。”已有人在那反对,魏王妃噗嗤一声笑出来:“罢了罢了,我就不愿意这么处处讲礼,才讨了这个差使来的。你们真要先修国礼的话,还是等进宫再说。” 既然王妃公主都如此说,众人齐声应是,叉手一礼后这才归座。 魏王妃坐下瞧了瞧座中客人才道:“我原本以为有许多客人呢,怎么这里,只有二三十个?” “因客人太多,就分开招待了。”永和长公主答了这么一句,魏王妃已经笑了:“说的是,亏你们家人多,要换了我们府上,里里外外全只有我一个人,哪还能分出人来?” “王妃和魏王夫妻情深,这是众人都晓得的,只可惜当年,虽劳动王妃送嫁,却也是……”杨氏已经笑着对魏王妃道,说到一半,却又突然停口,表示这不过是自己失口。 ☆、第94章 相谈 永和长公主面上的笑容都没收起,厅中众人都已把手中酒杯放下,安静的什么都听不见。符夫人垂下眼,看着杯中的酒,等着永和长公主开口说话。但有丝浅浅的怒意在符夫人眼中闪现,什么时候起,要对付这么一个人,要这样大费周章了。果真,传言信不得。 “杨夫人提起旧事,我也想起旧事了。十多年前,我初嫁时,那时,京中还没有这样盛大的婚仪!”永和长公主终于开口说话,不过说的,却不是杨氏想听到的,而是杨氏不愿听到的。 永和长公主在袒护胭脂,座中人都能听出来。杨氏的唇微微抿住,接着笑了:“近些年京中越发繁华富丽,都是官家圣恩,才得如此太平天下。” 这样的吹捧人之常情,既然杨氏不继续往下说,永和长公主也不会再说,只和众人继续饮酒观看百戏。符夫人重又笑的温和,仿佛从没有过对胭脂的不满。 “匡义和他媳妇到底是怎么了?”杜老太君听的席上有过的两次小风波,眉已经皱紧。周夫人那次,只怕是周夫人自己不满。可杨氏这次,杜老太君可以保证,是符夫人的意思。 杜老太君长声叹息,老媪也不明白符夫人为何要针对胭脂。因着胭脂嫁了数次?要知道符夫人的妯娌氏,嫁到赵家时候,也是第三次出嫁。若为别的,胭脂在外名声虽不大好,但进赵家这半年多来,并没和符夫人起过冲突。 杜老太君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难道说,全为了赵琼花?可是赵琼花成为皇后,对赵家来说,并没有更多的荣耀。 除非,杜老太君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什么了,可就是不敢说出来。难道儿子想做权臣? 看见杜老太君闭上眼,老媪并不敢再开口,只是轻声道:“是否,要去提醒娘子?或者……” 杜老太君睁开眼摇头:“不,年轻人,经历一些事情总是好的。”说着杜老太君又笑了:“胭脂这孩子,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很多,却不知道,在我瞧来,经历的,还是很少。” “您的年纪就大过娘子了!”老媪附和着,接着笑了:“不过,娘子的见识,总比郎君好些。” “大郎和他的祖父父亲不一样的,他生来就是勋贵子弟,长在福窝窝里头,就算曹相公和他父亲,让他去校场演练,让他上战场,总不是从小兵小卒做起。”杜老太君很明白自己这个孙儿,只可惜他的母亲去世的早些,公主虽好,很多事情却不能亲自教导。 如同,杜老太君想到赵琼花,眉又皱的紧了,原本以为,把赵琼花交给儿媳教养,是件好事,可现在瞧来,只怕埋下的,是祸根。 这么一想,杜老太君觉得胸口堵的慌,咳了几声老媪端过嗽盂,杜老太君张口一吐,觉得胸口舒服了些。老媪本不以为意,低头一瞧不由惊讶。 杜老太君也低头,里面并不是吐的痰,而是半口鲜血。杜老太君看着老媪,突然笑出来:“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都八十了。论起已十分长寿。只是总有些事,放不下。” 老媪把嗽盂放下,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娘子若知道您这一片用心,就该投桃报李才是,可是她,竟毫无所觉。不知是……” “怪不得她,我既要用她,就该打动她。打动不了,只能怪我自己无能,怪她做什么呢?”杜老太君淡淡地说着,吩咐老媪:“去把陈国夫人请来,我和她说说话!” 老媪应是,命人出去相请王氏。 王氏在席上正坐的无聊,又不好频频出去,毕竟一个时辰更衣三次,王氏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至于身边的客人,王氏和她们之间只有点头的交情,在那听着曹夫人说话,王氏除了面上露出笑容,表示自己在听之外,早已魂飞天外,不晓得元宵睡了午觉没有,睡醒了不见自己,会不会哭? “听说夫人今日带来的,竟是您的儿媳,这样的婆婆,还真是少见!”曹夫人寻了几个话题,见王氏都兴致缺缺,毕竟是亲戚,曹夫人也不想太过冷场,于是就寻了这个话题。 总算有自己知道的事了,王氏对曹夫人笑了笑:“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人千娇万宠的女儿,难道娶回来因为不是我自己生的,就刻意作践不成?能多些怜爱,对大家都好!” 邹蒹葭可不是那样千娇万宠长大的,坐在王氏另一边的客人听了王氏这话,眼就往邹夫人那边瞧去,邹夫人正在那吹捧别的夫人,突觉有不善眼神瞧来,不由抬头望回去,望了一圈都没望到是谁,心里嘀咕一句,依旧对身边的夫人吹捧个不停。 这话虽直白却听的曹夫人点头:“说的是,天下做婆婆的若都如此想,那养女儿的就都可以放心了。”这声音并不算小,旁边的人也听到,于是问为何有这感慨,听到曹夫人说了缘由,有几个不由赞王氏为人公平,待儿媳如此,可想女儿也定是教养的很好。 这些议论都进了邹夫人的耳,邹夫人的眉头不由紧皱,想要发作却不敢发作,明明王氏带没过门的儿媳出来应酬,这样不合礼的举动,此刻却被众人赞扬,真是欺人太甚。 座中除了邹夫人,周夫人也十分不好受,那个女子,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可这是在赵家酒席之上,再给周夫人十分胆子,她也不敢说赵家媳妇,十分的不贤德,为人又不孝顺。 王氏怎看不见邹周两位夫人的脸色,虽然不在意她们怎么想的,心里也有些得意,谁让你们自己做了坏事,还反而说别人是坏的,现在晓得痛了吧? “陈国夫人,老太君说,想寻您说说话!”已有丫鬟走近王氏身边,对王氏轻声道。虽则轻声,但不止王氏听到。 王氏站起身,对曹夫人说声少陪,曹夫人温柔一笑,邹夫人眼睛都要红了,凭什么?自己女儿当初和赵镇结亲时候,不过是见过符夫人一面,想要拜见杜老太君,都被人挡驾,说杜老太君身体不适,而现在,王氏被请去说话。简直是,欺人太甚,厚薄太明显。 邹夫人气恼,周夫人也非常的不好受,看来,胡氏在这过的很不错,这个小狐狸精,肯定又是像当初迷住自己儿子一样,迷住赵家大郎了。就该撕掉她的面皮才是。 王氏就算不想表现的得意洋洋,但也晓得这样举动会被人盯着,既然如此,还要装作不欢喜那就不是王氏的作风,路过邹周二位夫人桌前时候,王氏故意对她们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瞧见她俩脸色变黑,王氏这才心情舒畅地跟了丫鬟往里面去。 陈国夫人,可真是一个妙人。曹夫人瞧见王氏举动,掩口一笑。 既然曹夫人都笑了,别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有邹周两位夫人,在那气的要死却不敢露出来。 王氏本以为在杜老太君身边能瞧见胭脂,谁知走进杜老太君上房,却不见胭脂,只有杜老太君和她身边的老媪。 王氏十分惊讶,但还是上前给杜老太君行礼:“老太君唤我来,可是因为胭脂这孩子冲撞了您,您特地来寻我说话?” “陈国夫人快请起,我们两家,现在是亲戚,我又是来寻你说话的,无需如此多礼。”杜老太君扶起王氏,请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笑着道:“胭脂这孩子,和陈国夫人的品性,瞧来是差不多的,也是这样有话直说。” “咳!”王氏轻咳一声才对杜老太君道:“我晓得,京城中人是不喜欢这样有话直说的性子。可是一来人生短短几十年,二来若自己活的不畅快,那有个什么劲儿?亏的老太君喜欢,倒是这孩子的福气。” 看来京城中的传言信不得,谁说王氏不管不顾,什么都不知道,被妾室欺的说不出话来。就这样一句,又直爽又没缺什么,哪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说的出来的? 杜老太君眼里是浓浓的笑意:“这福气也是彼此的,赵家娶了这么个又爽利又能干的媳妇,也是赵家的福气,只是不晓得,这样的福气,赵家能有几年?” 王氏也是个听话听音的,瞧着杜老太君道:“女儿虽是我生的,可是她也那么大了,又嫁了,还是个有主意的,有些事,我并不晓得,不如老太君说说看。” 这件事王氏不知道就太好了,果真天无绝人之路。杜老太君心里想着,就把胭脂说过的话说出来。 听的有这么一个约定,王氏的眉就皱起,就说这孩子没有那么好打发,悄没声的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这样的胆子,到底是谁给的?难道说像她爹? ☆、第95章 通透 心里虽然对女儿这么大事也不和自己商量有些怨言,但面上王氏已经松了眉,对杜老太君道:“若非今日老太君提起,我还不晓得还有这么一出呢。只是这件事,虽是她孩子家自己做主,我这个做娘的,也只能顺了孩子。” 杜老太君一直察言观色,听到王氏这话并没立即开口,老媪已经端上茶,杜老太君接过,把茶放在王氏面前。 王氏在那酒席上坐了半日,正好口干,端起茶一口饮尽。 “疼女儿的心,人人都是一样的。只是陈国夫人,胭脂她入了道,真能心无挂碍,自由自在吗?”最怕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了,王氏心中一晒,接着就道:“我不是胭脂,她要做什么,觉得自己高兴,我从不拦着她,从小就是这样。” 杜老太君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按说一般做娘的,听的自己女儿不愿和夫君过日子,而是想要入道,想要过一种心无挂碍的日子,定会大惊失色,寻个法子阻拦才是。而王氏,全无惊讶。 “老太君一定认为我未免太过惯着孩子了,可这孩子从小和我相依为命,她小时候难免吃了些苦,等她大了,若连自己喜欢的日子都不能去过,又有什么意思?”王氏说到过去,不由有些感慨,用手指抹一下眼角才道:“我这一世,只得他们两个,胭脂姻缘不顺,早早就有断红尘之念,难道我还要把她强拉回来,让她在这红尘中?红尘中的那些荣耀,或者很荣耀,可这,不是胭脂要的,她既不肯要,我这做娘的,又怎能强迫她要?” “陈国夫人,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孩子!”杜老太君此刻面上神色已十分惊讶,王氏笑了:“我不是这京城里高门大户长大的,这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要教的那些,我也不会,我也不懂,我唯一明白的,只是我的女儿要过的高高兴兴的,至于外人眼里怎么想,这和我没有多少关系。” 不为名利,不介意别人怎么想,杜老太君觉得,自己还是低看了胭脂,低看了她们母女。既然如此,再想要说别的,已经无益。 杜老太君抿紧唇:“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现在瞧来,只能瞧她和镇儿,有没有缘分了。”这是杜老太君最后的法子,可是缘分也好,情分也好,都那样的虚无缥缈,难以抓住。 王氏松了一口气,杜老太君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因此王氏道:“老太君对胭脂的好意,我全明白,只是日子是他们自己去过,要过成怎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做长辈的,就算再操心,也不能帮他们过日子。” “确实如此!”杜老太君点头赞成王氏的话,王氏又道:“若他们之间,真有情分和缘分,我会很高兴的!” 只能如此了,杜老太君让老媪送走王氏,自己坐在屋里,突地杜老太君笑起来,老媪正好进屋瞧见,忙问道:“老太君,您笑什么?” “笑我竟然看不穿!”杜老太君说了这么一句才道:“天下既然没有一直延续下来的皇朝,也没有千年不衰的家族,那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我赵家,算来发迹也有百年,可这中间并不是没有过苦日子的。当初相公过世,孩子们还小,又逢兵荒马乱的,我还不是带他们熬过来了。现在又想什么呢?纵然我真算定了,若儿孙不成器,不过也就是几十年。” 老媪看着杜老太君面上那灰白的神色,心里不忍:“老太君,话虽这样说,可是赵家,现在人口众多,早不是当初了。” “隐帝一道旨意,郭柴两家,全数覆灭,据今日不过四十年。”当日那场祸事,如从天降,没有经过抓捕,没有经过三司会审,禁军就冲进郭柴两家的府邸,见人就砍,不管是未满三岁的孩子,还是年事已高的夫人,全死于刀下。 这一道旨意,也正式逼反郭威,不过传了两代的汉,迅速覆灭。 老媪听的心惊肉跳:“老太君,当今天子是明君,定不会……” “官家是明君,可太子呢?就算太子能不迁怒赵家,以后呢,依太子对李氏的宠爱,这些事,迟早会发生。”杜老太君的语气平淡的就像商量明早该用些什么菜式一样。 老媪更加害怕:“老太君?”杜老太君笑了:“罢了,我也不过和你说这么几句。以后的事,谁知道会怎样?若天要让我赵家安安稳稳的,那自然就会安安稳稳的,若不能,” 说着杜老太君又是一笑:“那时我只怕早已入土,既入了土,有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媪没有再说,杜老太君终究一声叹息,到底是自己着相了。 王氏和杜老太君说了什么,外面人不晓得,不过王氏走回席上时,面上的愉悦神色,众人都能见到。符夫人很快晓得了这件事,也许,如自己丈夫所说,胡胭脂,留不得了。 既然休不了,那只有杀了她,免得这个变数,让赵家人不安。 只是要寻个合适的机会,让她的死,看起来非常地像意外。 危机一步步向胭脂逼来,但连杜老太君都没察觉,胭脂更是一无所知。宴席散了,送走了客人,胭脂回房就见赵镇已经躺在床上,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娘子,郎君今日喝多了些。厨房已经送来醒酒汤了。”原本红柳是打算服侍赵镇喝下醒酒汤的,既然胭脂回来了,这件事红柳自不能代劳,把醒酒汤送到胭脂手里。 醒酒汤闻着酸酸的,还有一股胡椒味,看来厨子一定没少放佐料。胭脂端了这碗汤,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红柳等人已经退出去。 难道说昨夜折腾的声音太大了些?胭脂不由皱眉,算来自从离开周家,也有好几年了。只是没想到赵镇竟这样笨拙。 胭脂决定把脑中的绮念全赶出去,端着汤走到床前。赵镇今日是装醉,席上时候,赵镇猛地想到,夫妻之间相处是会生下孩子的,如果自己和胭脂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胭脂就不会想去入道。 至于有个孩子,那只有多相处了。想着赵镇忍不住笑出声,既然昨夜是借了酒,那么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也可以借酒。 不过真醉的不省人事那可不行,于是赵镇虽然接了酒就喝,但借着袖子的掩饰,一半喝了一半喂了衣衫,等酒席散了,身上自然满是酒味,再加上面上红红,在众人瞧来都是他已经喝的烂醉。 自然有人扶去歇息,见自己计谋得逞,再听到红柳请胭脂喂自己醒酒汤,赵镇心中真是乐开了花。悄悄地睁开一丝缝,见胭脂往自己这边走来。 走近些,再走近些。赵镇在心中默默念叨,准备等胭脂一走近,就装作十分醉把手一抬,把那碗汤倒翻在自己身上,那时胭脂定然会替自己把外衫宽掉。到那时候,就可以……. 赵镇越想越欢喜,恨不得一把把胭脂抱住,好好地诉诉相思之情。 胭脂已经走到床边,正要把汤灌进赵镇嘴里,就见赵镇的手抬起,别的地方不去,偏要来打自己手上的碗。胭脂初还以为他醉的极了,急忙一避,赵镇心中不由郁闷,哎呀没打到。 见胭脂侧着身打算第二次喂自己,赵镇决定用脚,胭脂见赵镇手手脚脚都不老实,眉不由微微一皱,往赵镇面上瞧去,敏锐地瞧见赵镇唇边有笑容。 这还喝什么汤?胭脂把汤碗放到一边,手就往赵镇身上拍去:“起来,你给我起来,你到底搞什么?” 一下,赵镇只当被蚊子咬了一口,两下三下,赵镇觉得渐渐疼起来,等到五下六下七八下时,赵镇哎呀一声睁开眼,瞧着胭脂:“你要打死亲夫?” “你装醉做什么?”胭脂见赵镇睁眼,也就停下手瞧着他。赵镇盘腿坐起,正正经经地瞧着胭脂:“我喜欢你!” “我知道!”胭脂口不应心,极其敷衍地说。 “光知道不行,胭脂,你我是夫妻,我又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一起过日子?”赵镇十分急切地说。 “我没有不和你好好过日子啊?”胭脂眼眨一眨:“我们不都说好了,现在可不许反悔。” 说着胭脂伸手要把赵镇扯下来:“你既然没喝醉,那就还是我睡床,你睡榻!”尽管目的没达到,但胭脂总算伸手,赵镇顺势就把胭脂这么一扯,胭脂立足不稳,就跌在床上,正好把赵镇压在下面。 “你装什么装,让我起来!”胭脂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红了,手撑住床就想坐起身,但赵家的床铺垫了许多床褥子,软绵绵的,一时胭脂站不起来。 “胭脂,我喜欢你!”美人在怀,那当然是趁机倾诉思念,赵镇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顺势把胭脂抱紧,头埋在她肩头处,声音放的更低。 ☆、第96章 胭脂觉得,这天气怎么如此反常,明明还吹着风,可身上怎么会这样热?胭脂瞧着赵镇:“松开,让我起来。” “你说过,我们可以做寻常夫妻的!”赵镇怎么舍得放开胭脂,抱住胭脂的手越来越紧。胭脂觉得额头上的汗越集越多,把赵镇的手打下去,可很快他又缠上来。 “你快放开,不然我恼了!”胭脂咬着下唇说。 “不放,就不放。胭脂,我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赵镇觉得,此刻放开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口中除了重复自己喜欢胭脂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话。 胭脂咬着牙,怎么觉得这人越来越赖皮了? 赵镇能感觉到胭脂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同时胭脂的身体越来越烫。 胭脂,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这一句,不知赵镇重复了多久,当很久之后,一切都平静之后,胭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听着身边赵镇传来的呼吸声,胭脂非常恼怒地把赵镇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但很快赵镇的胳膊又缠上来,嘴里喃喃地说了声什么。 胭脂侧耳细听,什么都没听到,于是胭脂用被子捂住耳朵,决定不理他,继续睡觉。横竖这件事情,自己又掉不了一块肉。 赵镇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看着胭脂的睡容,露出计策得逞的笑。不过这主意虽好,却不能常用啊。 最要紧的,还是要让胭脂心中有自己,这,还要从长计议。 一弯月挂在天上,照着人间,该想好的都已想好,人人都睡的很安心,至于想不通的那些,此刻还在辗转难眠。 “夫人,此事不过是件小事,你无需担心。”听着身边老妻又翻了一个身,赵匡义对妻子沉稳地道。 “我晓得不过是件小事,只是心里有些恼怒,这么一个人,竟然要这样大费周章去对付。”自从杜老太君出面拒绝了赵琼花成为皇后之后,符夫人就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了。 “尽人事,听天命。琼花成为皇后,若能费了这么一番周章,并不是件坏事。”赵匡义转头看着妻子,语气平静。 “你是说,琼花依旧可以,但宋家,已经是新太子妃人选了。”符夫人十分遗憾,赵琼花可谓是符夫人看着长大的,这样的人成为太子妃,对赵家符家都是件好事。 可惜可恼,偏偏被人破坏了,就算太子宠爱李氏,那又算的了什么?不过是个妃子,赵家是不会让不亲近赵家的人登上帝位的。 “夫人,人的寿元是难说的,宋家女儿,就算成为太子妃,之后如何,还不知道呢。”赵匡义淡淡地道。这样的平静让符夫人笑了,安心地闭上眼,胡氏,纵然你再得老太君的喜欢又如何,老太君毕竟已经老了,至于公主,很多事,她不会开口的。 “你不用去校场练兵吗?为何偏要跟了我来?”胭脂瞧着车厢里的赵镇,眉头皱的很紧,偏偏这人还放着马不骑,要和自己挤在车厢里。 “禁军不过三日一操练,我昨日方去过。”赵镇笑嘻嘻地道,接着笑道:“况且岳父上个月不是刚被外祖父招去战场,家里没有成年男子,我多过去瞧着些,也能震慑一二。” 胭脂满脸写着不信,这人这段时间不知道突然就开了窍,不再像原先那样傻乎乎的,真是怀念他被自己骗的团团转的时候。 胭脂不理赵镇,赵镇嘴巴可不会闲着,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说的胭脂的眉皱的更紧,这男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马车已经停下,赵镇先跳下车,对胭脂张开手:“来,我抱你下来。” 胭脂双眉皱成一个疙瘩,啐他一口打算跳下车,谁知赵镇已经伸手把胭脂那么一拉,胭脂正好就掉进赵镇怀里。 这人的脸皮,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厚了?胭脂瞪着赵镇,赵镇可一点也不在意,也不管门前等候的人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们夫妻。赵镇只是把胭脂的手松开,笑嘻嘻地对胡大郎行礼:“常来这里,阿舅下回无需出门相迎。” 胡大郎急忙收起心中的惊讶,还礼道:“礼上如此,姊夫不用客气。”说着胡大郎就请赵镇夫妻往里面去。 胭脂狠狠地瞪赵镇几眼,径自往里面去,瞧见胭脂这样,胡大郎迟疑一下方道:“大姊姊向来如此,姊夫想来已经惯了。” “女人家的娇嗔,这也是难免的。阿舅的婚期就在今年年底,到时你想必就能明白了。”提起这个话题,胡大郎的脸不由一红:“蒹葭她,” 猛地胡大郎想起女子的名字不能这样轻易说出来,急忙道:“不一样的。” 赵镇哈哈大笑,拍一拍胡大郎的肩,这样的话题似乎把两人拉近许多,胡大郎面对赵镇也少了许多局促,地位再高,赵镇也是自己姊夫,想着,胡大郎的局促更少,请赵镇往里面去。 胭脂跑进王氏房里,王氏正抱着元宵在那拍,见女儿跑进来就瞪她一眼:“也不着个人传一声就跑进来。” 胭脂已经对元宵张开手,元宵啊啊张嘴叫了两声,笑眯眯地投进胭脂怀里,胭脂抱着弟弟,嗅着他身上那股奶香才对王氏笑着道:“怎的,我要来见娘,还要人通传了?” 王氏又白女儿一眼,瞧着她面色才道:“不对,你这部像是急着来见你弟弟,倒像是躲什么人似的。这家里就那么几个,下人你都见熟的,你要躲谁?” “娘您猜错了,我哪是躲什么人,只是几天都没见我们小元宵,我想他了。”说着胭脂往弟弟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元宵也想我吗?” 元宵格格笑了,张开的小嘴里面能瞧见下面露出的白白牙根。 “娘,元宵长牙了!”王氏瞧女儿一眼:“都六个月的娃娃了,怎会不长牙?”王氏顺口说了女儿一句,这才拍女儿一下:“少来这套,你到底在躲什么?” 这样的事是不能告诉自己的娘,不然她一定会追根究底,胭脂又笑了:“真的没什么,我不过是想着见元宵,跑快了些,我脸才红的。” “我可没说你脸红,胭脂啊,我晓得你有主意,不过我和你弟弟,是不用你操心的。”王氏毫不客气地戳穿女儿,依旧问道:“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躲你女婿?” “娘,您到底在说什么?”胭脂的脸忍不住又淡淡红了,不过很快那红就消失,抱着小元宵亲着他的小脸:“可怜的弟弟,娘最近想的太多了。” 王氏正打算拍女儿一下,就听到门外已经传来蒹葭的声音:“大姊姊回来了?”王氏只得把这事放下,蒹葭已经挑起门帘走进来,在胡府的日子,她过的很顺心,胭脂不由伸手一比:“娘你到底给蒹葭吃什么了?怎么感觉她又长高了?” “能吃什么?说的就跟我偏心蒹葭似的。”王氏让蒹葭坐下。 胭脂已经赖过去撒娇:“娘您偏心蒹葭也是对的啊,我横竖是出了嫁的,以后蒹葭陪您的日子长,您偏心她,我绝不吃醋。” 邹蒹葭对这一幕已经从原先的羡慕变成现在的坦然,笑着道:“原先他们都说,心里高兴了人就看着活泛些,我原先不这样觉得,现在瞧着姊姊和娘这样,才晓得,这话是对的。” 胭脂手里抱着元宵,不好去拍手,但还是笑道:“哎呀,什么时候改了口,一口一个娘了?”王氏慈爱地看着她们,有些言不由衷地道:“不就是个称呼,要紧的是心里怎么想,可是蒹葭说,从没叫过娘呢。这话听的,怎么那么心酸?” 邹蒹葭已经把眼角的泪悄悄擦掉,瞧着胭脂母女笑了:“不心酸,若没有原先的酸,又怎会有现在的甜呢?” “不,最要紧的还是,蒹葭你是个好孩子。”胭脂来了这么一句,三个人都笑了,胭脂怀里的小元宵虽然不懂她们在笑什么,但也跟着开心,格格笑开。 逗弄一会儿孩子,说一会儿话,胭脂打定主意,绝不给自己娘再次开口相问的机会。王氏有了女儿们的陪伴,一时倒忘了,等下人来禀报说车已经备好,胭脂夫妻该回去时,王氏才掐女儿胳膊一下:“你也晓得和我耍心眼了?” 胭脂嘻嘻一笑:“娘,您啊,不用操那么多的心。”王氏白女儿一眼,赵镇也来给岳母行礼辞别。王氏还没说话呢,就有个丫鬟匆匆来到:“姑爷,赵府那边来了个人说,请您往符府去一趟,接郡王回来,郡王喝多了,失了足,别的郎君偏巧都不在。” 这是常事,赵镇也不在意,对胭脂笑笑又给王氏行礼后离去。 “这女婿,其实不错的,胭脂,虽说你有主意,不过有时候,也要想想别的。”胭脂已经笑着道:“娘,我不是和您说了,您啊,好好照顾元宵就好。别为我操心。” ☆、第97章 遇袭 王氏又白女儿一眼,胭脂在元宵小脸上亲亲,也就上车离开。 王氏不由轻叹,养儿养儿,从落生那一刻,一直要到闭眼时才不会忧愁。怀里的元宵咕噜一声,王氏低头把儿子嘴边吐出的泡泡擦掉,在他脸上亲了亲:“你以后啊,可别像你姊姊一样。” 元宵不晓得自己娘话里的意思,又格格笑开,王氏点一下儿子的小鼻子,抱着儿子转身回家。罢了罢了,女儿是有主见的人,自己还是少操心。 从赵家到胡家,要经过汴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此刻天色还早,街上的人非常多,不时还能听到茶楼里传出笑声。想必又有什么新鲜话在传。 “娘子,近来汴京城中,最新鲜的话,就是邹家三娘子的事了!”红玉笑嘻嘻地对胭脂说。 这件事胭脂亲身参与,但后来风声已经放的完全不同,此刻听的红玉这样说就哦了一声:“都一个多月了,还没说完?” “那可不一样。”红玉笑嘻嘻地说:“您还不知道吧?邹三娘子回门那日,又闹了一场,听得万家那个,差点就把人留在邹家不肯带走,还是邹夫人说,若不肯走,就要把邹三娘子赶出家门。邹三娘子听的害怕,这才委屈随万家的走了。” 这倒稀奇,胭脂的眼不由眨了眨,按了邹三娘子的性情,她渴慕荣华富贵,可这不代表她不知轻重缓急,只会着意把万大郎的心给哄回来才是,哪会再闹一场?这里面只怕事有蹊跷,不过胭脂不在意这个,笑着道:“别人家的事,由他们去,横竖蒹葭不回去……” 话没说完,胭脂就听到外面传来惊呼,接着有什么东西撞在车厢上,还合着马嘶。 红玉见突地生变,哎呀一声就伸手去扯胭脂,胭脂也伸手过去拉她,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又被这么一撞,胭脂只觉得手肘处火辣辣地疼。 到底怎么了?胭脂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抓贼啊,抓贼啊。贼?胭脂脑中有些混乱,耳边又传来丫鬟使女们的惊叫,接着感到有人跳到车上,车帘被拉开,一个壮汉伸手进来,就把胭脂这么一扯。 红玉见胭脂被扯,惊叫一声就上前扑住抱住胭脂。那壮汉不料丫鬟竟然胆子这么大,呵呵笑了一声,手腕一翻,雪亮匕首现出,就要往红玉心口戳去。 胭脂被这壮汉扯了一把,身不由己站起来,这车厢却矮,胭脂只弯了腰,见这壮汉要用匕首去杀红玉,胭脂大惊,见那手腕正经过自己眼前,低头一口咬在壮汉手腕上。 在壮汉瞧来,娇滴滴的富贵人家女眷,见了这样情形,早给晕过去才是。 壮汉不料胭脂没有晕过去,反而还有力气咬人,那手缩了下。红玉瞧见匕首往自己心口而来,吓得魂飞魄散,见胭脂一口咬在壮汉手腕处,红玉战战兢兢,伸手往那壮汉面上抓去。 刚被人咬,丫鬟又要往自己面上抓去,壮汉大怒:“你们两个不要命了?”说着壮汉一推,就如推小鸡仔一样把红玉推开,另一只手还是牢牢抓住胭脂不放。 红玉的指甲虽长,力气却小,那指甲在壮汉面上,只划出一道白痕,见壮汉还要抓胭脂,红玉急的眼泪都掉下来,扑上去死死抱住胭脂不放:“好汉,你要逃走,就把我带走,别带走我们家娘子。” 这壮汉本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谁晓得碰上硬茬子,心中焦躁起来,用脚去踢红玉:“给我滚一边去,就你这样长相这样身份,值得我们劫吗?” 胭脂本打算还手,见红玉把自己紧紧抱住,急的没法:“红玉,你放开。” “娘子,我不放开,放开了,我就没命了。”红玉十分认真地说。这丫头就是搞不清轻重缓急,胭脂忙道:“你不把我放开,我怎么和人对打?” 这倒也是,红玉听了此话,急忙放开搂住胭脂的手。 胭脂一得了解脱,另一只手就往壮汉面门上抓去。壮汉只当胭脂和红玉似的,并没在意,谁知胭脂力气可比红玉大多了,又是往眼睛抓的,壮汉只觉眼睛一疼,眼里泪就下来,手一松就把抓住胭脂的手松开。 胭脂已经瞧见壮汉的匕首在那,趁机就要伸手去抢壮汉的匕首。 壮汉虽然眼睛疼在流泪,但还是有警惕,见胭脂要去抢自己的匕首,回手就要用匕首去杀胭脂。 红玉瞧见,想起胭脂故智,伸开双手抱住壮汉的手腕,张口往壮汉手腕处咬去。 壮汉没料到红玉竟还真有胆子,那手稍微迟疑一下,红玉只觉得自己一口白白的牙差点被崩掉几个,见壮汉的手迟疑,红玉就尖叫:“娘子,快抢刀。” 胭脂见红玉抱住壮汉的手腕,牙一咬就去抢壮汉手上的匕首。壮汉一击不中,心中焦躁,那匕首已经划过胭脂的手腕,流出一丝血来,红红的看在红玉眼里十分怕人。 壮汉原本以为胭脂主仆瞧见这些,会吓的不敢说话,谁知红玉眼里的泪都快落下,但还是紧紧抱住壮汉的胳膊不撒手。胭脂更是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趁壮汉抓住自己的手稍微有点放松,胭脂的另一只手就打在壮汉手腕上,这一招还是胭脂和胡澄学的,用尽了十足力气。 这一击自然也比不上原先,壮汉只觉手腕一麻,那匕首就掉在车厢里。 胭脂顺势捡起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那壮汉身上戳去,那壮汉第一次躲过,胭脂又第二次往他身上戳去,这一回戳在壮汉胳膊上。 胭脂想拔匕首,可怎么也拔不出来,也无心恋战,另一只手就拉住红玉,一脚踢在壮汉要紧地方,壮汉没想到胭脂一招接一招,身子往旁边躲了下。 胭脂见被壮汉堵住的车厢已经露出一条缝,立即抱了红玉,往车厢外面就那么一滚,滚落车下。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赵家的人本好好地赶车,谁知先是有马受惊撞在自家马车上,接着就有几个贼人被衙役从巷子边追着来,赵家车夫原本打算回避,谁知那些贼人见赵家马车华丽,竟跳上赵家马车,要去劫持内中的人做人质。 赵家的从人自然要上前去阻挡,混战之中有个壮汉已进了车厢,这让赵家的人大惊失色,胭脂若出了一点事,他们一个个都落不到好,于是合了衙役在那围攻这些贼人。 这些贼人口中叫嚣,心里焦急,盼着立即把里面的人抓出来,也好用人质做盾,退出这里。 这一刻外面在混战,胭脂主仆滚到车厢下面,有一个人瞧见忙大声道:“好了好了,娘子逃出来了。” 就有人丢开面前的人,想来扶胭脂,那贼人见状,回身一刀,就要往胭脂身上刺去。 胭脂晓得出来后定是混战,心中已有主意,只是这车厢下面就这么一点地方,哪里还能腾挪,只有抬胳膊去挡。 眼见一条胳膊就要被贼人砍掉,突地耳边传来喝声:“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接着胭脂耳边听的咻地一声,似乎是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接着那贼人的刀已经掉下,捂住手在那大叫。 既然性命被保住,胭脂扯了红玉,又是一滚,从车厢下滚出来,赵家的从人不少,男的在前面打,女的就在旁边等着伺机救胭脂,见胭脂主仆滚出,就有婆子扑上前把胭脂主仆紧紧抱住。 胭脂见抱住自己的是赵家婆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拉了红玉站起身,红玉这会儿才算哭出来,对那婆子道:“婶婶,你不晓得,吓死我了。” 胭脂见此时还在混战,还不是说话时候,急忙拉了她们迅速离开战场。 贼人们想劫持的人不见了,晓得今日逃不了,心中更加发狠,手里的刀舞的更急。那方才说话之人,却是个神箭手,一箭又一箭,已经把那些贼人统统射倒。 贼人既然倒地,衙役们立即上前锁住,衙役中领头的已经上前去给那位神箭手行礼:“原来是小符将军,今日亏的小符将军来此,不然的话,真要让他们抓了人去,小的们这颗脑袋只怕保不住了。” 小符将军,胭脂还在思索,赵家的下人中领头的也已上前给那人行礼:“见过符家郎君,今日这事,全赖符家郎君了。” 符三郎已对胭脂行礼:“表嫂临危不乱,竟从车厢逃出,果真是将门虎女。” 表嫂?胭脂想了想才想起这位符三郎该是符太后的侄孙,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曾上过战场,没成家前,也是汴京城里无数少女的心上人。 此刻听到符三郎这样说,胭脂还礼道:“多承表弟出手,若不然……” 胭脂只说的这三个字,那眉头却已皱起,贼人纵然大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行事,定不是一伙小贼人。 ☆、第98章 心定 符三郎见胭脂虽然灰头土脸,但气息不乱,心里不由暗自叫奇,闺中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不昏过去就算好的,难得这位表嫂,竟还能想出法子,逃出车厢,让贼人的奸计不能得逞。 此刻见胭脂沉吟不说,符三郎晓得胭脂只怕是在思索,也不打断,只对胭脂道:“还请表嫂上车,容做表弟的送……” 话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来人正是赵镇。 赵镇去符府,见到赵匡义时,赵匡义脚上正包了块白布,在那和东平郡王说话,瞧见赵镇进来,东平郡王就道:“姑父果真极有福气,赵家几个儿郎,都是极其出色的。” 赵匡义口里说着谦虚的话,辞别了东平郡王离开符府,既然赵匡义脚不灵便,自然不能骑马,赵镇服侍他进了马车,也在车厢内作陪。 “大郎,我晓得你这些日子怨我,怨我为了赵家,要琼花去做太子妃。可是大郎,你要晓得,不管是战场上得来的,还是什么,都抵不过天子恩宠。” 坐进车厢后,赵匡义方才开口,赵镇只闷闷说了一句:“二叔公也是为的赵家,只是……” “成为外戚,因此得到荣华富贵,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匡义语气中带有叹息,赵镇这才道:“二叔公的意思,我全明白,若太子真重视琼花,我自然不会反对。可是二叔公,太子心中,只有李氏。侄孙听说,李氏进东宫之后,极其得宠。” “不过一个妾罢了,纵然得宠,也不会损伤什么。”赵匡义的话让赵镇皱眉。 赵匡义的目的,当然不是和侄孙重新吵起来,而是要把侄孙的心给拉拢回来,因此笑着道:“我晓得你和侄孙媳妇夫妻恩爱,因此见不得这些事,可是镇儿,做大事者,成大事者,有时,必定要牺牲的。我问你一句,官家要对唐国用兵,到时唐国灭了,若云梦公主依旧倾心于你,恳求陛下把她赐给你,到时你将如何处置?” “我已有妻,云梦公主并不能……”赵镇说了半截看向赵匡义,赵匡义哈哈一笑:“你也晓得这是难事?其实若我来说,到时若真如此,你纳了云梦公主,也是一桩佳话。” 赵镇思虑再三,正要摇头时候马车已经停下,赵镇原本以为已到赵府,掀起车帘却还在大街上,小厮已经道:“大郎,方才有人来报信,说娘子的马车在前面路口遇袭,娘子只怕……” 赵镇听的这话,心中焦急万分,顾不上和赵匡义辞一下就跳下马车。 终于等到这个消息,赵匡义松一口气,面上却还道:“你速速去吧,不用等我。”赵镇应是后瞧着赵匡义:“二叔公,天下的佳话已经够多了,多一桩少一桩什么的,外人也不在意,我所在意的,只有一人。为了她,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赵镇就上马离去,全不知在身后,赵匡义的脸色已经变了,不过一个女子,就有如此的影响,搅的赵家天翻地覆的。好在,今日,就是她绝命之期。赵匡义垂下眼,没有人能阻挡自己的安排,所有的拦路石全都该被搬走。 赵镇心急如焚,飞快赶到出事地点,见那些贼人已经被带走,胭脂站在那里,灰头土脸,发上的首饰都不晓得去了哪里。纵虽如此,赵镇却觉得瞧见妻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最好的事情,一颗心这才放下,纵马上前,跳下马拉住胭脂的手,只叫的出来一声胭脂,就再说不出别的。 “表兄既然来了,那就无需做表弟的再送表嫂回去。表兄你可知道,表嫂可十分英勇,若非表嫂沉着,就算再来十个小弟,也救不回表嫂。”符三郎见表兄来了,自然不会再坚持送胭脂回去,只对赵镇笑道。 胭脂的手是热的,人是笑着的,她还好好的。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泡在什么暖暖的水里面一样,那样的轻松,听完符三郎的话赵镇才道:“所以我才娶了她做你的表嫂。” 符三郎不料赵镇说话竟这样直白,有些惊诧地笑出声。 胭脂瞧见赵镇,能瞧见他面上的焦急,能感到他对自己的在意,有那么一瞬间,胭脂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啪一声碎掉。不过也只一瞬,胭脂就笑着道:“我好好的,这是京城,那么多的人呢。你不用担心。” 赵镇听着胭脂的话,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手,胭脂察觉出众人的笑声,耳根不由微微一红:“我们回去吧,天都快晚了。” 赵镇哦了一声,却没让胭脂上赵府又派来的马车,而是把胭脂送到马上,自己也上马,小心翼翼地把胭脂半抱在怀里,如图抱住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我好好的,你这样做什么?”当着众人,胭脂的耳根又有些发烫,小声地对赵镇道。 “我不能看着你在马车里面,胭脂,我们回去吧。”赵镇在胭脂耳边轻语,这样的举动让来瞧热闹的人都笑了,虽然一个衣衫整齐,另一个灰头土脸,可瞧在众人眼里,却是分外般配。 胭脂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这人。赵镇这才对符三郎拱一拱手,小心翼翼地骑马和胭脂一起回家。 “哎,你当真不在意?”走出一段路,胭脂抬头看向丈夫。 “在意什么?”赵镇只有感觉到胭脂在自己怀里,心才会落下,唇角的笑已经越来越大了。 “我这样蓬头垢面,都没收拾过。”赵镇不在意,胭脂可十分在意,在车厢里打斗了一番,又滚下马车,身上衣衫早就脏了,赵镇还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胭脂自己都想好好地回去洗一个澡。 “怎么会在意呢?胭脂,我说过,我喜欢你,就是喜欢所有的你,不管是好的坏的,干净的脏污的,都很喜欢。”赵镇不放过这个机会,几乎迫不及待地表白,这话听起来真动听,胭脂沉默了。 赵镇看着胭脂的发顶:“胭脂,我晓得,你不愿听,但我也要说,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陪着你,会让你看到我的这颗心。胭脂,我喜欢你。” 还是这么一句,但胭脂却觉得,这一句和原先已经不同,这一刻,胭脂觉得方才恢复的和平常一样的心,此刻又啪地一声,重新裂开。 马停下,赵府到了,府门口等了一大群人,瞧见胭脂夫妻来到,吴氏带着众人上前,伸手把胭脂扶下来:“下人来报信的时候我都吓到了,这都好几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 天子脚下,自然是全天下最太平的地方,若说那几年动荡时候,倒出过这种当街劫持的,等天下慢慢被扫荡干净,汴京城内太平许多,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听说了。 胭脂能感到吴氏话里的担心,对吴氏笑一笑:“多谢二婶了,我并没受到惊吓。” “娘子说的是,都听红玉说了,幸亏娘子沉稳,不然的话,今儿只怕……”有管家婆子在那说了这么一句,已被同伴一扯,那婆子顿时不敢说。 胭脂已经听到,并没在意,赵镇在旁听的有些郁闷,若胭脂受到惊吓,还可以好好安慰一番,可现在胭脂分明是没受到惊吓,也只能随众人簇拥着胭脂进去。 刚走进府内,就见杜老太君被簇拥着过来,胭脂忙行礼下去,杜老太君已经一把拉起她,仔仔细细瞧了瞧才道:“好好的就好,下人来报信,说的也不明白,还是后来你那个丫鬟先回来了,问过才晓得究竟。你这孩子,临危不乱,又能想出主意,容我托大说一声,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太婆婆这样赞,我们也不敢吃醋!”吴氏已经笑着在旁凑趣,接着吴氏面色一正:“太婆婆既这样说,侄媳妇定是个十分有福气的。以后啊,这赵家,就要瞧侄儿侄媳的了。” 胭脂听着他们口口声声不离赵家,不由往赵镇面上瞧去,见赵镇面上也很赞成,胭脂不由心中一晒,罢了罢了,就由他们这样错认吧。 在那说了会儿话,杜老太君见胭脂还没梳洗过,这才让赵镇陪胭脂回房梳洗,胭脂走进院子里面,先行回来的红玉已经梳洗好了,见到胭脂进来就两眼泪汪汪地上来:“娘子,我到这会儿,才感到一阵阵后怕。” 红玉虽说是丫鬟,可从小被卖进胡府,又经调教后去服侍主人,论起来,比胭脂当初在乡下时候日子过的还好些。此刻胭脂见她那泪汪汪的样子就笑了:“既害怕,你就歇着去吧。这几日先别上来服侍了,好好地歇着。再让人给你支十贯钱去。” 红玉应是,接着就道:“娘子不用再赏我了,方才老太君已经发话,赏我二十贯呢。” 胭脂不由笑出声:“老太君是老太君的,我是我的,不一样。去吧,好好歇着,我也去洗洗,今儿还真是累的慌。” ☆、第99章 温柔 既然胭脂决意要赏,红玉也不推辞,瞧着胭脂夫妇走进屋,红玉不由笑了,总共三十贯呢,可比自己的身价高多了。 红玉欢欢喜喜地下去歇着,胭脂走进屋里,屏风后已经准备好洗澡的东西,胭脂洗澡历来不爱别人在旁伺候,试了试水温差不多,也就让红柳带着人下去,自己解了衣衫,泡进水里,这才感到疲惫袭来。 真要算起来,在赵家这些日子,所遇到的事也不算少了,果真嫁这样人口众多的人家,一点都不清闲自在。而自己所求的,不过就是点清闲自在罢了。 胭脂闭上眼,赵镇的情话,听起来很动人,可是这样的情话,能支撑得了多久?想着,胭脂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情话,真是这世间最容易说出的话。 胭脂觉得手腕处传来一丝丝疼,抬起手腕才发现方才被匕首划伤的地方,原本血已经不再流,此刻泡进热水中,那血融开,伤口露出,重新疼起来。 倒忘了这点,胭脂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打算等会儿再上药,闭上眼继续思索,耳边传来脚步声,接着赵镇的声音响起:“我在外面,很担心你。” “这是在你家里,你还担心什么?”胭脂眼都没睁开,声音里含有自己都没注意的慵懒,赵镇笑了:“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像是有人冲你来的。胭脂,我觉得……” “觉得什么?”胭脂睁开眼,那只放在桶外的手也被收进水里,伤口碰到水,胭脂一个不防备,觉得伤口更疼起来,不由咝地叫了一声。 赵镇听到胭脂这一声似是忍痛,上前把胭脂的手从水里抽出,见那个伤口在手腕处,这么一折腾,又有点血沁出来。 赵镇真是又心疼又难过,一个字都没说就走出去。 他到底怎么了?胭脂眨下眼,就见赵镇已经重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布条药物。赵镇把胭脂那支手给拉过来,往上面撒药,见一瓶子药粉都快撒完了,胭脂忙道:“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个小伤口,不用管它,过两天就会好。” “可我心疼你,胭脂,我心疼你。”赵镇也晓得这不过是个很小的伤口,但看到这个小伤口的时候,赵镇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知是为胭脂的坚强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她和别的女子,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不晓得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吃了什么样的苦,才会把心这样包裹起来,笑着面对一切。 这一刻,赵镇曾有过的,对胭脂的小小怨怅全都消失不见。胭脂从没想到,心疼两个字,会从王氏以外的人口里说出,不由愣在那里,任由赵镇把自己的手腕用白布缠起来,缠的就像是个巨大伤口一样。 “你晓得,我和娘在乡下住的时候,下地爬树什么的,怎么会不受点伤呢?娘的伤口只会比我更大更多。娘说,若时时刻刻都要别人心疼,想着自己好苦,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胭脂看着赵镇把自己的伤口包住,不知怎么开口道。 虽然许久没包扎过伤口了,可自己包扎伤口的手艺没退步。赵镇满意地把胭脂的手放在一边,小心地不让这伤口碰到水,这才站起身给胭脂擦背:“你和岳母,在乡下时候,曾过的很苦,但我从没听说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说天天在那说,我过的好苦,你们都不许过好日子,就能让自己的日子甜一些?既然不能,那去说它有什么意思?” 赵镇没料到胭脂会这样说,弯下腰看着胭脂:“岳母她是个十分通透的人。” 提起王氏,胭脂面上露出骄傲神色:“是的,如果没有我娘,我想,我不会这样。” 赵镇笑了,伸手摸向胭脂的脸:“所以,没人可以侮辱你娘,如同,吴国公夫人一样?”胭脂没想到赵镇会提起这件事,眉惊讶地挑起。 赵镇的手缩回来:“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胭脂,我喜欢你,我希望有一日你也会喜欢我,所以,我去了解了些你原来的事。” 说着赵镇的脸有些微红,原来,仔仔细细打听了,才晓得,她的确不是传言中的那样人。胭脂哦了一声:“那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去打听呢,还是因为打听了之后才喜欢我?” “胭脂,我晓得你不会信,可我早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就想,知道你的一切。胭脂,我很想和你过一辈子。”赵镇的脸越来越红,红的胭脂怀疑,赵镇把脸往这水里一放,水都会烫的洗不了澡。 按说胭脂该取笑几句赵镇,但不知为何,取笑的话已经在唇边,却说不出去。胭脂深吸一口气,拍拍赵镇的手打算站起来,赵镇已经握住胭脂的手:“胭脂,你不相信我吗?” 胭脂把他的手甩掉:“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水都凉了,我再泡着,就会得风寒了。” 是自己疏忽了,赵镇忙拿过外袍给胭脂披上,口中就道:“胭脂,我晓得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胭脂用手拢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瞧着赵镇突然笑了:“你什么都不懂?可是你方才还说,你懂兵法。” 说到方才的话,赵镇的脸再次红了:“不一样的。胭脂,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三年之约,全让它消失,胭脂只是个女子,并非君子。 胭脂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这个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男子,只有胭脂知道,他面对自己时候,是什么样子。 赵镇也紧张地等着胭脂回答,突地胭脂笑了:“我嫁给你,都八个月了,从现在起,还有两年零四个月,等着吧。” 她没有立即反对,也就是说,两年四个月后,她可能还会留在自己身边?赵镇这么一想,顿时激动起来,伸手把胭脂抱住:“胭脂,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决定,不会错误。” 胭脂把赵镇推开:“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赵镇突地笑了笑:“胭脂,你说过,我们可以做寻常夫妻的。”这人,竟然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回答自己。胭脂决定不理他,推开他走出屏风,高声唤丫鬟们进来服侍自己梳头。 红柳带了人等在外面,听到胭脂呼唤就带人推门进来,口里还道:“娘子,这是公主派人送来的安神药丸,公主还说,让您先歇两日,等后日公主过来探望您。” 果真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们,稍微有点事就要受到惊吓,要服安神药丸了。胭脂听完就伸手指着那些药丸:“给红玉也送两粒去,她今日可受到惊吓了。” 红柳方要应是,见胭脂的手已经包扎上了,惊讶地啊了一声:“娘子,您受伤了,该寻太医才是,若……” 这么个小伤口就要寻太医?胭脂已经觉得赵镇方才的反应特别夸张,没想到红柳竟更夸张,看赵镇一眼,果真这赵家上下都是差不多的。 赵镇已经咳嗽一声对红柳道:“别去寻太医了,这不过一个小伤口,我瞧过,也包扎好了,过两日就好。” 红柳应是,但还是小声嘀咕:“可是,若留下疤,娘子可是女子。” 留疤就留疤,怕什么?胭脂瞧一眼红柳,决定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对红柳道:“来服侍我梳妆吧。这事,别到处嚷嚷,显得你们大惊小怪。” 红柳应是后才让人把东西放下,自己拿起梳子给胭脂梳妆,眼却不时往胭脂手上瞧去,包扎的这么紧,还说是小伤口,郎君的确太不在意这些事了。 想着红柳就叹气,不光郎君不在意,娘子其实也不在意,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天生一对? 胭脂遇袭全身而退的消息符夫人也晓得了,她拍人前去慰问胭脂,等人走后符夫人才对赵匡义道:“怎的偏偏遇到三郎?三郎的箭术那可是能排上名号的。” 人算不如天算。赵匡义闭上眼睛,再次感觉到什么东西不在自己掌控之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过赵匡义并没说出来,只对符夫人道:“日子还长呢,她能逃过这一次,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气。” “可若次数多了,我担心,老太君会知道。”赵匡义同样有这样的担心,所以只能寻找合适的机会,那么,赵匡义顿了一下:“九月该去寺里进香,你寻点好药来。” 用药会更冒险,想到这点赵匡义就有些恼怒,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该泛起浪花的人物,竟成了这样大的绊脚石,真是可恼。 胭脂遇袭,王氏也很快知道了。尽管晓得女儿没有什么事,但王氏还是在次日一大早就带着儿女们前来探望胭脂。 “娘,都和您说过,我好好的呢。”胭脂迎出来,站起身任由王氏细细地瞧。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到赵匡义这个问题,历史上的这位面黑心更黑,为皇位搞哥哥搞弟弟,把侄儿全都咔咔咔咔掉的。那他遇到胭脂这个变数,又不能休掉,动杀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第100章 王氏一眼就瞧见胭脂的手腕,那眉头皱的死紧:“还说没事,怎的这手都包成这样?”胭脂低头,瞧着这手腕就笑起来:“真的没事,就是你女婿太着急,小小一道划痕,他竟给包成粽子样了。” 说着胭脂就把上面包着的布条给解掉,把伤口露出来给王氏瞧:“您看,就这么一个小伤口,还没原先在家中,去挖地时被锄头挖到的伤口大呢。” 虽然胭脂口里这样说,王氏还是把女儿的手握住,仔细瞧了瞧,这伤口原本就小,又被赵镇洒了些上好的药粉,已经结成疤了。 舜华和邹蒹葭也跟了过来瞧瞧,舜华用手轻轻捂住嘴,这样的伤口,也不算小了,怎地姊姊还这样说笑? 邹蒹葭看向胭脂的眼中满是仰慕,昨儿的事都听说了,说胭脂临危不乱,自己逃出车厢,衙役们没了后顾之忧,才如此顺利捉到贼人。 此刻见胭脂不把这伤口当一回事,邹蒹葭越发觉得胭脂在自己心中光芒万丈,对胭脂道:“大姊姊,我也要学你一样。” 胭脂听了邹蒹葭这话,微微一愣方道:“学我?好啊,学我待娘十分亲热。”王氏怎不明白女儿这是在把话题引开,伸手点女儿额头一指头:“又是这样,哎,我的心啊,什么时候才不会你们担心。” 元宵本是被舜华抱在手里,见王氏这样,眼睛圆鼓鼓地睁大,对着王氏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王氏乐了:“瞧瞧,谁都护着你,连你阿弟都护着。” 胭脂笑着要去抱元宵,元宵见到长姊,咿咿呀呀越发开心,胭脂还没接住元宵,就听到耳边传来赵镇的声音:“胭脂,你的手还没好,别使劲。” 说着赵镇就一脸紧张地上来,伸手要把元宵从胭脂手上接过去。胭脂不由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就那么一点小伤,这么紧张做什么? 胭脂偏不让赵镇把元宵接过去,把元宵抱的很紧:“不过一点小伤,你担心什么?好好的,你还是带了阿弟去演练演练,免得爹爹回来,说阿弟只晓得读书,不晓得骑射。” “我就是回来取箭要教阿舅学射箭。”赵镇口中应着,见胭脂还是把元宵抱过来,那眉皱的更紧些:“都和你说别抱了,你还……” 话没说完,见胭脂已经把手上包扎好的地方已经拆掉,那眉头更皱的像个疙瘩:“怎地好好的,把这包扎给解掉了?胭脂我和你说,不能碰水不能使劲。” 怎么没发现赵镇比老人家还要啰嗦?胭脂妙目一转,把元宵放进王氏怀里就伸手推赵镇一下:“你在战场上见过许多比这个还大的伤口,这又算得了什么?赶紧出去,别让阿弟久等。” 赵镇还不放心,王氏已经笑着道:“姑爷,你就出去罢,这件事,我晓得的,赶紧出去吧。” 赵镇这才想起还有王氏等人在旁边,一张脸登时又红了,忙对王氏行礼就赶紧拿了箭往外走。 等赵镇离开,王氏才对胭脂笑着道:“你女婿这样待你,你爹爹晓得了,还不晓得有多欢喜呢。” 胭脂的眉皱一皱,这个约定,可不能和自己娘说,当然胭脂并没想到自己娘已经晓得这个约定,因此胭脂只笑着道:“娘,他也太把这事放心上了,一个男人,这样做实在是太……” “太什么?难道太体贴太心疼你还不好?要日日打你几顿,你才欢喜?”王氏说出这样的话,胭脂无法接口,只呵呵一笑。 偏生王氏还不肯放过胭脂,又对舜华邹蒹葭两人道:“你们两个说说,日后柳家姑爷对二娘子,大郎对蒹葭,是这样体贴心疼好呢?还是日日打骂着好?” “娘,您休要这样,舜华和蒹葭,可都是没出阁的闺女,不好说这话。”胭脂难得露出羞涩,王氏瞧一眼在那羞答答的舜华和蒹葭,白女儿一眼:“得,现在还不许我说了,原先在家时候,你是怎么说来的?” 胭脂觉得自己娘今日和平常有些不同,刚想再说几句,红柳就笑吟吟地走进来:“娘子,永和长公主听的陈国夫人来了,命人过来说,等会儿要来和陈国夫人相见。” 要在别人家,这两亲家相见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唯独这里有位公主做亲家,王氏不由摇头,今儿来见女儿,自然是没怎么打扮就来了,若是公主前来,这样打扮却有些失礼呢。 永和长公主遣来的人也跟了进来,却是个十分伶俐聪明的侍女,见王氏的眉微微一皱,这侍女已经开口:“公主说了,本是两亲家相见,该怎样就怎样,陈国夫人若要拘束讲国礼,公主可不敢过来了。” 这是在内院讲家礼无需这样拘束的意思,王氏这才道:“既如此,也就不去换衣衫了。” 那侍女听的这话,又行一礼这才离去。 等丫鬟离去,王氏长出了一口气“最难就是时时刻刻都要记得,不能失礼。” 若原先的舜华听的此话,已经觉得王氏未免太小家子气,此刻听来,却觉得很有道理,礼数这种事,要紧的是在心里,而不是只晓得在面上讲。 胭脂心中有些奇怪永和长公主为何对自己频频示好,毕竟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她肯客客气气待胭脂,胭脂自然也就接受,这种客套而疏远的距离,更符合胭脂的想法。 但永和长公主这些日子,频频示好,全不似之前客套疏远,难道说赵镇前去和公公说了些什么,才让公主这样相待? 胭脂秉承想不通就不去想的观念,既然想不出来,也就不去想,只对王氏道:“公主是个慈爱之人,娘您太后面前都去过了,也没什么好拘束的。” 王氏自然不会拘束,舜华往胭脂面上瞧去,果然各人缘法不一样,之前那两家,门第都不如赵家高贵,却对胭脂横挑鼻子竖挑眼,让胭脂无心应对。赵家这样才是真正把媳妇当媳妇,而不是当做别的。柳家也该是这样的人家,想着,舜华的脸已经微微一红。 邹蒹葭和舜华想的也是一样的,见舜华面上微红,邹蒹葭对舜华淡淡一笑,两人四目相对,却似说过千言万语。 不一刻永和长公主果然往这边来,既然之前永和长公主就遣人说过在赵家内院,无需拘礼,因此胭脂只在院门口相迎婆婆。 见到胭脂,永和长公主面上已经堆起笑,扶住正欲行礼的胭脂:“都和你说过,一家子,平常相见无需这样拘束。亲家夫人想必是在里面?” 胭脂答个是字,永和长公主又指了身后的人手里捧的东西:“听的你昨日受了伤,虽说无需太医诊治,我还是带了药来。” 不过这么一个小伤口,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胭脂心里想着,面上已经笑道:“多谢公主,昨夜郎君替我包扎,今日已经好了。” “女儿家,肌肤最是要紧,纵是手上伤了留了小疤也不好。”永和长公主挽住胭脂的手,谆谆教诲。 这样慈爱让胭脂越发想知道赵镇到底和自己公公说了些什么,让永和长公主纡尊降贵,对自己嘘寒问暖起来? 胭脂迎着永和长公主走进院里,王氏已经带着舜华等人迎出来,瞧见永和长公主,王氏不敢失礼,带着舜华等人拜下。 永和长公主急忙上前几步,挽起王氏:“都说了彼此亲家,无需这样拘束。亲家夫人若再如此,以后就不敢亲热了。” “小女顽劣,得配令郎,出嫁之后,日夜悬心,怕的是她不能善事翁姑,故此一直羞惭不敢见公主。”纵然永和长公主一口一个无需拘束,但王氏可不敢就此放松,这可不是原先乡下可以随便说笑的乡邻,而是一国公主,原先在乡下时,别说公主,就算是县令娘子,也不得有缘相见的。 因此王氏这些场面话并不敢忘,永和长公主也晓得自己身份在这里,要人和自己亲亲热热说话,也是强人所难,口里笑着道:“令爱聪明灵透,哪是什么顽劣之人,赵家得娶佳妇,是为福分。” 胭脂在旁听着,大大方方地往王氏额头上瞧去,再说两句,自己娘会的场面话就要说完了,到时娘只怕会急的冒汗。因此胭脂笑着上前挽起王氏的胳膊:“娘,既然公主都说了,无需拘礼,您啊,还是好生坐着吧。” 真是比在家里种几垄地还累,王氏同情地看了眼女儿,有这样一群身份一个比一个高的长辈们,难怪女儿不想应付,想想每日行礼问安,就能把口里的话全说完,腰弯酸。 胭脂并没瞧见王氏的眼,见王氏坐下,红柳她们送上茶汤,胭脂也就亲自给两位母亲都奉上茶汤。舜华在短暂的拘束之后,已经重新大方起来,见邹蒹葭极其局促,舜华面上带着笑容,把邹蒹葭的手拉住。 ☆、第101章 猜测 永和长公主对王氏笑道:“陈国夫人两位千金,各有各的好,这倒罢了,一位儿媳,也是温柔和顺的人。陈国夫人不但教女有方,连挑儿媳都极有章程。实在让人佩服。” 高帽一顶接一顶,王氏也不会就这样老实收下,对永和长公主回了几句,又有舜华在旁边偶尔插上几句话,场面一时也没冷场。 邹蒹葭瞧着王氏和永和长公主在那彼此说话,舜华偶尔插的一句话,也十分地妥帖,至于胭脂,更是大方的不得了。邹蒹葭更加觉得,自己该和两位姊姊学的,多着呢。 永和长公主也晓得王氏她们未免有些拘束,坐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告辞,王氏带人送出去。等永和长公主的身影消失,邹蒹葭才对胭脂道:“大姊姊,我的心口,现在还在砰砰乱跳呢。” 胭脂不由抿唇一笑:“你害怕什么呢?虽说公主尊贵,可算来也是亲戚,既是亲戚,自然就可以在一起说话,难道还能因了一句半句不对的,她把你拉出去不成?” “不,不。”邹蒹葭认真地摇头:“我不是因为害怕公主,是之前,之前,”邹蒹葭觉得这样的话不该说出来,毕竟算是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但还是鼓足勇气道:“是之前三姊姊说,我这样的丫鬟生的孩子,低贱无比,母亲能容我在家里长住而不是像丫鬟似的使唤,已经是开恩,还去想什么别的?还说,我这样的,哪能……” 说着邹蒹葭低下头:“我晓得,三姊姊说的不对,可是今儿公主进来时候,我还是有些怕。”原来邹三娘子的心肠,竟这等恶毒。胭脂差点想骂出一句,邹三娘子那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也就是个庶出。况且同是一父,她说邹蒹葭低贱,难道她就高贵了不成? 不过因着舜华也是庶出,胭脂顾忌着她,终究没骂出来。只拉了邹蒹葭的手:“傻妹妹,这样的话本就是没道理的。你和她本是同父所生,女子未嫁从父,你若低贱,那她难道就高贵了?” 邹蒹葭拼命点头:“大姊姊,我晓得她说的话不对,不过大姊姊您总是和我说,人总是要往前瞧的,我现在和原先已经不一样了,若再记得,就是记仇,对自己不好。” 胭脂伸手捏了捏邹蒹葭的脸颊:“既然你晓得这样的话是不对的,那你还记得这些做什么?我只要你知道,不管是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既然没做什么坏事,那害怕什么呢?” 邹蒹葭笑了:“大姊姊,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让这些话,再扰乱自己。”胭脂笑着又捏捏邹蒹葭的脸颊,王氏抱着小元宵,儿女个个好,儿媳也是个不错的。人生至此,就算没有遗憾了。 不对,王氏的眼望向胭脂,还有这一个的三年之约呢。这样一大家子,礼数都要比别人家重些,难怪女儿不愿意在这待着。 只是不晓得女婿这样对待,难道就没打动女儿的心?回去路上,舜华见王氏面上似有不悦之色,笑着问道:“母亲是不是觉得每回都只能见姊姊一会儿,因此不高兴?” “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出阁的,我早晓得这点,我只是在想,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来这么一窝贼?实在太过胆大包天。”王氏的心事别说和舜华,和胭脂都不能讲,因此只拿别话来敷衍舜华。 舜华倒认真思索起来,算起来也太巧了些,若说一匹马失了准头,撞到赵家马车上,让马车停下,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只是马车停下时候,那群贼就被追赶着出来。而蹊跷地是,事后收拾,却寻不到那个赶马的人。 若说害怕被追究悄悄走了也是有的,但马是大牲口,吓得连马都不来寻,甚至事后也不打听,实在有些奇怪。 王氏只顺口一说,并不晓得舜华就仔细思索起来,王氏此刻心中想的,全是女儿和女婿的事。 “要寻那赶马的人?”胭脂听赵镇说了这么一句,眼不由一眨,难得见到胭脂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不懂,赵镇笑容里不免有些得意:“今儿一早,开封府尹就让人来说了这件事的始末。表面上瞧起来呢,都是一些小事连在一起,才让你马车停下,让贼人钻了空子。可有件蹊跷的事,就是那赶马的人事后没去寻找马。这马可是大牲口,小户人家,一匹马就是全幅家当了。” “你这说的就像有人故意要我的命似的。”胭脂顺口一说,却不知道自己说出的就是真相。赵镇也笑了,一个内院妇人,按说也不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可是这赶马的人,怎么都寻不到,这就有些蹊跷。 除非……,赵镇的眉皱一下,只怕这赶马的人就是一个关键。看来还是要快些寻到赶马的人才是正经。 赵镇心里想着,对胭脂声音放柔:“你是我的妻子,我定会护你周全,若真有人想要你的命,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天家,我也要去争个是非曲直。”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天家要我的命做什么?况且天家真想要我的命,只要一道旨意,难道我还能去抗旨不成?” 胭脂在说笑,赵镇却听的心惊肉跳,如果真有人想要胭脂的命,能这样安排的人必不是普通人。天家?皇后要对付也不会有这样的法子,难道是太子,不,或者该说,是太子身边的李氏,也许她想给自己一个警告。 可李氏瞧来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除非是李氏身后的韩氏夫妻。想到这个可能,赵镇不由伸手把胭脂的胳膊牢牢握住:“胭脂,我定会护你周全,一定会的,你要和我,一起到老。” 怎的突然如此?胭脂一双眼里闪过惊讶,赵镇已经飞快地道:“胭脂,你说过,还有那么几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看见,看见我的心。” 胭脂伸手想把赵镇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掉,赵镇牢牢握住不放,眼里像有一团火在烧。胭脂觉得这一团火,像要烧进自己心里,像能烧掉心里的很多东西。 “不过顺口说说罢了,是真是假还不晓得呢。夜深了,歇着吧。”说完胭脂不去看赵镇的脸色,而是脱了鞋倒在床上把眼紧紧闭上,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赵镇看着躺在那的胭脂,突然笑了一声,原来胭脂并不是毫无感觉的。等这感觉慢慢多了,慢慢地,胭脂的心里就有自己了。 原来,把计谋用在身边人这里,要看怎么用才对。赵镇也脱了鞋子,伸手把胭脂的手团在手心里。胭脂的手指在那有些僵硬地想要把手从赵镇手里扯出来,终究没扯出来,手被赵镇的手牢牢握住。 握住心爱之人的手,心里竟这样踏实。赵镇心里想着,唇角已微微弯起,带起安心笑容沉入梦乡。 马身上有火记,照了这个印记去寻马主人,很快马主人就寻到,离城不到两里地,一个叫王家庄里的人。不过,当衙役到这个庄上时,这家子正在办丧事。 衙役打听的清楚,回来禀报开封府尹,开封府尹听的来龙去脉,也只有和赵镇如实说了。 “死了?出事的那天就掉进水里淹死了?”赵镇听的开封府尹说的话,那眉锁的更紧些,开封府尹点头:“确实如此,此人原本靠了这马,每日赶脚为生,原本也能赚些钱银,只是好酒,到现在连妻子都没娶的一房,只和老母居住。” 要照这人的母亲说的,那日也是喝了酒,赶着马出去,谁晓得马失惊之下撞上了赵家马车,又连累的胭脂差点被贼人劫持。 那人见状吓的当时就跑回家中,对老母不停念叨闯大祸了。他娘心疼儿子,去别家借了两个鸡蛋一升白面,打算给儿子烙几个饼安抚安抚,谁晓得借了回来就不见儿子踪影,原本以为他去寻人问主意,哪晓得饼都做好,还不见儿子回来。 于是走出去寻,刚走出不远,就见人喊有人溺水而死,到了面前才晓得是自己儿子掉进水里。 “如此一来,此人好酒胆小,见闯了偌大的祸,马匹又丢失,没了谋生之处,左思右想,索性投水而死,也是常见的。”开封府尹下着结论,见赵镇面上似有不忍之色,开封府尹忙道:“此人却不知府上从来都是仁慈好善的,怎会追究这样的事?” 赵镇觉得,这前后实在看起来太完美了,一点缝隙都没有,全都是意外,那人喝多了酒,让马撞上了赵家马车,衙役正好瞧见一群贼人在偷东西,于是抓贼,贼人们惊慌跑时,见赵家马车停在那,于是劫持。 前前后后没有一点缝隙,甚至连那人投水,也可以安一个畏罪的名头。赵镇哦了一声问开封府尹:“这人的老母,今年多大?他平日待他母亲,如何?” ☆、第102章 这个开封府尹是真不晓得,索性传了去过那家的衙役来,那衙役是个口齿伶俐的,听赵镇这样问就道:“回赵公子,此人命唤宋二,今年三十挂零。他母亲今年总也有六十了,小的听说平日,他虽好酒,事母却孝,每日寻来的银钱,必先要给母亲买了吃食,方才拿去喝酒。” “不孝有三,此人虽然侍奉母亲,却连妻子都没娶的一个,算哪门子的孝?”开封府尹忍不住插口评说一句。 衙役对府尹恭敬应是,赵镇的手轻轻敲着椅背,这样一个酒糊涂,却能记得给老母留下买吃食的钱,难道不会惦记自己的母亲在自己死后,衣食无着? 除非有人要他去死,不得不死。赵镇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些什么东西,对开封府尹道:“既然他老母无人养活,算来此事也从我家而起,也算小小因果。不知道罢了,知道了,却不能不管。等回去时,我让家里管家带些东西去瞧瞧,也算了了这层因果。” “府上果然是慈悲向善的。”开封府尹赞了一句就叹道:“如此一想,此人投水,着实不智了。”赵镇应是,也就别了府尹。 胭脂听赵镇一五一十说了,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不由长声叹息。 赵镇把胭脂的手拉过来,仔仔细细看着她手腕处那道划痕,用上好的伤药养着,这疤已经掉了,过不了两三天,新皮生出,就和原来一样了。 胭脂把手从赵镇手里抽出来:“不过一个小小伤口,一个个就像大伤口一样。厨房里还每日炖一盅补血的汤过来,让人喝的发腻。” “是曾祖母吩咐的,你不爱喝,就去和曾祖母说去。”赵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拉住胭脂的手摇了摇:“我晓得,你是觉得都是人命,为了这么件事投水,有些不值当。” 胭脂瞧赵镇一眼,突地咦了一声:“人都不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竟晓得我心里在想什么?” 赵镇突然笑了:“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和我说,上了战场,刀枪不长眼睛,谁分的清你是小兵还是将军,到了那时,并不是小兵的命就特别贱,将军的命就特别尊贵。到了那时,都是一样的。况且天下尊贵之人,莫过于皇家,可本朝太祖妻儿,却……” 赵镇口一溜就说出来,接着赵镇笑笑,没往下说。 胭脂虽知之不详,可也晓得本朝天下是怎么得来的。太祖得了天下,下诏追封妻儿。那些名头一个比一个更唬人,可谁不晓得当初他们是怎么没的? 胭脂浅浅一笑,拍拍丈夫的手,表示自己晓得了。赵镇已经对胭脂道:“我已经让管家给那人的老母送了些东西过去,日后也按了账,照管一二。若真是因我家而起,也算了了这个因果。” 胭脂看着赵镇久久不语,赵镇有些奇怪地瞧着她:“你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竟会有这样慈悲心。”胭脂的话让赵镇不免有些得意:“你当我是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贵公子?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不欢喜,就必要把人打死甚至诬陷合家灭了才算出了这口气?”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赵镇把胭脂的手握紧:“胭脂,你和我日子过久了,就会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胭脂把赵镇的手拍开,赵镇不肯放:“胭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人好像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胭脂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跳的不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感觉脸也有些红了。不,不,不能这样。胭脂深吸一口气,决定对赵镇还是像原来一样,而且也照原来的约定做事。 嫁了赵镇这才几个月啊,就遇到这么多的事,哪有以后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清闲自在?可赵镇的眼又开始热了,胭脂低下头,时光时光快些过去吧,这样的话,就不想那么多了。 “大郎让管家对那宋二的老母照顾一二?”赵匡义听符夫人说了此事,鼻子里面不由哼出一声:“大郎果真还是那样心慈手软。” “不过是点小事,照顾也就罢了,我只担心,不晓得宋二的老母,有没有知道一些事情。”要按符夫人的意思,就该一把火把宋二母子烧了才对。不过这样一来,动静太大,也只能先把宋二推进水里,至于他那老母,没有儿子奉养,过不上三月五月,也就饿死了。此事,除了自己心腹,就再没一个人知晓。 “罢了,那老婆子,也活不了几年,况且大郎虽有一颗慈悲心,是绝不会去见那老婆子的。”赵匡义思虑一会儿,觉得这事无关紧要,对符夫人继续道:“下月去进香的事,可一定要好好地做。” 符夫人应是,那点好药已经寻来,绝不是砒霜之流,甚至替死的鬼也已找好。除掉胭脂这个变数,赵镇伤心一段时间之后,再给他寻一个温柔女子,到时依了赵镇平日性情,只会依旧照了赵匡义的计划去走。 符夫人和赵匡义夫妻相对微笑,却不知彼此之间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二婶婆要我陪她一起去进香?”胭脂听到符夫人的话,有些迟疑地问杜老太君,杜老太君已经笑着道:“原本每年都是我去进香的,不过这两年因为我已经老了,精力不济,也就没去进香,都是你二婶婆带了人去,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二娘子她们呢。” 平日爱说笑的赵二娘子今日却只抿着唇,什么都不说。赵三娘子扳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赵二娘子一张脸通红,打妹妹一下。赵五娘子已经在一边捂住嘴笑起来。 胭脂瞧着这些,晓得这一回进香,只怕还要定下赵二娘子的婚事,算起来赵二娘子也已十六了。因此胭脂思索一会儿对杜老太君道:“二婶婆要我去陪着妹妹们,我自然要去陪着,不过……” “大嫂说什么不过呢?”赵五娘子已经坐到胭脂身边,用手半遮着嘴对胭脂道:“大嫂我告诉你啊,这一回可不光我们家去进香,还有杨将军家也要去。听说杨将军最小的儿子,可还没定亲呢。” “就你仗着自己小,在这胡言乱语的。”赵二娘子的脸已经通红,对赵五娘子骂道。赵五娘子已经抬头看着自己堂姊:“奇怪了,我和大嫂说话,什么时候胡言乱语了?难道说说别人家家事也不许?” 赵二娘子的脸越发红了,突地剁一下脚,对堂妹道:“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杜老太君坐在上方见赵二娘子这样,故意对赵五娘子道:“瞧瞧瞧瞧,你二姊姊恼了,赶紧去哄她,不然的话,等她嫁了,你啊,可就不得去抱小外甥了。” 赵二娘子被说的面上更红,想跑却又无处跑去,索性扑进杜老太君怀里:“曾祖母,您也笑话我。” “什么叫笑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是正经事。难道说藏着掖着不肯说,动不动就红了脸庞,这叫没经过世面,以后去了人家,怎么做人?”杜老太君搂着曾孙女,一本正经地说。 赵二娘子又哎呀一声,吴氏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眯眯地道:“二娘子,还在外面就听到你告状了。说来方才杨将军府上送了些东西过来,说等下个月两家一起去进香时,好商量……” 吴氏话没说完,赵二娘子已经站起身跺脚:“二婶子,连你也取笑我。” 吴氏笑盈盈地:“我哪里取笑你了?”赵二娘子想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胭脂在那瞧着众人欢笑,唇边也有笑容露出,这样相处,十分融洽,却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实意。 胭脂想到这点,眉不由微微一皱,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这样想了,赵镇那句,或许有人想要你的命,确实在胭脂心里,留下那么一丝痕迹。 除了天家,胭脂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赵家的人了。而赵家能安排这些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也许自己在什么时候惹上大麻烦了,而这麻烦,绝对是嫁了赵镇而来,而非别的。 听到耳边赵五娘子和自己说话,胭脂忙收起思绪,对赵五娘子道:“那山里一到秋日,枫叶竟这样红了?” “哎呀,大嫂,您难道没听过一句,枫叶红似二月花,若不是要进山去瞧那红枫叶,谁愿意跑那么远去?”赵三娘子也笑嘻嘻地道。 这样的谈笑让胭脂的心又开始摇摆,若真要留在赵家,那就要把那个不怀好意地人给找出来,不然的话,真是连睡都睡不安稳。 胭脂的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丫鬟就传报符夫人来了,接着帘子打起,符夫人走了进来,除杜老太君外,众人都起身相迎。胭脂的眼正好对上符夫人的眼,有那么一瞬,胭脂瞧见符夫人眼中,闪出一丝冷意,接着,那抹冷意就消失,符夫人眼中,依旧像平日一样,端庄沉静。 ☆、第103章 痛苦 “祖母您来的正好,嫂嫂和妹妹们笑话我呢。”不等符夫人向杜老太君行礼,赵二娘子已经挽住符夫人的胳膊,撒娇地说。 “二娘,你嫂嫂和妹妹们,不过在和你玩笑,你还不快些放了我,让我向你曾祖母行礼?”符夫人语调平和,还能听出带有一些宠溺,和平日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但有那么一道眼神在前,胭脂觉得,也许,对符夫人,不能像原来这样想了。 “在我内室,又没外人,怕神马?”杜老太君已经笑着对符夫人说,接着还伸手把赵二娘子拉过来:“方才不就和你说了,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 赵二娘子又用手捂住脸:“曾祖母快别说了,人家都要羞死了。”吴氏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别人也都笑了。笑声之中,胭脂和符夫人的眼神对在一起,符夫人看着胭脂,在短暂的审视之后,眼里已经染上笑容。仿佛方才胭脂看到的那道眼神,完全是错觉。 胭脂对符夫人微微点头,接着就低下头,如同每一个晚辈对长辈该做出的态度。耳边笑声还在继续,又是谁在讲笑话了。逗的杜老太君笑个不停,但胭脂心中,却完全没有了轻快,赵家,和自己初接触时,明显不一样的。 “二婶婆的眼神?”晚间赵镇回房,听到胭脂说起这事。赵镇的眉头不由深锁,真不愿意去怀疑赵匡义夫妻,但所有的冲突,都从赵镇不愿意自己妹妹去做那个委屈的太子妃而起。而赵琼花,在母亲去世之后,和符夫人更为亲近一些。 原本这也是常事,赵德昭续娶的是公主,吴氏管家之外还有自己的孩子要照管。不管从身份地位这些,符夫人担负起教养赵琼花的职责都在意料之中。 赵镇的手微微握成拳,难道说从那时起,不,也许可能自己的母亲还没过世之前,二婶婆就在计划这事。皇后一定会十分赞成的,毕竟柴旭养于她的膝下,能娶赵家女儿,会让太子位更稳。 至于李氏,只怕是韩夫人的主意。到时这个计划真的成功,符家赵家韩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李氏从一个孤女成为宠妃,而自己的妹妹,却要在深宫里空担了那尊贵名头苦熬、 赵镇觉得自己口中又开始有浓浓的苦涩了,心中那对赵匡义夫妻曾有过的孺慕敬仰,早已开始松动,而此刻,已经被风刮的越来越松,也许在下一刻,就会完全消失。 “你在想什么?”胭脂见赵镇的眉皱紧,面上还露出痛苦神色,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赵镇听到胭脂的声音,什么都不管就反手把胭脂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根稻草。 胭脂下意识地想推开赵镇,但感到赵镇的痛苦竟像能漫遍全身,于是胭脂没有推开他,而是把他抱紧。 赵镇的头伏在胭脂肩窝,胭脂觉得肩膀处渐渐有了凉意,心中不知怎的也生起一股伤心,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把他抱的更紧。 “原来你说的很对,我看似什么都有,可是这中间,竟有都是别人给我的。他们既然能给我,当然也能拿走。”果然哭一哭心里会好受些。赵镇觉得心中的苦涩都随着眼泪离开,这才抬头对胭脂认真地说。 “你想到什么了?”胭脂看着赵镇的神色,心中竟有几分心疼,但很快就让那些心疼消失,而是温柔地问赵镇。 “也许,在很久之前,二叔公就想做这件事,所以他才会让二婶婆把妹妹养成这样。”想到这点,赵镇郁闷无比,松开胭脂坐回床边,用手狠狠地捶了床边一下。 “你这不是早就晓得了?”胭脂奇怪,赵镇摇头:“不一样的。胭脂,原来我想的并没有这么深,但方才我仔细想过,越想越害怕,胭脂,原来二叔公对我的所有慈爱,都可以是装出来的。不,不,或许不能说是装出来的,而是他对我的所有慈爱,目的都只有一个,让我听话。” 即便有小小忤逆,也只能是不伤大雅的。赵镇看向胭脂,眼里有难过神色:“我现在脑子很乱,胭脂,也许你遇到的这件事,并不是意外,而是二叔公他们安排的。” 也只有他们,能够把这一切捏的恰恰好,让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而不会猜到,这是别人着意安排。那群贼人已经供认,是听说那家银楼会在那日中午进一批货物,朝奉并不在旁边。 于是才动了念头趁此打劫,而衙役来的恰好,也是因为听到有人在那大喊打劫才过来。至于劫持之事,是贼人见赵家马车停在那里,这样豪华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定是要紧人物。于是想着横竖都要死,还不如抓个人质,说不定还死不了,这才去抓胭脂。 真是太巧了,而且只用安排两个人,一个是去寻那赶马的宋二,另一个在那预先说有人打劫,就够了。甚至,不需要两个人,只用一个就足够了。 这样伶俐的人,赵匡义夫妻手里,定不会少的。 赵镇伸手摸向胭脂的脸:“胭脂,那一日,若不是你机敏,也许,我就只能看到你的尸首,那对我来说,就是万箭穿心之痛。” “可是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是不是?”胭脂晓得不能打破赵镇的幻想,但这件事,绝不是去和杜老太君说一句,杜老太君大怒,把赵匡义夫妻教训一顿就完了。 再说,也没证据啊。赵镇把手收回来:“是啊,没有证据。可是胭脂,我一想到这家中,并不是像我所想的那样,平平安安,大家就算偶尔有口角,也很快就会忘掉,都是姓赵的,都望着赵家好。而是有人竟然想取走你的性命,我这心里的火,就不晓得该往哪里发。” “是啊,都望着赵家好,按说,就该让你妹妹成为皇后,让赵家的荣耀更上一层。”胭脂的话让赵镇再次苦笑。皇后,皇后啊,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情,让胭脂去死。 而且,这件事是自己明确反对的,胭脂只是赞成自己。赵镇把胭脂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眼帘垂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我想,二叔公定是认为我娶了你才变的。” 没成亲前的自己,可从没对二叔公说过,让赵家的荣华富贵变成烟云的话。 “变了?是变坏了?”胭脂明明晓得赵镇的意思是什么,偏偏故意这样说。赵镇却没有一丝玩笑的心情:“不,是变的明白了。胭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二叔公的面皮揭下来?” 要做这样麻烦的事,好麻烦啊。胭脂的眉皱了皱,并没立即回答。这在赵镇意料之中,于是加了一句:“胭脂,你就当是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胭脂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况且赵镇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胭脂不由想起赵镇虽然看起来是什么都有,但实则十分懵懂,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好吧,我就帮你,可是……” “没什么可是,胭脂,我答应你,给你想要的。”说着赵镇把胭脂的手就势握住,顺势一拉就把胭脂拉到自己怀里:“胭脂,我只有你了。” 这样的话胭脂最受不了,想要说话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坐着,而躺在床上,头顶是赵镇的眼。 这不对,胭脂又想推开赵镇坐起身,但赵镇怎么会让胭脂坐起来?把胭脂抱的更紧,在胭脂耳边喃喃地道:“胭脂,我没人疼了,你疼疼我吧。” 这人怎么这样?胭脂想反对,但唇已经出不了声,而脑也越来越乱,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过了很久胭脂重新睁开眼时,听到身边的赵镇嘟囔着说了一句:“胭脂,你说的对,二叔公真不是个好人。” 胭脂无声地笑了,赵镇没听到胭脂的笑声却能感受到她的快乐,伸出胳膊把胭脂搂的更紧。 “啊,嫂嫂,你瞧,这和城里面不一样啊。”去进香那日,胭脂和赵二娘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马车刚出汴京城,赵二娘子就把帘子拉开,指着外面对胭脂兴奋地说。 此刻正值秋日,天蓝云白,田野里的庄稼大半都被收回去了,路上虽有农人路过,人并不多,经过村庄时会有孩子们跑出来指点着这队车队。 对他们来说,虽然住的离京城不远,但也不是能时时见到这样的车队,小孩子们兴奋在所难免。 胭脂看着追在车队后的孩子们,不由想起往事,听到赵二娘子这话胭脂不由笑了:“二妹妹从没出过城?” “出过啊。年年都要进香,不过那时多是和娘还有祖母一块坐,她们总不许我这样掀开窗帘往外看,说被人瞧见了,会笑话不成体统的。 ☆、第104章 药粉 赵二娘子眨了眨眼接着补充“可是她们也不认得我,怎么会晓得这不成体统的人是谁?”胭脂不由微微一笑,往前面几辆马车看去,果然符夫人和赵二娘子母亲坐的那几辆马车,车上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 至于胭脂前面吴氏坐的那辆,也早已把窗帘拉开往外看景。 “嫂嫂你瞧,我说的话不是假话吧?”赵二娘子挽住胭脂的手,已经靠在胭脂肩上:“这大好景色,本就该好好地赏景,偏要拉的严严实实,真是憋闷。” “二婶婆注重礼仪,也是常见的事。” 赵二娘子的鼻子微微一皱:“可我又没有去做别的,不过赏个景。”胭脂淡淡一笑,符夫人的孙女和她,倒还真不是一样的人。 接着赵二娘子又想起一件事:“不过原先四妹妹在时,也很注重这个。”赵琼花虽然入道,但赵家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因此她的名字并不是一个禁忌。 想到那个沉静的少女,胭脂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赵琼花并不辜负符夫人的一番教养,只可惜辜负了最疼爱她的人。只是不晓得,数年之后,赵琼花再次回到汴京,对赵镇,有怎样的心绪? 想到赵镇兄妹,也许数年之后,就会反目成仇,胭脂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楚。这酸楚是由赵镇而来。胭脂深吸一口气,想把这酸楚给咽下去,可怎么也咽不下去。 什么时候,事情竟然已经发生了变化,赵镇在自己心中,竟变的这样要紧?胭脂用手捂住嘴,不如此的话,惊叫声就要从口中发出。 “嫂嫂,你怎么了?”赵二娘子察觉到胭脂不过瞬间就情绪低落,忙开口问。 “我没什么,不过想起四妹妹,就有些……”胭脂忙掩饰地道,赵二娘子啊了一声急忙:“是我不好,嫂嫂,我该想到提起四妹妹你会伤心的。可是我去瞧四妹妹,四妹妹总是不愿意见我。” “没什么不好,有些事,总是会发生。”赵琼花此刻伤心,也许就只伤心两三年,可若真嫁了柴旭,伤心的,就不止两三年了。 “太子殿下做事,也实在让人难以说一个好字。”不管这世间女子是尊贵还是卑贱,当知道自己丈夫有个心上人,这心上人还必要去做妾,做妾也就罢了,还没过门丈夫就在全天下人面前表示只有心上人是宝,妻子所能有的只是名分而已。 谁也不会高高兴兴去嫁。赵二娘子叹了一句才又道:“嫂嫂,我晓得女子不该嫉妒的,可我愿我的夫君,只有我一人。” “会的。”胭脂把赵二娘子的手握住:“杨家也是武将,听说家风很严,并不许男儿随意纳妾。”赵二娘子用手捂住脸,胭脂晓得,赵二娘子此刻又脸红了,不由浅浅一笑。 这样的好孙女,这样和和气气一家人,二叔公,你们夫妻,到底存了怎样的心肠,才会想要做这些事情? 马车驶进一条山道,路两边的树叶开始变的和山下有些不同。赵二娘子已经放下手,对胭脂道:“山顶处的红叶更好看呢。我们每年来住的院子,抬头就能看到山顶红叶。难怪杜牧要写诗了。” 说着话,马车已经停下,红玉掀起帘子,请主人们下车。赵二娘子坐了这半日马车,早已忍耐不住,不等红玉来扶就跳下马车。红玉微微一愣,要去扶胭脂。胭脂比赵二娘子跳的还要利索一些。红玉在短暂迟疑之后释然了,早该习惯了。 知客僧已经迎出寺外,符夫人在儿媳侄媳的陪伴下带着众人上前。知客僧打个问讯,符夫人还礼,寒暄几句众人也就进了寺内。 这寺庙和上回胭脂她们去的并不是一个,更为古朴一些,知客僧瞧来也没有上回那个寺庙的知客僧人那样圆滑,而是十分沉稳。 一路迎着众人到了院中,这知客僧方才又打一个问讯:“符夫人还请稍事歇息,上香一事已安排好了。” 符夫人还礼,早有管家娘子请这知客僧出去。 符夫人这才坐下对吴氏笑道:“这院子,年年来都差不多,也亏他们精心打扫。”符夫人在众人眼里是个严肃的人,吴氏对着她自然也不敢像对杜老太君一样,起身道:“是,二嫂已经排人把东西都先安置了,二婶是不是先歇息一会儿?” “也好!”符夫人说了句就起身,接着对孙女们道:“你们也去歇歇吧。方才这一路上,你们瞧景,只怕也瞧累了。” 赵二娘子用手捂住脸,赵三娘子和赵五娘子嘻嘻一笑,符夫人瞧孙女们一眼,眼神掠过胭脂,一言不发离去。 她不和自己说话才最好,不然胭脂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应酬,和众人又说了几句,也就回到安排给自己的屋子歇息。 刚进屋还没说话,红玉就笑嘻嘻地对胭脂道:“娘子,这间屋子可比上回去的那个寺庙的屋子精致多了。” 胭脂用手捂住嘴打个哈欠:“就你爱说话,这屋子精不精致有什么要紧,我们又不在这住一辈子。我还是好好睡一会儿,这许久没坐这么长时候的马车,颠的骨头都疼了。” 红玉还想说几句,见胭脂十分困乏,也就没有再说,服侍胭脂睡下。 符夫人进到屋内,遣散众人,并没去歇息,而是打开梳妆匣,从中拿出一小个玉瓶。这是从西域来的药粉,撒在人的吃食里面,多的话,会让人腹痛难忍,甚至出血而死。 寺里的饭菜,怎样都比不上赵府内的饭菜那么精致的。到时往胭脂的饭菜上撒上,吃过之后腹疼难忍,只会怀疑是厨子有问题,绝不会疑心到别人。 而厨子,怎么都查不出有问题的。符夫人勾唇一笑,把玉瓶放下,打算歇息一会儿。胡氏,我看你还有多少时日的命? 胭脂一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能听到外面寺庙里传出梵音声声,和尚们开始在做晚课了。 胭脂在枕头上翻了个身,今日临来时候,赵镇本打算跟了来,谁知临时有事来不了。于是赵镇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到了寺庙里面,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水,都要小心,最好是让红玉各样尝尝再说。 胭脂倒晓得宫内有试膳的,现在赵镇的意思是让红玉试膳,胭脂顿时觉得被雷打过一样。要紧的,不是防这防那,而是找出证据,让符夫人的面目露出来,让她们不再敢轻举妄动。 还真是很复杂啊。胭脂在枕头上又翻了一个身,当初答应嫁给赵镇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些啊,真是太亏了。 “娘子,您醒了?”红玉的声音已经在屋内响起,接着红玉端着饭菜走进来:“这寺里过了午是不吃饭的,这么一大段路,不吃晚饭怎么成?厨房里熬了些红豆粥,我给你盛了一碗。” 不过是垫垫肚子的意思,胭脂坐起身来到桌前,这红豆粥熬的很不错,豆子每一颗都熬化了。见胭脂没去拿匙,红玉笑着道:“娘子,这红豆粥我已经喝过一碗,很好喝的。” “大家今晚喝的都是红豆粥?”胭脂问了一句。红玉点头:“连符夫人都喝的这个。” 胭脂不由笑自己有些太敏感了,真要放些什么东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放不进去,于是胭脂拿起勺喝了一口,的确不错,这一口下去,顿觉饥肠辘辘,几口就把碗里的皱给喝完了。 见胭脂瞧着自己,红玉忙吧碗收起:“娘子,只有这么一碗,再没多的了,我们带有点心呢,这粥是甜的,再吃一块椒盐饼来合一下味?” 这个主意不错,胭脂接过椒盐的饼,赵家厨子舍得搁油,一口咬下去就咬到一口油,正好把红豆粥带来的甜腻给消掉。胭脂吃完一个椒盐饼,觉得肚子已经半饱,能撑到明日早上,于是让红玉把剩下的都收起来,还要在这待好几日呢。 “夫人,这药粉要搁,也要寻个合适机会。”符夫人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婆子,在那恭敬地和符夫人说话,这是符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嫁的丈夫姓魏,人都叫她老魏,她儿子魏大,替符夫人看着田庄。 符夫人当然晓得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把药粉搁进去,浅浅一笑:“当然不是今日,再说这事,本就要做的机密些。” “夫人,若……”老魏虽然应是,但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符夫人笑了:“这药粉吃下去,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起效用,不管她是拿狗也好,拿人来验也好,吃那么一口,半点效果都没有。” 老魏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药物,眼不由瞪大一些:“这样好使,为何?” “这么一瓶,碾的极细的,足足三千贯呢。”符夫人手里玩着这小玉瓶,语气平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金刚钻的粉末了。用这个杀人更流行于欧洲古代,中国古代不多见。不过因为不溶于水,放多了又吃的出来。所以大多被用做慢性杀人。符夫人的机会其实不多的。 ☆、第105章 疑惑 三千贯?就这么一个比自己拇指粗不了多少,比自己小指头长不了多少的瓶里装着的粉末,值三千贯?老魏的嘴巴不由张大一些。 “拿着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符夫人把玉瓶交给老魏:“记住,这里面的药粉,最少要分三次投了。” 用这种药粉有些不好就是用少了,只会让人腹痛一会儿,用多了却能吃出来。所以必须要分三次,既要做,一定要做的完美。 当然这种药,还有一个好处,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只当是病人宿疾发作。 符夫人看着老魏把那瓶药揣进怀里,这才垂下眼帘,等这件事完了,老魏年纪那么大,也该去那地下享享清福了。在此之前,给她儿子一个出身,别人是猜不到的。 老魏把那价值三千贯的药粉揣进怀里,又陪符夫人说了两句,也就告退回去。 老魏回到自己屋里,终究敌不过心里的好奇,把这玉瓶拿出来,少少倒了一点点在手心,见是极细的粉末,瞧着和珍珠粉倒有些像,既然符夫人说这个吃了一点点,是没事的。老魏伸出舌头舔了一点,咬牙咽下去。 果然等了很久,什么事都没有。果然是好药啊。老魏很有想把这药私藏一点以后使用的心,但想想符夫人说的,这么一瓶也只够让一个人腹痛如绞进而死去,老魏又不敢了,到时胭脂没死,谁知道符夫人会怎样对自己?于是老魏把玉瓶收起来,想着要怎样才能给胭脂把这药全吃掉。 饭里汤里肯定都不行,毕竟她不会完全吃掉,那只有像今日这样的红豆粥了。老魏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也就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众人起身,先去见了符夫人,由符夫人带领到殿上参拜了佛像,又念了一遍经书,这才回去吃饭。 寺中都是斋食,红玉端着一份饭菜进屋就道:“娘子,虽说都是斋,可也要分精致和不精致的。今儿啊,竟是高粱做的饼,还有一碗汤,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悄悄瞧了,连符夫人吃的都是这样,也不敢说,就端了回来。” 赵家这进香还真是不同,竟然和这寺内的人吃一样的饭菜。胭脂哦了一声就道:“有的吃就不错。” 红玉把饭菜放下,口里却不忘说话:“我听小鸾说,这都是老太君的意思,说赵家的荣华富贵从战场上来,杀戮不少,虽说是因果,可也不能不多补报些,这才有了这每年一回的进香,而且要和寺内众人一起吃。” 难怪呢。胭脂咬一口高粱饼,口中含糊地问:“小鸾又是谁?” “是吴县君的贴身侍女,人可爱笑了。”红玉平日在赵府,没有主人的命令连院子都不能轻易出去,这回来进香,一大群人在这里,倒能多和人说话,除了吃的差些,别的倒没什么不好,于是笑嘻嘻地答。 “你还尽认得些人。”胭脂吃完一大半高粱饼,剩下那小半个怎么都吃不完,果然和当初在家乡时候不一样,在这汴京,从牙口到胃口,都养娇嫩了。 “娘子,我干娘说,这做了陪嫁丫鬟,就是主母的眼睛和耳朵,就该多结识些人。”红玉迫不及待地说。胭脂不由捏下她的鼻子:“眼睛和耳朵?若有一日,我不要你了呢?” 红玉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张脸都变的好苦:“娘子,您是不是嫌我话多,我以后再不敢话多了。” “不是嫌弃你,只是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胭脂的声音有些低落。红玉浑不在意:“可是,您会陪姑爷一辈子的。” 提到赵镇,胭脂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约定,现在和原来,好像不一样了。胭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 晚饭又是粥,不过今儿是绿豆粥。红玉端着粥,眉头紧锁,天天这样吃,等进香结束,只怕自己的腰都会瘦好些,那时又要改衣衫,真烦人。 “这不是娘子身边的红玉吗?”红玉正在思索,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红玉忙抬头,瞧见是老魏,急忙对老魏行礼:“魏婶子好。” “正是出落的越来越好了,红玉啊,你可要寻一个好夫婿,别像我似的,原本都嫁出去了,结果男人死了,只好回来求夫人收留。”老魏提起往事,那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红玉被说的脸一红:“婶子笑话我。” 老魏上前轻轻地拍红玉的肩一下:“哪是笑话你,这是正经事。” 红玉听的这话,脸往旁边侧过去,老魏趁机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纸包,手轻轻一杨,那些粉末就落到碗里。见那些粉末竟不融化,老魏心里着急,难怪呢,原来这些药粉不是随水而化的。 这样的话,红玉转头就能瞧见,老魏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哎呀,粥要泼了。” 红玉担心粥泼倒,忙要把手里托盘端稳,老魏已经一手扶住红玉的肩,用胳膊挡住红玉的视线,另一只手拿起勺往碗里搅了几下,见粉末不在眼前,这才对红玉道:“所以说做人要稳重,你若不是这样害羞,怎会差点把粥给泼了?” 红玉应是,说了两句也就离开。老魏往另一边去,这是头一次,还有两次,三次之后,胭脂才会感到腹痛难忍,出血而死。 “娘子,我今儿去端晚饭的时候遇到了魏婶子,她拉着我和你说了半日的话,现在怎么想起来,越想越不对劲。”红玉端着红豆粥回来,对胭脂道。 “怎么不对劲了?”胭脂瞧见粥来了,端起勺要喝,红玉已经把勺拿掉:“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要不,娘子,我们把粥给倒了?” “这是在庙里面,你难道不晓得粒粒皆辛苦?”胭脂瞪着红玉,红玉想了想,突地拿起勺挖了一勺粥往嘴里放:“那我先尝尝,要毒死,就先毒死我好了。” 胭脂没想到红玉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要去抢勺子时候,红玉已经把粥咽下。 “你怎么做这样的事?”胭脂很不赞成,红玉觉得这口粥没什么不一样,自己吃了也没什么异样,难道说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见胭脂瞧着自己,红玉的脸不由一红,把粥碗往胭脂这边推一下:“娘子,那,您就继续吃。” 胭脂把勺子往粥里一放,舀了一勺往嘴里放,却没咽下去,只是在那皱眉。 “娘子,您在想什么?”红玉服侍胭脂这么久,就从没见过胭脂不爱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吃的特别香。 此刻竟然不吃这样好吃的红豆粥,实在太奇怪了。 “我只是觉得,我如果不嫁你姑爷,现在的日子又多轻松?”胭脂这么一想就觉得要死就死了吧,这种疑神疑鬼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三口并作两口就把这碗粥喝完。 “娘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郎君多好的人啊,和您又是恩恩爱爱的,比……”红玉还想继续说下去,抬头却见胭脂已经躺在床上,一副睡觉别来打扰的样子。 红玉不由一笑,果真娘子和原来不一样了,这样是不是就叫伤春悲秋?不晓得那个能让自己伤春悲秋的人在哪里?想着,红玉又偷偷笑了,收拾了碗筷出去。 次日醒来,胭脂觉得和平常一模一样。难道说是自己猜错,符夫人并没有心给自己下毒?但胭脂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符夫人那日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冷的简直比三九寒冬更冷一些。 对这么一个破坏了他们计划的人,他们会不当一回事吗?胭脂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开始思索起来。 “娘子,快起来了,要上殿去念一遍经书。”红玉端着洗脸水走进来。 这样的疑惑当然不能和红玉讲,胭脂走下床,对红玉道“你说昨儿魏婶子和你说话,问了你些什么?” “不就是说我要寻一个好夫婿的事?”红玉说了一句见胭脂瞧自己,脸又红了:“娘子,赶紧梳洗吧。” 胭脂哦了一声洗起脸来,但心中的疑惑还在那里。不管怎么样,胭脂洗完脸对红玉道:“你以后去端饭菜,遇到符夫人身边的人,打个招呼就好。” 红玉感到蹊跷,但还是应是。胭脂也不解释,换好衣衫就往符夫人那边去。 符夫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端庄沉静,见人都来了,也就带领众人往殿上去。赵三娘子已经小声在问胭脂:“嫂嫂,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符夫人,和刘姐,端庄沉静处,很像。”刘姐?赵三娘子很奇怪胭脂会说出这么一个人,她不是胡澄的妾吗?对父亲的妾,儿女们谁会多在意? 胭脂声音虽不大,符夫人却听到了,她转头看了眼胭脂,缓缓开口:“有些话,既说出来就别怕人听见。” 吴氏和赵夫人,都觉得符夫人今日有隐约的怒气,吴氏还在诧异,赵夫人却晓得符夫人不愿和刘姬相提并论,一个是郡王妃,另一个却是叛逆之后,被充做奴的女子。 ☆、第106章 焦急 “婆婆,昨儿三娘子回来说,山上的枫叶已经红了,等今日早课已毕,儿媳陪您去赏赏红叶可好?”赵夫人的眼飞快地在胭脂身上转了一圈,这才笑着对符夫人说,此刻把话岔开,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符夫人也晓得,该就着这个台阶下,但心中对胭脂的怒气更甚,一个粗鲁无文的女子,又凭什么,能对赵镇施加这样的影响?不过很快,她就要死了,死的像是一场意外,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不过,她,还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赵夫人没有得到符夫人的回应,眉微微皱起,按说符夫人不会如此的。平日这样的事,符夫人顶多笑笑就过。 可符夫人今日的举动,明显不寻常。 难道符夫人不喜欢胭脂?一个隔了房的侄孙媳妇,就算不喜欢,觉得她丢了赵家的脸,符夫人也不该这样不满。 “婆婆,婆婆!”赵夫人见符夫人久久没有说话,再次轻声叫她。 吴氏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了,眉微微一皱,看一眼胭脂,后知后觉地想起符夫人不欢喜的理由。吴氏心里的奇怪比赵夫人还要多些,接着吴氏就笑着道:“二嫂说的对,这山里的红叶啊,听说比那花还要好看呢。二婶子,今儿我们也得您带契带契,去瞧瞧呢。” 符夫人从怒意中醒来,出了怒意,还有一丝讶异,什么时候竟会这样,这样一个本该蝼蚁样的人会惹起自己的怒气?也许,是胭脂的举动,她那样不管不顾,撞的头破血流都不在意的举动,本该是被嘲笑而不是…… “什么带契不带契?大家今儿一起去瞧瞧红叶,也是出来一趟。”符夫人的面上露出笑容,浅浅一笑,如同回到平日。 那种敌意又出现了,就在方才符夫人沉默的时候,胭脂可以肯定,也能感觉到看向自己的眼神各种各样。真是麻烦啊,原本这些麻烦,是自己避之不及的。 “大嫂,你今儿也和我们一起瞧红叶吧。”赵五娘子和赵三娘子接收到各自母亲的眼神暗示,齐齐开口,这一开口,两个少女都笑起来。 这样明媚的,充满阳光的笑才该是过日子,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那抱有敌意。胭脂微微沉吟对赵家两位小娘子笑着说:“好啊,我们一起去。” 众人又重新往前走,胭脂的兴致远没有方才高,赵琼花没有成为皇后,为何赵匡义夫妻比赵德昭还要在意?真不想去想,要是任何事都能用拳头解决就好了。可是世间事没这么简单,或者世间事原本就这样简单,只是人想复杂了。 符夫人的眼中冷意渐深,这样的人,本不该是自己出手对付的。 “娘子,今儿我去端红豆粥,又遇到魏婶子了。”红玉把碗放下,胭脂拿起勺子,红玉就道:“我记得娘子说过的话,虽和她说着话,但手一直护着碗呢,她想做什么坏事也做不成。” 胭脂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样做,别人会说你小家子气的。” “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难道还能说我别的?”红玉的眉挑起,接着叹气:“娘子,原本我觉得您什么都不管,我可着急了,可现在到了赵家,我才晓得,还是原先在家里,更自在。” 胭脂已经把那碗红豆粥喝掉,瞧红玉一眼:“你总说你干娘,她都教了你些什么?” “干娘教我要尽心服侍主人,还有,”红玉说着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要我注意防范着别人,别让我的位置被人抢了,还说有些人为了上去,是不择手段的。” 红玉面上的笑越发不好意思:“不过自从到娘子身边,就再不去想这些了,娘子是不一样的。” 防着别人,别让位置被人夺了。胭脂又是一笑,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声,红玉不解地望着胭脂。胭脂用手撑起头:“你说,为了一个贴身使女的位置,都有人那么地想去抢,如果为了一个皇后位,会不会有人想要去杀人?” 杀人?红玉登时吓的拍拍胸口:“娘子,谁要杀人,难道是有人想要杀你?” 胭脂又笑了:“我不过就这么顺口一说,你别这么紧张。红玉,别人要的这些,我都不想要。”不想要?红玉的眉又皱紧,不明白。 胭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为什么总有人,想要算计着别人? “夫人,这红玉也不晓得为了什么,小的再没寻到机会,往红豆粥里放药粉。”老魏第一次得手之后欢喜非常,谁知接连两日,红玉都把那粥碗看的很紧,一点机会都没有。 红玉?胭脂身边的那个丫鬟?在符夫人记忆里,这个使女和胭脂也差不多,都是那样毫无心机,简单的一眼都能看穿的人。因此符夫人瞧一眼老魏,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老魏的额头不觉有汗冒出,接着就道:“夫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 “来这里已经四天了,还有三日,离了这里,就很难再寻到机会了。”符夫人淡淡地道。符夫人的手就算再长,也不能伸到宁国公府的厨房里面去。 老魏自然明白,又说了几句,也就恭敬告退。 等老魏离开,符夫人的手已经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这胡氏的运气,可真够好的。若不是她运气好,只怕早在胡府时候就被刘姬弄死了。符夫人的眼中闪过冷意,胡氏,我就瞧你这一回的运气能好到什么程度? 老魏刚走出屋,就见赵二娘子姊妹走过来,老魏急忙站在一边给两位小娘子行礼:“小娘子们好。” “魏婶婶好。听娟儿说,魏婶婶的儿媳已经生了孙子,还没恭喜过魏婶婶呢。”赵二娘子笑吟吟地道。老魏面上笑的越发欢喜:“多谢二娘子吉言。” 赵三娘子也盈盈一笑,和赵二娘子携手走到屋前。 老魏转身时候更加焦急,为了自己的小孙子能有个出身,也要把这件事尽心尽力做好。 “祖母!”符夫人还在沉思,就听到门口传来孙女们的叫声,符夫人已经把抽屉关上,转身时候面上又是一贯的慈爱:“进来吧。你们也不抽空歇一会儿。” “哎呀祖母,您不晓得,二姊姊睡不着呢。”赵三娘子走进屋,嘴里已经在取笑赵二娘子。这两日,赵二娘子也见过杨家公子,两边都很满意。赵杨两家的婚事已经说定。赵二娘子听的妹妹取笑自己,脸越发红了:“三妹妹!” “都十六了,还这样害羞做什么?”符夫人面对孙女们,永远都这样慈爱。一句说的赵二娘子的脸更红了。 “就像大嫂说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呗。”赵三娘子的话让符夫人的眉微微一皱:“你大嫂,有些……” 赵三娘子还等着符夫人继续说下去,符夫人已经停住不说,只慈爱地瞧着自己两个孙女:“以后日子还长,你们就晓得,有些时候并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赵二娘子感觉到祖母的变化,心中不由叹气,祖母不喜欢大嫂,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没有缘分吧。 “娘子,魏婶子这两日都没来寻我说话。”还有一日,就要离开寺里,红玉一边在那收拾东西,一边对胭脂说。 胭脂哦了一声:“不来寻你说话你也要说。” “娘子,不一样的。”红玉把手里的衣服给放下,对胭脂有些神秘地说:“我总觉得,魏婶子像是有什么秘密。” “你每日想那么多,不嫌烦?”胭脂的话让红玉摇头:“才没有,娘子,我只是觉得,我要像郎君说的一样,照顾好娘子。” 胭脂噗嗤一声又笑出来,这种感觉真是十分的不好,可是又那样的虚,让人无力啊。 胭脂趴在桌子上,手指在那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要能和人商量下就好了。这个时候,赵镇为什么偏偏就不在? “娘子,符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说曹操曹操到,老魏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红玉哎了一声,胭脂坐起身,又要开始应酬了。 见红玉陪着胭脂走出来,老魏忙对胭脂行礼:“娘子,夫人方才说,既来了一趟寺里,也该抄录几卷经文,请娘子去呢。” 胭脂哦了一声,也就往符夫人那边去,红玉已经瞧着老魏:“魏婶婶,这几日你怎么不寻我说话了?” 老魏还在想等胭脂走后,怎么把红玉支开,往胭脂的茶和点心里洒上药粉。此刻听到红玉这样说,老魏就笑着道:“这两日不是忙吗?我越瞧越觉得你是个好女子。” 红玉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和胭脂说过之后,越瞧老魏越觉得她不对劲,此刻听的她这样说,红玉就啊了一声:“可我听说,你更喜欢红柳呢。” ☆、第107章 撞破 这样的两个小丫鬟,也在争抢这些?老魏心里不屑地笑笑。面上可没有半分不屑:“红玉,你晓得的,我没有女儿,特别想找个干女儿,就想到你了。” 干女儿?红玉瞧着老魏,到底她在想什么?要不要去问问娘子,偏偏这时娘子又不在。红玉心里想着就道:“可我已经有干娘了。” “干娘这种事,总要多几个才好。”老魏说着就对房门努嘴:“话说久了,让我去喝杯茶吧。” 红玉急忙请老魏往里面去,拿杯子倒茶,老魏接过茶,喝了一口故意装作失手把茶往衣衫袖子上一泼。接着哎呀叫了一声:“红玉,还劳烦你给我拿块干手巾来。” 红玉方才一直悄悄地瞧着老魏的举动,瞧见这样,才呼了一声,这样好像才有干娘说的,使绊子什么的。老魏这样,像是要把自己支走。 老魏见红玉站在那里,心里不由鄙视地想,真是傻主人用傻下人,聪明伶俐些的,早就上来口里说着哄着了。 但老魏还是耐着性子,又喊两声红玉。红玉这才啊了一声:“干手巾,我出去取一下。” 就知道是傻的,老魏心里不屑地想,这是最好的机会。等红玉一出去,老魏就站起身,直奔胭脂的梳妆匣子里面,茶该是放在这里的。 果然梳妆匣子的一个格子里面,放着一个纸包,老魏刚把纸包打开,就听到红玉的尖叫:“魏婶婶,你在偷东西?” 偷东西?老魏算好时候,红玉不会这样快回来,听到红玉的尖叫,转身想和她解释,可红玉的声音更大了:“来人啊,魏婶婶要偷娘子的东西。” 这院子要在寺庙里也不算小,但和赵家那些院子不能比,胭脂和赵家的几位小娘子住一个院子。听到红玉的声音,立即赶来几个丫鬟。 “我没有,都是红玉胡说。”老魏见一时就来了这么多人,登时慌乱,对丫鬟们解释。 “那你拿着这纸包做什么?”红玉用手指向老魏,怒气冲冲。 老魏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把纸包放下,还要再辩解几句,娟儿已经走上来,她是赵二娘子的贴身使女,年岁也要大一点,对老魏行一礼道:“魏婶婶,按说我们都晓得您,可这有人证,也瞧见您拿了这纸包,总要去夫人面前走一遭。” 夫人面前?老魏额头上的汗都滴下,众丫鬟也点头,已有人上来请老魏往符夫人那边去。老魏在心里骂娟儿,这件事,你出什么头啊? 胭脂到了符夫人那里,见赵家三位娘子,还有吴氏等人也在,于是胭脂也上前给符夫人行了一礼,坐在那众人抄录起来。 胭脂的字并没苦练过,自然比不上赵家三位娘子的,写了一会儿,胭脂的鼻尖都有汗,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比起来,符夫人的手段可比自己的那两位前婆婆高多了。 杨氏脸上还能带出来,周夫人只晓得刻薄地骂。可符夫人,除了偶尔脸上的冷意,胭脂就没见过她什么时候有变化。 这么一走神,就又抄错一个字。胭脂忙把这张纸团掉。旁边的赵三娘子已经小声道:“嫂嫂,你抄慢些就好。” 胭脂对赵三娘子笑笑。符夫人已经轻咳一声,老魏想了好几日,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把胭脂主仆调开,往胭脂的茶水点心里面把药粉放进去。 符夫人只觉得这个主意十分冒险,但老魏保证了又保证,说这个主意一点问题都没有。红玉也没多少心机。符夫人这才把人都叫来,也不知老魏回来没有? 符夫人还在想,已有丫鬟走进来:“夫人,红玉说,老魏偷了娘子的东西,她抓住了,正往这边送来。” 符夫人那一贯平静的脸色顿时有些裂开,但很快符夫人就道:“当真?” 丫鬟并没回答,符夫人在心里暗骂,但还是瞧一眼抄录经书的众人。 赵五娘子在听到丫鬟说话时候,就已把笔放下,赵三娘子虽依旧抄录,但那眼神也已不对。符夫人这才道:“抄录经书,最要紧的是心要诚,你们好好抄着。侄媳,侄孙媳,你们随我来。” 吴氏和胭脂放下手中的笔,吴氏的眉皱的很紧,老魏是符夫人的陪嫁丫鬟,手头宽裕,怎会去偷胭脂的东西? 胭脂感觉到吴氏瞧着自己,但神色没动,这件事,只怕是有人般起石头,砸了脚。 赵夫人在她们三人出去之后,手里的笔已经放下,家里的事越来越蹊跷了,好像是从太子那件事传出来,杜老太君进宫,皇家最终选了宋氏为太子妃之后,婆婆,就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赵夫人能理解婆婆长久以来的心血白费之后的愤怒,可是这件事,太子也做的太过了。纵然宠爱李氏,也没有这样打赵家脸的。 赵夫人轻叹一声,怎么总有风雨欲来的感觉,也许,很快,赵家就有别的变化了。 老魏被推进屋里,瞧见符夫人就跪下:“夫人,都是红玉冤枉小的,小的没有偷东西。” “魏婶婶,你胡说什么,可不止我一个人瞧见,你拿着个纸包。”红玉的嘴一翘,打断老魏的话。 娟儿轻轻地拉一下红玉的袖子,红玉察觉自己失礼,急忙住口。 “你们一个个挨个说。”平日这些事都是老魏做的,此刻老魏跪在那里,符夫人不免要开了尊口。 “夫人,小的跟了您快五十年了,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别说这么一点东西,原先多少金银珠宝从小的手上流过,可少过一个?夫人夫人,都是红玉冤枉小的。”老魏抢先开口,还带着哭音。 红玉又想开口,想起娟儿的意思,只得闭口。 “老魏,你是个什么样人,我晓得的。娟儿,你来说说吧。”符夫人对娟儿道。娟儿和红玉可不是一样的丫鬟,符夫人这么一开口,娟儿就晓得,符夫人是偏心老魏的,这件事要不要照实说? “娟儿,你就说吧。”吴氏觉得今日的事,怎么都透着蹊跷,于是对娟儿说。 “是。”娟儿对吴氏微行一礼,这才开口:“今日夫人让二娘子去抄录经书,奴婢就在屋里做针线,针线刚做到一半,就听到红玉大喊有人偷东西,奴婢走出屋,见魏婶婶在屋里,红玉在门外,魏婶婶手里,的确拿着一个纸包。” 娟儿想来想去,这事还是照实说比较好。 “夫人,这个纸包不过是包茶,小的不过听说娘子的茶很不错,于是想着,闻闻这茶,到时给夫人您寻摸一包来。”老魏依旧在那喊冤。 红玉见符夫人一直没问自己,急的都冒汗了,符夫人这偏向,谁都能瞧出来。可没问道自己,红玉也不敢开口。 “老魏你这话说错了,你要真觉得这茶好,过来问我,难道我不会孝敬二婶婆,何劳你如此做作?”胭脂听她们这审来审去,谁知道能审出什么,直接开口。 符夫人瞧一眼胭脂,胭脂才不在意,横竖符夫人不喜欢自己,这差不多人人都能瞧出来,既然做什么都讨不了她的好,那为何要讨好她?为何要小心翼翼? “胡氏这话说的是,老魏,你先说说,你为何不去问胡氏?”符夫人还是偏向老魏,老魏应是后又道:“夫人,奴婢是想讨您的欢喜才想的这么周折。” 吴氏也觉出不对来,要按吴氏的想法,给符夫人一个面子,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就好了。可现在瞧着,却像针锋相对。于是吴氏本着一家子要和气的思维开口:“大侄媳,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不如……” 胭脂瞧着吴氏:“二婶这话说的是,不过今儿这事,总要还个公道,不然的话,到时下人们个个互相这样攻击,家里还成什么样子?若是红玉错了,我就让红玉给老魏赔罪,反过来也如此。” 吴氏觉得这主意不错,对符夫人道:“二婶,我觉得这主意很好。总要问出个清白来。” “娘子,娘子,我冤枉啊!”老魏见符夫人开始思索,急忙又大喊起来。符夫人瞧老魏一眼才道:“这件事,只怕有错认。” “二婶婆,这家里这么多的下人呢,若个个错认,那还了得?”胭脂能感到老魏的心虚,不管她们在想什么主意,都要这样追下去。 “做当家人,有时该糊涂时候还是要糊涂。”符夫人的话让胭脂又笑了,这回却只笑不说话。符夫人瞧向胭脂:“怎么,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对?” “搜屋子吧。二婶婆。”胭脂的语气很平静,符夫人的眉微微皱起:“搜屋子,搜谁的屋子?” “老魏的啊。既然老魏今日被红玉发现,谁知道原先有没有?”胭脂大大方方说出来。 符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软绵绵遇到了铁拳,原本该是以柔克钢,而不是这样,被铁拳一拳打回去。 “二婶婆,我从小生在乡下,只晓得抓到了贼,要还她公道,必定要搜身。现在二婶婆说要审,半天却不搜身,我还奇怪呢。” ☆、第108章 威胁 胭脂的语气很平静,看向符夫人的眼也很平静,但符夫人感觉到一种不妙,手微微蜷起:“既然如此,那就搜身吧。” 老魏晓得这一搜身,自己就要清白了,不由看了眼红玉,等以后怎么收拾你。宁国公的府里,老魏可是有好几个朋友。 “二婶听错了吧?我说的是,搜屋子,而不是搜身!”胭脂再次强调,符夫人看向胭脂,胭脂毫不畏惧地看着她。得罪了就得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可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符夫人已经怒极,说出这么一句。 “若二婶婆今日做保,说是这事全是红玉看错,那我定会罚了红玉的。二婶婆您是晓得,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胭脂的火气也被激起,对符夫人强调。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你在按棋谱下棋,却来了全不按棋谱的人。符夫人觉得心口在翻滚。 胭脂已经站起身:“既然这件事因我而起,那我就带人去搜老魏的屋子吧。还请二婶婆给我两个人。免得到时二婶婆说,是我陷害老魏。” “胭脂,你……”吴氏站起身,想从中再次劝说,胭脂已经瞧向吴氏:“二婶子,我晓得,您觉得家和万事兴,可这件事,我不能让我的丫鬟背上一个罪名。” 话都被胭脂说完了,吴氏有些无奈,胭脂已经看向符夫人:“二婶婆,您也不愿意老魏,背了这么一个罪名吧?” “让娟儿跟你去吧。”符夫人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 胭脂对符夫人微微点头,带上娟儿出去,等一出屋,娟儿就对胭脂道:“娘子,我是服侍小娘子们的,我和红玉,可不一样。” “你是怕被牵连?”胭脂笑着问娟儿,娟儿面上有难堪之色:“娘子,这件事,虽说夫人不喜欢您,可您,多说两句好话也没什么。” “说了好话,也不能让二婶婆喜欢我啊。”胭脂带着娟儿,已经走到老魏暂住的屋子。娟儿越发急了:“娘子,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娟儿啊!”胭脂把手放在娟儿的肩膀上:“不是我不想和和气气,而是二婶婆不想和我和和气气的。” 娟儿面上有纠结之色,胭脂把老魏的屋门打开,这间屋子很小,不过放了一榻一桌。一眼就能看穿。 娟儿的嘴微微撅起:“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啊,就算要偷,她也不会把东西藏在这里。” 胭脂想的和娟儿想的不一样,老魏定是领命行事,符夫人是不会动手的,装药粉也好,做什么都好,都该有个东西装着,既然符夫人不肯让人搜老魏的身,那就来屋子里碰碰运气。 娟儿用手捂住鼻子,把老魏的被子掀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娟儿失望地把被子放下。 娟儿又拿起枕头,见枕头下面没什么,要放下时,胭脂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娟儿这才瞧见角落处,有个很小的玉瓶,像是装什么要紧东西的。娟儿把这玉瓶捡起,对胭脂道:“瞧着倒像是装珍珠粉的。” 胭脂接过玉瓶,见这玉瓶的玉色莹润,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娟儿笑了:“这定是夫人用完了珍珠粉,把瓶子随便赏人了。这种玉瓶,我也有几个呢。” 胭脂并没在意娟儿的话,只是仔细瞧着这瓶子,里面虽然空了,但底部还有一点点粉末。胭脂小心倒出来,对娟儿道:“这不像是珍珠粉。” 珍珠粉是有光润的,这个粉末却没有这样的光润。娟儿也发现了,眉头不由一皱:“不是珍珠粉,那是什么,总不会是……” 说着娟儿声音放的低低的:“听说,有些人会用毒药害人,难道是装毒药的。” 胭脂已经把粉末放回玉瓶里:“是什么东西,我们回去问问二婶婆就好。”娟儿点头,和胭脂一起出去。 胭脂把手在符夫人面前摊开:“在老魏房里发现了这个。” “不过是一个装珍珠粉的瓶子,算个什么,谁的匣子里,没有这个?”符夫人一眼认出这个玉瓶就是当初装药粉的,心里一惊,面上却半分没露出来。 “这瓶底还有一点点粉末,并不是珍珠粉。”胭脂说完看向老魏:“你能告诉我,这是装什么的?” 老魏瞧见玉瓶被拿出来,也吓了一跳,等听到符夫人的话,老魏立即不怕了,有什么好怕,就说是珍珠粉好了。于是脖子一梗:“就是装珍珠粉的,夫人把空瓶赏了我。” “胡氏,这件事,你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符夫人再次开口。 胭脂笑了:“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谁知道哪里来的,不如送回京城,请太医来瞧瞧,到底是什么粉末?” 符夫人可不敢担保太医里面人人都不晓得这粉末是什么,不由微微皱眉。老魏也感到害怕,看向符夫人。 老魏死了事小,重要的是不能把自己扯进来,于是符夫人冷笑一声:“胡氏,你到底要做什么?追着我身边的婆子不放,难道你对我不满,要这样做?” “二婶婆这话好没道理,我是主人,她是下人,我对您也没有不满,况且就算对您不满,二婶婆您是晓得我的脾气的。”胭脂可不是别个,回答的极快。 符夫人再次感到要吐血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无力。 胭脂看向符夫人,绝不退缩。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符夫人无力地问。 “二婶婆,做事若样样都有好处,那……”胭脂觉得符夫人这话问的太可笑了,想要解释几句,但又觉得对符夫人解释也解释不通。索性不解释。 也是,这人能为了一个没过门的弟媳妇,闯了两次别人的家门。换做自己,不,换做赵家别的人,都不会这样冲动,而是会慢慢地去想。这么一个鲁莽的人,她嫁进赵家,简直就是一头蛮牛,冲进放满珍品的仓库。 不但打碎了这些珍品,还让赵镇也变了。符夫人用用按住额头:“胡氏,你就算不为别的,也要为赵家名声想想。” 名 声这种事情啊,胭脂看起来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二婶这话好奇怪,做坏事的人都不在意事发后她受什么惩罚,为何我要考虑这件事发作出来,对赵家的名声有损 害。若个个都像二婶这样想,一遇到事就想到名声如何如何,坏人捏住这个把柄,胡作非为,这世道,岂不乱成什么样子?” 符夫人怒极:“还轮不到你教训我。胡氏,你该记得,你是赵家的媳妇。” “我是赵家的媳妇,可我也有我的想法。二婶婆,你要为了赵家名声阻止我做这件事,那我问你一句,当日在街头,我遇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外?” 符夫人从没想到胭脂会这样质问自己,怒极扬手就打了胭脂一巴掌:“住口,这样污蔑人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掌声响亮,吴氏已经扶住胭脂的胳膊,看向符夫人“二婶子,话不是这样说的。”符夫人后退一步:“我不该这样对你,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胭脂并不顾脸上的火辣辣,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玉瓶,突地笑了,慢慢把手松开,那玉瓶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红玉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见胭脂呆呆地站在那里,急忙过去扶住她:“娘子,您……” 胭脂站稳,对符夫人道:“今日的事罢了,以后,但凡我有一点擦着碰着,我都只会来寻你的麻烦。” 这样的威胁,符夫人一生都没碰到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晚辈,符夫人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胭脂站在那里,看了眼符夫人,这才转身出去,她的步子很快很急。吴氏啊了一声,原本该是安慰符夫人的,但还是急急追了出去。 老魏此刻没有一点解脱的欢喜,而是在那怯怯地看着符夫人:“夫人,我……”符夫人反手又打在她脸上:“闭嘴!” 外面这样闹腾,赵夫人不可能听不到,听到外面安静下来,这才让小娘子们在里面等着,自己走出来,对符夫人道:“婆婆,胡氏的脾性如此,您……” 符夫人闭眼,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有什么事,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再无第二种可能。 吴氏小跑追上胭脂:“胭脂,胭脂,你消消气,不过一点小事,大家都是一家子。一家子有个什么,也好说的。” 胭脂停下脚步看着吴氏:“二婶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二婶婆她,从没把我当做家人。这也就罢了,毕竟很多人不喜欢我,我晓得的。” “太婆婆就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爽爽快快说话,多好,可是天下人都不是一样的。”吴氏安慰着胭脂,胭脂浅浅一笑:“二婶子,很多事,和你想的不一样。” ☆、第109章 风波 吴氏语塞,胭脂瞧着吴氏:“二婶子,一个家里,的确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但大都是小事,而这一回,二婶婆要的,只怕是我的命。” 胭脂语气平静,吴氏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胭脂声音很低:“胭脂,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的。” “二婶子,一次是意外,两次呢?甚至以后的三次四次呢?” 吴氏摇头:“胭脂,说不定……” 胭 脂打断吴氏的话:“二婶子,你是国公府里当家主母,你应该比妹妹们知道的多些。”吴氏的神色变了变,接着吴氏就摇头:“胭脂,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算你知 道了,又如何呢?那是长辈,顶多就是以后远着她,不亲近,再提防着就是。剩下的,你又能做什么?就算把下人全都换掉,甚至把那些下人全都杀了。也伤不了他 们一根毫毛。胭脂,我晓得这件事,你委屈了,可有时候,人难免会受些委屈。” 晚风吹来,吹着胭脂的裙角,胭脂看着面前的吴氏,吴氏面上常见的轻松已经被凝重代替。 “胭脂,嫁进这样的人家来,做人家媳妇,总比不得在娘家时候轻松自在。胭脂,我晓得你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我们,毕竟是晚辈。”吴氏的话里带着叹息。 一个大家,人口众多,牵扯的也多,就算是杜老太君,又怎能过那种想怎么做怎么做,想怎么说怎么说,没有牵绊的日子? 胭脂笑了,这笑和方才的不同,那样的清朗,吴氏的手抓住胭脂的胳膊:“胭脂,你……” 胭脂并没把吴氏的手拿开,而是对吴氏笑着道:“二婶子,一个家,要人人都齐心,才是家人。动了杀念的人,我不能和他们做家人,也不会,再像原先一样。” 吴氏虽然晓得自己劝说不动胭脂,听到胭脂这斩钉截铁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胭脂,听我一句,过刚易折。” “可我现在,已经快要折了。二婶子,今儿若不是红玉多了个心眼,看见这老魏的举动,谁晓得是不是我现在就没命了?” 吴氏重重叹气:“那你,要告诉太婆婆吗?”这是吴氏最重要的一句吧?胭脂稍微有点迟疑,那个睿智的老人,如果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会更大。 “太婆婆已经过了八十,她这辈子,经历的多,这一生的愿望,也就是儿孙们平平安安。胭脂,这样的事,不管在哪家,都是一桩大丑闻。太婆婆若知道了,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担保。” 吴氏看着胭脂,恳切劝说。 “娘子,吴县君,五娘子来了!”胭脂和吴氏在那说话,红玉只有恭敬垂手侍立,见赵五娘子已经在那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提醒。 吴氏抬头看向女儿,赵五娘子今年不过十三岁,从小被人娇宠,兄弟姊妹们也是和睦的,从来面上都是笑吟吟的。此刻赵五娘子面上全是震惊之色,方才听到的话,让赵五娘子无法想象。 手足相残这种事情,赵五娘子是是看书看到的,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家里。而且,是一向温和的二婶婆,要杀了自己很喜欢的大嫂。 “娘,这些都是假的,是不是?”赵五娘子的眼里已经有泪光,见吴氏看向自己,轻声问出。 吴氏叹气,把女儿的手拉过来:“五娘,我和你大嫂说话,你大嫂也是猜的。” “不会的,大嫂她不会胡说,娘,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一切都糊涂了。”赵五娘子看向胭脂,差不多是在追问。 “五妹妹,你先回去吧。这种事,按说,你们不该知道的。”胭脂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这么说了一句。赵五娘子的眉头皱的很紧:“不该晓得?大嫂,难道我就一辈子这样糊里糊涂地过?” “五娘!”吴氏把女儿的手握紧:“这件事,你就算晓得了,又有什么意思?” “二婶婆在里面,一个字都不肯说,面色铁青。三婶在那劝她,二姊姊和三姊姊惊慌失措。娘,到了现在,您告诉我,就算晓得了,又有什么意思?” 赵五娘子的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原来一直认为,自己家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谁晓得今日只窥见了一个角落,就完全不同。 吴氏拍拍女儿的手,胭脂转头看向符夫人所住的屋子,屋里灯光昏暗,胭脂想象不出符夫人此刻的神情,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符夫人所想的只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诚如吴氏所说,做人,总是难免会委屈一点的。可是,这样的委屈,胭脂不想受。 “二婶,虽然我已嫁了人,但除了生我养我的娘,连我爹给的委屈,我都不愿意受。”吴氏这次没有惊讶,而是叹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韬光养晦忍气吞声这些,好像统统和她无关。 名声钱财,她全都不在乎。 “胭脂,我劝不下来你,可是人,不能……”吴氏的话在看到胭脂的笑容之后消失,胭脂笑的平静:“我晓得,可是二婶子,嫁进赵家,并不是我愿意的。我原本只想把在赵家这几年的时光,平平静静过完。可现在有人不愿意让我过平静日子,那我,不会如她所愿。” 吴氏看见胭脂的眼里,似乎有火光在跳动,尽管不知道符夫人为何要处处和胭脂作对,但吴氏晓得,这件事,符夫人麻烦大了,也许,赵家需要很长一段才会恢复原先的平静。 胭脂说完,对吴氏屈膝行礼,带上红玉转身离开。 赵五娘子已经哭的伏在吴氏肩头,吴氏轻轻拍下女儿:“五娘啊,娘别的不盼望,就望着你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荣华富贵容易得,可是这平安过一世,有时,反而难得。” “娘,二婶婆真的想要?”赵五娘子哭了半响,止住眼泪问吴氏。 “你二婶婆不喜欢你大嫂,也能瞧出来的,可是这要动杀念,也太……”吴氏的眉皱紧,一个隔房的侄孙媳妇,就算以后赵镇会是赵家的当家人,可也碍不着符夫人什么事,符夫人怎么就像胭脂说的,动起杀念了? 可若不是胭脂所说,老魏这个符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为何会做那样的事?要说贪财,胭脂带进来的嫁妆里的东西,还不会放在符夫人眼里,老魏更不会铤而走险去偷胭脂的东西。老魏跟在符夫人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吴氏长叹一声:“罢了,回去吧。五娘,这件事,事情大了。” 赵五娘子的眼眨了眨,吴氏拍拍女儿的脸,有些事小孩子家是不该晓得的。 吴氏母女都看向符夫人住的屋子,吴氏把女儿的肩拢一下,亲自送她回房。 红玉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对胭脂道:“娘子,吴县君送五娘子回来了。”胭脂嗯了一声,红玉迟疑一下才道:“娘子,这件事就这样嚷出来,一点用都没有,也伤不了符夫人分毫。娘子,您以后,可怎么在这家里过日子?” “做坏事的人不怕,为何不做坏事的人,反而怕起来?”胭脂伸手拍下红玉的肩:“别想那么多了,歇着去吧,明儿要回城了。” 红玉看着胭脂,唇又在那蠕动,胭脂叹一口气,人生在世,总有想的多的人。这种日子,真心不想过啊。 赵夫人看着符夫人,从胭脂走出到现在,不管赵夫人说什么,符夫人都不发一言,赵二娘子和赵三娘子两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赵二娘子瞧着还跪在那的老魏,虽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赵二娘子直觉认为,全是老魏不好。 “祖母,不就是个刁奴欺主,赶出去就完了。到时再把大嫂请过来,好好说说,解释解释,这个误会,就解开了。”赵二娘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二娘!”赵夫人当然晓得这里面的事没那么简单,喝住女儿就对三娘子道:“和你姊姊回去吧,明儿还要回京城呢。” 赵二娘子的唇嘟起,可还是乖乖跟赵三娘子走出屋。 “明儿还要回京呢!”符夫人叹息地说出这么一句。 “婆婆,这件事,只怕是误会。”赵夫人从符夫人的反应里面,推断出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索性就照赵二娘子所说,把事全推在老魏头上好了。 符夫人看一眼老魏,老魏吓的又要哭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符夫人。符夫人苦笑一声,怎么会没想到这个法子,可惜的是,对方是胭脂啊。若换了个人,符夫人可以保证这件事就此打住,但偏偏是胭脂,这个不管不顾的劲儿,符夫人今日是领教了。 ☆、第110章 恳求 这样的人,什么算计什么手段,全都无用,她只会像蛮牛一样碾过来,撞的粉碎。蛮牛,堂堂赵府,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人?符夫人闭上眼,这次这个亏,怎么都是自己吃定了。 “婆婆!”赵夫人再次打算开口劝说,符夫人疲惫挥手:“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回京城呢。”现在,符夫人唯一赌的是,这件事不会传到杜老太君耳里,但这样的可能,几乎没有。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 符夫人差点就想骂出声,还是忍住了。撕破面皮这种事,胭脂无所谓,但符夫人,可不能无所谓啊。 还要一夜,这一夜,也许可以想出办法来。符夫人用手按住头,老魏见人都走了,从地上爬起来:“夫人,我……” “以后做事,别这么莽撞!”符夫人的话让老魏的心放下。可后面一句老魏的心又提起来:“你年纪也大了,别在我身边服侍了,回去养老吧。” 老魏啊了一声,接着就跪下:“夫人,小的服侍您这么多年了,您……”符夫人心里暗骂,用手又揉了一下太阳穴:“你回家好好养着,我没说你别的。” 老魏眼里的泪还是没干,符夫人不想再理她,就这么一夜的工夫,还不晓得能不能想到主意。 第二天就是离开寺庙的时候,虽然头天夜里发生了这么件事,但众人还是按部就班地把东西收拾好,又去殿上做了早课,捻过一遍香,这才上车回京城。 胭脂来到符夫人面前时候,看见符夫人的眼睛发红,似乎连头发都有些乱,看来昨夜她没有睡好。至于吴氏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胭脂走上前,并没像平素一样行礼,只叫了声符夫人。此刻的符夫人压根就不在意胭脂的礼节问题,只对赵夫人和吴氏两人道:“都收拾好了吧,我们去殿上做了早课,就走吧。” 赵夫人和吴氏应是,但两人的眼都看向胭脂,胭脂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依旧是那样平静,也不知她是深不可测还是傻大胆?赵夫人心里嘀咕一句。顺便瞧眼吴氏,见吴氏面上有叹息,赵夫人也忍不住叹息,以后的日子,就没有这样平静了。 “娘子,您说,夫人会不会在您坐的马车上动手脚?”红玉上了车后就忐忑不安地问。胭脂摇头:“不会的。” 符夫人这种心思能转个九曲十八弯的人,这个时候是不会在马车上动手脚的,毕竟这样一来,那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胭脂叹一声,这种日子,真不喜欢。宁愿过当年在家种田的日子,也不愿过人人羡慕,其实一点也不舒服的日子啊。 红玉哦了一声,既然胭脂说不会,那就不会。车队缓缓驶离寺庙,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再掀开车帘去赏景。 赵家三位小娘子挤在一辆马车里,赵二娘子等了许久才问:“三妹妹,你说,娟儿会不会?”赵三娘子也在烦恼这事,昨夜回去之后,娟儿就哭着求赵三娘子,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求赵三娘子去符夫人面前说句话。 若在原先,赵三娘子定会一口答应,可现在赵三娘子觉得,祖母和原来不一样了。原本的慈爱好像在顷刻之间消失,也许,下一刻,符夫人就变的寒冷。赵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寒冷漫上。 “二姊姊,三姊姊,不晓得二叔公晓不晓得这件事?”赵五娘子昨夜回去想了一夜,觉得只怕二叔公还不晓得。 “这种事,我们做晚辈的,该瞒下来的。”赵二娘子在沉默之后开口。亲亲尊尊,这种事,做晚辈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瞒下来。 “可是,就算是尊长,也不能就那样……”赵五娘子的眉皱起,毕竟是人命,就算尊长也不能随便把人命不当一回事。 “但我们也只能这样做。”赵三娘子下着结论,赵二娘子和赵五娘子被这话说的一愣,接着叹气,只有如此了,也不晓得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以后的赵家,不会这样太平了。 城门已经在望,红玉快活地说:“娘子,您说的对,这一路就是这样平安。” “等进了城,就没这么平安了。”胭脂再次叹气,红玉脸上的欢快消失,这些事情,好像越来越超出红玉的想象了。 马车停下,红玉啊了一声:“娘子,郎君来接你了。” “不是来接我,是来接大家。”胭脂纠正着。赵镇已经下马,去给符夫人行礼问安后,径自往胭脂的马车走来。 这一别已经七八日没见,赵镇对胭脂的思念已经满的溢出来,若不是怕人笑话,赵镇前两日就会纵马往寺庙去,能早见胭脂一刻也好。 “胭脂!”赵镇跳上车辕,掀起车帘兴奋地喊。 红玉已经走出车厢,坐到车辕上。赵镇把车帘放好,看着胭脂满是喜悦:“胭脂,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寺里想我没有?” “不想!”胭脂毫不迟疑。 赵镇的眉微微皱下就道:“没事,我想你就成。胭脂,你在寺里过的好吗?” “不好,赵镇,你上次的那个猜测可能是对的。你二婶婆想杀我,也许,是你二叔公。”胭脂的头靠在膝上,看着赵镇眼眨也不眨地说。 胭脂的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赵镇的眉皱的更紧:“胭脂,你,不是在说笑话吧?”胭脂看着赵镇,这种用看白痴样的眼看的赵镇一阵发寒。 “胭脂,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事,太重要了,而且,二叔公为什么想要杀你?”赵镇迟疑地说。 胭脂摇头:“我要晓得,还会来问你吗?赵镇,你家里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若原来,赵镇可以担保自己全知道,但现在,赵镇摇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晓得了。胭脂,我……” “赵镇,我现在就想离开。”胭脂的话让赵镇一阵惊恐,他拉住胭脂的胳膊:“胭脂,你和我开玩笑的吧?我们……” “赵 镇,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嫁了你之后不对劲的。原本呢,我可以不在意别人对我什么态度,横竖我不是和他们过日子,只要和你说好就好。可是现在,我发现,不得 不在意了。”胭脂的语气变的有些虚弱,这种虚弱之前胭脂从没有过,赵镇心中的惊恐更深,他把胭脂抱在怀里,胭脂的头有些倔强地不肯靠在赵镇肩上。最终没有 拗过他,还是靠在他的肩上。 “胭脂,我说过,我会护住你的安危。这件事交给我,就算是把整个赵家都给翻过来,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赵镇发誓样说。 胭脂的疲惫更甚,但胭脂还是开口:“赵镇,你以为,你能做到吗?你的二叔公是荣安郡王,是你的叔公,是尊长,是……” “所以他们才敢这样胆大妄为,因为相信就算事情暴露,我也不会说一个字,是不是?”赵镇的话让胭脂又笑笑:“赵镇,承认吧,你在他们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胭 脂,你是我的妻子,就算你以后想离开,可不管是在我心里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妻子,这点,现在不会变。我的妻子,她的安危我会护住。胭脂,不要说什么做不 到。二叔公现在也许很强,但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没有。”赵镇捧住胭脂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在说。 胭脂心里升起一丝感动,接着这丝感动就消失,这点感动蔓延下去,会让胭脂惊讶的。 “赵镇,原本我想过,若有可能,也许,我会留在赵家,和你一起过日子。但现在,我不想了。”胭脂的话像一把刀,深深插入赵镇的心口。 赵镇觉得心口疼的难受,用手捂住心口:“胭脂,你为什么,只想着逃避呢?” 逃 避?算是吧,但胭脂还是笑了:“赵镇,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小生活在这样人家,见惯了这样面上和你笑着,肚子里九转十八弯的人。但我从小生活在乡村里面,遇 到事情,只会骂一顿打一架,事后丢开就是。就算进了汴京城,我娘和我也不耐烦和人应酬,躲在家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什么拿捏宠妾啊,调教丫鬟啊,惩罚 不服自己的人啊。我和我娘,不愿去想,也不愿去做。外人说什么就由的他们去说。我嫁了两次,两回都被休,两回都是因为不想和带上应酬的心。赵镇,我不是不 会做,而是不愿意,因为我觉得不值得。” 赵镇一直握着胭脂的手,等到胭脂说完最后一个字,赵镇才道:“胭脂,我也不愿意去猜的。你晓得,我是武人,计谋只能用在战场上的。” “可是现在,由不得你我了。”胭脂的话让赵镇笑了:“胭脂,你说你嫁了两回,都不愿意带着应酬的心,因为觉得不值得,那你,愿不愿意,觉得我值得呢?” ☆、第111章 赵镇的语气很温柔,胭脂有些惊讶地瞪大眼。赵镇看着妻子,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赵镇都不愿意错过。 “胭脂,我晓得,我不是你心目中的男子,但我会努力,努力成为你心目中的男子,努力让你过上你想要的那种日子,不用去猜不用去想。胭脂,你是我的妻子,我也愿我们的夫妻缘分,不是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年。胭脂,答应我,好不好?” 胭脂的眼瞪的更大些,赵镇的手拂上胭脂的脸,如同碰触最罕有的珠宝。 愿意吗?值得吗?胭脂看着赵镇,赵镇也看着她,两人的眼都没有眨一下。 “你,原本可以……”胭脂的话被赵镇的摇头打断,赵镇开口:“胭脂,你曾说过我可怜的。那你,愿不愿意陪陪这个可怜的我?你知道,曾祖母年纪已老,父亲尚了公主,妹妹此刻只怕又在恨我。这个家,这么多的人,只有你能陪我。胭脂,你愿不愿意?” 赵镇语气真挚,胭脂觉得,自己该答应的,可是真答应了,就不能再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赵镇把胭脂抱在怀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胭脂抬起头,赵镇发现她的眼里有惊慌,能在胭脂眼里看到惊慌,这样的惊慌还是为了自己,赵镇觉得很欢喜。他的手再次拂上胭脂的脸:“胭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答应吧,胭脂心中某个地方,又裂开了。答应了他,以后也许会十分麻烦,但也有可能,会十分精彩。胭脂唇边露出一丝笑,赵镇晓得胭脂这是答应了,把胭脂抱的更紧:“胭脂,我不会说什么别的话,我只会告诉你,我喜欢你,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你的嘴,的确很笨。”胭脂靠在赵镇怀里,闷闷地说了一句。赵镇笑了笑:“你原先两个丈夫,都很会说话。” 胭脂点头:“都比你强。我还记得在吴国公府时候,初嫁进去第一天,那些丫鬟看我的眼,就不一样,原先我还奇怪呢,后来才晓得,这些,都被他宠过。” “我没有宠婢的!”赵镇差不多在发誓了。胭脂瞧赵镇一眼:“知道,不过,就算你有,我也不在意。” 只有不喜欢,才会不在意,赵镇把胭脂的手握住:“不,你要在意,从现在起,你要在意。” 这人怎么一下变成小孩子样?胭脂摇头,接着又笑了。 “娘子,郎君,都到门前好一会儿了,还请下车。”马车早已停在赵府门口,但胭脂夫妻没有下车,红玉带着丫鬟等了许久,再不下车的话只怕会被人笑,只得扬声提醒。 胭脂推开赵镇:“以后,不许这样了。” 赵镇呵呵一笑,什么都没说就掀起帘子跳下车。胭脂下车时候抬头看着赵府的门楼,这个暂居之地,也许,会变成自己一辈子的家。 红玉能瞧出赵镇和方才不一样了,眉间眼梢,全是笑。红玉不由瞧一眼胭脂,见胭脂还是和平常一样。红玉不由在心里摇头,到底什么事,才能打动娘子? 出门归来,惯例要去见过杜老太君,胭脂夫妻到杜老太君上房时,符夫人已经带着众人在那给杜老太君行礼问安过,正在那陪杜老太君说话。 杜老太君能感到众人的情绪都不高,符夫人从来都是端庄性子不去说她,可吴氏都比原先沉默了。杜老太君的眼扫了一圈这才笑着道:“难道是去寺里一趟,吃多了素,你们一个个都不爱说话了,等胭脂进来,我问问她。” “娘子和郎君这般恩爱,老太君您可是喜欢极了。”老媪在旁恭敬地说了一句,杜老太君的眼顿时笑弯:“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见到重孙夫妻恩爱,这是福分。” 原本这样说过之后,众人都会附和,但现在没人说一个字。事情明显很不对劲,杜老太君看着众人,眉头已经锁起:“不是说,二娘子和杨家的事已经定下了,你们怎么一个个地,难道说杨家公子不好?” “曾祖母,杨家公子不是不好,只是……”赵五娘子忍不住就要说出实话,吴氏扯一下女儿的袖子,示意女儿不要说话。 赵五娘子委屈地看自己娘一眼,符夫人瞧向赵五娘子母女,从昨夜到现在,符夫人一直都在想,要不要抢先开口,对杜老太君说是胭脂错认,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可又怕糊弄不过杜老太君。 符夫人从来不会忽视自己的婆婆,纵然她年纪很大,毕竟一个寡妇,能在那样的乱世把儿女抚养长大,并让赵家得到这样的富贵,这样的人,哪是一个什么普通老太太。 “婆婆,是这样的,侄孙媳妇不知为了什么,说我身边的仆妇老魏要她的命,还说,这是我的指使。”符夫人在沉默之后,说出这么一句。 吴氏惊讶地看了符夫人一眼,符夫人会把这事当做误会,吴氏想来再平常不过,只是,对上的是胭脂,不晓得符夫人能不能掩盖过去。 “哦?”杜老太君看一眼符夫人:“证据呢?” “侄孙媳妇在老魏房中搜到一个空玉瓶,里面有些残存的珍珠粉,侄孙媳妇说,那是药粉。”符夫人说出第一句之后,就顺利多了。 “玉瓶呢?”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夫人微微一笑:“玉瓶被侄孙媳妇摔了,侄孙媳妇说……” “二婶婆,还是让我来说吧。”胭脂的话已经响起,符夫人不意外胭脂夫妇到来没有人通报,笑着看向胭脂:“侄孙媳妇,我晓得你嫁到我们这样人家,心里难免有些怯,所以会说我想杀你。我不怪你。” 胭 脂看着符夫人,符夫人说完这几句就对杜老太君道:“婆婆,既然侄孙媳妇来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我们赵家,从来都是和睦的,侄孙媳妇昨儿给了这么大一个 罪名,媳妇当时就愣住,媳妇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样的指责。因此一言不发,谁知反被侄孙媳妇认为,我是心虚。” “说完了?”胭脂看向符夫人。 符夫人的眉微微一皱才道:“侄孙媳妇,你向来无礼,我难免不喜欢你。但我不会想要杀你,这样的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啊,所有的人都在问,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胭脂笑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杀了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可是这世上的事,若样样都能得到解释,又有什么意思?” “你在胡搅蛮缠。”符夫人怒了,对杜老太君道:“婆婆,媳妇不过一个隔房的长辈,自然不好教训,只是这件事,我会去寻胡家说话。” “好奇怪,我得罪了你,你去寻我娘说话做什么?”胭脂的语气让符夫人有些惊慌,为了掩盖这种惊慌,符夫人的语气更冷:“你娘没有教好,我去和她说,让她教教你怎么做人,特别是,怎么做人家媳妇。” “我娘有没有教好我,不劳二婶婆操心,但我娘,不会教我无缘无故地不喜欢别人,更不会教我,肆意去动别人的性命。”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胭脂可比符夫人更强,再说,符夫人不敢耍无赖,胭脂敢啊。 你?符夫人果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胭脂:“好好,既然如此,以后,就你走你的,我……” “二婶婆能告诉我,让老魏在我粥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原本以为是毒药,但我回来并没感到什么不适。”胭脂的话让符夫人惊异了一下,但很快符夫人就嘴硬地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 “二婶婆,那种药粉,到底是什么?就算二婶婆想对我好,让人往我粥里搁珍珠粉,也可以告诉我啊。”符夫人的反应让胭脂知道,自己猜的,猜中了。 杜老太君的眼在胭脂和符夫人两人之间转移,接着,杜老太君轻叹一声,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胭脂,媳妇,你们两人留下。别的人,都退下吧。” 众人应是,恭敬行礼后退下,赵五娘子还想在窗口听听,被吴氏拉走。 “我很失望!”众人都退下后,杜老太君才缓缓开口。 “婆婆,您疼爱侄孙媳妇,此刻,自然是失望的。”符夫人打算让事情成为即成事实,直接就来这么一句。 “我对你们,都很失望。”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夫人迟疑了:“婆婆,您……” “胭脂,我曾和你说过,这种自损八百的事,以后不要再做。”杜老太君不理儿媳,而是对胭脂道。 “老太君,我忍不住的。您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种的虚与委蛇,要不喜欢,直接说出来就好,可偏偏要在面上演戏,要杀人,动刀好了,偏偏还要做的这样冠冕堂皇。老太君,我不喜欢。” 真是纯净的孩子,杜老太君看着胭脂的眼,轻叹一声才道:“胭脂,你不愿意被雕琢,是不是?” ☆、第112章 胭脂的眉微微皱起,没有回答。 符夫人心中有点欢喜,声音依旧那样恭敬:“婆婆,媳妇晓得您喜欢侄孙媳妇,可是这要做好当家人,不是只有您的喜欢,就能做好的。” “那 你说,要怎么对你侄媳妇?”杜老太君看向符夫人,符夫人当然明白杜老太君不是问自己怎样处置,于是符夫人笑了笑:“婆婆,您是心里有数的,一个当家人,有 时候,是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糊涂的时候糊涂,明白取舍,有时,是要忍气吞声或者吃些委屈的,甚至,逼不得已的时候,也要牺牲很多东西。” 这些话,杜老太君并不意外符夫人会说出来。 “要牺牲要取舍?什么样的牺牲,什么样的取舍?”符夫人毫不意外胭脂会说出这样的话,看向胭脂时候,符夫人很想让眼神和平常一样,但还是忍不住带上一丝傲慢:“牺牲,取舍,有时,甚至是要了别人的命。” 杜老太君的手,已经握住了椅子扶手,但什么都没说。 要命吗?胭脂又笑了:“这命,要的定然不是自己的了?”胭脂的话符夫人不愿意回答,刚要和杜老太君说。 胭脂已经又道:“牺牲,也要人心甘情愿啊。况且为了自己的私利,让人牺牲,甚至,要人的命。这样的当家人,到底是为赵家好还是赵家不好?” “若一人的牺牲能换来整个赵家,数十年的荣华富贵呢?而且,是安安稳稳的。你说,那时,值不值得?”符夫人晓得自己本不该这样说出来,但还是忍不住说出。 说出之后,符夫人看向杜老太君,见杜老太君依旧不动声色。符夫人轻叹一声:“侄孙媳妇,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以为对人好就可以,但你要晓得……” “我 只晓得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家的当家人,若需要无辜者去牺牲去填命,才能让这个家享有荣华富贵,那这样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水中月罢了。一个家的当家人,若 连家里的人都护不住,一门心思地想着怎样献女求荣,怎么才能养几个好女儿,嫁给君王,用她们的血她们的泪,换来一家老小平安。那这样的当家人还有什么用 处?” 胭脂的声音微微升高:“说白了,不过是为了自己私利,却要打着为赵家好。当家人,劳心劳力时候,所得也是最多。二婶婆,你口口声声为了赵家,可是,这件事最大的得益者是谁,好像不是赵镇吧?” “婆婆,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琼花若成为皇后,得益最大的不是侄孙,还是谁?”符夫人看向杜老太君,差不多是在辩解。 胭脂笑了:“二婶婆,琼花是和你更亲近一些,更能听你的话一些,还是和赵镇更亲近一些,更听他的话,你我,心知肚明。” “我原本以为,把琼花交给你教养,是个好主意,可现在才晓得,是我错了。”杜老太君看向符夫人,眼神平静,但语气里却有了不一样。 “婆婆,这件事,是老娘娘的意思。婆婆,您知道,赵家的功劳已经很大,琼花若能成为皇后,对赵家对皇家,都是一件好事。”提到这点,符夫人一点也不惭愧。 “是吗?老娘娘的意思?可是,老娘娘不会让太子,再有另一个心上人。而是会让太子河琼花之间,渐生情愫。再退一步说,就算皇后有这样的想法,老娘娘若晓得了,也不会让太子这样做下去。老娘娘是被谁骗了?是皇后还是你?媳妇,我到今日,倒有些看不透你了。” 杜老太君的话一句接一句,符夫人的心开始提起,还是笑着道:“婆婆,媳妇在您面前,一向都没隐瞒。” “我从没教过你,为了赵家,可以随意牺牲掉赵家人的命。更没教过你,为达目的,对自己人都可以不择手段。媳妇啊,你把琼花教的真好啊,真好。”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夫人心中更加惊慌,但还是笑着道:“婆婆,媳妇从没有,琼花她是自己愿意的。” “我赵家的女儿,该有,视后冠如敝履,而不是,为了后冠不惜一切。媳妇,胭脂有句话说的对,用为了赵家的幌子,让赵家的人牺牲,久了,人心就散了。” “婆婆,现在赵家,并没有……”杜老太君看向符夫人,眼神平静。符夫人却不敢再说出一个字。杜老太君瞥了符夫人一眼,这才看向胭脂:“胭脂,你方才说的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没有证据。” “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呢?”胭脂反问。 当然不会有证据,唯一一个和赵家人接触过的宋二已经死了,至于那药粉,少少地吃一点,并不会有事的。真是可惜,那三千贯就这样打了水漂。老魏,永远不会开口,一旦开口,老魏知道那是死路一条。 符夫人在心中想着,面上依旧端庄。 “是 啊,没证据啊,胭脂,听起来看起来就是你的一场猜测。”杜老太君看着胭脂。符夫人面上露出委屈神色:“婆婆,原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事。侄孙媳妇那次也是意 外,开封府尹查了好几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至于往侄孙媳妇粥里放药粉,更是没影的事,媳妇身边的老魏,也是被冤枉的。” 听符夫人摘的干干净净,胭脂笑了:“方才老太君说,我没证据,那么,二婶婆,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 符夫人面露不屑,胭脂眼神清亮:“二婶婆,老魏是你的人,二婶婆愿不愿意把老魏寻来,我问她一句话,只一句,愿不愿意?” 胭脂要问的,定不是什么好话,符夫人晓得这一点,但还是在迟疑。 “仆不能告主,胭脂,就算问出来,也不过就是空的。”符夫人的神情让杜老太君皱眉,这个家,什么时候开始乱的?杜老太君看向被自己深深信任的儿媳妇。 “媳妇,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对胭脂,真的只是不喜欢吗?”杜老太君的话让符夫人再次紧张起来,但她面上还是努力露出笑:“婆婆,媳妇从来都是说实话的。” “那就把老魏找来吧。”杜老太君说完就不再开口。 “婆婆,您不相信媳妇?媳妇从来不曾……”符夫人知道此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但还是要辩解。 “我相信你,但我也相信胭脂,此刻,你们互相攻击,那只有把老魏寻来了。”杜老太君看着符夫人一字一句地说。 “我并不是攻击二婶婆,只是,我……”胭脂想解释,话一出口胭脂吓了一跳,为何自己会想向杜老太君解释?按了往常,胭脂从不会想到向杜老太君解释的。 “我晓得你的意思,胭脂,你说的对,一个家里的人,有点小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但一个家里的人,是要齐心的。若连自己家的人都能下手,都能算计,这样的家,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分崩离析地好。” “婆婆!”符夫人惊呼。 “去吧,把人叫来。当着我的面问,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杜老太君并没理符夫人的惊呼,只是继续要求符夫人。 “媳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家。”符夫人到的此刻,只有这么一句。 “那你,承认了?承认你曾动过杀机,为什么?”杜老太君虽然年老,可一点也不糊涂,直接问出来。 “赵家,要的,绝不是这样的当家人。” 符夫人苦笑,还是被逼出这么一句话来。 杜老太君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符夫人满面不可思议,声音黯哑:“今日,你觉得胭脂不适合做以后的当家人,就想除去她,那等来日呢?是不是觉得宝座上的天子,不配做皇帝,也可以除掉他?” “儿媳从没有过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儿媳只为了赵家好。”符夫人急忙跪下,杜老太君的伤心,浓重到连胭脂都感到心酸。 “为赵家好,就可以随便做事?媳妇啊,我信错了你。”杜老太君的眼中,滴下一滴眼泪。已经很久都没有眼泪了,杜老太君恍惚地想。 胭脂没有说话,虽然把符夫人逼的说出实话,但胭脂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为了赵镇的温柔,答应留下,值得吗?留下,就再没有原来想的,去过那种轻松的日子。 胭脂,我会护住你的。赵镇的声音又在胭脂耳边响起。胭脂觉得,眼睛开始有些酸,怎么护住?赵镇,你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杜老太君伸出手,摸到胭脂脸上的泪,杜老太君叹气:“胭脂,我知道你不愿意被雕琢,可是人有时候,不是想……” “老太君,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现在很乱,非常乱。”胭脂对杜老太君摇头,杜老太君没有再说,胭脂后退,一步步后退,退出屋子。 “婆婆,媳妇,从来都没想过做对赵家不好的事。”这是符夫人的心里话。杜老太君也相信她这句话,可是,杜老太君笑了:“对赵家好,就要做这样的事吗?” “婆婆,媳妇开始并没有……”符夫人只说了半句就住口,这句话,已经失言了。杜老太君语气平静:“那你开头想怎么做?休了胭脂,给镇儿娶一个更合适的媳妇进来?” “婆婆,赵家现在已经比不得您初初进门时候,时候也不同了。”符夫人轻声提醒。杜老太君瞧着符夫人:“是啊,现在赵家家大业大,现在,也早不是唐时,现在,是周。赵家也不再是一个小武官家。而是,” 杜老太君的语气慢慢低下去:“你是太后的姊姊,德昭的媳妇,是当朝长公主,琼花,险些成为太子妃。甚至连你不喜欢的胭脂,都是候府千金。你瞧,你们的出身都远远高过我。” “媳妇并不敢因出身高过婆婆,就对婆婆有不敬之心。”符夫人恭敬地道,也许,现在已经说服了杜老太君。毕竟赵家这一路走来,杜老太君费了多少心血,怎会允许胭脂这样的人破坏呢? “我 原本以为,家里好了,大家就更和气了,可现在想来,我错了。媳妇啊,你所不喜欢胭脂的那些,恰恰是我喜欢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做当家人,是要懂得取 舍的,但这个取舍,绝不是任意牺牲赵家人的性命。若一个当家人,连赵家自己的人都护不住,你说说,就算站到最高,这个当家人,又有什么意思?媳妇啊,当家 人可不止是风光这一样,更要能耐得住辛苦。这一点,胭脂要比你好。” “婆婆,胡氏不愿意的。”符夫人提醒杜老太君。杜老太君叹气:“是啊,她不愿意,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她向来都不在意的,你说,若琼花能有这么一点点的心思,我也不会要这样地,这样地……” “婆婆,琼花成为皇后,对赵家,是有莫大的好处。” “是 啊,若是天子欢喜,自然是莫大的好处。可是媳妇,人心是会变的,太子是奉命娶的媳妇,若琼花和太子先相处着,太子有个先入为主的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谁都知道,成为太子的身边人,好处更大。李氏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到太子身边的。媳妇啊,已经失了先机,就算杀了李氏,又有什么用?难道一个正妻,一个皇后, 还要去和妃妾争宠,甚至,祸殃娘家?媳妇,这个道理,别告诉我你不懂。” “赵家,不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成不了皇后。”杜老太君觉得筋疲力尽,看着符夫人:“回去吧,晚了,你琢磨琢磨我的话吧。我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后,赵家,也该分开了。” “婆婆!”符夫人再次惊呼,此时心中比被胭脂揭破时候更加惶恐,惶恐的,如陷入灭顶之灾。尽管符夫人晓得,这件事,杜老太君不会说出去。甚至,符夫人可以肯定,就算自己真的让胭脂死去,杜老太君知道真相之后,也只会暗地里惩罚,而不是明里惩罚。 至于暗中的惩罚,不过就是纳几样。但此刻,符夫人觉得,什么东西都在改变,什么事情都慢慢地脱离了自己掌控。 “回去吧。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吧,这人一多,心就不齐。我原先还笑话那些人家呢,谁知,我自己家里也是乱糟糟的。” 符夫人不敢再说,行礼打算离开,快到门边时,杜老太君又道:“你预备的是什么东西?” “金刚石粉末。”符夫人回答之后才又道:“不过,吃的并不多。” “你倒好算计,就是不晓得,我的饭菜里,是不是也放了这玩意?”符夫人转头看着杜老太君,作势要跪。 “不用了。我只是说句玩笑话。媳妇啊,能对自家人下手,还真是不错。” “婆婆,媳妇,再说……”符夫人已经在那张口结舌了。 “媳妇啊,做当家人的,不管是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人,既进了赵家,姓了赵,就都是自家人了。”杜老太君说完就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符夫人等了会儿,等不到什么,这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夫人,娘子都走了这么久您才出来,郡王都问了许多遍了,这吓的我……”等在外面的并不是老魏,但也是符夫人昔日的陪嫁丫鬟。符夫人瞧着她,刚要说话,脚就一软,旁边的老媪一把扶住符夫人:“夫人,您留心。” 符夫人对老媪勉强笑了笑,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老媪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眉不由皱紧,以后,不太平啊。 “胭脂,你在和曾祖母说了什么,我想进去,但林婆婆不许我进去。”赵镇等到胭脂出来,连连问她,但胭脂什么都没说,当回到赵镇院子的时候,胭脂还是没说话,赵镇忍不住开口又问。 胭脂疲倦地闭上眼:“我很累,赵镇,要晓得嫁给你,就算是权宜之计也这么的麻烦,我一定不会嫁给你的。” “可你还是嫁给我了。而且,你还喜欢我了?是不是?”赵镇的眼又亮起来,伸手摸着胭脂的脸,永远都看不够她的脸。 胭脂把赵镇的手拉下来:“赵镇,我不愿意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赵镇坐在胭脂身边,眼里有惊讶神色。 “是啊,原本我想,和你在一起,帮帮你,可现在我不愿意了。赵镇,你们家的事情太复杂了。复杂的,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掌握的。赵镇,我……” 赵镇深吸一口气,把胭脂的手握的更紧:“你害怕吗?胭脂,你在害怕,可是,我心中的胭脂,是不会害怕的。” “动刀动枪和人打架,我从不怕,可这不是,这是口蜜腹剑是笑着想杀了你,是为了利益可以随便要人的命。赵镇,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这些娇滴滴的,出身大家的闺秀们,和我是不一样的。” “那我们就把复杂的事变简单。”赵镇抱住胭脂的肩,轻声地道。 “你想事情,比我想事情还简单呢。”胭脂不由重新笑出声。 “因 为,事情原本就该这么简单,我喜欢你,你现在也喜欢我,那我们就该在一起。我会是赵家以后的当家人,那我就会让赵家的人都心往一处使,而不是外面还没打进 来,自己就斗成一团。再说了,心机手段往自己人身上使,算什么英雄好汉?”赵镇说话时候,似乎有阳光在他眉间跳。 “幼稚!再说了,那些使心机手段的,大多不是男人。”胭脂看向赵镇的眼变的温柔,但口里还是不客气。 “一样的啊。胭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答应我,不要在害怕,不要再逃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胭脂把赵镇推开,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打算卸妆歇息。 “可是很多人会想着各种主意来拆散我们的。”赵镇走到胭脂身边,伸手帮胭脂发上的那根银簪给抽出来,听到胭脂这么说,赵镇笑了:“还有要紧的是,你信任我,我信任你,别人说什么话都不相信,那我们,就永远不会被人拆散了。” 赵镇的眼亮晶晶的,这个男子,其实除掉他那些吓人的家世,其实,简单的很。 胭脂心中泛起温柔,对赵镇浅浅一笑。 “你答应了,是不是,胭脂,你是真的喜欢我,也愿意留下来和我在一起?”赵镇有些激动地抓住胭脂的手,反复问着胭脂。 “你既然这么可怜,我就做做好事吧。”胭脂的回答让赵镇笑的更加欢喜,他把胭脂搂在怀里:“胭脂,我说过,我能护住你,就一定会护住你的。” 胭脂靠在赵镇怀里,既然已经和原来不一样,那就再赌一把,又如何呢? “母亲她,已经糊涂了。”赵匡义听完妻子说的话,久久说出这么一句。 “母亲糊涂,可我们不能糊涂。”符夫人轻声说道。 赵匡义笑了:“镇儿他,既然愿意糊涂,那就让他这样糊涂下去。”符夫人的眉微微皱紧:“可是,现在胡氏对我们已经有了戒心,到时……” “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让他继续这样糊涂下去。赵家,未来的当家人,不需要这样糊涂。”赵匡义说的非常轻描淡写。 “可大郎是长房长孙。”符夫人提醒丈夫,赵匡义摇头:“那又如何?”长房长孙,若是个窝囊废,和别的儿孙,又有什么区别? 地位,是需要实力来进行巩固的,否则,不过空谈。赵匡义的眼看向外面,也许很快,事情会再次发生变化。 天又亮了,阳光洒满整个京城。赵府也笼罩在阳光里。胭脂和赵镇携手走出,看着阳光,胭脂抬起手遮住眼笑着道:“今儿天气好。” “天气好,最要紧的是人的心情好。”这世间最欢喜的事,就是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着你,赵镇看向胭脂的眼十分温柔。 胭脂对赵镇笑笑,赵镇看向胭脂的眼十分缠绵。红玉捅一下红柳的腰:“哎,你觉不觉得,今儿娘子和郎君,和平日不一样?” 是不一样,红柳也说不出哪儿好,但就觉得,眼前这一幕非常好。红玉瞧着红柳面上神色,脑袋一偏又笑了,看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照例去给杜老太君问安,但今日的气氛和平日都不一样。所有的人都想知道昨日胭脂三人到底说了什么,但就连吴氏都打听不出来,只知道当时服侍的人一个都不在屋里,甚至于,符夫人出门时候,还差点摔了。 “娘,是不是二婶婆,真的想……”赵五娘子耐不住性子,悄悄地问吴氏,吴氏瞟女儿一眼。赵五娘子的唇嘟起,见胭脂夫妇已经走进院里,赵五娘子忙迎上去:“大哥大嫂今日来的晚了些。不过曾祖母,今日还没起呢。” “五娘子,这样的话可不要说。”吴氏笑着对女儿说,这才对赵镇夫妻道:“听说昨夜太婆婆睡的晚,就到这会儿还没起。” “这样的话,等曾祖母起了,大哥去校场就晚了。”赵五娘子的话提醒了赵镇,真是晚了。胭脂推下赵镇,示意他先去校场。赵镇对吴氏行礼,这才离去。 “大郎他,知道不知道?”吴氏虽然有些迟疑,还是问出来。胭脂稍微一想就知道吴氏问出的是什么,点头:“知道,当然知道。” “胭脂,我晓得你的脾气,可是这样的事,告诉了他,不是生芥蒂吗?”吴氏的话让胭脂笑了:“二婶,那他们在做这件事在想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人生芥蒂。” 做坏事的人不怕,为何我要怕?胭脂的话又在吴氏耳边响起,吴氏不由叹气:“可是,一家子过日子,总要彼此给彼此一个面子。不然……” 吴氏的话在看到胭脂的笑后消失,接着吴氏摇头:“胭脂啊,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把面子不当回事的。” “我知道,可我原本以为,面子本该是彰显好人,让做坏事的人无处可藏,而不是,因为所谓面子,把坏事藏起来。二婶,这不过就是个脓疱,挑开了,刚开始看着会很难看,可很快就会好了。但如果不挑破,也许就会弥漫全身,最后让人送了命。” 赵五娘子忍不住在旁边点头:“大嫂说的对,上回我去外祖家。小舅母还在我面前说,四姊姊当不了太子妃了,真是可惜。可她那笑的样子谁都能瞧出来不怀好意。娘,您还让我为了面子不冲撞小舅母。可她怎么就没想到,您是她大姑子,她该给您面子。” “别和她一般见识。”吴氏听到女儿这话,急忙阻止。赵五娘子的小嘴嘟起:“娘,有些事,不一般见识也罢。可是她不能连我送给燕表妹的发簪都拿走了,说小孩子不该戴这个,要收起来。” 这越说越不对了,吴氏白女儿一眼,上房已经有了动静,丫鬟们端着梳洗用具走进去,吴氏忙停下说话,带人走进上房。 杜老太君已经穿好衣衫,面色看着很平静,可胭脂晓得,杜老太君这一晚,只怕根本就没睡着。 瞧见众人进来,杜老太君抬头笑了:“都来了。哎,我年纪大了,夜里走了困,天蒙蒙亮才睡着,一盹着,就到这时候了。” “您瞌睡好,这才是好事呢。”吴氏行礼后就笑着上前接过丫鬟的梳子帮杜老太君梳头。 杜老太君抬头瞧一眼孙媳妇:“人活的年纪大了,就想起很多事情了。少年时的,嫁给你祖父时候的,还有你公公过世时候的事。林林总总,想了总有半晚上。我就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活个什么劲儿呢?” “瞧 您说的,太婆婆,您这辈子,受过苦也享过福,怎会觉得活着没劲儿?您啊,还能活过百岁,瞧您重孙儿的孙儿娶媳妇呢。”吴氏的话让杜老太君淡淡一笑:“活到 百岁,我怎不晓得我的身子?吴氏,你是个好人,就是有时太重面子了些,有时呢,又少了些决断,以后自己做了主母,可不能这样了。” 自己做了主母?这话怎么透着不对?杜老太君已经让吴氏停下,看着吴氏眼光恳切。 “太婆婆的意思是,要分家?”吴氏小心问出这么一句。杜老太君点头:“我也活不了多长了,这家,迟早要分开。” 说 完杜老太君也不去看吴氏,只看着赵五娘子:“方才你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见了。面子这个东西,有人看的很重,有人毫不在意。但是不管是看的很重,还是毫不在 意,都要记得一点,这东西,是彼此给的。若有人不肯给你面子,处处和你撕破脸,难道你还要秉持着礼节,为了面子忍气吞声?” 赵五娘子偷偷瞧一眼吴氏,走到杜老太君面前就搂住杜老太君的肩膀:“曾祖母,我晓得了。” 杜老太君拍拍赵五娘子的手:“好孩子,我也只能教你这些了,以后,日子那么长,你经历的事还会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可以要求你为了面子,欺负你。” 赵五娘子不由红了眼圈,把杜老太君抱的更紧。 吴氏和胭脂都觉得杜老太君的话似乎有些不吉利,不像是平常教导晚辈,更像是,临终叮嘱。 “太婆婆,以后日子还长,您慢慢说。”吴氏上前扶一下杜老太君。杜老太君又笑了:“日子不长了。” 说 完杜老太君就推开吴氏,眼神慈爱:“胭脂啊,我晓得,你不愿意被雕琢,可是过刚易折,以后,如果你有缘,还能在我赵家,那就记得我这句,还有,做事之前,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少做。我晓得你不在意,可撞的头破血流的事情多了,会要命的。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胭脂动容,杜老太君伸手拍拍胭脂的肩:“胭脂,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并不是不会做。” “老太君,我……”杜老太君已经摆手:“我年纪大了,反而越发放不开了,总觉得要担心这个,害怕那个,要保赵家千秋万代,可从古到今,能兴旺过百年的家族,已经很不错了。三四百年的,就是祖上积了大德。” “老太君,您……”胭脂的话再次被杜老太君打断:“胭脂,说起来,我对你,虽然一片慈爱,不过也是为了赵家。要人做事,总要给报酬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老太君,是个很公正的人。我在这里,过的很好。”胭脂的话让杜老太君又笑了:“你别哄我了,胭脂。” “我没哄您,老太君,我觉得,能遇到你,很幸运。” “幸运什么呢?我可是百般算计着,要雕琢你,要把你变成我要的那种,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闭眼了。” “老太君是为了儿孙们好。况且,老太君也教了我很多。老太君,我答应您,如果,我能留在赵家,那么,我会好好地。” 杜老太君的眼角又有泪,这一回是喜悦的泪,目的,终于还是达到了,即便这个目的,和原来的目的稍微有些不同,但杜老太君觉得,自己可以走的更安心些。 风烛残年了,杜老太君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活头了。这一生有苦有甜,最后,还能看着赵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下去地下,告慰早逝的丈夫和儿女们了。 “太婆婆,您说什么玩笑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吴氏心里更加觉得不妙,忍泪上前劝说。 “老太君,郡王已经来了。”老媪进来禀报,杜老太君把握住胭脂的手松开:“胭脂,那药粉,是金刚石粉末,你服的不多,以后,饮食上注意些就可以。那酸的辣的可要少吃,还有油重的。多喝粥。” 金刚石粉末?吴氏也曾听闻,不过这东西比较难得,价格又昂贵,谁知竟被符夫人用在对付胭脂上。 “我知道了。老太君。”胭脂低低地说。 杜老太君瞧着她:“胭脂,我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胭脂应是,跪下给杜老太君行礼。杜老太君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走进门里的赵匡义。 赵匡义看到这一屋子的女眷,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上前给杜老太君行礼:“母亲安好。母亲有什么事要和儿子说?” “匡义,我等不到匡美回来了,总觉得死期就在这段时候,趁还有精神,把话都说说清楚。”杜老太君让儿子起来,这才对赵匡义缓缓地道。 “母亲,您可是有什么病痛,儿子去寻几个好太医回来。”赵匡义乍然听了这话,忙扶住杜老太君问。 “寻什么太医,我也没什么病痛,只是时候到了。儿子,我时候到了。”杜老太君看着赵匡义,加重语气。 “母亲,您别说这样的话吓儿子。”赵匡义恭敬依旧。 ☆、第113章 过世 “我没有吓唬你,匡义。”杜老太君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眼神渐渐变的慈爱,什么时候起,儿子的鬓角白发苍苍,什么时候起,他对自己的态度那样恭敬。儿子,在很早之前,就不是需要依靠自己,处处要自己拿主意的人了。 杜老太君通过赵匡义的脸,仿佛看到早逝的丈夫,看到因病去世的长子。看到那么多,已经离去的人。差不多是时候了,能得这样荣华富贵,该知足了。 杜老太君长声叹息,赵匡义从自己思绪中醒来,伸手扶住杜老太君:“母亲,您……” “匡义啊,我生了你们兄弟姊妹这么多,到现在只有你和匡美还活着。临到了,只有你陪着。”杜老太君并没回答儿子的话,自顾自说着。 “儿子年将六旬,还能侍奉老母,是儿子的福气。”纵然昨夜对符夫人说母亲已经糊涂了,但赵匡义这一句,是发自肺腑。 杜老太君看着儿子,伸手抚上他的脸,如同儿时,赵匡义在外玩耍跌了跤,跑回来和母亲哭诉撒娇时,杜老太君安抚儿子时候一样。 “母亲,儿子这话,是真心话。”赵匡义也已动容。杜老太君笑了:“匡义,人的寿,是有数的。” “娘!”赵匡义的唇微微抖动,杜老太君的手离开儿子的脸,微微笑了。这笑容不止赵匡义,所有的人都有些惊心。 “老太君,您……”胭脂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我没事,胭脂,你是个好孩子,娶了你,是赵家的福气。”杜老太君的语气慈爱。赵匡义的眉微微一皱:“母亲,您……” “匡义,我老了,你,其实也不小了。赵家到了现在,荣华富贵差不多也算顶了。匡义,我只希望,等我老去之后,你能好好的,别去想那么多,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赵匡义看着母亲,眼神渐渐有了变化,杜老太君这番话的意思,是让自己就此放手。 想着,赵匡义看向屋内站着的这些女眷,别的人都低眉垂眼,唯有胭脂,依旧抬着头。这个不懂利害关系的女子,这个被赵匡义轻视的女子,在这个时候,依旧如此。 “母亲,若……”赵匡义的话刚说出一个开头,杜老太君就看向儿子。赵匡义垂下眼:“母亲,您放心,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家好。” 这话,儿子说的和儿媳说的是一样的。杜老太君心中掠过一丝悲凉。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人心也好,情感也好,都是如此。 “匡义,娘不是逼你,娘只是和你说,娘很早之前就晓得,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孩子,娘的话,你们未必会听。”杜老太君心中已经十分肯定,赵琼花不能成为皇后,也许破坏了儿子的一些想法。胭脂她,只怕是被赵匡义迁怒。 杜老太君看向胭脂,胭脂上前走了一步,杜老太君对胭脂微一摇头,就对赵匡义道:“答应我,匡义,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别把阴谋诡计,往自家人身上使。” “娘!”赵匡义微有触动,却只说出这么一句。杜老太君眼中的希冀渐渐消失,抓紧儿子的手:“匡义,答应我,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阴谋诡计都别往自家人身上使。” “娘。”赵匡义的手被杜老太君抓的有点疼,但没有把手抽出,眼中神色复杂。 杜老太君觉得自己心中越来越冷,人心各异。但不管怎样,都要为自己的孙儿们,争取到这么一个承诺,即便杜老太君知道,这种承诺,有时会很轻。 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丫鬟看到来人,想掀帘传报,但看见里面气氛凝重,丫鬟不敢上前通报,只是迎上来人:“公主万福,老太君正在那和郡王说话,奴不敢……” 永和长公主和赵德昭惊讶地对看一眼,永和长公主下嫁这么几年,杜老太君待永和长公主,从来都是先修国礼的,像今日这样,用祖母的身份,请永和长公主夫妇过来,还是头一次。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问话的是赵德昭,丫鬟不敢隐瞒:“昨夜老太君和娘子,还有符夫人说了许久的话,今日一早,老太君起的晚,起来之后就命人去请人,奴,奴也不晓得。” 说话,这事还关系到胭脂,永和长公主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虽说公主下降,婆家的事关系并不大。但公主们为了贤德,也是会表示下关心的。此刻听到丫鬟这话,永和长公主就轻声问丈夫:“祖母是不是?”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听到耳边妻子这么问,赵德昭淡淡一笑:“没事,一家子,什么事都不会有。” 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赵德昭这才对丫鬟道:“你去瞧瞧,若老太君不再和叔父说话了,就说我们到了。”丫鬟应是,赵德昭又对永和长公主:“委屈公主,稍微等一会儿。” “我嫁了你,也是赵家的晚辈,等一会儿是应该的。”赵德昭对妻子又笑一笑。 符夫人带着儿媳儿孙们,也走了进来,瞧见院子里等着的赵德昭夫妇,符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才上前给永和长公主行礼:“公主,您为何不进去?” 不管从哪一边论,符夫人都是长辈,永和长公主侧过身子,扶住符夫人:“二婶快休如此,这是在家中。” 符夫人直起身子才对永和长公主道:“公主也是被婆婆请来的。”永和长公主微微点头:“还没问过二婶,老太君她,可经常如此?” “算来,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呢。”符夫人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看赵德昭一眼,这样的劳师动众,像是要交代,交代……。 永和长公主的身子不由微微摇了下,难道说,杜老太君已经?赵德昭想到这个可能,眉头不由皱紧,虽说赵家连公主府,共有三个府邸,但其实赵家是没有分家的,杜老太君一旦去世,赵家就会不一样了。 而自己的儿子,今年才刚娶了妻,他,能否真正担起这副担子? “匡义,娘只和你说这一件事。”杜老太君得不到儿子的回答,加重语气,赵匡义抬头看着杜老太君,若在平日,顺口答应了就好,但今日,赵匡义说不出这样的话。 “娘,您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子都记得自己姓赵,是您的儿子,会……” 赵匡义的回答让杜老太君有些失望,果然,还是管不了。 “匡义,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杜老太君的话让赵匡义淡淡一笑:“娘,儿子不管做什么,都为了赵家,都为了赵家人的荣华富贵。娘,您……” “我相信你,匡义,但你肯不肯答应我,任何时候,阴谋诡计都不要对自家人使。”杜老太君打断儿子的话,再次问出。 “娘,我会照顾他们,护住他们。”赵匡义终究还是不肯答应,杜老太君微微闭眼。屋内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屋外的人也已等了很久。 赵镇也走进院子,看见这一院子的人,连自己父亲都在,十分奇怪地上前给他们行礼:“父亲,您为何在此?” “今日,你不是该去校场吗?”赵德昭反问。 “行到半路,家里有人追来,说曾祖母让儿子回来,儿子已经让人去告假了。”赵镇的回答让符夫人的眉微微皱起,昨夜才商量定了,今日就全变了。 “匡义,既然如此,罢了,罢了。娘但愿你能记住你说的话,能护住赵家的人。”杜老太君终于放弃要儿子承诺自己。 “娘,儿子姓赵,儿子也记得,和大哥并肩征战的日子。”赵匡义的声音很低,杜老太君又叹气,对门口的丫鬟道:“把人都请进来吧。” 丫鬟应是,掀起帘子传了杜老太君的话,众人鱼贯而入。 杜老太君的屋子虽大,这么多人一进来,屋子顿时就满了,下人们都退出去。赵镇寻到胭脂,和她站在一起。 胭脂能感到赵镇悄悄地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把手抽出,任由赵镇把自己的手握住。赵镇觉得甜蜜从心底漫上,渐渐漫遍全身。 杜老太君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儿孙满眼,连曾孙都已经娶了媳妇。人生至此,本该是没有遗憾了。只可惜人的心,想要的总是太多。 “祖母,您把孙儿们叫来,是否有什么吩咐?”赵德昭先开口问。 杜老太君看向长孙,浅浅笑了一下:“德昭,你都这么大了。”赵德昭的手扶一下杜老太君:“祖母,孙儿都已经有了儿媳。” 赵德昭的话让杜老太君又笑了:“我总是记得你们小时候,长辈们说什么你们都听,现在,你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祖母!”赵德昭又喊了一声,杜老太君慈爱地拍拍孙儿的手:“我不伤心,我只是想起许多事情。我让人去请你母亲还有琼花回来了。德昭,我对不住你,你只有一儿一女,我却没有帮你管好女儿。” “祖母,您对孙儿,已经很好。”赵德昭的眼角也不由有泪。杜老太君笑了:“都这样了,也没什么。以后啊,你们自己都要记得好好地过日子,记得,阴谋诡计什么的,别往自家人身上使,别的就没了。” “祖母!”赵德昭也听出不祥之意。 胭脂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这种感觉让胭脂自己也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对杜老太君已经有了如此不同的感情?赵镇的心中生起哀伤,原本,事情就该是这样简单,而不是变的如此复杂。 想着,赵镇看一眼胭脂,胭脂也抬头看向赵镇,两人四目相对。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赵镇想对胭脂说这样一句,胭脂想对赵镇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 屋内的气氛越发凝重,连最跳脱的人都不敢说话,只有杜老太君挨个在那和人说。已到午饭时候,却没有人敢说一声。 这一日,是这样的漫长,这一日,又是那样的短暂,以至于杜老太君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可日子再长,也要结束,人要离开,是没有法子的事。杜老太君唯独希望,自己能够说的多些,更多些,这样在自己死后,赵家,才不会迅速分崩离析。 “婆婆,您让人去叫儿媳,是为什么?”静慈仙师来的很晚,那时太阳都要西下,胭脂抬起头,从打开的门处,看到那灿烂夺目的阳光。 还有赵琼花,她的眼里也有焦急,但这样的焦急和静慈仙师的焦急是不一样的。当赵琼花感到胭脂和赵镇看向自己时,赵琼花的眉微微皱了下,并没看向胭脂,就和静慈仙师一起,上前给杜老太君行礼。 “琼花,你本是我最骄傲的曾孙女的。”杜老太君扶起赵琼花,赵琼花想要说话,杜老太君把她的手握住:“琼花,你记住一件事,名分很要紧,但很多时候,名分也是需要实力的,如果空有名分,没有力量,什么,都不是。” “曾祖母,我……”赵琼花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想到杜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开口辩解。杜老太君摇头:“不要再说别的了。琼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后悔当日进宫去说。” “曾祖母!”赵琼花心中似乎有触动,抱住杜老太君。杜老太君拍拍赵琼花的背,轻叹一声:“以后日子还长,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也要记得,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委屈自己,也要瞧是怎样的委屈。” “是!”赵琼花微微点头,杜老太君看向赵镇夫妇:“胭脂,你是个聪明孩子,记得我说的话,就够了。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你们都站了一天了,吃饭去吧。” “曾 祖母,我……”赵镇看向杜老太君。杜老太君抬头对曾孙笑一笑:“去吧,镇儿,我晓得,我什么都晓得,只可惜,我已经老迈。”杜老太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赵 镇回身跪到杜老太君面前,杜老太君拍拍曾孙的肩:“镇儿,曾祖母还是那句话,人这辈子,遇到的事情很多,遇事前多想想。” 赵镇应是,杜老太君对胭脂道:“胭脂,你很聪明,我谢谢你。” 胭脂心中满是感慨,却什么都说不出,杜老太君挥手,让他们离去。赵镇起身,和胭脂依依不舍地离开。 杜老太君坐在那里,看着方才还满是人,此刻却空荡荡的屋子。长久叹息之后闭上眼,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也只有这些了。但愿赵家,能平安一段时间吧,此后,就看不到了。 “老太君,给三老爷的信,已经送出去了。”老媪走进来对杜老太君轻声说。 杜老太君拿出另一封信,上面四个字:匡美亲启。 “这一封,等匡美回来了,你当着大家的面交给他。” “老太君,您身体还硬朗。”老媪忍不住流泪。 “是心灰了,心灰了,我都八十了,若年轻时候,还能想着再拼一拼,可都八十了,心灰了,还怎么活的回来?”杜老太君的话让老媪的泪流的更急。 这个年龄心灰了,死期就近了。还活着做什么?看儿子对孙儿们算计?甚至,杜老太君的眼闭上,什么都不想说。老媪看向她,也不过是顷刻之间,杜老太君整个人都变的黯淡,再不是那个精精神神的老人家了。 赵琼花走出院子,符夫人已经对静慈仙师道:“大嫂今儿要在家住一晚的,不如到我那边去,我得了些好茶,和大嫂烹茗谈一夜如何?” 静慈仙师在宁国公府是有自己住处的,听到符夫人的邀请眉不由微微一皱。符夫人笑容没变:“大嫂,我们做妯娌,也快四十年了。” 这一句,牵起静慈仙师对往事的追忆,淡淡一笑。 “祖母,您就去二婶婆那住一晚,和二婶婆说一夜也好。”赵琼花觉得,符夫人这邀请是有原因的,因此决心促成。 既然孙女也这样说,静慈仙师淡淡一笑,也就随符夫人去了。既然婆婆被人请走,吴氏也就上前挽起赵琼花的手:“四娘子你原先住的院子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我送你过去?” 赵琼花嗯了一声:“多谢二婶了。” “都是一家子,谢什么?”吴氏挽住赵琼花往她的院子去,赵镇夫妻正好从杜老太君上房走出来,正好看见赵琼花和吴氏离开。赵镇不由苦笑一声,自己的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琢磨。 胭脂感觉到赵镇的失落,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赵镇低头看着胭脂的手。这个家,看起来人很多,看起来人人都是笑的,但能陪在自己身边,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却只有一个,就是在自己身边的这个。 “这茶确实不错吧?”符夫人笑着道。静慈仙师把茶杯放下:“的确不错,不过你今日特地来和我说,不是只为了茶吧?” “大嫂从来都是聪明的。”符夫人靠在椅上,面上笑容没变。 “方外人,想的多些。”静慈仙师的话让符夫人又笑了,接着符夫人叹息:“宋家那边,听说为了嫁妆的事,已经派人去江南采买了。” 世间女子嫁人都要嫁妆,嫁进皇家也不例外,尽管太子妃的嫁妆自有专人去办,但宋家这边为表重视,还是要再办一些。 “宋家女儿,好福气。”提到这件事,静慈仙师果然沉默了,符夫人浅浅一笑:“原本,这个福气,是琼花的。” 静慈仙师的眼变的有些冷:“李氏很得宠,听说,已经有喜了。” “一个孺子,就算得宠又如何?再说谁家正妻要和妾争锋的?” 符夫人的话让静慈仙师的神色微微一变,符夫人的话还是那样轻柔:“皇后,是天下母,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静慈仙师的唇张了张,但还是没说话,符夫人的语气稍微加重一些:“等宋家女儿成为皇后,宋家,就会很风光了。” 现在,宋家就已经很风光了,静慈仙师还是没说话,符夫人晓得,自己的意思静慈仙师已经明白了,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后族,整个京城,除了赵家,还有哪一家,能有这样的资格?墙上有个小洞,上面镶了一块琉璃,赵匡义坐在那堵墙的后面,符夫人和静慈仙师的话,已经明白传进他的耳里,包括她们的神情。 赵匡义的眼渐渐变的冷,事情,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在做,无法逆转。 赵镇,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赵匡义的手握紧,如果符夫人看见,就知道,赵匡义动了杀念,对赵镇动了杀念。 “老太君她,真是个睿智的人。”这一日原本很累,但胭脂睡不着,知道赵镇也没睡着,侧头对赵镇说。 “曾祖母活的时间很长,胭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也活那么长?”赵镇的眼很亮,等着胭脂的回答。 胭脂没有回答,只是把赵镇的手握紧,赵镇晓得胭脂已经有了答案,那胭脂的肩膀搂过来,胭脂的肩膀有些僵硬,但还是偎依过去。这种感觉,其实也不算坏,胭脂迷迷糊糊地想。 这一夜,赵家的人都睡的不大安稳,到了早上起来时候,杜老太君那边的人来报,昨日夜里,杜老太君,安然去世了。 赵匡义听到消息,觉得头有些晕,母亲她,她,她。 “郡王,婆婆过世是大事,这丧事要怎么办?”符夫人知道消息,急忙来寻赵匡义。 赵匡义放下手,眼角已经有一点点泪,接着赵匡义对符夫人道:“过去吧,这会儿,想来他们都到了。” 胭脂夫妇赶到杜老太君上房时候,丫鬟们已经在老媪的指挥下,给杜老太君换衣擦洗。 胭脂走到屏风后面,看见杜老太君躺在那里,唇角还有笑容,面容十分安详。胭脂对老媪轻声道:“林婆婆,我来吧。” 老媪像没听到一样,胭脂又说了一句,老媪才抬头:“娘子,我服侍了老太君一辈子,就当是最后一次服侍老太君吧。” 胭脂看着老媪,知道她再多说一句,就要崩溃大哭,于是没有再说。只是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给老媪打着下手。 老媪继续给杜老太君擦洗,符夫人和吴氏等人也进了屏风后面,看见杜老太君面上安详笑容,吴氏用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既然已经在擦洗,侄媳妇,丧事还是要办起来,摆设都要撤下。”符夫人对吴氏道。 吴氏应是,符夫人也看向杜老太君,婆婆,您年纪已经太大,糊涂了,有些事,为了整个赵家好,是必须要做的。有些人,为了整个赵家好,是必须要牺牲的。 符夫人的眼神变的冷冽,胭脂抬头,看见符夫人的眼,毫不畏惧地瞧回去。 符夫人看见胭脂的眼,唇不由轻轻一勾,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很快你就会知道,缺少了庇护,你会变成什么样。 老太君,您想的,果真没有实现。胭脂收回眼,看向杜老太君,她临终前的笑,也许是终于想开了吧。 赵家的丧事虽来的突然,因着人多,丧事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所有的摆设都被撤下,匾下挂满了白绸,麻衣也被赶出来,当杜老太君的衣衫已经换好,抬到正堂安放时候,灵堂也已摆设好。 灵堂后面,传来木匠做棺材的声音。胭脂看着这转眼变了样的赵府,竟不知道该有何思绪。 “娘子,县君让我来寻您,说这丧事,还要娘子帮着。”红柳上前禀报,说话时候面上有难以言语的喜悦。这样是表示,胭脂从这件事起,将会成为赵府的当家主母,这对服侍胭脂的人来说,是个号消息。 胭脂知道,如果自己不离开赵府,这个担子是迟早要担起的,不晓得的是,这件事,会这样来到自己面前。 当家主母,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胭脂下意识想去寻赵镇,终究还是上了他这艘贼船。既然定下了,就面对这一切吧。胭脂深吸一口气,对红柳道:“去寻二婶吧。” 杜老太君的丧事出来,吴氏是在后面调配众人的,见胭脂走进来。吴氏把手中的帐放下,对胭脂道:“坐吧。” 胭脂眼一抬,已经看见吴氏桌上摆着的那高高的帐,不由摇头:“这当家主母,还真是不好做。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都要一一记得。” “这种话我还听的不多。”吴氏没有笑,只是把几本帐递过来:“胭脂,这样大事也是难得遇到的,你在我旁边,看着我做。你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可以学会了。” “二婶,我……”胭脂的话被吴氏打断:“别说你不愿意,胭脂,我当然晓得这家难当。可我当初当这个家的时候就知道,我不过是暂时管着。况且老太君的话里,也有等她去世之后,就分家的意思。” “二婶,我晓得,可是这个家,到底要怎么走,我不知道。”吴氏的唇抿一下,拍拍胭脂的手:“胭脂,我不管你和大郎是怎么说的,太婆婆的意思,这个家,就是交到你的手上,整个赵家,以后都会是大郎当家,那就要听。老太君的眼是不会错的。” 杜老太君眼光不会错?胭脂不由笑笑。 吴氏低头打着算盘:“胭脂,我不晓得二婶到底是为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嫁进这个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这辈子,哪有永远不变的事情?胭脂,我相信你,你会做的很好。” “二婶,我之前不是这样想的。”胭脂的话让吴氏浅浅一笑:“我知道,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你不是已经换了想法。胭脂啊,有句话你听过没?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郎他是真喜欢你。” “我知道。”胭脂低头,看着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胭脂,我比你大那么几岁,大郎他或许莽撞,或许冲动,但赵家的男儿,都是有担当的。他喜欢你,他就会护住你,和原来那两个人,不一样。” “原先那两个,我都不记得了。”胭脂的话让吴氏抬头:“不记得才好。胭脂,人啊,是往前看往前走的。” “二婶今日和平常不一样,我有些不习惯了。”胭脂的话让吴氏眼里的笑意浓了些:“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在太婆婆面前,总要多讨她欢喜。” “汴京城里的小娘子,果然都不一样。”吴氏又是一笑:“怎么会一样呢,在太婆婆面前,我是晚辈,要讨她的欢喜。今日,在你面前,我是正经的长辈,这事又是大事,难道我还能开玩笑不成?” “谢谢你,二婶!”吴氏拍拍胭脂的手:“明白就好。胭脂,你聪明,你看透世情,可是这世间,不是所有事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知道,二婶,还是要谢谢你。我会,我会,和赵镇一起,好好地,把这条路走下去。”胭脂还是有些迟疑,但很快就顺畅地说下去。既然决定了,那就什么都不要去想,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去做。 “好孩子,太婆婆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吴氏收回手。胭脂也不由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家。 “也许,老太君她,已经知道了。”胭脂的话让吴氏又微微一笑,两人再没说话,只各自看着各自的账。 终究是,和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 杜老太君是累封两国的国夫人,儿媳是太后的姊姊,孙媳是当朝长公主。消息刚一传出去,赵府门前就来了无数来吊唁的人。 亲朋好友之外,还有许多没有来往的人家,也纷纷前来表示哀悼。赵家大大小小的人,除了永和长公主无需出面招呼客人之外,别人都要忙着迎来送往。 甚至连静慈仙师和赵琼花两人都不例外。 赵琼花虽说离开汴京已经有一段时候,但她从来不害怕这样场合,遇到来吊唁的小娘子们,应对的十分得体。当客人散去,赵琼花到灵前捻过一支香,也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自己住的院子。 赵琼花刚踏下台阶,就看见静慈仙师,急忙迎上去:“祖母。” 静慈仙师看着孙女,示意她随自己来。赵琼花跟着祖母往外走,曲曲折折的,走了许多路之后,静慈仙师才开口问孙女:“你,很喜欢汴京的繁华?” “祖母,孙女……”静慈仙师摇头:“说实话。” 赵琼花叹气:“是!” “我的孙女,本该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静慈仙师的话让赵琼花的眼又湿了:“祖母,是孙女没福气。” “不是你没福气。琼花,昨日你二婶婆和我说了许多话,我仔细想了,这件事,对赵家,也是有很大好处的。至于对你,琼花,就更不用说。”静慈仙师的话让赵琼花心中重又升起希望。 “只是,这么一折腾,好好一个元后,就变成继后了。”静慈仙师的叹息并没让赵琼花感到失落,皇后,不管是元配还是继配,都是皇后,都是会,受万人敬仰的。 至于李氏,赵琼花的眼神有些冷,宋氏要先进门,就让她们,去斗个不可开交吧。静慈仙师看着赵琼花,孙女如果觉得,成为皇后才会幸福,那就促进这一点吧。 杜老太君去世后的第二日,柴旭奉天子的命,前来赵府致以哀悼,并带来御赐的祭礼。 赵府阖府迎出门外,当柴旭走下车銮的时候,赵琼花抬头,看着这个男子,尽管这个男子并不喜欢自己,可他将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自己原本,是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 赵镇看着妹妹,尽管赵琼花眼中神色只闪了一下,但赵镇觉得心中被人重重捅了一刀。自己的妹妹,自己愿意她一生幸福快乐的妹妹,为何只想去做皇后? 皇后,就真的值得付出一切吗?甚至可能是未来,赵家合族的命?柴旭下车之后,亲手扶起赵匡义,温言问候。 赵匡义恭敬应了,就请柴旭往里面去。柴旭对赵家众人一一示意,当看到赵琼花的时候,柴旭的神情微微一愣,这才对赵琼花道:“赵四娘子,节哀。” 赵琼花依旧端庄,给柴旭行礼。赵匡义的眼微微一闪,这个世上,能抗拒住如此诱惑的人,实在是太难以找到了。 赵匡义神色不动地陪着柴旭往里面去,剩下的人依序跟在后面进入府中。 “妹妹,自从你回来,我还没和你说过话。”赵镇耐不住心里的猜想,还是去寻了赵琼花。 “哥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赵琼花轻声道,赵镇摇头:“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 “哥哥,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什么都不牵挂。” ☆、第114章 改变 “琼花!”妹妹的冷淡让赵镇十分难过,赵琼花看着兄长:“哥哥,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琼花,不值得啊。”赵镇觉得胸口剧痛,伸手捂住胸口,看着妹妹脸色痛苦地说。 “不值得?”赵琼花唇边全是冷笑:“哥哥,你口口声声为了我的幸福,我的快乐,但愿我能幸福快乐,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的幸福快乐是什么,你和曾祖母,活活地,打碎了我的幸福快乐。” 赵镇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绞碎了,这种支离破碎的感觉,赵镇从没体验过。 “琼花,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亲兄妹,我很明白你的。”赵镇的声音里满含着痛苦。赵琼花眼里的泪已经掉落,声音哽咽:“你明白我?哥哥,你一点也不明白我,再则你若真心疼我,就该我想做什么,你都要尽力成全,而不是反对。” “琼花,你真以为,那个宫廷,就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光辉灿烂?成为皇后,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再无烦恼?琼花,你是读过史书的,你难道不知道……”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像我这样的娘家。哥哥,我是赵家的女儿,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说过的。”赵琼花的语气在赵镇听来,已经带上一丝疯狂,赵镇无法理解妹妹,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自己拼尽全力,曾祖母舍下脸面去做的,在赵琼花看来,什么都不如成为皇后重要。 “太子他,并非良人!”赵镇的声音十分悲哀,赵琼花唇边又有冷笑:“良人?哥哥,我不在意我的丈夫心里有别人,我只在意,我的丈夫,有没有地位,愿不愿意给我,正室的位置。” “你疯了!”赵镇只能说得出这几个字,赵琼花摇头:“不,哥哥,是你疯了。是你,以为天下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实,哥哥,承认吧,没有了赵家,你,一无所有!” 我觉得你可怜。胭脂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赵镇深吸一口气,原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残酷,那种繁花似锦,笑脸相迎,不过是种种假象。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被二叔公利用?”赵镇的问题让赵琼花轻笑:“利用?哥哥,这个世上,不是谁都可以,被利用成为皇后的。” “郎君、四娘子,三老爷回来了,县君请你们出去相迎。”赵匡美做官的地方离汴京城不过五百来里,消息传出他快马赶回来的话,此刻也该到了。 赵镇看着赵琼花:“既然如此,琼花,我,再不……” “哥哥,我们出去迎接三叔公吧,这是晚辈该做的,是不是?”赵琼花恢复了一贯的端庄沉静,对赵镇道。 赵镇心里苦涩无比,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错的,不仅仅是不知道妹妹的心思,还有,错的是,整个赵家,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换一个太子。赵镇想起那日自己对赵匡义说的,原来,从一开始,二叔公就打定了主意,要做这样的事。太子好色懦弱,这样的人上了位,是会十分容易摆布的。 想来韩家,打的主意也差不多。等到那时,天子,不过是个摆设。 赵镇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把这些打的粉碎。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只怕全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所要的,只是利益,只有利益。 “琼花!”赵镇叫住赵琼花。 赵琼花的脚步没有停下,推开了门。 门外炫目,赵琼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所要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等着宋氏嫁进东宫,等着李氏生下儿子,等着她们在那争夺,而自己,将会成为最后的渔翁,最后的胜者。 宫廷最高的位置,只有自己最适合坐上去,不是别人。赵琼花并不在意兄长的呼唤,哥哥他,实在是太幼稚了。 赵镇看着妹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闭上眼,仿佛又看到年幼的赵琼花向自己跑来:哥哥,你要去战场上,给我挣个大大的功劳回来。 权利,赵镇原本以为自己的权利是与生俱来的,此刻才清醒明白,这些都是别人赐给的。打破这些,除了得到权利之外,别无他法。生为赵家的长房长孙,是没有资格选择逃避的。 赵镇赶到前面灵堂时候,已经听到灵堂内传出赵匡美的哭声。赵镇走进灵堂,除赵匡义夫妇和永和长公主外,其余人都跪在赵匡美身后。 赵镇一步步往前走,赵匡义看着侄孙,此刻的赵镇,在赵匡义心中,就是眼中钉。自己的大计,不能有半点纰漏。 所有的一切,都该尽握在自己手中。赵镇看着曾经被自己无比尊重的长辈,上前跪在赵匡美身后:“三叔公,您的哀痛,曾祖母定会知道的。” 赵匡美是弟兄中最小的,也已过了四旬,收到消息后就立即上马奔来,到了汴京进了府又跪在母亲灵前大哭,早已身心俱疲。听到侄孙这样说,赵匡美这才收了泪,声音低低地道:“子欲养而亲不在,人间大痛莫过于此。” 莫过于此。赵镇的下巴收紧,对赵匡美道:“曾祖母临终前说,愿赵家儿孙,都记得彼此是手足血亲。” 手足血亲啊?赵匡义看向赵镇的眼更加冷了。 赵镇毫不畏惧地看回去,既然要面对,那就不介意来的更快、更急一些。即便后果是赵家分崩离析,也不在意。 灵堂众人都感到灵堂变的寒冷起来,跪在那的吴氏抬头看了眼,看见赵镇和赵匡义两人的对峙。吴氏不由在心中叹气,以后的日子,果真是不太平。 想着,吴氏就看一眼胭脂,见胭脂的神色没变。吴氏的叹息更重,好在,等丧事办完,赵家也该分家了,到那时候,自己家就能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去。 虽说不如在这国公府里住的那么宽敞,动用的钱财那么多,但一家子,不就是图个清静?这么一个大家当下来,真是日日算账算的头都疼了。 宫中的消息已经传来,杜老太君过世,赵匡义夺情不许丁忧,给假百日办丧。赵德昭身为承重孙,按例丁忧。赵家身有职名儿孙,援远近照例行事。 夺情?赵镇知道消息时候,不由讽刺一笑,二叔公,果然已经算的很好了。 “赵镇,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你,会不会后悔?”胭脂看着赵镇,问出这么一句。赵镇摇头:“胭脂,我们躲不了的。” “躲不了的是你,不是我。”胭脂的话没让赵镇难过,赵镇反而淡淡一笑:“可是胭脂,你变了,你喜欢我,你在意我,所以,你愿意陪着我。” 这 人的脸皮变的越来越厚了,胭脂白他一眼,但还是道:“我娘来吊唁那日,和我说,觉得我变了,不再是原先毫不在意的人。而是有牵挂了。我问娘,这样的牵挂是 好还是不好?娘说,只要我心甘情愿,我做什么都可以。赵镇,你若辜负我,就算上天入地,我也会寻到你,要了你的性命。” 这是胭脂头一次表现出心中对赵镇的在意,赵镇看着胭脂,把胭脂的手握紧:“胭脂,誓言这种东西,在你看来,从来都是说不准的,我也不和你发誓。我只告诉你,上天入地也好,我都会握住你的手,不会再分开。” 既然如此,那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胭脂看着赵镇,眉微微一挑,那个赵镇所熟悉的,无所畏惧的胭脂又回来了。自己也会和她一样,毫不畏惧,面对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即便会遇到重重困难,但自己并不孤单,身边还有人,肯握住自己的手不松开。 上香举哀,吊客络绎不绝。杜老太君的灵足足停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出殡。出殡那日,从符太后到京中命妇,一路都搭了祭棚。 祭棚一直从赵府门口搭到城门口,城门之外再到墓地,这一路经过的村庄,也都有祭棚。 “太婆婆的死后哀荣,也足够了。”女眷们除几个之外,别的都只送到城门口。胭脂是赵镇的妻子,吴氏是宁国公府现在的主母,都在送到坟地上的行列里面。 出城之后,人散去不少,胭脂和吴氏坐在一辆车里,听到吴氏的叹息,胭脂不由微微一叹。 吴氏拍拍胭脂的手:“以后啊,你肩上的担子就重了。” “我晓得!”胭脂的回答很简单。吴氏瞧着胭脂,想起杜老太君说过的话,璞玉,这对赵府,到底是好是坏? 胭脂看着吴氏脸上掠过的沉思,轻声道:“我晓得,我要愿意,现在就可以抛下一切走掉。可是我现在,抛不下他了。” 已经动心了,那就让它动到底吧。遮遮掩掩,思前想后,思量了思量再去做,这,从来就不是胭脂的性子。 ☆、第115章 分家 “你会过的很好,胭脂。也许以后,我还要仰仗你,仰仗你来……”吴氏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胭脂含笑看着她:“二婶子,不管是好是坏,还是什么,我既选了,就不会后悔。” 吴氏看着胭脂,什么都没有说。胭脂没有说话,只是掀起车帘,看向不远处的赵镇。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原先的意思,可是这一回,是心甘情愿的。 杜老太君落葬后,众人完了坟地上的事,也就回转汴京。走进三四天没回来的院子,胭脂心里泛起一种别样思绪,此刻见到这熟悉的一切,竟有一种安定。这是,自己的家啊! 胭脂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平静,仿佛从没改变。 “娘子,您出门这几天,苏婶婶送来许多东西,说都是县君吩咐的。”红柳迎着胭脂,一一交代胭脂不在家这几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胭脂哦了一声:“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可 多了,吃的穿的用的,苏婶婶还说,县君已经交代过了,等大事完了,就把这家交到娘子您手上。”尽管还在杜老太君的丧期之内,但家交给胭脂,意味着胭脂在这 家里的重要性得到巩固,也意味着做为胭脂贴身服侍的人,红柳她们的地位将有相应的提高。这让红柳话语里,透露出无限欣喜。 胭脂并没多少欢喜,权利越大,责任越重,但已经答应过赵镇了,会和他一起,并肩而立,会和他一起,面对一切。 “娘子,县君还把下人名册拿来了,说让娘子您,再挑挑几个合适的人前来服侍您,到时候这住的院子只怕也小了,这家里还有两三处空院落呢,娘子您喜欢哪一处?到时让人粉刷收拾好了,就住进去。”红柳给胭脂递上茶,口就没有停过。 “红柳姊姊,你总是说我话多,可这会儿我听着,你的话也不少,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见你嘴停过。”红玉笑着打趣,胭脂能掌家,红玉也欢喜,掌家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说亲都要好说些。干娘说的果真对,来服侍娘子,可好过去服侍二娘子了。 胭脂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把杯中茶喝完才说:“想那么多做什么,事情还多着呢。我乏了,好几日都没睡觉,要好好睡一会儿。晚饭就不吃了。” 红柳的满腔欢喜,顿时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小心翼翼地问胭脂:“娘子,您是不是……” “我说话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睡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一句,红柳都能想多,胭脂有些无力地用手扶一下头。 “红柳姊姊,你放心好了,娘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故意给人出难题的。”红玉在旁笑着说。 红柳啊了一声,见胭脂已经站起,急忙赶在胭脂走到床前,飞快地把床铺再给布置了下,红玉替胭脂宽掉外袍,胭脂也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胭脂睡的很沉,睡的连赵镇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晓得。只知道半夜朦胧醒来时,手已经被赵镇的手握住。胭脂并没把手松开,也没睁眼,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啪嗒一声,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从此,安心了。 门外有说话声,胭脂被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看见赵镇站在床前,他已经穿戴整齐,见胭脂醒来,赵镇就笑着说:“醒了?我让厨房送了早饭过来。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正堂吧。叔公他们,有些话要和我们说。” 胭脂用手挡住眼,明明已经睡了很久,但还是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果真这心里有事,睡多长时间都是累的。 赵镇看着胭脂的举动,把她的手握住:“胭脂,谢谢你。” 胭脂看着赵镇的眼,此刻赵镇的眼又像原先一样,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愿意让人奋不顾身地,和他在一起。 “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改。”胭脂啊,只有胭脂,能这样坦然地和自己说。能让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赵镇在心里轻叹一声,伸手把胭脂抱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想这段时光,能飞快过去,能让自己的胭脂,再次毫无挂碍。 红柳带人端了早饭进来,见赵镇胭脂两人紧紧相拥,红柳忙退出房内,在外咳嗽一声,这才开口:“郎君,娘子,早饭已经送来了。” 赵镇放开胭脂,眼神坚定。胭脂的眼神也同样坚定。两人的手依旧交握,胭脂过了好久才把手从赵镇手里拿出来,对赵镇道:“吃早饭吧。你不是说叔公们还有事?” 赵镇的眼神更加坚定,有人陪着自己就不孤单,又有什么好怕? 梳洗完吃早饭,这一日的天气还是很好,云那么白天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世间事也本该如此简单,而不是用这啊那的借口,让世间事变的复杂。 胭脂对赵镇笑一笑,赵镇会意,脚步越发踏实了。 宁国公府正堂已经坐了好些人,赵匡义兄弟坐在上面,赵德昭兄弟陪坐在下面。符夫人和赵匡美的妻子张氏还有吴氏坐在另一边。胭脂夫妻走进去时,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但那光,很快就消失。 胭脂夫妇给长辈们各自行礼,胭脂也就坐到吴氏身边。 “俗语说,树大分枝,人多分家。我们赵家,原先母亲尚在,这也是我们的福气。虽然分了三个府邸,但从没分过家。母亲过世,我和你们三叔商量过了,这家,还是分开来。”赵匡义和赵匡美说了两句之后,由赵匡义先开口。 分家这件事,在场的人都没多大异议,再说之前虽没正式分家,三个府邸是各管各的,甚至于赵匡美在外任官,也是自己关自己。现在赵匡义的话,不过是走个过场,把事情重新明晰定下来罢了。 因此赵匡义的话刚完,赵德昭就道:“二叔这话,做侄儿的不该反对,只是大郎年纪还小,才刚娶了媳妇。我又住在公主府中,若国公府也分了家,二弟和二弟妹搬出去住,只怕媳妇也管不了这么大的家。若要分家的话,还是做三股分开,国公府这里,像原先就是。” “昭侄儿你这话就错了。我们原先没分,是因为母亲尚在世,但大哥过世都二十多年了,大嫂出家也有这么多时候,按了风俗,那时就该分了,拖到这会儿,已经时日很长。”赵匡美在旁帮着解释。 赵德昭应是之后,才又道:“只是大郎年纪还小,我在公主府中,也很难对他进行管教,若……” “父亲,您方才也说过,我已经娶了媳妇,娶了媳妇,就已是大人了,况且儿子十四岁就上过战场,战场上都走过了,还怕什么别的呢?”赵镇打断父亲的话,看向赵匡义:“二叔公,国公府,迟早都要交到我的手上。要依侄孙看来,迟交不如早交,您说对吗?” 赵匡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含笑点头:“吾家千里驹,已将长成,幸甚。”赵镇看着赵匡义,露出进来正堂后的第一抹笑容:“二叔公,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这话里似有所指,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接着笑了:“当然,你父亲方才说过,你已经娶了媳妇了。镇儿,但愿你,从不辜负我的期望。” “自然不会!”赵镇朗声答道。 赵德昭听到儿子的回答,眉微微一皱,往儿媳那边瞧去,见胭脂坐在那里,坐的端正,眼中的光竟和儿子是一样的。也许,该放开手,让儿子自己去做他要做的事。二十多岁,又上过战场,其实,真心不小了。 既然都决定了,各自商量一下,把公中的产业分了分,至于各个房头上的产业,依旧归于各个房头,这家也就算分了。 “二叔,还有件事,太婆婆过世之后,她的屋子一直锁着,里面也有些东西,这些不知道太婆婆有没有什么叮嘱?”吴氏做为国公府掌管家务的人,这点是不能忘记的。 “要我说,娘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各自分几样,也算是念想。”杜老太君积蓄甚丰,但那些积蓄,相对赵家刚刚分掉的这些东西来说,又算不了什么。赵家的人,也不会因为谁多分一些,谁少分了这几样,就要吵的不可开交。赵匡美听到这话,张口就做这样提议。 “三弟这话很好。二侄媳,你就让人把屋子门打开,首饰衣料,各人分几样。剩下的拿出来,打发了服侍母亲的人,别的看有谁爱,就拿了去。”赵匡义嘱咐吴氏,吴氏应是,就请符夫人和胭脂起身,一起往杜老太君院子里。 杜老太君的院落冷冷清清,虽然打扫的干净,但透着一股凄凉。上房的门已经用大锁紧紧锁住,再听不到笑声。 吴氏走进院落,心中掠过一丝悲伤。符夫人看一眼胭脂,胭脂感到她在看自己,抬头看向符夫人,眼中,全是冷意。 ☆、第116章 匣子 符夫人的下巴稍微收紧,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等分了家,她以为,自己就可以轻松了吗?分了家,能做的事还多着呢。 老媪听到脚步声,从后面走来给主母们行礼。吴氏叫起她:“林婆婆,方才在前面商议时,想到还有老太君的积蓄,三叔说,就拿出来,各人分一分,也算留个念想。还请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锁。” 老媪应是,从腰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吴氏见老媪的手都在那抖,安慰她道:“林婆婆,二叔说了,衣料首饰除外,剩下的,都用来打发你们这些服侍过老太君的人。” “我晓得,我回家了,也有一口饭吃,只是心酸。”老媪用手背把眼泪擦掉才勉强开口。 符夫人已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摆设和原先一模一样,除了上面落了灰尘。胭脂看着屋里的摆设,仿佛能听见杜老太君的声音,好像她下一刻就从屏风后转出来,向人微笑。 从人们鱼贯而入,等着主人们的吩咐。老媪走到里面翻出几本帐来,交给吴氏:“老太君生前,各样东西都登在册上,还有些御赐的,也收了好好的。” 御赐之物,就不能胡乱分了,符夫人接过那册御赐之物,吩咐老媪:“把这些御赐之物都收在大躺箱里,等过了百日,我进宫去问太后的意思。” 老媪应是,已有丫鬟按了册子,把那些御赐之物都收起来,全都放进一个大躺箱里。 外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三人又进了卧室。 老媪方才已经让人把卧室的窗给打开,阳光照进来,倒不像外面那间,透着凄凉。 丫鬟们按了吩咐,把杜老太君的那些箱笼,一个个都抽出来。符夫人和吴氏对着册子点过,首饰衣料都摆满了两三个箱子,琳琅满目。 符 夫人和吴氏商量了两句,吴氏才对胭脂道:“二婶的意思,这些首饰衣料着实太多,若要分还不晓得分到什么时候,不如把小娘子们都叫来,各人爱什么,就选几 样。剩下的分出些,给出了阁的大侄女,还有两位姑母那边,虽说两位姑母都已过世,两位姑父也已别娶,但表兄弟们和我们也是有来往的。就往他们那边也送一 些,最后剩下的,才是我们赵家这些媳妇。” “这样很好。”胭脂的回答让符夫人的眉又皱起,但很快松开。既然都愿意,吴氏就命人去请赵家那些小娘子们,这一时半会儿请不到,老媪命人送上茶,也就坐下来喝杯茶。 胭脂喝着茶,并不愿和符夫人说话,现在只剩这最后一点脸皮了,给不给面子什么的,胭脂从来不在意。 吴氏能感到气氛越来越尴尬,胭脂不想说话,符夫人是长辈,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道理。吴氏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巴不得赵家那些小娘子们快些来,好让这些尴尬过去。 “二婶说,请我过去,瞧瞧曾祖母的东西,可有喜欢的,挑两样?”赵琼花和静慈仙师因着杜老太君的丧事,在这府内住了好些日子,此刻丧事已经办完,赵琼花也要陪着祖母回去庵中。谁知听丫鬟来传了这么一句话,赵琼花的眉不由皱紧,疑惑地问。 “四娘子,并没说错,吴县君说请您也去。”赵琼花的眼垂下,这是什么一个意思,难道说二婶婆有意让自己,迅速回来?而不是依旧在那吃斋念佛?尽管静慈仙师那边的斋,做的非常好,但这日子久了,还是觉得五脏庙内缺油水。 还有符夫人这几日透露出来的意思。赵琼花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自己生来,就该是不平凡的,就该是,在最高峰受万人敬仰的,而不是躲在一个庵中,过上几年日子,再出来重新嫁人。 就算能嫁入高门大户,那和皇后的差距,可不是一点点。 “四娘子,四娘子?”丫鬟见赵琼花沉默不语,连连叫她两声。赵琼花回神过来,浅浅一笑:“我已是方外之人,还要那些身外物做什么?” 丫鬟笑了:“四娘子您说什么呢,什么方外之人?老太君生前最疼您,怎会瞧着您一直在庵里呢?您啊,总会出嫁的。” 赵琼花的眼睫毛在那眨了下,丫鬟看的不由赞叹,四娘子,可真是一个美人。那位太子孺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才会让太子连四娘子这样的美人都不要? 赵琼花这才把手中笔放下,由丫鬟服侍着走出去。 此刻已进十一月,天空中再没有鸟飞过。赵琼花看着天空,自己,是要站在最高处的,谁也不能阻拦。包括自己的亲哥哥。赵琼花垂下眼帘,脚步匆匆地往杜老太君院子去。 那些装着首饰衣料的箱子已经摆到了院中,赵家几位小娘子都已来到。赵匡美还有个小女儿尚在闺中,比赵二娘子还要小一岁也来了,正在那和赵二娘子说话。 赵琼花走上前,对赵匡美的女儿行礼:“见过小姑姑。” 赵匡美的女儿小字京娘,笑着把赵琼花扶起来,腮帮子已经鼓起:“二侄女,你别仗着比我大就欺负我。” 赵二娘子故意看着京娘:“奇怪了,小姑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京娘又要笑,张氏的声音已经响起:“京娘,你又调皮了、” 赵京娘笑嘻嘻地瞧着张氏:“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可没调皮,不信,你问问这些侄女们,还有侄媳妇。” 张氏生了好几个儿子才得了这个小女儿,那叫一个含在口中怕化了,听女儿这么说就点她额头一下:“刚说呢,你就又调皮了。方才你婶婶你二嫂还有你侄媳妇都说了,让你先挑,别人都只能挑三样,你呢,能足足挑五样。” 赵京娘的眼睁大一些,故意道:“啊,果真做长辈是可以沾便宜的。” 张氏又要教训女儿几句,赵家这样人家,先挑的那能尽着好的挑,自然是好坏搭了些,这才叫懂礼。不过京娘已经伸手从那箱子里面,快速拿了五样东西,接着对张氏道:“娘,我挑好了,让侄女们来选吧。” 张氏见女儿选的,既有好的,又有不好的,这才放心下来,点女儿额头一下没有说话。 “京娘也这么大了,记得你初嫁过来时,她才多大?”符夫人已经听到外面对话,对吴氏有些感慨地道。 “一岁不到,那时爱吃枣糕,就见她抱一块枣糕不放手。”吴氏想起往事,也淡淡一笑。 现在符夫人说的话,胭脂都要在心中仔细想想,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深意,此刻听到她们对话,胭脂只觉得十分无聊,站起身在这卧室内四处瞧瞧。 符夫人虽在和吴氏说话,可眼并没忘记瞧向胭脂,见胭脂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符夫人浅浅一笑,总有一天,你的性情会害死你。 赵二娘子已经挑完,轮到赵三娘子,赵三娘子向来很喜欢杜老太君的一支镶红宝石的兔头簪,只是不好讨要。此刻见轮到自己,就往箱子里寻找那支兔头簪。 拨开一幅珍珠璎珞,就见兔头簪放在那里,赵三娘子很欢喜,伸手去拿,拿起时候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 这声音不止赵三娘子听见了,旁人也听见了。老媪急忙上前,这要万一碰掉一样首饰上的装饰,却是不大好的。 赵三娘子原本拿了这根兔头簪十分欢喜,见老媪过来查看,不由小小吐一下舌:“柳婆婆,若是真碰掉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我就要了。” 老媪对赵三娘子浅浅一笑,伸手把璎珞拿到一边,这时赵三娘子才发现这兔头簪是放在一个匣子上面,方才赵三娘子拿起时,簪尾扫到那匣子的小锁上,碰掉的是那匣子的锁。 这匣子?老媪的眉微微一皱,杜老太君的东西,老媪都是有数的,按册都在上面,怎么会多出一个匣子呢? “这匣子年头有些久了?柳婆婆您快些打开来,瞧瞧里面是不是装了当初祖父母的婚书?”赵京娘性格活泼,已经让老媪打开。 老媪看一眼张氏,张氏点头,于是老媪打开匣子。 匣子不大,里面也只放了几样东西,一样是一个荷包,荷包角上还有点污渍,一样是一束胎发,这胎发却用一块绸包了一半。 荷包?赵琼花拿起荷包,想到这个式样有些熟悉,不由啊了一声:“这像是祖父的荷包,祖母那里也有这么一个,不过绣的花稍微有些不同。” 赵匡胤的荷包?那就难怪了,只怕是杜老太君留着做念想的,张氏不由一阵心酸,把女儿拉过来抱紧。 赵京娘却更好奇那束胎发,拿起胎发笑着道:“这束胎发难道也是大伯父的?”赵京娘拿起胎发时候,裹住胎发的那块绸掉下来,里面却有一张纸条。 纸上还有字,赵二娘子打开,上面记着一个生辰八字,下面还有一句,妾远去,愿君善待吾儿。 作者有话要说:京娘这个名字,是作者的恶趣味。 ☆、第117章 秘密 生辰八字再加这行字,赵二娘子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很了不得的秘密,脸一下白了。赵京娘凑过来,看着那生辰八字,这生辰八字,如此熟悉,庚辰巳午甲申已酉。 这,这是?赵京娘的手在风中抖,这看起来,竟是自己父亲的八字。而这行字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了。 张氏听不到女儿的声音,笑着往这边来:“你们寻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都不肯说话?”赵京娘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里已经有泪,猛地扑进张氏怀中,叫了声娘。 张氏惊诧无比,顺势把女儿搂住,看向这些侄女们:“到底,寻到什么?” 老 媪一直在旁边,方才那张纸条上的东西,老媪眼快已经看见,此刻已经明白了,这生辰八字既然是赵匡美的,又写了这么一句,那就是说,赵匡美有八成不是杜老太 君所生,而是在外生的孩子,抱回赵家由杜老太君养的。这么些年,世事沧桑变化,若非今日偶然发现这束胎发,只怕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 事关重大,老媪不敢说一个字。张氏生疑,从赵二娘子手中,接过那个纸条,上面的生辰八字和所写的话,让张氏的头嗡嗡乱叫,这件事,只怕自己的丈夫,都毫不知晓。 外面安静下来,这种诡异的安静让符夫人微微皱眉,胭脂已经走出房门,吴氏迟疑一下才道:“二婶,外面只怕有什么事发生,出去瞧瞧吧。” 符夫人没有回答,只是起身。 在屋里久了,猛然被阳光一照,胭脂有点头晕,用手挡在眼前看着外面。箱子里那些珠宝首饰各色衣料,依旧在那闪闪发光,只是赵家的人,面色都凝重许多。 “三婶婆,出什么事了?”胭脂看见张氏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开口先问。 张氏一颗心浮浮沉沉,不知道该怎么做,胭脂的声音把张氏从那种浮沉里拉出来,她想把这张纸条团起来,但很快就明白,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今日在这里的人那么多,难保不会传到自己丈夫耳里。 张氏微一沉吟就对胭脂道:“发现了这个,只怕我们老爷,并不是,不是,” 张氏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赵京娘已经有些惊恐地叫出来:“娘。”张氏对女儿露出一个笑,要她安心。 符夫人正好从里面走出,听到张氏这话,符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符夫人曾经隐约听赵匡义提起过,不过符夫人并没往心里去,杜老太君认了,也养赵匡美养了这么多年,外人又能说什么?只能赞杜老太君宽宏大量。 “京娘!”符夫人已经飞快做了决定,叫住侄女,对张氏露出安慰笑容:“这事,既然婆婆当做秘密,也就不用说出来。今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记得,给我把嘴闭的牢牢的,谁也不许说出去。” 众人应是,符夫人又对张氏道:“这胎发,只怕就是三叔的,三婶你收着,只是这纸条,还是毁了的好。” 几 句话这桩事就算了了,赵二娘子已经用手拍拍胸口,对符夫人道:“祖母,方才孙女可被吓着了,这要万一?”符夫人慈爱地对孙女笑:“吓着什么?一点点小事, 以后你会遇到比这个更大的事呢,难道也要吓的没了主意?记住,你是赵家的女儿,是要大气妥帖,而不是一点小事就嚷的满京城都晓得。” 赵二娘子又笑了,赵京娘也安心下来,接着赵京娘的脸就微微一红,方才自己心中那些想法太不应该了,祖母都认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想着,赵京娘就对张氏道:“娘,等过两日,还要去祖母坟前上香。要谢谢祖母。” 这话让张氏欣慰一笑,对女儿道:“你有这份心就对了。这会儿轮到谁了?四娘子吧?你赶紧挑挑,有什么你喜欢的?” 赵琼花从头到尾都没说一个字,符夫人的处置这样简便流畅,让赵琼花对符夫人夫妇的信心更足。至于兄长和嫂子,一个没脑子,另一个有勇无谋,只晓得用村姑的手段对付宅院里的人。他们两个,迟早会被碰的头破血流丧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话,那么他们,就是最傻不过的那两个。 赵琼花收起眼里对胭脂的蔑视,对张氏应是,飞快地上前选了几样东西,请赵五娘子去选。 “四娘子这样出色的小娘子,我从没见过。”张氏看着赵琼花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感慨。 赵琼花浅浅一笑:“三婶婆谬赞了,侄孙女不过平常人。” 张氏没有理赵琼花自谦的话,而是拍着身边女儿的脸:“听到你侄女怎么说的了?以后,可要多和你侄女学学。” 赵京娘又是一笑,符夫人的声音已经响起:“可惜琼花再过两日,又要去庵中陪伴大嫂了。虽说是这孩子孝顺,可这样年华的女儿,那能长住那庵中?” 赵琼花心念一闪,已经对符夫人道:“这是应当的。” 符夫人再次叹息:“其实你提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侄孙媳妇,你是做大嫂的,难道你不能疼一疼你小姑,让她提前出来?” 胭脂晓得,符夫人今日所说所做,都是说给自己,做给自己的,此刻听到符夫人公然唤自己,胭脂笑了:“二婶婆,我当然是疼小姑的。” 赵琼花的双手原本低垂,此刻听到胭脂这话,手指不由微微蜷起,也许,今日,自己就可以不在那庵中,到底再由二婶婆帮忙,自己很快,就会重新成为汴京城内,最被人瞩目的小娘子。 “不过,正因为我疼小姑,所以只有忍痛让小姑待在庵中。”胭脂的话锋转的让符夫人和赵琼花都没想到。 符夫人的眉皱起:“你说,你疼琼花,才让琼花继续待在庵中?” 胭 脂点头:“是,二婶婆您晓得,琼花是为了什么才去的庵中,既然如此,曾祖母刚一去世,我们就急急地把琼花从庵中接回来,知道的,会说我们是心疼妹妹,而不 晓得的,反而会说,我们只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要做出一个疼妹妹的样子,才把琼花给接出来。到那时,我的名声坏掉无所谓,可是琼花未免也要受到牵连。” 胭脂这番话是符夫人和赵琼花都没想到的,胭脂说完就看向符夫人:“所以,为了琼花的名声,我也不能立即把琼花给接回来。还是等曾祖母说的时限一到,再说。” 符夫人眼中闪出惊诧之色,不过这些诧异,很快就消失,符夫人看向胭脂:“看来,老太君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这样打哑谜真是让人烦恼,胭脂真想一拳打在符夫人鼻子上,打掉她的骄傲,打掉她的笑容,打掉她虚假面容。但现在,还不可以。这样做了,赵镇他就真的再也不能对抗这一切了。赵镇,你记得,你欠我这么多。 胭脂在心中算好账,这才对符夫人道:“当然,老太君睿智聪慧,她的话,我句句都肯听的。就不晓得老太君的话,二婶婆肯听进去多少?” 符夫人的眼闪烁一下才道:“婆婆的话,我当然也肯听。” “那么,二婶婆,但愿您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胭脂笑着看向符夫人,符夫人觉得,胭脂脸上的笑全是嘲讽,但符夫人也笑了:“我们总归都是姓赵的。” 姓赵的?胭脂不置可否地笑笑,对张氏道:“三婶婆,既然都挑完了,就去分别的东西吧。” 张氏虽跟随夫君在外做官,回来这些日子,又忙着丧事,但她不是笨人,自然听出方才胭脂和符夫人对话中的火花四溅。心中只是叹息,这赵家,平静的日子就快过去了。 此刻听到胭脂这样说,张氏收起思绪笑道:“也是,能早一点把这些事情都料理了,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这一句听起来平平常常的话,在众人耳里都不一样。胭脂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发现那束胎发的事,很快就有人回到赵匡义面前,赵匡义听完禀报,沉思一会儿,让人唤来自己弟弟。赵匡美推开门并不晓得,一个秘密已经就此揭开,见兄长看向自己赵匡美就问:“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赵匡义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做了决定,语气非常漫不经心:“三弟,我们做兄弟,也有四十多年了吧?” 赵匡美十分惊讶:“二哥你说什么呢?兄弟我今年四十有一,自然是做了四十一年的兄弟。” “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那时大哥刚刚娶了第一个嫂子。”赵匡义的话让赵匡美笑了:“我是娘的末堂子,娘一直都很疼我。” “那是因为母亲是个大度宽厚的人。三弟,有件事,我在心里,已经藏了四十一年了,一直没有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八卦在历史上是赵匡义爆的,但后世分析,赵匡义是为了皇位而做这件事。赵家的皇位继承权,和惯常的来自父亲不一样。 ☆、第118章 小浪 赵匡义语气郑重,赵匡美的眉不由微微皱起:“什么事?二哥,你要和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你出生那一年,母亲并没有身孕。母亲最后一个孩子,是二十年前去世的妹妹。” 赵匡美觉得自己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而且还是在大冬天。整个人都僵硬了,除了眼睛会动,别的什么地方都不能动。 赵匡义安抚地拍拍弟弟的手,这样的举动让赵匡美长出一口气,低低地问:“二哥的意思,我不是娘亲生的,可是娘她……” “三弟,你是不是娘亲生的,都是我的手足,这点,永远不会变。”赵匡义此时最要紧的是利用这件事,把赵匡美拉到自己这边来。等赵镇知道自己孤立无援,空有一座国公府的时候,他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仅凭冲动就可以做到。 “我……”赵匡美在很久之后才说出这一个字,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喘气,赵匡义站起身,走到桌前给赵匡美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 赵匡美一口气把茶喝完,热热的茶能化解掉那些冰冷,赵匡美长叹一声:“为什么?” “父 亲当时在母亲面前说,这个孩子,既是赵家骨血,自然要抱回来养。若在市井之中,他也不忍心。母亲想来想去,就把你抱回来,养在膝下,除了我们几个,再没人 知道这件事。只是,”赵匡义面上故意露出迟疑之色:“我原本以为,母亲去世,我自然也不会说出来。怎么也没想到,母亲还留下了表记。而今日被侄女发现。” “我,我,二哥,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对不对?这太荒唐了,娘待我,那么疼爱,我怎么可能不是娘亲生的?”赵匡美用手扶住额头,十分痛苦。活了四十一年,原先的认知被推翻,这简直不可思议。 赵匡义拍一下弟弟的肩:“匡美,你要晓得,娘生前不肯告诉你,自然是心疼你,若不是娘去的急,这些东西,我想她也会毁掉。匡美,娘心疼你,并不比心疼我少,甚至比心疼我还多一些。” 赵匡美点头:“是,是,我晓得,可是我此刻心乱如麻,二哥,我心乱如麻。我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二妹的乳母,至于,什么时候有了你,我并不知道。”这种事情并不鲜见,主母忙着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有时难免疏忽,于是主人就会去寻另外的慰藉。 原来自己竟然是奸生子,不是原本认为的一切,赵匡美的手握成拳,轻轻地敲击额头。赵匡义拍着弟弟的胳膊:“不要去想那么多,母亲抚养你,是真正的如同己出。若此刻你因为这件事,和我们生分了,这才辜负了娘的一片心。” “我晓得!”赵匡美的手已经改捂住脸,赵匡义又道:“那束胎发,交给了弟媳妇。至于今日的事,你二嫂已经叮嘱人不许传出去。只是……” “只 是什么?”赵匡美看向兄长,此时对赵匡美来说,只要兄长说的,他都肯听。赵匡义的眉头微微皱下:“只是大郎媳妇也在,别人罢了。可你想来也听说了,大郎媳 妇的性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是怕她到时嘴快。告诉了别人,这不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事?三弟,这件事,对我是没什么影响的,只是对你,难免有些影响。” 赵匡美此刻心乱如麻,竟没听出赵匡义话里的故意,就算传出去,又有什么影响?赵匡美是赵家儿子这是肯定的,至于是谁生的,杜老太君都已认之为子,别人难道还要嚼舌根说赵匡美本是奸生子,配不上做赵家儿子?他的儿女,都不能说好亲不成? “大郎媳妇,不会这样吧?”赵匡美迟疑地问。赵匡义捋一下胡子,但笑不语,这样的笑让赵匡美的眉皱紧,没有说话。 赵匡义拍拍弟弟的肩:“好了,这件事,你晓得就好。我们已经做了四十多年的兄弟,当然还要继续做下去。” 赵匡美对兄长感激地笑笑,赵匡义才又道:“你回去吧,想来这会儿,弟妹已经在家里等着你了,你和她好好说说。” 看着赵匡美走出去,赵匡义面上笑容收起,轻轻一击掌,有人走进,赵匡义对那人道:“在市井之中,放出风声,说赵家三老爷,并非老太君亲生子,而是乳母王氏所生,老太君抚之为子。” 来人应是退下,赵匡义提起笔,继续作画,镇儿,你太年轻,太幼稚,总归要吃点苦头。挡住我路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这些胭脂也好,赵镇也罢,都不会晓得。 邹蒹葭和舜华,都已在上个月各自出嫁,胭脂因着身上有孝,别说做客,连礼都没来得及送一份,还是杜老太君出丧之后,胭脂才让人带上礼物往这两家去。 送礼的人回来在胭脂面前细细禀报,邹蒹葭嫁的很顺利,出阁前头一日才回到邹家,邹三娘子已经出阁,邹大娘子就算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况且胡家还有许多下人跟去。 邹大娘子只来说了几句酸话,就恨恨离去。等到上轿时候,喜娘又细细看了面庞,确认邹家没有李代桃僵,才扶了邹蒹葭上轿。 胭脂听着这些,晓得这都是自己娘怕自己担心,特地说给自己听的,心中不由十分感慨。可惜的是,只有等再过些日子,才能回去瞧瞧自己的娘和弟弟弟妹了。 赵家分这些东西,也分了有四五天,接着就是赵匡美家要收拾宅子搬出去,赵德芳要收拾宅子搬出去,胭脂又要接手国公府的那些管理,忙来忙去,竟然已经到过年时候。 今年赵家有孝,过年当然也是草草过的,也没设年酒之类。等过了年,张氏的娘家就来人要接赵京娘去外祖家住几天。张氏的母亲十分疼爱赵京娘,要不是因着赵家有丧事,早早就让人来接。因此张氏也就让女儿去了。 胭脂在吴氏的指点下,对国公府大小的事情也开始能上手。吴氏的宅子早已收拾好,就等胭脂对国公府的事情都能上手,就搬出去。此刻见胭脂学的快,吴氏也就松一口气,择了正月初七的日子搬出。 搬出头一日,胭脂来寻吴氏说话,见那些大大小小的箱笼,都已装的满满当当。胭脂绕过那些箱笼,走到里面,吴氏正在给赵五娘子讲着,这有些什么东西。瞧见胭脂进来,吴氏就抬头笑道:“胭脂你来了?” 胭脂和吴氏之间早已没那么客气,胭脂坐下环顾一下四周就对吴氏道:“等二婶你走了,这家里,就真没什么人了。” “怎么没人?你生个孩子,等到那时候,这人口,就多了。”吴氏的话让胭脂笑了,接着胭脂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二婶,原本呢我也是这样过日子,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我都自己过自己的。但这会儿,我晓得,不一样了。”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这是其一,其二胭脂在胡家时候,有王氏护着,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现在明显不一样了。 吴氏拍拍胭脂的手,胭脂对吴氏笑了:“二婶,我不后悔的。”吴氏了然地看着胭脂,胭脂的眉又那么一挑:“若到以后,他负了我,我只会一刀杀了他。” 那样哭哭啼啼,盼着他回心转意,进而去骂那狐狸精的事,胭脂不会去做。若一个男子,心中真有你,就算外面的人用尽百般手段,他也不会动心的。所谓一勾就走,并不是外面的人多有心,而是他心中的你,并没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就拿命来赔好了。 吴氏哑然失笑:“方才还说你变了呢,可这会儿听着,还是没变。你啊,可不许再说了,再说,就会把你妹妹带坏了。” 赵五娘子急忙低头装作写字,口中却道:“娘,我什么时候变坏了,你乱说。” 吴氏和胭脂都笑起来,赵五娘子也嘻嘻一笑。胭脂的笑容里多了点深意。 外面传来嘈杂声,吴氏的眉微微一皱,赵五娘子已经趴在窗口处对外面问:“到底怎么了?难道不晓得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胡氏,你给我出来,你少藏在里面。二嫂,你把人给我放出来,我要撕烂胡氏的嘴。”吴氏细细一听,面色变了,这分明是赵京娘的声音,胭脂什么时候惹到赵京娘了? 胭脂想站起来,吴氏已经按住她:“京娘虽小,却是长辈,你在这和你妹妹坐着,我出去问问。” 说着吴氏就走出去,赵五娘子的眼都瞪大:“大嫂,确实是小姑姑,可她不是该在张家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这样愤怒?” 胭脂也不晓得赵京娘怎会如此?见赵五娘子趴在窗口,胭脂也凑到窗口去望。 ☆、第119章 耳闻 窗只开了一条缝,但看外面很清楚。吴氏已经走出去,赵京娘被好几个丫鬟拦在那里,赵京娘面色通红,连头发都有些乱了,口口声声只要胭脂出来。 胭脂的眉皱的很紧,到底发生什么事? 吴氏走到赵京娘面前,瞧那几个丫鬟一眼,那几个丫鬟急忙退后。 吴氏笑着拍一拍赵京娘的肩:“妹妹怎么了?谁惹了你,你要找你侄媳妇的不是?她年纪虽比你大,却是个晚辈。你要觉得她不好,让人把她叫去,训斥几句,难道她还能忤逆长辈不成?你此刻这样跑来,口口声声说要撕烂你侄媳妇的嘴,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 赵京娘原本高高兴兴在张家做客,张家今儿摆年酒,请了几桌人,赵京娘虽不能上桌喝酒,但和来客们玩耍是可以的。 正月里的天,又没有雪,花园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几个小娘子,索性就到暖房里瞧瞧花匠们精心培育出的几盆将开的牡丹。 因着这牡丹春宴时候要用,小娘子们也只有啧啧称奇,并不敢上前细看。赏过这带了花苞的牡丹,正要走时,就听到有人来了,边走还边说话。小娘子们正要出去。赵京娘却听的自己父亲的名字被提起,于是停下脚步。 赵京娘停下脚步,别的小娘子们也都好奇停下。 “周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家那个三老爷,竟是外头的奸生子?”说话的人赵京娘很陌生,回话的更陌生:“当然是真的。原本我今儿还想着,趁机瞧瞧赵家那个娘子,若好,就给我三儿子说呢。这会儿,一个奸生子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嫁到我们尚书府?” 周夫人话里透着十足的轻蔑,和她说话那个迟疑一下方道:“可是杜老太君都已认了,再说赵家不说,谁能说一个字?赵家的门第,赵家小娘子别说尚书府,就算嫁进皇家也够了。” 周 夫人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还是不一样,我家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名声,怎么能娶个奸生子的女儿?”说话的人已经远去,赵京娘已满脸是泪,她的表妹急忙劝她: “表姊,那个周夫人,京城里面谁不晓得她是个着三不倒两的,原本她还有意想说我呢,被我娘回了。这样人家,谁高兴嫁过去?” “就是就是,她家大郎,原本娶的不就是你家那个侄媳妇胡氏?听说她原先嫌弃胡氏,硬逼着休了,可现在,胡氏在你们家,不是好好的,我还听说,永和长公主,也很疼爱胡氏呢。”今日来赴宴的小娘子也帮着劝说。 这些话汇在赵京娘耳朵里,全变了另一个味道,变成了自己被人嫌弃,甚至于被嫌弃胡氏的人也嫌弃。赵京娘推开面前的人,往外跑去。 她表妹立即跟在后面:“表姊姊,你要去哪儿?” 赵 京娘也不晓得自己要跑到哪去,只想着离开,谁知刚跑出几步,就撞到了人身上。撞到的偏偏又是周夫人。周夫人兴致勃勃地嫌弃过了赵京娘,眼见走过了暖房, 又转身往回走,谁知就被赵京娘撞上,周夫人一眼认出是赵京娘,那眉立即皱紧,不阴不阳地道:“原来是赵家小娘子,你这急急忙忙地要去哪?这样没有教养,难 怪爹爹是那样的出身。” 赵京娘原本就很愤怒,听到这话更是怒气冲天,尖叫出声:“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周 夫人啧啧两声:“没想到脾气还这么大?我说错了吗?我怎么没有资格说你?我是二品诰命,你娘是四品,我是正正经经人家出身,我相公也是正经人家出身。哪像 你爹,到现在也只是个四品官,那个出身,我都不好意思提。你还问我有没有资格说你?呸,赵家的门第是高,可你家,配吗?” 跟着周夫人的客人听到周夫人这席话忙对周夫人道:“周夫人你别这样发火,这件事,赵家都肯认是自己家人,外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周 夫人原先碍于赵家门第不敢放肆,又要出上回在杜老太君寿宴上受的气,索性就把赵京娘当做胭脂的替身大骂起来,推开那人道:“什么认做自己家人,不过掩人耳 目的做法。况且这会儿杜老太君都过世了,谁知道荣安郡王,还肯不肯认这个弟弟?庶出倒还是正经孩子,这奸生,亏他好意思。” 赵京娘只觉得耳朵里面轰隆隆地响,回荡着奸生两个字,张小娘子已经对周夫人沉下脸:“周夫人,你别拿这势头来欺负人,来人,给我把周夫人赶出去。” 张小娘子这一道命令一下,众人都慌了,急忙各自劝说,赵京娘趁众人一团混乱,推开众人就要往家里去。 张小娘子急忙追上:“表姊,这件事,就算京城里全都知道,又如何?你还不是我表姊?还不是一样姓赵,别人的话你就当耳边风。” 赵京娘眼里全是泪:“那日,二伯母下过命令的,谁也不许说出去,可是今儿还是传的满京城都是了。表妹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也晓得了?你是不是也在心里笑话我?” 张小娘子不知道自己表姊就这么一会儿,就钻了牛角尖,急忙道:“过年前我们就晓得了,不过祖母说了,这算个什么样的大事啊?也只有那什么都不懂的,才会把这嫡的庶的当做天大的事。这一家子,最要紧的是和和气气过日子,想那么多做什么?” 张小娘子这话原本是宽慰赵京娘,但听在赵京娘耳里全变了味道,她推开张小娘子:“你们骗我,你们全都骗我。” 张小娘子见赵京娘面色不好,急忙把表姊抱住:“表姊,我们没有想着骗你,只是谁家没有一点私事,谁会当着面问出,就算是周夫人,不也只有在背后议论的?” 赵京娘把脸上的泪擦掉,冷笑一声:“是啊,你们都在背后议论,都在背后笑话我,我要回家去,我要问问是谁把这话告诉别人的?对,一定是胡氏,只有她和外面来往过,定是她漏了风声。” 赵京娘推开张小娘子就要离开,张小娘子晓得自己闯大祸了,急忙问赵京娘:“表姊,你要去哪?” “回家!”赵京娘头也不回地说,一定要回家去问问,问个清楚。到底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让整个京城,都在背后笑话自家。 张小娘子见赵京娘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得让丫鬟们各自禀报,张家夫人们,急忙想办法。这些赵京娘都不知道,她虽娇养,在外面也学过骑马,走到门口,正好遇到张家表兄送客回来,赵京娘抢了表兄的马就往赵家奔去。 张大郎被表妹的举动给吓住,一边让小厮赶紧去追,一边进去里面问到底怎么了?谁晓得里面更是已经乱成一锅粥。 张赵两家隔了两个坊市,赵京娘还是认得路的,催着马很快就到了赵家门口。赵家守门人见赵京娘骑马而来,脸色铁青,都不晓得出什么事,一边去迎一边让人进去里面通报。 张氏正在那和符夫人说话,听的赵京娘匆匆回来,张氏对符夫人浅浅一笑:“这孩子,就是这么冲动,有什么事,说清楚就是。” 符夫人晓得只怕周夫人的议论已经传进赵京娘耳里了,周夫人是个愚蠢贪婪的女人,若不是他的夫婿能干,又碍于中举时她已生下三个儿子,只怕早已休弃了她。这样的人,最好利用了。 因此符夫人只装作不知:“谁知道呢,出去瞧瞧吧。”符夫人起身,张氏也跟着出去,才走出去,丫鬟就急忙迎上:“夫人、郡君,不好了,娘子往胡娘子那边赶去,还说,全是胡娘子闯的祸,她要去寻胡娘子讨个公道。” 符夫人佯装惊讶,张氏顾不得许多就往胭脂那里去,等到了胭脂那里,听的赵京娘已经来过,往吴氏那边去了,张氏又匆匆赶往吴氏那边。 这前后纠葛吴氏怎么晓得?此刻赵京娘听的吴氏在问,只是冷笑:“给我出来,我先撕烂她的嘴,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你侄媳妇到底做了什么?妹妹,你又是听谁说的?”吴氏越发糊涂,赵京娘眼中泪水连连:“问她自己,她说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再说。” 说着赵京娘又要往里面喊,张氏已经赶到,来的时候,张家报信的人也到了。张氏听到是这么一件事,眉头不由紧皱,自己女儿,也实在太冲动了。 “京娘,你在胡说什么?你侄媳妇,什么事都没有做。”赵京娘听到母亲的话,登时委屈大哭起来:“娘,你什么都不晓得,外头人怎么传我们的话,那日的事,除了她,还有谁能说出去?” “小姑姑,你说话可要有证据!”胭脂觉得,这一定是个陷阱,但这会儿,除了自己,也没有人能辩白,走出屋子问赵京娘。 ☆、第120章 追查 赵京娘看见胭脂走出,心中怒火更深,就要往胭脂那个方向冲去,张氏紧紧拉住女儿。赵京娘挣扎不开,大哭道:“娘,娘,这样的人,哪是什么好人?就该扯掉她的面皮,告诉世人,她就是个口蜜腹剑的。” 张氏见女儿这样,伸手就要往女儿脸上打去,赵京娘见母亲如此,越发委屈起来,哭哭啼啼地道:“娘,您到此刻,还要想着什么面子,这样女人,都被休了两遭了,亏她……” 张氏这巴掌这一回是真的落在女儿脸上,赵京娘呆住,用手按住脸:“娘,您竟然为了她打我?”张氏怎么也不晓得自己为了什么打了女儿一巴掌,瞧着女儿眼里的泪就流出:“京娘,想想你的娘。这样说话,你当说了谁?” 张氏嫁给赵匡美的时候,已做了两遭寡妇。 赵京娘的唇微微噏动,接着摇头:“娘,不一样的,根本不一样的。”张氏看着女儿神色,用手扶一下头:“京娘,一样的,若你看不起被休两次再嫁的,觉得坏事都是她做的?那你怎会看得起做了两遭寡妇再嫁的?京娘,人说话做事,是要想清楚的。” 赵京娘还是摇头:“娘,我……” “京娘,过来二伯母这边来。”符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会儿符夫人的话对赵京娘来说,如同天籁,她扑到符夫人怀里,声音哽咽:“二伯母,我娘她为了别人打我,还说……” “京娘不哭了,这一家子过日子,哪会没吵了闹的,大事化小才是,这样吵闹,二伯母头一个要说你,哪是过日子的人家。”符夫人安慰着赵京娘,赵京娘的嘴已经微微撅起:“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符夫人笑的慈爱:“我们都是一家子,偶尔会有人嘴快说出一句半句的,难道还能怄气一辈子?不过就是那时候生会儿气,过了就过了。说什么嫡的庶的,这都是没见识的人家,才会把这嫡的庶的当天大的事。我们家里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听话,不哭了。” 符夫人连哄带劝,赵京娘终于收起悲声,但看向胭脂的眼还是有不满。 胭脂已经知道,这一幕只怕是符夫人在背后操作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夫妻和整个赵家,都割裂开来。赵镇,你的处境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的多。 “二婶婆的话,说的很对。”符夫人安抚定了赵京娘,就等着胭脂开口,甚至发怒,指责自己说的不对。这样的话,符夫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没有了赵家,没有了赵家势力在背后的支持,赵镇他,什么都不是。至于曹家,毕竟是外家。等赵镇意识到这一点,他会乖乖地放弃胭脂的。 有赵镇这么一个挡箭牌在,总好过扶持别人。这是符夫人和赵匡义商量好的。 谁知胭脂竟然没有发火,反而这样平静地说话。符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胡胭脂,什么时候开窍了? 张 氏等人听到胭脂这话,以为满天大事都了了,不由松一口气,张氏正打算开口让女儿给胭脂道歉。听到胭脂问赵京娘:“小姑姑,我想问一句,这件事后,小姑姑会 不会觉得,就是我无意中把话告诉给别人,然后才传的满城都是?你在以后,每一次遇到委屈,都会觉得,这都是因为三叔公非曾祖母所出,别人看你总带了笑 话?” “这当然不会,我的女儿我还是清楚的。”张氏见赵京娘被问住,急忙代女儿回答。 胭脂对张氏微微一 笑:“三婶婆的脾气,我做侄孙媳妇的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小姑姑虽然辈分高,可今年也不过十五,比我自己家的妹妹还小呢,这样年纪的人,在这时候受了委屈, 这会儿虽被压下去了,但心里总会有别的念头。我们都是赵家人,是要做一辈子呢。一家子骨肉,还要为了这么些事,存在心里,那就不好了。” 符夫人眼神一凛,看向胭脂,胭脂晓得此刻符夫人看着自己,但胭脂并没回头,面上还是带着笑,看向赵京娘。 赵京娘到了这时候,已经有些糊涂了,觉得胭脂说的很对,自己该细细地问。 “就因为是一家子,有些事就该糊涂,不用去管。”符夫人在此时开口。 胭脂笑了:“二婶婆说的对,有些事就该糊涂,可这件事,侄孙媳妇觉得,不该糊涂。这件事原本除了我们家的人,谁也不晓得。那日二婶婆也对在场的人下过命令,不许说出。二叔公三叔公定不会说出。至于大郎,到现在还不晓得有这么件事。” 胭脂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连赵镇都没告诉,更不可能像赵京娘指责的那样,告诉了外人。 符夫人看向胭脂,目光审视,胡氏,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不再是那样直来直去?胭脂看向符夫人,面上笑容淡然,心中却轻叹一声,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 “大郎媳妇说的也对,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算了。往大里说,这件事既然都能传出去,那就是……”张氏在沉吟之后,也赞成胭脂的话。 见她欲言又止,赵京娘忘了自己方才的委屈,问张氏:“娘,您说下去。” 吴氏迟疑一下才开口:“小姑,三婶的意思是,往大里说,这样的事都能传出去,说明下人们不肯听主人的,把主人家的话,到处乱说。说白了,就是治家……” 不谨两个字吴氏没有说出,毕竟这些年来,曹氏过世之后,宁国公府内,全是吴氏在打理事务,这话说出就是吴氏自己打自己的脸。 符夫人听着胭脂的话,心中惊诧莫名,完全没有按自己的想法走。胭脂说出这句而张氏赞成之后,所要整顿的,不止宁国公府,还有郡王府,甚至公主府。 这是白白地给胭脂递了一个把柄,清理宁国公府的把柄。 符夫人看向胭脂,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开的窍?开窍也就罢了,还能开的如此的灵透。胭脂看着符夫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张氏也在等待着符夫人,杜老太君过世之后,不算公主的话,符夫人无论身份地位辈分,都是这个家里最高的女眷。而这件事,很明显不是宁国公府一个府邸的事,是整个赵家的事,符夫人的意思,也很重要。 “那都是年代久远的事,若为了这件事追究起来,我怕的是别人会笑话我们家。”符夫人主意打定开口,所说的,和胭脂猜的也差不多。胭脂唇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来。 符夫人看着胭脂唇边这一抹笑,心中有寒冷漫上,对张氏道:“三婶,照我的意思,要查,也只能暗地里查。” 果真老狐狸,胭脂瞧着符夫人,赵镇之前是被什么蒙了眼,才会认为,赵匡义夫妻,对他十分慈爱? “二婶婆,我的意思,要查,就要查个清楚明白,就要给小姑姑一个交代。”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在场中人一跳。胭脂看向丈夫,目露惊诧:“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听说小姑姑哭闹着进来,问了清楚,这才过来。”赵镇对妻子露出笑容解释一句。 “镇 儿,这是后院的事,你们男子,过于关心,并不好的。”符夫人的话里,永远都带着关心语气。赵镇笑了:“二婶婆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书里有一句,一屋不扫何以 扫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男儿分内事。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件事牵连甚广,我做男主人的,当然要问问而不是任由别人去做。” 赵镇的话让符夫人皱眉,张氏笑了:“大郎果真和原来不一样了,数年前我和你三叔公离开京城去做官的时候,你还纯然是个孩子。” 赵镇对张氏笑着道:“承蒙三婶婆夸奖了,其实数年之前,我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侄孙平日也饱读兵书,上过战场,现在在禁军内做事。是个,能护住妻子的男儿。” 这最后一句,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是说给胭脂挺的。 吴氏面上有欣慰笑容,赵镇已经对赵京娘拱手:“小姑姑,我的妻子我很了解,她或许鲁莽冲动,但她,绝对是个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人。三叔公这件事,我担保我的妻子,没往外说过。” 赵京娘有些狐疑地看着赵镇,嘴巴又撅起:“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 “京娘!”张氏已经出声呵斥女儿,赵镇笑了:“所以,就追查吧。京城虽然大,传流言的源头,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茶楼酒肆,说书的人,总能问出个究竟的。” 赵镇语气笃定,符夫人心中开始有了怀疑,就算这会儿把赵镇夫妻赶出去,又能解决什么事情?而且,赶得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胭脂就是戳掉赵镇幻象的那个人。 ☆、第121章 变化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这个秘密是怎么泄露的,从内到外地查,共分三路去查,胭脂这边去胡家请人帮忙,符夫人和张氏也会各自派人,免得到时被人栽赃。 分派已定,也就各自散去。 符夫人回到郡王府,一走进房内就让从人散去,坐在椅上开始仔细思量。 赵匡义掀起帘子走进来,见夫人满面郁闷,走到她身边用手拍一下她的肩,语气淡然:“就算查出来,不过就是撵走几个下人的事,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的。” 符夫人长叹一声,用手按住额头:“话不是这样说,大郎和胡氏,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那样的莽撞,现在条理清楚,并且这样一查,胡氏定会借这个机会,整顿宁国公府。” 一 个女人,能翻起多大的浪?赵匡义轻蔑一笑:“就算她把宁国公府变的铁桶一样,那又如何?要紧的事,要紧的人全在我们这边。琼花现在已经完全和大郎闹翻了, 只肯听我们的。你就慢慢安排下去。李氏是个受不得多少委屈的人,现在又怀着身孕。等宋氏进门,会有一场风波生的。等她们那里闹起来,再接琼花回来。” 东宫后院起火,柴旭是个爱享乐的,到时定会觉得宋氏不够大度,李氏太过逼人,到那时,赵琼花再适时出现,柴旭就会想起赵琼花的好来。 太子妃被厌弃,那是迟早的事。 符夫人听完这话,才对丈夫点头:“我今儿是被他们气到了,竟忘了这哪算得上什么大事。就任由他们去折腾。”赵匡义对符夫人赞许一笑:“唐国那边的战事还在胶着,偏生辽国那边又压上来,官家必会派人去增援,到那时,大郎也就要上战场了。” 赵镇不在,胡氏这样没有多少家世的人,是难以支撑的。符夫人已经会意。胡氏,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手握重权的人? 胭脂夫妻也在说话,话题一样不轻松,赵镇见胭脂面上神色,伸手把胭脂的手握住:“胭脂,你可千万别说这家太累了,你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胭脂对丈夫笑一笑,赵镇能看出胭脂这笑容里有疲惫,顺势把胭脂拉过来抱在怀里:“胭脂,我长了这么大,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待我好,没人敢看不起我,到现在我才晓得,不过是海市蜃楼,被风一吹就没了。胭脂,靠祖父靠父亲得来的东西,总不那么好。”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和你二叔公去争?赵镇啊,你所得来的这些东西里面,颇有一些也是你二叔公的功劳。”胭脂的声音闷闷地。 赵镇低头看着胭脂的脸:“但二叔公做错了啊。胭脂,不能因为我得来的东西里面,有一些是二叔公的功劳,我就不敢违抗。我只有琼花这一个妹妹啊。尽管她不肯听我的,但我还是很心疼她。” 胭脂笑了:“是啊,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这是胭脂第一次,非常明确地说喜欢自己。赵镇觉得一颗心都要飞起来,能飞到天上去。 胭脂瞧着赵镇面上的笑,自己也笑了:“赵镇,我喜欢的,是你能够很明确地说出,自己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去把妹妹给卖了。能对妹妹说,我只愿你幸福快乐。” “可是琼花她,觉得她的幸福快乐,就是嫁给太子,成为未来皇后,至于太子待她怎样,她一点也不介意。胭脂,我的妹妹该有倾心恋慕她的人,如同我和你之间一样。” 赵镇的话让胭脂又笑了,她的笑那样的美,美的让赵镇沉醉。赵镇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胭脂,生怕下一刻,胭脂就会变了脸色,告诉自己,方才的话全是哄自己的。 “胭脂,你不是在哄我吧?”明知不该问,但赵镇还是问了出来,问的那样小心翼翼,问的胭脂的眼瞪大一些,接着胭脂就笑了:“当然不是哄你,赵镇,我答应了你,那再苦再难,再不愿意,我都会去做。” 至于赵琼花,胭脂想了想就道:“年轻的小娘子们,总是容易听进别人的话,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李氏虽被太子倾心,但在琼花看来,她除了相貌之外,别的什么都比不上琼花。或许琼花觉得,她能赢了李氏。” 提到妹妹,赵镇就叹气摇头,赵镇的手已经握成拳:“胭脂,总有一日,我会告诉琼花,她的想法,全错了。” 君王之宠,是可让人生死富贵的。那种认为宠妃要忍气吞声,恭敬侍奉皇后的人,不过是看多了班婕妤的故事。却忘记赵氏姐妹是如何地嚣张跋扈。 追查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很快有了进展,已经查出流言确实是从赵家传出去的,而且很肯定是赵家的下人。只是查到这里,这个下人是谁,到底是哪一房的下人,怎么都查不到。 而王氏也亲自上门来探女儿。胭脂得到消息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我娘来了,她怎么会来?” “陈国夫人已经进府了,不光陈国夫人,胡家小郎君也来了。”那就是王氏把元宵也带来了。胭脂忙出去相迎。 王氏进了赵府,管家原本想请王氏在外面厅上等着。王氏笑着道:“我许久没见女儿,心里想念的紧,这里我也来过,并不是外人,就请直接带我去见女儿吧。” 管家急忙应是,自有管家媳妇带王氏往里面去。元宵已经学会走路,不肯让人抱着,早滑到地上,在前面一步步地走。 “小郎君才满周岁吧?走路就这样稳当,还真少见。”见元宵走的稳,赵家的管家媳妇就笑着恭维。 “胭脂,你们娘子小时候也是这样,走路很快很稳,省了我不少事。”王氏口里应着,就见胭脂带着人来到前面。 看见母亲和弟弟,胭脂顿觉百感交集,虽只有几个月没见面,但这几个月,对胭脂来说,比几年都要长。 元宵还认得姊姊,看见姊姊走过来,口里咿咿呀呀,张开双臂就要姊姊抱。胭脂怕绊倒他,急忙抱起他,走到王氏面前。 王氏抬头看着女儿,女儿的眉眼都是自己熟悉的,但好像还多了些什么,是多了些挂碍,多了些沉稳。 女儿终究是变了,王氏心中忍不住叹息,原先是担心女儿吃亏,可现在察觉到女儿变了,王氏却担心女儿不快活。做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元宵咿咿呀呀地叫声唤醒了王氏,王氏收回思绪,对胭脂道:“你身上有孝,不好去别家。我想着横竖这几日在家没事,就来探探你。” 当了下人们的面,胭脂也不好和自己的娘撒娇,忙在前面带路,迎着王氏母子进了自己院子,亲自端了茶,下人们都退去。 胭脂这才靠到王氏怀里:“娘,我好想你。” 王氏把女儿搂过来,摸着她的脸:“我的小胭脂啊,终究是长大了。”胭脂笑了:“娘你说什么呢?我早长大了,哪是这会儿才长大?” “不一样的。”王氏语气笃定:“我的胭脂之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是真的变了。”胭脂从王氏怀里直起身:“什么都瞒不了娘您。” “怎能瞒得了?这汴京城都传遍了,你那日还和我借人,我就晓得,我的女儿啊,一定遇到难处。可是我在家等啊等,等不到我女儿回来诉苦,这才忍不住,来赵家寻你。” 王氏的话让胭脂忍不住有点感慨,接着胭脂就摇头:“娘,这一回的事,和原来不一样。” “我 晓得!胭脂。赵家水深,人口也多,哪是咱们家这样人口简单的,管好几个人就再不生是非。再说你爹也好,我也罢,都没有多少别的想法,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你 爹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逃出命来,大小也封了个侯。他也就满足了,儿孙的事,你爹都没想多少,说要不成器,横竖乡下置办了十来顷田地呢,让他们回家种地去,总 比我们当初强。可这赵家,我细瞧着,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赵家想的,是怎样把富贵长久地传下去,而不是甘心像胡澄想的那样,儿孙们不成器,回家做个地主也好。 胭脂笑了笑:“娘,您说过,我变了,我今儿就和您说,谁让我,喜欢上了你女婿,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胡家的女儿,没有男人在前面拼死拼活,自己在背后安享荣华的事。我既喜欢了他,既嫁了他,不管他好的坏的,我都要受着,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我都认了。” 胭脂的话让王氏的嘴微微张了张,接着王氏就笑了:“这才是我的闺女,你爹临上战场的时候问我,若他死在战场上了,我怎么办?我告诉他,我既嫁了他,喜欢了他,不管苦的甜的,都受着。” ☆、第122章 询问 “我以为,娘会舍不得,会心疼我。”胭脂的眼眨了眨,瞧着王氏突然调皮一笑说了这么一句。王氏捏一下女儿的鼻子:“我当然舍不得,当然心疼你。可是胭脂,我也晓得,孩子总是会离开我的。不管是你还是元宵,都会长大会离开。” 在旁边安安静静抱着一块糕点啃的元宵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抬头露出一个笑。 王氏把儿子抱起,拿出帕子给他擦着脸:“就只晓得吃,不晓得说话。” “娘!”元宵突然叫出这么一声,王氏的脸上浮起惊讶:“你,你方才是叫我?”元宵点头点的很猛,王氏亲了亲儿子的脸颊:“好儿子,再叫一声。” “娘!”元宵从善如流,又叫了一声。王氏喜欢的心花都开了,在儿子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对胭脂道:“你方才既然说,你喜欢了他,那就该给元宵添个小外甥了。” “娘,你胡说什么?”王氏的话换来胭脂一个白眼,王氏瞧着女儿,神色郑重:“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正经话,胭脂啊,你的确已经不小了。” 生个孩子?给赵镇生个孩子?因为别的事情太多,胭脂从没有过这个想法,可现在王氏的话像打开了一扇窗,胭脂觉得,给赵镇生个孩子,也很不错。 赵镇回来时候,王氏母子都已走了。赵镇并没见到岳母和小舅子。胭脂坐在梳妆台前,眼不时地看向赵镇,王氏说的话反复在胭脂耳边响起,给赵镇生个孩子,这个主意,其实也很不错。 “胭脂,你只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今日脸上,有什么东西没擦干净?”赵镇见妻子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可是脸上还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我?”这样的话胭脂还真是有点不大好意思说出来,她只好起身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躺:“没什么,我困了,睡吧。” 赵镇哦了一声吹熄蜡烛躺下,胭脂靠向丈夫的肩膀。赵镇把胭脂的手握住:“胭脂啊,家里最近的事多。我现在才发现,什么时候起,我像进了一张网,什么都动不了。” 这话能成功浇灭人别的念头,胭脂抬头看向自己丈夫:“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胭脂,二叔公的权利,比我想象的,大太多了。甚至,他想要做的,也许可能比我想象的,也要大。”赵镇说着心中的猜测。 既然要护住妻子,那就要检点自己的能力。赵镇仔细检点过后发现,自己的能力,比自己认为的小太多了。其中更多的是别人给的,而非自己本身能力出众。 “你的意思,二叔公所图的,并不只是赵家的荣华富贵?”胭脂迟疑之后开口问。赵镇轻叹一声:“赵家的荣华富贵,除了柴家,就再没第二家能胜过了。” 那赵匡义所求的,是权臣之位,或许可能求的更多。史上这种事情,可从来不见少。赵镇想到这点,觉得心跳都比方才急了。 由权臣继而逼天子禅位,那就难怪赵匡义要鼎力支持柴旭成为太子,甚至要让赵琼花成为皇后。只有这样,计划才会变的很完美。赵镇猛地坐起身,胭脂惊讶地跟着他一起坐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赵镇,你怎么了?” “胭脂,我很害怕!”赵镇颤抖地把胭脂抱紧,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安慰自己方才所想的,都是不对的。一着不慎,赵匡义的想法就能把赵家全族拖入深渊。赵匡义做了那么多年的臣子,不是自己这个年轻人可以猜测的,定是自己想多了。 “你害怕什么?”胭脂不知道赵镇这突然到来的颤抖是因为什么,抱住他连声追问。 “胭脂,我心中有个很大胆的猜想,可觉得不会这样。胭脂,所以我害怕。”赵镇的胆子并不算小,况且他从小出入宫廷,什么样的猜想才能把赵镇都吓到? 黑暗之中,胭脂看不到赵镇,赵镇也看不到胭脂,但赵镇能感觉到胭脂在皱眉。赵镇平息一下心情才对胭脂道:“胭脂,这个想法,只是我猜测,或许我猜的不对。睡吧,我累了。” 赵镇重新躺下,胭脂并没躺下,只是看着赵镇:“赵镇,今儿我娘来,我和他说,你的好的坏的,苦的甜的,我都要接受。所以,如果这个猜想让你感到害怕,那我也一样和你受着。” “胭脂,我到底有什么样的福气,才得以娶到你?”赵镇在胭脂重新躺下后,伸手把胭脂的手握在手心里,温柔地说。 “那赵镇我和你说,从今往后,不管是下黄泉还是得荣耀,你都不许把我放开。”胭脂的话总是那样的,能让人的心里火热,此刻也不例外。 赵镇伸手把胭脂搂在怀里,此刻,什么样热烈的话都没有接下来要做的事,能表达赵镇心中对妻子的恋慕。 “娘子,到底是哪一个人,竟然把这话往外说,难道他不晓得这件事,事关重大,查出来了,别说他自个,只怕连他全家,都要受连累呢。”红玉服侍着胭脂梳头,嘴巴可从不会停住。 “说不定是谁像红玉你一样爱说话,张嘴就把话给说出去了。”红柳端着早饭进来,笑着打趣红玉。 红玉并没回头,只是在镜中瞪红柳一眼:“这你就胡说了,我平日虽然爱说话,可也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像这样的话,我怎么会说出去?” 红玉红柳两人平日的拌嘴胭脂听着总觉得很有趣,但今日胭脂觉得头有些疼,对红玉道:“你们两啊,也别一见面就斗嘴。等以后各自嫁出去了,就后悔现在多拌了几句嘴。” “娘子不喜欢我,要把我嫁出去?可是娘子,您身边,现在除了我们,差不多没有可用的人。”红玉听的大惊,张口就来这么一句。 红柳在一边皱眉:“红玉,方才你还说你晓得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怎么这会儿,就直统统地把话说出来了?娘子为人这么好,怎会没有可用之人?” 红玉用手捂一下嘴,红柳下一句话就转为担忧:“可这段时日,发生太多事了,人心难免有点惶惶。若换原先,三老爷的事,怎么会传出去?” 胭脂没有再解释,只是站起身:“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吃饭吧。人心惶惶什么的,不愿意待的,想奔前程的,就由他们去。只是啊,你们以后可要小心,别被当做奔前程的功劳送了去。” 红玉红柳刚放下一半的心,又高高提起,红柳见胭脂坐在桌边,忙先给胭脂盛了一碗汤:“娘子,您放心,这饭菜是我让小翠在那盯着她们做的,不管是水还是面,还是菜,都查验过,绝不会有事。” 胭脂已经喝下一碗汤,拿着饼在那撕成小块,听到红柳这话就笑了:“瞧瞧,你们一个个紧张成什么样子?金刚石粉末,的确好用,可是你们别忘了,它在水里化不去,而且太贵。一样的法子,她不会用两次的。” 胭脂的话那么笃定,红玉她们可不敢像胭脂这样。红玉已经撕下半边饼吃,边吃还边道:“我和娘子一起,娘子若有事,我也逃不了。” 红柳用手捂住嘴,这样才能不让惊呼发出,胭脂瞧一眼面前这两个丫鬟,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在自己家里,还要防这防那,这不就是符夫人的目的,要自己睡不能安枕,吃不能安心,久而久之,都不用什么别的,人就死硬了。 胭脂用完早饭,已有管家媳妇来回事。胭脂拍拍手,对红柳道:“今儿先不去做别的事,你去厨房,把厨房的头儿给我找来。” 找厨房的头做什么?红柳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去找厨房的人。在外等着的管家媳妇们见胭脂没让人进去回话,而是派红柳去找管厨房的,眼中都露出惊讶之色。 管厨房的婆子姓祝,人都叫她老祝,吴氏把事情交给胭脂的时候,老祝等人就见过胭脂,胭脂那日只随便训了两句话,并没多说别的。 此刻听到胭脂召唤,老祝急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前去拜见胭脂。 老祝走进院子时候,见外面等了许多的管家媳妇,这下老祝更加吃惊,难道说是今日的菜做的不好,娘子不喜欢了,要叫人来骂几句?这就要查明,这菜是谁做的,好好地骂他们一顿。 老祝战战兢兢地走进屋里,给胭脂行礼:“娘子万福,不晓得娘子今儿突然叫小的来是为什么?可是这菜吃的不顺口?娘子告诉小的想吃什么?小的让他们重做去。” “这菜不错,我吃着很好。今儿叫你来,是想问问,这厨房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做一道菜从开始到出锅,再送上来,要经几个人的手?” ☆、第123章 猜测 “这菜不错,我吃着很好。今儿叫你来,是想问问,这厨房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做一道菜从开始到出锅,再送上来,要经几个人的手?” 老祝迟疑一下,这种事,谁会问这么细?胭脂笑了:“都说女子是主中馈的,我想知道这赵家的厨房和我在娘家时候的,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祝心定一定,这是她分内事,况且又是头一次被这样细细的问,当然要回个清楚明白。 “娘 子,这厨房内,能上灶的只有七个,每人一个打下手的。另有洗菜切菜揉面的二十余人,再加做粗使的五个,厨房里面,总共四十余人。每样菜从进了厨房,洗菜切 菜再到下锅,都安排好了,谁做哪样都不能乱。娘子您放心,别的不敢说,这从厨房里出去的每一道菜,都经过小的眼,担保料是好的,味道是好的。也不会有人放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祝一口气说完,临了还不忘表一下忠心,说完就站在那,等着胭脂的下一句。这种自己一句话,下面人就要开 始猜测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日子,还真有点不大适应。胭脂瞧着老祝,晓得自己说出实话,老祝也不会相信,于是胭脂笑笑:“既然如此,那这一家子大大小小,上上 下下的吃食安危,可全托在你的手上。” 老祝扑通一声跪下:“既得了娘子您这句话,小的定会好好盯着厨房,绝不出一丝纰漏。” “起来吧,娘子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红柳看见胭脂用手扶一下额头,急忙开口唤老祝起来,老祝站起身,依旧半躬着腰。胭脂想再叮嘱几句,但瞧着老祝这一脸的战战兢兢。胭脂又把话咽下,对红玉道:“老祝人很好,赏!” 老祝这下更加欢喜,又对胭脂谢赏,接了红玉递过来的东西,再行一礼也就离开。 等在外面的管家娘子们,见老祝进去后很久都没出来,不由在那以目示意,互相猜测,但并没有人敢说话。 见帘子掀起,老祝一脸喜色地走出来,有几个管家娘子忙给她使眼色,要她出去外面后就等着。老祝会意,走出院门,就在一棵树下等着。 众人还在用目示意,彼此猜测,红柳就掀起帘子:“婶婶们,请进来吧。” 管家娘子们依次进入,回完了事,赵家在居丧,迎来送往的事并不多,不过是些日常,该进该出的。胭脂很快料理完,管家娘子们告退。 等管家娘子们走出去,红玉才对胭脂道:“娘子,这些婶婶们,定会去问祝婶子,您和她说了些什么,祝婶子是怎么回答的,一定都会问的清清楚楚。” 胭脂用手捂一下脸,接着放开,瞧着红玉:“这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可是娘子您……”红玉迟疑了,胭脂笑了:“我不管外面人怎么想的,也不管这些管家娘子们是怎么想的,横竖我只晓得一件事,现在家已经分了,搬出去的也搬出去了,这个家里,现在就我和大郎两个人。若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成日想着别人会不会算计,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娘子!红玉大惊失色,胭脂瞧她一眼:“当然我不会死,越是有人想要我死,我啊,就越要活的好好的。” 胭脂说话时候面色一凛,红玉觉得胭脂变了,但又不晓得胭脂哪里变了。或者说,这样的变化才是正常的,才是每个汴京城的小娘子们,出嫁后该走的路。而不是像胭脂原先一样,万事不关心,只想自己的事情。 这种变化,对胭脂来说,是不是好的?红玉不晓得,只晓得自己是胭脂的丫鬟,一辈子,就跟定了胭脂。 管家娘子们走出胭脂的院子,见老祝坐在树下的石头上,面有得色。这神情越发让管家娘子们疑惑,齐齐上前。 不等老祝站起来,就有人开口:“老祝,你今儿是得了什么喜事,这石头上也不嫌弃凉,等到了日子,做下病,才有好耍的。” 有个刻薄些的已经开口:“老祝都多大年纪了,每个月哪还有日子啊?来,老祝,你让开些,我也坐坐,娘子问你些什么?是不是以后你们厨房,要裁人?” 裁人两个字让老祝鄙视地看一眼说话那个:“你从哪听来的胡说,什么裁人,娘子寻我去,赞我菜做的好,又说以后厨房按这样章程来做,就是好的。还赏了我。还说我平日辛苦,这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的饭食,都要厨房来做。夸了我半日。” 说着老祝一脸得意洋洋:“哎呀,在厨房里都三十多年了,从做洗碗的再到现在,都做到厨房的头了,一年到头除了随大众给娘子们磕头,极少得见娘子们的面。哪晓得今儿,我时来运转了,能得见到娘子不说,还得了赏赐。” 说完老祝也不去管管家娘子们怎么想的,跳下石头就笑眯眯地:“我走了,这会儿,该预备午饭了,还有给娘子准备的点心也要预备起来。” 管家娘子们也没留老祝,瞧着老祝离去。有人已经开口:“赵嫂子,娘子这样举动,到底是为什么?是真瞧上了老祝呢,还是要借这件事,敲打我们?” 这赵嫂子是这赵府的总管赵安的娘子,和丈夫一起,从杜老太君房里服侍的,做到现在这个位置。 赵嫂子眉头微皱,一脸不置可否,还有人想要说话,赵嫂子已经斥责:“都胡想什么?敲打?我们又没做什么错事,要被敲打?” “赵嫂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我们都是在吴县君手底的人。虽说娘子和吴县君极好,可吴县君已经搬走了。娘子为了树威信,难免会拿我们中的人开刀。”有人战战兢兢地问。 赵嫂子低头想一想:“也别想那么多,娘子不是什么都没说吗?都给我老实安分,谁会找你们的错?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呢,这些日子别给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想要做点别的,也给我收紧了。” 众管家娘子们应是,也就各自散去。 赵嫂子站在那里,眉头紧皱,思量了半响,也就离去。等她们离去之后,一棵树后探出个小丫鬟的脑袋,四处张望了下,见没有人,也就匆匆往胭脂院子里去。 红柳瞧见那小丫鬟进来,上前扯一下她的耳朵:“小翠你跑去哪了?这有块料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淋了雨水。娘子昨儿找出来,说霉变了可惜,让我拿出去晒晒洗洗。你还不赶紧去洗这个?” 小翠用手捂住耳朵,才对红柳道:“红柳姊姊,我方才听赵婶子她们在那说话,听入迷了这才没进来,我告诉你,你去告诉娘子。” 赵婶子她们?红柳的眉皱起,小翠年纪不大,口齿却清晰,一五一十地把话说给红柳。红柳听的皱眉,听完拍一下小翠的脑门:“算你有点眼力。去吧,把这料子洗了。” 小翠接了料子走了,红柳转身就走进屋子,把小翠听到的议论说了。 胭脂听完,哦了一声。 红玉倒急了:“娘子,您啊,头一个就该换了赵嫂子,您还不知道吧?她家和魏婶子家,是亲家。” 大家族的仆人,彼此之间结亲联姻,是常有的事。赵家几十年下来,下人之间彼此的姻亲已经非常密集。 胭脂笑了:“换了她,换谁上呢?红玉,你来瞧瞧。这本是赵府下人的名册。这一本,是他们之间,彼此的亲戚关系。红玉,你给我找一个没有瓜葛的人出来。不说你,就算是红柳,她的叔叔,还娶了赵安媳妇的姨侄女。” 红 柳在旁听到,吓的浑身一颤,忙跪下道:“娘子,奴能来服侍郎君,确实是走了赵嫂子的路子。奴心中原本也有痴心妄想。可一来郎君在这上面从没心思。二来娘子 过了门,和郎君夫妻恩爱,奴就晓得那点痴心妄想,不过是惹人笑话。从此就转了心肠,安安分分地服侍娘子,等着年龄到了,出外嫁人。” 红柳对赵镇有些别样心肠的事,胭脂从不知晓,当然胭脂就算知晓,换在原来,胭脂也不在意。此刻红柳说出实情,又是原先的事。胭脂只哦了一声就对红柳道:“起来吧。我不过顺口说一句,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红柳还不敢起来,还是红玉道:“红柳姊姊,你赶紧起来吧。娘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有一说一。” 红柳这才起来,胭脂这才笑着对红玉道:“你瞧,这赵家服侍的下人,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就算没有亲戚,也有好朋友,认的干亲。” “娘子,我们都是底下人,晓得生死荣辱全在娘子和郎君手中,偷奸耍滑的事,是有人做的,但若说别的念头,我们并不敢。”红柳方定心神,急忙对胭脂又表一下忠心。 ☆、第124章 劝 胭脂笑了:“生死荣辱操之于手,好一个生死荣辱操之于手。只是不晓得,谁是这个操纵的人。” 胭脂的话红玉听不大懂,红柳却懂了,忍不住往郡王府那边望去。这些日子下来,红柳是完全瞧出来了,符夫人不喜欢胭脂。 虽说隔房分府,但赵家的情形和别人家的情形不一样。赵德昭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还有赵匡义夫妻那边,对这座府邸的影响也很大。红柳深吸一口气。 胭脂笑了,笑容和原先一样,那样清澈无所谓,她站起身:“好了,不过说几句闲话,你们一个个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我话放在这了,该做什么选择,也是瞧的出来的。” 红柳红玉忙应是,胭脂也看向郡王府的方向,既然要开始了,那就来吧。谁害怕谁? 赵嫂子从赵府回到自家住处,刚走进门,她儿媳就迎上前:“婆婆,我母亲来了,正在屋里坐着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来?”老魏的这件事,虽被符夫人压下去,但并不代表这些服侍的人,猜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老魏的地位,和别人可不一样。听到老魏来了,赵嫂子不由心烦意乱地说了句。 “吆,亲家,我们才几个月没见,你就忘了我,想着不理我了?”老魏已经从屋里走出,站在那瞧着赵嫂子。 赵嫂子示意儿媳妇把门关好,这才走进屋里,也不给老魏让座上茶,只对老魏道:“你又不晓得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光景。娘子生怕抓不到我的错呢,你还来?” “就她?一个鲁莽没用的,也只有你才会怕。”老魏不屑地说着,抓了把瓜子在手上嗑,边嗑还边点头:“果然是我闺女炒的瓜子香,你嫂子炒的,不是糊了就是生了。” 赵嫂子拿起桌上那半箩瓜子,就叫儿媳妇拿口袋:“给你娘装了瓜子就走。” 老魏愣住,魏氏也愣住。赵嫂子见儿媳不动,把瓜子往桌上一放:“亲家,我不是不留你,只是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老魏坐下,拍一下赵嫂子的胳膊:“你啊,就算这会儿把我闺女给休掉,和我家的关系也撇不清了。” 魏氏听的自己娘这么说,脸色一下变了。赵嫂子瞧一眼儿媳,无奈地对老魏说:“得,得,我也不和你扯这个。你今儿来,若是许久没见,要和我扯闲话呢,是可以的。但要说别的,你就闭上嘴。” “亲家,你也太无情了,我这话还没说呢,就被你给堵起来了。”老魏还是一脸地不在乎。赵嫂子无奈地瞧着她:“你还能说什么?你是符夫人的贴心人,虽说回去养着,可谁不知道符夫人对你是怎么样的?连那样大事,都要你去做。” 老魏的脸不由红一下:“上回这事我不是没做成吗?”赵嫂子忙抬头,见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但还是压低声音说:“你还敢说,这是什么样的事?真做成了。符夫人一定没事,但你呢,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夫人说,给我儿子一个出身。”老魏见话已说破,直接说出这么一句。 赵嫂子的眉皱了皱,看着老魏迟迟不语。老魏也压低声音:“咱们依托着赵家,吃好穿好,可再怎样,也只是个使唤人。若得了出身,那就不一样了。你说,郡王和夫人强呢,还是郎君和娘子强?” 这?赵嫂子迟疑了,但还是小声道:“不管他们谁强谁弱,都是主人,我们的生死,都在他们手上。” “得了出身,就不再是下人了。亲家,我不瞒你,只要我儿子有了出身,别说拿我十条命,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我也是愿意的。”老魏的话听的赵嫂子叹气。 “良禽择木而栖。亲家。这样的事,我也不愿意给别人。”老魏又重重加上一句。 赵嫂子觉得头有些晕,用手按住头:“我想想,我再想想。”老魏当然晓得事关重大,即便抛出这样的诱惑,赵嫂子也未必会点头。况且赵镇现在虽弱,但还年轻,而赵匡义夫妻年纪都不小了。 “亲家。你想着,娘子现在是主母,当然是要对她忠心了。可是嫂子,这赵家,换过几个主母了?主人可曾换过?” “不 曾!”赵嫂子身不由己说出这么两个字,老魏得意地笑了:“男人丧妻再娶,是常见的事。曹夫人在世时候,国公和她多么恩爱,我们都有眼见的。可现在呢,曹夫 人过世不到五年,国公已经尚了公主,住进公主府中,绝少踏足一步。四娘子去了庵堂,郎君娶了这么一位。男人的心,能信吗?” 赵嫂子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外面已经响起说话声:“没人在家吗?还没熄灯,怎么门就关好了?” 原本缩在一个角落的魏氏急忙道:“婆婆,是公公回来了。” 赵嫂子让老魏不要说话,魏氏已经上前开门。赵安走了进来,他也快五十了,身材高大,胡子都有些白了,边走嘴里边抱怨,猛抬头瞧见老魏,赵安啊了一声就忙叉手为礼:“原来是亲家来了,我说怎么关门闭户的。亲家,你想来是想着媳妇,才过来的?” 老魏笑吟吟还礼:“我就一儿一女,现在回家了,每日闲着,不是更疼女儿?”赵安哈哈笑了一声,就对赵嫂子道:“那你给亲家把屋子准备好,我今儿累了,先歇着去。” 说完赵安对老魏拱手:“少陪。” 老魏等赵安走了才又对赵嫂子道:“我方才说的话,你细想想,是这个理不?说起来,我当然有私心,你儿子可是我女婿,他有了出身,对我女儿也是好事。我这一儿一女都安顿好了,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赵嫂子面上笑容有些凝滞,和老魏又说几句闲话,也就各自安歇。 “你在想,若能说动赵大叔家,要怎么说?”赵镇听到胭脂的问题,眉不由皱紧:“他们不都是我们家的下人,服侍的好就有赏,服侍的差了,就罚,不都是这样的?” 胭脂笑着摇头,赵镇奇怪地看着胭脂:“你笑什么?” “你 行军打仗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下面的人,打仗打的好就赏,打的不好就罚,没有别的?”赵镇摇头:“不,当然不止这样。外祖父从小和我说,虽说一 将功成万骨枯,可这些兵丁也是分好几般的。若你平日体恤兵丁,那上了战场,兵丁们感激你,会为你卖命。若只晓得用赏罚来做,效果是有,但有些人惜命,未必 肯会为你拼命。就像……” 赵镇的眉头皱一下,当时曹彬是怎么说的?曹彬说,汉隐帝为何自取灭亡,不光是听信小人之言,还因不信任,不信任在外征战的本朝太祖,甚至以为杀了他的家人会威慑太祖,让太祖不敢生变。 却忘了人无挂碍时候,什么都不在意,才自取灭亡。 “你想到了什么?”胭脂见丈夫皱眉摇头,忍不住问他。赵镇笑一笑:“当初外祖父给我讲的例子,就是这样。所以,我不会任意处罚兵丁。” “是啊,你在外行军打仗时候,也能想到这点,那么在这家中,也是一样的。赵镇,虽说下人们,生死荣辱都操于主人之手,可他们毕竟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一块木头。” 赵镇已经明白妻子的用意,看着妻子:“那你想怎么做?” 胭脂用手托住下巴:“实话说,我也不晓得。” “不晓得?”赵镇惊讶地看着胭脂。胭脂已经打个哈欠:“好了,别去想那么多,睡了。也许等到明天一早醒来,我就晓得该怎么做了。” 胭脂说着已经走到床边倒下,用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赵镇走到床边,看着胭脂把被子从头盖到脚,忍不住伸手把被子从胭脂脸上拿掉。 胭脂的脸有些红,看着赵镇。赵镇坐到胭脂旁边:“胭脂,你说过的,想哭就哭出来吧。”胭脂裹着被子坐起来:“我什么时候想哭了?” “就刚刚,”赵镇摸一下妻子的脸:“就刚刚,你在怪自己。可是胭脂,该怪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胭 脂看着赵镇,突然笑了,赵镇顺手把妻子搂进怀里。胭脂靠着赵镇的肩膀:“赵镇啊,我和你说,我刚刚是有点恨自己,但很快我就告诉自己,说好的不后悔呢?说 好的要陪你走下去呢?所以,再苦再难,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再说,把这家给理的铁桶一样,我们的日子也会过的很好很舒心,是不是?” “胭脂,你真好!”赵镇只晓得说这句。 胭脂笑了:“我不好,一点都不好。赵镇,如果不是我嫁了你,这会儿啊,你已经欢欢喜喜地,送你妹妹去做太子妃。你也会和你二叔公依旧那样好。甚至,老太君也许还活着。” ☆、第125章 探 是啊,那些事,都是幻象,看起来那么美,但轻轻一挥,全都烟消云散。赵镇唇边有嘲讽笑容。 胭脂靠在赵镇怀里,就这样吧。都已经一脚踏进赵家这谭浑水了,还去想别的做什么呢?人这辈子,怎么活不是活? 赵嫂子这一晚想了一夜,又想冒险答应下来,又害怕事情不成功,自己会被符夫人推出去顶罪。自己和老魏可完全不同,老魏是符夫人的身边人,自己不是。 可这利益实在太大,一旦成功,儿孙们就完全能脱离赵府,做个小官。真是,死也甘愿。不,就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也愿意。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为儿孙们吗? 赵嫂子的脸有些怪异的红,这红是因为想到了未来,有人路过,瞧见赵嫂子的脸就笑了:“赵嫂子,你今儿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赵嫂子用手按一下脸:“今儿起晚了,想着赶紧过来,走的急。” 那人也不以为然,只咳了一声:“这有什么,您和别人可不一样。娘子定会给您几分面子,绝不会说您的。” “还是不一样。我昨儿才和人说,以后不许不老实。今儿就自己打嘴,这以后还怎么服众?”赵嫂子把话给敷衍过去,到了自己平日理事的地方,把今儿要办的事都料理一下,也就约上众人,前往胭脂那里去回事。 今儿胭脂没有传人,众人也没等多久就进了屋,在那一一回了事。 赵嫂子看着胭脂料理事情也算井井有条,忍不住抬眼往她脸上看去。胭脂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眼扫过去发现不止赵嫂子一人在瞧。重又低头看起来。 看完了,胭脂把这些都交给她们:“都照了这么做吧。” 众管家媳妇应是离去,赵嫂子在前头走,刚要走出去就听到胭脂道:“赵嫂子,你站一站,我想起有句话要问你。” 赵嫂子本就有心病的,听了这话腿都差点一抖。红柳在旁瞧见,不由疑惑皱眉。 赵嫂子已经站稳,转身对胭脂笑道:“娘子留我,有什么话要问。” “原本想问你的,可是赵嫂子你方才,为什么抖?”赵嫂子的举动让胭脂觉得不对劲,干脆就问出来。 赵嫂子没想到胭脂的眼这么尖,急忙道:“娘子,小的年纪已经大了,站久了,腿抖。”话一说出,赵嫂子就听到红玉的笑。赵嫂子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打自己脸两下。 胭脂哦了一声,对红玉道:“请赵嫂子坐下。” 红玉应是,端了个椅子过来,请赵嫂子坐。胭脂面前,赵嫂子不敢正坐,只敢斜着身子坐下。胭脂瞧着赵嫂子这样,又笑了:“原本想和赵嫂子你,说说家常,可现在瞧来,你在我们面前说话,倒受累了。” “娘子,小的虽然年纪长,但怎么都是下人,娘子跟前,哪有我正坐说话的份。” 赵嫂子的话让胭脂又笑:“赵嫂子在这赵家,服侍了多少年了?” “七岁时候就被卖进赵府,跟在老太君身边做个小丫鬟,到现在,差不多三十四五年了。”赵嫂子觉得手心有汗,前一晚老魏的劝说还在耳边。只要为符夫人办好这件事,自己的儿子会得到出身,全家能够脱离赵府。 可想是这样想,现在胭脂就坐在面前,笑容温和,一双眼那样清亮,简直就像能瞧见人心里去,赵嫂子扪心自问,这样的事,还是不敢做。更何况主仆之别,以下犯上,那只怕是真要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 “符夫人不也是主人?亲家,你想想,你不过是奉了主人的命来做这件事。”老魏的劝说又回荡在耳边。 “赵嫂子,赵嫂子!”红柳连唤几声,赵嫂子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在胭脂面前走神了。赵嫂子忙站起身:“娘子,我还是站着回话吧。” “红玉,赵嫂子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口渴了,给她倒茶。”赵嫂子的恍惚看在胭脂眼里,胭脂并没让赵嫂子站起来,而是唤红玉倒茶。 红玉哎了一声,到桌上给赵嫂子倒了杯茶过来。 赵嫂子接了茶,刚要喝下去,就听胭脂忽然道:“我记得有人曾在茶汤中放过药,借了茶味来盖住药味,毒死……” 哐啷一声,赵嫂子手里的茶杯掉地,打的粉碎。红柳啊了一声十分惊异,这样的错,按说赵嫂子是不会犯的,可她偏偏犯了。 “赵 嫂子是怎么了?我不过说句闲话。红玉,再给赵嫂子倒杯茶来。”胭脂又让红玉给赵嫂子倒茶,此刻连红玉都能瞧出这事情有些不对头。而赵嫂子昨日还是好好的, 就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红玉端着茶来到赵嫂子面前,笑意盈盈:“赵嫂子,您放心,娘子心善,并不会去做什么有的没的,这杯茶,是娘子赏你解渴用 的。” 赵嫂子站起身,答了个是字,见胭脂瞧着自己,赵嫂子心一横把茶给喝下去。那茶味道不错,比赵嫂子家常用的茶好多了。 “赵嫂子,你既事忙,我就不留你说话了。你去做事吧。”胭脂瞧着赵嫂子的一举一动,觉得她定然是有事,但此刻无凭无据,胭脂只让赵嫂子离去。 赵嫂子行礼告退,等走出胭脂院子,赵嫂子才觉得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富贵果然难求,这还没做什么,不过是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件事,就已经让自己汗透衣衫。赵嫂子心里想着,定定心神,先去料理自己每日的事情。 “娘子,赵嫂子啊,肯定有事,她平日不是这样的。”赵嫂子一走,红玉就对胭脂道。 “红玉说的是!”红柳也表示赞成:“娘子,要真对您做些什么,那只有说服赵嫂子是最方便的。” “我晓得!”胭脂用手按住头,接着抬头对红玉红柳苦笑:“可是,就算晓得又如何呢?你我心里都清楚,二婶婆想对我不利。甚至挑动三婶婆那边要和我斗。甚至于,想让我在赵家孤立无援。可知道了又如何?我就算现在去打她一顿,也顶多只能消那么一口气。” 于公于私,胭脂都不能动手去打符夫人,尽管在胭脂想来,直接打她一顿更好。可除非胭脂不打算继续待在赵家,不然的话这主意还真不能用。 可是,已经答应赵镇了,答应不管再苦再难都要走下去。胭脂收起心中思绪,重新笑起来:“不过就那么说一句,怕什么?我就不信,赵嫂子在这府里,就是铁板一块。” 符夫人的确很聪明,很有心计,可她所能用的,只能是赵府里的下人。而主人,对下人,天生就有决定权。看着胭脂眼里的亮光,红柳不知怎么也高兴起来,这样的娘子才是她们所熟悉的,但愿娘子以后,再不会有什么难事。 胭脂又是一笑,所以当初才有入道的念头。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如此,那就这样走下去吧。 符夫人听的老魏的回报,眉头一直没松开。老魏说完后还在等符夫人的回答,见符夫人一直没说话,也就低眉顺眼地站着。 符夫人出神了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只怕没多少可做的。” “夫人您和娘子,可完全不一样。小的觉得,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得出来,该听谁的话。”老魏吹捧了一句,符夫人淡淡一笑:“这天下,如果谁强就肯听谁的,那事情也就简单多了。”老魏应是,符夫人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问道:“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老魏迟疑一下才道:“如小的方才所说,夫人和娘子,完全不一样。小的认为,为何夫人定要娘子如此?不理她就完了,横竖各不相干。” “是郡王的意思,我也和你是一样的说法。郡王说,有些事,必须要掐灭在刚出现的时候。免得以后酿成大祸。再说你可晓得,若非他们,这会儿,赵家已经成为太子妃的娘家了。”符夫人的话让老魏茅塞顿开,既然是赵匡义的意思,那就是说,赵琼花还有可能在未来成为皇后? 老魏把这话战战兢兢问出,符夫人笑了:“还有许多年呢,谁知道呢,你下去吧。”老魏应是退下。 赵匡义等老魏走了才从里屋出来:“这个老魏,行事有些不大稳妥。”符夫人应是才道:“最难得是她忠心,那个胡氏的命怎么这么硬?” 赵匡义勾唇一笑:“若不能做,就先不做,要紧是把大郎先送去边关,琼花那里,我会暗示太子,让他多去走动。” 到时赵琼花和柴旭之间,重修旧好,而赵家女儿,怎能为妾?即便是太子的妾,赵家女儿也不愿做的。那只有设法让宋氏死去。 这个计划,不能再次被破坏。赵匡义长舒一口气,这天下,也该换个姓了。为免生灵涂炭,自己真是费尽心力。 ☆、第126章 兜圈子 符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她一直认为的,都是赵琼花成为皇后,对柴家赵家乃至符家,都是件很好的事。也因此对赵镇夫妇的反对符夫人并不以为然,只有年轻幼稚的人,才会认为,荣华富贵带不来真正的快乐。 此刻听到赵匡义这样安排,符夫人笑着应是:“太子那里,那回来吊唁时候,我瞧他对琼花,也不是没有心的。” 赵匡义也点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助太子一臂之力。只可惜大郎这孩子,一直不明白我的心。” “全 怪那胡氏,大郎也不晓得怎么就被她迷了。等大郎去了边关,离她久了,心慢慢就转回来。”符夫人安慰着丈夫,赵匡义面上笑容已经换了,赵镇的心早已变了,他 毕竟是赵琼花的亲兄,等事情真成功,赵琼花怎么也要给赵镇面子。为了自己的计划能够周密实现,赵镇,只有死。 “战场上,刀枪无眼,若非胡氏在这捣鬼,我也舍不得让大郎再上战场。”赵匡义的话里带着叹息,符夫人忙又安慰。 已是吹春风的时候,风从赵匡义夫妻窗外吹过,吹的小草都绿了,只是有些人的心,不会再有春天。 “这才一眨眼,就又到下春雨的时候了。”赵镇今日休沐,整个国公府现在只有两个主人,符夫人那边似乎也偃旗息鼓,胭脂和赵镇赖在床上,听着雨打在瓦上的声音。胭脂忍不住感慨。 “你很喜欢下雨?”赵镇从背后抱住妻子,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新生的胡茬让胭脂觉得肩膀有些麻麻的痒,扭动着肩膀让赵镇放手。赵镇不肯放开,反而把胭脂抱的更紧。胭脂也就随他去,只是看着帐子外面。 透过帐子,外面的一起都朦朦胧胧,这样的天,能让人整个都慵懒起来。胭脂的声音又有些发懒:“原来和娘住在乡下的时候,就盼着下雨,可以趁机躲懒,还可以不用去挑水。但雨下的多了,又害怕了,害怕没粮食吃。那时候娘总和我说,等爹回来了,就好了。” 赵镇握住胭脂的手,胭脂的手并不像汴京城的小娘子们的手那样细腻白嫩,仔细地摸,还能摸到中指指肚处,有薄薄的茧。 “你们在家乡的时候,你和岳母,过的很苦?”赵镇的话让胭脂笑了:“不苦,不过是下地干活,有什么苦呢?别人惹到了我,就骂一顿,要不打一架。我和你说啊。有一回,二婶家的阿弟抢我手里的糕点,我拿起板凳和他打,打的他哭着去找二婶。” 胭脂说着又笑了,赵镇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这样长大的胭脂,难怪不喜欢这一切。 “胭脂,对不住!”赵镇低低地在那说。胭脂转头看着丈夫:“为什么?”赵镇的手往上,摸住胭脂的脸:“你原本可以过很简单的日子。” 我却拖你进到这么个境地,这是赵镇在心底没说出的话。 胭脂笑了:“有得必有失,赵镇,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不失去就能得到。或者,只得到不付出的东西。我选了你,我喜欢你,就要失去一些。我不会抱怨的。” 赵镇把胭脂抱的更紧,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帐内的人相拥而眠。 赵嫂子打着伞走进胭脂的院子,见红柳红玉带了人在外面或坐或站,悄声说话,上房的门还关的紧紧的。赵嫂子的眉不由微微一皱。 红玉已经瞧见赵嫂子,忙跑过去迎接:“赵嫂子,今儿下雨,你们迟些来,也没什么。” 赵嫂子用伞遮住红玉:“还说我,你怎地不打一把伞就来了?郎君和娘子,这会儿还没起?” 红玉的脸不知为什么微微一红,接着就和赵嫂子一起走上台阶,红柳给赵嫂子行礼,让赵嫂子先坐下。赵嫂子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眉头不由皱紧,虽说年轻夫妻,恩爱也是难免的,只是上面虽没有长辈在这府内住着,下面还有许多人。这会儿还不起,以后这家可怎么办? 赵嫂子在那皱眉思索,红玉红柳互望一眼,早已过了辰时,这会儿,也该起了。 胭脂和赵镇听着外面的雨声里渐渐夹了说话声,胭脂把被子推开,坐起身去拿衣衫穿着:“该起了,虽说没长辈,可这一家子,事可多着呢。” 赵镇依依不舍地用手摩挲胭脂的胳膊:“哎,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地听一场雨,高卧不起?”胭脂笑着瞟丈夫一眼:“想的美。谁家不是许多事?我起了,你也起吧。” 说着胭脂穿鞋下床,对外面道:“打水来梳洗,我们起了。”红玉红柳听的这一声唤,立即应是,红柳对赵嫂子道:“赵嫂子,您先在这稍等一会儿,服侍娘子梳洗过了,您再进去。” 赵嫂子自然不会反对,见红柳红玉带了人进去梳洗,赵嫂子站起身,眉还是皱着。这一个来月,娘子的行事也算有章法,不过还是嫩了些。 她和符夫人?赵嫂子的心开始偏向符夫人,接着就在心中抱怨胭脂,一个家里,都是姓赵的,为何还要起纷争,老太君临终前的话就没一个肯听的。符夫人为人那样宽厚,做小辈的就该顺从才是。现在她们俩不合,倒让下面的人没法决断。 “赵嫂子,进来罢,娘子已经梳洗好了。”红柳走到门边,唤赵嫂子。 赵嫂子收起思绪,走进屋里。胭脂夫妻已经梳洗好,赵镇正坐在桌边,瞧见赵嫂子进来,赵镇笑着道:“赵嫂子好,算起来,我也许久都没瞧见赵嫂子了。” 赵嫂子规矩地给赵镇行礼,这才笑着道:“郎君这些日子也忙,小的自然不敢来打扰。郎君这两日风采越发俊逸了。若……” 赵嫂子急忙转口了:“娘子这些日子理家,小的们都是谨慎听命的。”赵镇笑了:“这些都是你娘子的事。凡事还要靠你们帮衬。” 赵嫂子连应几个是字,赵镇打算起身,突地又道:“赵嫂子,我记得你小儿子,今年都十三了?” “是,都十三了,原先是在书房服侍的。前儿淘气,在树上摔下来,在家养着呢。”赵嫂子的话让赵镇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就起身离开。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嫂子不由皱眉,难道说赵镇有意提携自己的小儿子?若小儿子能从了军,得了功劳,到时自己一家,也就能脱离赵家,甚至,比符夫人许诺的给个出身,要更光耀。 “赵嫂子,前儿你说的,这家里现在就两个主人,空院子也太多了,每个空院子都要有看守的人,很不必这么多的人。我想了想,这主意不错。想和你商量着办呢。”胭脂见赵嫂子面上,现出思索样子,也不点破,只和赵嫂子说话。 “是,娘子,按说一个家里,人多了,才显兴旺,只是现在家里主人太少,若所有空院子都有人来看守,难免人多浪费,况且……”赵嫂子想继续说下去,但不知怎地又停下了。 胭脂看着赵嫂子,突然一笑:“赵嫂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是不是想说,现在瞧着,没有老太君在的时候,那么热闹了,显得有些……” 胭脂靠近赵嫂子,眼就那样瞧着她:“衰败?” 赵嫂子被胭脂的突然靠近给吓到了,差点跌坐在地上,定定心才道:“娘子,小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胭脂还是那样细细地瞧着赵嫂子:“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赵嫂子的汗都要滴落,胭脂掩口一笑:“罢了,不逗你了。要我说呢,这门户是要紧的,这家里虽说现只有我们两个主人在这住着,下人也有几十房,养娘也有二三十个,丫鬟小厮就更多了。算起来总有三四百人。要我说呢,这么多人,光服侍我们两个,也太多了。” 赵嫂子听胭脂说家事,耳朵不由竖的高高的,这以后的事要怎么做,赵嫂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赵嫂子打定主意先不开口,这些日子来,不过萧规曹随,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会儿才是正经大事,赵嫂子也想瞧瞧,胭脂到底有几斤几两。毕竟符夫人的意思,诱惑足够大,但那是要掉脑袋的。总要先掂量掂量。 赵嫂子不说话,胭脂也没往下说。 胭脂的眼往赵嫂子脸上一扫,不由在心里叹一声,这汴京城里不爱好好说话,非要绕上几个弯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 赵嫂子竖了半日的耳朵,得不到胭脂的下一句,不由往胭脂面上瞧来,胭脂也瞧着她,两人就这样对视一会儿,赵嫂子才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急忙把眼垂下:“娘子心中可有章程?娘子只管吩咐下来,小的让人去安排就好。” 既然赵嫂子不肯直说,要兜圈子,胭脂也就和赵嫂子兜起圈子,胭脂只托着腮看着赵嫂子,什么话都不说。 ☆、第127章 改变 胭脂的举动让赵嫂子微微皱眉,稍微有些慌神。但赵嫂子还是牙一咬,重复那句:“娘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小的去做就是。” 吩咐吗?胭脂眼珠一转就笑了:“赵嫂子,我问你,这事真要说出去,是不是就有许多人会骂我?” 赵嫂子不料胭脂会说这么一句,眉微一皱就道:“娘子说笑了,您是家里的主母,谁会骂您呢?” 胭脂还是瞧着赵嫂子不说话,赵嫂子被胭脂瞧的有点毛骨悚然,硬着头皮又道:“娘子,主仆分际在这里呢。” 胭脂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下赵嫂子更搞不清楚胭脂到底想的是什么,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打算,自己是该把主意说出来呢,还是硬抗着等。 “赵嫂子,你们夫妻做着总管,也有十来年了吧。”胭脂的话题越来越远,赵嫂子不敢放松一点,也收起那掂量的心,对胭脂恭敬地道:“是,算起来,有十一年了。” “赵嫂子是想继续做下去呢,还是想……”胭脂的话没有说完,赵嫂子额头上冒出汗珠,接着就给胭脂跪下:“娘子,小的们自然是愿意在这家里。娘子要罚,就请罚吧。” 胭脂把赵嫂子扶起来:“起来吧。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吓的跪下了?” 赵嫂子只觉得胭脂这话,全是讽刺,腿一弯又要跪下。胭脂用手扶住额头:“我都和你说过了,并不是罚你,我要真想罚,赵嫂子,老魏来你家的第二天,就指了一件事罚你了。” 老魏?赵嫂子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看着胭脂一时说不出话来。 胭脂还是瞧着赵嫂子:“你们都那一块住着,别说哪家来了个人,就是这家厨房里煎了块鱼,别人家也全闻见了。老魏在你家住了一宿,看见的人可多了。” “小的亲家只是来住了一晚,并没说什么。”这个时候,赵嫂子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当然,对赵嫂子来讲,隐瞒也是目前看来,最适合她做的事。 胭脂又哦了一声:“我信你。”赵嫂子原本心中还打点了许多话来应付胭脂的质问,但没想到竟这样轻易过关,惊诧地睁大眼睛。 胭脂看着赵嫂子:“我信你,是因为你是这府里总管的妻子,这家里的家事,还有一大半要你帮忙。我信你,是因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亲家来寻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你若没听没做,那我就当没发生过,不过,没有第二回。” “娘子!”赵嫂子腿一软又跪下去,这一回不但是吓的还是心虚。胭脂这回没拉她起来,托腮看着赵嫂子:“你这样的话,我不敢信你了。” 赵嫂子已经不止额头了,连里衣都湿了。看着胭脂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是明明白白的心虚,胭脂了然一笑,看来符夫人还真是必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那你就告诉我,你亲家和你说了些什么?”胭脂也不和赵嫂子兜圈子,只轻声开口。 赵嫂子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睁开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横竖都是死,全部说出来,说不定还不会死。 胭脂听完,什么都没有说。 “娘子,小的晓得自己罪该万死,这样的话别说心动,连听都不该听。小的亲家说出来时,小的就该呵斥她,不不,小的就该把她赶出去。”赵嫂子已经是痛哭流涕了。 “起来吧。”胭脂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赵嫂子惊讶地看着胭脂,为何胭脂没有发火,这个时候,不是该大发雷霆才是。 “你说,有人想拿刀杀你,你是去把那刀给烧了呢,还是去寻那人的是非?”胭脂的话再次传来,赵嫂子已经明白,低声道:“自然是该去寻那拿刀的人。可是娘子,符夫人她,郡王他……” 胭脂看着赵嫂子:“是啊,他们势力大,可这又怎样呢?难道因为势力大,我就只能去把刀给毁了,把枪给抢了,把毒药给扔了,就能高枕无忧吗?” 赵嫂子低头,这个道理人人都懂的。胭脂眼中闪出亮光:“只有把那人打倒,我才能高枕无忧。赵嫂子,所以这一回,我还是信你。” “娘子!”赵嫂子伏地大哭:“从此之后,不管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娘子一个字吩咐下来,小的定无二话。” “起来吧,忠心不忠心的,且等着看以后吧。还是说回方才的话,家里这人手,必定是要调配的。你仔细斟酌了,有那些信得过的,就放在身边贴身服侍。还有可信的,守门等各自去做。” 赵嫂子这回不敢再推脱,把主意说出,胭脂又斟酌几句,也就定了。胭脂吩咐红柳去把人都找来,说了这些安排。 人员有变动是迟早的事,众管家媳妇心中也有打算,既然胭脂已经定下,她们也各自再出了几个主意,众人也就散去。 等人全都离去,已经过午,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已从云后露出。厚厚的乌云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胭脂不由一笑,雨下的再大再急,太阳总是会出来的,乌云再厚,慢慢也会消失。 “夫人,小的无能,没有说服亲家,还望夫人恕罪。”老魏去赵嫂子家探听消息,不想被赵嫂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说她有这样想法就不对,就该劝着符夫人,免得到了地下,无颜去见杜老太君。 老魏只得灰溜溜回来,在符夫人面前跪着求饶恕。 符夫人听老魏说完,倒哦了一声,自己还是算错了,没想到胭脂竟能这样快把赵嫂子的心给收回来,也不晓得她用了什么法子,左不过就是许愿。 符夫人瞧着老魏:“罢了,你亲家原本就是那边的人,她害怕也是有的。” 老魏听了这话,晓得这一关已经过了,感激涕零地道:“夫人,小的以后一定更谨慎。” 符夫人沉思一会儿才道:“罢了,这件事先搁着吧。” 搁着?老魏的眉顿时又皱紧,符夫人也不解释,只轻声道:“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等我有事寻你,你再来。” 老魏自然不敢再问,起身行礼离去。 死后无颜去见杜老太君?符夫人嘲讽一笑,无颜去见杜老太君的,该是赵镇夫妻,而不是自己,若非他们夫妻在这捣乱,此刻的赵家,是另一番光景,自己所做的,不过是重新让事情回到原来的路上。 “姊姊,我进来的时候,见这里的人虽比原先少了,但怎么感觉更有章法了?”舜华出嫁已经两个月,因赵家前段时间事多,等胭脂料理清楚,身上又有孝,不好去给舜华贺喜。舜华估量着胭脂快要忙完。禀明柳县君,自己前来探望胭脂。 胭脂瞧着妹妹,笑道:“你果真比我心细,若是我,可不会瞧出有什么不同。”舜华抿唇一笑就道:“姐姐不是心不细,是不愿意。” 红玉已经端上茶:“二娘子,你可要经常过来走动,我们娘子可惦记着你呢。”舜华接茶在手,对红玉一笑:“我当然晓得姊姊惦记着我。不过红玉,你似乎和原先不一样了。” 红玉的脸不由一红:“原先是娘子惯着我,家里的事又简单,自然不用去出那么多的心眼,可现在不一样了。” 红玉的话让舜华的眉微微一皱,看向胭脂:“姊姊,我听说了一点传言。说您对符夫人,并不是那样恭敬,甚至还起了几次冲突。” 换来换去就是这么几招,胭脂用手托腮:“我只恭敬该恭敬的人。”舜华已经明白姊姊的意思,伸手握住胭脂的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放开,对胭脂道:“姊姊从来都是心中有主意的。” 胭脂不由一笑,就是因为太有主意了,才会在做出决定之后,就什么都不管,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要走下去。 舜华看着胭脂,胭脂还是那样有神采,但舜华却觉得,胭脂已经在把那种神采给掩盖起来,那种曾经夺目的光,开始变的温润,这种改变,不知道是好是坏。 胭脂瞧着舜华:“你怎么只往我脸上瞧,我又没多了一个眼睛。” “姊姊你,开始和原先不一样了。”舜华迟疑一下说出,胭脂哦了一声:“那这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说不上来。”舜华摇头,但接着舜华就又道:“我只是觉得,在这样人家里面,这样的改变,是必要的。”舜华的话让胭脂沉默了,接着胭脂就笑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既然要和你姊夫好好过日子,那就这样吧。” 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姊姊,舜华也笑了:“嗯,姊姊高兴就好。姊姊,我出阁前几日,去拜别姐姐,看着姐姐这样,就想,若姐姐有姊姊一半的心胸,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 ☆、第128章 恳求 胭脂伸手拍一下妹妹的肩:“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别想那么多,你啊,什么时候给我添小外甥?”舜华的脸毫不意外地红了:“姊姊笑话我,你和姊夫,比我们成亲还早呢。” 胭脂的脸也稍微有点红,伸手捏一下妹妹的耳朵:“现在会用话来堵我了?果真这一成亲,就不一样了。” 舜华用手捂住嘴笑,姊妹们说笑一会儿,吃了午饭,舜华也就告辞而去。 胭脂送走舜华,这些日子过的真平静,仿佛一切都像没有发生,只是不知道,这种平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赵镇刚走下茶楼,肩膀就被拍了下。赵镇回头,见是符三郎,笑着道:“原来是符兄弟。” 符三郎也没把手放开,就这样把手搭在赵镇的肩上:“你听说了吗?唐国的战事,进展很顺利。”顺利才是肯定的,毕竟周这边,已经筹备了好多年。 “唐国一没将二没兵,听说他们那个国主,现在只会带着人念佛。白白浪费了他那填词的才能。”赵镇的语气让符三郎笑了:“当初那个云梦公主,可是十分钟情于你,这一回定会跟了一起来,要不,你纳她为妾?” 赵镇伸出拳头就往符三郎胸口打去,这一拳有些重,符三郎用手捂住胸口:“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就这样对我。晓得你惧怕赵嫂子,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 赵镇才不去理他,就晓得他是假装的。见赵镇径自往前面走,符三郎急忙追上:“哎,我也只是说笑话,官家定会善待唐国国主,到时候会封个侯啊伯的,他的女儿,也会按礼仪嫁出,怎么会随便赏人?” 赵镇瞪符三郎一眼:“你既然晓得,还来说这样玩笑话做什么?要被你嫂子听到,我可……”符三郎哈哈大笑,赵镇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瞪符三郎一眼不理他。 符三郎跟在他身后:“可惜啊,我们只能看别人上战场得功劳。不过……”符三郎的欲言又止,赵镇已经察觉,停下脚步瞧着他:“不过什么?” 符三郎压低声音:“我听说辽国那边,似有异动,只是原先在动唐国这边,所以官家忍了,但现在唐国那边进展顺利,官家只怕要对辽国动一动了。” 当真?赵镇的眼里立即闪出亮光。符三郎轻声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事,知道的人还十分少。若不是你家前些日子事情非常多,只怕你比我晓得的还早些。” 真是个好消息啊。赵镇深吸一口气,这一回外祖父不在,那自己完全可以请命去边关。赵镇巴不得一下就跑回家和自己父亲商议,符三郎已经笑了:“得,就晓得你会这样,回去吧。” 赵镇咧嘴一笑,和符三郎分开后就骑马赶回家中,不过赵镇没回宁国公府,而是径直往公主府去。 公主府的下人瞧见赵镇,急忙往里面禀报,赵镇走了好几层房舍,猛地想起这毕竟不是宁国公府,又停下脚步在那等候。 “大郎急匆匆地想来见我?”赵德昭得到禀告,忍不住皱眉。永和长公主已经笑着道:“大郎定是寻你有事,虽说他已成了亲,媳妇瞧起来也不错,那边府邸我听说,井井有条,但毕竟年纪也不大,寻你,定是有急事。” 赵德昭站起身往外去,等赵德昭离开,公主身边的使女方道:“公主,大郎既然来了,您就该见见,把老娘娘的意思说给大郎,让他回去告诉娘子。” 永和长公主微微一笑:“我晓得,家和万事兴,可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总有些不知道的。” “公主,您是公主,又是婆婆,不管怎么说,娘子都该听的,不然一点小小家事,闹的沸沸扬扬。”侍女说的,就是前段时间追查赵匡美并非杜老太君所出这个话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查到是赵家的下人说出去的之后,再往下查,就再查不到别的。唯一能肯定的是,这话的确不是胭脂说出去的。 张氏硬压着赵京娘给胭脂来道歉,赵京娘也只有委委屈屈给胭脂道歉。只不过这样一来,赵家之间的不和睦,就摊开在京城众人面前。符太后也是听说了这件事,就把女儿传进宫中,说女儿虽是公主,但也是赵家媳妇,这件事,永和长公主该在两边劝说弥补才是。 永和长公主口里虽应了,但有些话不好对符太后说。 自己的姨母,好像有些变了。永和长公主本能觉得,这件事和符夫人有很大关系,绝不仅仅是劝说弥补就能消失的。 永和长公主既然不说话,侍女也不敢再说,永和长公主看着远方,用手微微按下额头。想过清静日子,还真是有些不容易啊。 “父亲!”赵镇在那走来走去,看见赵德昭出来,立即迎上去。 “大郎,你有什么事要寻我说?”赵德昭看着儿子的焦急,才发现已经很久没看见儿子这样焦躁了。 “父亲,我听符家表弟说,说官家,有意要给辽人一个教训,到时定会派兵去边关,儿子想,前往边关。”赵镇的话让赵德昭的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就道:“你,你想去边关,想打战,可你曾祖母刚刚去世,况且你媳妇和家人不合,这时候去,不是好时机。” “父亲,儿子并不是想去边关逃避,再说不和的事,也和胭脂没有关系。”赵镇一张口就为胭脂做保。赵德昭并不意外儿子会这样说,叹气道:“可是……” “父亲,我现在在禁军里面,每日事情不多。虽说禁军很要紧,可儿子想要的,不是一个安稳的生活。”赵镇以为赵德昭不会同意,于是继续劝说。 “我们赵家,起于军功,我怎么会反对你?可是做男人的,外面的事情要紧,家里的事情也不是不要紧的。你媳妇这件事……” “父亲,胭脂性情很好!”赵镇再次打断赵德昭的话。 “你二婶婆,性情也不是不好。”赵德昭的话让赵镇笑了,原来事情远比胭脂说的,要严重的多。当所有的人都认为错在你身上,是你不肯让步时,这种无力,无法对别人说。幸好,自己还有胭脂陪伴。 赵镇看着赵德昭:“父亲,儿子只求您一件事,儿子离开汴京城之后,求您和公主,对胭脂多有看顾。” “你,就这样相信你的媳妇?”赵德昭语气迟疑,赵镇笑了:“父亲,胭脂是我的妻子,不管外人怎么说她错了,我都明白她没有错。父亲,如果胭脂真的有错,我是她的丈夫,那我宁愿和她一起接受惩罚。” 这样的儿子,赵德昭越来越不熟悉了,这样的儿子,又让赵德昭生出几分自豪感来。 “你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你。”赵德昭最终说出这么一句,但又道:“不过,若你媳妇……” “没有什么但是不过,父亲,就算胭脂被人说豢养面首,败坏家风,甚至被人说生下的孩子不是说我。发生了任何事,都要等我回来。我不会让我的妻子,不明不白地这样死去。”赵镇语气坚定。 赵德昭不由想起当初自己出征和妻子离别时候,转眼快十年了。妻子墓木已拱。而自己,已经开始迈入老迈。 赵镇感觉到父亲情绪的低落,看向赵德昭语气坚定:“父亲,我的妻子,纵然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她,我信她!” 赵德昭把眼角的泪悄悄擦掉,对赵镇道:“好。我答应你。”赵镇露出笑容,此去边关,赵镇唯一担心的就是胭脂,她并不比自己强了多少,而自己离去,有人就会无所顾忌。可是,不强大起来,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子? 赵镇离开公主府很久,赵德昭才回到内室,永和长公主看着丈夫,轻声道:“大郎和你说了什么,你脸色有些不大好?” “大郎要我和你,在他不在京的这些日子,看顾好儿媳,还说,就算天下人都不信媳妇,他信。就算有了再多的事,都要等他回来。我的儿子,已经这么有担当,我高兴。”赵德昭的眼角又有泪。 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既然大郎信胡氏,那么很多话就不用说了。我会把胡氏看顾的很好。” “什么话?”赵德昭奇怪地问妻子,永和长公主笑了:“家和万事兴的话。” 赵德昭不明就里,但永和长公主既然不肯继续解释,赵德昭也只有随她去。 “你 想去边关打战?”胭脂听到赵镇的计划,眉不由微微一蹙。赵镇握住胭脂的手:“胭脂,我已经去恳求过父亲和公主,父亲和公主会看顾你。你要深居简出,身边的 人,除了能信得过的,别人都不要多打交道。还有,等我去了之后,这家里,日夜都要有人巡防。我见公主府有好几条猛犬,等我去借了来,到时能保的你平安。” ☆、第129章 猛犬 赵镇在那细细叮咛,胭脂很想笑话他,但不知怎的,胭脂并没笑出来,眼中反而有一点微酸。胭脂急忙低头掩饰,等抬头时候胭脂已经和原来一样,对赵镇笑道:“还借几条猛犬来?万一这家里的丫鬟小厮,有怕狗的,或那些狗乱咬人,那可怎么办?” 赵镇没听出胭脂话里的意思,反而连连摆手:“公主府里那几条猛犬,我去打听过,都是有专人养着的,并不会胡乱咬人。” 胭脂这回真忍不住笑了,对赵镇道:“你放心,我不是豆腐做的,该怎么照顾自己,我会照顾的。你再这样叮嘱来叮嘱去,倒让我觉得,我又成我娘养着的小娃娃了。” “胭脂,我想照顾你,真的,把你照顾的好好的。”赵镇看着胭脂的眼神十分缠绵。胭脂觉得喉咙又稍微有点堵,手微微握成拳,接着松开,这才对赵镇道:“傻瓜。” 赵镇把胭脂搂过来:“胭脂,之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害怕。害怕留你一个在这京城里,会遇到很多事情。可是我……” “男 儿志在四方,这也是常事,你有什么好为我担心的?难道你忘了,别人都说我是将门虎女。去吧,你说过的,自己变的更强,才会护住我,护住我一辈子。”胭脂的 话让赵镇低头,轻轻吻上妻子的额头。变的更强,才能护住妻子,也护住未来的孩子,而不是坐在家中,等着别人把这一切都从自己身边拿走。 “大郎真的要去出征?”符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几乎是喜不自胜地前来寻赵匡义。赵匡义依旧在书房里,听到符夫人的话,赵匡义的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就轻描淡写地道:“胡氏,不过是无根之萍。” 符夫人被丈夫这句话说的一愣,接着就笑了,没有了丈夫做为依靠,一个晚辈媳妇,在自己面前,可以随意拿捏。赵家,并不是没有长辈的。 赵匡义继续写字,符夫人过来给他磨墨抚纸:“等大郎一出征,就去把大嫂和四娘子接回来。” 赵镇能防的住别人,可怎么也防不住赵琼花额静慈仙师。赵匡义哦了一声:“理由?” “大郎一人在外,整个府邸只有胡氏一人,把四娘子和大嫂接回来,也好帮忙照顾。”这种理由,对符夫人来说,简直张口就来。 赵匡义已经把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满意地看着:“好,就这样做。” 符夫人上前看着丈夫写的字,赞道:“郡王的字越来越好了。” “心静,字自然就练的好。当初大哥还在时候,常和我说,练字可以让心静下来。”赵匡义话语里带着叹息。符夫人淡淡一笑:“大哥若知道郡王为了大郎百般谋划,定十分欣慰的。” 赵匡义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那副字。大哥你若知道,我做到了你没做到的事,是不是会更加欣慰? “女婿要出征?”天子决定调兵到周辽边境,给一直跃跃欲试的辽人一个教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汴京城。王氏知道赵镇请缨上阵,挂念女儿的她又来到赵府。 看见女儿的头一句话,王氏就这样问出。 “娘,这也是常有的事,我们两家,都是靠军功发达的,你女婿也不能总靠着祖宗的功劳吧?”胭脂安抚着王氏。王氏却看皱眉看着女儿。 胭脂用手摸一下脸:“娘,您怎么了?” 王氏叹气:“胭脂,等女婿出征了,你就搬回去,和我住吧。你原来那个院子还空着呢,没人住进去。” 胭脂先是不解,接着笑了,靠向王氏肩头:“娘,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这里,是我的家。我答应你女婿,要帮他守住这个家,要守在这个家里,等他回来。” 胭脂语气坚定,王氏的眉头依旧皱紧:“胭脂,不一样的,承诺再要紧,也没有你的命要紧。你是娘的心尖尖,娘怎么舍得你有个万一。” 看来符夫人和自己之间的龃龉,王氏已经知道了。胭脂又是一笑:“娘,不用担心我。我是您生的,您养大了我,我怎会还让您担心?娘,我那个院子,以后有了侄女,就让她们住进去。别担心我。我好好的。” “除非我死了,才不会担心你!”王氏拍胭脂一下。胭脂伸出胳膊把王氏的肩膀搂住:“娘,您啊,可不许说死,要活,活到长命百岁,活到你重孙儿都做了阿爹。活到……” “再活下去,岂不成老妖怪了?”王氏心中的凝重被胭脂的话冲淡了些,但还是不忘记叮嘱:“胭脂,我晓得你有主意,可你千万要担心。” 胭脂抱住王氏的肩又摇了摇,表示自己一定记得。 红柳在外面道:“娘子,郎君回来了,听说陈国夫人在,要进来给陈国夫人问安呢。” 帘子掀起,赵镇已经走进来,胭脂并没松开抱住王氏肩膀的手,王氏白女儿一眼,见女婿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王氏也没让胭脂再松开。 看见王氏母女亲亲热热地坐在那,赵镇不由微微一笑,上前给王氏行礼问安。 王氏照例问了几句,赵镇已经道:“恰好岳母也在,从公主府接来的那几条猛犬,已经牵过来了,就养在门边。岳母若有空,也去瞧瞧?” 胭脂晓得这是赵镇让王氏安心的一个举动,拉起王氏就起身:“娘,随我去瞧瞧吧。” 王氏还在迟疑,见赵镇也没反对,王氏也就跟了胭脂往外面走。赵镇领着王氏母女来到前面。还没走近就听到犬吠,王氏不由瞧胭脂一眼,胭脂回王氏一个笑容。 王氏把女儿的手握紧,他们既然各自都有了主意,那就随他们去。 这几条猛犬各自由几个男子牵着,见赵镇他们过来,有个领头的上前给赵镇行礼。赵镇让他起来,这才道:“给陈国夫人和娘子瞧瞧,这几条猛犬。” 领头的应是,往后做个动作,已有人牵着猛犬往前走。 胭脂和王氏从小生活在乡下,对狗是不陌生的,看见这几条狗都油光水滑,张开的口中犬齿交错,知道这狗是很不错的狗。 赵镇从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胭脂,示意胭脂丢给狗。胭脂见是块肉干,疑惑不解地丢出去。 那几条狗闻了闻,并没有去吃。 领头的在旁恭敬地道:“娘子,这几条狗都受过训练,不是熟人的东西一概不许吃。”胭脂听的这人说话声音尖细,细瞧他们几个,都面白无须,晓得都是中人,只怕这几条狗,还是在宫中训练过的。胭脂不由点头。 赵镇这才道:“记住,我走之后,这家里,这几条狗,除了娘子的命令,别人的命令,一概不能听,包括,” 赵镇迟疑一下才道:“包括郡王。” 那几个养狗的人齐声应是,方才牵狗那个,低头对狗说了句什么,那条狗这才看一眼胭脂,对胭脂摇一摇尾巴,上前把肉干叼起吃了。 “真是好聪明的狗。”王氏忍不住赞道。 赵镇对王氏依旧恭敬:“岳母此刻,就该更放心吧?”王氏又是一笑:“我自然放心。”赵镇看着胭脂,一种自豪感从心中生出,原来护住自己心爱的人,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完全不同。 “几条听话的狗?大郎他还真是把我们当贼防了?”赵镇从公主府借了几条狗的事,赵匡义很快知道,他的话里带有叹息。心里却是不屑。 报信的人应是后才道:“就是如此,郡王,小的看着郎君和娘子胡闹,简直是夜不安寝。,郡王,娘子这段时日都在整顿家务,小的一家,只怕要被送走。” 国公府和郡王府,本都姓赵,两边下人彼此联接有亲的非常多。如此一来,赵匡义想要知道国公府的事也很简单。来给赵匡义报信的人就是这类。 赵匡义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能用的人手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这样的,就是能放心使用,如果他出了赵府,那自己想要做有些事情,难免有些为难。 “小的历来忠心耿耿,从来没违背过娘子的意思,可也不晓得,为何娘子头一个就要小的全家出府?”在这人看来,胭脂夫妻所做的事都是违背杜老太君意思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子,和和睦睦才好。 “我晓得你忠心,只是这总是分了家,隔了房的,他们要做些什么,难道我们这些隔房的长辈还能去指手画脚不成?不说别的,就随便一件事,那边就嚷起来了。” “郡王,小的日夜心急如焚,想的就是这事。若……”这人的话并没说完,就用手捂住口,赵镇看着此人,此人立即跪下,差不多指天画誓:“郡王,小的晓得这话不该小的说,可是小的全家在这赵府差不多三十来年。武安郡王创下的基业,哪能任由娘子胡闹?” ☆、第130章 践行 赵匡义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但这笑很快就消失:“起来吧。这件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仆人站起身,眼角还有泪,赵匡义温言劝慰了一句,也就让那仆人离开。 大郎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要做事,是要从内里攻起才是最好的。至于整顿家务这种事情,总有办法寻到漏洞的。赵匡义的手敲击着桌子,现在就看太子妃宋氏,和太子之间的夫妻情分,到底如何了。 这年三月,汴京城内发生好几件大事,一是太子妃嫁进东宫,这件事可以说是普天同庆。二是天子在娶了儿媳的三天之后,就决定对辽用兵,主将姓杨,赵家符家等,都有人前往战场。赵家去的当然是赵镇,至于符家,毫不意外是符三郎前去。 和天子用兵比起来,京城中人更关心太子妃宋氏在东宫的日子,到底过的如何。毕竟当初柴旭,是为了李氏,被赵家拒婚的。一个有名分,一个有宠爱,而且有宠那位,还怀了身孕,宋氏到底是韬光养晦呢,还是先给李氏一个下马威? 京城的茶楼酒肆中,难免又悄悄地开了一个小局,不过这个局,并没多少人知道就是。 “听说,太子妃成亲的第二日,是一个人前去给官家圣人问安的。”和京城小老百姓悄悄谈论这些一样,东宫中的事情,也被汴京城里勋贵人家悄悄议论。 不过每个议论的人,都只敢很小心地议论,并不敢表现出有什么对太子妃的不敬。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胭脂奇怪地看着舜华,按说舜华在出阁前,是不关心这些事的,怎么出阁了还不到半年,就开始议论这些? 舜华的脸微微一红:“出阁后,婆婆常带着我出外应酬,就算不想听,也能听到一些。再说这件事,又能瞒得了谁?” 成亲第二日,拜见舅姑,本该是夫妻一起去的,太子把宋氏撇下,不管有天大的理由,都是在打宋氏的脸。 “难道官家和圣人,就眼看着不管?”就算皇后再怎么偏袒李氏,可面上的面子是要维持的。舜华已经点头:“官家和圣人知道后,非常愤怒,命人去催太子。并让人呵斥李氏,可是落后圣人又给李氏赐下药材,让她好好养胎。” 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法,胭脂不由摇头。若赵琼花知道这些,会不会庆幸当初没有嫁进东宫? “宋氏并不得太子的喜欢?”赵琼花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和胭脂的想法完全相反,赵琼花心中有的,并不是庆幸,而是重又燃起战火。 “宋氏此人,不管是人品相貌还是教养,都不如你,太子不喜欢她,才是正常。”符夫人亲自来告诉侄孙女这个消息,静慈仙师的眉微微皱起:“虽说如此,可还有李氏?” “大嫂你也想的太多了。李氏现在是得宠,可以后呢?女子一旦生了孩子,哪还能和原先一样?再说了,太子原先待李氏那样,不过是因的还没得到。现在李氏进东宫都好几个月了,哪还能再像原先一样。” 符夫人说的话就是赵琼花心里想的,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太子之间,和宋氏是不一样的。现在,就要看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汴京城? 静慈仙师看着孙女,眉依旧皱着,她希望孙女能够成为皇后,可并不希望孙女被当做垫脚石。 时光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军出征的前夜。这次是随大军出征,亲友们要践行,当然不是在出征当日践行,而是在出征前夜,齐聚赵家给赵镇践行。 胭脂命人备好酒饭,也就出门迎接客人。 来的人并不多,先到的是张氏和赵京娘母女,这是赵京娘自从搬离赵府之后,头一次回到赵府。远远地瞧见胭脂站在门口,赵京娘的面色就变的有些不好看。 张氏拍女儿一下:“你这副样子摆给谁看?你上回冤枉了你侄媳妇,你大嫂也没放到心上,好好地去和你侄媳妇说。” 赵京娘撅起嘴:“娘,我不也给侄媳妇赔礼了,再说,难道我又……”赵京娘的话被张氏瞪回去,赵京娘的腮帮子鼓起:“娘,二伯母不喜欢侄媳妇,你又不是不晓得?” “喜欢不喜欢,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张氏呵斥女儿一句,胭脂已经瞧见赵京娘神色有些不好,不过胭脂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上前和张氏行礼。 赵京娘想不还礼,可瞧见自己娘,只得规矩给胭脂还了一礼。胭脂只微微笑了笑,请张氏母女往里面去。张氏母女刚迈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赵五娘子的笑声:“三婶婆小姑姑,你们到的好早,大嫂,我好想你。” 赵京娘在心里翻个白眼,被自己娘瞪了一下,赵京娘只得乖乖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赵五娘子母女。 赵五娘子正在那拉着胭脂的手说东说西,吴氏在一边含笑看着。见张氏母女停下脚步,吴氏急忙上前给张氏行礼:“三婶婶好,原本还想着,把家里的事都收拾好了,合该常去给三婶婶问安。可事情太多,竟不能常去给三婶婶问安,着实挂念。” 张氏也寒暄几句,赵京娘这回规规矩矩给吴氏行礼问好。 赵五娘子和胭脂的话总算说完,笑嘻嘻上前各自厮叫。吴氏拉着女儿的手:“就你,瞧见你大嫂就什么都不记得,说了这半日的话。连你三婶婆和小姑姑,都忘了行礼。” 赵五娘子连连给张氏和赵京娘道了万福,站起身才道:“娘,我这不是想大嫂?” “年轻的小娘子们,见了总要互相说笑一番,这是常事。”张氏含笑着为赵五娘子解围,抬头见赵京娘面上神色,张氏未免又要悄悄地拉女儿的手一下,赵京娘忙把面色换了,露出几丝挤出来的笑。 张氏这边在说笑,那边赵夫人也带了女儿侄女们过来,瞧见张氏,忙又上前行礼,张氏扶住她:“怎么不见二嫂?” 赵夫人面不改色:“今早婆婆原本说要过来的,谁知起来时候,不知怎的有些头晕,就没过来。” 众人也没往心里去,胭脂既然知道符夫人不来,还能少应酬一个人,已经从门边走进:“既然二婶婆身子不适,那就请往里面去。” “大嫂,你这会儿变这么客气,我不习惯啊。”赵五娘子亲热地把胭脂的胳膊挽住,笑嘻嘻地说。 “就是,大嫂,你现在这样客气,倒让我觉得,这不是常来常往的人家了。”赵三娘子也在一边帮腔。 胭脂浅浅一笑:“我哪里客气了?不过长辈们在这,总要还以礼仪。”胭脂的话又让赵三娘子和赵五娘子笑了。 赵京娘的脸上又有不满之色,这是做给谁瞧呢? 张氏觉得头有点疼,女儿这一回到京城,就和原来不一样了,看来还是要好好管教,不能再放纵了。张氏笑着道:“虽说我们都是长辈,但都是一家子,这里没有外人,随意些罢。原先……” 张氏原本想说的是,当初杜老太君在世时也是如此,但此刻分明不是提起这件事的好时机,于是张氏闭口不语。众人也当没听到这话,说笑着往里面去。 赵五娘子性格活泼,话当然也多,走到半途听到犬吠,笑着问胭脂:“听说大哥寻了几条猛犬来,想必这就是猛犬在叫?” 胭脂点头:“后门处三只,前门处两只。” “大哥总是这样小心。这些年世道太平,更何况这还是在京城。”赵二娘子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一直没说话的赵夫人已经轻咳两声。赵二娘子急忙住口,在去年险些遭劫持的胭脂面前,提起这个,分明不是好主意。 胭脂垂下眼,心里叹气,这看起来都是亲亲热热一家子,内中颇多一些不能说出的事。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众人来到厅前,酒席已经摆好,胭脂请众人入席。因还在杜老太君孝期内,酒是素的,菜色也不是很丰富。众人也不会有人挑剔,坐下后赵夫人才问:“怎么不见大郎?” “说的是,今儿本是要来给大郎践行的,哪晓得进来都这么半日,还不见大郎,总不能被践行的那个,还在外头,我们在里面就吃喝上了。”张氏也笑道。 “大郎说会赶回来,此刻也该回来了。”胭脂说着就唤丫鬟:“你去门口瞧瞧,问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丫鬟应是,刚走出不多几步,就有小厮走过来:“娘子,大郎原本已经到家,被郡王找去了。” “想必公公找大郎,是要叮嘱几句。”赵夫人听完就道,胭脂的想法和赵夫人是不一样的,不过并没说破,只笑着请众人用酒。 赵镇听的赵匡义相约,原本是不想去的,但如果回绝的太生硬,也不大好,只得往赵匡义书房来。进到书房,赵镇才发现不光是赵匡义,自己父亲也坐在那里。 ☆、第131章 离别 赵镇给赵匡义和赵德昭各自行礼问安,也不坐下,只站在那。 “吾家千里驹,今已长成。”赵匡义对赵德昭说了这么一句,这才对赵镇道:“晓得你明日出征,总要回去家中一下。我寻你来,还把你父亲寻来,不过是想和你说几句话罢了。” 赵镇面上不失恭敬:“二叔公寻我有什么事,能做到的,侄孙一定去做。”赵匡义听的这话又笑了:“果真是长大了。” “侄孙,早不是小孩子了。”赵镇看着赵匡义,话语中有意味深长,不再是那个听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就冲进赵匡义书房质问的孩子。而是能站在这里,平静地说话。 我弱,但我不会怕你!赵镇的眼神让赵匡义心中惊愕一下,但很快赵匡义就收起心中的惊愕,对赵德昭道:“昭郎,你的遗憾,想来大郎会给你弥补。” 赵匡义说的,当然是指赵德昭自从尚主之后,就没上过战场的事。赵德昭恭敬应是:“大郎能如此,我很欣慰。” “大郎啊,你要记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姓赵。”赵匡义和赵德昭说完,就转向赵镇,语气郑重地说。 “二叔公,我从没有一日忘记自己姓赵,我更晓得,赵家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二叔公,我这一回前往战场,再不是昔日那种上战场练胆量。” 赵镇的回答并没出赵匡义的预料,但赵匡义心中,还是有了不舒服,一切都向着赵匡义没有预料到的方向滑去,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赵匡义,你所想的,并不是别人要的。 赵匡义再次看向赵镇,赵镇也毫不惧怕他的目光。如果,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护住妻子?如何能够,把赵家的富贵,长久地维持下去。 “好,很好,很不错。可惜曹相公远在唐国,他若知道,定会更加欢喜。”赵匡义在久久沉默后说出这么一句,接着又道:“大郎,那你要记得,你,千万不能给赵家抹黑。” “我记得,二叔公,我记得赵家的富贵怎样得来,我更记得,赵家的富贵要怎样延续。”赵镇给赵匡义行礼,斩钉截铁地说。 “昭郎,你啊,可以放心了。”赵匡义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对赵德昭说。 “大郎已长成这样,我很欣慰。”赵德昭这话里,满含欣慰。赵镇看向自己的父亲,咧嘴笑了。赵德昭很想拍着儿子的肩膀,安心地上战场去,你的妻子,我会和公主一起,护她周全。 赵匡义面上虽带着笑容,但放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赵镇,现在瞧来,的确已经不可留了。战场之上,总会有机会的。 赵镇从荣安郡王府回到宁国公府时,众人已经喝了好几杯酒,赵京娘和赵三娘子等在那说笑,胭脂和吴氏在那说着什么,张氏和赵夫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三娘子眼尖,先看见赵镇,已经笑着站起身相迎:“大哥回来了。祖父把你叫去说些什么?可是说辽人凶猛的?大哥,我听说,辽人都是吃生肉喝人血的,并不通教化,和这样的人打战,大哥你可千万要小心。” 赵二娘子捂住嘴笑起来:“三妹妹,要你别去听那些闲书,你偏要去听,现在好了,把自己吓到。吓到自己也就算了,吓到了大哥可怎么办?” 赵镇心中对胭脂有千言万语,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出来,只对赵二娘子笑一笑:“你太看不起你的哥哥了,我怎会害怕?要害怕,就不会上战场了。” 赵五娘子已经端了杯酒过来:“大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等你回来,这杯酒,就当践行。”赵镇接过赵五娘子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上前去给张氏等人行礼。 张氏辈分最高,不过和赵镇并不算很熟。只照常叮嘱几句。赵夫人的话就稍微多了点。吴氏只是瞧着赵镇:“大郎,该说的她们都说过了。我只有一句,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媳妇的。” 胭脂在旁听的有些发窘,赵镇郑重点头:“二婶,多谢了。我这一去,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 平安归来,这是胭脂想对赵镇说的话,但等人都散去,夫妻独处时,胭脂只是对赵镇道:“你就放心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现在家里人口少了,事情也少了。我娘也会常过来看我,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赵镇瞧着胭脂,伸手把胭脂的脸捧起来:“只有这些?胭脂,你就没有别的?” 胭脂抬头看着丈夫:“别的?不都已经说完了?”赵镇把胭脂搂在怀里,搂的特别紧:“胭脂,你就算骗我也好,你就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带着我们的孩子在等我。” 孩子?胭脂瞧着赵镇,伸手想要把他推开:“哪有这么快?” 赵镇的眼有些发亮:“会有这么快的,等我们今日这样努力,也许到明日,你就有孩子了。”胭脂想笑骂丈夫一句不要脸,可还是没骂出来,只是把丈夫推了一下,赵镇把妻子的手握紧,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赵镇醒的很早,或者该说,他一夜都没好好睡,相思那么长,长到还没出发还没分离,这相思就已经漫上心,浓的让人无法呼吸。 胭脂也跟赵镇一起起床,亲手给他把衣服穿好,又把甲胄披上去。下人们都守在厅上,等着送别主人。胭脂夫妻走到厅上时候,男的以赵安为首,女的以赵嫂子为首,都跪下给赵镇行礼。 赵镇看着他们,千言万语都在心头,但只说出一句:“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娘子,不能让她少一根毫毛。” “郎君您就放心,娘子要掉了一根毫毛,您回来就寻我们的不是。”赵嫂子已经开口。赵镇晓得,胭脂会照顾好她自己,但赵镇还是有些舍不得,谁知道他们还会生出什么样的心?可不舍得还是要走,如果永远在这里,就不会变强,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 胭脂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但还是对赵镇露出笑容:“走吧,安心地走。我会好好的,一定会。” 赵镇再忍不住心中别离之情,当着众人的面,把胭脂紧紧抱住,抱的那样紧,紧的像不愿意放开一样。胭脂眼角也有泪涌出,但还是把丈夫放开,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却像说了无数的话。 赵镇深深地看一眼妻子,往外走去,府门外已经有人等候,赵镇翻身上马,胭脂对他挥手。赵镇又看一眼妻子,用脚踢一下马腹,转身离去。 眼追看着丈夫的背影,原来,离别竟然这样伤。 “娘子,进去吧。”赵嫂子在那轻声提醒。胭脂把眼角的泪擦掉,回头对着赵嫂子时候,又是满面笑容:“好,我回去,我会过的好好的,不会让他担心。” 赵嫂子没有应是,只是扶了胭脂往里面去。 这一日,汴京城内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愁绪,大军远去,浩浩荡荡地去,可等到回来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的人了。 大军离去的消息,对赵琼花来说,半点离愁都没有。她坐在回汴京城的马车上,看着那久违的一切,眼中有火在烧。 “四娘子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胭脂听到红柳来禀告,看着红柳满面不可思议。 红柳也觉奇怪,为何赵琼花突然回来?“不止是四娘子,还有静慈仙师。”红柳补充说到。赵镇才离开不到十天,她们就赶回来,这内里必定有蹊跷。 可是,红柳忍不住看一眼胭脂,如果把她们祖孙二人拒之门外,这对胭脂必定是不好的。 胭脂冷笑一声,这一样接一样的,她们也不嫌烦?此刻胭脂为赵琼花生起的那点庆幸之心,早就消失。从这来看,赵琼花只怕恨的是自己夫妻。 “出去迎接吧!”胭脂已经迅速地定了主意,现在也只有兵来将挡了。 红柳应是,扶胭脂起身:“可是,娘子,若……” “没有什么可是或者若,你记住,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是我,也只能是我。”胭脂眼中也燃起了火,既然她们真要一次次试探,到时就别怪自己不给面子。 “这府里,变化很大。”静慈仙师当然不会带着孙女在门口等,而是携赵琼花进了府,坐在主位上环顾一下四周,不由对一边相陪的赵嫂子感慨。 “娘子说,这家里现在人口不多,有些下人就撤了。”赵嫂子也不晓得静慈仙师为何会突然来到,不管怎么说,没有把她挡在门外的道理。因此只在心中揣摩,面上依旧恭敬。 静慈仙师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赵琼花坐在旁边,依旧那样端庄,仿佛过往一切,从没发生。 ☆、第132章 无视 胭脂走进前厅,看见的就是这副情形,阳光照射在赵琼花的脸上,像赵琼花也在发光一样。这样像花朵样娇柔美丽的少女,心为什么和外表不一样呢? 赵琼花已经看见胭脂,起身相迎,盈盈下拜:“嫂嫂!” 静慈仙师看着胭脂,眼神平静:“大郎出外征战,你公公婆婆,又住公主府内,我想来想去,索性带了你妹妹回来,陪你住一些日子。” 静慈仙师话语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胭脂知道,自己也不能反对。再说这种事情,她们要回来,难道还能拦着,到时不晓得京城内,又会传出什么流言。 胭脂浅浅一笑,行礼如仪:“祖母疼爱四妹妹,愿她回来,这自然不错。”静慈仙师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感觉胭脂和原来不一样了。不再是那样直接说出自己心中话的人。 赵琼花也发现胭脂的改变,看向胭脂的眼神稍微有些变化,但很快赵琼花就笑了,这又有什么可怕? 胭脂已经吩咐赵嫂子:“四妹妹和祖母的院子,一直都收拾的好好的,你送四妹妹回去,我送祖母回房。” 胭脂的淡定从容让赵嫂子也明白一些事情,这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主母,绝不会有第二个。赵嫂子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四娘子,这边请。” 胭脂看着静慈仙师:“祖母,请往这边来。”没想到胭脂并没有给自己祖孙开口的机会。静慈仙师看向胭脂的眼神又有了不同。 胭脂恭敬地请静慈仙师离开,这种事,并不只是汴京城内女子会的。 赵琼花见祖母示意自己跟了赵嫂子回去,也没反对,径自回到原来的院子。赵琼花的院子向来十分精致,也常有人打扫,此刻也不例外,走进院内,窗下的一颗牡丹开的正好。赵琼花看到这丛牡丹,唇不由微微一弯,露出笑容。 上房已经有两个丫鬟走出来,瞧见赵琼花,面上都有激动神色。这是赵琼花的两个贴身丫鬟,赵琼花前去清修,只带了两个人,剩下的人都留在这看屋子。 “四娘子,原来你果真回来了,奴还以为,再不得见您了。”一个名唤轻雾的,只说了一句就红了眼眶。 旁边的轻云忙道:“四娘子,您别笑话轻雾,她娘已经去求了娘子,说给轻雾寻了人家,等过了八月,就让轻雾出嫁。” 赵琼花的眉微微一皱,赵嫂子已经道:“四娘子,轻雾今年已经十九,算不得小了。”赵琼花瞧赵嫂子一眼,似笑非笑:“赵嫂子和原来不一样了。” 赵嫂子急忙垂手侍立:“小的不敢,不过轻雾等人,虽说只是丫鬟,可也是女大当嫁。”赵琼花的眼瞧着赵嫂子,这才对轻雾道:“你娘给你说了什么样的人家?” 轻雾忙道:“说是酒楼的伙计,今年二十一。四娘子,奴只愿终身服侍您,不愿出嫁。”赵琼花原本是要去做太子妃的,她的贴身丫鬟也会跟着她嫁进宫,那时贴身丫鬟的身价就不一样,既曾望过高,又怎会屈就一个伙计? 赵琼花哦了一声:“你既如此忠心,那回头我就去和嫂子说说,让你娘把那家给回了。”轻雾大喜,给赵琼花磕了头,起身就扶着赵琼花:“四娘子,您赶路辛苦,先回屋歇着,这屋里,和原先是一样的。您爱点的香,爱用的东西,都和原先一样,从没变过。” 赵琼花进屋,并没搭理赵嫂子。赵嫂子晓得这是赵琼花在给自己下马威,也没放在心上,依旧恭敬地对屋内道:“四娘子既已歇着,小的也就告退。” 屋内什么声音都没传来,赵嫂子静待一会儿,也就转身离去。 轻云从窗缝里瞧见,这才对赵琼花道:“四娘子,赵嫂子走了。” 赵琼花打个哈欠,转转脖子:“走了就走了,她不过一个管家媳妇,算得了什么?” “那可不一样,她现在在娘子面前说一声,比谁都管用。”轻雾话里带着十分不满,如果不是赵嫂子在轻雾的娘面前说什么年龄已大,轻雾的娘也不会想到要去寻什么亲事。一个伙计,能配上自己吗? 赵琼花接过茶,嗅着这熟悉的茶香:“祖母那里什么都好,就是她爱喝的茶和我喜欢的不一样。偏偏这边送去的,全是祖母喜欢的茶。我已经很久没喝过这茶了。” “这茶还是大郎说,娘子您喜欢,让我们常备着。四娘子,大郎待您不错。”轻云想的可比轻雾想的多,就算赵琼花以后成为皇后,也要依靠娘家的助力。若赵琼花和赵镇翻脸,到时对两边都不好。 当然轻云并不晓得,赵琼花已经和赵镇翻脸了。 赵琼花喝着茶,淡淡一笑:“我知道。我晓得你们都是忠心的。出了这院子也就罢,在这院子里面,你们只能听我的。” “四娘子,这何晓您说?别说在这院子里,就算出了这院子,我们还是只能听四娘子您的。”轻雾急忙表忠心,轻云也不比她晚多少。 赵琼花勾唇一笑,眼睛只放在这个院子里,甚至这个府里,都是不对的,自己要的,是重新成为太子妃,而不是在这府里和人争个长短。 “静慈仙师突然回来?还带着四娘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永和长公主的耳里。永和长公主的眉头微微皱起,见她神色,侍女忙道:“公主,那边总是婆婆,您看?” 永和长公主摆一摆手:“难怪大郎上战场前,会来说那样奇怪的话。你让人带上几样东西,前去拜上静慈仙师,说等过两日,我再去拜见婆婆。” 这是永和长公主身为公主做出的姿态,暗示静慈仙师先过来拜见公主,然后公主再过去那府拜见,还身为儿媳的礼节。 侍女应是退下,永和长公主用手捏一下眉间,赵琼花没有成为太子妃,对永和长公主来说,也是一个遗憾。但此刻静慈仙师突然带着赵琼花回来,虽然是用陪伴胭脂的理由,这让永和长公主未免皱眉。 看来这赵家,日子会越来越不平静,甚至会让皇家也跟着不平静。永和长公主思量定了,忍不住摇头,尘埃落定时候突然来这么一出,也不晓得是谁的主意。 “哦,既然四娘子这样说了,也就罢了。”胭脂听的赵嫂子前来禀报,淡淡地回了一句。这让赵嫂子有些迟疑:“娘子,可是现在,您掌着家,您应了,四娘子又反对,到时您这脸上,未免不好看。” 胭脂瞧着赵嫂子:“然后呢?为了我脸上好看,逼着轻雾嫁给那人。轻雾虽说是丫鬟,可也是个人,到时她不情不愿地嫁过去,定会常常吵闹。为我面子好看,倒造就一双怨偶,何苦来着。” 赵嫂子没想到胭脂会这样说,眉还是皱的很紧:“可是,娘子,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胭脂瞧着赵嫂子:“不就是四娘子回来兴风作浪?你放心,四娘子不会这样的,她所谋者大,哪会在意一个赵家?我们啊,看戏就好。” 若不是为了赵镇,胭脂真不想理赵琼花,现在既然躲避不开,那就只有看戏。 看戏?赵嫂子的眉皱的更紧,满脸疑惑。胭脂继续看着手上的账:“该如何就如何,四娘子她也是聪明人。去吧,去和轻雾的娘说一声,就说四娘子回来,不愿意轻雾出嫁,轻雾也愿意继续服侍四娘子,让她把婚事回了。” 胭脂既然这样吩咐,赵嫂子也只有照做,等走出屋门才摇头,这事,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说胭脂和赵琼花不在意吗,好像也不对,可若她们真在意,又怎会这样吩咐? 赵嫂子叹一声,不管如何,先去把轻雾的婚事给回了再说。 轻雾的娘听的赵嫂子的话,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半响没有吭声。赵嫂子在旁劝着:“嫂子,娘子说的对,这千金难买乐意。你再喜欢那伙计,可你闺女不愿意嫁,到时嫁过去,成了怨偶,那可怎么好?” 轻 雾的娘长叹一声:“嫂子,我晓得娘子说的有道理,只是你不晓得,我闺女她,现在人大心大,又一心巴高向上。原先不是有传闻说四娘子会进宫吗?那时我闺女就 一心想进去见识见识。嫂子,你晓得,我虽然是没什么见识的人。可也晓得一句老话,伴君如伴虎。我生个闺女,不指望她给我挣些什么回来,只指望她能过的好好 的。你说一进了宫,那和在这府里可不一样。到时连面都难见。四娘子不得嫁太子后,我反而高兴,以后女儿就能安安心心在我身边了。可现在,四娘子一回来,又 不一样了。我这心,反而……” 轻雾的娘这番话说完,赵嫂子的心吓的狂跳,如果赵琼花回来,是为的这件事的话,那还不如赶紧把她送回去,这种事,赵镇一定不会答应的。 ☆、第133章 应酬 但胭脂的话里,分明胭脂对赵琼花已经是撒手不管,随她折腾的意思,可这种事,那能真正不管? 赵嫂子也不由叹气:“罢了,儿女自有儿女福,想那么多做什么。嫂子,我先去忙。那伙计要真好,你再留心,给他寻一个合适的媳妇就是。” 只能如此了,轻雾的娘送走赵嫂子,自己在屋内郁闷。 静慈仙师看着永和长公主送来的那些东西,已经晓得永和长公主的用意,若真不先过去公主府拜见,永和长公主也不能说什么。可这一回回来,静慈仙师的想法和原来不一样,也要探探永和长公主的口气。 静慈仙师沉吟一会儿才道:“你去禀告公主,说明日我就前往公主府。”侍女应是退下,丫鬟已经在外传报:“符夫人来了。” 静慈仙师还没站起身,符夫人已经笑吟吟走进来,静慈仙师起身相迎:“二婶子来了,快些请坐。” 符夫人坐下环顾一下四周才道:“这屋子还是嫂子原先的屋子,摆设也和原先一样。” “方外之人,并不在意这些旧物。”静慈仙师的话让符夫人轻叹一声:“当日嫂子心如死灰,执意出家,我们这些人拼命劝说无果。说句实话,嫂子若能在这家里坐镇,许多事也不会发生。” 静慈仙师笑了:“原先我瞧媳妇很好,这才安心离去,谁知偏生这么没福。琼花在你身边照顾,照顾的很好,可是大郎,我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谁能想到呢?”符夫人拍拍静慈仙师的手表示安慰:“当初我们也给大郎寻了好些好娘子,可是大郎偏偏就和那位在一起,现在还对她言听计从的。还和家里人翻脸。我这做长辈的在旁瞧见,心里真是酸涩不已。” “说的是!”静慈仙师点头,接着又道:“现在我回来了,有些事也该清楚明白了。做当家主母,哪是这样好当的?” 符夫人要的就是这句,面上笑容还是带着叹息:“大嫂果真还和原先一样。说起来,倒是我惭愧,按说大嫂不在,我就该担负起这教导之责,谁知我一个疏忽,倒出现无数纰漏。” 静 慈仙师自然不会怪符夫人,两人又说一会儿话,符夫人也就请静慈仙师歇息。静慈仙师送走符夫人,想着该怎么调教胭脂,让她变成拿得出手的,好好的当家主 母。以及,一定要让胭脂记住,既进了赵家,做了赵家媳妇,很多事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只能想赵家之所想,急赵家之所急。 “仙师,赵嫂子在外等着,说有话要禀报仙师。”丫鬟的声音在外响起。静慈仙师让赵嫂子进来。 赵嫂子走进屋里,规规矩矩行礼后才道:“娘子吩咐小的过来,说家里厨房已经单独挑了个厨子,打下手的人也已安排好,专门给仙师您做素斋。若仙师觉得不方便,在这院中另设一处小厨房。娘子让人过来布置。” 静慈仙师的眉微微一挑,她倒乖觉,这时候就把这事给安排好了。静慈仙师沉吟一下才道:“也不用另设小厨房了,就专门安排人就可。” 赵嫂子应是,打算退下,静慈仙师瞧着她:“赵安媳妇,你就没别的话和我说?” 赵嫂子立即停下脚步,对静慈仙师恭敬地道:“小的是怕打扰了仙师,仙师这些年在外头清修,小的十分想念,只是事情太忙,小的也不能常去给仙师问安,心中万分担忧。” “撒谎!”静慈仙师笑着说了一句才道:“你和我说说,我这孙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嫂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果真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话要怎么说,才能既不说胭脂的坏话,又能让静慈仙师满意,还真是一件难事。 赵嫂子在心中思量定了方才开口:“仙师,娘子是个大气的人,不计较小节。” 大气?静慈仙师又笑了:“赵安媳妇,你这些年,果真口齿见长。”赵嫂子额头上又开始冒汗珠了,双手逼的紧紧地贴在腿上:“小的并不敢在仙师面前撒谎。” “是吗?”静慈仙师又笑了,接着静慈仙师就道:“我在这住的日子还长,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嫂子应是,恭敬退下,静慈仙师面上渐渐有笑容闪现,大气而不拘小节的人,其实就是没教养啊。 赵嫂子退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静慈仙师的屋子,以后的日子,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这做人,怎么会这样难呢? 静慈仙师第二日也感觉到做人有些难,虽说静慈仙师是婆婆,可也要先去还公主礼节,前往公主府拜见。 永和长公主迎出府来,静慈仙师忙要行礼,永和长公主拉住她:“婆婆快休如此,进了家,我们就是家人。” 静慈仙师应是才道:“公主昨日只让人送东西给我,所以不敢带四娘子来。” “明日我会去国公府,到时再见四娘子就可。”永和长公主请静慈仙师坐下,侍女送上茶来,永和长公主亲自捧茶给静慈仙师,静慈仙师起身接过:“公主明日要去国公府?有什么事,让人吩咐一声就是。” “我已久不见那边娘子,婆婆既然回来了,四娘子也回来了,索性明日我去国公府,见见大家,也算是家人团聚。”永和长公主的话让静慈仙师开始琢磨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永和长公主倾向于胭脂?这倒有些难办。 毕竟永和长公主虽嫁进赵家,可身份摆在那里。就算给静慈仙师一百个胆子,静慈仙师也不敢在永和长公主面前摆婆婆架子。到时永和长公主真要护住胭脂,那可不是有一点点难办。 永和长公主喝着茶,看着婆婆面上神色变幻,这赵家的事,看来还不止这一点点。不管怎么说,明日先探探赵琼花的口气再说。 赵家女儿,又有一个公主继母,想嫁谁不可以?为何还要想着去嫁柴旭?做他的妾,对赵家来说,难免有点丢脸。 次日永和长公主果然过来国公府,静慈仙师忙带上孙媳孙女迎出去,永和长公主并没走大门,而是从两边府邸相通的便门走进来。 瞧见赵府众人,永和长公主就给静慈仙师行礼:“儿媳见过婆婆。”这是永和长公主还静慈仙师做儿媳的礼节。 静慈仙师如何敢受,急忙扶住永和长公主:“都是一家子,这些就免了。”永和长公主顺势起身,和众人一起往里面去。 到的厅上,胭脂和赵琼花重又对永和长公主行礼。永和长公主拉住赵琼花的手,对她问了几句,不外就是起居等事。 赵琼花一一答了,永和长公主瞧不出赵琼花面上有什么不对,那眉不由微微一皱,放开拉着赵琼花的手才见静慈仙师和胭脂还站在那里。 永和长公主不由笑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婆婆快些请坐。”静慈仙师应是,但不敢上座,依旧坐在下方。 胭脂和赵琼花一边侍坐。永和长公主这才又开口:“婆婆,都说了今儿是一家子团聚,都别拘礼。我让你准备的酒席,准备了吗?” 这后一句,问的是胭脂。胭脂恭敬地道:“已经准备好了。因仙师茹素,特地又设了一桌素席。” “甚好。”永和长公主点头:“那我们就先入席,大家也就坐在一起,团圆着,岂不更好?” 众人应是,赵琼花起身往那席面摆的地方走去,眉不由紧皱,现在瞧来,永和长公主十分喜爱胭脂,现在做出的姿态,分明就是在给胭脂撑面子。到底这胡氏,有什么好处,能让永和长公主也表示喜爱? 心中虽然狐疑,但在永和长公主望向自己时候,赵琼花的眉早已松开,面上笑容依旧端庄,如同她没有经历过这许多的事。 赵琼花,也的确比宋氏更适合。永和长公主在看到赵琼花的仪态后,忍不住品评一句,不过木已成舟,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压下。 赵琼花和胭脂坐在一起,见胭脂的举止,赵琼花轻声提醒:“嫂子,这道菜有点热,您还是等会儿再用。” 胭脂觉得这样彼此温和地笑着,不时还要互相吹捧一下的酒席,真是难以下咽。偏偏还要跟着一起假笑。 胭脂瞧向赵琼花,真想问她一句,你这样假笑不累吗?接着胭脂的眼又转向另一边,嗯,也许她们已经习惯了。或者还会觉得真心笑出来是很失礼的举动吧? “吴县君和赵五娘子来了!”丫鬟前来传报,胭脂和赵琼花忙走出去相迎。瞧见赵琼花,赵五娘子面上原本要露出快乐笑容,接着那笑容就消失,这变化没逃过赵琼花的眼,看来这有变化的,不止胡氏一人。 ☆、第134章 “二婶子为何这会儿才到?公主已经问起数次。”胭脂的话刚说完,赵五娘子已经嘟起嘴:“嫂子,你不晓得,我们原本早早出来的,早该到了,谁晓得经过邹府门口,堵的水泄不通,连绕路都没办法,这才到的很晚。” 邹府?胭脂还没问,吴氏就拍女儿一下:“你就是爱瞧热闹,这别人家的事管这么多做什么?” 这邹家,还真是热闹,也不晓得这一回,是邹大娘子出事还是柳氏娘家终于忍不住,要给女儿出头?不过此刻不是细问的时机,胭脂请吴氏和赵五娘子往里面去。 进到里面,又是一番行礼问好。吴氏带着女儿坐在胭脂和赵琼花对面。赵琼花已经问赵五娘子:“邹府是出了什么事,竟堵的这样水泄不通?” “听说,是邹夫人在乡下,还有一个女儿,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女儿寻上门来,要和邹夫人相认。”赵五娘子浑不在意地说。 吴氏打女儿手一下:“方才就嚷着饿了,怎么这会儿又不饿了?快些吃吧。这些话,哪是你们没出阁的小娘子能听的?” 赵五娘子吐一下舌,没再说话。胭脂已经恍然大悟,当初忠义伯离家乡之后直到得以封伯才去接了妻女回来,中间再没回去过。 邹夫人这个女儿,定不是忠义伯的。难怪没有带到汴京。有这样的娘,难怪邹大娘子会那样行事。只是这件事,还不晓得忠义伯怎么处理? 胭脂心中思虑定了,又是别家的事,自然没放在心上,继续和众人说笑。 静慈仙师已经瞧出,永和长公主的确袒护胭脂,这让静慈仙师有些不满,可是势不如人,也只有先压下,再做打算。 用完了饭,撤去残席,众人重新回到前厅,烹茶说话。永和长公主今日的目的既已达到,也就准备离开,刚要开口,赵嫂子就走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心中都有同样疑问,赵嫂子已经走到永和长公主面前跪下:“公主,有人自称柴家旭郎,前来给他姑母问安。” 柴家旭郎?那不就是当朝太子,难怪赵嫂子的脸色会如此古怪。永和长公主刚要起身出迎,猛地想到太子会这样来,定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于是对吴氏道:“还请二婶子和大郎媳妇,去把他请进来。” 吴氏应是,和胭脂起身离去。胭脂离去之前,并没忽略赵琼花眼中闪过的一丝激动。看来,太子是打着为姑母问安的旗号来的。 胭脂心中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眉不由皱一下,却不是为了赵琼花,而是为了赵镇,如果他知道,自己妹妹处心积虑要去做这件他反对的事,到时他会怎么想? 吴氏和胭脂到了前面,站在那里的果真是柴旭,他今日做平人打扮,瞧见吴氏和胭脂出来,柴旭已经上前拱手行礼:“原本是来给姑母问安,谁知倒劳烦两位,心里着实抱歉。” 吴氏和胭脂急忙还礼,柴旭也只一揖就在吴氏和胭脂的陪伴下往里面去。 赵琼花虽说眼中的激动神色一闪而过,但心里的激动是怎么都按不下来的。昨日自己才回到汴京,这会儿晓得自己回来的人都没几个。而柴旭就来了,想来定是有人告诉了他消息。 定是二婶婆,她为了自己,真是想的太周到了。赵琼花的眼在看到柴旭踏进厅里时候,明显一亮,接着赵琼花就按下眼中激动,起身随众人行礼。 柴旭先去扶住永和长公主:“姑母休如此多礼。爹爹如果知道侄儿如此,定会狠狠骂侄儿一顿。” 太子为储君,身份和其他皇子不同,永和长公主即便身为姑母,也要给侄子行礼。此刻听到柴旭这样说,永和长公主笑着道:“大哥要骂你,那就我担着,告诉他,国礼之外,再修家礼。” 柴旭已经笑着长长一揖:“是,姑母说的对,国礼之外再修家礼。姑母在上,受侄儿一拜。”永和长公主笑出声,终究还是坐了上方,柴旭坐在下方相陪。 众人又依次坐下,按说柴旭进来,赵琼花和赵五娘子这两个闺阁女儿行完礼就该退下,不过柴旭没做这样表示,永和长公主要解心中狐疑,因此她们俩并没退下,依旧坐在那里。 赵五娘子和赵琼花想法不一样,只觉得十分无聊,可是上面两位没发话,赵五娘子也只有乖乖坐在那里,眼咕噜噜在那转来转去,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柴旭问过永和长公主几句,又问候过静慈仙师,这才开口问赵琼花:“赵四娘子当日出外清修,今日能归来汴京,很好。” “多谢太子挂怀。”赵琼花的回答中规中矩。这让永和长公主的神色有了些变化。一旁完全是看戏心态的胭脂很想打个哈欠,这样的对话,好无聊。 “赵四娘子,之前是叫我,旭郎的。”柴旭对赵琼花,情感本就复杂,虽有了李氏,但并不觉得赵琼花不好。娶了宋氏之后,觉得宋氏大不如赵琼花,而李氏现在怀孕,也不复昔日的娇俏可人。 柴旭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然也不会听到宫人议论,就心血来潮想借着探望永和长公主的名义,前来瞧瞧能否见到赵琼花。 此刻听到赵琼花一口一个太子,不再是当年的旭郎,柴旭只觉得心中有些闷的慌。 “那时是我年少不懂事,况且太子方才也说过,先修国礼,后修家礼。我对太子,就算再无礼,也只能叫声表兄罢了。”赵琼花把在心中演练了很多时候的话说出,说话时候,眼中好似还有泪光,这让本就喜欢女子柔弱些的柴旭心中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觉得自己当日做的太过,难怪杜老太君会气恼,难怪祖母会气恼。哪有及笄礼上,前去挽发的事?可是这事,可当日姨母说素娘本是孤女,以后名分又不如人,若连及笄礼上都没多少人前去,实在太可怜了。因此柴旭这才前往,现在细细想来,这样做,着实太冲动了些。 去就去吧,哪能还要去挽发?柴旭面上的怅然之色,落在赵琼花眼中,赵琼花心中大喜,但面上神色,依旧那样端庄自衿,仿佛刚才的柔弱,只是柴旭的错觉。 自己伤琼花,伤的太重了。柴旭忍不住又做这样想,甚至连和永和长公主对答,都忘了。 永和长公主看着这些,眉重又皱紧,事情,似乎转入另一个方向。静慈仙师却十分欣慰,这样看来,自己孙女,还是很有机会的,太子他原先不定性,这才会那样做,等以后,就好了。 “太子去了国公府?”赵匡义很快收到消息,面上露出得色,往棋盘上又下了一个子,这棋局,本就在自己掌握之中。甚至,当初那场风波,并不是什么坏事。赵匡义用手摸一下胡子,也许,该让宋氏结束太子妃的生涯了。只是要怎么做呢? 赵匡义又下了一个子,看着棋局,眉头松开,笑浮现在脸上。 “娘子,您说,太子这样来,是不是对四娘子余情未了?”送走永和长公主,送走柴旭,已经过了午时很久,胭脂回房稍微休息一下,刚进屋红玉迎上就问。 胭脂摇头:“这是什么样的事,你们都敢议论。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露出外面去。”胭脂难得这样严肃,红玉被吓到了,立即应是。 胭脂叹了口气,又笑了。红玉疑惑地问:“娘子,您怎么了?” 胭脂摇头:“如果大郎知道,他心里还不晓得怎样的难过呢?” “郎君不会难过吧?”在红玉的认知里,成为太子妃是光耀整个赵家的事,赵镇怎么会难过呢? 胭脂没有解释,只是走到桌前:“拿纸笔来,我给大郎写信,和他说说这件事。”红玉应是,取出纸笔。 胭脂在那思忖良久,提笔开始写信。写好了信,封好口让专人送出去,胭脂看着天上白云,出了安慰丈夫,又能如何? “胡氏给大郎写了信?”静慈仙师并不知道,还是符夫人告诉她的。符夫人应是:“不过你放心,就算胡氏再怎样去告状,大郎也赶不回来。”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胡氏怎么就看不得人好?这件事,本来是好事,她要各种破坏,还害得琼花在庵里,住了那么久。”静慈仙师对胭脂的怒气已经到了最高峰,恨不得立时就把胭脂休出赵家,还赵家一个平安。 这也是符夫人的意思,她瞧着静慈仙师,口中还在劝:“你也消消气,这胡氏很会哄人,你回来这几天没发现吗?她样样都给你安排好了。” “只会做小事,不懂大节,妾妇之道。”静慈仙师冷冷地说。符夫人掩饰住眼中的笑意,依旧在那劝着静慈仙师。 ☆、第135章 变化 胭脂此刻却在和邹蒹葭说话,邹蒹葭嫁到胡家已快半年,早不是初见时那个怯怯的女子。胭脂笑着和她说了几句才道:“你回去和娘说,就说我很好,不用连续来探望。” “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哎,姊姊,你不晓得,邹家最近乱成一锅粥,那边母亲,频频来请我回去商议,我才不回去。我都不是邹家人了。”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话被别人听见,定会笑你,还会说你,这是故意在我面前讨好的话。” 邹蒹葭撒娇地往胭脂身上靠去:“就知道姊姊不是这样的人,我才会和姊姊说。姊姊,原先我也总觉得,什么事都要做的好好的,可现在瞧来,只要我在意的人开心就好,至于别人,管不了了。” 胭脂没有说话,只用手把蒹葭的发理一下,邹蒹葭的眼扑闪一下才道:“我就不和姊姊说这些烦心事了。还是问问,姊夫什么时候回来?” “这哪算什么烦心的事?蒹葭,这样闹出来,总好过别人对你笑着,背地里看不起你,想着怎么折腾你要好。” 邹蒹葭再不是原先那个无知的孩子,听到胭脂这话眉就微微一皱,往外瞧去。胭脂感叹完就拍下邹蒹葭的脸:“我不过偶尔说一句,人这辈子,要遇到的事多了。蒹葭,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答应过你姊夫,会好好地在这里等他回来,就一定会等到他回来。” 胭脂眼中又有那种从不畏惧的光了,这是邹蒹葭最喜欢的一点,看见这样的光,是会充满勇气的。胭脂低头拍拍邹蒹葭的脸,如果她们认为自己就会这样退却乃至臣服,就太不了解自己了。 邹夫人愤怒地看着面前的管家媳妇:“怎地,她去赵家了?呸,真以为赵家那个会护住她,不过是自身难保的人。” 管家媳妇战战兢兢,不敢说一个字。邹夫人晓得自己骂也无益,眉头皱的更紧:“你去瞧瞧忠义伯回来没有?” 管家媳妇应是,方要退下,邹夫人又叫住她:“回来,这几日,没人对五娘子不好吧?”邹夫人的女儿,不管忠义伯怎样说,邹夫人已经认了,并让阖府上下的下人,都唤她五娘子。 管家媳妇是真没想到邹夫人敢这样做,此刻听的邹夫人这样吩咐,管家媳妇只是道:“是,并无人敢欺负五娘子。” 邹夫人这才让管家媳妇下去,用手支着下巴,今年怎么这么不顺,要不要去烧柱香? “娘!”邹夫人在乡下的那个女儿,原本姓秦,进汴京城寻到母亲之后,邹夫人就让她改姓邹,唤做芸娘。 瞧见邹芸娘,邹夫人露出笑容,招手让她进来:“都和你说过,我是你亲亲的娘,你要进来,还这么怯怯地做什么?等以后我还要带你去应酬,给你寻个好夫婿。” 这也是邹芸娘要来寻母的想法,进了汴京城,只要自己这个娘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就比自己在乡下日子好过。此刻邹芸娘满脸孺慕之色:“娘,女儿不要这些东西,女儿只要和娘一直在一起,能孝敬您,叫娘能答应就好。” 邹夫人满脸慈爱:“瞎说,你是我女儿,所能得到的不止这些。” 邹 芸娘面上笑容带上几分羞涩,邹夫人瞧着邹芸娘,心中越发欢喜。邹大娘子已经被邹夫人宠坏,现在做事越来越不像话,邹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但一向顺着自己女 儿。几个庶出女,邹夫人向来都不喜欢。现在猛然从天边来了个对自己一口一个娘,知冷知热的女儿,又是正经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邹夫人怎不欢喜? “娘!”邹大娘子走进来,见邹夫人怀里搂着邹芸娘,在那和她说话,邹大娘子心中不免有些不满,在乡下时候,这个人就惯会哄人,这么十来年没见,她长大了,更会哄人了。 邹大娘子走到邹芸娘面前把邹芸娘挤开,坐在邹夫人身边就开始抱怨:“娘,我晓得你心疼妹妹,可是这件事,谁会认了?” 邹夫人瞧女儿一眼,冷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认的?他在外头,纳妾我也认了,妾生的儿女我也养了。凭什么这会儿我在外头生的女儿他不肯认。难道他的脸是脸,我的脸就不是脸?” 邹夫人这样的歪理,邹大娘子已经听惯,但这一回邹大娘子还是觉得只怕这歪理不能用。咬住下唇不说话。 邹芸娘一双眼在那滴溜溜地转,晓得光哄好邹夫人可不成,还要能哄好忠义伯,只是最近都不能见到忠义伯,着实有点难办。 忠义伯在外生了好几日的气,又在秦楼楚馆花了些钱,这才回到家中。一进到大门,就被管家媳妇请来和邹夫人说话,忠义伯晓得自己这个夫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按说这种事,休了她也可以。 可是邹夫人绝不是这样乖乖等在那里拿了休书走人的。忠义伯的眉头皱的很紧,决定还是去和夫人商量,让她把邹芸娘送走,到时自己吃亏一点,送她一副嫁妆都可以。 忠义伯一走进屋子,就见邹芸娘在那和邹夫人说话,忠义伯这股气又上来了。邹夫人当然瞧见忠义伯神色不好,不过邹夫人要的也不是这些,邹夫人也不回避邹芸娘,开口就道:“你总算回来了,商量个日子,我们摆几桌酒,好好地让女儿出来见人。” 忠义伯大惊失色,伸手指着邹夫人:“你,你,你,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竟然这等不知羞?” “奇怪了,我怎么不知羞?你在外面和人生的孩子,我来了,我也认了,现在我的孩子你也该认了,这才叫公平公正。”邹夫人当然晓得这件事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可不这样做的话,自己女儿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那只有先下手为强,把这件事给尘埃落定。 忠义伯气的差点吐血:“你,我当初怎么就娶了你,这么的不知羞耻?” 邹夫人把邹芸娘一推,跳到忠义伯面前:“什么叫不知羞耻,我除你之外,不过另有一个罢了。你呢,除我之外,到底有多少个?我都算不清楚了,就说那些庶出儿女。就有四五个。” 邹芸娘看着忠义伯夫妻在吵架,并没上前劝,而是在想自己的心事。邹大娘子横了这个妹妹一眼,全是为了她,原本以为把她留在乡下,就永远见不到了,谁知道她竟有本事,找到汴京来。 “娘子,夫人和忠义伯,又在那吵起来了。”下人匆匆前来禀告给柳氏,柳氏淡淡一笑:“由他们去吵吧。” 下人奇怪,柳氏点着自己方才写好的信,这一回,自己的爹娘不会再囿于恩情,不肯答应自己和离了吧?这样的人家,谁嫁进来,都是苦不堪言。 “听说忠义伯夫妇被官家传进宫,呵斥了一顿。”居丧期间,平日的应酬往来都少了很多,能听到的消息也少了很多。 胭脂听着赵五娘子的话,笑着道:“你啊,要让二婶子听见,又要说你未出阁的小娘子,听这些做什么?” 赵五娘子的眼眨了眨,小嘴撅起:“嫂子,这话不对,若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能听这些,那出阁后还要和人说什么?” 胭脂点一下赵五娘子的额头:“得,你越来越有理了。难得过来,怎么不去寻四妹妹玩耍?”赵五娘子摇头叹气,胭脂又笑了:“今年也才十四,装什么老成?” 赵五娘子四处瞧瞧才凑到胭脂耳边:“嫂子,你发现没有,四姊姊自从回来之后,和原先不一样。不是说对我们不一样,还是那样亲切,还是那样细致,可就是,多了点不同的味道。” 胭脂垂下眼帘,有些事,难以逃过身边人的目光。不过胭脂没有挑明,只拍一下赵五娘子的肩:“你担忧这些做什么?” 赵五娘子的眉还是没松开:“嫂子,我这是为你担心。” 胭脂笑了,笑的非常舒心,接着胭脂就道:“你啊,别为我担心了,还是操心操心,二婶子给你寻个什么样的婆家才好。” 赵五娘子啊了一声用手捂住脸:“嫂子笑话我。” 红柳已在门外道:“娘子,五娘子,四娘子来了。” 赵五娘子站起身,赵琼花已经走进来,当着外人的面,赵琼花待胭脂,十分亲热有礼。胭脂有好几次都想问她累不累,不过上一次问出的结果在前面,胭脂这次没有再问,只是对她笑一笑:“四妹妹来了。” 赵琼花对胭脂行礼后才对赵五娘子道:“五妹妹,方才你说寻过嫂子之后就去寻我说话的,我等了你许久。” “我和嫂子说外面的趣事呢,所以才没过去找四姊姊。”赵五娘子敏锐地感觉到,赵琼花进来之后,屋内的气氛和方才都不一样了。 ☆、第136章 诅咒 胭脂没有变,那么变的,只有自己这个四姊姊了。赵五娘子看着赵琼花的脸,仔仔细细地看。赵琼花的容貌依旧,笑容依旧,甚至连眼神都依旧。但赵五娘子还是能感到,赵琼花和原来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地方改变了?赵五娘子猛地想起那日太子前来,如果?赵五娘子的神色顿时变了。 “五妹妹,你怎么了?难道说风吹的有些冷?”赵琼花关切地问着赵五娘子,赵五娘子收起心中思绪,对赵琼花勉强笑一笑:“只是想起点事,倒惊扰到四姊姊了。” “什么事呢?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还能解一解。”说着赵琼花看向胭脂:“嫂子懂的比我多,想来更会安慰五妹妹。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赵五娘子此刻非常想哭,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所认为的一切,都和原先不一样了?赵五娘子飞快地想逃开,逃开这金碧辉煌的赵府,回到自己家的那所小院子,和自己的娘诉说委屈。 胭脂伸手握住赵五娘子的手,赵五娘子感觉到胭脂手心的温暖,赵五娘子抬起隐约有泪光的眼看向胭脂。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原本该力气往一处使的,四妹妹,你说是不是?”胭脂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赵琼花从胭脂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平常。 赵琼花淡淡一笑:“是啊,原本该是这样的。可是偏偏有些人,要看自己家人不顺眼。” “并不是不顺眼,而是太过关心,因为过于关心,才会想着要她好。才会想着,以她的喜乐为喜乐。”胭脂的话让赵琼花的面上微微色变,接着这些消失。 “四姊姊!”赵五娘子伸手抓住赵琼花的胳膊,赵琼花瞧着赵五娘子:“五妹妹,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破坏掉你的一切。” 赵五娘子这次十分肯定,赵琼花是因为成不了太子妃而对赵镇夫妻有怨恨。但赵五娘子还是问出来:“为什么?四姊姊,到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五妹妹,你可千万别听了自以为是的人的话。”赵琼花的下巴高高抬起,傲慢之色表露无遗。 “我已写信给你哥哥,说这件事,我们管不了,也帮不了你。琼花,但愿你,不会后悔。”胭脂的坦白让赵琼花微微一愣,接着赵琼花就笑了:“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过你们帮忙。” “四姊姊!”赵五娘子听的心惊,脱口而出。赵琼花只是看了眼赵五娘子,就起身离去。 赵五娘子追了两步,没有追上,回头看着胭脂,胭脂对赵五娘子笑一笑:“你瞧,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可只有我,本能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我听嫂子的!”赵五娘子的话让胭脂又露出笑容:“你还是小孩子呢,是该好好地,让二婶子给你寻个好婆家。” 赵五娘子靠在胭脂的肩上:“嫂子,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又像从前一样?”这个问题胭脂回答不出来,胭脂只是拍一拍赵五娘子的肩:“也许,很快。” 说出这句,胭脂心中忍不住叹息,事情转了一圈,依旧回到原地,可是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裂痕已经造成,而且,是永远弥补不了的裂痕。 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真的值得用所有的情爱所有的一切去换吗? 这个疑问同时也浮现在赵镇的脑海中,收到妻子的信,赵镇原本以为,也许是妻子写信来告诉自己,她已经有了喜信。可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封信说的竟是这样一件事。 琼花,你为何要让自己这样委屈?为何要这样机关算尽,只为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赵镇的眉头皱的很紧,拿起信细细又读了一遍,妻子字里行间的那种郁闷,是能轻易看出的。 “听说表嫂给你写信来,是不是要告诉你,我要当表叔了?”符三郎的声音响起,赵镇急忙把信收起,符三郎瞧一眼赵镇:“小气,算了,谁知道你们有什么私房话呢。” 赵镇瞧着符三郎:“你说,我们出外打战,究竟为的什么?” 符三郎更为惊讶:“为的什么?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们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哦,还能让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要是四表妹,那你更该为了她。” 赵镇把信收到贴身处,对符三郎道:“是啊,也只能如此了。”符三郎拍拍赵镇的肩膀,没有再说话,风吹在他们身上,仿佛能把他们的思念吹的很远。 “大郎,终于肯低头了?”赵匡义听着符夫人说的,语气中不带半点情绪。符夫人有些欣慰地笑:“原先大郎不过是受了蛊惑,现在去了战场,经了些事,他当然知道原先的想法是不对的,怎能不低头?” 赵匡义心中可不像符夫人那样欣慰,不管怎么说,赵镇已经不能再留了,况且,为大事计,当然是赵镇死去比活着,要对自己好,总要选个稳妥的法子。 符夫人见赵匡义沉吟,以为他还在担心胭脂,笑着道:“大郎都这样想了,胡氏当然是不足为虑,不过一无根浮萍。” “罢了,这些事,容后再说。东宫那边,现在太子和宋氏,到底如何?” 提起宋氏,符夫人面上露出一丝不屑:“还能如何?宋氏现在很不得太子的欢喜,官家和圣人,只能压着太子让太子尽快生出嫡子,可是这种事,总要太子情愿。” 那么,宋氏也不足为虑。赵匡义眉头松开,那些小波折果真只是小波折。 “太子妃,您就先吃点东西吧。”宋氏身边的侍女劝着宋氏。嫁进东宫已经三个月,太子对太子妃的冷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纵然天子和皇后,常往东宫赐下给太子妃的东西,东宫众人对太子妃也是非常恭敬,包括太子宠爱的李氏在内。 但宋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记得当初诏书下到家的时候,家里人人欢喜,只有祖母说,我的阿妩,嫁到皇家,和嫁到别人家是不一样的。我原先不信这个,皇家自有法度,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更何况太子,本就有开枝散叶的责任。可是,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那种透到骨子里的冷淡,不是荣华富贵能弥补得了的。这三个月来,不管宋氏用尽什么方法,床笫之间,太子都极其冷淡,像是完成一个任务,而并不是夫妻恩爱。 而且,自己迟迟没有怀孕。若在别的人家,新婚三个月媳妇没有喜是极其平常的事,但对现在的宋氏来说,只有尽快怀孕,才能让自己安心,让宫中的帝后安心。 嫡子,是不一样的。 侍女听着太子妃的话,眉头皱紧,依旧劝道:“可是,您不吃东西,怎么会有小皇孙呢?总不能,让那边抢先生下皇孙?” 李氏有孕已经半年,没人知道里面的是男是女,但若生下儿子,依太子对李氏的宠爱,宋氏的地位会更退后。太子,是不会答应宋氏抚养李氏的孩子的。 宋氏差不多快要绝望了,用手按住肚子,里面空空如也。 “她那个孩子,还不晓得生不生的出来,能不能活呢。”宋氏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这一句,已经是宋氏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诅咒。 宋氏说完这句,只觉四周鸦雀无声。宋氏惊讶抬头,瞧见太子站在自己数步开外,面色铁青。 宋氏下意识地站起身,要为自己辩解:“太子,妾……” 柴旭已经一脸愤怒地上前:“你,你竟这样蛇蝎心肠?素娘说,让我过来瞧瞧你,毕竟你是我的发妻。谁知道你竟在这诅咒她肚里的孩子。说,你在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 宋氏近乎绝望,手已经被柴旭牢牢抓住,宋氏挣脱不开,只得哭喊道:“我没有,太子,我并没有……” 吓的脸色苍白的侍女已经连滚带爬地膝行过来:“太子,太子,太子妃并没做什么?况且,她又能做什么?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您宠爱李孺子!” 柴旭一脚把侍女踢开:“滚,你和你的主人一样,都对素娘充满怨恨。” 侍女被踢中胸口,哇地一声口吐鲜血。柴旭已经放开宋氏,往外走去:“记住,以后素娘有个什么,我饶不了你。” 宋氏被推倒在地,痛哭起来。在外的侍女们等柴旭走了才敢进来,进来看见这一切,急忙上前扶起宋氏,又把那被柴旭踢了一脚的侍女扶下去。 李素娥很快知道了消息,面上不由露出得意笑容。若是赵琼花,只怕自己还没这么快能把她扳倒。可谁让赵家自持过高,把太子妃之位让出来,换上一个宋氏?纵然自己名分吃亏些,可只要有了太子的宠爱,又有了儿子,那么一切都会握在自己手里。 李素娥收起面上笑容,重又露出那种怯弱的美来。义母,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养育之恩的。 ☆、第137章 阻拦 柴旭在宋氏那的闹腾,很快被天子知道。儿子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天子也知道原因,可是天子认为,儿子总会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给宋氏面上的尊重。现在瞧来,儿子压根不知道这些。 天子,头一次动了换太子的心思。 “官家,太子乃是国本,不能轻易定下,也不能轻易更换。太子从小养于圣人膝下,孝顺聪明,年又居长。若更换太子,只怕难以说服天下人。”赵匡义被召进宫,听到天子竟有这样打算,急忙劝说。 “赵卿,朕当然晓得太子本是国本,只是他也太过胡闹,宠爱李氏算不得什么,但天下哪有为了妾,呵斥正室的?” 天子的话让赵匡义微微思索才道:“官家,李氏所怀的,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官家您的第一个孙儿。太子紧张也是难免的。臣有一句,不如等李氏生下孩子,官家下诏,让那孩子抱到太子妃那边抚养。太子为了孩子,也会和太子妃修好。” 这也算个主意,天子点头:“那就等李氏生下孩子吧。不过这李氏,未免太被宠爱了。” 对赵匡义来说,李素娥是块绊脚石,能搬掉就搬掉。因此赵匡义借机道:“官家所言甚是,依臣之见,等李孺子生下皇孙,那些赏赐就稍微少些,也算是官家的意思。” 天子点头,赵匡义又对答两句也就退出,走到殿外,柴旭已经等在那里,瞧见赵匡义,柴旭忙上前:“赵卿,爹爹没有骂我吧?” 尽管赵匡义是因柴旭好色懦弱才取中柴旭,但柴旭这话还是让赵匡义在心中皱眉,这个柴旭,若非投了个好胎,简直就是一无是处。连赵匡义非常不满的愣头青赵镇,都远比柴旭出色。 不过赵匡义当然不会表现出来,而是对柴旭行礼:“殿下,您和官家是亲父子,官家就算再生气,也只是气了一会儿。不过殿下,以后您对李孺子,还是要……” 柴旭听的天子没有再生气,放心下来,接着又听到李素娥被提起,柴旭摇头:“我晓得,可是素娘她,原本就委屈,我怎能再让她受委屈?” 真是要色不要命,赵匡义心中鄙视,面上却笑:“这也是李孺子的福气。罢了,今儿天色还早,臣家中有新得的茶,不如太子移驾臣家中,烹茗谈谈可好?” 柴旭眼中泛起惊喜,上次见过赵琼花之后,柴旭就觉得,果真还是赵琼花更适合做太子妃。瞧赵琼花是怎么对李素娥的,这样一对比,宋氏就更差。 柴旭眼中的神色并没逃过赵匡义的眼,赵匡义面上微露笑容,请太子在前走。 “娘子,我听说,今日郡王府中,来了位尊贵的客人。”红柳见胭脂又在那发困,对胭脂道。 赵匡义奉旨夺情,家中客人自然不少。胭脂用手撑住额头:“来了位什么样的客人这样尊贵?” 红柳小声地说:“像是,像是太子。”胭脂的瞌睡都被吓醒了,看来赵匡义夫妻,不把赵琼花往东宫里送,是不甘心。可是,现在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难道赵琼花要去做妾?纵然是去做太子良娣,以后太子登基,赵琼花会被封为贵妃,这对赵家人来说,还是很丢脸的行为。 “娘子,郡王府那边派人来请四娘子,说符夫人要请四娘子过去说话。”红玉匆匆走进来对胭脂道。 胭脂坐直身子,要不要阻止?按说不该阻止,毕竟赵琼花自己乐意去,可是胭脂知道,赵镇知道这件事后,会很伤心的。 胭脂叹气,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拦你四娘子。” 红柳红玉双双讶异,胭脂用手按一下脑门:“赵家的小娘子,还没这么上赶着。”就算赵琼花真要去做太子的妾,也是要东宫求上门,而不是这样上赶着去。胭脂恨铁不成钢地想,恨不得把赵琼花抓过来问问,到底她是怎么想的? 红柳红玉没敢再说,陪胭脂往外走。 赵琼花听的符夫人那边的人的暗示,知道来客是柴旭,心中无限欢喜。衣服首饰换了又换,总算装扮好了,刚在轻雾的陪伴下走出院子,就见胭脂带着人走过来。 自从那日说过之后,赵琼花和胭脂虽住在一个府内,但彼此再不相见,好在赵府地方很大,除非刻意去找,不然两人想碰面还是有点难。 乍然瞧见胭脂,赵琼花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但当着丫鬟们的面,赵琼花还是要上前行礼:“嫂子过来寻我有事?” 胭脂瞧着赵琼花,正想把她抓过来问问她到底想的是什么?但胭脂还是忍住了,只对赵琼花道:“回去。” 赵琼花笑了:“嫂嫂果然长进很多,晓得长嫂如母这一点,可是嫂嫂,你,是不明白我想什么的。” “我明不明白你想什么,无关紧要,我只要知道,你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就是。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赵琼花听了胭脂的话,用手捂住嘴笑起来,笑完才脸色一凛,看向胭脂:“嫂子,原本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和别人没有关系。” 这样斗嘴真不如打一架来的畅快,胭脂很想一巴掌打在赵琼花的脸上,努力忍住:“那又如何,人是会变的。琼花,你并不是那种没见过荣华富贵的人,为何会有这样想法?那人,并非良配。” “是不是良配,我心里知道,我自己明白。嫂子,还请让开。”胭脂和赵琼花的对话,已经越来越变了味道,轻雾不知道该劝那边,只有在一边站着。 胭脂看着赵琼花,原来,赵镇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努力,看在赵琼花眼里,就是毁掉了她的幸福快乐。 胭脂眼中忍不住酸涩,这酸涩,是为的赵镇。赵镇,你还真是不明白你们家里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想法。 胭脂长叹一声,接着才道:“纵然如此,你也没这样上赶着去的。” 赵琼花的眼珠一转,突地笑了:“说的是,没有这样上赶着的。嫂子,多谢你提醒,你既然来了,不如进我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可好。” 胭脂瞧着赵琼花那瞬间的变脸,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掉。赵镇,你这一生,真的要为了这样的家人而活吗? 胭脂甩掉赵琼花拉住自己的手:“不必了,你的茶,我喝不惯。” “嫂子,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样才好,而不是嫂子你这样,总是把事情弄的一团糟。”赵琼花面上笑容甜美,说话的声音也和原先一样。 胭脂抬头看着她:“和气,是要真的大家从心里透出来的和气,而不是假模假样的和气。”胭脂的话让赵琼花的神色又是一凛,接着赵琼花重又露出笑容:“嫂子,是你心中这样认为吧?我可一直待嫂子很好。” 胭脂一点点细细地看着赵琼花,不得不承认,赵琼花是个美人,打扮上更有独特之处。只不过,胭脂笑了:“既然如此,我祝你,一辈子都有这样和和气气的日子。” 说完胭脂转身想走,赵琼花叫住她:“嫂子,你别在这和我装没事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我只知道,我只明白,一个人做事是要自己心里欢喜的,而不是为了别人面子上好看。”胭脂回头说了这么一句,转头继续往前走。 红柳见胭脂脸色不好,伸手扶住她:“娘子,这些话,可以说的和软些。” “这家里,就是和软的话说的太多了。让人忘了,事情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胭脂头都不抬地说。红柳不敢再多说别的,陪了胭脂回去。 “四娘子,符夫人那边?”轻雾见胭脂离开,皱眉问赵琼花,赵琼花淡淡一笑:“你就去和二婶婆派来的人说,说我原本要过来,谁知嫂嫂不舒服,我要照顾她,并且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轻雾应是:“可是娘子并没有病。” “请了太医来,把个脉就是,横竖那些太医,一个个只会说好话。”赵琼花毫不在意地说。轻雾应是后离去。 “四娘子要照顾赵大嫂,不能过来,这还真是……”柴旭的话里带有无限懊恼。符夫人先是皱眉,接着就笑了,赵家女儿,也是要摆摆架子的,哪能这样一招就来。因此符夫人笑着道:“四娘子是个温柔宽厚的人。大郎的媳妇,太子也是晓得那脾气的。” 拜符夫人在这汴京城内暗自放出的风声所赐,连柴旭都知道胭脂是个没多少教养,只顾着自己性情做事的人。因此柴旭笑道:“若非如此,当初爹爹也不会……” 只说了半句柴旭就摇头:“罢了,那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赵匡义察言观色,给柴旭又倒了杯茶。 “请了太医来?”胭脂听到红柳禀报忍不住皱眉,接着胭脂就又道:“既然来了,也就顺便把下脉,我最近总觉得睡不醒。” ☆、第138章 有喜 红柳应是,请太医进来。太医给胭脂两手都把了脉,又细问过胭脂的起居,这才笑着道:“恭喜娘子,您有喜了。” 有喜?胭脂乍一听到这两个字,都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红柳红玉倒十分高兴。红柳已经问道:“我家娘子,当真有喜了?” “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娘子之前是不是信期不准,于是才不晓得?”太医经常遇到这种问题,因此也不奇怪,只含笑解释。 “娘子的信期的确不大准。”红玉张口就来这么一句,刚说完红玉的脸就微微红,太医已经含笑:“难怪呢,不过娘子的身子骨很好,也不用吃药调理,只要照常就可。” “真不用吃药调理?”红柳在喜悦过后并没忘记这件事。 太医又笑了:“的确不用,不过若担心,在下还是开一个方子,拿着去,愿意吃就吃两剂,不愿意也就罢了。” “红柳,既然太医说不用开方,那也就罢了!”胭脂用手按一下肚子,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有了孩子,和赵镇有了个孩子,这实在太奇妙了。 屋内屋外,顿时都喜气洋洋,胭脂坐在屋里,浅浅一笑,自己一定会把孩子保护好,会带着孩子一起,等赵镇归来。 “有喜了?”静慈仙师身为祖母,尽管在家中也以静修为主,但还是得到下人禀报。赵琼花坐在一边,眉头微皱,怎么也没想到,胭脂竟这么快有喜,不,或者该说,竟是这样知道的。 “有喜了,这是一件好事。”纵然静慈仙师再不喜欢胭脂,可一想到胭脂肚子里怀着的,是自己的曾孙,静慈仙师还是升起几分喜欢。她拍拍赵琼花的手:“走,和我一起去探你嫂子。” 赵琼花应是,跟静慈仙师起身。 “有喜?”符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入夜,那时柴旭满怀着失望离去,符夫人要琢磨柴旭对赵琼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当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符夫人觉得,事情简直又堆在一起。 不过很快符夫人就浅浅一笑,就算有了喜,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完全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去走,这个孩子,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过,符夫人的眉又皱起,不知道静慈仙师会怎么说? “仙师十分欢喜,在娘子屋内坐了总有半个时辰吧。还有四娘子,也跟了去。”符夫人要问,来报信的人当然照实回答。 “看来大嫂是十分喜欢这个孩子。”静慈仙师这话让报信的人不知道怎么接,踌躇一下才道:“算来,这也是赵家这辈,头一个孩子呢。” 大嫂容易被人说服,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说不定?符夫人的眉重新锁起,吩咐下人下去,就开始想该怎么把静慈仙师的心重新说服的转来。 胭脂有喜,这对赵家别的人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吴氏在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就带了东西来探望胭脂,见了胭脂,吴氏笑的都合不拢嘴。 胭脂被吴氏瞧的脸难得的红一下:“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二婶子怎么这样瞧着我?” “怎么不是大事,特别大的大事。胭脂,你可不知道,老太君生前,盼这个孩子盼了多少年了?”吴氏的话让胭脂微微皱眉:“说起来,为何大郎没有早早娶妻?” “这 啊,全要怪大郎。”这事吴氏是知根知底的,笑吟吟地道:“大郎从小被人宠爱着长大,就连娶媳妇,别人家都是媒妁之言,他偏不,说一辈子就娶这么一个妻子, 总要娶个心里喜欢的。老太君宠着,大哥也不好多说。就耽搁下来了。不过呢,这世间的事,是说不准的,大郎兜兜转转娶了你回来,这才叫缘分。” 原来他说的喜欢,果真不掺一点假。胭脂面上笑容温柔,吴氏看的也抿唇一笑:“你和原先果真不同了,只是不晓得大郎知道这件事后,还不知怎么的欢喜?” 要不要写封信告诉他这个消息?胭脂从不知道,自己会在某一天,会为这么一点小事烦恼。可是这样的牵绊,胭脂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从心里生起一股甜蜜。甜蜜的,能让人从心尖漫到全身。 “大郎媳妇,果真有喜了?”永和长公主问了数次,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对赵德昭笑着道:“恭喜驸马,要做祖父了。” “公主这样说,倒让我不敢说恭喜了。”赵德昭没有想起别的,而是想起赵镇临走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当时赵德昭只觉得儿子说的,未免有些孩子气,可现在仔细想来,只怕是赵镇察觉出了什么,才让赵镇如此郑重地,把胭脂托付过来。 “你我是夫妻,你要做祖父,当然我就是祖母。驸马这声恭喜,怎不能说出?”永和长公主含笑对丈夫说。说完永和长公主就起身:“我去探望大郎媳妇,告诉她,要她安心养着。” 赵德昭眉间眼梢笑若春风,永和长公主看着丈夫脸上的笑,微微一笑就带着侍女往国公府去。 吴氏和胭脂听的永和长公主亲自前来,忙迎出去。永和长公主看见胭脂就伸手扶住她:“休要如此多礼,你现在怀着身子,该好好养着才是。” 胭脂顺势起身,对永和长公主道:“多谢公主垂顾,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永和长公主并没松开挽住胭脂的手,轻笑道:“什么不是大事,这是你和大郎头一个孩子,也是我和驸马头一个孙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事。” 吴氏听的永和长公主的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着胭脂的笑更加喜悦。有了永和长公主这句话,不管是谁,都要先掂量掂量。 静慈仙师祖孙听到永和长公主移驾国公府,也忙赶来迎接。正好听到永和长公主这句,赵琼花的眉不由微微皱起,胡氏到底是因为什么,得到公主的青眼? 静慈仙师想的,和孙女想的不大一样,含笑上前道:“托公主吉言,这个孩子,定会是个男孩。” “女儿家也不错,先开花后结果本是常事。”永和长公主生怕胭脂有一点压力,忙对胭脂笑着解释。 胭脂觉得都快滴汗了,不管怀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胭脂都没一点压力。可此时面前几位,都是辈分高位尊的人,胭脂也只有对她们露出笑容。 “恭喜嫂嫂了。”赵琼花走近胭脂身边,笑容依旧得体。 “还要多谢四妹妹,为我请来了太医。”虽然胭脂知道,昨日那位太医,只怕是赵琼花为了不惹怒太子而做的幌子,但胭脂并没说破,只对赵琼花笑着回答。 赵琼花看着胭脂,眉微微一挑,就对胭脂道:“嫂嫂得偿所愿,想必我,很快也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真的愿意,那我想你哥哥,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你。”胭脂真想问问赵琼花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胭脂知道,自己就算问出来,也不会得到赵琼花真正的答案,于是胭脂只有这样说。 这让赵琼花面上笑容更加动人,静慈仙师是知道孙女和孙媳对话的意思,唇不由含笑。胡氏,总算做出识时务的让步。 永和长公主的眉已经微微皱起,自己的继女要去给自己的侄儿做妾,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才好。可若赵镇都表示不管,自己一个继母,在那边又是姑母,还真有些难办。 吴氏听的有些含糊,但能看出胭脂的神色变化,吴氏不由在心底一叹,罢了罢了。各人的日子,各人自己过吧。 众人各自打着肚皮官司,面上还是亲亲热热的。进屋坐下后,永和长公主又问过胭脂起居,并拨了一个老媪来服侍胭脂。这老媪姓卫,今年也有五十了。 永和长公主指着老卫对胭脂道:“我姐姐怀我时候,就是老卫服侍的,后来我出嫁,姐姐又把老卫给了我,谁知我一直没有身孕,倒让老卫白白待了这么些年。现在你有了身孕,就让她来服侍你,孕妇要忌讳什么怎样才好,她最清楚了。” 原来是永和长公主生母身边的老宫人,这样的人胭脂当然知道不能无礼,见老卫要上前行礼,胭脂忙扶住她:“不敢当,卫婆婆您请坐下。” 老卫还是站在那十分恭敬:“娘子请坐下,礼仪不可废。”静慈仙师瞧见这样,对永和长公主点头:“多谢公主了。原本我身边,也有这么几个人的,不过因我后来入道,这些人也就散了。这会儿就算想给几个,也给不出来。” “说来我是婆婆,这些事本该我操心的。”永和长公主对静慈仙师依旧恭敬。胭脂不由在心里腹诽,这些客气的废话,什么时候才能说完?不过看见老卫在那站的恭敬,胭脂又把面色重新端肃起来。 ☆、第139章 探访 “公主对你这个孩子,看来真是十分尽心。”王氏过了好几天才过来探望女儿,一进屋就瞧见老卫,问过究竟之后,王氏对胭脂点头。 胭脂靠在王氏身上,总算可以不用端着和人说话了。王氏捏捏女儿的鼻子:“你还是不习惯?” 胭脂也不直起身,鼻子里嗯了一声。王氏拍拍女儿的脸:“你不是最懂道理了?什么水涨船高啊,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娘,我晓得,只是想和你撒娇。”胭脂才不管自己已经多大了,在娘跟前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撒娇。 “亏得我没把你弟弟带来,要不然他见了,准要把你推开,自己靠在我肩膀上。”王氏说起儿子,也是满心满眼地笑。 “这小调皮,怎么可以这样?娘,就是你太惯着他了。”胭脂的话让王氏又笑了:“什么我太惯着他,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候谁家孩子没奶,说抱过来我这边给她喂一口,你本来在旁边玩的好好的,瞧见了,非不让喂,还哭了。” 还有这样的事?胭脂啊了一声:“我没这么霸道吧?” “怎么没有?那时候你也不到一岁。那时候我可愁了,这才多大就这样霸道,等大了怎么办?哪晓得等到大了,就好好的,一点也不霸道了。” “娘!”胭脂的脑门在王氏肩膀上蹭了蹭,王氏说起往事,不由长声叹息。京城中的风声,虽然很多时候传的很夸张,但很多时候并不是无风不起浪的。赵家这些日子的事,让王氏知道,赵家并不像外表一样和睦。 女儿以后的路,会很艰难,可她已经选了这条路,还是心甘情愿的,做母亲的,又怎能反对呢? “娘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胭脂见王氏望着自己,眉不由挑起。王氏拍拍女儿的手:“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你弟弟和你,到底哪些地方长的像?” 胭脂晓得王氏说的话不实在,不过胭脂也没挑破,只笑着道:“都说外甥像舅,娘,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一定会很像他舅舅的。” “这肯定了。胭脂啊,我和你说,邹夫人前几日还真摆了酒,让忠义伯认女儿呢。”王氏决定说一个胭脂感兴趣的话题,胭脂的眼果真睁大:“真的?忠义伯怎么肯认了?那这酒有人去吗?” “不少人去呢,多是去瞧热闹的,说起来,怪佩服邹夫人的,换在别人家,这样没脸没皮的事,一定会藏着掖着,可邹夫人就是这样大方,她一大方,别人倒不好去说什么。” 王氏母女在说着邹夫人的闲话,邹夫人此刻正在前往赵府的路上。她也听说了胭脂有孕,怎么说都算姻亲,邹夫人前来探望也是很平常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邹芸娘如果能被赵府依礼相待,那以后说亲也容易些。 “娘,您说,这赵家,会不会?”邹芸娘现在的打扮和初进汴京城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衣服是新做的,首饰也是新打的,全都是最时兴的样子。 如果不开口说话,瞧起来还真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会什么?芸娘,我和你说,这两日你也去拜访过几个亲眷了,有谁敢赶你出来?没有。这汴京城里的人啊,最好面子,为了面子两个字,背后吃糠咽菜面上光鲜都肯。更何况我这样大大方方带你出去?他们就算想嘲笑,那也是在背后嘲笑,管我们什么事?” 邹夫人也自有邹夫人的一套道理,邹芸娘听到自己娘这样说,双眼一弯又笑起来。邹芸娘生的,比邹大娘子还要好几分。这自然是因为邹芸娘的爹,长的出众,不出众的话,邹夫人也不会答应和他偷了。 此刻见女儿笑起来时候也有几分她爹的样子,邹夫人不由怀念地叹了一声:“当日我和你爹,其实也过的很好。那时我还想着,索性嫁了他就是。” 邹芸娘没想到自己娘竟会如此坦白,唇微微张了张,马车已经停下,邹夫人拍拍女儿的脸:“好了,别想原先的事了,我们下车吧。记住,别人爱说笑,由她们去。” 邹芸娘点头,丫鬟已经掀起帘子。邹芸娘抬头瞧见赵府大门,果真比邹府大门要气派多了。当日亏的自己来汴京城,不然的话,就不能见识这样的繁华了。 邹芸娘在心里说着,扶了丫鬟的手就要下车。不远处已经又驶来一辆马车,邹芸娘见这辆马车并不如邹家的马车豪华,以为这不过是赵家的什么穷亲戚前来,并没放在心上。 马车上的人是张氏带了赵京娘,张氏也是带女儿前来给胭脂贺喜的,见赵京娘的小嘴撅的老高。张氏把女儿的嘴拍一下:“有什么好撅着的,等会儿见了你侄媳妇,可要欢欢喜喜的。” 赵京娘靠在张氏怀里:“娘,什么大事,不就是我添了个侄孙,还要一家子全都来贺喜。”张氏拍着女儿的肩:“怎么不是大事,这可是赵家长房的第一个长孙,怎么不是大事了?” “可我也是长辈,她是晚辈,该她来给我问安才是,况且我已经给她赔礼道歉了,难道她还不该就坡下驴,和我说软话?”赵京娘并不是不知道道理,但就是对胭脂不满,这话里依旧夹枪带棒的。 “你 这孩子,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偏就不肯听。京娘啊,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觉得你一个做长辈的,给晚辈道歉,多不合适。可你怎么不瞧瞧,她年纪 比你大,她都咽下这口气了,没来寻你的是非。你倒好,非不咽下这口气,还想着人家来给你说软话,哄你开心,你以为全天下人,个个都像你娘一样宠你?” “也不是,我只是……”赵京娘不晓得自己这叫迁怒,而且还是受了符夫人有意无意地暗示,让赵京娘觉得对胭脂亲热不起来。 “京 娘啊,你都十五了,不是孩子了,有些事,你该清楚明白了。一家子,和和气气地才好,再说,我们也没受什么委屈,你偏偏想着,出门去,别人笑话你。京娘,你 祖母认了,你大伯二伯全都认了。甚至你两个姑母也全都认了。那你爹爹就是你祖母的亲生子,不是什么别人生的。” “娘,我知道!”虽如此说,赵京娘还是叹了一口气。马车早已停下,丫鬟已经等在那扶张氏母女下车,赵京娘伸手扶张氏一把,自己也就下车。 早有人迎上前给张氏母女行礼:“郡君好,娘子好。”张氏对守门人含笑点头,和女儿往里面走。 邹夫人母女递了帖子,被请到门房背后的一座到厅坐着喝茶等候。邹芸娘是个不安分的,哪肯安安静静坐在那喝茶,眼珠四处乱转,见张氏母女被请进去,邹芸娘就忙扯一下邹夫人的袖子,对邹夫人示意。 邹夫人认不得赵京娘,但是认得张氏,急忙把茶碗一放,拉了女儿就出去。 “张郡君,请等一等。”张氏正走着听到背后有人喊,转身见邹夫人,有些面熟,但不大认得。 邹夫人已经拉着女儿行礼下去:“郡君你不认得我吧?我是忠义伯的夫人,方才已经递了帖子,等着进去。恰好瞧见郡君您,想着,郡君您是这家里的人,我们也就不用等人出来,就和您一道进去。” 张氏喔了一声,看向邹芸娘:“这位是?” “这是我的女儿,排行第五。芸娘,快给郡君行礼。还有,按辈分的话,你该叫郡君的千金为姑姑。” 邹芸娘何晓等邹夫人的吩咐,早行礼下去,又转向赵京娘:“姑姑好。” 邹夫人的女儿,那不就是这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张氏心中思忖,既然帖子递进去很多时候,都不见胭脂她们出来迎接,那就是胭脂不想见邹夫人母女。张氏当然也就不会让邹夫人母女跟了自己进去。 因此张氏只微微一笑:“我们家已经分出去了,算不上主人,这样带进去未免太为失礼。邹夫人,您还是带着令千金,在这等候吧。” “原本该等候的,不过我们家里还有事,想着见了面,说说话就走。”邹夫人的主要目的,是把邹芸娘带进赵家,能和赵家的主人们攀谈几句,出去后好吹牛,因此邹夫人那里肯放。 赵京娘此刻也明白邹芸娘是什么人了,看向邹芸娘的眼里不免带上几分轻视。邹芸娘牢记自己娘的教导,这汴京城的人,惯会要面子,她们的背后说笑,就由她们去。 因此邹芸娘只在面上做出一副天真浪漫之像,这让赵京娘越发不喜欢,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厚的脸皮。” 赵京娘和邹芸娘分别站在她们母亲身后,张氏已经听到女儿这话,瞧女儿一眼以示警告。赵京娘忙端庄起来。 ☆、第140章 逐客 邹夫人耳朵灵,自然也听到了,晓得张氏为何推托,邹夫人鼻子里面不由哼出一声:“张郡君,我也只是好言劝着,带我们进去并坏不了你什么。再说了,我这女儿是我偷生的,可是赵府三老爷是个什么样的出身,现在汴京城里谁不知道。要说脸皮厚,还真轮不到令千金说我们。” 这 话,句句戳在赵京娘心上,赵京娘登时大怒,张氏按住女儿的手,对邹夫人道:“邹夫人,您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家老爷的出身,不过是流言罢了。赵府既没承认 过,更还在追查这流言到底谁放出去的。到底是谁,对我家老爷这等的看不过眼。不,到底是谁,对整个赵家看不过眼,巴望着赵家分崩离析才好。至于令千金,从 年龄上来瞧,从忠义伯的态度上来瞧,是不是流言,各人心中自有分晓。” 邹夫人不料张氏竟有这样一番话说出来,面皮紫涨起来,接着就道:“郡君好口齿,不过这天下,从来都是无风不起浪的。郡君,您今儿在我面前说这番话,倒不晓得,心里有没有在虚,就像令千金一样。” 赵京娘的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登时嚷出来:“你胡说,我并没有心虚,我爹爹他,就是祖母亲生的。” 邹夫人才不理赵京娘而是继续对张氏道:“赵家三老爷,是不是杜老太君亲生的,郡君想必非常清楚明白。既然如此,郡君为何不行一个方便?” 赵琼花得到下人们的通报,晓得张氏带了赵京娘前来,正带了人出来迎接。恰好听到这样争执,赵琼花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让下人们停步,自己在那听。 张 氏不想和邹夫人纠缠,谁知自己女儿反倒嚷出来,张氏忙用眼示意丫鬟们把赵京娘拦住,免得她再嚷出些让邹夫人抓到破绽的话。张氏面上笑容没变:“邹夫人,我 今日并不是和您来谈孰是孰非的。更不是来谈什么行不行方便的事。我不过想告诉您,我们家已经分出去了,这里我算不得主人,自然也做不得主。” 邹夫人还要再说,赵琼花听了半天,想出该怎么做了,这才开口:“三婶婆说的是,邹夫人,按说您好心前来探望,我们该欢迎才是。只不过嫂嫂今儿一早起来,有些头晕,说不想见外客,因此邹夫人还请回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邹夫人敢和张氏斗口齿,一来是因为赵匡美有那么个传言在,邹夫人自觉张氏比自己要矮上一截,二来邹夫人瞧着张氏也算是个好欺负的。 可是赵琼花不一样,她是赵家正正经经一点假都不掺的嫡出千金,又是曹彬外孙女。更曾有过嫁给太子的可能。邹夫人一见就觉得自己比赵琼花矮了半截,哪敢再和赵琼花争执。只是小声道:“赵四娘子,我们家和你嫂嫂家,也是姻亲,算来全是亲戚。” 这样的亲戚?赵琼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接着赵琼花才道:“多谢邹夫人了,不过嫂嫂的确身体不适,并不能见外客。三婶婆前来,除了探望嫂嫂之外,更要和家祖母说上几句私房话。邹夫人,家祖母年事已高,又从来清修,是从不见外客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邹夫人知道再纠缠无益,只得对赵琼花忍气吞声地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就回去。”赵琼花这才笑道:“邹夫人慢走。送客。”早有等在那的婆子,上前请邹夫人母女离开。 邹芸娘一直往赵琼花身上瞧去,等上了车才问邹夫人:“后面出来的那个小娘子是谁?好有气派,是我见过最有气派的小娘子了。” 邹 夫人被赵琼花气的差点吐血,但又不敢在嘴上骂,只能在心里骂几句,听到女儿这样问才恨恨地道:“她就是赵家四娘子,原本太子要娶的是她,谁知赵家自己矫 情,说太子尚未定亲,就宠爱李氏,恳求官家把这婚事作罢。我啊,要等着瞧,太子登基,宋氏封后之后,赵家怎样懊恼。” 难怪。邹芸娘心中惊叹,听到自己娘提起太子,忍不住问:“娘,您见过太子吗?”  “见过,不但太子,官家和圣人我都见过,不过……”邹夫人瞧着自己女儿娇美的面容,如果能带进宫,让太子瞧见,说不定自己也能做太子的岳母。 这和邹芸娘想的是一样的,她看着邹夫人小声问:“娘,那个李氏,长的是不是很美?” “没有你好看。”邹夫人说的是实话,要论五官相貌,邹芸娘还真是生的十分出色,只可惜,太子娶妻之后,皇后再没传过诰命们带女儿进宫。当然邹夫人自动忽略自己被皇后厌弃这个事实。 “娘,我能不能有机会见见太子?”若三个月前,邹芸娘都没想过这样的事。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寻找到自己的娘,还住在这样的宅子里,穿戴成这样,怎么不可能去见到太子? 邹夫人被女儿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紧接着审视地看向邹芸娘,有什么不可能呢?邹家也是因军功发达,那个儿子简直无能到一定程度了,要指望他能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简直就是做梦。 如果女儿能嫁了太子,不说做良娣,做个孺子总是能的。等生下一男半女,太子登基,五妃不去想,九嫔是跑不了的。那时邹家的荣华富贵,并不会少。 女儿身世有些瑕疵,可李氏又算得了什么?说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可谁知道到底是不是韩家的女儿,说不定也是韩夫人在外偷生的呢。邹夫人越想越欢喜,现在李氏有孕,宋氏不得宠爱,真是个好机会。 只是,要怎样才能让太子见到自己女儿,需要好好谋划谋划。邹夫人把女儿的手握紧:“等到了家,再给你打几样首饰,还有谈吐,这些都不能露怯。” 这么说,自己的娘答应了?邹芸娘欢喜地靠在邹夫人肩上:“娘,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邹夫人亲热地拍拍女儿的手:“你我是母女,说这些做什么?” 赵琼花当然不晓得邹芸娘见到自己之后,变了主意,如果她知道,这一日就不会出来见邹芸娘。 此时赵琼花正迎着张氏母女往胭脂院子走,边走还边笑道:“嫂嫂刚怀上身子,大家都小心着呢。” “琼花,果然还是你好,有大家之风,要是我,这时候才不这样呢。”所有侄女之中,赵京娘最喜欢赵琼花,虽不好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但在那笑吟吟地说。 “京娘,都和你说过了,一家子那还能记仇?”张氏又轻声呵斥女儿。赵京娘的嘴又撅起:“那可不一样。” 张氏对赵琼花无奈地笑笑:“你小姑姑,被我宠坏了。这几年闲着,要好好地教教她。”赵琼花笑的依旧动人:“三婶婆说什么呢,都是一家子。” 说话时候,已经到了胭脂院子,胭脂和王氏走出来迎接,王氏和张氏见了面,张氏就口称恭喜。 王氏笑着道:“说起来,我闺女生的是赵家的孩子,该我对您说恭喜才是。”张氏笑吟吟地道:“那可不一样,我这是曾侄孙,您这里是亲外孙,内孙外孙都一样是孙。” “要照您这吉言,等回家后,我也要去请个太医给我儿媳把一把脉,瞧瞧到底有没有给我怀上内孙。”王氏说着请张氏母女往里面去。 赵京娘的眉已经微微皱起,张氏瞧着女儿心里一软,对赵琼花道:“琼花,你带你小姑姑去你屋里玩去。”赵琼花应是,赵京娘巴不得这一声,给王氏匆匆一礼就和赵琼花一起离开。 “我这个闺女,宠的太过了,喜怒形于色,真是受不了。”张氏对王氏叹息,王氏笑着道:“喜怒形于色才好。郡君,不瞒你说,我自从进了汴京城,最不习惯的就是大家喜怒都不形于色,于是,我只好不常出门,乖乖在家待着,免得一出了门,失了礼仪,被人笑话。” “陈国夫人说笑话呢。”胭脂请两位长辈上坐,端来茶水点心,谈笑一会儿。 一离了胭脂院子,赵京娘面上就愁眉苦脸的。赵琼花猜得出赵京娘心中在想什么,却故意道:“小姑姑这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给我寻一个小姑父?” 赵京娘的脸微微一红,嗔道:“琼花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你还比我大几个月呢。再说了,你我虽称姑侄,年纪相近,为何不能说这些心事?” 赵京娘的牙咬住下唇,接着才道:“琼花,你嫂嫂,待你好不好?” 赵琼花的眉微微一皱,接着面上就换了神色:“好不好的,也就那样,横竖没少我吃,没少我穿。下人们也还恭敬,也就罢了。” “怎么可以如此?”原本两人已到了赵琼花的屋子里,赵京娘正要坐下,听到赵琼花这话,赵京娘登时就站起:“我要去和你嫂嫂说,哪能这样对你。” ☆、第141章 借力 “小姑姑,你坐下。嫂嫂怀着身孕呢,现在最要紧的,是嫂嫂肚子里的小侄儿。”赵琼花怎会让赵京娘去寻胭脂,拉着她坐下。 赵京娘虽然坐下,但身子没有坐稳,还是在那晃来晃去。赵琼花没有再和赵京娘说话,而是在那自顾自地烹茶。炉火上的水咕咚咕咚开了,赵琼花的茶也碾好,把茶放进壶中,倒入沸水,用茶宪轻轻击打。 等茶叶和汤融为一体,赵琼花这才给赵京娘倒了一杯茶:“小姑姑,尝尝我烹茶的手艺。” 赵京娘喝了一口,点头赞道:“琼花,你烹茶的手艺果然比我好。我娘这些日子,说我太毛躁了,还说我这样喜怒形于色可怎么好?要把我给扳回来。可是琼花,若人人都为了面子,遇到错误也不肯去说,那岂不是好人受屈,坏人得益?” “话也不能这么说,嫂嫂她并不是坏人。”赵琼花拿过一碟点心,放在赵京娘手边,这点心有些油腻,配茶吃再好不过。 赵京娘捻了一块点心,话里依旧不满:“不是坏人?琼花,你就是为人太好了,我不喜欢她。” 赵琼花依旧在那劝着:“都是一家子,再说了,小姑姑你是长辈,你要不喜欢嫂嫂,自然可以表现出来,但我可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赵京娘又要嚷出来,见赵琼花面色,赵京娘把话咽下去:“罢了,罢了,琼花,我就是为你抱不平。” “为我抱不平,那就多喝几杯茶。”赵琼花笑吟吟地把茶又倒了一杯,赵京娘接过茶,眼珠已经在那转,想着该怎样才能为赵琼花出这口气。 赵琼花笑的依旧温婉,有些事,一旦人人都这样认为,那就很难再转回来。胡氏,你真认为,你坦坦荡荡,就可以毫无畏惧? 张氏和王氏算上这回,也才见了第三回面。和前面两回不一样,张氏和王氏颇说的来。两人在那说起家务事说起各自的儿女,谈的十分投机。 还是胭脂提醒了好几回,晚饭时候到了。张氏才道:“这都多少年了,难得遇到这样的人。陈国夫人,我也不怕和你说,虽说这迎来送往的,个个笑容满面,但里面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还是能一眼瞧出。” “大家都一样,所以我才不爱出门应酬。就在家里种种菜,浇浇花,也算是自得其乐。”王氏也笑着道。 张氏不由眉微微一皱:“陈国夫人果真在家种菜?那传闻中,家里每年的牡丹,也要炮制成药材拿去卖,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氏点头:“我晓得,汴京城里为了这个传了我多少闲话,说我爱财说我脱不了一身的土气。可是这种事情,自己的根底,别人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并不是穿上几件好衣衫带上几样好首饰,别人就不知道你的底细。大大方方承认,倒好过藏着掖着。” “说的是。”张氏也点头赞同。 赵琼花和赵京娘两人此时正好走进来,赵京娘听的张氏点头赞同,心中就生起不喜欢来,上前抱住张氏的胳膊:“娘,我饿了。” 张氏低头看着女儿,心中一软,今年才十五,又从小被娇宠,指望她什么都知道也是不对的,罢了,慢慢教罢。 赵琼花依旧恭敬地站在一边,想要做什么事之前,就要能明白,自己能否承受这件事的后果。 胭脂能够感觉到赵琼花对自己隐藏的敌意。也许,这敌意是因赵镇而起的,在别人看来,赵镇的一切变化都是从娶了自己开始。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只是,假的被掩盖的东西,永远变不成真的。胭脂瞧向赵琼花,勾唇一笑,面上神色依旧那样坦荡。 王氏伸手握住胭脂的手,胭脂对王氏露齿一笑,自己早已长大,既已决定不逃避,就不会畏惧接下来的风雨。 我和孩子,会等在这里,等你回来。 “信上写了什么,你这样高兴?”符三郎见赵镇收到家信之后,面上的笑傻的不得了,伸手拍一下他的肩,笑着问他。 “呵呵,我要当爹了。这信上说,我媳妇,有喜了。”赵镇的嘴咧的很大,尽管赵镇希望妻子能够早些有孕,但心中还是有忐忑,现在收到这个消息,简直让赵镇想插上翅膀飞回汴京。 不过,现在很明显是不可以的,已经要到边关,要和辽人遭遇。要为自己的妻儿,打下一片坚实的天,而不是依托祖荫,随时可能被人收回去。赵镇把家信贴身放着,脸上渐渐有坚毅之色。 汴京的夏日总是十分炎热,特别是胭脂身怀有孕,更是觉得酷热难当,每日都在园中荷池旁柳树下躲阴凉。 在这蝉鸣声声中,人的心都会变的烦躁。 “你听说了吗?娘子最近对静慈仙师不大恭敬,还有四娘子也受了好几回气。”这日胭脂刚从荷池旁回来,在路上走着,听到隔了一墙,有人在这样窃窃私语。 红玉的眉一竖,就要上前去呵斥。胭脂止住她,饶有趣味地听着,放流言这种事情,汴京城内很多人都会,赵琼花的手段,想必还会更高明些。 说 话的人听声音年纪有些大了,在听到这句之后长叹一声:“老太君还在世的时候,娘子对老太君是何等样的恭敬,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缺一次。现在仙师回来都两个 月了,娘子往仙师那边去过几次?还有四娘子那边,缺了什么四娘子也不好意思说,只悄悄让人拿钱出去外头买回来。你说,娘子这样,未免有些太过了。” 红玉更加生气,气的脸都红了,明明不是这样的。静慈仙师说的是她清修惯了,也不爱应酬,让胭脂不要经常过去,而赵琼花那边,就更是无稽之谈,吃的用的,送过去多少。 “娘子,您……”红玉见胭脂面色还是一点不变,更加着急,真恨不得走过去,打那两个说话的婆子两巴掌。 “她们啊,总是不愿意过清静日子,要搞风搞雨。”胭脂轻叹一声,这一声并不像方才红玉说的那么低,说话的婆子都听到了,两人忙从窗口一探头。 瞧见是胭脂主仆站在那里,两个婆子吓的急忙从屋里出来,给胭脂跪下:“娘子,小的们在这偷懒,说了几句闲话。” “去找赵嫂子,各自领五板子。”胭脂淡淡地道。 两个婆子听到胭脂这话,互相看了一眼,还想开口求情。 胭脂已经道:“打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说我坏话,而是因为家里本有规矩,哪有在背后议论人的。至于……” 胭脂停下不说,两个婆子的面色变的更为惊讶,生怕胭脂下一句话,就会要了她们的命。 “你们两个,领过打之后,一个去请问静慈仙师,一个去请问四娘子。问问静慈仙师可真有对我不满,四妹妹她,真的吃穿都没有?”胭脂的语气越平静,两个婆子就越害怕,等胭脂说完,两个婆子都筛糠一样:“娘子,娘子,小的们不过说上几句闲话罢了,并不曾出外传话。” “一家子,话还是说的清楚明白的好。若仙师真要我晨昏定省,我也能做到。若四妹妹真觉得在这吃住都不如从前,那我把我的屋子腾给她,也不是做不到的。”胭脂才不去瞧那两个婆子,有胆子说,就要有胆子认。 胭脂说完,对红玉道:“你带这两婆子去,务必要问清楚。”红玉应是,这两婆子越发筛糠一样,想要去和红玉求情,可瞧着红玉那脸色,这两婆子就晓得,这情是求不了的。 胭脂回到自己屋里,老卫接了胭脂,给胭脂把了把脉才对胭脂道:“娘子,有些时候,借力并不是不可以。” “多谢卫婆婆。可是借来的,终究只是借来的,我要凭我自己的力,保护住自己,那才什么都不担心。”胭脂的回答让老卫微微一怔,接着老卫笑了:“娘子可晓得,好花还需绿叶衬?况且借来的,也是自己的。” 胭脂微微一愣:“敢问婆婆,公主她为何这样待我?” 要论起来,静慈仙师是永和长公主正经婆婆,赵琼花险些做了永和长公主侄媳妇,不管哪一边,都比胭脂这个继儿媳妇,都要和永和长公主更亲近。但永和长公主现在的表现,很明显是在袒护胭脂。 “大郎上战场之前,特地去寻了驸马,和驸马说了许多话。”老卫说出缘由,胭脂心中泛起感动,原来他还是那样担心自己,甚至不惜低头去求情。 “娘子,大郎的一片心,娘子又何必白费呢?娘子借力,也是为的大郎。”老卫继续劝说胭脂。胭脂把眼角的一点泪擦掉,对老卫露出笑容:“我只是很高兴。” 从没想过,除了自己娘以外,还会有这样一个人,会愿意站在自己面前,维护住自己。甚至愿意为了自己放下他的骄傲。 ☆、第142章 婆媳 老卫听到胭脂这样回答,知道胭脂已经答应,对胭脂笑道:“其实,娘子您前去和公主借力,公主也会十分欢喜的。” 就算是继母和继儿媳,能亲亲热热的,在别人看来是件好事。而在永和长公主看来,好处更大。 “多谢卫婆婆,明日,我就过去公主府,拜见公主。”胭脂抬头对老卫露出笑,眼角的泪还没消失,这笑显得更加美。 “那两个婆子,不敢不去问。分别被静慈仙师和四娘子,呵斥了一顿。还说,让赵嫂子照数惩罚。”红玉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才回到胭脂身边,对胭脂欢喜回报。 “不 过两个极小的人物,算不得什么。告诉赵嫂子,罚过了,也就罢了。”胭脂淡淡地说,红柳抱着东西走进来,听到胭脂这样说就摇头表示不赞成:“娘子,您现在放 过他们,他们未必记得您的好。这些做粗活的,最不晓得察言观色,轻重缓急,都是些糊涂人。娘子您此刻放过她们,等以后,该传流言时候她们也一样会传。” “是啊,你都说了,她们是糊涂人,分不清这些。我还非要为了这个,追究她们到底,你说,我不就变成和她们一样的糊涂人了?” 胭脂的话让红柳的眉头重又皱起,红玉已经道:“哎呀,红柳,你就听娘子的吧。娘子说的话,可比我们管用。” 红柳扭一下红玉的胳膊,没有再劝。 胭脂低头看着东西,什么都没说。谁耐烦和这些人一个个计较过来,既然可以借力,而且这个借力也是赵镇和永和长公主希望的,那就借力吧。 “四娘子,娘子往永和长公主府去了。而且,公主还留娘子在那用饭。”轻云走到赵琼花耳边,轻声地道。 赵琼花的眉皱起,这次回到汴京,也不知道为什么,永和长公主对自己变的很冷淡。这和赵琼花原先计划的并不一样。 轻云不晓得赵琼花原先计划的是什么,见赵琼花皱眉,低声道:“四娘子,娘子她待您,虽然……” “我知道,不用再说了。”赵琼花只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模样,对轻云道:“我不过是心里有些堵,很快就没事了。” 轻云只以为赵琼花是因赵镇反对,而连带对胭脂也不满,见赵琼花已经恢复平常模样。轻云也就放心下来:“四娘子,那您,要不要过去公主府那边?” 赵琼花摇头:“我不过去了,就算是继母,可她也顶了个公主名号,无召,随便求见总是不好。” 轻云自问已经做足了努力,和赵琼花又说几句,也就退下。轻雾等轻云走了才对赵琼花道:“四娘子,要不要再去问问符夫人?” 赵琼花摇头:“不必了,现在要紧的是大事,这样的小事,成不成功都没多少关系。”能让胭脂过的不顺心,赵琼花会很高兴,但如果不成功,那也算不上什么。毕竟,赵琼花要的,是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而不是在赵府和胭脂斗法。 放出几句流言,让赵京娘对胭脂不满,这些,不过调剂罢了。 “烹茶、调香,乃至吟诗作画,我都不擅长。或者该说,我都不会。”胭脂见永和长公主调出的香香味悠长,赞叹之后老实交代。 永和长公主笑了:“这些,不过是小技,消磨时光罢了。会一点点就可以,和别人多些谈资。至于说精进,大可不必。哪家府邸,也不指望着家里的小娘子们烹茶调香好过专门服侍这些的下人。” “原来是这样的,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呢。只是……”胭脂说了一半就停下:“我的见识,不如公主。” “什么你的见识不如我,我们的见识是不一样的。”永和长公主命侍女重新拿出一块香和香炉,在那教起胭脂来,胭脂细细地瞧着永和长公主的每个步骤。 永和长公主做完一遍才道:“记住,这些都是小技,只是为了增加谈资。以后,我带你出门应酬,甚至入宫,你也不能露出怯来。” 胭脂惊讶地看向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语气平静:“你是我的儿媳啊。婆婆带了儿媳出门应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原来老卫说的借力,可不仅仅如此。永和长公主见胭脂在那沉吟,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别觉得欠了我许多。我答应过大郎,就会这样去做。只是你之前总是想的太多,我怎么说也是公主,又是婆婆,不会去主动俯就的。” “多谢!”胭脂这一声谢,说的十分真挚。 永和长公主拍拍胭脂的手:“谢什么呢?别忘了,我也是赵家媳妇。” “永和长公主对胡氏,现在很好。”符夫人对赵匡义有些迟疑地道。赵匡义看一眼符夫人,符夫人有些心虚地低头,赵匡义摇头:“罢了,这些都是小节,不要再为这些事烦我,要紧的是,东宫那边。” “听说,宋氏在东宫处境越发艰难,至于李氏,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李氏怀孕已经八个月,是男是女,太医们心中都已经有了定数,对待李素娥的态度越发恭敬。 “儿子好,儿子才好。”儿子出生,才能更让宋氏嫉妒成狂,那时候,李素娥最好也一起死去。赵匡义在心中谋划,该加快速度了。 “爹爹,您说,素娘的孩子,要抱给宋氏抚养?”柴旭被天子召见,谁知天子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这简直是给柴旭泼了盆冷水。 “李氏现在仅是孺子,就算她生下你的头一个孩子,可生母身份也低微,抱给宋氏抚养,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口。”天子看着柴旭,真是恨铁不成钢,那李氏,也很平常,为何就哄的儿子团团转? “爹爹,素娘为我生下儿子,为何不能升为良娣?”柴旭还在为李素娥争取,天子看着儿子,冷笑一声:“良娣,她配吗?若不是因她是你姨母养女,我绝不容她进东宫。” “爹爹!”太子要给天子下跪,天子转过身:“你回去吧。妻妾之间,要如何对待,我想你该想清楚了。” 柴旭还要再辩解,天子已经示意内侍带柴旭出去。柴旭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起身。 “殿下,您可不能再惹官家生气了。不然的话,这话奴婢也不敢说出来,殿下您心知肚明就好。”一出了殿,送柴旭出去的内侍立即就对柴旭这样说。 心知肚明?柴旭的眼瞪大一些,看着内侍:“你的意思?” “哎呀我的殿下,这话奴婢可不敢说,不过近来,官家对韩王十分喜欢,召见了好多次,还想选曹家女儿为韩王妃,不过因曹家小娘子比韩王大了三岁作罢。”内侍的话让柴旭感到危机感袭来。这样的话,还是回去和素娘好好说说,让她答应把孩子交给宋氏抚养才是。 柴旭对内侍点头,匆匆往东宫去。 李素娥虽然仅仅是孺子,所住的院落按制并不大,但布置十分精巧,房梁之上还悬挂有扇叶,只要一觉得热,就有侍女上前去拉动扇叶,夏日也不觉得热。 柴旭走进李素娥的屋子时候,见李素娥手正抚着肚子,在那小声和肚内的孩子说着什么。柴旭步履不由有些蹒跚,侍女已经上前行礼。 李素娥抬起头,对柴旭笑:“旭郎,我们的孩子,在踢我呢。”看着李素娥满面的兴奋,柴旭坐在她身边。李素娥把柴旭的手拉过来:“旭郎,你感到孩子在踢我了吗?” 柴旭看着李素娥,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素娘,你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太子忘了吗?母亲还说,那时候不冷不热,正好坐月子呢。”李素娥此刻满心都是欢喜。 “素娘,你生下孩子之后,又要服侍我,难免会辛苦。”柴旭的话外之音李素娥没听出来,她只抬头看着柴旭:“怎么会辛苦呢?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么,等你生下孩子之后,就把孩子抱到宋氏那边抚养,她是嫡母,抚养孩子是应该的。”柴旭的话让李素娥十分震惊,她伸手抱住肚子,踉跄着要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爹爹说,你身份低微,不合抚养孩子,这孩子,该由嫡母抚养。”柴旭硬着心肠把话说完。李素娥脸上已经全是泪。 “旭郎,这不是你要说的,是不是?”李素娥的声音都在颤抖,容貌更显楚楚可怜。柴旭此刻沉浸在自己有可能被废黜的恐惧之中,怎么会去注意李素娥的美? “素娘,这种事,很常见的。”柴旭耐心劝说,李素娥摇头:“不,不常见。我只知道,母亲要抚养孩子,而不是交给别人。” “素娘,你说的是平常人家,这不一样,你已经嫁给了我,你是太子的妾,而不是……”柴旭的话被李素娥摇头打断。 ☆、第143章 孩子 “旭郎,当初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和我们一起长大。旭郎,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当然记得。可那时我以为,以为爹爹会答应,升你为良娣,可是爹爹说,说,”天子的话实在太过伤人,柴旭不敢说出实情,只是看着李素娥在那摇头。 “官家说什么?旭郎,你告诉我。”李素娥恍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样地抓住柴旭,连声追问。 “爹爹说,你不配!”柴旭在李素娥的逼问下,终于说出这三个字,李素娥的手从柴旭胳膊上颓然落下,眼中的泪大颗大颗掉落。 “我不配,我不过一个孤女,怎能配上太子?”李素娥的伤心让柴旭心如刀割,把李素娥抱在怀里:“素娘,等以后,你再生下孩子,就可以抚养他了。” “可那不一样,不一样啊,旭郎。”李素娥状若疯狂地喊。柴旭把李素娥抱的更紧。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为什么想要抢我的孩子,旭郎,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李素娥抬头,对柴旭伤心地问。 这个问题,柴旭回答不出来,但这个问题,成功地激起柴旭对宋氏的怒火,他让侍女照顾着李素娥,转身出外要去寻宋氏的不是。 “李孺子那里,似乎吵起来了。”李素娥住的地方,离宋氏所居住的地方也不是很远,那边一有争执,这边还是能听到声音的。 “他们不是蜜里调油一样,怎么会吵起来?”宋氏的眉微微一皱,此刻宋氏压根不在意李素娥和柴旭好还是吵,最关键的是等柴旭前来临幸自己时候,能让自己飞快地怀上身孕。 一个孩子,能让宋氏的地位更加稳固。宋氏皱眉,真不想把这枚金戒指,戴在右手小手指上。 “太子妃,太子来了!”侍女兴奋地走进来,宋氏心中生起希望,是不是太子和李素娥争执,前来自己这边寻找安慰,不然的话,除了每月有数的几天,太子从不来自己这里。 不等宋氏带着人迎出去,柴旭已经走进宋氏的屋子,他脸色十分不好。宋氏也能看出来,但宋氏还是走上前:“殿下,您……” 就在宋氏懊恼今日自己不能承宠,要不要从侍女中选取一个,让太子临幸之时。太子已经一巴掌打在宋氏脸上:“毒妇,你在爹娘面前到底说了什么?让爹爹逼素娘把孩子给你抚养?你说,你说。” 这怒气来的简直是莫名其妙,宋氏看着柴旭,眼里的泪已经落下:“殿下,妾并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除了你,谁会想着抱素娘的孩子?”柴旭恨不得一把把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太子妃给掐死,想到天子的神情,柴旭这才往后退。 宋氏用手抚脸时候,柴旭已经看见宋氏右手小拇指上戴的金戒指。柴旭上前就把宋氏的金戒指给取下来,仍在地上:“你一辈子都戴着这个吧。” 说完柴旭扬长而去,宋氏颓然坐下,侍女们这才敢上前搀扶宋氏。 “太子妃,要不要……”宋氏听到侍女提议,眼中的泪滚落:“没用的,没用的。太子的心,哪有分毫在我身上。李氏,就算再低贱名分再低微,他就是喜欢。” 柴旭从宋氏这边怒气冲冲地出来,又不愿回到李素娥那边去瞧她的眼泪。想到赵琼花,索性去寻赵琼花说说话。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苦求赵家,把赵琼花许给自己。她是个能容人而且又得爹娘喜欢的人。 柴旭出了东宫,就往永和长公主府邸行去。 永和长公主听到下人通报,眉不由微微一皱,但还是要迎出来。 “旭郎,你今日又是来给我问安的?”永和长公主含笑问着柴旭,柴旭来之前,已经想了许多话,但见到永和长公主之时,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永和长公主请柴旭到厅上坐下,笑着道:“你已经得封太子,转眼就要做父亲了,怎的还这样孩子像?” “姑姑,我想,请四表妹出来,我想和她说说话。”柴旭沉吟一下,对永和长公主说出来意。 永和长公主的眉微微一皱:“旭郎,你已经娶了妻子,又纳了那么多的美人,你以为,赵家会乐意把女儿,送去给你做妾?” 这一句让柴旭极其失望,他看着永和长公主,目光恳切:“可是,姑姑,琼花才更适合做太子妃。她宽容大度,和素娘又那样好。姑姑,您说,我……” “什么都晚了。你的太子妃现在姓宋。旭郎,你要过来,和我讨杯茶吃,那我给你烹茶,可你若过来,想和琼花说什么,那可不成。旭郎,即便是皇家,也要顺从民心的。”永和长公主把茶递给柴旭,谆谆教导。 柴旭接过茶,一饮而尽,什么都没说,就告辞出府。 “公主,四娘子若能进东宫,依现在殿下对四娘子的心,定会十分得宠爱。她家世还高于宋氏,到时……”柴旭走后,身边侍女不解地问永和长公主。 “就是因为四娘子家世还高于宋氏,才更不可能甘心做妾。旭郎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已经闹过一次,这一回,他还想这样做,赵家女儿,又不是地里的菘菜,任他选择。” 永和长公主的话让侍女笑了:“公主是想喝菘菜汤?说来,娘子也爱喝这个。” 提到胭脂,永和长公主的眉松开,几次相处下来,永和长公主发现,和胭脂在一起,相处是十分轻松的,能够放下那些虚礼,和人这样说话,非常欢喜。 “公主当日若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也不用走这样多的弯路。”听永和长公主派人把柴旭今日来此的目的说完,胭脂不由叹息。 “公主从小生长宫廷,母妃身份又低微,中间又出过许多事。公主难免养成事不涉己,高高挂起,小心谨慎的性子。”老卫在旁为永和长公主解释。 胭脂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凡是皇家女儿,都必无所顾忌,想说就说呢。”老卫笑了:“这样的公主也是有的,不过每个公主都不一样。毕竟每个公主受到的宠爱也不同。” “可 我听说,永和长公主,备受宠爱。”胭脂的话让老卫笑的意味深长:“皇家对女儿,自然是不吝啬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服侍的人也很尽心。可除了这些和姐妹 们都一样之外,别的,就有所不同。公主的母妃,本是谨小慎微的性格,自然对公主也会这样教导。至于有几位公主,母妃跋扈之下,难免更加跋扈。” “这么说来,婆婆她,是个很好的人了?”胭脂若有所思地问。老卫并没直接回答,只道:“公主也有自己的骄傲。” “我明白了,卫婆婆,我发现,我已经很习惯这样绕着弯儿说话了。”胭脂摊开双手,老卫淡淡一笑:“娘子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定不会辜负公主对您的期望。” “卫婆婆您这样说,我很惶恐!”胭脂带笑看向老卫:“我所求的,不过是能安安静静过一辈子,看着我顾念的人,能过的很好就可。” “娘子,您的处境已经变了。”老卫提醒胭脂,胭脂垂下眼,是的,处境变了,想法也要跟着改变。赵镇,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正在等着伏击辽人的赵镇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想来是妻子在念叨自己。赵镇咧嘴一笑,胭脂,你等着我,等着我拿大大地功劳回去。 赵琼花也知道了柴旭前往永和长公主府的事,赵琼花的面上露出笑容,是的,不能这样上赶着,要慢慢地,慢慢地让柴旭知道自己的好,到那时,宋氏,逃不掉被废的结局。 理由都已有了,善妒。赵琼花淡淡一笑,面上端庄无比。 柴旭在东宫的表现让天子越发对这个儿子皱眉,这一回,是潘皇后出面劝说,才让天子平息怒气。但柴旭数次求见,天子并没召见儿子。 这让柴旭心中生起恐慌,如果天子真有废太子的意思,朝中大臣们,有多少个,会站在自己这边?可在这个时候,去和朝臣们联络,简直就是去挑衅天子。 于是柴旭只有老老实实待在东宫,但对宋氏已经厌弃,李素娥又身怀有孕,别的女子,柴旭觉得没什么看头。柴旭对赵琼花的思念越来越深,只是苦于不能和赵琼花见面说话。 “殿下既然如此苦闷,何不换了衣服,出外走走?”柴旭此刻还是太子,当然就有人来解忧。见柴旭面色烦恼,有小内侍这样提议。 “换了平常人的衣服,像上回元宵时候一样?”柴旭果然表示这主意很好。小内侍笑着道:“就是这样,只可惜李孺子还怀着孕,不然就可以陪太子出门。” 柴旭不由回想起去年元宵夜时,携美同游,在茶楼遇到赵琼花的事情。可惜那么美好的日子,只得一瞬。柴旭果真换了衣服,只带了几个小内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右手小拇指戴金戒指,据说是汉宫里面表示大姨妈来了,不能承宠的标志,此处借用。 ☆、第144章 打算 来到旧日相遇的茶楼内,白日的茶楼更加热闹,柴旭捡了一副座头,在那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茶博士送上茶来,在旁边说个不住,内侍只是让茶博士赶紧离开,不要在这打扰人看景。 街上人来人往,只是没有那个自己想见的,柴旭叹了口气,收起目光,正打算喝茶时,见又来了一辆马车,从车上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少女生的很美,神情也很娇俏,扶了丫鬟的手往茶楼上走。茶博士正好给柴旭倒茶,见柴旭看着那少女。茶博士不屑地说:“邹家这位又出来了,真是好厚的脸皮,谁不知道她亲爹是谁,竟顶着邹姓到处走。” 内侍见柴旭有兴趣,自然问个究竟,茶博士就把邹芸娘的来历告诉柴旭主仆。柴旭不由一笑,这邹夫人可真够大胆的。 “卖茶的,你不好好卖茶,在这说人是非,为的什么?”茶博士在那说的兴起,谁知身后就传来这么一声娇喝。 茶博士用手捂一下嘴巴,对柴旭道:“客人,丫鬟如此,想必主人也不是什么……” 邹芸娘的丫鬟听到茶博士这样说,更为恼怒,上前就要来扯茶博士的嘴。 柴旭从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丫鬟,不由噗嗤一声笑出。 “莲儿,哪有你这样的,还不赶紧退下。”邹芸娘娇娇怯怯地喊出声,她方才走进来时,已经发现柴旭虽着了平常衣衫,但那气度与众不同。 不管怎么说,柴旭定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出门不易,当然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因此邹芸娘此刻方才开口,又对茶博士道:“我的丫鬟,性子急了,还请给我们捡幅坐头,我在这里,等我母亲来。” 既然邹芸娘这样说,茶博士也不会再和莲儿纠缠,说了声请,就把邹芸娘请到另一边。邹芸娘又对柴旭行礼:“今日着实抱歉,还请公子勿怪。” 一个娇俏的少女,甜甜地和你说这样的话,别说柴旭,连茶博士都觉得,事情又不是邹芸娘做的,在背后那样说人家,着实有些不对。 不等柴旭开口,茶博士已道:“邹娘子,罢了罢了,这件事,都是我嘴不好。”邹芸娘抬眼看柴旭一眼,眼中有好奇有笑容。 这双眼真的很美,柴旭看着邹芸娘的眼,只觉得一天的烦恼都被消掉,对邹芸娘点头:“邹娘子,不过一点小事。” 邹芸娘又是一笑,也就和莲儿走到位置上坐好。 那位置有半扇屏风挡着,正好把邹芸娘挡的严严实实,柴旭见不到邹芸娘,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小内侍察言观色,在柴旭耳边道:“殿……公子,邹家这位娘子,倒和她的姐妹们不一样。” 柴旭瞪小内侍一眼,小内侍掩口不语,柴旭不得见佳人,哪还有心思喝茶,命小内侍会了帐,小内侍不等柴旭吩咐,就把邹芸娘的帐给结了。 这小子,还有几分伶俐,柴旭心中称赞,带了小内侍就要离开。 茶博士到邹芸娘那边把柴旭替邹芸娘会帐的事一说,邹芸娘心中暗道这是一个机会,给莲儿一个眼色,莲儿急忙走出去,对柴旭行礼道:“这位公子,我家娘子说,无功不受禄,这钱,还请公子拿着。”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内侍已经开口道,柴旭又往邹芸娘所在方向看去,不见邹芸娘的影子,但柴旭晓得,她定在侧耳细听,柴旭不由一笑。 楼梯处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接着邹夫人被人簇拥着走上来,邹夫人身边的丫鬟正要问茶博士邹芸娘在哪。邹夫人猛地瞧见柴旭,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若不是此处狭窄,邹夫人不由自主就要下跪。 柴旭轻咳一声,邹夫人已经会意,叉手为礼:“原来是……郎君怎的会在这里?” “在 家中闲坐无聊,出来闲走,不想遇到令爱,因稍有争执,只好替令爱会帐赔罪,谁知令爱并不肯收。此刻夫人来的恰好,就请夫人代令爱收下。”柴旭说一句,邹夫 人的眼里的笑就越浓,等柴旭说完,邹夫人急忙道:“这点小事,何须赔罪,不知郎君今日可有空闲,不如移驾我们府上?” “今日我还要回去,改日吧。”柴旭说了这么一句,邹夫人急忙目送他离去。等柴旭主仆走了,邹夫人这才欢欢喜喜走到邹芸娘身边。 “娘,这位公子……”邹夫人和柴旭的对答,邹芸娘听的很清楚,心中狐疑,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此刻见邹夫人走过来,邹芸娘忍不住问。 邹夫人此刻满心欢喜,果然这个女儿是有大运道的,让她在茶楼等自己,偏生就能遇到太子。若再把她带进宫去,难保太子不会纳女儿为妾,太子的妾室,可比不得别人。到时自己一家,就能永保富贵了。 邹夫人盘算的好,对邹芸娘笑道:“以后你就晓得了。我给你打了几样首饰,你跟我回家,把那些首饰戴了。” 说完邹夫人忙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带上邹芸娘离开。 回去马车上,邹夫人迫不及待地把柴旭的真实身份告诉邹芸娘,邹芸娘听的今日遇到的是太子。不由用手捂住心口:“娘,真的,真的是?” “自然是,我见过太子好几回。不过呢,这事回去还要和你爹细商量,瞧他有什么可说的。若你爹肯了,这件事,就很简单。”邹夫人笃定地说,自己的丈夫是一定会答应的。 邹芸娘用牙咬住下唇,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原来,那就是太子。 “你 简直是异想天开!”忠义伯听的邹夫人的打算,嗤之以鼻。邹夫人才不在意丈夫这样说,白他一眼:“什么异想天开,只要你肯把女儿认下,到时女儿进了东宫,你 就是太子的岳父,等太子登基,我们家,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然的话,你是要靠谁?大郎那个蠢材,读书不成,习武不行,靠他,只怕会饿死。” 忠义伯对这个独子,情分也很平常,连他的娘长成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替他娶个媳妇,不过是为了不被人说罢了。此刻听的妻子抱怨,忠义伯也开始思量起来,这话说的,其实并不算错。 “我能容下你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为何你不能?这事,扯平了算。”邹夫人原本就是无理搅三分的性子,更何况邹夫人觉得,这件事,自己全是为了邹家在打算,更是理直气壮。 “娘子,今日老爷认了那位做女儿了。”柳氏听的丫鬟这样说,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与我何干呢?” “娘子,算起来,她也是您小姑,您……” “小姑?”柳氏再次冷笑:“什么小姑,这样的人,谁爱认爱认去,横竖我不认,我也不愿再做这邹家人了。” “娘子?”丫鬟明白柳氏话里的意思,惊讶开口。 “我 做了这一年多邹家的媳妇,服侍公婆无不尽心,柳家欠邹家再多的恩情,也该报完了。”柳氏说着,眼里的泪就滚落,前日娘家来信,终于答应出面帮柳氏和邹家和 离。柳氏等了这许久,总算等到这个消息,此刻再忍不住,对丫鬟道:“收拾东西,去和婆婆说,我们要回柳家住段时间。” “你回柳家做什么?爹娘要我来叫你,说和芸娘妹妹重新见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邹大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他掀起帘子走进来。 自己的丈夫,柳氏只有三个字形容,窝囊废。此刻瞧见丈夫,柳氏也没起身:“我在这家里住的不高兴,回娘家却也是平常事。” 住的不高兴?邹大郎见一向温柔的妻子变了神色,坐在她身边软语道:“我晓得你心里不舒服,可我们是做小辈的,除了忍让还能做什么?” 可惜的是柳氏再不想去忍了,她把丈夫的手拿开:“不必了,我回去几日。这里的东西,都是邹家的,我并不会带走。” 邹大郎感觉出妻子话语里似乎有不对,看着柳氏目光极其恳切:“你要回去住几日,也好,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郎君,从此后,你善自珍重。”这话,确实不好,邹大郎看着柳氏的面容,眼已经睁大,眼中的泪都快流出:“娘子,你走了,这个家,又只剩我一个了。” 柳氏看着邹大郎眼中的泪光,低头不语,邹大郎以为妻子会答应留下,谁知柳氏只缓缓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大郎,你以后,要好好过。” 邹大郎觉得胸口闷的慌,看着柳氏说不出一个字来。柳氏看着丈夫,丫鬟已经收拾好东西,柳氏对邹大郎跪下,端端正正地行礼。 邹大郎看着柳氏,眼中的泪已经滚落。柳氏站起身:“大郎,若你对我,还有几分夫妻情分,就让我走吧。”邹大郎垂下双臂,低头不看妻子,柳氏的裙边擦过邹大郎的袍子,邹大郎很想伸手去把柳氏拉住,但知道,拉不住的。 ☆、第145章 进宫 这个家里,处境艰难,既然如此,再拖一个人进来,又有什么意思?邹大郎用手捂住脸,低低地哭起来。 “姊姊,好奇怪,这一回,柳家要和离,那边母亲,竟然没闹腾,就答应了。”胭脂怀孕之后,变懒许多,也不爱说话,听到邹蒹葭说,胭脂只抬起眼皮瞧了瞧邹蒹葭,嗯了一声。 邹蒹葭拉起胭脂的手:“姊姊,我觉得啊,定是他们有别的念头。姊姊,我和你说,父亲还正式认了那个芸娘为女儿,还要再摆酒席,还叫我回去认妹妹呢,我才不想回去。” “所以你就来这边了?”胭脂笑着问邹蒹葭。邹蒹葭点头:“是啊,我问娘,娘说,只怕她们另有打算,那个芸娘,相貌生的着实太美。” “你见过?”胭脂打个哈欠就问,邹蒹葭点头:“娘也见过,就是那日曹家的消暑会上,母亲带了那个芸娘前去,娘碰到了,回来说,还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按说这样乡下长大的,有些难免会带有怯态,她偏没有。也是一件奇事。” 女儿,生的很美,忠义伯要认,胭脂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有趣了,不过再有趣也比不上别的,胭脂瞧着邹蒹葭:“娘也就那样说一句,她啊,最关心的,还是你什么时候给她添个孙儿。” 邹蒹葭的唇微微一撅:“姐姐笑话我。” “我没笑话你,和你说正经事呢。”胭脂笑着道。红柳走了进来:“娘子,永和长公主遣人来说,后日宫中办乞巧宴,公主要娘子和四娘子,一起陪伴进宫。” 算着日子,杜老太君过世已有八个多月,胭脂是曾孙媳妇,孝期已满。永和长公主虽是承重孙媳,但她身为公主,能为杜老太君穿够百日的孝服,天下人就要赞永和长公主为人贤德了。 这个时候,进宫参加乞巧宴,还真是个好时机。当然,胭脂更加肯定的是,永和长公主这个举动,是告诉整个汴京城的人,自己是永和长公主看重的儿媳妇,谁也不能多说半个字。 因此胭脂笑着道:“替我回去多谢公主,说到那日,一定会去。”邹蒹葭叹了口气:“女儿节啊,我这样嫁人的,就不能过了。”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别这样说,蒹葭,你在家里,要办多少宴会,谁也不会拦着你。” “还是姊姊疼我!”邹蒹葭偎在胭脂肩下,胭脂捏捏邹蒹葭的鼻子,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已经许久没进宫了。都不晓得,宫中最近有什么时兴的妆容首饰了。”赵琼花听的轻云的话,对着镜中的人喃喃自语。 “四娘子,您怕什么?您的容貌,无需多装扮,都能高出众人一截。”轻雾比赵琼花还要欢喜,赵琼花被永和长公主带到宫宴上,就是告诉众人,赵琼花,依旧是那个得到宫中人宠爱的赵家四娘子,绝不是什么没身份的人。 是吗?赵琼花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回,一定要打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让柴旭彻底后悔,后悔没有娶自己为妻。 赵琼花带着笑,让轻云把自己的首饰寻出,这一回,要梳什么样的发髻,戴什么样的首饰,才能艳压群芳? “太子妃,圣人说,明日的宫宴,您必要出席。”自从宋氏被太子打了一巴掌,宋氏就“病了”,病的很重,重到东宫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柴旭的乳母来料理,而不是由宋氏打理。 “我连逃避都不能,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宋氏看着侍女,眼中已经没有了希望,嫁进东宫还不到半年,可柴旭的所为,让宋氏彻底地失望。 “太子妃,您别这样难过。李氏再能,难道还能占住太子一辈子?况且,又不是没有比李氏相貌更好的女子。” “可是,太子不肯……”宋氏并不是没想过寻一个美貌女子来给柴旭,借此分宠,可天下最美貌的女子,都在后宫之中,哪是这样轻易寻到的? 侍女长声叹息:“太子妃,您啊,别想那么多,圣人既然要您明日出席宫宴,而没招李氏陪伴,这说明圣人心中,只有您是儿媳妇,别人全都不是。” 也只有这样的话,能让宋氏心中,稍微欢喜一些,只有这个名分,是谁都抢不走的。 “娘,这就是皇宫吗?简直就跟仙境一样。”七夕本是女儿节,臣子的女儿没有长辈陪伴也不能随意入宫。因此来赴宴的,都是母亲带了女儿。 邹夫人带着的,就是邹芸娘,听到邹芸娘的赞叹。邹夫人心中泛起得意,接着就对邹芸娘道:“我叮嘱你的话,你记得了吗?” 邹芸娘点头:“我记得了,娘,我一定会讨好太子妃的。”太子妃不得太子宠爱,当务之急,就是寻一个美貌女子,分李氏的宠。圣人和天子,对太子妃是有抱歉之心的。到时由宋氏去说,效果远远好过太子去说。 毕竟太子已经因为李氏,惹怒过天子数次。这个主意,邹夫人和忠义伯商量了很久,甚至连这个进宫赴宴的机会,也是忠义伯想了许多办法,才得到的。成败在此一举。邹夫人看着身边美丽的女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女儿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 “今日赴宴的人,来的不少。”赵琼花和胭脂陪着永和长公主往皇后所居昭阳殿走去。赵琼花面上已经瞧不出激动之色,很平常地和身边引路的宫女说话,如同每一次进宫。 “是,韩王已经长成。圣人的意思,趁这个机会,要为他们各自挑选一位合适的王妃。”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因此宫女笑着说。 “连韩王都已经长大了,记得我头一次进宫,韩王才刚刚会走路。”赵琼花语气中带有感慨,宫女也含笑应是。 胭脂用手遮住口打个哈欠,永和长公主已经感觉到了,对胭脂低声道:“今日我不过带你出来,等会儿我会让人把你的位子安排在我身边,并且稍微坐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告辞。” 宫中宴会是按诰命按身份来的,胭脂是没有资格坐在永和长公主身边的。但永和长公主要有所要求,潘皇后也不会不答应。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的对话已经被赵琼花听见,赵琼花看一眼胭脂,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一行人已经走进昭阳殿,不管是永和长公主还是胭脂,面上都露出那种很平静的笑容,进到殿内给潘皇后行礼。 潘皇后笑着命她们免礼,亲自扶起胭脂:“你有身孕的人,本不该劳累你,但我想着,丢下你一个人在府内,孤零零的,也是不好。” 胭脂笑着谢过潘皇后,潘皇后瞧向赵琼花,面上有叹息之色。赵琼花还要再行礼,潘皇后已经把赵琼花拉住:“都有一年多没见你了。原本你该和我亲亲热热地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 “这是琼花没福分,不能服侍在圣人身边。”赵琼花温柔回答。潘皇后拉着赵琼花坐在自己身边,其余众人也挨次坐下。 长宁公主已经瞧向赵琼花:“琼花,我好想你,听说你回到汴京,我还想着,可以去见你了,谁知接二连三有事。” “你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潘皇后笑着打长宁公主的肩一下,长宁公主嘻嘻一笑,就靠在潘皇后肩上。 赵琼花面上笑容端庄自如,过往的一切尴尬,她似乎从不记得。 “太子和太子妃来了。”宫女在外传报,接着柴旭和宋氏走进来。宋氏刚一走进殿内,就瞧见赵琼花坐在潘皇后旁边,十分亲热的样子。 潘皇后待宋氏,不过微有歉意罢了,宋氏哪曾有过这样待遇。想着,宋氏心中又有些酸涩起来。柴旭却十分欢喜,又能瞧见赵琼花了,她还是和原来一样端庄大方,唇边的笑容永远能让人安心。这才是自己的妻子,而非为了素娘,让赵琼花和自己之间,永无缘分。 宋氏瞧着柴旭看见赵琼花时面上的喜悦,一颗心像被无数东西泡了一样,酸的苦的辣的,样样都有,就是没有甜。 不过宋氏还是和柴旭一起跪下给潘皇后行礼:“见过母亲。”潘皇后对柴旭夫妻:“你们起来,坐下吧。” 赵琼花在柴旭夫妻走进时候,已经站起身,此刻听的潘皇后这样说,赵琼花往旁边一让,把潘皇后身边的位子给让出来。于情于理,都该宋氏坐在潘皇后身边。 没对比还好,这么一对比,潘皇后登时觉得宋家是怎么养女儿的?养的女儿一点也不端庄大气,这样的人,怎能为天下母? 但潘皇后面上还是没露出来,只对宋氏点头:“你就坐我身边吧。”宋氏应是,走到潘皇后身边坐下。坐下时候,宋氏不免看了赵琼花一眼,见赵琼花面上依旧淡然自如,心中的那滋味更加翻腾起来。 ☆、第146章 安排 宫女已经端来椅子,请赵琼花坐下。赵琼花坐下之前,瞧柴旭一眼,这才低头坐下。柴旭瞧着赵琼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当着众人,怎么能说出?过了半日柴旭才道:“赵四娘子,你在庵中时候,万事可好?” “很好,多谢殿下关心。”赵琼花的语气什么都听不出来,接着赵琼花笑着道:“还没恭喜过殿下,将为人父。” 柴旭心中羞惭生起,这算是什么呢?如果素娘没有这个孩子,东宫也不会闹的这样乱七八糟。不,不,如果当初自己娶的是赵琼花,那么爹爹也就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无能。 柴旭看向宋氏的眼越发不善,为何爹爹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太子妃,她真是样样不如人。 胭脂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怀着孩子,真是连看她们面皮底下到底在想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很快胭脂就有事可做了,除了永和长公主,还有几位长公主也带了女儿前来,这些小娘子们和赵琼花很熟悉,但和胭脂是头一次见面。 于是又要各自厮见,这位姨那位表妹,胭脂团团叫了一圈,又得了许多的见面礼。等叫完这些,重新坐下,潘皇后才用手轻轻地敲下额头:“瞧我,尽忘事,这还是头一次见外甥媳妇呢,来人,去把我那对比目鱼佩拿来。” 宫女答应着,很快取来比目鱼佩,潘皇后对胭脂招手,胭脂站起身对潘皇后行礼,潘皇后笑了:“都和你说过,既怀着身孕,就别这样多礼。过来,我把这玉佩给你系上,愿你和外甥,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胭脂谢过潘皇后,众人都笑了。永和长公主松一口气,今日进宫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等会儿去宫宴上坐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告辞出宫了。 不一刻,宫人就来报宫宴已经准备好了,各诰命已带着各家小娘子们,在那等候了。潘皇后这才起驾往宫宴安排的地方去。 这宴会也是安排在御花园内,胭脂跟随众人走进御花园时,想起上一回在这御花园内发生的事,不由抿唇一笑,此刻,还真有点想自己孩子的爹。 孩子似乎也有感觉,往胭脂肚皮上重重地踢了一脚。你也想你的父亲了?等你生出来,再过几年,就可以看见你父亲归来了。 胭脂低头,用手摸一下肚子,在心里对孩子说。 “妹妹对这个儿媳,未免太过关爱了。”永宁长公主是永和长公主的姊姊,她也是唯一一个天子的同胞妹妹,在众姊妹中,所得到的重视也不一样。 “都是一家子,再说,驸马欢喜,圣人和官家也欢喜,为何不能这样做呢?”永和长公主的回答让永宁长公主淡淡一笑:“妹妹还是和原来一样,处处为人想着,要我说来,如果连公主都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有什么意味?” 永和长公主是知道自己这位姊姊的府内,是养有年轻美貌的面首,自己那位姊夫也奈何不了她,汴京城内,也没人敢议论。就算是天子觉得妹妹行事荒唐,可这位公主,只把这些话当耳边风,全不在意。 因此永和长公主只淡淡一笑:“我和姊姊你,不一样。” “都是爹爹的骨肉,有什么不同?”永宁长公主说完,见宫宴场所已到,也就和众人一起,再次跪行大礼,请皇后上座,众人依次坐在下面。 邹夫人今日虽带着女儿来了,可位次在很后面,邹芸娘的眉不由皱起:“娘,这个位置,瞧太子妃都很模糊,还怎么?” “你别这样担心,有机会的。”邹夫人安慰女儿,宫宴冗长,没有两三个时辰结束不了,中间定会让众人歇息一会儿的,那会儿,就是机会。 既然邹夫人这样说,邹芸娘也就闭口,瞧着面前几案上的菜肴,邹芸娘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想到来寻娘,哪有这些东西?现在,就要把握住机会,想办法接近太子妃了。 “我恍惚瞧着,那像是忠义伯的夫人。”皇后坐下之后,合席敬了一杯酒,潘皇后回了一杯,众人重又坐下,潘皇后看着来赴席的人,猛地发现一个不该在这出现的人,那眉头不免皱起,问身边宫女。 “的确是忠义伯的夫人,为何她会得到邀请?”宫女也十分疑惑,潘皇后垂下眼:“罢了,难免有人忘记了,再说,她也有许久没进宫了,随她去。”这毕竟不过是一点小事,潘皇后也就随她去。 坐在邹夫人母女附近的人,可没有潘皇后这样淡然,虽然没有开口讥讽,可瞧着邹夫人的眼神就是不好,哪有宫宴时候带这样身份的人来的?就算忠义伯肯认了,但邹芸娘是邹夫人和人外头生的女儿这事,今日在座的人是心知肚明。 宋氏在宫宴上向来是意兴阑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人的小声议论。当听到邹夫人带来的那个女儿,生的甚是美貌时,触动宋氏的心肠,宋氏不由往邹芸娘那边瞧去。 虽然隔的远,邹芸娘还是感到宋氏的目光了,邹芸娘抬头,见是宋氏望着自己,急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来。 的确很美,看起来也很好控制,如果……宋氏心中那个念头又开始疯长起来,如果自己能够把这样的美人献给太子,也许,能分掉李氏的宠爱。再而且,自己可以拒绝抚养李氏的孩子,而是等邹芸娘生下太子的孩子之后,再行抚养。 只是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有几分可造?还有太子他,对这样的美人,会不会不放在心上?宋氏真恨不得离席去问问太子,只是苦于要在这宴会上和人说话,不得离开。 “殿下,今日的宴会,听说那位邹娘子也来了。”乞巧节的宴会,太子是不参加的,陪着宋氏去见过皇后之后,柴旭也就告退出来,在这宫中闲走,打着主意想怎样才能见赵琼花一面,和她说说心里话。 此刻听的小内侍这样说,柴旭笑着道:“哪位邹娘子?” “就是您上回在茶楼见的!”小内侍笑嘻嘻地道。 茶楼?柴旭想起来了,用手敲敲额头:“想起来了,奇怪,她怎能被带来参加宫宴?” “殿下您还不晓得吧?忠义伯认了这个女儿,还摆酒请客呢。为了这事,忠义伯的大儿媳妇,自请和离了。难得忠义伯这回觉得自己家理亏,爽快答应了,就是不晓得,还有哪家闺女,要跳这个火坑。” 小内侍的话让柴旭笑了,他敲小内侍脑门一下:“你既然这样会打听,那我问你,怎样才能让赵四娘子,和我见上一面?” 小内侍用手捂住口:“这个简单。等会儿宴会中间,总要暂时歇息一会儿,到那会儿,我去请赵四娘子去看景。赵四娘子是认得我的,到时她随我来,殿下您在御花园您当初和赵四娘子常见面的亭子中等候。就说一会儿话,碍不了什么事。” 柴旭怎不晓得这个法子,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没娶妻,此刻已经娶了妻子,再用这样法子,未免有些不妥。 “殿下,您别想那么多。您是太子,是储君。赵四娘子若愿意,做个太子良娣难道不好?再说了,等……”小内侍觉得自己一时口快,用手捂住口。 是啊,做个太子良娣,先委屈她,等以后宋氏过世,再以她为继妃,又有什么不好?柴旭思量定了,觉得这个主意真是不错,只要赵琼花答应了,赵家,怎会再反对呢? “一会儿歇息时候,你去把邹家那小娘子引来,我和她说说话。”宋氏在心中思量定了,悄悄吩咐侍女。 侍女应是,宋氏眼中露出笑容,名分,自己有这个名分,出了东宫,所能做的,比得宠的李氏能做的更多。太子的宠爱,永远只能让李氏在东宫之内,不能走出去。 邹芸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宋氏选中,还在思量等会儿宴会暂歇,怎样才能和宋氏说上话,太子妃可比不上别的人,可以涎着脸凑上去说话。 邹夫人也在为女儿想法子,不过邹夫人努力让面上的焦虑不露出来,这样的事,总要慢慢筹划。 宴会举行到中间时候,果然皇后起身去更衣,于是剩下的人,也纷纷起身离座,稍微去休息。邹芸娘看着宋氏,也许,这就是个机会。 宋氏也站起身,给自己侍女使个眼色,往外面去。机会来了,邹芸娘急匆匆起身,往外走去。宋氏的侍女走到半途,见邹芸娘站起来,急忙跟在邹芸娘身后,瞧她往哪里去。 邹芸娘走出殿内,见宋氏扶着侍女的手在前面慢慢地走,邹芸娘疾步上前:“妾拜见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女主一怀孕,为了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只能让女主做背景板。呜呜呜。 ☆、第147章 再见 宋氏转身,看向邹芸娘,邹芸娘跪下,再次给宋氏恭敬行礼:“妾,邹氏芸娘,仰慕太子妃久矣。” 宋氏越过邹芸娘的肩,看向不远处的宫女,宫女对宋氏微微摇头,宋氏已经明白,宋氏命邹芸娘起身:“你这话是假话,该打才是!” “妾所说句句是实,并非假话。”邹芸娘也不是那样愚笨的人,既然要抓住机会,就想过数次宋氏会怎样对待自己,当听到宋氏这话里分明带着玩笑时候。邹芸娘急忙再表一表忠心,并没起身而是仰头看着宋氏。 宋氏看着邹芸娘,这样的眼神已经很久没看见了。瞧见这样的眼神,宋氏也觉得有些舒心。既然她主动要求,那给她一个机会又如何?这样的美人,还真是不多见。 宋氏伸手去扶邹芸娘:“你起来吧,我并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我的处境你也知道,仰慕什么的,岂是真话?” 邹芸娘站起身看着宋氏,面上万分恳切:“太子妃您身份尊贵,偶尔遇到几个人叫嚣,也无需去理。这以后日子还长,很少事情,可以慢慢地等。” “你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宋氏瞧着邹芸娘,露出笑容。这一抹笑让邹芸娘心中更为安定,宋氏示意邹芸娘随自己来:“今日,你就陪我在这园中走走。” “能陪太子妃,妾万分荣幸。”邹芸娘落后宋氏半步,面上十分恭敬。现在,就要瞧一瞧太子对邹芸娘,能否喜爱了。宋氏面上笑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心了。 “胭脂,怎地不见琼花?”永和长公主想带胭脂和赵琼花下去歇息,谁知一个眼错不见,赵琼花并不在席上。永和长公主不由皱眉问。 “公主,方才四娘子说,想出去走走,因见您和娘子在说话,她不忍打扰,只让奴来回禀一声。”侍女已经在旁解释。 永和长公主的眉已经皱的很紧,对侍女道:“那你可知道四娘子去哪里闲走?” “四娘子并没说,不过四娘子在这宫中,自然有人带的,也许,和长宁公主在一起也说不定。”侍女在那猜测。永和长公主的面色变的越来越难看。这让胭脂抬头瞧着永和长公主。 “婆婆,您的意思,四妹妹她?”这里毕竟人不少,胭脂也不能说的那么明白。永和长公主已经伸手拍拍胭脂的手:“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去寻四娘子。” “我坐了这半日,也想起身走走,就和婆婆您,一起去寻四妹妹。”胭脂也察觉出来事情有些不对,也许,今日赵琼花进宫来的目的,是为了柴旭。如果这样的话?胭脂觉得头有些疼,赵琼花到底是被什么蒙住了眼,谁的话都不肯听?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离开殿内出外去寻赵琼花的时候,赵琼花已经被小内侍引到一座假山边。假山边有亭,亭内站着一个男子。 瞧见这男子,赵琼花眼角就有泪,转身想走。柴旭已经从亭中走出,几步上前把赵琼花拦住:“琼花,我好容易才得见你,你就听我说几句话。” “殿下想和妾说什么?往事都已不可追忆,妾现在是赵家女儿,妾以后也要出嫁,妾和殿下,还有什么可说的?”赵琼花心里,自然是不肯走的,但面上还是要露出几许倔强之色,对柴旭严词道。 果真柴旭信了,他长叹一声:“琼花,我想要娶的,一直都是你。只有你,有资格做我的妻子。” 赵琼花面上神色惊讶,接着摇头:“殿下,您错了,您已经有了妻子,太子妃聪明贤德美貌,妾和殿下,不能久待。” “琼花,你可愿为我委屈?”柴旭的声音里已经带着难过。赵琼花要的就是柴旭的难过,正因为此,赵琼花才不能表现出对太子十分温柔体贴来。上赶着,柴旭得到太轻易了,他不会珍惜。 “殿下,赵家女儿已经委屈过一次,不会再委屈了。殿下珍重,妾告辞。”赵琼花说着就行礼下去,转身要走。 柴 旭已经一把把赵琼花的手给拉住:“琼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赵琼花还是没转身。柴旭的声音里哀痛更加明显:“琼花,这些日子,我总想起你对我说过的 话。在这里,我们说过那么多的话。琼花,你到现在,连一声旭郎都不肯叫我了吗?琼花,你可知道,我,多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琼花似被触动,转身看着柴旭,柴旭看着赵琼花眼角的泪:“琼花,我对不住你,当初不该那样对素娘,才让你伤心难过。我已经晓得错了,琼花,你愿不愿意,和从前一样?” 赵琼花摇头:“殿下,那声旭郎。本不是……” “除了你,没人更配这样叫了。”柴旭拉住赵琼花,话语里更加恳切。赵琼花看着柴旭,似乎更为触动。 不远处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一直在那边望着风声的小内侍急忙道:“殿下、四娘子,永和长公主往这边来了。” 赵琼花把自己的手从柴旭手里抽出,对柴旭道:“旭郎,你若对我好,就忘了吧。”说着赵琼花就要离开。 柴旭追上去:“琼花,我怎能忘?” “赵家女儿,是不能做妾的。”赵琼花的语气十分哀痛,看向柴旭的眼那么缠绵,接着赵琼花往另一边去:“旭郎,你我的缘分,已经断了。” 柴旭看着赵琼花的身影消失,站在原处怅然若失。赵家女儿,是不能做妾的。自己错了一步,就步步错了。 永和长公主的说话声离的越发近了,小内侍提醒柴旭:“殿下,您,是否要去和永和长公主相见?”柴旭摇头:“不必了。我走一走,就这样走一走。” 赵琼花离开亭子,穿过假山的山洞,走出来正好就遇到永和长公主和胭脂一行。永和长公主瞧着赵琼花,面上微微一愣就笑着道:“我和你嫂嫂,也想到花园闲走,谁知你倒先来了。” 赵琼花在那短短路程时候,已经收拾好心情,此刻听到永和长公主这样说话,赵琼花就笑着道:“女儿见公主和嫂嫂说的投机,不忍打扰,这才一人先来。” 永和长公主哦了一声:“今日来这花园内闲走的人不少,也不知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女儿知道,宫中贵人甚多,女儿只敢沿大路闲走,害怕冲撞了。”赵琼花说着已经上前扶住永和长公主的一边胳膊。 永和长公主瞧着赵琼花,笑容并没那么释然,赵琼花也能感觉到永和长公主的变化,不过,对赵琼花来说,能敷衍过去就好。而且赵琼花敢保证,永和长公主不会追问的。 果然永和长公主已经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继续闲走。”赵琼花应是,看一眼胭脂,见胭脂还是和原来一样,赵琼花不由浅浅一笑。即便有永和长公主做依仗又如何?等到来日,来日,即便是永和长公主,也要俯首称臣。 宋氏和邹芸娘从另一边走来,邹芸娘在家乡时候,嘴巴就特别甜,等进了汴京城,为了讨好邹夫人,邹芸娘也下了许多工夫。最要紧的是,要能在汴京城过的好,就要学习礼仪。邹芸娘在这方面也苦学了许久。 这一路走来,邹芸娘卯足了劲儿,把宋氏哄的十分开心。宋氏也说一些汴京城内的事情给邹芸娘听,走过那座假山时候,宋氏停下脚步,看着假山,面上若有所思。穿过这座假山,有一座亭子,曾是赵琼花和柴旭昔日相会之所。 那是李素娥得意地讲给宋氏听的,显摆的是李素娥和柴旭之间,早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不是那种被人敷衍。 “太子妃,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座假山,好像还有个山洞?”邹芸娘当然不知道内里还有这么一段,上前瞧了瞧假山,就对宋氏笑道。 “是啊,有个山洞,这里夏日十分凉爽。”宋氏也走上前来。邹芸娘直觉认为这座假山定有什么秘密,于是走进山洞,啊了一声:“这里果真十分凉爽呢。” 邹芸娘走进山洞并笑着说话,那声音已经传到亭内的柴旭耳里,柴旭皱眉,小内侍十分有眼色地问:“殿下,奴去把人给赶走?” 柴旭还没说出不必,邹芸娘已经从山洞的另一边走出来,山洞口有藤蔓垂下,邹芸娘挽起藤蔓,抬头露出笑容。 今日邹芸娘穿的是水红的衣衫,她手腕很白,腕上戴了一个翠色玉镯。用手挽起藤蔓,绿树红衣翠镯玉白手腕。这一幕配上她面上的笑,柴旭顿时露出惊艳之色。 邹芸娘并没想到自己一出了山洞,撞见的就是柴旭。她想往后退,可柴旭面上神色分明表示已经瞧见邹芸娘。 ☆、第148章 打算 邹芸娘稍微思索一下,这才走出山洞,对柴旭行礼:“妾拜见太子,那日在茶楼之上,并不知晓公子就是太子,妾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邹芸娘的美丽胜过李素娥许多,更兼邹芸娘身上也有那样楚楚可怜之态。柴旭又被方才邹玉娘走出山洞时瞬间的艳色所迷,此刻邹芸娘走到自己面前,恭敬行礼,柴旭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宋氏也从山洞里走出,见到柴旭看着邹芸娘,柴旭面上竟有不知所措之色。宋氏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嫉妒,还有几分叹息。 不过宋氏还是走上前给柴旭行礼:“妾见过殿下。这位是邹家的五娘子,我方才碰见,和她一路说着话过来。” “我知道,我见过。”宋氏的话让柴旭从惊艳中回神,对妻子说了这么一句才对邹芸娘道:“你起来吧。太子妃喜欢你,这很好。” 邹芸娘重又行礼,这才站起身。她的身形本就婀娜,站起时候,身子又刻意侧着,更显腰如一束,人比花美。 柴旭又瞧了邹芸娘一眼,越瞧越觉得邹芸娘美貌,急忙收起思绪:“邹五娘子,你和太子妃在这,我先走了。” 宋氏恭敬行礼送走太子,这才对一边的邹芸娘笑道:“殿下很喜欢妹妹你呢。”就这么一会儿,宋氏连称呼都改了。邹芸娘在欢喜之时,依旧问宋氏:“太子妃,这……” “我和殿下做了这半年夫妻,他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宋氏此刻满心欢喜,但还是放心不下,追问一句:“只是你是忠义伯的千金,若太子喜欢你,你若进东宫,名分之上,就有些不如人了。” “太 子妃,您是晓得妾的出身的,虽说忠义伯此刻认了我,但心里对我如何,我是晓得的。况且,说句太子妃您不会笑话的话。别说我,就连家里那几个庶出的姊妹,忠 义伯对她们也很平常,不过就是一碗饭养着饿不死罢了。与其嫁个差不多的人家被人嘲笑,倒不如寻个好主母,这一生也能安安稳稳地过?” 邹芸娘巴不得太子妃问这一句,说话时候,眼中的泪就流出。太子妃拍拍邹芸娘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日得见太子妃,想到太子妃这样的人,竟被人欺负,妾的心里,如万箭穿心一般。”邹芸娘再加上一句,眼中泪流的更急。 宋氏想起这些日子来的遭遇,心中也十分难过,对邹芸娘道:“难得有你这样的人。说起来,太子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只可恼……” 宋氏停下:“罢了,这些事,以后你就晓得了。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也就不寂寞了。” “妾若能帮太子妃一二,这是妾前生修来的福气。”邹芸娘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太子妃又是一笑,拉着邹芸娘到亭子内坐下,两人说的格外投机,不过是各打主意罢了。 永和长公主在园中走了一会儿,也就和胭脂等人回到宴席之所,残席已经撤下,宫人们正在请各诰命等回来继续用宴。 只是不见太子妃和皇后,众人等了一会儿,太子妃带了邹芸娘走进来。瞧见太子妃带着这一位,众人瞧向邹夫人的眼里,都带了疑惑。 邹夫人晓得众人必定疑惑的,不过这事,为的是自己家的荣华富贵,她们爱疑惑就由她们疑惑去。等自己女儿进来东宫,得到宠爱,生下儿子,那时,众人只会羡慕只会嫉妒。 邹芸娘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和邹夫人相视一笑。邹夫人面上顿时露出喜悦。 赵琼花瞧着这一幕,眉微微皱起,邹芸娘,这个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子,难道说也想进东宫?不过,进就进吧,自己的目标,从来不是这样的小人物,而是太子妃。 赵琼花瞧着宋氏,她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这个位置,只有赵家女儿才最有资格。 有宫女走到宋氏身边,对宋氏耳语几句。宋氏点头, 宫人这才道:“圣人说,她年纪已大,不惯劳累,接下的宴会由太子妃在就可以。”众人起身行礼应是,太子妃的座位从原来的地方,往上挪了一位。 太子妃坐下才对众人道:“既然圣人不在,大家也请随意些。邹家妹妹,过来我身边坐着。”这一声出口,众人看向邹芸娘的眼神都变了。 永和长公主摇头,永宁长公主笑了:“这邹家,还真不要脸。” “不要脸也就算了,太子妃还接着,简直是一场好戏。”接话的是另一位长公主,她们算起来还是太子妃长辈,说话也就稍微不顾及。 太子妃并没听到,不过就算听到,宋氏也不在意,能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事。赵琼花瞧着这一幕,唇微微一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宋氏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就不知道,柴旭会怎么想? “太子妃有意想把邹家女儿接进来?”李素娥听到柴旭的话,眉头不由皱紧。 “我和太子妃说,成亲日子还浅,无需这样。但太子妃说,难得遇到邹家五娘子这样的人,等到十月里接进来,那时我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算不上急躁。”柴旭觉得,这是宋氏办的,头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事。 看着柴旭面上的笑容,李素娥不由在那算,十月邹氏进门,那时自己刚坐完月子,刚刚可以承宠,宋氏就接进新人来分自己宠爱,简直其心可诛。 见李素娥面上有不悦之色,柴旭把她的手拉过来:“素娘,我和你说过的话,当然不会忘记,可我是太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必定的。你多几个妹妹,是平常事。不过你放心,你一定是我心坎里的第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在想,以后美人多了,旭郎就不记得我了。”李素娥很想哭闹,但现在身怀有孕,腰大如箩,哭闹起来并不那么美,于是忍了,只和柴旭娇弱地说。 “怎么会?素娘,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只有我了。”柴旭把李素娥的巴掌大的小脸抬起,对她温柔地道。 李素娥点头,样子更加柔弱无力:“旭郎,我的一生,都由你来安排。”这样被依附的感觉很好,柴旭搂住李素娥的肩,柔声安慰。 “柴旭,果真是好色懦弱之辈。”宋氏在乞巧宴后不到半月,就给潘皇后上表,恳求接邹芸娘进东宫,封为孺子。潘皇后很快答应,八月初的时候,诏书到达邹府,邹芸娘以东宫孺子的身份进宫,定在十月十三入宫,在此之前,宫内派下教养人等,教邹芸娘各种礼仪。 赵匡义听到这个消息,对符夫人只说了这么一句。 符夫人面上有担忧之色:“郡王,殿下这样,官家会不会?” “不会!”赵匡义斩钉截铁地道:“柴旭,一定会成为天子,这样,才不辜负我们对他的期盼。” “郡王对殿下,真是用尽了心。”符夫人叹了一声。赵匡义点头:“你要紧的是安慰住琼花,让她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柴旭生出气恼。” 符夫人应是:“琼花是个聪明姑娘,知道该怎么做的。”赵匡义捻一下须,如此,才合乎自己的安排。 “殿下未免也太好色了。东宫之内,除了官家赐下的美人之外,尚有不少女子。这会儿又要接邹芸娘进宫。我瞧那个邹芸娘,生的那样美,定不会是个安分的。”胭脂怀了身孕之后,吴氏等人也常来陪伴。 胭脂听的吴氏这话就笑了:“邹芸娘这一进了东宫,以后的日子就好玩了。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二婶子还是好好地想想,怎样给五妹妹,寻个合适的婆家。” 在一边听着胭脂和吴氏对话的赵五娘子的脸顿时红了,对胭脂道:“嫂嫂取笑我。” “什么叫取笑呢?这不是实话实说?再说若我真取笑你,二婶子怎会不让你出去,而是陪在这里?”胭脂拍拍赵五娘子的手笑道。 赵五娘子抱住胭脂的胳膊:“这不是嫂嫂您自己说的吗?闺中女儿,还是多晓得一些事情,以后出了阁,才不会被人骗。” 吴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不能再让你和你嫂嫂在一起了,瞧瞧,这学了多少歪理去?” “这不是歪理,娘,这是正经的道理。”赵五娘子一本正经地说,吴氏和胭脂笑的更加欢喜。 “四娘子,五娘子和娘子,现在是越来越好了。”柴旭要再纳一个孺子的消息,很快传遍,轻云也知道了。柴旭现在对赵琼花,在轻云看来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既然如此,赵琼花就该和胭脂多亲热,而不是坐看胭脂和赵五娘子等人那样亲热。 “我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赵琼花正在作画,她的画技是有名师指点过的,特别是禽鸟,算得上栩栩如生。 ☆、第149章 轻云替赵琼花按着宣纸,口却没停:“四娘子,您是要出嫁的,出嫁之后,若娘家哥哥嫂嫂对您没有照顾,那日子过的会……” “我 是这样的人吗?”赵琼花沾了颜料,往画上瞧了一眼,在麻雀的头上点了一点墨,那麻雀立即活灵活现起来。赵琼花满意一笑,这才抬头瞧着轻云:“你瞧,麻雀画 的再好,它也变不了凤凰。同样,凤凰永远是凤凰。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不过是那些没见过凤凰的人,对凤凰的污蔑之词。” “好!琼花,你这话,说的实在太好了。”符夫人的喝彩声已经从门外传出,赵琼花抬起头,轻雾已经走出去迎接。 符夫人走进来,让赵琼花不要行礼,这才走上前仔细瞧了瞧赵琼花的画作:“不错,琼花,你比原先,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二婶婆谬赞了。”赵琼花把手里的笔放下,已有小丫鬟上前递上手巾,给赵琼花擦手。 赵琼花瞧着那副画对符夫人笑道:“不过是偶有所感罢了。” “什么偶有所感,多少经过事的人都没有你这么通透。”符夫人拉着赵琼花坐下,瞧着赵琼花心里越发欢喜。 赵琼花浅浅一笑,符夫人瞧向那幅画:“所以,你说的对。凤凰就是凤凰,不管经历了多少事,都还是凤凰。至于别人,就算沾上满身的凤凰毛,也不是凤凰。” 赵琼花又笑了,符夫人把赵琼花的手包在自己手心:“有些事,永远不会变的。” 赵琼花面上笑容越发动人,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什么的,不是平常事吗? “姊姊这里这样热闹?”吴氏和胭脂还在说笑,就听到邹蒹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邹蒹葭笑着掀起帘子走进来。 赵五娘子忙上前行礼,胭脂瞧着弟媳妇:“怎的你过来了,他们也不通报一声。” “是我不让的,想着姊姊您都五个月的身孕了,再走出去,那太麻烦。再说这里我常来常往,何须再通报?”邹蒹葭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胭脂:“这是娘做的,说让姊姊您瞧瞧,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再改。” 吴氏已经把包袱打开,里面是几样小孩子的东西,针脚细密,样子可爱。 吴氏不由赞道:“陈国夫人果然有心。只是这样小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我 啊,是特地来探姊姊的。再说今儿不是邹家请客摆酒的日子?我懒得去,娘也说,送份礼就好了。哪见过女儿去做妾这一家子还欢欣鼓舞的。”邹蒹葭的话让吴氏微 微皱了眉头,哦了一声才道:“我倒忘了,今儿邹家还真摆酒请客了。说起来,还不晓得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家呢。” 说完,吴氏才想起邹蒹葭也姓邹,急忙住口,邹蒹葭轻咳一声:“按说有些话呢,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该说的,不过若非姊姊,我也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不顾廉耻的人。好在,对我来说,一切都过去了。” 胭脂捏一下邹蒹葭的手以示安慰,几个人又说起别的话来,并没把邹家的事放在心上。 邹家摆酒请客,也有些客人来了。而分量最重的客人,就是宋氏的兄长宋大郎。忠义伯晓得,这代表了宋家对邹芸娘的重视,对这个便宜女儿越发喜欢起来。甚至还觉得,幸亏当日自己夫人在家乡爬了墙,不然还生不出这么一个美貌又能干的女儿来。 忠义伯欢喜,邹夫人更是不用说。今日来贺喜的,女眷并不多。邹夫人索性让邹大娘子在外陪着,自己在邹芸娘屋里,和她说话。 宫中派来的教养人等,因为邹夫人是邹芸娘的亲娘,况且邹芸娘也十分会做人,对这些教养人等一口一个婆婆,邹夫人的赏赐也如水一样地洒下来。因此对邹夫人和邹芸娘说话这种事,并不阻止。 邹夫人和邹芸娘说了半日,才道:“还有最要紧的,就是你承宠时候,我和你交代过的,你都记得没有?”邹芸娘晓得自己进了东宫,虽有名分,不过也就是个妾罢了。最要紧的事就是把柴旭的心栓住。而要把柴旭的心拴在,那点事十分要紧。 当然不会害羞,只对邹夫人点头。邹夫人瞧着女儿,万分感慨:“我和你说,男人上了你的床,你可千万不要害羞,也不要害怕他说你。男人啊,嘴里嫌弃,可这要真浪起来,他们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呢。当日我和你……” 邹芸娘晓得自己娘要说的,必定是自己的亲爹,而不是忠义伯这个便宜爹。因此邹芸娘轻声问:“娘你当日?” 邹夫人瞧一眼四周服侍的人,这才凑到女儿耳边:“当日你爹不也嫌我,后来简直就是离不得我。我跟你说,撒娇撒痴,软语温声,抱住男人不放,他怎么舍得把你给推开?”邹芸娘的脸此刻才微微红一下。 邹夫人又伏在女儿耳边,细细交代了许多,邹芸娘连连应是,等进了东宫,一定要得到柴旭的宠爱,生下儿子,也许,也许还能做更多的事。那时,汴京城里的人怎么敢嘲笑自己? 邹夫人紧锣密鼓地教,邹芸娘努力地学,不等到邹芸娘进宫的日子,李素娥临盆的日子到了。李素娥疼了一天一夜,把稳婆们吓的胆战心惊之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 天子对柴旭再愤怒,听到自己做了祖父也很欢喜。等孩子抱到天子跟前,天子见他不肖柴旭,也不肖李素娥,倒有些像自己的父亲,世宗柴荣的模样。顿时对这孩子生起百般的疼爱之心。 赐名为昭,封为临淄郡王。 柴旭得到这个消息,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抱着柴昭对李素娥笑着道:“孩子一生出来,果真就不一样了。爹爹之前那样骂我,等一见了孙子,对这孩子爱的不得了。素娘,都是你的功劳。” 李素娥此刻满心欢喜,只是还惦记着一件事,天子那道诏书上,并没写明孩子由谁抚养,若依旧由宋氏抚养,那不就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等李素娥问出来,宫女已经传报宋氏来了。柴旭命宋氏进来。 宋氏笑吟吟地走进,身后的宫女还端着东西。宋氏给柴旭行礼之后,才对李素娥道:“恭喜妹妹了。我这里有几件小孩子衣衫,是我亲手做的。权做贺礼。” 说完宋氏对柴旭伸手:“妾能抱抱孩子吗?”论起来,宋氏也是柴昭的嫡母,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柴旭正想把孩子抱给宋氏。李素娥已经叫了一声,旭郎。 柴旭顿时想起当日天子说的话,柴旭对宋氏的厌恶之心又重新泛起。于是柴旭把襁褓放在李素娥身边,对宋氏很冷淡地说:“他睡着了,等满月后,你再来探望。” 宋氏那种被打脸的感觉又来了,她强忍住眼里的泪,对柴旭道:“太子的意思,妾明白了。妾已经恳求圣人,让李妹妹抚养孩子。母子天性,怎能分离。” 柴旭面上露出喜色,李素娥却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不对,再联想到邹芸娘要进东宫这件事,李素娥当机立断道:“多谢太子妃了。只是按制来说,昭儿由您抚养才合制度。” “你既这样好心,那就该同时恳求母亲,让素娘成为良娣才是。”对宋氏,柴旭是没有半分怜爱之心的,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宋氏觉得自己又被柴旭打了一巴掌,但还是低头道:“此事,妾和圣人提过,圣人说,这事,等再过些时候。” 柴旭不由有些失望,李素娥躺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早日身子复原,让柴旭离不得自己。至于邹芸娘,她生的再美,总比自己晚进宫,想要摆布她,还是件很简单的事。 “宋氏也变聪明了。”赵琼花听到东宫近日所发生的事,只那么淡淡说了一句。符夫人拍拍侄孙女的手:“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宋氏……” “有些人本没这个福气。二婶婆,我所要的,只有太子一个人的注意,至于别人,全都不要紧。”既然赵琼花一副自有打算的样子,符夫人也就点头不语。 “四娘子,静慈仙师说,这是一卷在佛前供过的经文,让拿给娘子,好为娘子和娘子肚里的孩子祈福。”轻雾手里捧着卷经文进来。符夫人听的,眉头不由皱起。 赵琼花已经瞧见,对符夫人道:“二婶婆不用担心,对祖母来说,孙子和孙女,是同等重要的。”既然赵琼花也这样说,符夫人也就站起身:“那我们一起去瞧瞧你嫂嫂。” 赵琼花应是,让轻雾捧了经书,跟在后面,自己和符夫人往胭脂院子来。 “娘子,符夫人和四娘子,往这边来了。”红玉急忙来通报,老卫的眉微微一皱,胭脂倒站起身:“来就来吧,我们出去迎接。” 这位娘子,和原来,果真不同了。老卫欣慰地想,陪着胭脂一起出去。 ☆、第150章 赵琼花的笑,永远都如春风一样,胭脂走出去的时候看见赵琼花对符夫人的笑,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叹息,接着胭脂就收起心中叹息。也许,这是她选的路。即便明明知道,只是被人利用,也要走下去。 只可惜了赵镇,赵镇是真的希望妹妹可以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那样地委屈求全,甚至委屈了也求不来一个全。 “你的身子越发重了,还这么客气做什么?”符夫人说话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对胭脂的不满。胭脂垂下眼,请符夫人往里面去:“礼不可废。” 符夫人的眼瞟向胭脂,接着笑了,和赵琼花一起往里面去。 进到里面,各自行礼后归座,赵琼花才让轻雾上前,把经书交给胭脂:“这是祖母在佛前供过的经书,说给嫂嫂您用来祈福的。” 这样的关心胭脂不在意,但也要表示很欢喜。胭脂面上笑容平静:“还请四妹妹回去后,替我多谢祖母。” 赵琼花比胭脂笑的还要甜些:“定会转告。”符夫人一直看着胭脂和赵琼花的对答,眼神不定。胭脂知道符夫人在品评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一切抛开,不用这样虚伪地应酬? 赵五娘子已经忍不住开口:“四姊姊,为何祖母不肯见别人,只肯见你?难道我就不是她孙女了?” “因为,祖母她在庵中清修惯了,回到这家里时候,也一样在清修。我在庵中时候,陪祖母陪了很久,祖母习惯了我的陪伴。”赵琼花唇边带笑,仿佛赵五娘子不过是个无知孩童。 赵五娘子的唇撅起,赵琼花的改变,已经那么明显,这个四姊姊,再不是原先能够随意玩笑的人,赵五娘子看着赵琼花,眼中有审视之色。 赵琼花笑着看向自己堂妹,唇边笑容还是没变,就像赵五娘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 “娘!”赵五娘子终究忍不住,偎进吴氏怀里撒娇。吴氏明白女儿心里的苦闷,把她搂进怀中,并没说女儿什么,只是微微一叹。 “五娘子还是小孩子脾气呢。”符夫人对吴氏笑吟吟地道。吴氏也笑了:“有时候,能做一个小孩子,也很不错。” 符夫人觉得吴氏这话里,含义颇深,唇边的笑容有些收住。吴氏拍一拍女儿的背。女儿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也许,再过几年,对这些事,就不会伤心了。 至 于赵琼花,吴氏看向正在那和胭脂说话的赵琼花,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看错了这个孩子。吴氏又感到风雨将至,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力量,和丈夫一起,把 自己的小家顾好。邹蒹葭除了在胭脂和王氏面前,在别人面前话都不多的,此刻也不说话,看着屋中这一幕,邹蒹葭只把胭脂的手握紧,胭脂对邹蒹葭勾唇一笑,再 大的风雨也不怕。 “纵然尊贵如公主,也会有不得已的时候。”当符夫人和赵琼花离开,老卫听的胭脂提起赵琼花的时候,只对胭脂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我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才会觉得,这一切都……” “我识得的娘子,是不怕这些艰难险阻的。”老卫的话让胭脂又笑了,接着胭脂点头:“是,那么我想,公主也不愿四妹妹,在这个时候嫁进东宫?” “四娘子尽管不是公主亲生女,也唤公主一声母亲。公主怎能让自己的女儿做侄儿的妾室。况且当日宋氏被择为太子妃,这半年多来,除了太子不喜欢,她并没有什么错。”永和长公主的意思,胭脂全明白了。 胭脂不由叹息:“可惜,四妹妹不肯听。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让她不去见太子,别的,竟是无能为力。” “娘子是个聪明人,知道症结所在。”胭脂此刻是当家主母,想阻止赵琼花出府,轻而易举。胭脂听出老卫的话,淡淡一笑。 “况且,”老卫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邹氏十月就要进东宫,她生的十分美艳,邹夫人必定会教女儿一些固宠的法子,太子的脾性,到那时候,也许四娘子能渐渐意识到,太子并非良人。” 永和长公主身为继母,也只能做那么多了。胭脂了然点头,看向东宫所在方向,等邹芸娘进了东宫,东宫那边,定会十分热闹。 邹芸娘被接进东宫那天,赵琼花正在家里开赏菊宴。别处的菊花都已在秋风的吹拂下渐渐凋零,赵府的菊花却开的正好。 举行宴会的地方,是在赵府的花园内,这也算是赵琼花回到汴京城后第一次正式的宴会。请帖发出去二十来张,来了有十来个小娘子,也算热闹的宴会。 举办这种宴会,赵琼花轻车熟路,席上谈笑风生,并不会让任何一个小娘子觉得自己受到冷落。 曹青青也在应邀之列,她环顾一下来的人,才对赵琼花笑道:“怎地不见你二姊姊?” 赵琼花尚未回答,已有一个小娘子笑着说:“曹姊姊,这话不该去问赵家妹妹,要问,去问杨家妹妹。” 被点到名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听到自己被点到就笑道:“我嫂嫂还没过门呢,不过腊月初的喜日子,这会儿不好意思出门也是有的。” 曹青青这才恍然大悟:“我竟忘了赵家二姊姊已经定亲,指日就要出嫁,还当是和原来一样。” “不光是赵家二姊姊,我们原先要好的冯家姊姊,周家姊姊吴家姊姊这些,不都出阁的出阁,定亲的定亲,不和我们玩笑了?”另一个小娘子也开口。 “哎,这么早出阁做什么?闺中日子多么舒服,换我,这辈子都不想出阁。”曹青青用手撑住下巴,有些郁闷地说。、 “曹姊姊,你是备得宠爱,况且曹相公又在外征战,令尊不敢给你先定下来,等曹相公回来,你还留的住几日?”有少女取笑曹青青。 曹青青伸手去掐那少女的脸:“不许乱说,我,祖父才不会要我快些出嫁呢。”众人都笑起来,已有少女道:“我听我父亲说,唐国那边的战事已快结束,唐国国主已经开门投降,也许很快曹相公就会回来。还有,你们可记得唐国那个云梦公主吗?她这一回,会被先送回京城。” 国已破,云梦公主也随她的父亲一起,变成阶下囚。金帛妇人,总是要先被送回来的。赵琼花听着少女们的议论,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记得这位云梦公主,对自己兄长情有独钟,何不成全了她,给胭脂添些烦扰也好? 众人的话题已经从唐国那位云梦公主的身上,换到今日东宫进的新人那里。虽说东宫新添一位孺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谁让邹芸娘的出身与众不同?众人对她的兴趣就大了些。 “也不知道那个邹氏,在东宫之中能不能讨了好去?东宫,可不是只有美貌就能如鱼得水。”赵琼花听到少女们的议论,不由勾唇一笑,等着,等东宫几个女人斗的你死我活,到时候,是不会便宜别人的。 “唐国的战事已经结束?”赵镇得知唐国那边战事的消息,比汴京城里的小娘子们得知的消息,还要早一些。得到肯定答复后赵镇咧嘴笑了:“这下好了,外祖父又立了一大功,我这个做外孙的,也要加把劲儿,再多立些功劳。” 这是战争的间歇时候,符三郎听到赵镇这样说也笑了,故意伸手拍一下赵镇肩头,这里添了处新伤,虽然不大,但符三郎的手一拍上去,赵镇还是龇牙咧嘴:“你就不能轻点?我这好容易才养好的。” “你不是说,你要早日多立些功劳?”符三郎取笑着他,也就把手收回来:“你这上了战场,就这样拼命,等弟妹知道了,还不晓得怎么心疼。” “我这条命还是会留着的。”赵镇拍拍贴身处装着那几封信的地方,看向远方,自己,一定会整个出现在妻子面前的。 “赵镇!”符三郎突然喊了一声,赵镇奇怪地看着他。 符三郎察觉自己的失言,手做了一个手势:“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喊起来,有些特别。”赵镇呵呵一笑,没有再说话。符三郎看着赵镇,眼中情绪复杂,有这样一个出身和自己差不多,打战比自己拼命的同伴,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赵家儿郎、符家儿郎,本就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符三郎用手摸着下巴,临行之前,父亲那意味深长的话又在耳边。 “唐国的云梦公主?”赵匡义已经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了,听到符夫人提醒才皱眉。 “是,就是她,琼花说,云梦公主对大郎,一直情有独钟。”符夫人的话让赵匡义的眉头皱的更紧:“这样的事,不过是能扰乱一下心神,也只有你们妇人家,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第151章 争宠 “郡王,我和琼花,当然都是女人,想的没有郡王那么深远。”符夫人对赵匡义说了这么一句,才又道:“不过呢,男子要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齐家都做不到,还怎么做后面两样?” “你说的也有道理。”赵匡义若有所思:“等那位云梦公主到京,再做别的说话。”那就是差不多要答应了,符夫人勾唇一笑,御赐的,身份又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胡氏,你要怎么对待?大郎,你真能把你的妻儿,护的很好吗? “太子已经连着数夜,歇在邹氏房内。”侍女对宋氏轻声禀报,宋氏笑了:“很好,那李氏那里?” “太子只是白日会过去看看临淄郡王,并没有过夜。太子说,让李孺子好生养好身子。”侍女的话让宋氏的笑更为动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怎能比得上鲜嫩的,掐得出水的女儿家? “邹孺子来给太子妃问安。”侍女在外传报,宋氏坐直身子,邹芸娘已经走进来,她和宋氏刚见时候不一样,那时的她很美,但更像一朵刚刚开放的的花。而现在的邹芸娘,整个人有一种圆润的美。或者说,邹芸娘的美更成熟更吸引人。 “太子妃安!”邹芸娘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在宋氏面前都很恭敬。除非有朝一日,能够取宋氏而代之,否则的话,就要对宋氏一直恭敬。邹芸娘记得入宫前,邹夫人对自己的告诫,因此面对宋氏,邹芸娘最起码在笑容上,对宋氏是真心的恭敬。 而且,邹芸娘不无郁闷地想,自己也无法取宋氏代之。出身就被限定住了,与其像李氏一样,时刻想着把宋氏给搞下去,倒不如让宋氏这个主母继续在头上。 一个好说话的,只像摆设样的主母,对邹芸娘来说,会更好。而非宋氏倒了,天子再从宫外寻另一个太子妃进来。别人不说,赵家那位四娘子,可还一直没定亲呢。 没定亲,她就永远是太子妃的强力竞争者。 宋氏也很满意邹芸娘的表现,拉着她的手坐下:“都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服侍太子辛苦,我这边,就不用来了。” “那是太子妃体贴妾等。妾怎能因太子妃体贴,就忘了妾的本分?况且妾能得太子的宠爱,也全靠太子妃。妾无一刻敢忘记太子妃的慈爱。”邹芸娘说这些话,已经非常熟练了。宋氏拍拍邹芸娘的手:“若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 邹芸娘又是一笑,和宋氏说起别的话来。总是宋氏说东,邹芸娘就能提西,两人十分融洽。 柴旭走进邹芸娘的房里,不见邹芸娘人,柴旭不由皱眉,侍女已经道:“邹孺子前往太子妃那里,给太子妃问安去了。” 柴旭哦了一声,转身想往宋氏那边去,想了想,又往李素娥那边去瞧儿子。 李素娥已经出了月子,巴望着能承宠,可柴旭只是白日前来,坐着逗一会儿儿子就离开,别说在这过夜,连晚膳都没在这用过。李素娥已经十分郁闷,若不能承宠,又如何固宠? 听到侍女传报柴旭来了,李素娥忙抱着儿子迎出去。见到柴旭,李素娥收起满天郁闷,对柴旭道:“殿下来了,昭儿很想你呢。” 柴旭把柴昭接过来,柴昭都快两个月了,一双眼黑白分明,看起来十分可爱。柴旭瞧着自己儿子,心里也十分欢喜。况且自从柴昭出生,诸事颇顺,因此柴旭抱着儿子和李素娥一起走进屋,边走边逗着儿子。 侍女送上茶点,李素娥给柴旭奉上茶。柴旭见李素娥忙来忙去就叫住她:“素娘,你不用这样忙,我瞧瞧儿子就走。再说你照顾昭儿,也辛苦了。” 李素娥听的柴旭这话,心中十分郁闷,但还是对柴旭笑道:“殿下是嫌弃我了?” “什么殿下,你不是一直叫我旭郎吗?”柴旭听到李素娥的称呼,眉头也皱起。 “旭郎不是妾这样的人能称呼的。妾此刻……”李素娥要装起可怜来,十个赵琼花也比不上,这也是李素娥能够轻易得到柴旭心的理由。 此刻柴旭一见李素娥的神色,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把李素娥搂过来:“素娘,你我之间,还说些别的什么?我晓得你委屈,但爹爹也已答应让昭儿在你身边抚养。等再过些日子,我让宋氏去和爹爹说,让爹爹答应升你为良娣,可好?” 李素娥心中都快喊出来,我要的不是这个。但面上还是委委屈屈,瞧着十分惹人怜爱:“妾明白殿下待妾的好,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的。素娘,我当初和你说过,除了名分上委屈你,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委屈你,我做到了。是不是?”柴旭对着李素娥,耐心总是要多一些。李素娥要的,却比这更多,看向柴旭的眼还是那样可怜:“那殿下今晚,能陪妾一起用晚膳吗?” 柴旭正想开口答应,侍女已经在门边道:“殿下,太子妃那边,派人来说今晚要和邹孺子一起用晚膳,想请殿下和李孺子,也一起前去。” 这提议真是妙极,柴旭笑了:“回去告诉太子妃,我和李孺子,晚膳时候就到。”侍女应是离去。柴旭把李素娥的手握住:“你瞧,素娘,今晚,我们不就一起用晚膳了?” 李素娥差点呕出血来,谁要和一群人一起用晚膳,而是要和他单独用晚膳,但用完晚膳,再用种种借口把柴旭留在这里过夜。 等会儿去到宋氏那里,柴旭定不好意思吃完饭就走,定会再坐一会儿,然后顺势留在宋氏那里。宋氏为了争宠,简直太下作了,这样的手段,哪是做太子妃的人能用的? 李素娥心里骂宋氏,但面上还是要十分喜悦:“旭郎想要什么,妾就会去做。”柴旭顿时感到无比舒心,和李素娥一起逗着孩子。 这 顿晚膳柴旭用的是满意无比,尽管李素娥不爱说话,可是有邹芸娘在,不但话说的多,还说的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心里十分熨帖。柴旭心里一高兴,看宋氏也有几分 顺眼,等用完晚膳,不等柴旭开口,邹芸娘就笑吟吟地站起身:“殿下,我是个初进宫的新人,还有许多事想请教李姊姊,妾和李姊姊就先告辞。” 柴旭一时没领悟过来,只是点头,邹芸娘已经伸手去拉李素娥,李素娥看着宋氏,眼里差不多快要喷火,恨不得把宋氏给掐死。 宋氏心里喜悦,但面上依旧端庄,命邹芸娘和李素娥下去。邹李两人离开之后,侍女也退下,宋氏才转向柴旭:“殿下!” 柴旭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两个妾撇下,留给正妻。柴旭的眉不由一皱,宋氏淡淡一笑:“殿下,妾……” 柴旭轻咳一声,既然两个妾都有这个意思,那自己在这过夜也是平常事,于是柴旭伸手拍拍宋氏的手:“我乏了,早点歇着吧。” 宋氏顿时大喜,也不唤使女进来,而是亲自服侍柴旭宽衣。 等走出宋氏院子很远,李素娥才把邹芸娘的手松开,对邹芸娘怒火冲天地道:“好啊,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捧着宋氏,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不过……” “她不过什么?太子妃是天子亲封的太子妃,是我们的主母。李姊姊,你这番话,若让人听见,传进圣人耳里,不,不,圣人您也要叫一声姨母,若传进天子耳里。李姊姊,您这一回,殿下未必就能保住您的命了。” 邹芸娘对着李素娥,那叫一个尽情嘲讽。李素娥看着邹芸娘,恨不得打她几耳光,但还是忍住了:“殿下不过当你是个玩物,你这样的美人,等到红颜恩断时,也只能看着殿下宠爱新人。” 邹芸娘哧地笑了声:“李姊姊,您真当您有了个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了?”邹芸娘的声音放的很轻,凑在李素娥耳边道:“还不知你那儿子,养不养得大呢?” 李素娥大怒,伸手就要去打邹芸娘,邹芸娘把李素娥的手握住,接着稍微一使劲,李素娥就觉得双手格外疼。邹芸娘瞧着李素娥:“我当初离开家乡往汴京城寻我亲娘之前,就发过誓,寻到我亲娘之后,谁也不许打我。李素娥,你不配。” 说完邹芸娘把李素娥一推,娇娇袅袅地走了。李素娥差点气的吐血,用手扶住柱子。她们在前说话时候,侍女都跟在后面,此刻见邹芸娘离开,侍女这才上前来扶李素娥,李素娥用手抠着柱子,总有一日,自己要邹芸娘没命。 “东宫这些日子,非常平静。”赵琼花听到符夫人这样说,眉头不由皱紧。没想到邹芸娘竟是个有手腕的人,这点太不像她娘了。 “要紧的,是太子的态度。”赵琼花在短暂思索之后,对符夫人道。 ☆、第152章 传召 “琼花,你比原先还稳妥。”符夫人赞了一句才道:“现在宋氏完全不接李氏的挑衅。而邹芸娘也在帮着宋氏,那么,我们只有从太子下手了。” “可惜,我现在很难出门。”提到这点,赵琼花的眉就皱的更紧,也不知胭脂怎么想的,竟然吩咐门上,若自己要出门,定要问清楚,要买什么,尽可叫店家送到府上随意挑选。至于说出外赴宴这种事,每一次胭脂都会让老卫和永和长公主的一个侍女陪同。 这两人的身份放在那里,就算主人家也不好让她们和别的仆从一样在那等着。简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别说和柴旭见面,就算是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能。偏偏还不能说,一说起来人都赞这是永和长公主对女儿的一片心意。 赵琼花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还不能表示不满。 “到我府上,算是什么出门?”符夫人笑着来了这么一句。赵琼花摇头“除了去公主府,二婶婆,我连到你府上,都被挡回来过。” 符夫人听了这话大惊:“胡氏,到底是在做什么?” 赵琼花眼中有火喷出:“她定然已经和公主商量好了,不让我接近太子,也许等哥哥从战场回来,就要给我挑一门亲事,把我嫁掉。二婶婆,我不愿意。” 符夫人拍了拍赵琼花的手:“我当然不能瞧着你胡乱嫁人,你放心,该给胡氏找点事情做做。唐国的云梦公主,还有两日就来到汴京了。” 这一次云梦公主的身份和前一次不一样,赐给功臣府邸也是常事。不过她身份特殊,谁也不能把她当做普通的妾室相待。赵琼花勾唇一笑,胡氏,你真以为把我困在这府里,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二婶婆来寻四妹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胭脂和永和长公主这几个月来日渐亲密。胭脂的身孕越来越重之后,永和长公主也就常往这边探望胭脂,听到胭脂的话,永和长公主微微皱眉。若说柴旭没有娶妻之前,永和长公主完全能够理解符夫人夫妻想把赵琼花嫁给柴旭的想法。 但现在柴旭已经娶妻,又有庶长子降生,此刻再把赵琼花嫁给柴旭,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也不知姨母为何会这样想。”永和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只对胭脂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永和长公主就摸下胭脂的肚子:“你啊,也别想太多,要紧的是这里面的事。先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公主比我娘,小了差不多十岁呢。也许,公主还可以再给我的孩子,添一个小姑姑或者小叔叔?”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笑了,接着永和长公主就摇头:“别想那么多,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胭脂敏锐地感到永和长公主那突然而来的伤心,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胭脂垂下眼:“对不住,公主,我不该这样说。” “这 事怪不得你,是各人的命。胭脂,我已经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人了。所以我愿意你和大郎,能够安安稳稳地,一辈子这样过下去。”永和长公主伸手摸上胭脂的脸, 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还会觉得,事情是有它原本该有的样子。这样的人,真的不多,遇到这样的人,是该好好保护的,而不是把这颗赤子之心给摧毁 掉。 “公主!”胭脂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掉落。 “不用为我伤心,胭脂,我这一生,所得的已经超过常人许多。驸马也待我很好,有一点点的小不顺心再平常不过了。”永和长公主语气平静,胭脂的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公主,娘子,四娘子来给公主问安。”永和长公主来到这府上,赵琼花怎么也要来给永和长公主问安的。 永和长公主坐正,命赵琼花进来。 赵琼花走进屋里,给永和长公主恭敬行礼后坐下,她能感觉到胭脂和永和长公主之间的不同。赵琼花不由眼帘低垂,也不知这胡氏,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拢住永和长公主? “四娘子近来的画作的很好,我前儿瞧见你的花鸟,简直是栩栩如生。”永和长公主开口称赞,赵琼花急忙站起身:“公主谬赞,不过是画着打发时间罢了。自从回到汴京,昔日的闺中好友大多出阁,也不能寻到再和我一起出门的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平常事。”永和长公主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赵琼花未免又要多想一想,想永和长公主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难道说都是胡氏在旁捣鬼?赵琼花看向胭脂,眼中带上一丝不满,接着这丝不满消失,也许,该很快给胡氏找些别的事做,免得她总是这样破坏自己前进的路。唐国云梦公主,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到达京城?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对视一眼,心中对赵琼花都有叹息,但彼此也都知道,无法劝说赵琼花。 “听说,官家有意把唐国云梦公主赐给殿下,要恭喜殿下又添一位美人。”邹芸娘笑着对柴旭说。柴旭把邹芸娘的鼻子点一下:“怎的,吃醋了?” 邹芸娘的身子一转,就要从柴旭怀里起来,柴旭的手一扣,把邹芸娘的腰继续握在自己手心。邹芸娘故意蹭了蹭,感觉到柴旭的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邹芸娘这才道:“妾怎会吃醋?再多几个美人,这东宫岂不更多热闹些?只是李姊姊那里,听说这两晚有些睡的不好。” “等我明晚去她那里。芸娘,你可真贴心。亏的当日我遇见你。”柴旭说着,就要继续动作,邹芸娘是晓得欲拒还迎这个道理的,轻轻一推就把柴旭推开,起身走到镜子面前故意照了照:“我听说,云梦公主特别美貌呢。” 柴旭被邹芸娘引得邪火上升,下床来捉住邹芸娘的手腕:“我不喜欢那女人,她不会进东宫的。”邹芸娘半偎在柴旭怀里:“那,谁配得上她?” 虽然国破了,但天子为表仁爱,还是会给云梦公主择一个良配。柴旭把邹芸娘抱的更紧些:“我们细细商量,如何?”邹芸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任由柴旭抱着去细商量去了。 “孺子,若云梦公主真被赐给殿下,那……”李素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问。宋氏没有了宠爱,也是太子妃,整个东宫除了李素娥,余下的人对她依旧恭敬。可是李素娥若没有了宠爱,这情形可就大不一样。 “我头疼,不想这事,等明日义母进宫,我再和她讨个主意。”李素娥现在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才能把柴旭的心给拉回来,只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主意,还是等明儿韩夫人进宫,再问问她。 云梦公主的归宿,牵动着汴京城里很多人的心。胭脂也会和人议论几句,当然她是完全没想到这事会和自己有关。毕竟赵镇在外征战,自己又怀着孩子。因此胭脂只算着日子,什么时候生产,该准备什么东西。 稳婆已经寻来了三个,据老卫说,都是很妥当可靠的人。王氏也带着元宵住进来,就等胭脂一发动,好在旁帮忙。 “算着日子,这孩子刚好赶上过年出来。”胭脂已将孕满,称得上大腹便便。邹蒹葭用手好奇地戳一下胭脂的肚子,接着又把手收回来。 “娘说的没错,你啊,到底还是像个孩子呢。”胭脂笑着对邹蒹葭道。邹蒹葭笑了:“娘说了,让我别着急,怀孩子这事,有时是要看缘分的,不是说你想就能怀上。”舜华八月时候被查出有了喜,邹蒹葭和她差不多同时成婚,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亏的王氏在旁劝着,胭脂又笑了:“我还说娘,有了儿媳,就不理我了。”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王氏抱着元宵走进来,元宵都快两岁了,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王氏怕他淘气,刚才抱着他出去玩了。现在小家伙揉眼睛表示很困,王氏这才抱着儿子回来,听到胭脂这话,王氏就对胭脂来了这么一句。 “娘以前可舍不得这样说我。现在果真我要在元宵,在蒹葭的后面了。”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对,等你肚子里这个出来,你啊,更在后面。” 邹蒹葭也笑,红柳走了进来:“娘子,方才宫内有人传旨,召您入宫。” 好好地,宫中传旨做什么?胭脂和王氏等人都很惊讶,老卫也皱紧眉头,对胭脂道:“娘子,无需着急,等去问过公主的意思。” “宫中来人说,要娘子即刻进宫。宫中派来的马车就等在府门口。”红柳又补了一句。这样着急,宫中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老卫仔细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先派人去回禀永和长公主,再服侍胭脂换衣进宫。 ☆、第153章 喜讯 胭脂换好衣服时候,永和长公主也已到来,她的眉头也皱的很紧,还想再叮嘱几句,红玉已经进来:“娘子,宫中来人已经在催了。” 永和长公主只得亲自送胭脂出来,路上谆谆叮嘱。胭脂应是,永和长公主看一眼胭脂的肚子又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千万要记得,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胭脂抿唇一笑:“是,我记得。公主,您还是回去吧。不用为我担心。” “圣人是个有分寸的人,召你进宫,我并不担心,我只是担心……”永和长公主说了这么一句,眼中神色一闪就墩柱,接着对胭脂道:“我让老卫陪你进宫,她也是宫中老人,总有几个熟悉的人。” “多谢公主!”胭脂肚子大着,不好行礼下去,只能腿微微一弯。永和长公主扶住胭脂,宫中遣来的内侍看见永和长公主,已经行礼下去。永和长公主扶住胭脂才瞧向那些宫中来人:“起来吧。” 永 和长公主向来是个和气的,让人跪这么长时间才叫起,极其少见。能被遣来的宫人也不是笨蛋,站起身后就对永和长公主笑道:“公主您放心,圣人唤娘子进宫,不 过是说几句家常,并没别的事。况且,先不说娘子身怀有孕,就说赵公子还在战场上打战。圣人怎会寒了在外将士的心?” 永和长公主并没看向那内侍,只浅浅一笑,那内侍急忙上前扶住胭脂:“公主您放心,奴一定是怎么把娘子接走,又怎么让娘子回来,若娘子少了一根头发丝。您就来寻奴的不是。” “就你?”永和长公主又是一笑,那内侍并没再接着说话。但永和长公主已经有些放心,在这宫中日子久了的人,都知道,话不能乱说。这内侍既然敢说这样的话,那最起码,宫中圣人对胭脂,是没有别的念头。 只是,说家常什么的,也不晓得胭脂自己会不会生气?老卫已经走上前:“公主,您放心,老奴一定会紧跟住娘子。” “走吧,我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胭脂,终究是怀着身子。”永和长公主说完这句,老卫也就行礼上车,内侍又给永和长公主行礼,这才跳上车辕,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永和的胆子也真是小,这样一件事情,就吓的如此嘱咐。”胭脂被召进宫,永和长公主放心不下的事,很快符夫人就知道了。符夫人未免要做一番点评。 赵琼花坐在符夫人面前,瞧着符夫人欲言又止。符夫人已经笑了:“不过是给胡氏添点乱罢了。琼花,你要记住,这些小事不能过于计较。你所要做的,只有大事。” 赵琼花应是,给符夫人郑重行礼。符夫人把赵琼花扶起来,语气里面已经带上叹息:“这样好的女儿家,只有最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你曾祖母的想法,也真是。” “曾祖母也是为了赵家好。毕竟太子当日,所为实在过分。”这些日子以来,赵琼花也仔细想过事情前后,再加上李素娥入东宫之后的事,让赵琼花认为,当初赵家的回绝,虽然让自己进入东宫的路变的曲折了,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柴旭现在对自己,和原来,是不一样的。至于邹芸娘这些东宫美人,在赵琼花瞧来,不过是些玩意。 符夫人看着赵琼花,面上笑容和煦:“这样才是我赵家女儿。” 赵琼花垂下眼,面色恭敬:“全亏了二婶婆的教导。” “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算得上什么教导?”符夫人握住赵琼花的手,语气依旧平静。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可惜的是,自己的兄长,本该是自己最亲的人,却认为这不是好事。赵琼花的唇微微抿住,罢了,以后只要还有面子情就可。至于别的,自己有二叔公和二婶婆帮助。 胭脂的车进入宫内,刚走下车,就有内侍抬着步辇过来。瞧见胭脂,领头内侍行礼:“赵娘子,圣人说您身怀有孕,特地命送上步辇。” 胭脂瞧向那步辇,上面已经垫了厚厚一层皮毛。 前去赵府接胭脂的内侍已经扶胭脂坐上:“赵娘子,圣人还等着呢,您就赶紧上去。免得圣人久等。” “娘子,圣人所赐,算不得逾矩。”老卫晓得胭脂在担心什么,在胭脂耳边轻声道。既然如此,胭脂也就踏实坐上。 两个小内侍一前一后抬起步辇,果真十分稳当。老卫知道自己不该紧张,可胭脂还有几天就要生了,老卫步行跟在胭脂身后,眼紧紧地瞧着这步辇。 “卫姑姑,您也是宫中老人了。难道说出去外面公主府这么些年,倒把宫里的有些事给忘了、真要做些什么,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做。”内侍目不斜视,口里的话却是对老卫说的。 老卫笑一笑:“确实如此,不过事情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内侍用手捂住嘴又是一笑,并没再多说。 步辇一路往昭阳殿行去,邹芸娘从东宫出来,瞧见这个步辇,不由问身边侍女:“这瞧着,不想是宫中的妃子。” “孺子,今儿圣人召赵家娘子进宫,说赵家娘子身怀有孕,特地赏赐步辇去接。”侍女已经回答。 邹芸娘哦了一声,身怀有孕的赵家娘子,不就是赵琼花的嫂嫂,算起来,也是自己那位异父异母姊姊的婆家人。果真,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不过,邹芸娘勾唇一笑,自己总有一日,会比她们站的更高、更远。 “走吧,这个好消息还是快些告诉圣人的好。”邹芸娘眼中的火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贯的温柔。侍女们应是就簇拥着邹芸娘继续往昭阳殿去。 胭脂的步辇已经在昭阳殿外停下,胭脂在老卫的搀扶下走下步辇。这不是胭脂头一次来到昭阳殿,却是头一次,单独来到。 也不知道这位以温柔贤德出名的潘皇后,召见自己为的是什么?胭脂用手护住肚子,在老卫的搀扶下走进殿内。 潘皇后并没在大殿内升座召见胭脂,而是在平日起居的侧殿。这个殿要小些,布置的更加精致。潘皇后穿着家常衣衫坐在那和长宁公主说话。 胭脂走进来时,长宁公主已经笑嘻嘻地起身迎接:“表嫂来了?我还和娘说,为何不召见琼花,我都许久没见她了。” 胭脂正打算给潘皇后行礼,潘皇后已道:“都和你说过,不过是来说几句家常的,快坐下吧。你快要生了吧?这段时候,最是难捱。” 潘皇后怀孕过一次,生产时候,难产不说,生下来的小公主只活了三天,而且太医还说当时失血过多,以后很难再有孕。 天子和潘皇后的情分本就平常,临幸的次数也渐稀少。不过为了安慰潘皇后,把柴旭抱给潘皇后抚养罢了。此刻潘皇后说起这事,不由有些伤感。 胭脂知道潘皇后怀孕生女不育的事,此刻听到潘皇后话里有些伤感,急忙道:“多谢圣人。只是腿脚有些肿,走路有些不大方便,别的并没什么。” 宫女已经端过椅子,潘皇后让胭脂坐下才道:“这些都是我们女人家才晓得的事,男人家晓得什么呢?” 胭脂的眉很轻微地皱了下才对潘皇后道:“是,不过大郎此刻是在战场上。” 潘皇后瞧向胭脂,正要说话,宫女已道:“圣人,东宫邹孺子求见,说有事想要禀告圣人。” 潘皇后的眉皱起:“她难道不懂宫中规矩?她是东宫妃妾,有事该去禀告太子妃才是。” 宫女应是后又道:“邹孺子说,正是太子妃遣她来的。” 那就是太子妃有事,潘皇后看一眼胭脂,还是对宫女道:“那就命她进来。”宫女前去传话,潘皇后瞧着胭脂:“难得你如此体贴,这门亲事,结的果真好。” 胭脂的唇微微一抿,露出笑容,正准备和潘皇后再虚与委蛇几句,邹芸娘已经走进来。胭脂正待站起,潘皇后按住胭脂:“你身子不便,不必了。” 胭脂应是,邹芸娘已经上前给潘皇后行礼,经过胭脂的时候,邹芸娘悄悄地看一眼胭脂,接着就对皇后恭敬行礼。 潘皇后并没命邹芸娘起身:“有什么事,必要你来禀告?” 邹芸娘晓得宫中规矩森严,自然不会露出半分委屈,语气依旧那样欢喜:“奴是前来报喜的。太子妃今日起来感到有些不适,传了御医来。御医说,太子妃已经有孕了。” 这还真是一件喜事,潘皇后眼中闪出惊喜,邹芸娘看着潘皇后面上喜色,晓得自己已经过关,依旧把头垂下,等着潘皇后吩咐。 潘皇后平息一下心中喜悦才对邹芸娘道:“起来吧,我此刻不得空去,等会儿再去探望。来人。” ☆、第154章 说服 已有宫女走上前,潘皇后吩咐:“拿一些好药材送往东宫。”宫女应是,长宁公主在旁跃跃欲试。潘皇后又道:“长宁,你先代我去瞧瞧你嫂嫂。” 长宁公主哎了一声,就往外走去,邹芸娘又给潘皇后行礼,既然潘皇后摆明了不想留邹芸娘,邹芸娘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在这停留,也就告退。 “恭喜圣人。”胭脂想站起身,潘皇后急忙止住她:“都说过,今儿是来说家常的,你好好坐着。” 胭脂还是站起身对潘皇后叉手为礼,这才坐下。 潘皇后瞧着胭脂,突地一笑:“倒被这事给混了,忘了和你说正事了。你可还记得唐国的云梦公主?” 怎会不记得?若不是在欢迎她的宴会上,和赵镇有了莫名其妙的交集,也不会成就这桩婚姻。因此胭脂只是微微一笑:“自然记得,云梦公主生的很美。” 潘皇后点头:“那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她对赵大郎,一直都情有独钟。”这让胭脂不好回答,殿中开始安静下来,胭脂觉得自己鼻尖开始冒汗。接着胭脂回答:“圣人,不管她对大郎是什么想法,大郎已经娶了我,而且我们的孩子已经快要降生。” 潘 皇后笑一笑就道:“是,我当然晓得。不过官家对云梦公主,哦,现在唐国已归入大周,再过些日子,前唐国主将要到京,那时会有诏书下来。这位公主也要去封 号。原本我们想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谁知她不肯,官家命我去问,我问了半日,李家小娘子方道,她只对赵家大郎情有独钟,恳求我们成全。”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胭脂用手按一下额头。闭门家中坐,也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潘皇后瞧着胭脂的脸色,见胭脂不说话,潘皇后继续道:“李家小娘子话一出口,倒让人不好回答。都知道赵大郎和你之间,夫妻恩爱。赵大郎现在又在外打战,本不该用这事来烦。可是李家小娘子口口声声只认定了赵大郎,因此我才把你叫进宫,商量商量。” 皇家的商量,不过是婉转说法,皇家说出口的话,很少会收回去。胭脂晓得一口答应才合乎为臣子的标准,可是要把自己的丈夫让出去,胭脂是不想的。 “自然,你是赵大郎的结发妻。这点不会变。不过李家小娘子身份特殊,也不能用妾的名义进去。你若肯了,会赐给你和李家小娘子各自一个诰命,李家小娘子单独居住,唤你为姊姊,你可愿意?” 还真是所谓两全其美方法,胭脂抬头对潘皇后笑一笑:“圣人,天下没有有妻子的时候,再娶一个妻子的道理。” “这是自然。但李家小娘子,唤你为姊,而你也不能视她为平常姬妾。你是个聪明人,这样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妾自然明白,只是圣人,妾当初嫁给夫君的时候,曾和夫君说过,这一生,他只能有我一个妻子,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许续娶。”胭脂知道,此刻答应下来,等到赵镇回来,自然会说服云梦公主,让云梦公主或出家或另嫁。这是所谓权宜之计。 但胭脂,一点也不想接受这样的权宜之计,赵镇身边,只能有自己一个人。别的人,就算沾上一点点,胭脂也不愿意。 潘皇后听着胭脂的话,吸了一口冷气,潘皇后之前想过胭脂会拒绝,但也想过如何说服胭脂。毕竟云梦公主,只想着能接近赵镇,至于赵镇宠不宠爱这些事,云梦公主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而天子也认为,既然云梦公主心里只有赵镇,那么把云梦公主嫁给赵镇,不失一个很好的处理方法。 “胡 氏,你可知道,你这话已经,已经……”潘皇后还在寻找合适的词来形容,胭脂已经滑下椅子,跪向潘皇后:“妾当然知道,女子以贤德为要,为夫君寻美人,如臣 子为天子寻贤臣。只是妾还知道,说出的话就不能改。若妾今日为了圣人的话,就改变主意,妾岂不变成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也变成屈从权势的小人?圣人,妾虽 为女子,却仰慕君子所为,妾不愿改变。” 胭脂说完,给潘皇后磕头下去。 潘皇后看着胭脂,微微摇头:“你这孩子,到底要我说什么好呢?你要知道,你此刻委屈,得到的,会比你放弃的更多。” “圣人,妾当然晓得。可人活这一世,不止是为以后得到什么而活。圣人,要妾接受,只有宫中降旨。只是妾在接到旨意那日,会把孩子带走,离开赵府。妾,宁愿死宁愿离开,也不愿妾的丈夫有别的女子。” 胭脂的话斩钉截铁,潘皇后看着胭脂神色变的越发莫名。潘皇后摇头:“若真要降旨,我又何须把你召进宫来。” 一道旨意下去,胭脂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胭脂又是一笑:“妾当然晓得圣人的意思。只是圣人,这件事,妾不能退。” 潘皇后看着胭脂的眼久久不语,胭脂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宫中若真降旨,那下诏之日,就是胭脂离开赵家之时。天子要的是能妥帖安排,而不是让赵镇妻儿离去。 潘皇后在那思忖,胭脂已经觉得肚皮有些发紧,小家伙不会这个时候着急出来吧?胭脂的眉皱紧,潘皇后已经瞧见胭脂皱眉,再看着胭脂那个大肚子。 潘皇后命宫女把胭脂扶在椅上坐下,开口又问:“你,真的不愿意?” 胭脂用手按一下肚子,看着潘皇后,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潘皇后轻叹一声,事情难办了。 “还请圣人让妾见一见李家小娘子。”胭脂觉得肚皮没有方才那么紧了。既然是云梦公主执意要嫁,那还有一个法子是打消她的念头。 “我并不是没有劝说过李家小娘子,可是她,并不肯放弃。”潘皇后猜出胭脂的意思,又开口道。 “还请圣人成全。”胭脂只有这一句。潘皇后迟疑一下,吩咐宫女去请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是知道胭脂今日进宫的,一直在那徘徊,不知道自己的心愿能不能得偿?听到宫女来报,潘皇后命自己到前面去,云梦公主急忙往前面来。 进到殿内,云梦公主一眼认出胭脂,想着这就是心上人的妻子,也许很快,自己就要和她侍奉同一个男人。云梦公主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酸酸甜甜苦苦都有,但云梦公主毕竟是从小生长宫廷的,已经走到潘皇后面前,给潘皇后行礼。 潘皇后看着胭脂,胭脂已道:“妾斗胆,恳请圣人离开。” 既然都答应胭脂见云梦公主了,潘皇后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对胭脂气恼,于是潘皇后站起身,命侍从也都退下。整个殿内,只剩下胭脂和云梦公主,还有殿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 “我晓得,你要说我不知羞耻,还会说我忘了国破家亡的仇恨,一心想要嫁给仇人的孙儿。可是我,喜欢了就是喜欢,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介意。况且,我喜欢上他的时候,我的国依旧在,我的家,现在还没破。我爹爹,还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 云梦公主抢先开口,胭脂不由笑出声,云梦公主瞧着胭脂,眼中有不明意味。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呢,就算经历过国破,可你,还是孩子。”胭脂瞧着云梦公主,语气平静。云梦公主不由咬住下唇,接着就道:“那你,是答应,让我嫁给赵大郎了?” “你喜欢他什么?”胭脂知道赵镇的家世相貌甚至性情都很诱人,但胭脂没有想过云梦公主会这样长情,再说回来,唐国虽小,胭脂就不信没有比不过赵镇的男子。 “我喜欢他,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在笑,那笑容和别人都不一样。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只是我忘了一步,不等我开口恳求,你就出现了。”云梦公主颇有些郁闷地说。如果当初自己开口恳求,是不是就已嫁给赵镇,此刻夫妻恩爱? 胭脂看着云梦公主,又笑了:“那你觉得,你嫁给了他,是不是就能和他恩恩爱爱呢?”云梦公主毫不迟疑地点头。 “别傻了。李家小娘子,你别傻了。” “我 哪里傻了?爹爹都说,我填词作诗,很聪明呢。”云梦公主自小遇到的挫折很小,就算唐国被灭,领兵打仗担心朝政的人也不是她。被灭之后,云梦公主这一路上都 很受到礼遇,甚至于服侍的人还是旧日的人。没有真正受过苦楚,此刻听胭脂说了这么一句,云梦公主自然不服气了。 “那你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李家小娘子,我不怕告诉你,我嫁他的时候,他对我,并不喜欢的。”胭脂的话让云梦公主绽开笑容:“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就这么肯定,我嫁了他,他会不喜欢我呢?” ☆、第155章 赏赐 ???“因为你不是他要的人,李家小娘子,你家世相貌都很好。可是,他要的,不是你这样的。他不喜欢夜里陪人听雨,不愿意伤春悲秋。这些,你知道吗?” “我可以改。”云梦公主还是这样不服气。 “改,一天两天可以改,可是一年两年呢?你怎么改?连国破家亡都不能让你的性情得到改变,更何况是一个男子呢?”胭脂说了一句,后面的话就不会断,云梦公主的脸登时就红了:“你,你,你……” “你 瞧,我不过说几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云梦公主,你承认吧,你喜欢上的只不过是个幻象,而不是那个真正的男子。我明白我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 的夫君可以和我说什么样的话。但你,不明白不了解。你只是像孩子一样,见到这些东西,你很喜欢,于是你想要。至于得到后会怎样,你,从没想过。” 胭脂语气平静,云梦公主的眼已经红了,这回是真的哭了。 在屏风后的宫女听到这些话,悄悄离开,前去禀告潘皇后。潘皇后知道了这些话,又命人去禀告天子。 “赵卿,没想到你的侄孙媳妇,竟是这么一个有胆色的人。”天子听完宫人的回报,对赵匡义笑道。 赵匡义没想到胭脂会这样干净利落地拒绝,还得到天子的赞扬。赵匡义心中还在想事,但面上已经笑着道:“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了些。” “有什么说什么,有时也不是件坏事。我记得你这侄孙媳妇,是定北候胡卿的女儿?”天子捋一下胡须才对赵匡义又道。 赵匡义应是:“这一回,定北候也征战了唐国。” “那就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天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道:“来人,传我的旨意,赏赵家娘子锦缎四匹,让她给腹中孩儿做几件衣服穿。” 宫人应是离去,赵匡义笑着道:“臣也多谢官家。” 天子哈哈一笑:“还要恭喜赵卿,有这么好的侄孙媳妇,赵大郎也在战场征战。赵家以后,定会连绵不绝。” “臣多谢官家吉言。”赵匡义这次站起身,规矩行礼。天子心情大好,对赵匡义道:“来,来,赵姨父,我们再来下一局棋。” 天子提起旧日称呼,赵匡义也只有应是,陪着天子下棋。 果真这妇人家的见识还是浅薄了些,赵匡义捏起棋子,心中不以为然的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还是东宫之中。不过自从邹氏进宫,东宫就变的平静些了。这邹氏,没看出来还颇有些手段。 胭脂把帕子递给云梦公主:“擦擦眼泪吧。你们的眼泪为何这么多?” “你根本就不明白。”云梦公主幻想破灭,接过帕子又羞又恼地说。 “我怎么不明白了?天下的男子这样多,不喜欢了,就另寻一个就是,何必非只要这么一个。而且谁知道他是良人还是恶人?” “可他和你,过的好好的。”云梦公主用帕子捂住脸,声音从帕子后面传出来。 “我的良人,未必是你的良人。为何你连这都不明白?”胭脂的语气平静,云梦公主不由愣在那里,这样的话,从没听过。 胭脂把云梦公主的帕子拿开:“现在明白了吧。这帕子就送你好了,全是眼泪。” “你就不怕,我拿了帕子去做些什么?”云梦公主的声音还是带着郁闷。 “如果我真怕,就不会把帕子给你。况且说了,我的丈夫如果不能相信我,而是去相信别人。这样的丈夫,要他何用呢?”胭脂说完就笑了。 云梦公主把帕子从脸上拿下来,看着胭脂若有所思,这样的话还从没听过呢。胭脂并没瞧云梦公主,思绪却飘的很远。想到赵镇,想到过往,还想到自己肚里的孩子。 以后,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告诉他,人是该有自己的坚持。 殿内再次沉默,云梦公主看着胭脂,原本该有嫉妒有愤恨,但云梦公主此刻内心却十分平静,该有的嫉妒和愤恨都没有。 也许,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那样的男子。云梦公主又想起那日在茶楼上,胭脂的那番话了。 云梦公主轻叹一声,胭脂看着云梦公主:“我想,你有一日,会寻到对你自己更好的男子。” 也许吧。云梦公主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宫人已经捧着天子的赏赐走进来,胭脂接了赏赐,还要再去拜见潘皇后。 皇后殿内的宫女已经道:“圣人担心太子妃,已经前往东宫,临走前命奴对娘子道。还请娘子送李家小娘子出去。” 这是把胭脂当做自己外甥媳妇的做法,胭脂应是,请云梦公主在前先行。云梦公主瞧着胭脂,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胭脂走出昭阳殿,等在那的老卫把手里的斗篷给胭脂披上,就对胭脂道:“娘子,殿内的情形都已经知道了,娘子真是好胆色。” “我还以为,卫婆婆您会怪我没先答应下来,然后再议呢。”胭脂对老卫笑着道。老卫已经摇头:“这要看怎么说了。按常理也是该先答应下来。不过不答应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不管怎么说,我这会儿都累了。”胭脂用手捂住嘴打个哈欠,内侍已经把步辇抬来,这一回胭脂没有迟疑就坐上去,在众人的簇拥下出宫回府。 “知道了。这位赵娘子,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潘皇后来到东宫,探望过宋氏,已有宫人前来把胭脂已经出宫的消息告诉潘皇后,潘皇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躺在床上的宋氏听到潘皇后的话,对潘皇后笑道:“还想请问圣人,这位赵娘子,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按说该治她无礼的罪,但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做皇后的人,是需要大度的。”潘皇后看向宋氏,语气意味深长。 宋氏的脸微微一红:“圣人说的是,之前都是媳妇的错。”邹芸娘在旁手悄握成拳,此刻就是机会。抓住皇后注意力的机会。 若太子登基,这位就是太后,到时得到太后和皇后的双重关爱,简直就是无往而不利。 “圣人这话,妾要斗胆驳一驳。”邹芸娘含笑开口,潘皇后瞧向邹芸娘:“哦,你要怎么驳?” 邹芸娘当做没看到宋氏的暗示,对潘皇后微微行了一礼才道:“太子妃殿下,是位十分宽容大度的人。妾除了圣人之外,所见的,也只有太子妃一人。” 潘皇后没想到邹芸娘竟这样伶牙俐齿,看向宋氏微微颌首:“我倒忘了这一茬了。” “芸娘进入东宫,对媳妇十分帮忙。媳妇以为,芸娘也当赏。”宋氏抓住机会,大胆开口。 “太子妃,妾并不是图赏赐的。”邹芸娘再次表白,潘皇后已经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不错的。来人,赏邹孺子一柄如意。” 有宫人领命而去,邹芸娘对潘皇后拜下:“妾多谢圣人赏赐。” “东宫妃妾,和睦才是常态。”潘皇后也不愿天子废太子,别的皇子和太子比起来,都没太子这样贴心。既然这段时间东宫相处和睦是邹芸娘的功劳,潘皇后并不吝啬赏赐。 宋氏面上露出安心的笑,现在,就只希望自己腹中这个孩子,能是个男孩。嫡子,可不是庶长子能比的。 和宋氏这边欢喜无限比,李素娥坐在榻上,几乎是呆住。宋氏竟然有了身孕,一旦生下儿子,那柴昭就会被撇到一边去。什么天子的第一个皇孙,也比不上嫡子在天子心中的分量。那才是真正的贵重,从一开始,就赢了其他兄弟一大截。 “李孺子,您要不要去给太子妃贺喜?”侍女小心翼翼地问。李素娥拿起一个引枕,就往地上砸去,侍女不敢再说。自从邹芸娘进宫,李素娥的脾气就越来越坏。被人夺去宠爱也就罢了,偏偏还连宋氏都有了孕。 李素娥,怎么能忍? “太子妃这一胎,来的好。”符夫人听的宋氏有喜,不由为赵琼花担忧,等赵匡义一回来,就来寻赵匡义说话,谁知赵匡义这样来了一句,符夫人的眉皱起。 “夫人,你们那些毕竟都是妇人手段。不过用在东宫之中,也就够了。夫人,你要知道,现在最怕太子妃生下儿子的,是李素娥。” 赵匡义提醒符夫人,符夫人顿时明白,李素娥不值一提,可她身后还有韩家,还有韩夫人。韩家,只怕不愿意宋氏能平安为太子,生下嫡子。 “只是,宫中森严,要如何去办?”符夫人的话让赵匡义笑了:“我们,只用等李素娥羞怒成狂就好。” 放出风声,说宋氏这胎,十之八九是个男胎,李素娥一定会去找韩家出主意的。韩夫人,是皇后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嫡庶的最主要区别是在继承权上,而且是指爵位继承权或者皇位继承权,至于财产继承权,我国从汉武帝之后,就逐渐让嫡庶在财产继承权上是平等的。嫡子贵重,贵重在他的爵位继承权或者皇位继承权,是优先庶出。 ☆、第156章 战场 符夫人看着赵匡义的笑,也浅浅一笑,最要紧的是保住太子的位置,至于别的,就由他们去争,自家只要做这个渔翁就好。 “琼花那里,我会去安她的心。”符夫人的话让赵匡义又笑了:“琼花去过一次庵里,倒和原先不一样了。这才是赵家的女儿。”符夫人深以为然。 “娘子,你不知道我差点吓坏了,以为您这孩子,会在宫里出生。”红玉给胭脂递了个手炉过去,嘴里还不忘表示担心。 “要在宫里,就不担心了。宫里那么多的御医呢。”胭脂今日已经累极,从宫里出来后,又和王氏永和长公主等人分别说过了话,此刻已经闭上眼。 红玉见胭脂一脸倦意,没有再说,扶了胭脂躺下,放下帐子时候红玉想到一件事,急忙道:“娘子,陈国夫人方才叮嘱我们,说要守在你床边,您肚皮发紧,只怕就是……” 红玉没有得到胭脂的回答,只得把帐子放下,并没像原先一样退出而是抱来被褥在地上铺上,要在夜里陪伴胭脂。 “胭脂这个孩子,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永和长公主和老卫也在谈着胭脂。老卫笑了:“公主的眼从来都没有错的。” “不是没错过,只是见得多了,就明白了。”永和长公主不愿提起旧事,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道:“现在太子妃怀了身孕,太子想来也无暇去顾忌别的事。我想,等明年三月,牡丹花开的时节,办一场赏花宴。” 这是要给赵琼花择婿的打算,老卫应是后又道:“公主能这样想,很好。若非,” “原先的事,我已经知道错在哪里。现在也只是尽力弥补罢了。”永和长公主知道老卫的意思,刚嫁给赵德昭的时候,永和长公主对继子继女,不过是偶尔遣人去问候一下罢了,并没更多的照顾。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驸马一定会很欢喜的。”老卫的话让永和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甜蜜的笑:“他待我好,我也就待他好。这样好来好去,这日子,不就慢慢地甜起来。” 纵然高贵如公主,也会露出这样的小儿女态,老卫又笑了,笑容里有些感慨,若早就如此,是否公主的日子会过的更好?而不是经历过那样的坎坷? 胭脂睡的正香,感觉到肚子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不光如此,肚子还开始疼痛起来,胭脂的眉皱了好几下,清醒过来。 睁开眼,屋中已经点起许多的灯烛,照的如同白日一般。红柳红玉两人已经在那指挥小丫鬟们:“赶紧去烧水,卫婆婆请来没有?陈国夫人那里,也要赶紧派人去请。” 这都是怎么了?胭脂刚想问出来,就觉得肚子像被谁踢了一脚,疼的极其厉害。老卫披着衣衫走进屋里,见胭脂皱眉就用手往胭脂肚子上摸了摸,接着就对胭脂道:“娘子,您这是快要发动了。您放心,有我在呢。” 发动?那就是要瓜熟蒂落了?胭脂的眉皱的更紧,勉强对老卫笑一笑:“这孩子,真是个调皮的,这时候让人不能好好睡。” 话说的断断续续,接着胭脂忍不住,又哎呀了一声。 “我说胭脂,你就别说话了,赶紧的,把力气省着,等着生儿子时候用。”王氏也邹了进来,听到胭脂的话就喝住女儿。 “娘,要不是儿子,是个闺女呢?”胭脂额头上已经有汗,红柳拿着帕子给胭脂擦额头上的汗。 “闺女也好,先闺女后小子,这才好呢。”王氏心疼女儿,接过红柳手上的帕子就给胭脂擦着额上的汗。见胭脂又要说话,王氏瞪女儿一眼:“不许说话,好好地想着该怎么用力生孩子?” 胭脂想笑一笑,但肚子里又传来疼痛,胭脂啊了一声,咬牙也忍不住。 “外头,怎么这么吵?”赵琼花一向浅眠,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醒来。她的卧室,从来都是门窗紧闭,守夜的丫鬟都是要睡觉轻的,绝不能呼吸声重的。 胭脂的院子离赵琼花的院子不远,那里脚步杂沓,早已传进赵琼花的耳里,她睁开眼不满地问守夜丫鬟。 “四娘子,算着日子,只怕今儿娘子就该发动了。”守夜的是轻云,她披着衣衫坐起来,掀起帘子来到赵琼花床边解释。 “真是好吵。”旁人觉得声音不大,但对赵琼花来说,这时候的声音简直大的没有办法。她用枕头捂住耳朵,不想去听。 “四娘子,奴来给您捏着肩膀,只怕要好睡一些。”说着轻云就从床上的抽屉里,拿出放了药可以助眠的小枕头,换掉赵琼花此刻枕着的,又伸手替赵琼花按着肩膀。 赵琼花闻着枕头上的药香,又被轻云按着肩膀,觉得十分舒服,闭上眼忽略着耳边那些声音,渐渐睡着。 轻云服侍她久了,晓得她虽然已经睡着,但没有睡熟,并不敢离开,而是坐在床头继续给赵琼花捏着肩膀,直到赵琼花听起来已经像睡熟,轻云才悄悄地把手放开,等了许久,等不到赵琼花动作。轻云才敢慢慢站起,回到守夜睡的床上。 沾上枕头轻云立即就睡着,睡着之前还忍不住哀叹一下,也不知道这浅眠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好。 “瞧你收到信这样欢喜,信上写的什么?”符三郎和赵镇这半年多在军中共同起居,关系和原先在汴京城时完全不一样,符三郎见赵镇收到信就笑的像个傻瓜似的,一边取笑着他,一边要去拿赵镇的信。 赵镇呵呵一笑:“不许看。不过可以告诉你,我媳妇,刚给我生了个儿子。”赵镇算着日子,胭脂也就在这段时候生产,早等了许久。 今日一接到这封信,知道胭脂已经给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心里的欢喜怎么都忍不住。符三郎伸手捶赵镇一下:“不错,和我一样了。不对,我还有个闺女,你啊,还差远了。” 赵镇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处,白符三郎一眼:“等以后,我生好几个闺女,而且我闺女,一定比你闺女生的好。” 符三郎哧地一声,赵镇也不去理他。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伴着尖利的叫声:“敌人来袭。” 符三郎和赵镇都收起面上神色,各自翻身上马,往营外冲去。 这股敌人本想起突袭之功,谁知被周军发现,改变战略,从突袭变成强攻。军中的号角一声接一声,大队人马已经赶来。 敌军将领见状,指挥人马打算后退。符三郎有一手好箭术,只带着人在后面放箭,并不像赵镇一样带人在前面追击敌人。 赵镇见敌人已经打算后退,指挥人上前追击。符三郎看准敌人将领,弯弓搭箭,要把这敌将射下来。 箭擦着敌将耳朵边飞过,敌将在后退时候并不慌乱,见一支箭飞来,这敌将拿起弓,在马上对着符三郎所在方向就是一箭。 主将如此,敌人中有善射的,当然也跟着主将,于是箭如雨下,都往符三郎那边去。符三郎身边本有士兵手里拿着盾牌,但这阵箭雨太猛,盾牌挡不住。 符三郎当时为了贪功,站的位置又离的近了些。符三郎正要后退,一支箭射中他的肩膀,符三郎忍痛没把箭拔出,依旧弯弓搭箭,想把敌将给射下来。 赵镇正带人追击,突遇一片箭雨,急忙手拿盾牌遮挡,箭雨过后,赵镇往符三郎那个方向看去,见符三郎中了一箭,依旧弯弓搭箭想射敌人。赵镇心中大惊,让副手替自己带领人追究敌军。 赵镇用盾牌挡住自己就往符三郎那边跑去,口里叫着危险,赵镇就把符三郎整个抱住,扑倒在地。符三郎被扑倒在地时,一支箭擦着符三郎耳朵边过去。 敌军见这边追击甚猛,虽依旧放箭,但不像方才那么密集,符三郎看着那支擦着自己耳朵过去的箭,若不是赵镇飞奔过来把自己扑倒,那这支箭就是往后心来的。 赵镇已经骂道:“你傻啊?功劳要紧,还是你的命要紧。总要先护住自己,才能把敌将射死。” 自己傻吗?符三郎听着赵镇的骂声,眼眨了眨。赵镇的副手已经走过来:“两位将军,虽没抓到敌将,但这股敌军已经被冲散,还抓到十来个俘虏。” 赵镇站起身:“好,好。”符三郎坐在地上并没起身,只是看着赵镇,赵镇回头瞧着他:“你傻坐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要把这件事禀告主帅。下回你可不能站这么近了。你是射箭的,不是像我这样动刀动枪的。” 符三郎突然笑了出来,笑的还十分开心,赵镇看着符三郎越发疑惑不解:“你怎么了,难道真的傻了?” 符三郎摇头:“不,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谢谢你,赵兄。”赵镇又露出笑:“谢什么谢啊?我们一起上过战场,下回换你救我就好。” ☆、第157章 元宵 符三郎看着赵镇,突地又笑了:“好,我救你,下一回,我一定救你。”赵镇呵呵一笑,拉了符三郎去看士兵们打扫战场。 边关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元宵节了,这一年的元宵节过的比往年更加热闹。收复唐国,边关那里连打胜仗,上一年又是风调雨顺,除江南例行发了水灾之外,并没什么别的大灾。 国事之外,家事也很顺利。太子妃有了喜,太子似乎也不像原先那样荒唐,天子那废太子的心又慢慢淡了。毕竟废立太子,牵扯太大了。 国事家事都顺,这一年的元宵过的特别热闹。正日子那天,天子还一反常态,在宫中设宴,款待上战场的各位将士家人。 赵府该去的本是胭脂,不过胭脂还在坐月子,就由赵琼花代去。永和长公主也在赴宴之列,由她带了赵琼花去,胭脂也会放心,谁知永和长公主前一晚偶感风寒,于是赵琼花只能被符夫人带去赴宴。 胭脂听的老卫说了这个安排,眉不由皱一下,这次进宫,怎么都觉得会出一点事。老卫劝着胭脂:“娘子,您休要如此烦恼。历朝历代,没听过公主的女儿去做太子的妾室的。” 皇家妃妾和民间的妾室自然是不一样的,而公主的女儿和民间的女子又不一样,纵然赵琼花只是个继女。 “我知道,不过就怕……”胭脂在担心什么,老卫一口就说破了:“娘子,真不用担心。说句您不爱听的,就算四娘子真昏了头,要趁这次进宫,和太子做出点什么被人看见,可宫中还有老娘娘呢,老娘娘绝不会让这事顺着四娘子的心愿走。” 胭脂又笑了:“是我糊涂了。”老卫替胭脂掖一下被子:“不是娘子您糊涂了,而是娘子您不知道,宫中的规矩,要森严的多。这样的事,牵扯的绝不是这么两个人。” “这次进宫,我看你并不欢喜。”在进宫的马车上,符夫人问赵琼花。赵琼花浅浅一笑:“微微有些哀伤,会让太子更心痛的。李氏和太子相处的日子,并不像我和太子相处的那么多。” “是我误了你。”符夫人握住赵琼花的手,赵琼花又是一笑:“并不是二婶婆误了我,而是那时我也不懂。这一次,我是真的懂了。” 东宫的位置,只有自己能坐上。符夫人看着赵琼花的眼神笑了,这一次,韩夫人也会进宫赴宴,就不知道,她会给李素娥出什么样的主意。 “义母,您的那些法子,全不能用。我根本就近不了太子妃的身。”李素娥是没资格赴宴的,韩夫人进宫之后,请了潘皇后的旨意,前往东宫探望李素娥。一见到韩夫人,李素娥就十分不满地道。 韩 夫人拍了拍李素娥的手,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冒出个邹芸娘来,原本宋氏已经被挑衅的心如死灰,到那时再加把劲儿,宋氏被废也就指日可待。韩夫人当然知道李素娥 不会成为继妃,但可以让潘皇后说服天子,让天子不要着急立继妃,等到太子登基,到那时李素娥就极有可能成为皇后。 而现在,邹芸娘的出现,让这个计划打乱了。韩夫人沉吟一下就道:“你别这么着急。宋氏的身孕,还没到三个月呢。” 三个月的胎儿,最容易掉落。等坐稳了胎,这边就没机会了。 “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满三个月呢。她现在倒贤惠的很,日日劝着殿下往这些人房里走。只是殿下虽来我房中,可我原来还是有些不一样。”李素娥闷闷地说,她被韩夫人从小教着,那勾引男人的手段并不差。 只是太子有的,可不止李素娥这一个女人,难道说邹芸娘也学了许多侍奉男人的手段?真是不知羞耻,果真是奸生女。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用药了。”用药是所有法子中,最冒险的一种,韩夫人并不愿意,但等宋氏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柴昭只能靠边站了。 韩夫人看着摇篮里的柴昭,这是韩家未来富贵的保证。为了他,让宋氏肚里那块血块,早早离去才对。 用药?李素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抱柴昭。如果柴昭在自己肚里时候,谁要用药把柴昭给打掉,李素娥一定会把那人给活活咬死。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受这样的折磨。 “很冒险,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想法子。”韩夫人知道,真要用药的话,那要仔细筹划,绝不能出一点纰漏,而且是把自己全家都赌在上面了。 “义母,如果,让她的孩子生下来也可以。谁知道是不是个女儿?”李素娥听到用药之后,仔细想了想小声对韩夫人说。 韩夫人冷笑一声:“要赌这个,还不如冒险。当初圣人怀着身孕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给她用了药,不然小公主为何生下来就死了。” 李素娥的嘴张大:“可是,不是说圣人的身子不好,才难产的?” “全是骗人的话。你可知道,圣人产下公主夭折之后,圣人宫中当时服侍的人,还有天子当时一个特别得宠的妾,全都消失了吗?”韩夫人的话让李素娥的面色更加惊恐:“可是,义母,这些,我并不知道。” “谁能登上宫中最高处,就能得到天下最好的荣华富贵。你以为,荣华富贵那么好得到?”韩夫人不屑地说,不然宫规那么森严为的什么,不就为的堵住人的非分之想。可是这非分之想,很多时候,是堵不住的。 “义母,我……”李素娥靠进韩夫人怀里,被韩夫人说的那个秘密给惊呆了。韩夫人拍拍李素娥的手:“不用担心,一切有义母呢。” 况且,还为的自己儿子。李素娥看着柴昭,心中那团火又烧起来,让柴昭成为太子,自己成为皇后,将会得到天下最好的荣华富贵。 挡路者,必须得死。李素娥眼中的火烧的越来越大,韩夫人瞧着李素娥眼中的火满意一笑,这孩子,总算不辜负自己对她的期望。 这一次的宫宴比上一次的乞巧宴规模要大许多,帝后和太子夫妇都出席了。众人先起立共贺帝后一杯,这才坐下,韶乐齐奏,宴会正式开始。 宫中这样的宫宴,总会有各种百戏。赵琼花看腻了这些,但面上还是带着端庄笑容,坐在那里,不时和身边人点头说话。 宋氏坐在潘皇后下手,潘皇后偶尔问几句宋氏的身体,宋氏都恭敬对答。这一次的宫宴,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无宠的被当做招牌样的太子妃。因此宋氏打扮的很端庄,和柴旭之间,似乎也很恩爱。 “恭喜宋夫人了。”韩夫人的座次,就在宋氏母亲身边。今日宋氏的母亲,带的是小女儿进宫。 韩夫人笑着给宋夫人递一杯酒,宋夫人急忙接过,恭敬地道:“同喜同喜,我听说,李孺子所生的那个儿子,十分聪明可爱。” “不过是大家的客气话罢了。论起谁来,都不如太子妃肚里的孩子,那样珍贵。”韩夫人面上笑容和煦,一点也不觉尴尬地和宋夫人在那应酬。 宋夫人微微一笑,韩夫人已经又道:“等到日后,还请宋夫人这个外祖母,对那孩子,多有看顾。”宋夫人才是东宫所有孩子的外祖母,听到这话,宋夫人忙道:“不敢不敢,不过是稍微尽心罢了。” “你瞧,一群人和和气气的,才是正经事。都像你原先那样糊涂,怎么得了?”天子心情极好,对柴旭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柴旭的眼一直看着赵琼花,赵琼花每做一个动作,每笑一次,柴旭都觉得,是那样的优雅那样地妥帖。 而宋氏,不用看就差的远了。柴旭心中惆怅无比,听到天子的叮嘱,柴旭急忙应是,但眼还是看向赵琼花。 赵琼花此刻正抬头和旁边桌上的人笑,那笑容如此灿烂如此美丽。宋氏也正好抬头看向柴旭,顺着柴旭视线望去,看见的是赵琼花。 宋氏觉得有些不悦,这个女子,如果没有嫁出去,简直就是噩梦缠绕。 “圣人,赵家的四娘子,听的还没择婿?”宋氏小心翼翼地问着潘皇后,潘皇后没想到宋氏会提起赵琼花,往宋氏身上看了眼,又往赵琼花那个方向看去。心里已经明白,眉不由微微皱起,这个宋氏,太性急了,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吗? “琼花今年只有十六岁,这个年龄,不急。”潘皇后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宋氏听出潘皇后话里对自己的不满,不由郁闷地应是。 “你是太子的正妻,该知道轻重缓急,要注重的是大事,而不是只知道一些小事。”潘皇后又不满地加了句。 “是,儿媳谨遵圣人教诲。”宋氏低声应是。 ☆、第158章 拒绝 宋氏看向赵琼花那边,接着笑了,是的,自己才是太子的妻子,未来的天下母。赵琼花就算太子再喜欢她,也只能居于自己之下。她,做不了皇后的。 宋氏想着未来,用手抚一下肚子,一切都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也许,等再过些日子,可以建议太子纳了赵琼花,显示自己的大度?宋氏想着这件事,又勾唇一笑。 “琼花!”宴到中间,帝后起身去更衣,参加宴会的众人,也各自起身前去。赵琼花也觉腹涨,命宫女带自己去,刚走出大殿,就听到柴旭在背后唤自己。 赵琼花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面走。宫女小声提醒:“赵四娘子,太子在后面呢。” 柴旭又叫一声,赵琼花这才停步转身,对柴旭笑:“殿下唤妾,有何要事?” “琼花,你我之间,无需这样生分。”柴旭紧走两步,瞧着赵琼花有些心疼地说。前年元宵夜时,那时候偷溜出宫,和李素娥观赏花灯,并在茶楼遇到赵琼花兄妹。那时一切都很美好,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赵琼花不再唤自己旭郎,面上的笑那么敷衍。 “殿下,礼不可废。原先是妾不懂事,才如此对待殿下,现在妾已经明白,很多事,妾不能逾越。”赵琼花的话让柴旭面上现出痛苦,赵琼花并没看柴旭一眼,行礼后离去。 就要这样,欲拒还迎。赵琼花走出一步,突地停下脚步转身。柴旭以为赵琼花已经回心转意,谁知赵琼花看着柴旭灿烂一笑:“母亲已经择了三月里牡丹花盛开时候,举办赏花宴。那日,京中各公子都会前往。” 说完赵琼花又对柴旭行礼,示意宫女带自己离开。 三月的赏花宴?这只怕不是赏牡丹,而是要给赵琼花择婿,到六月里,赵琼花就十七了,这个年龄,就算是想多留一阵,也算大了。 柴旭用手捂住胸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宋氏带着宫人走出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柴旭面上的难受让宋氏看的心疼。宋氏往柴旭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扶住他:“殿下,若您真有心,妾前去圣人面前请旨,纳赵四娘子为良娣就可。” 赵家女儿,是不做妾的。这一句又在柴旭耳边响起,柴旭把宋氏一推,总算他还想起宋氏怀着身孕,并没那么用力。但就算这样,宋氏也差点被推在地上。 “胡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柴旭看着宋氏的脸刷一下变白,这才说出这么一句。宋氏疑惑不解,看着柴旭:“殿下,妾只是觉得……” “你不用觉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柴旭又说了这么一句,这才打算离开,猛地想起什么,柴旭转身:“你要记得,好好地给我生下一个儿子出来,就够了。别的事,永远不要去操心。” 宋氏从没见过柴旭这样的怒火,或者说,他没有原先那样怕人,而是用平静去掩盖,也许下一秒,就能把宋氏烧的粉碎。宋氏只有低声应是,对赵琼花不由添上几分嫉妒,她凭什么,占据着柴旭的心? “大郎现在倒比以前稳重多了。”殿前这一幕,很快就被潘皇后知道。潘皇后忍不住叹息,宫女已经道:“殿下既然喜欢,为何圣人您不降旨,迎赵家四娘子进东宫?” “赵家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儿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还有一位永和长公主呢。我敢保证,这旨意刚降下,赵家就敢抗旨。官家那时,也会来责骂我。”潘皇后拿着镜子,细细地瞧着镜中的自己。 “当初赵家,觉得受了这么大的侮辱,你以为,让他家女儿做个良娣,他家会不恼怒?” “可是太子妃现在,”宫女迟疑地说。潘皇后放下镜子笑了:“这个道理,旭郎也明白了,所以他才会对太子妃大怒。只可惜,太子妃还不明白。不过罢了,等赵家四娘子择的良婿,再赐下东西就可。” 宫女应是,瞧着时辰,扶潘皇后起身,潘皇后想了想才道:“违命侯的那位郡主,今日倒没来。” 南唐国主被封为违命侯,在京中赐有府邸。云梦公主被降封为云梦郡主,天子诏令为郡主择婿。 “听说,这位郡主,想要入道出家呢。”这也是常事,国破之后,能好好嫁人安稳度日的并不多,更多的是出家入道,过此一生。 “要真如此的话,这位郡主,比起她的父亲,还要多了几分气节。”潘皇后的话让宫女笑了:“违命侯词填的好,做国主就差远了。” 治国之才可不是几首风花雪月的词,就能掩盖过去。潘皇后也微微一笑,重新回到宴席上。 宴席重又开始,宋氏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言语上少了许多。潘皇后知道这是为什么,并不提醒宋氏,这个儿媳,能得到现在的对待,已经很好了。 “琼花,太子对你,果真越来越难以忘怀了。”回去的马车上,符夫人对赵琼花赞道。赵琼花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之前我不屑用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 “今日的宴会上,我看韩夫人对宋夫人,心里着实想笑。”符夫人说起这件事,倒真笑出来了。 “由她们去。”赵琼花也笑了,她们争的越急越好,争的越急,才对自己越有利。而不是反过来。 符夫人欣慰地拍一下赵琼花的手,看着赵琼花渐渐成长,真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 “我就和你说,别担心,公主那边,肯定有主意的。”王氏抱着外孙,欢喜的说不出话来。胭脂嗯了一声,用手敲一下额头:“哎,我怎么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这样的日子,不好?”王氏抱着孩子坐在胭脂身边,这孩子生的很像赵镇,浓眉大眼的,又爱笑,谁抱也不哭。王氏一见就十分欢喜,永和长公主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一天要来看着孩子一趟。 “娘,我原先什么都不想,只要过自己的就成,可是现在,发现想的还是太多了。”胭脂伸出手去点自己儿子鼻子一下,孩子立即笑了。 “胭脂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人总是有牵绊的?”王氏摸一下女儿的头。胭脂叹气,道理都知道,就是有点郁闷。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东想西想的,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娘,我知道,我只是在这闷的慌,躺了一个月了。”胭脂把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闷闷地对王氏说。 王氏把胭脂的被子掀开,瞧着里面的女儿,还好,没有流泪。 “你闷什么,明儿就出来了。这月子一定要坐好,不然的话,等你到了我这个时候就遭罪了。”王氏的话听的胭脂皱眉:“娘,您身子骨现在不好?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什 么不好,不就是腰酸了些,我每晚让你爹用拳头给我垂两下。哪还需要请太医。再说那些太医来了,也只会说,夫人这是年少时候操劳过度,到的老来,才会这 样。”王氏模仿着那些太医说话,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抱住王氏的胳膊:“娘,您听我说,有什么,一定要先告诉我。” “知道知道,你啊,真把你娘当孩子看了?”王氏点一下女儿额头,又把外孙抱在怀里亲了亲:“我的大孙子哎,你娘担心我,你可不许担心,外祖母啊,还要看到大孙子娶媳妇生孩子呢。” 胭脂用手拍下额头:“娘,他才刚满月。” “我可还记得你刚满月的时候,转眼,都这么大了。”王氏的话让胭脂摇头,算了,什么都不说了。 胭脂儿子的满月酒办的特别热闹,而且永和长公主亲自下帖子,连永宁长公主这样不爱出门应酬的人,也亲自来贺喜。 胭脂梳妆的时候,不时有人来报什么人来了,当听到永宁长公主也前来贺喜时候,红柳不由咂舌:“这位公主也来了?她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应酬。上回老太君八十大寿,她也只遣人送了份寿礼。” 胭脂觉得头又有点疼了,又要出去和这些人应酬,而且还是来头一个比一个大的人。 “娘子,您又着相了,娘子在别人眼里,也是来头很大。”公主的儿媳,将军的妻子,未来的国公夫人,这名头丢出去,也是能吓得到一群人的。 胭脂听着老卫不客气的话,点头道:“确实是我着相了。” 老卫又笑了:“娘子,您还是快些梳妆好吧。公主这次请这么多人来,也是有用意的。”胭脂当然知道这用意是为什么,甚至可能,会告诉汴京城的人,赵琼花也到了该嫁的年龄了。 胭脂在众人簇拥下往公主府去,快走到角门处时,看见赵琼花走过来,她今日打扮的也很出色。看见胭脂,赵琼花行礼下去:“嫂嫂万福。” 胭脂看着自己这个小姑:“四妹妹,你现在这样,你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第159章 添堵 赵琼花抬眼看向胭脂,胭脂只觉得赵琼花眼中闪过不满,接着赵琼花眼中的不满消失,赵琼花勾唇一笑:“以后,我会让哥哥更加高兴的。” 胭脂看着赵琼花,心里叹息,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嫂嫂,我们进去吧。别让母亲等的太久。”赵琼花的声音让胭脂从沉思中醒来。胭脂看向赵琼花,眼神中的叹息已经落入赵琼花眼里,接着胭脂笑了:“但愿如此。” 说完胭脂并没去理赵琼花伸出的双手,而是径自往公主府那个方向走。赵琼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等到一切实现,胡氏,必将得到自己的报复。 哥哥,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胡氏太不识时务。赵琼花扶了轻云的手继续前行。 “四娘子,您和娘子之间……”轻云轻声询问,赵琼花已经看向轻云,眼里十分不满。轻云停下不语。 “轻云,你难道不晓得,是娘子待我们四娘子不好,并非四娘子自己对她不好。”轻雾趁机道。轻云眼中闪过黯然,四娘子她,确实变了。变的更美更有主见,也更不敢让人接近。 轻云扶着赵琼花走近今日设席的花厅,离的还远,就听到花厅中传出笑声。赵琼花深吸一口气,面上已经露出和煦笑容,轻云轻雾两人后退一步,在花厅外侍立。赵琼花已经笑着走进花厅。 “轻云,别说我没提醒你。四娘子是个有主意的人,你从小和我一起服侍的她,难道不晓得,听四娘子的话才对?”轻雾等赵琼花走进花厅,对轻云小声地道。 轻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旁边已有人看向她们,轻云没有说话,依旧垂手侍立。轻雾的唇不由微微一撇,罢了,已经提醒过了,算是尽了自己的心。以后如何,就看轻云怎么想了。 “四娘子你怎么这会儿才到?我和你嫂嫂都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能在花厅内得到永和长公主亲自招待的客人不多,身份也更尊贵,其中不少和赵琼花也很熟悉。瞧见赵琼花走进来,永宁长公主笑着对赵琼花招手。 赵琼花正打算行礼,永宁长公主已经把赵琼花拉起来:“还和我们客气什么?过来我身边坐下。算起来也许多日子没见你了。” “公主说的是,上一回还是前年您府上牡丹盛开,去您府上赏牡丹。”虽然永宁长公主这样说,但赵琼花还是行了一礼,笑着对永宁长公主说。 “快两年了吧?亏你记得。”永宁长公主笑吟吟地对赵琼花说了这么一句,才转向永和长公主:“妹妹,听说这一回,你府上的牡丹,也会开的很好?” “我记得宁娘就是前年牡丹花开的时候择的佳婿。姊姊,我想,这一回,牡丹花开时,也能给琼花,”永和长公主说着就看向赵琼花,并没把后面的话给说完。赵琼花的脸十分应景地红了,但心中却有些许怒意,要怎样才能阻止这场赏花宴? “说 的是,转眼宁娘出嫁已经一年,该给梧娘择婿了。妹妹,你说,到你府上牡丹盛开的时候,我要不要让梧娘也来?”永宁长公主笑吟吟地和永和长公主说话,赵琼花 只能低头羞涩地坐在一边,心中除了怒意,还有恐慌,如果三月之前,东宫没有任何变化的话,那自己就真只能接受永和长公主的安排了。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永和长公主都有足够的资格,为赵琼花择婿。 “小孩子真好玩,表嫂,我从没见过这样小的小孩子呢。”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梧娘也跟永宁长公主一块来赴席,这会儿和胭脂坐在一块,逗弄着孩子。 梧娘今年不到十五岁,还是个活泼爱笑的少女。胭脂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梧娘就和胭脂十分熟悉了。听到梧娘的话,胭脂笑着道:“我听说你姊姊也有喜了,等她生下孩子,你就能瞧见比这孩子更小的了。” 梧娘摇头:“那要瞧娘肯不肯带我去,好奇怪,自从姊姊出嫁,她带我去过一次姊姊婆家,就再不肯带我前去,都是姊姊归宁时候我才能见到姊姊。” 胭脂哦了一声,接着就把话题转开:“姊妹之间,只要彼此挂念着,不常见面也是平常事。毕竟各自嫁了,生儿育女,事情颇多。”梧娘点头,接着眼珠一转:“原来表嫂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呢。表嫂竟这样和气爱说话。” 胭脂的名声在汴京城内算不上好,这点胭脂早就知道。此刻听到梧娘这么说胭脂又笑了:“所以人要仔细打听清楚了,而不是只知道听人家怎么说。” 梧娘点头:“娘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梧娘话没说完,曹青青已经走过来,先对胭脂行礼,曹青青才口称恭喜,伸手去抱胭脂怀里的孩子。 “同喜同喜,我做了娘,你不也就做了表姑?”胭脂笑着对曹青青道。曹青青小心翼翼地抱着这孩子,听到胭脂的话就笑了:“今儿来之前,祖父还和我说,等表兄征战回来,要让表兄和表嫂带了这孩子去,他也好瞧瞧自己的外曾孙。” 说着曹青青抿唇又笑,赵琼花已经走过来,对曹青青笑着道:“表姊你来了,也不和我说话,只和表嫂说,难道我们表姊妹,没有原先亲密不成?” 曹青青笑着挽起赵琼花的胳膊:“这不是先来合表嫂说话,然后再去找你。表妹莫怪。”赵琼花原本是坐在另一边和人应酬谈笑,看见胭脂在这和众人说笑时候,赵琼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升起恐慌,似乎什么东西又脱离掉自己的掌控,因此起身走过来,和曹青青说话。 “既然这样,饶了你。”赵琼花心中许多思绪,但面上却笑容没变,说话时候,赵琼花已经悄悄地带着曹青青离开。胭脂察觉到赵琼花这个动作,只微微一笑,太注重她人的眼,有时就会阻碍太多。 “你这个儿媳,和原来不大一样了。”永宁长公主对永和长公主说了这么一句。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我一直以为,姊姊从来不在意这些的。” “只是瞧有没有在意的人罢了,既然你都把她当亲儿媳了,难道我不能把她当真外甥媳妇?既是我真外甥媳妇,自然也要多有看顾。”永宁长公主这串话说的永和长公主笑了:“那我要多谢姊姊了。” “你我姊妹,客气什么?以前年轻,觉得有些东西,偏不能让。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让人一步又如何?”永宁长公主话里竟然难得带上一丝叹息,永和长公主又是一笑,端起酒杯:“那我敬姊姊一杯。” 永宁长公主用手中酒杯和妹妹的酒杯轻轻一碰才道:“只是,我瞧你那个女儿,未必愿意你为她择婿呢。” “这也是常事,谁遇到过她遇到的那些事,都不会甘愿嫁别人。只是有些事,由不得她。”这话让永宁长公主又笑了:“你我姊妹,我也不怕告诉你。圣人对宋氏颇有不满,只是碍于木已成舟才不说一句。不然的话,李氏在东宫,怎么蹦跶的起来?” 李素娥在东宫行为,汴京城内的贵人们多有耳闻,除了柴旭放纵之外,未尝没有潘皇后的放纵。不然的话,宋氏按不下去李素娥,难道潘皇后还没有办法?遣几个女官过来,或训斥或命李素娥重学宫规,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李素娥就会变乖。 只是,人啊。永和长公主淡淡一笑:“太子妃现在已经怀孕了,圣人再偏心,也没法子了。”不管是宋氏还是李素娥生的,横竖都是柴旭的孩子,潘皇后的孙儿。 永宁长公主又笑了:“都这么说,所以当初,贵府的老太君,做的是对的。只可惜,有人不解她的好意。” 说话时候,永宁长公主看向赵琼花,赵琼花正在和曹青青说话,察觉到永宁长公主看向自己,赵琼花对永宁长公主这边,微微点头一笑。 “琼花,你侄儿,为何没起名字?”曹青青的话从来都是比别人多,这时候还是不例外,赵琼花笑着道:“嫂嫂说了,要等哥哥从战场上回来,才取名字呢。” “难怪。”曹青青说了这两个字才又道:“祖父听说了这件事,想了许多名字出来呢,只是不晓得表嫂肯不肯用。琼花,你帮我去问问表嫂?” 赵琼花的眼低垂,接着就道:“表姊你为何不自己去问?” “我这不是和表嫂不熟?再说了,这件事,我想偷偷地做,到时让表嫂带上孩子,去给祖父瞧了。再让祖父赐名,祖父一定会十分欢喜。” 曹青青的话让赵琼花又笑了,不过这笑却稍微有些不怀好意。曹青青这是想让胭脂得到曹彬的青眼呢。 为何不给胭脂再添点堵,免得这日子更无聊?赵琼花勾唇一笑:“那好,等今日事罢,我替你去问嫂嫂。 ☆、第160章 信 “琼花,多谢你,就晓得琼花你为人最好。”曹青青抱住赵琼花的胳膊,真心诚意地说。赵琼花又笑了,笑的依旧那样端庄,那样地美。 应酬总是很累人的,胭脂结束一天的应酬回到屋里已经极其疲乏,红柳迎上去道:“已经备好了热水,娘子您泡一泡。” 胭脂伸个懒腰:“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娘子,您别想着闲呢,您这一出了月子,家里的事又要交到您手上,还有这往来应酬呢。公主今儿带您出去,以后,这帖子会越来越多。”红玉把胭脂发上的金钗一根根拔下来,笑着对胭脂说。 “戴这些东西,脖子都是疼的。”胭脂觉得发上的首饰一根根被拿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用手按一下脖子。 “娘子您这是还不习惯。等以后就好了。”红柳端上茶,胭脂把茶喝完,红柳就打算扶胭脂去洗浴。 “娘子,赵嫂子来了,说有事想见娘子。”胭脂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丫鬟就在门外道。这时候赵嫂子不是该瞧着众人把那些东西都收拾起来,怎么会来求见自己?胭脂的眉皱起,但还是让赵嫂子进来。 赵嫂子打扮的还是那样利落,对胭脂行礼后才道:“娘子,今儿席上伺候茶水的一个小丫鬟说,听到四娘子和曹娘子说话,曹娘子好像说要四娘子帮忙给娘子带什么话。小丫鬟留了心,就和小的说了。小的只是想,四娘子有没有帮忙带话呢。” 说完赵嫂子瞧一眼胭脂的脸色,又加上一句:“小的只是想,若四娘子忘了,误了曹娘子的事,那才不好。” 胭脂看着赵嫂子久久不语,此刻胭脂已经卸妆完,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这样不言不语,赵嫂子的心不由突地狂跳。 这种事,按说该装作没听见的,毕竟这是主人们的事,可赵嫂子又想,若能为胭脂排忧解难,也算建了一功。 “老太君若晓得有这样的事,一定会很伤心。”等了许久,赵嫂子等到这么一句。赵嫂子急忙道:“小的也晓得,这样的事,不该乱说的,可小的又怕……” “罢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了。下去吧。”赵嫂子应是退下,胭脂等她走到门边才又叫住她:“回来,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可,若再有别人知道,” 胭脂没有说完,赵嫂子恨不得跪下:“是,是,娘子的意思,小的已经知道了。娘子,小的定会叮嘱那小丫鬟,要她把嘴闭的牢牢的。” 胭脂点头,示意赵嫂子退出,红柳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红柳想上前安慰胭脂,胭脂已经摇头:“你说,一家子,过成这样,有意思吗?” “娘子,四娘子只怕是忘了。”红柳也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胭脂轻叹,红柳不敢再说,接着胭脂就站起身:“罢了,你不是说有热水,泡一泡吧。” 红柳忙要去搀扶胭脂,胭脂已经径自走进屏风后,解了衣衫坐进桶里。桶里的热水很满,胭脂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桶里,脸埋进水里。乌黑的长发飘在水面上。红柳想进来服侍,胭脂已经听到红柳进来的声音,伸出一只手:“别进来,你们先出去。” 红柳红玉从没见过胭脂这个样子,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有退出去。 胭脂感到泪从眼角滴落,这种事,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是该笑赵琼花幼稚呢,只会想着给自己添堵,还是该气她怎么就那么分不清好坏,觉得是自己夫妻挡了她的路? 赵镇,我想你了。胭脂觉得眼中的泪没有了,这才把头抬起,浴桶旁边放有檀香末,胭脂洗浴时候不喜欢用香,所以只备着没往浴桶里面放。此刻胭脂觉得,自己需要点檀香末来让自己安心,顺手把那瓶檀香末拿起,往浴桶里面倒。 看着檀香末溶进水里,闻着水里散出的淡淡幽香。胭脂打个哈欠,管赵琼花怎么去想,自己心里不堵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再说了,赵琼花做这些事,不就为的别人都不喜欢自己。可是谁又能讨人人喜欢呢? 若再为这件事伤心,岂不中了赵琼华下怀?胭脂闭上眼,还是好好地泡个澡,睡一觉,等明日一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赵琼花爱去搞小动作,就由得她去。横竖她为了名声,也不敢做别的什么事。 名声啊,只有在在乎这件事的人眼中,才特别有用。 “青青吾姊,前日所托之事,已和家嫂商议,奈何家嫂认为,起名该由家兄……”赵琼花飞快地在笺上写着,当然不忘记隐晦地写一些胭脂的坏话。 写完了信,赵琼花细细读了一遍,唇边露出笑容。胡氏,既然你在众人眼中,都是个不讲理的人,那我就帮你一把,让你继续这样不讲理。 外祖父,您的一片好意,全付之东流了。赵琼花封好信,寻来轻雾,要她把这信寻人送到曹府。 轻雾应是离去,走到院外,寻来一个常传话的婆子,赏了她钱,命她把这封信,送到曹府。 赵琼花和曹青青之间,多有信件来往,婆子往曹府也是走熟的了,应是后就拿着信往外走。 婆子刚走出二门,就听到赵嫂子的声音:“这不是吴婶婶,你这要去哪?” “方才四娘子身边的轻雾,命我去给曹府娘子送封信呢。”老吴并不怕问,小娘子们的书信往来,再常见不过了。 “正好,娘子方才说,要寻人往曹府送东西,你就一趟做了。”赵嫂子口里说着,身后的丫鬟就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往老吴手上放:“你可要记得,这是娘子孝敬曹相公的,还有给曹娘子的几样果子。还有,你一定要等到曹娘子的回信,并要细细地瞧,曹娘子是什么神色。” 丫鬟一口气说完,老吴啊了一声:“慢些,慢些,我怎记得住这么多?” “你记不住,那就换个人去。”赵嫂子故意来了这么一句,老吴忙道:“记得住记得住,我啊,一定讨了回信再回来。” “顶好,要见到曹娘子。”丫鬟叮嘱一句,老吴连连应是,抱了东西离开。等老吴走了,赵嫂子的眉才微微一皱,按说,把老吴拦下,要她把信交出来,看过后再让老吴送信去才对。可为何胭脂却只让自己带些东西往曹府送去? 赵嫂子百思不得其解,接着就摇头,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横竖自己只记住一点,只有胭脂才是主母,除了她的话,谁的话都不能听,这就够了。 “娘子行事,越发稳妥了。”老卫听的胭脂的安排,对胭脂赞了一声,胭脂反而叹气:“我才不想这样稳妥呢。都是一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使这些手段,实在是……” “每个人想的不一样。娘子,如果您和郎君所想,觉得四娘子嫁入东宫,日子并不好过。可四娘子呢,未必是这样想。”老卫的话让胭脂笑了:“确实如此,我只是觉得,大郎他,一心只为四妹妹好。可四妹妹,眼中只看见荣华富贵。” 这才是胭脂久思不决的一点,赵家的荣华富贵,已经是顶尖的了。为何赵琼花还会为荣华富贵所迷?老卫看见胭脂皱眉,也许,这件事,不是赵琼花的意思,而是荣安郡王夫妇的意思,但这件事,没有定论之前,老卫并不会轻易说出口。 老卫只轻声道:“不管四娘子怎么想?娘子,公主的意思是,要尽快为四娘子择婿,让四娘子嫁出。” 至于嫁出去之后,赵琼花想不想得通,这并不在永和长公主考虑范围之内,永和长公主和胭脂都可以肯定一点,依仗赵家的力量,赵琼花不管嫁给谁,都会被让三分。 但愿一切顺利,但胭脂没来由地想,也许,一切并不那么顺利。 曹青青拆开赵琼花送来的信,往上面一读,眉皱的越来越紧。丫鬟在那提醒:“娘子,赵家送信的人说,还请娘子快些回信呢。” “你说,今儿表嫂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曹青青疑惑不解地问,信上所说和胭脂的表现,完全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赵琼花看错了? “是,娘子,送来的东西里面,颇有一些是相公喜欢的。”丫鬟的回答让曹青青再次皱眉,往手上的信纸看去,这件事,怎么透着一股不对劲。 到底是胭脂不对劲,还是赵琼花不对劲? “你皱着小眉头做什么?”曹夫人的声音已经在门边响起,曹青青看向自己的娘,并没起身迎接,只是撅着嘴:“娘,表妹给我写了一封信,可我觉得,表嫂的做法和信上所说,并不一样。” ☆、第161章 桃花 “信在哪里?拿来我看。”曹夫人接过女儿递上的信,飞快地扫了一眼,她想的比曹青青想的多,再加上今日胭脂送上的东西,曹夫人并没回答女儿,而是对丫鬟道:“你出去让人问问赵家送东西来的人,问这些东西,是临时决定送来的呢,还是早就想送过来?” 这话还真奇怪,但丫鬟还是应是出去。曹青青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娘:“娘,为何要这样说?” 曹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表妹和你表嫂之间,只怕有龃龉。”龃龉?曹青青皱眉:“表嫂欺负表妹了?” 曹夫人点一下女儿的额头:“你表妹那性子,谁能欺负到她?她心思,可比你密多了。只有你这样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想。” “想那么多做什么,横竖娘会护着我。”曹青青又想对曹夫人撒娇,曹夫人捏下女儿的脸:“都这么大了,还和我撒娇,你祖父可是在帮你相看人家了,等出阁了,就不能什么都不想。” “娘,我晓得。”曹青青叹一口气才又问:“那是表妹欺负表嫂了?” “你表嫂和你不一样,别人也欺负不到她。不过,她们两个,只怕就是面上和睦了。”曹夫人忍不住叹气,曹青青不了解赵镇,曹夫人还是很了解这个外甥的,他很疼爱赵琼花这个妹妹。至于胭脂,赵镇当初能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把人给娶进门,又让胭脂得到永和长公主的疼爱。 赵镇对胭脂的感情可见一斑,现在,他最在意的两个女子,竟然互相看不顺眼,难过的是赵镇。 “你表兄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曹夫人的话让曹青青疑惑不解。丫鬟已经回来:“回夫人,赵家送东西的人说,是早已备好的。” 曹夫人哦了一声就对丫鬟道:“等会儿你出去,若赵家送信的人问你,小娘子是什么神色,你就告诉她,小娘子眉头深锁。” 丫鬟应是,曹青青看着曹夫人,一脸不解。曹夫人拿起笔塞进女儿手中:“好好地给你表妹写信,劝劝她。” 劝?怎么劝?曹青青的眼眨一下,曹夫人对曹青青:“我念,你写。谁不愿意她家过好一点?”曹青青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曹夫人念一句,曹青青写一句,很快一封信就写完,曹青青把信封好,交给丫鬟带出去。等丫鬟走了,曹青青才问自己的娘:“那表妹,会觉得我们劝的对吗?” “不管对不对,我们已经尽力了。”曹夫人摸摸女儿的发,接着笑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你择个好女婿,免得来烦我。” 曹青青不依,又开始撒娇。曹夫人把女儿揽在怀里,满脸疼爱的笑。要怪,只能怪自己小姑去的太早,别的长辈再疼爱,也比不上娘。 “她倒是嘴皮子上下一搭,就这样说完了。”赵琼花看完曹青青写来的信,冷笑两声。轻雾已经道:“四娘子,曹娘子定是受了别人的劝说。” “罢了,去想它做什么?”赵琼花皱眉,把信放好,怎么感觉自己全无还手之力,东宫那边,最近太风平浪静了,不见李素娥隔三差五地区寻宋氏的麻烦,真是无趣。 “四娘子,这是宫中传来的新法。说是用桃花熬成的水,每日喝一碗,日子久了,能面若桃花呢。”轻云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离赵琼花越来越远,变着法地讨好赵琼花。 此刻轻云端着碗进来,笑嘻嘻地和赵琼花说。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海上方?日日喝一碗桃花熬的水,就能色若桃花?”轻雾不满地说,轻云把碗往赵琼花桌上一放,对轻雾道:“这是东宫传出来的法子,据说最近,宫中那些妃子都在喝呢。娘子,我还往里面放了点蜂蜜。不难喝。” 桃花水?赵琼花瞧着这桃花水,心中突然一动,笑着把碗端起:“我也听说过,不过这桃花,一年也就只开这一季。这两天刚开,怎么就有妃子在喝了?” “东宫去年十二月有桃花开放,都说是大吉。李孺子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就命人采摘桃花熬水。喝了几日后,果然面容和原来不一样了。”轻云要打听,自然就会打听的很清楚。 赵琼花已经把水一饮而尽:“宫中女子,最怕的就是相貌凋零了。”轻云应是,轻雾的眉皱起,到底这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妃,这桃花水真的有效?”邹芸娘牢记一点,李素娥做的事,都不是好事,因此这股喝桃花水养颜的法子,邹芸娘并没用,但难免好奇,要和宋氏商量一下。 “这桃花泡的水,喝了的确能让人好颜色。不过太医说了,不能多喝,一日只能喝那么一小碗。还有,孕妇是万万不能碰的。”宋氏对邹芸娘说到。 邹芸娘听了这话,面上有怒色:“原来如此,我就说她怎地这样好心,告诉别人,这桃花水喝了很好。定是想着,等哪日把桃花水混在太子妃您的茶水里面,骗太子妃您喝下,到时好……” 邹芸娘话没说完,宋氏突觉肚子有些疼痛,伸手去抓邹芸娘,邹芸娘登时大惊,忙唤来人。 宋氏的侍女听到呼唤,急忙冲进来,见宋氏面色苍白,口中呻吟,忙和邹芸娘把宋氏扶到榻上,邹芸娘已经让人赶紧去请御医。 李素娥听着宋氏那边传来忙乱,抱起还在沉睡的柴昭,唇边露出一抹笑。桃花水,能美姿容,不过,孕妇喝了,会小产。宋氏定会严防死守,不让桃花水进到她口里。可是不知道她每日吃的点心里面,做点心的水里面,掺了一些桃花水。 每天,只要一点点,算着,今日就差不多了。而且,最妙的是,这东西,除了孕妇吃了有事,别人吃了一点事没有不说,还能好颜色。 御医被传到时候,宋氏已经抱着肚子在那打滚。御医见宋氏这样,上前一把脉神色就变了,来不及熬药而是从怀里取出药丸,让人给宋氏服下。 “太子妃到底怎么了?”邹芸娘心急如焚,抓住御医就问。 “太子妃突地胎动不安,不知是何原因。”胎动不安?邹芸娘放开御医,声音都变的有些尖利:“太子妃今日吃的所有东西,凡剩下的,全给我保管好,预备去查。” 侍女们齐声应是,邹芸娘看向宋氏,宋氏的裙角那里,有血慢慢流出,那血,让邹芸娘觉得,眼前全是红色。 柴旭知道消息赶来时候,宋氏肚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柴旭只看见满头大汗的宋氏眼里全是绝望。 “殿下,太子妃掉的,是个男胎。”御医对柴旭战战兢兢说了这么一句。 “查,给我去查,到底是谁敢动手脚,不管是谁,都要杀了他,杀了他。”柴旭咬牙切齿,他对宋氏并无多深的情意,看重的是嫡子。而现在,掉的那个,是个儿子。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嫡子。 柴旭心中,怒火全在燃烧。宋氏已经醒来,听到柴旭的话放声大哭。 “圣人来了。”侍女在外传报,潘皇后匆匆走进,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得到通报,此刻走进来,见儿子满面泪水,长叹一声就道:“不管是谁,不管牵扯到哪个,就算是我宫里的人,全都给我找出来,谋害皇嗣,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事,永不能发生。” 众人应是,潘皇后这才走到宋氏身边,开口要安慰,宋氏已经泪流满面:“圣人,妾这一生,都完了。” “胡说,你还年轻,还会有别的孩子。”潘皇后安慰了这一句,东宫从人,全都赶到。瞧着众人面上的战战兢兢,潘皇后轻叹一声,这件事,牵扯必然很大。 “太子妃小产?”赵琼花没想到事情很快就到了这一步,符夫人点头:“小产下来的,还是个男胎。圣人和殿下都极其愤怒。东宫内沾过太子妃进口之物的人,全都被关起来。连邹孺子也不例外。” “不会是她。”赵琼花想都不想,就知道不会是邹芸娘,邹芸娘为了宋氏,想了这么多法子,怎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当然不是她,圣人也知道不是她,把她关起来,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罢了。”说完符夫人叹息:“说起来,若是殿下稍微能上点心,这事就不会发生。” “殿下心中,之前可只有李素娥,现在,我想知道殿下知道这件事是李素娥做的,会怎么想?”赵琼花浅浅一笑,符夫人也笑了,这件事,不管是不是李素娥做的,迟早都会栽到李素娥头上。 “这事,查不出来的。厨子也要保命,难道说她把水给用错了?”东宫中人人自危,李素娥也不例外,韩夫人这日进宫,见李素娥害怕,开口安慰她。 作者有话要说:桃花是轻泻药,桃子吃多了,比如说孕妇一天吃一斤这样的,会导致流产。所以孕妇嘴再馋,也不能贪吃桃子。这个是我同学怀孕时候吃多了桃子我才知道的。知道这事之后,我一直想用这个写个让人流产的情节。今天终于实现了。 ☆、第162章 准备 “义母,这几天都没消息传出来,我很害怕。”李素娥忐忑不安。韩夫人把李素娥抱在怀里:“你只要记得义母的话,你又没进过厨房,你又不是东宫主母,东宫的厨子,怎么会听你的指使?” 李素娥深吸一口气,坐正身子。韩夫人瞧着她,语气平静:“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昭儿。只有昭儿成器,那你就永无后顾之忧。” 皇家儿孙,最成器的,当然是成为天子。未来是光辉灿烂的!李素娥勾唇一笑,又对韩夫人道:“不过这些日子,殿下十分宠爱邹芸娘。” “那就让邹芸娘背了这个黑锅。”韩夫人毫不思索,是的,只有邹芸娘死去,才能再没有别的阻碍。李素娥想起邹芸娘这些日子来的行为,手绞在那里,邹芸娘,谁让你要和我抢我的旭郎,旭郎,只能是我的,永远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管是赵氏宋氏还是别人,都抢不走。 东宫那里在查案子,汴京城内关注的人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各自过自己的日子。永和长公主府内的牡丹花渐次开放,胭脂这日被永和长公主召去,商量该怎么为赵琼花举办这场赏花宴。 尽管定北候府内也有牡丹,但王氏从来对这些花草不大有兴趣,更多的是想着牡丹能炮制出什么药材,能赚多少钱。 当胭脂走进永和长公主府内的牡丹园时,忍不住惊叹一声。白的红的粉的,甚至连十分稀有的黑牡丹,这园内也有。 这些牡丹有些含苞,有些已经开放,但不管是含苞还是没有开放的,都显得那样夺目。 赏牡丹要在高处,公主府内特地建了一座三层小楼,用来观赏牡丹。当然站在三楼处,不仅是牡丹,荷花池内荷花盛开,冬日梅花怒放,乃至秋日金菊开放时候,在这楼上都能一一观赏得到。 只是没有牡丹开放时,那满眼的花团锦簇,富贵气象。 “唯有牡丹真国色,怪道唐人要如此称赞。”胭脂沿着一条小径走进楼内,上到三楼,见到永和长公主时候,忍不住开口赞叹。 永和长公主倚窗而坐,天气渐热,她已换上夏装,鹅黄色薄纱的偝子,发上应景地戴了一支牡丹花簪。 听到胭脂这样说,永和长公主就笑道:“你也和我掉起文来了?” “不是和公主掉文,而是从心里发出赞叹。”胭脂说着坐下,往永和长公主身上瞧了瞧就道:“不过照我瞧来,这园内牡丹都不如公主雍容华贵,一派大方。” 永和长公主用手掩住口:“还说呢,这会儿又取笑我。” “并不是取笑公主,也不是要讨好公主,说的全是实话。”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笑了,接着永和长公主不免有些感慨,拍一下胭脂的肩:“我没想到,不过是受人之托,竟能和你,有这样的缘分。” “公主是个真正宽厚好相处的人。”胭脂说的是实话,永和长公主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得,我们还是别这样你夸我我夸你的,还是瞧瞧三日后,这宴会要怎么办吧。” 公主府办宴会,只要永和长公主吩咐下去,底下人自然咄咄而办,无需永和长公主去操心宴席摆设在哪里,花够不够多,客人的身份够不够这样的事情。 此刻为了一场赏花宴,永和长公主亲力亲为,十分罕见。 胭脂应是后才道:“但愿四妹妹,能明白公主的苦心。” “她若不明白,我也不强求了。”该做的努力全都做了,如果赵琼花执意不肯,那永和长公主也只有叹息一声。毕竟,日子是赵琼花在那里过。 “东宫最近,颇不平静。”太子妃的儿子小产,这不是件小事,牵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这些手段,还真是多少年都没变过。只是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胭脂知道,永和长公主想的,和自己想的差不多,都是同一个人,李素娥。胭脂突然想起两年前元宵夜在茶楼遇到的李素娥,那样的怯弱,那样的,对柴旭全心依赖。甚至让赵琼花都生出嫉妒之心。而现在,这个女子,已经冷静地谋划,让宋氏的子嗣小产。 “殿下,不是我,为何您不肯信我?”东宫查来查去,每个人似乎都有嫌疑,但每个人都能洗清自己。柴旭在心疼儿子没了之后,终于前来问李素娥。 柴旭问出第一句之后,李素娥就泪流满面,等柴旭说完,李素娥已经滚落地上痛哭。 她哭的这样难过,让柴旭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柴旭蹲下看着李素娥:“素娘,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你告诉我,我会去和爹娘求情,让他们饶恕你。” “旭郎,为何你不信我?”李素娥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见柴旭面上还是不信,李素娥站起身就要去撞柱子:“罢了,旭郎,若你真觉得事情是我做的,那我只有撞柱自保清白。” 见李素娥要去撞柱子,柴旭大惊,伸手去拉。李素娥本来也就没有去撞柱子的心,柴旭一拉她就顺势倒在柴旭怀里,放声大哭。 “李孺子,郡王也哭的非常伤心。”虽然宫女内侍都被赶了出去,但这样吵闹也不是个法子,有个宫女抱了柴昭进来,柴昭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在那放声大哭。 李素娥抢上一步抱住儿子,贴着儿子的脸:“昭儿,昭儿,你爹不信我们。罢了罢了,我们母子一块去了,给你弟弟偿命。” 嘴里念叨着,李素娥抱着柴昭就又要去撞柱子。柴旭这次眼明手快,再次把李素娥给扯住。李素娥这次不倒在柴昭怀里,只是闹着要以死证清白。 柴旭此刻心中,对李素娥半点怀疑都没有了,忙着安慰她,李素娥又在那哭哭啼啼,诉说着自己对柴旭的深情厚谊。 “外面,吵什么呢?”宋氏没了儿子,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每日就躺在床上,谁说话都不肯听。此刻不知怎么,竟然听到李素娥那边传来的吵闹,问了一句。 “太子妃,是李孺子那边。今日殿下去问李孺子,李孺子哭闹着要寻死,还要抱着临淄郡王一起寻死。太子在安抚呢。”宋氏肯开口说话,侍女们都很欢喜,可听到宋氏说的是这样的话,侍女们不由面面相觑,等了半响才有人敢说实话。 “寻死,她舍不得。”宋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侍女们不敢接话,宋氏闭上眼,喘息半日才问:“邹孺子呢,传她来,我要和她说话。” “邹孺子,被关起来了。”侍女忐忑不安地说。 宋氏突然睁开眼:“去,传我的命令,把她给放出来,她,绝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侍女们急忙应是,宋氏的手已经抓住枕头,要让那个贱人偿命,偿命。 “东宫的事,就这样了了?”邹芸娘和李素娥这两个有最大嫌疑的人都被各自担保绝无谋害之心,那也只有厨娘和服侍宋氏的人遭殃,死的死关的关,东宫换了一批服侍的人,似乎这件事事情,就此风平浪静。 永和长公主听老卫说完,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老卫应是才道:“殿下和太子妃,都表示不肯查下去。官家和圣人,也只有应了。再说这件事,”老卫停下口,永和长公主抬起头:“各有各的路,只是我没想到,邹家这个女儿,竟这样出色。” “攀附贵人,有时并不一定会被贵人喜欢。”老卫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笑了:“这不一定。要看攀附的是谁,或者,” “像娘子这样,不肯攀附的,也少。”老卫知道永和长公主要说什么,一口点破,永和长公主这一次笑的很开心:“是啊,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过公主喜欢她。”永和长公主这次只笑没说话。 赵琼花看着桌上的衣服首饰,这些都是胭脂送来的,衣服件件时兴,首饰样样精美。还有等候着为赵琼花梳妆打扮的人。 赵琼花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既不肯换上首饰,也不肯穿上衣服。胭脂知道赵琼花不愿意参加这次的赏花宴,因此才自己过来。 “四妹妹,今日的赏花宴,会在午时开始。”胭脂从来都懒得劝说赵琼花,此刻也直接开口。 “我知道!”赵琼花只答了三个字。 “此刻,已是巳时三刻。四妹妹你梳洗打扮,总要时间。”胭脂再次提醒。 “宴席之上,不是还有公主和嫂嫂做主人,况且嫂嫂已经打扮好了。”赵琼花也不愿在和胭脂虚与委蛇,直接开口逐客。 “我会和四妹妹一起前往赏花宴。四妹妹,还请快些梳妆打扮。”她既直来,胭脂也就直往。 ☆、第163章 争吵 “四娘子,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您还是听娘子的,赶紧换衣打扮吧。”轻云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开口的良机,说什么都会得罪人,但还是小声开口提醒。 “我知道!”赵琼花冷冷地看着轻云:“别忘了,你是谁的丫鬟。”轻云吓的差点要跪下,胭脂瞧一眼轻云,对赵琼花道:“这样做,反而不像是四妹妹了。” “我变成什么样,与你无关。我敬你,才称你一句嫂嫂,不然的话,你算是个……”赵琼花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肩膀都气的在那颤抖。 房内服侍的人个个垂手,连轻云都受了呵斥,别人更不敢开口。 “我是你的嫂嫂,和你敬不敬无关。名满京城的赵家四娘子,难道要被人知道,其实是个没有教养的人吗?”胭脂的话成功触怒了赵琼花,她站起身,指着胭脂:“你,你。你……” “讲阴谋诡计,或许四妹妹你胜过我许多,但要论起吵架,四妹妹,你真以为,我不敢亲自动手,压着你梳洗上妆?逼你去赏花宴吗?”赵琼花站起,胭脂也就站起,语气是赵琼花从没听过的严厉。 赵琼花的眼眶一下红了,坐下:“我不想成亲。” “那你就到庙里去,两条路,一条是梳妆打扮好了,去赏花宴给你择一个佳婿,另一条,是现在马上,我给你安排马车,你服侍祖母回庵里去。” 你?赵琼花抬头怒视胭脂:“你敢?” “我怎么不敢?别忘了,我才是赵家此刻的当家主母,就算你搬出符夫人来,我也一点不怕。你选哪一条?”胭脂说着就要唤人进来,赵琼花瞧着胭脂,咬住下唇。 “来人,给四娘子梳洗换衣,今日是赏牡丹,就穿这套织金红色锦袍,内里用白色绸里衣。裙子用……” “我不要穿红色!”赵琼花打断胭脂的话,胭脂瞧都不瞧她一眼,依旧这样吩咐。 “胡胭脂,你一定会后悔的。”婆子们得了胭脂的吩咐,在那按着赵琼花换衣梳头。 “后悔?赵琼花,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做事,从没后悔过。”胭脂这才看向赵琼花。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破坏的是什么?”赵琼花被两个婆子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有嘴能说话。 “我只知道,赵家人的荣华富贵,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胭脂说着就对婆子们道:“四娘子若再这样胡言乱语,就把她的嘴给堵上。” 婆子们应是,赵琼花恨恨地瞪着胭脂,也晓得胭脂一定会把自己的嘴堵上,只有闭嘴。这样一来,哪用两刻工夫,赵琼花已经打扮好了。 赤金凤钗上衔的珠串一直垂到眼前,大红的锦袍一走动起来,金光闪耀。瞧着镜中的自己,赵琼花满脸愤怒地转头瞧着胭脂:“这样的打扮,也只有你才想的出来。” “这样打扮很好看,赵琼花,你长的还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胭脂上下看看赵琼花的打扮,满意地一点头,就这样吧。不用再换。 胭脂吩咐一声,众人簇拥着胭脂姑嫂出去,阳光刺目,赵琼花瞪着胭脂:“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我不怕去过苦日子,也不担心我的儿女会过苦日子。至于杀人,赵琼花,说起来,你还是缺那么一点胆量,你这样的威胁,我怎会在意?”胭脂这种丝毫不把赵琼花放在眼里的表现,让赵琼花差点又吐出血来。 自己的兄长,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一点好处的女人? 胭脂问了身边人时候,只带了赵琼花赶紧走,不在意赵琼花在想什么。赵琼花真恨不得把胭脂生生嚼吃了。等到那一日,一定要胡胭脂好看,没有杀人的胆量?胡胭脂,你看错了。 符夫人匆忙而来,瞧见胭脂姑嫂走出,符夫人的眉微微一皱,才对胭脂道:“这场宴会……” “二婶婆,您知道的,这场宴会,一定会举行。”胭脂直接打断符夫人的话。符夫人的面色变了:“胡氏,你可知道……” “二婶婆,您要反对这场宴会,可以直接去和公主讲。况且不管从哪方面算起,您都是公主的长辈。”胭脂的话让符夫人的面色顿时变了,她轻声道:“你以为,有公主的庇护,你就可以……” “二婶婆,庇护不庇护的,我从不在意,您是知道的。”胭脂今日也是盛装,发上的凤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那微微颤动,符夫人竟觉得胭脂的气势还胜自己一筹,符夫人深吸一口气,想把这种心绪从自己心里赶走。 胭脂已经带着赵琼花绕过她:“符夫人,时间差不多了,您若想要出席这场宴会的,请随我来。” 符夫人的眉紧皱,以赵琼花的才貌,赵家的声势,想求娶赵琼花的人不在少数。今日赵琼花若真定了亲,那所有的一切全都白费了。符夫人面色变的阴郁,赵琼花看符夫人一眼,但符夫人连一个安慰的笑都给不出来,胡氏,简直就是胡乱做事。 胭脂拉着赵琼花走进永和公主府,往花园走去,这一路上赵琼花都没说话。快要走进牡丹园,赵琼花才把胭脂拉着自己的手给甩开。 胭脂看着赵琼花,语气意味深长:“今日,就算你不进去,这场宴会也会如期举行。赵四娘子,你名满京城,难道想要在这个时候,得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胭脂面上的笑容看在赵琼花眼里,竟似有一丝狰狞。赵琼花看着胭脂,真想一把把她推开。 胭脂浅浅一笑:“来不及了,赵四娘子,已经到了。你还是露出笑容,随我一起进去吧。不然,明天起,你在汴京城的名声,会变的。” 胭脂说完大眼一闪,声音变的很低,在赵琼花耳边道:“你想,一个名声有瑕疵的人,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赵琼花真想把胭脂的脸给抓烂,却不得不露出笑容随着胭脂一起走进楼内。 今日的宴会设在三楼,请的人并不算太多,但每一个都是在这汴京城内一被提起就被人仰慕的。至于男客们,他们在牡丹园外一处水榭中,赵德昭还在孝期,因此就请各位男客们自便。 当然,若这些男客们想看牡丹,也会被人请进园中,观赏一番后迅速离去。 胭脂姑嫂走进楼内,曹夫人已经站起身:“琼花,我还说你怎么这会儿都没到呢,原来是在那里打扮呢。瞧瞧这相貌,越发好了。” 赵琼花给曹夫人行礼:“多谢舅母夸赞。”曹夫人挽住赵琼花的胳膊往席上走:“若不是你表兄你实在看不上眼,我啊,早想求你做个儿媳。” “曹夫人这话说夸了外甥女就贬了自己儿子。要我说,曹公子英俊潇洒,我还想着,也不知曹夫人您,嫌弃不嫌弃我家里那两个女儿生的不好?”已有相熟的夫人在那和曹夫人打趣。 这样的宴会,规矩比不上别的宴会那样森严,小娘子们也和夫人们混坐。听到这样的对话,小娘子们难免也要羞红了脸。赵琼花应酬几句,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是为赵琼花择婿,她的位置就在永和长公主左手,右手坐的是胭脂。等赵琼花坐下,永和长公主这才端起酒杯:“来,今日牡丹盛开,好友相聚,我们各自先满饮一杯,然后就各自说笑罢。” 众人起身,饮了这一杯。也就重新坐下,说笑起来。赵琼花坐在位子上,只觉如坐针毡,特别是有几位夫人含笑看着赵琼花,那副样子,活像是在挑选合适的首饰。 赵琼花很想离席而去,但胭脂的话又在耳边,离席而去很简单,但明日起,汴京城内对自己的评价就会不一样了。到底自己上辈子欠了胡氏什么,这辈子,她处处破坏自己? 甚至连兄妹之情,也被她破坏殆尽?赵琼花心里骂着胭脂,面上却还带着笑容,仿佛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应酬,甚至在那些夫人看向自己时候,赵琼花面上还露出几丝羞涩。 赵琼花,的确是个十分出色的人。胭脂在旁看了半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算再练习十多年,也达不到赵琼花这样的功底。 “今日来的,都是这汴京城内出色的人家,你瞧着,哪家合适呢?”永和长公主是真有心要挑一个女婿,笑着问胭脂。 “我对这些人家,大多不熟。”胭脂老实回答,永和长公主不由笑了:“你啊,就晓得会这样。罢了,到时可以瞧瞧,这些人的才学如何?” 胭脂点头,既然永和长公主说了,大家可以自行谈笑,几杯酒后,除永和长公主和胭脂之外,连赵琼花都换了座位,和几位小娘子坐一处去。 “你说……”永和长公主刚说了一个两个字,就有婆子匆匆走进,对永和长公主低声道:“公主,殿下驾到。” ☆、第164章 失望 汴京城内能被称为殿下而前面不带任何形容的,只有一个,太子柴旭。永和长公主惊讶地吸一口气,胭脂更感讶异。 东宫之中,前段时间才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按说柴旭不会出宫,怎的他不出宫就不出宫,一出宫,就来到永和长公主府? “公主,殿下说,他只想和您,说几句话。”婆子也感到十分不解,但还是如实禀报。永和长公主望一眼赵琼花,对胭脂说了几句,自己匆匆离去。 赵琼花只见有婆子进来低声禀告,接着永和长公主就离去,心里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已有一个小娘子笑着道:“赵家姊姊,您上次画的禽鸟,我在别处瞧见,十分出色,心里很仰慕,想和赵姊姊讨教讨教。” “不 过是多加练习罢了,我的画,也就是哄哄闺中女子罢了。”赵琼花虽心急如焚,但面色没变,依旧对少女笑着说,众少女都笑了。赵琼花往胭脂那边瞧去,见胭脂面 色平静,瞧不出什么,赵琼花的眉不由微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赵琼花知道,此刻别说是在公主府,就算是在赵府,现在的自己想要打听些什么都很困难,只有 按住心里的疑惑继续和人说笑。 “殿下确实进了公主府?”符夫人得到回报,连问三遍都得到肯定答案,这才用手拍拍胸口,好险,柴旭终于赶到了。不管柴旭今日和永和长公主谈的结果如何,赵琼花今日的择婿,定不会顺利。 “走吧,我们也去赏花宴上,听说公主府的牡丹,好的很呢。”符夫人站起身,仪态万方地说。侍女们应是,簇拥着符夫人离去。 永和长公主匆匆走到前面,柴旭是被请在一间静室,瞧见永和长公主走进,柴旭急忙站起身:“见过姑姑。” “殿下已为储君,妾该当给殿下行礼。”永和长公主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柴旭十之八九是为了赵琼花而来,顿时头疼起来,当初柴旭要真把赵琼花放在心上,就不要对李素娥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尘埃已经落定了,他倒深情款款起来,简直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侄儿今日来此,并不是以储君的身份前来,而是以侄儿的身份前来。”不得不说,东宫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柴旭还是有所改变的,不再像原先一样,认为所有的事情,一声令下,全都要听从自己的。 此刻柴旭语气诚恳,永和长公主瞧着他:“殿下休要如此说,国礼在上。” “姑姑,你我之间,先别讲这么多。”柴旭一口一个姑姑,永和长公主不由叹气:“那你要说什么?” “姑姑,小侄想求姑姑,把表妹许给我!”柴旭说着就要撩袍跪下,柴旭的礼,永和长公主是真不敢受,况且永和长公主一直站着,此刻见柴旭要跪下,永和长公主就站到一边,柴旭的礼就空了。 柴旭只得重新站直:“姑姑,小侄对表妹一往情深,姑姑您也是知道的。小侄知道,表妹是不能委屈做妾的,只是东宫……” “东 宫已经有了太子妃,当日你和她也本有前盟,全因你胡作非为,才让前盟消失,此刻你又来和我说什么?古往今来,你见哪个公主的女儿,给自己侄儿做了妾?旭 郎,你好好地回去过日子吧。”永和长公主说的一片痛心,柴旭看着永和长公主:“姑姑,宋氏多病不慈,又不宽厚大度,东宫有……” “胡 闹!你这话,敢在你爹娘面前说吗?旭郎,我知道你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皇位,你祖父得来那么不容易,你爹爹的兄长也丧在刀下,独有你,生在锦绣从中, 长在昭阳殿内,十四就被封为太子。你从没吃过一日的苦,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可是旭郎,这一切,本不是理所当然的。你要记住,做天子,不是那么轻易。也 不是说做天子就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好好地,回去和太子妃过日子。太子妃要论才貌,的确不如你表妹,可宋家家教也不差,好好地待她,别去想别的了。” “姑姑的教诲,小侄全都知道,只是姑姑,小侄对……”柴旭的话再次被永和长公主打断:“别再说什么情深似海情根深种的话。旭郎,若你对琼花,真的那么深情,当日也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了。” “姑姑,若我去请旨意呢?”既然劝说不成,柴旭的面色一凛,说出这句。 “赵家人,并不是不敢抗旨不遵的。旭郎,你还太年轻,等以后,你会发现太子妃的好处。听姑姑的话,回去吧。就当今日从没来过,回去和太子妃,好好过日子。你若觉得东宫良娣还缺,不管是李氏也好,邹氏也好,你提了她们也可。” 永和长公主软硬不吃,柴旭觉得自己再无办法,瞧着永和长公主快要哭了:“姑姑,那您能让琼花出来和我相见吗?琼花她,和你想的定不一样的。” “琼花她就算肯答应,你觉得,我会容下这等自甘下贱的女儿?旭郎,你要做明君,就不要做这种事。”永和长公主沉声打断柴旭的妄想。 柴旭面上露出忧伤,永和长公主轻拍一下他的肩:“走吧走吧,全当没有来过。”怎么能走,怎么能当做从没来过?柴旭的眼中又要有泪,但这泪看在永和长公主眼里,半点作用都不起。 柴旭一步步往后退,门外已经响起侍女的禀告:“公主,符夫人来了。”永和长公主不由手握成拳,柴旭眼中闪出喜色,不等永和长公主说请,符夫人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 瞧见柴旭,符夫人急忙上前行礼:“殿下到此,若非妾听的人议论,还不知道。” “姨婆,姑姑不肯让琼花出来见我!”柴旭看着符夫人满面祈求,符夫人对柴旭笑了笑就对永和长公主道:“公主……” “来人!”永和长公主高喊一声,侍女走进,永和长公主指着符夫人:“给我把符夫人送出去,这公主府,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进就进的。” 永和长公主极少这样厉色,更别提是对符夫人这样厉色。侍女吓了一跳,但还是走到符夫人面前,打算请符夫人出去。 符夫人皱眉看向永和长公主:“五娘,你今日怎么了?”永和长公主排行为五,极少有人能这样称呼她。永和长公主看着符夫人,突然笑了:“夫人或许忘记了,我姓柴。” 这是要和自己说别的事而不是用亲戚情分了,符夫人深吸一口气:“我自然没忘记公主姓柴,只是公主,储君在此。” “储君在此,我还是姓柴。”永和长公主一步也不肯退让。柴旭觉得室内变的无比寒冷,符夫人知道,要退,只能自己退出,除了辈分,符夫人在这里讨不了好去。 符夫人正要行礼退出时候,又有侍女的声音在外响起,这一次声音带着惊慌:“公主,东宫来人,说东宫出事了。” 东宫,看来还真的爱出事,永和长公主用手扶一下额头,柴旭的眉紧皱,对外面道:“东宫出什么事了?” “听说,李孺子遇袭,殿下,您赶紧回东宫吧。”侍女也不知道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肯定是大事,除了催促柴旭,没有说别的。 李素娥遇袭?这还真是大事,只是李素娥平日都在东宫,要到哪里才能遇袭?柴旭转身想走,走到门边才转身对永和长公主道:“姑姑,求您,求您给侄儿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别的,赶紧回东宫去吧。”这乱七八糟的事,让永和长公主头疼。等柴旭离去,永和长公主才瞧着符夫人:“您满意了?我知道,您是为了符家,才想把琼花塞进东宫去,你符家没有女儿吗?” “符家已经出了两个皇后了。”再出第三个,会引起别人的不满,永和长公主用手扶住额头,对,倒忘了这件事。 “你也有孙女!”永和长公主的话让符夫人笑了:“但她们都不是曹彬的外孙女。公主,您又何必纠结于这件事,琼花进了东宫,不过暂时委屈,对赵家……” 永和长公主冷冷地看着符夫人,突然对侍女道:“方才我命你把符夫人请出去,怎的她还在这?” 侍女回神过来,急忙走到符夫人面前,符夫人勾唇一笑,对永和长公主道:“五娘,你还是太年轻了,以为什么事都永远不变,错了,你错的太厉害了。” 说完,符夫人扬长而去,永和长公主用手捂住胸口,赵琼花,你到底懂不懂你赵家女儿的身份? 永和长公主回到席上时候,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小娘子们都已经离席前去观赏牡丹。胭脂靠在窗边,看见永和长公主回来就上前扶她坐下。永和长公主看着胭脂,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长叹一声。 ☆、第165章 不悔 胭脂也没说话,和永和长公主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照的那些盛开的牡丹无比明媚,少女们穿梭于牡丹花丛中,不时传来笑声。 “这件事,我已经尽力了。”永和长公主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胭脂轻声道:“没人会责怪您,公主。” “是啊,没人会责怪我,可是我,会过不了自己心中的槛。胭脂,我实在不明白,姨母她,为何非要,非要……”永和长公主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是为符家好,现在这样的急切,也远远超过永和长公主的想象。 “也许,符夫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胭脂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和永和长公主一起,看向园内的赵琼花。 赵琼花真的很美,而且,她是心甘情愿想嫁给柴旭的。也许,这是赵琼花自被宫中频频召见之后,最大的一个念头。永和长公主和胭脂,心里都明白这一点,因为明白,故此更觉伤心。 “强扭的瓜不甜,公主。”胭脂的话带着叹息,永和长公主低低地道:“我知道,只可惜,只可惜。” “公主为琼花挑的,原本是哪家的郎君?”永和长公主既然开宴散贴,必定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是一个读书人,读书很好,相貌也不差。不过现在,什么都晚了。”永和长公主是可以违背柴旭的意思把赵琼花嫁出的。但柴旭终究是要登基为帝的,等他成为天子,谁知道他会对赵琼花的夫婿做些什么?又何必连累了别人?这是永和长公主在回来路上,思前想后下的决定。 胭脂的手碰到永和长公主的指尖,觉得她指尖冰冷,这件事看来已成定局。琼花,你这样做,遂了心意,你会高兴吗? “赵姊姊果真灵心慧智。”小娘子们聚在一起,观赏过了花,总要作一首诗,填一阙词,各自显示一下各自的才学。 赵琼花现在对这些,不过是随意应酬,挥笔一写,就有人称赞。赵琼花正要谦逊几句,就有侍女走到她面前:“四娘子,符夫人请您到郡王府一叙。” 赵琼花的眉微微一皱,为何符夫人不直接到公主府,而是命人相请?侍女见赵琼花皱眉,又道:“符夫人说,还请四娘子您一定要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琼花也就微微一笑,对诸位小娘子们笑一笑,离开这里。 “为何,符夫人今日不来公主府的宴席?算起来,符夫人也是……”这样古怪的举动,自然会引来议论。 有小娘子竖起一根手指:“这还是在公主府内,就先别说了,不过我听说,符夫人不喜欢这位娘子,而永和长公主很喜欢这个儿媳。” 这么一说,众位小娘子都点头,这样的话,赵琼花就被夹在中间,难以抉择。 赵琼花从楼下经过,瞧一眼侍女:“我要不要去和公主说一声?” “四娘子您放心,公主她,不会拦着的。”侍女的话让赵琼花勾唇一笑:“既如此,那我也就上楼去禀告一声。” 赵琼花说着走上楼去,永和长公主看着继女袅袅婷婷走来,眼中神色复杂,胭脂眼中的叹息,全是为了赵镇。 “二婶婆要女儿前往她府内一叙,不知母亲可……”赵琼花走到永和长公主面前,恭敬行礼相问。 “你,真的不后悔?”永和长公主的话问的有些没来由,赵琼花却已经听明白了,她对永和长公主勾唇一笑:“天家,从没……” “住口!”永和长公主沉下脸,这突然的严厉吓住了赵琼花,胭脂对永和长公主道:“公主,罢了!” “是啊,罢了,从此之后,你无需再唤我母亲。不管你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和我毫无关系。”永和长公主的声音冷然,赵琼花已经笑了:“公主错了,从您下降赵府那日起,我就是您的女儿了。您,是赵家媳妇,而我,是赵家女儿。绝不会变。” “如同……”赵琼花看向胭脂:“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是我的嫂子,就算哥哥不肯疼我,他还是我的兄长。我姓赵,这点,不会改变。” “琼花,你的哥哥,不愿意的。”胭脂的话让赵琼花冷笑:“嫂嫂,你是将门女子,哥哥是将门男儿,都以为,很多事在战场上就可以分个真章,想的,都太简单。” 胭脂并没被赵琼花的话给气到,她只垂下眼:“琼花,你的哥哥,幸好没有站在这里听你讲这番话。” “嫂子完全可以讲给哥哥听。”赵琼花说完对永和长公主再次行礼:“我要去见二婶婆了。母亲,嫂嫂,愿你们记得,我是赵家女儿。” 看着赵琼花离去,永和长公主用捂住胸口,面色痛苦。胭脂的面色和原先差不多,轻轻拍一下永和长公主的手:“公主,有些事,我们阻止不了。况且,天家是可以开例的。” 是的,天家是可以开例的,永和长公主闭上双眼,周边布置富丽堂皇,窗外牡丹花开富贵,来赴宴的宾客们都笑语欢声,个个不凡。可这些,在永和长公主眼里,都黯然失色。 胭脂不能明白永和长公主的痛苦,但她能够肯定的是,如果赵镇知道这件事,会更痛苦。 “琼花,李素娥快要死了。”符夫人见到赵琼花时候,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赵琼花吓了一跳:“二婶婆,您在说笑话吧?她好好地在东宫,怎么会死?” “今 日殿下刚离开东宫,李素娥就抱着孩子出去散步,不知怎么和太子妃遇到,几句话不合。太子妃竟拔下发中金钗,刺向李素娥怀中的孩子。慌乱之中,宋氏刺伤了李 素娥。”这件事刚刚发生,符夫人也知之不详,唯独可以肯定的是,李素娥伤的很重。而宋氏这样举动,这个太子妃,已经废定了。 这真是件喜事,赵琼花勾唇一笑,符夫人也笑了:“琼花,今日殿下并没去别处,而是来公主府并向你求亲,不过被永和长公主拒绝了。” “她只为了自己的面子,哪里肯想过为了赵家?”赵琼花冷笑一声才道:“不过她拒绝的也好,只有求之不得的,殿下才会珍惜。” 符夫人含笑点头:“就是这句,琼花,你放心,这一次,谁也抢不走你的位置。” “上次也不是被人抢走的。”一提起这事,赵琼花心中就升起恨意,曾祖母,真是年老糊涂了。符夫人看着赵琼花面上的笑,眼里有欣慰笑容。不管怎么说,目的都达到了,赵琼花成为太子妃,而且,和赵镇之间的关系恶劣,那么赵琼花异日,只会对自己这边好。 赵镇,你白白地放走一个大好机会。符夫人垂下眼帘,不让赵琼花看到眼中的得意。 “你们都是饭桶吗?”柴旭没想到竟是宋氏杀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赶回东宫时候,所看见的李素娥只有一口气了,喉咙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了,但面色苍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让柴旭心如刀绞,等听到御医说,李素娥失血过多,回天无力时,柴旭忍不住对御医们大发脾气。 “殿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李素娥撑着这口气,就是为的能等柴旭归来,看见柴旭之后,李素娥伸出手,要得到柴旭的保证。 “素娘,你不要说话,还有救,还有救的。”柴旭把李素娥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眼里的泪滴落。 “殿下,您别哄我了,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殿下,我放不下的,只有我的孩子。殿下,求您今后,善待我的孩子。”李素娥说话断断续续,眼看着李素娥,只想得到柴旭的亲口保证。 “素娘,我会为你报仇,会,把这天下,交给你的儿子。”柴旭的话让李素娥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殿下,我这一生,只有你,唯有你。” 李素娥的话让柴旭更加难受,用手摸上李素娥的脸,李素娥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面色更加苍白,柴旭的指尖渐渐传来冰冷,柴旭看着李素娥,满脸不可置信,伸手要去摇晃李素娥。 有大胆的宫女走上前,伸手去探鼻息,对柴旭小声道:“殿下,孺子已经……” “滚!”柴旭只说出这么一个字,宫女吓的胆战心惊。柴旭当然知道李素娥已经死了,但没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今日离去时候,李素娥还笑靥如花。而现在,佳人就毫无声响。 “圣人到了。”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潘皇后当然要来处理,不过她很贴心地给儿子留下和李素娥独处的时候。听到宫人回报李素娥已经断气,潘皇后也就过来,要安慰柴旭。 一走进屋内,看见柴旭紧紧握住李素娥的手,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潘皇后在心里轻叹一声,走上前对柴旭道:“旭郎,你……” “宋氏在哪里?她在哪里?”柴旭没有回答潘皇后的话,而是突然这样喊道。 ☆、第166章 “宋氏的事,自然会处理,你不必……”潘皇后的话并没说完,柴旭已经把李素娥的手放开:“娘,我现在就要去杀了宋氏!” “你疯了?”潘皇后看着这个儿子满眼诧异:“宋氏做出这样事情,官家自然会处理,你是什么身份,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就是因为我太顾忌这个身份,才让宋氏这样嚣张。但凡我不顾忌我的身份,素娘,就不会死。”柴旭看着床上声息全无的李素娥,悲伤从心上漫起来。 “旭郎,你此刻伤悲,我是知道的,不过……” “娘,我很少求您。告诉我,宋氏在哪里?”柴旭已经跪下,声音哀痛地说。 “宋氏在她屋里,我命邹氏陪着她。”潘皇后的话音刚落,柴旭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去,潘皇后想叫住他,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吩咐宫女跟在后面。 柴旭往宋氏屋里走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宋氏原本服侍的人全被潘皇后下令关起来,宋氏院内外,全是潘皇后的派去的人在那看守。看见柴旭匆匆走来,既没人拦也没人敢通报。 柴旭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了宋氏卧室门前。 门是紧闭的,柴旭正想一脚把门踢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柴旭听的有李素娥这样的字,不由停在那里。 “太子妃,您这样,实在是太……”邹芸娘没想到宋氏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劝。 “芸 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要我忍,忍到李素娥人老珠黄,忍到她再不得宠,忍到我生下儿子。可是芸娘,你不知道,我心中有一把火在烧。我也是爹娘疼爱,我是, 天子诏书册立的太子正妃,为何要这样,受这样的折磨?儿子?芸娘,李素娥不会让我生下儿子的,她一次得手,下一次,她还会这样对待我。芸娘,我忍不住,我 忍不了。” 宋氏已经从午间在园中那种疯狂中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有害怕有后悔,但还有那种欢喜,那种,无法言语的欢喜。长久以来一直被积压的愤怒终于放了出来。 此刻,宋氏能够平静地对邹芸娘说了。邹芸娘垂下眼:“太子妃,您也知道,您是爹娘疼爱长大的,可是您这样做,会连累您的爹娘。” “主母杀死一个妾,竟然会连累爹娘?芸娘,这是不是就是天家威严?”宋氏抬头看着邹芸娘,邹芸娘无法和宋氏解释这一切。对邹芸娘来说,李素娥这样的挑衅,忍着就是,毕竟宋氏才是正室,愤怒于一个妾的挑衅,是会害了宋氏的。 “芸 娘,你不用再劝我,这个太子妃,我早不想再做了。你知道吗?我小产之后,妹妹进宫来探我,她比我小一岁,两个月前才出阁。我能看出她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 的笑意。我就知道,她和妹夫之间,过的定然很好。而我呢,顶着一个太子妃的名头,也许以后,还会成为皇后,受万人跪拜,可这又怎样呢?我求不得一个眼角眉 梢那藏不住的笑,我求不得我的丈夫,对我软语温声。芸娘,我求不得,我求不得。” 宋氏的声音都变的有些凄凉,邹芸娘伸手抱住宋氏,宋氏的泪又滴落:“官家是圣明天子,不会因为这个迁怒我的爹娘。我为爹娘挣来那么多的荣耀,那么,这份荣耀,消失了也就消失了。芸娘,我不想,不想这辈子,就这样过。” 门被柴旭从外推开,阳光照进室内,邹芸娘抬头,在被刺目阳光照的失去视觉一瞬后,邹芸娘认出来人是柴旭。邹芸娘立即膝行到柴旭面前:“殿下,殿下,太子妃也是一时恼怒,李孺子她……” “你倒对她好的很!”柴旭对邹芸娘咬牙切齿地说,这才看向宋氏:“原来你,这样的恶毒心肠,你的贤良淑德,全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柴旭,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爱妾,那个对你温柔笑着的李素娥,是个什么东西?”宋氏的发髻早已散落,头发披在脑后,再配上脸上的狰狞,有那么一刻,柴旭以为,自己看见了地狱中的恶鬼。 “柴旭,你明明知道,想要了我肚里孩子命的,定是李素娥,可你,就是不肯查下去。你信了,你信了李素娥的寻死觅活。那我,就要她真的死去。柴旭,这不过是一命换一命,只可惜,那个小崽子没死,他没死。” “住口!”柴旭一巴掌打在宋氏脸上:“你这毒妇,宋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毒妇?”宋氏听到这两个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毒妇?柴旭,夫妻这么久,我只是个毒妇吗?幼承庭训,长时娴雅,得配储君。这是当日天子诏书,册立我为太子妃的时候说的话。柴旭,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 柴旭被宋氏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接着柴旭很快就道:“住口,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的,是素娘,她……” “只能委屈做妾吗?柴旭,你有本事在她及笄之日前去为她挽发,那你,怎么没有本事册她为妃?柴旭,你不敢,你懦弱无能,你好色无比,你,不是个圣明天子,官家该废太子才是。”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柴旭扑上去用手紧紧扣住宋氏的喉咙,宋氏被他掐的喉咙中传来呵呵声,眼还是瞪的很大看着柴旭。 邹芸娘已经扑过去把柴旭的手掰开:“殿下,太子妃就算做了错事,可现在官家还没降旨,殿下,殿下……” 柴旭全身的力气似乎被这句话说的不在了,松开手,宋氏软软倒在地上。 邹芸娘扑过去抱住宋氏,宋氏咳嗽起来,邹芸娘这才松一口气,如果看着柴旭把宋氏掐死,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连累宋家?你想的美。宋氏,我会让整个宋家,给素娘陪葬。”柴旭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这才走出屋子。 宋氏用手捂住脖子,突然又笑出声,邹芸娘摸着宋氏的脸:“太子妃,您这是……” “这样活着,不如死去!”宋氏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闭上眼,面上一片死灰,这个人的心,已经死了。 邹芸娘叹息着把宋氏挪到榻上,既然潘皇后下令让自己陪着宋氏,那么就要做好。毕竟宋氏一被废,自己又要重新开始筹划了,现在就要在潘皇后面前表现好了。 “旭郎他,真是太冲动了。”柴旭对宋氏的举动很快就有人报到潘皇后跟前,潘皇后不由叹息。 “李 孺子和殿下青梅竹马,两人又有一个儿子,殿下对太子妃的情分本就淡,会如此也是难免。”宫女的话让潘皇后冷笑:“情分?旭郎他从来都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 当然,这件事,李氏也做的过了。好端端地,要挑衅宋氏做什么?宋氏再不好,也是她的主母,连妻妾之礼都不肯守,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教的。” 宫女只有应是,潘皇后长叹一声才道:“罢了,这件事,还要问问官家的意思。”宋氏是会被废掉,那么谁会成为这个继太子妃,就会变成当务之急。 “这件事,完全是旭郎自己没做好。现在是储君,就让整个东宫乱七八糟,甚至让太子妃做出杀人的事情,等到以后,登基为帝,一个天下会被他搞乱。还找什么继太子妃?倒不如……” 天子听到潘皇后的话,冷冷说出这么一番话。潘皇后被这话说的大惊,若换了别人,虽然自己也能做太后,可这和柴旭上位是不一样的。 “官家,这件事,虽说旭郎也有不是,但宋氏是太子妃,是未来皇后,做皇后的,总要宽厚大度。李氏就算被宠的忘了妻妾之别,但宋氏也不该被激怒,忘了分寸。” 潘皇后的话让天子看向她:“你的意思,此事全怪宋氏?” “妾并无此意。官家,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宋氏也有错。” “宋氏要废,只不过一个新太子妃,朕觉得,未必就能辅佐的了太子。”这话听的潘皇后汗淋淋的,怎么天子想废太子的心,越来越重了? “官家,赵家四娘子,还没出阁呢。”这个时候,潘皇后也只有这样提醒了。 “赵家四娘子?”天子对赵琼花印象深刻,听潘皇后一提醒就想起,潘皇后笑着道:“是啊,就是她。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原本就要配给太子的,不过是因……” “我记得是因旭郎胡闹吧。”潘皇后点头:“就是如此,不过现在李氏已死,当初的事都已成过眼云烟,宋氏若被废,赵氏成为太子妃,能很好地辅佐太子。” 有一个好太子妃,也是一件好事,天子开始思索。潘皇后察言观色又道:“官家,太子本是国本,废立都是大事。” ☆、第167章 遂愿 天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用手敲击着桌子。潘皇后有些紧张,天子过了许久才道:“赵家四娘子,和别人不一样,你遣个人,先去探下永和的口气。” 潘皇后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对天子行礼后离开。 “问我?”永和长公主瞧着宫中来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宫人恭敬地道:“赵家四娘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官家才……” “不过是我的继女,也不用来问我,告诉官家和圣人,这件事,随便他们吧。”永和长公主的回答让宫人愣住,但还是行礼离去。 永和长公主闭上眼,赏花宴都过去好几天了,赵琼花终于等到宫中这样来问,此刻她心中一定十分欢喜,只是,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欢喜。 “永和这样回答?”宫人当然把永和长公主的回答禀告潘皇后,潘皇后听了后皱眉。宫人还想再说,潘皇后已经道:“我知道了。” 宫人退下之后,潘皇后用手按一下额头,看来,传闻并不能信,自己这个小姑,和那个继女的情分,只怕是平常。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赵家人接了圣旨,赵琼花,就是太子妃了。有赵家人做后盾,太子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李素娥的死因当然不会公之于众,宫中传出的消息是李素娥暴病而亡。天子特许李素娥以一品礼葬。李素娥葬礼结束之后,宋氏也上书,称身体多病,不能做太子妃,恳求落发入道。 官家准了宋氏这封书,在李素娥死去一月之后,宋氏离开东宫,前往寺中落发出家。 前往送别宋氏的,只有邹芸娘和几个宫女,这和宋氏嫁进东宫时候,完全不同。宋氏一身素服,准许出家,不牵连宋家,已是天子开恩了。 “太子妃,您离开之后,妾不能经常去看您,妾……”邹芸娘眼眶含泪地对宋氏说。宋氏现在面色十分平静,这一年多的生活,如同一个梦,梦里没有甜,现在梦醒了就该离开。 “芸娘,别为我担心。你要好好的。等新太子妃来了,你要恭敬侍奉。”天子一定会新挑一个太子妃的,邹芸娘含泪应是,宋氏上了马车,看着这片宫殿,曾经以为,能登上这宫殿的最高处,接受万众敬仰。 现在,只有黯然离去了。邹芸娘带着宫女跪下,送别宋氏。宋氏没有再看一眼,马车离开东宫,往城外驶去。 当宋氏的马车离去,邹芸娘站起身时,面上的哀戚之色已经散去,现在就不知道,谁会成为新太子妃。但不管怎样,邹芸娘一定要在新太子妃没有入主东宫之前,把柴旭的心给抓住。 邹芸娘回到自己屋子,见屋内外喜气洋洋,邹芸娘还没开口问,宫女已经行礼下去:“恭喜良娣,贺喜良娣。方才圣人那里来了一道旨意,您从今日起,就是东宫良娣了。” 良娣和孺子虽然都是东宫妾室,但地位完全不同,做了良娣,太子登基,最少也是一个贤妃。 邹芸娘眼中真是无比惊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圣人还说,知道您在送宋庶人,特地说,等您回来之后,再去给圣人谢恩。您的袍服,也会很快赶出来。” 邹芸娘闭上眼,可惜的是,不是太子妃。不过邹芸娘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问鼎太子妃,总要等到以后,等太子登基,那时,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邹芸娘升了良娣?”旨意虽没明下,但符夫人已经提醒过赵琼花,太子妃的名头是怎么都跑不了了。听到邹芸娘升为良娣,赵琼花不由皱眉问。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符夫人把赵琼花的手给握住,轻声安慰。 赵琼花勾唇一笑:“我并不是担心她升为良娣对我有什么阻碍,我只是想,等进了东宫之后,要怎样对待?” “这才是你该说的话,你是正室,对待妃妾们就该拿出大度来。都像宋氏一样。”符夫人面上露出鄙视之色,一点都不大度,竟然做出动手伤人的事,简直是白费了这么好的运气。好在宋氏的爹自己也乖,女儿上表之后,他就辞官离了汴京城。 不然的话,还在这朝中,那不是惹人笑话? “邹芸娘和李素娥,是不一样的。”赵琼花笃定地说着,只觉得前程一片光明。曾祖母,若非你老糊涂了,我又怎会这样曲里拐弯,走了这么多的弯路? “四妹妹她,此刻倒也算心愿得偿。”东宫这场震荡,汴京城内还是有人打听出详细来,吴氏来给静慈仙师问安后,也就来寻胭脂说话。听到胭脂这话,吴氏就摇头:“按了太子这样的心绪,以后还不晓得闯出什么祸来,储君,毕竟还只是储君。” “四妹妹会辅佐太子的。”胭脂不知为什么,想到的就是这点,赵琼花,是不管太子是谁,一定要做上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而且,是一定要成为皇后。为达这个目的,赵琼花一定会做很多很多。 胭脂不由觉得头疼起来:“什么时候这些事才算完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去过一种平静的日子。” “别人说这话,我不会奇怪,你说这话我就奇怪了。胭脂,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呢。”吴氏握住胭脂的手,笑着取笑胭脂,胭脂柱着下巴,没有回答吴氏的话,只浅浅一笑。 边关知道京城里风起云涌,换了个太子妃的事,已经到六月了。赵镇满心欢喜地把家信拆开,谁知看到的,竟是这么一个消息。赵镇不由苦笑,当看到信的最后,胭脂说木已成舟,也只有任由赵琼花时,赵镇心中升起一股邪火,拿起手边的弓箭,就想射出去。 “老赵老赵?你在干什么?”符三郎正好走过来,见赵镇弯弓搭箭,箭竟然对着自己,符三郎急忙喊道。 赵镇的手一勾,箭已离开,擦着符三郎的耳边飞走。 符三郎呼出一声,瞧着赵镇:“老赵,你疯了是不是?你今儿不是收到家里的信了?你平常接到信,都很高兴,怎么现在?” “琼花她,会在十月,成为太子妃。”赵镇一箭射出,觉得心中舒服一些,对符三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成为太子妃,这不是好事吗?老赵,你为何……”符三郎的话刚落,赵镇就用看向符三郎,眼神如刀。符三郎伸手拍下赵镇的肩:“我知道了,你是担心太子好色,你妹妹受委屈?可是,凡事都拗不过一个她乐意。还有,原来的太子妃呢?” “宋氏自请出家,但事实是,宋氏她,杀了李孺子。”赵镇一字一句地说完,把符三郎推开:“你想,太子是这样的人,做事糊里糊涂,我怎能把妹妹嫁给他?” “你不能这样想。”符三郎坐在赵镇身边:“你该想,你有了这么多的功劳,太子看在这些事上,对琼花,也不会不好。不,以后,该称太子妃了。就算你我,见到她也该行礼。” 赵镇闭上眼,想把这许多的事都从脑海中赶开,也许,还是自己不够强,等到自己足够强了,就能阻止妹妹。 不,现在该想的,不是阻止妹妹,而是该建功立业。敌人,怎么还不来啊? 邹芸娘升为东宫良娣,邹府无比高兴,虽说不能请邹芸娘出来,但邹府还是摆了酒席,遍请亲友。胭脂这里自然也收到了请帖,不过胭脂还是没去。 这让邹夫人十分不满,当邹夫人进东宫拜见邹芸娘的时候,忍不住就对邹芸娘抱怨:“赵家,算的什么,现在竟然连我的请帖都不肯来,等以后,太子登基,定要他好看。” “娘,这样的话,还是少说。”邹芸娘提醒邹夫人,邹夫人正要表示不满,见到邹芸娘身上的袍服又把话给咽下去:“罢了,罢了,赵家惹不起,可是你那四姊姊,更是不要脸,现在竟然不肯回邹府,真当她自己姓胡了?等以后,我非要她给我跪着磕头。” “四姊姊,得到胡氏喜欢,又得婆婆疼爱,这是难免的。娘,赵家的四娘子,要做太子妃了。” 旨意虽还没下,但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赵琼花将会成为太子妃。这些从潘皇后给赵琼花赐下的东西,乃至钦天监开始择日子,天子这次册太子妃的使节,也会比上次册宋氏的使节,挑选的日子更久。 “赵家,要出个太子妃,那以后是不是?”邹夫人用手捂住嘴,没想到还是不如王氏,就算自己有个女儿成为良娣,还是不如。 “所以,娘,您明白了吗?我们只能哄着赵家。”邹芸娘进到东宫这些日子,比以前学的多很多,更明白要占据宠爱,是要忍的。宋氏那样的,是活该,活该此刻青灯古佛,过此一生。 ☆、第168章 落定 邹夫人的眉皱了皱,接着就叹气:“好吧,就听你的,不过芸娘,你最要紧的还是赶紧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不然那个李氏,凭什么一个孺子可以享一品葬仪,不就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 “可是她死了。”邹芸娘的话让邹夫人无法反驳,只有叹气。邹芸娘伸手拍一下邹夫人的手:“娘,您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的。至于孩子,要看缘分吧。” 邹夫人想再叮嘱女儿几句,可看着女儿那满脸的自信,邹夫人晓得不能再和女儿说什么。侍女走进来,对邹芸娘恭敬行礼:“良娣,殿下说,今晚要在您房里用晚膳。” “知道了,让他们准备吧。”邹芸娘淡淡吩咐。 等侍女离去,邹夫人无比激动地说:“芸娘,还亏的生了你,方才你那些举动,真是,我都没法说。” 邹芸娘对邹夫人浅浅一笑:“娘,那您就晓得该怎么做?要哄着赵家。” 邹夫人点头如捣蒜似的:“我当然晓得,你放心,该做什么我不会忘记的。”邹芸娘面上又露出笑容,自己,会走的更高的。而且,不是靠讨好太子妃。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要恭敬侍奉好太子妃。 “母亲她最近对我亲热了许多,不过,已经晚了。”邹蒹葭很喜欢胭脂的孩子,经常过来逗那孩子玩。当然也少不了和胭脂说说心事。 胭脂笑了:“你那个便宜妹妹,还真是出色。” “她出色她的,关我什么事?”邹蒹葭的唇微微一撅就笑了:“前儿母亲亲自来请娘,说大哥要娶媳妇了,要娘带了我去喝喜酒呢。姊姊,你没瞧见母亲那时的神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卑躬屈膝。” 胭脂知道邹夫人的改变是为了什么,为的是赵琼花,赵琼花入主东宫,将成为未来皇后。和赵家有关的人家,都会再上一个台阶。 不 过,这一切,胭脂并不想多说,而是问邹蒹葭:“邹大郎又要娶妻?他这一回,娶的什么人家的闺女?”柳氏自请和离之后,邹夫人也寻了媒婆来为邹大郎说亲,不 过邹夫人对待儿媳的凶悍名声在外,除了有几个小户人家贪图邹家势力想把女儿嫁过去之外,别的差不多的人家都不肯。 至于那几个小户人家,邹夫人又嫌弃不如柳氏,一个都没答应。 “听说和张家还沾了点亲,想来是什么远支,我也没细打听。”邹蒹葭对这件事不关心是正常的,胭脂不过是想岔开话题,也就和邹蒹葭说起别的来。舜华上个月生了一个女儿,邹蒹葭已去看望过,很自然话题就往这孩子身上引。 “大郎说,生的很像姐姐呢,还说下回去探姐姐时,把这消息告诉她,还想请问姐姐要不要……”邹蒹葭猛然住口。 胭脂笑了:“大郎是想把刘姐接回来吧?这也是常事,他现在有了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树大分枝也常见。等他自立门户了,劝刘姐回来也平常。” “姊姊!”邹蒹葭小声叫了胭脂一声,靠在胭脂的肩头:“姊姊,我晓得娘待我好,可是刘姐又是大郎生母。大郎惦着她,我又……” “人若连生母都不记得孝顺,只记得嫡母,那算是什么呢?”胭脂反问邹蒹葭,邹蒹葭的脸微微一红。 “姊姊,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又担心,又担心……”邹蒹葭在那迟疑,胭脂拍拍邹蒹葭的脸:“娘她从来不在意这些,娘要的,从来都是别人的真心,而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对她害怕对她恭敬。” 这句话让邹蒹葭的眉皱起,接着邹蒹葭笑了:“我糊涂了,姊姊,是我糊涂。我在邹家久了,有时难免会觉得,世上的人总是要权衡利弊,然后才去做事。大郎他,有时也会这样。” “对待不同的人,原本就要不同的心。蒹葭,娘如果真的权衡利弊,才去做什么。那她的这顿打,就不会打在爹身上,而是打在刘姐身上了。”胡府所有的一切都是胡澄上战场出生入死得来的,在很多人眼里,对胡澄巴结还来不及,怎会指出他的错误,要求他做别的? 邹蒹葭面上露出笑容,胭脂拍拍她的脸:“别去想那么多,你和大郎,只要能真心孝顺娘几分,就够了。” 邹蒹葭提一口气,还要说话,红柳走进来:“娘子,宫中方才来人,说,册立太子妃的使节,将在明日午时到达赵府。” 胭脂面上不见欢喜,邹蒹葭按住她的手表示安慰,胭脂对邹蒹葭笑一笑,就对红柳道:“知道了,你去和赵嫂子说,让她准备吧。” 册立太子妃,太子妃母家自然也要准备怎么迎接使节,怎么请出妃子,册立之后,太子妃将会在宫中派来的教习指导下,学习宫中礼仪,然后,就是等待婚期了。 现在是八月,还有两个月,婚期将到。胭脂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赵镇,我所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你的归来。 “四娘子,册妃的时节明日午时会到达府内。娘子请您准备。”赵嫂子亲自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赵琼花。 赵琼花面上并无惊喜之色,毕竟,等这一日,她等的太久。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的。”赵琼花只对赵嫂子说了这么一句,赵嫂子恭敬行礼后退出。赵琼花还没有开口说别的,轻雾已经看着赵琼花,满脸激动:“四娘子,终于等到了,不枉您……” “轻雾,你是要和我一起嫁进宫的,做我的贴身侍女,怎能这么一点事,就激动的哭?”赵琼花面色一肃,对轻雾道。 轻雾连连点头:“四娘子,我一定记得,不,不,现在该叫太子妃了。”轻雾欢喜的有些语无伦次,一边的轻云却没有轻雾那么高兴,嫁进东宫,成为太子妃,也许,并不是件很好的事情。 “轻云来求你,说不愿跟随四妹妹嫁进东宫?”胭脂皱眉问赵嫂子。赵嫂子应是:“小的以为听错了,可是轻云说,这是她真心话。她并不愿入宫。” 人各有志啊。胭脂轻叹一声就对赵嫂子道:“你对轻云说,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料理的。”赵嫂子应是退出,又处理了几件事也就回自己住处。 赵嫂子刚一推开门,就被轻雾的娘从背后唤住。赵嫂子回头瞧着轻雾的娘,轻雾的娘面上神色有些伤悲,对赵嫂子道:“嫂子,我等你好久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呢。” 赵嫂子察言观色,推开门招呼轻雾的娘:“进去慢慢说吧。” 轻雾的娘唉声叹气地跟着赵嫂子进了屋,赵嫂子给她倒了茶就笑着说:“还没恭喜过嫂子呢,以后啊,你闺女就出息了。” “嫂 子你别来取笑我了,我今儿来寻你,就想问问你,我那闺女,能不能不跟了四娘子进宫。我晓得,进了宫吃的穿的用的,都和原来不一样,四娘子是进宫做太子妃 的,她身边的侍女,以后也能嫁的好。可宫里面,规矩森严,和我们府里面不一样。万一这冲撞了贵人,就会被贵人打死。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就望着她好好过一 辈子,出息不出息的,也就罢了。” 赵嫂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听谁乱说的,什么宫里头冲撞了贵人就会被贵人打死?那些胡乱说的话,你也信?” 轻雾的娘还是叹气:“就算不这样,以后进了宫,不能随意出宫,你说这在府里面伺候,我还能隔三差五见到她,我这做娘的心,疼啊。” 赵嫂子拍拍轻雾娘的手:“我当然晓得,可是这件事,四娘子已经定了,而且,嫂子,也不怕我说你闺女,轻雾这孩子,巴望着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四娘子进宫是去做太子妃,太子妃地位尊贵,她的侍女是不一样的。” 轻雾娘还是摇头叹气:“道理我都懂,可是这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愿意她离我那么远。” “罢了,我们不都是望着孩子好,你又何必强留下她,让她埋怨你?”轻雾娘听到赵嫂子这句,眼里的泪滴落,没有再说话。 赵嫂子轻叹一声,真是,人各有志。 册妃的使节前往赵府,降下旨意,礼仪完毕之后,赵琼花这个太子妃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再不会更改。她的嫁妆早已经备好,唯一需要更换的,不过是有些首饰可能不时兴了,需要另打,还有些衣料花色估计不好,重新换掉。 这也简单,胭脂吩咐一声,自然有人去办,也并没人敢怠慢。 剩下的就是带进宫里的人,赵琼花要带进宫四个丫鬟,原本轻雾轻云都在这个名单里面,但轻云主动表示不去,也只有另挑人。 ☆、第169章 救人 “太子妃,轻云这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竟然表示不去。难道她不晓得,跟了太子妃嫁进宫里,以后要寻婆家,也会寻到更好的?”轻云表示不进 宫,轻雾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进宫的这几个丫鬟里面,就没有一个更比自己资历深了。太子妃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不,以后也许是皇后身边的第一得意人,那些 曾高攀不上的男子,不是任由自己挑吗? “这话,你就没问过轻云?”赵镇夫妻的想法,赵琼花觉得还能猜出一二,但轻云不肯跟随自己入宫,赵琼花就猜不出来,说实话,轻云服侍赵琼花,比轻雾还要尽心。 “我问过,她说,年纪已经大了,害怕以后不好嫁人。这话一听就是敷衍。”轻雾的话让赵琼花笑了:“罢了,她既然这样说,也就由她去,以后,我身边只有你最贴心了。” 轻雾立即跪下:“能服侍太子妃,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琼花面上掠过一丝笑容,仿佛看到自己将踏上的,是一条金光灿烂的大道。 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再到后来成为太后,权倾天下。到那时,哥哥,你会知道,你错了,错的太离谱。 赵镇觉得耳朵有些发烫,用手摸一下耳朵。符三郎已经把一块纱布扔过来:“赶紧包好,我说你,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功劳又不会少了我们的。” 赵镇把肩膀上的伤口包好,自从到了边关,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七八回了,开头还要军中医官帮忙处理,后来小伤赵镇就完全是自己处理。 听到符三郎这样说,赵镇呵呵一笑:“不一样。” 符三郎没问他有什么不一样,正要站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哭声,有人在大声喊着兄弟你醒醒。符三郎的眉皱起,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每天都能亲眼所见。 赵镇也抬头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接着走过去。 符三郎的眉头皱起,还是跟了赵镇往那个方向去。 地上躺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子,原本红润的脸蛋已经煞白,军中医官已经在摇头:“箭上有毒,现在药材不齐,救不活了。” 那个哭喊着的一把把医官拉住:“不,不,他才和我讲话,说不会死。你瞧,他的心还在跳,还在喘气,还有救。他才十六岁,求你救救他。” “这箭上有毒,可我手上药材不齐,除非用百年灵芝吊住命,然后连夜往回送,我知道州城有药,可是,这时候,哪里寻来百年灵芝?”医官硬着心肠说。 “这样中了毒箭的士兵,差不多有多少?”赵镇突地开口,符三郎扯不住他,也只有由他开口。 “赵将军,差不多有十来个,只是哪里去寻百年灵芝?”医官又叹气。 “我 行囊中有百年灵芝,拿出来熬了,能保住几个就保住几个。还有,安排人送回州城的时候,一定要用快马。现在就去给州城那边送信,说会有一批伤兵送回去。”赵 镇连声吩咐,兵丁应是,那个方才哭喊着的兵丁把小胖子的手紧紧拉住:“兄弟,你要活,你听到没有,你有救了。” “你疯了?别说我不知道这百年灵芝是从哪里来的?这一定是公主或者是赵家表叔给你的,这是让你遇到万一保命的,不是让你随便给人熬了喝下。”符三郎等人一散开,就对赵镇抱怨。 赵镇只是摊开手:“拿来。” “拿什么?”符三郎装傻,赵镇一字一句:“我这里有保命的,你哪里肯定也有,把你那份百年灵芝给我,等回来汴京,我还十份给你。” “好,好,你连我的都惦记上了。等到了汴京城,这玩意,还算什么珍贵?不,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珍贵的,可对你我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东西。” “药是救人的,不管是救兵丁还是我们,都是救人的。拿来给我吧。”赵镇软了口气,符三郎盯着他看,终于摇头:“你既然要救人,当初怎么不去学医?这会儿,倒要救他们了。” “三郎,兵丁们也是人,也是娘生爹养的,他们不是草芥。三郎,不是只有你我的命才贵重,他们的命就不贵重。方才那个人,只有十六岁。十六岁,你我若成亲成的早,孩子也该有七八岁了。” 符三郎用手抹一把脸,接着把双手摊开:“好吧,我说不过你。记得,回到汴京城,赔我十份,要少了一钱,我去你家坐着不走。” 赵镇拍拍符三郎的肩,表示自己知道了。符三郎又用手抹一下脸,接着笑了,赵家大郎,生长富贵从中锦绣堆里的大郎,从什么时候起变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郎又立了功劳!”吴氏的话让胭脂笑了:“是啊,又立了功劳,可是他,还不见回来,再不回来,儿子都快一岁了,难道就这样不起名字?” “你就不能先起个小名叫着?”胭脂摇头:“不一样的。” “我说不过你。”吴氏把手上的孩子往地上一放,孩子摇摇摆摆站好,看着胭脂大眼一闪一闪。胭脂把儿子抱起来,用帕子擦掉他唇边的口水:“只会晓得要吃的,等你爹回来了,一定会说。这个胖乎乎的娃娃,是不是换错了?” 吴氏笑了:“就你会这样说你儿子,要我说,这孩子,长的可真好。” 胭脂把儿子在手上掂了惦,边关的战事一直顺利,只是辽国还不肯退兵,不晓得什么时候丈夫才能归来?现在赵琼花嫁了,赵家剩下的几位小娘子,也要陆续嫁出,日子看似平静的不起波澜,除了胭脂心中的思念,一天比一天重。 “太子妃您画的鸟可真好看。”赵琼花嫁进东宫已经一个多月,潘皇后本就满意她,瞧着她是说不出的好。柴旭得遂心愿,夫妻间说不出的相得。 至于东宫原先的那些妾侍,赵琼花待她们也十分和蔼,并不因柴旭去宠幸她们而给脸色。一时东宫上下和乐融融,笑语欢声。 至于原本就深受柴旭宠爱的邹芸娘,赵琼花也没拿她作伐,而是温言相待。邹芸娘原本就是个机敏的,见到赵琼花这样,自然会把赵琼花服侍的更好。 赵琼花也常把邹芸娘带在身边,和她谈天说地。此刻听的邹芸娘的吹捧,赵琼花把手里的笔放下:“我不过会几笔画罢了。听说芸娘你有一手好刺绣工夫?” “不过是打发时候罢了,哪比得上太子妃您这样风雅。”赵琼花不由掩口一笑:“什么风雅,只是多费点时候。” “琼花,芸娘,你们原来都在一起?”柴旭的声音响起,接着走进来。邹芸娘忙起身相迎,赵琼花坐在那仰头对柴旭笑:“我听说芸娘有一手好刺绣,还想着,什么时候央她给我做双鞋。” “芸娘的绣活做的的确不错,你瞧我身上这个荷包,就是她做的。”柴旭坐在赵琼花身边,笑着把荷包拿出来。 邹芸娘紧张地看向赵琼花,见赵琼花笑容没变,邹芸娘这才放心下来,刚要说话就听到传来孩子哭声,接着奶娘抱着柴昭走过来。 赵琼花上前把柴昭接过来,温柔地哄着他:“乖,不哭不哭。昭儿最乖了。”柴昭又哭了两声,咬了口柴旭递过来的点心,也就止住哭泣。 柴旭看着赵琼花面上的温柔笑容,再看向一边的邹芸娘,妻贤妾美,还有儿子,这才是自己梦想中的日子,总算是实现了。 邹芸娘已经很有眼色地行礼退出,刚走出不远,侍女就走过来:“良娣,夫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邹夫人是命妇,因着邹芸娘的关系现在进宫也比原先方便,邹芸娘觉得侍女脸上的神色太奇怪了。 “良娣,夫人是哭着进宫的,还说若您不能为她做主,她就要去求太子,甚至去求皇后。”侍女的话让邹芸娘皱眉,看来自己的娘又惹了什么麻烦了。虽说邹夫人是进身的第一个台阶,可她现在惹出的麻烦如果太多的话,邹芸娘沉吟一下,也许,邹夫人对自己的用处并不算大了。 邹 芸娘走进屋里,邹夫人瞧见女儿,站起来就对着她哭:“芸娘,你要去为我做主,你嫂嫂,呸,秋氏是个什么东西,说是张家的亲戚,亲戚个屁,不过是嫁了张家的 一个远支,死了男子又要嫁。还说是张夫人的姨侄女,我呸,骗婚不说,现在还要收拾我。你说,天下哪有媳妇忤逆婆婆的?芸娘,你给我个人,就要你身边的女 官,回去帮我教训秋氏,不把她休出去,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邹芸娘觉得两太阳都跳着疼,当务之急,还是把自己的娘安抚住,免得她再跑去求柴旭做主,到时自己的脸面就丢尽了。 ☆、第170章 悍妇 邹夫人被女儿扶了坐下,接了女儿倒来的茶,这才抽泣着讲秋氏的罪状。秋氏当日来说亲时候,说的本是张夫人的姨侄女,因为父母双亡,守孝耽搁了婚期。家里一大笔产业,全都可以当做嫁妆。 邹夫人听的有才有貌,虽说年纪比邹大郎还大了三岁,可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张家的亲戚说起来定不是那样差的人。于是点头答应。 这些邹芸娘都已晓得,此刻见邹夫人又唠唠叨叨,邹芸娘忙道:“娘,这些您都别讲,就说大嫂是怎么待你的?” 邹夫人哭了一声才道:“怎么待我?我都不能说。” 说着邹夫人又继续哭诉,三媒六聘娶过门来,邹夫人因为和亲友们夸过了口,必要洞房第二日,验新人的元帕。 等到第二日早上,邹夫人一早起来,就眼巴巴等着,先让人去问是否合欢,婆子回话说已经合欢。邹夫人又让人把元帕交上。 这元帕当然是没有等到,新媳妇打扮着出来,就对邹夫人道:“说亲那日就已说过我是个寡妇,从没听过寡妇再嫁人还要验元帕的,再者说了,进了你家的门,入了洞房,就是你的媳妇,你要什么元帕不元帕,简直就是为老不尊。” 邹夫人这一生,都是自己骗人的时候多,被人骗的时候少,得意洋洋中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指着新媳妇就骂:“胡说,只说你耽误了成亲时候,没说你是寡妇,你……” 秋氏浑不在意地瞧着邹夫人:“奇怪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就算是守孝耽搁了嫁期,有个把男子还不是常事,难道要死等着出了嫁,才能与人合欢?这样的话,前面几年,岂不寂寞死了?” 邹夫人差点被这话气死,邹大娘子也在旁边,听到这话就骂:“你还有点廉耻没有,大白天的,这样说话?” “廉耻?大姊姊,你比我年纪大,我叫你一声姊姊也是该的,我可不像你,和有妇之夫勾勾搭搭,还不晓得你有没有像你娘一样,也生了个私孩子?别以为把人送进了东宫,就能抹掉这事”秋氏见第二天就翻脸,也大大方方坐下。 邹大娘子和邹表兄偷情这么几年,从没有人敢当面说过,就算赵家昔日来退亲,也说的是两家不合,此刻被秋氏说出实情。邹大娘子就要扑上去撕秋氏的嘴:“我把你这胡说八道的嘴给撕烂。” 秋氏寡妇再嫁岂怕这个,不等邹大娘子扑过来,就伸脚一绊,邹大娘子跌到在地。邹夫人见状就上前去抓秋氏,秋氏手一推,邹夫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虽没跌倒却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丫鬟们急忙把邹夫人扶住,邹夫人气的望着秋氏大喊:“我是你婆婆,你……” “我当然晓得你是我婆婆,只是我告诉你,你要是好好的,和我讲婆媳呢,我就还你婆媳的情分,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就你们家里这些女眷,不够我一只手的。”秋氏瞧着邹夫人只是冷笑。 邹夫人没想到娶进家门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眼睛往上翻,竟然晕倒过去。秋氏也不多说,只是给邹夫人磕头行礼,倒了杯茶,就扬长而去。 邹夫人哭诉完,邹芸娘在心里算着,眉不由紧皱:“这算起来,也有个把月了,娘您为何现在才?” “芸娘你不知道,秋氏有多霸道,第一天也就罢了,之后她一步步欺上来,你大哥又是个没用的东西,只晓得听秋氏的。芸娘啊,你给我个人,她再凶,也不敢和宫里人胡搅蛮缠,我带人回去,好好地教训她。” 邹芸娘算听明白了,自己的娘根本就不想休掉秋氏,而是要把秋氏教训的服服帖帖,从此伏低做小,但邹芸娘十分怀疑,自己的娘能做到吗? 秋氏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证明她根本不畏惧忠义伯的门第,要按邹芸娘的想法,既然如此,倒不如把秋氏休出去,也算还了清静。 因此邹芸娘道:“娘,我身边的人,不是圣人所赐,就是太子妃给的,不能给您。但女儿可以去为您求圣人,求她下道旨意,让秋氏离家。” 这样放过秋氏,邹夫人怎么肯?邹夫人把邹芸娘一推:“要休了她,那我受的罪要和谁讨?芸娘,你别怕,我就……” “娘,您知道的,我虽然是东宫良娣,可说起来,也就是一个妾,什么事都要问过太子和太子妃才能做主。娘您总要为我想想。”邹夫人见邹芸娘说的恳切,又哭起来:“难道我的苦就白受了?” “娘,女儿的意思,您回去,和秋氏好生说了,若她再不改,就求旨意休妻。”邹芸娘的话邹夫人并没听进去,又哭了半日,邹夫人也不敢在东宫内多待,告退而去。 邹芸娘送走邹夫人,眉皱的很紧,要怎么想的法子,让自己的娘体体面面的,好好地再不进宫?死是最简单的。可是弑母的事,邹芸娘还是不敢做,那么,就只有让她病,她一病就再妨碍不到自己了。 邹芸娘面色一凛,总要好好地想,怎样才能让邹夫人生病。 “今 儿芸娘的母亲进宫来,对芸娘哭诉了半日。芸娘心中必然烦闷,你还是去陪陪芸娘。”邹夫人进宫来为的什么,很快就有人原原本本说给赵琼花,赵琼花听完,就去 推柴旭,让柴旭去安慰邹芸娘。柴旭转身把赵琼花抱紧:“有你呢,等明儿一早,你去安慰安慰芸娘,就说,让她不用担心。” 赵琼花一指头点在柴旭额头上:“你啊,就只会使唤我。” 柴旭的眼转了转:“那我现在赔罪,你想用什么法才好?”赵琼花咬唇一笑,什么都没说。 邹夫人回到邹府,这一路上对邹芸娘说的话想了又想,到了府里就命人去请秋氏。邹夫人不来寻秋氏麻烦时候,秋氏都是待在自己院子里,并不管别事。此刻听的邹夫人想招,秋氏面上有不屑神色。 邹大郎瞧见忙道:“母亲的脾气向来如此,怎么说我们也是做小辈的,你还是……” “你啊,就是这么个不中用的,连媳妇都护不住,还想别的?”秋氏性子烈,邹大郎性子软,两人倒阴差阳错成了一对佳偶。 秋氏这样说邹大郎邹大郎也不生气:“我是知道我不中用,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我只是担心你。” 秋氏噗嗤一声笑出声:“放心好了,你这么好的郎君,我舍不得。她讨不到便宜。”秋氏说完就起身离去,邹大郎瞧着妻子的背影,眉头紧皱,不过,秋氏这烈性子,回到院子对自己也很好。 邹大郎想着想着又笑开了。 秋氏进到邹夫人上房,给邹夫人行礼后就自己坐下。邹夫人很想骂媳妇没有礼貌,但前几次都没讨到便宜,这一次也不敢骂,只得冷冰冰地道:“我今儿进宫,拜见了良娣,良娣说,你若再不循规蹈矩,好好待我,就求一道旨意,把你休了。” 秋氏哦了一声,邹夫人见她毫不在意,急了:“你听到没有,从明日起,就过来侍奉我。” 秋氏笑着看向邹夫人:“我们家里,是不是很缺钱?” 邹 夫人被秋氏这话问的摸不着头脑,秋氏又道:“想来是不缺钱了,既然如此,明儿就多买几个人进来,好好服侍婆婆。至于别的,婆婆,您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您寻 我的麻烦,找我的不是,现在又说我不循规蹈矩?婆婆您说,我要是把您的所做作为告诉汴京城里所有的人,您觉得,是您会被骂呢还是我?” 秋氏语气平静,邹夫人是晓得她肯定会做的出来,嘴巴在那张了张。秋氏冷哼一声:“婆婆要是不肯好好过日子呢,那婆婆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婆婆。横竖我是不怕。” “天下哪有媳妇这样对婆婆的?”邹夫人到后面喊出这么一句,秋氏又笑了:“天下也没有婆婆,成日寻媳妇的不是。婆婆啊,我说,您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地位有了,钱有了,还不好好地安享荣华富贵,还在这闹什么?” 邹 夫人气的要死,却不敢说出话。秋氏站起身:“婆婆,若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对了,收到三妹妹的一封信,她哭诉万家待她不好,生下孩子之后,万家老院君就 把孩子抱到身边养,不许三妹妹瞧一眼。三妹妹说,请求婆婆您,看在她原先恭敬的份上,给她写一封信,照看一二。” “滚!”邹夫人哪有心情去管邹三娘子的闲事,大喊一声。秋氏冷笑离去,就知道这人,无情无义到了极点。 “又是一年了,不晓得大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胭脂陪着永和长公主进宫赴宴,下车时候忍不住感慨。永和长公主握一下胭脂的手,刚要说话就见赵琼花被簇拥着走过来。 ☆、第171章 明白 赵琼花此刻是太子妃,永和长公主该当行礼,四目对视之后,永和长公主和胭脂屈膝打算行礼,赵琼花已经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紧紧拉住永和长公主和胭脂:“母亲和嫂嫂实在太客气了,今日算来本是家宴,该当行家礼才是。” 胭脂看着赵琼花,这是赵琼花嫁入东宫之后,胭脂第一次看见她。因是新年节庆,赵琼花又还在新婚之中,穿戴的比原先喜庆的多。首饰不是镶了红宝就是用了珍珠,看不到别的颜色。 袍服比起昔日在赵府,更加精致富丽。面上的笑容还是一贯的,只有在看向胭脂时候,眼中有些许得意。这样的,已经撕破脸却要维持住面子情的日子,要过多久?胭脂往后退了一步,不愿和赵琼花应酬。 永和长公主已经感觉到胭脂的后退,看一眼赵琼花,赵琼花面上笑容没变,和永和长公主携手往里面走:“我进宫之后,十分惦记着家里,也不知这些日子,家里可还和原先一样?” “劳太子妃惦记,家里和原先一样,前些日子临近过年,有些忙乱罢了。”永和长公主语气平静,赵琼花唇边又露出笑容,转弯时候回头看了眼胭脂,她还是一贯地不识时务,罢了罢了,一个乡村女子,不过偶然间得到别人的喜欢罢了。自己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不过, 赵琼花唇边的笑意更浓,该有的小惩罚还是该来。 “嫂嫂一路都不说话,是还在怨我吗?”胭脂不想说话,可还是躲不过赵琼花的询问。胭脂有些无奈地和永和长公主对视一眼才道:“妾口齿笨拙,担心说出的话会冲撞贵人,因此不说。” 赵琼花掩口笑了:“嫂嫂真会开玩笑,您口齿笨拙的话,这天下就没几个口齿伶俐的。算起来,侄儿也满过周岁了?” “是,他已经会走路了。”提起自己的儿子,胭脂面上露出笑容。要一个人伤心,只要挖了她的心肝就可。赵琼花深谙此道,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接着那抹得意的笑又消失。 赵琼花那抹得意的笑并没逃过永和长公主的眼,永和长公主不由微微皱眉,赵琼花不像她外表表现的那么温婉沉静,永和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可她对胭脂的敌意?永和长公主有些担忧地看向胭脂。 胭脂对永和长公主露出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这个世间,总有不喜欢自己的人。可是,就算这个人地位再高,能握住自己的生死,那又如何呢?低下腰跪在他们的面前祈求他们的善心,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这不是胭脂的性格。 三人已经走进昭阳殿,赵琼花率先走进大殿,胭脂和永和长公主进去时候,赵琼花已经对潘皇后行礼毕坐在那里。 永和长公主婆媳上前行礼,潘皇后笑着让她们起来,这才对赵琼花笑道:“你和你母亲嫂嫂是约好的吗?一路进来?” “媳妇正好遇到,就和母亲嫂嫂一路说着话过来。算来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母亲和嫂嫂,心里着实想念呢。”赵琼花面对着潘皇后,面上神色带上一些娇憨,就像普通儿媳对婆婆撒娇。 而这一点潘皇后也很喜欢,拍拍赵琼花的手:“你要想她们的话,可以召她们入宫陪伴。说起来,你兄长在边关打战,你也该多和你嫂嫂说说话才可。” “您想的是,媳妇没想到这个呢。”赵琼花不失时机地吹捧,这让潘皇后更加欢喜,面上笑容舒心,转而对永和长公主笑道:“你这个女儿,养的可真好。” “太子妃得到的是符夫人的教养,我并不敢贪功。”永和长公主恭敬回答,潘皇后又笑了:“你们一个个说话都爱这样。” 永和长公主捧场一笑,赵琼花看着胭脂,眼睛一眨就对潘皇后道:“说起来,昭郎再过几个月也快满两周岁了,殿下说,等他长到三周岁,就挑几个孩子进宫陪伴呢。” “我 原先还惦记着昭儿呢,你进宫了,我就不惦记了。”要说潘皇后没想过把柴昭抱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是假的,但要真抚养,潘皇后又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精力。赵琼 花嫁进东宫之后,潘皇后见赵琼花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对柴昭也很尽心,这颗心也就放心下来。此刻听到赵琼花这样说,潘皇后笑的更加欢喜。 “媳妇觉得,这要挑人,也要早早冷眼瞧着,免得挑进来几个不好的,到时……”赵琼花半露半吐地说,让潘皇后更加高效:“你说的是,等过两日得了空,你我在这些人家里面瞧瞧有没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永和长公主面上的笑消失,担心地看着胭脂。胭脂坐在那里,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听到赵琼花和皇后对话,胭脂的眉微微皱起,感到永和长公主看向自己时,胭脂对永和长公主微微一笑。 永和长公主当然知道胭脂不怕,可是这件事若真闹起来,也只有胭脂吃亏,这和上回云梦公主的事完全不同。上回的事勉强还可以说皇家欺负赵家,但这一回,家中子弟去陪伴皇孙,这在别人看来,完全是莫大恩宠。 如果胭脂直接回绝,前景可不大妙,可若不回绝,永和长公主太知道宫中的那些小动作了。 赵琼花虽在和皇后讲话,可并没忘记看向胭脂和永和长公主,看见胭脂和永和长公主面上神情,赵琼花浅浅一笑,不识时务的人,是该给她们点教训的。否则她们还真的以为,做错事可以不受惩罚。 哥哥,我也是为你好,赵家有这样的当家主母,对赵家的未来,一点都不好。 宫 女已经走进,禀告宴席齐备。潘皇后率先站起身,赵琼花跟在她身后,别人依次起身离开。浩浩荡荡的人群中,胭脂看着前后的繁华富丽,各自脸上的温柔笑容。这 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才能真正地从心里笑出来,而不是,要掩盖着自己的想法,明知道对方笑的很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还要去赞美。 “胭脂,我知道你很疼爱孩子,但若宫中真有旨意,胭脂你……”回去路上,永和长公主尽管十分疲惫,但还是担忧地提醒胭脂。 “公主,不用为我担心,我的儿子,不会进宫。”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的眉皱的更紧,胭脂对永和长公主勾唇一笑:“公主,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一年多,您对我的好,对我的教导我一直记得,可是有些事,不能退。并不是我退了就能换来别人的欢心。” “怪我,这事还要怪我。若不是我私心觉着,琼花不能为妾,也不会让你和琼花之间,闹到这种地步。”永和长公主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料,此刻也只能这样安慰胭脂。 胭 脂拍拍永和长公主的手:“公主,这事不能怪您。从那一个元宵夜,我和大郎在茶楼遇到殿下和李氏,那时起,四妹妹她就,就开始对我不满。再到后来,虽说是曾 祖母反对四妹妹嫁给殿下,可四妹妹那时候,对我们更加不满。你们做哥哥嫂嫂的,不想法子帮我弥补,反而要劝我不要嫁给殿下,你们,就看不得我好。这是那 日,我和大郎去安慰四妹妹时候,四妹妹恼怒之中说出的。” 当日只有胭脂夫妇和赵琼花在屋里,这句话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虽然说过之后,赵琼花立即改口说是她失口,可赵镇当时面上的惊讶还在胭脂眼前。 永和长公主握住胭脂的手,胭脂笑了:“公主您瞧,我和大郎,在四妹妹眼里,只是破坏她飞黄腾达的人,是对她拉后腿的人。不管四妹妹嫁不嫁进东宫,以什么身份嫁进去,她都会恨我和大郎。从我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永和长公主不知道怎么安慰胭脂,尽管她知道胭脂不需要安慰,永和长公主还是把胭脂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胭脂闭上眼,让疲惫一点点消失。 赵镇,你看错了你的妹妹,也估量错了你在你妹妹心中的分量。 “所以,大郎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那样地恳求我一定要护好你?” 胭脂嗯了一声,永和长公主明白了更多的事:“姨母是想让琼花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庇护住符家赵家,所以,她更恨你,甚至恨的想要杀死你。” 胭 脂不意外永和长公主会知道符夫人当日所为,又嗯了一声:“如果没有我,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琼花嫁进东宫会很顺利,赵镇和她之间,兄妹还是那样要好。也许 赵镇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一直那样单纯那样地在世人的赞颂中过他富贵安乐的一生。这原本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赵镇原先在赵匡义的预计里面,就是个富贵闲人。 ☆、第172章 感谢 有了胭脂,就全都改变了,赵镇被扯掉了一直蒙在眼前的那块布,知道了别人的赞颂并不是冲他来的,知道了更多。 永和长公主看着胭脂:“这,也许是大郎的福气。这个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假都能变成真。” “公主,谢谢你。”胭脂非常诚恳地对永和长公主说,永和长公主又笑了:“谢什么,你是我的儿媳,我是你的婆婆。我照顾你,教导你,是我应尽的责任。只是胭脂,你这条路,太难了。” “我知道,无异于蝼蚁撼大象,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拍一下她的手,也许,这就是胭脂的路,毫不畏惧,前面有艰难险阻也不害怕。她这一生,做不成水一样的女子。 “这年总算过完了。”宫宴结束,赵琼花回到自己殿内,卸妆时候忍不住叹息。轻雾笑着把她发上的首饰一一拿下来:“太子妃您这话说早了,还有元宵没过完呢。就算过了元宵,又有别的节了。” 侍女端上茶,赵琼花任由轻雾给自己按着头皮,闭着眼道:“是啊,这一天一天,一个节跟着另一个节,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孩子也就长大了。” “太子妃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虽说轻雾明白赵琼花为何要对柴昭这样好,但柴昭毕竟不是赵琼花肚子里出来的,当务之急,赵琼花还是生个亲生的儿子更好。 赵琼花没有说话,耳边听的柴旭的脚步走进,赵琼花故意闭着眼,等着柴旭进来。柴旭走进屋里,见赵琼花躺在那,一头黑发披在脑后,只穿了寝衣,显得比白日更美,示意轻雾她们出去,自己就代替轻雾给赵琼花按着头皮。 “轻雾你按重一点。”赵琼花明明知道换了人,故意不点破,声音平静地说。柴旭忍不住笑出声,赵琼花这才装作刚知道的样子睁开眼,忙要起身。柴旭伸手按住她:“你不用起来,我见你累了这么几日,想着好好地服侍你呢。” 赵琼花掩口一笑:“殿下的服侍,我可不敢当,再说,殿下要如何服侍我?”柴旭见赵琼花杏眼桃腮,眼里就像能滴出水来,用手掐她的脸一下,凑在她耳边道:“我方才听宫女们说,已经备好热水,不如我服侍你洗澡如何?” 赵琼花的面上飞起红霞,斜瞟柴旭一眼:“不正经。”柴旭往赵琼花脸上亲了一口:“我还想更不正经呢。琼花,好人儿,我忙了一日,身上全是汗,我们一起去洗。” 赵琼花勾唇一笑,和柴旭进了净房。 “良娣,今晚殿下又歇在太子妃房内。”侍女的话并没引起邹芸娘任何回答,她只用手掩口打个哈欠:“那就睡吧。” “良娣,从大年夜起,一直到今日,都七八日了,殿下也只……”侍女话里含着担心,邹芸娘笑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小院里的人才该担心呢。” 小院里尚有几个被柴旭宠幸过,但并未受封的宫女。按照惯例,她们中幸运的要等到柴旭登基之后才会受封,更多的是登基之后也未必能受封,运气好的,也许还能趁放宫女时候,出宫另嫁。运气不好的,不许出宫,那这一辈子,只能在宫墙内过。 “她们,和良娣您,”侍女的话让邹芸娘又笑了:“她们这整月整月见不到殿下一面,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去给太子妃行礼问安的人都不担心,你说,我担什么心?殿下这隔上四五天,还不是要往我房里走走?” 侍 女的话全被邹芸娘堵住,只得服侍邹芸娘歇息,邹芸娘勾唇一笑,自己才不像李素娥那么傻,争什么一时一日的宠爱和什么柴旭的情分,结果如何?被宋氏杀了也没 见宋氏偿命。宋氏就更傻,忍不住也要忍,自己要的,从来都是伺机出击,得到利益,然后再把这利益长长久久地保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的娘,可要好好地想个法子,让她别乱叫乱嚷,丢自己的脸。邹芸娘由侍女服侍歇下,想着未来,唇边笑意更浓。 过完年,胡府就传来喜讯,邹蒹葭有了喜,王氏笑的合不拢嘴,照顾邹蒹葭唯恐不尽心。胡大郎也觉得自己从今日起,就是真的大人了,走路也有风。胭脂听到这个喜讯,带着儿子前来探望。 一进邹蒹葭的屋子,见桌上摆了许多药材,问了是东宫赏的,胭脂的眉不由微微皱起。 “也不全是,除了东宫那边,还有些是母亲送来的,她说,这些日子,良娣每日都命人给她赏药材,灵芝茯苓枸杞,什么贵赏什么。说是让母亲好好地补补身子。母亲说,亏她生了一个好女儿。” 邹蒹葭靠在床头,她的身子骨没有胭脂那么好,怀上之后吃什么吐什么,太医说让她先卧床静养,等胎坐稳,再起来走动。 胭脂拿起一块灵芝,看成色就很好,不由笑着道:“邹夫人这个女儿,生的还真是不错。” “姊姊,你这是说笑呢还是真的?”邹蒹葭的话让胭脂笑了:“当然是说真的。不过别的事你都别想,就好好地养着,想吃什么就和娘说。” 邹 蒹葭嗯了一声:“我晓得的。姊姊,原先我还是有些怨恨三姊姊,她那样对我,前儿我收到她一封信,信上极其哭诉,说在万家日子不好过,万大郎待她平平,姬妾 们也只是对她面子情,下人们服侍虽尽心,却没一个肯听她说说话。还说,老院君连孩子都不让她看。她还想求我给万家写封信,给她撑腰。那时我就觉得,不怨她 了,换了我是她,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万邹两家门第相差太大,一般情况下,万家只会捧着邹三娘子,而不会像邹三娘子诉说的,万大郎待她平平,症结只怕就在当日的换嫁风波上。 “就算当日她那计谋真成了,嫁了进来,胡家也不会认的。”胭脂的话让邹蒹葭笑了,接着小声地问胭脂:“那,姊姊觉得,我会怎么过呢?” “我们的蒹葭吃过那样多的苦,会过的很好的。我相信你。”邹蒹葭的眼又笑成两弯月牙。对胭脂点头:“所以,我写信回去,只和三姊姊说,各自出嫁了,怎么过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三姊姊与其写信哭诉,不如好好地和姊夫过。” 胭 脂拍拍邹蒹葭的脸,一个人如果总把别人对自己不好放在心上,想着风光后一定要报复回来,最好是看到别人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这样的日子,是不会过的开心的。 不过邹蒹葭这封信,看在邹三娘子眼里,一定会当做邹蒹葭在说风凉话,而不知道邹蒹葭说的全是实情,可这,和别人,已经无关。 邹三娘子走到这步,全是她自己的选择。 “姊姊,你们说完话没有?”胡大郎掀起帘子,靠在门边对胭脂和邹蒹葭笑。 “还没说完呢,怎地,你要赶客?”胭脂笑着看向胡大郎,胡大郎摇头:“不,不是赶客,只是母亲那里命人来请姊姊,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呢。” 胭脂站起身,邹蒹葭欠身想要送她,胡大郎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把邹蒹葭按下:“你别坐起来,姊姊这里,我会送。”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我面前就这样,刚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孩子呢,这会儿都要做爹了。” 胡大郎面红红地笑了笑,叫进一个丫鬟要她好生照顾着邹蒹葭,自己送胭脂往王氏那边去。此刻已经是春日,路边的小草开始冒出嫩芽,有几颗桃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着花苞,胭脂深吸一口春日的气息,胡大郎瞧着胭脂:“姊姊,谢谢你。” 胭脂看向他:“谢我什么?” “我谢你,心胸开阔,也让自己觉得惭愧。”胭脂知道胡大郎说的是什么意思,又笑了:“我说过,我们是家人。而且娘是真的不在意。” “我知道,但不管怎样,都谢谢你,还有,也要谢谢娘。”胡大郎的话让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既如此,你就去和娘说这声谢谢,而不是对我说。” 胡大郎的脸又红了,丫鬟已经挑起帘子,王氏抱着胭脂的孩子站在门边,小元宵在王氏脚边不停地转,不时伸手去扯王氏的裙子,要娘低头看自己一眼。 屋里已经传来胡澄的声音,叫元宵不要乱动。胡大郎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什么,眼中有些湿润,原来,真正地放下怀抱,把他们视为家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 “你们姊弟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吃饭?”王氏把外孙往胭脂怀里一放,弯腰抱起小元宵,点着他的鼻子:“就你闹,和你外甥抢东西,羞不羞?” 元宵靠在王氏身上,摇头,声音很大:“不羞。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第173章 回来 胡大郎看着弟弟的双眼,手微微张开,小元宵就离了王氏的怀抱,扑进胡大郎怀里。王氏摇头:“大郎,你姊姊回来,一块吃饭吧。也好和你爹一起喝口酒,他啊,前儿竟然拿筷子蘸酒喂元宵,看我不打死他。” 这样喧嚣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子,胡大郎看着抱着孩子走进屋里的胭脂,把怀里的元宵抱紧一些:“元宵,爹要喂你喝酒,你怎么说?” “娘说,爹爹坏,不理。”元宵口齿清晰地说了这么几个字,胡澄走出来,正好听到小儿子这话,呵呵笑起来:“瞧瞧,都会告状了。和你娘告了,还和你哥哥告?要不要和你姊姊告?” 小元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胡大郎抱着弟弟,跟着胡澄走进去,胡澄用手把眼角的泪擦掉,自己前世要修了多少功德,今生才能得到这样的福气? 在胡府用完午饭,胭脂陪着自己爹娘说笑一会儿,这才带着孩子回赵府。车到赵府,胭脂走下马车时候,不由想起那一年,赵镇带了自己,同骑回府,转眼都三年多了,赵镇,你在边关可还好? “命我回京?”赵镇站在中军大帐内,面色惊诧地问。 主将杨将军点头:“是,就是让你回京,这不是我的意思,赵镇,你打战很勇敢,也立了不少功劳,我很舍不得你走。可京中还是想让你回去。当然,你的妹妹已经成为太子妃,你将是未来的肱骨之臣,在边关,万一有个闪失,也不大好。” “可我……”赵镇还想反对,杨将军已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一下他的肩:“你这一回去,只怕会继续拱卫京师,这也是很重要的。我相信你,你是好男儿,好男儿到了什么时候都会很出色。” 赵镇叹气,只有拱手为礼:“多谢将军好意。”杨将军又拍一拍他的肩:“去吧去吧。”赵镇走出大帐,面色郁闷,现在回京,功劳可还不够多,还不能完全护住自己的妻儿。 “你这么郁闷做什么?我可都听说了,你要回京了,回京多好,要什么有什么。”符三郎欢欢喜喜跑过来,搂住赵镇的肩膀。 “不好,最起码,这个时候回京不好,这个时候回京,我的妻儿,还会被欺负。”赵镇的话让符三郎笑了:“欺负?你开玩笑吧?你的妹妹是什么?太子妃,未来皇后,你的妻子就是未来皇后的嫂嫂,谁这么大胆敢欺负她?” 赵镇叹气:“你不懂,算了,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去做。”符三郎看着赵镇,突然在他耳边道:“你总不会是说,欺负的,是你二叔公他们?” 赵镇惊讶地看着符三郎,符三郎把赵镇拉走:“你这人,叫我怎么说你好?你二叔公待你也不错,你怎么偏和他拗着做事?你不知道临上战场前,我爹叫我过去训话,还说,赵家儿郎太过浮躁,若不让他在战场上吃点苦头,他不晓得安乐。” 赵镇更加惊诧地看着符三郎,符三郎用手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你是晓得的,我们两家,虽说是亲戚,关系又密切,可在当家人的眼中,总是,反正,我也说不清。好在,以后我们家也不是我当家,我只用上上战场,立立功劳就好。” 赵镇的眉头深锁,试探地问符三郎:“那,给我要吃什么苦头?” 符三郎摇头:“我爹的意思,就是要让你受点伤,我是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赵镇眼中神情渐渐变化,变的符三郎一把抓住他:“喂喂,我没做什么,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赵镇拍一下符三郎的肩:“多谢你。我想,我已经明白很多事情了。”符三郎听出赵镇的声音里有哽咽,有些惊慌地抓紧他:“你明白什么?” 赵镇抹一下眼泪:“没事,总之多谢你。算我欠你一条命。” 符 三郎笑了:“我们谁跟谁,再说你不也救过我,还有,救过他们。”符三郎的下巴往前面点去,赵镇看见一群兵丁互相推搡着走过来,赵镇用手抹一下眼皮,刚要开 口相问,那群兵丁已经跪下:“赵将军,听说您要回京了,我们弟兄们的命,亏您救下。我们都是些小人物,也帮不了您什么。若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我们也只能 为赵将军舍一条命了。” 赵镇急忙去扶他们:“休要如此,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我走了,你们好好地在这边关打战,多建功勋,也好封妻荫子。”众兵丁急忙应是。 赵镇看向京城方向,胭脂,我要回来了。 “老爷您把大郎调回京做什么?他在战场上,也好……”符夫人听下人们议论赵镇将要回京的消息,知道这定是赵匡义的手笔,急忙去问丈夫。 “事情发生了变化,就该重新考虑。”赵匡义的话让符夫人皱眉:“可是,他一回来,他毕竟是太子妃的亲兄长,要有什么,也不能绕过他去。” “夫人,你不要去争一时之长短。”赵匡义说完,把手里的笔放下:“夫人你瞧,作一幅画需要很长时间,同样谋划一些事情,也需要很长时间。” “谋划?”符夫人看着丈夫:“我们让琼花成为太子妃,再到后面,让她成为皇后,琼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赵家的富贵会更上一层楼,你还谋划什么?” “夫人,你只要记得,你的生死荣辱都系在我的身上就可以了,我,不会辜负你的。”赵匡义把一只手放在符夫人肩上,十分恳切地说。 这让符夫人的脸红了红:“说什么话呢,都快有重孙的人了,还辜负不辜负的?”赵匡义没有回答符夫人的疑问,只是看向外面,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切。当然,当务之急是,要让柴旭在太子位上,坐的很稳。 “你爹要回来了?你高兴吗?”胭脂把儿子抱在怀里,用鼻尖摩擦着他的小鼻子,温柔地问。小孩子张着大眼睛:“爹?爹是什么?” “你啊,还没学会说几个字呢,倒会问问题了。”胭脂把儿子抱的更紧:“爹啊,就是生你那个人,你爹,生的很英俊,也很好。他一定会很疼你的。” “娘子,您这会儿说这个,他也听不懂。”红玉端着一盘桃子进来,红柳端过冰盘,把桃子削好,片成片,放在冰盘上,旁边再放上小叉,好拿着吃。 “吃个桃子也这样麻烦?”胭脂摇头,拿起一片放进儿子嘴里,让红柳再削两片小的好喂儿子。 红柳应是后才道:“娘子,汴京城内斗这样吃,您要不这样吃,真洗了一个桃子,拿在那里啃,还不晓得会被人怎么笑呢。” “虽然我觉得那样吃桃子才爽快,可还是稍微有点不雅。”红玉也在旁点头,胭脂又笑了:“得,你们两个,这会儿倒这样要好。难怪还能嫁到一家,做妯娌呢,以后,可不许吵。” 红柳红玉面上都红了一下,红玉才道:“娘子,你晓得我是最直性子的那个,定不会和红柳嫂嫂吵的。” 红柳啐红玉一口:“呸,还没过门呢,谁许你这样喊?”红玉的眼睛睁大一些:“可你的确是嫂子,不是弟妹啊。”红柳把刀放下:“我不理你了。” 胭脂把儿子抱紧,赵镇,你哪天到京? 这高高的城墙还是一点没变,赵镇在汴京城外的一座小山头上勒住马,这里离汴京还有不到十里地,快马加鞭,很快就能赶到了。还真想胭脂啊。赵镇离京越近,思念胭脂的心就越浓。打了马一鞭子,就跑下山岗,往汴京城跑去。 这街道还是那么热闹,赵镇觉得很快就到了汴京城内,策马入京,街道热闹人烟稠密,这个方向就是回家的方向。这里人多,赵镇不敢让马快跑,勒着马让马小步轻跑。 茶楼酒楼还是那样热闹,说书先生的场从来都不缺人。赵镇坐在马上,从茶楼酒楼经过的时候,听到几耳朵说书先生的话。看来汴京城内,已经没人记得自己当初和胭脂的那些事。 这样真好,就该和妻子过一种平静的生活,现在还有儿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容下自己的平静?赵镇看着面前的赵府,在门前翻身下马。 守门人看见有人来了,急忙上前迎接,刚要问您找谁,看见赵镇的相貌急忙行礼下去:“见过大郎,您等等,等小的进去禀报。” “进自己家还要禀报什么?”赵镇把马缰绳丢给守门人,大踏步地往里面去。已有人往里面飞快跑去传信,口里还在喊:“赶紧告诉娘子,大郎回来了。” 回来了,赵镇走进熟悉的家门,一步步往和胭脂住的地方走去,两年多,胭脂,你可好? 胭脂听到下人们慌张报信,顾不得许多就抱着儿子走出来,还没到前厅就看见赵镇风尘仆仆地往这边来,胭脂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丈夫。 ☆、第174章 团圆 赵镇并没停下脚步,而是快步上前把胭脂拥进怀中,两年多的相思全在这一刻涌上。胭脂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有些酸涩了。赵镇把妻子抱紧在怀中,感受着胭脂的发,胭脂的一切。 胭脂想从丈夫怀里挣脱,还有这么多的人呢。却感觉到脖子处有水滴滴落。赵镇哭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哭了。胭脂发现这个事实,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孩子被挤在他们俩中间,感觉到部舒服,哇地大哭起来。 胭脂把赵镇推开,哄着儿子让他别哭,赵镇看着因为天热只穿了个肚兜的胖乎乎的儿子,有些怀疑地问胭脂:“这个,就是我们儿子?” 儿子被胭脂哄好,抽噎着抱着胭脂的胳膊,睁着眼睛看着赵镇,满眼疑惑。 “当然是了。你走的时候,他还在我肚子里呢。”胭脂把儿子交给赵镇,赵镇伸手想去接这胖乎乎的娃娃,手还没碰到,儿子已经嫌弃地把赵镇手一推,搂住胭脂的脖子:“娘,他臭。” 胭脂打一下儿子胖嘟嘟的小屁股:“这是你爹,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儿子把胭脂的脖子抱的更紧,一副不肯理赵镇的模样。 臭?赵镇嗅一下自己身上,确实有些臭了,一路赶回来,哪有时间洗澡?赵镇呵呵一笑,搓了搓手:“胭脂,那我先去洗澡,咱们儿子叫什么名字?” “等着你回来给他取名呢,原先说,想让外祖父给他起个名字。外祖父听了我的意思之后就说,这是你头一个孩子,你取名才是平常事。”胭脂笑着对丈夫说,至于赵琼花想借着这个搞风搞雨的事,胭脂不会说出。 “就知道外祖父疼我。”赵镇又想伸手去抱儿子,小娃娃瞧一瞧赵镇,面上更加嫌弃,转过头不理自己的爹。 赵镇把手收回,有些尴尬地摸下鼻子:“那,我今儿回来,这孩子,就叫捷。” 赵捷?胭脂仔细想了想就对赵镇摇头:“敷衍。你是不是报复你儿子嫌弃你臭?”赵镇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自己儿子,我怎会报复。这小子,看起来长的还真不错。”说着赵镇又对儿子嘻嘻地笑。 小娃娃还是不理他,而且脸有些涨红,一脸要哭出来的神情。赵镇摸一下鼻子,算了,还是先去洗澡,再回来逗儿子吧。 胭脂瞧着赵镇慢条斯理地往后面走,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抱着孩子对他说:“捷儿,你可要记得,那是你的父亲,你怎可以不和他亲近?” 赵捷的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抱住胭脂的脖子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胭脂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拍一下他的小屁股:“就算这样,也不是不罚你。” 赵捷的鼻子皱起,一脸要哭出来给胭脂看的神情,胭脂捏一下儿子的小鼻子:“要和你爹亲近。走吧,我们去让人给你爹备晚饭。” 赵镇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用手巾擦着头发走出净房,瞧见胭脂把赵捷放在一张榻上,正在桌前布置碗筷。赵镇把手巾丢给丫鬟让她们拿出去,上前把胭脂从背后抱住。 刚洗过澡的赵镇身上还带着水汽,胭脂觉得丈夫的胸膛特别火热,抬头看着头他:“这么大热的天,你也不嫌热?” “胭脂,我在边关时候,经常想的,就是回到家来,一抬头,你就在桌子前给我布置晚饭,孩子在脚边跑来跑去……啊!”赵镇发出一声大叫,赵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下榻,走到赵镇身边张口就咬在赵镇腿上。 赵捷一个孩子家,力气当然不大,可来的太突然,赵镇只觉得腿上传来疼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胭脂把一脸得意的儿子抱起来,手就往他屁股上打去:“都和你说了好几回,这是你爹,不是别人,你怎么咬他?”赵捷没想到娘不但没表扬自己,反而还打自己,感到十分委屈,眼睛一挤就哭出来。 赵镇忙把儿子从胭脂手上接过来:“他那点力气,又没咬疼我,儿子,张开嘴,给爹瞧瞧,这有没有崩到你的牙?”赵捷本不想被赵镇接过去,但现在胭脂神色不好,赵捷也只有乖乖地被赵镇接过去。 听到赵镇让自己张开嘴的话,赵捷闭紧嘴巴,怎么也不张开。胭脂往赵镇手上打去:“得了,有你这样宠儿子的?还怕他的牙被崩疼,真崩疼了,也是他活该。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好好歇歇。以后日子还长,还可以和你儿子多说话呢。” 赵捷肯被自己抱着,赵镇觉得是意外惊喜,小心翼翼抱着儿子坐下,却发现两只手都抱着孩子,没法吃饭了。 胭脂用手拍一下额头:“本来就傻,去了边关这几年就更傻了,把你儿子放下,他早会走路了,也会自己坐了。” 赵镇才不舍得把儿子放下,一只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拿筷子吃饭。胭脂瞧着他笨拙的样子,上前把赵捷接过来,让他在圈椅上乖乖坐好。赵镇呵呵一笑,抬头瞧着胭脂:“这几年,你在家也辛苦了。” “辛苦什么,我好好地呢。赶紧吃饭,你啊,也只怕就能歇这么两天,等大家都晓得你回来的信了,就该忙了。”赵镇听出胭脂的话里带有叹息,咬了一口饼缓缓嚼着。回来,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想到赵琼花,赵镇就有些胸闷,但胭脂没提,赵镇也没提,赵镇只是给胭脂讲一些在边关遇到的事,特地提到欠符三郎那块百年灵芝。 “你瞧瞧家里还有没有灵芝,有的话,寻块好的给他送过去,免得他成日唠叨。”胭脂知道丈夫是说趣事让自己开心的,嗯了一声:“有,宫中的赏赐很多。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面上的恩宠,比原先是要浓多了。” 面子上定要十分过的去,赵镇有些歉意地把胭脂地手握住:“胭脂,都是因为嫁了我,你才会这样。” 胭脂白丈夫一眼:“说什么呢。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别说这样敷衍着,就算有一日,掉了头我也不后悔不害怕。”赵镇把妻子的手握住,赵捷见胭脂靠上赵镇的肩,嘴里啊啊叫着就要把胭脂和赵镇分开。 赵镇把儿子抱起来,赵捷不肯给他抱,扭着身子要下去。赵捷点着儿子的鼻子:“你要记住,我是你爹,你娘是我媳妇,不许来捣乱。” 胭脂又笑出声:“得,更傻了。来人,把小公子抱下去。”外头已经有人应了,接着奶娘推开门,对赵捷张开双手:“来,小公子,你快睡觉了,跟我下去吧。” 赵捷确实觉得困了,可还是瞧着赵镇,眉头紧皱。胭脂把儿子的小脸拍拍:“下去吧,每日也就这个时候去睡觉。” 赵捷的小嘴嘟起,还是不放心地看着赵镇,赵镇把儿子又抱起:“儿子,以后啊,你爹爹我,就要在这家里长住了。” 胭脂已经笑的伏在桌上,奶娘又哄着赵捷,赵捷总算跟了奶娘下去。 屋内又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赵镇看着伏在桌上大笑不止的胭脂,伸手抚上她的脸,声音也带上黯哑:“胭脂,我好想你。” 胭脂抬头,刚要说我也是,唇已经被赵镇的唇给堵住,分离两年多的相思又重新漫上来,渐渐变成火,能把胭脂和赵镇两人,燃烧殆尽。 这一夜的烛一直没灭,这一夜的话一直没说完,天亮时候胭脂看着身边的丈夫,用手一点点描着他的眉眼。原先觉得赵捷长的更像自己,可现在瞧着,赵捷生的更像赵镇,那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 赵镇没有睁开眼,只是把胭脂的手给握住,接着就想翻身:“你不累吗?” 胭脂觉得那种火又要上来,把赵镇推开:“该起来了,我已经听见她们在外面说话了。也许,这会儿公主府和郡王府都有人来了。” 赵镇这才睁开眼,看着胭脂掀起帘子走下床,把残烛吹灭,去打开窗,阳光洒进屋子。赵镇有些发痴地看着胭脂的一举一动,都舍不得眨眼。 胭脂转身走回来,把里衣丢给赵镇:“快穿上,她们就要进来了。”赵镇系着衣衫带子:“什么时候,我才能不被人催起床?” “等你七老八十时候,做了老太翁,那就不用被人催了。”胭脂已经把衣服穿好,唤人进来服侍梳洗。 “不好,那时就效不了被底鸳鸯。”赵镇上前把胭脂的肩搂住,胭脂捏一下他的胳膊:“可以啊。到那时,我给你买上七八个十四五岁的人来服侍你。” “我可不做这样伤天理的事。再说了,我只想要你,只要你,就够了。”胭脂瞧着丈夫,又是勾唇一笑。 红柳推开门:“郎君、娘子,静慈仙师那边派来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第175章 争吵(上) 赵镇把搂住胭脂的手放开,胭脂拿过外袍给他穿上:“祖母对我,也没什么不好,你回来了,也该先去拜见她。” “我知道!”赵镇拍下胭脂的肩。胭脂不由笑出来:“你啊,怎么总觉得会有很多人欺负我?公主待我很好,还有别的人,也待我不错。” “面子上,她们肯定都会待你不错。”赵镇系着腰带,胭脂把丈夫的手一拍:“公主在心里,也待我很好的。你别摆出这副脸来。至于别的,面子情就面子情吧。” “胭脂,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赵镇差不多是信誓旦旦了,胭脂又噗嗤一声笑出来,赵镇很认真地看着妻子,伸手把她鬓边的乱发给拂上去。 梳洗过后,尽管永和长公主和赵匡义都派了人来,赵镇胭脂一家三口还是先去拜见静慈仙师,静慈仙师自从上次跟赵琼花一起回来之后,就再没回过庵堂。她所住的院子,已经改成静室,除了两个贴身侍奉的人,并不会有别的人轻易前去打扰。 赵琼花入宫之前,胭脂就和静慈仙师各不干涉,相安无事,赵琼花入宫之后,两边就更加没有来往了。 院内花木扶疏,赵捷不时地伸出手,表示看中了哪一朵花,胭脂在那和他说不能摘。赵镇看见静慈仙师已经站在厅前,急忙上前两步给她行礼:“孙儿见过祖母。” 静慈仙师扶起赵镇,细细瞧了瞧才道:“你在边关这两年,看来过的不错。” “劳祖母悬心了,孙儿在边关,也很挂念祖母。”赵镇恭敬答着,静慈仙师只浅浅一笑:“挂念我做什么,我在这家里,一切都好。你们回去吧,我想和大郎说说话。” 后面一句是对赵镇说的,胭脂带着赵捷给静慈仙师行礼,也就抱着赵捷离去。静慈仙师看着胭脂离去的背影才对赵镇道:“你的妻子,你很喜欢。” 赵镇的脸不由有些红了,急忙道:“祖母,我晓得胭脂这个性子,也许不讨你喜欢,可是她是个……” “你不必说了,陪我在这园中走走吧。”静慈仙师抬起一只手,打断赵镇的话,赵镇恭敬应是,扶住静慈仙师在这园中慢慢散步。 这院子静慈仙师住了两年多,花木添了不少,有一棵石榴树已经在挂果。静慈仙师走到这棵石榴树下,仰头看了半天才对赵镇道:“这棵树,我上个月还开着花呢,这才几天就挂满果了。” “世间事常如此。”赵镇答了这么一句,静慈仙师看着孙子:“是啊,世间事常如此,按说我早是方外之人,不该关心这红尘之事,可是大郎,有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说。” “祖母关心家里的事,也很平常!”赵镇的语气还是那么恭敬,静慈仙师叹气:“大郎,你变了,你不像原先了。” “祖 母,孙儿并没有变,只是祖母不常见孙儿,才会认为孙儿变了。”赵镇语气平静,静慈仙师又笑了:“大郎,你是不晓得你变的有多厉害的。琼花入东宫之前,常来 陪伴我。她说,常记得小时候你待她的好,可是自从哥哥娶了嫂子之后,就不一样了。当然,我不是说胭脂不好。这两年多我在这住着,她也没缺了我吃,没少了我 穿。只是,大郎,你的妹妹是太子妃,赵家,将在数年后成为后族。你的妻子,将……” “胭脂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祖母,若我在战场上拼杀,换来的是我的妻子还要去看人眼色,甚至委屈往肚里咽,祖母,我不愿意。”赵镇不等静慈仙师说完,就对静慈仙师这样道。 静慈仙师看着赵镇,赵镇也回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静慈仙师才叹气:“大郎,我当然知道你和胭脂之间,情深意重,不过胭脂和琼花,若因为她的关系,让你们兄妹之间反目,这并不算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嫂嫂。” “我 和琼花,早已反目了。”赵镇说出事实,静慈仙师摇头:“傻孩子,净说傻话,你和琼花是同胞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说什么反目不反目,不过是小孩子家吵了 几句嘴。大郎,虽说除了你和琼花,我还有别的孙儿。可只有你和琼花和我最贴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最喜欢的两个孙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琼花的意思,是要我退?因为她现在是太子妃,未来会成为皇后,所以她要我退?说吧,是让我休了胭脂还是怎么说?”赵镇已经冷静下来,看着静慈仙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姻缘本是前世缘分,怎能说出休这样的字?大郎,琼花是希望,你以后能约束住胭脂,让她……”静慈仙师原本预备的话在看到赵镇的神色之后,又停下了。赵镇已经笑了,这笑带有满满的讽刺:“祖母,您方才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孙儿。那您为什么要求我挖掉我自己的心?” “大郎,祖母并没这样要求,只是大郎,胭脂这孩子再不改,再惹琼花生气,等以后,只会让人白白占了便宜。琼花是赵家女儿,后族和皇后之间,是要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争执。”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愿意琼花成为什么太子妃。”赵镇的话让静慈仙师皱眉:“大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 “我不是鲁莽,我只是比祖母更疼爱自己的妹妹。祖母,琼花这样做,是从她的本心开始的吗?祖母,琼花这样做,和她小时候的想法是一样的吗?祖母,我的妹妹,是从什么时候起,想要做这样的事,而和她小时候不一样?我的妹妹,要嫁的是一个英雄,而不是……” “大郎,你根本不懂事,一点都不懂,你妹妹已经长大了,嫁给帝王,这对赵家女儿来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琼花她在东宫,也没受什么委屈。” 静慈仙师的话让赵镇又笑了:“那是因为李素娥死了,可是死了一个李素娥,又来了一个邹芸娘,东宫之中,总有那么多的美人,等太子登了基,美人会更多,我的妹妹,怎么可以……” 啪地一声,静慈仙师打了赵镇一巴掌,赵镇并不意外地看着静慈仙师,静慈仙师不再看赵镇:“你还真是傻,那是什么样的荣华富贵?” “祖母是想说,琼花是个爱慕荣华富贵,爱慕权势,因此不顾一切的女子?”赵镇冷冷地问静慈仙师,静慈仙师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这样说。镇儿,你要明白一点,琼花想要在坐的安稳,赵家必须给予她帮助。如果,赵家的主母,是这样一个人,那琼花她……” 哈 哈哈哈,赵镇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完,赵镇才满脸伤悲地看着静慈仙师:“那么,如果赵家未来的当家人,不愿意对琼花给予帮助,那么,你们想要做什么?祖 母,告诉我,你们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换一个当家人,是不是想杀了我?祖母,你们为了达到你们的目的,是可以做任何事情,是不是,祖母,你告诉我?” 赵镇后面的话让静慈仙师胆战心惊,但她还是试图安抚住赵镇:“胡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是我的孙儿,是我最疼爱的,从小给予极大期望的孙儿啊。” 赵镇看着静慈仙师眼角的泪,冷静下来把静慈仙师放开,那么,不是她,不是祖母。那又是谁?赵镇脸上有苦痛之色,是谁,在暗示符家,可以在战场上时,给自己一些苦头吃。也许,这样的苦头会要了自己的命。 赵镇面上的苦痛越来越深,静慈仙师见赵镇站在那里,拉住他的胳膊:“大郎,你是琼花的哥哥,是她唯一的同胞哥哥,我怎么会想到杀了你,那不过是让别人得利。” 别人?赵镇苦笑:“别人啊,琼花除了我这个亲哥哥,可还有好几个堂兄弟。祖母,赵家,可不止我这一个人。” “我 在这里,大郎,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不要去听别人怎么说,我怎么会……”赵镇推开静慈仙师,对静慈仙师跪下行礼:“祖母,我方才明白了很多事,祖母,我的妻 子我自己来护,有什么就冲我来,别冲我的妻子。祖母,若琼花认为,赵家换个主母才对她更好,那我只会告诉她,办不到。” “大郎!”静慈仙师失声喊出,赵镇已经站起身转身往院外走去。静慈仙师看着孙儿走出自己视线之外,颓然闭眼。琼花,你不喜欢胡氏,也是常事,可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要求? 赵镇一步步往外走去,等在院外的丫鬟见了赵镇面上的神色,大惊失色,忙跑去告诉胭脂。胭脂很快赶到,看见丈夫面上的神色,胭脂伸手扶住他:“赵镇,你醒醒!” ☆、第176章 争吵(下) 一句话把赵镇从迷思中叫醒过来,赵镇如同溺水之人一样抱住胭脂,胭脂听着自己丈夫的心跳,感到他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拍一下他的手:“放开,这么多的人看着呢。” “我知道,胭脂,我知道这么多的人看着呢,我只想和你说,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会护住你,就算豁出去自己的命,我也要护住你。” 赵镇的话让胭脂笑了,接着胭脂抬头看着他:“说什么傻话呢?我又不是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我会和你在一起。” 是的,在一起,赵镇闭上眼,接着又睁开,眼中又有光:“胭脂,以后,你如果要进宫,一定要紧跟着公主,还有,我们儿子,尽量不要进宫。” 胭脂的唇张大一些,赵镇这话,似乎透着什么讯息。赵镇低头看着妻子:“走吧,先回去吃饭,吃完饭,我还要去拜见二叔公。” 胭脂没有再问,而是把手放进丈夫的手心。赵镇握住妻子的手,感到又充满了力量,就算前面有再多的艰难险阻,也要往前走。 “大郎和静慈仙师起了冲突?”赵匡义听的人来报,眉头不由皱一下:“那知道起了什么样的冲突吗?” “并没人在旁边,只晓得大郎出门时候,满面铁青。”赵匡义挥手让人下去,也不知道这傻小子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他运气倒很好,在战场上能平安归来。看来对符家的暗示,还是有些不够。 “郡王,大郎前来拜见!”管家的声音打断了赵匡义的沉思,赵匡义还没说让赵镇进来,帘子掀起,赵镇走进书房。 “见过二叔公!”赵镇抱拳行礼,赵匡义笑着把赵镇扶起:“吾家千里驹,果真不错。我已经知道你在战场上的功劳了。很好,非常好。” “多谢二叔公了!”赵镇瞧见赵匡义,再不会像原先一样直接问出,而是和他敷衍。赵匡义捋了一下胡须,对赵镇笑了:“你我是至亲,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呢?” “至亲?二叔公,你我果真是至亲吗?”赵镇反问,赵匡义瞧着赵镇的眼里带上惊讶之色:“这是自然,我是你祖父的亲弟弟,你祖父过世那么多年,我对你们兄妹也照顾很多。” “所以二叔公把手段往我身上使,也使的很高兴吧。”赵镇的话让赵匡义的眉微微一皱,接着赵匡义就笑了:“什么使手段?我对你,要使什么手段?大郎,你还太年轻,没经过多少事,不知道对我来说,对你,根本不用使手段。” “是啊,二叔公原本是可以大大方方要了我的命,不过这样一来,二叔公的名声就有损害。二叔公,我说的对吗?”赵镇的话让赵匡义微微一顿,接着赵匡义摇头:“你这孩子,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赵家的人才越多,对赵家的未来也就越好,对太子妃,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若我挡了你的路呢?二叔公,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符夫人,非要妹妹当这个太子妃不可。但我可以肯定,你在出征前,对符家说的那些话,不怀好意。二叔公,我,到底挡了你什么路,难道是因为我是赵家未来的当家人?” 赵镇毕竟还是年轻,赵匡义在心里叹息,他的气息开始不稳,赵镇感觉到赵匡义的气息不稳,面上露出一丝惊诧,但还是看着赵匡义。 赵匡义的气息很快稳下来,对赵镇道:“全是傻话。大郎,我要想动你,以我的权势,不过轻而易举。”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二叔公,为什么?”赵镇继续追问,赵匡义又笑了:“什么为什么,没有的事怎么能说?大郎,你别想的太多。我这里你已经来过了,回去吧,你父亲那里,你也该去问安。” 赵镇站起身,看着赵匡义:“总有一日,我会问出二叔公的为什么的。”赵匡义面上笑容依旧,等赵镇走出去后赵匡义面色才沉下去,他的运气可真好,看来,该做点别的。这个拦路石,怎么都要搬掉。 赵镇离开赵匡义的书房,回头看了眼,面色也变的阴郁。自己猜对了,想要杀自己的人是二叔公。这次算计不到,那下次呢?赵镇站在那里对自己摇头,接着继续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只有让自己变的更强,才不畏惧一切。 “你去见过二叔了?”赵德昭询问儿子,赵镇点头。赵德昭唔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火炉上烧着的水。 “父亲,我很想问问您,为何您在娶了公主之后,就……”赵德昭差不多是半赋闲状态,在他这个年龄,是非常少见的,特别是,赵德昭是当朝驸马,算是皇家的贴心人。 火炉上的火已经开了,赵德昭把壶盖揭开,把碾好的茶末倒进去,拿起茶宪慢慢搅动,等着茶末和水混为一体,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 赵镇又催问,赵德昭这才抬眼看儿子:“逼忌。大郎,我娶公主的时候,你二叔公尚未老,我若再继续接掌,难免会犯了忌讳。倒不如回家来教儿子,只可惜,没有把你教好。” 赵镇听出赵德昭话里的失落,急忙摇头:“不,父亲,您把我教的很好,我只是,只是……” “不一样的。”赵德昭把茶汤倒进杯子中,递给儿子一杯才又摇头:“大郎,你变的,和我预想中的不一样,特别是娶了媳妇之后,就更不一样了。大郎,我们赵家,现在也是顶天的富贵了,可富贵要延续下去,要做的事就会很多。” “所以父亲是很赞成妹妹嫁进东宫的?”赵镇的话让赵德昭沉默了,接着赵德昭摇头:“不算很赞成,但若以东宫太子妃的身份嫁进去,那也不错。大郎,我……” “父亲,我对您,很失望!”赵镇面对赵德昭,说出这么一句。 赵德昭神色没有变:“失望?大郎,我……” “父亲,我当然知道,有些事是需要妥协的,但有些事,是不能妥协的,比如妹妹。父亲,我不知道您这样放开是对还是错,但我只知道,我不会退下来以保住自己的平安。”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你方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镇看着自己的父亲:“我知道,父亲,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父亲,我已经不再是孩子,我已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好几回。纵然是天子,纵然是皇权,有些事,我不会退。” “大郎,你……”赵德照惊讶地连手上的茶杯都掉下来,精美的瓷杯掉在地上,打的粉碎。赵镇看着那些瓷片:“父亲,我当然知道。” “你以为,你这样做,不会牵连赵家?你太糊涂!”赵德昭站起身,就想往赵镇面上打去。赵镇不避不让,任由赵德昭打在自己脸上。 赵德昭见儿子不肯避让,手放下在那看着赵镇摇头。 “父亲,我并不是鲁莽之举。而是,若天子不公,我也会去争个公道。”赵镇的话让赵德昭闭目叹气:“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要我说你什么好呢?” “父亲,我是男儿,就该顶天立地,纵然死了也甘愿。”赵德照睁开眼,挥手让儿子离开。赵镇对父亲行礼,转身离去。 赵德昭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这个孩子,到底像谁呢?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纵然撞的头破血流?二叔他,为的也是整个赵家好啊。 “你 今天和祖母、二叔公、公公都起了争执?”胭脂等到夜深人静时候,才和赵镇说话。赵镇嗯了一声,摸着妻子的脸:“胭脂,你会不会怪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这样说 的。可是,我忍不住。胭脂,你知道吗?当我从符三郎口中得知,赵家有人暗示给我多吃点苦头,而这苦头也许能要了我的命的时候,我心中有多愤怒,就有多伤 心。” 胭脂伸出胳膊把丈夫抱在怀里,赵镇靠着胭脂的肩:“胭脂,父亲说,总要有些退让的。我没和他说,不是退一步的问题,而是, 也许就算我做了再多的退让,也保不住。琼花说,兄妹之间要和睦,就要牺牲你,那我这次让了,那下回呢,她会寻出别的理由。二叔公说,做事情总要牺牲,可 是,若我有一次不肯牺牲,是不是就要了我的命。胭脂,他们是我的亲人,是至亲,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胭脂能感到赵镇又哭了,胭脂把赵镇的手握的更紧。至亲啊,特别是赵琼花,对赵镇来说,是不一样的,这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胭脂,我只是有些难过,很快就好。”赵镇拍拍胭脂的头:“睡吧,只是对不住你,我曾答应过你,要帮你庇护胡家的,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是自身难保。” “赵镇,你欠我的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点。”胭脂努力让语气轻松些,赵镇把妻子抱紧,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锲而不舍地把男主往谋朝篡位的道路上推。 ☆、第177章 分裂 胭脂能够感到赵镇的泪又滴下,胭脂轻轻地拍着赵镇的手:“如果当初你没娶我,如果当初……” 赵镇抬头看着胭脂:“没有什么如果,胭脂,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喜欢。甚至,在这样的难过之后,我还有些庆幸。所谓的富贵安乐的一生,不过是他们都在哄我,而我,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 胭脂再没有说话,赵镇闭上眼,声音低喃:“胭脂,睡吧,睡吧。此刻,我唯一庆幸的,也许就是,赵家的人都要脸面,所以他们,不会在外人面前撕破脸皮。”但赵镇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发自心中的关爱。 胭脂长叹一声重新躺好,赵镇的手紧紧握住胭脂的手,胭脂闭上眼,未来又变的那么不确定,但胭脂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驸马这两日都不大好受,他频频问我,是不是做错了。”隔了两日,永和长公主把胭脂唤来,说了几句闲话,永和长公主就说出这样的话。 对赵德昭,胭脂并不大熟悉,所有的印象都是从别人口中来的。此刻听到永和长公主这样说,胭脂的眉皱紧:“公公还是心疼大郎的。” “是的。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他心疼,就能做到。当然,这一点,也和我有关系。”永和长公主面对胭脂,不会再把自己内心藏起来,而是直接说出原因。 后 母是难做的,纵然永和长公主身为公主,也要掌握好和赵镇之间来往的尺度。而永和长公主和赵德昭之间,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彼此试探,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只 是,当试探结束,当一切都按照永和长公主的想法,自己和丈夫琴瑟和鸣之时。赵镇兄妹,已经完全和预想的不一样了。 胭脂低下头,永和长公主握住她的手:“胭脂,我只愿我的夫君,遗憾能少一点。”胭脂感觉到永和长公主手心传来的温暖,抬头对永和长公主笑了:“公主所想的,一定能做到,最少,大郎对公公,一直都很敬重。” “仅有敬重是不够的。”永和长公主的话让胭脂又笑了:“孺慕之思吗?” 永和长公主点头,窗外传来赵捷的笑声,永和长公主和胭脂都抬头看去,赵捷手里拿着个风车,在那跌跌撞撞地追着一只蝴蝶,奶娘和侍女们跟在后面。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笑容更加灿烂。 “捷儿,是我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最看重的人。”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笑了:“所以,你不会答应太子妃想要做的事。同样,大郎也不会答应。” 胭脂又笑了,赵琼花的意思那么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兄妹之间要重修旧好,就要把惹起兄妹之间争吵的人给抹掉。永和长公主奇怪于赵琼花的迫不及待,但也很想知道赵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大郎说,他能明白公公,他也很感抱歉对公公那样说,只是,说出的话,不会收回。”永和长公主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赵捷伸开双手:“来,到祖母这边来。” 赵捷听到永和长公主的呼唤,停下脚步对着永和长公主露出笑容,跌跌撞撞地往永和长公主这边跑过来。 永和长公主怀里已经多了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永和长公主把孙儿抱在怀里,亲一亲他的笑脸:“捷儿好乖。” 赵捷嘻嘻地笑,看着胭脂清楚地叫了声娘,胭脂上前摸一下儿子的头。永和长公主已经抬头对胭脂道:“最少,我能帮你,护住捷儿。” 赵琼花不喜欢胭脂,也会恨屋及乌。胭脂听到永和长公主的话,面上神情有些无法描述,但还是对永和长公主点头:“多谢。” “我是这孩子的祖母,护住他是我该做的,谈什么多谢呢?胭脂,我知道太子妃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要如何才能让你躲过这一场,可是我知道,你不肯去做这些事。所以,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护住捷儿。” 胭脂面上笑容绽开,十分灿烂:“公主,我要多谢您,多谢您没有觉得我不可救药,没有觉得我该去做那些识时务的事。” “因为我知道,有时候,退了一步,或者就会再无可退了。”永和长公主的眉微皱,那是皇权,是至高无上的。被未来皇后这样厌弃,指望着小心谨慎卑躬屈膝就能得到她的原谅,简直就是笑话。是不懂皇后是什么存在的人所想象的。 赵捷嘴里啊啊地叫着,又去抓永和长公主的头发:“祖母,要下,要下。” 永和长公主把赵捷放下,牵着他的手:“来,祖母带你去玩。”胭脂站在门边,看着她们祖孙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要让十年前的自己知道,有一天,会得罪那么了不得的人物,是不是会吓一跳,可是得罪了也就得罪了。除了面对,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哥哥的意思,您和嫂嫂,夫妻恩爱情深?”赵琼花看着面前的赵镇,含笑问出。 赵镇看着妹妹,数年没见,赵琼花更美了,也更端庄了。不再是那个要自己去战场上给她挣功劳,好让她在朋友们面前夸耀的小女孩了。 “我想,太子妃认为,我该为太子妃感到骄傲。”赵镇没有直接回答妹妹的话,而是这样说了一句。 赵琼花面上的笑微微一收:“哥哥,你难道不为我感到骄傲吗?哥哥,我,将会让赵家的荣华富贵,更加绵长。” “赵家的荣华富贵不该是这样的。”赵镇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赵琼花,赵琼花掩口一笑:“哥哥,你太幼稚了,你以为,这一刀一枪拼杀来的,就是真正的富贵?难道你不知道,天子的旨意一下,一切都会变成乌有?” “若天子认为,一道旨意就能让有功之臣的功劳全都抹掉,朝中大臣都不敢为此说一个字。妹妹以为,这样的天子,又……” “住口!”赵琼花面色有些苍白地喊,赵镇看着自己的妹妹,神情哀痛:“琼花,我一直记得,记得在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你来送我,说,要让我多立功劳,然后让你去和人夸耀。琼花,那时我就想,我的妹妹这一生,一定会以她的兄长为荣。她的面上,该永远有骄傲之色。” “那时我还太小,认为事情都很简单。现在,哥哥,我长大了,我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哥哥,我是赵家女儿,我有责任,让赵家更为……” 赵琼花的滔滔不绝被赵镇打断:“琼花,我从没想过你要为了赵家牺牲些什么。或者,在你看来,这并不是牺牲,而是能让你成为更尊贵的人?” “我并不是贪慕富贵。”赵琼花有些狼狈地喊。赵镇看着妹妹,接着缓缓摇头:“不是?难道你是真的喜欢殿下?琼花,我不是没尝过情爱滋味的人,你的眼中,对殿下的温柔,并不是因此你喜欢。” “那又如何?哥哥,赵家声势太盛,以致天子也要忌惮三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赵琼花还是试图说服兄长,赵镇看着妹妹,闭上眼,接着睁开,眼里的笑意却那样寒冷:“是二叔公这样说的吧?当初,他也是这样说服父亲的。原来我们一家,都是该被二叔公当做垫脚石。” “难道二叔公说的不对吗?况且,这对我来说,也是有很大的……”赵镇不等赵琼花说完,就跪下行礼。赵琼花后退一步,要回避兄长的行礼。 “太子妃,我的妻子,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和她共度此生的人。太子妃不喜欢她,甚至暗示我要做些别的。恕我不能答应。太子妃,您要放逐我也好,要怎样也罢,甚至,要了我的命也好,我都在这等着。但,我的妻子,在我死之前,一定是我的妻子。” “你疯了?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竟然要抛掉大好前程。赵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不过一个女人,你就不要赵家的一切了吗?”赵琼花满面惊诧之色,看着赵镇除了会重复赵镇疯了之外,没有别的话。 “我没有疯,太子妃,我只是明白了很多事。假的就是假的,纵然它看起来那样光辉灿烂,那样夺目,都是假的,永远变不了真。”赵镇的话让赵琼花摇头。 有一滴泪从赵琼花眼中滴落:“哥哥,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琼花,你是我的妹妹,曾是这个世上我最舍不得伤害的人。可是你想伤害的,也是这世上,我最珍爱的人。抱歉,琼花,我只能选择胭脂。”赵镇的话让赵琼花神色变幻,接着赵琼花摇头:“罢了,既然如此,赵将军,” 这一声喊出来,赵镇知道,自己和妹妹之间的裂痕永无修补可能。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指责是胭脂造成了这一切,却没想过,自己早已成年,早不是孩子。早已能分辨是非。有些东西,比荣华富贵,更值得人去维护。 ☆、第178章 急病 赵镇唇边露出一抹笑,如果没有遇到胭脂,自己或许还会像从前那样。可是那样在外人看起来,富贵安乐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赵镇唇边的笑,清澈的眼神,赵琼花缓缓坐下:“赵将军,今日殿下赐宴于你,你可以告退了。” 赵镇沉默地给赵琼花行礼,然后退下。等赵镇离开,赵琼花面上才闪过郁闷,为什么自己的兄长不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那个,一门心思相信胡氏的话。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啊。 “太子妃。”侍女走进,对赵琼花道:“邹良娣求见。” 赵琼花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让邹芸娘进来。邹芸娘从来都是个常带微笑的人,但今日邹芸娘眼中却有泪水,瞧见赵琼花之后,邹芸娘就双膝跪倒:“妾恳求太子妃,妾的母亲昨日在家摔倒,今日已经起不来了。妾求太子妃让妾回家探望母亲。” 东宫妾妃出宫,只要赵琼花许可就可。赵琼花听的这话面上露出关切:“记得邹夫人身体一向都很好,这会儿怎么就起不来了?” 邹芸娘当然晓得这是邹夫人补品吃多了发生的后果,面上依旧有泪痕:“妾也不知道,还请太子妃让妾回家。”赵琼花把邹芸娘扶起:“这是你为人子女的一点孝心,当然会让你去。来人,传我的话,就说邹良娣要往忠义伯府去。” 侍女应是,邹芸娘又要拜谢赵琼花,赵琼花把邹芸娘紧紧搀住,又说几句关切的话,并让邹芸娘带了药材和两名御医同去。 不一刻侍女回报一切都准备好了,邹芸娘也就拜谢赵琼花,登车而去。 邹夫人跌倒受伤,邹蒹葭知道消息,也要赶回邹府看望邹夫人。一进到屋里,见邹夫人眼歪嘴斜地躺在床上,双手只能微微动弹,再不见昔日那种张口就骂的样子。邹蒹葭不由在那微微摇头。 “哎呀,四妹妹,我可和你说,婆婆是自己跌倒的,和我没有关系。谁让她一天三碗灵芝汤。枸杞大枣当零嘴,见了点心连命都不肯要。”秋氏也怀了两个月的身子,见邹蒹葭皱眉,就对邹蒹葭嚷道。 “嫂嫂,我晓得,这病和你没有关系。”邹夫人若能轻易被气死,也就不会活这么多年了。秋氏听的邹蒹葭这话就笑了:“果真四妹妹是个聪明人儿,昨儿啊,大姊姊一听就跑来我面前骂,骂我气坏了婆婆,真是的,谁要气坏她。再说了,气坏了她,难道我还不要安排人服侍?” “就是你气坏了娘,你还有脸在这说?”邹大娘子正好进屋,听到这话就和秋氏嚷。秋氏抬眼看一眼邹大娘子:“奇怪了,你都和人明铺暗盖这么多年也没气坏你娘,怎么我说几句就是我气坏了?” 邹大娘子听的大怒,上前就要去撕秋氏,秋氏虽然怀着孕可也一点不怕,伸手就把邹大娘子推开:“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分不清好坏。现在你娘躺在这了,要有个万一,你以为这家是你当?” 邹大娘子听的一阵恐惧,这个弟媳妇可不那么好相与,要是她找个借口把自己塞庙里去,那简直就是不用活了。想着邹大娘子就眼一挤,扑倒床边拉住邹夫人的手:“娘,娘,您快睁眼醒醒,我都要被她们欺负死了。” 秋氏翻个白眼,邹蒹葭上前拍一下邹大娘子的肩:“姊姊,母亲现在还,您就少哭两声。”邹大娘子现在沉浸在恐惧之中,把邹蒹葭的手拉住:“四妹妹,四妹妹,你可要为我做主,不然的话,我的日子就不好过。” “谁见过出了阁的小娘子回来娘家做主的?”秋氏的眼一斜又冷冷地道。邹大娘子这下哭的更厉害了。 邹蒹葭晓得秋氏不过嘴上说说,忙对邹大娘子道:“大姊姊,还是先把母亲照顾好,不然的话……” 邹大娘子见丫鬟端了碗药过来,急忙上前抢过就要喂邹夫人。秋氏冷笑几声,对邹蒹葭道:“这里有人服侍呢。四妹妹到我屋里坐坐?你放心,谁愿意对她怎样,哪家也不缺这一碗饭养个人。” 邹蒹葭刚要说话,就有婆子跑来,瞧见秋氏就喊道:“快快,娘子,方才宫中来了消息,说良娣要来探望夫人,赶紧出门迎接。再过一会儿,车驾就要到了。” 这可是大事,就算是秋氏也要重视起来,邹大娘子听了这话,急忙把药碗一扔,那碗里还有没喂完的药,泼在邹夫人的被子上。邹大娘子也顾不得许多就往外跑,边跑边唤丫鬟,要丫鬟把她的新衣服新首饰拿出来,她要好好打扮。 邹蒹葭瞧见,唤过丫鬟把邹夫人的被子给换了,又让丫鬟打了盆水过来替邹夫人擦脸。整个过程邹夫人都睁着眼,见邹蒹葭要出去,邹夫人就伸手拉邹蒹葭,口中呵呵地叫,也不知道她说什么。 邹蒹葭把自己的衣衫袖子从邹夫人手里抽出:“我不过是谢你当初没让我饿死。”邹夫人听到这句,眼角有泪,丫鬟已经又跑进来:“四娘子,良娣的车驾将到。”邹蒹葭跟了丫鬟出去,邹夫人的眼瞪的更大,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呵呵乱叫,却没一个人理。 东宫良娣的车驾虽赶不上太子妃,但也是浩浩荡荡。邹蒹葭赶到大门外时,邹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已依序站好。邹蒹葭看着站在最前面一脸急切的邹大娘子,心中不由叹一声。邹夫人亏待了谁,都没亏待她自己生的两个女儿,可是邹芸娘罢了,邹大娘子这样做,也是够狠心的。 邹芸娘的车驾已到,众人跪下迎接,邹芸娘在车驾中已经看见邹蒹葭,命小内侍上前去把邹蒹葭和秋氏搀起。邹大娘子见自己没人扶,不由嫉妒地看一眼邹蒹葭,见车驾入内,邹大娘子也只有跟着众人进去。 邹芸娘被请到厅上,彼此行礼之后,邹芸娘才关切地问秋氏:“不知娘的身子如何了,太子妃慈爱,特地命两名御医跟我回来了,还有药材等物。” “昨日已经请了太医,太医说,老人家这也是常见的,只能慢慢养着。”秋氏恭敬回答。邹芸娘点一点头就对秋氏道:“那好,我先去看看娘。” 邹大娘子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邹芸娘:“良娣,还是我带你去吧。”邹芸娘瞧一眼邹大娘子,邹大娘子忙把手放下,邹芸娘淡淡一笑,自有人在前引路,带着邹芸娘往邹夫人上房去。 邹夫人瞧见邹芸娘进来,眼中闪出亮光,口中又开始呵呵发声。见到邹夫人连话都说不出来,邹芸娘放心了,至于这好好养着,邹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养个十年八年,自己也能常遣人来探望,还能在京中得一个贤孝的名声。 邹芸娘面上现出哀痛之色,上前拉住邹夫人的手,未曾开口眼角就有泪。秋氏在这个时候也要意思意思劝一下:“良娣,还请先坐下。” 邹芸娘虽坐下,眼却一直瞧着邹夫人,眼中满是担忧。侍女来报御医要前来给邹夫人看病,邹芸娘这才放开拉住邹夫人的手,和秋氏等人往屏风后回避。 两名御医依次诊脉过,又商量一番,才由年长那个开口:“回良娣,下官们看来,邹夫人这病乃是不慎摔倒,引发卒中。只是邹夫人平日有些体胖,比旁人更严重些。” “那个方子下官们已经瞧过,十分对症,等下官们再稍微改两味药,邹夫人慢慢吃着。虽不能起来走动,但还是能说话,手也能动。”另一御医补充。 邹芸娘面上闪过喜色,这样最好,病个十年八年的,那时自己的贤孝名声一定众人皆知。因此邹芸娘开口道:“如此,劳烦两位了。至于药材,宫中药材想来比外面买的更好。” “确实如此。”御医中的一个回答,侍女见邹芸娘不再继续问,就领着两个御医出去开方。邹芸娘已经对秋氏道:“既然如此,那等我回了宫,禀告过太子和太子妃,求他们赐药就可。” “妹妹你真是太好了!”邹大娘子听的自己的娘虽然要躺在床上很久,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顿时欢喜起来,自己的娘活着,秋氏总有些忌惮。 想 着邹大娘子又道:“还请良娣安排安排,我们家里这几个,该怎样侍疾?”邹芸娘的原则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听到邹大娘子这话邹芸娘就笑道:“长年累月侍 疾,人也会乏。不如这样,嫂子安排几个人,轮班服侍娘,到时嫂子和姊妹们,每日过来探望三四遍,瞧着可有人懈怠?若有,或训斥或换人就可。我也会常派人回 来。” ☆、第179章 贬 秋氏和邹芸娘还是头一次相见,听她这样安排就点头:“如此很好,亏的还有妹妹你在这做主,不然的话,这家里就乱成一锅粥了。” 邹芸娘浅浅一笑,一直没说话的邹蒹葭看着邹芸娘,眼神中有疑惑。邹芸娘察觉到邹蒹葭的疑惑眼神,也对邹蒹葭一笑,什么都没说。 既然邹芸娘都亲自来探望过邹夫人,于是知道邹夫人病倒消息的府邸,也纷纷遣人探望,秋氏和邹大娘子也迎来送往了好几日。邹大娘子现在吃了定心丸,心里已经在谋划着,要趁邹夫人还活着,好好地攒些银子,到时再哭求邹芸娘做主,把秋氏的儿子抱一个来给自己养老。 不然光靠邹表兄,那也是个靠不住的。至于嫁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邹大娘子也晓得自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若是把表嫂踢走,就此嫁给表兄,邹大娘子又不甘愿,一个庶民的媳妇,哪有忠义伯府的大娘子听着好听。倒不如就此混着,等过些年抱个侄儿来给自己养老就是。 邹大娘子心里打好了算盘,也对秋氏亲热起来,秋氏虽不知道邹大娘子打的什么算盘,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回邹大娘子几个笑。于是忠义伯府,在鸡飞狗跳那么多年之后,终于迎来了平静。 邹芸娘听得忠义伯府重又迎来平静,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幸好自己的计谋想的好,不然的话,还不知道邹夫人给自己惹多少麻烦呢。 “姊姊,我觉得良娣这个人啊,实在是有些摸不透。”邹蒹葭靠在凭几上,手里拿着瓣桔子,却不去吃,只和胭脂说话。 胭脂拍一拍邹蒹葭的肚子:“你操这心做什么,好好地把我侄儿生出来就好。”邹蒹葭把桔子丢在一边:“不是这么说,我总觉得,她虽对我笑吧,不知下一时候,会不会就对我变脸,甚至要了我的命。” “哎呀,我们小蒹葭也会想这些了。”胭脂打趣一句,邹蒹葭用手捂一下脸:“姊姊笑话我,只是这样想罢了。不过说起来,真要这么做,那她得要……” 邹蒹葭停住口不说,邹芸娘是太子良娣,日后太子登基,她也不是皇后。而能决人生死的,只有皇后。想到这胭脂不由勾唇一笑:“理她呢,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而是太子妃操心的。” 邹蒹葭又笑一笑,胭脂轻叹一声,也许这些事,赵琼花心中早有算计了。赵镇和胭脂说过当时和赵琼花起的冲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妹妹,已经永远地,和原先不一样了。她会想荣华富贵,别人也会,比如邹芸娘。 她会不择手段,也许,别人更会。一个人人都赞好,没有一点瑕疵的人,现在会让胭脂本能地害怕,比如赵琼花比如邹芸娘。 “嫂嫂,姊姊,小外甥尿了,尿了。”元宵手里牵着赵捷飞奔而来,赵捷被小舅舅牵的歪歪倒倒。胭脂见赵捷的裤裆果然有些湿。还不等胭脂说话,奶娘已经拿着裤子追来:“小郎啊,都和你说了,别来找娘子她们,你怎么不听?” 元宵得意洋洋地爬到胭脂腿上:“姊姊,小外甥是不是不如我,他会尿裤子?”胭脂把弟弟抱住,邹蒹葭已经笑了:“得,昨儿啊,他一起来,娘就说他尿床了,还羞他。他一直没说,原来是要等外甥来。” 胭脂捏捏元宵的脸:“你比你外甥大,不会尿裤子算什么能耐?等哪天不尿床再说。”元宵腮帮子鼓起:“我今晚就不尿床。” 赵捷已经换好裤子,见小舅舅坐在胭脂怀里不肯下来,抱住胭脂的腿就想爬上去,胭脂把儿子放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点着他们俩的额头:“都是小孩子,还比个什么?” 元宵嘻嘻地笑:“我就是比外甥能干。”赵捷瞧着舅舅又瞧瞧娘:“能干,舅舅能干。”小元宵这下更高兴了,把外甥的头拉过来,大大地亲了一口。 胭脂和邹蒹葭都笑了,丫鬟走进来:“娘子,姑爷和老爷说完话了,姑爷说要回去了,让小的来请娘子。” 胭脂站起身,元宵已经滑下去。赵捷搂住胭脂的脖子,大声叫爹。胭脂拍下儿子:“你爹在外面呢。” 赵捷就眼咕噜噜地转着往外瞧,邹蒹葭也站起身送胭脂他们出去。胭脂走到外面,赵镇正在那和胡大郎说话,瞧见胭脂面上露出笑,赵捷已经从胭脂身上滑下来,往赵镇那边跑去,一把抱住赵镇的腿:“爹,要抱。” 赵镇把儿子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胭脂点头和胡大郎示意告别,一家人走出胡府。 当要上马车的时候,赵镇回头看着胡府才对胭脂道:“也许,你要很久之后才会看到你娘家了。” 这一句像从天边飞来,胭脂奇怪地看着丈夫,赵镇让胭脂母子坐进车内才道:“我可能要去西边,党项人近年来频频动作。二叔公的意思,由我去那边磨练几年。” 这已经算是赵匡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最少,我会护住捷儿。永和长公主那日的话在胭脂耳边响起。胭脂低头看着怀里的赵捷,这句话的背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博弈。赵镇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胭脂,对不住,我不能让你在汴京城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西边也好,离京城远些,也许没有这样的荣华富贵,可是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又怕什么?”胭脂温柔地对赵镇说。赵镇把妻子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脸颊。赵捷打了个哈欠,在胭脂怀抱里睡着。 西边,那和繁华富丽的汴京城完全不一样,那里风沙很大,那里冬天很冷,那里还有党项人不时前来侵扰。对汴京城里锦绣堆内长大的人来说,完全是另一个天地。 “殿下,为何陛下有这样的意思?”赵琼花故作惊讶地问柴旭。柴旭只以为自己的妻子关心妻兄,皱眉道:“原本你哥哥是要领禁军的。” 领禁军是位高权重的事,是天子近臣。赵琼花的眉皱的更紧:“那,为何又要他去西边,那里的风听说能把人吹跑。” “听说是嫌你兄长资历不够,还要再磨练磨练。就让他去了西边。琼花,我现在才知道,爹爹这样想,全是为了我。”在柴旭看来,天子把赵镇调到西边磨练,等自己登基时候,就可以把赵镇调回京,那时禁军委给自己的妻兄掌管,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事。 赵琼花也点头:“官家待殿下,真是用尽了心思。”柴旭深以为然。赵琼花垂下眼,哥哥,你就好好地在西边待着吧。永远别想回到汴京了,这是你忤逆别人的代价。赵家,只能为我所用,而不是违背我的意思。 “我说,到底什么意思?你怎么就被调到西边去了?”旨意很快下达,曹休也知道了,自然要去寻赵镇问个清楚。曹休到的时候,赵镇正在马圈里刷马,光了个膀子,只穿一条犊鼻裤的他并没搭理曹休,还是继续刷着马。 曹休急了:“西边哪是好待的?就算要争功劳,也该是……” “你让过一边。”赵镇把水泼掉才对曹休道:“西边也好啊,清静。” “清静个屁,我问祖父,祖父却只皱眉不说话。我说,你不会惹到谁了吧?可是符家曹家赵家张家,不是你自己本家就是和你有亲戚,怎么会惹到?” “你怎么这么啰嗦?我听说你娶那个媳妇,就是话特别多,原来你也这样了?”赵镇把马刷干净,又抱起一桶黄豆往食槽里倒。 “这不一样,你别转移话题。我左思右想,除了你得罪了人之外,没想到你要去西边的理由。可是,你是太子妃的弟弟,官家对赵家很倚重,也不是要警告赵家。到底怎么回事?” 赵镇无奈地看着曹休:“是,我是得罪人了,不过不像你想的那样,而是得罪了琼花。” “琼花?”曹休哈地笑出来:“她是你的妹妹,你们兄妹原来一直很要好。” “是啊,我原先也以为,我和妹妹,很要好。”赵镇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伤悲,接着赵镇就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可是,阿休,日子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变化了。她说服不了我,我说服不了她。她此刻是太子妃,是未来皇后,地位远高于我,于是,就这样了。” 曹休拍拍赵镇的肩:“不要这样,你们毕竟是兄妹,不如,让青青进宫,为你说和说和?”赵镇摇头,眼神重又清亮:“不必了,这件事,是别人说和不了的。去西边也好,清静。阿休,多年以后,再见了。” 曹休摇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喝酒。也不知下一回,是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不擅长官场争斗的我,果断又把官场争斗当背景了,掩面。 ☆、第180章 曹休的话里竟有感慨,赵镇本想伸手拍曹休的肩以示安慰,而此刻手却放在那里没有拍下。 无忧的少年时候不可避免地结束,曹休,也将走上属于他的路。 赵镇把外袍穿好,一边伺候的小厮已经打来水服侍赵镇把脚上的鞋换掉。曹休看着赵镇叹气:“哎,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去了西边,怎么过日子啊?” 娇生惯养吗?赵镇把靴子穿好,站起身道:“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战场上什么事遇不到?” “不一样的。”曹休还是在那摇头,赵镇笑的依旧灿烂:“得,这都不像你了,走吧。”两人勾肩搭背走出去,还没走出马圈,就有婆子匆匆而来:“大郎,东宫太子妃赐下东西。” “收着吧!”赵镇只说了这么一句。婆子的眉微微一皱:“大郎,按礼……”按礼节东宫赏赐下来,被赐之人该前去迎接谢恩的,不过赵镇此刻不想和妹妹应酬这些。只对婆子道:“就接着,别的,什么都别说。” 婆子应是退下,曹休看着赵镇,过了半日才道:“也不是我说你,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你服个软,说上几句,太子妃面子上也好看,不然等到以后,不过白白便宜了别人。” “没用的,阿休,你不知道事情到底因何而起,所以你不知道,这次服软了,下次还会遇到什么。我知道她以后会变的无比尊贵,可那又如何呢?” 曹休摇头,赵镇拉着他往外走:“别去想那些了,我们去吃酒,定要一醉方休。” 婆子匆匆往前厅去,见一个丫鬟站在那,就让那丫鬟去回胭脂赵镇说的话,自己走进前堂。来颁下赏赐之物的是轻雾,她正在那和赵嫂子说话。 “轻 云已经嫁了?嫁了一个杂货铺掌柜?真是可惜。”轻雾口中说着可惜,但面上却没有半分可惜之意。赵嫂子当然明白轻雾做什么想,只是赔笑道:“各有各的缘法, 我前儿还去瞧过,轻云她男人老实忠厚,上面又没婆婆,待她也好,还特地买了个使女听她使唤。家里的粗活也雇了个婆子在做。轻云每日也就做做针线,闲了时候 还能回娘家转转。” 轻雾哦了一声:“轻云再如何,也是伺候过太子妃的。和别人不一样,嫁到这样人家,谁不敢敬着,只是……” 轻雾的话还没说完,赵嫂子就瞧见那婆子进来,眼看向那婆子。那婆子已经上前对赵嫂子道:“大郎说了,赐了东西就收下,别的,什么都没说。” 赵嫂子的眉微微一皱,轻雾面上也有惊讶之色,怎会这样说,简直就是完全不顾忌面子,不,不,不是不顾忌面子,而是没有把太子妃放在眼里。就算是太子妃的亲兄长,这样做,也是十分无礼的行为。 轻雾还没开口说话,红柳就走了进来,她已瞧见轻雾,对轻雾浅浅一笑就对赵嫂子道:“娘子吩咐,取十贯钱来,赏给宫中来使。” 这话说完,已有两个小丫鬟走进来,抬着那十贯钱。轻雾自进宫之后,自觉见识多了,脾气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想要发作这毕竟也是自己旧主人家里,忍了又忍才对赵嫂子道:“既如此,那我就原样去回太子妃。” 赵嫂子并不明白赵镇和赵琼花之间因何暗流滚滚,但晓得这件事里面,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不被波及。于是赵嫂子对轻雾越发恭敬:“都是主人们的吩咐,我也只能依照吩咐做事。” “我知道。”轻雾说完,也不去看红柳转身就要走出去,快要走到门边时候轻雾突然停步,在背后送她的赵嫂子差点撞上她的后背。轻雾转身对赵嫂子道:“太子妃许我今日可以顺便探望探望我的母亲,还请赵嫂子您,亲自带路,让我去瞧瞧我娘。” 赵嫂子晓得这是轻雾的邪火往自己身上发,城门失火这种事,不殃及池鱼是不可能的。因此赵嫂子只应是,就带了轻雾离去。 红柳瞧着这一切,眉不由皱紧,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做丫鬟的,也只能干捉急。 “轻雾她离去时候,面上很不高兴。”红柳对胭脂斟酌着话语回报。胭脂嗯了一声,红柳见胭脂毫不在意,忙道:“娘子,您不担心吗?轻雾这一回去,谁知道她会和太子妃说些什么,到时……” “那又如何?红柳,大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一句话堵住了红柳的口。胭脂已经把寻出来的首饰往红柳那边推去:“你服侍了我也有三年了,这一回去西边,你们又定了亲,自然不能带你们去。这两样首饰你拿着,就当我为你添妆。” 红柳知道自己定不会被胭脂带去的,但听到这话还是皱眉:“娘子,此去西边,听说那边,您只带几个服侍的人去,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我又不是生来就享尽富贵荣华的?我也曾夏日去锄禾,冬日去拾柴。最冷的时候,和娘一起挤在被窝里取暖。我享的了福也就不怕受苦。至于大郎,他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红柳垂下头,声音还是很低:“奴知道,只是奴……” 胭脂笑了:“别想的太多。以后嫁了人,好好地过日子。”红柳点头,声音中微带哽咽,还没离别,却总能引起人的惆怅。 “太子妃,大郎也就罢了,可是娘子她,怎能如此待你?”轻雾回到东宫给赵琼花复命,忍不住要添上几句对胭脂的不满。赵琼花靠在窗边榻上,一个侍女在给她捶腿。赵琼花端起几上放着的冰饮喝了一口,对轻雾道:“你是知道我那个嫂嫂,最是外强中干。我和她置什么气?” “太子妃一直都是这样宽厚慈爱,可惜可惜,大郎是被什么蒙住了眼?就是不明白太子妃您的好意?”轻雾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赵琼花又笑了:“摊上了,又能怎么办?这回哥哥实在不肯听,我也爱莫能助。” 风从窗口吹进来,带来傍晚的凉爽,赵琼花面上露出笑容,哥哥,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后悔?不,或者现在你还没有后悔,等去了西边,你会后悔的。 “祖父,今日表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曹休和赵镇喝酒散后,刚一回到曹府就被曹彬叫去。曹休原原本本把赵镇说的话禀告曹彬,接着询问曹彬。 “兄妹反目。可是,他们兄妹,完全没有反目的理由。”曹彬在孙子说完之后沉思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孙儿也是这样想,表妹做了太子妃,日后更该倚重赵家,而表兄是……”曹休又停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曹彬的眼神有些变了,赵家,赵家,赵家可不止只有赵镇这一个孩子。 赵匡义?若赵匡义有意维护,赵镇怎会去往西边?曹彬的手在桌上敲击几下:“明日,让你表兄到家中来一趟。”曹休应是,见曹彬闭目思睡,曹休也就告辞。 “这些东西,也别带那么多。只是要多带些保暖的。”胭脂带着人把衣料首饰衣服都搬出来,琳琅满目堆成一座小山样。 赵镇走过来,拿起一件衣衫瞧瞧,摇头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些都是你的,不是我的。赵镇,你们家到底怎么把你养大的,这些衣衫,我都快理不清了。”真是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胭脂用手拍下额头。 “这些大毛衣服带走,还有那些细葛做的,至于那些绸的缎的,带去了也挡不住风沙,看看有好的就拿出去施舍了,堆在家里也是可惜。”赵镇用手摸着下巴看着这堆衣服,想了半天对胭脂说。 “不回来了?”胭脂笑着去问赵镇,赵镇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摇头:“不是不回来,而是这些衣服,都是我少年时候穿的,等再回来时候,这些衣服都不一样了。” “后悔吗?”胭脂看着丈夫轻声问,赵镇摇头:“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有意思吗?胭脂,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就算……” “郎君,曹府来人,说曹相公请郎君去一趟。”红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外祖父?赵镇皱眉,胭脂把手从丈夫肩膀上放下:“外祖父年纪已大,定是舍不得你离去。只是这内里的事,也不能和外祖父讲的。” 赵镇点头,束一下腰带就往外去。胭脂看着丈夫,尽管他脚步坚定,可是今后的日子,就像把一棵树连根拔起,栽到另一边去。这种疼,胭脂曾经经受过一次,那时心中有徘徊有不安,而现在,是赵镇这样做。他,能不能真的不后悔? “外祖父!”赵镇被曹休领进曹彬书房,对曹彬恭敬行礼。曹彬看着面前的外孙。爱女早逝,曹彬对这个外孙和别的外孙是不一样的。包括赵琼花在内。可是现在,很可能是他们兄妹反目才让赵镇去往远方,曹彬的心里还是有难过。 ☆、第181章 别离 “外祖父,您?”赵镇行礼之后,久久没有得到曹彬的回应,眉不由皱起,看向曹彬再次开口问。曹休也发现不妥,也叫一声祖父。 曹彬打算开口,可是唇才张开,曹彬的泪就滴落。曹彬一生征战沙场,只见流血不见流泪,此刻这滴泪落下,赵镇和曹休两人都十分惊讶。 “祖父,您到底……”曹休忙伸手扶住曹彬,曹彬摆手:“我没什么,只是想起你姑母,想起当日和赵家定下姻亲,你祖母让人叫来你姑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面上的神色还在我眼前,可是现在,我疼爱的女儿所生的两个孩子,竟然反目。镇儿,你告诉我,究竟为的什么?” “让外祖父担心,实是孙儿不孝。只是外祖父,琼花有琼花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外祖父,我知道琼花要的是什么,可是我给不了她。”赵镇双膝跪下,面向曹彬话语恳切。 “你有你的坚持,她有她的坚持,于是就这样。”曹彬重复着外孙的话,看着赵镇久久不语。 “孙儿让外祖父担心了,实是不孝。”赵镇的话被曹彬的摇头打断,曹彬看着外孙:“这算不得不孝。曹家也好,赵家也好,都是以军功立家。要以军功立家的人,若儿郎们太过唯唯诺诺,倒不是件好事。只是你,难免要苦几年。” “外祖父无需为孙儿担心,也不用……”曹彬再次摆手,赵镇的话又被堵回去。曹彬长声叹息:“我是个打战的人,只知道战场上的功劳是一刀一枪得来的,那些朝中的事,我不愿去理,可是你是我的外孙,就算是赵家,也不许欺负你。” “外祖父!”赵镇的喊声里带着激动,接着赵镇低声道:“外祖父,孙儿并没被欺负,况且,去吹上几年风沙,对孙儿好。” “那琼花呢?”曹彬柔声问出,提到自己的妹妹,赵镇的眉不由微微一皱。 “镇儿,你告诉我,若有一日,你和琼花,到了……” “祖父!”曹休听的心惊肉跳,赵镇更加惊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看向曹彬嘴巴张大。 曹彬摇头:“这种事没什么不可能,当初汉隐帝对太祖、世宗那是何等恭敬,然后呢?一道旨意,人头滚滚。我们的这位太子殿下,尽管他娶得你的妹妹为妻,可是,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外祖父,若您有心,我不会,不会阻拦。”赵镇的话让曹彬又笑了:“我说过,我只是个在战场上打战的人,并不擅长这些朝中的事。我只知道一件事,让一个聪明的人成为太子,当上天子,比现在这位太子,要好很多。” “外 祖父!”赵镇看着曹彬:“琼花已经出嫁。”出嫁了,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曹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镇,赵镇站的笔直,如同一棵青松一样,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 孩子了。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曹彬脸上,赵镇看见曹彬的脸上,皱纹十分明显,废立太子,这个曾被赵镇认为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此刻被曹彬说出口,赵镇觉 得,事情又起了变化。 不过事情起再多的变化,赵镇还是看着曹彬:“外祖父,去磨练几年,对孙儿也好。” “那就,把党项人打回去,永远不让党项人做大!”曹彬面上的老态褪去,看着外孙期许地说。 赵镇重新给曹彬跪下:“孙儿,定不辜负外祖父期许。孙儿出身军功之家,孙儿也只知道,荣华富贵是一刀一枪来的,至于别的,孙儿不懂,孙儿也……” 曹彬走到赵镇身边,把他扶起来:“是我疏忽了。” “外祖父并没疏忽,外祖父只是不知道,琼花变了,或者该说,是二叔公变了。”赵镇迟疑着把心底的怀疑说出。曹彬看着赵镇,伸手拍向他的肩:“我知道,你是担心连累曹家。镇儿,我不是鲁莽的孩童,有些事,我会拿捏分寸的。” 赵镇点头,曹彬看着外孙,拍拍他的肩,去吧去吧,总要经历风雨。以军功立家的儿郎,不用去理会那些鬼魅魍魉。 “大郎还有几日要走?”赵匡义算着时间,状似无意地问,身边的管家立即回答:“还有差不多五日。这几日,大郎和娘子四处拜客,辞别亲友呢。” 赵匡义哦了一声,管家又问:“大郎这一去,也就过个三四年就该回来了吧?” 赵匡义没瞧管家,管家觉得自己是不是问多了?思忖着又道:“大郎他算起来,还真没吃过什么苦。” “赵家儿郎,总要吃些苦头的。”赵匡义站起身:“去告诉夫人,多送大郎一些药材。”管家应是,赵匡义等管家走后,面上露出笑。大郎,你,事情落定之前,你都不用回京城了。 “原先对这京城,也没什么可依恋的,可是现在瞧着,怎么心里有点舍不得呢?”胭脂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赵捷已经睡的很香。胭脂把帘子放下,免得太阳晒到儿子的脸,隔着帘子,看着外面,胭脂的话里带了几分伤感。 “以后,会习惯的。”赵镇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胭脂低头看着丈夫的手,浅浅一笑:“我会习惯,只是你,或者不会习惯。” “我也会,胭脂,从此之后,我只有你了!”赵镇摸上胭脂的脸,接着看一眼儿子:“还有他。我们父子,都只有你了。” 胭脂把丈夫的手握在手心,什么都没说。既然选择了,就该不后悔。 “哥哥是今日离开汴京吧?”赵琼花问身边的轻雾,轻雾点头:“是,太子妃,算着时候,这时候大郎已经离开汴京了,或许是在十里长亭上,和亲友饯别。” “那我该让人送一壶酒去,送一送我的哥哥!”赵琼花的话让轻雾惊讶出声:“太子妃!” “放心,我的酒,一定是美酒,只是想看看,我的哥哥嫂嫂,肯不肯喝?”赵琼花语气轻柔,轻雾应是,下去传话。 哥哥,你真的不后悔吗?泼天的荣华富贵,全都在你离开京城之后,归于别人。赵琼花看着远方,仿佛能看到赵镇跪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地表示忏悔。到那时,自己一定会原谅他的,自己可是宽容大量的,未来的皇后。 赵琼花张开双臂,哥哥,你想的,太简单了。 长亭之上,胡澄夫妇前来送别胭脂,还有吴氏带了女儿,酒喝了好几杯,泪洒了好几回。赵五娘子拉着胭脂的手,眼里全是不舍。胭脂把赵五娘子的手轻轻放开:“等我们回来,也许,五妹妹都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那时,我就该做舅母了。” “嫂嫂,我还小!”赵五娘子哽咽着说,胭脂又笑了:“不小了,都十五了,你是太子妃的堂妹,赵家的女儿,汴京城内,会有无数人想要娶你的。” “可我只想要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赵五娘子又偎依进胭脂怀里,胭脂拍拍她的肩,把她扶起来。 吴氏上前接过赵五娘子,对胭脂道:“抱歉,胭脂,我们……” “二婶和我客气什么,说什么抱歉呢?人各有各的志向。我只是羡慕二婶,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胭脂的话让吴氏眼角的泪流出,接着吴氏摇头:“胭脂,你要过的,也是你想过的日子。” 胭脂点头又笑了,远处突然来了几骑马,来到眼前,马上的人就滚落下马,来到赵镇面前双膝跪下:“赵将军,奴是东宫内侍,太子妃伤心将军离去,特地命奴给赵将军送一杯践行酒。” 说着,内侍身后已有托着托盘的小内侍上前,内侍起身,执壶倒酒,这酒很好,刚一倒出就能闻到香味。赵镇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吴氏上前一步:“大郎!” “这是我妹妹所赐的酒,怎能不喝?”赵镇的眉扬起,胭脂已经取了另一杯酒,看向赵镇:“我陪你。” 赵镇对妻子笑,吴氏的手终于放下,赵琼花,不会在这时候,想要毒杀赵镇夫妻,她,还没这个能力。吴氏为自己的那声喊感到惭愧,赵五娘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原来,事情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 赵镇夫妻把酒饮下,内侍又带着人给赵镇夫妻行礼:“奴等愿赵将军夫妻,此去一路顺风。” 赵镇把胭脂的手握住,胭脂对赵镇笑,赵镇对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该走了,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来,但是,回来的,必定不是这样的人。 吴氏看着赵镇夫妻的车马离开,轻叹一声。赵五娘子把母亲的手握紧。吴氏对赵五娘子低声道:“女儿,你记住,这个世间,并不是最有权力的那个,说的就一定对。” 赵五娘子点头,王氏已经走过来:“吴县君,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吴氏对王氏点头,见王氏又瞧向远方,吴氏忍不住问出来:“陈国夫人,您……” ☆、第182章 要求 “我当然会担心,可是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路。我就算再担心,又怎样呢?我只有踏踏实实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好了。”王氏知道吴氏要问什么,率先答出。吴氏点头,这样的母亲,才能养出胭脂这样的孩子。 从汴京到西边,一路关山万重,走了水路又换上车,一个多月后,周围的黄色越来越多,连路边的作物都和原来有些不同。 胭脂把赵捷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你别想着去骑马。”赵捷不满地开始摇头。胭脂掀起帘子,赵镇骑马走在最前面,和丈夫在一起,又怕什么呢? “将军,前面有群盗匪,听说已经盘踞了很多日子,将军,您还带着家眷,还是先在驿站歇息,等明早再走。”有士兵骑马过来,向赵镇禀报。 “此地离那群盗匪盘踞的地方,还有多少路程?”眼看天色渐黑,赵镇也想着让妻儿歇息一下,妻子罢了,儿子可还不到两岁。 “差不多有十里地,离这里不到两里,就有一个镇子,那里还算安全。”士兵如实禀报。 “那就往那镇子去!”赵镇很快下了决定,让车队转向,往镇子方向去。 胭脂知道这是要提前歇息的意思,把赵捷抱紧一些:“你别闹,等到了镇上,给你调藕粉羹好不好?” “好!”赵捷把头点的很快。胭脂在儿子脸上亲亲,马车已经停下,赵镇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伸手去抱赵捷:“儿子,快些下来,我们先歇歇。” “爹爹,要骑马!”赵捷瞧见父亲,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笑呵呵地说。 “好,爹爹这就……”胭脂一巴掌打在赵镇肩上:“你啊,非把他给惯坏了,不许带他去骑马。” 赵捷把赵镇的脖子抱的更紧,赵镇怎么受得了儿子这样撒娇,对胭脂小心翼翼地道:“我就带他在这里随便转转,不会颠到他的。” 胭脂白丈夫一眼,自己跳下马车。赵镇把儿子举的高高的,赵捷发出快乐的笑声,赵镇已经带着儿子上马,把儿子放在自己面前,还把缰绳塞进赵捷手里。赵捷的手比那缰绳也粗不了多少,牢牢地把绳子握在手里,笑的流下满下巴的口水。 “娘子,郎君待小郎,真是特别好!”丫鬟红月笑着对胭脂说。红柳红玉在胭脂离京前,都回去嫁人了,胭脂只带了红月和小翠,还有赵捷的奶娘一家子跟来,赵镇那边,连个小厮都没带。 此刻听到红月这样说,胭脂就笑着道:“他啊,就是要把小郎惯坏,走吧,这里该有热水,让他们父子回来,好好洗一洗。” “有,有,我们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就好在有好几口井,不然要在别的地方,这个时候,水就少了。”客栈主人已经等在旁边许久,听到胭脂这么说就急忙点头。 “这里水不多吗?”红月是生长汴京的人,从不晓得还有这样的事,好奇地问。 “要看什么地方了。这边要说起来,水多的地方也有,至于那没水的地方,还有沙漠这些,就更不少。不然那些党项人怎么想着要占这边,有水有草有吃的,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在沙漠边上。”客栈主人说着,把胭脂一行人领进房内,让人提来热水就离去。 “娘子,党项人真这么坏?”红月服侍胭脂洗脸,忍不住又在问。 “这事,说起来话长。”胭脂只说了这么一句,红月没有再问,见客栈的人端来饭食,白水煮的羊肉再加烙饼,汤就是羊汤上放了些葱花。 红月又皱眉,胭脂闻了闻,这羊汤闻起来挺香,让小翠去寻赵镇父子回来吃饭。 赵镇带着儿子,本来是想在这镇上随便走走,可是赵捷双眼发亮,让赵镇跑快点,再跑快点,赵镇不知不觉,就带着赵捷出了镇,跑了好几里地才算停下,看着西去的太阳,赵镇对儿子摇头:“你这小调皮,这会儿回去,你娘一定会骂我们。” 赵捷吐个泡泡出来,赵镇把儿子抱在怀里,无奈地笑笑,拔转马头就要往镇上去。 刚跑出两步,赵镇停下马,看向后面,眼神凌厉:“什么人,出来!” 随着赵镇说话,从几棵树后走出几个人来,他们个个手上都拿着刀,瞧见赵镇就笑着说:“咱们兄弟,也只求财,瞧你身上穿的,还有这匹马,想来家里不错,不如把你小公子留下,到我们山寨做几日客,三日后,你拿一千贯来,我们把你小公子送回来,如何?” “滚!”赵镇顿时明白这群人是什么样的人,此刻不想和他们说话,只说了这么一句,领头的面色一变:“既然如此,那我们弟兄也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这一声令下,几个人就拿刀砍过来,赵镇眉头一皱,不知死活的东西。担心吓到儿子,赵镇把儿子的眼护住,左手松开缰绳,见那领头的拿刀扑上来,赵镇在马上俯身,手一扯就把那领头的扯过来,手腕一翻,那刀就到了赵镇手中。 领头的没想到赵镇竟还有手功夫,吓了一跳之后,抢过身边人的大刀就砍过来,赵镇用脚踢马肚,马转了个身,赵镇已把手里的刀往那领头的人重重扔过去。 领头的手还挥在那,赵镇的刀就穿胸而过。领头的眼睛瞪大,已经倒在地上。 “三哥!”这群人瞧见领头的倒下,大喊出来。赵镇的手拉一下缰绳:“滚!” 这一回他们不敢耽搁,把那个叫三哥的人扶起,对赵镇道:“你等着,我们回去叫大哥来,把你给……” “滚,别等我再说一次!”赵镇看一眼天边,太阳已经落山,再晚点回去,胭脂一定会生气。于是赵镇的话里带上怒气。 这群人听这不好,急忙抬了那三哥就跑。 赵镇踢一下马腹,这才把遮着儿子眼的手放开,赵捷笑嘻嘻地,赵镇捏下儿子的脸:“就是你这样,等会你娘要骂我,你可要替我求情。” “求情,求情!”赵捷还是只会重复后面几个字,赵镇把儿子抱紧,纵马离去。 到了客栈,已经点上灯,胭脂看着丈夫走进就瞪他:“你不是说小跑一会儿,我让人在镇上四处找你都没找到,跑哪去了?” “儿子闹着要出去,我……”赵镇话没说完,已经被胭脂一指头点在额头上:“少拿你儿子说事。就是你贪玩。” 赵镇呵呵一笑,洗手坐下吃饭。胭脂把儿子抱过来:“你不听话,没有藕粉羹吃。”赵捷的脸立即往下拉,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胭脂,你瞧,给……”赵镇为儿子求情,被胭脂瞪回去,赵镇只得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晚饭,旅途疲乏,胭脂正准备收拾歇息,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接着小翠走进来:“娘子,有人要见郎君。” 见赵镇?难道是什么熟人或者遇到属官?胭脂奇怪地看着赵镇,赵镇站起身往外走去。 外面是群镇民,瞧见赵镇出来,领头的那个忙上前:“这位郎君,小可姓张,恬为这镇上的里正。方才郎君在外面,可杀死一个名唤三哥的人?” “是 我杀的,怎么了?”赵镇看着那张里正,那张里正跺脚:“不得了不得了了,我不知郎君是什么来头,可是这群贼,已经盘踞了好几年,府衙调兵都没打过,我见郎 君有府兵送,想必身份高贵,可您这一走,那群贼定会来寻我们的不是。郎君,您就好人做到底,替我们剿贼吧。” 说着张里正就带着众人跪下,赵镇迟疑,还有这么一回事? 胭脂听到缘由,已经走了出来,看向丈夫的眼里分明有疑惑,怎么才出去一趟就杀了个贼? “我是前去赴任的,若在平日,我也可以帮忙,只是时限太紧,再说,我手上只有五十来个人。府衙调兵,调来多少?” “足足有三百人呢。郎君你不知道,那些贼盘踞的时间长了,那山寨,修的铁桶一般,那三百个,死了有二三十个,吓的回去了。”客栈主人也在那插嘴。 见赵镇不说话,那张里正忙道:“我们晓得郎君为难,可我们这老老小小,算上也有千把人,总不能全离开?我们这,离府城远,又没什么出产,府尊也不肯出力,不然我们……” 说着张里正就大哭起来,赵镇皱眉,见赵捷睁着眼睛什么都不说。赵镇想了想才道:“这样,府衙上回调兵,这群兵丁走的有多远?” “不远,前儿才走的,不过他们拖拖拉拉,总还没走出百来里去。”赵镇在心中飞快计算一下,对自己身边的兵丁道:“你去追上他们,出示我的命令,就说,命他们出一百人,明日午时到此。” 兵丁领命而去,张里正看着赵镇:“敢问郎君是?” “麟州新任都监,赵镇!” ☆、第183章 突袭 赵镇的话出口之时,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升起,不再是某某的孙儿,某某的儿子,而是自己。在一群陌生人中,无需再用祖父父亲的威名告诉他们自己是谁,而是赵镇就是赵镇。 赵镇的话让张里正的嘴巴张大,接着张里正就道:“原来是赵都监,您这么年轻,就这样高位,真是少年可为。赶紧的,备了酒,好好地敬赵都监一杯。 镇民们也全都围上,对赵镇说着仰慕的话,赵镇等他们说了几句才道:“等此事平息再说,现在,我要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剿灭这群盗贼。可有人熟悉这群盗贼的山寨?“ 有人站出,赵镇往屋里走,经过胭脂身边,看向胭脂的时候唇边有骄傲笑容。 胭脂也笑了,这笑发自内心,这是自己的丈夫,头一次表示他就是他自己,而不是赵家儿郎,不是武安郡王的孙儿,不是那更多的一切。就是,他自己! 众人簇拥着赵镇往另一间屋去,胭脂把怀中的儿子抱紧一些,在他耳边低声道:“捷儿,做男子的,该这样做,而不是靠着长辈们的荫庇过日子。” 赵捷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胭脂把儿子抱进屋里,红月已经迎上来:“娘子,郎君这样做,会不会?” “我知道你在担心,但是,有些事,不是担心就能解决掉问题的。”胭脂的话让红月的脸顿时红了,她迟疑一下才道:“是奴不好。” “不是你不好,你担心的也是常人所担心的。你们下去歇着吧。”红月看一眼旁边的屋子,赵镇正在那和众人说话,红月又问:“娘子,奴们总要等郎君过来了,才能……” “不用了,以后就算到了地头,也不用那么重的规矩。”胭脂的话让红月看向胭脂,接着应是退下。 胭脂把已经睡着的儿子放到炕上,给他盖上被子,此刻的京中,该是桂花飘香的时候,但在此地,已经很冷了。 门被推开,打断胭脂的思绪。胭脂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十分惊讶:“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 “累了,不就该回来歇息?”赵镇笑嘻嘻地说。胭脂白他一眼:“你定有什么事,罢了,也不说了。你要歇就歇吧。” 胭脂端过水来给赵镇擦脸。赵镇没有解外袍,而是坐在炕边,看着赵捷。 胭脂会意,把灯吹灭,整个客栈似乎都陷入沉睡中。不,不止整个客栈,而是整个小镇,都在熟睡。 有人走进客栈,看见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包括跟随赵镇的士兵。这人点头,从怀里掏出火石,打着火,点了一个冲天猴。 冲天猴直冲上天,在半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这人把火石收好,就要往胭脂他们住的屋子摸去。 客栈主人已经打着哈欠把窗一推:“这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放什么爆竹?”听到客栈主人推开窗,这人忙把身影隐在黑暗之中,客栈主人推开窗什么都没看见,又把窗关好。 听到窗被关好,这人走到赵镇他们住的屋前,掏出一把极薄的刀,一点点地慢慢地把门闩拉开。 冲天猴在空中爆开时候,进镇的道路上,一群骑马的人已经看见,领头的人面上露出残忍的笑:“弟兄们,进镇吧,人都睡熟了。” “老大,毕竟是新任的都监,万一……”有人还是不放心地劝了一句。 “万一什么?不过是京中哪个惹祸的小子来了。怕什么!”老大满不在乎地说,接着又道:“老三的仇,怎么都要报。” 众人没有再讲话的,踢一下马腹,往镇上去。 这群山贼的马脚上都绑了稻草,这样马蹄声就小了很多。越靠近客栈,老大脸上的残忍越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该吃点教训,这里是西边,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就该乖乖地缩在府城内,而不是来剿灭什么贼人。 现在,就让他用脑袋来偿还他的错误。 想着赵镇夫妻现在也许已经被抓,老大的面上喜色更甚,刚要挥起手臂,要众人冲向客栈,等把这收拾完了,那这个小镇也无需存在了。 老大的手臂刚刚抬起,四周突然亮起火把,火把照耀之下,老大几乎是无所遁形。 赵镇已经从客栈走出来,身上依旧没有穿甲胄,而是一身锦袍,甚至连一个从人都没带,就这样看着老大:“列位前来做客,有失远迎!” 怎么会这样?老大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对山贼们喊道:“不用怕,他在虚张声势,他就带了五十来个兵丁,我们这可有百来人呢。” “看来你果然没读过兵书,不晓得若将凶悍,羊群也能咬死老虎。”赵镇的语气里有轻蔑,老大的脚踢一下马腹,几个人就把赵镇团团围起来。 这样的声势,看在赵镇眼里不过是小意思,赵镇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辽人可比你们凶猛多了,只是不知道党项人和辽人比,谁更凶猛?” “辽人?”山贼之中已经有人惊呼出声,赵镇还是看着老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和你比划比划,离开战场已经很多日子,都快忘记打战的滋味了。” 赵镇一派平静,山贼之中有人又惊呼出声:“老大,这位都监只怕是条好汉,我们……” “闭嘴!贼就是贼,和兵势不两立。”老大呵斥一声,赵镇又笑了:“瞧来这里面,也颇有几个不愿意为贼的,那好,只要你们往后退,并在明日把你们山寨之中的人都劝说了,随我从军,那既往不咎!” 此去麟州,赵镇带的人并不多,又会面临麟州本地官员的排挤。赵镇觉得,顺势收了这股山贼,也是很好的事。 赵镇的话刚出口,果然山贼之中,就有人开始徘徊,老大觉得手都快握不住缰绳,大声喊道:“别听他胡说,官都不讲信用。这会儿你们后退,束手就擒,不过就是挨上一刀。倒不如在这山寨,吃肉喝酒,落个快活。” 赵镇并没瞧老大,而是往山贼之中瞧去,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群山贼怎能比得过训练有素的赵镇?山贼个个都觉得,赵镇在瞧着自己,有人已经扔下刀打算后退。 老大身边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人听到有人扔下刀,头都不回,手飞出去,那个人就被一把小刀戳在喉咙处,掉下马来。 此人也不去问老大,手一抖,又是一柄飞刀。 赵镇虽没瞧着老大,但时刻都在留意动静,见此人飞刀过来,头一偏手就伸出,飞刀被赵镇夹在两根手指之间。同时赵镇的左手已经抓向老大,要把老大抓下马来。 赵镇一动,围着赵镇的马也动起来,几个山贼手里拿着刀就往赵镇身上招呼。 老大被赵镇抓来,自然要躲,一躲就让另一匹马冲着赵镇来。赵镇顺便把右手夹着的飞刀往那人身上丢去,腰往后下,躲开马蹄的践踏。 从马腹穿出之后,赵镇抓住马缰,翻身上马,马上原先坐着的山贼不料赵镇已经上马,要回身时被赵镇丢下马并且抢了他手里的刀刃。 “儿郎们,与我上!”赵镇这一声令下,拿着火把的士兵们口中发一声喊,先把火把往山贼身上丢去,那些火把丢来,山贼们躲避不及,有几个竟被火把点着,口里啊啊连声怪叫,双手扑腾着把火把打灭。 士兵们趁山贼慌乱之时冲上前,抢马抢刀。 老大不料就这么一回儿,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想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管什么拿着刀就往赵镇身上砍来。 赵镇听到耳后有刀声,身一矮躲过那刀,老大的刀收势不住,把赵镇骑着的马头砍掉,马血溅出,溅的赵镇满脸。 赵镇见马已死,脚蹬在马镫上,站起身就迎着老大,一肘打在老大的腰腹之间。老大没想到赵镇这一肘,竟来的那么狠,差点鲜血没被打出。 赵镇趁老大用手捂一下小腹的时候,另一只脚就抬到老大的马上,人飞身跃上老大的马。 这下从面对面变成了赵镇在老大身后,老大回身想打,被赵镇又是一个肘击,接着赵镇就把老大手上的刀抢过,接连几个肘击,老大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赵镇把马勒住,把老大放在马上,高声喊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擒拿。你们还在打什么,放下刀,往后退,我方才说的话还有效,否则,我的刀可是喝过血的。” 听的老大被擒,有几个人已经往后退,但方才跟在老大身边的人已经大叫:“官家是会翻脸的,难道你们忘了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音刚落,就有一把刀从背后插到那人心口,那人的活字只说了一半。赵镇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赵镇对他点头一笑:“我记得你方才劝说老大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耍帅时间到。 ☆、第184章 比试 “都监既上过战场,打过辽人,那定是一等一的大英雄,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因前些年连年干旱,没有吃穿,这才无奈上山,但……” 此人说话和别人有些不同,赵镇哦了一声:“听你的语气,你读过书?” “原 先也读过,不过都很多年前的事,这么多年,都快忘记了。”赵镇又瞧这人一眼,见还在抵抗的山贼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都是投降的,赵镇这才道:“你把 你的名字,还有这些人的名字都告诉我身边的这位武德郎,明日一早,再把剩下的山贼剿灭。当然,若有愿意投军的,也可。” 此人急忙滚落下马,给赵镇跪行大礼:“都监,小人姓周,名唤一个德字,从此之后,小人鞍前马后,只为都监效命。” 赵镇摇头:“不,不,我不需要你为我效命,等到了麟州,遇到党项人,你们都要不怕死,肯为朝廷效命,也就罢了。” 周德跪下之时,那几个丢下武器的山贼也跟着跪下,对赵镇说着一样的话。 山贼们进来时候,已经是半夜,又打斗了半响,天色已经大亮。昨夜外面闹成这个样子,镇上的人也有听见的,只是胆小不敢出来。此刻听到外面消停了,这才有人大着胆子开了门悄悄走出,走到客栈见客栈院内横七竖八有好些尸首,再看赵镇跟个血人似的,顿时有人大叫起来。 赵镇听到有人惊慌大叫,这才闻到身上的血腥味,笑了笑对众人道:“歇息一会儿,各位再洗洗,再吃些东西,然后去山寨。” “是!”周德率先应是,赵镇这才跳下马,客栈主人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迎着赵镇:“赵都监,您可真是英雄,只是我这客栈,还能不能开了?” “老 赵头你说什么呢?剿了这股山贼,以后这客人只会来的更多,这些算的什么。等来了人,我就头一个来说,这就是当日赵都监定计杀贼的地方。多少人来住?你还担 心什么生意?”张里正昨夜吓的一晚没睡,扒在门缝边听了半晚上的动静,此刻也赶来,在那笑着和客栈主人说话。 说完张里正还大喊一声:“赶紧的,有人家就出来人,烧水,做饭,将士们吃的饱饱的,才好去打山贼。” 赵镇瞧着这一身狼狈,想了想还是别去吓胭脂了,接过热水把脸上的血洗干净,至于身上穿的袍子,那就彻底不能要了。赵镇把身上的外袍给脱掉,这才往屋里走。 周德见赵镇进屋,问给他们登记名册的武德郎:“这位赵都监是什么来路?怎么年纪轻轻就这样的有胆识,还……” “小子,你有福气了。我们赵都监不但开恩放过了你,还许你们跟随。”武德郎眉飞色舞地说着,把赵镇的家世来历说了一遍。 赵匡胤和曹彬的威名,即便是远在西边偏僻地方的人也听过的,周德的嘴巴当时就张大了:“原来是武安郡王的孙儿,难怪少年英雄。” “什么武安郡王,什么曹相公,周老弟,你读书读的多,能告诉我们一声?”山贼中更多的是从没出过这周围百来里地方的人,生平听说过最大的官,也许就是上次派兵来剿的府尹,不敢问武德郎的他们,就去问周德。 周德把原来听过的话说了一遍,山贼们的嘴巴顿时张大:“原来是这样的人,哎呀,老大昨儿还……” 在旁边被捆成粽子样的老大这时被阳光一照,迷迷糊糊醒来,感到浑身不舒服的他动了动就要破口大骂,又听到有人说他坏话,登时就骂出来:“王八蛋,下阴手,还有你们几个,一个个都不讲义气!” 老大的骂声传进屋里,赵镇咬了一口饼,胭脂把煎鸡蛋往赵镇那边推了下:“这虽说是个镇,那油还要留着点灯,我好容易把那羊油炼了,给你煎了个鸡蛋。你赶紧吃。” “你会做饭?”赵镇不去瞧那个鸡蛋,而是笑着问妻子。 “怎么不会?原先我在家里时,烧火做饭捡柴,这些活不都是我做的?你赶紧吃,不然你儿子就要过来抢。” 天天吃白水煮羊肉,口中也有些腻,此刻见了煎鸡蛋,赵镇用筷子夹一块放进旁边嘴巴张的大大的赵捷嘴里,笑着说:“不就一口煎鸡蛋,算的什么。” “不一样了,这时候可不是在汴京时候,你别惯着你儿子了,你是要去打山贼的人,赶紧的,吃完了稍微眯一会儿,我在旁边给你守着呢。” 赵镇已经瞧见枕头底下那把刀了,对胭脂呵呵一笑:“就这样信不过我?” “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以防万一。”胭脂说了这么一句就推赵镇:“赶紧眯一会儿。这下要在这镇上待好几日了。”赵镇依言躺下,赵捷见爹爹睡下,爬过去要去扯赵镇的胡子,被胭脂抱过来,打他手一下。 赵捷的鼻子皱起,没叫出来,只是偎依在胭脂怀里。 赵镇并没眯多大一会儿,武德郎就来禀报,名册已经造完,众人也已歇息好了。赵镇揉揉眼睛坐起身,把儿子的小屁股一拍:“等着,爹爹下午就回来。” 胭脂白他一眼,把甲胄给他披上,赵镇拿了刀出门。 外面阳光灿烂,众士兵都已列好队,赵镇走到众人面前,尚未开口就听到耳边马蹄声响,接着昨日出去拦截府衙兵丁的人已经跑进来:“回禀都监,人已在午时之前赶到。” 赵镇看向客栈外面,领着这队士兵的是个三十多的汉子,看官阶也是武德郎。 赵镇对这武德郎抱拳行礼:“事出突然,要众位赶来,着实……” 那汉子斜眼看着赵镇,突然笑了:“我们赶来,并非听令,而是想要告诉赵都监一声,你不过一个过路上司,还请快些往麟州赶,免得误了期限!” 赵镇身边的武德郎大怒,张口就要骂。赵镇止住他:“哦,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管这件事?” “该不该的,我也不好说,毕竟你在汴京,锦绣堆中长大的,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辛劳?”汉子说着,往身后看去:“你们说,是不是?” 汉子身后的兵丁都发出哄笑! “你们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他是……”武德郎气急,又要为赵镇说话。赵镇再次止住他:“那么,你要怎样才肯听命于我?” “我自小家传的枪法,在这杠枪下,能走过十招的人不多。赵都监,你若能走过十招,我就听命于你,如何?”这汉子一脸不屑。 赵镇笑了:“那好,我已经很久没和不要命的人打过,请!” “赵都监,还请上马,不然的话,会有人说我欺负你。”汉子就是这样不阴不阳地说话。赵镇又是一笑:“不必了。请。” 既然赵镇做出不怕的神色,汉子的神色也一变,拿起手上的枪就往赵镇这边打来,一步两步三步,眼见只离赵镇一步的时候,赵镇还是不动。 赵镇身边的人面上都泛起一股焦急,汉子呵呵一笑,纵马要往赵镇头顶行来,赵镇的身子已经一矮,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接着,赵镇手里的刀不往汉子身上招呼,而是要去砍马腿。 汉子不料赵镇要砍马腿,往另一边绕去。 “第一招,我过了!”赵镇勾唇一笑,轻笑一声。汉子心中泛起怒意,也跳下马来,手里挽起一个枪花,要和赵镇斗个你死我活。 “娘子,这些人简直就是不通教化,郎君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喝令下去,这些人竟敢不听。”红月趴在窗口,看着赵镇和那汉子在打,忍不住担心地说。 “这是西边,不是汴京,而且这里靠近党项,也许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的人就没命了。凶悍好斗也是常见的。如果拿身份压人,在这里,只会被人笑话。”胭脂并不担心,赵镇虽也算娇宠长大,但在武艺兵法方面,赵家也对他悉心教导。并不是那样不学无识的纨绔。 该担心的是那个汉子才对,胭脂又是一笑,手上加快动作,这边的冬日比汴京冷,还是该给赵捷多加一件保暖的衣服。 “我输了!”汉子见赵镇在自己手下,别说十招,二十招都过了,把枪往旁边一丢,有些郁闷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汉子以为赵镇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要罚自己,但还是开口:“我叫陈冬,家里就我一个人,就靠这枪法混饭吃。” “陈冬,不错,好枪法,点起你的人,留下五十个在这看守,另外五十个押送这几个山贼往府衙里去,剩下的,全跟我上山,剿灭山贼。”赵镇已经吩咐下去。 陈冬愣在那里,为何赵镇不罚自己?赵镇已经笑了:“剿灭山贼,若有功,我自然会上书朝廷,若没有,那就加倍地罚。走!” ☆、第185章 赏?罚? 最后一个字赵镇几乎是吼出来的,众人齐声应是,周德的声音最大,跟了这么一位将军,以后的日子,肯定很好。 胭脂看着赵镇带兵离去,并没出面送别。因为她知道,赵镇一定会看到自己在微笑。 “娘子,奴晓得这一句话不该奴说,可是这一去,太凶险了,郎君不该前去。”红月的话比起红玉也不算少。胭脂浅浅一笑:“可是,拦不住的。再说,我相信我的丈夫。” 红月应是,看着在炕上捣乱的赵捷,娘子的心可真大,这要有个万一,还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赵镇并没像他说的,这日傍晚就回来,这让客栈主人和张里正焦心不已。张里正不好去问胭脂,只有借着给胭脂送吃的时候,让自己的婆子去问。 胭脂听到张婆子遮遮掩掩的话就笑了:“此去的是我的丈夫,是我儿子的爹爹,我自然担心,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没事的,不然的话,就会有山贼来报复。” “可不是,我们就是怕山贼来报复,毕竟……”张婆子顺口就把话给说出来,觉得失言的她用手捂一下嘴。胭脂只浅浅一笑,没有说话。赵镇,你一定会回来的。 赵镇是在第三日中午才回到小镇,那时这支队伍已经有人伤了,甚至有人死了。连赵镇额上都有伤。但这支队伍非常高兴,还有十来个原来的山贼愿意投靠赵镇,至于剩下别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统统都要送到府衙去。 陈冬的神情和前日初见时也不一样,他的马在赵镇身后一个马身,对赵镇赞不绝口:“似赵将军这样的人,实在罕见罕见。” “京城的勋贵子弟们,并不是个个都是纨绔!”武德郎觉得自己简直报了仇,对陈冬说出这么一句。陈冬在迟疑之后放声大笑。 赵镇看向不远处,看见胭脂抱着赵捷站在那里,这才是对赵镇最好的奖励,自己的妻儿都在那里,等着自己。 一封奏章放在赵匡义手上,他的眉头深锁,真没想到,赵镇竟然在去赴任途中,剿灭了一股盘踞多年的山贼。这一点,就算那封奏章上,刻意泯灭也是灭不了他的功劳。 “郡王,按说,赵郎君剿灭山贼,自当该奖赏,可是一来那不是他管辖的地方,二来他借兵一事,并没告知当地衙门,这又该罚。”站在赵匡义身边的人见赵匡义眉头深锁,不失时机地开口。 “官家怎么说?”赵匡义并没回答别的,只问这么一句。那人立即道:“官家也在那拿不定主意,这才把奏章发下,由众臣讨论。” “众臣?”赵匡义问了一句,此人立即点头:“就是众臣,只是下官想着,赵郎君是您侄孙,这才把奏章先给郡王您过目。” 众臣的话,曹彬也在这讨论之列了。若要直接罚了赵镇,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赵镇越权做事,该罚。可是曹彬知道了,到时,会不会因这个,而大动干戈。 赵匡义是知道曹彬对赵镇被调去西边有所不满的,不过理由冠冕堂皇,赵镇的官职也很重要,曹彬这才按下不满。 现在真要罚赵镇,到时曹彬一定会出来阻止的,因为赵镇的功劳也是摆在那里。 “郡王,曹相公来了。”想着曹彬,曹彬就到。赵匡义还没说请,曹彬就掀起帘子走进来,对赵匡义道:“老赵啊,我们都许多日子没见了,我听得有一封奏章,从西边来的,说是镇儿做了些什么,到底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可要告诉我。” 此刻已经是十一月,汴京城里的值房,也烧了炭火,可赵匡义感到曹彬一走进来,房里的炭火都没那么暖。 赵匡义笑着道:“正是这件事犯愁,到底是该罚还是该赏。罚呢,有这么个功劳在这里。赏呢,又怕被人说不罚。” 曹 彬接过奏章飞快地看起来,看完把奏章一丢,放声大笑:“老赵,你原先脾气不是这样的,记得当初打仗的时候,你脾气多爽快,怎么现在不上战场了,你脾气就变 成这样了?要我说,该罚也该赏,罚呢,罚俸好了,该让这小子知道,擅自行动就没饭吃。赏呢?就要去问官家的意思。或者,你们兵部有旧例?” 这后一句是问旁边的兵部官员,这人被问立即恭敬地道:“是,确实有旧例,按说剿灭山贼,若山贼中有悔改想从军的就命他们从军,只是……” “还只是什么,我瞧那奏章上说,有个叫周德的,出力甚好,就给一个承信郎吧。”曹彬想都不想开口就道。 “曹相公,这样……”兵部官员立即阻止,但看见曹彬的眼神又停下。 “我知道这样越了好几层阶。但这样的人,既有这样的心,我们当为官家想,这样的人越多,是不是越能让官家安稳。千金尚能市马骨,更何况这样的事?”曹彬的话让兵部官员低头,只连声应是。 赵匡义看着曹彬,什么都没说。 “听说,大郎立了功劳?而且是很大的功劳?”天子既然让群臣决定是否赏罚,那赵德昭也在这个行列,等他回来,永和长公主就主动和他提起这事。 “是啊,我没想到,大郎他给了我一个意外。”赵德昭做为父亲,儿子得立功劳,他也很高兴。不过看一眼永和长公主,赵德昭又一笑:“只是他还是太莽撞了些,离那府衙不远,当时就该问询过府衙,然后再做后面的事。” “你别以为我会想一些别的。”永和长公主拆穿丈夫的想法,赵德昭看向妻子,微微一愣。 “你我是夫妻,纵然我的公主你是驸马,却也是夫妻。大郎这样我很为他高兴。至于想的不周到,当时箭在弦上,我想,大郎也许没有法子去想别的。”永和长公主的话让赵德昭笑了:“多谢你,公主,多谢你。” “你不必谢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没续娶我,是不是大郎和太子妃,不会兄妹反目?”这个问题让赵德昭沉默,永和长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远方。 “不知道奏折上去,官家会怎么想?”赵镇怀中抱着赵捷,胭脂坐在火盆边给赵捷做衣衫。麟州的都监衙门,当然比不上京城赵府那样精致舒服。地上没有了地衣,墙似乎还有些透风,就算放了两三个火盆,依旧觉得有些冷, “你以前,从来不会去想这些的。”胭脂放下针线,用手捶一下腰。 “以前我总觉得,就算闯了什么样的大祸,总有人帮我弥补。可现在我明白了,要人帮忙弥补祸,自然要付出很多。这个世间,从没有不付出就得到的事。纵然我姓赵,依旧如此。” “和原来不一样了?”胭脂笑着问赵镇。 赵镇勾唇一笑,赵捷在父亲怀里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胭脂听着儿子的鼻息,也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屋内只有他们三人,胭脂靠向丈夫肩头。 赵镇低头看着妻儿,此地没有京城繁华富丽,这间屋子,也没有京城赵府那样精致温暖,但赵镇心中有一股从没有过的安心。在这里,自己能真正保护住妻儿,而不是要依靠别人的恩赐,来让自己获得一些喘息。 “朱嫂子,这麟州可真冷,来了都个把月了,还是从骨头缝里透着冷!”红月抱着肩膀在火盆面前烤火,对赵捷的奶娘朱氏抱怨。 “娘子和郎君还没喊冷呢,你就喊什么?”朱氏整理一下腿上盖着的狐皮,斜眼瞧着红月。 红月把手放进狐皮里面,朱氏把红月的手拿出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钱买的,你要想,你也去攒钱买一块,我这盖了好些年了。” “盖了好些年也比我盖着的狗皮舒服,狗皮也就够用一年,哪像这狐皮,可以用好些年。”红月年纪还小,买不起这些,也只能用赵家发下的狗皮做被子。 “小红月,你怕冷的话,等我上山,给你打条狼来做褥子。”周德的声音突然响起,红月回头瞧他一眼,一脸不屑:“就你,还打狼?谁信啊?” “为什么不信?”周德把手伸到火盆那里,笑眯眯地问红月。 朱氏怎不明白周德的意思,眼珠一转就道:“周阿哥,我问你,你都十九了,等到朝廷的封赏下来,你打不打算娶媳妇?” 周德的眼还是没离开红月:“我倒是想娶,可是这麟州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还……” “朱嫂子,我去问问娘子,晚饭该做些什么菜,不和你们说了。”红月俏脸一板就走了。周德想追上她又不敢,眼巴巴地瞧着朱氏。朱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与其在这想,还不如去求郎君呢。” ☆、第186章 消息 “若要问都监,让都监去做主,那就没意思了!”周德的话让朱氏收了脸上笑容:“这么说,你对红月是真有心了?但我要和你说一句实话,你对红月有心,可红月对你,未必有心。” 周德连连点头:“所以才来求嫂子,我是晓得的,我不过是这乡下山窝窝里的人,就算读了几年书,可又被裹挟到山上做了几年山贼。虽说现在得了都监的青眼。可和红月还是不一样。红月虽说是个丫鬟,可从小生长在汴京,除了身份,眼界见识都比我广,会看上我才怪。” 朱 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瞧,我才说了一句,你就给我说出那么多。红月这孩子,瞧来还真有点福气。男人嘛,不图他能赚多少钱,有多少功名,不就图他一颗真 心相待?只是呢,我想问一句,你既然得了郎君的青眼,以后若发达起来,会不会想,红月不过一个丫鬟出身,配不上你,想着别娶高门?” “朱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一个男子,发达后就抛掉糟糠,另娶高门,那算是什么,连人都不能算,只能算是那烂泥。”周德站起身激动地说,朱氏见周德满面通红,又笑了起来:“我晓得你心里怎么想了,不过这件事,要娶媳妇,还是要媳妇愿意,是不是?” 周德急忙对朱氏行礼:“是,是,朱嫂子你说的是,不过也不晓得,红月她愿不愿意。”朱氏又笑了。 红月一直伏在窗口偷听,听他们讲完,红月这才抿唇露出一丝笑,偷偷瞧一眼屋里,红月忙要去寻胭脂,谁知站的时候久了,腿麻,况且天儿又冷,红月嫌那羊皮衣衫不大好穿,只穿了件绸衣衫,这么一动,差点摔倒。 周德在屋里听见有动静,走出来瞧见红月用手去捶腿,周德往红月站的地方一瞧,知道红月方才是在外面偷听,不由呵呵笑出声。 红月抬头瞪他一眼,周德忙收起笑,走到红月跟前:“你这是冻厉害了吧?谁让你不穿那羊皮衣衫呢?” “我爱穿什么,管你什么事?再说了,那羊皮,味道大。”周德已经蹲下,看着红月的腿,抬头认真地说:“要不,我抱你进去,烤烤火暖和暖和。” “你想的倒美!”红月的俏脸一下红了,觉得腿没有方才那么麻了,一瘸一拐地离开。周德想追上去,但又不敢追,只有站在那。 “我说啊,你也别想了,等过两日,赶紧上山打狼才是正经事。”朱氏已经走出来,笑嘻嘻地对周德说。周德的脸一红,眼巴巴地望着红月消失的方向。 “什么狼皮,谁耐烦要?”红月虽然离开,但还是听到周德和朱氏的对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红月,你这腿是怎么了?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麟州的宅子,可比不上京城赵府那样深宅大院,从前面到后面,走了几步就到了。红月还在嘀咕时候,胭脂已经瞧见她,从屋里对她喊。 “没什么,不过方才在外面没个坐的地方,蹲了会儿,站起身就麻了。”红月在胭脂面前,不敢一瘸一拐地走进去,把腿伸出去抖了几下,感觉舒服了这才走进屋站好,对胭脂恭敬地说。 “这比不得京城,天气寒冷,你们还是要多穿点。”胭脂扫一眼红月身上的衣衫就道。红月应是后这才道:“都要到晚饭时候了,今儿要备些什么菜?” “一年到头,只有五个月有新鲜菜蔬吃。今儿还是熬锅羊汤,下点面片。”赵镇唯一受不了的就是没有新鲜菜蔬新鲜果子,这和在京城是完全不同的。 胭脂瞧丈夫一眼,吩咐红月:“多搁点胡椒,就是不晓得胡椒还有多少,等再过些时候,只怕连胡椒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会习惯的。”赵镇的话让胭脂又笑了,红月已经退出,去告诉朱氏预备晚饭。胭脂拍一下丈夫的手:“怎么听着有点患难夫妻的味?” “我们难道不是患难夫妻?”赵镇很认真地看着胭脂,胭脂唇边笑容灿烂:“嗯,总算没有一蹶不振。” “我说过,我会护住你们的,越是想让我低头,我的头,会抬的越高。”胭脂把手放在赵镇手心,赵捷见状也凑过去把手放在胭脂手上。 赵镇把妻儿的手都握在自己手里,感到儿子的手那么小那么暖。赵捷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抬头看着爹娘又格格笑开。 胭脂把儿子抱在腿上:“你啊,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赵捷笑的一脸灿烂,赵镇把胭脂搂进怀里,这样冬天也不会冷。 晚饭羊汤面片,胡椒搁的果然足,赵镇吸了一口羊汤的香气,往嘴巴张的大大的儿子嘴里放了块羊肉。 赵捷慢慢地嚼着这块羊肉一脸的心满意足。 胭脂在旁瞧的又是笑,刚喝了一口羊汤就觉得一股膻味冲鼻,放下碗就呕出来。在西北吃饭的排场也不大,不过就是红月在旁伺候,见胭脂呕出来,红月急忙喊起来:“朱嫂子,娘子到底怎么了?” 朱嫂子走进来见胭脂又呕几声,眉不由皱紧,看着红月:“娘子的洗换,这个月,有没有?” 赵镇在旁,红月些许有些含羞,对朱氏道:“还没有呢,不过娘子说,偶尔迟几天也是平常事。” 朱氏不由手一拍:“那娘子只怕就是有喜了。” 有喜?赵镇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看着胭脂眼眨都不眨。赵捷不满父亲不喂自己,伸手抓过筷子就往自己嘴里送。 赵镇害怕筷子戳到儿子,急忙把筷子往另一边放,瞧着朱氏道:“要不要寻个太医来问问?” “问什么?我又不是没经过生产的,只怕有几分准。”胭脂已经呕完,红月端过一盏水来,服侍胭脂漱口,胭脂漱口完才对赵镇说。 “真的?那太好了。捷儿,你要有妹妹了。”赵镇抱着赵捷就在那无比欢喜地说。赵捷不晓得赵镇为什么高兴,但还是在那点头:“妹妹,妹妹!” 胭脂瞧着他们父子这样高兴,摇一摇头又笑了,新生命的到来,似乎能给人带来希望。 这欢喜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第二天早上,赵镇刚到外面不久,就有消息传来,党项人趁这个时候,发兵侵扰,掳走上百口人,烧了数个村镇,至于粮食牛马等,抢走的更多。 “都监,每到年末时候,那边没了水草,总是会过来抢一番的,等到开春就好了。”记室把文书呈上来,语气恭敬但话里有那么一丝不以为然。 “也就是说,党项年年都来,年年都抢那么多东西走,然后,都拿他们没有办法?”赵镇眉头紧锁。 记室笑了:“要有办法,自然是带上大军去剿灭,可是都监,您虽统一州之军,可这平日发动大军,都要上面批下来。而且……” “而且朝廷认为,党项和辽在一起,为免党项和辽联手,自然是对党项这边稍微纵容一些?可对?”赵镇的话让记室笑的有些尴尬:“都监既知道朝廷用意,那为何还不肯照这样做呢?党项人虽然凶悍,却不过是狼,狼是做不大的,但若放这匹狼和辽这匹虎联手,那麻烦就大了。” 赵镇垂下眼:“纵然如此,我也要去会一会这匹狼,传令下去,点齐本州兵马,留五百镇守州城,剩下的,明日随我一起,前往边界。我,倒要会一样这匹狼。” “都监,下官并不怕死,可是都监,下官并不愿……”记室的话被赵镇打断:“那你还是不是大周的官员,还是不是该由我统辖的?若你再说这样的话,定斩不饶!” “都监,下官……”记室还要解释,赵镇只是看着他:“我杀一个记室事后再报的能力,还是有。”这话带着寒冷,记室觉得一阵寒意升起,这样的公子哥,从小在汴京长大,就算上过战场那也不过是被人捧着哄着的,怎会正经办起军务来? “明日,郎君要出征?”胭脂听到红月的消息语气平静,红月反而急了:“娘子,郎君屡次涉险,您为何不劝劝他?等在这做满了任,到时资历也有了,就可以回京了。” 这大概是所有的人在听到赵镇前来西边时候的念头吧?只可惜他们看错了赵镇。胭脂又是淡淡一笑:“为官一任,虽不能造福一方,也不能白吃朝廷的俸禄啊?” 朝廷那点俸禄,虽然不少,但红月知道赵家的人还未必在意,但红月不能反对胭脂的话。胭脂瞧着红月:“我知道,周德喜欢你。若你以后嫁了他,须要知道,有时候能护住一方安宁,远比得到荣华富贵要强。” ☆、第187章 将 “娘子,奴未必会嫁周德,奴只是,只是为郎君,感到不值。郎君他的身份,若有个万一……”红月又停住了,胭脂只浅浅一笑:“那些边界上被杀死被掳走的,也是我大周子民。” “胭脂!”赵镇的声音响起,胭脂抬头看着赵镇,赵镇示意红月出去才对胭脂道:“多谢你。” “难道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前去吗?我知道,拦不住你。况且,都是大周子民,没有谁是应该死,而另一些人就坐看他们死去。”赵镇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胭脂又对赵镇一笑:“别担心我,我什么都不要你担心。” 赵镇对妻子点头,胭脂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这一个,还真希望是个女儿,这样的话,她该为她的父亲骄傲。 赵镇点兵离去,麟州城内就剩下几个属官,送走了赵镇,一个属官叹息:“看来这麟州,以后会不一样。” “那又如何,难道能靠赵都监一己之力把党项拒之于外?赵都监年轻气盛,又是被赵家放在这里磨练的,自然想着多立些功劳,可是难道士兵们的命不是命了?”另一属官愤愤然道。 “赵都监有句话说的对,那些死去的,也是大周子民,我们的俸禄,也从他们身上来。”另一个属官突然开口。 “赵参军,难道你以为,都是姓赵,赵都监出身如此,你就可以抱上大腿,指望着实现什么?别想的太美,若真有伯乐识你,你啊,也就不会年将五十,依旧在这偏僻地方,做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了!”最早说话那个人,不无讥讽地道。 赵参军单名一个朴字,听到讥讽也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远方,已经看不到赵镇的军队了,但赵朴觉得,赵镇定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惊喜,而不是像自己身边这些官员一样,一个个抱怨不已,日夜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赵都监,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党项人的地方了。”斥候前来禀告,赵镇点头,看向远方,刀已出鞘,就等沾上敌人的血。 军队继续往前面行去,前面三四里处的小树林里,传出说话的声音:“狄值使,那些真的是我们这边的军队吗?” 被称做狄值使的男子今年二十四五的样子,相貌俊俏,只是额头处有个大大的刺字,配。他名唤狄勤,因在家乡惹了事做了配军在这边关,数年来已经成为值使。 狄勤并没说话,在他身后,除了三四十个士兵之外,还有七八十个平人打扮的,他们的眼中,还有没消失的惊恐。 被党项人掳走,又被救回,但听说救他们的是悄悄来的,并没得到命令时候,这些人的惊恐更加紧张,谁知道官家知道,会对他们怎么样? 狄勤看着这些人的惊恐,眉头皱的更紧,躺在狄勤脚边的一个重伤的人,发出一声呻吟,而树林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这么一个小树林怎么也藏不住这么多人。但现在这支军队,目的到底是什么? 骑在马上的赵镇突然皱眉,示意军队停下,军队站在路上,除了风吹过甲胄,没有一个人说话。 “都监?”副将看着赵镇疑惑地问。赵镇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面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是惊恐的百姓还是党项人? 察觉到小树林里面有人的不止是赵镇,外面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狄勤的手握住刀,终于放开,示意众人在那等着,自己走出小树林。 “值使!”有人惊叫一声,但狄勤还是一步步走出小树林。 树林外是兵甲鲜明的士兵,狄勤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赵镇,尽管年纪差不多,但狄勤从赵镇的衣着上,判断出他就是新任都监。 狄 勤跪倒在地行礼:“值使狄勤,拜见赵都监。”赵镇身边的副将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赵镇看向副将,副将忙道:“赵都监,这人虽位卑,但名声很响,不过因他是 配军,所以……”“原来,你就是那个党项人害怕的狄值使。”赵镇看着狄勤,点头说了一句才道:“起来说话,能杀敌的儿郎,无需跪着回话。” 狄勤不料赵镇会这样说,眼中闪出惊诧,赵镇已经翻身下马,众士兵让开一条路,赵镇来到狄勤面前:“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党项人又来侵扰,卑下带了三四十个兄弟,前去把人救回来。都监要罚,就来罚卑下一人。”狄勤的话让赵镇笑了:“罚?为何要罚你?我们食俸禄,就有守土之责。今日我带兵出来,就是要去把这些人救回来,我为何罚你?” 狄勤的眼中亮光更多,赵镇伸手拍向他的肩膀:“我们大周男儿,个个都是好男子。个个都该以狄值使为榜样。” 众士兵山呼相应,狄勤看着赵镇,赵镇已经微笑看着他:“狄值使,你既已经去过,那就带路,不杀个他们片甲不留,就算不得什么好汉。” 狄勤跪地,应是。赵镇看向不远处,眼中全是豪情。 “娘子,回来了,回来了!”红月跑进房内,有些激动地对胭脂说。 “回来?这会儿算着,还没到党项呢?哪里回来?”胭脂这一胎没有怀赵捷时那样平静,虽然没吃什么吐什么,但也差不了多少,朱氏让胭脂在屋里歇着,说和老卫已经学了不少,照顾一个孕妇很简单。 “娘子,是奴说错了,是有消息了。说是郎君在路上,遇到一个姓狄的值使,私自带了人去救,现在郎君把这些就回来的人都先送回来,还有几个重伤的士兵,也要先治。” 红月喘一口气对胭脂道,胭脂的眉微微皱起:“那这些被送回来的人,有吃有住没有?” “娘子,这些有……”红月刚说完就见胭脂去翻东西,这把红月给吓到了,急忙上前扶住胭脂,胭脂指着箱子里面的东西:“这里还有些毛皮,把这些都给他们送去,再拿上几袋粮食,他们只怕不会在这州城长住,等离开时候,也要……” “娘子,您操心这些做什么,这些自有那些属官去操心。再说了,你把这些都给出去,到时候小娘子出来,要穿什么?”红月的眉皱的很紧,胭脂笑了:“这不一样,再说了,这里给出去,京里说不定还会送来。” “娘子!”红月停在那看着胭脂,胭脂勾唇一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红月,我们总比他们,过的日子要舒服多了。” 红月叹气,回身叫了朱氏进来,照着胭脂的吩咐把那些皮毛粮食都送到被救回来的那些人安置的地方,还有各种药材,也送往伤兵处。 赵朴被安排来负责这些人的吃住,正在那挨个地问,是从此就离了这里,往里面去呢,还是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有人想留有人想走。 还有人叹气:“就算离了这里又如何呢?到里面谁也不认识,也不晓得有什么生计。” “是啊,只要没党项人时不时地来,那里也算不上糟糕。”有人应和着。 赵朴的眉皱的更紧,瞧见红月朱氏两人带着东西进来,赵朴急忙迎上去:“这是娘子吩咐送来的?” “是,县君吩咐送来的,还说,冬日太冷,多拿些皮毛来。”尽管对着胭脂红月各种抱怨,但面对外人时候,红月还是那样落落大方。 赵朴点头:“娘子真是一个贤内助,来,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些都接过去,然后造册,看怎么分都分下去。” 朱氏瞧着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眉头皱的很紧:“赵参军,要我说,光这样也不顶用,也该把他们各人分配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等都监回来,再做打算。” “这 位大嫂说的是,方才我还犯愁,难道我们就在这坐食?倒不如各自帮忙,至于要回去原来住的地方的话,也好攒点东西,才好回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的少 女,一头长发没有像汴京城的小娘子一样梳成各种发髻,而是梳成一根乌溜溜的大辫子,用几根红绳扎了,一双眼十分明亮。 “阿苏,就没见过你这样不害羞的,你啊,帮忙是假,是想等着狄值使回来,想着和他接近吧?”人群中有人这样取笑。 被称作阿苏的少女咬住下唇:“那又怎样,我男人死了,狄值使帮我报了仇,难道我还不能报答他?”众人笑起来,似乎那种困苦的气氛都被吹散很多。 红月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赖。 “西边传来消息,大郎他已经和党项人交手了三次,每次都得胜,虽说只是小胜,可也很不错。”汴京城的冬日,虽然一样下雪,但在宫苑之中,那是温暖如春。 赵琼花看着面前的符夫人,勾唇一笑:“哥哥从来都是喜欢打仗的。”今日是正月初一,符夫人按例要入宫给太后皇后等人恭贺的。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懒惰的我,直接把历史上的人物的经历用在文里面了,求别抽我。 ☆、第188章 日子 和面对潘皇后时候的拘谨不一样,面对赵琼花,符夫人轻松多了,她淡淡一笑:“按说大郎这样能干,你二叔公该欢喜才是。毕竟,大郎是姓赵的,可我怎么总觉得他不是很欢喜。琼花,你能和我说说吗?” “二婶婆问我这话,岂不问错了人。您是最知道我哥哥是为什么去了西边的,况且,二哥这些日子,也颇得到官家赞赏。二婶婆,若我哥哥屡次立功,以后赵家,谁说了算,还是个未知。” 赵镇被调去西边,在赵匡义原先的打算之中,赵镇对赵家的影响力将越来越小,甚至没有。但现在,赵镇屡次立功,赵匡义能压得下来一次,压不下去后面的两次三次,况且还有曹彬在旁边。 符夫人听到赵琼花的话,对赵琼花又笑了:“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是琼花,大郎毕竟是你的亲兄长。” “兄妹之间是否亲热,总要看是否来往,二婶婆,您说呢?”赵琼花已不再是当初的赵琼花了,符夫人看着赵琼花唇边的微笑,不知为什么觉得心中有些寒意,对赵琼花点头:“你的意思,我懂了。” “不过,哥哥终究是我的哥哥,有些面子上的事,要做到的。”赵琼花的话让符夫人站起身来表示知道。 赵琼花唇边又有笑容,正打算让符夫人出去,侍女走进来,对赵琼花行礼:“太子妃,方才御医诊脉,说邹良娣有喜了。” “那很好,吩咐下去,好好地照顾邹良娣的孩子。不,还是我自己去吧。”赵琼花吩咐着就站起身,侍女忙扶她出去,符夫人站在那里,眉微微皱起,以后,赵琼花能被自己所掌握吗? “劳太子妃亲自看望,妾惶恐不安。”邹芸娘听到赵琼花亲自来探望,急忙迎出去。赵琼花已经伸手把邹芸娘扶住:“你是有身子的人,哪这样多礼。这东宫,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孩子太少。”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琼花选的日子都是能容易怀上孕的日子,但赵琼花迟迟没有喜。此刻邹芸娘听的赵琼花这话,忙道:“妾这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太子妃喜欢,太子妃就抱了去。” “我身边还有昭儿呢,忙不过来。难道你就不肯为我分忧?”赵琼花面上的笑更甜,邹芸娘抿唇一笑:“这个孩子,若能得到太子妃喜欢,那才叫有福气。” “一定一定!”赵琼花和邹芸娘说话时候,得到消息的柴旭已经走进来,瞧见妻妾和睦,柴旭越发高兴,站在那笑的合不拢嘴。 “郡王,我觉得,琼花和原来不一样了,她以后能不能安心地地赵家……”符夫人出了宫,就急忙去找赵匡义商议,赵匡义笑了:“琼花再能干,也不过是妇人手段。夫人,你只要哄着她捧着她就好,至于大事,她不知道。” “按说是这样,可是郡王,琼花入宫时间越长,就会越知道她的身份地位,到时……”符夫人可不愿意养出一个能啄人的鸟,赵琼花翻脸的话,受害的可是自家。 “琼花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她要在后位上坐的稳,那赵家越稳越好。” 赵匡义的话里透着冷漠,赵琼花,从头到尾,只能是自己的垫脚石。反而是远在西边的赵镇,没想到他能如鱼得水起来,屡打胜仗不说,还能得到众人赞扬。 那么,现在看来,只能让赵镇在天子心中,引起怀疑了。赵匡义抬头看向远方,唇边又有笑容。 “公主,你在这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这是赵德昭满孝后的第一个新年大节,赵德昭也去喝了几家人的酒,回府时候一进房就见永和长公主让侍女们翻箱倒柜,把许多皮毛料子都给翻出来,忍不住惊讶问道。 “上一回来的信你没看到?胭脂又有喜了。那边苦寒不说,各样东西都不齐全,我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送过去。还有,药材也要送些过去。”永和长公主手里拿着单子亲自在对这些东西。 “可这么多东西,要多少人送?”永和长公主瞧着丈夫又道:“我都打算好了,让老卫送去,还有,再和哥哥求一道旨意,沿路有兵丁押送,等到了麟州,老卫和几个侍女留下,别人回来,岂不方便。” 这声势也太大了,赵德昭摇头,永和长公主已经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可我就是要这么大的声势,让人知道,大郎是我的儿子,这点,永不会变。” “公主,多谢你!”赵德昭上前握住妻子的手,永和长公主把他的手一拍:“别和我说这些废话,你倒帮我瞧瞧,还有什么遗漏的?” “公主,陈国夫人来了。”侍女前来传报,自从胭脂和赵镇去了西边,王氏和永和长公主反而走的更近些,一个挂念继子,一个思念女儿,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永和长公主听说亲家母来了,也放下东西去迎。 王氏已经等在前厅,看见永和长公主出来就上前行礼:“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不过听说公主要送东西过去,我给胭脂还有孩子们,备了几样衣衫,还请公主一起带过去。” 永和长公主用手扶住王氏:“你我之间还讲什么客气话,这些你拿给我,我定会让人好好地给你送过去。只是瞧你这样,是不是又哭了?” 王 氏把眼角的泪擦掉:“不瞒公主,那日想起胭脂,我是哭了,可哭完了就想,若真是命里赶上,那又算的什么?我就是个乡下妇人,只晓得一家子过日子,不吵不闹 就好。可是这汴京城里,总有人想的要多些。胭脂既然摊上了,难道我还哭哭啼啼不让她走,再说这样哭啼,岂不让人瞧笑话,所以越发要把日子过的红火。只是我 这心里,一想起女儿,还是有些酸。” “胭脂一定会好好地过日子的!”永和长公主安慰这么一句,王氏已经接口:“不光是胭脂,我们都要把日子过好,让胭脂在那边不操心。” 把日子过好了,红红火火的,让那些想瞧笑话的人都没有笑话可瞧,真好。永和长公主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发自肺腑,再骗不了人。 老卫他们一行人离开汴京时候,汴京的雪已经在融化,春将来到大地,当他们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来到麟州时候,麟州城内的桃花刚刚开放。 “没想到这麟州,倒也像模像样的。”老卫一行人进了麟州城,看着两边街道,虽然没有汴京繁华,但也有做买卖的,店铺也算热闹,因是春日到来,还有人折了花在街上卖。有人挑着嫩韭,有人扯了野菜。 老卫的话音没落,已有人笑着道:“客人是初次来麟州吧?别说麟州现在,就是三个月前我们都没想到,原先除了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人,有谁敢往这边来?就算是我们,也多想着,赚足了钱就回去。可自从赵都监来了,连打几次胜仗,那就不一样了。” 见有人插话,老卫身边的侍女皱眉,老卫止住她,笑着问那插话的人:“这么说,都监做的很好?” “那是,我们不就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能不提心吊胆了,自然个个都往这边来了。”老卫又是一笑:“我正要往都监府去。” “您今儿来的正巧,今儿啊,是狄值使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去贺喜,都监府内也摆了酒。”已有人撞了说话的人一下:“什么狄值使,现在是殿直,殿直懂吗?比周承信郎还要高一阶呢。” 老卫身边的侍女脸上又带出不满,不过是两个最低等的小官罢了,也值得他们这样说大英雄的口气? 老卫淡淡一笑,让众人跟了自己往都监府去。 狄勤结亲,当然不在都监府内,但席是摆在都监府里的。狄勤穿着一新,正在和新娘一起给胭脂夫妇行礼。 新娘就是那个阿苏,此刻她的辫子已经解了,盘成一个妇人头,双颊红红地给胭脂和赵镇行礼。红月把礼物往狄勤和阿苏手里放,见阿苏脸红,红月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红月,你休要这样笑话我,你什么时候和你的周郎成亲?”阿苏的性子本是大方豪爽的,听到红月的笑声,自然要嘲笑她几句。 红月当着胭脂的面不敢取笑阿苏,双颊只一红。 “周德倒想双喜临门呢,只是红月不肯答应!”赵镇笑呵呵地说,红月的脸更红了:“他说给我打条狼来做褥子,到现在,都春天了还没打来,这样说话不算话的人,谁肯嫁?” 周德已经跳进来:“好,红月,你这样说了,我这会儿就去给你打。别说一条狼皮褥子,就是两条三条都成。” 众人都大笑起来,笑声中老卫走进:“原来这西边的风俗,是要打狼来做褥子当做聘礼?” ☆、第189章 富贵章 “您是?”突然进来这么一群打扮和麟州的人都不一样的人,周德不由惊讶问出。红月已经认出老卫,急忙上前行礼:“婆婆好,婆婆怎么来麟州了?婆婆您……” 老卫笑着把红月拉住:“快起来吧,今儿来的不是恰好吗?不但能讨一杯喜酒喝,说不定还能讨你的一杯喜酒喝!” 红月的脸这下更加红了,周德已经连连给老卫作揖:“一定一定,这杯喜酒,您一定得喝!” “周德,你疯了是不是?”红月顾不得许多就喊出来,见众人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红月把手一甩就跑出去。众人放声大笑。 笑声中胭脂已经走到老卫面前,面带惊喜:“只听说公主会遣人送东西来,可没想到是婆婆您,这一路上鞍马劳顿,还真想不到会是婆婆您来。” 老卫见到胭脂,刚要给胭脂行礼就被胭脂扶住:“您能来,这是我们的福气,再说这又不是在京城,您何必如此客气。” “一样的,有些事,不管是在麟州还是在京城,都是一样的。”老卫笑吟吟说着,又给赵镇行了一礼,朱氏请众人都出去坐席,里面就剩下胭脂夫妇和老卫三人。 老卫坐下之前细细瞧了瞧这屋子的摆设才对赵镇笑道:“驸马若知道郎君现在这样,一定会十分欢喜。” “父亲身体可好,还有,公……母亲身体可好?”赵镇和老卫并不算熟,但听胭脂说过老卫的尽心,此刻赵镇总要先问问赵德昭夫妇。 “公主和驸马都很好,只是驸马难免会惦记郎君,但驸马又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既在一任,就该尽力。”老卫说话时候,赵镇和胭脂已经站起,等老卫说完,赵镇就道:“多谢婆婆,还请婆婆回去转告父亲和母亲,我记得他们的话。” “我不回去了。”老卫笑着瞧胭脂的肚子一眼:“公主听的娘子又有了身孕,特地命我前来,照顾娘子的身孕呢。” 胭脂低头瞧一眼自己的肚子,这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胭脂在经过开头的孕吐之后,已经好了很多,肚子已经很明显。 “娘子千万别推辞,这里毕竟比不得京城,况且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轻松自在?能为公主分忧,我很高兴。”老卫是不会让胭脂说反对话的机会。 胭脂瞧一眼老卫:“既然卫婆婆这样说,那我也就不推辞了,只是到时要委屈婆婆了。” “娘子什么时候也和别人一样了?还怕委屈了我?不就是这么些小事,有吃有住的,算什么委屈?”朱氏已经走了进来,听到老卫这样说就笑道:“卫婆婆既然这样说,那就好,正好,我家旁边还有间空屋让婆婆住呢。” 老卫眉一挑:“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去收拾东西。” “好,婆婆您收拾了出来,正好赶上喝酒。”朱氏陪着老卫出去。 胭脂瞧着赵镇:“想哭啊,就哭出来。”赵镇瞧向妻子:“什么叫想哭呢?男儿流血不流泪。”胭脂伸手拍下丈夫的脸:“刚才是谁在卫婆婆说话时候,眼角有点湿?” “没有,你胡说!”赵镇的脸难得一红,胭脂已经把丈夫的手握住:“你要哭的话,我不介意的。” “胭 脂,我只是很高兴,高兴还有人惦记着我,还有人……”赵镇不知该怎么和胭脂描述这种心情,胭脂又笑了:“我知道。赵镇,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孤零零的,公公 虽然从没说出口,但他一直惦记着你。还有公主,一家人把话都说开了,就还是一家人。委屈呢,总是会有的,只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这日子就会过下去。而不 是只能你让着我,不能我让着你,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赵镇面上的笑越来越灿烂,胭脂知道,赵琼花的所为在赵镇心上会慢慢消失,家人,只有彼此互相谅解互相明白,才是家人。 老卫和朱氏走近,正好听到胭脂的话,老卫不由笑了:“娘子能这样想,也不辜负公主的一片心。” “我们娘子,从来都是能明辨是非的。”朱氏话里有骄傲。 老卫也笑了,能明辨是非,这样的人是很难得的。 日子过的那样慢又那样快,刚还在嫌麟州的冬日漫长,春日就飞快来到,接着飞快离去。在四月末的一天,周德抗着两匹狼回来,虽然肩上有伤,但他笑的十分动人,打了两匹狼,可以给红月做狼皮褥子了。 红月满面红红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德走近。朱氏在那捂住嘴笑,周德走到红月跟前,把两匹狼丢在红月面前:“红月,今年冬天你不会冷了。” “谁要这些,我,我要……”红月用手搅着手里的帕子,脸更加红了,话没说完就转身跑进里面。老卫坐在那,在那给胭脂肚里的孩子做件肚兜,看见红月跑进来,也只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婆婆,您,真的很喜欢这里吗?”老卫身边的侍女有些无精打采地说。 老卫瞧侍女一眼,眼中带上诧异,接着就道:“临来之前,公主问过你们的。”侍女自觉失言,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老卫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来麟州熬上两年,等回到京中,自然会得到公主青眼,比在京中熬着的好。可怎么也没想到,麟州会这样苦?” “婆婆,奴并非,奴只是觉得……”侍女连声辩解,老卫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你别解释了,我进宫那么多年,服侍过的可不止是公主。你有这样念头其实也是平常。不过你低估了你自己。这样吧,素月,等下一次,有人往汴京城里送信时候,你和他们一起回去。” 素月吓的跪下:“卫婆婆,我并没有回京城里的心,只是觉着,这里这么苦,为何娘子郎君还过的这么开心?” “要抱冤屈还轮不到你,起来吧。今儿这事我不会和娘子说的,只是你以后,就待在屋里好好地做针线,别的事都不用管。”老卫来到麟州之后,很自然地把都监府内的事都管起来,虽然不多几个仆人,可也被老卫管理的井井有条。 素月听到老卫这样吩咐,眼圈更加红了,老卫已经把针线收拾起来,交给素月,自己就去寻胭脂。素月瘫坐在地,这样熬着,等回到京也没什么前程,不过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此刻就算追悔也来不及。 “素月这两日并没到前面来服侍。”过了两三日胭脂笑着问老卫,老卫神色没变:“素月这人一手针线还不错,当初是和绣娘好生学过的,我让她赶着做针线了。” “就那么几个人,想不到也有这样想那样想的。”胭脂接过老卫递来的汤喝了一口,这是老卫到来后,用原先的方子给胭脂熬的每日补汤。只是有几味料还是缺了,没有原先在京中时候那么好喝。 “娘子不是没想到,是不愿去想。”老卫见胭脂已经把汤喝完,接过空碗,给胭脂递上手帕才轻声道。 “是 啊,好好地过日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再说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一定能得到的。”胭脂的话让老卫笑了:“其实离京之前,太子妃身边一个女官曾经找过我, 说只要我肯应下,荣华富贵少不了的。在这宫里,看过泼天的富贵,想不动心很难。可我更知道,能被富贵收买而去的人,一遇到事,也会第一个被抛弃。” 赵琼花如果没做这样的事才怪,胭脂勾唇一笑:“是啊,富贵,这样的富贵,很难有人不动心。” “所以素月这样的孩子,能仰慕富贵也是平常事,只是她们中的很多人,很多,都无法看到这富贵得来的一日。总要等再经过些事,才会明白。”老卫的语气就想闲聊家常一样,胭脂不由笑了:“婆婆在宫中,可曾看过被人许诺富贵的人,得到富贵的那日?” “有, 当然有,不过这样的人,一百个里面都找不到一个出来。只可惜世人的眼,瞧不见那九十九个倒在去寻觅富贵路上的人,只能看到那一个得到富贵的人。”老卫语气 带上叹息,想起很多,能在这宫里,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并且得到主人信任的人,没有一个,不是那样轻易能被富贵引诱走的。 赵琼花,毕竟还是年轻了些,以为能给人许下泼天富贵,就能得到人的忠心。 “良娣快别这样伤心了,你还怀着孩子,若让邹夫人晓得,你为了她的故去伤心,在地下也不安的。”赵琼花温言安慰着邹芸娘,邹夫人在七月末的时候撒手西去,消息传来,邹芸娘当然要表现的十分哀伤。 ☆、第190章 设想 此刻听到赵琼花这样安慰,邹芸娘忍住泪对赵琼花道:“知道太子妃您是好心,可我一想起我母亲,就……” “母亲去世时候我只有十岁,那时我比你更为不同,不但很伤心,还很担心,担心从此之后,没有母亲的照顾,我会被人欺负。哥哥知道后,抱住我说,琼花,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不会让人欺负。可是现在……”赵琼花这几句话倒带上了真情实感。 邹芸娘立即收泪安慰赵琼花:“倒让太子妃伤心了,赵都监一定会记得当初的话,您和……” “不用安慰我了,我明白。”赵琼花又是一笑对邹芸娘道:“你现在都有八个月身孕了,也不好回去你娘家守灵,我和殿下商量过了,让殿下身边的大内侍前去邹府。” 邹芸娘忙站起身要给赵琼花行礼,赵琼花止住她:“休要如此。” 赵琼花的侍女走进来,面上有惊讶神色,对邹芸娘点一下头就走到赵琼花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赵琼花面上露出惊诧,接着就对邹芸娘道:“我还有事,要出去处理,你好好在这养着。” 说完赵琼花就对邹芸娘的侍女道:“一定要好生安慰着良娣!”侍女应是,赵琼花才匆匆走出。 等赵琼花一离去,邹芸娘才躺回榻上,把手帕丢到一边,这姜汁也放的有些多了,难道不晓得自己还有身孕吗? 侍女会意地上前把手帕收起要拿出去洗,对邹芸娘轻声道:“只怕是小院里那个宫女有身子的消息露出来了吧?” “露出来也好,都有五个月了吧。就不知道太子妃会怎样处置?”邹芸娘事不关己的语气让侍女愣了下才道:“当初良娣就该把这消息禀告太子妃,也好……” “禀告了做什么?让圣人对太子妃更加赞赏?我就当不知道,到时看太子妃怎么处置。”邹芸娘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侍女摸不清邹芸娘想什么,见邹芸娘闭目要睡,忙扶她躺下,拿了帕子出去。 邹芸娘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有些事,当不知道就是使绊子了,不过这些话,可不能和侍女们说。 “旭郎终究是年轻,不知道事,有些事你也要提点着。”东宫有一个宫女有五个月的身孕才被发现的消息很快被潘皇后知道,潘皇后特地叫来赵琼花指点。 赵琼花恭敬应是:“这次是媳妇疏忽了,因着邹良娣的身孕,只想着照顾好她,倒忘了还有那几位呢。” 赵琼花恭恭敬敬,潘皇后也就握住她的手:“我晓得你的性子,这件事只怕也是宫女自己想瞒下,这些宫女中有些只是生的美,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赵琼花又应是,潘皇后又点头:“这件事,既然这宫女有了身孕,也就照顾着她,不过为免她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以胡作非为,还是不晋位。” “圣人……”赵琼花惊讶抬头,侍寝的宫女有了身孕,总要晋升位份,表示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功。 潘皇后又勾唇一笑:“等旭郎登基,一并也是常见的做法。再说这宫女既有了这样念头,就该让她知道,一个宫女,就算为皇家生下孩子,也不过就是个宫女。荣华富贵,要看她怎样表现。” “多谢圣人教诲。”赵琼花还是那样恭敬,潘皇后把赵琼花的手握住:“你是以后要做主母的人,宽厚大度虽好,可也要记得,适当的惩罚也要有。”赵琼花又应是,潘皇后又和她说几句闲话,这才让她出去。 离开时候,赵琼花唇边露出一抹笑,潘皇后实在太好哄了,就是要这样,露出一点点错,让她教自己,这才能把她的心给抓住。哥哥,你现在,该知道自以为是的后果了吧?赵琼花看向面前的宫苑,这片宫苑,只有自己才能做为主人。 此刻的赵镇正在和赵朴商量事情,狄勤等也在旁边。自从赵镇来后,赵朴刻意表现,很快让赵镇发现赵朴的能干,两人算的上如鱼得水。 “筑城?”赵镇瞧着赵朴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点,惊讶开口。赵朴点头:“就是这个地方,水洛在秦之上,陇之下,筑城之后不但商人可以来往,调兵也非常方便。免得我们每次都只能小股出击,打不到党项的疼处。” “赵参军这个主意是好。可是一来筑城要大笔的钱财,二来这样一来,和党项之间就形成守势,只怕朝廷未必答应。”狄勤的手看着赵朴指的地方,眉头紧皱。 “这个主意从我来麟州之后就一直有了!”赵朴直言不讳。 来麟州?赵镇笑着瞧向赵朴:“这总有十年了吧?”赵朴点头:“是,不瞒都监,男儿家不就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老赵,你先找到妻,然后再想别的吧!”狄勤笑着对赵朴说,赵朴自从前面妻子过世,就再寻不到媳妇,当然并不是说没人肯嫁给他,而是他想要的,和那些想嫁他的人不一样。 “现在还在麟州窝着,何必连累别人来跟我一起来吃沙子?”赵朴摸一下脸上的胡须对狄勤说了这么一句才道:“别说笑了,继续听我讲为何要在此处筑城。” 赵镇听着赵朴的话,手放在地图上,不停地比较着这个地方到党项到麟州再到周围的距离,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样一来,这么大笔的开销,谁会同意。 赵镇长出一口气:“这要筑个城,就算是个小城,也要几百万贯。” “不止,还有人夫,还有官员!”狄勤也在那想着主意,接着就又道:“但这个主意,委实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们一州,不,就算是举西边之力,也做不了这件事。” “郎君郎君!”还不等赵镇再次说话,就听到传来红月惊慌的叫声,赵镇皱眉,赵朴把地图收起,这件事,现在只怕还不是赵镇所能做的,但赵镇没有说自己异想天开把自己斥责一顿,已经很好了。 赵朴看着周围朴素的摆设,不知什么时候,才不会这样在前面商量公务,后面的声音时时传来? “周嫂子,你这样惊慌失措做什么?”狄勤已经开口笑着招呼红月,红月走进屋里,对赵镇道:“娘子要生了,卫婆婆偏偏不在,只有朱嫂子,都在那忙呢。” 胭脂离该生孩子的时候还有半个月,怎么这会儿就发动了?赵镇也惊慌起来,他虽然当过爹,但赵捷出生时候,他远在战场上,并没亲眼看见。此刻听的红月所说,赵镇急忙往后面跑。 赵朴摸着胡子笑一笑:“我们就等着喝满月酒。我总觉得,等这孩子满月了,都监就能做个决定了。” “赵参军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狄勤笑着问出一句,赵朴摇头,还是看着不远处,手里的地图似乎越来越沉。 赵镇匆匆忙忙跑到后面,正打算进屋就被朱氏一把推出来,口中还在抱怨红月:“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让你去寻卫婆婆,你怎么把郎君给寻来了?这是生孩子,要男人来做什么?” 我?红月用手指着鼻子,接着就低头:“我只是想,郎君只怕有主意!” “这生孩子的事,要男人来做什么?”朱氏说了这么一句,听到胭脂又发出一声喊,朱氏忙转身进去。 “红月,你赶紧去寻卫婆婆,我在这就好。”赵镇喘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不怕不怕,胭脂已经生过一个了,这是第二个。 红月应是,匆匆往外跑。赵镇想坐在台阶上,可又觉得坐不安稳,赵捷摇摆着走出来,瞧见赵捷就扑进他怀里:“爹爹,娘要生妹妹了?妹妹看来不乖?” 有这么个孩子来打岔也好,赵镇把儿子抱在怀里:“是啊,娘要给你生妹妹,只是你怎么知道妹妹不乖?” “妹妹要乖的话,就不会让娘等这么久!”赵捷觉得自己要做哥哥了,就不是小孩子了,一本正经地说话。赵镇把儿子的头发揉一揉:“你才几岁,就知道这个?” “我已经不尿裤子不尿床了。”赵捷努力地告诉父亲这个事实。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真是个小孩子,赵镇把儿子的头发又揉一下,看着房里,不知道胭脂现在,好不好? “才三岁就不尿裤子不尿床了?”老卫被红月拉着走进来,但语气不见慌乱,这让赵镇安心一些,老卫身后还跟着个稳婆模样的人。 瞧见老卫,赵镇急忙上前:“还请婆婆……” 老卫摇头:“你别说了,我就是为的这个。这麟州城的稳婆我找了一圈,好容易才寻到这么一个干净些的。只是娘子这一胎,动的也太早了。” 稳婆瞧着赵镇,突然对老卫摆手:“不,不,我不敢接生了,这样的人家,万一有个什么,那我不就……” ☆、第191章 锋芒 不接生?赵镇顿时傻眼,把稳婆扯住:“你怎么能不接生呢?你不就是做这个的?”稳婆都快哭起来了:“我不晓得原来是都监家,要知道给我再多钱我也不敢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镇看着老卫,完全傻眼了。老卫把稳婆扶住:“我不都和你交代好了,进去之前用热水洗三遍手,还有,也别拿那有绣的剪刀,我这里已经预备好了,新剪刀,用热水煮过三遍了。还有,这里的白布也全是用热水烫过的。你就跟接生别的人一样,怕什么?” 老卫说一句,赵镇点一下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点头是为的什么。稳婆还是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是,可是……” “你别可是了。这里有热水,都备好了,赶紧洗手。”这稳婆再这样啰嗦个不停,老卫也受不了了,对稳婆放下脸。赵镇艰难地咽一口吐沫,从不知道生孩子会这样艰苦。 稳婆瞧瞧赵镇又瞧瞧老卫,牙一咬,如果真的顺利接生,那自己不但可以得到一笔巨大的赏钱,从此在麟州这一带,自己就成头一号接生的人了。 稳婆口中默默念叨,伸手在热水中洗了又洗,老卫又细细瞧过稳婆的手指甲缝里没有污垢了,这才让她进去,接着老卫也走进去。 赵镇瞧着又被关上的门,心急如焚,赵捷感觉到父亲的焦急,不敢再说话,只是乖乖地靠在赵镇怀里。 天色渐渐晚了,里面都掌上灯,但还是没听到婴儿的哭声。难道说这麟州的稳婆,真不如京城里的稳婆那么好?赵捷已经在赵镇怀里睡熟,赵镇却没有半点睡意,抱着儿子在那眼巴巴瞧着紧闭的门。 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传来,赵捷被吵醒,嘴巴一张也想哭。赵镇急忙把儿子的嘴捂住。 紧闭的门终于打开,稳婆从里面走出来,满头都是汗,但面上的喜色是怎么都遮盖不住的。稳婆走到赵镇身边就笑吟吟地道:“恭喜恭喜,添了个女儿。” 孩子呢?赵镇还想问,赵捷已经站起身,用手揉着眼睛:“妹妹,我有妹妹了?”说着赵捷也不管许多,就往里面跑。 赵捷往里面跑,赵镇也想进去,稳婆瞧着老卫,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生了个闺女,怎么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难道不晓得这是千金,有千金到来,怎么会不高兴?”老卫怎不明白稳婆是怎么想的,笑着解释。 赵镇在门口站着,努力伸长脖子,只能看到赵捷跑进帘后,瞧不见自己女儿。见老卫和稳婆在说话,赵镇趁她们不注意,就往屋里去。 “哎呀,都监,这刚生了的血房,你怎么就进去了。”稳婆大惊小怪地叫出来,赵镇既然能进去,也就不管这么多,来到帘后看向胭脂。 虽然这是第二胎,但胭脂这胎还是费了点力气,正在闭目养神,听到丈夫和儿子先后进来,胭脂睁开眼瞧着赵镇,赵镇先瞧向那床上的小襁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了,怎么会这样小? 感觉到胭脂看向自己,赵镇伸出手把妻子的手握住:“辛苦你了。” “爹爹,妹妹就是不乖,不晓得叫人。”赵捷看着新生的妹妹,努力看了半天,觉得她比起自己太糟糕了,连话都不会说。 “他 们说,男人不要进来,以免……”胭脂看着丈夫,心里很高兴,但嘴上还是这样说。赵镇呵呵一笑:“怕冲撞吧?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祖父出生时候,只能闻到香 气,闻不到别的,人都称香孩儿。况且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会忌讳这些。只有些小头小面没见识的,才忌讳这个。” 胭脂抿唇笑了,赵镇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小孩子小小一团,还瞧不出眼睛鼻子像谁。但赵镇觉得她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 “那些忌讳,祖父说大都是骗人的,再说为什么小孩子不忌讳,到大人就会被冲撞了?”赵镇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胭脂又是一笑,赵镇伸出手往胭脂的脸上摸去:“你累了,好好地歇着,这里有我呢。” “哎,哎,怎么你们家是这样的,一点也不讲究,真是,还说是京里来的呢!”赵镇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稳婆还是听见了,忍不住抱怨。 老卫呵呵笑了一声:“身份越贵重,越不忌讳这些。好了,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赶紧下去领赏去吧。以后接生,要记得我今日说的话,要多洗手,剪刀要用热水煮过,还有白布要洗过烫过。” 老卫说一句,稳婆点一下头,等老魏说完,稳婆才道:“这些好是好,可是谁家有这么多的人手去烧水烧剪刀?” 老卫不由叹气,让红月把稳婆带下去领赏去了,听着屋里传出来那一家四口的呼吸声,老卫不由勾唇一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很好。 “公主收到西边的信这样高兴?”赵德昭听说赵镇又送信回来,很快赶回府里,匆匆去见永和长公主。 永和长公主已经把信递给他:“当然高兴,我们又添了一个孙女。大郎说,这个孙女取名叫嫣,赵嫣。” 赵嫣?赵德昭笑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孙女了。八月初三生的,到今日,已经满了两个月了。若知道这件事,中秋节时,就该多喝上一杯。” 永和长公主点头,赵德昭又把这封信细细读了一遍,赵镇用了非常华丽的辞藻在那上面描写赵嫣的可爱,赵嫣的美貌。这让赵德昭眉头皱起:“才几天的孩子,怎么瞧得出美貌?” “这是大郎心里欢喜呢?别说已经看得出眉眼,就算看不出来,大郎也会很欢喜的。”永和长公主是女人,当然更明白赵镇的心。 赵德昭应是,永和长公主才问道:“二叔叫你去,要说什么?” “二叔说,大郎给官家上了奏章,恳求在水洛一带择地建城,以便把党项一带永拒在外。二叔说大郎这念头不切实际,可我仔细瞧过,这个主意虽然耗资巨大,但若能实现,也很不错。” 这算朝政,永和长公主听丈夫说完才道:“驸马以后,不会蛰伏了?”赵德昭笑了“不,不是不再蛰伏,而是会护住我的儿子。” 若蛰伏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去承受风雨,那为何不露出锋芒,提醒别人自己还在这里。永和长公主垂下眼,不去劝说丈夫,这是永和长公主一直希望丈夫做成功的事,而不是别的。 “嫣儿,笑一笑,对爹爹笑一笑!”赵镇怀里抱着女儿,要逗女儿笑。赵嫣已经褪去那层厚厚的胎脂,脸上很白嫩,眼睛也水汪汪的,赵镇觉得女儿一笑,就是去摘星星都愿意。 “哪有你这样逗孩子的?”胭脂早就坐完了月子,身材只是稍微丰腴了些,把赵捷抱过来,给他整理一下衣袖:“你啊,又不乖了,跑出去弄的这一身的土。” “没人和我玩,妹妹只是在睡觉,爹爹不理我!”赵镇迅速告状,自从妹妹出生,爹爹就不理自己了,就要和娘告状。 “听到没,你儿子都和我告状了。”胭脂笑着取笑赵镇,赵镇又是呵呵一笑:“哎呀,你疼儿子,我喜欢闺女,这不恰好吗?” “胡扯,谁说的只能疼一个,两个都疼,我哄嫣儿睡觉,你啊,带你儿子出去骑马,再教他射箭,免得你成日说我们家里怎能少了骑马射箭的人?” 胭脂把赵嫣接过来,赵嫣一被娘抱住,就打个哈欠,一副瞌睡样。赵镇依依不舍地瞧了瞧女儿,这才把赵捷抱起:“走吧,儿子,我陪你去骑马射箭。” 果然和娘告状的效果比较好,赵捷立即就决定,等以后还要找准时机,和娘多告几次状。“都监,都监!好消息,好消息。”赵镇刚抱着儿子走到前面,就听到赵朴激动的叫声,甚至还有些变调,这是怎么了? 赵镇抱着儿子往外走,赵朴就冲过来:“都监,好消息,方才送来八百里加急,说,官家已经决定,在水洛筑城。”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赵镇把儿子放下,抢过那个加急就看起来,赵捷去扯赵镇的袍子:“爹,爹,我要去骑马射箭。” “都监,虽说是批下来了,但这筑城总是大事,钱粮调拨等,还有别的。都监,到时只怕京中会派来人,到时……”赵朴已经忧心忡忡地提出新的理由,抬头见赵镇把赵捷抱起来:“走,去骑马去射箭,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别怕。” 这样可以吗?赵朴的眉微微皱起,接着就笑了,好容易来了这么个人,如果再思前想后的,似乎也不是自己的性情。赵朴跟着赵镇父子出去,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这冬日阳光似乎能消除一切冰霜。 ☆、第192章 流年 “哥哥,你别跑那么快!”赵嫣穿了一身的红,头发扎成两个小丫鬟,上面围了一圈小珍珠做的发带,在跌跌撞撞地追着赵捷跑。 赵捷已经回头瞧了妹妹一眼,眉头紧皱,但还是把脚步稍微放慢一些。赵嫣已经跑到哥哥身边,气喘吁吁地说:“哥哥,你要带我去!” “你才四岁,跟我去做什么?你还是在家里带弟弟!”赵捷已经七岁,自觉自己不再是孩子,转身就对妹妹气鼓鼓地说。 赵嫣的小嘴嘟起:“才不,我才不带弟弟,他除了吃就是哭!”赵捷的嘴也跟着撅起:“你是女儿家,就是要带孩子,这骑马射箭的事,你别去做!” 赵嫣的小脸又鼓起来,赵捷更加得意洋洋:“别想着去给娘告状,你是不敢去和娘告状的,娘不许你去骑马射箭!”这一句话激起赵嫣的不满:“不对不对,娘许我骑马射箭的,我这就去寻娘告状。” 见赵嫣转身要离去,赵捷唇边露出得意的笑,往另一个方向去。 “你们两兄妹都别去什么骑马射箭了,你们爹爹等会儿就回来了,现在,一个个都给我去洗澡换衣服去!”红月从走廊里下来,上前把这两兄妹的手牵起来就往里面走。 红月已经做了妇人打扮,不再是初来麟州时娇滴滴的小娘子,说话声音都粗了许多,做起事来更加麻利。 赵嫣乖乖地被红月牵了往里面走,赵捷却跟纽股糖一样不肯往里面去:“周婶子,我不往里面去洗澡换衣服,我要骑着马去迎接爹爹,哦,还有周大叔。” 这一次赵镇带着周德他们出去追剿一股敌人,已去了三个多月,红月也思念丈夫,但还是把赵捷提进去:“少来这套,就算要骑马,也要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哪能这样活猴似的?” “我是男人,糙一些也没什么!”赵捷已经被红月拎进净房,用屏风隔了两个地方,里面放好了热水,赵嫣被小翠牵到一个屏风后面,由小翠帮她洗澡换衣。 赵捷虽被红月解开衣衫,他还在那拗,不肯乖乖进浴桶。 “红月你和这皮小子啰嗦什么?拿了鞋底,往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两下,他不就乖乖听话了?”胭脂的声音已经响起,红月趁赵捷愣住的时候把赵捷脱光丢进浴桶里面,赵捷龇牙咧嘴地叫起来:“不好,敌人偷袭。” 胭脂先去瞧了赵嫣,见女儿乖乖在那洗澡,这才又到了赵捷这边,见赵捷在那龇牙咧嘴的,胭脂一巴掌打在儿子肩上:“还敌人偷袭,你那点小本事,别在我面前显。” 赵捷的嘴又撅起:“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你娘,你还是我生的。”胭脂喝了一句,红月笑的更开怀:“小郎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这调皮劲儿,和他爹是一样的,还成天想带坏他妹妹。”胭脂的话让赵捷摇头:“娘,不是我把妹妹带坏,是妹妹本来就坏!” “哥哥,你别趁机告状。”这净房本来就不大,虽用屏风隔了,可还是能听到说话声,赵嫣已经在另一边叫起来。 胭脂和红月都摇头,两人相视一笑,来到麟州算起来已经快五年了,除了赵嫣又添了一个小儿子。感觉什么事都没做,这日子就不知不觉过去了,但细算起来,做的事却很多。 在水洛筑城的事,虽然朝廷准了,但户部工部派来监督筑城的,还有粮草拨运这些事上,都遇到很多周折。胭脂能发现赵镇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但不管遇到什么周折,这座城还是在上个月筑成。 因在水洛筑成,这座城被唤做洛城。胭脂没有亲眼看到过洛城,但负责筑城的狄勤写信回来过,说那城周边七里,有大门四座,小门八座,周围修了护城河,护城河内放了铁刺,引水进来,遇到敌人,关起城门收起浮桥,敌人就很难攻进。 城内也设了坊市,除了驻军,还有民人居住,城外有田,城内有井。 赵镇十分欢喜地给胭脂念着这封信,说等这座城筑成,党项那边就不再敢轻举妄动了。到那时,麟州这边的担子也会轻了很多,西边,算是可以暂时安定了。 胭脂记得,那时看着丈夫面上的激动神情,胭脂真心为丈夫感到骄傲,如同看着一只蛾子,破茧成蝶。 这才是能值得托付的人啊,抛开了那些炫目的名头,他依旧是个真正的大丈夫。 “娘,我洗完了,你来给我梳头!”赵嫣的叫声打断了胭脂的思绪,胭脂走出屏风,赵嫣已经换了一身衣衫,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披在脑后。小翠正拿着干手帕给她擦着头发。 胭脂走上前接过手帕给女儿擦着头发,点一下她的小脸:“娇气!” “对,妹妹就是娇气!”赵捷横冲直闯地出来,十分满意自己娘给妹妹下的判断,对着胭脂道:“妹妹娇气,骑马射箭都不敢。” “谁说是我不敢,是你不肯让我去。”赵嫣的小嘴撅起,伸手去拉胭脂的衣衫,眼里的泪就聚起:“娘,我想要骑马射箭,哥哥说,女孩子只能在家里照顾孩子,说的不对,是不是?” “吆,我们小娘子有志气,要骑马射箭,是不是想做女将军?”老卫抱着孩子走进来,笑着打趣赵嫣。 赵嫣的头点的很快:“是,要做女将军。卫婆婆,我听说曾祖父年轻时候,很威风,我也要像他这样。” “你是女的,女的女的女的,只能在家带孩子。”赵捷的话让赵嫣的小嘴一扁,看着胭脂一副眼泪要掉的样子。 “女将军怎么能哭呢?等你爹爹到了,你问你爹爹,让你骑马射箭就好。”胭脂见女儿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拿过梳子给她把头发梳成两个小丫鬟,把珍珠发带换掉,用一根红色发带系好。 “爹爹一定会答应的!”赵嫣点头,点的非常肯定。 “郎君那是小娘子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搭梯子去摘的。不过小娘子啊,以后要回了汴京,汴京的小娘子就不是要骑马射箭的。”红月给赵捷整理着衣服,笑着和赵嫣说。 汴京?赵嫣的眉皱紧,只知道汴京是家乡,可从没回过家乡。赵嫣瞧向赵捷:“哥哥,你是在汴京长到一岁多的,你记得汴京是什么样子吗?汴京的小娘子是什么样子?” 赵捷很高兴妹妹会向自己请教,但汴京是什么样子的,赵捷也不知道,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但要不回答呢,未免会让妹妹觉得自己太无能了,于是赵捷很不确定地开口:“汴京啊,肯定比麟州大,那里的小娘子也比妹妹你温柔。” 哼,赵嫣不理哥哥,只是去扯胭脂的袖子:“娘,我那天听素月姑姑说,我们的姑姑,是太子妃,太子妃是什么,能做什么?” 自从老卫上次发现素月有些不对劲之后,素月就被关在房里做针线。胭脂原本想把素月给送回汴京,但素月哭着说此刻回到汴京没脸见人,以后再不多说什么。胭脂也就让素月留下,只是要嫁出去的话,只怕素月也不肯。毕竟素月算是永和长公主送的侍女,胭脂也就让她这样过。 此刻听到赵嫣这样说,老卫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胭脂伸手拍下老卫的手就对赵嫣道:“太子妃啊,就是太子的妻子。你们的四姑姑,确实是太子妃。” “那太子妃是不是比……”赵嫣的眉头皱起,寻找不到形容的话。朱氏已经走进:“娘子,郎君已经带人来到城门口了。” 胭脂把女儿的手牵起:“走吧,我们去接你爹。”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走,赵捷已经飞快地奔出去,老卫和胭脂走在后面,老卫轻声道:“娘子,说起来,总不能一直在麟州吧。” “是啊,我知道,所以有些事,不管嫣儿高兴不高兴,都要教她。明明离汴京已经这么远,可是汴京,无时不刻不影响着我们的日子。” “郎君是赵家儿孙,小娘子和小郎自然也是。”姓赵,这就再也摆脱不了了。胭脂知道,尽管赵捷赵嫣都还懵懂,但迟早有一天,他们出身于整个皇朝最被人敬重的赵家这件事,他们会明白。 赵嫣乖乖地走在胭脂旁边,这番话赵嫣还听不大懂,不过汴京,看起来不像个好地方,不然娘和爹爹不会一提起就皱眉头。于是赵嫣抬头看着胭脂:“娘,你不喜欢汴京,那我们就不回汴京了。” “真是孩子话。”胭脂把女儿抱起:“不管你喜不喜欢,以后要回汴京的时候,也是要回去的。”赵嫣的眉头皱的很紧,外面已经传来赵捷的笑声:“周大叔,再飞一个。” 红月已经快步走出去,瞧见周德把赵捷抱在怀里,要高高地飞,红月上前就去拍丈夫:“那有你这样的,赶紧放下来。” ☆、第193章 训斥 赵嫣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周大叔,要飞要飞。”红月用手拍下额头,真是管不了他们。 “嫣儿,过来,爹带你飞。”赵镇的声音已经从后面传来,赵嫣立即往赵镇那边跑去:“爹爹,爹爹,哥哥欺负我!” 赵捷听到妹妹这样说,就要从周德怀里下来。赵镇已经把女儿抱起,双臂伸出,举的比周德举的高多了。 赵捷已经从周德身上下来,跑到赵镇身边去扯他的腰带:“爹爹,我没欺负妹妹。”赵镇把女儿放下,赵嫣不肯下来,还是抱着父亲的胳膊,得意洋洋地看着哥哥。 赵捷对妹妹皱起鼻子,赵镇拍拍赵捷的头:“好了,不管你妹妹有没有告状,你呢,做哥哥的,一定要护着妹妹。” “爹爹真好。”赵嫣伸出胳膊把赵镇的脖子搂住,赵镇又轻咳一声:“不过呢,你这做妹妹的,也要尊敬哥哥。” “得。每回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我瞧你啊,就不舍得说孩子一句。”在门边等了很久的胭脂笑着取笑丈夫,赵镇把胭脂怀里的小儿子接过,这才三个多月没见,怎么这孩子又长那么大了。 仔细端详过后,赵镇才笑着道:“我经常出去外面,这孩子都是你照顾,我自然舍不得多说他们一句了。再说你教出来的,也没什么坏孩子。” 胭脂抿唇一笑,赵捷兄妹已经围着赵镇,要赵镇讲讲这一回的事了。一家人走进里面,周德夫妻也相携离开,如同每一次出征归来一样。 “你啊,就是太纵着他们,我见你进来时候,就疲惫不堪了。”胭脂好容易把孩子们各自赶开,小儿子也放到一边睡着,这才给赵镇端茶,又给他换靴。 “都几个月没见了,他们想我呢,我不和他们多说一会儿,怎么行?”赵镇把胭脂的手握住,握在手心里。胭脂坐在丈夫身边,用手摸一下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要像上次一样,受了伤没有好好地治,孩子们一走,差点晕过去,再一摸,额头都烫手。” “我这次没受伤,你放心好了。”赵镇说着就解衣衫:“来,给你瞧瞧,走之前是什么样的,回来之后就是什么样的。” 胭脂把他的手放下:“我知道,这会儿有些冷了,等我把火盆烧起来再解衣服。”赵镇嗯了一声,眼就闭上,胭脂知道他已经十分疲惫,摸一下他的脸没有说话,只是拿过一张薄被给他盖上,自己在旁边把赵镇换下的衣衫拿过来,一针一线地开始补起来。 “汴京,汴京……”熟睡着的赵镇突然皱眉,口中喃喃说出这么几个字来。胭脂放下针线看着丈夫,伸手去抚他的额头,赵镇又重新睡着。 汴京汴京,那是不想回去但不得不回去的地方。胭脂继续做着针线,想着女儿说的话,不由轻叹一声。 “你收到你姊姊的信了?”此刻的汴京没有麟州这么寒冷,桂花刚落过,菊花正在盛开。王氏听说胭脂的信到了,就来问邹蒹葭。 邹蒹葭忙站起身扶王氏坐下:“正打算把信给娘您送去呢。姊姊的信上说一切都好,又添了一个外甥,算着到现在都七个多月了,还说嫣娘和捷郎都很好。” 王氏进汴京城前是不识字的,这么多年往来应酬,也认得几个字,不过不多。接过信王氏看了看,大半能认得出来,少半问着邹蒹葭也知道了。王氏叹气:“你姊姊这个人,就是不肯说什么别的,就算遇到事也不肯告诉我。虽然你爹没说,但我出去应酬时候,恍惚听到,说……” 这些朝廷大事,随着胡大郎得中进士出仕之后,邹蒹葭也渐渐知道一些,赵匡义对赵镇,并不像外表的那么好,这些年随着赵镇立的功劳越来越大,也渐渐瞒不住了。 邹蒹葭拍拍王氏的手:“娘,您别这样担心,姊姊她,是个有主意的人。” “我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就是太有主意了,哎,我的心啊,就是这样担着。”王氏的担心邹蒹葭怎么不明白呢。邹蒹葭是能看到王氏头上的发是怎样白的,只是这种事,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瞧瞧,我不该说这些的,说起来,元宵也十岁了,我还操什么心?”王氏抱怨了几句,又反过来安慰邹蒹葭,这也是常有的事,邹蒹葭不会放在心上。 胡大郎已经走进来,给王氏行礼后才道:“母亲,儿子有件事,想和母亲商量呢。” “你现在都有儿女了,在外面做官也很不错,蒹葭这孩子也是个稳妥的,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了主意,不用找我商量。”说着王氏皱一下眉:“你若要把你姐姐接回来,你姐姐愿意的话,也不用告诉我。” “母亲的心我一直晓得,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禀告母亲一声。”胡大郎从来都是稳妥的性子,此刻也如此,想了想才道:“儿子打算求一任外任。” 求外任?汴京城里的勋贵公子,哪舍得离开汴京城这个安乐窝?胡大郎的眉还是那样平平地在那里:“母亲,我知道在京城很好,家在这里,什么都在这里,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 “你是不是因为你姊姊的事,受了些委屈?”王氏一猜就着,胡大郎也不愿隐瞒:“母亲,有一利就有一弊。” 这就是对的,王氏的眉微微一皱就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你爹那里,我会和他说,只是蒹葭,难免会辛苦了。” “娘,我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邹蒹葭能明白丈夫怎么想的,温言劝着王氏,王氏轻叹一声,这日子,不管怎样都还是要过下去。 “我父亲,他和太子妃您的乳母?”邹芸娘的眉皱的很紧,简直是不肯相信。赵琼花淡淡一笑:“说起来,我乳母也是寡妇,芸娘你的父亲是鳏夫,倒也不算不相配,芸娘你别担心。” 邹芸娘不是担心这相配不相配的事,而是觉得这算是一桩丑闻。 赵琼花察言观色,笑着道:“芸娘,我晓得,你定是觉得,这件事传出去很不好听,因此殿下就想,让你父亲,去给我乳母求亲。” 邹芸娘努力让面上露出笑:“这是太子妃的好意,我怎会反对,只是,只是……”赵琼花拍拍邹芸娘的手:“别担心,这件事,一说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走了。” 邹芸娘起身送赵琼花出去,奶娘已经抱着女童从厢房走出来,口中还道:“郡主来送送母亲。” 邹芸娘所生的女儿已经三岁多,生的粉妆玉琢一样,赵琼花也有几分真心喜欢,瞧见这孩子就张开手:“来,母亲抱抱,方才怎么不见?” “太子妃,方才小郡主在睡觉,听到您来了,就醒了。”奶娘不失时机地吹捧。赵琼花逗了几下孩子,就对邹芸娘道:“算起来,这孩子比我家的那个侄女,也就小了几个月。” 这说的是赵嫣了,邹芸娘怎不明白:“太子妃想念赵小娘子,是常见的,不如太子妃让赵小娘子回京,免得西边那地方,又没好吃好穿倒是其次,还没什么人教导,以后连说亲都不好说。” “芸娘,你果然很体贴我。”赵琼花勾唇一笑,别说去到西边,就算是到了天边,胡氏,你也逃不过手心。 邹芸娘恭敬地低头,赵琼花把孩子放回奶娘怀里,自己带人走出。邹芸娘把女儿抱过来,抱的很紧,女儿,为了你,我也要给她出主意,纵然是别人家的母女分离,又关我什么事? “胡闹,胡闹,你怎么又胡闹了?”天子听的忠义伯娶了赵琼花的乳母,把柴旭找来,眉头紧锁地开始骂儿子。 柴旭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父亲面前,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爹爹,儿子并没胡闹,寡妇嫁鳏夫,本是常事。” “的确是常事,可也要瞧是什么身份?太子妃的乳母,那不过是赵家的下人,怎能……”天子的话被柴旭再次委屈打断:“爹爹,女子从夫,况且太子妃的乳母,身份也不算很低,等……” “你别拿唐朝的皇后乳母嫁了丞相的话来搪塞我,要做这样的事,等你坐上天子位再说。”天子咬牙切齿地对柴旭说出这样的话。柴旭语塞,正准备再次解释,内侍已经在门外道:“官家,韩王殿下带了琅琊郡王在外等候。” 听到爱子爱孙来了,天子把语气放缓:“你出去吧,以后做事用用心,还有太子妃,也不能再像原先一样。” 柴旭应是退出,走出时看见韩王带着侄儿琅琊郡王走来。琅琊郡王今年不过五岁,生的唇红齿白,而且,他是韩王妃嫡出。这让至今没有嫡出子的柴旭更加皱眉,不过柴旭还是笑着对韩王道:“三弟来了,虞儿越发聪明了。” ☆、第194章 出事 “不过是些小聪明,算不上什么。”韩王比柴旭小很多,面对柴旭时候也是一张爱笑的脸,但柴旭心里总是不舒服,况且除了韩王,还有楚王,楚王他也是天子爱子,比较起来,自己这个太子,隔三差五就被天子训斥一顿,着实有些胆战心惊。 “侄儿见过伯父。”他们兄弟在那寒暄,琅琊郡王已经跪地给柴旭行礼,柴旭笑着扶起,又赞了几句目送弟弟父子离去,不知是不是柴旭的错觉,柴旭觉得,内侍对着韩王父子比对着自己,更为恭敬。 而这样的恭敬,只该对着自己,毕竟自己才是储君,才是未来的天子。柴旭又感到一阵郁闷,负手往宫外走。 “殿下多虑了,只要臣在一日,臣一定会护住殿下一日。”赵匡义听到柴旭的担心,对柴旭笑着道。 “太尉的疼爱,我一直心里清楚,只是爹爹他,现在和原先越来越不同了。”柴旭的担心赵匡义早已预料到,他只微微一笑:“官家近年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柴旭如同听到天籁,眼里闪出亮光,赵匡义又笑了:“天子万岁,可是又有哪个天子,能够真正万岁?” “如果父亲要想换太子呢?太尉,二弟三弟两人,现在越来越出色,而且他们都有嫡出子,而琼花她到现在都没孩子。” 柴旭的话让赵匡义的眉头又皱起,真是不堪用的人啊。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儿女要瞧缘分的,琼花的儿女缘来的只怕晚些,况且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事,你担心什么。殿下,太子的废立都是大事。” 道理柴旭都懂,但柴旭还是不可控制地去想,想着有一日,天子把自己给废掉,那时,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恐惧让柴旭拼命地想要去抓住一根稻草。 也许,时间差不多了,再多下一点功夫,就能把柴旭心中的那个恶魔给煽动起来,弑君,这是最快的一个办法。只是这件事,必须要柴旭自己去下手。赵匡义又笑了,笑容在柴旭眼中瞧来十分慈爱,却不知道,这慈爱背后,是一把把刀,让人去送死。 赵镇上次出征回来之后,日子又重新变的和原先一样,洛城那边一切都好,赵镇终于挣赢了朝廷,由狄勤在那镇守,当然现在的狄勤,已经领了武功大夫的职衔,这个职衔镇守一个城明显低了。 不过赵镇知道,这已经是上面的让步,背后只怕还是父亲和外祖父一起,和赵匡义争执很久才得到的。 赵匡义,算得上大权在握了,这越发让赵镇对赵匡义当日的行为感到疑惑,这样的大权在握,完全不需要再嫁一个赵家女儿给太子,来巩固。 “眼瞧着又要过年了。”胭脂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年总要准备点东西,尽管这里除了羊肉就是羊肉,顶多还能有点兔子肉和狼肉,但偶尔还能打一头鹿来换换口味。但也要准备起来,胭脂还让老卫去换一点好糖,好回来给孩子们做点心吃。 但话说出半日不见赵镇答应,胭脂转头瞧着赵镇:“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是不是党项的事情平了,也许,就是二叔公要找借口杀我的时候了?”赵镇的话让胭脂多瞧了丈夫几眼:“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赵镇站起身,走到胭脂身边把她搂进怀里:“胭脂,到西边这么多年,我每做一件事,就在仔细地想,可我发现,我的功劳越多,二叔公就越不放心,被打压算不上什么,而是,而是……” 那隐藏在这些打压之后,那些明显的恶意。胭脂用手握住丈夫的手,想安慰他。可胭脂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二弟,已经是禁军统领了,禁军,原本该是曹家领的。至于四弟,他从军日子不长,可已是四品的官员。”赵镇一句句说出来,胭脂想起赵枕,那个公鸭嗓子,和赵镇一起商量事情。 那时的赵镇是何等的自信满满,天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现在的赵镇却是如履薄冰。 “如果你没娶了我,也许……”胭脂的话让赵镇笑了:“不,胭脂,就算没有娶了你,当二叔公觉得,我挡住了他的路的时候,他会杀了我的。” 胭脂靠向丈夫的肩:“那么,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这样的话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胭脂。”赵镇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他抬起胭脂的下巴,认真地看着胭脂:“这样的疑惑我早就有,但我没有说出来,现在我说出来,是因为我有了能和二叔公一搏的力量。胭脂,我现在有的一切,都不是赵家给的了。” 胭脂伸手摸上丈夫的脸:“这才是我的丈夫,什么都不害怕的我的丈夫。你放心,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包括孩子们。” 赵镇把胭脂搂的更紧:“胭脂,我的胭脂,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胭脂靠在丈夫胸口,没有让眼泪出来,只轻声道:“赵镇,我说过,我选了你,就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要和他永远在一起。赵镇在心里发誓,却又不愿意那最后一搏来到,不管怎么说,都是姓赵的。那些阴谋算计,不能使在自己人身上。可是曾祖母,您不知道,这个先违背的人,不是我啊。 “爹爹,娘,快来,我学会射箭了。”赵嫣的声音在外欢快地响起,胭脂急忙抬头,赵嫣已经把门推开,欢喜地跑到胭脂身边,扯住她的裙子,满面欢喜:“娘,我不是特别能干。” “对, 就是特别能干,爹爹告诉你,汴京城的小娘子,也有学骑马射箭的,来,爹爹带你去,教你骑马。”赵镇说着,手一捞就把女儿扛在肩头,赵嫣的笑声那么欢快。胭 脂看着丈夫和女儿离开,勾唇一笑,丈夫不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不会成为丈夫的负担的。 “你说,想让嫣娘回来汴京?”静慈仙师现在是国公府里唯一的主人,除了清修她不做别的,偶尔也会进宫去探望孙女。此刻听到赵琼花这么说,静慈仙师的眉皱起:“可是,别人罢了,你那个嫂子,你是知道她脾气的。” “所以要祖母您亲自写信。不光嫣娘,还有捷郎。祖母,您一个人在那府里,虽说有下人服侍,可是多孤单啊?”赵琼花的话让静慈仙师笑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 “祖母,难道您就只疼我们,不疼您自己?再说了,嫂嫂他们还有一个小侄儿呢。也可以解膝下孤寂。”赵琼花当然要努力说服静慈仙师。 这用孝道陪伴的理由压下去,胡氏,我看你怎么反对?静慈仙师的唇微微抿起,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外面传来女童的笑声,赵琼花对静慈仙师道:“嫣娘比小郡主还大几个月呢,听说也是聪明伶俐的,到时陪伴祖母,还有捷郎,祖母的日子一定过的很好。” 静慈仙师心里也十分想念曾孙,只是碍于胭脂不好让他们回来,此刻听的赵琼花这么说,静慈仙师也笑了:“说的是,不过为何不让你哥哥他们一起回来汴京?” “祖母,您是清修时间长了,忘了?哥哥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难道我这个做妹妹的还要扯后腿不成?自然要他好好在外边。” “再说……”赵琼花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了,静慈仙师什么都没说,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赵镇在外建功立业,对赵琼花,当然也是有好处的。 “那我,就写信去。”静慈仙师决定了,赵琼花又笑了。 侍女走进,眉头紧皱:“太子妃,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事?赵琼花的眉也皱起。这种时候侍女不该进来的,还用这样的语气。 “太子妃,琅琊郡王,琅琊郡王跌进池子里了,当时就只有二郎在旁边。”二郎就是柴旭那个宫女所出的儿子,生母身份低微,再加上潘皇后有意打压,并不像兄长和堂兄们一样,刚出娘胎就有封号。 “二郎身边,不是有内侍宫女陪同吗?”赵琼花听到琅琊郡王跌进池子里,只有二郎在旁边,急忙起身出去,刚走出不远,就见内侍宫女们抱着琅琊郡王往这边来,赵琼花上前一摸,小孩子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面色乌青。 “御医,赶紧去找御医,二郎呢?跟着他的人都在哪里?给我寻出来,一个个先打二十板子。”赵琼花不料琅琊郡王情况会这样危险,声音都有些变调。 内侍宫女们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纷纷去忙,赵琼花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凉。 ☆、第195章 失望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侍女上前扶住赵琼花:“太子妃,您先坐下吧。”赵琼花知道自己该坐下,该镇定,但是耳朵就是嗡嗡直叫,仿佛有一群苍蝇在耳边飞。 “琅琊郡王,御医进去了没有?”赵琼花努力喘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太子妃,御医已经进去了,只是二郎……”侍女欲言又止,赵琼花抬头看着侍女:“二郎,二郎他怎么了?闯出这样大的祸,难道他以为一句年幼无知就可以不用管吗?” “是沈宫人,她死死抱住二郎,说二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肯定是别人诬陷二郎。”沈氏是二郎生母,因着潘皇后的话到现在都没封号,但一应待遇赵琼花都吩咐按照孺子对待。侍女们因着她生下二郎的原因,对她也有几分客气。 赵琼花的手握紧:“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这个,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要好好地问问二郎。”侍女应是退下。 赵琼花看着房门,里面御医和内侍宫女进进出出,琅琊郡王的衣服已经被换下,药已经送进去,但赵琼花分明看见,琅琊郡王已经喝不下去药了。 “太子妃,我的二郎还不到四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太子妃,您一定要……”赵琼花派去的侍女这次说话就有些不客气,沈氏知道再不能推托,只得带着二郎前来。 二郎还没过四岁,此刻浑身都是颤抖的,被沈氏拉着一起跪下的他看向赵琼花,眼里全是恐惧。 这个沈氏就知道添乱,赵琼花用手按下额头,对二郎张开双臂:“来,到母亲这边来,告诉母亲,你有没有……” “没有,我没有,哥哥是要抢我手上的东西,才掉下去的,我并没有推他下水。”二郎哭叫起来,赵琼花走到二郎面前,把他的手握住,拉着他起来:“真的没有吗?” “呜呜呜,真的没有,姐姐给我做了一个香囊,哥哥看见,要抢,我不给,哥哥就掉下去了。”二郎哭的更加大声,还抱住赵琼花的腿:“母亲,我真没有做,真的没有。” 这会儿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就要看琅琊郡王什么时候醒来。 “圣人来了!”侍女在那传报,赵琼花正要出去相迎,潘皇后已经匆匆走进,琅琊郡王落水的消息一传来,潘皇后就寻来人问清楚,此刻倒无需赵琼花再行禀报。潘皇后只看了二郎一眼就对赵琼花道:“虞儿……” 潘皇后才说出这两个字,就听到屋里传来侍女的惊叫。 这惊叫声分明含着不好的意思,潘皇后推开赵琼花匆匆走进屋里。赵琼花把二郎的手放开,沈氏扑上去把二郎紧紧抱住。这件事,不管到底是琅琊郡王自己落水还是真是二郎推他落水,沈氏清楚知道,自己那颗向往荣华富贵的心,已经被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琅琊郡王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光,御医正在给他施针,方才发出惊叫的侍女用手紧紧捂住口,眼神里全是恐慌。 “方才,你做了什么?”潘皇后去看琅琊郡王,赵琼花抓住那个侍女,声音都变调了。那侍女战战兢兢跪下:“方才,奴碰到琅琊郡王的手,已经不再跳了。” 潘皇后已经看过床上的琅琊郡王,对御医道:“罢了,不用救了。”御医战战兢兢地把针收起来:“圣人,臣等无能。” 潘皇后看着双目紧闭,已经毫无呼吸的孙儿,眼里的泪滴落:“不是你们无能,是他,是我的孙儿,他,他……” 潘皇后已经伤心的说不出话来,赵琼花上前扶住潘皇后,潘皇后眼里的泪越发急了:“我的孙儿啊,孙儿啊!” 随着潘皇后这一声哭出来,屋子内外跪倒了一片人。得到消息的韩王妃正带了人走进,听到潘皇后的哭声,还有这跪倒的一片人,韩王妃心中更是难以忍受,推开想安慰自己的侍女就冲了进去。 此刻也没人计较礼仪,韩王妃冲到床前,用手去探儿子的鼻息,触手一片冰冷,再没温热。 “儿,我的儿啊!”韩王妃的伤心比起潘皇后更是不同,几乎是心胆俱裂,今日送进宫时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此刻却是冷冰冰躺在自己面前的尸首,做母亲的,那叫何等一个绝望。 “韩王妃,还请……”赵琼花才说出这么几个字,一向温文尔雅对赵琼花十分恭敬的韩王妃已经转过身,紧紧拉住赵琼花的衣襟:“谁,谁把我儿子推下去的?那么多的宫女,那么多的内侍,为何没人拦住,没人拦住。” “弟妹,你先别这样,总有……”赵琼花的解释再次被韩王妃打断:“不,不,我要这个人给我儿子偿命。”说着韩王妃就推开赵琼花,冲到屋外,冲到二郎面前,沈氏抱着二郎跪在那里,感觉到韩王妃的寒意。沈氏把二郎抱的更紧了。 “把孩子给我,给我!”韩王妃差不多是在尖叫。 沈氏眼里的泪都吓得不敢再流,但还是紧紧抱住二郎一点也不放。 柴旭和韩王也知道了消息,往这边赶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传来韩王妃的尖叫。韩王面色一变,急忙冲进去。柴旭也走进院内。 韩王看见自己的妻子近乎疯狂,上前把韩王妃搂进怀里:“我知道你难过,不过这件事,爹爹总会有决断的,你如此做,实在是……” 韩王妃被丈夫抱在怀里,失去的理智这才慢慢回来,瞧着丈夫:“我,那是我的虞儿,我的虞儿啊。” “也是我的虞儿,我的孩子。”韩王说出这句,眼里的泪也落下,韩王妃看向二郎,眼中全是寒冷全是怨恨 。 柴旭能看见韩王妃眼里的寒冷和怨恨,如果,在此之前,就先把二郎杀了,会不会让爹爹心里好受些,也能让自己的位子做的更稳一些。 想着,柴旭就伸手把二郎从沈氏怀里扯出来,沈氏大惊,伸手想要把二郎拉过来,但看着柴旭的神色,沈氏又不敢,双手伸在那里,眼中全是乞求。 “把二郎的衣衫剥掉,推到池子里。”柴旭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内侍们听见了,但不敢去执行。 “听到没有,剥掉衣衫,推到池子里,他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就该有胆子受到惩罚。”柴旭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冷的二郎连哭都不敢哭,只是看向沈氏,满眼乞求。 “殿下,殿下,二郎还不到四岁!”沈氏只知道重复这一句,柴旭冷冷地看着沈氏:“不到四岁心肠就这样恶毒,等到大了,岂不要做出弑父的事来?连你也跟着一起。” 沈氏的哭泣被卡在喉咙里,看着柴旭满脸不相信。纵然柴旭对沈氏的宠爱很薄,但柴旭在沈氏心中,抛掉那耀眼的身份,依旧是个温柔的郎君。 而此刻,那个曾温柔相待的郎君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告诉自己,要自己和孩子的命的时候,沈氏完全想不过来。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办。”对于被废的恐惧超过了一切,柴旭几乎喊叫起来。满院子的内侍宫女没有一个人敢动,都看着柴旭。 二郎吓的紧紧抱住柴旭的胳膊,已经吓的尿了裤子,那尿流到柴旭鞋上,柴旭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伸手去脱他的衣衫:“你们不敢的话,那就我来。” “殿下,大王,官家有旨,命您和大王前往见驾,还有二郎也要跟去。至于别人,官家说,料理琅琊郡王的后事要紧。” 危急时刻,天子身边的大内侍来到,对柴旭兄弟传了这么一道口谕。这样说来,自己的儿子不会死了,沈氏软软地倒在地上,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韩王妃也听到了这一道旨意,她也倒在地上,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啊,到时候要怎么还? “混账!”柴旭才来到天子面前,天子问过几句,就往柴旭面上打去:“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是非不分,轻重不明,你,你,你真要气死我。” “爹爹,儿子也是心里难受,才……”柴旭跪在地上,对天子分辨,天子冷笑并没说话,韩王已经跪下:“爹爹,当时兄长气急攻心,也是有的。” “你是虞儿的爹,你都没想过要二郎偿命。他呢,他怎么想的,他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只怕就是不能让儿子连累了他,所以才这样说。他是为了不让我生气呢,哪是为了不让你气恼。”天子咬牙切齿地说。 “爹爹,二郎做错了事,总要……”柴旭还在那辩解,天子已经冷笑:“好,很好,你这个父亲,今日为了保住位子,可以要了自己儿子的命,明日呢?旭郎,你这样做事,要我如何把这天下苍生都交给你。” ☆、第196章 意满 “我后悔啊,后悔啊!”天子看着柴旭,语气还是那样冰冷,柴旭更加感到惊恐,看着天子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滚,你给我滚出去。等着吧。”天子的话咬牙切齿,柴旭心中却在飞快计算,此刻已近过年,要废太子,总要等到年后。那么,自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父亲回心转意?柴旭懵懵懂懂地走出去,脑中全是这个念头。一个月,一个月啊! “殿下,您还惦记着父子情分吗?”赵匡义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柴旭只是握着手里的茶,自从见了赵匡义,柴旭就没停止过发抖。 “可是说来,官家不止您一个儿子。”赵匡义知道,自己将要达到目的,说服一个儿子弑君弑父,那是极其困难的。 “可是,我是爹爹的长子,从来都是立长。”柴旭只有这一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还有立贤。说起来,潘皇后的父亲,上个月,刚刚在边关大败,官家,非常震怒。”尽管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这一次败的太惨,甚至折了几员大将。和赵镇压的党项这边喘不过气来正好对比,天子难免大为震怒。 “可是,舅兄他,在党项刚打了胜仗。” “是啊,刚打了胜仗,但这又如何呢?赵家,只是臣子。”臣子?柴旭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疼起来,赵匡义的声音似乎有无限诱惑:“储君,离天子位只差一步。官家的身体,一直不大好。” 如果?爹爹在此时暴毙,那么自己就能登上天子位,就再也不怕了。柴旭的身体抖的更厉害。赵匡义看着柴旭,面上笑容不变。权力,谁又舍得把手中权力轻易抛掉? “你不许让他们喝酒!”汴京城内的风云变化,在此刻还没有影响到麟州,胭脂一家正在欢欢喜喜过年。胭脂一回头就见赵镇拿了小酒杯要往赵捷嘴里倒酒,急忙阻止。 赵镇呵呵一笑,对赵捷道:“瞧,你娘瞧见了,这可不成。” “爹爹,为什么你怕娘,周大叔也怕周婶子,只有狄大叔不怕狄婶子?”赵嫣打扮的像一朵花一样,小胳膊放在赵镇腿上,双眼全是好奇。 “嫣娘你说什么呢?你狄婶子怎么对待你狄大叔的?真以为你狄大叔不怕你狄婶子?”红月端了一盆煮的热气腾腾的羊肉过来,往桌上一放就对赵嫣说。 “哎,这要回了汴京,谁还能想到当初那个娇滴滴的红月,变成现在这样?”老卫把调料放好,这羊肉不能这样吃,要在火上再烤过,切成片儿,拌上佐料这样吃才更香。 胭脂把羊肉放在火上慢慢烤着,对老卫道:“婆婆您和原来也不一样。” “不同不同,我这是入乡随俗,等到了汴京我和原来还是一样。倒是红月,大不一样了。”老卫见胭脂的羊肉已经烤的差不多,接过来用刀切成片,拌上佐料,用筷子夹给赵嫣一片。 赵镇在这边久了,也不用筷子,拿着一把雪亮匕首,自己边切边吃。赵捷在旁看见,又想端酒杯,早被胭脂瞧见,一巴掌打在他手上:“不许喝。” 赵捷只得缩回手,周德抱着自己儿子走进来,瞧见赵捷缩回手,就对赵捷道:“捷郎,我和你说,要喝就喝,男子汉嘛。” “红月,我觉着,你最近都对周德太好了。”胭脂也不抬头,只说了这么一句。红月已经一筷子敲在周德手上:“好好的吃饭,叫捷郎喝什么酒?你敢让儿子喝酒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儿子,听到没,以后娶媳妇,可不能娶你娘这样的。太凶。”周德对儿子说了这么一句,又被红月打了一下。屋内的人都笑起来,外面又飘起雪花,但在屋里,有火盆有羊肉,还有好酒,再大的风雪都不怕。 赵镇和周德喝的伶仃大醉,各自去歇息。胭脂和红月她们收拾好了东西,这才各自回房。胭脂走进屋里时候,闻见的不但是一屋子酒味,还有鼾声如雷。赵镇和赵捷父子躺在一起,小儿子躺在摇篮里,睡的怎么都吵不醒。 赵嫣坐在床头,瞧见胭脂走进就可怜兮兮地对胭脂说:“娘,哥哥和爹爹打呼,睡不着。” 胭脂把女儿抱到怀里:“那好,我们不在这屋里睡,去别屋睡好不好?”赵嫣打着哈欠,已经靠在胭脂肩头。 “不许!”赵镇已经睁开眼,鼾声也停了,赵镇瞧着胭脂母女:“说好的,我们一家人,过年时候总不许分开。” “说好不能做的事那可多了。”胭脂嘴里取笑着,赵镇已经把赵捷往床里挪着,赵镇对女儿道:“乖,爹爹不打呼了好不好?” 赵嫣睁开眼睛,困的没办法,赵镇已经把女儿接过来:“嫣儿最乖了,爹爹不打呼。” 赵嫣打个哈欠,还是躺在赵镇身边。胭脂笑着摇头,把摇篮放到床边,小心地在女儿身边躺下。 “真好。”赵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胭脂惊讶地抬头看他,黑暗之中只能感到赵镇的眼很亮。赵镇把胭脂的手握住:“这么一家子在一起,真好。” “会一直这样的。”胭脂知道赵镇担心什么,温柔地安慰他。赵镇笑了,重又睡着。此时屋内屋外,都那样平静安宁。而一场大风暴,将很快到来。 麟州的春天总比汴京的春天来的晚,当天子驾崩,柴旭登基的消息传来时,离天子驾崩已经过了二十天。 乍然得知消息,赵镇差不多都呆住,天子的身体,并不算很好,但也不糟糕,最起码有御医在旁照顾着,天子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而现在,天子算得上是突然驾崩。 不过赵镇心中虽然疑惑,依旧命人按照国丧布置起来,衙门内外都挂了白,城头也飘着白幡,来往的人都换上孝服。 “娘,这衣服真粗。”赵嫣乖乖地换上孝服,但还是皱着鼻子说了一句。 “你啊,被你爹宠坏了,这衣服还嫌粗?”胭脂刮一下女儿的鼻子,赵嫣抱住胭脂的腿:“才没有,我是被娘宠坏的。” “哎呀,谁教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胭脂亲了女儿一下,朱氏走进来收拾衣衫,笑着道:“嫣娘这小嘴,从来都是甜的,不用人教。” “吆,你是说,这是我生女儿生的好?”胭脂笑着夸了自己一句,赵嫣已经努力点头:“娘好,我也好,这才好。” 朱氏上前摸摸赵嫣的发,和胭脂交换一个笑容。至于因为赵琼花成为皇后而引起的那一丝忧虑,已经散去。 “圣人,这是拟定的,后宫封号。”柴旭登基,赵琼花成为皇后,潘氏成为太后,符太后升为太皇太后。柴旭当日东宫的美人们,也该各自拟定封号。 “沈氏为婕妤?”赵琼花接过翻了翻,看到沈氏为婕妤这一栏,不由问着面前女官。 “沈宫人虽为宫女,可为官家生下儿子,自然和别人不同。”赵琼花勾唇一笑:“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觉得沈氏的封号太低,不如,给个修仪?” 修仪的位份高出婕妤,女官立即道:“圣人真是宽厚平和。” 这样的虚名分,给就给出去,横竖,自己才是皇后。赵琼花等女官退下,唇边才露出得意笑容。哥哥,到了今日,你承不承认,你想错了,包括曾祖母。 不过,赵家,还是只能给自己添光彩,也许等再过两日,就该亲自写封信,要侄儿们回汴京了。赵琼花勾唇一笑,满面得意。 “圣人,老娘娘来了。”这里的老娘娘就是符太皇太后,她位置尊贵,依旧保留这个称呼,至于潘太后,就被称为老圣人。 赵琼花急忙站起身走到外面相迎,刚来到殿门口,就看见符太皇太后走下轿。 赵琼花快步上前扶住符太皇太后:“老娘娘有什么吩咐,让人告诉我,我自去就是,怎能劳动您?” 符太皇太后看着赵琼花,看着这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孙媳妇,此刻阳光灿烂,赵琼花笑容恭敬,可符太皇太后却从这笑容中,看出几分讽刺来。 赵琼花扶着符太皇太后走进殿内,端上茶汤,语气依旧恭敬:“老娘娘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儿子驾崩那日,你在哪里?”符太皇太后努力想让语气保持平静,但怎么都保持不了。 “那日是正月初五,我按照旧俗,陪婆婆前往进香祈福。婆婆临行前,曾带着我给老娘娘辞行。然后……”赵琼花的语气带有些许惊讶,仿佛十分奇怪为何符太皇太后会这样问。 “是啊,你不在,潘氏也不在,于是我的儿子,就这样死了。他不过偶感风寒而已。”符太皇太后语气沉痛。那日传来天子驾崩的消息,符太皇太后想要赶去,谁知不等走出自己殿内,轿子却摔了一只脚,步行而去时,群臣已经赶到,甚至已经尊柴旭为主。 ☆、第197章 晚了 符太皇太后那时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没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但这几日越想却越觉得不对。而柴旭在事后,也以进药不谨的罪名处置了当时进药的御医。怎么想,都怎么透着一股心虚。 “老娘娘,您是伤心过度,不如等三月里,这些事情都完了,我奉着您,去行宫走走?散散心?”赵琼花并不知道柴旭弑君的事,这件事如此机密,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赵琼花并不在这几个人之间。 “那日,姊姊进宫来寻了我,她离开后不久,我的儿子就……琼花,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符太皇太后看着赵琼花,差不多是在恳求。 “老娘娘,您说的是什么,我都听不懂。”赵琼花更觉奇怪,柴旭已经走进来,换上龙袍的他比起原先,要有信心的多,那个位置,坐上去,原来是那样滋味,什么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滋味。 “琼花,我想,老娘娘是太伤心了,才会胡言乱语,不如把她送去护国寺,让她在那里休养,你觉得可好?”柴旭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赵琼花飞快明白,于是赵琼花对着符太皇太后笑了:“老娘娘,您在宫里,难免睹物思人。护国寺那里,十分清静,您去住上一段时间也好。” “你们,在心虚。”符太皇太后十分肯定地说,柴旭笑了:“老娘娘您说错了,我们为何会心虚,我们是在关心您。” 说完柴旭就唤来人,符太皇太后的侍从走进,柴旭对着他吩咐:“老娘娘哀思过度,开始胡思乱想,你们好好地送老娘娘回去,并请御医来,以后,老娘娘若想四处去说些胡话,可要劝住。” 内侍恭敬应是,上前扶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吸口冷气,看着面前的孙子孙媳妇。很多事情都明白了,天子,是不容被质疑的。或者说,他的所谓可以被质疑,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封我的嘴?”符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一句,柴旭笑的很恭敬:“老娘娘您说错了,您只是哀痛过度,常胡思乱想,对您没有好处。” “若您,把这些话到处说了,对谁都没好处。”柴旭顿一顿又继续道。 柴旭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从此闭嘴,那就可以过富贵日子,否则,送去寺里清修,不过是第一步。身后还有符家,符太皇太后完全能够想到,柴旭会做什么。 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皇子,已经不在了,自己面前的是天子,是执掌了权柄的天子。符太皇太后垂下眼,对柴旭行礼:“官家的意思,老身明白了。” 柴旭对符太皇太后笑的还是那样恭敬,看着内侍把符太皇太后扶出去,柴旭这才看向赵琼花。 赵琼花深吸一口气,对柴旭露出明媚笑容:“官家果真是官家。”柴旭心中泛起得意,把手张开,赵琼花投入柴旭的怀抱。 “琼花,你是我的皇后,我和你,要一起携手在这高处。”柴旭的语气温柔,赵琼花唇边又泛起笑容,塔头看着丈夫:“我知道,你是我这一生的依靠。” 柴旭的面上笑容更加得意,两位弟弟,你们也该为当初你们所受的,父亲的宠爱付出一些了。 “楚王韩王都被遣走,前往地方上任节度使?”这消息是五月才到麟州的,赵镇一读完这个消息就对赵朴惊讶地问。 天子登基,总要算一些帐,这也是难免的,但像柴旭这样,算得上是迫不及待,登基不满一年,就把两个弟弟送到地方上任节度使的,还是很少见。 现在的节度使不过是个空衔,并不像唐时那样位高权重,更像是去养老,甚至受地方上节制。 “是,都监,而且现在,朝中大事,都由荣安郡王说了算。”赵朴不是别人,他是清楚赵镇和赵匡义之间的恩怨的。 “二叔公他,到底要做什么?”赵镇喃喃地道。 “也许,也许……”此刻的赵匡义算得上权倾天下,那再往前一步就是……赵朴不敢说下去。 赵镇已经摇头:“不可能,如果他真要这样做,为何要让琼花做皇后?” “外戚常做这样的事,史上太多。况且现在的官家,好色懦弱。荣安郡王是有过战功的,赵家在军中,还有曹家,圣人她,还是曹家外孙女呢。”赵朴冷静地分析,赵镇重重喘息,事情怎么变化的这么快?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也许荣安郡王,一心为的是圣人好,这也是常见的。”赵朴这安慰还不如没有,赵镇摇头苦笑。 已有人走进来禀报:“都监,京中传来圣人诏书。” 赵镇闭上眼,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啊。赵镇示意让京中来使进来。因是皇后的诏书,无需那样大排香案,来的也不过就是个内侍,这内侍瞧见赵镇,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国舅,国舅安好。” 这两个字让赵镇皱眉,谁愿意当这个国舅就当去,自己可不愿意。 内侍没被扶起心里很奇怪,但内侍在宫中久了,当然晓得赵镇身份不同,就算他们兄妹之间有了龃龉,可那也是神仙打架的事,做为小鬼还是别乱搀和。 于是这内侍自己站起:“都监,奴不过是为圣人送信的,还有圣人赐给几位的东西,圣人还说,和都监兄妹分离那么多年,十分想念。静慈仙师那里,也很寂寞,想念自己的曾孙儿。” “她的意思,是让我回汴京?”赵镇非常不耐烦地打断内侍的话。内侍忙道:“都监现在为国建功立业,纵然是圣人,也不敢为了自己小事打扰国家大事。圣人的意思,是让娘子带了小郎们回京。” “放屁!”赵镇许久没发公子脾气,此刻终于忍不住,他点着内侍:“我晓得你们要做什么,但你回去告诉赵皇后,我的儿女,不需要回京。” 内侍忙又跪下:“都监此话甚是,可是都监,圣人说,她这样做,全是看在兄妹之情上,别让奴拿出诏书来。” “你以为我不敢抗旨?”赵镇看着内侍,内侍越发恭敬:“奴自然晓得都监会这样做,可是都监和圣人是亲兄妹,为何要让别人得了好处去?您让娘子带着小郎们回京,到时一家子团圆了,都监在这更为国……” “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赵镇不顾赵朴的阻拦,上前抓住内侍的衣襟就把他揪起来,这内侍害怕地一闭眼,但还是对赵镇道:“奴的命不过如草芥一般,都监要拿就拿去。” 赵镇本不是那样迁怒无辜的人,顺势就把内侍丢在地上:“我不会杀你,你记牢我的话,把这话原模原样告诉赵皇后,我的妻儿,我会牢牢护住,她想要做些别的,还请少打主意。还有,把那封诏书给收回去,我不认。还有那些东西,也给收回去。” 内侍连连磕头:“奴知道奴知道,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回去,告诉赵匡义,我赵镇只求妻儿安乐,别的并不会阻拦他,他有何苦这样苦苦相逼?”赵镇说出后面的话,语气已经十分难受,内侍不料赵镇还有这一句,惊的睁大了眼。 “都监,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这位内侍,还请回去禀告圣人,都监在麟州一切都好,无需圣人挂念,至于小郎和小娘子们,他们也很好。”赵朴安抚住了内侍,这才拍拍赵镇的肩,赵镇的手握紧,闭上眼,赵匡义,你就这样紧逼不放吗? “大郎,真的这样说?”内侍自然不敢不把话禀告赵匡义,风尘仆仆回到京中,不及去给赵琼花复命,而是去把这话禀告给赵匡义。 内侍应是:“赵都监就是这样说的。郡王,您……”内侍在旁察言观色,赵匡义只是笑了笑:“大郎真还是个孩子,你下去吧,这一趟辛苦你了。” 内侍忙称不敢称辛苦,就急忙退下。 赵匡义等内侍走后才露出笑容,大郎,你终于讨饶了,可惜,晚了。晚了。赵匡义看向皇宫所在方向,现在两位皇弟都去往外郡,那么,是时候把天子驾崩的真相,混杂谎言,一点点透露出来。楚王一定会忍不住,兄弟相残完了,就该做别的事了。 没有人能阻拦住自己的脚步,这个锦绣江山,该是自己的,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柴家郎。 赵匡义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引来了符夫人,自从柴旭成为天子,符夫人就觉得再没有别的事好操心的,此刻听到丈夫笑声,符夫人忙问道:“郡王为何如此欢快?” “我笑,笑有人自不量力,但还是要向我认错。”符夫人会错了意,摇头道:“只可惜大郎娶错了媳妇。” ☆、第198章 传闻 胡氏?赵匡义又是一笑,没有说话。女人离开了男人就是无根之萍,胡氏,也不会好过的。不过,如果符夫人或者赵琼花想要给胡氏一些麻烦,赵匡义并不介意。 内侍赶回宫中,对赵琼花复命,赵琼花听完才叹气:“我倒是想弥补兄妹之情,可是哥哥,全不领情!” “圣人休烦恼,等过些年,赵都监就明白圣人的一片心了。”柴旭登基,邹芸娘做为东宫良娣被封为贵妃,邹芸娘成为贵妃后对待赵琼花更为恭敬,此刻听到赵琼花这样说,邹芸娘安慰着赵琼花。 “我是真心为哥哥好的!”赵琼花再次叹气,宫女已经走进:“圣人,兰台公主和吴王来了呢。”兰台公主就是邹芸娘所生的女儿。吴王就是柴昭。 赵琼花面上已经露出笑,兰台公主蹦跳着走进来,扑进邹芸娘怀里:“姐姐你瞧,这发簪好看吗?” 邹芸娘把兰台公主扶住:“还没见过你母亲呢!”兰台公主的小脸红红地,站起要给赵琼花行礼,赵琼花已经把兰台公主的手握住:“兰台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昭郎,你是在哪遇到你妹妹的?” 柴昭已经八岁,不再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发束金冠,身着月白袍子,站在那如芝兰玉树一样。听到赵琼花相问柴昭就道:“好教母亲得知,孩儿正好遇到妹妹在外面,就一起进来了。” “我是在那等哥哥的!”兰台公主靠在赵琼花怀里,看着柴昭大眼一闪一闪。赵琼花和邹芸娘都笑起来,赵琼花仿佛已经忘了赵镇的回话给她带来的不愉快。 邹芸娘陪着赵琼花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离开,刚走到殿外,宫女就对她轻声道:“娘娘,昨夜官家宠幸了一个宫女。” “这也是常事,算个什么?”邹芸娘明白自己的丈夫比起别的男人来,可以更名正言顺好色,只说了这么一句。 “娘娘,不止如此,官家说,要封这位宫女为夫人呢!”宫女的声音很小,宫人承恩,初只为红霞帔,此刻竟越过红霞帔成为夫人,只怕会成为新宠。 邹芸娘知道宫女在担心什么,只淡淡一笑:“我又不是今日才进宫的?我们回去吧,想来那位夫人,等会儿就该去我们宫中了。” 宫女应是扶邹芸娘上轿,邹芸娘看向天边,把怀里的女儿抱紧,数年宫廷生涯,什么失宠争宠,早已不那么在意了。只要地位稳固,别说一个殊恩的夫人,就是再来一百个,又有什么可怕? 宋氏,你可真是想不通。邹芸娘想起那位在寺里清修的前太子妃,不由得意一笑,原本这一切的尊荣富贵,都是她的,只要她能忍,而不是把这一切拱手让人,不过,也亏的她能让人。比起来,赵琼花这位主母,要聪明多了。 汴京城内的风是那样温柔,麟州的风却很硬。胭脂带着小翠把晒在外面的被子给收进来。小翠手里拿着个扫帚在上面拍沙:“娘子,以后还是别晒了,晒一回,就能倒出三斤沙子。” “你少用点力气,这样打毛都打没了,等到冬日怎么盖?”朱氏抱着衣衫进来,瞧见小翠像泄愤似地打,抢上前把扫帚拿过来,自己接着打。 胭 脂把朱氏放在那的衣服拿过来叠着,虽才进了七月,可这边要冷起来那叫一个快,要在天冷之前把冬日衣被全都晒好,准备过冬。还有那些冬日的菜,来这边日子久 了,胭脂也晓得要趁夏日把菜都晒成菜干,这样冬日泡一泡,就能有菜吃。免得一到冬日,见不到一点绿色,吃的人口角都生疮。 “爹爹回来了!”外面又传来赵嫣快活的喊声,朱氏往外瞧了眼才对胭脂道:“娘子,说起来小娘子也五岁了,这么年龄的小娘子,要在汴京,是该学着女工学着教养。” “我知道,可是自从来过那么一封信,我觉得,也许嫣儿会离我远去,就不舍得约束她。”赵琼花的那封信,让胭脂清晰地意识到,也许某一天,赵嫣就会被用各种借口从自己身边带走,而自己这个母亲,竟然不能维护住女儿。 这种感觉那样的无力,胭脂皱眉,努力摇头,不,女儿一定要在自己身边,不能被带走。纵然那个人现在高高在上,也不能。 “瞎想什么呢?我们的女儿,就该在我们身边,谁也不能带走。”赵镇抱着女儿进门,身后赵捷牵着跌跌撞撞学走路的小儿子也跑进来。赵镇听到妻子这样说,立即开口反对。 “对,娘,我只在您身边,什么地方都不去。”赵嫣也点头,接着赵嫣又摇头:“不对,娘,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胭脂伸手捏下女儿的脸,把女儿从丈夫怀里接过:“我去哪你就去哪?别胡说了。等你长大出阁,那时就不能跟着娘了。” “出阁?”赵嫣的小脑袋偏了一下,赵捷已经挤上前:“娘,妹妹为什么要出阁?不能我们一家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赵镇,这儿子是像谁?怎么总问傻话?”胭脂故意取笑赵镇,赵镇咳嗽一声:“肯定像你,你就爱瞎想。” 胭脂瞪赵镇一眼,赵镇把小儿子抱起来:“乖乖,爹爹告诉你,可不能像你哥哥和娘一样,总瞎想。” 小儿子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只是拼命点头。胭脂抱着女儿又笑了,自己真的是想多的,果然牵挂越多,想的也就越多。 “都监,赵推官来了,说有事寻您!”赵镇的官没升,但他身边的人,倒没停了升官。赵镇听得这话,也就往门外走。 赵捷紧紧跟上:“爹爹,我要跟你出去,要问赵伯伯,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你啊,就是贪玩!”赵镇虽然口里抱怨儿子,但还是牵了儿子的手走出去。 赵朴等在前厅,瞧见赵镇父子出来,对赵捷微微一笑就道:“都监,京中有消息,说最近局势有些不稳,传言,传言……” 京中局势竟然不稳?赵镇的眉皱起,柴旭虽然无能,但有赵匡义辅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京中最近传言,说先帝并非病亡,而是有人效安乐韦后之事。”安乐韦后?赵镇不由吸一口气,但柴旭既能登基,当时知道实情的人一定全被灭了,怎会又有消息传出? “爹爹,什么是安乐韦后?是不是唐朝故事?”赵捷好奇地问。 “是,就是唐朝故事,唐时,安乐公主在饼里下毒,毒死中宗。”赵朴微笑着对赵捷解释。 “如果真这样,楚王身后还有潘家,如果,朝中,定会十分不稳,只是不知道,到时鹿死谁手?”赵镇飞快分析。 “若官家能胜,当然官家也更名正言顺一些,那么对都监是有好处的,若不能,都监,您能不受赵家的荣耀,但是不能不受赵家的……” 牵连两个字赵朴没讲出来,赵镇已经点头:“我知道,可是我竟无能为力,赵推官,我知道。” 这三个字,赵镇说的无比艰难,但这三个字,说到最后,赵镇眼中渐渐有了光,远离汴京也有远离汴京的好处,比如此刻,就算真局势不稳,自己也能卫护住自己。 手中有兵,什么都不怕,朝廷,不会轻易对一个手中有兵的人动手。而赵镇手中的兵,早不止麟州这一州的兵。 “圣人,楚王妃不肯应诏。”宫女前来回报,赵琼花的眉微微一皱就道:“知道了,我二婶婆,来了没有?” “两国夫人快要到了。”赵琼花听到这话,心里的焦灼稍微减轻了些,现在名分在柴旭这边,外面的传言尽管再猛,又能起什么作用? 楚王,你们夫妻真想要谋反?受万世唾弃吗?赵琼花闭上眼,宫女已经轻声提醒:“圣人,符夫人到了。” 赵琼花猛地睁开眼,看向符夫人,符夫人正要行礼,赵琼花已经把她扶起:“二婶婆休要如此客气,此刻,我……” “圣人担心些什么呢?不过是些市井传闻罢了。况且楚王也不是那样的人。”符夫人温柔安慰,赵琼花觉得自己心里的焦灼一点都没有了,是的,此刻,自己才是皇后。 不过,符夫人的眉头又皱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官家他们手足相残,放出这样的流言呢?” 若找到了,这个人,必要将他乱棍打死,才能灭了自己心头之恨,赵琼花恨恨地想,没看到身边的符夫人露出满意笑容。 “我没想到,将到晚年,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永和长公主看着坐在自己面对的永宁长公主,轻声说到。 “妹妹,我知道这件事,你也不好受,可是若是真的,难道就容这等不肖子孙,坐在皇位上?”永宁长公主的脾气还是没有变,见永和长公主神色不动,永宁长公主劝说妹妹。 ☆、第199章 威严 “姊姊,你我都是柴家,嫁出去的女儿了,况且你我都将老,又去想什么别的?”永和长公主的回答,当然不如永宁长公主的意,她冷笑看向永和长公主: “我知道,你是赵家的主母,算来圣人,不,赵琼花还要喊你一声母亲,当然是维持现状不变,可那是我们的兄长,是对我们无限疼爱的兄长。他死的那样不明不 白,你的心难道不疼吗?” “证据呢?姊姊,证据呢?就算外面有那么多的传言,传言旭郎在饼里下毒,毒死了兄长,并在事后灭口御医,可是姊姊,没有证据啊!” 永宁长公主的下巴微微一抬:“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妹妹,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旭郎,必要给个交代出来。” 永和长公主垂下眼,没有接永宁长公主的话,永宁长公主大怒:“罢了,你还是那样懦弱。我去寻别人商量。” 永宁长公主拂袖而去,永和长公主并没起身相送,只是看着面前那两杯茶汤,等到这两杯茶都不冒出热气,永和长公主才轻声叹息。 “公主,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德昭走进来,坐在妻子面前。永和长公主淡淡一笑:“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赵德昭握住妻子的手,永和长公主想露出安心的笑,但怎么都露不出来,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怎么可能?现在朝中,只怕早已乱成一团。 “太尉,到底是谁?竟敢放出这样的流言?”柴旭现在强做镇静,问面前的赵匡义。赵匡义只微微一笑:“官家,何必去管谁放出的流言,只要楚王和韩王相信,这件事,就无法善了。” 赵匡义的话,又勾起柴旭对两个弟弟的嫉妒,即便现在登上帝位,即便现在看起来,什么事都在掌握之中,可是柴旭还是知道,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赵匡义看着柴旭,这个孩子,太了解了,几乎是他一想到什么,就能明白。 “公主您不能进去!”宫女阻拦着永宁长公主,永宁长公主推开宫女:“怎么,我是官家的姑母,竟不能见他?” “永宁长公主,还真是那个被宠坏的,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性子。我听说,永宁长公主刚从楚王府出来。”赵匡义的语气平静,柴旭已经深吸一口气,对外面道:“让姑母进来吧。” 永宁长公主整理一下衣衫,都没看宫女一眼就走进里面。 “姑母,我和太尉正在商量事情,姑母究竟为了什么,想要面见?”柴旭看见永宁长公主走进之后,并没对自己行礼,眉头微皱的问。 “太尉可否回避?”永宁长公主并没回答柴旭,而是要求赵匡义。 “臣该当回避!”该做礼节的时候,赵匡义从不会做的少了一分,给永宁长公主和柴旭分别行礼后赵匡义就退了出去。 “太尉是肱骨大臣,姑母您虽辈分高,可也不过是命妇一流,姑母您怎能如此不客气?”柴旭的话里已经带上训斥。 “无礼?旭郎,真因如此,我才请太尉回避。旭郎,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到底为的什么?”永宁长公主单刀直入。 柴旭强压住心中怒火:“姑母这话问的奇怪,这样的事,纯粹是人嫉妒。” “嫉妒?旭郎,你当我是什么事都没经过的孩子?你现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谁会……” “姑母也知道我此刻是天子,是一国之君?那姑母此刻来质问我,又为的什么?”柴旭挑眉看向永宁长公主。 爹爹的死,不过是某味药重了,并不是自己的错,不是。这是赵匡义在事后和柴旭讲的话,多加了一点点附子,放在药里,让病人高烧而死。 这是御医的错,全是御医的错,自己已经帮爹爹报仇了。柴旭心中的想法永宁长公主当然不知道,她只是看着自己这个侄儿:“官家想对我用天子之威吗?” “姑母若待我如侄儿,我自然不会对姑母用天子之威,若姑母执意如此,那我……”柴旭顿一顿:“朕,该追究这件事。” 永宁长公主后退一步:“你,你要追究什么?” “我现在很怀疑,姑母你和韩王楚王都走的很近,而且大家都知道,楚王妃是姑父的侄女。有一个王妃侄女很好,但若能有一个皇后侄女,岂不更加锦上添花?姑母,也许朕的名声就是这样,被你们在外败坏的。” “胡说,我败坏你名声做什么?”永宁长公主的下巴抬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柴旭说完这句,突地叫声来人,门被从外推开,内侍走进。柴旭指着永宁长公主对内侍道:“把永宁长公主请下去,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背后坏我名声。” 内侍应是,但并不敢动,柴旭冷笑:“原来连这宫中内侍,都害怕永宁长公主您。给我拉下去。” 拉永宁长公主不敢,但拉内侍下去的胆子还是有的。柴旭又重复一遍命令,让把永宁长公主请下去。 永宁长公主看着柴旭,满面不可思议:“旭郎,你……” “朕是天子!”柴旭冷冷重复,面上已经有冰冷之色。 内侍们这次不敢像前一个内侍那样,上前把永宁长公主拉住,永宁长公主拼命挣扎:“你们敢,我是先帝御封的长公主,世宗册封的公主,你们谁敢动……” “姑母忘了,能封,当然也能褫夺!”柴旭的眼神更加冰冷,永宁长公主已经被内侍拉下去。 柴旭的手重重按在桌案上,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凭什么,要对自己指手画脚?褫夺,褫夺,把他们的封号全都褫夺了,看谁还敢违抗自己?柴旭的眼中闪出愤怒的光。 “旭郎说永宁是放谣言的人?”潘太后自从柴旭登基,感到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心,每日只在那里含饴弄孙,至于外面的流言,潘太后也知道,但她并没放在心上,这些事,总有人去查的。 此刻听到永和长公主的话,潘太后大为惊讶。 永和长公主听到永宁长公主出事的消息,这个姊姊对她也多有照顾。进宫来并没直接去求见柴旭,而是来见潘皇后,这一路上已经把该怎么说想的清清楚楚。 此刻潘皇后相问,永和长公主就轻声道:“确实如此。嫂嫂,这件事,按说我们一家子,该在一起,全不理会谣言才是。旭郎这样做,倒是中了计了。” 潘太后点头:“你说的是,要知道,旭郎这个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柳妃等人,为了,罢了,这也是原来的话,我不去说。好容易登了基,我以为她们已经放手了,谁知还不甘心。” 潘太后母子真不亏是母子,一个诬陷永宁长公主,另一个就想到当初的情敌身上。当然这些内情,永和长公主并不知道,永和长公主只道:“就是如此说,您说,我们一家,不该好好过日子,永宁姊姊的脾气,我最晓得,听风就是雨。” “她当初和柳妃要好着呢,还把驸马的侄女许给柳妃做儿媳妇呢。”潘太后又要来刺几句,永和长公主听着潘太后泼当日的老醋,眉头微微一皱,但面上很快露出笑容:“那是昔日的事了。再说驸马侄女嫁做王妃,也是平常事。” “我只是在想,若是柳妃不甘心,再加上楚王在旁撺掇,这件事不是不可能。”潘太后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永和长公主听到此处还不明白,要把永宁长公主放出来,只怕柳妃母子,就会被扣上这个帽子。这些事,怎么这样千头万绪? 潘太后出了一会儿神才对永和长公主道:“我晓得,你从小就是个希望一家子和和气气的,不然也不会进宫求情。罢了,这件事,我去寻旭郎说,到时,定不辜负你的心。” 永和长公主站起身,该行礼谢恩的,但永和长公主说不出来,只是沉默行礼。潘太后也就让永和长公主退下。 永和长公主走出宁寿殿,此刻已是傍晚,一轮残阳挂在西边,永和长公主看着这轮残阳,只觉得满眼是血,晃了晃竟然倒下。 侍女们急忙上前相扶,也有人跑去禀告潘太后,潘太后命赐车驾送永和长公主出宫。永和长公主出宫到府时候,赵琼花赐下的药材也到了。 永和长公主看着这堆药材,长叹一声,这一生,只不过想平静地过日子,怎么就不能做到了? 赵德昭走进来,用手握住妻子的肩,永和长公主靠在丈夫肩上,好在,还能有片刻平静。 永宁长公主在第三日回到她的公主府,宫中随即降旨,罚俸三年。永宁长公主看着那道旨意,什么都没说,以后的日子,也许将无限凄凉。 ☆、第200章 归人 “原来还想着,胭脂他们在西边苦,可现在想想,只怕在西边,还有安静的日子过。”王氏口里唠叨着,没有得到胡澄的回答,王氏奇怪地转头,却见胡澄倒在床上,口水直流。 王氏啊地叫了一声,丫鬟听到王氏叫声,急忙冲进屋里,忙乱住把胡澄扶在床上,又去请太医。 “这眼看着就要九月了,这些菜也晒的差不多了,今年的冬天,会好过。”胭脂和红月收着菜干,红月在那笑吟吟地说。 “娘,我要吃那个豆干烧羊肉,好吃,还有,鹿肉干也给我多准备几块,我烤了吃。”赵嫣穿的漂漂亮亮的,坐在小凳子上指挥着胭脂。 “就你这个小馋猫。”胭脂捏下女儿的脸,赵嫣摇头:“娘,我才不是小馋猫,我这是多吃一点,身体才好,爹爹才不会担心。” 赵镇又带兵出去了,这一回是党项那边听说朝中有些动荡,按捺不住再次来骚扰。胭脂摸摸女儿的脸,让朱氏红月两人把菜干肉干都收到屋里放好。 小翠已经跑进来:“娘子,京中来信了,瞧这笔迹,像是定北候府送来的。”胭脂接过小翠递来的信,拆开看起来,只扫了几眼,胭脂的神色就变了。 王氏给女儿写信,从来不说别的,都是欢欢喜喜,而这封信却不一样,王氏信中忧心忡忡,说胡澄病的很重,想念从没见过面的外孙女。问胭脂能否回京一趟? 爹爹?胭脂的手都快握不住信纸,爹爹怎么会突然病倒?赵嫣掂着脚尖想要看信:“娘,外祖母信上说什么,您告诉我,不,我已经识得几个字,会看信了。” “嫣娘,你乖,和你朱妈妈去一边玩去。我,我想点事。”胭脂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赵嫣乖乖点头。 胭脂又看了一遍信,几乎能想象王氏的忧心忡忡,那种说不出口的忧虑。纵然恨过恼过,可是这是王氏一生中唯一的男人,到现在,已经是真正的老年伴了。 胭脂用手捂住嘴巴,不能让自己哭出来。元宵还小,自己又不在娘身边,谁去安慰她?胭脂眼里的泪落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汴京,安慰自己的娘。 “娘,外祖母来信了?说的什么?”赵捷也跑着进来,小儿子跟在哥哥后面跑,时不时还摔上一跤,摔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继续跑,直到见到娘,小儿子才嘴巴一扁,哭出来。 “小孩子最讨厌了,动不动就哭。”赵捷口里嘀咕着,把弟弟扶起。拉着他走到胭脂面前,胭脂抬头看着儿子,很想笑一笑,但眼里的泪还是落下,胭脂又低头:“没什么,你去寻你妹妹去。” “娘,您哭了,必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娘,我和您说,爹爹和我们说过了,娘一哭,就是大事,要我们哄娘。”赵捷在胭脂身边坐下,还不停点头,表示自己把赵镇的话记得很牢。小儿子也跟着赵捷点头,胭脂把两个儿子都揽在怀里,也不管他们一身的灰。 赵嫣在屋里瞧见,跑出屋也扑在胭脂怀里。胭脂把三个宝贝搂在怀里。自己有孩子们安慰,那自己的娘就该有自己前去安慰,回汴京吧。 赵镇在三日后回到麟州,梳洗过听到妻子这么说,赵镇的手就顿在那里。胭脂看着赵镇:“我知道,你在想这会不会是个什么阴谋,可是若有人,连我的家人都算计上了,我更不能待在这里。” “我知道。”赵镇把妻子搂进怀里:“我只是舍不得,胭脂,你这一走,孩子们都要跟了你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只要那边都安顿了,我就回来,连上来回路上,也就是半年时间,到时候,我给你带你爱吃的芝麻糖回来。”胭脂算着路程,对丈夫算是发誓样说。 赵镇笑了:“我不爱吃芝麻糖,是嫣儿爱吃。” “就是你爱吃,赵镇,别挂念我。”胭脂抬头看着丈夫,尚未分开,思念却开始溢出。这一去,不知道现在的汴京,是个什么情形。可是若不回去,这颗心怎么都落不下。 “你答应我,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好你自己,还有孩子们!”赵镇把妻子的脸捧在手心,几乎是在低语。 胭脂又笑了:“会的,赵镇,这些年在西边,我也没闲着啊,我也会骑马会射箭,会拿刀和人比划上两下。”这些,原本是防备党项的,可是谁能想到,是回汴京的时候用得上呢。 赵镇看着妻子满满的不舍,他知道自己该拦住妻子,不让妻子回到汴京,可是那是胭脂的父亲。赵镇觉得,如果自己听到赵德昭病重,只怕是明知龙潭虎穴,也要回去。 那是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之一,自己如此,胭脂也如此。 胭脂看着丈夫的眼神,摸上他的脸,声音轻柔:“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你等我。”不管何时才能见面,这句话,我此刻所说的这句话,是我对你,最深的承诺。 赵镇再次揽妻子入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即将到来的相思淡一些,再淡一些。 胭脂要带上孩子们回京,老卫自然也要跟随回去,跟老卫来的侍女们也统统回去。素月知道自己也要跟随胭脂回京时候,眼里的兴奋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娘子,素月那人,回京之后,公主会处理的。”离开麟州前夜,老卫对胭脂保证。胭脂笑了:“我知道,只可惜素月还不知道,纵然琼花成为皇后,有些事,也不是她能做到的。” “娘 子,其实捷郎可以留在麟州,这里有朱嫂子照顾呢。”胭脂只带走小翠,红月和朱氏都留在这里,胭脂笑了:“我知道,可是这不是为了我父亲,婆婆,捷儿已经八 岁了,他不能只待在西边。是,赵推官的学问是很好,可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再说,捷儿他要从军的话,京中还有曹相公呢。” 老卫没有再劝,只轻声道:“可是娘子,京中此刻不平静啊。” “是啊,不平静,但那又如何呢?并不是在西边,就肯放过我们的。”不然赵琼花也不会花样百出。纵然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胭脂也并不害怕。 果然,很多事情都还没变。老卫没有说话,胭脂眼中闪出亮光,在西边,可以保住一时安宁,可是很多事必然也会失去。赵家的儿郎们,该是不惧怕这一切困难才对,而不是安静地被庇护。 “胡氏竟然回汴京来了?”赵琼花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勾唇一笑。宫女道:“不光胡氏回来了,还有几位小郎和小娘子呢。” “正好,我也能瞧瞧我的侄儿侄女们了。”赵琼花的语气平静。邹芸娘走到殿门口,听到赵琼花这句,不由也笑了,接着就走进殿,语气欢喜极了:“恭喜圣人一家骨肉团圆。” 赵琼花让邹芸娘坐到自己身边:“坐吧,我正要寻你说闲话呢。定北候病了,你那四姊姊,可也要回来?” “十天前就到京了,也没进宫来。我听说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很聪明可爱的。”邹芸娘带着笑和赵琼花说,赵琼花又是一笑。 女官走进:“圣人,楚王妃求见!”赵琼花手一挥:“见什么,就说我事多,让她自个回王府去。”女官应是,赵琼花又和邹芸娘说话,邹芸娘早明白赵琼花外表宽厚,内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此刻见赵琼花随意打发了楚王妃,不由更打起二十分精神来。 楚王已被柴旭下诏,说他不合和柳妃一起,心怀不满,放出谣言,姑念手足之情,并不褫夺爵位,只是命在王府之中,不许出王府半步。柳妃也被送去给先帝守陵反省。楚王府内外,调了五百禁军进去,美其名曰保护楚王安全。 偶尔能出门的,不过楚王妃罢了,就这样还是历经千辛万苦。楚王妃听到女官传话,眼里的泪立即落下,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娘,原来这就是汴京啊,和麟州真的不一样。”赵嫣坐在胭脂怀里,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瞧,赵捷满脸不高兴地坐在旁边,胭脂不许他骑马,于是他也只能乖乖坐在车里,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了。 “那是什么,怎么衣甲和爹爹的不一样。”马车正好路过楚王府,赵嫣看着旁边的禁军问胭脂。胭脂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是禁军!”赵捷鄙视地看妹妹一眼,禁军?赵嫣又要问,马车已经拐过弯,瞧不见楚王府,赵嫣还在兴致勃勃地看。赵捷耐不住:“娘,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快了!”胭脂担心胡澄,虽然问过胡澄虽然重病但还平稳,也是心不在焉。 “啊,娘,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跪在那?”赵嫣的眼睛瞪的很大,再次大惊小怪叫起来。赵捷白妹妹一眼:“那些,该是我们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让胭脂回来的主要目的啊,省的麟州汴京两个地方的戏写的太累。所以就让赵镇一个人在麟州了。你们鄙视我吧,顶锅盖跑。 ☆、第201章 重逢 “我们家的人?娘,哥哥骗人,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我们家总共就只有爹爹和娘,还有哥哥弟弟,还有红月姑姑,卫婆婆,还有,还有……”赵嫣已经在那掰指头数起来。 胭脂并没接女儿的话,马车已经停下,小翠掀起帘子跳下车,让众人起身。领头的还是赵嫂子夫妇,赵嫂子上前走到马车前再次行礼:“娘子回来了,小郎、小娘子们可还好?” 这一声,仿佛去往西边的六年时间都消散了,汴京的一切都又重新出现。胭脂走下马车,扶起赵嫂子,赵嫂子瞧着胭脂,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娘子,这么多年了,您还好吗?” 胭脂还没说话,等在车里的赵嫣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来,拉住胭脂的手看着赵嫂子。 赵嫂子急忙把眼里的泪给擦掉,瞧向赵嫣:“这是小娘子?长的可真好,这双眼睛,就和娘子您是一模一样。” 胭脂又是一笑,赵捷已经掀起帘子探出头,见自己妹妹站在车下就对她皱下鼻子。赵嫣并没看见哥哥对自己皱鼻子,只是好奇地看着府门口站着的人,还有这高大的府邸,感觉,像是比麟州的城墙,也矮不了多少。 “捷儿,把你弟弟抱下来,我们进府了。”胭脂和赵嫂子寒暄几句,就对赵捷吩咐。赵捷把弟弟抱在怀里,小儿子早已等不得,一下了车就往胭脂怀里扑:“娘,饿了。” “小郎饿了?厨房里已经备好了饭菜。公主已经派人来传话,说娘子和小郎们一路辛苦,等明日再过去。静慈仙师那里,已经早早说过,无需过去拜见。”赵嫂子请胭脂母子往里面去,口里不停地在说话。 “娘,公主是谁?”赵嫣觉得汴京和麟州果然不一样,没想到自己的家竟然会这样大,现在又听到公主,当然要问个清楚。 “公主就是你的祖母。等会儿梳洗过了,就过去拜见。娘今儿还要回你外祖父家。”胭脂轻声告诉女儿。 赵捷的鼻子又皱起来:“妹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问娘。”赵嫣的唇高高撅起:“我不明白,当然就要问娘,难道就要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 胭脂拍一下赵捷的手:“你不是说要护住弟弟妹妹吗?” 赵捷看着脸上得意的赵嫣,又把头扭过去。赵嫂子已经笑着道:“这家里,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这六年来,娘子你们在西边,吃苦了。” 胭脂又是一笑,一家人在一起,怎么会苦?只是现在,心不免分成两半,一半在京城,另一半在麟州。 孩子们是不知道胭脂的惆怅的,赵嫣瞧见被让进一个很精致的小院,房里摆设的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虽然乖乖坐着,但眼还是往那些东西上看去。 赵嫂子瞧见赵嫣这样,心中不由一酸,赵家的小娘子们,那一个不是这样金尊玉贵地长大?偏偏这位小娘子,不但没有乳母丫鬟,瞧着,许多东西都没见过。 赵嫂子把心里的酸涩给咽下,又笑着对胭脂道:“娘子,热水已经备好了,是先洗洗呢,还是先吃?” 胭脂往小儿子脸上瞧了瞧,小孩子一听到吃这个字?眼睛立即开始发亮。胭脂把小儿子放下地:“先洗一洗吧,最要紧是把身上衣衫换掉,先拿碗鸡汤面来,喂给小郎。” “娘,我已经会自己吃饭了!”小儿子眼巴巴地望着胭脂,胭脂摸摸小儿子的脸:“对,会自己拿筷子了?可是呢,还是会吃的一身,难道又换。赶紧的,洗完吃点东西,先去给你们祖父祖母问安,然后再和我去看你们外祖父。” 赵嫂子连声应着,眼里不自然地又有泪:“这都多少年没听过娘子的吩咐,今儿一听,还是和原先一样。” 胭脂又勾唇一笑,赵府内主人虽然不在家日子久了,但丫鬟仆人们依旧训练有素,人员众多。用不了多大会儿,胭脂母子已经洗过澡换好衣衫,也吃了点东西,收拾停当往永和长公主府来。 此刻是七月底,麟州已经开始刮冷风,汴京城却还是夏日结束,进入秋日时候。花园内金桂飘香,菊花含苞,绿树葱茏。 赵嫣刚刚端庄了一小会儿,瞧见这满园子的绿树花朵,带着弟弟就开始在那认,有些什么花,还有什么树。 赵嫂子跟在胭脂身边:“娘子,小娘子这一回回来,身边的丫鬟使女也该配起来,乳母虽然不用,但也该有两个婆子贴身服侍,还有八个大小丫鬟,还有专门给小娘子做衣衫的养娘,也该备起来。” “不用了,你去挑个丫鬟,和嫣儿年岁差不多大的,也不用什么服侍不服侍,不过是做个伴。我这回回来,日子不长。”胭脂的话让赵嫂子立即愣住,接着赵嫂子就道:“娘子,这些人都是可以带去麟州的,小娘子和小郎们都是赵家的儿孙,他们也该……” “我知道,不过孩子稍微吃点苦,没什么。”胭脂的话让赵嫂子无法再说。 “啊!”赵嫣停下奔跑的脚步,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永和长公主:“你是谁?”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雪白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小嘴像花瓣一样。永和长公主弯下腰:“我是你的祖母啊!” 祖母?祖母不是公主吗?为什么会这样和蔼?赵嫣皱起小眉头努力思索,胭脂已经快步上前给永和长公主行礼:“见过公主,数年不见,公主可好?” 永和长公主扶起胭脂:“听说你们要过来,我横竖没事,就先走过来了。没想到先瞧见嫣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这个时候,京中颇不平静。” 胭脂明白地一笑:“我知道,可是公主,人生在世,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你的脾气还是和原先一样。”永和长公主把害羞地躲在胭脂身后的赵嫣拉出来,握住她的手对胭脂笑道。 胭脂低头微微一笑,赵捷已经上前给永和长公主行礼,永和长公主把孙儿也拉过来:“捷儿也长这么大了,可还记得祖母?” “记得,祖母还喜欢给我吃糖。”赵捷一本正经地说。永和长公主露出舒心的笑:“捷儿还真记得。走吧,去见你们祖父,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一行人走进公主府,胭脂瞧着这看起来没多少变化的府邸。汴京城内,颇不平静,可那又怎样呢?汴京城内,有自己的家人。很多时候,不是在远方苟活就能得到心里宁静的。 赵德昭和儿媳没多少话说,只是考问了赵捷的骑马射箭,听赵捷说会骑马箭也射的很准,赵德昭不由点头:“我们赵家,以军功起家,骑马射箭是本等。” “祖父,我也会骑马,会射箭。”赵嫣在公主府还见到老卫,况且永和长公主又对她这样温和,赵嫣渐渐消除初来乍到的羞涩,大声对赵德昭说。 “嫣儿也会骑马射箭?”永和长公主低头问孙女。赵嫣点头:“会,爹爹说,本事要自己学了,才不害怕别人欺负你。” 这一声让赵德昭的眼神微微一暗,接着赵德昭就对赵嫣道:“嫣儿,你在汴京城内,祖父会护住你们的。” 赵嫣听不懂赵德昭的话外之音,但还是乖乖点头。永和长公主已经笑着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胭脂还要回胡府去探望亲家呢。我这里还有些灵芝枸杞,也一块带去。” “定北候的病,我问过太医,说……”赵德昭欲言又止,胭脂已经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赶回来。总不能,不让孩子们见过自己的外祖父吧?” 永和长公主伸手拍一下胭脂的手,生离死别,是最痛苦的事。想到京中的传言,尽管被这样压下去,可永和长公主总觉得,这件事绝不那么简单,而永和长公主却是那样的无力。除开这个公主头衔,竟像是一无所有。 胭脂母子并没在公主府待多久,就从公主府直接去了定北侯府。邹蒹葭带着孩子们在门口迎接,分别数年,一朝相遇。总有许多的话要说,可因了胡澄的病,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胭脂能够看到邹蒹葭的神色有些憔悴,对她道:“辛苦你了,原本在爹爹床前侍疾的,该是我。” “姊姊和我说什么客气话呢?公公的病,现在也就是养着了。”邹蒹葭觉得喉咙有些哽咽,胡澄这个公公,也是很慈爱的。胭脂抓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赵捷约束着弟弟妹妹不许发出声音,跟着胭脂她们走进胡澄房内。 屋内只开了一扇窗,胡澄躺在炕上,舌头已经不大灵活了。王氏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帕子给他擦嘴边的涎水。听到胭脂走进来,王氏抬头对着女儿想露出一丝笑,可是神情还是那样哀伤。 ☆、第202章 面对 胭脂从没见过自己的娘如此憔悴如此哀伤,如此地……衰老。胭脂走上前,想叫一声娘却叫不出声,王氏努力对女儿露出笑:“我还好好地,别担心,这白发,只是照顾你爹生出来的。” “娘并不肯让我们服侍,而是自己亲自服侍,说也只有……”胡大郎也走进来,对胭脂解释。 “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阿弟还是这样谨慎。”胭脂努力对胡大郎露出笑。胡大郎看着姊姊,什么都没说。 王氏拍拍胭脂的手:“你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你们回来的,他很高兴。”胡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眼里露出渴望。 胭脂把孩子们的手都放在胡澄手里,胡澄眼里露出欢喜。王氏轻声道:“舜华每日都过来一回呢,本来说等你,偏偏那边来人说,舜华婆婆也有些咳嗽,她就赶回去了。还说,明儿再来。” “舜华这些年可好?” “姊姊好着呢,这回爹病了,那边原本想让姊姊住过来的,只是姊姊说,两家隔的不远,无需这样麻烦。”胡大郎插嘴,但还是有些拘谨。 孩子们毕竟还小,在这房里坐不住,邹蒹葭让丫鬟把孩子们都带下去玩,又对胭脂道:“姊姊,您是……” “我今晚住在这了,别的事,以后再说。”邹蒹葭习惯地接受胭脂的安排,王氏已经拍拍胭脂的手:“胭脂,虽说你惦记着你爹,可是……” “娘,树欲静而风不止。”王氏把话咽下去:“我的胭脂,还是和原先一样。” 胭脂把王氏的胳膊拉过来:“娘,别担心,我回来了,什么都别担心。” 怎么会担心呢?一直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远在外面的女儿啊。王氏摸一下女儿的脸,什么都没说。 赵嫣已经掀起帘子跑进来:“娘,怎么还有个小舅舅,比我大不了几岁。比哥哥就更大不了多少,为何要叫舅舅?” 童言童语,总能冲淡哀伤,王氏吧外孙女拉过来:“是啊,那是你小舅舅,方才在学里读书呢,这会儿才回来,他当然是你舅舅了,和你娘一母同胞的。” 赵嫣的眼珠又在那转,元宵已经走进来,他今年已经十岁,不再是胭脂记忆中的婴童样子,个子长高,发束金冠,行动举止都很稳重。走到胭脂前面,就给胭脂作揖:“姊姊好!” 胭脂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元宵长的这么大了?” 元宵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王氏已经笑了:“信上和你说过,他现在不叫小名了,还不许我们叫,要叫大名,叫他梧郎。” 胡梧之,这是元宵的大名,胭脂瞧着弟弟笑了:“这才多一点点大的孩子,就在意这个?” “姊姊,不一样的,兄长前些年不在京中,姊姊们都出嫁了,父亲渐渐老迈,我就是这个家里唯一能撑住的男子。”元宵一本正经地说。这让胭脂和王氏都笑了。 “果真这才是舅舅该说的话呢!”赵嫣偏着头,一本正经地说。胭脂和王氏都笑了,连胡澄都露出一丝笑。但愿,他的病,能够慢慢好起来。 胭脂看着胡澄,心里这样想,王氏已经给胡澄掖一下被子,和女儿相视一笑。 王氏不肯假手她人,胭脂也只有在胡澄炕边打个铺陪着王氏,孩子们被邹蒹葭带下去睡了,胭脂才和王氏慢慢地说着别后的话。 “胭脂,你不该回京来。”王氏尽管十分惦记女儿,开口还是这样说了一句。 “娘,不是您信上让我回来的?”胭脂的话让王氏十分惊讶:“我,我信上让你回来?可是我给你写的信,只和你说,你爹的病情很稳,让你不用担心。” 胭脂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这封信被人动了手脚,能做这样事的人,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几个。 “到底是二叔公,还是琼花,还是……”胭脂的低语让王氏握紧女儿的手:“胭脂,京中的那些传言,大半是真的?” “娘,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不过娘,既然他们非要我回京城来,我不会让自己,成为牵制住赵镇的人。”胭脂从没想过,当初和赵镇说的话,这么快就实现了。 王氏感觉到女儿身上传来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王氏感到一阵安心,接着王氏就道:“胭脂,朝廷要杀人总要有个名头,娘不会让我的胭脂,受一点伤害。” 胭脂怎不知道王氏的话只是安慰自己,她什么都没说。用这样的手段,改掉送往麟州的信。不管是惩罚还是警告,都不过是他们在证明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摆布自己。 “以后送信的人,得换一个了。”胭脂闭上眼,模模糊糊地说。王氏拍着女儿,面上的忧色没有消失,感觉就像一张网,网住了自己全家,挣脱不出来。不,就算被网住又如何?狗急能跳墙,鱼死还能网破。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护住女儿。 “没想到除了素月的事,还有这么一件事。”次日胭脂见胡澄的病情还算平稳,胭脂也就回到赵家,见到永和长公主的时候,对永和长公主说了信被改掉的事。 永和长公主不由叹息,胭脂只轻声道:“我觉得,他们不会让我回麟州了,想要用我,牵制住赵镇。” “胭脂,我会护住你的,一定会。”永和长公主恍若发誓。胭脂对永和长公主勾唇一笑:“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公主,他们就是想要把事情做的面子上漂亮,不然的话,别说我这一条命,就算再多的命,也早没了。” 永和长公主把胭脂的肩膀搂过来,胭脂靠在永和长公主怀里,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这样靠在永和长公主怀里感受温暖。 “二婶子,亏你想出这个主意,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能不能瞧见我的曾孙们。”静慈仙师笑吟吟地对符夫人说。尽管静慈仙师口里说的,不用胭脂过去拜见,但胭脂带了孩子们去见静慈仙师时候,静慈仙师还是十分高兴。 等胭脂一走,静慈仙师就把符夫人请来,笑吟吟地道谢。 “这是骨肉团圆的好事,要我说,琼花就是太顾及这点了,不然的话,早想出这个法子,孩子们早回京城了。”符夫人语气还是这样平静,静慈仙师叹气:“琼花这孩子,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只是大郎一个人在麟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是朝廷大事,不是我们这些妇人所能管的,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符夫人安慰着静慈仙师,静慈仙师又笑了:“是,到时他们合家团圆,我啊,也没什么别的事可想了。” 符夫人附和着想,室内和乐融融。 “娘,这家里的人可真多。”赵嫣瞧着面前站成两排的丫鬟,感到自己的头都大了,为何要挑出这么多的人来? “嫣儿,这哪叫多?你是没见过多的。”吴氏也来探望胭脂,正好遇到赵嫣在挑丫鬟,吴氏就来瞧瞧,赵嫣该怎么挑? “婆婆,为何我要挑丫鬟,以后她们都要服侍我?”赵嫣睁着大眼睛看着吴氏,奇怪地问。 “因为你是赵家女儿,而且汴京城内,这样人家的排场都是这样的。”吴氏摸摸侄孙女的头,认真解释。六年过去,吴氏的儿女都已各自嫁娶,她都抱上孙子,哄小孩子这样的事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好吧。赵嫣的眉头皱起,认认真真地瞧着,想着胭脂说过的话,要挑几个好的,好陪伴自己。要是挑的不好,到时对自己就不好了。 “我没想到你会让嫣儿挑丫鬟呢。”吴氏话有所指,胭脂轻叹一声:“是啊,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真是……” “胭脂,我不知道事情有什么变化,但我记得的胭脂,是不会害怕这些的。”吴氏伸手握住胭脂的手,胭脂笑了:“是啊,不管有些什么,我都会承受。会面对,不会害怕。” 赵嫣看着这两排站的整整齐齐的丫鬟,穿戴都是一样的,连面上笑容都是一样的,怎么瞧得出好坏呢?小小的赵嫣犯难了,不,在这之前,先问件重要的事。 “娘,以后是不是不能骑马射箭了?”赵嫣的话让吴氏笑了,胭脂也笑了:“不,当然可以骑马射箭。” 赵嫣点头,手开始往丫鬟们身上点着:“这个,那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赵嫂子听着赵嫣的吩咐,眼中闪出惊讶,小娘子到底是按照什么来挑的? “嫣儿,你是为什么挑这几个?”胭脂等女儿挑完,就笑着问她。吴氏也问:“嫣儿,你是按什么挑的?” 毕竟这些丫鬟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能经过赵府调教丫鬟的嬷嬷,又被赵嫂子先选过一遍,不说百里挑一,也是十个里面选一个。 ☆、第203章 欢欣 ???“嗯,是这样的,方才我问娘话的时候,我就看着这些人呢,看她们怎么动。”赵嫣歪着脑袋说完,又加上一句:“爹爹教的。” “哎呀,真是个小人精。”吴氏欢喜地把赵嫣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亲。赵嫣对着胭脂又调皮一笑。胭脂拍拍女儿的脸,什么都没说。 “记住,这一定要交给圣人,我……”素月好容易从住的地方出来,寻到一个人就对他交代,那人领命而去。素月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富贵荣华,就在这一举之间。 素月转身,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此刻却站了好几个人,老卫带着几个嬷嬷站在那。素月吓了一跳,接着就跪下:“婆婆,我……” “什么都别说了,公主说,割掉她的舌头,挑断她的手筋,然后关起来,也算是饶她一条命。”老卫冷冷地吩咐。 素月吓的急忙上前扯住老卫:“婆婆,我也是为了,为了公主好,那毕竟是……” “是为了公主好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卫的声调还是那么冷。素月再次感到绝望漫上。 “就算是为了公主好,在公主府内,只有公主的吩咐才是吩咐,公主的意思,不管是坏的好的,你可以劝,但你,没有权力,替公主做决定。”老卫的语气冰冷的让素月觉得自己被丢进了雪地里。 “带走吧。”老卫往旁边走了一步,几个内侍上前来把素月带走,这是永和长公主从来没下过的冷酷命令。这个命令,也意识着,公主毕竟是公主。 “不过是些废话。”素月的信被送到赵琼花那里,只得来赵琼花这样的评价,小内侍低着头:“圣人,那这个素月?” “让她继续待着吧,你取两串钱去,就说,这是我赏她的。”赵琼花沉声吩咐,小内侍退出。赵琼花的眼里闪出不悦,素月不过是闲子,起不了多少作用。 就这样的人,也值得巴巴地把东西往自己眼前送,笑话。 “你说,永和长公主处罚了一个侍女?”邹芸娘问身边宫女,宫女道:“是,按说处罚一个侍女也是平常事,但永和长公主此次竟然命人割了那侍女的舌头,挑断手筋。人,算是废了。” 这不像是永和长公主能做出的事,倒像是永宁长公主能做的,邹芸娘忍不住吸口冷气,这侍女,到底怎样惹恼了公主? “这是做给我瞧呢!”赵琼花差不多同时知道,冷笑道。 “圣人,何不下诏呵斥?毕竟这样做,太……”处罚下人,也是要分的,这样做,真不如一刀杀了。而赵琼花做为皇后,是可以下诏呵斥永和长公主过分的。 “呵斥?只怕她就等着呢。为了一个胡氏,值得吗?”赵琼花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胡氏,你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别想着走。 “我记得我嫂嫂已经回京好些日子了,去赵府下诏,就说,我很想念我的侄儿们。”赵琼花唇边又露出笑,这样又如何?自己才是皇后,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宫中传诏,让娘子您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宫呢。”老卫前来报信,语气有些忐忑。 “迟早的事。婆婆,不用为我担心。”胭脂安抚着老卫,老卫看着胭脂:“如果,圣人说,让小娘子留在宫中呢?毕竟小娘子玉雪可爱。” “她要先能留得住再说。”胭脂冷笑,除非赵琼花能公然下旨杀了自己。可是则天皇后能做的事,赵琼花,绝对不敢。她要的是好名声,是众人的匍匐,而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卫看着胭脂:“娘子,毕竟不一样了。”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不会怕。”胭脂再次安抚老卫,她变了,自己也一样变了。 “娘,这就是皇宫吗?怎么感觉比麟州还大?”赵嫣在窗口看着,宫墙很长,长的好像走不到头,而且宫墙也很高,比麟州的城墙还要高。 “妹妹,你能不能别一说什么就拿麟州来比?”赵捷不耐烦地说。小儿子也在一边点头。胭脂拍拍儿女们的手:“捷儿不用嘱咐。嫣儿,娘问你,若你姑姑问你,觉得这宫中很好,想不想留在宫里,你怎么回答?” “娘能不能留在宫里?娘不能,那我也不会,没有娘的地方,可一点也不好玩。”只晓得玩,赵捷又瞪妹妹一眼。 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停下,胭脂带着孩子们走下车,内侍已经上前行礼:“圣人说,娘子远道而来,小郎们年纪还小,特地命备了肩舆,请娘子和小郎们坐着进宫。” 胭脂没有推辞,带着孩子们上了肩舆,宫中看起来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内侍宫人们走动时候还是那样肃静,整条宫道上,似乎只有他们一行人。 昭阳殿还是那样高大,快到昭阳殿时,前面突然来了另一行人,内侍忙让胭脂这边的肩舆停下,对胭脂道:“娘子,那是邹贵妃带着兰台公主。” 邹贵妃,那就是邹芸娘了,胭脂带着孩子们下了肩舆,给邹芸娘行礼。邹芸娘坐在肩舆之上,见胭脂跪地行礼,唇边不由露出笑容,数年之前,前去赵府,连胭脂的面都见不到,而现在,胭脂要给自己跪地行礼。人生若此,怎不得意? 邹芸娘收起得意,对身边的宫女吩咐一声,宫女已经上前扶起胭脂。胭脂站起身抬头,正好和肩舆上的邹芸娘打了个对面。 胭脂能看到邹芸娘脸上的得意,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胭脂还是站的笔直,赵嫣好奇地抬头看着邹芸娘,拉一下胭脂的袖子:“娘,这个姑姑好美。” “这是官家的邹贵妃,不是你的姑姑。”胭脂对女儿解释一句,内侍已经请他们重上肩舆,往昭阳殿去。 “胡氏遇到了邹氏时候,神情如何?”赵琼花听着宫女禀告,还在追问细节。 “娘子还是和原来一样。贵妃娘娘,难免有几分得意。”宫女的话让赵琼花笑了:“邹氏也不过如此,当初赵家,是很看不起邹芸娘的。” 这样的话宫女不敢接,只轻声提醒:“娘子和小郎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赵琼花慢慢挥手:“出去吧,也等的差不多了。” 胭脂知道赵琼花会让自己等,因此毫不在意,赵琼花这些年,看起来是变化了,其实内心,根本没有变化。 “娘,姑姑什么时候出来?”赵嫣刚开始还能兴致勃勃打量着这殿内的摆设,接着就失去兴趣,晃着两只脚问胭脂。 胭脂还没回答,内侍已经走进殿内:“娘子,圣人召见。”这是很正式的觐见,胭脂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抱起小儿子,赵捷伸手牵了妹妹的手。赵嫣的小嘴又撅起,但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在哥哥手上。 一行人走进昭阳殿正殿,赵琼花高坐上面,面带微笑看着胭脂等人。不用侍从提醒,胭脂已经带着孩子们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行完了礼,赵琼花这才从座上下来,亲自扶起胭脂:“嫂嫂太客气了,说来我们本是一家人。” “国礼相关,不敢草率。”赵琼花用虚情,胭脂也就用假意。别的不会,做戏还是会的。 赵 琼花笑的更加动人,请胭脂在一边坐下,宫女们也把赵捷等人安排坐下。赵琼花笑着问了胭脂几句,这才瞧向赵嫣:“这就是嫣娘吧?生的真是好,祖母十分想念这 几个孩子呢,只是写了好几封信,哥哥嫂嫂都不肯把孩子送回来,要不是这次托了定北候的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孩子还是在父亲身边的好。”胭脂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才又道:“所以,我父亲生病,我也就回京了。纵然能遇到些什么事,我也会回来。” “嫂嫂说的是!”赵琼花的笑没有变,胭脂细细地瞧着赵琼花,十分肯定地觉得,不是赵琼花,不是赵琼花改了这封信,那么就是赵匡义夫妻,还真是迫不及待。可是他们所想要的一切都已实现,赵琼花成为皇后,甚至,赵琼花更亲近那边。 胭脂,二叔公也许想杀我。赵镇的话又在胭脂耳边响起,除非,赵匡义要的不止这些。权倾天下,哪有真正把天下握在自己手中来的好?难道赵镇的猜想是对的,胭脂不由浑身寒冷。如果是真的,那么赵匡义做的,都有了解释。 不过,面前的赵琼花定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春风得意,后宫之主,地位稳固。胭脂看着赵琼花,不知该不该开口,说出这个猜想,不,不能说。赵匡义要的是牵制赵镇,而且,赵琼花不会信的。 “官家听的今日赵娘子带了小郎们进宫,特地命人赐下东西。”内侍前来禀告,赵琼花面上更加欢喜。 ☆、第204章 面对 “姑姑,官家是谁啊?”赵嫣是个爱说话的性子,等进了殿内,见赵琼花十分和蔼,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一双眼睁的圆鼓鼓地看着赵琼花。 “官家就是你姑父!”赵琼花手一招,宫女已经把赵嫣牵到赵琼花身边。赵琼花把赵嫣搂进怀里:“我们嫣娘今年都五岁了吧?” 赵嫣点头:“快六岁了,弟弟都快三岁了。”赵琼花往胭脂面上瞧了一眼,见胭脂面色依旧平静,赵琼花的语气更加和蔼:“嫣娘该知道很多事了。比如,我们家不是在麟州,而是在汴京,赵家,是……” 赵琼花停下,看着赵嫣,语气开始变的意味深长:“以后,嫣娘就会慢慢知道了。在这汴京城内,除了皇家女儿,再没有哪一家的女儿比赵家的女儿更加出色,更加地让人仰慕。” 殿内很空旷,除了赵琼花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胭脂坐在那里,神色还是一样没有变。赵捷的眉渐渐皱起,小儿子手里抱着块糕点在吃,并不注意赵琼花说什么。 赵捷看一眼弟弟,真是小孩子,除了吃就不晓得别的。 “为什么要让人仰慕?姑姑,”赵嫣的问题是赵琼花没有想到的,她眼色有些讶异地看着赵嫣,赵嫣的小眉头皱起:“姑姑,我们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不就可以了。仰慕不仰慕的,好像不用。” “真是童言童语!”赵琼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出口,身边的女官已经道:“小娘子还小,自然是童言童语。” 赵琼花的面色这才变的稍微好看一点,胭脂不由在心中一笑,赵琼花,真是没有变。赵琼花让宫女把孩子们带下去:“带到邹贵妃宫中,和兰台公主一起玩耍。” 宫女应是上前把孩子们带下去,赵捷临走之前,看了眼自己的娘,尽管赵捷年纪还不大,可他记得临上京前,赵镇对他说,他是男孩子,要护住娘和弟弟妹妹。 胭脂能够感到儿子的忧虑,对赵捷抬头一笑,让他安心。赵捷的眉又皱紧,宫女已经催促:“小郎,邹娘娘那里,可有许多好玩的。” 胭脂对赵捷又露出笑,赵捷这才离开。 “看来嫂嫂这些年来,把孩子们教的很好。”孩子们离开,整座殿内只剩下赵琼花的心腹,赵琼花说话也开始没有顾忌。胭脂抬头看着赵琼花:“西边无聊,唯有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这四个字从嫂嫂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讽刺的很。”赵琼花的下巴抬起,语气不屑。 “圣人觉不觉得讽刺,这是圣人的意思,只要你哥哥觉得,我做的很好就可以了。”胭脂的话让赵琼花冷笑:“一个乡野村姑,也能……” “这事,由不得圣人您,除非圣人您,下道旨意,将我休离。可是圣人您,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是不是?”胭脂毫不客气地打断赵琼花的话。剥掉那些高高在上的身份,对胭脂来说,赵琼花还是昔日那个赵府内的少女。 这个少女在胭脂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你?”赵琼花被胭脂气到了,接着就冷笑:“别把我的隐忍当做你得寸进尺的把柄。你该知道,不敬是什么罪名。” “妾当然知道不敬是什么罪名。敢问圣人,妾在您面前,有没有什么不敬?甚至,妾离了您,差不多有四五步。妾,不过是和圣人您,叙家常罢了。” 胭脂这几句话把赵琼花差点气的吐血,胡胭脂,简直就是赵琼花完美人生中专门出来捣乱的。 “你,你此刻嘴硬,你根本就不知道,权力能带来什么。它能……”赵琼花已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我 当然知道,圣人。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富贵让人贫穷,可那又怎样呢?我也知道圣人您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愿意给。你的哥哥,也不愿意。您可以用权力让 我一家四散,甚至杀了我,把我视若珍宝的孩子们从我身边夺走,可那又如何呢?您,能求得我一声求饶吗?能得到我甘心敬服吗?圣人,我是胡胭脂,出生时候家 里很穷,母亲带着我在那艰难度日,那时我不曾为口吃的弯腰。到后来进了京,我的母亲,不会因为我的父亲成为候,而屈膝弯腰,求得怜悯。那我也不能。圣人, 您该知道,您要的,从我身上得不到。” 胭脂看着赵琼花,语气平静,仿佛是真的在说家常话一样。赵琼花的手在那里微微发抖。殿内的女官宫女都垂手侍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胭脂看着赵琼花,站起身下跪行礼:“圣人,今日进宫时间已经很长,妾的父亲,还躺在床上,妾该回去服侍他。妾告退。” 赵琼花看着跪在地上的胭脂,明明此刻高坐在上的人是自己,跪伏在地的是胡胭脂,可是赵琼花觉得,竟然是颠倒了。赵琼花想大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想怒骂胭脂,甚至想叫人进来,把胭脂拖出去,砍了。 可是赵琼花知道,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不符合一个皇后的尊荣。 胭脂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双眼平视赵琼花。赵琼花终于开口:“你回去吧。孩子们……” “圣人何必用不可以要挟我的事情要挟我呢?纵然圣人把孩子们留在宫中,甚至教导我们母子离心,可是圣人以为,这能伤到我吗?” 胭脂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赵琼花看着胭脂冷笑:“你,简直就不是当娘说出的话。” “是啊,我该在您面前哭求,表示全是我错了,可是圣人,这样您就开心了吗?圣人,我当然知道您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我活的苦不堪言。可是圣人,我的头,还是不会低下。而圣人您,大概也不愿意背一个让人母子分离的罪名。” 赵琼花最重的是名声,即便成为皇后,她依旧重视这一点。赵琼花的手已经握紧又松开,长出一口气对身边宫女道:“去,把小郎们,都给胡氏送来。” 女官应是离去,胭脂再次行礼:“妾多谢圣人。” 胭脂站起身转身离去,赵琼花坐在宝座上看着胭脂离开,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阳光照在胭脂身上,让赵琼花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接着赵琼花摇头,不,这样的念头是不应该有的。自己的皇后,是高高在上的人。而胡氏,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徒有一股孤勇的村姑。和这样的人,怄什么气? 可赵琼花又觉得心里不平,用手捂住胸口长长喘气。轻雾已经端上一盏茶:“圣人,娘子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就跟,又臭又硬,不过是因圣人您宽宏大度,才让她蹦跶了这么多年。不然她几条命都没了。” 赵琼花没有去接轻雾手里的茶,只是用手扶着额头:“我知道,只是,只是……” “圣人,这么一个人,只要您稍微放出风声,汴京城内,还有几个人会理她?到时,看她不哭着来求您?”轻雾的话让赵琼花勉强一笑,这样的事,胡氏是不在乎的。她如果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两次被休了。 赵琼花长叹一声,手已经握紧,难道这一生,都不能对付胡胭脂了? “娘,宫里的点心真好吃。”赵嫣见了胭脂,头一句话就是这个。赵捷白弟弟妹妹一眼:“娘,他们两个,只知道好吃的好玩的,什么事都不懂。” 胭脂摸摸儿子的脸:“本来你们这么大,就不该管大人的事。捷儿,娘知道爹和你说了什么,可是娘今儿还是和你说一句,这样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娘,操心什么?”赵嫣眨着大眼睛问,赵捷都不看妹妹,脸上又露出不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胭脂把小儿子抱在怀里:“走吧,今儿还要再去探你们外祖父。” 赵嫣点头:“娘,那能不能不带那么多丫鬟,这两日我被她们拘束的,都好累。” “因为你是小娘子,汴京城里的小娘子都是这样的,别叫拘束了。”赵捷又加一句。赵嫣的小嘴撅起,看着胭脂不甘心地问:“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麟州?” 回麟州?胭脂把女儿抱过来,也许,再回不了麟州了。赵捷看着母亲的神情,眉头又微微皱起,爹爹说过,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住娘和弟弟妹妹,自己一定能做到。 马车停下,前来迎接的是老卫,她一掀起帘子就对胭脂道:“娘子,公主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今日进宫,永和长公主也十分焦急。既然如此,胭脂稍微思索一下就对老卫道:“那我就先去探望公主。捷儿,你带弟弟妹妹们下去歇息,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探望外祖父。” ☆、第205章 努力 赵捷点头,抱着弟弟下车,赵嫣听到今日不去胡府了,小嘴不由一扁,胭脂捏下她的脸:“好好歇息着,今儿这一日,也累了。” 赵嫣正想说自己不累,赵捷已经扯一下她的袖子:“你啊,一点也不懂事。”赵嫣立即不高兴了,要和哥哥嚷。 胭脂看着下人们把孩子们带进去,疲惫地叹了口气。老卫已经明白,只轻声道:“原本,公主想着,若只有您一人回来,就去见官家,说想让孙儿们都跟着自己。” “公主待我,确实想的很周到。”胭脂只这么一声就对老卫道:“还是去见公主吧。” 老卫在前引路,胭脂走进永和长公主的屋内,永和长公主已站起身来。胭脂看见窗下香炉里,香尚未燃完,旁边炉上,水尚未沸。 “公主原来在这燃香烹茗。”胭脂对永和长公主努力露出笑,永和长公主让胭脂坐下:“不过是打发时间,幼时,教我这些的嬷嬷常说,这些事能让人心里安宁。可今儿我才知道,心静不静,和外物没有关系。” “抱歉,如果……”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笑了:“你无需道歉,大郎曾经说过,今日退了,那以后呢?我虽对圣人的性子不大了解,可是我更了解一些别的事情。” 胭脂恭敬听着,永和长公主拉着胭脂坐下:“你来的正好,我给你烹一杯茶。” 炉上的水已经泛着蟹眼,老卫把壶从炉上取下。永和长公主接过壶,熟练地烹着茶。胭脂闻着室内幽香,看着永和长公主的动作,能得片刻安宁,也是好的。 永和长公主已把茶烹好,交给胭脂,胭脂接过后轻轻喝了一口才笑道:“公主烹茶,比原先更好了。” “不过是些小技,闺中时候,纵然没刻意去学,但也有不落人后的想法。现在想来,这些小技,学的再好又如何?我若能关注的多一些,也许……” “公主何必如此?能得到您这样的庇护,我已经很好了。”胭脂安慰着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没有说话,茶汤上烟气氤氲,胭脂开始思念丈夫,可是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看见丈夫了。 “都监,有旨意!”赵朴身上披着一身雪走进屋,对赵镇有些激动地道。算来,胭脂一行离开已有三个多月,赵镇知道,他们早已到了汴京,对胭脂的思念,赵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听到赵朴的话,赵镇只是皱眉:“有了旨意又如何,也不见……” “这旨意,是都监升任的。”赵朴的喜悦并没感染赵镇,赵镇只是整理下衣服,和赵朴一起出外迎接天使。 赵朴说的是对的,这道旨意命赵镇主理陕西路,兼任安抚使和转运使,并加银青光禄大夫。 赵镇接过诏书,接受了天使的恭喜。赵朴就道:“都监,不,以后要称您运使,这下,就要离开麟州,前往永宁府了。” “我知道!”赵镇握住那道诏书,语气却没多少喜悦,赵朴明白赵镇心里在想什么,安慰道:“永宁府离汴京,比麟州离汴京,要近很多,旁边就是四川路,那里也很繁华。 赵镇还是没有回答,他有预感,妻子不会再回来了,差不多是做为人质留在汴京。二叔公对自己,还真是一点也不放心。 赵镇看向远方,心中有股火在烧,这股火却不能对任何人发出来,只能全都压在心上。 “姑爷升了官,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王氏安慰着胭脂,胭脂看着王氏,王氏把胭脂的肩一拍:”女儿,当初那么些苦日子都过来了,现在的日子有什么好怕?而且别人越看不惯你,越想你哭哭啼啼的,你就越要过的好,不然,高兴的是别人。“ “娘,我知道!”胭脂用手把眼角的泪擦掉:“我只是心疼他,他那么辛苦,可是,很多事,还是逃不掉。” 姓赵,从一开始就是个宿命,承受这个姓带来的荣耀,同时也承受这个姓带来的痛苦。胭脂能明白这一点,想来赵镇也很快能明白这点。胭脂看向远方,仿佛能看见丈夫站在那里,昂首向天,他也不会低头的,胭脂知道。 “不说这个了,姑爷升了官,你的诰命也下来了,永安郡夫人,总要摆酒请客,招待招待大家。”王氏用话岔开。 胭脂看着躺在炕上的胡澄,语气带着凝重:“爹躺着呢,我摆酒请客做什么?” “你不愿意,那就我来,胭脂,记住娘告诉你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活的高高兴兴的。姑爷年纪也不小了,别惦记着他。”胭脂终于忍不住,伏在王氏肩头。 王氏把女儿抱紧,轻声叹息。 这酒还是摆了,不过只请了请家里人,至于那些别的应酬,胭脂也多没有去。赵家那些出嫁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孩子们更多,赵嫣见了这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们,高兴的不得了。 和她们在那说自己在麟州的事,还有这一路上的风景。 赵五娘子看着在那说话的赵嫣,对胭脂笑着道:“嫣娘这等伶俐,还不晓得到时能嫁到谁家?我的两个儿子都小,不然就早早定下。” “五妹妹你可真能想,嫣娘过了年也才六岁,你就操心她的婚事了?”赵二娘子拍赵五娘子一下取笑她。 “二姊姊,其实五妹妹说的也对,这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初我们在闺中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可是现在,孩子都一群。”赵三娘子笑着帮赵五娘子解释。 赵二娘子推妹妹一把:“孩子一群的是你。”赵三娘子夫妻恩爱,成亲到现在,短短六年,添了五个孩子,还包括了一对双胞胎。 赵二娘子却因丈夫久在边关,膝下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此刻正在那赵嫣说话。赵三娘子是晓得赵二娘子心事,急忙把话岔开:“说来,好些日子没见到曹家表妹了,她今儿还说要来。” 曹青青也已不在闺中,曹彬精挑细选,给她选了一个新科进士,出嫁也已四年。夫婿在翰林院任职。上头没有婆婆,曹青青日子过的十分自在。 “你们说我什么,我可都听见了。”刚说曹青青,曹青青就到。她边走边解着身上披着的斗篷,侍女把斗篷接过,曹青青已经坐下,对赵三娘子笑着道。 “我们说啊,只有曹表妹你,还是和原来一样,毫无变化。”赵三娘子把茶递给曹青青,曹青青一口喝了才摇头:“谁说没变,你们啊,尽胡说,我都有一对儿女了,哎,说是就是你,怎么去打人?” 曹青青茶杯还没放下,就见自己儿子走到胭脂的小儿子面前,说了一句就要去打小儿子。曹青青急忙喊起来。 丫鬟们忙把他们分开,赵二娘子笑了:“我记得曹表兄小时候,和哥哥就是这样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打。” 话刚说完,就见两个小孩子在那叽叽咕咕继续说话。曹青青不由瞧赵二娘子一眼:“你比我大不了两岁,怎么会记得?” “祖母和我说的,还说……”赵二娘子这一句刚说出来,屋里的气氛就和方才有些不一样。赵二娘子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胭脂,眼中有些不安。 胭脂笑了:“原来大郎小时候,十分调皮?” “不调皮,也不会那么小就上战场了。前儿诏书下来,祖父还说,没想到当日的调皮孩子,也能成一路之长官。”曹青青的话让众人又笑了,天下共分十三路,能成一路之长官,已是朝中不可多见的大官,况且赵镇才三十多岁。 “那当共贺一杯!”赵二娘子提议,众人端起酒杯,胭脂一饮而尽,眼中却有思念,赵镇,此刻,你在做什么? “这永宁府,和麟州真是不一样!”赵朴走进永宁府就忍不住感慨。此地曾为数朝都城,那场大火,已经发生了近百年,却还是能看到昔日皇都的气势。 “八水绕长安,今日八水在哪里?”赵朴听到赵镇的话又笑了:“运使想说什么呢?” “我想好好地经营此地,而不是只在这做一任。”赵镇走上城墙,用手拍着城墙的砖,话里十分感慨。 “运使做的越好,对圣人,也就越好。”赵朴的话没有让赵镇点头,赵镇只是摇头:“不,我只是想,这样能让我的妻儿,更安全一些。” 官职做的越高,也许会让朝廷忌惮,但也能让朝廷不敢轻易动自己的妻儿。赵镇看向远方,仿佛能看到妻子的笑脸。胭脂,你等着我,过不了几年,我们就能见面,再不分离。 “韩王就此一蹶不振了?”赵匡义听着禀报,语气里有寒意。来人应是,接着就道:“楚王被软禁,韩王难免吓到。” “那就,让楚王死!”赵匡义的语气更冷。柴旭是经不起任何挑拨的,只要那么几句,他就会去做。 ☆、第206章 发难 “楚王在府中,有不敬之语?”柴旭听着内侍的禀告,脸色变的更糟糕。内侍应是:“奴去颁下给楚王的赏赐,楚王都接了。等奴出了府,才发现,您赏赐给楚王的东西,被他扔到外面。” 柴旭的脸色变的更冷,用手拍下桌子:“朕,已经对他们很宽宏了,他们为何如此?” “官家无需这样烦恼,也许是有人在背后,离间您和楚王兄弟。”内侍的语气更加恭敬,柴旭的手握紧,也许,不能再留住楚王的命,也好让众人看看,自己的决心。 “官家,这件事,万万不可,毕竟楚王,并没什么……”赵匡义听到柴旭想要杀了楚王,立即劝阻。 “太尉,朕才是天子,朕为了个流言,已经放过弟弟了,可他们是怎么对朕的?楚王今日可以扔掉朕所赐的东西,明日就能私下联络群臣,逼朕。”柴旭一字一句,语气已经十分愤怒。 “官家这样想也是对的,毕竟要防患于未然。可是官家,若您真想处置楚王,总要有个理由。”赵匡义还是劝说柴旭。 楚王是亲王,尽管被软禁,可要杀了他,还需要一个足够说服群臣的理由。不然这纸诏书,一定不会被执行。 可楚王被关在府里,连个人都见不到,还怎么公然杀他,除非……。柴旭咬住下唇,只有这个办法。 赵匡义看着柴旭的神色,面上恭敬依旧,等楚王死了,韩王定然会害怕,那时就更好办了。柴旭的两个弟弟都没了,那就该轮到柴旭了。幼主登位,很多事情就很好办了。 “吴王殿下来了。”内侍在外通报,柴旭的神色变的温和些:“让他进来吧。” 吴王柴昭走进,他已经十岁,已经有少年的模样,柴旭看着儿子满脸喜悦,柴昭恭敬行礼,赵匡义退出,等着数日后传来的楚王暴毙的消息。 还不等到过年,被包围的严密的楚王府内传出消息,楚王暴毙。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把眼投向皇宫,楚王身体壮实,虽然被软禁但也没有泄气,为何仅仅半年之后,就暴毙?这件事,是不是柴旭的手笔? 一得到消息,柴旭夫妇就亲自出宫往楚王府吊唁,柴旭当场下诏,去世的弟弟被谥为悼,楚悼王,年幼的楚王长子承袭王位,原楚王妃成为太妃,出殡之日,朝中百官送别。 楚王的丧事就这样轰轰烈烈办起来,远在外面的韩王,听说兄长去世,上了一道表,说要回京奔丧。不过这道表被柴旭驳了。说免得韩王哀伤过度。 “没想到旭郎他,竟能……”永和长公主本是和胭脂商量怎么预备过年,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有柴旭的种种作为,永和长公主忍不住长叹。 “公主,事情已经发生很多变化了。”胭脂看着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用手撑住额头:“是啊,发生了很多变化,胭脂,我这一生,不过是想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 原本这些对皇家公主来说,并不是个多么困难的事。可现在永和长公主觉得,自己不能做到了。柴旭在位上的所为,让永和长公主渐渐感到担心,担心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公主,最少,我们可以在风暴到来之前,把日子尽量过好些。”胭脂握住永和长公主的手。 永和长公主笑了:“是,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好好过年吧。胭脂,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特别是你那边的,一定要小心又小心。” 永和长公主对素月的惩罚是做给所有人看的,现在素月还被关在后院,每日有人送饭去,让素月不饿死,有病还会有医生去看。永和长公主就是要留着素月这条命,让众人知道,背叛是什么下场。 “这府内的人,原先就清过一次,这次回来,我冷眼瞧着,又减少了些。现在留在府里的,都是极其可靠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让人在院内重新布置了个厨房,由小翠带人亲自下厨。公主,这一次,我不敢去赌。” 胭脂难得露出虚弱,永和长公主握住胭脂的手,胭脂勾唇一笑,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能一家人在一起? 韩王出殡日择在二月十二,这一日,胭脂等命妇,也要去送殡。胭脂一早起来,把孩子们安排定了,赵捷已经拍着胸脯:“娘,您去吧,我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 赵嫣也点头:“娘,我一定乖乖听话,不会捣乱,会和卫婆婆学怎么烹茶,怎么调香。”胭脂把儿女都抱过来,赵捷扭动一下身子,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这样。 赵嫣却乖乖地被胭脂抱在怀里,胭脂把儿女们放开,对小翠交代几句,这才出外上车。 还没到楚王府,马车就停下了,胭脂看着面前长长那溜车,知道都是来送楚王的,天子亲弟,葬仪自然要排场些,只是这样的排场,简直就是……。 胭脂叹一声,等轮到自己的马车,也就下车走进楚王府内。 楚王府内早已是白花花一片,众人等候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按照赞礼的要求,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胭脂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感到阳光有些刺眼,算着该到午时的时候,这葬仪就该结束了。城门越来越近,今日城门守城的人,都换上素服,看见楚王灵柩到来,跪地行礼, 出了城,命妇们就可以回去,只有百官还要再送出去,等送出三十里后,百官也就返回,由楚王府和宫内的人,送楚王灵柩归葬皇陵。 城门离的越来越近,胭脂心里还在盘算,就见灵柩停下,接着城外就走来一队队伍,胭脂掀起帘子,看着停下的众人疑惑不解。 永和长公主的侍女已经跑来:“娘子,好像是太皇太后带了韩王出现!”韩王?太皇太后?这事情,到底怎么了?胭脂更感惊讶,把车帘放下。 拦住灵柩去路的,就是符太皇太后,她身边骑马而立的,正是原本在外面的韩王。 符太皇太后看着灵柩,泪如雨下。赵匡义站在百官最面前,看着符太皇太后,眼中冷然。怎么都没想到符太皇太后,会在此刻出现。 “老娘娘,今日楚王出殡,您……”参知政事出列,恭敬行礼。 “我的孙儿,死的不明不白,怎么,我连问问都不许?”符太皇太后语气冷凝,赵匡义看着韩王,原来,这件事是韩王安排的。 “老娘娘这话,臣等不知该怎么接,还请老娘娘……”参知政事的话再次被符太皇太后打断:“你们这糊稀泥的本事,越来越好了,我就问问,楚王,我的孙儿,为何暴卒?真是官家所说的吗?不,那个人,不配称为官家,他不配。” 符太皇太后的话让群臣大惊,赵匡义低下头,微微一笑。有些事,比自己想象的更好。 “老娘娘,这样的话,不能乱说的,您虽为太皇太后,可算来,也是……” 参知政事的话并没说完,就被符太皇太后的眼神打断,她只看着灵柩:“今日,我要开棺验尸。若我的孙儿,真是被毒死的。官家,他又有何面目?” 这种事,真是史上稀少。群臣不能再保持安静,都在议论起来。胭脂远在人群之中,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胭脂能感到,好像越来越紧张了。 “什么?老娘娘回来了,还带了韩王?她简直是……”柴旭用手捶下桌案,就对内侍吩咐道:“传诏,就说老娘娘和韩王试图谋反,褫夺他们的封号。” 内侍应是,还是没有动,柴旭看向内侍:“你,为何不动?” “官家,老娘娘,是可以……”史上被废的皇帝,大都是用太后的名义发的。此刻内侍的意思就是这个。 柴旭上前抓住内侍的衣服:“给我传诏。”内侍应是,连滚带爬地爬出去。 赵琼花已经知道消息,急忙赶来,见内侍要去传诏,忙把内侍叫住:“官家,韩王谋反犹可说,可是老娘娘谋反,这根本就不可能,群臣只会认为,您心里有鬼,才会这样说。” “你说什么?”柴旭看着妻子,眼神冷然。赵琼花立即道:“官家,当务之急,还是您出宫去,把老娘娘请回来,都是一家人,家里人的事就家里人自己解决。” 这也算是个缓兵之计,柴旭点头,换了衣服就出宫。赵琼花用手抱住双肩,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符太皇太后怎么会出现? “开馆验尸?老娘娘,这件事,实在是……”参知政事还在迟疑,符太皇太后冷笑:“出了命案,难道不该开棺验尸?” 参知政事额头已经有汗冒出,群臣又停下议论,城内传来净鞭响声,有人传报:“天子驾到!” 众人跪地迎接,唯有符太皇太后和韩王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207章 逼迫 柴旭掀起车帘,看向站在那里的符太皇太后和韩王,手不由握紧。 车驾停下,柴旭并没让众人起身。胭脂跪在那里,感觉太阳照在人快晕过去。连一丝风都没有,里衣都贴上了脊背。 符太皇太后看着柴旭的车驾,选在此刻,为的就是柴旭不好灭口。自己可不是永宁长公主那样冒失的人。柴旭还在车驾内一动不动,车帘已经放下,柴旭隔着车帘看着自己的祖母和弟弟,为了这个地位,他们就这样对自己相逼。 柴旭下定决心,对车外的内侍做个手势,内侍会意,让众人起身。 “官家问,为何楚王灵柩不前?逝者已登仙路,又有何人能阻拦?”内侍的嗓子本来就尖,这样的责问更显尖利。 “臣回禀陛下,符太皇太后说,楚王并非病逝,故此符太皇太后问,出了人命官司,这官司要怎么打?”参知政事恭敬回答。 “人命官司?”柴旭淡淡一笑,对参知政事道:“既无苦主,如何能打?重新起灵。”内侍再次传诏。 符 太皇太后看着车驾,听着内侍的传诏,也淡淡一笑:“官家来的正好,我正好要问问,楚王到底怎么病逝的,他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消息传来当日,我还命人去楚王 府给他送过东西,得到的消息是,楚王身体很好,还没到三个时辰,病逝的消息就传来。官家真是连遮掩一下都不愿意做了。” 符太皇太后字字诛心,柴旭觉得自己再不能忍下去,掀起车帘看着符太皇太后:“老娘娘说的,果真是实吗?” “官家是想威胁我吗?”符太皇太后知道,今日这事不会善了,柴旭能杀死楚王,当然也不会放过韩王。现在连琅琊郡王的死,符太皇太后都觉得,定然是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就是柴旭做的。 “你既然知道我是官家,此刻带着韩王在这里出现,意图不就是谋反?”柴旭厉色说出这几句,这才看向参知政事:“你身为宰相,竟不能阻止,要你何用?” 参知政事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自己背黑锅,参知政事额头开始冒出汗珠。 “官家!”从没开口的赵匡义突然开口,柴旭的眼一亮,自己怎么又乱了,还有太尉在此,有了他,还怕什么太皇太后发难,还怕什么韩王? “太尉有何话说?”柴旭收敛起激动心情,看向赵匡义。 赵匡义面色平静:“官家,不管太皇太后和韩王,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也好,还是为了别的原因。楚王的死因,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未免会在以后,生出枝节,臣以为,该查!” 赵匡义声音不大,这番话引起的动静不小,柴旭顿时露出惊讶神色。离的最近的是参知政事,看向赵匡义神色犹疑。 赵匡义当然知道自己这番话的后果是什么,但他神色半点都没变:“官家,您和楚王也好,韩王也罢,都是亲兄弟,若因了楚王这事,和韩王起了争执,并非社稷之福。况且还有太皇太后。她为官家您的祖母,年已老迈,若为此事有了疑惑,更非社稷之福。” 赵匡义口口声声,都只是为了社稷,柴旭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果真太尉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过想想也是,琼花可是太尉亲侄孙女。比符太皇太后这个小姨子的关系可要近多了。 “祖母!”一直没说话的韩王轻声问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长于宫廷之中的事,对朝政也有涉猎,但此刻符太皇太后却有些不明白赵匡义这番话的意思了。符太皇太后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姊夫,在符太皇太后眼中,赵匡义对柴旭是百般维护,数次护住他的太子位。 此刻,开口答应自己要求的,也是赵匡义?这简直有些……荒唐,符太皇太后的眉皱的更紧。 一直没有人说话,跪在那里的胭脂听到赵匡义的话,看来,这位二叔公,所谋的,果然要深的多。胭脂开始感到有些冷,什么都无法去想。 赵匡义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柴旭好。柴旭此刻心乱如麻,想答应赵匡义,可是若楚王的真正死因被查出来,自己再找替罪羊就来不及了。 还有先帝的死因,当时的符太皇太后是有怀疑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让柴旭无法再想下去,柴旭只有下意识地开口:“太尉,臣不能质疑君!” 此话一出,赵匡义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符太皇太后长出了一口气,柴旭,还是那个柴旭,即便坐在帝位上,依旧还是那个柴旭。 “官家此言差了。休说先帝在时,广开谏路。世宗陛下当日也是如此。就说史上明君,没有哪一个是怕大臣质疑的。如此糊涂,何堪为帝?”符太皇太后已经厉声指责。 说完,符太皇太后还又道:“御史何在?哀家总要问问,这样糊涂的君王,史上可曾有过?”被点到名的御史迟疑一下,上前道:“回太皇太后,广开谏路,方为明君。” 符太皇太后又笑了,柴旭差不多快要癫狂了,他在车驾之内站起身,帝王的车驾极其宽大,站起一个人一点也不难。柴旭指着符太皇太后:“你们都听到她说什么了?她和韩王一起,试图谋反,谋反,还不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参知政事惊讶地看向柴旭,百官也同等惊讶,禁军并无一人动弹。 御史小声开口:“官家,从没听说过太后谋反的。至于韩王……”御史很为难,参知政事已经道:“韩王和太皇太后一起来的,所以……” 这谋反算不上,况且太皇太后,是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连逼宫都不能算。柴旭已经跳下车驾,走到符太皇太后面前,手指着符太皇太后,状似癫狂:“你,你就是疼着韩王,你……” “官家,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符太皇太后冷冽出声。柴旭转头看向赵匡义:“太尉,太尉,我……” 赵匡义的眉紧皱,仿佛被柴旭的举动吓到。 “赵太尉,哀家问你,若一个皇帝不堪为帝,该当做何?”符太皇太后并不给柴旭思考的机会,直接问出。 “若按史上先例,自然是……”赵匡义面上露出难言之色,仿佛不能说出。 柴旭当然知道答案,史上被废的皇帝,有好几个是被太后废掉的。而符太皇太后,是有这个资格的。如果,百官站在她这边,那自己?柴旭的双手都在那里颤抖,拉住赵匡义的袖子:“太尉,太尉,我没有,我没有做那些事。” 赵匡义温言安慰柴旭:“官家,臣和您说过,楚王的死因,还是彻查吧。” 此刻的柴旭陷入癫狂之中,怎么能听得进去这话,他摇头:“不,朕没有做过,没有……爹爹是御医进药错误,没有……” “太尉,官家他,只怕是疯了!”符太皇太后没有去管柴旭,而是看向赵匡义,赵匡义对符太皇太后还是那样恭敬:“臣不能妄下定论。” “赵太尉从来都晓得,自己该做什么!”符太皇太后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赵匡义恭敬应是,看着柴旭眼中并无关切,这个皇帝,柴旭到现在,该坐到头了。 “外面情形到底如何?”柴旭离开,赵琼花在宫中等候,频频遣人去打听消息,但都没有消息传来,此刻见宫女走进,急忙上前问。 “圣人,楚王的灵柩被送回来了,官家也回来了,老娘娘的意思,让您带着吴王前往大殿。”宫女匆匆说出。 去往大殿?赵琼花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圣人,听说老娘娘直指官家已经疯了,所以,所以……”宫女不敢说完,赵琼花已经打断她的话:“更衣,去把吴王叫来!服侍我前往大殿。” 众人齐声应是,赵琼花的双手都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也许,也许,今日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宫中忙乱一片,胭脂和永和长公主这些出去送殡的人已经回到府中。胭脂直接去了公主府,老卫知道消息,前来接她们,见胭脂和永和长公主面色都苍白,老卫急忙上前扶住永和长公主:“公主,娘子,饭食已经备好了。” “这时候,还想吃什么东西?”永和长公主疲惫地说,声音里带了些烦躁。 “公主,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管事情怎么变化,我们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胭脂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劝着永和长公主。 赵德昭跟随百官进宫,此刻这家里,全是女子和小孩。永和长公主勉强一笑,这才对胭脂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么件事。” 不管事情结局如何,这件事,是一定会上史书,被后人津津乐道的,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后人就没几个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史上百官请太后出面废皇帝或者让皇帝退位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桩。 ☆、第208章 退位 老卫带着人把饭食摆上,胭脂给永和长公主盛一碗饭,放到永和长公主手边。碧莹莹的粳米饭闻起来很香。永和长公主没有半分胃口。 事情仿佛乱成一团,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 “公主,府门口和巷子口,都被禁军封住了,三个府邸都是如此!”永和长公主刚刚端起碗,侍女就前来禀报。 永和长公主的碗都差点掉在桌上,胭脂也很惊讶,但胭脂很快就安慰永和长公主:“公主,或者这是出于保护之意,毕竟若谁意图谋反的话,做起乱来,那可怎么办?” “胭脂,你别安慰我,韩王定是受了什么威胁,不然不会铤而走险。请出姨母来。”不管谁当皇帝,都是符太皇太后的孙子,符太皇太后的富贵尊荣不会少了半分。能让符太皇太后出面的,除非是,自己的兄长死因真的有古怪。 永和长公主感到胸口一阵哽咽,再吃不下一点东西,眼里的泪已经掉落。 胭脂知道,永和长公主并不是因为府门被封而这样,而是因为别的。胭脂把永和长公主的手握住。永和长公主靠在胭脂肩头,用手捂住嘴哭的更加伤心。 胭脂轻轻地拍着永和长公主的肩,永和长公主的哽咽更深:“也许,若我像姊姊一样,去质问旭郎,此刻心中就会好受些。这样活着,为了什么呢?” 谨慎小心,小心翼翼地活着,在别人眼里,富贵尊荣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胭脂能感到永和长公主的泪滴在自己肩上。 这一夜,整个汴京城内,除了孩子,大概没几个人能睡着。 王氏看着躺在炕上的胡澄,伸手摸摸丈夫的脸:“亏的你病了,我们这一家,可以少出门,不然今日的事,才叫一个麻烦。” 胡 澄还是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王氏继续往下说:“要知道赵家这么麻烦,当初我就不会让胭脂嫁过去。可是呢,胭脂这孩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看她口口声 声说要出家,要去过逍遥日子,可是她,还是舍不得我们。等嫁了过去,她和姑爷我也能瞧出来,是情投意合的,怎么舍得分开?你说是不是?” 明明知道胡澄不会回答,王氏还是和胡澄说着话。胡澄喉咙中又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王氏拿着帕子把他唇角的涎水给擦掉,打算给胡澄再换一换被褥,自己也就歇下。 王氏刚把帕子放下,就听到胡澄喉咙中的呼噜噜声更大,和原来并不一样。王氏先是瞧着胡澄,突然面色大惊,大叫来人。 胡大郎和邹蒹葭夫妻在回到汴京之后,就搬到了王氏隔壁住着,这会儿听到王氏大喊来人,胡大郎急忙披衣过来。丫鬟也被吵醒。 王氏伸手拉住胡大郎:“你爹爹,你爹爹,情况不对,快去请太医!” 胡大郎急忙往外跑,邹蒹葭已经穿好衣服过来,丫鬟们跟着忙碌,小元宵也跑过来。看见王氏面色苍白,元宵忙上前安慰王氏。 王氏像没听到安慰一样,只是看向胡澄,胡澄口中的呼噜声更大了,眼也渐渐睁开,几个月没抬起来的手,竟然在缓缓地动。 王氏扑上去拉住丈夫的手,胡澄的声音很艰难地说出来:“累了你,对不住!” 王氏泪如雨下:“你没什么对不住我,没有!”胡澄看向邹蒹葭和小元宵:“大,大郎。” 胡大郎已经跑回来:“母亲,巷子口被禁军封住,不许外出。” 王氏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胡澄摇头,看向胡大郎。胡大郎跪在父亲面前,胡澄努力说出两个字:“护住,” “是,父亲,我定会护住母亲和弟弟的。”胡大郎已经痛哭出声,邹蒹葭泪如雨下,王氏却没有一点泪。猛地王氏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拉住胡大郎:“胭脂,你姊姊,还没,还没……” 王氏的话很快停下,禁军封住巷子口,定是为了让京城风平浪静,怎会让人进来? 炕上的胡澄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咳嗽不断。整个胡府都乱成一团,巷子口的禁军却像没看到混乱一样,依旧站在那里。 皇宫大殿之中,也不复往日肃穆。柴旭站在那里,看着符太皇太后,满脸不可思议:“要朕退位,奉为上皇?朕,朕没有病!” 就算之前支持柴旭的官员,此刻听到柴旭这样的话,也不禁皱了眉,柴旭如此,哪有半分人君之相?这样的君王,并不是臣子们的福气。 “旭郎,你不过退位罢了,德寿宫原本是世宗陛下修建的行宫,你到时迁居到那里。”符太皇太后厉声道。 柴旭已经指着韩王:“然后呢,韩王摄政,摄政?哈哈哈,韩王,我的好弟弟,你为了报你儿子的仇,等了多久,他就是失足落水。” “还不赶紧拟诏书?”符太皇太后不想看孙子的疯狂,对翰林们吩咐。 “太皇太后,官家所虑也是实情。吴王尚幼,自然不能亲政。韩王摄政,难免会让人对韩王议论。倒不如……” 赵匡义看向赵琼花,缓缓开口。 果真二叔公一直想着自己,赵琼花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就把这丝微笑抹去,依旧端庄地坐在那里。 太后摄政,倒是常事,群臣议论几句。符太皇太后看向韩王,见韩王摇头,也就对赵匡义道:“既然韩王摄政,会招致不满,那就皇后垂帘,拟诏吧。” 这后面一句是对翰林吩咐的,翰林应是,内侍已经端来笔墨纸砚,翰林学士坐上去,开始拟起诏书来,诏书共有两份,一是柴旭退居德寿宫,另一份是吴王登基,尊柴旭为太上皇,赵琼花为太上皇后,因天子年幼,由赵琼花垂帘摄政。 吴王一脸懵懂地坐在那里,听着两道诏书分别被念出来,符太皇太后对吴王行礼:“陛下,从今日起,您就是官家了。” 柴昭看向赵琼花,赵琼花伸手给他整理一下衣襟:“从此,这天下就是陛下您的。您可要好好地做下去。” 柴昭点头,群臣已经跪下,山呼万岁。 赵琼花坐在柴昭身边,满脸端庄,走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了。柴旭已经被内侍请下去,此刻,对赵琼花来说,柴旭已经毫无作用。 至于韩王,赵琼花看一眼韩王,看向赵匡义,赵匡义已经对赵琼花点头。要让柴昭坐的稳,韩王不能留。 赵琼花笑的更加舒心,从此就是唯我独尊了。 太阳从东边跃起,一夜没睡的胭脂看着床上睡的很香的儿女们,露出浅浅微笑。赵捷已经睁开眼,用手揉揉眼睛不满地说:“娘,您又把我抱过来了,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再需要和你们一起睡了。” “好吵,哥哥,你吵醒我了!”赵嫣皱着小眉头满脸不满。 “懒惰,难道你不知道清晨即起吗?”赵捷已经跳下床,自己穿着衣衫,口齿伶俐地说。赵嫣爬下床,伸手把衣衫拿给胭脂要她帮自己穿,嘴里还在撒娇:“娘,哥哥又欺负我。” “今儿你们也别去学东西了,歇一日吧。”胭脂并没接儿女们的话,只是给女儿穿上衣衫,丫鬟已经走进来,胭脂看着孩子们梳洗,缓缓地说。 “为什么?娘,爹爹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赵捷老气横秋地说。胭脂又笑了:“偶尔歇息一日没什么,只是今日不能出门了。” “汴京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经常出门,还有,没有爹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回麟州,见爹爹啊?”赵嫣看着胭脂,满眼希冀。 “爹爹已经不在麟州了,他到永宁府了?你又忘记了。”赵捷鄙视完了妹妹,见弟弟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站起,差点跌下床。赵捷忙上前一步把弟弟抱下来,哎,妹妹不懂事,弟弟小,自己真操心。 “今日……”胭脂只说了两个字,丫鬟就走进来:“娘子,胡府方才来人报信,说定北候,昨夜,没了。” 没了?胭脂手里的东西掉地,赵嫣还不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等着自己的娘回答。赵捷急忙把胭脂的手拉住:“娘,您还有我!” 赵嫣也跟上:“娘,您还有我们!” 胭脂摸一下女儿的脸,又问丫鬟:“到底,是为什么?” “昨夜原本要请太医的,只是巷子口有禁军,定北候的病情一下重起来,就没了。今早禁军散去,才……” 丫鬟的话让胭脂的泪滚落,父亲,就这样没了。 胭脂一家子到了胡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灵堂已经布置起来,王氏穿着孝服,坐在灵前。 “娘,您……”胭脂走到王氏身边,轻声安慰。王氏摇头,接着把胭脂的手抓住:“胭脂,趁送葬的时候,你和孩子们,离开汴京吧。” ☆、第209章 办丧 “娘,您……”胭脂没想到王氏会这样说,眼神惊讶。王氏强忍住伤心:“胭脂,娘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乡下的妇人了。娘还是知道,娘要护住你,胭脂,他 们既然能改信让你回来,对你定然是不好的。你走吧。出殡那日,人会很多。我把孩子们藏在车里,再备上另一辆马车。胭脂,走吧。” “娘!”胭脂抱住王氏,泪如泉涌。 “胭脂,不要担心我们。就算有什么事,我没听过牵连到出嫁女娘家的。”王氏把胭脂的头抬起,轻声安慰。 “娘,对不住!”王氏摇头:“怎么能和我说对不住,我是你娘,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那我就该把你护好。胭脂,我总觉得,现在的情形越来越坏了。你该去和姑爷团圆。” 胭脂靠在王氏肩头,哭的不能自己。王氏长出一口气,这么些日子,仔仔细细地想,就是要寻到一个机会,把女儿送走。 没有什么事,胭脂自然是安全的,可是万一要有什么事呢?王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胭脂也该去和大郎团圆了。我会悄悄地安排十个人,最多只有十个,再多就不能了。再多,就会让人发现了。然后,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等着。老卫和丫鬟们都不能跟去。胭脂,这一路你要小心,而且……”永和长公主也很赞成王氏的主意,而且把事情说的更仔细。 王氏把握住胭脂的手握的更紧:“胭脂,你过的好好的,我就会安心了。”永和长公主也点头:“我毕竟是长公主,不会被牵连什么的。此刻局势已定,局面还有些混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你,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机会。” “怎么就像我们是逃出汴京的。”胭脂努力咽下眼里的泪,王氏拍拍女儿:“别胡说。”永和长公主看着胭脂,这次真是连叹息都没办法叹息。 “夫人,家乡的人来了。”王氏的眉皱紧:“他们倒来的快。”胡澄昨日才去世,就算收到消息,来的快,也要十天半个月,而不是现在就来。 永和长公主隐约听说当初的龃龉,拍拍王氏的手。王氏出外去迎接。 “哎,我和你说,我可是你亲亲的婶子,侄儿媳妇,你啊,可要……”王氏刚走到前面,就听到胡二婶的声音,真是和原来一样,一点没变。 只是不晓得胡三婶来了没有?王氏掀起帘子走进去,胡三婶已经迎上:“大嫂,好些年不见,你还和原来一样呢,你这是从哪娶来的儿媳,又漂亮又大方,把我们家里的人都给比下去了。” 看来这些年,她们在家乡,也还算老实。王氏虽然心里这样想着,面上神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走到上面坐下:“你们到的怪早。” “我们这不是一收到大哥生病的消息就赶来了,谁知刚赶到京,就听说大哥没了!”胡三婶说着就抽出帕子,用帕子捂住脸哭起来。 胡二婶也干嚎了几声:“你二叔还抱怨我,说就是来晚了一日,就没见到最后一面。” 王氏用手揉一下额头:“既然来了,也是一番意思,蒹葭,安排好住处没有?” “娘,已经安排下去了。”邹蒹葭知道王氏不过是顺口问问,但还是恭敬地答。 “安排下去就好,等你爹出了殡,就送他们回去。”王氏语气还是没变。胡二婶的眼睛立即睁大,胡三婶拉她一下,示意先住下来再说。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家儿媳,有个妹妹可是在宫里做贵妃的,胭脂她的婆婆也是公主,你们想要做什么,可要掂量掂量。”该拉虎皮做大旗什么的,王氏绝不会忘记。 胡三婶和胡二婶两人的脸色又变了,胡二婶怏怏地笑:“我们这不是想着二侄儿还小,大侄儿终究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想着帮衬帮衬你。” “有些人呢,不是亲的,日子久了,彼此相待也是亲的,有些呢,虽是亲的,日子久了就知道,比那不亲的还不如。”王氏冷冷说了这么几句,就对邹蒹葭道:“把他们送下去吧。” 邹蒹葭点头,让胡二婶他们下去。 王氏等这些人都走了,才用手按下额头,真是一波没平一波又起,这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安宁些? “娘,不用担心,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邹蒹葭回来时见王氏这样,上前安慰道。 “蒹葭,你知道吗?自从邹芸娘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不该小瞧不上任何人。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行踪一定要盯紧了。”王氏拉住邹蒹葭的手叮嘱,邹蒹葭点头,胭脂母子,一定要尽快离开汴京。 “娘,以后哥哥做了皇帝,那我就成什么了?”兰台公主眨着大眼问邹芸娘,邹芸娘刮刮女儿小鼻子:“嬷嬷不是教过你吗?” “可还是不大一样。”兰台公主满脸疑惑,邹芸娘把女儿抱在怀里:“女儿,你只要记住,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可以了。” 兰台公主似懂非懂点头,邹芸娘又笑了,从此是可以真正安心了,成为太上贵妃,尊荣和以前一样,却不用再去想争宠固宠的事。只要把女儿好好养大,寻个好夫婿,就够了。 “娘娘,太上皇后命人给公主送来新礼服。”虽然诏书已下,但还是要有个登基仪式,仪式的日子已经择好,兰台公主也该前去恭贺兄长。 邹芸娘收起思绪,对宫女道:“定北候过世,太上皇后是怎么安排的?” 宫女服侍兰台公主换上礼服,笑着道:“定北候是太上皇后嫂嫂的父亲,赐谥赐祭都是不一样的。我听说,那日,太尉会亲自前去送殡。” “果真是不一样!”邹芸娘浅浅一笑:“去,命人给胡府送份奠仪。”宫女应是,兰台公主已经换好礼服,瞧向邹芸娘:“姐姐,好看吗?” “好看,我的女儿,最好看了。”邹芸娘笑着和兰台公主说,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三婶,现在这情形和原来不一样,我们还说给大嫂撑腰,可现在瞧着,哪里需要我们撑腰?而且这几日来吊唁的人,听都没听过,比家里的……”胡二婶和胡三婶悄悄说着,胡三婶白她一眼:“我们进京来做什么?不就是想讨个官儿做?” “可是,听到这些人,我都不敢上去说话。”胡二婶都吓的快要哭出来,她们在十里八村也算是体面的人家,可进了汴京才发现自己村里村气,什么都没用。 而且,最要紧的是,就算大着胆子和这些人说话,也答不上话,人家没当面甩脸子已经算是好的。胡三婶才不去听胡二婶的啰嗦,这次,一定不能像上次一样,只要了点钱,一定要给儿子讨个前程,免得自己给的那些学费都丢进水里了。 “你们是谁,怎么躲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不满在身后响起,胡三婶站起身,看着问话的丫鬟,这几日也瞧出来了,这些丫鬟背后的主家都是不好惹的。因此胡三婶只是咳嗽一声,端起架子道:“我们是这家里的人,你是哪府的?” 这丫鬟左右瞧瞧,家里的?可看她们打扮又不像是仆妇,但这神色又畏缩,到底是什么人? “院君你们原来在这里,方才娘子说,请你们回去用饭。”胡府的管家媳妇来了,瞧见胡二婶她们就忙把人带下去。 这丫鬟的眉一皱,院君?难道说是胡家家乡来的人,这就不奇怪了。 “方才在外头的是什么人?”府夫人前来胡府吊唁,只说了几句就被主人家请回去,符夫人带着人出来时候见胡二婶等人躲着,就让自己丫鬟去问问。 见丫鬟走回来,符夫人当然要问问清楚。丫鬟已经把猜测说出。符夫人不由勾唇一笑,原来如此,这样两个人,稍微待她们好一点,就不愁不为自己所用。 符夫人对丫鬟吩咐两声,丫鬟已经明白,转身往里面去。来胡府吊唁的人颇多,只要不走进内院去,也没多少人上来盘查。丫鬟在胡府内寻找,瞧见胡二婶两人,丫鬟急忙上前深深行礼:“两位院君,我家主人听说二位的身份,深感不安,特地命我前来抱歉。” 胡二婶怎经得起两句好话,面上立即笑开,胡三婶的眼眨一下:“你家主人是谁?” “算来,和院君是极近的亲戚呢,府上千金嫁的赵府,我家主人就是赵府的符夫人,算起来,是府上千金的婶婆。”丫鬟笑吟吟地说着。 胡二婶还在想这是哪门子亲戚,胡三婶的眼就一亮:“原来是赵府的符夫人,我原先就听说了,符夫人真是个温和慈爱的,没想到不得见面,真是遗憾。” “我家夫人说,等明日来时,再来和二位院君谈谈。” ☆、第210章 请见 丫鬟的话让胡二婶笑的满脸皱纹都松了,丫鬟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声音又和平日一样:“两位院君既不计较我的鲁莽,那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 丫鬟说完又深深行礼,胡二婶一把拉住丫鬟:“那,我问问,要是想做个官,你家夫人能不能?” “二嫂,这话你问一个丫鬟做什么?等明日,我们细细地去请教!”胡三婶自觉自家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撞一下胡二婶的胳膊,端庄一下对丫鬟说。 丫鬟应是,恭敬离去。 等丫鬟走的瞧不见了,胡二婶才对胡三婶道:“我们好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怎么不细细问问?再说了,你难道不觉得这回,大嫂跟防贼似地防着我们?” “防着又如何?符夫人真要见我们,她能拦?她怎么拦?”胡三婶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掸掸衣衫,瞧见管家娘子又在找人,瞧那样子就是来找自己的。 胡三婶暗自骂了一句,就跟狗似的跟着,等自己家儿子做了官,到时就要她们好看。管家娘子一眼瞧见胡二婶她们在这,忙上前笑着道:“两位院君原来在这里,娘子说,请你们两位回去呢。” “来了这么几日,不管去了哪都有人盯着,这是大嫂怕我们丢了不成?”胡三婶冷冷说出一句。管家媳妇连个咯都没有打:“怎么会呢,夫人这不是怕这里人多,担心两位……” 管家媳妇话没说完,胡三婶已经拉了胡二婶往里面走。管家媳妇急忙跟上。 “你两个婶子来这些日子,有人瞧着她们呢,不必担心。”王氏拍拍胭脂的手,胭脂已经笑了:“娘,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担心您!” “担心我做什么?胭脂,我比别人想的多,也想的开。”王氏看着胭脂缓缓地道,胭脂看着母亲。王氏头上的发白的更厉害了,这样的憔悴让胭脂想哭,但不能哭出来,胭脂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笑:“娘,我走了,也许,你会被迁怒。” “那又怎样呢?你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胭脂,不是说我们让,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你那个二叔公,还有,虽是骨肉,可有时骨肉做的事情,比外人还狠呢。” 原来,王氏全都知道,胭脂又笑了:“原来,您全知道。” “别人家的事我可以不关心,但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关心呢?胭脂,走吧,走的远远的,去和姑爷团聚,胭脂,别担心,我和公主都安排好了,不要担心会连累到我们。”赵匡义做事,讲究一个做的漂亮,面子上一定要过的去。 胡澄已经过世,胡大郎要守孝,元宵今年不过十一岁,等到长大承爵入仕还有数年。数年之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光景。赵匡义总不能无缘无故对胡家下手?这也是王氏思前想后定下的。 去了西边,胭脂和赵镇团聚,到那时,不管多少封假信,王氏都不许女儿回来。王氏看着女儿,想多看看她,也许,这一送别,就再见不到女儿了。 也许,就看不到长大成人的外孙女了。赵嫣生的那样漂亮,等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之姿。可只要知道他们好好地活着,就够了。王氏摸上女儿的脸,一点点轻柔抚摸,要把女儿的样子永远记在心上。 “娘!”邹蒹葭走进来,瞧见王氏和胭脂这样,邹蒹葭轻唤一声。 王氏伸出手,把儿媳拉了坐下:“这两天,你和你姊姊,好好说说话。”邹蒹葭点头,看着胭脂想哭出来,又把泪强忍住。 胭脂握住邹蒹葭的另一只手:“只要还活着,就总有见面的一天。”邹蒹葭点头:“姊姊,不用担心我们。这三年,我们好好守孝,门都不出。” 傻孩子,胭脂想说这样的话,却终究没说出来。 “夫人,符夫人来了。”丫鬟在外通传,王氏起身,按了两家的亲戚关系,符夫人常来也是常事,可现在王氏总觉得符夫人的微笑后面,总包含着祸心,但还是要前往应酬。 “陈国夫人这些日子,瞧着比前些日子好些。”符夫人和王氏彼此行礼后,符夫人关切地问。王氏道:“事情出了也没什么法子。” “陈国夫人果然是想的开的。”符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就道:“昨儿我才听说,定北候老家的几位亲戚也进京了?算来我们也是亲戚,也该彼此见面,免得回了乡,在那抱怨我们不知礼数,自高自大,亲戚来了也不请见。” 王氏看向符夫人,符夫人笑着看向王氏,面上神色那叫一个大方。丫鬟端茶上来,王氏请符夫人喝茶:“说起来,也该彼此请见的,只是你也晓得,我们胡家起于贫寒,老家的族人,难免有些……” “那又如何,谁家祖上不是起于贫寒,况且陈国夫人从没为自己出身感到卑贱,为何此时反为族人如此自惭?”符夫人的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王氏把茶杯放下:“既然如此,还请夫人不要笑话。” “都是亲戚,怎会取笑?”符夫人用帕子点一下唇角,看向王氏的眼里露出一丝轻蔑。王氏也回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旁边服侍的人觉得这屋里突然冷了一下。 胡二婶两人一起来,就在屋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坐立难安,想让人去打听符夫人来了没有,却也晓得这些人叫不动。 胡三婶倒好好地在那打扮,虽说穿着素服,可也在那把头梳的光光的,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连指甲缝里的常年污垢也用剪子抠出来。 胡二婶见胡三婶在那这样收拾,嘴里不由嘀咕一句:“就算收拾了又如何,等回到家里还不是一样弄脏。” “这不一样,二嫂,你那嘴,再用青盐漱漱,不然还有味。”胡二婶一开口,胡三婶就闻到一股蒜味,忙用手把鼻子遮了,对胡二婶道。 “我们都认得快三十年了,你今儿还嫌弃这个?”胡二婶口中嘀咕,但还是拿了牙刷青盐,走到外面认真漱口。 “刷干净些,以后,就要做官夫人了,哪能一张嘴一口大蒜味,一伸手指甲缝里全是泥。”胡三婶不忘叮嘱。 “知道了!”胡二婶口里嘀咕着,继续刷牙。 管家娘子前来请她们两位,听到这对话不由皱眉停步,做官夫人?这又怎么回事?联想到符夫人今日特地要见这两位,管家娘子的眉皱的更紧了,难道昨儿眼错不见,她们俩和符夫人搭上线了? 管家娘子微一思索,继续前行,进到院里。 胡二婶抬头瞧见管家娘子,欢喜极了。胡三婶款款站起,语带讽刺:“怎的,这么早,就叫我们去吃饭了?” “二位院君,荣安郡王府的符夫人来了,她说,请二位院君前去呢。”管家娘子就当没听到讽刺一样,依旧规矩地说。 胡二婶把牙刷一丢,拿着手巾胡乱地擦下嘴巴就对胡三婶道:“三婶子,我们快去。”胡三婶白一眼胡二婶才道:“急什么,还没人给我们带路呢。” 胡二婶连连点头,管家娘子心里泛起鄙夷,面上依旧恭敬地请这两位在前走。 符夫人和王氏还是没有说话,要照了王氏性子,此刻就该把符夫人撵出去,但王氏晓得,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因此王氏已把眼转开,望着外面,仿佛百无聊赖。 这样的神情丝毫不会让符夫人生气,她端起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神情悠闲自在。 胡二婶率先走进,一眼就看见符夫人,不等王氏引见,胡二婶就一个箭步上前,对符夫人连连行礼:“这就是符夫人吧?哎呀,早知道是亲戚了,就是一直不得见。” 虽说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粗鲁不堪的人,符夫人哪见过?符夫人身子不由微微后靠,面上笑容不变,起身要行礼。 胡三婶见胡二婶这样,眉头紧皱,生怕把符夫人给吓跑了,到时就没有官做。于是胡三婶上前悄悄地把胡二婶挤开,装出斯文样子给符夫人行礼:“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总算这个没有这样的粗鲁不堪了,符夫人面上微笑带上几分真的:“两位请起,大家都是亲戚,何须如此客气!” “这不一样,您可是……”胡二婶抢先开口,胡三婶已经拉着胡二婶坐下,对符夫人道:“夫人您说笑了,按说本该彼此亲热,只是我们一直在家乡,对夫人仰慕已久,却从无得见,着实遗憾。” “二位若能在汴京长住,就能常得见了。”符夫人的话让胡二婶脸上又笑开了:“夫人这话说的是,只是我们……” 那有这样急的,胡三婶用胳膊一拐胡二婶,对符夫人道:“这,要看大嫂的意思了,我们原本是想在这陪着大嫂,彼此亲热呢。” ☆、第211章 计划 王氏冷眼瞧着她们两个,并不开口,符夫人瞧见王氏这样,心里不由冷笑几声。 “哎,夫人,不是个个都像您这样宽厚的!”胡二婶对王氏不接腔的行为十分愤怒,自然要趁机讲几句王氏的坏话。 胡三婶却晓得王氏是不在意别人讲坏话的,况且符夫人的路数还没摸到,万一她护着王氏呢?于是胡三婶就笑着道:“说来,我们本该陪着大嫂,不过侄儿娶了媳妇已经很多年,这媳妇当家,也是难免的。” 符夫人怎不明白胡家这两人的意思,心中只是在品评这两人值不值得?此刻听到胡三婶的话,符夫人对胡三婶赞许地点头。 胡三婶看见符夫人对自己点头,欢喜地就像瞧见一条大道在面前敞开,笑着道:“自然,我们也只想帮忙。” “彼此一家子,帮忙是一定的,帮了忙,才能得到回报,这才是一家子亲戚。”符夫人的话是对着胡三婶说的,胡三婶更加欢喜。 王氏看向符夫人,符夫人并不担心被王氏看出什么,对王氏勾唇一笑:“怎的,陈国夫人,我的话不对吗?” “夫人的话,并无不对,只是……”符夫人不等王氏说完,就站起身:“来的时候长了,也该走了。告辞。” 胡二婶哪有胡三婶那么聪明,见符腹痛站起身,胡二婶差点就急的叫出来。胡三婶紧紧拉住她。 王氏送符夫人出去,符夫人已经对身后丫鬟使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落后一步。 胡二婶见众人都走出去,胡三婶却拉着自己,大为不满:“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你啊,就只配在乡里过苦日子,话都说透了。”胡三婶白胡二婶一眼,从敞开的厅门那瞧见丫鬟落后一步,胡三婶急忙走出去。 丫鬟已经笑道:“我的一块手帕落了,还想问问两位院君可曾看见?”胡二婶疑惑不解,胡三婶已经笑了:“手帕并没看见。只是……” “两位院君若肯帮忙,定有好报。”丫鬟笑吟吟地说。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好报?”胡三婶张口就问,丫鬟瞧向胡三婶笑的更甜:“不过是心想事成罢了。”心想事成,那不就是?胡三婶的眼睁的很大,丫鬟加上一句:“自然,还要院君们肯不肯?” 怎么不肯,一百个一万个肯,胡三婶拦住胡二婶:“什么样的忙呢?” 丫鬟已经看见胡府的管家娘子往这边来,忙把手上握住的手帕往地上一扔,接着捡起:“哎呀,原来在这里,多谢两位院君了。说来,大家亲戚一场,还对胡府不甚明白呢。” 胡二婶大张着嘴巴,不晓得丫鬟说什么,胡三婶却明白丫鬟的意思,见丫鬟走了,也扯了胡二婶离开。 胡 二婶一回到房里,就对胡三婶抱怨:“你到底拦着我做什么?我要细问问。”胡三婶伸手戳胡二婶的额头:“你用你这里想一想,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晓得 怎么做?我和你说,王氏既然找人盯着我们,难道我们不会盯着他们?以后,就盯着胭脂,我觉得,胭脂一定有问题。” “胭脂不是那符夫人的侄媳妇,盯着她做什么?”胡二婶疑惑不解。 胡 三婶鄙夷地看她一眼:“真是笨,别看他们说的那么好听,一家子骨肉,一家子骨肉因了一间房子打的你死我活的多了去了。更何况这样大族,我瞧着,定是里面乌 七八糟,不然符夫人不会特地那样说。说不定想治胭脂,她的姑爷不是不在京城吗?说不定想抓了把柄,把胭脂给休了。到那时,我就要瞧瞧,她还怎么嘚瑟。” 胡三婶说的咬牙切齿,胡二婶听的直皱眉:“不会吧,怎么会轻易休掉,不是胭脂还是个什么夫人?” “夫人又如何?你没听说,在赵家这个人之前,还有个宋家的,因为发了疯被休掉。太子妃都是这样,更何况一个什么夫人?反正,我们盯着胭脂,没错。”胡三婶决定下来,用手拢下头发就要出去。 “你去哪?”胡二婶立即问。 “我去瞧瞧胭脂的孩子们啊,不也是你我的侄孙儿?”胡三婶淡淡一笑,又往外走。胡二婶立即跟上。 “这是经字,这是心字。哥哥,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心经,我说的对吗?”赵嫣点着纸上的字问赵捷。 赵捷捏捏妹妹的鼻子:“对,可是你只认得这几个字,不像我认得的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比我大。”赵嫣的嘴立即撅起。 “吆,你们两个,这么小小的人,就认得这么多的字了,真了不起。”胡三婶刚走进屋就在笑,小翠瞧见就要把赵嫣他们给带走。 “都是一家子,带走了做什么?”胡二婶狠狠滴瞪小翠一眼,声音很大地说。小翠可不怕她瞪眼,在麟州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还在意这个? “院君,娘子叫呢。”小翠搬出胭脂来,胡三婶笑的更开心“那正好,我们去寻胭脂去。嫣娘,过来给三外祖母抱。” 赵嫣的小眉头皱紧,赵捷上前牵住妹妹的手,恭敬地道:“三外祖母,妹妹和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用再被抱着走。” 赵嫣紧紧牵着哥哥的手,就是不说话。真是什么样的娘,生了什么样的孩子,胡三婶在肚里骂了一句,面上还是笑着。 小翠抱了胭脂的小儿子,掀起帘子往里面去。 胭脂靠在窗边,看见这一群人走进来,胡三婶妯娌竟然也进来,眉不由皱紧。赵嫣已经放开哥哥的手,扑倒胭脂怀里:“娘,我想你。” 胭脂把女儿抱紧,温柔地问:“怎么了?” 赵嫣在胭脂耳边轻声道:“娘,我不喜欢那两个人。”胭脂把女儿的小身子抱的更紧。胡三婶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守住胭脂,已经自行坐下,对胭脂笑着说:“嫣娘长的真俊,这才六岁吧。我们在家时候,从没见过这么俊的闺女。” “就是就是,你弟弟娶媳妇的时候,说的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可是也没有嫣娘一半俊。”胡二婶也跟着吹捧。 胭脂可没有心情和她们俩周旋,抱着女儿站起身:“既然婶子们想在这屋里坐坐,那我就往别处去。小翠,抱上孩子,我们走。” 小翠应是,和胭脂起身出去。胡三婶见胭脂不理会,气的要死,急忙追出去:“胭脂,我可是你亲亲的婶子,还有你六妹妹,这些年,你们不也常有信来,多要好。” “我和六妹妹要好是和六妹妹之间的事,至于和两位婶子,两位婶子心里明白,此刻又来说什么?”胭脂还是不留情,赵捷跟着胭脂离开。 胡二婶见胭脂离去,问胡三婶:“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她去到天边,也要跟着。”胡三婶咬牙切齿地说。胡二婶频频点头。 “你说,自从说了这句话后,那两人就一直跟着胭脂?”王氏问管家媳妇,管家媳妇应是后又道:“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竟然和外头接上线了,夫人,要不……” 王氏抬起手,止住管家媳妇的话,不管怎样,也要把胭脂和孩子们平平安安地送走。 “真是盯的很紧。”永和长公主听完王氏的担忧,长叹一声。 “那两个人,现在我让人绊着她们呢,只是公主这里,会不会惊动?”王氏有些忧虑地问。永和长公主拍拍王氏的手:“这没什么,那是你外孙,更是我亲孙儿呢。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这是要胭脂和孩子们做人质的表现。” “听说,姑爷又立功了?”前些日子,传来捷报,赵镇又和党项军遭遇,这一回党项军大败,不但如此,听说他们的头领想求和,并且表示永不再扰。 这个喜讯传来,让赵琼花高兴不已。 “立的功越多,有时候越让人担心。”永和长公主的叹息让王氏沉默了,对于朝政,王氏是远不如永和长公主的。 永和长公主已经回神过来:“你放心,只要把胭脂送走,他们就再寻不到别的法子了。一家子在一起,还怕什么?” 王氏点头,永和长公主看向远方,眼中有忧虑之色,这一次,竟然有不顺利的感觉。 停 灵二十一天之后,就是胡澄的出殡日,这一日胭脂带着孩子们早早起来,身着重孝,王氏和永和长公主已经安排好了,送葬的队伍到了城门之后,趁换车胭脂就带上 孩子们换上简朴的马车,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等走过五里地,有个岔路,拐上岔路,那里有永和长公主安排下的人马等候。 胭脂母子就此离开,等晚上歇息时候,王氏和邹蒹葭就说胭脂回汴京去了,等送葬完,王氏一群人回到汴京,已经是五天之后。那时,胭脂已在千里之外。 ☆、第212章 剜心 计划安排的很好,但胭脂还是感到心里有阵焦急,甚至有不祥预感。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周密些,胭脂连孩子们都没告诉,东西也是王氏预备的,放在马车上,胭脂也不晓得王氏预备了些什么,只知道随身物品一样都没带。 “娘,您在想什么?想爹爹吗?我也想爹爹了。”赵嫣伸手去拉胭脂的袖子。胭脂低头看着女儿:“嫣儿想爹爹了,也许很快就可以看见爹爹了。” “我们要回麟州吗?”赵嫣还是心心念念想着要回麟州,胭脂把女儿抱紧,就算自己不能走,也要把孩子们送走。纵然这是挖了自己心样的痛苦。 “嫣儿最乖了。见到爹爹要和爹爹说什么?”胭脂悄悄地把眼角的泪给擦掉,笑着问女儿。赵嫣努力皱眉思索。 赵捷的小眉头皱的很紧,总觉得自己的娘今日有些不对劲,难道要悄悄地离开,可是离开之前,不是该和众人辞别吗?赵捷看向胭脂,胭脂已经把赵嫣放开,牵起儿子的手:“走,今日我们去送你外祖父。” 灵柩出门,众人上了车送出去。胭脂带着孩子们刚在车上坐好,胡三婶就跑过来,不顾小翠的阻拦挤上车:“胭脂,我和你坐一辆车。” “三婶,这里太挤了。您去那边车吧。”胭脂指着另一辆车,胡三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就和你坐一辆车。胭脂,你总不会把我扔下车吧?” “你以为我不敢?”胭脂反问,胡三婶已经笑吟吟地坐下来:“你扔了我再爬上来,胭脂,你放心,今日,我就跟在你身边了。” 胭脂觉得心中泛起苦涩,赵嫣察觉到情形不对,偎依进母亲怀里。赵捷坐的笔直,瞪着胡三婶。 胭脂把女儿抱紧,既然如此,那就把孩子们送出去。小翠很可靠,永和长公主和王氏安排的人也很可靠。 “捷儿,你是大孩子了,你要晓得,大孩子是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赵捷的眉皱起:“娘,我……” “我的捷儿,已经不是孩子了。”胭脂把儿子抱在怀里,接着放开。 马车已经离开胡府大门口,胡三婶面上露出笑意,不管怎样,只要盯着胭脂就好。 一路上祭棚无数,到了城门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胭脂看着午时的阳光,永宁府的阳光是不是也这样灿烂。赵镇,我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你。赵镇,你是否会忘了我? 小翠在外面轻声道:“娘子,该换马车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胭脂对赵捷笑了笑:“捷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坐那边马车,这边马车太挤了。” “娘!”赵捷感觉到事情的不对,胭脂把儿子的手握住,在他耳边轻声道:“照顾好弟弟妹妹。”赵捷大惊,看向胡三婶,眼神更加不善。 胡三婶才不在意这么点点大的孩子怎么看自己。小翠已经掀起车帘,语气有些急促:“娘子,再不换时候就来不及了。” “小翠,你带上小郎和小娘子,去那边马车,我和三婶子坐这辆马车。”胭脂的语气平静,小翠却十分惊讶,叫了声娘子。 “去吧,这里太挤了。”胭脂把赵捷赵嫣放开,小儿子还在睡,脸蛋红扑扑的。胭脂把小儿子抱给小翠:“去吧。” 小翠看向一边的胡三婶,低声应是,抱着小儿子跳下马车,赵捷觉得眼中的泪要涌出,娘的眼中,有不舍,浓浓的不舍。 赵捷不知道为何娘要这样秘密把自己和弟弟妹妹们送走,但赵捷知道,此后,很长时间见不到娘了。 “捷儿,去了那边车上,要乖,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胭脂再次叮嘱,赵捷应是,看了眼自己的娘就跳下马车。 赵嫣撅着嘴也下了马车,却是磨磨蹭蹭的。小翠抱着孩子往另一边马车去。 胭脂看着那辆朴素的马车,看着自己的孩子们离去。觉得心都是痛的,是谁,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心肝从自己心上挖去。 是谁,让自己一家分别,是谁,那样地自以为是?胭脂强忍住眼里的泪,对儿女们挥手。 赵捷先上了马车,接着是赵嫣,小翠抱着孩子往里面去,胭脂看不到孩子们了,把车帘放下,看都不看胡三婶一眼。 “小翠姑姑,你说,娘为什么要我们好好的?”赵嫣好奇地问小翠。 “嫣娘,你好好地,就好。”小翠把眼里的泪擦掉,有些哽咽地说。赵嫣突地一愣,接着去拉小翠的手:“是不是我们要回去,但娘不走。娘留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 小翠没有说话,赵捷伸出手把妹妹紧紧抱住:“嫣娘,不许胡闹。” “可我,见不到娘了。”赵嫣想高声哭,又被赵捷把嘴巴捂住。赵嫣咬了哥哥一口,赵捷不肯放开手。赵嫣眼里的泪掉的更加急了。想掀开帘子,赵捷却不许掀。 马车缓缓前行,胭脂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痛,眼里的泪滴落。胡三婶自以为自己已经把胭脂给看住,瞧胭脂一眼:“哎,你这会儿才为你爹哭啊?也是,你爹生前那样对你,你不心疼他也是平常事。” “闭嘴!”胭脂冷冷地说。胡三婶白胭脂一眼,靠在车壁上睡去。 到了那个岔路,胭脂悄悄地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着那辆简朴的马车停在那里,接着往岔路口走去。 自己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自己视若心肝的人。胭脂把车帘放下,靠在车壁上。 晚间歇息的时候,王氏看着胭脂走下车,眼神惊讶,等再看到胡三婶从胭脂车上下来,王氏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二婶已经跑过来:“大嫂,不好了,捷郎他们……”胡二婶话音未落,王氏已经伸手打了胡二婶两巴掌。 “大嫂,我……”胡二婶当然不满,王氏已经吩咐管家娘子们:“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捆起来,堵住嘴,不许回汴京,等出殡完,直接给我送回去。” 管家娘子们应是,上前来捆住胡二婶她们,胡二婶不停挣扎:“我,我不回去。” 王氏哪去理会她们,只是握住胭脂的肩膀:“是我疏忽了。”胭脂摇头:“娘,不能怪你,真在汴京就那样对她们,谁知道别人会怎样去想。娘,我很累,要先去歇着。”胭脂不理会胡二婶她们的挣扎,径自走进屋,在铺好的炕上躺下,闭上眼泪如泉涌。 你们,千万不要哭的太伤心。 “弟弟乖,不哭不哭。”赵嫣和赵捷一边一个,围着哇哇哭个不停的弟弟,赵嫣在那柔声哄着。他们是连夜赶路,换马换车夫不换车。小孩子醒来后不见娘,自然只有大哭。 “弟弟,你要乖乖地,再睡会儿吧。”赵捷没有多少耐心。赵嫣瞪哥哥一眼,把弟弟搂过来,接着,赵嫣也是泪水满脸。 赵捷看着弟弟妹妹,其实,自己也想哭。可是娘说了,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能哭。 小翠和永和长公主安排的一个婆子坐在车厢口,彼此对望一眼,真是作孽啊! 马车依旧在驿道上奔驰,小儿子哭了一阵,感到困倦又睡着了。赵捷拍拍妹妹的肩膀:“睡会儿吧。祖母不是说,头三天要日夜不停地奔驰,等到了第四天才能歇息一会儿,这样十天后就可以到永宁府了。” “哥哥,我想爹爹,可我也想娘。”赵嫣的声音让赵捷又叹气:“你也要乖,你是做姊姊的人了。” 赵嫣扁扁嘴,赵捷又道:“你不是说要做女将军,女将军怎么会哭呢?到了永宁府,你会学会骑马射箭的。我再不笑话你。” 赵嫣点头,泪还是大点大点地往下掉。赵捷疲惫地靠在车壁上,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啊? “孩子们呢?”静慈仙师得到通报,胭脂是一人回来的,匆匆前来质问。 “他们去找他们父亲去了。”胭脂疲惫至极,永宁长公主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头三天日夜不停奔驰,已经在千里之外,算着日子,还有三日,孩子们就能见到赵镇了。 “为什么?你不来寻……”静慈仙师的话被胭脂打断:“祖母到此刻还不明白吗?还不明白吗?” “我,我要明白什么?静慈仙师疑惑地问。 “明白为什么必须要我们回京,明白为什么不许我们去和大郎团聚,祖母,你从头到尾都做了帮凶,我如果不把孩子们送走,也许有一日,孩子们会因为你死去。祖母,到时你可有脸,去见地下的曾祖母?”胭脂的话句句诛心,静慈仙师后退一步。 “胡氏,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和郡王说了,郡王已经命人发广捕文书,就说,小翠拐走了三个孩子,胡氏,你……”符夫人匆匆赶来,胭脂看着符夫人,满腔怨恨全往符夫人身上发去,抡起手,啪地打在符夫人脸上一巴掌。 ☆、第213章 到达 这一巴掌声音清脆,十分有力。符夫人和静慈仙师都没想到,愣在那里。胭脂的第二巴掌又要来了,符夫人这才回神过来,伸手去抓胭脂的手:“胡氏,你不要太过无礼,我……” “这里是宁国公府,不是荣安郡王府,来人,给我把符夫人请出去,从此之后,再不许她踏上我们家一步。”胭脂收回手,沉声吩咐。 “胡氏,你疯了吗?我还没死!”静慈仙师怒喝,胭脂瞧着静慈仙师:“祖母入道已久,对红尘之事早已忘记。来人,把祖母送回去。从此清修。” 符夫人的侍从和赵府的下人们都站在那里,不敢上前,这事情闹的太大,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插嘴的。 符夫人气的都要吐血,从小到大没挨过巴掌,这些年更是重点的语气都没听过,谁知遇到胡胭脂,简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 “胡氏,我是你的长辈,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不敢入宫去请旨意,把你给休了。”符夫人的话让胭脂连眼皮都没抬:“好啊,你去啊。你去请旨意把我给休了,我倒要看看,赵镇会不会接这道旨意,我倒要看看,赵镇他,是不是想你们想的,那样糊涂。” 静慈仙师此刻脑中越发糊涂,用手抚下胸口:“胡氏,我们不过责问几句,也是做长辈的好意,你此刻胡搅蛮缠,哪是为人妇的道理?” 胡 搅蛮缠?胭脂的眉挑起:“我就是胡搅蛮缠的太晚了。祖母,符夫人,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千方百计把我从西边骗回来,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符夫 人,你口口声声我们是一家子,都是姓赵的,你做了什么?你们一家子想的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对赵镇好,你们是真的为他好吗?你们容不得他过好日子,只 要……” “胡说,什么叫我们没让他过好日子?他跟了你才叫没过好日子,西边那么苦,那么……”静慈仙师忍不住反驳,胭脂看向静慈 仙师,指着周围那些华丽的摆设,旁边吓的全都跪下的下人们:“这些就是好日子吗?富贵荣华就是好日子吗?赵镇他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抱负,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你们所认为的,给了富贵荣华就可以完全不理别的,就任由你们摆布。你们口口声声对他好,说他是赵家以后的当家人,你们真这么想吗?符夫人,我不知道 荣安郡王到底在做什么?我只知道,对荣安郡王来说,赵镇是个绊脚石,是要搬掉的,最好,还能杀了他。” 静慈仙师看向符夫人,眼神惊诧,符夫人摇头:“你真的疯了,疯的太厉害了。大嫂,这件事,我瞧,不得不去做了。” “什么事,你说,你和我说。”静慈仙师伸手拉住符夫人的胳膊,符夫人看着胭脂,笑容里带上一抹不屑:“胡氏疯了,我想,还是……” “符夫人,您没听清方才我儿媳说的吗?这里是宁国公府,不是荣安郡王府。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为何夫人您,还在这里?”永和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符夫人抬头看向永和长公主,不光永和长公主,赵德昭也来了,赵嫂子垂手而立。 看来,是赵嫂子把永和长公主夫妇请来的。静慈仙师看着儿子儿媳,气的双手颤抖:“都说的什么话?公主,您……” “娘,天晚了,我送您回去吧。”赵德昭上前扶了静慈仙师就出去。静慈仙师想挣扎,但被赵德昭紧紧抓住胳膊,算得上是拉出去的。 “公主,您……”符夫人看着永和长公主,又恢复了一贯的高贵端庄,神情中的惊讶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符夫人,请回去吧。我的儿媳,我是婆婆,该怎么对待,我很知道。”永和长公主语气温和,但话里的意思不容人反驳。符夫人深吸一口气,永和长公主已经对旁边的人道:“送符夫人回去,以后,没有通传,不能进来。” 符夫人看向永和长公主,永和长公主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眼,接着符夫人笑了:“公主,您可知道……” “我知道,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圣人算是我的继女,她,要用什么理由,无故褫夺我的封号?”永和长公主的回答让符夫人的神色微变,接着符夫人对永和长公主行礼后离开。 胭脂站在那里,看着符夫人离开,看着永和长公主把下人们都遣走,胭脂眼里的泪这才落下。 永和长公主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胭脂的肩抱住。胭脂的泪落的更急,掉在永和长公主手上。永和长公主轻声道:“这些事,无需和她们争执。” “我知道,可我,可我……”永和长公主明白地点头,这种痛,永和长公主没有经受过,无法感同身受。但永和长公主可以想象,当太医说,自己幼时受伤,以致无法怀孕时候,那时的永和长公主,心中漫起的也是绝望。 胭脂,离开的是三个如珠似宝的孩子。此后,也许,可能再见不到。黑夜也会变的无比漫长。 “所以,公主,我做不到,做不到不把她们当一回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公主,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做不到。原本,不该是这样的。”胭脂低语。 永和长公主把胭脂抱的更紧,什么都没说。胭脂的泪渐渐不再流,孩子们安全了,将会和丈夫在一起,他们不会在某一天,成为威胁丈夫的把柄,就够了。 至于自己,那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关系?胭脂看向远方,仿佛能看到丈夫和孩子们在一起,那样的笑语。 “昭儿,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过是问问!”静慈仙师被儿子连推带拉地带离,当然极其不满。 “娘,孩子们,不该在京里。”赵德昭语气平静,这让静慈仙师皱眉:“这有什么,在外做官,孩子们和媳妇留在家中,服侍老人也是常见的。” “娘您是真的疼爱大郎吗?”静慈仙师不料儿子会这样问,眉头皱的更紧:“这是自然,昭儿,我虽生了你和德芳两个,可是只有大郎,我亲自照顾过。昭儿,我怎会不疼爱他?正因为我疼爱他,所以才想要他的孩子在我身边。” “娘,您还是清修吧。以后,不要进宫,不要再和二婶来往。娘,我倾尽全力,只想护住家人平安。”赵德昭不想和母亲再多说,只这样嘱咐。 “到底出什么事了?”静慈仙师不解地问。赵德昭摇头:“娘,您不必知道。娘,您要真的为大郎好,就别再去想别的,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赵德昭转身离去,静慈仙师想追上儿子,但还是颓然坐下。 赵德昭离开母亲的院子,看着这片府邸,看起来是一样安静,如同此刻的汴京城一样。可赵德昭却觉得,有山雨欲来。到了此刻,赵德昭才觉得,自己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明白此刻发生的一切。 大郎,愿你安好! “运使,这件事让我们来做就可,您在城内等着。”周德劝着赵镇,赵镇一个字都没说,骑在马上看向远处。昨日夜里,突然有人送信,说明日中午,孩子们就会到达。 这封信让赵镇整夜都没睡着,孩子们回来了,胭脂也就该回来了。尽管赵镇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匆匆回来,但这件事总是喜事。 周德见赵镇一语不发,摸下鼻子继续往前面看。远方有烟尘腾起,还能听到马蹄声,来了。周德脑中浮起这两个字,赵镇已经策马迎上。 两辆马车飞驰而来,旁边还有人骑马相护。赵镇看着这些人的装扮,眉不由一皱,按说胭脂要回来,不该是这些人护送,而且人也太少了些。 赵镇已经和这两辆马车相遇,领头的示意马车停下,自己从马上下来,给赵镇行礼:“小的是公主命令,护送两位小公子和小娘子前来,此行还算平稳,幸不辱命。” 两位小公子和小娘子,那妻子呢?赵镇没有让人起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赵嫣的小脑袋已经探出来,看见赵镇,面上先是惊喜,接着小嘴一扁就哭出钱来:“爹,我想娘了。” 赵镇正要把女儿抱下马车,听到这句话,手就顿在那里。赵捷已经跳下马车,给赵镇行礼:“爹爹,不要管妹妹,和弟弟一样,哭了一路。” 小翠和婆子抱着小儿子走下来,赵镇往小儿子脸上瞧去,那脸脏的,就跟小花猫似的,小翠急忙用帕子给孩子把脸擦干净。 这孩子又哭了:“爹爹,我想娘了。”赵镇并没理孩子们,而是伸手去挑帘子,希望是自己猜错,胭脂就躲在车里,等自己挑起帘子,那时她就笑着出来,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但车内除了行李,什么都没有,没有妻子的笑,没有妻子。 ☆、第214章 枝节 赵镇走到第二辆车边,手都已经在那颤抖,赵嫣已经跑过来,拉住赵镇的袍子:“爹爹,娘没有来,娘说,让我们来找爹爹。” 赵捷也跟来:“爹爹,娘说,要我照顾好弟弟和妹妹。” 赵镇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掀起帘子,车内,还是行李,没有妻子。 小翠战战兢兢地走上来:“郎君,娘子原本是要来的,可是遇到了事,娘子说,只有让小郎们跟来。” “所以,你们就把她留在那里,留在那群人里面?”赵镇把车帘放下,声音都在颤抖。 “郎君,有公主呢,公主会护住的。”小翠在那努力解释。 如果真能护住,如果万无一失,就不会把孩子们送来,赵镇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打了一下,那样地痛,痛的无法呼吸。 “运使,您此刻已经位高权重,再说,您又立了大功,我小时候看书,说天子对此有忌惮,也是平常的。”周德走上,努力凑出安慰的话。 赵镇觉得口中十分苦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妹妹成为摄政者,而自己更加地被防备。这个主意,只怕不是妹妹想出的,而是赵匡义。 我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只想和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这样,可是,为什么还不肯?赵镇心乱如麻,低头看着孩子们,赵嫣抬头看着父亲,满眼信赖:“爹爹,也许过不了几年,我们就可以和娘见面了,您说是不是?” 赵镇把女儿抱起,赵捷牵着弟弟,小儿子已经不哭了,只是在那看着父亲。 赵镇从这一张张脸上,能看到妻子的影子。赵镇把赵嫣放到马上,又把赵捷放上去,自己抱了小儿子坐上了马:“走吧,我们回去,你娘一定不希望你们哭哭啼啼的。” 赵捷点头,赵嫣也点头。小儿子靠着父亲,也没有说话,赵镇看向汴京方向,胭脂,等着我,我们一定有团聚的日子。 马车跟在赵镇后面,缓缓前行。赵捷仿佛发誓一样地说:“爹爹,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赵镇摸摸儿子的头,努力地笑:“好儿子,不要让你娘失望。” “圣人,胡氏简直胡闹极了,不说一声就把孩子们送走,路上要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符夫人坐在赵琼花面前,满脸的忧虑。 赵琼花依旧端庄:“我知道了,这胡氏就是这样的脾气,何必在意?不过……”赵琼花停住不说,符夫人瞧着她,接着赵琼花就笑了:“让胡氏去清修呢,倒也是个主意,但哥哥不在京城,若这样做了,难免会……” “圣人,我手上倒是有两个人,正好可以做些事情。”符夫人想起胡二婶两人,不由勾唇一笑,这样的乡下人,稍微给点甜头就够了。胡氏,你打我那巴掌,就该想着要还。 赵琼花果真很感兴趣,看向符夫人,符夫人说了几句。赵琼花就笑了:“胡氏不是从来都以为,自己毫不在乎吗?现在,我倒要瞧瞧。” 符夫人也笑了,笑容甚至带着邪恶。 “我都和你说过了,这些妇人手段,不过小打小闹。”赵匡义听完符夫人的话毫不在意地挥手。符夫人不由皱眉,赵匡义已经道:“罢了,你既然要做,我也不拦你,横竖你在这家里也闷的慌,不过等以后,这样的手段也就别用了。免得不像话。” “郡王,若是别个我不着恼,可是胡氏不是口口声声……” “夫人,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又何必去在意这些人?等我们做了大事,要怎样对待,不过一句话的事。”赵匡义微微露了口风,符夫人惊异地看着赵匡义:“郡王,大事?我们还能做什么样的大事?” “南北朝的时候,独孤一门三后,历周隋唐,三百多年不衰。”赵匡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符夫人讲古。 “这又为何?”符夫人看向丈夫,赵匡义笑了:“符家,已经出过两个皇后了。”这什么意思,不,符夫人觉得自己有点气喘,赵匡义看向符夫人,笑容依旧,但那笑容却带上一丝寒意:“我们是夫妻,你的生死荣辱都系在我身上。” 这是极其平常的话,符夫人却感到有些寒冷,接着符夫人微微皱眉:“郡王。” “琼花她,毕竟只是我们侄孙女。”赵匡义语气平静,符夫人觉得心开始跳的很快,只是看着丈夫,缓缓点头。 “后日,会出一件大事,你到时你要进宫,劝说琼花时候,暗示是韩王所为。”赵匡义声音冷然。符夫人用手抓住丈夫的胳膊:“可是,韩王他们是姊姊的……” “我知道,是你姊姊的亲孙子,可那又怎样呢?夫人,你我的功劳已经太大了,等官家长大,你我虽已老迈,可谁知道他会怎样想?夫人,有时候功劳太大,未必是件好事。” 那只有取而代之,取而代之,才能永无后顾之忧。符夫人觉得自己的喉咙又被堵住,看向赵匡义,不被控制地开始筛糠样抖起来:“但,但,但……” “夫人,你我夫妻,荣辱与共。”赵匡义再次强调,符夫人闭上眼,接着睁开眼:“我明白了。夫君,我明白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夫人,你知道吗?”赵匡义安慰着符夫人,符夫人已经镇定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很好。你我是夫妻,生死荣辱与共。” 赵匡义露出笑,就该如此。只可惜,还是让那几个孩子走了,仅仅胡氏一个人,难以要挟赵镇,所以要快。快到赵琼花无法向赵镇求助。 “娘,婶子她们……”邹蒹葭走进王氏房内,见王氏面色有些憔悴,还是开口商量这件事。 “这两个人,算了,把她们送走吧。”王氏也只有这样做,总不能真把她们给杀了?尽管王氏很想这样做,但不会去妄造杀业。 邹蒹葭点头,接着就道:“荣安郡王府来了帖子,说想请两位婶子过去坐坐。” “不理!”王氏斩钉截铁地说。邹蒹葭点头,王氏长出一口气,希望日子赶紧安静下来。而不是要想这么多。 “两位院君,行李都给你们收拾好了,送的人也准备好了,请吧!”管家娘子走进关着胡二婶两人的屋子,语气冰冷地说。 “我们不走,我们要见大嫂,不然我们就要去汴京街上,嚷你们家的不是!”胡二婶被捆了这几天,还是没捆老实,在那大声嚷嚷。 “就是,我们要走,怎么样也要别一别大嫂。”胡三婶想的却是怎么去见符夫人一面,好让符夫人帮忙。 管家娘子连瞧都没瞧她们一眼,让两个丫鬟上前拉了她们就往外走。胡二婶两人拼命挣扎,但还是被拉出了门。那里已经有车在等,胡二叔靠在车厢上等着,见媳妇和弟妹出来,上前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嫂子给了我们一车的东西呢,赶紧走吧。” 胡二婶白丈夫一眼,没出息的东西,连一个寡妇都摆布不了。 胡三婶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想寻个机会,托人给符夫人带信,但胡家门前,闲杂人等都被赶走了,安静的很。 胡三婶顿觉无奈,只得爬上马车。胡二婶也爬上马车,车夫赶着车离开。 胡二婶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这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看?胡家马车旁边,有人跟随,见胡二婶掀起车帘,那人就上前道:“院君,这可不是你们乡下,这帘子还是要放下。” 放个屁!胡二婶瞪着那人,那人正要动手把车帘给拉下来,胡三婶一眼瞧见符夫人的那个丫鬟就在人群之中,胡三婶大喜,在那大声地喊停车。 车夫怎肯听她的,还要继续赶。胡三婶见状,伸手去扯车夫,车夫害怕马受惊,急忙拉住马。胡三婶立即跳下车,冲过去拉住那丫鬟:“你可还记得我?” 马车突然停下,周围的人都围上去看热闹。 那丫鬟是符夫人特地安排,原本就是要这样的,却装作一脸奇怪地看着胡三婶:“这不是院君吗?当然记得。院君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要回家乡?” 胡家的下人立即赶上:“这位,我们要送院君回乡,还要赶路呢。还请不要挡着我们。” 胡三婶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听到下人这样说就大哭起来:“求求你们啊,我们被欺负啊,恶仆欺主啊!” 这一大喊,围上的人更多了。胡家的下人顿时有些着急,怎么会横生枝节?急忙让人赶紧回去报信,这边就在解释。 符夫人的丫鬟更加欢喜,忙道:“我们夫人还说,要请二位院君到我们府上坐坐呢,既然如此,今日就去吧。”胡二婶也跳下马车,听到这话,立即对丫鬟道:“求之不得啊!” ☆、第215章 愤怒 丫鬟对胡家的下人一笑:“我家夫人请两位院君去坐坐,还请回去禀告你家主人。”胡家下人有些头疼,符夫人的丫鬟已经叫来两乘轿子,让胡二婶两人坐上,自己带了她们扬长而去。 “罢了,罢了,由她去!”王氏听完下人的禀告,只是摇头叹气。邹蒹葭面上露出忧色:“娘,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和你没有关系,是大势乱了,就算再想什么办法,也无济于事。”王氏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邹蒹葭的眉皱的更紧,王氏拍下邹蒹葭的肩,轻叹一声。 “符夫人把你的两位婶子,请到她府上了。”永和长公主的话让胭脂笑了:“没想到符夫人,还是只会做这些事。” “胭脂,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胭脂摇头:“公主,您对我很好,我知道,这些事就随她去吧。不疼不痒的事情。我在意她做什么呢?” 永和长公主按住胭脂的肩,胭脂只轻轻一笑:“孩子们,在永兴府很好吧?”永和长公主刚想回答,老卫已经走进,面色惊讶:“公主,方才传来消息,上皇,在德寿宫,驾崩!” 柴旭退位,继位的是他儿子,摄政的他妻子。居住在德寿宫中,一应供给和原来一样,也从没听过他病了。怎么此刻,竟会突然驾崩。 永和长公主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兄长的崩逝,这才一年多,接二连三地,柴家男子就这样一个个死去。 永和长公主感到不寒而栗,伸手抓住身边的胭脂。胭脂大口大口地喘气,感到胸闷无比,一张网,已经渐渐收紧。 “公主,娘子,还要进宫去,别的事,以后再说。”老卫提醒永和长公主和胭脂,永和长公主和胭脂对视一眼,各自换上素服。 “圣人,上皇的事既然已经出了,就该先发丧,还有,上皇驾崩,只怕……”符夫人听说了这事,立即进宫,并让人把胡二婶他们送走,此刻已经用不上她们了,只是送了几匹料子而已。 胡二婶和胡三婶当然大为失望,可不敢对符夫人说什么,只得灰溜溜地拿了料子回家乡,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上皇身子一向很好,昨夜还召人侍寝,怎会,怎会?”赵琼花哽咽着说,接着就对身边宫女:“昨夜侍寝的人,是什么人,可问清楚了?” “圣人,昨夜侍寝的,是韩王送上的美人,说是精选的江南女子。”符夫人没想到事情竟这样巧,竟是韩王送上的美人。 符夫人控制住脸上的笑容,这才对赵琼花道:“太医那边,可有什么说法?”赵琼花还没回答,内侍已经走进,面色惊慌:“圣人,去往德寿宫的御医已经回来,他们,他们定要面见圣人!” 赵琼花命人进来,御医见到赵琼花,双膝跪下:“圣人,上皇并非生病,而是中毒而亡。” 中毒?赵琼花惊讶站起,符夫人觉得这口气终于可以喘出来了。 永和长公主的马车停在宫门口,胭脂和她一起下了马车,宫门口车来车往,但没人说话。有内侍上前迎接,请永和长公主和胭脂往里面走。 来往的宫人们,个个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到两年之内,这座宫殿,迎来两次帝王的丧事,实在让人无法欢颜。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并肩走在御道上,两人心中压抑,什么都没说,连脚步声都觉得刺耳。前面突然有人跑来,脚步急促,在这个时候显得那样的不同。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面上现出惊讶,这内侍也没回避,直接往这边跑来,匆匆越过胭脂和永和长公主。 看来,又出事了。永和长公主不由握紧胭脂的手,轻声道:“若有了万一,我昔日所居住的宫殿,可以暂时避避,那里有道复壁。” “公主,若真有了万一,谁也保不住!不然,上皇也不会……”胭脂的话被永和长公主打断:“不管怎么说,能躲一时是一时。” 胭脂看着永和长公主,不知该说什么。永和长公主依旧端庄,既然要来,那就不怕。内侍引着永和长公主走进昭阳殿侧殿,那里已经有人等候。 永宁长公主看见永和长公主进来,和她一点头。永和长公主来到她身边坐好。 胭脂不想和人交谈,况且这时候交谈,似乎也有些不大合适,于是胭脂坐在那里,看着这巍峨的宫殿。这座宫殿背后代表的,足以让人痴迷。 可是自己,只想过平静日子。胭脂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圣人召见我们?”永宁长公主等了许久,越发觉得不满,叫过内侍相问。 “回公主,御医在回话,也许要很久!”御医?这两个字让永宁长公主又把眉扬起,永和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难道说,这一次,自己的侄儿,是真的被毒死的? 一声尖叫从正殿发出,这声尖叫是赵琼花的,除了她,整个宫内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无礼。符夫人急忙扶住赵琼花,赵琼花指着御医:“你说,上皇,的确是,的确是……” “圣人,臣不敢撒谎,上皇确实是被毒死。”赵琼花又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宫女已经匆匆走进:“圣人,那个侍寝的美人,已经被毒死。”赵琼花又尖叫一声,拍一下桌子:“韩王,韩王,去,给我去把韩王找来,不,把韩王捆来。他怎能这样做,怎能弑君?” 这一句话让符夫人松了一口气,韩王,韩王一除,就再没别的妨碍了。这座宫殿,该迎来新的主人了。 邹芸娘得到消息,也换了素服前来,她并没进入侧殿等候,而是直接准备走入正殿,刚走到正殿门口就听到赵琼花绝望的尖叫,还有里面说的话。邹芸娘整个人愣在那里,弑君?竟然有人敢弑君,这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韩王怎么敢这样做? “圣人,韩王妃来了。”宫女又来禀告。 赵琼花眼睛都红了:“传,传,我要问问她,她还有脸入宫?”宫人急忙传韩王妃进来。永宁长公主听到韩王妃无需等候而被传进去,脸上顿时露出不满。永和长公主却叹息,也许,这样进去之后,就再见不到韩王妃了。 韩王妃也是一身素服,走进殿内正要行礼,赵琼花已经冷冷开口:“你无需行礼,我想,你此刻心中,该是无比欢喜吧。杀死了上皇,也许很快就轮到我了。等杀了我,你们就可逼宫,就可废掉官家,就可以,成为官家和圣人。” 韩王妃被这句话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向赵琼花满面诧异:“圣人所言,妾并不明白。” “不 明白?”赵琼花走到韩王妃面前,伸手去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不明白?你从琅琊郡王死那天起,就开始恨我,恨上皇了,是不是?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法 子。可是让你们没想到的是,尽管上皇被逼退位,可你们也没落到什么好,没有成为摄政王,没有成为摄政王妃,你们快疯了是不是?于是又想毒杀上皇,是不 是?” “圣人,我……”赵琼花已经把韩王妃放开,对内侍吩咐:“把她冠带解掉,给我拖下去。”内侍应是。 韩王妃大惊:“圣人,妾是先帝御封的王妃,您不能……” “连韩王都不能做了,何况你?”赵琼花冷笑,看向韩王妃活像看个死人:“你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查明,上皇是被韩王下令毒死吧?这个朝廷,总有几个忠臣的。你们,不能一手遮天。” 韩王妃已经完全明白缘由了,摇头道:“圣人,妾等并没做这件事,这个朝廷,一手遮天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 “拖下去,关在侧殿,等韩王来了,一块处置。”赵琼花冷冷下令,内侍们把韩王妃拖走。 正殿的动静传到侧殿,永宁长公主又要叫内侍过来问问,永和长公主按住她:“这些事,不要去想,今日不知道是否还能平安。” 永宁长公主惊讶地张大嘴,永和长公主还是那样平静。胭脂听到她们的对话,看向天空,在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天的一角。孩子们在西边,一定过的很好吧? 韩王接到消息,也要进宫来,但还没等到宫门口,已有禁军前来,把韩王围住。这样的阵势,韩王不由看向带领禁军前来的人。 赵枕已经不再是那个公鸭嗓的少年,他上前给韩王行礼:“奉圣人诏,护送韩王入宫!”这是护送的架势吗?韩王闭上眼,接着就睁开眼,面上全是苦笑:“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奉诏,护送韩王进宫。”赵枕只是重复这么一句,韩王看向皇宫,缓步向前。 ☆、第216章 大殿 昭阳殿内,赵琼花闭目养神,脚边香炉内,香烟袅袅升起,殿内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的,都只恭敬而立。 “圣人,韩王已经被带到大殿!”内侍前来禀报,赵琼花睁开眼,看向远方双目熠熠生辉。符夫人恭敬起身送她出去,看着赵琼花被簇拥而去,符夫人勾唇一笑,从没见过这么好用的人。 “夫人,侧殿等候着的众位命妇,是否?”赵琼花临走之前,并没吩咐要怎样对待那些人,内侍只有询问符夫人。 符夫人看向侧殿:“让她们等着吧。横竖茶水点心饭食,都不会少。”内侍应是,符夫人勾唇一笑,事情,很快就有别的变化了。 大殿之上,群臣毕集,原本他们是该聚集起来,请柴昭往德寿宫去,迎回柴旭遗体并治丧的。但此刻他们神色惊讶,事情好像有了变化,并不见柴昭出来,甚至不见内侍。 “曹相公,事情似乎有些不妥!”有人询问曹彬,曹彬的眉头紧皱,他是久在军中的人,自然能看出,仅仅只有一小会儿,殿外的禁军比原先多了很多。如果,此刻大门一关,有人冲进来,那谁也跑不了。 曹彬并没回答,只是摊开双手,这双手有长年握刀留下的老茧。这双手,也该握住刀,而不是此刻这样。 “我真不喜欢在朝堂之上等待,我该上战场,握住刀和敌人战斗,而不是在这里。”曹彬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让问话的人额头有汗滴落,上皇暴卒,难道是有不妥,难道今日,就命丧此地?曾在史书上读过的宫变,那么清晰地浮起来。 曹彬没有说话,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赵匡义走进大殿,他今日的穿着和平常有些不同,面色竟也有些哀戚。 众人挨次给他行礼,赵匡义一一还礼,走到位置上站好。赵匡义的出现让众人安心了,毕竟掌握住禁军的,是赵匡义的亲孙儿。 内侍已经走出,大声传报:“陛下驾到,太上皇后驾到。”众臣跪地迎接。 内侍前导,赵琼花带着柴昭走出来,他们的打扮让人一惊,并不是素服,而是庄重的礼服。这是怎么回事,柴旭去世,做为他的妻子和儿子,该是素服出现的。 柴昭登上宝座,赵琼花在他身边坐定,内侍这才让众人起身。 赵琼花看着众臣,声音颤抖:“诸位臣工,都知道今日上皇驾崩的事。可诸位臣工并不晓得,上皇并非病亡,而是被毒死。” 曹彬看向赵匡义,手重新松开,今日,将有极大的事,今日,将和原来不一样。 “韩王,他为上皇亲弟,先帝亲封,原本该谨记法令,小心做事,可他不思皇恩,心怀怨恨,竟勾结宫中内人,毒杀上皇!”赵琼花语气铿锵有力。 曹彬已经上前:“圣人,当讲证据。” “证据?”赵琼花看向曹彬,看向自己的外祖父,语气变的冰冷:“我已经命人去请韩王,并且,搜查韩王府邸。证据,很快就有了。” 群臣神色大变,这样的搜查,怎么会搜不出证据呢?就算没证据,也能造出证据来。 尽管群臣认为,韩王会被猜忌会被打压,可从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一击必死的态势。所有的人都知道,柴旭的死并不是韩王做的,可所有的人都无法说出这个事实。 韩王已被带到,赵琼花看着韩王,语气冰冷:“罪人,为何不跪?” “我无罪,为何要跪?”从王府到皇宫这短短的一段路,韩王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今日,自己是插翅难逃,但不能不为自己辩白,要让后人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并没毒死自己的哥哥。 “你,毒杀了上皇,你送去的那个美人已经服毒自尽。韩王,不得不说,你这口灭的很好!”赵琼花冷笑出声。 韩王垂下眼,接着抬头,笑容十分凄厉:“今日圣人集群臣在此,想必是要我的命,可是圣人,若我真能那么悄无声息地把人灭口,为何又站在这里?” “圣人,此事,定有蹊跷。韩王颇得先帝赞赏,和上皇手足情深,况且韩王不日将离开汴京,为何在此时……”总有一两个正直的大臣,开口说出此事不对。 “瞧瞧,到了此刻,还有人为你辩解,韩王,你的本事,大的很啊。”赵琼花并不去看那个为韩王辩解的人,而是只看着韩王。 “公道自在人心,今日圣人为摄政,一切都在圣人掌握之中,臣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了。既然如此,臣也只能为自己辩白。臣,并没毒杀上皇,更没有……” “住口,你都能联络太皇太后,逼上皇退位,到了此刻,你再辩白,也是无用!”赵琼花打断韩王的辩白,厉声道:“来人啊,拟诏,韩王毒杀上皇,罪无可赦。废为庶人!” 群臣彼此看了眼,一直坐在宝座上没说话的柴昭此刻开口:“母亲,我觉得,韩王叔叔,不是杀了爹爹的人。” “昭儿,你还小,不知道很多人为了荣华富贵,别说亲手足,亲生子都能下得了手。更何况,这是无上的荣光。”赵琼花对柴昭柔声道。 “官家,多谢您还记得我的好,可我还要告诉您一句,有时候,对你好的那个,未必就会是好的。官家,很多事情,并不是……” “拉下去!”赵琼花再次打断韩王的话,面色已经狰狞。 “圣人,按了……”还有人出来为韩王说话,赵琼花看着他们:“看来,你们对韩王都很忠心,来人,拉下去!” 赵琼花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让人生起寒意,赵匡义出言阻止:“圣人不可,做臣子的,有谏之责。” 赵琼花这次听进去了:“那就,把韩王,不,把韩庶人拉下去,等禀告过列祖列宗,再行处置。” 赵匡义这次没有阻拦,大殿众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昭阳殿侧殿之内,永宁长公主已经疲惫,她用手撑着下巴,等着外面的消息。永和长公主握住胭脂的手,胭脂此刻内心反而平静了,对永和长公主轻声道:“公主,圣人要做的,是先稳住人心,对我们,不会怎样的。” “圣人是怎样想的,我知道,可是耐不住别人。胭脂,我方才细细想了,从兄长暴卒,再到上皇被逼退位,再到现在,好像有一只手在安排,安排着,要走向,走向……”永和长公主的声音透着疲惫。 胭脂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公主,可是,挣不掉的。” 是的,挣脱不掉,能有这么大力量做这样的事,岂能甘居臣下,岂能?永和长公主感到浑身寒冷,这座京城,已经换了三姓皇帝,难道说,又要再换一次?永和长公主感到更加寒冷,内侍已经走进侧殿,把灯点上。在这个时候,似乎能驱散黑暗。 “如果,那么……”永和长公主突然想起赵镇,对胭脂轻声说。 胭脂也想起赵镇,想到赵镇说过的话,胭脂轻轻一笑:“如果是真的,无力回天。” 赵匡义既然想要谋朝篡位,那他定然布置很久,即便是赵镇领军前来,又怎么和赵匡义对抗?永和长公主把胭脂的手握住:“也许,可以和圣人说。” “她不会信的,她从一开始就以为,成为皇后可以如何,她相信的,永远不是我们。”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沉默了。 赵琼花从一开始,就倚重并且信任赵匡义夫妇,而对别人,虽说不上不屑一顾,可也没那么好。 “好冷,他们怎么也不生个火盆来?”永宁长公主打了个盹,醒来就感到很冷,忍不住抱怨。 永和长公主命内侍把火盆点起,内侍不但点来火盆,还送来几件大氅,请她们各自披上。内侍还恭敬地道:“圣人和官家都还在大殿上,因没有诏书传来,因此只能请诸位在此等候。” 永宁长公主又是一脸不满,接过大氅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胭脂看向远方,此刻,什么都看不到。 “爹爹,我想娘了,娘什么时候回来?”赵嫣抱着赵镇的脖子问。 “嫣娘乖,等爹爹给京中写信,让你姑姑把你娘送回来,好不好?”赵镇安慰着女儿,赵嫣摇头:“才不要,爹爹,您骗我,您瞧,你眉头都是皱着的。爹爹,娘会不会不回来了?” “胡说,怎么会,你娘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赵镇把女儿抱的更紧。赵嫣叹气,这样的叹息让赵镇心里更难受。 胭脂,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什么我到了现在,还不能护住你?如果…… “运使,京中有消息送来。”有人进来禀报,赵镇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把消息拆开,看着上面写的,赵镇的眉皱的更紧。 “是不是有娘的消息?”赵嫣探头想看,赵镇把女儿的胳膊拍一下:“不是,只是这情况,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第217章 “运使,并不奇怪,京中,只怕有大乱!”赵朴的声音从外传来。赵镇把女儿放开,让她自己玩去,这才看向赵朴:“先生以为?” “上皇被毒杀,圣人说是韩王所为,纵然韩王百口辩解,可也被废为庶人。运使,现在,圣人和官家,是孤儿寡母。” 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孤儿寡母,赵镇不由笑了笑。 “运使心中已经明白,这样意味着什么。圣人所能倚重的,是赵家。赵家此刻也是掌握了天下所有的兵马,表面上看来,圣人母子无虞,可是运使,若赵家的当家人……” 赵朴滔滔不绝,赵镇已经喊道:“住口!” “运使,荣安郡王如何对您,这是能看出来的。您……”赵镇看着赵朴:“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的,是不是若非必要,就起兵反了?可是,我的妻子还在京城,我的父亲还在京城,我的……” “宁国公会无虞的,可是娘子……” 赵朴还在迟疑,赵镇已经摇头:“胭脂她,就算是倾天下所有,我也不能让胭脂有事。” “可若是圣人逼迫,或者,那运使会如何?”赵朴的话让赵镇久久思索,接着赵镇才道:“俯首称臣又如何?他要的,不就是我俯首称臣,我不做柴家的忠臣,做了赵家的忠臣,又如何?” “运使!”赵朴大惊,看着赵镇的泪一滴滴往下落,赵朴再没有说话。 俯首称臣,这是赵镇一直不想面对的,可是现在也不得不面对,那是自己的妻子,那是曾经许诺过,要她平安的妻子。可是现在,离的那么远。 胭脂,你现在,可还好? “嫂嫂在这宫里,住的还舒服吧?”赵琼花看着胭脂,语气平静。 “舒服,怎么会不舒服?有人服侍着,什么都不用动。”胭脂的语气当然不是赵琼花想要的。赵琼花走到胭脂面前,看着她,声音轻柔:“你说,我要是写信,把孩子们叫回来,你怎么想?” “赵琼花,那是你亲侄儿,你就算恨我,你哥哥从没什么对不起你。”胭脂的话让赵琼花笑了:“哥哥从没对不起我?胡胭脂,你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如果不是他的阻止,我怎么会费这样的周折,才会成为皇后,怎么会这样的战战兢兢。胡胭脂,都是你们害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害你的,到底是我们,还是我和你哥哥。”胭脂语气平静,赵琼花大怒,伸手就往胭脂面上打去:“你不是能吗?你不是强吗?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万事不在意吗?等所有事情结束,我会让所有的人来羞辱你,到那时,你才会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永远,永远不会。”胭脂看着赵琼花,赵琼花真想把她脸上的平静给打破,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总有那一天的,胡胭脂,你,不过是我脚下的泥,你的傲骨,不过是笑话。笑话!” 赵琼花放声大笑,宫女已经来到门口禀告:“圣人,永和长公主求见,她说,夫人已经在宫中陪圣人陪了许久,她十分想念,还请圣人把夫人送回府。 “出去,就说,我和夫人姑嫂相得,还要再留嫂嫂几天。”赵琼花的语气端庄平静,宫女应是离开。 胭脂看着赵琼花,眼神平静:“你瞧,你只会这样做。琼花,就算你现在至高无上,哪又如何?你,连杀了我的勇气都没有。” 赵琼花的眼看着胭脂被捆住的双手双脚,还有她身上的褴褛衣衫。赵琼花冷笑:“你真以为我没有杀了你的勇气吗?” “我和韩王妃不同,我无罪。赵琼花,就算你想给我安个罪名,可是,你也担心你哥哥。赵琼花,何必呢,你要的,我永远不会给你。我永远不会跪在你的面前,恳求你放过我,说我错了。赵琼花,永远不会。” 赵琼花又往胭脂面上甩了一巴掌,胭脂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 宫女走到在那等候的永和长公主身边,轻声道:“公主,圣人说,要公主您回去,她还要再留夫人一段时间。” 永和长公主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跪下,宫女往后一退:“公主您……” “大郎临走之前,和我说,一定要照顾好胭脂,既然如此,我就跪在这里,等着圣人把胭脂送出来。”永和长公主当然知道赵琼花把胭脂留下是不怀好意,但赵琼花那日,容不得人反抗。 现在已经好多天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胭脂带走。永和长公主跪在那里,不管众人如何劝说,她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圣人,永和长公主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再跪下去,天就黑了。”宫女前来禀报,赵琼花大怒:“你们不会把她架了送出宫去?” “永和长公主说,如果送出宫,她就到宫门口跪,何时起身,就看圣人何时把夫人给送出来。”宫女战战兢兢回答。 赵琼花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都反了,反了,反了。 “圣人,您何必这样气恼?”邹芸娘的声音已经响起,赵琼花看着她:“我怎么会不气?这些人,都来要挟我!” “他们都是以为圣人性子好才会这样。”邹芸娘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就笑着道:“其实呢,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圣人您的心。圣人您对赵夫人,那叫一个好。” 赵琼花看着邹芸娘,突然冷笑:“你,也是在嘲笑我?” 怎么动则得咎?邹芸娘急忙跪下:“妾并不敢。妾对圣人,是真心仰慕。”赵琼花冷笑,并没让邹芸娘起来。 符夫人得知永和长公主在宫内跪着不起的消息后,立即赶进宫劝说赵琼花,此刻胭脂还有牵制赵镇的作用,如果赵琼花一怒杀了胭脂,那才叫麻烦大了。 符夫人走进昭阳殿,就见永和长公主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符夫人忙上前对永和长公主轻声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一定会出来的。” 永和长公主不料符夫人会这样说,看向符夫人的眼中全是惊诧。符夫人已经走进昭阳殿。 一走进殿内,符夫人就看见邹芸娘跪在那里,符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就上前对赵琼花道:“圣人气恼什么呢?永和长公主这样做,也是婆媳的常事。” “你是说,我就这样被他们要挟?”赵琼花抬手指向殿外,符夫人神色没动:“怎么会是要挟呢?圣人,这是恳求。想来,邹贵妃也是这样在恳求圣人。” 赵琼花这才看向邹芸娘:“你起来吧。恳求,你们,都在恳求我?” “是,圣人,都是在恳求您!”邹芸娘恭敬地说,这段时间,感觉赵琼花脾气越来越怪,换做原先,她就算对胭脂不满,也不会把人困在那里,百般折磨。 既然如此,还是少捋虎须为好。 “那就让她自己过来恳求我!”赵琼花冷冷地道。宫女急忙出去传话,永和长公主站起身,走进殿内,对赵琼花跪下:“妾非常思念妾的儿媳,还请圣人让妾的儿媳回府,妾和儿媳,一起……” 赵琼花满意地笑了,符夫人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永和长公主神情没变。 赵琼花笑了:“我记得很早之前,你曾和我说过,你和胡氏,都是为我好,现在,你们承不承认,错了?” 永和长公主看着赵琼花,目光平静:“圣人说妾错了,那妾就错了吧。” “你比胡氏聪明多了。”尽管只是这样的话,赵琼花已经很满意了,她对宫女道:“去把我嫂嫂请出来,记得,好好为她打扮。” 宫女应是,永和长公主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如果,永和长公主看向一边的符夫人,见符夫人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永和长公主不由叹息。 胭脂被宫女把绳子解开,捆了好几日,胭脂觉得自己的手和腿都麻木了,宫女已经拿着热手巾给胭脂擦着脸,又给胭脂揉着手脚,好慢慢回血。 已有宫女拿着衣衫进来,服侍胭脂换上,还有端了水盆进来给胭脂洗脸的,胭脂任由她们动作,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夫人已经打扮好了吗?永和长公主已经等的很急了。”女官走进,语气平静地说。接着女官走到胭脂面前:“夫人,不,娘子,您知道,该怎么和公主说吧?” 胭脂看着这个女官,认出她是轻雾,胭脂只淡淡一笑:“就算我不说,很多事,大家也会知道。轻雾,但愿你不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总有一日,夫人,您会匍匐在我面前的。”轻雾露出一抹笑,看见胭脂装扮停当就让人送胭脂出去。 此刻已是傍晚,宫廷内的灯已经点上,胭脂看着穿梭点灯的宫女们,缓步往前。 ☆、第218章 扯破 永和长公主在昭阳殿内,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殿外,脚步声响起时,永和长公主差点就要奔到殿门口。 胭脂在宫女们簇拥下走进,看着殿内的人,胭脂只对永和长公主露出笑容。 永和长公主的心终于落下,拉住胭脂的手,胭脂看向赵琼花,赵琼花面上依旧那样高贵端庄。永和长公主拉一下胭脂,胭脂明白,和永和长公主一起,跪下给赵琼花行礼。 “嫂嫂在这宫中不过个把月,公主就非常想念,婆媳之间真好。”赵琼花笑着道,永和长公主已经道:“这是平常事,妾这就带儿媳离去。” “我也和你们一块走,都很久没有一起走过了。”符夫人也笑了,对赵琼花行礼后就和永和长公主她们一起出去。 从昭阳殿走到宫门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永和长公主发现胭脂的腿脚有点慢,伸手扶住胭脂,胭脂对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符夫人看着胭脂淡淡地道:“有些人,就是喜欢撞的头破血流,迟早,会害死一家子。” “屈膝求饶,也不能换来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站直了呢?”胭脂看向符夫人,语气平静。符夫人冷笑:“愚蠢,愚蠢。” “我若对夫人您,恭敬礼貌,夫人也一样不会放过我,是不是?”胭脂突然这样问出,符夫人有些迟疑,没有回答。 永 和长公主把胭脂的手握的更紧,胭脂表示自己没事:“夫人,您别再沉默不语。您是知道的。琼花她对夫人,那样地恭敬,那样地言听计从,可是以后呢,夫人,并 不是说,我对您恭敬顺从,事事听从,夫人您和荣安郡王,就不会去做那些事?既然如此,我何必要违背自己本心?我胡胭脂,本心如此,从无改变。” “大胆,你怎敢说出这样的话,妄议圣人?”符夫人呵斥胭脂,胭脂停下脚步看着她:“夫人,你当天下人全是瞎子吗?” “胡氏,你是真要自寻死路吗?”符夫人的声音变的冰冷,胭脂笑了:“不会,你们还需要我牵制赵镇,你们还需要我,现在,这会儿,你们舍不得让我死。” 胭脂的语气让符夫人看着她久久不语,胭脂继续道:“否则,你们就不会那样费尽心机地,非把我和孩子们从西边弄回来了。符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可你还是回来了。你要知道,你要知道……”符夫人唇边现出一丝残忍的笑:“你若好好在西边待着,就不会……” “可你们也许会对我的家人不利,定北候府,在别人眼里瞧起来很重要,可在你们眼里,不过小蚂蚁一样。”他们会费尽心机,这些人,手握重权,这权力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逃,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不过陡劳。 “你还算有几分识机。如果……”符夫人的话被胭脂打断:“没有什么如果,夫人,我想,从一开始,你们就容不下这样的人,不然你不会想两次置我于死地,想杀死大郎。识机不识机,又有什么区别呢?” 符夫人没有回答胭脂的话,只是继续往前走。永和长公主对着胭脂长声叹息,胭脂对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只要自己猜的没错,那么最起码,现在自己还是安全的。性命无忧,不过,这样就够了吗? 胭脂闭上眼,不去想未来,不去想那些事情。 车到赵府,赵嫂子迎出来,满眼惊喜:“娘子,您总算回来了。宫中已经送来许多东西,说是圣人赏赐。” “收起来吧,都没什么要紧。”胭脂轻声对赵嫂子。 赵嫂子的眼不由瞪大:“娘子,您……” 胭脂推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踏进府内,府内的下人还是很不少,胭脂却觉得满府寂寥,觉得再没有什么能够引起自己的兴趣。赵镇,我等你,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回来。头一次,胭脂对未来有了不确定。 “又是一年了!”赵镇把手中的邸报放下,邸报很详细地说着最近朝中的大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么一条消息,赵匡义被封为吴王,赐九锡,赞拜不名。 这是权臣的全部待遇,赵镇不由笑一笑:“也许,再过段时间,就能……” “运使,这……”赵朴怎不明白赵镇的意思是什么,声音已经带上颤抖。赵镇把邸报揉了揉,扔到地上:“柴家,还有什么人吗?这一年来,柴家的那些宗室,一大半因为各种原因夺爵,朝中的大臣有多少个已经被清理了?若非我手上有兵,也许,就连我都会……” 赵朴没有接话,只是轻声叹息,这局势,真是越来越紧了。 赵镇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封信拿出来,这是胭脂的信,这也是这一年来,赵镇最大的慰藉。尽管胭脂的信很简单,简单的就像旁边有人在监视一样,但赵镇知道,这信没被改过,妻子,还是平安的。 “母亲,为何要让吴王赞拜不名?”柴昭问赵琼花,这一年来,柴昭也能接触到些政事,并不再是那个懵懂孩童。 赵琼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这一年来,朝臣们消失的越来越多,那些消失的,都是反对赵匡义的人,而宗室的人大都被夺爵。 赵琼花明白,也许,自己将会到另一步境地,但不得不在朝臣们送来的请立赵匡义为吴王的奏章上,批个准字。 “母亲,为何我不能亲自批阅奏章,而是要让吴王先批过一遍,然后再拿来给我。”柴昭的问题越来越多,赵琼花怎么都回答不出来。 “官家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符夫人的声音响起,这一年来,符夫人的精神越来越好,越来越轻视赵琼花,这是赵琼花能察觉出来的。 “夫人有何要事,还有,夫人进来,为何无人通报?”赵琼花努力维持住最后一丝尊严,对符夫人问道。 “圣人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家子,我进宫,无需通报?”符夫人语气平静,这一年来,借着赵琼花的手,那些忠君的人都渐渐被清理掉了,包括这个皇宫内,也多是靠向自己的人,有层纱,该扯掉了。 “夫人这样迫不及待吗?”赵琼花让宫女把柴昭送出去,对着符夫人道。符夫人坐在椅子上,笑容平静:“琼花,从你母亲去世,到现在,二十多年了。” “夫人等了二十多年吗?”赵琼花看着符夫人,符夫人微笑:“并没那么长。不过琼花,我很对得起你,我让你,成为太后,摄政一年,你也风光够了。” “不过是给您,做了垫脚石。”赵琼花的泪终于忍不住,符夫人笑了:“你曾说过,被利用,是因为有利用的价值,这句话让我知道,琼花,你是很聪明的人。” “曹家,还在掌兵,而且,还有大哥。”赵琼花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流出。 “忘了告诉圣人,三日后,会有一道旨意出宫,请大郎回京。接替大郎的人,会同时到达。至于曹家,曹相公是聪明人,只要答应保住你的命,曹相公是不忍生灵涂炭的。” 符夫人的话让赵琼花再忍不住,抬手打了符夫人一个耳光。 符夫人侧过头,耳光没有打在符夫人脸上,符夫人站起身,依旧端庄:“我不打扰圣人歇息了,圣人,您好好地歇息吧。” 赵琼花看着符夫人离去,眼中的泪低落,这层纱,终于被扯掉了吗?可是,自己该去找谁?赵琼花想站起身,宫女已经道:“圣人,该歇息了。” “你们,你们也是她的人,是不是,什么时候起,她就,你要知道,我才是宫中的太后!”赵琼花喊起来,宫女依旧恭敬:“您,当然是宫中的太后。这点,没人忘记。只是圣人要往哪里去,都该陪着您。” “让我不去找人吗?可是我,该去找谁?”赵琼花的泪落的更急,没人回答她,只有沉默,沉默。 “贵妃,这宫中?”宫女小声问邹芸娘,邹芸娘叹气:“那又如何呢?唯一能庆幸的是,公主是个女儿,若是个皇子,我……” 邹芸娘不敢再说下去,谁知道宫女是不是符夫人的人呢。这道绳子,捆的越来越紧了,邹芸娘叹气,这泼天的富贵,不知还能享几时? 听到邹芸娘这个时候要求喝羊汤,宫女奇怪了一下,但还是下去传话,邹芸娘冷笑,既然不知道还有几时,那就多享受一段时日吧。 “这日子,过的可真快!”永和长公主对赵德昭叹气,赵德昭看着妻子:“我没想到,不,我该想到的。” 谋朝篡位这种事,一般人的确都不会想到,永和长公主拍拍丈夫的手:“只是不知道,大郎会怎样想,他手里,可还有一支兵。”一支,不大肯听赵匡义话的兵。 ☆、第219章 使节 赵德昭摇头,看见丈夫摇头,永和长公主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赵德昭才轻声叹息:“如果,多年之前,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 “吴王所谋,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年两年。驸马,他几乎骗过了天下人。”骗全天下人他是忠心耿耿的,让先帝把柴旭交给他教导。骗杜太君他是为了整个赵家好,为免天子多虑而让自己从此雌伏。 骗赵琼花只有成为皇后才不妄这一生,永远说着光明正大的话,做着这些事情。所谋的,是天下。是那至高无上的权柄。赵德昭垂下眼,把妻子的手握住。 永和长公主靠在丈夫肩上,寻觅这一点温暖:“吴王,容不得任何人做绊脚石。原先,只是偷偷地做,而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了。” “如果,我能早一点……”赵德昭的话被永和长公主打断:“即便你早知道又如何?驸马,他们不会。而且你说的话,先帝也不会相信的。”这是最大的悲哀,谋朝的人被视为忠良,而忠良的人被视为奸人。 赵德昭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远方,大郎,你,能否平安? “娘子,这些东西要放到哪里?”自从胭脂从宫中回来之后,她算得上深居简出,除了偶尔会去永和长公主那边之外,甚至连胡府都不去了。 听到赵嫂子问话,胭脂只点一点头:“收起来吧。” 赵嫂子看向胭脂,眼神里有难受:“娘子,您……” 胭脂抬头看向赵嫂子:“没有什么,这一年,家里的下人少了许多,算下来,只有不到二十人了,你,是不是觉得……” 偌大的赵府,昔日有数百下人,此刻除了胭脂所住的院子和静慈仙师所住的院子,其余的下人都渐渐被遣走了。厨房早已空了,每日都是胭脂房里服侍的丫鬟们,亲自动手做饭菜。 “娘子也是为了我们好,可是……”赵嫂子的话被胭脂再次摇头打断:“没什么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许,再过一段时间。” “娘子,您连我们都要遣走吗?到时岂不只剩下您?”赵嫂子惊慌地抓住胭脂的手,胭脂只是起身:“走吧,我们去给祖母问安,祖母在城外的小庵一直打理的很好,祖母也该离开了。” “仙师和符夫人关系一直很好,也许不会……”赵嫂子的声音很低,胭脂又浅浅一笑:“什么叫也许不会呢。赵嫂子,你懂的,那个人,并不会因为你对他恭敬,就不会要了你的命。这么多年,也亏他能忍住。” 赵嫂子陪胭脂起身离去,从胭脂居住的院子到静慈仙师所住的地方,有很长的一段路。没有下人来打扫,甬道两边都长满了青草。四月的阳光很暖,胭脂抬头看天,看着这温暖的阳光,阳光如此温暖,只可惜,很多人的心已经冷了,再温暖的阳光也照不进来。 赵嫂子上前推开门,胭脂走进静慈仙师居住的院子,除了传来的木鱼声声,这个院子花木不再扶疏,处处可见枯死的花木。只有青草在疯长。 而原先,这所院子,见不到一点点青草。静慈仙师,已经很久没打理这个院子了。胭脂踏上台阶,台阶上,竟有了青苔。若不是还有木鱼声,会让人误解,这所院子无人居住。 丫鬟走出,对胭脂沉默地行了一礼。 胭脂走进屋子,静慈仙师跪坐在观音像前,正在轻敲木鱼。仿佛没听到胭脂走进的声音。 胭脂走上前,站在她身后,轻声道:“祖母,明日会有马车送祖母回庵中。” 木鱼声这才停下,静慈仙师抬头看向胭脂:“为什么?” “我以为,祖母或许已经知道,此刻情形和原先不一样。您在京外庵中,想必谁也不会寻一个方外人的麻烦。”胭脂看着静慈仙师语气平静。静慈仙师站起身:“休想,我要去见琼花,我知道,她的处境最近……” “您就算见了琼花,又有什么意思?您能阻止些什么?”胭脂的话让静慈仙师深吸一口气:“我,我是……” “我知道,您是吴王的大嫂,可这又如何呢?吴王要做的事,历经千辛万苦都要做成。这一年多来,他借了别人的手,杀了多少人?祖母,您知道吗?您以为,他会介意多杀一个?”胭脂点出实情,静慈仙师摇头:“我,我……” “祖母,您若当初不想着,琼花成为皇后对赵家会怎样怎样地好,那么今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胭脂的语气开始变的有些冰冷,接着胭脂就笑了:“不,是我着相了,二叔公他们,怎奈会因为一点小阻碍就放弃呢?” 胭脂的话让静慈仙师泪如雨下:“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胭脂勾唇一笑:“活着,当然是有意思的,您放心,二叔公他们,定会待您很好,千金市马骨,谁都会做。” 胭脂说完对静慈仙师恭敬行礼,这行礼之中,竟带着诀别之意,静慈仙师伸手想去扶胭脂,胭脂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出。静慈仙师看向室内一切,泪如泉涌。 “祖母已经回庵堂了?”赵琼花问身边宫女,宫女恭敬应是:“是赵夫人今日命人进宫来禀报的。” “你说,若我依旧和祖母在庵堂之中,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赵琼花的问题,宫女不敢回答。赵琼花看着周围富丽堂皇的陈设,不甘心,怎能就此拱手让出?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猛地赵琼花伸手去拉宫女的衣襟:“我嫂嫂让进宫来传话的人呢?” “符夫人说过,您最近情绪不稳,不宜见外人。所以,他们已经离开。”宫女这次毫不迟疑地回答。赵琼花把拉着宫女的手放开,原来,是这样的迫不及待,原来,顶着这样的名头,却不能做任何事。 连想见个外人都见不到,见不到!赵琼花颓然坐下,现在,只有哥哥能帮自己了,可是,要怎样才能把消息传到外面?赵琼花疯狂地在想,想从这网中,寻到一丝破绽,能让自己往外求援。 “夫人,有诏书往西边去了。”赵嫂子的声音带着颤抖。这封诏书,是招赵镇回来的。胭脂低下头,像什么都没听到。 赵嫂子再次催促:“夫人,您……” 胭脂抬起头,眼神中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我知道,吴王现在是迫不及待了。”赵嫂子的唇抖的很厉害:“夫人,巷子口的人,这两日,似乎多了些。” 这些人都是来监视自己的,胭脂知道,也许,等赵匡义觉得,自己这个牵制赵镇的棋子不能用了之后,等到的就是杀戮。 胭脂又是一笑,赵嫂子的心都提起,胭脂却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晚饭时候要吃些什么菜。” 日子过的一如往昔,以至于赵镇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可是邸报上写的很明显,也许,下一份邸报来的时候,就是群臣恭请赵匡义就皇帝位,柴昭禅位的消息了。 真是要做的光明正大,赵镇猜想着,唇边又露出嘲讽的笑容。 “爹爹,爹爹,我今日和周大叔出去打猎,我打到了一只兔子。”赵捷的声音传来,赵镇看着儿子提着兔子走进来,笑着道:“别给你妹妹看见,让你妹妹看见了,一定又要把兔子带回去养。那我们就没有肉吃了。” 赵捷点头,周德走进来:“捷郎的箭法越来越好了,虽然算不上百步穿杨,十步以内是可以的。” “那是因为弓小。不过一石的弓罢了!”赵镇的话让赵捷摇头:“爹爹,怎么会呢,我……”赵朴已经走进:“运使,有圣旨到,只是……” “只是什么?”赵镇挑眉看着赵朴:“只是,还有人要来接任吗?” 赵朴的眉皱的很紧:“运使,确实如此,可是您要是进京的话,就什么都白搭了。”赵镇看着赵朴:“我明白,走吧,总不能让使节空等。” 赵镇带着周德等人出去迎接使节,阳光刺目,照在使节身上的衣衫上,显得那样耀眼。赵镇看着骑在马上的使节露出笑容:“符三郎,许久没见!” “你在这里逍遥,过的好啊!”符三郎跳下马,上前拍着赵镇的肩,赵镇哈哈一笑:“好,这诏书,要说什么?” “我们进去里面说吧!”多年不见,符三郎也不是昔日的小郎君了,他已年过三十,蓄上了胡须,身上多了些沧桑。 赵镇点头,和符三郎并肩走进去。赵朴和周德等人看着他们进屋,周德皱眉问赵朴:“赵先生,如果这使节和运使极熟的话,运使会不会?” 会不会回京?赵朴也不知道答案,但赵朴只知道一点,赵镇若回京,定是凶多吉少。 ☆、第220章 争斗 “就看运使是怎么想的!”赵朴只说了这么一句,毕竟,那层纱还没扯破,赵镇不奉诏的话,就给了赵匡义理由诛杀了。 风雨欲来啊!赵朴的眉头锁的很紧,不知道赵镇会下什么样的决定。 “原来,是你来接替我?”赵镇挑眉问符三郎,符三郎笑了:“你瞧,我们两的确是有缘分的,你放心,我……” 符三郎的话并没说完,因为赵镇已经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告诉我,京中现在的情形如何,以及,我如果回京,会怎样?” “你想不奉诏?赵大郎,我和你说。现在什么都和原来一样,你若不奉诏,就会……”符三郎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刀。 赵镇笑容没变:“我若奉诏,回到京城,等着我的也不过是死。三郎,那么多的宗室,那么多的大臣,都死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符三郎闭上眼,接着睁开:“那你就杀了我好了。反正当初在边关,我欠你很多条命。可是赵大郎,逃不了的。除非,你往党项逃,你往辽国逃,可这样你就成了什么?这是比你死还要让你难受的事。” “你们符家,很早前就参加进去了,是不是?”赵镇声音和平日一样,符三郎摇头:“你当我爹我哥哥是傻子吗?” 怎么就忘了这点,他们总要权衡利弊的,觉得做什么对自家最有利,才会选择怎么做。而在此之前,他们只会站在一边看,等待哪边的利益最大。 “柴 家郎,算来,也是你的表亲!”赵镇的话让符三郎又笑了:“那又如何?赵镇,这个天下,只有你最傻,真的。只有你,傻到无可救药,不然你的一生,该是怎样的 富贵安乐,荣华富贵。为什么想要作对?赵镇,你一开始就赢不了,你手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别人给的。你,实在是傻。” “你 变了,三郎!”赵镇的语气沉痛,这让符三郎又笑了:“我不得不变,我有妻子儿女,我不想他们在某一天早上醒来,突然一道诏书下来,男的流放,女的没为奴。 赵镇,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想要一个从龙之功的人,多的是。赵镇,况且,你也知道你的妹妹是个什么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对她好,什么叫对她不好。” “听我的,回去吧。回去之后,也许,他不会……”符三郎的话被赵镇打断:“那样活着,不如死去,我怎能抛掉从小受过的一切,从小,从小……” “谁不会抛掉这些?赵镇,你遇到的,是心思缜密,一手遮天的人,你以为你的刀很利,可也只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架不到他脖子上,你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别挣扎了,赵镇,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不过是背着一个反叛的名声。赵镇的手垂下,符三郎站起身:“你放心,我会给我父亲写信,让他替你求情。你是永和长公主的继子,为了善待永和长公主,也会善待你的。” “不过是为了在青史上留个好名声,是不是?”赵镇抬头看着符三郎,符三郎又笑了:“这也是常事。就算后人看待这一段,又如何呢,顶多只会说柴家运气不好。而且还会说,你的妹妹,刚愎自用,群臣苦不堪言,吴王顺应大势登位。顺势而已!赵镇,你懂吗?” 这些赵镇当然知道,可是从小受到的,不是这样的教育。赵镇看着符三郎:“如果,这是所谓的世事通达的话,那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也要愿意,赵镇。真的,说起来,我还挺嫉妒你的。他连杀柴家数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唯独对你,数次三番放过。毕竟你是他的亲侄孙。” “胭脂呢?”赵镇的话让符三郎皱眉:“胭脂是谁?” “我的妻子,你的表嫂!”符三郎哦了一声:“出京前,听说她很好。可是赵镇,别怪我没提醒你,也许,也许……” “也许等我回京之后,我的妻子就要死去,我和她的孩子,也许都要死去?”赵镇反问符三郎,符三郎笑了:“表嫂,可能,但孩子们,怎么说都姓赵,只是你以后要有的爵位,所有的一切,也许都不会让他们得到。你是知道的,当然,你要稍微补贴一些,这也是常事。” 这是赵匡义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可惜,自己不要。赵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手中的刀直接挥向符三郎的脖子。 符三郎是上过战场的人,不会放松警惕,顺势抄起一把椅子,赵镇的刀劈断了椅子。符三郎已经把自己的刀从刀鞘中拔出:“你疯了,赵镇,你真的疯了,不过就是个女人。你以后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呢?” 赵镇没有说话,上前一步依旧做劈杀之势。符三郎边挡边大叫:“来人,来人,赵镇试图谋反。” “我杀不了他,起码还能杀了你。谋反就谋反,那样活着,不如死去!”赵镇灵巧地一闪,冲进来的是跟随符三郎前来的精兵,看着赵镇和符三郎格斗,他们纷纷抽出刀。 “谁敢动赵运使一下?”周德的声音响起,接着周德就带人走进,厅内顿时剑拔弩张。 符三郎气的要死:“赵镇,你疯了是不是,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还有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奉诏书而来?” “此乃伪诏,吴王试图谋朝篡位,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赵镇厉声喝出。跟随符三郎前来的精兵并没一人所动。 两边一时对峙起来,赵镇看着符三郎:“我可以告诉你,你,今日走不出这间屋子。”符三郎看向赵镇,摇头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斗上一斗。” 符三郎发一声喝,众精兵立即跟上,周德这边所带的兵也不甘示弱,上前阻挡。 厅内一时刀光剑影,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朴已经高声喊道:“运使,边关急报,党项,党项,倾举国之力前来边关攻打。” 这一声让赵镇停住,符三郎立即抢前一步,往赵镇身上劈去,刀将要到赵镇身上时,一支箭飞到符三郎手上。符三郎抬头,看见赵捷端着小小弓箭,一脸警惕地站在桌子上看着自己。 “真是将门虎子!”符三郎赞了一句,就要再往赵镇身上劈去,赵镇用刀一格,看向符三郎:“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兵,到底为的什么,不就为了边关安宁,此刻,你听到没有,党项倾举国兵力来打,难道你还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不能回击党项?” 赵镇几乎是声嘶力竭,符三郎带来的精兵听到这番话,手上的刀渐渐放下。 “你我,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证见不同很平常,可此刻,你真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不顾敌人在外吗?”赵镇再次质问符三郎,符三郎手里的刀渐渐放下。昔日在战场上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那时,只想着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拼一个荣华富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要我应诏,你要我如何,总要等到这场战打完再说。”赵镇语气渐渐平缓。符三郎看着他,眼眨都不眨。 “捷儿,把弓箭放下,这是你符家表叔。你出生的时候,我正和他,一起在战场上,抵抗辽人。”赵镇对儿子道。 赵捷跳下桌子,但还是没把手上的弓箭给放下。符三郎又笑了:“你儿子,还真的很像你。” 坏人!赵捷瞪符三郎一眼才对赵镇道:“爹爹,我也要上阵杀敌。”赵镇拍拍儿子的脸:“好儿子。” 赵朴看着厅内的剑拔弩张都平静下来,这才深吸一口气,让人去寻医官过来给他们包扎。 “算着时候,这时候三郎已经到永兴府了!”符夫人坐在胭脂面前,语气平静。胭脂并没看她,只对赵嫂子道:“我说过,符夫人以后都不能进我的家门。” “胡氏,你就别挣扎了,别说这里,等以后,什么地方我去不得呢?胡氏,我现在很想看看,杀死你的时候,你面上的神色是什么?” “你就这样肯定,大郎一定会回来?”胭脂的话让符夫人又笑了:“当然,这是官家发出的诏书,若不奉诏,既为叛逆,况且,京城之中还有你,他舍不得你!” “正是足够光明正大啊!”胭脂看向符夫人,笑容没变。 “当然,我们做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从来都是能入的史册,让后人敬仰的!”符夫人语气温和:“等大郎回了京,我想知道,你的命和他自己的命,哪个在他心中,更为要紧?” 胭脂看着符夫人眼中的得意,不由浅浅一笑:“夫人,没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呢?” ☆、第221章 传信 “若大郎愿意和你做一对同命鸳鸯,你们一家子想死在一起,那我也不介意成全你们,要知道,我对晚辈们,向来很好!”符夫人的话让胭脂又是浅浅一笑。 这抹笑看在符夫人眼里,不过是胭脂的强自支撑,真是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他们早一点知道,逃不了的话,对自己恭敬,那以后什么好处都少不了他们的。爵位诰封,别人想不到的荣华富贵,都会给他们。 和自己作对,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的。符夫人看着胭脂,语气轻柔:“当然,我晓得你是不怕死的,不过呢,你不怕死,你也要想想胡家全家人!” “夫人对琼花,此刻是不是还是这样恭敬?”胭脂什么都没问,而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符夫人有些惊讶,接着就笑了:“当然,那是摄政太后,我怎么会对她不恭敬呢?” “那么,我要见琼花!”胭脂的要求让符夫人笑了:“见她,你当然可以见她,可是你,又能改变什么?” “就像你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去见见她,了了心愿也好。”胭脂的话让符夫人点头:“说的是,若不是你们反对,我也不会费了那么多的周折。当然,你们的反对,全是白搭!” 对符夫人的冷嘲热讽,胭脂是充耳不闻,她只是拿出首饰盒,细细地挑选,已经很久没有装扮了,没有看过自己在镜中严妆是什么样子。 “圣人,赵夫人来了!”赵琼花听到宫女传报,几乎是跳起来,当看到胭脂走进时候,赵琼花已经把她的手拉住:“嫂嫂还能来瞧我,实在是……” “看来你现在过的还好。”胭脂的话让赵琼花的泪差点落下:“算什么好呢,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短短一年,赵琼花面上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此刻的她面色很苦,苦的让人心生怜悯。 胭脂垂下眼,和赵琼花一起坐下。赵琼花看着身边的宫女,宫女们都极其恭敬,但没一个人退下。 这让赵琼花再次泄气,就算胭脂进来了,又有什么意思,依旧什么都传不出去。自己已经落到连汉献帝都不如的境地了。汉献帝还能传出衣带诏,可是自己,连说句话都不敢高声。 “出去吧。”胭脂的话让宫女们一惊,接着宫女就道:“夫人,您逾距了。” “哦?我逾距了?怎么我瞧着,反而是你们没规矩呢?出去!”胭脂再次发话,赵琼花面上现出一丝喜悦神色,看着宫女还是不敢说话。 “出去,别让我说第四次,否则,别的做不到,但我要杀个把宫女这种事,我还是能做到的。”赵琼花的梳妆桌上,是摆着剪刀的,胭脂已经抄起剪刀,拉过一个宫女,把剪刀对着她的喉咙:“你想,我只要轻轻一戳,你会怎样?” 剩下的宫女都被吓的跪下,领头的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奴也是……”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过是听命,否则的话,这会儿,这把剪刀,已经进去了。”胭脂看向宫女们:“给我滚!” 宫女们这次不敢反对,牵手退下。胭脂把手中的剪刀一收,那个宫女战战兢兢地爬了出去。 “你,你怎么敢,这是……”赵琼花到现在才说出话来。胭脂看着她:“都快没命了,还介意规矩不规矩,你有什么话赶紧对我说,如果可能,我给你传出去,当然,我能走出这座宫殿的话。” 赵琼花吓的连泪都忘了流,急忙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往下面按了自己的印,这才把这封信塞进胭脂怀里:“送给我哥哥。” 胭脂从发上取下一根簪子,旋开簪头,把信塞进去。重新别在发上,赵琼花看到这个举动,这才放心下来。 殿外已经传来女官的声音:“赵夫人,请出来,这是皇宫大内,你用剪刀吓唬宫人,已经违背了宫规,请随我们……” 胭脂看都不看赵琼花一眼,走出昭阳殿,看向女官,女官已经示意内侍上前擒拿胭脂,胭脂往外走去,内侍上前要抓胭脂的胳膊,胭脂的胳膊已经一抖,手就卡上了内侍的脖子。内侍被卡的两眼翻白。 胭脂这才对女官道:“别拿宫规来压我,很快这里就是没规矩的地方了,还拿什么宫规来压人?去告诉符夫人,是太后让我出去的,别忘了她那日说过的话。” 说完胭脂的手一松,内侍软软地倒在地上。赵琼花走出殿门:“是,是我让赵夫人离去的!”女官看着胭脂,还有赵琼花,不知该说什么。 胭脂冷冷地看着她:“没听到吗?难道说这宫里,太后的话竟然不起作用?” “夫人,按照宫规……”女官的额头有汗流下,胭脂笑了:“按照宫规,你在这里对太后如此不恭敬,是该领多少板子?还是该全家问斩?” 赵琼花感到自己的威严又回来了,挺直背站在那里,女官仔细思量过,只得带人退后。 胭脂没有看向赵琼花,一步步往外走去。 宫道还是有宫人在那来往,将到宫门口的时候,有侍卫拦住胭脂:“赵夫人,奉吴王令,出入宫廷者,要……” “滚!”胭脂只有这一个字,侍卫手里的刀都出了一半的鞘,胭脂冷冷地看着他们:“今日若我没出宫,那么,整个汴京城里将会有吴王辱及命妇的传言,你们信不信?而这个命妇,是吴王的侄孙媳妇。这个黑锅,吴王是背呢还是不背呢?” 侍卫不是怕胭脂,而是被胭脂说的话给吓住。往后退了一步,胭脂往前一步:“滚,放我离去,否则的话,等不到明日,吴王的清白名声,就会这样毁了!” 侍卫的声音都有些抖了:“赵夫人,您总算是,您怎能……” “让不让开?”胭脂好整无暇的问,他们要的好名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侍卫们不敢让,但也不敢不让。 胭脂看着他们,唇边露出一丝笑,等,就等着吧。 侍卫统领已经跑过来:“赵夫人,还请离去!”胭脂看也不看他们,出外坐上自己的马车,马车内只有胭脂一人。胭脂飞快地把发上的那支金簪给拔下来,从座位边的小抽屉里摸出另一只金簪别上,这支金簪,和方才那支一模一样。 胭脂的马车驶上汴京的大街,胭脂掀起帘子往外瞧,汴京城内繁华如昔,宫廷内的变化,一点都不影响小民们的日子。 胭脂看着街景,掀起帘子命马车停下:“那里有桂花糕,我想吃!” “夫人,符夫人还在府内等您,您还是……” 今日的马车是符夫人安排的,包括陪同的人。这是为了保证胭脂就算进了宫,有什么东西也传不出来。 “怎么,我连一口桂花糕都不能吃?”胭脂冷笑看着丫鬟,丫鬟没有法子,只有去买桂花糕。很快丫鬟就拿着桂花糕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伙计。 丫鬟对车夫道:“拿几个铜钱来,我没带荷包出门。” 车夫还在掏钱,胭脂已经伸手把发上的金簪给取下来:“罢了,今儿心情好,把这支金簪赏了他。” 那伙计喜出望外,给胭脂跪下,双手颤抖前来接赏。 胭脂把金簪丢给伙计,丫鬟惊讶地问:“夫人,您缺了一根金簪,这头发?” 胭脂打个哈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这不是有备用的首饰?又不是穷人家,一根金簪就是全部家当。” 见胭脂拿出一根金簪重新带上,丫鬟不敢再说,胭脂接了桂花糕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前进。胭脂用手摸一下金簪,唇边露出笑。 马车到了赵府,丫鬟掀起帘子,符夫人这边的管家媳妇已经带着人迎上来:“夫人,符夫人已经吩咐备好了热水,请您去洗浴!” 胭脂已经瞧着这管家媳妇,接着胭脂就笑了,下车走进屋内,管家媳妇还想再催促胭脂去洗浴,胭脂已经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既然如此……”胭脂伸手把发上腕上的首饰都取下来,丢给管家媳妇:“交给符夫人去。” 说着胭脂已经在那解着衣衫:“还有这些,免得说我私藏了什么东西。” 胭脂的举动把管家媳妇吓到了,忙上前阻止:“夫人,您……” “准备热水,还特地要我过来洗浴,不就是不放心?既然如此,我把进宫去戴的首饰,穿的衣衫全给你们,你们好细细地查!”胭脂边说边继续解。 管家媳妇和丫鬟说了一句,管家媳妇忙拿着衣衫给胭脂穿上:“夫人,您不愿意就不愿意,赶紧把衣衫穿上。” 胭脂就当没看见管家媳妇悄悄地捏了一遍那件衣衫一样,冷笑不语。丫鬟想把首饰重新给胭脂戴上,见胭脂的发散落,丫鬟也只有拿着那根金簪给胭脂把发挽上。 至于别的首饰,只能用手绢包了,交给胭脂,胭脂瞧着她们:“细细查过了吧?没夹带什么吧?” 丫鬟和管家媳妇心怀鬼胎,并不敢回答,胭脂冷笑一声,离开此地。 ☆、第222章 谣言 赵嫂子已经等在二门处,见胭脂走过来,赵嫂子才急忙跑上前:“娘子,您总算回来了,您不晓得,我的这颗心,都快提到喉咙口了!” 胭脂笑着拍拍赵嫂子的手:“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赵嫂子眼中的泪滴落:“我,我是怕,是怕,那等郎君回来的时候,怎么对得起郎君,怎么对得起小郎和小娘子他们?”赵镇啊,还有赵捷,赵嫣,这些胭脂非常熟悉的名字,这些胭脂非常盼望的人,可是,胭脂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了。 但愿,赵镇能不应诏。胭脂挥退赵嫂子,把发上的金簪取下,拆掉簪头,拿出里面那张纸,纸张很薄,只有寥寥数语。 “吴王祸心已显,阿兄速来救我。”底下有印,是太后印。胭脂拿过一件里衣,把里衣领子拆开,纸条放进去,细细缝好。这才换上这件里衣。 门外已经传来赵嫂子的声音:“娘子,符夫人遣人来了。” 胭脂看向紧闭的房门,门被推开,一个婆子领着四个丫鬟走进来。婆子上前给胭脂行礼:“夫人,符夫人说,您这一年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身边乏人服侍,特地送几个人来服侍夫人。” “滚!”胭脂头都没抬,只说了这一个字。婆子的脸色变了变,但依旧恭敬地道:“夫人,您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 胭脂抬头看着婆子,婆子面不变色地看着胭脂,胭脂的手一翻,拿过桌上的小剪刀剪着指甲:“什么样的敬酒,什么样的罚酒?这里是宁国公府,不是吴王府。各人自家府邸,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夫人,您既如此,那我……”婆子说着就给四个丫鬟使眼色,丫鬟会意,上前要拉胭脂,胭脂的手一翻,那把剪刀已经插在离的最近的那个丫鬟脸上。 能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相貌出色的,脸上突然多出一把剪刀,丫鬟尖声叫起来,除了疼之外,还担心自己容貌被毁。 “滚!”胭脂还是那个字,婆子的脸色变了:“夫人,您……” 胭脂已经把剪刀拔出,那个丫鬟流了一脸的血。胭脂站起身,看向婆子:“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呢,符夫人,未免也太心急了。总要等到我的丈夫回到汴京,她才好这样做事,而不是在这之前。” 说着,胭脂把剪刀放在婆子脸上,婆子忍不住一抖。胭脂在婆子脸上把血擦的干干净净:“回去,把我的话告诉符夫人,她想要做什么,总要等上段时间。” 婆子开始发抖,胭脂此刻神色平静,可婆子觉得,下一刻,如自己说个不字的话,胭脂的剪刀会顺着喉咙,把自己剪破。 荣华富贵虽然好,但最要紧的是,能先保住命。 几个丫鬟都吓的想夺门而逃,但又不敢逃,双腿像筛糠一样在那颤抖。 “滚!”这次丫鬟们都往门外退去,胭脂的手紧握剪刀,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看见自己派去的人这样狼狈回来,符夫人皱眉:“你们怎么说也人多势众,怎么会连一个女人都……” “夫人,赵夫人今日和原先不一样,您是没见到。别说……”婆子的话没说完就被符夫人冷冷一瞥,符夫人深吸一口气:“罢了,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赏她们好金创药,女人家的脸面是最要紧的。” 婆子磕头带了丫鬟们下去,符夫人的手握紧,怎么都不相信胭脂今日进宫,没和赵琼花说什么,也算防备的很周密了,但符夫人还是灭不掉心头的那点疑惑。 “夫人,这是今日娘子赏给那伙计的金簪。”有丫鬟进来,把那根金簪恭敬呈上。符夫人接过金簪,旋掉簪头,里面空空如也。 难道自己猜错了?符夫人皱眉,丫鬟已经道:“那个伙计也问清楚了,家里并无一人认得我们府上的,想来是娘子她今儿打发,才赏了这根金簪。” 符夫人挥手,看来自己是真的想错了,赵琼花现在被困在宫中,能见到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没有人会甘冒着这个风险,真要做忠臣,早就做了,不是现在。 符夫人看向皇宫所在方向,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赵琼花母子将会迁出宫外,给她一年极致的富贵,自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这一夜,赵琼花并没睡着,不知道胭脂能不能想办法把这消息传出去,这是最后一搏,也许,能引起赵匡义的恼怒,甚至杀了自己母子。 想到这点,赵琼花心惊胆战,这种把命交托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并不好,一点也不好。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赵琼花紧紧抓住褥子。二婶婆,你对我,真是半分情分都不讲。 胭脂这晚睡的很踏实,该操心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符夫人这些人。一早起来,胭脂用完早饭,就去给永和长公主问安。 永和长公主的府邸,平静一如往昔。看着胭脂,永和长公主除了叹息,没有别的神情。 胭脂拆掉里衣,把这张字条拿出来,交给永和长公主:“现在,也只有公主能够像平常一样了。” 永和长公主握住这张字条,觉得有千斤重:“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能够把这字条传出去?现在,吴王已经控制了一切,而且,……” “曹相公,还有曹相公。曹相公多年征战,怎么会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而他一直没有动静,只怕是赵匡义和曹相公说了什么。能够兵不血刃地,总好过……”胭脂的话没说完永和长公主就明白了。 永和长公主低头:“也许,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曹相公不肯答应的话,那柴家的命数,也就到头了。” 这荣华富贵,执掌天下,到现在,不过四十来年,怎么看起来,就像镜花水月一样,转眼就消失。 胭脂叹息,赵匡义这个人,算计太过,他登上帝位,对天下,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柴昭此刻品性没定,谁知道长大后是什么情形?两个都不大好的人之间,胭脂只能选择未来不大确定那个。而不是另一个睚眦必报的。 胭脂和永和长公主都看向远方,不知道曹彬会怎样选择。 “这是宫中传出来的?”曹彬看着这张小小字条,问面前的曹休。 曹休也经过风雨,不复当年的天真,对祖父恭敬而立:“是,是通过……” “我并不是说这是假的,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休儿,也许我们的抉择就是对天下苍生的未来,选一个未来。”曹彬语气平静,但曹休听在耳中,如被雷击:“祖父,您……” “我们曹家,起于军功,当时天下大乱,想的不过是能为天下苍生,换一个太平。所以赵匡义来和我说,柴昭孤儿寡母,品性未定,若等他长大之时,说不定会清算这些辅助之臣时候,我承认,那一刻我动心了。” 曹彬的话让曹休大惊:“祖父,您……” “是,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该忠心,可也要瞧是什么样的君王。柴旭如此,柴昭的品性,我并不看好。若能兵不血刃,免得生灵涂炭,也算是一件好事。” “祖父,您,糊涂了吗?若……”曹休打断曹彬的话,急急地道。曹彬摇头:“在那一日,大殿之上,韩王被指毒杀柴旭而宫变并没发生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怎么做才能对曹家最好。” “可是,表妹她……”曹休觉得今日的话太颠覆祖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了。 “你表妹性命会无忧,而且赵匡义,他手中已经牢牢把所有权利握住。挟天子而令诸侯,大义现在在他那边。” “祖父,可这……”曹休指着那张字条,薄薄的字条,上面几个字,可曹休觉得有千斤重。 “休儿,真因如此,我才觉得,太重了。休儿,此刻,我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曹彬说出这话之后再没说话,面色灰暗,面上的皱纹很深。 是为了曹家,依旧支持赵匡义呢,还是为了亡女的子女?曹休的声音很低:“半个月前,符家三郎奉诏,前往永兴府,前去召表兄回来。”这件事曹彬知道,此刻曹休重复为的什么,曹彬也知道。 曹彬没有说话,他久经沙场,见惯生死,早不是平常事能打动的了。 胭脂不知道曹彬会做出什么抉择,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完,至于别的,只能听天命了。夕阳坠在天边,胭脂看着这轮夕阳,心里一片平静。 “娘子,娘子,不好了……”赵嫂子跑进来,面上全是惊讶神色:“外面在传说,大郎不肯应诏,联合党项大军,反了……” 胭脂手上的东西掉地,看着赵嫂子满眼惊讶。赵嫂子已经拉住胭脂的手:“娘子,怎么办?”胭脂摇头:“赵镇不会反的。” ☆、第223章 起火 赵嫂子当然也明白赵镇不会反,这只怕是另一桩阴谋,可此刻,又怎么做呢?赵嫂子不知道,只知道无力阻止。 “胡说,大哥不会反的!”赵琼花对赵匡义摇头,赵匡义看着赵琼花:“太后,我知道,你对你的兄长抱有期望,可您更该知道,您的兄长在边关那么多年,和党项人是非常熟的,怎么会不反?” “那个想反的人明明是你,吴王!”赵琼花带泪指向赵匡义。赵匡义笑了:“太后忘了,这不是谋反,是禅位,此处是几位大臣的进表,太后不会忘记吧?” “你,要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赵琼花眼里的泪流的更急。赵匡义笑的很平静:“请太后降旨讨贼,并请太后降旨,捉拿反贼家人。” “我是赵镇的妹妹,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捉拿?”赵琼花看着赵匡义,用手指着自己。赵匡义笑了:“您是出嫁女,怎会连累您?” “那公主和驸马呢?”赵匡义笑了:“公主和驸马自然会好好的,我还等着以后,加恩永和长公主,不过这段时日,永和长公主,难得出门了。”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耻之人?赵琼花泪如泉涌:“你,这天下交给你,如交给虎狼。” “太后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您难道全忘了我当日的教导?太后!”赵匡义的话让赵琼花退后一步:“不,我的兄长不会叛变,这道诏书,由不得你!” “太后,也由不得您!”赵匡义说完就叫来人,内侍已经在那听命,赵匡义轻声道:“传太后口谕,去往宁国公府,捉拿赵镇妻子胡氏!” 内侍应是离去,赵琼花尖叫一声不,赵匡义并没看向赵琼花,转身离去。此刻已经入夜,两边走廊下已经点上了灯,赵匡义施施然走着,每一步都那么轻松。赵琼花的哭声一点也不会进到赵匡义耳中。 入夜,汴京城内很安静,一队禁军往赵府来,赵府门前连灯笼都没打。禁军上前敲门。敲了半日没人开门,于是一推,门是虚掩着的。众人鱼贯而入,手里的刀已经出鞘。 整个赵府都那么安静,曾养过几条猛犬的地方,铁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这简直就像鬼宅,看不到人,听不到一点声音!”有人忍不住嘀咕,领头的瞪他一眼,带着人继续往里走。 赵府的甬道两边,长满青草,这么大的动静是个人都该被吵醒了,但禁军们直到内院,都没有一个人出来。 “难道全都跑掉了,连下人都不见?”又有人嘀咕?禁军头目拿过火把,往这四边照着,还是只见甬道两边全是青草,厅堂楼阁,空无一人,有些地方甚至结满了蜘蛛网。 “宁国公府,听说是这汴京城内,最豪华的府邸之一,可是现在,完全看不到一点影子。”有人在叹息,禁军头目很奇怪,难道说赵府的人全跑光了?可能跑到哪里去?几百号下人呢。 “再往里面走走,赵府只有一个主人在家,别的人全都不在,也许住在一起呢!”禁军头目不确定地讲。众人继续往前走。 突然嘭地一声,众人抬头望去,见前面不远处,一座院落突然起火,在这暗夜之中,这团火显得特别引人瞩目。众禁军大惊,头目忙道:“还不赶紧去救火,这里临了吴王府,火烧到吴王府中,就不得了了。” 众禁军急忙去找水井和桶救火,等赶到着火地方,那团火烧的越来越大,在暗夜之中,有诡异的美丽。 众禁军七手八脚救火,这团火也被吴王府和永和长公主府的人看见。永和长公主披上衣服坐起,推开窗,能看到那团火越来越小。 赵德昭叹气,永和长公主眼里的泪已经落下。 “着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赵匡义问着下人,下人道:“着火的地方,是娘子居住的地方,整座府邸,除了那里也没有别人了。今日消息传出时候,娘子已经连赵嫂子他们都放走了。” 也就是说,整座府邸,只剩下胡氏一人,那这火是谁放的,想都不用去想。赵匡义手握成拳:“好,好,真是一对好夫妻,丈夫能不应诏,妻子就能放把火烧了自己家。” “吴王,您不用生气,死了也好,死了就……” 赵匡义抬头看着妻子,接着摇头:“不,我不信胡氏会舍得死,传我的命令,在赵府仔仔细细地搜,每一块都给我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应是,赵匡义看着那团渐渐平息下来的火,心头的火越来越大,你们逃不了的。 “把那张纸,送给你表兄去!”所谓赵镇谋反,胭脂举火的消息传到曹彬耳里时候,曹彬把曹休寻来,只说了这么一句。 曹休惊喜地看着祖父:“祖父,您……” 曹彬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点不对。但也只能尽力了。”赵镇,不知道现在的你,能不能足够被托付? 赵匡义传令下去,赵府自然被翻了个天翻地覆,所有的地方都被寻找过,可是没有胭脂的影子,那场火烧的太急,火灭之后,虽然有骨骸,但看不出是谁的骨骸,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骨骸。 赵匡义听到回报,眉头紧锁,难道说胡氏真的被烧死在那场火里?可是胡氏,不像是能自寻死路的人啊? “夫人,陈国夫人带了人来到赵府,要给女儿收尸,还口口声声地说,说……”丫鬟前来报信,符夫人眉头紧锁:“她说什么?” “她说,说是我们家把赵夫人给烧死了,还不收尸,说只有娘家人疼赵夫人。要收拾尸骨离去。”丫鬟战战兢兢地说。符夫人拍下桌子:“她真这样说?” 丫鬟点头:“不但如此,她还,还在那和众人哭闹。”丫鬟是真被吓住了,虽然知道王氏出身不好,可没想到竟会这样胡作非为,坐在地上拍着手在那哭闹,这简直就是个乡下泼妇。 “有人去劝吗?”符夫人的话让丫鬟摇头:“虽有婆子去劝,可全被打回来了,这两母女,真是泼妇到一处了。”丫鬟的抱怨让符夫人皱眉,到底要不要出去? “我的闺女啊,我的心肝肉啊,可怜你死的好惨,这姓赵的一家子都黑了心肝啊,不给你收尸啊,还不让我们进去给你收尸啊。这样黑心肝的人,还做什么官啊?”王氏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口里数落个不停,算是把当年在乡下的泼妇工夫全拿出来了。 邹蒹葭都有点汗颜,虽然王氏预先说了,说会很泼妇,可没想到会是这样泼妇。但邹蒹葭还是要上前劝说:“娘,算了罢,他们家势大!” 王 氏一口吐沫吐在儿媳面上:“呸,这话亏你说的出口,还他们家势大,你和你丈夫一样,不是什么好人,我晓得,你们是怕了,怕他们家的势力。可走到天下,哪里 也越不过一个理字,我好好的一个闺女,嫁过去生儿育女的,怎么到了现在,昨儿才传出的消息,昨夜就死了,还烧死,定然是他家逼迫的,我要给我女儿讨个公 道。” 说着王氏就站起身,往赵府门口站着的下人那边冲去:“滚开,让我进去,让我见见我闺女。我的女儿啊!” 这些下人都是出事之后,赵匡义安排过来的人,还有守在这里的禁军,为的就是胭脂万一没死,只是躲起来找不到的话,好让胭脂饿也饿死,渴也渴死了。 此刻王氏冲过去,禁军忙上前拦:“陈国夫人,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您还是……”王氏一口吐沫又吐到禁军面上:“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就是不让我进去给我女儿收尸,也不办丧事?好,你们去把吴王请来,我当面问问他,走遍天下可有这样的理?朝廷可从没不许人收尸过?” “陈国夫人,您是命妇,自然晓得……”禁军还想继续劝说,王氏又滚地大哭起来:“都听见了吧?都听见了吧?不许我进去给我女儿收尸啊,我的女儿啊,我的亲闺女啊。” 这 不给人收尸又是什么道理?围着的人方才就在议论,此刻议论的更大声了,难道要为了这件事,真的去惊动吴王?禁军都觉得额头在流汗。王氏已经在喊邹蒹葭: “媳妇,过来,我们回家去,把那些诰命都给烧了,再去你爹坟前哭,他才过世多久啊,就欺负他的孤儿寡母。连女儿死了都不让收尸啊。吴王,你对得起你册封诏 书上的那些话吗?” 王氏在门前大哭大闹,这些话自然也被人原封不动地传进去。赵匡义真想把王氏给捏死,可赵匡义也晓得,胡澄过世才一年多,他们家还在守孝呢,那里来的理由褫夺爵位,褫夺诰命? “真是乡下泼妇,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符夫人的眉头皱的更紧。赵匡义咬牙切齿:“全是你那个好妹妹的主意。” ☆、第224章 收尸 柴旭退位之后,符太皇太后并没回到宫廷,赵琼花不需要头上再多一层婆婆,依旧请符太皇太后在外清修。这让符太皇太后大失所望。而且这次清修和上次 不一样,赵匡义以保护符太皇太后的名义,加多了一倍的侍卫,至于符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人,也在赵琼花的安排下,全数换掉。这些人听从的,自然是赵匡义的命 令。 如此一来,符太皇太后形同软禁,再没有一个不经允许的人能看见她,更没有一句话能传出去。这样的安排原本是赵琼花防止再出现类似韩王这样的事情。却又给赵匡义做了嫁衣。 至于潘太皇太后,也早在半年前被送去和符太皇太后作伴。那时候,赵琼花以为自己掌握了宫内宫外,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不知道,不过是陷入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当时,谁知道会这样?如果那时你和我说你的打算,我定会极力劝说妹妹,不让这门亲事做成。”符夫人也觉得委屈,赵匡义轻咳一声:“罢了,这也是没想到的,你去劝下王氏,既然她执意要收尸,从头到尾,都要有你在旁边盯着。” 符夫人应是后离去,赵匡义的手握成拳,等你的儿子孝满,难道我还不能找出你的纰漏不成?真是只顾眼前不知以后的笨蛋。 符夫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王氏的哭声,符夫人暗自骂了一句:“真是我们家三等婆子,都比她有规矩些。”丫鬟不敢接声,陪了符夫人来到门口。 “陈国夫人,您也体面些,哪有……”符夫人刚摆开架子,打算劝说,王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往符夫人腰上撞去:“还我女儿来,定是你把我女儿杀了,我的女儿,哪有寻死的道理?” 符夫人不防备这一下,差点被撞的跌倒,丫鬟急忙扶住。王氏的哭声更大了:“瞧见没有,他们一家子看不起我一家子,现在还在这说风凉话。女儿啊,要知道这家子这样狼心狗肺,我就不该把你嫁过来。” 符夫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正觉得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但还要劝王氏:“您瞧,并非……” “我要进去给我女儿收尸,你们婆家不办丧事,我办,你们婆家不认这个儿媳妇,我认这个女儿。别说是她被人牵连,就算是她做了什么,也是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啊!”王氏哭的越来越伤心了。邹蒹葭满脸尴尬地上前搀扶,对符夫人道:“夫人,您瞧,我……” “罢了,吴王说了,让你们进去收尸!”符夫人觉得,再这样待下去,自己以后都别想活了,急忙把话说出。 邹蒹葭忙对符夫人行礼:“多谢夫人了!”禁军让开一条路,王氏让下人们抬着棺材进到里面。符夫人也要跟上,王氏已经瞧见,把符夫人下死力地一推。 符夫人不料王氏还来这一招,扶住大门才没跌到,对王氏道:“陈国夫人,你为何?” 王氏冷笑:“你这么恨我闺女,我也不敢让你去瞧收尸,免得冲撞了,你还要怨恨我闺女。”说着王氏让人继续往里面去。 “陈国夫人,你做人要讲道理,你怎能这样做?”符夫人真是被王氏气到,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王氏还是在那冷笑:“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到处都很讲道理,当初嫁女儿,我这边嫁妆也是齐的,样样都不缺。这么些年,我轻易也是不敢上你们家门,怕的就是冲撞了你们,谁晓得你们竟然这样做,竟把我闺女给杀了。我的闺女啊!” 王氏又扯开嘴大哭,符夫人对付泼妇,一般是不理,顶多让婆子们对付,可王氏不是普通泼妇,她好歹也是命妇,也是这赵府的亲戚,符夫人忍气吞声地道:“我进去瞧瞧,也是尽心。” “不劳您尽心,您请走吧!”王氏还是只那么一句,邹蒹葭战战兢兢地道:“夫人,您瞧,您的好意我们领了,还请离开吧。” 也只有这样,谁愿意陪他们在这里出丑,符夫人恨恨离去,示意丫鬟留在这。 王氏带了人往那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的小院子来。丫鬟紧紧跟在身后,王氏突地对邹蒹葭道:“把这丫鬟给我捆上,上一次就是她在那通风报信的,我真愁找不到人出气呢,谁晓得人就撞上了了。” 邹蒹葭应是,带人把那丫鬟捆在树上,那丫鬟没想到王氏会这样不讲道理,登时喊道:“陈国夫人,您难道不懂……” 王氏已经往她脸上打去:“我就是太讲道理了,女儿才死了。我偏偏要不讲道理,看别人怎么做。” 丫鬟被捆在树上,想呼救都没办法,王氏这样凶神恶煞的,也没人敢上前触霉头,虽然内里有几个人,但也只远远看着。 王氏一行人到了小院子,一进院子,王氏就大哭起来,禁军已经知道消息,让开给王氏收尸。王氏看着内里的骨骸哭的更加厉害。 禁军头目已经道:“陈国夫人,按说,该等……”王氏充耳不闻,邹蒹葭已经道:“您瞧,是吴王命我们来的,再说妇人家,让人检点尸骨,赵家能丢这个脸,我们胡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禁军晓得有这个禁忌,四处瞧瞧,邹蒹葭又道:“公爹在生前,也是上过战场的。他一生最疼这个女儿,就算姑爷真是反叛,现在人已经没了,难道尸骨还要在外面吗?” 说着邹蒹葭不由动情,哭泣起来。禁军们互相望望,邹蒹葭又道:“还请行个方便,这里,我们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禁军头目被说的心里一酸,忙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既然如此,就请自便吧。”说着禁军带着人走出院子,邹蒹葭命下人们也出去。 这样的骨头,一看就害怕,谁愿意待着,巴不得一声呢。邹蒹葭把白布拿出,把骨骸放上,王氏已经走到被烧的只剩下半边的梳妆台边,那梳妆台的地,还有一点点没被火烧过。 王氏哭泣着去拉那梳妆台,仿佛是要去寻梳妆台内胭脂的东西,做个念想,邹蒹葭忙上前去扶住王氏。 哐啷一声,那个梳妆台就倒地,王氏跺着那小块没被烧过的地,笃笃笃地跺,还夹着哭声。跺到七八下的时候,那块地突然移动起来,邹蒹葭忙用身体牢牢地把院门口堵住。 那块地移动地更快,接着被人用头顶开,胭脂从里面钻出来。 王氏看到女儿钻出来,哭的更大声了:“我的儿啊,你就剩下这些东西了。”说着王氏抖开手上的一件大红衣衫,这件大红衣衫那么一抖,正好是从这个地方到棺材的距离。胭脂已经矮下身子,非常迅速地爬到棺材那边。 放棺材的时候,是放到墙一侧,确保他们看不见。邹蒹葭扶着王氏走回棺材放着的地方,胭脂已经爬进棺材里面,王氏悲悲切切地把这件大红衣衫铺进棺材内,邹蒹葭又和她一起,把白布裹好的骨骸,放进棺材里面。 王氏和邹蒹葭哭的更大声了,邹蒹葭拿着棺材盖要盖上,故意装作力气不支:“来人!”胡家的下人急忙进来,禁军头目毕竟不放心,听到这来人就忙走进来,接过邹蒹葭手里的棺材盖:“这等粗活,我们来做就好。” 说话时候禁军头目往棺材里一瞄,见大红衣衫垫底,上面放着白布裹好的骨骸,还想再继续看下去,王氏已经哭的更大声了:“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 禁军头目急忙把棺材盖放好,免得再听王氏撒泼。王氏看见棺材盖盖上,更是哭的泪不停歇。胡家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把棺材放到车上,依旧送出去。 邹蒹葭装作搀扶王氏,悲悲切切地往外走,走到外面那棵捆着丫鬟的树时,邹蒹葭示意下人把丫鬟放下,自己和王氏离去。 丫鬟被放下,眼圈立即红了,定要好好地去告状,不让胡家好过。 车声辘辘,进了胡府大门,胡家的下人全都穿了白出来迎接,王氏命人把棺材停进正堂,就在那哭泣起来。 胭脂等周围没什么人声了,这才把棺材底部的一块板子取掉,自己从下面钻出来,对王氏道:“娘,您做的真像!” 堂内只剩下王氏一人,王氏看着女儿,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肩上:“你,你要让我操心到什么时候,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难道你不晓得,一不小心,你会真的死掉,那时候,我怎么办?” “您不是还有小元宵?”胭脂抱住王氏的肩。王氏的泪又落下:“你这孩子就是要我操心,现在把你救出来了,你要怎么办呢?” ☆、第225章 藏 “娘!”胭脂靠在王氏的肩上,王氏把女儿的手握住:“趁给你办丧事的时候,把你送出去吧。只是这里离西边那么远,现在风声又那么紧,怎么才能到西边,见到姑爷?” “娘,对不起!”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说什么对不起,我想着,等这件事了了,就让你弟弟上本,合家回乡去,这官也不做了。” “回 去和二婶三婶她们吵架吗?”王氏捏下女儿的鼻子,如同她还小的时候一样:“我不怕和你二婶三婶她们吵架,不就为的点银子钱的事,那时候日子是苦,可是心里 有盼头,可是现在呢。瞧着是威风赫赫,可这朝廷的事,太复杂。就算你想躲,也没法躲去。不说别的,姑爷都躲到西边去了,可他们还能栽上罪名,想要他的 命。” “娘,我很想他,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了之后,他很伤心,然后真的,娘,你明白吗?”王氏把女儿抱紧:“我明白,胭 脂,朝廷上的事,我不大懂,但我晓得里面的事情,不是和你二婶三婶她们吵架,吵完了她也奈何不得我,我也奈何不得她。而是像山一样压过来,逃都没法逃。” 只能用假死遁走,而赵匡义夫妻,尚且不相信。不然不会让人这样紧紧守住。赵镇,我还能有顺利见到你的那一日吗?胭脂看向远方,那种不确定越来越重了。 “阿弟,娘在里面,要和姊姊说说心疼,我们不要去打搅,好不好?”邹蒹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胭脂和王氏抬头看去,胭脂看着王氏眼中有疑惑,王氏摇头,这件事,只有胭脂邹蒹葭和王氏知道,连赵嫂子都不清楚。 或许赵嫂子还是知道的,毕竟胭脂在清理泥土的时候,总有些痕迹留下。但赵嫂子并没说出来。 整 整一百多天的挖掘,让胭脂挖出一个能容身的洞穴,还特地命人在围墙外,放了一块太湖石,出气的口就放在太湖石变,还用明瓦镶了一个小小的窗。当胭脂把火在 自己屋子里点着,挪开梳妆台跳进过道,把梳妆台又小心地挪过来,盖上那块板,听着外面的噼啪声,爬到那个小小洞穴时,有那么一瞬,胭脂觉得自己会真的死 掉,死在这个洞穴之中,没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埋骨之地是在此处。 洞穴之中,透过明瓦,能看到一点火光,能听到有人在叫救火,当火光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消失,胭脂看见一束阳光从小小的明瓦中照进来。胭脂从没看到过这样美的阳光,这样温暖,象征着生命。 胭脂耐心地等,等着王氏前来为自己收尸,当听到预先说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胭脂知道,这一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赵匡义夫妻认为,自己是真的死了。 胭脂站起身,王氏想拉住女儿,胭脂又钻进棺材里面去。王氏明白地叹了口气,对外面道:“蒹葭,让你阿弟进来吧。” 小元宵满脸是泪地跑进来,瞧见那口棺材就对王氏道:“娘,姊姊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姊夫是不是?” “元宵,娘告诉你啊,过几日,给你姊姊办完丧事,我们就回乡去,以后,你要过种田人的日子,没有这么多人服侍你,你会不会怪你姊姊?” 王氏没有回答胭脂是不是真的死了,赵镇是不是真的叛变,只是认真地对儿子说。 小元宵的眉头皱的很紧,小心翼翼地问:“娘,是不是不能帮姊姊报仇?” 王氏把儿子拉过来:“报仇?报什么仇啊?你姊夫的消息,还不知道真假。再说,吴王以后只怕,小元宵,你真以为你能为姊姊报仇?别想那么多,你姊姊要在,她一定希望你好好地,好好读书,以后好好种地,给我娶个好儿媳妇,一家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原本胭脂觉得,这本该是每个人都想到的,能做到的,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胭脂知道,要做到这些,有多艰难。赵家的儿孙啊,一沾了这个赵字,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胭脂勾唇一笑,没再想下去。 “娘!”小元宵偎依在王氏坏里,这番话小元宵还有些不懂。王氏拍拍儿子的手:“你啊,以后别抱怨我就好,原本该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的,谁知道要回乡了。” “娘,只要有您在身边就好。”小元宵认真地说,王氏笑了,好儿子,这才是自己的儿子。 “阿弟,有人来吊唁了,你哥哥在外帮忙呢,你也去帮他的忙。”小元宵听到邹蒹葭这样说,点头出去。 邹蒹葭走到王氏身边,王氏瞧着邹蒹葭:“以后,就不能再过这样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可会责怪我?” “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会责怪您?一家子这样在一处,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总好过金尊玉贵地,一家子各自怄气呢。再说权势什么的,我们也不用权势压人,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邹蒹葭的话让王氏微微一笑:“那要遇到别人用权势压你呢?” “娘,过的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再想别的法子。这日子,总是各自出着主意,就过下去了。”邹蒹葭语气平静,胭脂已经从棺材下面钻出来:“蒹葭,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好。” “姊姊,我也不是笨人,难道不晓得些事情?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明白了。要能保住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就是跟了吴王走呗,可是娘不想要荣华富贵,我也不能和逼姊姊姊夫的人一起走。那就不要荣华富贵,一家子心在一起,日子就过的下去。” 王氏把邹蒹葭和胭脂的手拉在一起:“真好,一家子能这样,真是好。” 怕的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被人蒙住了眼睛,甘当棋子,换来的,往往不是荣华富贵啊。 胡家这边的丧事办的比较冷清,并没几个人来吊唁,王氏当然不会在意,等着停上七天灵,就把胭脂运出去,到晚间歇息时候,让胭脂从棺材里出来,然后换了衣服,扮成男子,往西边去寻找赵镇。 路引这些都已经备好,胡澄虽然已经去世,但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离别的日子就在眼前,王氏舍不得女儿,吃住都在灵堂上,邹蒹葭也只以王氏伤心太过为理由来搪塞众人。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胭脂从棺材中出来吃了饭,就要继续钻进去,王氏皱眉:“你这是从哪寻到的什么骨头,这几日越发臭了,亏你待的住。” “是厨房里的一头猪,肉都吃完了,然后我把骨头收拾进去,往上面浇了油,火烧起来,那叫一个大!”因为浇了油,火才能起来的这么大,烧的这样快,连赵匡义都难以找出痕迹。这个主意,胭脂想了很久,当初只是做后备的,怎么都没想到现在就用到。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愿意等在这里,做牵制赵镇的一颗棋子? “娘,永和长公主来了。”邹蒹葭在外通报,王氏忙让胭脂躺回棺材,自己掀帘出去迎接。 永和长公主带了老卫前来,两人面色都很憔悴,王氏瞧见永和长公主面上的憔悴,心里升起不忍,但还是请她们俩到灵前来。 永和长公主看见棺材,眼里的泪就掉落,老卫也很伤心。王氏在旁看着,并没劝说,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者说了,永和长公主的心,王氏并不清楚。 “胭脂,你走了,这路上可要好好走。”永和长公主轻声低语。棺材内的胭脂有点躺不住,想出去瞧瞧,可想了想又忍住了,于是把手握成个拳头,放进嘴里,让自己不能放出一点声音。 永和长公主并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王氏送走她们,回到灵堂,原本,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可是,事情还是变成这样了。 “公主,娘子定然是没有……”老卫上车之后对永和长公主道。王氏和邹蒹葭的伤心有些浮,并不是那样从心发出。 永和长公主抬起手:“我知道,但不能说出来。我想,定是趁出殡的时候离开,你准备准备,到时陪胭脂去。”老卫应是。 永和长公主有些抱歉地道:“原本,你是该享福的时候了。” “公主您说什么呢,现在的局势,说不定您让我离开,还是护住我呢。”老卫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眼神微微一暗,情形已经越来越明显了,都在权衡利弊,这个关头又有谁肯当那个不愿意跟随的人呢? 再过些日子,群臣就该上劝进表了,而且是争先恐后。永和长公主闭上眼,不去想以后,以后,纵然有加恩,又如何呢? ☆、第226章 抉择 “胡氏,倒真是没想到。”赵琼花听说了胭脂举火自焚,还是胡家为她收的尸,过了许久才叹气。 “太后,说来,赵……”宫女刚说了几个字,赵琼花就冷冷看着她:“我的哥哥,绝不会叛变,你们,不许说这样的话。” 宫女垂手,虽然没有说下去,但赵琼花感到一阵窒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座宫殿,将会迎来新的主人吗? “开窗,把所有的窗子全都打开,还有,我要出宫,要去祭奠我嫂子。”赵琼花大喊起来,宫女已经上前去打开窗子,但没人去准备车驾。 赵琼花的泪已经滴落:“难道,你们,都……” “太后,吴王说过,请太后您安心静养!”轻雾的声音响起,她的面色恭敬,如同当日在赵府时候一样。赵琼花伸手打在她脸上:“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可此刻,连你都这样对我!” 轻雾没有躲避,任由赵琼花打在自己脸上:“太后,您再如此,也只有去请御医了。” “请御医?轻雾,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叛变的?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甚至早在很久之前?”赵琼花伸手抓住轻雾的衣领,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轻雾还是那样平静:“太后,奴是赵府的丫鬟,自然听从主人的话,算得上什么叛变。而且,奴要的,不过是……” 轻雾停下口,看着赵琼花眼里似有光亮:“奴要的,是娘子她们都要匍匐在奴脚下,奴一直跟着您,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原来,所有的笑都是假的。赵琼花把轻雾推开,脚步踉跄。轻雾还是那样恭敬:“自然,您还是奴的主人。您,将是周太后,富贵尊荣,永不会变。” 可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如同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一样,赵琼花伸出手,想去求助,可寻不到任何人求助。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才能,救救我,让那个奸人的奸计不得逞?哥哥,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果然来送的人不多。”王氏看着冷落的灵柩,沿路别说祭棚,连来送殡的都没几个。不过是自己家人。 邹蒹葭看着王氏,轻轻地拍王氏的胳膊一下,王氏笑了:“人少,才好。走吧,我们把你姊姊,葬在你爹身边。” 做戏就要做全套,邹蒹葭懂这个道理,和王氏放下车帘,往城外行去。 晚间在庵堂歇息,棺材被从车上取下,抬进里面放着。王氏和邹蒹葭两人亲自在一边看着。离庵堂不远处,已经安排了一辆马车,是由邹蒹葭命人出去雇的,说的是要送一个人去附近的城,等到了下一个城,就再换一辆马车,这样很慢,但这样,会更安全。 王氏叩一下棺材板,胭脂从棺材下面钻出,她已经换了衣衫,着了男装,看着王氏,胭脂眼里有泪,王氏把女儿一推:“走吧,蒹葭已经安排好了,从这里到后门出去,都没有人。你,好好保重。” “娘,您要等我,等我回来!”胭脂看着王氏,连泪都不能滴落。王氏嗯了一声,摸摸女儿的发。 走吧,走的远远的,要安全地到达。 王氏推胭脂一下,胭脂跪地给王氏行礼,和蒹葭绕过这里,从后门出去。 刚走出后门,胭脂就看见老卫站在那里。 乍然相见,胭脂面上有惊喜之色,老卫已经沉默地行了一礼,拉住胭脂:“出外,总要有个下人跟随,才像是个行商的人。娘子,这一路,有我陪您。” 邹蒹葭不由感动流泪,对老卫道:“不能叫娘子,要叫郎君。” “是,郎君,走吧。走的越快越好!”老卫对邹蒹葭点头,胭脂露出笑,有这些人,又怕什么呢? “原来公主早就知道了。”王氏听到邹蒹葭的回话,久久才说出这么一句。邹蒹葭没有接话,王氏已经道:“好了,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们走吧,再过段时间,就回家乡,现在好歹有房子有地,不再像原先了。” “胡家上表恳求回乡?”赵匡义点着这封奏折,眉头紧皱,官员已经恭敬地道:“是,吴王,您瞧,要不要留着他们,毕竟……” “罢了,准吧。胡氏已死,再追究,不过是被人说上一句太过严苛。”赵匡义拿起笔,在奏折下面点了一点。 “吴王从来都是宽厚的!”官员说了一句,取走奏折。 “西边,现在情形如何了?”赵匡义又问,官员笑了:“还远着呢,只是这派去打叛军的?” “罢了,等大事完了再说。”这个大事就是柴昭禅位,自己登基,没有人能阻止自己。还有一个月,这天下,就该姓赵了,那时,去平叛就名正言顺了。 “你说,此刻汴京之中,传的都是我们俩和党项大军联合叛变的消息?”赵镇和符三郎两人,联手把党项打回去,还没回师,就听到这个消息,赵镇冷笑一声。 符三郎叹气:“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万无一失。只要他登了基,这平叛就名正言顺了。我们俩,不管做什么,都百口莫辩。” 百口莫辩,要的就是自己去死。赵镇的话让符三郎深吸一口冷气,赵镇看着符三郎:“怎么,你现在才发现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符三郎,别以为你们符家,也会护住你,没用的东西,只会被符家扔掉。” 符三郎一拳打在赵镇脸上:“你胡说,你胡说,我们家,不会这样对我!”赵镇抹一下鼻子流下的血:“我只是说出实话。符三郎,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不管他许诺了多少,当他达到目的,那就会……” 就会翻脸不认人,不,也许不一定会翻脸不认人,但慢慢的,符家会被处理,会被消失掉。 这个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也许不在这代而在下一代。符三郎看着赵镇:“难道父亲不知道这些?” 赵镇笑了:“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比你想象的聪明,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保住你我的命。” 怎么保命?符三郎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竟然会想到要保命了。 “只有一个办法!”赵镇拍下符三郎的肩:“我们,打出旗号清君侧!” “那是,和吴王作对?”符三郎疑惑地问。赵镇叹气:“这个时候,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法子吗?难道我们要真的束手就擒。其实呢,死了也就死了,可要背着这么大的坏名声死去,我的妻子,儿子,都要背一个叛人后裔,我,怎么舍得?” 符三郎想起远在汴京的妻儿,闭上眼,这样的话,妻儿会不会受连累? “当然,还有另一条路。”赵镇把手里的刀塞到符三郎手里:“你杀了我,拿着我的人头去给吴王请功,吴王一定会很高兴的,会给你爵位。” 符三郎看着赵镇:“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所以,只有我们两一起,打出旗号,清君侧,除此,没有别的法子。”赵镇语气平静,符三郎摇头:“清君侧该有……” “运使,运使,京中有人来寻您!”赵朴的声音透着欢喜,此时此刻,谁会来寻自己?赵镇很疑惑,赵朴已经引着人走进,来人一看见赵镇就跪下:“末将是曹相公遣来的。” 外祖父?赵镇疑惑地看着此人,这人已经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曹相公命末将乔装,把这送给赵将军。” 已经许久没人这样称呼自己,赵镇有些恍然。赵朴把竹筒拿过来,先打开,见里面是张字条。 赵朴把字条取出,见里面还有一张纸,赵朴也一并拿出。赵朴做这些事的时候,符三郎一直盯着那个人的手,此人当然明白是为什么,依旧恭敬地立着。 赵镇打开字条,上面是赵琼花的字迹,总共只有一句话,下面的印很鲜明。 “衣带诏啊?可是,不管用,会被人说,是伪诏。”符三郎看了一眼,有些泄气地说。 “伪诏又如何?只有有就可以。”赵朴看着这张字条,眼中露出喜悦,有了这张字条,赵镇行事会更名正言顺。 赵镇把另一张纸打开,这是曹彬的信,上面也只寥寥数语,何去何从,任你抉择。 赵镇不由一笑,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符三郎看着赵镇,又看向送信的人。送信的人已道:“末将离开京城时候,赵夫人,举火自焚了。” 赵镇面上的笑容消失,不相信地看着信使,信使再次重复:“曹相公就是收到赵夫人举火自焚的消息,这才命末将把这送来。” 胭脂,胭脂,赵镇眼中的泪流下,妻子竟然举火自焚,竟然用这种决绝的方法告诉自己,放心去做吧,别担心自己。 “如果真要清君侧,嫂子在京城,也会……”符三郎劝说赵镇,想起的却是自己的妻儿,原本是欢欢喜喜前来上任的,还商量好了,等安排好了,就接妻儿过来,可是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自己的妻儿就…… ☆、第227章 符三郎不敢再想下去,赵镇已经目眦皆裂,胭脂,胭脂,你就这样弃我而去吗?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难道没人救火吗?”赵镇抓起信使的衣服就问。信使摇头:“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泼了油,烧的很快,等扑灭火时,只剩下几根骨头,分不出是哪里……” 赵镇已经听不下去了,妻子,妻子,离开时候活生生的妻子,就这样没有了。没有了?赵镇不敢相信,一点都不敢相信。 符三郎拍上赵镇的肩,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自己的妻儿,也会传来同样的消息?不,不会的,妻子不会这样做,况且还有符家,符家,顶多只会把他们先下狱,然后等自己到了京城,就可以把他们救出来。 “我们,奉太后诏,讨贼清君侧!”符三郎说出这几句,赵朴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下,讨贼,清君侧,此刻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讨贼,清君侧?”赵匡义仿佛听到最好笑的事情一样狂笑起来,还有二十天,自己就是君王,还在意这些?二十天,他们能到京城吗?到不了。 “吴王,虽则如此,可是若沿途有人听信了,他们一路到京,快马的话,不到十天。”这话让赵匡义眼中露出恼怒:“那就把来往的城门全都关闭,等我登基再说,还有,把永和长公主府,包围起来!” 有人应是,出去传达赵匡义的命令。赵匡义眼中闪出怒火,赵镇,你和我斗,还嫩了点。赵琼花,你休要做困兽之斗,你,翻不了身的。 “太后的本事大的很啊,到了现在,还能让郎君起兵!”轻雾的语气嘲讽,赵琼花如木头一样坐在椅上,轻雾见赵琼花没有半分反应,笑了:“不过,郎君就算打出奉诏清君侧的旗号又如何呢?这里里外外,都是听吴王的!” “贱人!”赵琼花恨恨地骂出一句,轻雾笑了:“太后,您这样不符合您的教养。况且,我原本就贱,我不过是赵府的家生子,仰慕赵府的荣华富贵而已,当然是谁给我好处我就认谁为主人了。” “难 道我没给你好处吗?”赵琼花都快吐血了,轻雾笑的很甜:“您当然给了我好处,可是还不够。太后,我要的是诰命,是能嫁个如意郎君,绝不是那点金银。太后, 您赏我的那点金银,不过是打发要饭的。原本,您可以给我诰命的。我要的原本就不多,可太后您太小气了,您,竟然想要我一辈子服侍您,凭什么?” 轻雾抬起头,赵琼花以为轻雾会打自己,但轻雾已经把手握成拳:“太后,您高高在上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既然如此,那我忘了您,也是常事。太后,以后,您的日子,会更好过的,您说是吗?周太后?” 赵琼花坐在那里,连眼泪都没有,轻雾站起身:“符夫人进宫了,我该去迎接她。说起来,符夫人不喜欢昭阳殿呢,她想重新盖一座新的宫殿!” 赵琼花看着轻雾离去,用手捂住胸口,口中有腥味,但赵琼花吐不出来。 “这一路行来,局势像是越来越紧了”老卫对胭脂叹息,她们俩现在充做母子,胭脂的身量高一些,面目又带一股英气,把胸紧紧地束了,倒也是个英俊郎君。 因说是去永兴府投亲,他们走的也要慢些,出来都二十多天,不过离汴京城千里而已。这一路,能感到盘查越来越紧。胭脂甚至觉得,也许再到下一个城,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你可知道,禅位是在什么时候?”胭脂没有接老卫的话,只是问老卫,老卫摇头:“并不清楚,不过,很快了吧。” “快走啊,快跑啊,前面在打战!”有人突然惊慌失措地喊起来,这是官道之上,按说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胭脂和老卫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 打战?此地离党项可还有两千多里,就算党项大军打来,怎会打的这样快? “奉诏,讨贼清君侧,都别慌都别慌!”众人还在奔跑,已经有一小校带了人骑马往这边跑来,边跑还边念着这几句话。 奉诏?奉的是谁的诏?胭脂和老卫疑惑地互看一眼。 官 道上渐渐安静下来,胭脂拉着老卫往前:“走,去驿站,既然人都来了这里,那么驿站那里定会有告示!”老卫跟了胭脂往前走,走了两里地就看见驿站,驿站那里 果然已经贴了一张告示,上面明明白白说的清清楚楚,赵镇奉诏讨贼,一路行来,沿途的人都肯听从,让此地的人也不用惊慌,说会直上京城,并不会扰民。 老卫看着这张告示,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烦恼,这张告示一出,京城的永和长公主和赵德昭,会如何呢? “滚开,我要出去!”赵德昭看着大门口的禁军,沉声道。禁军并没让开。赵德昭看着他们:“好,什么都还没有,就把我当叛贼?” “宁国公,您还是回去吧,吃穿都不会少了您的,等……”禁军头目过来,对赵德昭恭敬地说。 “我要见吴王!”赵德昭的话让禁军头目迟疑,接着就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们去禀告!”赵德昭看着不远处的吴王府,用手拍一下自己家门口的石狮子,不是忍,就能保住平安的。 “德昭要见我?那就让他来吧。”赵匡义听到人来禀告,毫不在意地说。 符夫人忙道:“德昭要是万一?” 赵匡义摇头:“德昭要真有这样的勇气,早就这样做了,何必要等到现在?他和大哥一样,都……”说着赵匡义笑了,大哥,我将要比你得到更大的成就。我,将让赵家到了最高峰,这是你没想到的。 “德昭,坐!”赵匡义在书房见的赵德昭,指着面前的椅子对赵德昭道。赵德昭看着赵匡义面前放的一幅画卷:“这是当年大郎成亲时候,您送给大郎的吧?” “是的,一直被收在箱子里,这次着火,这副画掉出来,他们就把这副画送来给我。大郎若能早日参透这副画,他也就不会这样做了!” “二叔很早以前,就想……”赵德昭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赵匡义笑了:“我是男子,做男子的,自然要图谋大计。德昭,你啊,和你父亲一样,都太信任人了。” “二 叔,父亲过世之后,我是真的把您……”赵德昭的话被赵匡义打断:“当然,你是我的侄儿。大郎也曾是我很疼爱的侄孙。其实呢,如果他不和我作对,不和做那些 事,荣华富贵是少不了他的。我甚至连他的封号都已拟好。宁王,一辈子安稳平乐,可是他就是要做这些事。德昭,你说,我怎么能容得下他?” “二叔是要大郎的命?”赵匡义笑了,仿佛是在笑赵德昭怎么会这么傻。赵匡义站起身:“德昭,大郎若能像你,该多好?乖乖地听从,乖乖地为我所用,那样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点都不会缺。” “可您对我又做了什么呢?”这次赵匡义没有回答,赵德昭连坐都坐不稳了,赵匡义看着他,眼里带上怜悯:“你若愿意,就进宫去劝劝琼花,别想着大郎还会回来,他回来,也只会死在我的刀下。” 五万禁军,全在赵匡义手里,赵德昭没有说话,起身离去。赵匡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一切都已无可改变,他们只配为自己所用,只能为自己所用。 “爹爹!”赵琼花看见赵德昭,几乎是扑过去。 赵德昭停下脚步,看着女儿,悔恨之情无以言表。赵琼花低头:“爹爹来寻我做什么,是不是来劝我?” “琼花,我对不起你,如果当时……”赵德昭已经说不下去,赵琼花眼里的泪落下:“爹爹,您,我不知道,爹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不当这个皇后,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赵德昭伸手,把女儿面上的泪沾掉:“琼花,你不当这个皇后,他也要做这件事的。”赵德昭的话让赵琼花摇头:“爹爹,我现在有些恨。” 可是再多的恨又如何呢?再多的很,也无济于事。 “他说,大郎也许……”赵德昭还在斟酌词语,赵琼花已经道:“不,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哥哥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儿子一定会回来的,赵德昭在心里重复这句,只是,来不来得及? “宁 国公,时候到了,请您出去!”内侍在那恭敬地道。赵德昭看着女儿,眼里全是歉意,赵琼花看着父亲,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赵琼花伸手想去拉住什么,但 伸出手是徒劳的,是什么都拉不住的。如同那耀眼的荣华富贵,只是那么一瞬,就消失了。如同宫女缓缓关上的门窗那消失的阳光一样。 ☆、第228章 到达 “宁国公进过宫?”邹芸娘问着身边宫女,宫女应是,邹芸娘轻叹一声:“果然姓赵的,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即便到了现在,都有人捧着哄着的,而自己,只能等在宫中,衣食无缺地等在宫中,等着日子到了,和赵琼花一起迁出宫去 。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邹芸娘又问了一遍,宫女忙道:“已经收拾好了,连……” 连兰台公主日后的嫁妆,也收拾好了,邹芸娘点头:“那就好,可不能缺了一点点,缺了一点点,你信不信,我能扒了你的皮!” 邹芸娘容貌生的很美,柴旭去世之后,她虽然是寡妇,不能艳妆,但她擅长修饰,首饰衣物都精挑细选,更比艳妆时候多添几分风情。此刻看向宫女,眼中却是厉色,宫女吓的急忙跪下:“是,贵妃,奴并不敢少了一点!” 邹芸娘叹气,没叫宫女起来,这样的荣华富贵,能过几日就过几日吧?只是过惯了富贵日子,再想像现在这样,就难了。邹芸娘索性站起身,想去花园走走。宫女们簇拥着她,此刻已近傍晚,天边残阳如血,邹芸娘看着残阳,这一生,竟像已经完了。 耳中隐约传来哭声,邹芸娘皱眉:“谁在这个时候在宫中哭,简直是……” “贵妃,是苏婕妤呢!”宫女有些胆战心惊地回答。 “苏婕妤?”邹芸娘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宫女提起,邹芸娘都快忘记宫中还有这对母子了,柴昭登基之后,例行册封弟弟为燕王,燕王已迁出宫,苏婕妤依旧在宫中居住。 “她哭什么?要哭的人还没哭呢?你去让人告诉她,别哭了!”邹芸娘命宫女前去,宫女并没动:“好像,听说燕王在府里生病了,苏婕妤不敢去探望!” “母子又如何,母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如陌生人。想都知道,苏婕妤不敢去探望是为的什么,为的是怕触怒吴王,让自己没了命。 邹芸娘的话依旧没有宫女敢接,邹芸娘缓步往花园行去,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不是这样等待? 赵镇已经从永兴府出发,打出奉诏清君侧的旗号前往京城的消息被赵匡义瞒的很死,出入京城的路,也被看守的很死。但消息还是一点点慢慢地进到汴京。随着这个消息到来,汴京城中的大臣们,开始各自思量。 只是现在,性命还握在赵镇手心,该做什么打算,很多人都看向曹府。 “休儿,你趁夜时离开京城,去寻你表兄!”曹彬唤曹休前来,开口就是这道命令。曹休先应是接着摇头:“可是,祖父,我走了,到时……” “赵匡义,很可能自顾不暇了!”篡位篡位,有时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若赵镇不打出旗号,那赵匡义也能算天时地利人和,可赵镇一打出旗号,情形顿时又变了。 “祖父,可我走了,吴王他……”曹彬挥手:“你不用担心,我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休儿,赵匡义还需要我去说服众臣,可我现在,不想这样做了。” “祖父,您到此刻才这样做,会不会……”曹休的话再次被曹彬打断:“会不会什么?被后世史书编排吗?曹休,这些文人不知当时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不明白人要抉择,一味只知道死读书,只知道用他们的心去度别人的心,只知道……” “祖父,您的话,我明白了。可是这家里要有个万一。” “走,不需我说第二遍。曹休,你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孙儿,你该明白,至于我,我并不担心赵匡义。”曹彬再次下令,曹休给曹彬跪地行礼,然后退下。曹彬看着孙儿走出去,这荣华富贵,是由自己而来,要如何,也该是自己说了算。 “娘子,为何您不直接去寻郎君?”老卫和胭脂走在路上,经过一番盘查之后,她们离永兴府越来越近了,中间在路上的时候,胭脂和赵镇的大军擦肩而过。 那时老卫就疑惑,为何胭脂不去直接寻赵镇,而是继续往永兴符走。 “我想念孩子们了,而且,哀兵必胜,这也是常事!”胭脂并没停下脚步,赵镇,我想看看,你进了汴京,成为大功臣,会不会有别的心思?不过这话胭脂并没说出来,而是直接往永兴府去,孩子们,你们要等着我。 “赵将军,离汴京城只有三百里了。”这一路的顺利出乎符三郎的意外,所过之处,几乎没有抵抗,这也证实了赵匡义更多地是只掌握了汴京城和周围,估计他原先的打算,是等禅位之后,再用皇帝谕令来讨伐赵镇。 那些地方官,更多的是观望,如果赵匡义顺利登基,那就称臣,毕竟换个皇帝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少区别。而若赵匡义不顺利,那就顺从柴家。 而赵镇打出的旗号让他们靠向柴家这边,就更简单了。 “竟然离汴京只有三百里地!”赵匡义冷笑一声,对赵枕道:“领军,把赵镇阻于三百里地。还有,把符三郎的妻儿,也带去!” 赵枕应是,但又道:“祖父,大哥他……” “你到此刻还没明白吗?”赵匡义看着孙儿,一字一句地道:“成,我们一家就是人上之人,荣华富贵不少,败,则再无翻身之时。我苦心筹划近三十年,容不得败!” 赵枕应是退出,赵匡义看着面前的一幅疆域图,没人能够阻止自己,没有人。 “赵枕率军出征,还带走了符三郎的妻儿!”永和长公主轻声说,看向丈夫眼中有希冀:“你说,大郎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离汴京很近的地方?” 赵德昭没有说话,这一战,谁会赢? “永兴府还有五里地,就到了!”老卫和胭脂在路边一个茶棚歇脚,听到茶棚主人说只有五里地时,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到了,可以看见自己的孩子们了。胭脂喝了一口茶,这茶并不算好喝,可此刻的胭脂,喝什么都觉得是甜的。 “两位是从哪里来?”茶棚主人给她们端上一碟小点心,笑着问道。 “从汴京来。”老卫答了一句,茶棚主人哦了一声:“汴京到永兴府,这一路上可不近。” “是不近,走了四十来天呢,现在好了,到了永兴府,寻到亲,就好办多了。”老卫笑吟吟地说,没察觉茶棚主人已经给伙计使了个眼色。 胭脂把茶喝完,老卫付了茶钱,两人继续往永兴府行去,将要到城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就是你们两个从汴京来的吗?” “是,是我们两个。”老卫是聪明人,明白为何有这一问,急忙开口,又道:“我们是来寻亲的,我们亲眷是……” “是周将军,他的妻子和我有亲。”胭脂抢先开口,拦路的人看看胭脂和老卫,眉头紧皱。周德已随赵镇出征,但红月还在永兴府。 “我们并不是坏人,若不信,就请带我们前往去见周院君。”胭脂拉住老卫,继续解释。拦路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到底会不会是细作? 瞧这打扮不像,可据说细作都是让人看不出来的。最后还是个老成些的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押着你往周院君那边去,若不认得,也只有不好意思了。”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老卫笑吟吟地说,胭脂面上也露出笑容,很快,就可以看见孩子们了。 “红月姑姑,你说,我的针线做的好不好?”赵嫣把针线递给红月,红月笑着摸摸赵嫣的头:“好,当然很好。不过这双袜子,不像是做给郎君的啊?” “这是做给娘的,我和娘,一年多没见了。等见了面,我要告诉娘,我会做针线了,娘一定很高兴。嗯,比哥哥成日只晓得骑马射箭好多了。”赵嫣顺口说着,红月的心不由一酸,还没告诉孩子们,胭脂已经不在了。 因为赵镇不相信,他要去汴京城看个分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镇不相信妻子会这样抛下自己和孩子。 “周院君,有两位从汴京来的客人,说是您的亲戚,要来见您。我把人给带来了,要不认识,就带走!”院子里响起说话声,红月掀起帘子走出去,院中已经站了不少人,老卫含笑看着她:“红月,可还记得我?” 老卫一身风尘仆仆,穿着更是简朴不已,面上的皱纹都多了许多,红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但不敢认。 赵嫣在门内听见老卫的声音,先是不相信,再从窗口仔细看看,虽然皱纹多很多,赵嫣还是认出这是老卫。这一喜非同小可,赵嫣掀起帘子就奔出去:“婆婆,您怎么来了,还有,我娘呢,是不是我娘让您来的?” ☆、第229章 挣扎 红月正打算止住赵嫣,免得赵嫣知道胭脂已经过世,伤心不已。胭脂已看向女儿,声音都颤抖:“嫣儿,你不记得我了?” 红月听到这句,才看向老卫身边站着的胭脂,胭脂做了男子装扮,面上风尘仆仆,脚上的泥很厚,红月一时只能看出有些眼熟,却无法看出她是谁? 赵嫣摇头,胭脂蹲下:“嫣儿,哥哥每日骑马射箭,你在做什么呢?”赵嫣看向老卫,老卫眼中已经泛出泪花,赵嫣看着胭脂:“我在学针线,还读书,娘说过……” 胭脂伸手摸向女儿的脸:“娘说过,要嫣儿乖乖地,要捷儿好好地照顾你们,捷儿他,有没有好好地照顾你们?” 赵嫣的眼睛瞪大,红月已经谢过那几个人,此刻院中只有他们几个。红月看向老卫,老卫已经点头,红月激动地上前拉住胭脂的手:“娘子,是您吗?” 胭脂露出笑,微微点头。 原来,是娘,真的是娘!赵嫣伸手抱住胭脂的脖子:“娘,您怎么才来,爹爹都走了,您才来,我好想您。” “我也想你啊,我的嫣儿。”胭脂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这样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娘,您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赵嫣看着胭脂,要胭脂必须给个答案。 “娘从来都舍不得离开娘的嫣儿啊!”红月擦掉眼中的泪,亲自打来水让胭脂她们洗脸换衣衫,听到这句,红月眼中的泪又落下,把水盆放在一边,就哽咽着道:“娘子,您当初怎么不和小郎们一起来?您不晓得,小郎们哭成什么样子了?” 胭脂把女儿放开,接过红月递上的手巾擦着脸:“我也舍不得。可是有些时候,百密难免一疏。” 赵嫣不管胭脂的衣衫都是脏的,赖在她身边:“那娘以后到哪里去,都要带上我,娘,我好想你。” “又哭成小花猫了。”胭脂擦一下赵嫣脸上的泪水:“哥哥呢,还有弟弟呢?” “捷郎在校场呢,还有迅郎,也跟着他呢。” 迅郎?胭脂的眉微微一皱,赵嫣已经解释:“就是阿弟,娘,爹爹不会起名字,你看,弟弟的名字都不好听。” 胭脂捏捏女儿的鼻子:“是,只有我们嫣儿的名字,最好听。”赵嫣鼓起腮帮子,胭脂把女儿搂在怀里,现在,可以安心下来了。 “娘子,您真的,您没有……”小翠知道消息,急忙赶来,看见胭脂已经洗过脸,不是那样风尘仆仆地,小翠激动地泪都流下了。 “是我啊,我如果不是死了,这会儿怎么会站在这?”胭脂笑着说,小翠眼里的泪掉的更急。赵嫣靠着胭脂的肩:“娘,什么叫你死了,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胭脂把女儿搂过来:“等你长大了,娘再告诉你,好不好?” 赵嫣点头,胭脂把女儿搂的更紧。 红月已经拿着衣衫走过来:“娘子,这都是您当日离开时候,留在这的衣衫,郎君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保存着。这一年多,都收的好好的,赶紧把衣衫换下来,这身衣衫,算怎么一回事?” 赵嫣也点头:“就是,娘,我还给您做了袜子呢,您等着,我去拿。”赵嫣蹦跳着走了。胭脂长出了一口气,这么久,这么累,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地洗澡休息吃饭了。 “哥哥,你说这是娘,可是我怎么瞧着,她和娘不大像?”胭脂是被吵醒的,赵捷把弟弟的嘴巴紧紧捂住:“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这就是娘,只不过被晒的黑了点,头发上没有首饰,还有,好像老了。” 赵捷最后那句话有些不确定,胭脂已经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伸手拍赵捷一下:“还嫌弃你娘我老了?” “娘!”赵迅离开胭脂的时候没有哥哥姐姐大,虽然方才还有疑惑,但现在已经完全没疑惑了,脱了鞋就爬上床,靠在胭脂怀里:“娘,哥哥就是坏,他嫌弃你老了。” 离开自己的时候,小儿子还爱哭呢,可这会儿瞧着,怎么这么好看?胭脂把赵迅抱在怀里:“真的,哥哥欺负你没有?” “欺负了,每天让我去骑马,我不想骑,他还说……”赵捷听着弟弟的话,白他一眼,只有小孩子才和娘撒娇,自己已经十岁了,早不是小孩子了。 “娘,孩儿只是觉得,弟弟是男子,不能成日待在屋里。”赵捷正儿八经地给胭脂行礼,一脸正气地说。 “我没怪你的意思。”胭脂笑吟吟地看着长子,接着就对赵捷道:“你把弟弟妹妹们都照顾的很好,我很高兴。” 赵捷害羞地低头,赵嫣已经跑进来,把赵捷推到一边,也跳上床:“娘,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我已经很久没和娘一起睡了。” “我也要和娘一起睡。”赵迅不甘落后,赵捷的眉头皱的很紧,都是些小孩子和女儿家才爱做的事情,自己才不要和娘一起睡,自己是大孩子,要一个人睡。 可是,还是想亲近娘。赵捷站在床边看着依偎在胭脂怀里撒娇的弟弟妹妹,心中不由生起羡慕,很快赵捷就把这羡慕压下去,自己是大人了,才不要这样羡慕。 “捷儿,坐过来这边,娘好好地问问你们话。”胭脂看出儿子的挣扎,伸手让他坐到自己床边。赵捷露出笑,十分喜悦地坐在胭脂床边。 胭脂伸出一只手,把儿子搂过来:“我的捷儿,都长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娘,我也好想你。”赵捷终于说出这句话,脸立即红了。胭脂摸下儿子的脸,抿唇一笑。赵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将军,前面有兵!”赵镇听完禀报,点头不语,身边的符三郎已经道:“离汴京城三百里,快马的话,一天多就能到了。看来,吴王他是必定要禅位的。” “此刻禅位,他也逃不掉一个乱臣的名头了。”赵镇语气平静,有人反对和没人反对,那是两回事。赵匡义此刻是什么心情,赵镇不得而知,也不愿意知道。 赵镇唯一知道的是,只有逼赵匡义不能禅位。 “赵将军,有人求见,说是故人!”禀报声打断了赵镇的思绪,赵镇命人进来。看见走进的是曹休,赵镇十分惊讶:“表弟,怎么会是你?” “祖父命我前来寻表兄,他说,曹家压在他身上,有些事,也是逼不得已!”曹休看着数年没见的表兄,只觉得表兄更加英气勃勃,不复当年。 当年啊,在汴京城的日子又浮现出来,那时候毫无烦恼,那时候以为,不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妻子,就是最大的烦恼,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少年人会长成大人,会担负起该担负的,会……。 曹休收起思绪,对赵镇道:“我若对表兄说,从此愿跟随表兄,不知表兄是否会让我跟随?”赵镇点头:“当然可以!” 符三郎已经上前拍下曹休的肩:“从此,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曹休也笑,赵镇眉间笑容却有些不欢畅,若胭脂也在,该有多好? “派人去劝赵镇,说若他肯说出,那纸诏书是伪诏,那么,我会给他封王,别忘了,他姓赵。”赵匡义咬牙切齿地说,脸上阴霾重重,当初就不该留赵镇的性命,而是该不顾一切地把他给杀了。 “是!”虽然有人领命而去,但赵匡义的神色还是没松开,明日就是禅位之日,绝不能出一点纰漏,等禅位成功,那么赵镇就会成为叛将,那时,杀了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赵匡义伸出手握住,仿佛把赵镇握在手中捏死。 “明日,就是禅位之日了!”永和长公主叹息,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京中所有的府邸巷子口,都被禁军看守,出入的人,都要被检查一番,务必要保证,明日的禅位万无一失。难道就这样任由赵匡义篡位成功? 永和长公主闭上眼,赵德昭握住她的手,是深深的抱歉。永和长公主没有动,此刻,说什么都徒劳。 赵琼花看着放在殿中的,光耀灿烂的礼服,明日,要由自己,着这身礼服,带着柴昭,宣读禅位诏书。诏书已经拟好,而这封诏书之后,就是赵匡义拟定的讨贼诏。 那个贼,是自己的兄长。 赵琼花泪流满面,宫女已经道:“太后,还请歇息,不然……” “我连不能歇息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赵琼花反问,宫女轻声道:“太后,明日您就要离开这里,难道您,不该好好地歇息吗?” 德寿宫已经修饰一新,以后赵琼花会带着柴旭的妃妾和孩子们住进去。赵琼花冷笑:“是啊,最后一夜了,下诏,诛杀轻雾!” ☆、第230章 最后挣扎 赵琼花的语气中,有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一丝怨毒,宫女站在那里,惊讶地道:“太后,轻雾可是……” “诛杀轻雾!你们,可以去问问符夫人,这里,要等到明日她才说了算!”满殿的宫人内侍都已跪下。赵琼花看着宫女,面上笑容更加怨毒:“怎么,你们不敢骂?不敢去传?你要知道,你们中的大半,是要跟我去的,你们以为,我那时不敢摆布你们?” 宫女的身体都在抖,轻雾已经知道,跨进殿中,冷笑着看向赵琼花:“周太后好性气,现在就想着诛杀我,您……” 啪地一声,轻雾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轻雾大怒,对宫女们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给我把她捆了,等明早再放。” 平 日宫女内侍都很听轻雾的话,但方才赵琼花说的话还在耳边,宫女们颤抖着不敢上前,赵琼花已经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不过是混口饭吃,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 要陪着轻雾去死?今日你们替我杀了轻雾,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们,否则,等到来日,我一个个慢慢地摆布了。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些蝼蚁,就算靠上 了大树,蝼蚁,永远都只是蝼蚁!” 赵琼花的话在殿内回荡,轻雾开始有些颤抖,赵琼花站起身,来到轻雾面前:“你不是说过,你想看我匍匐在你脚下?我告诉你,贱人就是贱人,一辈子都是贱人。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轻雾觉得喉咙一阵窒息,赵琼花的手已经爬上了轻雾的喉咙,轻雾的眼瞪出来,想呼救想求饶,但什么都说不出来。赵琼花把轻雾放开,轻雾的身体软软地倒在赵琼花脚下。 原来,亲自杀人的感觉还是很好的!赵琼花看着轻雾,冷声道:“把这人给我拖出去,别妄想说我已经疯了。要疯,总要等到了明日!” 宫女们战战兢兢上前把轻雾的身体给拖出去。赵琼花看着殿门口,能看到宫殿在黑暗之中,明日,明日,明日之后,就真正把命,放在了别人手心。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赵琼花的手握成拳,不,绝不能这样做,明日,要想办法,对,告诉群臣,告诉群臣自己是被赵匡义挟持,那样,自己就能完好无损。 赵琼花露出笑容,对,自己会翻身的,一定会! “赵将军,禁军中有人来了!”赵镇站在帐篷前面,看向远方,明日,是赵匡义禅位的日期,也是自己要发动大军攻打这最后的障碍! “不见!”赵镇知道,定是赵匡义派来劝降的,此刻劝降,又有什么意思? “是!”来人退下,赵镇继续看着远方,仿佛能看到汴京城的灯火,胭脂,你定没有死,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是不是? 赵镇拍拍胸口,那里放着妻子的信,语气平缓,和她每次一样。 “赵镇,我的妻儿,被……”符三郎的声音打断了赵镇的思绪。赵镇看着符三郎,符三郎面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呕出血来:“赵镇,我的妻儿,赵匡义说,若我不杀了你,那就把我妻儿即刻斩首。他真卑鄙。” “你的父兄,都没护住你的妻儿?”赵镇奇怪地问。符三郎的泪已流下:“赵镇,你知不知道,我做任何抉择,都会被骂的。” 杀了赵镇,顺从赵匡义,在赵镇打出讨贼旗号之后,会被视为逆臣。而跟着赵镇,那自己的妻儿就会惨死,那自己就会……。 “顺从你的本心。”赵镇拍下符三郎的肩。 顺从本心?符三郎还在想,赵镇已经道:“来人,带一支精兵,我亲自去,把符将军的妻儿,都救出来!” 有人应是,符三郎立即道:“不,该我去,该我……” 赵镇拍着符三郎的肩:“不,我去,三郎,我信你!” 说完赵镇就已离去,符三郎觉得自己的腿再撑不住自己,颓然坐在地上。 这一日的太阳,赵琼花希望出来的晚一些,可它还是出来了,还是那样光辉灿烂,胜过自己身上的这套礼服。赵琼花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柴昭的声音响起,今日他也身着冕服,这一身代表至高无上权利的冕服,赵琼花看着柴昭,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努力露出笑容。 “母亲,今日之后,是否就要对吴王称臣?”禅位的礼仪已经演习过数遍,柴昭当然不满从此称臣,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天潢贵胄。柴昭的话赵琼花回答不出来,只是站起身牵着他。 “满朝文武,竟无一个可阻拦的?母亲,我们柴家,真的气数已尽吗?”柴昭依旧不甘心。 赵琼花牵着柴昭,上了銮舆。这是最后一次乘坐銮舆了,赵琼花觉得这简直是个梦,梦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邹芸娘带着后宫女眷,前来送赵琼花他们。尽管这算是最后一次给赵琼花行君臣大礼,但邹芸娘行礼,依旧一丝不苟。 邹芸娘、苏婕妤、王美人……后宫之中的人,赵琼花一个个看过去,当初那些拿捏,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还有已死的李素娥,赵琼花又是勉强一笑,銮舆被抬起,往宫外行去。 邹芸娘站起身,对身边人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宫了。” 前往德寿宫,去过前朝妃妾过的日子。兰台公主紧紧偎依在母亲身边,邹芸娘把女儿的手握住,不管怎么说,以后的日子不会有当初自己在乡下时候那样艰难。不管怎么说,以后也是锦衣玉食,有人侍奉。 禅位台在汴京城外,早在数日前,这台子就被搭起,周围无人靠近。群臣已经在那等候。赵琼花母子到达时候,群臣跪地相迎。 赵琼花掀起帘子,看着外面跪地的群臣,唇边有冷笑。 内侍跪地请赵琼花母子下车,赵琼花带着柴昭走下车。从这里到禅位台,已经铺好地衣。赵琼花和柴昭一步步往上走。 赵匡义站起身,等待着上面传来召唤,等待着,自己命运彻底改变的那一刻。 风吹过旗子,这声音听起来真好听,赵琼花眼中有泪落下,柴昭一路都没说话,只是和赵琼花走上禅位台。 群臣再次在台下跪下行礼,内侍传命众人起身,参知政事出列,开始念劝进表。赵匡义面上隐约有得意之色。 劝进表念完,赵匡义例行推辞,群臣再次劝进,三次之后,赵匡义方点头,接着恭敬地对赵琼花母子行礼:“臣无德,不敢受……” “你确实无德!”赵琼花的声音清晰地从台上传来,群臣面上都变了,赵匡义的神色变的更厉害。站在赵琼花身后的侍卫,刀已出鞘。 赵琼花眼角有泪:“众位大臣,难道你们就忍看我们孤儿寡母被欺负,忍看被人篡位……”风吹过台上,把赵琼花的声音传的很远,群臣都很安静地站在那里。 最后一搏,看来也失败了,赵琼花对柴昭道:“我无颜得见先人于地下,先行一步!”说着赵琼花就伸手去抽侍卫的刀,侍卫不防这个,刀被抽出。 赵琼花用刀对着自己脖子:“赵匡义,你想做的,我偏不让你得到,我被你骗了一辈子,这一次,我不让你再骗我了。横竖要死,不如现在死。赵匡义,你永远会被史书唾骂的!” 赵匡义离的远,侍卫离的近,侍卫要来夺刀,赵琼花却提着裙子,跳下高台! 赵琼花刚一跳下,群臣之中就有一个声音道:“不能忍,今日吴王篡位,我不能忍,你们,可能忍?”群臣还沉浸在赵琼花跳下高台,不知是死是活的冲击之中,突然听到这个声音,齐齐望去。 说话的是曹彬,他手放在刀把上,一步步往赵匡义所在之处走来:“吴王,当初我被你威胁,不敢不从,可今日,我不能从!”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赵匡义神色也变了,曹彬已经把刀抽出:“你我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吴王。” “来人,朕……”赵匡义神色变了,要唤侍卫,曹彬并不害怕,只对群臣道:“陕西路运使赵镇,已带大军奉诏讨贼,今日,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赵匡义令下时候,侍卫手中的刀已出鞘,都对着群臣。群臣中有想跃跃欲试的,都停下脚步。曹彬并不在乎侍卫们,只大喝一声:“放下手中的刀,你们难道要跟这逆臣贼子,一起死吗?” 赵匡义已抢过侍卫手中的刀,就往曹彬身上砍去。 曹彬手中的刀一格,已经把赵匡义的刀格开。赵匡义这些年养尊处优,却没疏忽手中武艺,腰往下弯,闪过曹彬的刀,第二刀又往曹彬身上劈来。 赵琼花躺在那里,只觉得腰以下,一点知觉都没有,胸口却疼的要命,自己会不会死?赵琼花看着曹彬在那和赵匡义打,原来,就算自己以死相逼,也没几个人跟随啊。 ☆、第231章 失败 ??曹彬一出头,也有几个人忍不住想要跟随,赵匡义面色狰狞,大喊道:“曹彬,你疯了吗?你不想想你的妻子儿女?还有你们,你们难道不想想你们的妻子儿女?” 说着赵匡义就大声对侍卫统领道:“放箭,放箭,射死曹彬!” “住手!你们今日若真射箭,就成了乱臣贼子,是诛九族的罪名,我的外孙,陕西路运使赵镇带领大军,将在明日到来。赵匡义,你的周密计划,实现不了了!”曹彬目眦皆裂,对着众人喊道。 侍卫统领的手握在刀把上,不知该听谁的,曹彬和赵匡义在格斗之中,一步步往禅位台上行来。 柴昭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突然柴昭往下跑:“母亲,母亲,你怎样了?”赵琼花听到柴昭的呼唤,眼中滴下泪,到的此时,只有柴昭念着自己。 侍卫统领拔刀出鞘:“放箭!” 众侍卫听从指令,弓箭对准曹彬! 曹彬放声大笑:“我今日若真死在这里,还能得一个忠臣名头,可是你们,你们就不一样了!” 侍卫中有人开始迟疑,侍卫统领挥手,乱箭如雨,曹彬和赵匡义是近身格斗,箭不可避免地往赵匡义身上去。 这让侍卫统领大惊:“快别放箭了!” 真是废物,赵匡义被曹彬制住,见侍卫们一个个也听不懂话,心中大怒。柴昭尖利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人,来人,快来人,母亲她,母亲她,快要死了。” 要死了吗?赵琼花听着柴昭的呼唤,觉得胸口更疼,想咳嗽咳不出来,喉咙中全是腥味。赵琼华闭上眼,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前来? 赵镇身上已经有血,看着面前的赵枕,犹记得当年,赵枕还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而此刻,两人竟是敌人。 赵枕手中的刀很锋利,看着久违的堂兄,赵枕叹气:“大哥,你为何就是这样执拗,柴家郎,值得……” “我不是为的柴家!”赵镇冷冷回答,看向被关在一边符三郎的妻儿,他们看向自己的眼中有期盼。 “而是,做人是要光明磊落的,要天下,别人怎么得来的?而不是只知道逼迫妇孺,逼迫别人听命,阴谋算计。”赵镇的话让赵枕放声大笑:“大哥你疯了吗?在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光明磊落,都已做了乱臣贼子,何不……” “你也知道这样做是乱臣贼子,何不大大方方?赵匡义难道永远只会用别人家的妇孺去逼迫别人听命于他?”赵镇厉声打断赵枕的话,赵枕摇头:“大哥,你太固执了,太傻了。你竟为了这个,放弃将到手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是我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来的,而不是跪在地上乞怜别人给我的!”赵镇看着自己的堂弟,眼中有痛心。 赵枕冷笑一声:“今日,要领教大哥的本事!” 赵 镇见刀如雪光一样向自己劈来,再不说话,两人四目相视之时,再不是昔日的堂兄弟,而是仇人!格斗声早传出帐篷外,禁军已经把这座帐篷团团围住,赵镇能听到 箭上弓弦的声音,也许今日的自己会死在这里,可那又怎样呢?有些事情,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怎么都变不了。 “赵统领!”已有禁军冲进这座帐篷,赵枕看着禁军:“出去!” 禁军中有认出赵镇的,在那徘徊良久。赵枕的刀锋已经对上那几个禁军:“敢不听从军令吗?”禁军退出,帐篷之中,除了赵镇堂兄弟,就是符三郎的妻儿。赵镇看着堂弟,摇头叹气。 赵枕眼中神情已经变了,变的阴冷变的……,赵镇也无法说出来。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事都是假的,既然如此,那今日就来做个了结! 赵镇举起刀,两人师从同一个老师,对彼此的刀法都很了解,此刻,拼的是你死我活,此刻,也是分道扬镳。 曹彬和赵匡义已经打到禅让台上,曹彬看着身上脸上都已有了血迹的赵匡义,轻声道:“停手吧,也许,我还能给你求情!” “你这话骗三岁小孩子都骗不到,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能回头。”赵匡义沉声回答,对侍卫头领道:“发令,命汴京城中的人,斩!” 这是赵匡义留的后手,若有万一,会有人护送符夫人和其他人离开汴京,至于那些各府邸内的人,会被禁军和侍卫,全都杀死! 侍卫统领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点燃,尖利的声音响起,渐渐升高,汴京城内的人都能听到。符夫人听到这尖利的声音,推开丫鬟走到院中。隔的太远,只能隐约看到半空中有彩带在飘。 这是……,符夫人不敢往下想,这个声音,就证明赵匡义失败了,要赶紧变装逃出汴京城,逃的远远的,往海边逃,一上了船,天家就再管不到了。 “母亲!”符夫人听到儿媳的声音,压住心中的诧异:“按原先安排的,赶紧走!”赵夫人应是,原先喜气洋洋的吴王府,顿时有人开始哭泣。符夫人已经飞快地把身上的衣衫换掉,后门处已经有马车在等候,符夫人只能带走几个贴身的人,至于别的人,符夫人根本管不了这么多。 “夫人,夫人,求您带上老奴,老奴不能在这里等死!”符夫人还没上马车,老魏就扑上来苦苦哀求。 符夫人一脚把老魏踢开,老魏还待再恳求,已有一个侍卫举起刀,一刀把老魏杀死,血溅在车厢上,符夫人看都没看一眼,就坐进车厢里。 赵夫人跟着上了马车,四辆马车,飞快地离开这条巷子,往城外行去。 “这动静,好像不一样!”永和长公主也听到了这尖利的声音,原本赵德昭今日该去参加这个典礼,但赵德昭称病没去。 此刻听到这尖利的声音,赵德昭皱眉:“也许,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会发生变化。永和长公主看向赵德昭,两人眼中都露出希望之色。 “公主,驸马,不好了。禁军冲了进来,见人就杀!”侍女面如土色,向永和长公主禀告。永和长公主和赵德昭的神色都变了。 这种杀戮并不仅仅在永和长公主的府邸,在别的街道,别的府邸内,同样在进行。杀戮进行时候,符夫人一行的马车已经驶过这些府邸,听着里面传出的惨叫声,符夫人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们,全都该死,不听自己话的人,统统都要死去。 “母亲!”赵夫人下意识地抓紧符夫人的手,符夫人抿唇:“别担心,我们很快就离开汴京!” 趁乱离开,要收拾残局总要一段时间。快马加鞭的话,十来日就能赶到海边,到那时,什么都不用担心!符夫人掀起帘子,看向外面,此刻街上的人都已经被吓跑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尽管杀戮只在那些高官府邸进行,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疯,冲进平民家中大肆烧杀? 可惜,功亏一篑,这些人,我会日日咀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符夫人咬住牙,在那恨恨地想。 杀戮来的那样快,侍女说完之后,永和长公主已经听到传来刀枪声,这是公主府内的侍卫在和那些冲进来的禁军打斗。 看来,赵匡义失败了。赵德昭笃定地想,他把永和长公主的手握一握,示意她在这里等着自己,沉声道:“拿我的枪来!” 枪,放置在那里已经很久,但只要一被握在手中,会变成杀人的利器。赵德昭握住了枪,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在心中漫起。永和长公主看着丈夫,这才是那个策马入京,白衣含笑的男子,是自己的英雄,而不是被掩盖住光芒的驸马。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入公主府邸?”侍卫和禁军的打斗,各有死伤。赵德昭走出厅堂,厉声问道。 “奉吴王令,前来……”领头的禁军衣袍已经沾满了鲜血,连脸上也溅了血,只是用手抹下脸上的血,厉声道。 “吴王?吴王谋朝篡位,是为反贼,他的话你们也要听吗?放下手中的刀,我可以为你们去向官家求情,否则,罪无可恕!”永和长公主走在赵德昭的身后,端庄秀美,仿佛没有看到这些鲜血一样。 禁军自然没有肯听她的,赵德昭也知道,手中的枪一抖,就把离自己最近的禁军扎了一个穿孔。 这个动作是个信号,侍卫们立即跟着赵德昭一起,和这群禁军又打斗起来。 刀光剑影之中,永和长公主依旧站在这里,即便鲜血已经飞到她的脸上,永和长公主也没有低头。 禁军虽多,赵德昭也曾是战场上的猛将,永和长公主觉得自己站的时间并不长,打斗声已经结束,看着面前的丈夫,永和长公主伸出手。 赵德昭抹一下脸上的鲜血:“我带着人往别家府邸去,这些府邸之中,虽然多是女眷在家,但也有男仆,一家一家地过去,把人都集中起来,一起对抗禁军。” 永和长公主没说话,赵德昭看着妻子,昔日上战场时候的豪情又涌起,握一下妻子的手,赵德昭带上部分侍卫离开。 “公主,驸马就这样走了,您的安危?”侍女扶住永和长公主,忍不住有些抱怨。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把这府里还剩下的人都集中起来,年轻的男子都发给刀枪,在外守着,别的人都集中在厅里。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禁军也不是源源不绝的,而且现在禅位很明显没成功,很快禁军中有人会心慌,到那时,事情就好办多了。永和长公主看着外面,接着又道:“不,该去把太皇太后她们请出来。” 两宫太皇太后都形同被软禁,她们所在的地方离禅位台并不远,若是她们出面,还是能压制住各有心思的众人。永和长公主飞快地写了一封信,信后压了自己的印,命一个胆子大也机灵的小内侍,骑马去给两宫太皇太后送信。 赵德昭最先赶到的是永宁长公主府,概因这座府邸最近,冲进门时,只见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廊下躺在砖地上。越往里面去,就能听到传来刀枪之声,还有永宁长公主颤抖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不是穿了禁军服的强盗,你们给我……” 赵德昭冲过去,永宁长公主府的侍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四个还在那守护公主。永宁长公主面色苍白,看着面前的禁军。 就在禁军挥刀想砍向永宁长公主时候,赵德昭拿起手中的枪,用力扔过去。这次还是扔了个对穿,禁军手中的刀掉地。 赵德昭已经把刀捡起,和自己带来的侍卫一起,和剩下的禁军打斗起来。永宁长公主扶了一个侍女的手,战战兢兢地蹲在地上,看着赵德昭他们打斗。 “赵匡义快要活不成了,你们赶紧投降!”赵德昭打斗之时,还不忘记说出这个事实。 庭院之中到处都是血腥味,永宁长公主想要尖叫,却又害怕被哪个禁军发现,一刀杀了自己,只是紧紧捂住嘴巴。 “公主,现在已经安全了!”赵德昭的声音传来,永宁长公主泪眼婆娑地对赵德昭道:“妹夫,妹夫,现在幸亏有你,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赵德昭见永宁长公主府剩下的侍卫不多,不能凑齐一小队,只得道:“你现在去永和的府邸,那里还算安全,还有,这几个人跟我来,我们一家家府邸往下找,人总能多一些,能救几个是几个。” 被点到的人齐声应是,跟了赵德昭出门,永宁长公主慌慌张张,和侍女还有几个内侍,在剩下的侍卫护送之下,往永和长公主的府邸去。 一家两家三家,当赵德昭从第五家府邸出来时候,身后的队伍已近百人,这么一支队伍,虽然是临时拼凑,可也能抵挡一二。 第六家就是曹府,这一次,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传来刀枪之声,还夹杂着少年的叱呵:“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敢来我府上乱胡闹,给我杀!” 果真是将门,果真无需人操心,但赵德昭还是带人冲进去。指挥着家丁男仆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是曹休最小的堂弟曹九郎。 看见赵德昭带人进来,曹九郎就大声喊道:“姑父无需援助,这么几个人,还不够我们杀的。” 话没说完,一个禁军就瞅这个空当,往曹九郎身上招呼。曹九郎大怒,拿起一把刀就砍过去。赵德昭不由点头:“好孩子!” 接着赵德昭大喊:“赵匡义已经失败,你们赶紧放下刀枪,不然的话,是诛九族的。” 有禁军已在迟疑,赵德昭见曹府这里无需自己帮忙,留下几个受了伤的,自己匆匆往别家去。 刚走出曹府几步,就看见不远处有烟尘腾起,看来赵匡义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出去,有禁军除了照命令行事外,趁机作乱抢东西。 赵德昭停下脚步,飞快吩咐:“速速往宫里去,护住宫内人的安全,还有,去往各城门,关闭城门,没有消息传来,谁都不许出城。” 要趁乱刚起时稳住局势,看着众人各自听命而去,赵德昭继续往前行,久违的激情又在身上出现了,果真战士是要上战场的。 禅让台很高,汴京城内烟尘起时,赵匡义也看见了,他疯狂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这群人,白白地看着你们的妻子儿女前去送死,看到了吧?汴京城内已经起火,很快,很快,汴京城会烧的干干净净!” “你简直丧心病狂!”曹彬虽然已有安排,知道自己府上并不会有事,但还是对赵匡义厉声喝道。 “丧心病狂?你这个只知道打战,什么都不知道的武夫,和我说什么?”赵匡义看着禅让台的群臣,很多人都已十分疲惫,索性坐在地上。有几人在和侍卫打斗,柴昭身边,也围了两三个人。 “你 瞧,你瞧,这样一个孩童,把这锦绣江山交到他手里,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女人,你的亲外孙女,她又知道什么?她睚眦必报,能为了一点小事 要杀死你的外孙。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错了,全都不是东西!曹彬,我输了,可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老天,输给了老天!” 赵匡义再次放声大笑,曹彬低头看去,赵琼花已被扶了坐起,可赵琼花依旧闭着眼睛,并没睁开。 “噗!”赵枕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赵镇的刀捅进去,赵枕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喷到赵镇脸上,赵镇如没闻到血腥味一样,闭上眼,重又睁开。 赵镇看着赵枕:“四弟!”赵枕又喷出一口鲜血,努力想笑:“大哥,我还是赢不了你。”这一次输了,就再赢不了了。赵枕说完,仰面倒下。 过往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那时赵枕还很小,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而现在,是自己,亲自把他给杀死。 赵镇放开刀把,赵枕的眼已闭上。 “赵将军,我们该……”符三郎的妻子看见赵枕死了,急忙过来问。赵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哀伤忘掉,往帐篷门口走去。 一掀起帘子,就听到箭上弓弦的声音,赵镇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禁军,沉声道:“赵枕已死,赵匡义必然失败,你们此刻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赵枕死去,领着的就是副统领,他迟疑了。赵镇已经看向他:“你以为,赵枕死了,杀了我,赵匡义会放过你,笑话!他连我都不肯放过,更何况你?要论亲疏,我们之间,是我和他更亲些。” 十多年前,赵家是被称赞的,那时赵镇是被赵匡义亲自教导的,十多年后,赵家的人彼此兵戎相向。副统领已经在害怕在颤抖,赵镇看着副统领,语气轻柔:“投降吧。如此,我还可以为你,向官家求情。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不实现过。” 风吹过曹彬的鬓边,他看着赵匡义,赵匡义的鬓边也是白发如霜,当年初识时,都是少年郎。 “你可还记得你兄长,赵将军,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曹彬轻声叹息,赵匡义笑了:“我大哥?他的确很了不起,可是他,死的太早,若非如此,这江山,也不定现在还姓柴。” 曹彬听出赵匡义话中的含义,曹彬还是摇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此刻已经称臣,投降吧。你已经没有后路。” “我为什么要投降,原本我可以成为最好的君王!”赵匡义冷笑看向曹彬,用刀指着那些臣子:“他们,连同你,又有几个忠心?柴家的江山,是打下来的,可是柴家的儿郎,却守不住这江山。这江山,总归有一日,是……” 一支箭飞到台上,射中赵匡义喉咙,赵匡义再说不出话,仰面倒下,手里的刀还紧紧握着。曹彬转身,看见禅让台下,不知何时来了一辆马车,而箭,是从马车下的一个将军手上射出的。 “太皇太后驾到!”内侍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曹彬明白来人是谁,把手中的刀放下,跪地行礼。 赵 匡义也听到这个传报,眼中全是恨意,柴家的人,死的还不够多,杀的还不够多。可惜可惜,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赵匡义的眼睁的很大,只能看到灿烂的阳 光,接着赵匡义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陷入永远的黑暗之中,连同他那个君临天下的梦想,一起陷入进去。 符太皇太后走下马车,看着跪倒一片的臣子,看着不远处的尸首,风中的血腥味很浓,浓的仿佛永远散不开。 “曾祖母!”柴昭的声音响起,符太皇太后看着他,面露微笑。柴昭却不行礼,而是对符太皇太后道:“曾祖母,母亲她,快要死了!” 赵琼花?符太皇太后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把这个名字代表的人千刀万剐,若非她糊涂愚蠢,事情怎么可以闹到这样的地步,若非她…… 曹彬已经走下禅让台,对符太皇太后行礼:“太皇太后,太后她,该让人来看顾!” 此刻曹彬刚立大功,符太皇太后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符太皇太后对他点头:“曹相公辛苦了。只是曹相公,还有禁军在外,若……” “太皇太后不用担心,臣已有安排,况且陕西路运使赵镇,已奉诏讨贼,将到京城。”曹彬的话让符太皇太后冷笑:“奉诏讨贼?将到京城。赵镇,又是个赵家的人,赵家,真是怎么都摆脱不了。” 曹彬抬头,目露惊讶,符太皇太后忙转口:“还要劳烦曹相公和王相公等人,一起把这后面的事给料理了,只是汴京城内……” “太皇太后,赵贼临死之前,已经下令要留在城内的禁军,对臣等的家人进行杀戮。太皇太后啊,还请您下诏,诛杀赵家剩余的人,斩草除根!”有大臣已经大哭奏道。 斩草除根?曹彬的眉皱起,这个大臣才想起曹彬的外孙还带了人在讨贼,急忙转口:“诛杀赵匡义这一脉!” 这话让曹彬的眉皱的更紧,这场风波,只怕波及会很广。 有赵德昭收集各府邸的人帮忙,又关闭了城门,在城内的禁军逃不出城去,到了傍晚时候,明面上的禁军都被杀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城市上空回荡,要很久之后才能消失。 “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邹芸娘原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等时候一到,就带上女儿和从人,跟随赵琼花离开皇宫,可是等了许久,等到太阳都要落山,没有任何消息。而皇宫的大门也被关紧,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 “奴也不晓得!”宫女轻声道。邹芸娘想去传晚膳,可想也知道,此刻御膳房的人想来也没心思做晚饭,只得命人拿出点心,各自垫一垫。 阳光渐渐消散,难道今晚要连夜出宫?邹芸娘皱眉,兰台公主已经睡着。邹芸娘把女儿抱在怀里,也不吩咐侍女点灯,只是在等待。 “贵妃,速速去迎驾。太皇太后和官家回来了,即刻就要进宫!”就在邹芸娘也觉得困倦时,宫女前来传信。 太皇太后?而且还是旧日称呼?邹芸娘有些不相信地看向宫女,宫女再次重复:“确实是太皇太后,太后她,听说伤的很重,因此并没回宫!” 那么看来,事情又起了变化,邹芸娘立即叫醒女儿,牵着她出了自己殿内。 宫门一路大开,两边的灯都已点上,符太皇太后并没换车,依旧是那辆简朴的马车。手中牢牢握住柴昭的手。 这一日所遇到的事,对柴昭来说是惊心动魄,对符太皇太后来说,同样也是惊心动魄,再回到这座宫殿时候,符太皇太后和柴昭,都觉得这座宫殿,完全不一样了。 “妾恭迎太皇太后,恭迎官家!”邹芸娘看着马车缓缓驶近,带着宫女内侍跪地迎接。这个熟悉的声音让符太皇太后掀起车帘,看着跪在最前方的邹芸娘。 邹芸娘抬头,和符太皇太后的眼对在一起,邹芸娘对符太皇太后恰到好处地一笑。 符太皇太后放下帘子,内侍上前请柴昭和她下车。下车时候,符太皇太后觉得,一直围绕着自己的血腥味消失,代之的是淡淡幽香。 这幽香是从殿内发出的,两只鹤形香炉,日夜不停地焚着香。整座汴京城,只有这里最安静了。想起方才一路走进时看到的情形,符太皇太后闭眼。 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紧闭的门窗。汴京城似乎在那个时候,变成了人间地狱,而不是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太皇太后和官家,想来都累了,还请回去歇息!”邹芸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此刻该做什么,还是那样温柔恭敬,不管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邹芸娘都知道,自己只能依附于这座宫殿,顺从这座宫殿的主人。 “我没想到,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符太皇太后当然需要歇息,起来后还有许多的事忙碌。安抚大臣,通缉赵匡义的家人。而赵匡义的妻子,是自己亲姊姊。想到这,符太皇太后就一阵恼怒。 还有,最重要的是,清除掉当初依附赵匡义的人。这才是最难的事。之后才是论功行赏。 一想到论功行赏,符太皇太后更感头疼,这一次,最大的功劳又是赵家人立的。赵镇发兵,赵德昭稳住汴京城。可他们,也是赵匡义的族人。真是太难,太难。 符太后摇头,这朝中的人,真是难得找到一个干净的,和赵匡义没有任何牵扯的人。 就连面前的邹芸娘,她的娘家,只怕也是依附赵匡义的,只是不知道赵匡义那声令下之后,邹家,有多少人死在刀下? 符太皇太后长叹一声,这许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此就要自己做主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赵镇感到伤口又有些疼了,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大军,昨日,副统领终于被打动,扔下刀投降。现在就要知道,汴京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形,赵匡义,有没有顺利登基?如果赵匡义顺利禅位,那自己就真成乱臣贼子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赵匡义没有顺利禅位,那自己,好像还是乱臣贼子的族人。真是怎样都逃不过。 “赵大郎,多谢你!”符三郎走上前,对赵镇道。赵镇摸摸自己的伤口:“没关系,我们继续往汴京去吧,只是不知道,这后面,到底是些什么情形。” “我不管以后是什么情形,我只知道,你为我,能把命拿出来,我也当这样对你。”符三郎十分诚恳地说。 这让赵镇想起身后那具棺材,那具棺材里面,躺着赵枕,躺着自己的堂弟,他死在自己刀下,那一刀,赵镇已经不愿再回忆了。那一刀,也彻底打破了所有的事情。 赵镇没再说话,策马往前,不管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我来了。 这日中午,离汴京城还有不到两百里的地方,使节遇到了赵镇,赵镇也知道了汴京的消息。赵匡义禅位没有成功,死在箭下。符太皇太后出面主持局势,已和柴昭回到皇宫。 符太皇太后命赵镇和符三郎统领大军继续前行! 这个消息让大军欢欣鼓舞,赵镇却没那么高兴,因为使节还说了另一个消息,赵琼花从禅位台上跳下,重伤。现在还在禅位台附近治疗,并没回宫。 阿兄救我!赵琼花的字还在眼前,可是她的人,很可能生命就要消失,赵镇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这些日子,我……”永和长公主进宫拜见符太皇太后,一见了符太皇太后,永和长公主急忙请罪。 符太皇太后扶起她:“你是女儿家,又不是男子,何罪之有?况且昨日还多亏驸马,若非如此,奸计此刻已得逞。” “是,还有大郎,若非他领兵前来,也不会震慑到赵匡义,更不会让曹相公出面反对!”永和长公主今日进宫,就是为的提醒符太皇太后这件事。 果真符太皇太后皱眉不语,永和长公主是明白符太皇太后的意思的,刚出了赵匡义这件事,怎肯再出一个手里有大军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一样姓赵。 “母亲,听说要对昨日妻女丧命的那些大臣,进行抚恤?”既然符太皇太后不搭腔,永和长公主也只能说别的事。果真符太皇太后笑了:“这些也是该做的,可是这些大臣们,当初也没几个肯出面的,现在……” “母亲,现在没人啊!”永和长公主轻声提醒。符太皇太后轻叹,是啊,没人啊,柴家的宗室不是被贬就是被杀,连领兵的人都没有。大臣中被见风使舵也好,被裹挟的也罢,都一个个透着不放心。 可是要换掉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这么多人。如此,也只有先用赵镇了。想起这事,符太皇太后心中难免膈应,对永和长公主道:“你对赵大郎,还真是像对自己亲生子一样。” 这话让永和长公主沉默了,接着永和长公主就道:“母亲,我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亲生子了。大郎他,和赵匡义不一样。” “谁知道呢?”符太皇太后的话让永和长公主沉默了,当初的赵匡义不也一样十分忠诚,让人信赖。可是他心中想要得到天下的心,却藏了几十年,绝不是一年两年。想到此,永和长公主只有问:“琼花她,现在怎样?” ☆、第232章 悔否? 符太皇太后皱眉,永和长公主握住符太皇太后的手:“母亲,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琼花她,毕竟是太后。” “我知道!”符太皇太后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真恨不得赵琼花昨日从禅位台上跳下时候,就一下死了算了。可她偏偏没有死,还要派御医带了药材,带了从人前去服侍她,给她治病。 “到底是怎样的冤孽?”符太皇太后喃喃自语,永和长公主沉默不语。内侍已经在外奏报:“太皇太后,有奏本。”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小朝会自然都不举行了,符太皇太后命群臣各自归家,算一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没了,还剩下些什么人,把这些稍微处置妥当了,再做别的事情。若有急事,不管官职大小,全都把奏本送到宫门口呈上来。 “你去看看琼花吧,怎么说她也,至于别的事,慢慢处置吧。”永和长公主也知道,还有许多的事等着符太皇太后去做。原本该保护宫廷众人的侍卫,禁军,昨日也死去很多。现在宫内外保护宫廷中人的,是赵德昭带着昨日搜集来的人。 汴京城的数道大门已经打开,由曹彬带了人在那亲自看守。汴京城,看似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不过是外强中干,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再起风波。 永和长公主应是,行礼告退出宫。宫中的内侍宫女剩的也不多了,永和长公主走在宫道上,只觉得无比寂寥,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整座宫廷,甚至包括整个皇朝,都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永和,昨日还多亏了你!”永和长公主还没走到宫门口,迎面就遇到永宁长公主。和永和长公主的镇定不同,永宁长公主面色憔悴,甚至还有惊慌之色。 永和长公主看向姊姊,浅浅一笑:“大家姊妹们,本是应当的。” 永宁长公主亲热地握住永和长公主的手:“你这是刚去见过母亲吧?我也要去见母亲,你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我还要去看看琼花,还有……”永和长公主的话听的永宁长公主一阵皱眉:“看她去做什么?若非她愚蠢不肯听人劝,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永和长公主没说话,只是看一眼永宁长公主,永宁长公主忙捂住嘴:“罢了,我还是赶紧去给母亲问安。” 永和长公主看着永宁长公主背影,看向这所看起来很安静的宫殿,唇边有淡淡嘲讽,世事兜兜转转,谁也不能掌握住别人的事。 赵琼花是被就近送到符太皇太后清修的寺庙,永和长公主走下车时,能闻到浓浓的檀香,听到佛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座寺庙如此安静,安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永和长公主看到墙边,有干涸的血迹。昨日这里,必然也发生了激战。 看来自己的那封信能送进来,能给符太皇太后看到,还真是幸运。主持已经出来迎接永和长公主,见永和长公主看向墙角,主持淡淡地道:“昨日,纵是菩萨,也要金刚怒目。不过若非公主送信,只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弥陀佛!”永和长公主轻诵佛号,主持已经请永和长公主往里面去。 进到寺内,能看到苍翠的松柏,有不少松柏都被砍到,有尼姑端着水在洗地上的血迹。那浓浓的檀香,更像是掩盖风中的血腥味。 “佛门清净地,竟也……”永和长公主觉得自己说不下去。 主持已道:“平静之时,此地自然是清净地,若不平静,这天下,又到哪里去寻一块清净地?”都不是神仙,能不吃不喝不搭理任何事情?所谓的不理红尘俗世,不过是避世的话,哪能真正不理? 永和长公主走进赵琼花暂住的院子,御医已经走出迎接,行礼。 永和长公主走进里屋,赵琼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灰白,若不是她还有些起伏,永和长公主以为,赵琼花已经死去。 “公主,太后她,摔的很重,只怕里面的骨头都断了。臣等是男子,不好为太后风体动手接骨。只能熬药让太后暂时止住疼痛,至于太后的腿,已没法再治。”御医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 昨日的大事,御医当然是知道的,既然如此,还不知道符太皇太后对赵琼花是个什么意思。但不治的话,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因此只能斟酌着语气回复。 永和长公主挥退御医,低头看着赵琼花,赵琼花咳嗽几声,勉强睁开眼,看见站在自己床边的永和长公主,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很干。 旁边的宫女已经拿起茶杯,给赵琼花喂了一口水。赵琼花看向永和长公主:“你,是来瞧瞧我死了没有吧?” “你后悔吗?”永和长公主轻声问赵琼花,赵琼花面上神色复杂,却没有说话。永和长公主轻声叹息:“我生长于皇家,知道的事情比你要多一些。琼花,你知道吗?我宁愿放弃公主尊荣,只求换来父母疼爱。” 赵琼花面上露出一个笑,这笑很讽刺:“公主从不知人间疾苦!” “那你知道吗?你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众人疼爱。你若不嫁入皇家,依了赵家权势,你嫁给谁,都能……” “可由不得我,公主,我把这一生,努力地想了又想,才发现,由不得我,当初的话,竟是……” 被利用,也是因为有被利用的价值。可是,赵琼花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自己爬的很高,就能摆脱被利用的命运,却不知道当选择了这一条路,就无法摆脱。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里面放了美好的饵,让赵琼花一步步走进去,甘心情愿,怪不得别人,也由不得自己。 门被从外面推开,赵镇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甲胄没卸。看见赵镇,永和长公主惊讶皱眉。 赵镇已经上前给她行礼:“太皇太后派了使节,我快马赶来,事情都已知道的差不多。此刻进城已经来不及,索性前来看看妹妹。” 外面的太阳已经要落下,宫女前来把灯点上。永和长公主算着路程,眉头微皱:“你这赶的也太快了。” 赵镇摇头:“没关系,上战场的时候,最快那天,来回三百里,我只用了一天半夜。”永和长公主看着满面尘土的赵镇,不知该说赵镇惦记妹妹呢,还是该说他不该这样快? 赵琼花转头看着兄长,赵镇已经对赵琼花道:“妹妹,没事,我会去寻全天下最好的神医,把你治好。” 治好吗?赵琼花眼角的泪滴落:“哥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你是怪我来的太晚?”赵镇的话让赵琼花惨然一笑:“哥哥,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哥哥,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贪慕权势。不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些事。摄政太后,可摄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哥哥,此刻,我就算后悔,也无药可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赵镇想和赵琼花说这话,可觉得喉咙很哽,这是自己唯一的同胞妹妹,是对她又恨又疼惜,原本,兄妹之间,是可以走很远的。 “哥哥,我现在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哥哥,若见到嫂子,就和她说,说……”赵琼花努力想说什么,随即想起胭脂已经死去,再多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胭脂没有死,我已经让老卫跟着她,去了永兴府!”永和长公主说出的消息让赵镇觉得,自己简直可以飞起来。妻子没有死,还能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 永和长公主点头:“是,没死,陈国夫人飞快地前来替胭脂收尸办丧,想来就是为了掩饰她其实没有死的秘密。胭脂她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可以做。” 在赵匡义的眼皮底下假死遁走,这个难度有多高,赵镇可以想象。妻子为了实施这个计划,为了骗过赵匡义,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 我会等着你,原来,她真的做到了。赵镇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永兴府,和妻子说说这别后的一切。 赵琼花的眼中又有泪滴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胭脂在自己面前,赵琼花想告诉她,对不起。可是,自己等不到见到胭脂的时候了。赵琼花又咳嗽起来,赵镇急忙命宫女去叫御医。 赵琼花胸口疼痛不已,但脑中却很清楚,也许,这时是自己从生下来,最清楚的一刻了。哥哥,你要在战场上多多立功,我好去和表妹说,我的哥哥,是个大英雄。 当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大英雄,我的哥哥,真的是个大英雄啊!赵琼花唇边露出微笑,御医已经赶来。 御医看见赵琼花的情形,忙请赵镇和永和长公主离开,全力救治赵琼花。 ☆、第233章 团圆 永和长公主和赵镇走出屋,外面已暮色四合,檐下挂着一盏灯笼,发着昏黄的光。永和长公主在廊上坐下:“我从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些事情。我从来都只想,安安静静平平顺顺地过此一生。” “公主定然可以这样过一生的。”赵镇的话让永和长公主抬头看向继子,赵镇早不是当初的少年。永和长公主看着他,想起符太皇太后说的话,这件事,并不是现在就结束。 在未来数年,符太皇太后定会摄政,那么她对赵家的疑心不除的话,君臣之间的关系就会岌岌可危。永和长公主眼中渐渐有悲哀泛起,君对臣的怀疑会引来臣对君的不忠,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永和长公主不敢往下想象。 也许等局势稳定下来,符太皇太后就会先下手为强了,她年纪已老,柴昭尚未成年,一个年富力强的,功劳很高的将军在身边,她会害怕的。 “公主,您怎么了?”赵镇察觉到永和长公主此刻的情绪变化,急忙开口问。永和长公主摇头:“我只是为琼花感到难受罢了。” 赵镇看向房屋那边,门还是关着的,通过窗,只能看到人影在那走动,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妹 妹可能要死了,赵镇觉得胸口很闷,原本以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在自己家发生的,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进一个大陷阱之中,就被人当做得到最高权力的 阻碍,就被……赵镇不愿再想下去,想到方才永和长公主说的,胭脂还活着,就在永兴府内,和孩子们在一起,赵镇唇边现出笑容,胭脂,很快,我就会接你和孩子 们回来了。 “娘,爹爹都走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赵嫣偎依在胭脂怀里,眼睛带着期盼地问胭脂。胭脂把女儿搂在怀里:“你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娘,您能不能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骗?阿弟才是三岁孩子呢。”赵嫣撅起唇,胭脂捏捏女儿的鼻子:“说错了,你弟弟已经是五岁小孩子了,不是三岁。” “那娘您的意思就是,您骗我了?”胭脂亲一下女儿的脸:“娘怎么舍得骗你,很快你爹爹就会回来了。” 赵嫣还是不信,胭脂把女儿搂的更紧:“好了,都这时候了,睡觉吧,不然明儿起不早,就不能和你哥哥去打猎。” 赵嫣点头,胭脂把女儿放到床上,看着女儿闭眼入睡。胭脂这才宽了衣衫,躺在女儿身边。赵镇离开永兴府已经两个月了,怎么都该有消息传来。 也许,没有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胭脂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睡梦之中,却没松开眉头。 “娘,您和妹妹快些,不然就打不到兔子了!”赵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嫣皱下鼻子:“就数他能干似的?” “你说,你哥哥能不能干?”胭脂给女儿换上衣衫,出去打猎不能穿裙子,赵嫣穿的是男童装束,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哥哥当然能干,不过没有我能干!”赵嫣的话被等不及进屋的赵捷听到,赵捷摇头:“大言不惭,说的就是你。” 赵嫣对哥哥皱下鼻子,胭脂拍拍女儿和儿子的肩:“都别吵,好好地上山,可不许闹,闹了,回来时候,每人罚站两个时辰。” “娘,我会看着哥哥姊姊,不会闹的。”赵迅已经跑进来,对胭脂说。胭脂把小儿子抱起,往他小屁股上打去:“不许去,你若敢偷偷去了,就不是罚站,是罚跪了,跪上三个时辰。” 赵迅的脸立即往下垮,赵捷对弟弟做个鬼脸,和赵嫣一起出屋。 胭脂跟在后面,叮嘱那些陪赵捷兄妹去打猎的人一定要小心,危险的地方就别爬上去,赵捷已经摇头:“娘,你这话,叮嘱妹妹就够了,我可是男人。” “哥哥,你别看不起我,我跑起来比你快多了。”赵嫣当然不满。胭脂抿唇一笑,拍拍儿女的脑袋,给他们理下衣衫,正准备让他们离去,红月走了进来,面色匆匆:“娘子,京城有旨意来了。” 胭脂看向红月,红月面色也在犹豫,想了想才道:“传旨的人看起来很和蔼,想来,是好事?”胭脂刚要出去,老卫已经走进来,满面喜悦:“娘子,是喜事,大喜事!咱们很快就要回京了。” 回京?赵嫣看向老卫:“婆婆,不是爹回来吗?” “当然不是,运使,不,以后该叫相公了,郎君才三十多岁,就被加衔为节度使,真是年轻有为。”老卫十分感慨地说。 胭脂看向老卫,老卫感慨完才道:“诏书封您为柳国夫人,娘子,您和郎君,就要团圆了。” 赵镇升官,胭脂自然也随之加封。这点胭脂能想到,只是汴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胭脂看向汴京城的方向,等到了汴京城内,就知道了。 赵捷兄妹尽管舍不得永兴府,也要乖乖收拾行装上路。赵嫣坐在车里,看着永兴府的街道,对胭脂道:“娘,我们这总是跑来跑去的,什么时候才不需要跑?” “等到了汴京,一直住着,就不需要跑了。”老卫笑吟吟地回答。赵嫣双手托腮叹气:“可是我不喜欢汴京城,里面的女子出门的时候那么多的人跟着,还有要进宫,给那么多的人行礼。娘,我们这次可以不进宫看姑姑了吗?” “你姑姑,已经过世了。”赵琼花还是没救回来,在事情结束之后的第四天过世。因事出紧急,丧事也办的仓促。同时符太皇太后发布诏令,追封李素娥为太后,谥号懿德,同时在李素娥葬的原地,起陵改葬。 李素娥在死后十多年,终于得到这个世间女子最高的封号,不知她是否愿意,用这来换取短暂一生?而知道这个消息的宋氏,又是什么心情,没人得知。 宋氏在赵琼花死去四十年后,才在寺里圆寂,她的坟墓,当然比不上赵李两人的陵墓那样豪华,也不知她们三人,到底谁赢谁输? 这一次从永兴府到汴京城,比胭脂和老卫来的时候要快很多,一路宿驿站,途中都有人接待。当看到汴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汴京城内又是桂花飘香,街上的人做卖做买,来往的人谈笑的,是谁家又娶了新人。 那场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杀戮,仿佛一去无踪。 胭脂的马车拐进汴京城高官们居住的区域,就能看到和外面大街不一样的地方,家家门上都贴了白,出入的下人都身着孝服。 “赵匡义真是丧心病狂。”尽管已经知道汴京城内曾发生过这样的杀戮,可看到家家门上贴白穿孝,老卫还是忍不住骂出声。 胭脂没有出声,只是把女儿抱在怀里。赵嫣已经觉得百无聊赖,用手托着腮看向外面,什么时候才能到自己家? 马车又拐过一条街,那三座府邸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昔日的吴王府贴了封条,而宁国公府看起来也没那么热闹,一切如常的,只有永和长公主府。 “娘,爹爹没来接我们?”赵嫣看着宁国公府外等着的那群人,嘴巴撅起不满地说。 “你爹爹,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胭脂的回答赵嫣并不满意,只是摇头:“可他还是我爹爹。” 胭脂看着迎上来陌生的下人,当初赵府的下人全都被自己遣散,今日这些,只怕是永和长公主安排的,或者是宫里赏下来的。 管家娘子已经给胭脂行礼:“夫人安好。小的男人姓吴,夫人以后称呼小的为老吴就可。承相公青眼,命小的暂时管着这府邸。” 胭脂点头命人起来,小翠已跳下车,掀起帘子,老吴已经伸手去扶胭脂下车:“府内都安排好了。夫人请先梳洗换衣,下人的名册,和这府内的所有东西,全都放在厅内,任凭夫人使唤。” 好像一切都没变化,胭脂看着粉刷一新的府邸,却知道,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赵嫣想提起裙子跑进去,想到胭脂的话,又悄悄地把手放下,规规矩矩地站在胭脂身边。 胭脂牵起女儿的手,对女儿道:“走吧,这里是你家,以后,想做什么就可以做。”赵嫣露出笑,跟了胭脂往里面去。 下人跟在胭脂母子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依次走进府内。 进府后下人们又给胭脂母子行礼,胭脂瞧了下人的名册和这府内的东西,这才往上房去。老吴跟在后面:“昔日夫人失火的地方,已经修好了。不过相公说,这地不大吉利,您的院子就安排在旁边。” 胭脂往里面走,抬头却见赵镇站在那里,对自己一行人露出笑。赵嫣已经跑上前:“爹爹,你怎么不来接我?” 赵镇揽住女儿,赵捷规规矩矩地给赵镇行礼:“儿子见过父亲。” ☆、第234章 生疑 胭脂不知为了什么,眼中有泪滴落,赵镇牵着赵嫣的手一步步走到妻子身边,对胭脂道:“怎么,看见我欢喜的哭了?” 胭脂擦掉眼中的泪,抬头看丈夫:“不,我是恼了,恼了你,竟然不出来迎接我!” “因为我害怕,害怕看见你,我也会哭。胭脂,我好想你。”赵镇伸出手,把妻子拥进怀里,赵镇眼中的泪也滴落,胭脂觉得心中酸酸甜甜,有什么东西在浮沉。从此,可以安心地,平静地过日子了吧?胭脂抱着丈夫的腰,装作没看见下人们的诧异,只是在那模糊地想。 老卫的眼中也有泪落下,见老吴面露诧异,老卫急忙道:“相公和夫人夫妻恩爱,这是好事。”老吴点头:“当然是好事。” 老卫觉得阳光灿烂,花香满屋,真是什么事都可以忘掉,这日子,就该这样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过。 “明儿还要进宫去谢恩?”胭脂梳洗完,吃饭时候听到赵镇的话,胭脂不由皱眉,赵镇往小儿子嘴里送一块羊肉才点头:“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原本今日回来就要进宫谢恩的,不过太皇太后体恤你,这才让你明日才去。” “我以为是你和太皇太后要求的,原来倒是太皇太后体恤我。”胭脂笑吟吟地看着赵镇,赵镇伸出手把妻子的手握住:“是啊,是我和太皇太后恳求的。胭脂,我很想你。”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这话不害羞?”胭脂故意这样说,唇角却已往上扬,赵镇也笑,笑容里全是得意:“想自己的媳妇这是天经地义,等我满头白发,还要这样想。嫣儿啊,你以后嫁个丈夫,也要嫁这样的。” “你胡扯什么?”胭脂拿筷子敲一下丈夫的手,唇角的笑却更甜了。赵嫣看向爹娘,猛地伸出手把胭脂的脖子抱住:“娘,爹爹的话,我知道了。” 胭脂扭一下女儿的脸,赵镇又发出笑,这样喜悦的笑,是历经艰辛才换回的。 “柳国夫人和赵家小娘子,进宫来给太皇太后问安?”邹芸娘问着身边宫女,宫女应是。邹芸娘叹气:“赵家,果真是不一样啊!” 邹家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惨重,忠义伯跟着群臣去参加禅位大典除了受了点惊吓没受到什么伤害。可留在邹府的那些人却没有这么好运,忠义伯后娶的那位夫人,还有几个姬妾庶出儿女全都死在刀下。 当日乱起时候,秋氏带上几个粗壮的婆子,抱着儿子上了一座小楼,把梯子抽掉,又让婆子们手里拿着棍棒守在楼门背后,倒毫发无损。邹大郎却没这么好运,虽然躲起来却被禁军搜到,脖子上挨了一刀躺在床上到现在都没好。 事情完了之后,忠义伯进宫来寻邹芸娘,求她在符太皇太后面前说好话,不让自家被夺爵。对这个便宜父亲,邹芸娘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又怕别人说自己一阔脸就变,只得好言安慰几句,送出宫去。 此刻邹家剩下的那些人还在等着符太皇太后的处置呢。 宫女听到邹芸娘的叹息就道:“赵家人也多,不是别家可以比的。这回,要不是赵驸马,谁知道别人家会死多少人?” 这两个多月,宫中的人员大多被换掉,特别是原先那些在宫中要紧部位的人,剩下能依旧留着的,不过是些做杂役的,还有两三个贴身的宫女没换掉。这个宫女也是新换上来的,邹芸娘冷笑:“是啊,赵家,实在是太能干了。” 能干的,会让符太皇太后害怕,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发出来?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看见赵家轰然倒塌?邹芸娘看向远方,却没动弹,还是好好地过自己日子吧。 “柳国夫人气色很好,当日消息传来,我还很伤心了一阵。”符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胭脂,语气平静。 “多承太皇太后关心,当日若非如此,也出不了京。”胭脂恭恭敬敬地对符太皇太后说话。符太皇太后点头叹息:“当初谁知道竟有这等狼子野心的人?说起来都是一家子亲戚,可哪想到他连自己家人都能下手陷害。亏的你运气好。” 胭脂应是,顺着符太皇太后的话说了几句。符太皇太后看着胭脂:“原本姊姊总和我说,说姊夫在外的事情她都不晓得,我今日想来,这种事不对的。” 胭脂敏感地抬起头,符太皇太后笑容依旧:“相夫教子,相夫教子,这个相夫可是很有讲究的。”这么快符太皇太后就对赵家有疑心了?胭脂听出符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不由微微一怔,接着胭脂就道:“是,做女子的,相夫一事,原本就有讲究。” “我听的你们夫妻极其恩爱,赵郎君在外的事,也从不瞒着你,甚好。”符太皇太后的话锋又转了,仿佛只是闲说家常。 胭脂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这事情,看来还真是不能平静啊!生为赵家人,就是会这样多的牵扯。 “曾祖母!”兰台公主从外跑进来,扑进符太皇太后怀里,娇滴滴地问:“曾祖母,您不是说,今儿有我见过的人进宫,可我没瞧见啊?” 符太皇太后拉住兰台公主的手,指着一边乖乖坐着的赵嫣:“这是赵家小娘子,你不记得了?算起来,你还要叫她一声表姊呢。” 赵琼花算来是兰台公主的母亲,这声表姊兰台公主也该叫。赵嫣在兰台公主看向自己时候就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兰台公主啊了一声:“我记得了,去年见过的。我原本还说,和赵表姊多说说话,结果,你就不进宫了。” “曾祖母也晓得,你今儿就和你表姊好好地去玩,去吧!”符太皇太后拍一下兰台公主的手,兰台公主上前牵住赵嫣的手,赵嫣看一眼胭脂,见胭脂点头,这才离去。 “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最好不过了。我记得赵郎君小时候,也常进宫来,和旭郎他们一起玩耍。现在,都几十年了。”胭脂此刻算得上是步步小心,听到符太皇太后的叹息就道:“是,时光是最易过的。只是嫣儿年纪还小,又被我们宠坏了,我怕常进宫来,会冲撞到宫中的贵人。” 符太皇太后抬眼看着胭脂,胭脂也坦然地看向她,接着符太皇太后笑了:“你这孩子,就是想的这么周到。小孩子家,在一起打闹是难免的。” “虽说小孩子家在一起打闹是难免的,可有时候让他们见的多了,难免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胭脂拒绝的婉转,符太皇太后的眉微微皱起,过了许久才开始说别的话题。 胭脂小心应对,符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也就下令赐宴,胭脂领过赐宴,告退出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赵嫣已经被内侍送回来。 看见女儿,胭脂露出笑容:“宫中好玩吗?” 赵嫣皱下鼻子:“宫中有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但是去到那里,都有人拘束,不好玩。”说着赵嫣又补充一句:“不过若能进来瞧瞧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长长见识,也还是可以。” 胭脂牵着女儿的手,缓缓走在宫道上,此刻已是傍晚,夕阳染的这片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向往仰慕之心。 胭脂走到半途转身看着这座宫殿:“是啊,只要能长长见识就好,若从此让这些东西进了眼,迷了心,一门心思地想走进这座宫殿,成为最高主宰,就会做出很多事情,甚至,变的连自己都不认识。” “会做什么事啊?”赵嫣抬头看向胭脂,眼中全是好奇,胭脂点下女儿的鼻子:“比如说,陷害、杀人,甚至,连自己的亲兄长都想置之于死地。” 赵嫣的眼一下瞪大,接着摇头:“哥哥就算再捉弄我,我也不会想杀他啊,为什么呢?”胭脂把女儿的手握紧:“所以,嫣儿,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的本心,不要被荣华富贵,被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所迷惑,让你自己变的不像你自己。” 赵嫣乖乖点头,胭脂又瞧了这座宫殿一眼,带女儿离去。 “你说,赵家,能否值得信任?”符太皇太后喃喃地道,身边的女官恭敬地说:“赵驸马毕竟是……” “驸马?别说赵大郎不是永和的亲生子,就算是永和的亲生子,那又如何?”至高无上的权利,柴旭甚至为了这个权利,杀了亲生父亲。 符太皇太后闭上眼,这件事太重大,关系到柴家的天下,真是不好抉择。只有从朝臣里面,慢慢地选择,把赵家的势力渐渐削弱,剩下的等柴昭长大,亲政之后再说了。 符太皇太后轻叹,不知事情走向如何。 “爹爹,我今儿在宫中,看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您看过吗?”赵嫣双手托腮,满怀期望地问赵镇。 ☆、第235章 平静 “没有啊,爹爹没看过什么新奇的东西。”赵镇一本正经地回答女儿。赵嫣笑的眼都眯起来:“那爹爹我告诉你啊,我看过……” 胭脂一巴掌拍在赵镇脑门上:“有你这样骗你闺女的吗?” 赵镇笑嘻嘻地捂着后脑勺:“我才不是哄我闺女,我和我闺女好好说话呢。”胭脂瞧着丈夫又是抿唇一笑。赵嫣已经站起身,故意叹气:“娘,我晓得爹爹哄我的,我和爹爹故意逗着玩呢。” 胭脂捏捏女儿的脸:“你啊,被你爹爹都宠坏了。” “女儿家,多宠宠才是平常事。”赵镇又加上一句。赵嫣搂住胭脂的脖子:“娘,我只是被宠,没被宠坏。你在永兴的时候,不是问过小翠姑姑了?还有,卫婆婆教我的,我都记住了。今日也没出丑。娘您还不赞我。” 赵镇在旁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对,我闺女说的对。” 胭脂又要一巴掌拍上去,赵迅已经从外面跑进来,抱住胭脂的腿:“娘,您怎么总不理我?”这娃娃都会告状了?胭脂把儿子抱过来:“去哪滚的这一身的草还有这么多的泥?还说娘不理你,分明是你不来寻娘?” 赵迅被说中,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朱嫂子走进来:“夫人,小郎不肯让丫鬟们跟着,都是自己跑来跑去。” “我又不是小娘子们,自己走就可以,还要丫鬟们跟着做什么?娘您说是不是?”赵迅抱着胭脂的胳膊,赵嫣已经皱一下小鼻子:“你还说你不是小娘子,可你还和娘撒娇。” “我小啊,姊姊,我比你小好几岁呢。”赵迅答的更快些。 胭脂把他们俩都拍一下:“都罢了,明儿起就要去各亲戚家走动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可不能这样玩的一身泥?” “娘,都有些什么亲戚?”赵迅好奇地问。赵嫣已经在掰手指头了:“我晓得有些什么,有叔公婶婆,还有好几个姑姑,还有外祖父母,还有舅舅,还有……” 提到外祖父母时候,胭脂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赵镇明白妻子神色为什么会变,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胭脂对赵镇笑一笑,拍一下赵嫣的手:“好了,别念这么多了,赶紧地,带你弟弟去洗澡换衣衫,吃完晚饭再玩会儿就睡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呢。” 赵嫣乖乖地牵着赵迅退下,赵镇把妻子的肩搂在怀里:“这一年,你过的一定很辛苦。” 胭脂摇头:“不辛苦,只是想你。但一想到你,就觉得,我做什么都可以。” “以后,就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赵镇的话让胭脂浅浅一笑:“平静的日子,那是这样能轻易得到的。” “今日你进宫,太皇太后和你说了什么?”赵镇看向妻子,胭脂又是一笑:“我只觉得,太皇太后很焦虑。她这个年纪,已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符太皇太后年过五旬,先帝在时,对她颇为尊重,她的日子安安稳稳的。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被弄去清修了一段时间,性情变化是难免的。这点赵镇也想过,可赵镇觉得,这一点会随着柴昭亲政、娶妻之后,渐渐消失。 “按说该潘太皇太后摄政的!”赵琼花已死,该是潘太皇太后出面摄政,但潘氏昔日的举动还被人记得,默认符太皇太后摄政。至于潘太皇太后,还是在寺里,清修好了。 “罢了,这些事不该我们去想。”赵镇拍拍胭脂的手安慰她,胭脂又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位高权重,即便一颗忠心,可上面人不信,又有何用?胭脂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赵镇把胭脂的肩搂紧:“胭脂,我说过,我会护住你的。” 这个世间,荣华富贵对赵镇来说,都是触手可及的,唯有彼此相对的一颗真心,不能轻易失去。 “胭脂,当日你的消息传来,我还曾想,但毕竟碍于,才没去吊唁,你不会怪我懦弱吧?”吴氏看着胭脂,双眼已经有泪,语气中亲热透着歉意。 胭脂拍拍吴氏的手:“二婶说什么呢?这些事,我都清楚的。若连你我之间,对话都要战战兢兢,就没意思了。” “胭脂,虽然你不需要,可我还是要说抱歉!”吴氏面上惭色更重,胭脂淡淡一笑:“二婶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至于别的,我全忘了。” 赵德芳夫妇要仰赵匡义夫妻的鼻息过日子,吴氏能一直惦记着胭脂,已经是很好了,胭脂又怎会随便迁怒人? 吴氏勉强一笑:“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世间,人是会变的。”当初赵匡义在这京中,那是怎样的好名声,怎样的能干,当初那些依附于他的人,未必没有与其让一个不知性情的孩子登上大宝,倒让一个名声很好的人承袭天下。 可谁知他竟能如此地心狠手辣,下令屠杀群臣家眷。那一日赵德芳家没受到冲击,但两边邻居传来的刀枪声足够让吴氏和家人心惊胆战。再到后来,又是乱兵不听指挥,试图冲进赵德芳家,大门险些被冲开,吴氏手中已经握住了刀,为的是若有万一,只有以死全节。 “二婶,你记住,我不会变。尽管别人不信,可我愿二婶相信。”吴氏看着胭脂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笑了:“是,我信你。胭脂。” 胭脂没有说话,很多事都不大一样了。 赵嫣跑进来,语笑嫣然:“娘,娘,方才我和妹妹斗草,妹妹输了。”胭脂把女儿的手握住:“你也不先见过你二婶婆?” 赵嫣的眼眨了眨:“啊,可刚才进二婶婆家门的时候,我已经给二婶婆行过礼了。” “嫣娘的性子,和这汴京城内长大的小娘子不大一样呢,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吴氏把赵嫣的手牵过来,在手心里握住。 赵嫣有些不好意思,门外已经走进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她是吴氏的孙女赵然,正好听到吴氏话的她眨一眨眼:“祖母,您只喜欢姊姊,不喜欢我了吗?” 吴氏把赵然也搂过来:“喜欢,祖母怎么会不喜欢我们然娘?你们两姊妹可要乖乖地在一起,好好地玩耍,要知道,你们都是……” 这样的话吴氏原本说的很顺畅,可这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吴氏无法再说下去。胭脂知道吴氏想起的是什么。是当初杜老太君还活着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希望一家子都和和睦睦的。只不过那时杜老太君不知道,整个赵家早就不一样了。 胭脂和吴氏面上似乎都有怀念之色,日子过的那样快,也许再过段时间,吴氏的孙儿就要娶妻生子,那时吴氏也做了曾祖母。但愿到了那时,胭脂和吴氏还能坐在堂前,看花开花落,细数这些年的往事。 但愿如此,胭脂和吴氏相对一笑。 赵嫣和赵然已经手拉手准备又出去玩了,胭脂和吴氏看着两个孩子,唇边有笑露出,有丫鬟走进,对吴氏匆匆一礼,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娘子并不是外人,说出也好。”吴氏看一眼胭脂就对丫鬟道。 丫鬟应是方道:“三娘子那边遣人来,说三姑爷要休三娘子。请这边人去呢。”赵三娘子出嫁已经七年,她出嫁时候,正是赵匡义最风光的时候,嫁的是一个新科进士,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赵匡义事发之后,因赵三娘子的夫婿官职并不高,并没受牵连,夫妻恩爱如故。 此刻怎会突然要休?吴氏和胭脂面上都有惊异神色。丫鬟已经道:“里面的事情奴也不知道,只是那边派人来说,请把三娘子接回来。还说,三娘子在这汴京城中,有族人有堂兄,算不上无所依,还说,三娘子出嫁七年,全无所出,又不肯纳宠生子,按说早该休弃,只是……” 丫鬟话没说完,胭脂就拍了桌子:“好,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詹郎君。过了这么几个月才休,分明是……” 胭脂已经说不出话来,吴氏皱眉对丫鬟道:“还是先去问问清楚,备车,我先去问问,你把娘子请出来,陪着。” 丫鬟应是就要出去,胭脂拉住吴氏的手:“不,我也跟着去,再说孩子们在这里,难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胭脂?”吴氏惊讶地叫了一声,接着吴氏就点头:“果然还是那个我认得的胭脂,并不因有些事而改变。” 胭脂没有说话,只是和吴氏一起出去。外面的车已经备好,瞧见吴氏和胭脂出来,詹家等着的人有些惊讶,吴氏也不瞧詹家派来的人,只冷冷地道:“上车,我要去问问,这七出,我们家的人,犯了哪一条?” “吴县君,这件事,并非我们郎君主张,郎君和娘子夫妻恩爱,怎舍得别离?只是我们老院君说,娶妻为的是延嗣,到现在娘子还没生子,自然只有别娶。” ☆、第236章 了断 吴氏不瞧詹家的人,詹家的人却不敢不上前解释,吴氏都没瞧詹家的人一眼就对身边的丫鬟道:“这哪里来的人,我还没问她,她倒有脸过来我面前说这么一大堆。这样亲戚,我从没见过。” “县君休要生气,这样小门小户,不懂得大家行事的人,也是有的。”丫鬟说着就扶了吴氏和胭脂上车。 詹家的下人站在那里,满面臊红,但也不敢回一个字,只是赶紧抄小道跑回詹家,先告诉詹老院君做好准备再说。 吴氏和胭脂到的詹家时候,詹家下人已经按了詹老院君的吩咐,把赵三娘子的陪嫁人等都撵出来,还有几个包袱也丢在那里, 陪嫁人等在那哭哭啼啼,怎么肯走,詹家管家已经在那喊:“老院君已经吩咐过了,你家娘子被休,你们也别留在我们家里。你赵家……” 这詹家做事,怎么这么不通常情?吴氏已经皱眉,丫鬟扶了吴氏和胭脂下车。赵三娘子的陪嫁人等是认得胭脂和吴氏的,瞧见吴氏和胭脂到来,陪嫁人等纷纷跪下:“县君、夫人,要为我们家娘子做主啊!” “呸,有那样的祖父,不牵连就已经好了,还要为你们家娘子做主,好大一张脸!”怒骂声从门内传来,詹家的下人急忙上前行礼:“老院君!” 詹 母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面色有些黑,推开身边扶着自己的人,詹母就伸手指着吴氏:“你这个做长辈的来了正好,把你家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赶紧给我带回去。这 样的人,若在我们乡下,早被赶到柴房去睡了。还在这里做什么娇滴滴地娘子,汴京城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还不懂规矩。” 胭脂和吴氏双双皱眉,吴氏按住胭脂的手,对詹母道:“还不知我侄女到底犯了哪条?” “哪条?”詹母斜眼看着吴氏:“七出之条,犯了无出,不许纳妾,犯了嫉妒。这么两条大罪,你赵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来,还有脸没脸?” “当初三侄女出嫁,我前来送嫁,亲口听到姑爷许诺,三十无子方才纳妾,姑爷当日娶侄女时候,不过二十有一,离三十还有两个年头。你家此刻就这样急慌慌地要把人休掉。詹院君,你当汴京城的人都是没眼睛的吗?” “眼睛?你说的什么疯话?”詹母一脸惊讶地看着吴氏,接着詹母笑了:“汴京城里的人若真有眼睛,我们家早就该休掉。无子嫉妒不说,她的祖父还犯了谋逆大罪。” 这才是詹母要说的实话,世间人多是权衡利弊的,当初詹家娶赵三娘子时候,胭脂并不在汴京城,但胭脂可以想象詹家那时的欢喜,娶了郡王的孙女,堂妹还是未来皇后,勋贵人家,皇亲国戚,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而现在,赵琼花已经死了,她虽没被废掉,但从皇家对她的丧事以及之后的动作来看。皇家很可能会尊柴昭的生母李素娥。 毕竟李素娥的生父母早死,养父母在赵匡义清理和自己不对盘的人中,也被清理掉。尊李氏而非赵氏,对皇家来说,是最好的主意。 赵匡义又犯了谋逆大罪,赵家这门亲事,不但不能给詹家带来好处,反而会带来无尽害处。这时候找借口休掉赵三娘子,也是能想到的。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詹老院君,你不能……”吴氏还试图讲道理,毕竟赵家和原先已经不同,赵三娘子被休之后,再嫁就成了难事。吴氏也不愿赵三娘子孤苦一生。 “二婶,多谢您来替我说情,不过今日,我醒了!”赵三娘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一身素服,面色沉静,身后还跟了詹姑爷。 胭脂头一次看见詹姑爷,不由打量一下,詹姑爷生的器宇轩昂,此刻满面悲痛,听到赵三娘子的话,詹姑爷忙道:“三娘,我拗不过我娘,我并不愿……” 赵三娘子回头,看着詹姑爷,满面冷笑:“你并不愿休我?你这话说的好啊,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俏郎君。你真以为,我笨的无可救药,你真以为,你的几句甜言蜜语,我就会永不醒来?” “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胡说八道什么?到了现在还欺负我儿子?”詹母见状就要上前去打赵三娘子,赵三娘子握住她的手:“詹老院君,你已不是我的婆婆了,你以为,还能打得我?你以为,赵家的女儿,就这样软弱可欺?” 赵三娘子把詹老院君一推,詹老院君险些被推到地上,詹姑爷急忙扶住她,对赵三娘子道:“三娘,你我之间就算有什么误会,可你也不能迁怒我娘。” “迁怒?”赵三娘子突然大笑,接着就对詹姑爷道:“我若真要迁怒,你们母子哪能有这好吃好住?来啊,把詹老院君身上的衣衫都给我剥了,首饰都给我拿了。” 詹姑爷登时变了神色:“你,你,你疯了吗?” “我 没疯,我只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要拿走。别以为,你们母子把我休掉,只给我几个包袱,把下人赶走,就够了。你们吃的穿的,住的,全是我的嫁妆,我要 带走。”赵三娘子的话让吴氏一阵心惊,这一次换胭脂按住吴氏的手,胭脂开口:“说的是,谁家要休,都是要把嫁妆给回去的。詹院君,我也是乡下来的,我们乡 下,可没有休了儿媳,还要拿了儿媳的嫁妆,娶新的儿媳,这道理,就算讲到哪里,都讲不过。” 詹母不认得胭脂,只以为她是吴氏带来帮忙的,又听她说是从乡下来的,以为不过是个什么得脸的管家娘子,胭脂话音一落,詹母已经一口就要啐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主人家讲话,要你插嘴?” 吴氏微微一愣,赵三娘子已经笑了:“今儿的事,不料嫂子为我出头,嫂子,我祖父对不起你,我已深知。今日的事,嫂子无需……” 胭脂把赵三娘子拉过来,嗔怪地道:“胡说,别说没有连累出嫁女的道理,此刻你已经没多少人可依靠,难道我还记得以前的事,不肯帮忙?” 赵三娘子勾唇浅浅一笑,詹姑爷在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又听赵三娘子称胭脂为嫂子,难道说这就是赵镇的妻子? 赵匡义虽然谋逆,但赵德昭这支,却被大用。只是詹姑爷推己及人,认为自己家遇到这样的事,定不会对赵匡义这支的后人伸出援手,因此詹姑爷才和詹母商量,一个做好,一个做歹,要把赵三娘子休掉,新妻都已选好,就等这边旧人一走,新人就来。 此刻詹姑爷见胭脂明显要护着赵三娘子,詹姑爷的眉不由一皱,赵德昭这边,可全不一样,深受信任,自己选的那个新妻,虽然家里也有势力,但和赵德昭这边一比,又差的远了。 到底要怎么办呢?詹姑爷还在思索,赵三娘子已经看着他,冷笑道:“好,嫂子肯帮忙就好。这座宅子,当初是我花钱买的,汴京房子,寸土寸金。今儿我要走了,这宅子我带不走,那我就烧了这宅子。” 烧了宅子?詹母腾地跳到赵三娘子面前:“你,你疯了,要把这宅子烧了,我们住哪里去?” “纤 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詹郎,你填的好词,写的好诗。你不是想用这宅子,娶新妻?詹郎,你不是想用我给你置办的衣衫,去迎新 妻,那我就让你什么都没有。赵家的女儿,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跪地哭泣!”赵三娘子声音都颤抖,但并没眼泪流出。 “来人,把这家子人给我按住。给我点火,给我烧!”赵三娘子大喝一声,却靠向胭脂肩头,胭脂搂住赵三娘子的肩,轻声叹息。 吴氏看胭脂并没反对,对下人微一点头。果然有人拦住詹家母子,接着在厅内泼了油,点了火。 詹姑爷不料赵家的人说烧就烧,眼睛顿时瞪大。赵三娘子抬起头,眼中的泪已经消失,对詹姑爷道:“永宁长公主府里的长史的千金,真是生的花容月貌。” “你,你怎么知道?”詹姑爷的声音已经颤抖,赵三娘子浅浅一笑:“这天下,是没有天衣无缝的事的。长史,公主府的属官,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要休了我。我都觉得丢脸。” 火渐渐着起来,詹家的厅堂上挂的字画,摆的家具,都被烧在火中。詹母大哭:“娶了这样的媳妇,真是害死人啊。” 嫁了这样的姑爷,才叫前世不修。周围邻居瞧见火起,有人过来救火,看见詹家人和赵家人都站在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火烧,个个停在那里。 胭脂看着詹家的厅堂已经烧完,火势往后面的院子烧去,对邻居们点头:“劳烦诸位救火,今日之事,全是私怨!” 作者有话要说:纤云弄巧是秦观的,大家都知道,这里借用,借用,毕竟我把历史给架空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出个苏胖子什么的。。。 ☆、第237章 贪心 在这汴京城中,认得胭脂的人并不多,不过吴氏还是有人认得的,已有人点头:“夫妻之间,本是前缘,缘尽的话,也只有罢了!” 罢了,赵三娘子看着渐渐小下去的火势,这场火灭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赵三娘子没有去看面如土色的詹姑爷和坐在地上痛哭的詹母,往马车上走去。 剩下的事,自有管家人等前去料理。胭脂和吴氏上了马车,赵三娘子靠在车厢上,在那轻声哭泣。 吴氏和胭脂互相看了眼,并没安慰,也知道,此刻赵三娘子并不需要安慰。马车离詹家越来越远,那场火也渐渐熄灭,除了残垣断壁和詹母的哭声,仿佛什么都没留下。 詹姑爷站在家门口,不去理詹母的哭诉,脑中不停盘旋,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些都收拾出来,免得损失更大。 詹母哭了半日,对邻居们哭诉了赵三娘子的各种恶形恶状,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去。见詹姑爷指挥着下人在整理东西,詹母急忙对儿子道:“等你娶了新媳妇,让媳妇去和永宁长公主说,定要赵家的人不好看。” “娘,我们还忘了一件事,赵氏的堂叔,是永和长公主的驸马。”詹姑爷觉得头痛欲裂,偏偏又不能睡去,只能耐心地对母亲说。 “那又怎样?她还是谋逆之后。而且我跟你说,谁知道太皇太后会怎样想?这样家里出了谋逆的人,怎会长长远远的。儿子,你听我的没错,等着赵家败吧。那时候,你想怎样嘲笑都可以。”詹母的话让詹姑爷的后悔渐渐消失,如果是真的,那赵家,迟早会被自己踩在脚底。 詹姑爷握拳发誓,眼中有厉色闪出。 赵镇晚间来接胭脂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詹家这件事,赵镇安慰了几句赵三娘子。赵三娘子的眼中泪又流下:“大哥还是那个大哥,当初我若知道,若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三娘子,二叔公是不肯让别人知道的,再说这些事,女孩家知道了,不过是陡添烦恼罢了。” 赵镇的话让赵三娘子惨然一笑:“我宁愿那时在闺中烦恼,也不愿后来嫁出去,被人蒙骗。幸好,我醒过来了。不然的话,此刻我还是在那想,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事都要我承受,为什么婆婆突然变了?甚至我的郎君,也早和人私通,等着娶了新人。” 赵镇拍下赵三娘子的手,世间女儿家的归宿,总是要受男子影响,若男子……,赵镇不敢再想下去。 “爹爹,您怎么还不出来?”赵嫣跑进屋内,对赵镇撒娇地说。赵镇把女儿的手拉住:“你这孩子,有没有和你三姑姑打招呼?” 赵嫣点头:“有!”赵三娘子把赵嫣的手拉过来:“嫣娘很乖,我若有这样的一个闺女,该有多好。” 接着赵三娘子神色有些黯然,若真有一个女儿,那么此刻定是锥心的母女分离之痛吧?赵镇心思没这么细腻,但晓得赵三娘子心情并不是很好,又和她说了几句,也就带上女儿出门。 胭脂等在那里,赵嫣已经跑到胭脂身边,要胭脂抱。胭脂不肯抱女儿,赵嫣抱住胭脂大腿在那撒娇不停。 赵镇看着女儿和妻子撒娇,望向游廊尽处,赵捷正带着赵迅往这边走。赵镇不由对妻子道:“胭脂,我这一生,一定不能让你们,受我的连累。” “你好像已经连累我很多了。”胭脂对赵镇勾唇一笑,赵镇也笑了。赵捷规规矩矩上前给父母问安,赵镇让儿子起来,一家人往外走去。 “娘,以后我出阁了,不会让娘您操心!”上马车后,胭脂听到赵嫣突然这样说。胭脂不由摸摸女儿的发:“你才八岁,想那么多做什么?” 赵嫣眨下大眼:“娘,日子过的快。” “这么老气横秋,今儿和你妹妹说什么悄悄话了?”胭脂把女儿搂过来,笑着问女儿。 “然妹妹就和我说,说汴京城和永兴府不一样,还和我说,说要多带几个服侍的人。娘,我记得原来你给我配过那些服侍的人,怎么这次他们不在了?” “嫣儿是喜欢很多人在身边服侍呢,还是喜欢在永兴府和麟州时候一样?”胭脂的问题让赵嫣又皱眉,接着赵嫣想了很久才回答:“都喜欢。” “贪心。人啊,是要知道取舍的。知道吗?”胭脂的话让赵嫣点头,接着赵嫣又摇头:“不过爹爹说过,偶尔贪心一下,是可以的。”胭脂看着女儿:“所以啊,你只能偶尔贪心一下,贪心太多了,就不行。” 赵嫣似懂非懂地点头,胭脂把女儿搂在怀里,谁都想这一生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可是现在,竟觉得很多时候,都难以做到。 风吹进车厢,带来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再过几日,桂花就该凋残,是菊花盛开的时候,时令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换。 胭脂挑起帘子,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丈夫,赵镇的背挺的很直,赵迅靠在赵镇怀里,满面笑意。赵捷独自骑着一匹马,努力模仿父亲的神情。 赵捷感觉到母亲看向自己,回头一笑,得到的赵嫣皱着鼻子和哥哥做了个鬼脸。这种平和,希望永远延续下去。原来,自己也是贪心的,胭脂感觉到这个念头,不由浅浅一笑,没有再想下去。 “夫人,陈国夫人要带着一家子进京了!”数日之后,朱嫂子拿着信走进来,欢欢喜喜报信。胭脂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按说这时候回京也平常,赵匡义已灭,局势已经稳下来了。胡澄的丧期将要结束,胡大郎此刻回京,打点起复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胭脂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一样。 “夫人,您不高兴吗?”朱嫂子察觉到胭脂的不快,皱眉问胭脂。胭脂忙道:“也不是,只是这日子,怎么这么快呢?” “太皇太后已经下诏,召回当年被赵匡义打压过的那些人,这京城,很快就要重新热闹起来了。”赵镇从外面走进来,接过朱嫂子手中的信:“胡家,也该是在召回之例。说不定还会加恩小舅。” “阿弟才十二岁,加恩也要等到成年之后。”胭脂把心中的那些思绪都收起来,笑着对赵镇说。 “胭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让太皇太后知道,我和赵匡义,是不一样的。”赵镇安慰着胭脂。胭脂笑了:“你现在想的太多了,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少年,去哪里了?” “被你揭破面具之后,他就不见了。”赵镇的声音里透着怀念,却没有后悔。这才是真正的成长,成长为足以保护家人的人,而不是仰仗别人的保护。 胭脂也淡淡一笑,握住丈夫的手。只要有你,我还担心什么呢? “又到汴京了,没想到这一回,我们只在家乡待了半年多。”王氏掀起车帘,看向外面,话中全是怀念。 “我还以为娘会很怀念汴京呢。”邹蒹葭也探出头,尽管历经风雨,汴京城此刻看起来,却和原来没有半分不同。依旧是城墙高大,人流如织。 “见过外祖母!”赵捷的声音突然响起,王氏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尽管才十一岁,可赵捷生的高大,看起来比小元宵还要高出半个头,面色又有些黝黑,瞧着倒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母亲,您不记得捷郎了?”胡大郎笑着开口。 “怎会不记得呢?只是这才不到两年,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高,比你小舅舅还高。元宵,你可比不过你外甥了。”王氏的话让本要下车的小元宵又把腿收回来:“娘,这不全都怪你,成日把我拘在屋里,我又不是小娘子,我是小郎君。” 赵捷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对王氏道:“原本娘要出来接外祖母呢,不过孙儿说,娘的事多,还是先在外祖母那边帮忙料理,准备洗尘的宴会,孙儿出来接就好。” “这孩子,可真会说话!跟大人似的!”王氏欢喜地赞了一句,对小元宵道:“你还是做舅舅的呢,倒不如你外甥。”小元宵又瞥王氏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捷重新行礼后,上马在前,引着王氏一行人进了汴京城。 王氏瞧着汴京城的街道,那些街道都和原先是一样的,仿佛那场离此不远的杀戮,只是传说。 马车驶进胡家所在的巷子,胭脂已经迎出来,王氏在车内见到女儿笑靥如花,赵嫣聪明活泼,心中是从没有过的甜,还有什么能比一家子在一起,更欢喜呢? “娘,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下车,难道忘了家门口?” 作 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就是我的脑洞,我想写这一群人的生活。里面会有后院有宫廷有市井。其实我个人是不喜欢必须规定什么题材的,比如宅斗只能写宅院,宫斗只 能写宫廷这样的。做为一个脑洞很大的人,我一直觉得感情才是所有文的共同主题。这里的感情并不仅仅指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等。除此之外,故事发生在什么毫 无影响才对。 所以,我是个任性的作者,也谢谢追文追到这里的读者,能接受我的任性。谢谢! ☆、第238章 出征 “你只会说我,怎不见你上前来扶我下来?”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王氏脸上不由流下两滴泪,强忍住泪掀起帘子对女儿笑道。 “外祖母,我来搀您!”赵嫣已经跑过来,手脚并用地想爬上马车,慌的邹蒹葭急忙拉住她:“你慢些,别摔着。” “没事!”赵嫣口里说着,一咕噜钻进车厢里,抱住王氏的脖子:“外祖母,我好想你。” 王氏欢喜的心花都开了,把赵嫣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外祖母也很想你,都一年多没见了,我们嫣娘长的是越来越好看了。”等在车下的赵捷瞧见妹妹对自己露出得意笑容,赵捷不由皱下鼻子,小娘子们就是麻烦。 胭脂含笑上前,王氏已经下车,看着这座府邸,王氏不由轻叹一声,离开的日子也不长,可怎么就那么想呢? 胭脂扶住王氏,王氏拍拍女儿的手,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府内。王氏在厅内坐定,管家人等重又来见过主人。王氏温言问了几句,那日事变之时,因胡家主人已经离去,禁军们并没冲进来。 等后来险些哗变时候,数道大门都已关紧,下人们全守在厅上,各自拿枪握棒,等着若有万一,就和冲进来的禁军决一死战。 王氏听完就对管家点头:“辛苦你们了,都下去领赏吧。”管家等行礼谢赏后下去。胭脂已经笑着道:“娘,您的屋子,都好好地收拾在那里呢。还有蒹葭的屋子,全都在那,一点没变。” “这么快就让我去歇着?”王氏瞥一眼女儿,胭脂又笑了:“娘不是说累了吗?” “我还以为你想和蒹葭,和我,也说说话呢,谁晓得这是要把我们都赶去歇息,你好早日回去你府上?”王氏的话让邹蒹葭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声笑,让胭脂觉得,所有的事都没发生,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外祖母,您别担心,爹爹到了傍晚就过来,到时我们一家子,都在这里,我要陪外祖母一起睡。”赵嫣的话让王氏更为高兴,把赵嫣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众人说说笑笑,王氏也就回到自己屋里,一进院子,看着菜地豆架,王氏不由轻声叹息:“原先觉着,能在这里继续种菜,也就当追念家乡。现在才晓得,追念不追念的也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心在哪里,哪里才是家乡。” 胭脂听出王氏话里的叹息,进屋坐定才问王氏:“娘这一回去,知道和原来想的不一样了?” 王 氏接过胭脂倒来的茶,对胭脂淡淡一笑:“是啊,不一样了。我原先以为这几年在汴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吃住,可等回家一看,才晓得可不是换了个地方吃住这么 简单的事。你二婶三婶爱说的那些酸话,要在原先,我定要和她们吵一架,分个是非黑白才是。现在觉得,有什么好吵的,她们的见识不出三里地,除了能说说酸 话,还能奈我何,也就由她们去。” 不一样了,不仅是王氏身上有了诰命,在汴京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眼界见识早不是当初在乡下时候。以往的那些争吵,在王氏瞧来,已经不值一提,因为没什么要紧。 胭脂握住王氏的手,王氏对女儿笑一笑:“好了,别为我担心,我琢磨着,和原来不一样,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好事。” “娘,我晓得的。”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晓得就好,我是真累了,想睡一会儿,胭脂,你也陪我躺下,我们娘儿俩都好些年没这样说过话了。” “外祖母,我也要陪你躺下!”赵嫣耳朵尖,已经听到了,急忙跑进屋里对王氏喊。王氏把赵嫣抱紧:“好,陪外祖母躺下。” 赵嫣已经脱了鞋爬到炕上去,胭脂拍拍女儿的小脸:“你啊,要我怎么说你?”赵嫣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娘,您是不是要说,我很乖,特别乖?” 王氏噗嗤一声笑出来,解了衣衫躺在外孙女身边:“是啊,我们嫣娘很乖,你娘小时候也很乖。” 赵嫣看向胭脂:“娘,您瞧,我和您小时候一样。”胭脂把女儿往里面挪一挪,躺在她身边:“我小时候,可没你这么调皮。” 赵嫣呵呵一笑,已闭眼睡去。胭脂听着身边一老一少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给她们俩把被子盖好。一家子在一块,管别人说什么? 晚间赵镇果然来了,在外面和胡大郎小元宵郎舅们说话喝酒。女人们和孩子们在里面团圆着,王氏看着面前蹦跳玩耍的孙儿们,眼都笑成一条缝。 席还没散,就有婆子进来:“夫人,邹家遣人来说,明儿邹家设了酒席,想请娘子带了小郎和小娘子们,去邹家玩耍呢。” 席上欢快地气氛顿时消失了,邹蒹葭只浅浅一笑:“就说我才回来,人太累了,等过上三四日,再去给父亲问安!” 婆子领命而去,王氏已经拍了拍邹蒹葭的手,邹蒹葭对王氏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婆子匆匆来到外面,邹家的人已经等在那许久,看见婆子出来急忙迎上,满面期盼:“如何?” 婆子摇头:“娘子说了,今儿才回来,人太累了,等过上三四日,再回去问安。” 邹家的人眉头紧皱:“老姊姊,我们也是认得的人,您就不为我们在娘子跟前说说好话?”婆子笑:“怎么说好话?当日的事人人都晓得的,娘子肯过去问安已是好事,难道还真要把邹家的事放在心上不成?再说了,宫中不是还有一位贵妃?” “您说那位?谁不晓得底细。我们家娘子想进宫去问安,都被以没有诰封,不许擅自入内的名头给打回来了。我们老爷愁的没法子,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人家柿子捡软的捏?把我们老爷的爵位给拿掉?” 邹家的人一番叹息,婆子倒明白了底细,也笑着道:“这事,我们实在帮不了忙,还是回去照了我们娘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吧。” 邹家下人晓得求这婆子也没用,又叹几口气,也就离开。 秋氏听完自家下人的禀报,眉头紧皱,挥退下人。下人还没离开,就有丫鬟进来,满面惊慌:“娘子,咱们家的三娘子,刚刚带信来,说已经到了离城三十里的地方,让人明儿去接进府来。” 秋氏听的更加心烦意乱:“她不是在江南吗?怎么就来到离城三十里的地方?再说了,难道没人服侍着她来,还接什么接?” “听说,三娘子,只怕是被休了!”丫鬟吞吞吐吐,秋氏想要站起身表示惊讶,接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休了?她不是很聪明吗?怎会被休?” 丫鬟垂手侍立不敢回答,秋氏细想一想又挥手:“罢了,明儿让个管家接进来吧。” 丫 鬟应是,刚要退下邹大娘子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对秋氏嚷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是说家里没有钱了,要我省着些花,连人都遣走了好些。怎么这会儿, 你又有钱去接人?这接进一张嘴来,不,若加上服侍的人,七八张嘴呢。你怎么养的起,照我说,你还是把人往庙里一送就完了。这样嫁出去被休回来的,接回来也 不过是白白被人耻笑。” “大姊姊这话说的,要送,头一个就该把你送到庙里。”秋氏连磕崩都不打一个,邹大娘子顿时呆住,一张脸都涨红了:“我也是为你好,免得你日日在那算计银子。真是小家小户出来的人,一根簪子都不许添。” “我 倒像不算计银子呢,只是这家里的进项越来越少了。大姊姊若真为这家好,当日贵妃在家时候,大姊姊也和她关系不错。就请大姊姊进宫,求见贵妃,诉诉艰难,免 得这家里,吃了上顿就在想下顿在哪里。”秋氏的话让邹大娘子愣住,接着邹大娘子就要去啐秋氏:“呸,她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要我去求她!” 秋氏用手揉一下额头:“不过大姊姊方才倒提醒我了,你身边服侍的人,还有十来个呢,以后这家里可供不起这么多的人口了。大姊姊以后身边还是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尽够服侍了。” 邹大娘子用手指着秋氏,满面惊诧,秋氏才不瞧她:“夜了,大姊姊还请回去歇息。若能同甘共苦,一碗饭还是能供的起,若不能,大姊姊想要去庙里,我绝不拦。” 邹大娘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中间还推倒了秋氏的椅子,秋氏叹气,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算完? “你说,三姊姊被休了?”邹三娘子不仅往邹家送信,还给邹蒹葭也送了消息。邹蒹葭得知消息,看着送信的人十分疑惑地问。 送信的人恭敬应是,然后才道:“四娘子,我们娘子也晓得当初对不起四娘子您,但……” 邹蒹葭瞧着来人,来人急忙住口,邹蒹葭叹气:“嫂子是个懂是非的,想来不会拒绝三姊姊的。” 来人立即跪下:“四娘子,话不能这么说,三娘子并没见过现在这位娘子,一点情分都没有!” “情分不情分的,并不是在过一起就有情分。”邹蒹葭只说了这么一句,送信的人面色大惭,行礼后沉默退出。 当日邹三娘子的得意还在眼前,而现在,邹三娘子已被休弃,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估计还以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常机敏,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却不知道,在那时,已经埋下今日被休弃的祸根。 邹蒹葭沉默一会儿,也就进里面去。王氏听的邹三娘子被休倒皱了眉:“也不知道万家是因何而休,若是因为邹家现在不如从前而休,倒也不过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家。” “娘,邹三娘子脾性,大家都知道的,若正是因为邹家败落,哪会这样悄悄地就回来。只怕内里还有些别的事。”胭脂是知道邹三娘子不像外表这样娇怯怯的。当日没出阁时,就能在邹夫人眼皮子底下,做出偷梁换柱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万家随便休掉。 王氏点头:“说的是,只是前面有你小姑被休,我就想着,只怕万家也是这样呢。” “娘,姊姊说的对,旁的不说,宫中那位贵妃,怎么说都是姓邹的,三姊姊又是个惯于扯虎皮做大旗的,只怕是做了万家忍无可忍的事。”邹蒹葭也笑着附和胭脂。 王氏笑了:“别去管别人家的事,我们啊,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嫣娘,你还要和外祖母一起睡吗?” 正在和表妹玩耍的赵嫣点头,王氏把外孙女拉到怀里,又亲了亲。胭脂和邹蒹葭又笑了。 邹三娘子的车在邹府门口停下,车辕坐着的丫鬟已经跳下车,请邹三娘子下车。邹三娘子看着面前熟悉的府邸,想到以后的日子,眼中的泪不由滴落。 万家送邹三娘子回来的管家娘子已经对邹三娘子道:“娘子,进去吧。等小的和这边的说清楚了,以后,事情就两清了。” “两清?”邹三娘子原本就含着两包眼泪,这眼中的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万家的管家娘子依旧恭敬:“娘子,这些事,总要说说清楚的,免得被人说我们万家趋炎附势,见邹家和原先不一样,就把人休掉。” 邹三娘子看着邹府的大门,离的那么近,邹三娘子却觉得腿很重,怎么都迈不上去。虽说管家前来接自己,但到现在,府中都没人出来相迎,这样的冰冷,邹三娘子又用手拢紧了斗篷。这斗篷是用上好的白狐皮拼接而成,一点都不寒冷,但邹三娘子却觉得寒冷如骨。 这一切就错在自己是庶出,没人撑腰,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邹三娘子恨恨地想。万家的管家娘子已经和邹家的管家相让着走进去,邹三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府中。 邹府的布设和原来是一样的,只是栏杆上有刀砍的痕迹,几棵树也被砍断了,只是简单处理了下,并没有重新栽上。竟有一种萧瑟之感。邹三娘子一步步往前,看见厅堂在望,还不见有人出来迎接,邹三娘子更加紧张更加害怕。 可 是,除了这里,竟无处可去,否则就真要进庙里了。邹三娘子一步步走进厅内。万家的管家娘子跪在下面,正呈上一封信件:“内里情形如何,我们郎君已经写了很 详细的信。娘子,我们郎君说,结发夫妻原本不该这样,但娶妻本为延嗣,没有残害子嗣还留在家中的道理。况且娘子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倒不如各 自别离,别寻人家更好。” 秋氏哦了一声,拆开信看起来。邹三娘子听到万家管家娘子说的话,脚步顿时凝滞起来,看向秋氏满面哀伤。 秋氏飞快地看完信,信上万大郎说的哀痛无比,说宁愿奉上钱一万贯,三百亩好田为邹三娘子的改嫁之资。至于邹家,万家在汴京城内有两间好店铺,也愿奉上。 秋氏看向邹三娘子,能让万家做出这样举动,看来邹三娘子还真不像她的外表一样。秋氏让万家的管家娘子起身:“这件事,我已尽知。你出去吧!” 万家管家娘子应是退出,邹三娘子已经满面是泪:“嫂嫂,嫂嫂,您听我说,我并没做这样的事。我,我是正室大房,那些庶出儿女,也是我的儿女,我怎会下手去杀他们?全是被人诬陷。可怜郎君不肯听我的,只肯听那些下贱婢妾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妹妹,从我听说过你的所为,叫我更愿意相信别人多一些。”秋氏把信收好。 这样的话听的邹三娘子面色煞白:“嫂嫂,你我虽是初次见面,可我也是邹家女儿,嫂嫂,万家这样做,是打邹家的脸,嫂嫂,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出头?当日你嫁去万家,按了婆婆的话说,就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是生是死都和邹家无关了。”秋氏还是冷笑,邹三娘子面色更加发白,在万家时候,虽说夫妻情分很淡,下人们也只是面子情,但吃穿供给都很好,想要什么,万家从不克扣。 可回到邹家,要仰兄嫂鼻息吃饭,到时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当初,为何就要去做那些事?邹三娘子又哀哀地哭起来。 秋氏不耐烦地瞧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初要不是想出这样的主意,也不会和妹夫情分很淡。说来,你在万家也生了孩子,孩子呢?” “我,孩子,万家说了,那是万家骨血,不能带走,还说孩子们在万家,只会当我已经死了,并不会说出实情。” 说着邹三娘子哭声更大,秋氏用手抚一下额头:“罢了,罢了,你别哭了。去后面歇着吧。你以后就和大姊姊住,老老实实的呢,一碗饭还是能供得起,别的就罢了。” 邹三娘子瞧着秋氏,还想再说,秋氏已经让丫鬟把邹三娘子扶下去,这些烦心的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自己丈夫虽然不窝囊废,却肯听自己的话。现在就等着朝廷什么时候下了夺爵的旨意,因着邹芸娘,只怕家是不会抄的,到时收拾好了家当,回家乡却也是一户富人。 想着秋氏又把信打开,看着万家许的钱财,秋氏不由勾唇一笑,这笔钱财,真是能解燃眉之急啊。 邹三娘子被休回来,并没赵三娘子被休回家引起人的注意。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着詹家不到一个月,就迎娶了永宁长公主府长史的女儿。那天喜事办的热热闹闹,詹家恨不得给每个经过自家的人都塞一杯酒,好让他们沾沾喜气。 “詹家的人,还真是不要脸。当初精挑细选的人啊。”赵三娘子当日出嫁时候,老卫是在京的,此刻不过数年,恩爱夫妻就各自仳离,詹家迎娶新人,老卫忍不住叹息。 “挑了才学家世,样样都挑了,要紧的人品也不知道有没有挑?”回京已经一个多月,迎来送往的事也少多了。胭脂也理一理帐,算一算自家这一年的开支。 “人品也挑了啊。当时谁不说詹姑爷是个谦谦君子?”老卫把胭脂理好的账本给收起,胭脂头都没抬:“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时候多了。不然也不会如此。” “娘子说的是。这人心啊,总要相处很多时间才能真正看出,只是不晓得……”老卫的话里有迟疑,胭脂把账本收好,看向远方:“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卫深以为然,胭脂又笑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些年,不是在外头就是一家子不得团聚,今年,可能好好过一个年了。” 既然胭脂说要好好过年,赵家的下人们也就听命而行。最高兴的要数赵嫣,看着那么多新鲜的菜蔬送来,赵嫣歪着头:“娘,怎地汴京城里和麟州不一样,这时候还有新鲜菜?” “这都是暖房里出来的新鲜菜,嫣娘,这新鲜菜,统汴京城也没几家能吃的上。旁的不说,就说这菘菜,一天也只有不到半斤,只能做个汤。”朱嫂子笑吟吟地对赵嫣解释。 赵嫣的眼瞪大:“啊,那这要花多少钱啊?娘,您不是和我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这菘菜,岂不是更辛苦?” “嫣娘都会念诗了?”老卫笑着摸一下赵嫣的头。赵嫣还是瞧着胭脂,想从胭脂那里得到答案。 胭脂把女儿拉过来:“是啊,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呢,娘还记得娘告诉过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道理。” 赵嫣点头,老卫笑着打圆场:“娘子您太操心了,赵家的孩子,可不会被富贵……” 老卫的话戛然而止,她和胭脂都想起了赵琼花。赵嫣不明就里,但还是对胭脂点头:“娘,我会和原来一样的。”胭脂摸摸女儿的脑袋,赵迅已经跑进来,口里喊着要吃糖。 赵嫣已经对弟弟做个鬼脸:“成日只晓得吃糖。” 赵迅嘻嘻一笑,眼巴巴地看着胭脂,胭脂把糖罐拿出来,交给赵嫣。赵嫣先是一愣,接着就笑的眉眼弯弯:“阿弟,一天只准吃两块糖。” 赵迅的眼眨一眨,又要喊娘。老卫和朱嫂子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胭脂看着她们姊弟,唯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永远不变。 热热闹闹吃过了年夜饭,大年初一一大早,胭脂和赵镇就往宫里去给。赵镇要去参加大朝会,胭脂要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到了宫门口各自分开,胭脂往符太皇太后所住的宁寿殿去。今日入宫朝贺的命妇颇多,胭脂这些日子在汴京城内,也和这些命妇见过,遇到了也相互一笑,当做打招呼。 入宫朝贺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在侧殿等候,等候着符太皇太后的召见。但胭脂能感到不同在于,现在坐在这里,有人愿意来和胭脂打招呼了。 不再是胭脂不愿意开口说话,就没人愿意上来打招呼了。 胭脂和几个命妇说过几句,有人已经笑着问道:“听说陈国夫人已经回京,还以为今日能瞧见陈国夫人呢,谁知还是只能见到柳国夫人。” “家父丧期要到六月才满,家母有孝在身,自不能前来朝贺。”胭脂的话让说话的人笑了:“按说,朝廷是有夺情之例的。” “舍弟官小,并不在夺情之列。”胭脂的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是托词,已有人想拿赵镇出来了。胭脂觉得额头开始有汗出来,还是原来那样安安静静,没有人来说话的日子更好一些。 “太皇太后有诏!”内侍走进侧殿,长声宣诏。众人急忙站起,在内侍的指点下,挨次出殿,前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后宫中女眷不多,潘太皇太后也从清修地被接回来,接受恭贺。潘太皇太后原本就比符太皇太后只小十来岁,这一年多下来,潘太皇太后的白发更多了些,皱纹更多。看起来不像婆媳,倒像姊妹,而且潘太皇太后还得是姊姊。 命妇中离的近的,当然看出来潘太皇太后的改变。不过没有人表示出惊异,依旧恭敬地行礼。 符太皇太后接受了命妇们的朝贺,又对潘太皇太后道:“但愿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潘太皇太后应是:“全仗太皇太后深明大义!” 符太皇太后对潘太皇太后点头,众命妇再次行礼,皇家家人和睦,方为天下典范。 跪下起立,三次之后,符太皇太后和潘太皇太后起身往内换衣,更换常服后要往侧殿主持宴会。 众命妇先行往侧殿等候。众命妇步入侧殿不久,几位长公主也来了,众命妇起身相迎,长公主们坐回自己位置,等候两宫太皇太后。 殿内人很多,但并没人说话,胭脂在那百无聊赖地等着,打算等宫宴完毕,回家再好好吃一顿,这宫内的宴席,真是一点都不好吃。 符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儿媳,对她叹气:“你此刻这样,还怎么来帮我呢?” “婆婆想了许久,终于觉得,还是自家人更好些?”潘太皇太后反问,符太皇太后皱眉:“你啊,就是缺了一点为皇后的胸襟,若不然也不会闹出这许多的事来。你以为,别人替你打压异己,是为你好?这权力,让出去了,想再收回来就难了。” “婆婆的意思,我懂,可是赵家……”潘太皇太后的话被符太皇太后打断:“那又如何?君臣名分已定,到时多赏些钱财就是,若还恋栈权位,那就是赵家自己作死,怪不得我们。” 符太皇太后的眼中闪出厉色,潘太皇太后大惊:“可是,太皇太后,此刻还有……” “天下不是只有赵家一家,赵匡义已经谋逆,到现在逃走的人一个都没抓到。若有一日,他们偷偷潜回,劝说赵镇,那事情定会不可收拾,倒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符太皇太后冷冷地说。 除掉赵家,这是潘太皇太后也想过的事,不过那时赵家根深蒂固,现在,两枝已去一枝,倒是大好机会。 符太皇太后已经唤来人:“走吧,我们出去宴会上。等再过上两个月,就是好时机了。” 潘太皇太后正要应是,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启禀太皇太后,八百里加急军报,边关告急!” 符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急忙让人进来。 算着时辰,两宫太皇太后该出来了,但久久不见,众人心中都觉惊讶,但并没表现出来,依旧等着。 过了许久内侍才出来,身后却是潘太皇太后不见符太皇太后。众人虽然惊讶,还是起身行礼,恭迎太皇太后。 潘太皇太后请众人坐下才道:“今日是新年大喜,诸位当共贺一杯,愿我朝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众人起身端起酒杯,共贺一杯,但有细心的还是发现潘太皇太后面上微有焦虑。联想到方才的久久不至,不由有人怀疑,符太皇太后是不是生病了?但如果真生病,潘氏是不会出现的。 宫宴结束,潘太皇太后匆匆回到后殿,看见符太皇太后坐在那里,潘太皇太后刚要上前,符太皇太后已经叹息:“朝中无人啊!赵家,运气可真好。” 好到想削弱赵家时候,边关告急。辽国查知周朝发生内乱,局势不定,竟举兵攻打。内患未除,只有先定外敌。 “还是让赵镇领兵?”潘太皇太后虽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符太皇太后已经无奈一笑:“是啊,只能如此,可不如此,又叫谁去呢?你的父亲已经老迈,你的弟弟又……” 潘家也是外戚,若军权太重,难保不生异心。况且打起仗来,潘家的儿郎没有赵家儿郎那么勇敢。 “是,媳妇知道!边关还有杨将军,杨将军……”潘太皇太后的话被符太皇太后打断:“杨家,和赵家也是有亲的,他家有个儿媳,就是赵匡义的孙女。” 朝中大事,千头万绪,样样都要潘太皇太后操心,柴昭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亲政?符太皇太后的眉皱的很紧。 “太皇太后,不好了,官家他,拔剑杀了一个内侍!”宫女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符太皇太后不由皱眉:“内侍得罪了官家,杀了也就杀了。” 宫女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太皇太后,并非如此,是无缘无故,官家就……”柴昭过了年也就能称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拔剑杀人,尽管杀的是个内侍,但这件事传出去,群臣会怎样想?一个脾气暴躁的君主,对群臣来说,并不是什么福气。 这脾气?到底随了谁?符太皇太后有些烦躁地想,潘太皇太后已经命人进来细细问过,知道是内侍好好地在那说话,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柴昭就暴怒,然后抽出侍卫的剑,一剑往内侍胸口捅去,内侍当场就口吐鲜血死去。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就说那内侍自己跌倒,触柱而亡!”潘太皇太后听完缘由,沉声吩咐,宫女应是退下。潘太皇太后看向符太皇太后,两人面上都有担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瞒下去。 赵镇当然不知道宫廷之中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正在欢欢喜喜地和胭脂说着,这次出征,回来之后,该做些什么。 “等这次出征回来了,我就和太皇太后请辞,去地上做一任地方官。听说吴越之地很好,到时我们就去吴越之地。看钱塘大潮。对了,你知道钱塘大潮怎么来的吗?”赵镇想着以后,兴致勃勃地和胭脂商量,胭脂不由抿唇一笑:“你不带兵不打战了,以后会不会觉得手痒?” 赵镇摇头:“不会觉得手痒,胭脂,那日父亲来寻我,和我说了许多话,我才发现,很多事情我想的太简单了。” 赵镇的权利越大,手中的兵越多,朝堂上的人难免会不放心。这一点胭脂早就知道,此刻听到丈夫这样说出,胭脂瞧着他:“若你去了地方上,不带兵了,依旧……” “不会的!”赵镇把胭脂的手握紧:“太皇太后对我很慈爱,她会明白我的想法的。胭脂,我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们,好好地过一辈子。” 胭脂对赵镇露出笑:“是啊,我也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们,好好过一辈子。” 就这样过一辈子,平平静静地,一家子不缺吃少穿,至于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耀得人眼花的东西,就由他们去。胭脂送走出征的赵镇,想着赵镇的话,等出征回来,就去做一任地方官,这种日子,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第239章 冤孽 赵镇看着胭脂面上甜蜜笑容,捧起她的脸,用唇在她额上轻触:“胭脂,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的!”胭脂靠在丈夫肩头,什么都没说。 边关告急的消息并没冲淡汴京城里过年的喜悦,胭脂送走出征的赵镇,汴京城内的迎来送往并没少了。胭脂收到的帖子比原先要多很多。 这些该有的应酬都是必不可少的,胭脂去了几家,和众人谈笑喝酒,感觉得到众人之中的亲热透着客气,倒是赵嫣走了几家,也认得了几个新朋友。赴宴回家的路上,常和胭脂说朋友们如何如何。 这日又从一家出来,胭脂听着女儿在那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儿和新结识的朋友们做了什么。胭脂不由浅浅一笑:“你都和她们说了些什么呢?” “我说了在麟州的事,还有在永兴府的事。娘,原来好多人都没出去打过猎。”赵嫣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那时候是在永兴府,汴京城里的小娘子,就算想去打猎,又要到哪里去呢?”赵嫣用手托住下巴,眉头皱的很紧:“娘您说的是啊,而且她们每一回出去,就要带上一串丫鬟。” “一串?”胭脂唇边笑容不由大了些:“怎么会是一串人?” “每次她们身后,都跟了七八个丫鬟,还要挨次站着,这不是一串是什么?”赵嫣理直气壮地解释。胭脂抿唇一笑:“得,我们闺女,还这么有理由。” 赵嫣得意地一笑,又开始解释:“娘,我和您说,以后您可不能给我安排上这么一串人,我身边有两三个丫鬟就够了。不,有朱妈妈一个,就够了。” 胭脂把赵嫣搂到怀里:“娘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现在不是在永兴府了,是在汴京城。”赵嫣点头:“那娘我也不能和她们全都一样,做那样娇滴滴的小娘子。” 胭脂摸摸女儿的脸:“好,可是呢,你也不能……”赵嫣已经挥手:“娘,别担心,该学的我都会学的,我会学写字念书做针线,嗯,偶尔还会去做几个菜。卫婆婆教我的,汴京城里的小娘子们会学的东西,我都会学。” 胭脂瞧着女儿,没有点头只是笑。赵嫣笑嘻嘻地又钻进胭脂怀里:“娘,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 “很多事情都会变的,我们嫣儿也会长大,不再是孩子。”胭脂把女儿搂的很紧,那时候就算再心疼再舍不得,也要把女儿嫁出去。只是,一定要寻一个好郎君,家世可以不出众,相貌可以不那么俊美,人品一定要好,家教一定要好。要能让女儿这一世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夫人,吴县君那边已经来人等了您很久,说请您一到家,就到那边一趟!”老吴的声音在外面恭敬响起。 胭脂把女儿抱下车,看着老吴,老吴已经道:“小的也问过,吴县君那边有什么事,但遣来的人说,这件事,她也不清楚,只能请夫人您过去一趟。” 吴氏遣来的人已经走到车前给胭脂行礼,吴氏的性情胭脂是知道的,此刻这样,定是有了什么急事。胭脂瞧着眼巴巴望向自己的赵嫣就笑着道:“我去你二婶婆那边一趟,你好好地在家里。” “娘,为什么我不能去?”赵嫣鼓起腮帮子,老吴已经上前牵起她的手:“夫人定是和吴县君去说事情,小娘子你随我来,厨房今儿备了好汤呢。”赵嫣见胭脂的车已经离去,只得叹气:“罢了,我就先进去,吴婶子,那汤可要给娘留着。” “这是一定的!有小娘子这么疼人的闺女,可真是好。”老吴口中说着,就牵着赵嫣往里面走。 胭脂进了吴氏家里,下人把她请进吴氏上房,瞧见胭脂进来,吴氏就挥退下人,对胭脂道:“这件事,我也不好去寻人商量,只能和你说。” 胭脂哦了一声:“二婶,到底有什么事?” 尽 管屋里只有胭脂和吴氏两人,吴氏还是压低了声音:“是你三妹妹的事,她自上个月起,就称病,然后说不怕沾惹给了孩子们,自己住在院中,从不肯出来半步,我 每回去,她都是躺在床上,原本我以为她是伤心。谁知昨日我身边的婆子听洗衣衫的婆子说,瞧着三娘子屋里,许久都没送洗换的衣衫。我再细细想着,你三妹妹也 不像个病容。难道说是……,这才把你请来,商量商量呢。” 赵三娘子和詹姑爷当日是极恩爱的,胭脂这么一算,若真那时就有了孕,到的现在,也有三四个月了,那赵三娘子从上个月称病,只怕是想悄悄地生下这孩子。 “真是什么冤孽,怎的偏偏到了现在,有这么一桩事?”胭脂忍不住叹息,吴氏也点头:“你三妹妹的脾气,我是晓得的,说定了就不会改,她那日这么决绝,现在也不想……” “二婶,别说什么回到詹家的事。别说那人现在另娶,就算没有娶,你三妹妹也不愿重修旧好。你三妹妹不愿说出,只怕是想悄悄把这孩子生下,等个一年半载,再抱回来,说是义女也好,义子也罢,母子相依过了这世。” 胭脂的话让吴氏忍不住滴了两滴泪:“你三妹妹当日在家中,那是怎样一个千娇万宠。”胭脂拍拍吴氏的手:“罢了,我们先去瞧瞧你三妹妹。这件事,不管怎么处置,多不能让她悄悄做了。” 胭脂晓得吴氏也是心疼赵三娘子,妇人家生孩子,哪个不是到鬼门关前走一遭?生孩子之后总要调养,若赵三娘子悄悄做事,失于调养,留下的可是一辈子的病根。 胭脂和吴氏往赵三娘子住所来,赵三娘子住在一座偏僻的小院中,并不是没有更好的院子,而是赵三娘子不愿。吴氏拗不过她,也只有随她去。 只能让人把这院子再整修一下,这院子虽小,也有厨房有水井,还有一棵大桂花树。赵三娘子搬进来时,那棵桂花树还有残香。此时却枝叶落尽,只剩一树萧瑟。 赵三娘子身边服侍的,都是她昔日的陪嫁,看见胭脂和吴氏往这边来,早有人迎上前给胭脂和吴氏行礼:“县君好,夫人好。我们娘子昨日原本已经好些,今日却又……”不等对方的话说完,吴氏已经笑了:“你们娘子的病,我也很焦心,这才特地带上夫人来的。” 趁吴氏和下人说话时候,胭脂已经进了屋,赵三娘子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胭脂走上前,坐在床边,赵三娘子睁开眼对胭脂虚弱一笑:“嫂嫂,我……” 胭脂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看着赵三娘子,赵三娘子面色更加惊讶:“嫂嫂,您这是怎么了,我今儿。” “三妹妹,你到底是……”胭脂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却又觉得说破赵三娘子心中的打算有些不忍,迟疑一下才道:“三妹妹,虽说出了这许多的事,但你和我,毕竟都姓赵。” “我知道,不然我这样心安理得住在这家里是为什么?”赵三娘子急忙开口,胭脂看着她,伸手把她的手握住:“三妹妹,你到底是病了还是别的,难道我们就这样不可相信,让你不愿意说出来?” 赵三娘子并没惊讶,只是低头看着胭脂握住自己的手,这才轻声道:“我晓得,可是,嫂嫂,这个孩子,我不愿意和詹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告诉我们,难道我们还能让这孩子和詹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吴氏掀起帘子走进来,赵三娘子浅浅一笑:“话是这么说,可是二婶,知道的人越多,就越……” 胭 脂已经拍拍赵三娘子的手:“我晓得,你是怕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二婶都晓得了,也只有我们两才晓得。况且请稳婆找人照顾你,事事都要人 出面。难道你真以为,你到了时候,出了城,偷偷摸摸真能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后总要调养,调养之后还有这各种的事情。这些,哪能你一人做的完?” 赵三娘子听着胭脂的话,突地眼泪往下掉,吴氏忙劝说她:“休要如此,哭多了,对肚里孩子不好。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你嫂子晓得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定会让你好好生下孩子,詹家也不会晓得这件事。那样狼心狗肺的人,不配做我侄孙的爹。” 真好,赵三娘子努力忍住眼泪,对胭脂和吴氏露出笑。 既然话已说开,赵三娘子也就揭开被子下床,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算起来受孕之时,还和詹姑爷十分恩爱,谁知那时良人心已生变。 赵三娘子浅浅一笑:“他和现在娶那个妻子,早在去年六月就有来往,可叹我竟什么都不晓得。想来就算那时我已晓得,他不过只会以,这是一点风流韵事求我谅解。” ☆、第240章 性情 胭脂拍拍赵三娘子的手,赵三娘子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有时我想,出了这么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撕掉了他那张脸,露出真脸来。” “经此一事,三妹妹以后,定会事事顺利的。”胭脂的话让赵三娘子淡淡一笑:“我不求事事顺利,只求我的孩儿,终生不知道她有个那样的爹。” 吴氏忍不住用帕子点一下眼角,努力笑着说:“快别想那么多,先把肚子里孩子生下来再说。是个小娘子呢,还是个小郎君?” “我想要个小娘子呢,长的定然会像我,一点也不像那人。”赵三娘子语气平淡,只有提起肚子里孩子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欢快。 “都是男人造的孽,全要女人来担!”吴氏离开时候,忍不住和胭脂叹息。胭脂看向赵三娘子那座小院:“亏的三妹妹自己有主意,若不然这会儿,定是哭哭啼啼,丢了……” 被休离回家的人,常有在事后发现有喜的,为了这个孩子,又常生出许多是非来。这件事,一定会瞒的紧紧的,不让詹家知道一点点。胭脂和吴氏眼中,都有这样的念头。 “哎,说起来,你们府上这个三娘子,命还真是的。”胭脂回胡家的时候,听到王氏这样念叨,胭脂不由笑着道:“娘怎么想起这件事来?” “还不是昨儿,我回了邹家一趟,被三姊姊拉住,哭了半日,回来和娘说了。娘就忍不住又想起你们府上的三娘子了。”邹蒹葭手里端着茶果,把果子往桌上一放,笑着解释。 胭脂哦了一声:“不是听说万家休妻时候,给了大大的一笔钱财?” “给是给了,也交割了。不过邹家现在这个样子,这笔钱财是福是祸,还不晓得呢。”邹蒹葭现在提起邹家的事,真是完全一副说闲话的口气。 王 氏和胭脂互看一眼,王氏已经叹气:“记得你那个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我们有时应酬时候遇到了,她还总和我说,家里的姬妾,以及她们所出的儿女,就该时时敲打 着,让她们晓得厉害,晓得害怕,而不是越扶越醉,宠着哄着的,到时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晓得。这话呢,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平常好好的日子过着,非要打着骂着, 动不动就敲打,日子久了,不就离心?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不都是恩和赏在前面吗?” 提起邹夫人,邹蒹葭只淡淡一笑:“都过去好些年了,想起那些事,都像是梦一场。记得那时,母亲常嫌我没有三姊姊聪明会看眼色。” “聪明,会看眼色,也得瞧是对什么人。这世上有一等人,是不管你有多聪明多会看眼色,都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王氏的话让胭脂笑了:“娘这是自个夸自个?夸自个是真正的宽厚仁和?” 胭脂的话让王氏拍自己女儿一下:“得,我不过是说闲话呢,哪是自个夸自个?罢了,这些都是别人家的话,由他们去罢。” 邹蒹葭和胭脂相视一笑,邹蒹葭就要去厨房吩咐做午饭,丫鬟已经走进来:“娘子,邹家三娘子来了,说,想和娘子说说话。” 方才还说这些事和自己无关,这会儿就来个有关的了。邹蒹葭摇头一笑,和丫鬟走出去。 “这会儿晓得来求人了?当初要不是,也不会到这一步。”王氏忍不住点评一句,胭脂笑了:“娘这句话也有些刻薄,不过呢,这关我们什么事,我啊,还是去厨房瞧瞧,让他们备饭。” “饭要做烂一些,我年纪大了,牙都摇了!”王氏对胭脂吩咐一声,胭脂哎了一声:“知道。”王氏见女儿离去,靠在炕上的被垛,就着窗口晒太阳,眼里是没有散去的笑意。 “三姊姊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邹蒹葭见了邹三娘子,邹三娘子就开始哭哭啼啼,邹蒹葭耐心等了许多,邹蒹葭才吞吞吐吐,请邹三娘子回去和忠义伯说一声,那些钱财,还是要放在自己手上。 听 到邹蒹葭这样答应,邹三娘子抽泣道:“四妹妹,我晓得当初我对不起你,可你现在不也是夫妻恩爱,儿女成行?不像我被休了不说,孩子们都不在我眼前。若连钱 财都没有了,我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四妹妹,你是晓得的,那家里都什么样子,若我不拿钱出来哄着他们,我的日子更为难过。” “三姊姊既然晓得,那你觉得,你这些钱财在你手中,你守得住吗?”邹蒹葭不耐烦和邹三娘子应酬,直接指出这句。 邹三娘子如被雷击,接着就摇头:“四妹妹,我……” “三 姊姊,你是晓得的,清楚的,大嫂虽说脾气急了些,可她并不是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我教你一个法儿,你爽爽快快地,把那些钱留给大嫂一些,就说这是给侄儿的。 剩下的,你就拿在手里,那些下人们,该使唤使唤,若不肯听,你就去和大嫂讲。”邹蒹葭的话让邹三娘子直摇头:“那些,那些都是我的。” “三姊姊,我当然晓得,要你拿出银子,比割了你的肉还难。可是三姊姊,你若守着这些怎么都不肯拿出来,不过是……”邹蒹葭的话没说完,就见邹三娘子又哭起来。 邹 蒹葭叹气:“我告诉你,父亲是靠不住的,这点你也清楚。你一个孤身女人,若没有人帮着,也是存身不住。这家里,大嫂说话还管用,也能帮衬一些。与其你和父 亲周旋,让他恨上你,等到他失了耐心,把这钱财从你手上拿掉,你又能做什么?倒不如听我的,把这钱财给大嫂一部分,就说是给侄儿的。到时有大嫂帮你说话, 父亲也无可奈何。三姊姊,这家中的爵位迟早是要被夺掉的,你靠了大嫂住,总好过靠着父亲住。” 邹三娘子脸色灰白,邹蒹葭已经叫人送客:“三姊姊,你好好地想想,是这会儿舍了钱财,保的以后平安呢,还是这会儿保住钱财,到时说不定,算了,三姊姊从来都是比我聪明的人,不像我,总被打的皮开肉绽的。” 丫鬟已经走到邹三娘子身边,邹三娘子站起身,语气还是那么不肯定:“四妹妹,我……”邹蒹葭不理邹三娘子,径自起身往里面去。 邹三娘子叹气,又看向邹蒹葭,见邹蒹葭不理不睬,邹三娘子更加伤心,自己真是命不好,生为庶出,又没有个亲哥哥弟弟,家里的姊妹们都是没良心的。嫁了个丈夫,也是个好色对自己不好的。这些钱财,还要分出大半才能买的平安,老天怎么就这样待自己不公? 邹三娘子哀哀怨怨地去了,至于能听进去几分,也不是邹蒹葭所能理的了。她进到里面,和王氏胭脂说笑着吃了饭,真是把邹家的事放到一边,再不去想。 年一过,春就到了。柳树发了新芽,小草在路边不甘寂寞地冒头,花园里就像是一夜之间打翻了染坊的染料,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全都有了。 边关也传来消息,赵镇已经和辽军遭遇,打了几次胜仗。这比春日到来更让人欢喜,胭脂看向边关的方向,再有一年,或者只有几个月,丈夫就要从边关归来,那时就可以请辞,离开京城,去吴越之地,做一任地方官,不再去理这些烦扰。 “你说赵琼花当日怎么那么想不开要从禅让台上跳下来?她有这样一个兄长,只要再忍一忍,就够了。”春日到来,邹芸娘也带着女儿去花园赏花。 太液池边杨柳依依,邹芸娘看着女儿在那玩耍,语气平静地问身边宫女。 宫女不敢回答,赵琼花在这宫中,绝不是普通人能议论的。 邹芸娘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现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些出身比自己更好,比自己更美更端庄的女子,只是缺了一点忍字,就这样死去,把这大好的荣华富贵,都交给自己来享受。 现在在这宫中,除了两宫太皇太后,就是邹芸娘地位最高,柴昭娶妻还有好几年,在新皇后入宫之前,邹芸娘都可以这样自由自在,毫不在意。 在前面玩耍的兰台公主突然跌倒在地,一边的宫女忙上前搀扶。邹芸娘刚要上前去牵女儿,身后就有人撞过来。 “是何人如此大胆?”邹芸娘已经喝骂出来,身边的宫女全都跪下,连正要哭的兰台公主都已跪下:“见过官家。” 原来是柴昭,邹芸娘忙对柴昭道:“官家,今儿是……”柴昭眉头紧皱,只是看着邹芸娘:“你为何不跪?” 这话让邹芸娘愣住,这不是正式场合,邹芸娘对柴昭,当然可以免于行礼。听说自从禅让一事之后,柴昭性情大变,此刻瞧来,此言不虚。 ☆、第241章 荷包 “官家,这是邹贵妃,算来,是官家您的庶母!”宫女已经站起来,对柴昭小心翼翼地说。柴昭皱眉:“朕当然知道这是朕的庶母,可是,朕是天子,整座江山都是朕的,任何人,都是臣子,她为何不跪?” 此刻,邹芸娘怎不明白宫中传闻是对的,柴昭性情大变。邹芸娘急忙跪下,行礼如仪:“妾参见陛下!” 柴昭闭上眼,接着离开。兰台公主已经吓的面色发白,邹芸娘把自己女儿抱在怀里,兰台公主渐渐不再颤抖,只是靠在邹芸娘怀里。 “昭郎他?性情怎么变的越来越坏?”符太皇太后听着宫人回报,眉头紧皱。宫人应是才道:“太皇太后,旁人也就罢了。邹贵妃和公主毕竟……” “邹氏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的。以后,服侍官家的人,定要小心了再小心。还有,御医那里,可有什么法子?” “御医那里又有什么法子?不过是开几剂安神的药。喝了就和石头浇水,全无效用。”潘太皇太后长叹一声,经历巨变,很多人都会有变化,这是潘太皇太后知道的事,像柴昭这样,变的暴戾的也不是没有。但柴昭是天子,他性情变的暴戾,时日久了,只怕就…… 潘太皇太后不敢再想下去,若有万一,还有魏王,可是魏王体弱多病,性情怯懦,比柴旭当日还不如。潘太皇太后叹气,事情怎么变的这样古怪? “罢了,悄悄地寻名医来,好好给昭郎看看。还有,这件事,一定要瞒的很紧。”符太皇太后只有这样吩咐。潘太皇太后皱眉:“可是,官家还要上朝。” “上朝时候,有我呢,你放心,出不了什么事。”符太皇太后的唇抿起,要为自己的儿孙守好这江山,不管用什么法子。 潘太皇太后应是,看着符太皇太后眼中的那抹厉色,心中不由微微颤抖一下,什么都没说。 “听说,今儿上朝时候,官家又呵斥了大臣。”尽管有符太皇太后在旁边坐镇,但还是压不住柴昭那越来越暴戾的性情。当再一次,柴昭呵斥了大臣时候,京中开始有流言传出。永和长公主不由问赵德昭。 赵德昭笑了:“你不用担心,怎么说我也是……”永和长公主摇头:“不是担心你被官家斥责,而是官家性情如此暴戾,并不是福气。” 做天子的,富有四海,当然也要以天下为己任,而非任性做事。赵德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对永和长公主笑着道:“官家经过大变,性情难免会变些,不过等他渐渐长大了,再娶了皇后,就会好些。” 但愿如此,永和长公主勾唇一笑,侍女已经进来:“公主,小郎和小娘子来给公主问安了。” 永和长公主露出笑,赵捷兄妹已经走进来。赵捷规规矩矩地给永和长公主行礼,永和长公主扶起赵捷:“捷郎就是太懂礼,来祖母这里,何须如此客气?” “礼不可废!”赵捷还是规规矩矩地说。赵嫣已经直接偎依进永和长公主怀里:“祖母,哥哥还说他这叫少年老成,要我瞧啊,他这叫……” “小孩子装大人!”赵迅已经接口,赵捷瞪弟弟妹妹一眼。永和长公主乐的大笑:“都是些好孩子。你哥哥稳重些也好,稳重些了,就不怕事。” 赵捷得意地看一眼妹妹,赵嫣抬起小下巴,才不去理哥哥,而是对永和长公主道:“祖母,您昨儿给我的花样子,我过两日给祖母绣个荷包,祖母要不要?” “要!”永和长公主把孙女搂在怀里:“到时祖母还要挂着,到处去,让人夸奖,这是我孙女绣的。” “就她只会绣个寿桃不会绣花的手艺,祖母您真的要?”赵捷懒懒开口,赵嫣对哥哥皱下鼻子。永和长公主已经道:“捷郎你带着你弟弟,去你祖父书房,要你们祖父给你们好好讲讲兵法。” “原来我也能含饴弄孙?”赵德昭笑着说了一句,和孙儿们起身离去。永和长公主在这里和赵嫣说话,听着赵嫣的童言童语,永和长公主渐渐觉得,也许,柴昭等大了些,就不一样了。 “你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自己也要小心些,你这是头胎,心情又是这样。”自从知道赵三娘子的秘密之后,胭脂就常来探望赵三娘子,赵三娘子依旧一步不出,安心养胎。 听到胭脂的话,赵三娘子就笑着道:“我晓得的,嫂子,那个人,我再不去想了,日子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过就怎样过。” “这 样就好。已经安排妥当了,等再过上一个月,二婶就带上你,以你久病不愈要去祈福的理由带你出去。到时二婶回来,就说大师说了,要你在那住上两个月,安心祈 福。已经赁好了一个院子,稳婆和丫鬟都安排好了。到了那里,你再安心养着。等生下孩子,你坐完月子,再去寺里住上几日,二婶再把你接回来。回来路上,捡了 孩子就可。” 胭脂的话让赵三娘子点头:“多谢嫂嫂了,这些事,原本……” “都说了我们是一家子,你和我客气什么?”胭脂拍拍赵三娘子的手,对赵三娘子笑道。赵三娘子应是,胭脂又说一会儿,也就离去。 胭脂到前面和吴氏说了几句,就离开这里回去家中。 胭脂到府下车,不见赵嫣出来迎接,胭脂不由笑着道:“怎么不见嫣儿呢?” “夫人,嫣娘在屋里做针线呢,说公主的寿辰要到了,要给公主做个荷包当礼物呢。”老吴笑着解释。胭脂不由抿唇一笑:“这孩子,倒还有心。” 说着话,胭脂就径自往女儿房中来,赵嫣不喜欢身边服侍的人太多。胭脂拗不过女儿,只是安排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还有老卫过来帮着些就好。 胭脂走进屋时,赵嫣正紧紧抿着唇,在那做着针线。胭脂悄悄上前,赵嫣没反应,胭脂伸手去捏女儿的耳朵,赵嫣这才抬头,嘟着小嘴:“娘,我这好好的花,又绣坏了。” “是你自己绣不好,还怪我?”胭脂笑吟吟看着女儿绣的花,赵嫣摇头:“不,就是娘您让我绣坏的?” “我前儿见你绣的寿桃好,你怎不继续绣?”胭脂摸摸女儿的脸,一提起这个,赵嫣的嘴撅的更高:“哥哥说,我只会绣寿桃,我偏要绣个牡丹花出来给他瞧瞧。 胭脂笑的更加开心:“你就不怕你祖母戴了你送的荷包,结果别人瞧不出来这是牡丹还是草?”赵嫣的小眉头皱了下,不和胭脂说话,继续努力地绣。 胭脂摸摸女儿的发,捏下她的小脸。赵嫣绣着荷包,十分专心。 永和长公主的寿辰将到之日,赵嫣的荷包总算绣出来了,最后她还是请了绣娘来,替她改了几针,勉强那绣的牡丹花还能认得出是牡丹花,而不是一团乱草。 对永和长公主来说,只要是孙女绣的,不管是花还是寿桃,全都那么好。对赵嫣赞了又赞。赵嫣笑的眼都眯成一条缝,得意洋洋地看着哥哥。 赵捷觉得这些女人实在是太幼稚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在这高兴地夸来夸去,自己该和父亲上战场打战才是。 侍女已经来报,宫中赐下寿礼。 永和长公主带人接了寿礼,永和长公主也就换了衣衫,前往宫中谢恩。 符太皇太后见永和长公主进来,笑着道:“不过是些小东西,你还特地进来一趟倒太可气了?” “也该来给母亲问安才是!”永和长公主给符太皇太后行礼之后,坐在一边笑着道。 “现在,也只有你能进来陪我说说话,永宁这孩子,自从上次的事后就病了很久,也难得进宫来。”符太皇太后叹息,永和长公主刚要回答,宫女就进来:“太皇太后,官家来了。” 话没说完,柴昭就走进来,永和长公主急忙站起,柴昭对符太皇太后问安之后才对永和长公主道:“姑婆安,听说姑婆后日的寿辰,本该亲自去道贺的。” 永和长公主听着柴昭这几句话,觉得所谓性情大变是不是以讹传讹,毕竟这两句话,还是正常的。因此永和长公主也只点头微笑。 柴昭已经看见永和长公主腰间挂的荷包,不由笑道:“姑婆这荷包有些奇怪呢,瞧来像是初学者的。” “这是我孙女绣的,说给我做寿礼,方才进宫忙乱,倒忘了解下。”说着永和长公主就想把荷包往衣服里面藏。 “姑婆的孙女,就是赵将军的女儿,说起来原先还见过呢,只是不进宫来,何不宣进宫来,陪太皇太后说说话。”柴昭的话刚完,符太皇太后已经道:“官家惦记着老身,很好,不过老身无需人陪伴说话。” ☆、第242章 疯狂 符太皇太后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十分惊讶,按说符太皇太后不会这样一口回绝的。柴昭已经笑了,语气中带着冰冷:“曾祖母,曾孙儿的孝敬之心,曾祖母也不愿吗?” 几乎是转瞬之间,殿内的气氛就变了。永和长公主强压住心中的惊讶,对柴昭笑道:“官家的好意,妾已经知道了。妾的孙女,原先生长外州府,不谙礼仪,若让她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还好,时候一长,就坐不住,到时难免冲撞了官家和太皇太后。故此……” “姑婆这话差了!”柴昭打断永和长公主的话,语气更加冰冷:“姑婆是世宗陛下亲封的公主,家教甚严。姑婆教养出来的孙女,自然也……” 永和长公主等着柴昭的下文,但柴昭并没继续说下去,眼中渐渐有了阴霾。 纵然柴昭是君王,可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他的眼里。永和长公主看向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对永和长公主露出一丝祈求神色。 看来,传言是真的。柴昭自从经历巨变之后性情大变,再不像从前了。永和长公主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压在永和长公主心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官家,你有这样的孝心,我很安慰,不过我这些年,越发爱静了!”符太皇太后的语气重又恢复平静。柴昭眼中的阴冷越来越深。 符太皇太后已经对永和长公主道:“永和,天晚了,你先出宫吧!” 永和长公主起身行礼退下,柴昭看着符太皇太后冷冷地道:“这不是曾祖母需要的吗?赵家,再如何也是臣子!” “昭儿,我当然愿意你能,可是赵大郎此刻还在外征战,若她的女儿在宫中有个什么闪失,何以服天下人?” “曾祖母错了,我是天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所有的人都该服我,若不服从,杀了就是!”柴昭的语气轻描淡写,符太皇太后摇头:“昭儿,做天子者,当……” “曾祖母已经够了,坐在宝座上的人,是我,不是您。纵然是您,也要……”符太皇太后没有料到柴昭会突然这样变化,眉头皱的更紧:“昭儿,我当然知道你才是天子,可是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若得不到天下人的人心,纵然是帝王,也只能,只能,” “只 能什么?曾祖母?若当日赵匡义禅位成功,此刻祖母也是不是要说这是天命?朕,是父皇的长子,上承天命,天下人都该服从。不肯服从,不过是因为杀的人不够 多,所以他们才对朕,没有畏惧之心。”柴昭的话让符太皇太后皱眉:“昭儿,这样的话是谁教你的,是太傅还是翰林?” “朕是天子,天命所归,这些不都是曾祖母您教我的?至于杀了天下人,让天下人得以信服,这是赵匡义做的。曾祖母,我不再是孩子了。我是天子,我经历了那么多。禅位台上,我听到的,见到的,太多了。” 符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曾孙,双唇不由颤抖,不知该怎么回答。柴昭的眼中有疯狂之色:“曾祖母,我一定会把这江山,牢牢握在手中,谁不服,就杀了他。赵镇不是功劳很大吗?朕就要敲打他,要他……” 符太皇太后再忍不住,抬手往柴昭面上打去。柴昭偏过头,让掌落在自己耳边。 符太皇太后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对柴昭道:“昭儿,纵然是帝王,也要……” “曾祖母,您的说教太多了。也许,您该……”符太皇太后看着柴昭那双发红的眼,再次开口:“昭儿,现在还不成,不,永远都不成。不是说,你杀了人,就能让别人敬服。” “那是因为杀的不够多。曾祖母,您难道忘了,那日我们进到汴京城来,看见的是什么?”柴昭的嗓子都哑了。符太皇太后当然记得那日的事情,那日车驾进京,并无净水洒街黄土垫道,更无锦幔围街。 有的,只是家家户户紧闭的门,路过有些府邸,还能看到大门有鲜血,能看到弥漫的烟火,闻到那股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昭儿,我当然知道经了这事,你心中难免会有些和原来不一样,不过……”符太皇太后的话再次被柴昭打断:“朕那时候就明白了,对待这天下,宽厚仁德是没有用的,只有杀,杀,杀!” 柴昭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中像有火在烧。符太皇太后摇头:“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昭儿,难道你都忘了吗?” “恩不顶用的时候,只有威只有罚。曾祖母,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说完柴昭就喊:“来人,传朕的旨意,前往永和长公主府。就说,太皇太后想传赵府千金进宫,陪她说说话。” 符太皇太后看着柴昭,眼中全是惊讶,柴昭脸上有不正常的红色,符太皇太后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请来的名医,能有多少作用? 永和长公主出了宫回府,直到到了府中,众人接住,永和长公主才觉得自己的魂又回来了。看着众人欢笑的脸,永和长公主却笑不出来。 “祖母,您怎么了?”赵嫣发现永和长公主神色有些不对,睁大眼问她。永和长公主急忙收起思绪,对赵嫣道:“没什么祖母好好的。嫣儿,祖母和你说,以后不进宫玩好不好?” “祖母,我偷偷和你说哦!”赵嫣的大眼睛闪了闪,看向周围的人。胭脂已经抿唇一笑,把人都带到一边。赵捷白妹妹一眼,幼稚,幼稚极了。 赵嫣已经凑到永和长公主耳边:“祖母,我不喜欢宫里。嗯,宫里是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不过宫里的人啊,不好玩。动不动就是失了礼节。” 永和长公主欣慰一笑,把赵嫣搂在怀里:“好嫣儿!”赵嫣偎依在永和长公主怀里,露出甜蜜笑容。 胭脂听着永和长公主的话,心中升起不详预感,看向永和长公主,见永和长公主不说话,胭脂也只微微一笑,摸一下女儿的发。 “公主,宫中来人了,说符太皇太后很想念小娘子,想要小娘子进宫陪她说说话。明儿再送出宫。” 侍女走进对永和长公主恭敬地说,永和长公主不由把孙女搂紧。侍女又道:“传召的人还说,明儿定误不了公主您的寿宴!” 永和长公主刚才的话和此刻的传召,让胭脂心中的不祥之感更深,胭脂已经对侍女笑道:“宫中来使在哪里?我去见见,此刻已经晚了,不好入宫。” 侍女正准备带胭脂下去,永和长公主唤住胭脂:“不,还是我去。我带了嫣儿进宫。” 永和长公主的话是胭脂没想到的,她看向永和长公主,眼神惊讶。永和长公主已经笑着道:“怎么说我也在宫中那么多年了。胭脂,别担心。” 胭脂很想说自己不会担心,可是从永和长公主的脸上,胭脂觉得,柴昭性情大变的传言,是真的。 女儿天真烂漫,性情活泼,又不喜礼仪约束,如果进到宫中,冲撞了柴昭,柴昭趁机责罚。那女儿她,女儿她?一想到这事,胭脂就不能继续淡然下去。 “婆婆,我也陪您进去。”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笑了:“胭脂,没事,你放心,我就算,也能护住嫣儿,她是我的孙女。是要被我放在心坎上的人。” 赵嫣的眼看着胭脂又转回永和长公主这边,这才开口道:“娘,您别担心,我进了宫,一定乖乖跟着祖母,绝不乱跑。” 胭脂摸下女儿的脸,想叮嘱什么,却没叮嘱出来。永和长公主把赵嫣的手握在手心,牵着她离开这里。 胭脂目送永和长公主祖孙离去,眉却没有松开。 “娘,您就别做这些姿态了!”赵捷想安慰胭脂,不过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胭脂不由瞪儿子一眼:“儿子就是不如女儿,你妹妹可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我也不会像她一样撒娇。娘,您放心,有祖母陪着呢,再说如果真有什么,我就闯进宫去,把妹妹救回来。” 胭脂伸手戳儿子额头一下:“胡说,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还闯进宫去?有你祖母呢,我不担心。还是好好地准备寿宴!” 赵捷吐下舌头跑了,胭脂看着儿子背影,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传言,柴昭经此一事,性情大变,不复原先的敦厚,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宫车声碌碌,永和长公主带着赵嫣下了宫车,走进宁寿殿内。宁寿殿此刻已经掌上了灯,符太皇太后坐在上方,用手扶着额头,满脸疲惫。 永和长公主缓步上前,恭敬行礼,符太皇太后看着永和长公主和她身边的赵嫣,露出笑容:“坐吧,嫣娘,我今儿叫你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柴昭要在现代,就是创伤后应急障碍,再加上压力太大,就变的疯狂了。 ☆、第243章 赵嫣还是站在那里:“不知道太皇太后想要和我说什么话呢?”符太皇太后笑了:“嫣娘在家里,也这么小大人样?” “哪有这样?调皮的很。做个针线,学了……”永和长公主刚说了两句,就想到今日的事都是自己带荷包进宫,才让柴昭看见,也让柴昭…… 永和长公主的眉微微一皱,符太皇太后已经道:“你今日走的早,这会儿正好进宫来和我好好说说话。来人,带赵小娘子下去,好好地待她。” 宫女应是,上前把赵嫣带下去,赵嫣规矩行礼之后才和宫女退下。 符太皇太后眼带信任地看着永和长公主:“你虽嫁了那么多年,毕竟姓柴,有些话,我不好对外人讲的,只好对你讲。” “母亲有什么话,和女儿讲就是!”永和长公主的话让符太皇太后淡淡一笑才道:“想来你也曾听说过,说昭郎自从……之后,性情有些变了。我和你嫂嫂,暗地里也寻过名医,只是都不见效。” 永 和长公主面上微露惊讶,符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才道:“若是小家小户,性情变了就变了,不过是点小事。但在皇家,他性情一变了,变好还好,变的不好,这并不 是社稷之福。太祖陛下打下的江山,信赖世宗陛下才传到柴家手里。我们若不把江山守好,岂不是辜负了太祖陛下的一片心?” 永和长公主恭敬听着,心中在想怎么回答符太皇太后。 赵嫣被带到后殿,宫女们把一些新奇的玩意拿出来,让赵嫣玩耍挑选。赵嫣牢牢记得永和长公主的吩咐,并不敢多玩耍,只是在托腮看着。 “这个好玩,里面有香,不过不是什么香珠子!”赵嫣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一个瓶子晃着,对赵嫣笑着道。 赵嫣的眼睁的更大一些,转头看见是柴昭,急忙对柴昭行礼:“参见官家!” “这是曾祖母的后殿,你和我客气什么?”柴昭坐下对赵嫣笑着说,就对宫女们道:“再拿些出来,这些我都玩过了,不好玩!” 宫女们应是,又去搬了些出来。柴昭见赵嫣规规矩矩站在那里,肤白如玉,眼睫长而翘,假以时日,定是个绝色美人。 柴照笑着道:“赵家小娘子,坐下吧。去年时候,你不是进过宫,那时你可没有这样拘束。” “是,前年回汴京城的时候,曾进过宫见姑姑。”赵嫣还是恭恭敬敬地对柴昭说。 “原来是前年的事。”柴昭哦了一声又道:“赵将军很疼爱你?” 提起父亲,赵嫣笑的更甜:“爹爹最疼我了,比疼哥哥和弟弟都要更疼。”柴昭没有忽视赵嫣面上闪过的喜悦,眼底又添上一抹阴冷,接着柴昭垂下眼帘,指着桌上的东西对赵嫣道:“你喜欢什么,就和我说,拿走就是!” “这可不成,娘教我,无功不受禄!”赵嫣摆手,柴昭已经笑了:“你要知道,朕我天子,朕赐给你的,你拿去就是!” “太皇太后,官家来了,在那和赵小娘子说话!”宫女走进殿内,对符太皇太后轻声道。符太皇太后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变,永和长公主已经站起身,但又看向符太皇太后。 符太皇太后对永和长公主点头,永和长公主扶了符太皇太后往后殿去。 “原来你是在麟州出生的,难怪和汴京城里的小娘子不一样呢!”刚走到后殿,就听到柴昭这样说。永和长公主听到这话,才觉得心放下,和符太皇太后走上前。 赵嫣还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看见永和长公主和符太皇太后进来,赵嫣对永和长公主笑一笑。永和长公主差点没用手拍一下胸口,接着才露出最合适的笑对柴昭道:“官家原来在这里。” “我听的姑婆和赵家小娘子在这里,想着过来和赵家小娘子说说话。姑婆的孙女,的确很聪明伶俐!”柴昭对永和长公主微点一下头。 “天色已晚了,官家也该歇息了,明日还要上朝呢。永和,今晚你就在我宫里睡!”符太皇太后决意要把赵嫣和柴昭给分开,笑着吩咐。 柴昭看向符太皇太后,脸上有莫名笑容。但还是下去。 看见他走了,符太皇太后这口气才算呼出来。永和长公主已经把赵嫣搂过来,如同搂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宫灯一盏盏灭了,永和长公主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睡的很香的赵嫣,眉头微微皱起,把赵嫣的被子掖了掖。赵嫣已经一个翻身抱住永和长公主,口中不知喃喃说些什么。 这孩子,真可人疼。永和长公主露出一丝笑,这样好的孩子,一辈子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若在原先,永和长公主是敢夸这个口的,可是现在,永和长公主不敢夸这个口。 也不过数年之内,算得上风云变幻。柴家宗室之中,曾和自己交好的不少人,不是死了就是被贬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那么多的人,都消失了。消失的如同他们从不曾存在。 柴家的江山,也险些落到别人手中。而现在,江山虽然依旧姓柴,可却是风雨飘摇了。一个性情大变,变的暴戾的君王,还有一个风烛残年的太皇太后。永和长公主觉得头开始疼起来,嫣儿,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护住你? 睡梦中的赵嫣并不知道祖母的思虑,只是往永和长公主怀里依偎的紧一些,继续在甜蜜梦乡里。 “你说,官家这样做,到底是为的什么?”符太皇太后也睡不着,在和身边宫女说话。宫女也不晓得,只对符太皇太后道:“官家的心思,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了。” “一个皇帝,被人摸透了心思是不好的。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昭儿这样,到底是好是坏?”符太皇太后没有忘记柴昭说杀杀杀的时候,眼中透出的疯狂,简直就像是被恶鬼符了身。 如果真是这样?符太皇太后惊讶地坐起,身边的宫女忙给她披上衣衫。符太皇太后已经躺下,不,不能这样想。就算真是这样,也不能说出来,天下,还要靠柴昭来稳住。不管怎样,都要稳住。 也许,不该去寻名医,而是该寻有道法的高人,驱走柴昭身上的恶鬼,让这江山,重新太平起来。符太皇太后心里想着,总算闭上眼睛。 一早永和长公主就带着赵嫣出宫,赵嫣在回家车上,只用双手托着腮。永和长公主看着孙女这样,笑着道:“嫣儿在想什么呢?” “祖母,我只是在想,昨晚陛下问我的话,有些奇怪呢。”永和长公主挑眉,赵嫣眨了眨眼:“嗯,就像哥哥说的,小郎君不会问的那些话。” “你哥哥和别人不一样,再说这天下人,每个都是不一样的。”永和长公主极力打消赵嫣的疑窦,这样的孩子,该是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外面的这些事,不该在这个时候,扰乱她。 赵嫣的眉皱紧,也许吧。永和长公主拍拍孙女的头,把她搂紧一些。 “昭儿,你心里到底怎样打算的?”符太皇太后既然觉得柴昭也许是有恶鬼附体,也就要再多问问,看看曾孙儿是不是真如此。 “曾祖母这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柴昭的话让符太皇太后皱眉:“昭儿,你明白的。” “曾 祖母,您要晓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要杀人,要让人服,就要拿掉他最珍视的东西。母亲在世时候,以为柳国夫人是赵镇最珍视的东西。我想瞧瞧,到 底……”柴昭说一句,符太皇太后的心往下沉一下,等柴昭停下,符太皇太后才道:“昭儿,你怎能变成这样,你要知道这样做,会让……” “让天下人不服吗?那就拿走他们最珍视的东西,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服了!”柴昭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符太皇太后说。 符太皇太后语气都在颤抖:“昭儿,御下不是这样的。” “那要怎样?像曾祖母您一样,那样宽厚吗?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赵匡义的试图造反,我要让全天下,都不敢造反,都要害怕。” “昭儿,秦律最严,可秦,不过二世而亡!”符太皇太后的话并没让柴昭听进去,柴昭只冷冷地道:“那是因为,秦律并不像外面人看的,那样严。祖母,我一定要守住这个江山!” 符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和曾孙已经南辕北辙了,也许,该寻找有道法的道人来赶走柴昭身上的恶鬼。 永和长公主和赵嫣回到府上,胭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赵嫣已经笑嘻嘻地搂住胭脂的脖子:“娘,你想我吗?” 胭脂捏捏女儿的脸:“想啊,当然想!”赵嫣又要撒娇,赵捷已经走上前:“除了撒娇你还会做什么?” ☆、第244章 肺腑 “还有爹娘疼我啊!”赵嫣想都不想就回答这么一句,赵捷又要摇头,胭脂已经笑着道:“客人差不多要来了,走吧,都换了衣衫,去迎接客人。” 又要应酬了,赵捷的脸上露出苦涩,胭脂拍儿子的背一下,一家子笑着走进府内。 等宴席散了,永和长公主才和胭脂说了昨日两次进宫符太皇太后说的话,听完,胭脂的神色变了,永和长公主道:“原先,我以为能护住你们,可现在我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婆婆对我已经很好。婆婆您不用担心,其实大郎临出征之前,已经和我说过,说等这次归来,为免树大招风,想请求放一任地方官,等做完这一任地方官,就正式辞去。这一点,原先是我们夫妻的约定,现在觉得,该告诉公主您了。” 胭脂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的神色变的惊讶,接着永和长公主就道:“既然如此,太皇太后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符太皇太后最担心的就是赵家恋栈权位,威胁皇权。若赵镇真有这样的心,符太皇太后也就会放心,到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胭脂也低头一笑:“功高震主,横竖都不是件好事!大郎和我,想的就是家人能平平安安地过,而不是这些荣华富贵。” 永和长公主握住胭脂的手:“这件事,我会去告诉太皇太后的。我只是担心,担心……”胭脂知道,永和长公主担心的是柴昭,不过柴昭年纪还小,假以时日,等长大了,也许就不会这样暴戾了。 但愿,事情能按照自己和丈夫所想,那样平平常常地过下去。胭脂看向远方,想着丈夫,唇边的笑没有变。 此后符太皇太后并没召见永和长公主,更别说让赵嫣进宫了,这让永和长公主的心稍微放下,也许那次不过是柴昭心血来潮,才要让赵嫣进宫。 吴氏已经带着赵三娘子以祈福的名义动身往城外寺里去,当然回来的时候,只有吴氏一人。对外的说辞都是赵三娘子要在寺里吃一段时候的斋,诚心祈福,病才会好。 这也不过添了人的谈资罢了,不过也有人放酸话,说只怕是詹家新娶的媳妇有了喜,赵三娘子得知,觉得自己当初嫁过去七年都没生育,十分羞惭,才往外躲去。 这些话是胭脂出外应酬的时候听到有人故意在那议论的。算来詹家虽然官职不高,但娶的新妻是永宁长公主府内长史的女儿。听说这位颇得永宁长公主的青眼,只怕有人想通过她讨好永宁长公主也不一定。 再加上在外人眼中,赵匡义这边和赵镇已经分道扬镳久了。只怕胭脂会很喜欢听到这些话。胭脂猜到别人的用意,心中哭笑不得,不过胭脂也没辩白,毕竟赵三娘子此刻,越低调越好。 这 日算着该是赵三娘子的产期,胭脂和吴氏那日早早就托词,往赵三娘子住的小院子里来。这里的丫鬟稳婆,都是重新配的,她们之前没见过赵三娘子,等这件事完 后,也会拿了赏银离开。对她们的说辞是,赵三娘子被人骗了,做了人的外室,亏的大娘子心慈,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这家里的人,才重新安排院子,雇了人手来 服侍她满月生产。 等生下孩子,大娘子就立即抱走孩子。胭脂和吴氏两人,就是来做中见证的。 这种事,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稳婆也曾听过,只差跪地发誓绝不会说出去,让这孩子知道自己不是这家大娘子亲生的。 此刻见胭脂和吴氏走进来,丫鬟忙迎上来:“院君,昨儿夜里就发动了,此刻还在屋里呢!” 吴氏点头:“东西都准备好了?”丫鬟应是,胭脂已经环顾下这院子,故意道:“这院子还不错,那样贱人,就该丢马棚里生产,亏的大嫂还让……” 吴氏瞧胭脂一眼,胭脂装作自己失口,用帕子点下唇角没有说话。 丫鬟只当没听到,请胭脂和吴氏两人往屋里去坐,稳婆已经在那里忙碌,隔着帘子,胭脂和吴氏两人心急如焚,偏偏面上还要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三娘子的呻吟声从房里不时发出,妇人家生产,总是要经历很多坎。胭脂的手不自觉地握住,连什么时候端进饭来都不晓得。 吴氏拉一下胭脂:“你别想了,吃饭吧!”胭脂鼻子里哼出一声,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一口就道:“这饭菜味还不错,看来大嫂雇的厨子花了不少钱!” “你啊,就是这张嘴,挡不住。说出来做什么?这事只有我们两个晓得,这也是大娘子的一片好意!”吴氏装作去劝,胭脂面上不屑之色更深。 丫鬟站在一边,只装作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里传出,稳婆抱着小襁褓走出来,面上没有平常接生的喜色。 胭脂已经伸手去接小襁褓:“是个郎君还是个娘子?” “是个小娘子,瞧这小模样,以后生的定不错的。也亏了府上娘子心肠好,不然的话,跟了她那娘,算个什么?”稳婆方才在里面接生,已经听到外头的话,看在银子分上,自然要对胭脂说上几句赵三娘子的坏话。 胭脂低头看着这个小外甥女,刚落草的娃娃,连眼睛都没睁开,脸还是红彤彤的,却能瞧出眉毛嘴巴很像赵三娘子。 等再过一个月,你就能被接回去,从此会过的很好。胭脂把这孩子抱在怀里,真是怎样都瞧不够。 “把孩子给她瞧一眼吧!”吴氏方才已经走进屋里,此刻在屋里说。 胭 脂面上又露出不屑之色,抱了小襁褓走进去。稳婆和丫鬟对看一眼,稳婆摇头,丫鬟道:“我还要在这服侍到满月呢。说起来,这家子还算好心的了,抱了孩子还让 在这坐月子坐到满月。不然的话,多是生下孩子才三天就被赶走的。说什么被骗,瞧这家子的穿着,哪是什么平常人家,只怕是贪了银子,要替人生子。” 丫鬟的话让稳婆点头,接着稳婆就道:“不过这也好,只怕能赚上千贯呢。拿了这钱,往外一走,还不是一样可以嫁人。” 丫鬟和稳婆在外议论,赵三娘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小姑娘已经张开嘴,赵三娘子不由自主解开怀,要给女儿喂奶。 吴氏急忙阻止:“奶娘已经雇好了,在另一个院子等着呢。抱到那,养到两个月的时候,我再去抱回来。” 赵三娘子点头:“我晓得。只是,想给女儿喂口奶。”说话时候,婴儿已经张开口,努力地吸起来。 吴氏和胭脂对看一眼,眼中都有叹息。赵三娘子却只看着怀中的女儿,还有两个月,心肝宝贝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从此之后,再不分开。 赵三娘子再舍不得,也要把孩子让吴氏抱走,送到另一个院子里面,让奶娘养着。 临走前,吴氏自然要叮嘱丫鬟照顾好赵三娘子,胭脂却只鼻子里依旧哼出一声上车。等上了车,胭脂才接过吴氏手里的孩子:“希望这外甥女,长的只像娘!” “现在瞧着,还有些像嫣娘呢。”吴氏瞧着胭脂笑吟吟地。胭脂仔细瞧了:“也不大像,不过,总比跟着她那个爹好。” 吴氏也只一笑,不一刻院子到了,吴氏抱着孩子下车进院,把孩子交给奶娘,以后吴氏每日都会来看视一次,也就离开。 “这奶娘是从哪里雇的?”胭脂的话让吴氏笑了:“这是从家里挑的,一家子都在赵家呢。”这样的人才能放心,吴氏又道:“等三妹妹接回来的时候,还是让这人奶孩子。” 能奶这家里的小娘子,这人定不会说出去。胭脂拍拍吴氏的手:“亏二婶想的周到!” “不周到怎么办?难道还能让詹家知道,又来闹?”这些日子胭脂也瞧出来了,詹家那是占便宜没个数的。占便宜也就罢了,还要摆出正大光明的样子来。 马车突然停下,胭脂刚想掀起帘子看看,已经响起丫鬟的声音:“夫人,像是前面在抄哪一家。” 抄家?胭脂和吴氏都皱眉,现在局势也算初定,那要进行清算也平常,但这一上来就要抄家,还不晓得是哪一家呢。 “像是邹家。”吴氏从帘子缝里看了看,对胭脂道。 邹家?忠义伯府?不管怎么说邹芸娘现在也在宫中,就算夺爵也不会抄家啊?胭脂的眉头皱的更紧。 邹家大门紧闭,门边站满禁军,门内传出哭声。秋氏是根本没想到会被抄家,此刻站在院中,紧紧抱着自己儿子,看向前来抄家的人,久久不语。 哭声又传出来,这一回是邹大娘子,她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我要去见贵妃,这可是贵妃的娘家!” “抄家旨意邹贵妃已经知道,她说,邹家犯了错,她一个后宫妇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恳求官家容她谢罪!”前来抄家的官员冷冷地回答邹大娘子,邹大娘子如被雷击,泪如泉涌。 ☆、第245章 障碍 忠义伯被拖出来,仅着里衣,被按在前来抄家的官员面前,忠义伯哭哭啼啼:“容我去见官家,官家说……” “今日的旨意是一早就拟好的。官家圣明,岂容你这等人在这汴京城内?”官员冷冷地说。忠义伯哭的更厉害了:“我,我要入宫去求见贵妃!” “忠义伯,不,邹庶人,你该知道,你自己当日做了什么。此刻竟还有脸求情?”官员沉着脸说。邹三娘子抱着一包东西哭哭啼啼地被禁军赶出来,看见官员邹三娘子大叫道:“我是已经出嫁的闺女,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嫁妆,不是这家里的东西。” 官员瞧一眼邹三娘子,身后的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官员这才点头:“官家圣明,旨意上只说夺去爵位,收了房子,产业全都抄没,既是被休回来时那家给的东西,也不能算这家里的东西,许你拿走。” 邹三娘子听到自己抱着的这些东西都不被抄走,软软地跪在地上,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邹大娘子听到了就急忙高喊:“我也是这家出嫁的女儿,我也有……” 官员瞧着忠义伯,捻胡子一笑:“你们家的家教可还真好,这么多女儿,竟有两个被休回来!”忠义伯此刻瘫坐在地上,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流泪。 忠义伯后娶的那个夫人也被赶了出来,她边走边和人吵:“我是赵太后的乳娘,赵太后尸骨未寒,你们怎敢如此动我?” 官员来之前已经对邹家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楚,听到这话就点头:“从来都只有出嫁从夫的,从没听过从自己奶过的孩子的。” 这位邹夫人听到这话,嚷的更大一些:“既然如此,这个窝囊废男人我也不要了,我当日嫁进来的时候,里面有些东西是太后所赐,抄家哪有抄走嫁妆的,我今日不要这个男人,就带了我自己的东西,离了这里。” 官员皱眉看向忠义伯,忠义伯瘫坐在地上,一脸呆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官员鼻子里哼出一声,对邹夫人道:“这件事,总要你们自己撕掳。不过若有太后所赐之物,也就容你带走。 邹夫人听到这话,也不顾什么,匆匆往后跑去。秋氏在这听了许久,这才上前给这官员行礼:“既然如此,妾的嫁妆,可否?” 官员看着被抄出来的许多东西,身后有人又对官员小声说了一句。官员想了想对秋氏道:“秋娘子当日的嫁妆,若有田契身契这些,也就带走吧。” 秋氏不敢称谢,也不敢把孩子交给身边的丫鬟,只抱了儿子就往自己房里去。此刻房中已被抄检过,翻的乱七八糟。秋氏打开自己梳妆匣子,从里面拿出个小匣子,又从小匣子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这才拿了钥匙往床边来,可喜这张床的抽屉还没被打开,秋氏打开抽屉,抱出一个匣子,里面放了当日秋氏嫁过来时候的田契和随身侍婢的身契。至于首饰衣料,方才翻检时候已经被掳走好些。 秋氏也不及细看,只拿了几件没被掳走的衣衫首饰,包了这个匣子就往外走。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就是一家子以后的吃穿用度。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让大家吃得起一碗饭?秋氏心内不由一酸,怀里的孩子醒来,抓着秋氏的衣衫就开始哭。 秋氏忙把孩子抱紧,不管怎么说,以后日子还要过呢。 秋氏不敢久待,匆匆回到前面,邹家所有的下人们全都被赶到院中。秋氏的丈夫邹大郎也被赶了出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此刻只能靠在一棵树上。 秋氏见这一院子的人中,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也只有咬牙上前,把几张身契拿出。官员身边的人接过,看了看,就点着秋氏的贴身侍婢。 那几个丫鬟正在哭哭啼啼,听到被点到,不由大喜过望,忙走出来站在秋氏身边,有机灵的还去扶了邹大郎。 官员见邹家的这些人都出来了,抄没的东西也差不多,于是命人把邹家一干人等都赶出来,剩下的那些下人,和这些东西一起,要上了单子被卖掉。 禁军用棍子赶着邹家的人出来,邹夫人怀里抱着自己的东西,口中不停地骂。邹三娘子连哭声都没有,只是警惕地看着秋氏,生怕秋氏会来抢自己的东西。 邹大娘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走在秋氏身边,以后,就真只有靠着秋氏了。 “都别哭了!”忠义伯被赶出来,瞧了瞧这周围的人才道:“好在你们表兄那里,还有份产业,他是亲戚,不会被连累到,去住到那里吧。” 邹大娘子听到要住到自己奸夫家,顿时又感到一阵欢喜,住了他的宅子,别人也不敢对自己不好了。于是邹大娘子上前,殷勤地扶着自己父亲往邹表兄那边去。 秋氏只是冷笑,邹表兄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公公还没看出来?这会儿,那家子会收才怪。不过秋氏没有阻止,只对邹大郎道:“我还有间小宅子,不大,我们一家子住那里去。” 邹三娘子听到秋氏的话,急忙对秋氏道:“嫂嫂,嫂嫂,我和你们去住!” 秋氏抬眼看一眼邹三娘子,唇边已经有冷笑,邹三娘子也顾不得自己的满面泪痕,只紧紧跟着秋氏。 邹家的人被全赶出去,堵着的人也就散了。胭脂和吴氏坐着的车重新往前面去。胭脂掀起帘子,看见邹家离去的背影,不由摇头叹息。吴氏也叹了口气,人生境遇,哪有真正一帆风顺的? “贵妃!您起来吧!”邹芸娘身边的宫女轻声劝说,自从知道柴昭下令抄没邹家,邹芸娘就拿了席子取了首饰,前来给柴昭跪着请罪。柴昭只让邹芸娘跪着,并不说一个字。 宫女陪邹芸娘跪了一会儿,悄声劝邹芸娘离去。 邹芸娘摇头,柴昭现在的性情和原来不一样了,除了表现出来特别尊重他,特别听他话之外,邹芸娘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为了女儿,邹芸娘也要跪上这么一跪。邹芸娘隐约觉得,现在的柴昭,只怕是连长辈血亲的面子都不会顾了。 “邹贵妃还跪在那里。官家,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庶母!”小内侍战战兢兢劝说,柴昭那犹带稚气的脸上却是满面的怒容:“你是说,明日那些酸腐会在朝上指责朕?朕是天子,难道还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柴昭的话让小内侍吓的跪在地上,柴昭眼中又有怒火闪现。紧紧地把手握成拳,他们,他们,全都是些该死的,该死的! 符太皇太后走近,听到柴昭的声音,眉头不由紧皱,再看向跪在那的邹芸娘,符太皇太后不由摇头,邹芸娘向来聪明,怎么今日会做出这样的事。难道是被柴昭吓傻了? 想着符太皇太后就对身边宫女道:“传我的旨意,就说请邹贵妃回去。”宫女应是,前去给邹芸娘传令。 符太皇太后已经走进殿内,对柴昭道:“官家何须发那么大的脾气?” 柴昭冷冷地看着符太皇太后:“曾祖母又要来教训我了?”符太皇太后又感到一阵头疼:“老身并不是来教训你。邹家被抄没也平常,不过邹贵妃总是你的庶母,是你妹妹的生母。你任由她跪着,并不叫起,也不温言劝慰,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明日朝上……” “那群酸腐要怎么说就任由他们说去,朕,方是天子,唯我独尊!”柴昭再次重复这句,符太皇太后眉皱的更紧,内侍已经在门外禀报:“官家,该是太傅过来讲课的时候了。” 柴昭袍袖一挥:“朕要前去上课,曾祖母自便。”符太皇太后看着柴昭离去,身子微微一晃,宫女急忙扶住她,小声劝道:“太皇太后,等再过几年,就……” “他是天子,不是平常人家可以胡闹的孩子,若再任由他下去,到时人心四散,到时就……”符太皇太后有些心烦意乱,眉头紧皱。 实 在不成,就废了柴昭,拱立魏王,魏王虽体弱,又有些懦弱,他的生母苏婕妤更是不被人喜欢。但这样的人只要有几个良臣辅佐,也能守住江山。况且,符太皇太后 想起永和长公主来和自己说的话,符太皇太后的眉松开,赵镇已经明确表示不恋栈权位,这是符太皇太后最想看到的。 “罢了,我们去瞧瞧苏婕妤吧。”符太皇太后轻声道。宫女应是,簇拥符太皇太后离去。 “曾祖母去探苏婕妤了?”柴昭问着身边内侍,内侍应是。柴昭眼中闪出一道冷意,魏王,自己唯一的弟弟,也只有他,能够代替自己。不,这江山是自己的,谁都夺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先帝妃嫔并不是先帝一死,就自动升级为太妃的,而是要嗣帝下诏尊为太妃。如果不下诏就一直以原来的封号称呼,不过在新帝妃子进来之后,为表区别,会以庙号加原来的封号称呼。 ☆、第246章 “符太皇太后还往魏王府赐了东西。”内侍再次禀报。柴昭面色阴晴不定,怎么就忘了,太皇太后是能废帝的,不过自己可不是父皇,任由几句话就被废掉。更要紧的是,自己要在这之前,把一切障碍扫清。 柴昭低头看着自己抄录的东西,眼前又渐渐泛起红色,那是那日禅让台下,赵琼花的血,接着又是赵匡义的血,还有很多人的血、 “竟只有母亲,真正待我好过!”柴昭喃喃地说,所以,母亲不喜欢的人,比如赵镇,就该去死。死前,要让他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毁于一旦。 柴昭眼中闪出亮光,没有人,没有人能阻止自己。 胭脂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家人息息相关,她和吴氏别后,也就回到家中。刚走进门里,赵嫣就扑过来。 “娘,您最近往二婶婆家去的次数好多。”赵嫣嘟着小嘴对胭脂撒娇。胭脂把女儿的脸捏一下:“你都这么大了还爱撒娇?” “不大,我一点都不大,比哥哥还小。”赵嫣扶着胭脂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胭脂又捏一下女儿的脸:“你啊,就是被你爹宠坏了。”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算着时候,爹爹已经去了七八个月了。打战一定很辛苦。爹爹身边没人服侍,这可怎么办?”赵嫣的话比谁都多,胭脂把女儿抱紧一些:“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不,你爹爹他,如果能晚一些回来就好了。” 到底是快一点还是慢一点?赵嫣皱紧眉头,怎么娘说的话,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 胭脂把赵嫣又抱一下就放开:“好了,你也不用去想这些了。你不是嫌我去你二婶婆家去的次数多?那下回,我带你去,找妹妹玩,好不好?” 这原本就是赵嫣的目的,看着女儿面上得逞的笑容,胭脂忍不住亲一下女儿。 “娘,我又做了针线,您要不要瞧瞧?”赵嫣说着就要去拿针线。胭脂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女儿拉住:“娘不用瞧了,我们嫣儿,横竖绣的就是那样。” “什么叫就是那样?”赵嫣的眼睛睁大:“我,明明我绣的比原来好。” “是啊,小娘子绣的,就是原来瞧着是草,现在能瞧出来,多了点红色,原来是花。”朱嫂子的声音从外传来,接着朱嫂子端着一盘梨子走进来:“这是庄上送来的,说这些日子吃这个,对肺好。” “朱妈妈,我想整个拿着吃,不想这样一点点地吃。”赵嫣看着那被削掉皮,去了核,切成小块整整齐齐放在盘上的梨子,嘴一扁就对朱嫂子说。 胭脂已经拿起叉给女儿叉了一块:“你这话,在家听听还可以,要在外面,又要被人笑你了。” 赵嫣的眉皱的更紧,朱嫂子也笑了:“嫣娘,快些吃吧。这可是熟透了的,比蜜还甜。”赵嫣的眉头还是没松开,但已经接过梨咬了一口。 “夫人,郎君送信来了!”老吴笑吟吟地走进来,自从赵镇远去边关,除了军报,胭脂并没收到家书,此刻赵镇能遣人送家书来,证明边关的战事没这么激烈了。 胭脂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站起身,赵嫣已经把老吴递来的信接过,伸手就去撕上面的封皮。胭脂点了女儿额头一指头:“你啊,有你这样调皮的吗?” “弟弟才叫调皮,我不叫。”赵嫣眼中只有那封信。胭脂明白女儿的心,拆开信看了看,就笑着道:“你爹爹说一切都好,还说,他要等到明年才回来了。还说,要你别调皮。” “我不信!”赵嫣皱起小鼻子,胭脂摸摸女儿的发:“你不信也要信。这可是你爹写的。”赵嫣绕着胭脂撒娇,要从胭脂手中拿信。胭脂才不给女儿看信,老吴和朱嫂子对看一眼,眼中也有喜悦。 这梨子的确不错,胭脂尝过后命人给王氏送去。送梨子的人到晚间才回来,和胭脂禀告:“陈国夫人说,这梨子很不错,要下回还要,再送些去。” 胭脂点头,问去的人:“今日邹家抄了,不知?”来人已经意会:“陈国夫人还说,邹家那边,若上门来,也会助些银钱,若不上门,自然各过各的。” 胭脂点头也就让人下去,赵嫣还是看着胭脂:“娘,爹爹的信。” 胭脂捏下女儿的脸:“你才识得多少字?看不懂的。” 赵嫣嘟起嘴:“我能看懂的。”胭脂笑了,还是没拿出来信,信上有些话,可不能给女儿看到。赵嫣见状,只有叹气:“那您给爹回信,就说,要给我单独写一封。” “好,你爹啊,什么都肯听你的。”赵嫣又得意地笑了。 邹家被抄没,不过邹家并没离开京城回家乡。忠义伯那日前去邹表兄宅子时候,才发现邹表兄两口和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守房子的老仆,上面贴了吉屋招租的招贴。 忠义伯想强行住进去,只是一来房契不是自己手上了,二来又没有势力了,反被邹表兄这边的下人说了一通。忠义伯年纪已老,吵不了架,也只有和邹大娘子两人,灰溜溜地去寻秋氏。 这些,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更感兴趣的是符太皇太后这些日子对魏王颇好,许多东西流水似地往魏王府里赏去。甚至符太皇太后还说,等魏王身体好些,就为他寻觅名师,这让一直不被关注的魏王难免被人多了些关注。 “近来,太皇太后对魏王那边多有青眼。”永和长公主轻声对胭脂说。胭脂哦了一声就道:“难道说太皇太后她?” “废帝这种事情,做过一次,第二次做就不会有什么压力了。”永和长公主端起一杯茶,嗅着茶香缓缓地道。 “废帝,也是要有理由的,而且官家他……”胭脂能够感觉,柴旭和柴昭是不一样的。永和长公主的声音更轻:“这由不得他。不过,我想,母亲不希望走到这步的。” 谁也不希望再次废帝,只是不晓得柴昭会不会收敛。胭脂的眉头微蹙,现在,希望边关的战事慢点结束,再慢点,这样的话,丈夫能够等到京城里这些纷乱全都消失之后,再回来。 那时,自己一家子,就能辞官去外面,好好地过日子。 “公主,方才有人来报丧,说魏王。魏王……”老卫的神色都变了:“魏王突然死了。” 永和长公主站起身,差点一脚踢翻几案:“魏王不是这些日子还好好的吗?怎么会暴卒?” 老卫摇头:“只听说魏王今早起来有些不适,派了御医去看,中午时候就不行了。” 永和长公主用手按住头,这件事背后明明白白有蹊跷,而且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是柴昭,除了他,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敢对魏王下手。胭脂和永和长公主对看一眼,眼中都是同样的猜测。永和长公主也只有匆匆换了衣服进宫去。 “混账!”符太皇太后伸手打了柴昭一巴掌,柴昭这次没有躲,只是看着符太皇太后:“曾祖母,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孙儿了。我的堂弟们,都已经死了,被赵匡义杀死了!曾祖母,如果,您真想要这天下,还是柴家的,就对我好一点。” “那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符太皇太后一阵心寒,看着柴昭沉声道。 “我 丧心病狂?曾祖母又是怎样对我的?母亲可以为我的皇位,从禅位台上跳下,逼曹彬不得不站出来?曾祖母做了什么?曾祖母只有在事后才出来收场。还降低母亲出 丧的规格,母亲做了六年太子妃,一年皇后,一年摄政太后,死后的规格竟不如一个贵妃死去。没人为她服丧。曾祖母,您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嘛?任凭你摆布吗? 曾祖母,您要废了我,那好,我就让那人死去。什么弟弟,不过是来和我抢皇位的。” 符太皇太后伸手又要往柴昭面上打去,柴昭伸手抓住符太皇太后的手:“曾祖母,我敬您,您才是曾祖母,若我不敬您,您,什么都不是。别拿什么孝道来压我。朕是天子,唯我独尊。” “我是摄政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怒道,柴昭毫不在意:“太皇太后不是你一个,还有祖母。若我请出祖母,曾祖母,您也要退一线之地。曾祖母,您,好自为之!” “混账,混账,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东西?”符太皇太后忍不住大骂。柴昭冷冷地看着符太皇太后:“朕,会好好地守住江山。曾祖母,您还是好好想想,等朕长大之后,您的日子吧!” 说完柴昭拂袖而去,符太皇太后气的捂住胸口,怎么会有这样忤逆的儿孙?柴昭走出殿外,看着蓝天白云,自己,是天子,所说的话不该被人忤逆,不管是谁,都是如此。 ☆、第247章 装病 “官家,官家,求您彻查,彻查我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婕妤听到魏王暴毙,后半生的指望都没了,哭哭啼啼要来求符太皇太后由自己出宫去给儿子办丧事。正好看到柴昭走出,苏婕妤急忙扑过去肯求柴昭。 柴昭看着苏婕妤,面上露出残忍的笑,这样的笑苏婕妤从没见过,忍不住抓紧胸口的衣襟,柴昭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苏婕妤道:“婕妤很心疼弟弟?” “是,我,妾……”苏婕妤原本就是宫女出身,又不算太过机敏,这么多年的冷落下来,更不大会看人眼色,柴昭这样残忍的笑让苏婕妤后退数步。 “苏婕妤真心疼弟弟?那就,去陪他吧!”柴昭的眼中还是那样残忍,苏婕妤已经吓的坐在地上。柴昭看着苏婕妤吓的坐在地上,这才露出笑容离开。 苏婕妤身边的宫女,吓得急忙上前搀扶,苏婕妤用手捂住胸口。符太皇太后从殿中出来,从此以后,更是拿柴昭没办法了。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柴昭,走上暴君之路?宫女来报永和长公主来了,符太皇太后看着女儿,怎么都笑不出来。 “母亲要去寻道士?”说过几句话后,永和长公主突然听到符太皇太后的打算,忍不住惊讶地问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苦笑一声:“是啊,不这样又如何?官家现在,简直像,像……”恶鬼附体这四个字,符太皇太后终究没有说出来。 毕竟在符太皇太后眼中,柴昭还是个孩子。 “现在,他只在宫中胡闹,我还能辖制住,可他总会长大,到时若在朝中胡闹,那时,事情就会不可想象。”符太皇太后的话让永和长公主伸手握住她的手:“母亲的意思,我已明白,只是这件事,只能悄悄地行。” 一旦被外面知道,柴昭现在所为,是会出大乱子的。而柴家,已经再没有合适的近支宗室来承袭皇位。有的,都不过是很远的宗室,可是他们,更不行。 符太皇太后深深叹气,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永和长公主也只能安慰她几句,没有再说别的话。风依旧轻,天还是那样蓝,但很多事情都变了。 “娘,娘,我会射箭了!”赵迅欢欢喜喜地冲进胭脂屋里,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弓箭。胭脂抬头看着儿子:“射下什么东西?” “我射到靶上了,娘,我是不是比哥哥厉害?”赵迅眼巴巴地等着胭脂回答,胭脂不由摇头:“你们三个,这性子到底像谁?一个比一个好强。” “肯定是像爹爹,爹爹说了,他少年时候也是这样。”赵嫣已经摇头晃脑地走进来。胭脂拍下女儿,看着还等着自己赞扬的赵迅:“是啊,你不如你哥哥,不过呢,比你姊姊强。” “我比阿弟强的。”赵嫣的小嘴立即嘟起:“我去打猎的时候,还打到了兔子。” 接着赵嫣就叹气:“可惜回到汴京,就不能去打猎了。”胭脂摸下女儿的发:“汴京城里的小娘子会做的,你也会做啊。” “可是不那么好玩。”赵嫣靠在胭脂肩上。胭脂把女儿的手拉过来:“是啊,不过并不是一辈子不长大啊!” 这让赵嫣的眉头又皱起,丫鬟走进来:“夫人,公主说,请您赶紧把小娘子放到床上,就说小娘子病了。” 病了?这常常是托词,此刻为何突然要赵嫣装病?胭脂心中虽奇怪,还是一把把赵嫣抱过来,解了她的外衣就要往床上塞。 赵嫣挣扎不已:“娘,为何祖母要这样说我?”胭脂捏下女儿的脸:“你祖母说的话,定是对你好的!” 赵嫣还要挣扎,赵迅已经把鞋脱掉爬上床,笑嘻嘻地说:“真好玩,娘,我也要学!” 说着赵迅还想了想:“嗯,就说姐姐感了风寒,我呢,就说……” 赵迅还在冥思苦想,赵嫣已经伸手推弟弟下去:“男女七岁不同席,下去。”赵迅不防备,差点被赵嫣推下去,这下赵迅不满了:“可我是你弟弟啊,再说,我还没七岁呢。” 胭脂已经从丫鬟打来的水盆中拿起手巾,把那冰冷的手巾往女儿脸上扑去。赵嫣被那手巾冷地啊地叫了一声。胭脂飞快地给女儿擦了一遍,看着女儿的面色现出几分苍白,胭脂这才满意:“你祖母说的,定是有理由的。你给我好好地躺在床上。” 真是,赵嫣的小嘴撅起。丫鬟已经进来禀报:“夫人,公主来了!” 胭脂对儿女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乖乖躺着,这才走出去迎接永和长公主。 永和长公主面上很明显瞧得出是故作欢颜,胭脂抬头望去,见永和长公主身后跟着的,明显有个有些眼生的内侍。 胭脂只一瞬就明白只怕又是柴昭要召赵嫣进宫,因此胭脂面上也露出几分愁来,对永和长公主道:“不过一点小病,何劳公主过来?” “胡说,什么小病?你还瞒着我?”永和长公主嗔怪地瞪胭脂一眼,这才对胭脂道:“嫣娘在哪里,我去探探。” “我怕那些丫鬟们服侍不好,因此让她在我房里呢!”胭脂愁眉不展地说了这么一句,请永和长公主往里面来。内侍却没在门边止步,见胭脂向自己投来惊讶的眼神。 内侍忙道:“奴婢奉了官家的旨意,前来接贵府小娘子进宫陪太皇太后说话呢。” 胭脂哦了一声,也就走进屋内。赵嫣已经听见,急忙把眼睛闭的紧紧的,再加上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还真像生病了。 永和长公主已经疾步上前,用手去摸摸赵嫣的脸,就对胭脂道:“你也该早告诉我的,难道不晓得我心疼孩子?” 胭脂只有应是,那内侍往赵嫣面上瞧瞧,眉已经皱起,赵迅躺不住就想从被窝里钻出来,胭脂瞧见,急忙把儿子给按住了。 赵迅的小嘴不由嘟起,好在被胭脂挡住视线,内侍并没看见。 永和长公主已经道:“我孙女还病着,陪不了太皇太后说话了。”内侍恭敬应是:“既如此,奴婢就回去禀告官家。” 永和长公主见内侍退出,这才对胭脂叹气。 胭脂明白永和长公主的担忧,若是个普通孩子,真是能有一百种法子收拾。可是这个不是普通孩子,是皇帝,是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 赵嫣已经睁开眼,见祖母和娘面上都有愁容,赵嫣不敢再像原先一样撒娇,只是靠在胭脂肩上。胭脂把女儿搂紧,接着胭脂就笑了:“我们嫣娘方才做的很好。还有迅儿,也很好。” “可是,不能一辈子装病!”永和长公主的话让胭脂皱眉,到底柴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装病?哼,难道她还能病一辈子?”柴昭听到内侍回报就又冷声道。内侍只恭敬应是并不敢多说什么。柴昭已经又道:“罢了,现在还有别的事呢。现在的奏章,还是要太皇太后批复吗?” “是,按了相公们的定规,总要先让太皇太后批复了,再到官家这里盖印。”符太皇太后摄政是实,柴昭神色又变了,自己一定要把权力从曾祖母那里拿过来。 “昭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这边?”潘太皇太后看着柴昭,眼神惊讶。潘太皇太后和自己的几个孙子,算不上多亲密,即便是当年备受宠爱的琅琊郡王,潘太皇太后也只一般。柴昭登基,赵琼花摄政之后,符潘都被排挤,离宫清修,就更是不亲密。 等到赵匡义失败,符太皇太后重返宫廷,符太皇太后把柴昭握的紧紧的,生怕潘太皇太后分了一点点去。 若非符太皇太后发现柴昭前些日子不对劲,潘太皇太后也不能继续在宫中居住。此刻潘太皇太后见柴昭亲自来找自己,感到十分惊讶。 “孙儿只是想到,许久没和祖母说话了。算来,整个宫中,祖母才是孙儿最亲近的长辈。”柴昭的话让潘太皇太后眼中有一点泪花,接着潘太皇太后就笑了:“你能有这份心很好,不过……” “祖母,孙儿有一事不明,不知祖母能否为孙儿解惑?”柴昭打断潘太皇太后的话,看向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瞧向他:“你有太傅,有什么疑惑,自然去问他。” “祖母,孙儿年纪还小,当日登基时候是母亲摄政,母亲已经去世,照理该由祖母摄政,为何却是曾祖母摄政?那日,祖母和曾祖母是在一个寺院,为何只有曾祖母来了,祖母却没有来?” 潘太皇太后看着孙儿,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几句话来,接着潘太皇太后就笑了:“你曾祖母,是我的长辈,她比祖母要合适的多了。” “原来如此!”柴昭点头,接着柴昭对潘太皇太后露出笑:“可是,曾祖母好像不大喜欢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有过十一岁的暴君,我参考了下,觉得柴昭不算特别暴戾了。。。 ☆、第248章 消息 潘太皇太后看着柴昭,接着就笑了:“你曾祖母怎会不喜欢你呢?你是他的曾孙儿,是这……” “祖母也骗我!”柴昭垂下眼,面上有伤心神色,仿佛真被潘太皇太后的话给伤心到了。 纵然柴昭是天子,在潘太皇太后眼中,却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潘太皇太后只觉得,那些关于柴昭的话,更多的是流言,毕竟小人作祟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潘太皇太后笑着把柴昭拥入怀中:“怎会呢?昭儿,你这么乖,你曾祖母怎会不喜欢你呢?” “曾祖母并不认为我乖!”柴昭的声音很小,听得潘太皇太后一阵心疼。柴昭看着潘太皇太后皱眉,直起身道:“祖母,我还要回去温书,祖母我该走了。” 潘太皇太后看着孙儿离去,眉头紧皱。 柴昭离开潘太皇太后所居的宫殿,眼里又有阴冷,不能让符太皇太后继续摄政了。这老太婆,柴昭心里暗怒,这天下,是自己的,谁都不能来指手画脚。 “官家去了潘氏那边?”符太皇太后听着宫女回报,眉头微皱。宫女应是,接着宫女就道:“太皇太后,若……” “没有什么若的,这一次,该好好地给官家择一个好皇后,等到皇后生下孩子,就好了。”那时柴昭有了后人,就可以拱立他的孩子上位。 若非潘氏,这些事情也不会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潘氏,难道你还要糊涂吗?符太皇太后眼中闪出冷意,挥退众人,自己仔细思量起来。 又是一茬桂花落了,天渐渐凉下来,连最爱美的小娘子,都穿不住夏装,要换上厚衣衫。赵三娘子也被从寺里接回来,回来路上,捡到一个小女孩,落草还没两个月,生的很好看。赵三娘子动了念头,把这孩子抱回来,收为义女。 至此,这件事算是圆满了。 胭脂带着赵嫣来瞧赵三娘子,赵三娘子的小院似乎都添了些喜气洋洋。孩子见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赵嫣蹲在摇篮边瞧着这胖嘟嘟的小娃娃,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她的小脸。 小娃娃已经张开嘴,对着赵嫣笑。 赵嫣啊了一声就对胭脂喊道:“娘,娘,您瞧,妹妹会对我笑。”胭脂走过来点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弟弟出世时候你忘记了?也是这样爱对你笑。” 赵嫣仔细想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赵三娘子也走过来,瞧着摇篮中的女儿,真是怎么疼都疼不够。能看着女儿好好长大,这一生就再没遗憾了。 胭脂和赵三娘子相视一笑,赵嫣还趴在摇篮边看着。吴氏已经走进来,瞧见这样就笑了:“嫣娘喜欢妹妹的话,那就留在二婶婆家不走了。” 赵嫣摇头:“不行,我要和娘在一起。” 吴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嫣娘就是这样乖巧。方才有客呢,说什么太皇太后有意为官家择位皇后,要年纪稍大点,知书达理的。现在汴京城内,但凡有点名气的人家,都延请老师,在家教女呢。” 择皇后?胭脂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官家今年不过十二,这个时候择皇后,不会太早了?” “早什么,一点也不早。这个时候冷眼看着,过个一两年,挑中了,下了诏书,婚事也要准备两年,到十五岁成亲,不就正恰好。那时官家也能亲政了。”吴氏浑不在意地说。 胭脂也笑了,择个年纪稍大点的皇后,自己的女儿,可比柴昭小好几岁呢。胭脂把女儿拉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 赵嫣不明就里,赵三娘子却明白胭脂为何这样,不由轻叹一声,这样也好,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想着,赵三娘子又低头去看女儿,伸出一根手指,孩子就把赵三娘子的指头抓在手心,格格地笑起来,屋里众人也都笑了。 既然符太皇太后的意思,要选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皇后,胭脂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去掉。现在,就等赵镇从边关归来,放下这一切,不再担忧。 “柳国夫人,您也听说了近日的传闻了?”胭脂心中的一块大石去掉,前往应酬时候面上笑容都要多些,笑容一多和她说话的也多了。 胭脂听到有人这样问,笑着道:“这京城里的传闻,一天能有七八个,也不晓得近来的新鲜话是哪些?” “就是,宫中的传言,说是要择一位皇后的事。”胭脂的话自然被人理解为她装不知道,于是着意提醒。 胭脂听到就笑了:“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事和我们家没什么相干,我闺女,年纪太小。” “柳国夫人,哪能和你没相干呢?虽说令千金年纪小些,但不管是家世相貌人品,统汴京城内还寻的出来吗?”这话胭脂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赵家的小娘子啊,样样都好,处处都是尖儿,只是呢,子女缘上薄了些。” 胭脂看向说话的人,见那人眼生的很,不由皱眉问:“这是哪位?怎么从没见过,不过许是因为从没见过,所以……” 胭脂并没说完,只是含笑看着她们。说话那位身边还站着一个孕妇,听到胭脂这话就笑道:“柳国夫人,这是我的表妹,年纪小,见识浅,不知道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不过,若非府上三娘子子女缘薄,我也不能嫁给……” 说着她又笑了,笑容还是那样谦和:“这样的话,不该我说的。” “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别说,免得惹人生厌不说,还让主人家笑话。”胭脂直言不讳,这让那孕妇的面上微微变色,胭脂已经对身边人道:“走吧,我们往那边说话去,免得又遇到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人,理她们呢,未免丢了自己的身份。” 孕妇就是詹家新娶进来的人,听到胭脂这番话,面色立即变了,她的表妹又要嚷出来。 她们在这说话,主人家已经听到了,要过来打圆场,胭脂看到主人家就笑着道:“来贵府这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不大会说话的人呢。也不晓得……” 说着胭脂淡淡抬眼看向那两表姊妹,想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让自己忍了这口气?可是自己偏偏不如她们的愿。 见 胭脂望向那两表姊妹,主人家眉一皱,晓得这件事不能善了,怎么算也是胭脂这边得罪不起。于是主人家也笑了:“柳国夫人休要气恼,你也晓得今日我家客人多, 帖子发出去的也,也不晓得这两位是从哪位手上拿到的帖子。就这样进来了。下一回我家请客,定会好生交代,让她们不能拿到帖子。” 那两表姊妹脸色立即变了,表妹还要说话,胭脂却已经淡淡一笑:“这又何必,传出去不过是说我家仗势欺人罢了。” 说完胭脂就离开,瞧也不瞧那两表姊妹一眼,表妹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周围的人离她们也远了些。表妹不由咬住下唇,詹姑爷的新妻要再解释一番,却没人肯听她们的,不过是看她们笑话罢了。 仗势欺人,一个家里,出了个被休掉的人还这样得意,呸!表妹在心中骂着,表姊努力呼气吸气,不让自己的脸色变的更难看。怎么说也不能再掉面子了。 这样的事是不会被胭脂放在心上的,应酬已过,胭脂也就告辞回家,至于那两表姊妹以后会不会被人邀约去赴宴,那和胭脂一点关系都没有。 胭脂回到府中,赵嫣就跳出来迎接,胭脂握住女儿的手:“你怎么不在你祖母那边?” “祖母进宫去了!”赵嫣嘟起小嘴不满地说。 “哦,就没人陪你玩?”胭脂牵着女儿的手往里面去,赵嫣摇头:“才不是,我写了许多大字,等娘您回来瞧。”胭脂母女说笑着进去。 宫中的永和长公主看着潘太皇太后,面色十分惊讶:“嫂嫂既有此意,为何不去和母亲说?”接着永和长公主就摇头:“嫂嫂,母亲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为官家择一个大几岁的做皇后。” “是,母亲的意思是这个,不过那日昭儿来和我说,说选皇后,也要选个见过的,还说,汴京城里这么多的小娘子,他却只见过你们府上那一位,觉得很不错。” 永和长公主的眉头皱的很紧,潘太皇太后又道:“母亲待官家,十分严厉,这孩子在她跟前也拘的慌,并不敢和母亲说。还是我逼问了几回,才问出来的。” “嫂嫂以为,官家还是孩子吗?”永和长公主直接问出,这让潘太皇太后的眉又皱起:“什么话?昭儿是天子,天子,怎会……” “既然如此,嫂嫂就不能以普通人家孩子来看昭郎,而是要当做天子看,天子,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永和长公主的语气罕见严厉。 ☆、第249章 感慨 潘太皇太后又不满了:“永和,我知道你是疼你孙女,况且还有前车之鉴。可是永和,把一个女儿嫁进宫,成为皇后,这不是最能弥补皇家和赵家之间裂痕的事?” “嫂嫂,赵家和皇家之间,何时有了裂痕?”永和长公主盯住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的眉不由皱起:“永和,你难道忘了……” 宫 规两字潘太皇太后没有说出来,永和长公主已经站起身,对潘太皇太后行礼:“妾自然没有忘记宫规,可是嫂嫂,皇家哪有家事?嫂嫂在这里妄议皇家和大臣之间, 这样的话传出去,是嫂嫂您亲口所说,嫂嫂虽非摄政,却也是皇家的太皇太后。嫂嫂,您,是知道的,很多话不能随便说。” 潘太皇太后看着永和长公主,久久不语。永和长公主低垂眼帘:“嫂嫂,官家娶什么样的皇后,既然母亲已经有了成算,嫂嫂也就不用再多管。嫂嫂没事时候,多读几卷经书就是!”说完永和长公主行礼退出。 潘太皇太后看着永和长公主的背影,气的双手都有些发抖。柴昭从帘后转出,看向潘太皇太后,眼中似乎有泪。潘太皇太后心疼地把孙子搂在怀里:“你是天子,连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做到,还有什么……” “还是祖母疼我!”柴昭乖巧地说,这让潘太皇太后更加心疼了,唇紧紧抿起,不就是个赵家女儿,有什么稀奇?符太皇太后,从前就这样护着,现在也这样护着。 接着潘太皇太后突然摇头:“罢了,现在是你曾祖母说了算,我也不过是儿媳!”柴昭眼中的泪更多了些:“可是,祖母,您才是我的祖母,除非……” 除非符太皇太后的身体突然不好,这样才能……潘太皇太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虽然符太皇太后是婆婆,可她大潘太皇太后也不超过十岁,身体比潘太皇太后还要好。怎会突然不好? 柴昭乖乖地伏在潘太皇太后怀里,现在,潘太皇太后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到时,让符太皇太后心甘情愿退下来,祖母摄政,那时,曾祖母想做什么都是鞭长莫及。 永和长公主离开潘太皇太后的宫殿之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脚步,长长地喘气,柴昭到底要做什么?这个孩子,不,他真的不能被看成孩子了。这样看来,赵琼花当年对柴昭的教导很不错。 只希望赵镇的期望能够早点实现,免得再生枝节。想清楚之后,永和长公主往宁寿殿走去。 听永和长公主说完之后,符太皇太后眉头紧皱:“昭郎他,总觉得……” “母亲,现在不去管昭郎心里想什么,大郎的性情你是晓得,他只愿一家子好好过日子。不愿再生枝节。” 符太皇太后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最好的主意,这天下太平下来也没多久,如果再生枝节,再生动荡,对谁都不好。” 永和长公主原本是该放心的,但现在的柴昭和原来不一样,永和长公主不免又道:“母亲,孩儿只愿您能长长久久地,这是社稷之福。” 符太皇太后能听出永和长公主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不由也露出笑容,又安慰永和长公主几句,永和长公主也就告退出宫。 选皇后的风声放出去,但大家都知道,这总还要有个一两年,才能有个分晓。故此除了延请老师在家教女外,京中还兴起了结诗社,几个小娘子,玩的好的,就会结个诗社,做的出色的,诗词也会传到外面。 这也是先传个名声的意思,谁不明白呢?只是这样做的不是一个两个,于是汴京城内,这个时候,大街小巷,那填词作诗的,处处可见。 “娘,最近这些帖子可真多,可我不耐烦作诗!”赵嫣拿着帖子,愁眉苦脸地来寻胭脂,胭脂接过帖子,细细瞧了瞧才笑着道:“那你想不想去?” “又想去又不想去!”赵嫣的回答让胭脂笑了:“为何又想去又不想去?” “不想去,是我不想去作诗,我作诗本就平平,更别提填词了,能合了韵脚就好。”永和长公主疼爱赵嫣,这些琴棋书画的事,并不需延师教,而是永和长公主亲自教授。 不过赵嫣画画还成,下棋就缺了耐心,到了作诗填词,就更要了命。永和长公主也不需要孙女做什么大才女,只要略知一二,以后和人谈起来不缺少谈资就好。 只是现在和原来不一样,汴京城内处处都是才女,赵嫣顶了赵家女儿的名头,自然有人好强,想把她踩下去。 这样对赵嫣来说就没意思极了,可是若不去,赵嫣又觉得难道就任人讥笑? “不想去那就不去了!”胭脂拍拍女儿的脸,赵嫣叹气:“娘,话不是这么说,不知道汴京的人怎么总是这样,说话总要绕上几个弯子。不去了,下回做客时候遇到,话里话外都要说是怕了。可我本就小她们好几岁呢,作的诗不如她们好不是平常事吗?” “小娘子,下回要遇到这样说你的人,你啊,就直接回过去,怕什么呢?”老卫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赵嫣叹了口气:“我也想这样呢,但只要一说,有几个就开始装哭,说她们本是玩笑话,说多了,就跟我自己小心眼,不会开玩笑似的。” “那也不怕!”老卫已经坐在赵嫣身边,笑着道:“她们下回要再这样说,你就直接说,是啊,只有那小家小户出来的人,才会动不动就说别人小心眼,动不动就用开玩笑讽刺别人。还要说别人不晓得开玩笑。” 这样啊?赵嫣的眼又眨了眨:“那,婆婆,别人会不会说我是仗势欺人?” “小娘子,你这不叫仗势欺人,你本来就有势。人,是要懂得顺势而为的,而不是因为害怕别人不高兴,就把自己的优势藏起来。”老卫语重心长地说,赵嫣已经点头,满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到时她们说我做的不好,我就直接说了。” 说着赵嫣就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娘,我要那支祖母送我的金步摇!”胭脂摇头:“听风就是雨,真和她爹爹是一样的。” “和夫人您也是一样的,小娘子总会长大的!”胭脂听到老卫这话,不由勾唇一笑,没有说话。赵嫣已经又跑出来,发上还戴了只金步摇,只是走路时候,还是叮叮当当地响。 胭脂把女儿拉过来:“你啊,难道不知道戴了这个,不能叮叮当当地响?”赵嫣吐舌一笑,胭脂摇头也笑了。 “这一转眼,嫣娘就这样大了,我记得你进汴京城的时候,也比嫣娘大不了几岁,这一转眼,就这样了。”胭脂回胡府探王氏的时候,说到这件事,王氏忍不住忆起当年。 胭脂不由一笑:“初进汴京城的时候,那时好害怕,害怕别人看不起我,害怕……” “你是在为你自己当初的好强找理由吗?”王氏的话让胭脂又笑了:“不是找理由,只是回过头来想想,很多事情没必要。” “那两个男子,也并不是什么良人。胭脂,若你真的委屈自己,我会心疼的。”王氏看着女儿,语气温柔。 那两个男子,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胭脂都快不记得了。别说他们的样貌,连他们的名字都快记不清楚了。 胭脂不由一笑:“那赵镇呢?”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胭脂,看一个男子,不是看他家世相貌如何,而是要看他是不是有担当。” “我记得,娘,您当初对我说过,还说,做错事不要紧,谁不会做错事呢,可要紧的是,做错事了要敢于承认。” 胭脂的话让王氏想起当年,王氏唇边有追忆笑容:“是啊,若当日你爹爹说,错全在刘姬身上,我会觉得,我瞎了眼,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刘姐她,还是不肯回来?”这个许久不被提到的人被提到,胭脂不由多问一句。王氏叹气:“她只要觉得在外面过的开心,回不回来又如何呢?” “娘和姊姊说什么呢?晚饭都好了,娘吩咐炖的烂烂的鸡肉,已经炖的很烂,连汤带肉都端过来。”邹蒹葭已经走进来,身后跟了个丫鬟,手里还提了个食盒。 “娘近来的牙,越来越松动了?”胭脂担忧地看向王氏。王氏笑了:“都说人老牙先老,这也是平常事,炖烂些就好。” 见胭脂神色担忧,王氏拍一拍胭脂的手:“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还要好好地过,瞧着我的曾孙娶媳妇呢。” 邹蒹葭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丫鬟已经把饭摆好,胭脂见这鸡肉果然炖的很烂,忙给王氏打一碗汤。 王氏招呼邹蒹葭也坐下:“大家一起坐下吃,吃饭最要紧的是吃着香,我最怕去赴宴,就是每回都一群人在那服侍,都没法吃香了。” ☆、第250章 示警 邹蒹葭笑着坐下,胭脂和她也说些家常话。晓得邹蒹葭也往邹家助点银钱,再加上秋氏和邹三娘子的那些东西,日子还算过的下去。 不过那位新娶的邹夫人,终究是和忠义伯和离,两不相欠了。 “当初你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叫一个不把人放在眼里,现在她坟头上的草都长老高了。还有那位新夫人,当初那叫一个恩爱,也就转眼之间,各自分了。”胭脂听到王氏感慨就笑道:“娘最近的感慨特别多。” 王氏笑一笑:“老了,等你有我这个年纪,就更感慨了。” 胭脂抿唇一笑,邹蒹葭也笑了,当初在邹家时候,争那些眼前的事,现在回头看看,不过是些过眼云烟。就算当时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日子慢慢流过,又是一年春来到,边关的战事已渐渐平息。边关大捷的消息让符太皇太后十分高兴,带着柴昭前往太庙告祖,并恳求死去的丈夫,能够让柴昭和原先一样。 从太庙出来之后,柴昭上銮舆之后看着符太皇太后:“曾祖母方才在曾祖父灵前,说的什么?” “我只是说,辽国已被打败,党项那边,现在已经不成气候了。现在算得上是四海平静。这是昔日你曾祖父的心愿。” 符太皇太后的话并没让柴昭满意,柴昭只是看着符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地道:“怎么我仿佛听到曾祖母您说,愿我柴家,再无恶鬼呢?曾祖母,您竟然把我,看成恶鬼。” 符太皇太后惊讶地瞪着柴昭看,柴昭面上的稚气已经渐渐褪去,此刻又身着冕服,肩扛日月,符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只为了柴家的天下。” “那在曾祖母看来,朕,并不是个好皇帝,因此朕,就要被换掉,甚至曾祖母,还要去掉我身上的恶鬼。可是曾祖母错了,朕是天子,是天命所归,那些不服从朕的人,全都要死。” 符太皇太后在很早之前,就不会把曾孙儿的话当做孩子的玩笑话,此刻也不例外。符太皇太后只是看着曾孙儿,声音很低:“你,是想要你曾祖母的命吗?” “曾祖母摄政,太过柔善了,那些酸腐学子,也亏的曾祖母有耐心听他们在那啰嗦,在朕看来,不服从的,杀了就是,提报肯听从朕的人。”柴昭的话让符太皇太后又要骂出来。 柴 昭已经看向符太皇太后:“曾祖母不是一直认为,赵镇是心腹大患吗?朕,会听从曾祖母的意思,杀了赵镇,抄了赵家,然后,朕,会让赵家那如珠似宝的女儿,进 到朕的后宫,成为朕的妃子。赵家的那两个儿子,大的杀了,小的杀了蚕室,到时专门让他来服侍朕。曾祖母,您说好不好?” “你,你怎能如此胡闹?你要后世怎么看你?”符太皇太后已经惊讶不已。 柴昭鼻子里哼出一声:“后世?朕定会让后世知道,朕是个杀伐果断的好皇帝的,而不是像曾祖母认为的那样,朕是坏皇帝。” 符太皇太后摇头:“老身,老身不会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明日,老身就……” 柴昭面上露出莫名的笑:“曾祖母,晚了,晚了!朕是天子。”符太皇太后觉得喉咙一阵发紧,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声,符太皇太后大惊,努力才说出几个字:“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曾祖母您,话太多了,以后,不要多话就是!”柴昭冷冷地道。 仪仗已经停下,柴昭就着内侍的手下车,接着就大喊来人:“快些去叫御医,曾祖母晕过去了。” 听到符太皇太后晕过去,内侍等人立即把符太皇太后抬到宁寿殿,御医已经赶到。 潘太皇太后在自己殿内,听到符太皇太后晕过去,潘太皇太后长吁一口气,从此,就该自己摄政了。 符太皇太后突然生病的消息很快传到永和长公主耳里,永和长公主怔怔地站起身,符太皇太后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生病? 不过永和长公主还是急忙换了衣服,前往宫中问候。永和长公主到达宫中时候,御医已经诊断完毕,正在那对潘太皇太后禀报。 看见永和长公主前来,潘太皇太后忙起身:“母亲是突发卒中,御医说,只能先开药吃着。这朝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母亲裁决,这可怎么办?” 永和长公主还没回答,宫女就进来禀报:“相公们听说符太皇太后病了,在外求见。”永和长公主并没忽视潘太皇太后面上那一闪而过的一丝喜意,只有垂下眼道:“相公们来了,嫂嫂正好和他们想想,在官家亲政之前,该做何处置。” 说完永和长公主就走进符太皇太后的卧室,符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永和长公主轻叹一声,走上前去。这以后的事,只怕会越来越麻烦。 并不出众人所料,既然符太皇太后病重,自然就是潘太皇太后摄政。柴昭知道消息后,急忙来探潘太皇太后。 看见潘太皇太后之后,柴昭就笑道:“有祖母疼我,以后,我什么都不怕。” “原本你就该什么都不怕!”潘太皇太后看着孙儿,面上十分喜悦。 柴昭偎依进潘太皇太后怀中:“祖母,母亲去世之后,我又有人疼了。”这一句差点把潘太皇太后眼里的泪都说掉了。接着潘太皇太后就道:“好,以后,祖母疼你。” “那祖母能否把母亲的四时祭祀都提高?”柴昭趁机提出要求,符太皇太后既然觉得赵琼花是祸根,当然不会把她的四时祭祀放的很高。不过是和普通妃子一样。 此刻柴昭提到这个,潘太皇太后不有叹气:“这是应当的,怎么说她也是皇后。我这就吩咐下去。” 柴昭看着潘太皇太后,笑的满面喜悦,潘太皇太后见孙儿喜悦,把孙儿抱的更紧。 “宫中,又是一番风云变幻!”胭脂听到永和长公主从宫里回来,急忙过来问安,忍不住叹息。 “是,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永和长公主的眉不由皱起,接着永和长公主就道:“只怕,大郎想要离开的心愿,不会实现。” 胭脂的眉皱的更紧,低低地问永和长公主:“公主的意思是?”永和长公主看着胭脂,不知该不该说出。按说柴家是永和长公主的娘家,富贵尊荣都从柴家来,但赵家也是永和长公主的婆家,这么些年生活下来,永和长公主对赵家也很有感情。 “我只是觉得,官家并不是,并不是别人退一步,他就肯的人。”永和长公主含糊地说,胭脂却已明白,换句话说,柴昭要的是赵家全族覆灭,这样才能让柴昭安心。 “胭脂,你别这样,事情并没坏到这样的地步。现在还是嫂嫂摄政,并非昭郎亲政。也许,等再过些时,就好了。”永和长公主觉得这样的安慰还不如安慰。 赵德昭已经从外面走进来,眉头深锁,胭脂忙起身给赵德昭行礼,赵德昭的眉头并没松开:“方才,我听说,官家降诏,抄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胭脂不由皱眉,这还是自己嫁的第一户人家呢。这些年,他家还算老实,怎么会抄了他家? “为的什么?”永和长公主面色讶异。赵德昭摇头:“就是为得去年的旧事。说英国公和二叔来往甚密,现在二婶还没寻到,只怕是英国公府也出了力,因此下诏抄没。英国公府的女眷,全都没入宫中。” 永和长公主面上的惊讶更深了,胭脂想到方才永和长公主说的话,眉头皱紧,若真如此的话,赵镇就算主动交出兵权,也保不住一家子平安,甚至,会让全家掉入深渊。 可若不交出兵权,就更给了柴昭把柄,逆贼,胭脂不由闭目摇头,这两个字,和赵家人还真是有缘分。 永和长公主伸手握住胭脂的手,胭脂能感到永和长公主手心传来的温暖,对永和长公主一笑。永和长公主轻声道:“还有我。” 封号是可以褫夺的,胭脂想说出这句,但终究没说出来。赵德昭的眉锁的很紧,该何去何从,竟成了一个难题。 英国公府被抄没,这消息比当日忠义伯府被抄没在汴京城内引起的议论就要大多了。甚至这些日子,汴京城内的宴饮都少了许多,连小娘子们的诗社,也没那么兴了。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人觉得春日都没有那样快活了。 “英国公府,那是曾和太祖出生入死的!”吴氏来探胭脂的时候,忍不住叹息,胭脂也叹气:“是啊,我记得他们家府上,还供了太祖赐给的铁枪,太祖当日曾有言,郭家如何,他们家就如何。” “郭家?”吴氏冷笑一声:“现在的天子,姓柴!”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忘了让赵德昭避讳改名。。。不过赵德昭算是柴昭的外祖父,可以得特旨无需改名。好吧,这是作者起名无能加写忘了之后的狡辩。。。 ☆、第251章 乱起 胭脂沉默不语,吴氏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过了,轻叹一声,换了话题:“想那么多做什么,说到底,也是外头男人们做事。” “现在朝堂之上,也要小心应对!”胭脂的话让吴氏敛眉:“怎么觉得,这么多年,事情浮浮沉沉,就像过了好几辈子一样?” 出生名门,嫁给名门,对吴氏来说,这一辈子本该是平安顺遂地过下去。胭脂伸手拍一拍吴氏的手,吴氏浅浅一笑:“罢了,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呢?遇到什么事,还不是要过下去。” 遇到什么事都要过下去,胭脂看向远方,现在,希望丈夫能晚点回来,晚点回来,也许能避开这场风波,也许,不能。胭脂想到这个可能,心口传来一阵疼痛。 不,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护好自己这个家,等着丈夫归来。胭脂按下心口的疼痛,正要和吴氏继续说话,赵嫣已经跑进来。 吴氏不等赵嫣行礼就招手让她过来:“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赵嫣看着吴氏:“我听说二婶婆来了,想着来问问,二婶婆把妹妹带来没有?” 吴氏笑着捏下赵嫣的鼻子:“是哪个妹妹?是你然妹妹呢,还是你小妹妹。” “没名字的妹妹,那样白白净净的,用手一点下巴就会笑,多好玩啊!”赵嫣的话让胭脂又点女儿额头一下:“你当你妹妹是什么?” “是妹妹啊!”赵嫣的话让吴氏又笑出声,烦扰似乎很快消失,没出现过。 “朝中的情形,越来越奇怪了。”赵德昭下朝归来,和永和长公主说着朝中事情,眉头已经不自觉皱起。 “你说的是近些日子官家提拔的人吗?”永和长公主一语中的,赵德昭点头。汰旧换新也是常事,更何况又经了赵匡义那回事,但不管是符太皇太后还是朝中大臣,都赞同缓缓地来。 而符太皇太后病重,潘太皇太后摄政之后,对柴昭算得上言听计从。官员更换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很多新提拔上来的,能力什么先不说,但对柴昭的话从来没有不肯听的。 “朝政如此,但愿……”赵德昭只说了这么半句就停口不说。永和长公主的眉微微皱起,接着永和长公主低声道:“我这一生,惟愿平安度过。” 皇家女儿和皇子是不一样的,皇子或许还会被天子忌惮。但皇家女儿从无这种担忧。可是现在,永和长公主觉得,自己的这个心愿,似乎很难实现了。 “祖母一直都很疼爱我!”柴昭坐在符太皇太后床前,对符太皇太后轻声道。符太皇太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她脑子是清醒的。听到柴昭这话双眼在那拼命地转,口中赫赫发声。 柴昭已拿起手巾给符太皇太后擦掉唇边的涎水,又淡淡地道:“祖母疼爱我,所以,我要什么,祖母都会给我。不像曾祖母您,永远都是用对我好的语气,什么都不肯给我。” 符太皇太后口中又赫赫有声,柴昭把手巾扔到地上,淡淡地道:“曾祖母,您一定要活着,看我成为说一不二的人,看这天下被朕牢牢地握在手中。” 符太皇太后眼角有泪,柴昭凑到符太皇太后耳边:“赵家,朕一定会代曾祖母全部铲掉,不留半点根。曾祖母不是很疼爱姑婆吗?朕,会让姑婆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享这富贵荣华。看着赵家的荣华富贵,烟消云散。” 符太皇太后眼中的泪流的更急,柴昭用袖口替符太皇太后擦着眼泪:“曾祖母,您这会儿就哭了,难道不知道,您哭的日子会越来越多吗?” 说完柴昭就喊来人,内侍宫女应是走进殿内,柴昭对他们道:“一定要好好地服侍曾祖母,朕每日都会过来探望。” 内侍宫女齐声应是,柴昭对符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这才离开,将到殿门口时候,柴昭转头对符太皇太后一笑。 符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只能看到柴昭的脸在阳光之中半明半灭,如果恶鬼。符太皇太后想大叫一声,可是喉中除了赫赫之声,什么都发不出来。 柴昭已经离去,宫女内侍在收拾着屋子。有宫女已经道:“官家性情古怪,可对太皇太后,那是十分孝顺。” 有内侍竖起一根手指,宫女不敢再说话,药已经煎好,宫女端起药,来到床边一口口喂给符太皇太后。 符太皇太后不想吃药,可又担心如果这样做了,不知道柴昭又会想出什么法子,药喂下去,符太皇太后眼里的泪落的更急。 “祖母安!”柴昭离开宁寿殿,就来到潘太皇太后的殿内。潘太皇太后正在和邹芸娘说话,瞧见孙儿来了,潘太皇太后满面喜色,对柴昭道:“官家今儿来的怎么有些晚了?” “我去探曾祖母了。”柴昭说完就对邹芸娘点头:“邹贵妃好,怎么不见妹妹?” 潘太皇太后笑了:“你倒有心。方才我和邹贵妃说话,倒想起一件事,你这过了年就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该立后纳妃了,你父亲的两位妃子,也不能这样称呼,索性就尊她们为太妃,你瞧可好?” “祖母既有这份心,孙儿听从就是。”尊不尊邹苏两位为太妃,对柴昭来说完全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邹家已经倒了,苏家就更不值得一提。 潘太皇太后对邹芸娘浅浅一笑,进宫这么多年,潘太皇太后感到现在才是最欢喜的时候,无需再受婆婆的辖制,不管前朝后宫,都是自己一人说了算,孙儿又极其孝顺,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 邹芸娘此刻却不会像第一次得到潘太皇太后青眼时那样欢喜,只是起身给柴昭和潘太皇太后行礼致谢。 潘太皇太后扶住她,柴昭已经又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几位姑婆姑母该尊为大长公主,妹妹也该做长公主了。” 潘太皇太后不由拍下椅子扶手:“还是昭儿你想的周到,这些事,早就该做了。” 邹芸娘听着潘太皇太后和柴昭的对答,心中掠过不祥预感,但这种不祥预感到底从何而来,邹芸娘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管那么多做什么? 柴昭和潘太皇太后都已定下,很快也就旨意拟定,往各处传诏。并准邹芸娘和苏婕妤两家,从侄儿辈中各恩荫一人。 这道旨意到了邹家,算是让秋氏又高兴了一点。邹大娘子听到有这道旨意,又兴头起来,跑来对秋氏说要请客摆酒。 秋氏现在对邹大娘子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听到她的建议就冷哼一声:“摆酒请客也要看有没有地方,再则我们家里,现在哪有钱来买这个虚热闹去?大姊姊趁机想做新衣衫我晓得,要做,大姊姊自己拿钱出来做就是。” 邹大娘子从来都是花钱如流水,从没想过攒一点私房钱这种事情,此刻被秋氏说了这么几句,脸不由红起来,但不敢像原先那样撒泼,只强挣道:“我这不也是为侄儿好,等侄儿长大,恩荫做了官,我们家凡事也要立起来,难道要侄儿出去做了官,还要摆出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来?” “有没有见识,这和大姊姊没有半分干系。我的儿子,我自然晓得。大姊姊若真想要做新衣衫,也成,现在雇了服侍公公的人,一个月也要一两贯钱。大姊姊想做新衣衫,我就把这雇的人给辞了。让大姊姊辛苦上一年,省下的钱给大姊姊做新衣衫,如何?” 邹大娘子被说的没了声音,只得怏怏离开。刚走出屋子就见邹三娘子带着丫鬟过来,丫鬟手里还端了什么东西。邹大娘子瞧见这个庶妹,就像看见仇敌,两步走上前就要去拿丫鬟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给我瞧瞧。” 邹三娘子急忙拦住邹大娘子:“大姊姊没事时候还是去服侍父亲,我见嫂嫂这些日子这么辛苦,特地亲自下厨熬的补汤。” “呸。你熬的补汤,只怕能喝死人。”邹大娘子恶狠狠地骂了邹三娘子一句。若说邹家被夺爵,最大的好处就是邹三娘子不再怕邹大娘子了,听到邹大娘子这样骂,邹三娘子只呵呵一笑:“这啊,你说了不算,要嫂嫂说了才算,我走了!” 见邹三娘子径自离去,邹大娘子气的要死,却没半点办法,只有灰溜溜地回自己屋里去生闷气。现在邹家上上下下只有三四个丫鬟,两三个仆妇,当然也就没人能供邹大娘子打骂出气,更别提摔东西出气了。邹大娘子除了生闷气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在那咒天咒地咒自己的爹娘。 永和长公主成为大长公主的旨意到了公主府,永和长公主带着全家出来迎接诏书,并要进宫谢恩。 宣读诏书的来使已经道:“官家说,除了大长公主之外,女眷进宫谢恩也是常见的事。” 永和大长公主下意识地看胭脂一眼,这才对来使道:“既然如此,我就带儿媳进宫谢恩。” “太皇太后说,府上的小娘子,聪明活泼,她虽只见过一次,就很喜欢。大长公主若带上她,太皇太后会更欢喜。”来使的话让永和大长公主的眉微微一皱,来使已行礼退下。 柴昭他,做出这样姿态,究竟为的什么?胭脂的眉皱的很紧,不能装一辈子病啊。接着永和大长公主就叹气:“胭脂,这……” “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嫣儿终究是臣女,入宫之后小心些,官家总没有个扣着臣女不许出宫的道理。”胭脂比永和大长公主还要心乱如麻,但再心乱如麻,也要把眼前这关过掉,否则依柴昭现在的脾气,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永和大长公主已经明白,赵德昭已经道:“这没多少关系,若到宫门下钥你们还没回来,我也只有上宫门去亲自接你们。” 赵德昭去接永和大长公主,顺便接儿媳和孙女,也算不上什么会让人侧目的事情。永和大长公主对丈夫一笑,胭脂也就让人去给赵嫣换衣衫,要和女儿一道入宫。 进宫的马车上,赵嫣用双手托住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胭脂把女儿搂过来:“礼仪这些,我无需再教你,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赵嫣点头:“记住了,不管太皇太后说什么,我都要小心应答。”胭脂轻叹一声,赵嫣乖乖地伏在胭脂怀里。 马车到了宫门,众人下车往潘太皇太后的殿内行去,此刻天近傍晚,胭脂往西边望去,见西边一片云被映照的红彤彤的,那红,就如血一样。 “娘,这云真好看。”赵嫣的话让胭脂又低头看了看女儿,是的,这云很好看,就是这红色,让人看的眼晕。 “赵镇的家人,已经入宫了?”柴昭负手站在殿前,看着那片如血一样的云,问身后内侍。内侍应道:“是,已经入宫了,不过只有赵夫人和赵小娘子。” 柴昭点头,又看那片云一眼:“起驾,我们往祖母殿中去。”内侍应是:“官家,不是说,赵将军将在半月后凯旋,为何您……” “功高震主,我年纪又小,有些事,不得不做。”柴昭说话时候,内侍从他眼中读出阴冷,不由愣了一下,柴昭已经往銮舆走去,脚步很稳,仿佛一直将要去捉老鼠的猫。 “嫣娘果然很聪明伶俐,和她姑姑很像。我记得她姑姑那时也就这么大,进宫来,坐在我身边,特别地聪明乖巧。”潘太皇太后握着赵嫣的手,笑吟吟地道。 “祖母,赵小娘子和母亲,真的很像吗?”柴昭的声音已经从殿外传来,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急忙站起,潘太皇太后笑吟吟地道:“是啊,嫣娘的眉眼,有些像你母亲呢,特别是这端庄劲儿。” 胭脂往自己女儿面上看去,赵嫣的面容更像胭脂,和赵琼花的眉眼,那叫半点都不像。不过这时,胭脂也只有恭敬听从。 永和大长公主的心提的更紧,柴昭已经笑着走进,看向永和大长公主对她点头:“姑婆好,还请坐下吧。这里是祖母内室!” 胭脂已经拉着赵嫣行礼下去,对赵嫣来说,柴昭更像是一个温和的兄长,因此赵嫣虽然行礼下去,一双大眼还是瞧着柴昭。 胭脂微微有些焦急,但没露出来,柴昭对赵嫣露出喜悦笑容,赵嫣的眉不由微微一挑。 “嫣娘,到祖母这边来,不可直视官家!”永和大长公主掩饰着心中的焦急。赵嫣乖巧地往永和大长公主身边去。 “方才我才说,这是祖母内室,算来大家都是一家子,何须如此呢?您说是不是,舅母?”柴昭面上笑容和煦,看向胭脂。 胭脂并不是没有听柴昭叫过舅母,但今日柴昭的口气,让胭脂有些心慌,只对柴昭道:“妾不敢。” “舅母太外道了,怎能说不敢呢?”柴昭的口气越来越亲热,潘太皇太后已经笑了:“说的是,官家该如此才对。” 永和大长公主心里越来越焦急,只有努力掩盖住,对潘太皇太后道:“此刻天色已晚,妾该告辞出宫了。” “难得大家都在一起,姑婆怎会如此焦急出宫?”柴昭笑着道,接着就对潘太皇太后说:“祖母,不如……” “官家,宫中,不能随意留宿外人!”潘太皇太后笑着道,柴昭已经点头:“可是,那一回舅母还在宫中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还有上回,曾祖母也留姑婆在宫中留宿。” “那是特例。”潘太皇太后笑着对柴昭解释,柴昭已经点头:“既然母亲和曾祖母可以下令,为何祖母不能下令呢?我一见了表妹,心里就很喜欢呢。” 这话一说出,潘太皇太后微微一怔之后就笑了。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都十分惊讶,胭脂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赵嫣的手。赵嫣感到手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不敢在柴昭和潘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出来,只有坐在那里。 殿内的气氛一下凝滞起来,柴昭面上笑容还是没有变,但眼中的阴冷又浮现了。永和大长公主已经笑着道:“官家的好意,妾心领了,只是妾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因此……” “姑婆可以回去,就让表妹留下,舅母若不放心,舅母自然也可留在宫中陪伴表妹。”柴昭说着就去摇潘太皇太后的胳膊:“祖母,这宫中,小孩子太少了。” “是啊,永和,官家说的对,让嫣娘在这宫中住几日又怕什么呢?再说,还有兰台公主呢。”潘太皇太后的心,当然是偏向柴昭。永和大长公主已经道:“官家喜爱嫣娘,这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永和,难道你还想着婆婆说的话吗?”潘太皇太后越瞧赵嫣,越觉得这孩子很不错,若能让赵嫣成为柴昭的皇后,不管对柴家还是赵家,都是好事。 事情仿佛又回到原地,回到当初赵琼花要不要嫁进皇家这一个原地。不过胭脂心中知道,自己女儿是不能嫁进来的,因此胭脂已经道:“嫣娘这孩子,看着乖巧,可是有主意的很,况且她……” “柳国夫人这话说错了,有主意是好事,哪是什么坏事?”潘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赵嫣,越瞧越喜欢。 赵嫣觉得这场围绕着自己的谈话越来越诡异,尽管柴昭对自己笑的很热情,可赵嫣却觉得柴昭的笑容有什么不对。赵嫣偎依在胭脂身边。 柴昭已经对赵嫣道:“表妹,你愿不愿意在宫里陪我?” 这个问题,赵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胭脂已握紧女儿的手,宫女的声音在外传来:“太皇太后,官家,方才外面说,宁国公在宫门口,说要接永和大长公主回府呢。” “永和和驸马真是恩爱!”潘太皇太后笑着道,接着就看向赵嫣:“嫣娘,可愿意在这宫中?” “我,我还是喜欢家里。”赵嫣鼓起勇气回答。胭脂看一眼女儿,这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下。柴昭却已道:“很好。姑婆还请出宫吧,既然驸马来接您。至于舅母和表妹,就请在宫内做客几日。” “官家!”这回潘太皇太后也惊讶了,柴昭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一月前,朕接到军报,赵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不日将要凯旋。赵将军手中,握住的可是二十万精兵。这战过后,伤了辽国的本源,辽国将遣使求和。从此,边关可以无忧了。” 潘太皇太后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欢喜:“这样的喜事,怎么没告诉我?”柴昭已经笑道:“赵将军建了这样奇功,自然是该赏的。可是,朕细细想来,对赵将军,竟是赏无可赏。” 殿内雅雀无声,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惊讶地看着柴昭,柴昭已经唤来宫人:“把赵小娘子带下去,去寻兰台公主。” 宫人应是,赵嫣看着胭脂,胭脂伸出手,这样的无力,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柴昭已经挡住胭脂的视线,命宫人赶紧把赵嫣带下去。 胭脂才看向柴昭:“官家,妾的夫婿,在出征前已经和妾说好,等这回回来,就求一任外任,然后,和妾在山水中过日子罢了。” 柴 昭眼中神色冷然:“朕知道,曾祖母和朕说过,可是朕不相信。柳国夫人,你既是朝廷命妇,自然知道,史上更多的是以退为进的。也许,你夫婿的奏章才上,就有 人要求朕给他更高的位子,更多的权利。那时,除了那把龙椅,朕,没有别的赏他的了。朕才十三岁,上叨祖先恩德成为天子。又不能打仗,到时,谁知道群臣会怎 样想?赵家,可是才出了赵匡义这个逆贼。朕,不放心你们赵家。” “官家既然如此说,那妾也是赵家媳妇,妾……”永和大长公主的话并没说完,就被柴昭打断:“姑婆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吗?朕虽年幼,也不是能任由人摆布的。” 永和大长公主黯然地看着胭脂,胭脂已经道:“官家,也许您只是……” “柳国夫人,你想说,朕是受人蛊惑吗?柳国夫人,朕清楚地很。朕知道,朕是天命所归的天子,朕将成为最圣明的天子,在这之前,”柴昭伸手指着胭脂:“朕,会清除掉一切障碍。” “官家,虽如此说,可是赵将军,还在外统领大军,若……”潘太皇太后迟疑地说。柴昭已经冷冷地道:“朕当然知道,此刻已经有一队人马,前往赵府,请赵家的那两位小公子也进宫来。还有胡府,朕绝不会犯赵匡义犯过的错,放过了胡府,让胡氏,毫无挂碍。” “朕,要看看,在赵镇心中,什么最要紧。”柴昭一字一句地道。永和大长公主摇头:“恶鬼,母亲并没说错。” 柴昭神色又变了,接着柴昭笑了:“那是曾祖母什么都不懂,她以为,施恩就能得到报,错了,全都错了。” 潘太皇太后缓缓站起:“官家,你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宁国公,还在宫门口等待。” “让 他等着吧,若他反对,朕,正好有了借口。”柴昭的语气一点也不带结巴。永和大长公主瘫软地倒在地上,胭脂依旧跪的笔直。此刻,胭脂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担 忧,只是担忧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的母亲,弟弟,这些,最亲的亲人。不知道丈夫此刻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丈夫知道这一切后会做怎样的抉择? “快马加鞭的话,最快二十日就能到汴京,可是现在,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赵镇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汴京,看到自己的妻儿,这一战后,自己就能和妻子前往外地,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骑马走在赵镇身边的是赵朴,他听到赵镇的话就道:“将军现在是想念夫人了?”赵镇被说中心事没有说话,以后,一刻也不能分开,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行去,赵朴摸一下腮下的胡子:“算着时候,符将军也要到京里了。”赵镇叹气:“是啊,他是要到京了,抢了先去报信的差事。” 赵朴又笑了,赵镇看着天边,仿佛能看到汴京城里的那座宅子,能够看到自己的妻儿。 此刻,这座府邸却被包围起来,赵捷牵着弟弟,看向包围着这座府邸的人,沉声道:“敢问我们家犯了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要来惊扰?” “赵小郎,我是奉官家诏令,请你们二位入宫小住一阵子!”领头的对赵捷拱一拱手,声音平静。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赵迅眨着眼,怎么也不明白将要睡觉时候,就来了这样一群人,接着自己家的府邸就被包围起来。 “不要说话!”赵捷轻斥弟弟一声这才又道:“还请回去禀告官家,我们两弟兄,就在这府中等着母亲归来,无需进宫。” “看来,赵小郎是不肯奉诏了?”领头的使个神色,就有人上前要把赵迅带走。赵捷护住弟弟,高喊一声:“谁敢?” 领头的并不把赵捷放在眼里,他就算工夫精熟,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因此领头的只笑道:“赵小郎,算来你和官家还是表弟兄,何必呢?” “还请给个是非黑白,到底我赵家,犯了什么事?”赵德昭的声音响起,他在宫门口并没接到永和大长公主,更不用说儿媳和孙女,又接到消息自己两个孙儿也要被请进宫。赵德昭知道事情肯定哪里不对,只有匆忙赶回,要护住自己两个孙儿。 “祖父!”赵迅喊了声就牵住赵德昭的手。对着赵德昭,领头的更加客气:“宁国公,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您又何必要下官难做?况且官家的诏书,纵然是宁国公您,也不敢违背吧。” “我 赵家,三代都忠君爱国,家父昔日在战场上尽忠,世宗陛下亲赐……”不等赵德昭说完,领头的就笑了:“这些,汴京城内,不,就算是通天下又有谁不知道呢?不 过都三十多年的事了。宁国公又何必再说这话?况且,不过是请令孙小住几日,又算得什么?难道你赵家不忠君了吗?” 赵德昭的胡须早就发白,听到这话眉头紧皱,接着就对领头的道:“那也容我进宫,面见官家,求个是非黑白,若我赵家,真……” “宁国公,你别口口声声赵家了,赵家不还出了赵匡义这个逆贼?再说当日你出来平乱,谁知道是不是你赵家商量好了,专门这样做呢。”打断赵德昭的并不是领头的,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领头的已经斥道:“那有你这样的?” 说完领头的就对赵德昭拱手:“宁国公,不管怎么说,话已经说在这了。您若执意不肯奉诏,官家临来前和下官说了,若有阻拦,杀。” 赵德昭的神色顿时变了,领头的已经一挥手,十个弓箭手出列,单膝跪下,弓箭对准赵德昭一家。 赵迅吓的紧紧埋在赵德昭胳膊上,赵捷双手握拳,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赵德昭沉声道:“官家,欲做隐帝之举?” “官家是圣明天子,宁国公你这样比是不对的。官家说,请你们全家都进宫去。至于宁国公您,就在这家里好好等待。” “祖父,我……”赵捷想说话,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孙儿,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是祖父的长孙,祖父对你期望远大。若……” “我一定会护住弟弟和娘的!”赵捷如同发誓一样,赵德昭看向孙儿,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接着赵德昭就对领头的道:“官家要对我的儿做什么?” “到时宁国公自然知道,现在,还请把令孙儿交给我!”领头的冷笑,赵德昭摇头:“不,我要亲自进宫,面见官家。” “宁国公今日,想寿终于此?”领头的话透着冷意,接着领头的不等赵德昭回答就道:“还是,宁国公想明日让赵府背上一个逆贼的名声?不过我想,宁国公是不在意的,毕竟赵家,已经出了一个逆贼了。” 赵府门前剑拔弩张,天子殿内,柴昭正在召见符三郎,看着符三郎,天子面上笑容和煦:“符将军辛苦了!” “臣背负重恩,不敢称辛苦。”符三郎恭敬地答。符家牵扯赵匡义这件事很深,符太皇太后摄政之后,头一件就是拿符家开刀,夺爵流放之外,险些符三郎的父亲都被斩首。后来还是符太皇太后念在终究是自家侄儿,才改的流放。 至于符三郎,原本就该被牵连,不过因赵镇苦苦相求,再加上符三郎当日妻儿都被赵匡义带去威胁,因此才被网开一面放过。边关战事起的时候,符太皇太后又命侄孙出征,算是戴罪立功。 此刻听到符三郎这样说,柴昭笑了:“曾祖母对符将军一直有很大的期望。” 符三郎再次称谢,柴昭说了两句才又道:“符将军立了如此大的功劳,朕也能召回你们全家!” 符三郎立即拜下:“全仗官家深恩。”柴昭并没叫起符三郎,只是看着符三郎:“朕,原本该放心的,只是还有一件事,朕,实在不能放心。” “臣愿闻其详,愿为官家分忧!”符三郎的表态让柴昭很满意,不过柴昭还是故意皱眉:“罢了,这件事,你也很为难。” “臣为臣子,能为官家分忧,怎能称难?”柴昭这才笑了:“这话不错,符将军,论起来我也要叫你一声表叔。说来,虽然赵家那边,我能称一声舅舅,但和那边,其实是没有一点亲的。” 符三郎当然知道原因何在,因此符三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若赵家舅舅是朕的亲舅舅,朕自然对他十分信重。但朕知道,赵家舅舅并不是朕的亲舅舅,因此,朕时刻担忧。此刻看见表叔,朕就想,若符家表叔能取代赵家舅舅的位置,该多好?” 柴昭的话让符三郎猛地抬头,接着符三郎又低头,柴昭轻声道:“自然,朕知道,这件事,符家表叔是不愿的,您和赵家舅舅,出生入死,那是我说几句就能变动。” 符三郎的手不由握成拳,外面已经传来声音:“官家,去赵府的人遣人回来禀报。” “宣!”柴昭并没回避符三郎,来人已经走进,对柴昭行礼道:“官家,宁国公说,他要亲自见官家,还说,若官家不肯见他,他宁愿,宁愿……” 来人瞧一眼符三郎,柴昭已经道:“符家表叔不是外人,继续说。”来人应是才道:“宁国公说,他愿血溅宫门!” ☆、第252章 乱生 柴昭面上现出冷意,符三郎更觉惊讶。柴昭已经看向符三郎:“表叔,你瞧,朕,虽为天子,却被他们逼成这样了。朕,实无可托之人。” 柴昭说的很真挚,但符三郎却什么都答不出来。 柴昭继续道:“今日,朕不过请赵家人进来宫中,赵家的人就这样威胁,血溅宫门,等到异日,朕,这个天子,在他们眼中,岂不如傀儡一样。这个天下,到时,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符三郎明明白白听出柴昭的意思了,双手不由握紧。柴昭已经对符三郎:“表叔可愿帮我?” 符三郎知道自己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一切都不一样。况且这也是君王的命令,身为臣子,该听从的,但想到赵镇,符三郎又觉得说不出这个是字。 柴昭看着符三郎,突然笑了:“不如,我陪着表叔去探探太皇太后?” “时已三更,臣,臣该出宫了!”符三郎的话让柴昭笑了:“表叔何须如此?朕操心国事,此刻怎能算天色已晚?” 宫门已该下钥,但因今日有事,此刻的宫门还是大开的。赵德昭跪在宫门前,宫门前的禁军,都手拿火把,却没一个人说话。 赵德昭看着宫门开处,除了一团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四周的安静十分诡异,赵德昭在等待,等待着柴昭的软化,或者,是……。 这样的结局,赵德昭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真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这一辈子,能为儿孙们做这一件事,也够了。 宁寿殿内,帷幔低垂,符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柴昭带着符三郎走进来,符三郎的脚步放的很轻。柴昭已经走近符太皇太后的床边,符三郎刚要行礼,却看见床上的符太皇太后双目紧闭,面色灰白。 符三郎顿感难受,出征之前,符太皇太后身体还很硬朗,对自己期望甚大,但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表叔,我也不怕告诉您,曾祖母她,就是担忧这件事,才会在告庙之后,突发卒中。”柴昭的话让符三郎眼中有些湿润,柴昭看向符太皇太后:“表叔,若母亲还在,赵家舅舅的事,想来母亲也能做出抉择。” 赵琼花和赵镇是亲兄妹,亲兄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即便是有了争执,亲兄妹之间,也能很快化解。柴昭的意思符三郎明白,他只看着符太皇太后,久久不语。 “表叔方才说,已经很晚了,表叔也该回府了。来人,送表叔出去!”柴昭高喊来人,符三郎沉默地给柴昭行礼之后离开。 柴昭坐在符太皇太后身边,看着符太皇太后,声音喃喃:“曾祖母,我晓得,你是醒着的,你怎么不睁眼呢?您是不是怕,您害怕什么呢?您要的是我把这天下牢牢握在手心,我会做到的,你为何不高兴呢?” 符太皇太后睁开双眼,眼中有泪,柴昭又笑了:“曾祖母,您瞧,您和我比起来,是不是太没手段了。我是天子,天子的话,是没人能违抗的。” 符太皇太后眼中的泪流的更急,柴昭面上的喜悦更深,明日,会再次召见符三郎,到时,符三郎会答应的,取赵镇而代之,这是让任何人足以动心的事情。 符三郎出宫之时,并没经过赵德昭所在的宫门,他看向那道宫门,眉头深锁却什么都没说。 赵德昭还跪在那里,风越来越冷,赵德昭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了。 开着的宫门处,有人奔跑出来,赵德昭能看见,是个小内侍。这内侍并没看赵德昭,而是高声喊道:“官家有旨,赐宁国公,自尽!” 最后两个字进到赵德昭耳里,不等赵德昭反应过来,一支箭已经飞来,直插赵德昭的喉咙,赵德昭想要站起身,却什么动作都没有,血溅到内侍的靴上,内侍又道:“官家有旨,宁国公为国尽忠,当厚葬。并传召赵府儿郎入宫,着意安慰!” 这一切胭脂和永和大长公主婆媳都不知道,她们俩被送进潘太皇太后殿后的一座小院落中。这座院落内的所有家具都是竹子做的,所有的角都是圆的。 抬头看去,永和大长公主已经惊讶地道:“宫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座没有梁的院落?” 没有梁,那是连悬梁自尽都没办法,再加上这些家具。胭脂已经低声道:“这是防止我们自尽呢。” “官家,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真是被恶鬼附体?”永和大长公主坐在竹椅上,忧心忡忡。 胭脂坐在她的身边:“公主,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也许,官家是要用我们来威胁大郎。” 胭脂的话让永和大长公主凄厉一笑,门被推开,宫女拿着食物进来,连装食物的碗盘,也一概是竹做的。 柴昭,还真是严防死守,要防止自己和永和大长公主自杀。 “官家说,请柳国夫人和大长公主用膳,还说,若两位不肯用的话,那只有去把两位府上的下人都请来,两位不肯用一顿,就杀一人,直到两位用膳才可。” 宫女的语气很恭敬,如同说最平常不过的事。 胭脂拿起筷子,端起碗,对宫女道:“还请回去转告官家,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死的。请官家放心。” 宫女退下,门重新关上。 “姐 姐,为何哥哥要让赵家小娘子和我一起玩耍,还叮嘱我,不能欺负赵家小娘子?”兰台公主问着邹芸娘,邹芸娘摇头:“女儿,你要知道,在这宫中,要过的平安, 很多时候别问为什么?姐姐只能告诉你,要好好地过,就只有听你兄长的话。他是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不能视他为普通兄长。” 兰台公主点头,偎依进邹芸娘怀里,邹芸娘把女儿搂的很紧。 赵捷兄弟还在赵府门前等待,赵迅已经困的靠着哥哥的肩膀睡着。赵捷还睁着眼睛,等着事情的变化。 马蹄声传来,不等赵捷抬头,马上的人已经道:“宁国公已为国尽忠,官家说,请赵家两位小郎君,入宫去好生安慰着。”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来拉赵捷兄弟,赵迅被吵醒,迷糊中说了一句:“娘,别吵我。”赵捷的一颗心在往下沉,祖父已经没了,那娘和祖母呢?官家,到底要做什么?要把赵家连根拔起吗? 赵捷把弟弟的手握紧,赵迅已经揉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群人。这一次,赵捷没有再反抗,当然,也是因为赵捷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 爹说过,任何时候,都要留着这条命,等待转机。 赵捷带着弟弟上了马车,马车离去,禁军头领已经把这座府邸围住,在门口贴上封条,不许人出入。 老卫一直守在公主府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大门被贴上封条的声音传来,老卫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若说要抄没,为何没有旨意下来?若说什么都没得罪,为何又做这样的动作? 老卫转身,身后所有的公主府下人都看着老卫,老卫叹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不许我们出入。先把两个府邸的人都集中起来,还有厨房内的米粮有多少,都拿出来。从现在起,不管是谁,一天只能吃一顿,总要等到……” “咱们府里,还是有几块菜地,还有一块田的。”有人突然这样说。老卫不由苦笑:“那点菜,那点田,种出来又够几个人吃?” 两个时辰前,这府里的人都还不担忧要吃什么,可现在,担忧吃什么就已迫在眉睫。 老卫吩咐完就往通向赵府的那道门走,好在外面虽被封住,里面的通道却没被封掉。见老卫过来,急的六神无主的老吴急忙迎上去:“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才转眼之间,就什么都变了。现在也出不去,要说十天半个月的,这府里吃的还够,可再多,谁家存了这么些米粮?” 老卫把安排说下去,老吴点头:“也只有如此了,但愿十天半个月之后,事情能有转机。” 老卫眉头紧皱,也许,十天半个月后,等来的是米粮全空,要府里这么多人都饿死的消息呢? 这一夜过去之后,赵德昭的死讯已经传遍汴京城,只是有人想来赵府吊唁的时候,却发现赵府被贴上了封条,包括旁边的永和大长公主府。 这样的变化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赵镇不是还在外面吗? “祖父,祖父!”曹休匆匆跑进曹彬的房里,把这消息一说。 曹彬的白眉紧皱:“官家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外头都在猜,在猜表兄是不是在外叛了,官家才这样对待?”曹休的话让曹彬摇头:“不,你表兄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这京中还有他的妻儿。” ☆、第253章 兵变 “祖父,事情很奇怪,表嫂和永和大长公主都不见了,包括侄儿侄女们。京城中都传说,说是昨日表嫂和永和大长公主出宫之后,就消失了。”胭脂他们的 真正去向,柴昭并不想告诉别人。昨日胭脂和永和大长公主的马车的确离开宫中,车内也坐了人,然后,这辆马车径自离开京城,以造成赵家全家离去,赵德昭羞惭 自杀的假象。 “又有风雨要来了。休儿,这一回是赵家,那下一回?”曹彬的话曹休怎不明白,下一回,也许就是曹家,是杨家,是曾为江山出力的人,是昔日曾和太祖,和世宗,并肩作战的人家。 “娘,姊姊和外甥们,到底去了哪里?现在京中都在传说,说姊夫反了。”胡府也被围起来,但柴昭暂时没有动胡府的人,允许他们家的管家人等可以出去采买些东西,只是出入都要接受严密检查。 邹蒹葭也能借此得到些消息,王氏的眉紧皱:“你姊姊,只怕并没出宫,也许,就被扣在宫中。” 邹蒹葭也这样想,但柴昭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一切?王氏长长叹息:“官家,只是要寻一个诛杀你姊夫的好借口罢了。” 以谋反的罪名诛杀赵镇,这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 “谋逆大罪,是诛九族的!”邹蒹葭缓缓地道。王氏笑容里有些苦涩:“所以你想,你姊夫怎么会去做这些呢?官家,只是要这样一个罪名罢了。蒹葭,你想办法带着孙儿离开吧。” “娘,我不走,我要陪着您!”王氏已经笑着摇头:“陪着我做什么?我已风烛残年了,大郎和小元宵,只怕逃不了。但你还能离开。” “怎么离开?出入他们都要细细地查。”邹蒹葭有些沮丧地说,王氏没有说话,只在那仔细地想,出入都要细细地查,出去了几个人,回来时候都必定是要几个。连相貌都要对上,那只能往不会被检查到的地方去想了。 “粪桶!”只有粪桶,才不会被这样细细地查,而粪桶,每隔几日就要有人来收。到了这时,还能嫌弃什么恶臭?邹蒹葭握住王氏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 汴京城外,符三郎勒住马回头望去,汴京城还是那样巍峨壮观,符三郎的眼神转暗,等回到汴京城时,自己就和原来不一样了。 符三郎策马离去。 柴昭得到回报,面上露出笑容,现在,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好,就等赵镇自杀的消息传来,那时,凡和赵镇有联系的人家,都该杀的杀抄的抄。这座江山,将被握在自己手中,永远不放。 赵镇并不知道汴京城里的传言,只是在那算着日子,还有多少日子就该到汴京了。就能见到自己妻子了,以后,就再不分开了。 这日路上歇息,赵镇刚在帐篷里坐下,赵朴就匆匆进来:“将军,您可知道,现在汴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事?”赵镇笑着瞧向赵朴,赵朴整个人十分严肃:“将军,汴京城里都在传说您在外面反了,而且,夫人她们,失踪了。宁国公惭愧不已,面向宫门自尽。天子下诏,厚葬宁国公。” 赵朴一口气说完,赵镇站起身,觉得喉头传来一阵腥气,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赵朴看着地上的鲜血:“将军,这件事,不管是……,您都要早做打算。” 打算?赵镇擦掉唇角的鲜血:“进退都不能,我若因为这传言不敢进京,不过是坐实了这传言,到时官家自然可以下诏调兵来杀我。我若进京,只怕不等辩白,也就是个死。” 进退都只有死,赵镇并不怕死,可是死之前,想要知道,妻儿到底在何方?赵朴见赵镇已经冷静下来,劝道:“将军,您手上,可还有十万大军。” “先生要我真的反吗?可反了又如何?天下还是柴家人的天下,天子是可以调兵扑灭的。” 赵镇的担忧赵朴当然晓得,帐外已传来通报声:“符将军回来了。”不等赵镇说请,符三郎就大踏步走进来。 赵朴看着符三郎,面上有担忧神色。 符三郎已经开口:“赵镇,你可知罪?”这句话一出口,赵朴就下意识地想去拔刀。赵镇看向符三郎:“三郎,你我还真是有缘分,谁都想让你来杀我。” 符三郎已经放声大笑:“是啊,谁都想要我来杀你,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长的,一脸看过去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赵朴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一小点,符三郎已经坐下:“表兄,我这次进京,发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官家抱着的,是要把赵家连根拔起的心。表兄,你也别去想对官家进行辩白了,官家他,压根就是要你死。” 功高震主,赵镇不由苦笑一下。 赵朴也点头:“符将军说的对,将军,为何不拼一把?若成了,那就……”赵镇当然知道成功意味着什么,若失败。 见赵镇还在迟疑,符三郎已经道:“表嫂和侄儿们,全都被官家扣在宫中,我来,官家对我说,若你不同意自尽,那表嫂和侄儿们,会没命的。” 符三郎话里的未尽之意,赵镇听出来了,就算自己真的自尽,柴昭也一样会杀了自己的妻儿,横竖都是死,赵镇的双手已经握成拳。 周德已经冲进来:“将军,京中的传言,我们都听到了,官家这等不把功臣放在心上,反而要百般施计要将军您的命。这等君王,算是倒行逆施。我们,为何要对他忠诚?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赵将军,天子若这样胡作非为,并不是社稷之福。到时,纵然不生灵涂炭,也会让天下百姓,没有活路。”赵朴也在劝说。 帐外已经传来兵丁们的声音:“赵将军,当为天下百姓计。” 赵镇看向赵朴和符三郎,符三郎拍向赵镇的肩:“表兄,我的人望并不如你,我的人也不如你,我的功劳也不如你。” 赵镇手握成拳,周德又道:“将军,若有万一,难道您就不想为夫人和郎君们报仇,还有……” “宁国公难道就要背上这样一个名声死去?将军?天下事,不是任由君王颠倒黑白的。”赵镇走出帐外,帐外已围满了人,符三郎到达之时,就已把柴昭下令要斩杀赵镇的消息告诉了士兵们,又说此刻汴京城内,都在传说赵镇已经谋反。 士兵们顿时哗然,若赵镇谋反,那等回到京中,这些士兵们不但得不到封赏,反而会被牵连。既然如此,何不拱立赵镇,而不是京中那个小儿? 赵镇看向士兵们,尚未开口,士兵们已经推着两个人过来,这两人都做内侍打扮。符三郎已经走出:“这是官家派来监督我做这事的。” 内侍有些狼狈地大喊:“符将军,官家可是答应过……” 符 三郎摇头:“官家可有带人前往敌人帐中,救出我妻儿之举?官家可有在战场之中,救我数次?官家真以为,他许下的这些好处,能让我就此为他卖命,甚至不顾兄 弟情义?黄口小儿,以为搬弄唇舌,就能让人自相残杀。黄口小儿,以为自己是天子,就可以肆意?黄口小儿,今日能让我来杀赵将军,那等来日,自然也会让别人 来杀我?真以为别人就能心甘情愿做他手里的刀? “符将军,你也不想想,你的妻儿还在京中,你这一动作,难道你不要你妻儿的命了?”内侍还在大喊。 符三郎的手一动,已经一刀捅在内侍心口,接着把刀抽出,血滴在地上。符三郎淡淡地道:“久居宫中的人,才会以为,拿别人妻儿的命来威胁别人,别人会俯首听耳。今日能如此威胁,来日自然会变本加厉。没见过血的人,也想这样威胁吗?” 赵镇赞了一声:“好!”说着赵镇手腕一翻,就把刀捅在另一个内侍心口。两个内侍都已死去。 兵丁们更加兴奋,大喊道:“赵天子,赵天子!”赵朴深吸一口气,看向汴京城的方向,不知柴昭知道自己计谋不成,会怎样想? 柴昭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清秀的脸上满是狰狞:“赵镇,真的反了?”内侍应是,柴昭恨的牙咬:“符将军呢?他的妻儿,还在京中?传诏,着禁军前往符家,捉拿符家的人,朕要他们知道,反抗朕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内侍应是,潘太皇太后急急前来,对柴昭道:“这时候,还是派兵平叛才是正经。” “平叛,派谁?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手里有了兵,都会反了,反了。”柴昭的声音尖利,接着柴昭就摇头:“还有赵家的人,朕要亲自把他们的头砍下来,要让大臣们都看着,朕还要把他们的人头挂在汴京城的城墙上,让众人看看,敢于谋反,就是这等下场。 说着柴昭就往后面去,潘太皇太后听的心惊肉跳,忙跟了过去。 ☆、第254章 宫变 “已经有二十来日了,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了?”永和大长公主对胭脂道,胭脂轻叹一声,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现在是怎样情形? 外头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还有赵捷的声音:“不许哭,怎么都不许哭。” “这是,捷郎和迅郎。”永和大长公主奔到门前,胭脂心中生出不祥之感,她瞧瞧地把一根削的很尖的竹子藏在手心。这是胭脂这些日子从竹椅上好不容易拆下来的,又在窗口磨了很久,才算磨出很尖。 若有万一,就拿这个杀了自己,而不受辱。 门被推开,赵捷和赵迅被推进去,赵迅看见祖母和母亲,哭着扑过去:“娘,娘,您在这里,我好想你。” 永和大长公主的眼圈已经一红,把赵捷抱在怀里,胭脂伸手揽住赵迅:“你们怎么在这里?” “儿子们在这里,已经有二十来天了,那日官家派人把儿子们接来,说好生安慰着。”赵捷简短地说。 “是啊,朕从来都很好心,想的周到。”柴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柴昭就走进来,满面怒意:“朕那么好,朕要看着你们全家,死在一起。哈哈哈,然后,朕会亲自上阵,把赵镇的人头给砍回来。” “恶鬼,恶鬼!”永和大长公主厉声道,柴昭冷冷一笑:“恶鬼?朕可不是什么恶鬼,朕是真命天子,天之所归。” 胭脂并没说话,只是在安抚着赵迅。永和大长公主用手捂住胸口:“你,嫣儿呢?” “赵嫣?听说她是赵镇最珍视的宝贝。朕,当然会好好待她,等她长大了,纳为妃子,百般宠爱,到时,朕会告诉她,是朕不计前嫌,纳她为妃,她会以有你们这样的家人感到伤心不已。朕还会让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朕要让她,一辈子活在伤心惭愧之中,你说,好不好!” 啪地一声,柴昭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这巴掌是胭脂打的。胭脂看着柴昭:“疯子,你这样的疯子,怎么能做天子?” “你竟敢说朕是疯子?拉出去!”接着柴昭就摇头:“不,朕不能让你这样死,朕已经召集群臣,要把你们全家都带出去,朕要亲自监刑,朕……” 不等柴昭说完,胭脂已经用手里那把竹刀往柴昭脖子上戳去。 柴昭不料胭脂敢这样做,这下是真的惊呆了。胭脂手中的毕竟是竹刀,虽擦着柴昭的脖子,但也只把他的脖子拉出一道血痕。 柴昭顿时大怒,高喊来人,侍卫已经冲进来。柴昭抽出侍卫的刀就要往胭脂身上砍去。赵捷在旁看见,拿起一把竹椅就去挡刀。 那把竹椅子被劈开,柴昭大怒:“疯了,疯了,都疯了。给我把赵家的人都拿下,五花大绑了,送到大殿,朕要亲自告诉群臣,赵家的人,都不能存。” 侍卫们应是,上前就去擒拿。胭脂、赵捷虽曾学过点工夫,却和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还是不一样,赵捷打倒两三个侍卫,就被两个侍卫紧紧按住。胭脂更连一个侍卫都没打倒,就被按住。 柴昭见胭脂等人被擒住,这才得意洋洋上前:“朕和你们说过,朕是真命天子,哪是你们这样的人就可以伤到分毫的?” 胭脂啐他一口:“赔,什么真命天子,不过是个疯子。”柴昭依旧得意洋洋:“朕,很快会让你看到,什么样的人才是真命天子,带走。” 侍卫把胭脂他们全都往外押,永和大长公主看着许久不能见的蓝天,不由轻叹一声,把赵迅搂在怀中。赵迅感觉到祖母的慈爱,偎依在她怀里。 永和大长公主轻声道:“迅郎,不用怕,等会儿,祖母会捂住你的眼睛。” “祖母,我不怕,我只是在想,我不能见到爹爹了!”赵迅的话让永和大长公主苦涩一笑。侍卫要来把永和大长公主和赵迅拉了分开,永和大长公主已经道:“我是世宗陛下亲封的公主,当今天子还没下诏褫夺封号,你们放开。” 柴昭听到永和大长公主的话,对永和大长公主道:“倒还忘了这事,不过,别担心,等会儿,朕就会亲自下诏,褫夺你的封号。现在,就让你继续,继续摆下公主的威风。” “柴家天下,必会葬送在你的手中。”永和大长公主骂了一句,柴昭已经摇头:“错,柴家天下,会在朕的手中,更加稳固。” 说着柴昭往前去,鼓声已经响起,这是出了急事,召唤群臣急速上朝的鼓声。各家府邸门前,已经多了马车,飞速往皇宫行去。 曹彬也听到这鼓声,眉头紧皱,手中是一封信,这是昨晚有人送到曹府的,要不要打开城门,迎接赵镇? 曹彬再次思索,按说,赵镇是自己的外孙,他若得了天下,那对自家更有好处,可是,不知道这天下人的心,是怎样想的? “相公,鼓已三遍,请相公速速上朝。”管家前来催促,曹彬已经站起身,决议已定,上朝吧。 大殿之上,群臣已文武分班而立,柴昭和潘太皇太后走到殿上。潘太皇太后满面焦虑,此刻只能全听孙儿的。 柴昭小脸绷的很紧,柴昭和潘太皇太后坐定,群臣行礼,柴昭方道:“诸位臣工都该知道,征辽将军赵镇已反,故此,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谋逆是大罪,朕今日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朕是赏罚分明的。 说完柴昭就道:“带人犯出来。” 人犯?群臣都十分奇怪,胭脂一家子已经被推出来,见到胭脂和永和大长公主,群臣更为惊讶。曹彬的眉紧皱,看向柴昭。 柴昭继续道:“天开眼,赵家家眷都在此处,朕,今日下令开斩,然后,朕要亲自出征,剿灭叛贼。” 柴昭说完,群臣一片寂静,已有大臣出列:“官家,赵镇既然谋反,家眷自然要受株连,只是永和大长公主虽为赵镇继母,按说在株连之列,但永和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按例,不过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罢了。怎能……” “朕还要你来教怎么做事?”柴昭冷冷地道,已有大臣又出列:“官家所言甚是,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永和大长公主身为公主,没有管束住自己的继子已经是有罪了,此刻,永和大长公主怎能还受恩施?自然该是自尽全忠才可。” 曹彬的眉头皱的更紧,永和大长公主已经开口:“官家,柴家天下,在你手中,定会……” “住口!”柴昭大喊一声就冷笑道:“朕,还不需要别人来指点该怎么做?朕,才是天子!” 说完柴昭在宝座上站起身:“朕已传诏,凡所参与的人,家眷全都捉来,到时,一起开刀问斩。先从赵镇家眷开始!” 柴昭冷冷地看着胭脂,胭脂到了此刻,神情依旧平静,柴昭面上的冷笑又要浮现。曹彬已经道:“官家不可!” “曹相公,若朕没记错,你是赵逆的外祖父。此刻你说不可,难道是说,你要护住他们?曹相公,你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官家此刻已经不堪为天子了。”曹彬打断了柴昭的话,话语十分不客气。柴昭大怒,对侍卫道:“还不把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话的人,给朕擒下!” 曹彬并没看柴昭,更没在意包围过来的侍卫,只对群臣道:“柴家郎这一年多来,诸位都能瞧出,性情古怪,大臣动则得咎。这也罢了,柴家郎还以杀人为乐,仅这一年多,宫中内侍宫女,死在柴家郎刀下的,就有上百人。此等君主,诸位还要辅佐吗?” “胡说,官家并不是这样的人!”柴昭后来提拔的人在那大叫,曹彬瞧着围上来的侍卫,手一拔,就把他们的刀拨开,瞧着那几人,对群臣道:“诸位也都晓得,这几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吧?让这样的人腰金衣紫,窃居高位,社稷之耻!” 柴昭见侍卫们拦不住曹彬,曹彬反而一步步走上前,柴昭大喊道:“曹彬,你也想谋反吗?” “四十多年前,群臣拥立太祖为帝时,我在旁边。官家可知道,太祖为何要起兵吗?当时汉是隐帝在位,隐帝诛杀了太祖、世宗两位陛下的家人,这才起兵。那时,隐帝比陛下您,大不了几岁。陛下,您难道不知道前车之鉴吗?今日,我不过顺应天意。” 曹彬已经一步步走到柴昭面前,潘太皇太后大惊失色,声音颤抖:“表叔,世宗陛下当日在时,曾说……” “世宗陛下要我护住的,是好好的柴家郎,而不是一个胡作非为,倒行逆施的柴家郎。”曹彬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伤悲。柴昭紧紧贴在宝座上,想让侍卫把曹彬给杀了,曹彬却已伸出手,轻轻一拉,就把柴昭从宝座上拉下来。 ☆、第255章 宫变(二) 柴昭被拉下宝座,登时尖声叫起来:“反了,都反了,来啊,把曹彬给我砍了!”潘太皇太后也站起身,一脸战战兢兢。 侍卫们还要上前,曹彬看着侍卫们,语气平静:“君君臣臣,君不似君,臣为何还要像臣?” 方才还十分肃穆的殿内,此刻已经乱的像个菜场,胭脂趁乱起时候,悄悄走到永和大长公主身边。永和大长公主会意,和胭脂彼此把绳子解开。 解开绳子之后,胭脂又把赵捷赵迅的绳子都解开,接着胭脂就把赵迅赵捷交给永和大长公主,悄声道:“我去后面寻一下嫣儿!” “胭脂,嫣娘她……”永和大长公主欲言又止,胭脂摇头:“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要去寻到她!”赵捷点头:“娘,我会护好祖母和弟弟的!” 此刻朝上大哗,侍卫们左右为难,内侍宫女们更是不晓得该听从谁的。文武群臣都在那议论,也没人注意胭脂他们这些人,胭脂绕出殿外,就往后宫跑去。 前朝乱起之时,后宫还什么都不知道。赵嫣坐在殿外,望着蓝天白云双眉紧皱。宫女走过来:“赵小娘子,太妃让奴过来,请您去用膳呢?”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娘?”赵嫣的眉头皱的更紧,宫女当然回答不出来,只是笑着道:“这要去问官家。” 提到柴昭,赵嫣叹气:“官家待我很好,可是每回我说要去寻娘他们,官家就说,让我在这宫中多待些时日,可都快一个月了,我真想娘。” 宫女还要劝慰,就看到有内侍匆匆跑进院里,宫女忙喝道:“有什么事如此匆忙,难道不怕冲撞了太妃和公主?” 内侍一脸慌乱:“出事了,现在你们都还不晓得,但很快只怕各自都晓得了。我赶紧来禀告太妃一声,要早做打算。” 出什么事了?宫女疑惑不解。赵嫣却已悄悄走过去,想听一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官家上朝,下令斩杀赵将军全家,群臣不肯听命,曹相公说官家不堪为帝,要反了官家。此刻外面朝上,乱成一团。太妃,奴怕到时真乱起来,有人趁机作乱,要在宫中烧杀抢夺,还请太妃早做打算。” 邹芸娘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件大事,惊讶之后立即道:“快,把这殿内的人都召集起来,发给刀枪,把殿门关紧。还有,把赵家小娘子寻来。” 宫女应是,匆匆走出殿,却不见赵嫣。宫女去拉身边的宫女:“方才赵小娘子还在这里,怎地不见了?” 宫女道:“赵小娘子方才还在,怎么错眼就不见了。” 邹芸娘已经听到,急忙走出:“快寻,官家说过,不许她走出这殿内院子一步,想来在门口会被拦住。” 宫女应是,邹芸娘不由握紧手,这个时候,怎么总是有人要闹出幺蛾子? 赵嫣听的柴昭要杀了自己全家,已然大惊,晓得进去求邹芸娘也没用,顺着殿下走廊,悄悄地溜到后门。 后门处也有内侍宫女守着,赵嫣咬住下唇,皱眉思量该怎么才能溜出去。 已有宫女从前面来,问内侍可瞧见赵嫣从这里走出,内侍摇头说没看见。赵嫣见他们要转头往这边瞧来,心一横就往后门冲去。 宫女和内侍已经看见赵嫣,伸手就去拦赵嫣,赵嫣在那拼命挣扎:“我要去见我娘,你们放开。” “赵小娘子,太妃也是为了您好,您还是随小的们进去。”宫女内侍在那劝说,赵嫣被说的越发暴躁,狠狠地在内侍手上咬了一口,内侍吃疼却不敢放开手。 宫女已经把后门关上,抱着挣扎不停地赵嫣往里面走去。 胭脂匆匆跑进后宫,直接往柴昭的寝殿行去。此刻知道消息的人并不多,宫女内侍们还各司其责,瞧见胭脂跑进来,有内侍上前拦阻:“你是何人,怎么擅闯后宫,难道不晓得这是大罪?” 胭脂才不去管内侍的责问,反问内侍:“我是柳国夫人胡氏,我的女儿,在哪里?” 已有大内侍听到,往前行来,瞧见是胭脂就哦了一声:“原来是柳国夫人,您纵是诰命,宫规……” “现在还去管什么宫规不宫规?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到底在哪里?”胭脂心烦意乱,大声打断他们的话。 这事情有不对,内侍们互相看了一眼,胭脂晓得问他们也问不出来,推开他们就要往柴昭的寝殿去。 “柳国夫人,非是我们拦阻,只是……”大内侍还在说。胭脂已经瞧向大内侍:“给我闭嘴,柴昭到底把我女儿藏在什么地方?” 大内侍听到胭脂直接说出柴昭的名字,刚想要斥责胭脂,说她大胆,胭脂已经冷笑:“不说是吧,阻拦是吧?我就进去寻。” 事情透着不对劲,大内侍是知道柴昭想要胭脂的命,此刻胭脂怎么还好好地,还直接说出柴昭的名字,甚至要闯进殿内搜赵嫣,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前朝出事了。 想到此大内侍脸色突变:“柳国夫人,您……” “我的女儿在哪里,我只要我的女儿!”胭脂不觉已有了泪,此刻,胭脂什么都不想,只想赵嫣。 “柳国夫人,恍惚听说,赵小娘子在邹太妃殿内安置。”已有内侍觉出不对,小声地道。胭脂听到这句,转身往外跑去。 “这事,透着不对,是不是前面出什么事了?”已有小内侍问大内侍,大内侍眉头紧锁,瞧着胭脂离去方向。 “不好了,前面出乱子了,现在朝上乱成一团,有要听官家的,有要护住赵家的,还不晓得会怎样呢!”有内侍匆匆跑进,对大内侍面色惊慌地道。 小内侍立即看向大内侍:“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是官家贴身服侍的,官家若有不好,头一个就拿我们开刀。” 此刻大内侍也有些凌乱了,接着大内侍就摇头:“不行,这件事,还是去把太皇太后给请出来。” “太皇太后不是已经在朝上了吗?”小内侍不解地问。 “我说的是符太皇太后,也只有她老人家,能压的下来了。”大内侍说着就吩咐人往宁寿殿去。 这让小内侍更迷惑不解:“可是,她已经病了很久。” 大内侍没再解释,带人匆匆地往宁寿殿去。胭脂是知道邹芸娘所居住的殿的,越走,越感到宫道上遇到的内侍宫女们开始面色慌乱,这证明后宫中人,也知道前面混乱了。 胭脂的脚步越来越快,总算看到邹芸娘的殿阁。胭脂往殿门前跑去,跑上台阶之后,却见大门紧闭。 胭脂拍门:“邹芸娘,快些开门,是我!” 拍门声传到殿内,赵嫣已经听到,想要跑出,被邹芸娘紧紧拉住。赵嫣挣扎不已:“娘,娘,我在里面。” 胭脂听到许久没听到的女儿叫声,眼角已经有些湿润,四处看看,这殿门既然不开,要怎样才能进去? 附近也没大树,更没有能垫脚的石头,宫墙更不是当日邹家的院墙所能比的,比胭脂两个人还要高。 胭脂转回大门处,再次拍门:“邹芸娘,是我,快些开门。” 赵嫣眼里的泪已经流下,看着邹芸娘:“你为何不开门让我娘进来?” 邹芸娘并没说话,兰台公主已经道:“嫣娘,万一你娘不是一个人来的呢?难道我们要为了你,让这满殿的人都死于非命?” “那就开个小缝,或者把我从墙上送出去,我要见我的娘!”赵嫣的话让邹芸娘又笑了:“赵小娘子,你稍安勿躁,等事情平息了我自会送你出去。” “就算是死,也要和娘死在一起。”赵嫣的话让邹芸娘笑的更开:“傻话,真是孩子的傻话,能好好活着,谁情愿死?赵小娘子,不管你赵家如何,官家对你青眼是事实,我定会护好你的。” 赵嫣一双大眼在那看着邹芸娘,接着赵嫣就摇头:“我不要听,你就没安好心,你对我好,也不是因为我是我。” “嫣儿,嫣儿!”胭脂的喊声已经掺杂了痛苦,隔了一道门,就是想了许久的女儿。可是,隔了一道门,怎么都瞧不见自己的女儿。 “娘,娘,我在这,她们不许我出去!”赵嫣眼里的泪滚落。邹芸娘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这胡氏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惹人的逆鳞。现在又闹这样一出,真是把好日子过成坏日子。 胭脂听着女儿的声音,心如刀绞,既然没有大树,没有大石头可以垫脚。胭脂看着宫墙,宫墙之上有飞檐,这让胭脂眼睛一亮,脱下身上的裙子,用力去撕扯,把裙子撕成布条,胭脂把布条连在一起,仔细瞧瞧,长度也差不多了。 胭脂把布条结个套,往那飞檐上扔去,一次两次三次,那套总算套在飞檐上。 ☆、第256章 宫变(三) 胭脂用手拽了拽,布条没被拽下来。胭脂咬牙一手抓住布条,一手扶住墙,就往上爬。 布条那能承受住胭脂的重量,爬到半截,那布条就摇摇欲坠,胭脂听到这布条将要断裂的声音,伸出胳膊努力去够,抓住飞檐。 左手抓住飞檐,右手放开布条,胭脂整个人吊在墙上。 赵嫣正在和邹芸娘母女闹着,突然听到胭脂喊自己,声音却像是从墙头传来,赵嫣抬头见胭脂露出半个脑袋,赵嫣登时大喜:“娘,您等着,我去拿梯子去。” 邹芸娘没想到胭脂竟还能想出这个法子,眉头不由紧皱。不由放开握住赵嫣的手,赵嫣蹬蹬蹬往外跑去,就要去搬梯子。 梯子重,赵嫣个子小,怎么能抬动梯子?内侍想去帮忙,但又瞧邹芸娘一眼,邹芸娘摇头,内侍急忙上前去帮赵嫣。 赵嫣见梯子靠上墙头,就爬上去,握住胭脂的手:“娘,赶紧爬上来。” 许久没见的宝贝今日终于可以又摸到她的手,胭脂觉得眼角又有了泪,努力想要爬上来。赵嫣帮着胭脂使力,胭脂已经爬上墙头,顺着梯子走下来。 胭脂瞧着女儿就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邹芸娘已经走出来,对胭脂道:“胡氏,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过那种苦日子。赵太后活着时候,你们非要和她拗着,要远远地去西边,现在她死了,你们又要和官家拗着。难道不晓得,胳膊拗不过大腿?” 这是胭脂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仔细打量邹芸娘,接着胭脂就笑了:“你想说我蠢吗?” “蠢不可及,从没见过像你们夫妻这样蠢的人!”邹芸娘毫不掩饰自己对胭脂的嘲讽。 胭脂已经笑了:“那我想问你,你快乐吗?” “怎不快乐?我现在吃穿用度都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那若有一日,官家下诏,要兰台公主去死,你也会觉得很快乐吗?”胭脂的话让邹芸娘的脸色立即变了,接着邹芸娘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晓得,立即要掉脑袋的人是你吗?” “可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我只想问你,那时,你愿不愿意?你能不能说,不就一点小事,答应了就完了。他们是长者,是官家,有什么不可以?” 胭脂的话让邹芸娘答不出来,邹芸娘咬牙切齿:“你,你现在还要靠着我护着你们母女,倒有脸说这样的话,来啊……” “邹芸娘,你瞧,这就是我和你的不一样,你可以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不要,你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跪地乞怜,可我和你不一样。荣华富贵当然好,但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比它更好的东西。比如我的家人,我的女儿。” 赵嫣听着胭脂的话,对胭脂露出喜悦的笑容。邹芸娘冷声笑道:“你这会嘴硬有什么用?你赵家,还不是要死?还有胡家,也要受你的牵连。” “难道你以为,我跪地乞怜,胡家就不受牵连了?邹家现在怎样呢?邹芸娘,你没有心的人,怎么明白有心的人是什么样的?” 邹芸娘看着胭脂母女,突然邹芸娘冷笑:“好,好,我没有心,你有心,你愿为了你的孩子什么都肯做。来啊,把她们娘儿俩给我赶出去,等会儿乱生,我瞧她们娘儿俩怎么过?” 邹芸娘虽然大喊,但没有一个内侍宫女上前,邹芸娘顿时大怒,看向内侍宫女:“你们一个个都怎样了?难道不怕吗?” “邹芸娘,你到此刻还不明白吗?你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别人要收回去,轻而易举。”胭脂的话让邹芸娘上前就要往胭脂面上打去,胭脂只瞧着邹芸娘冷笑一声,就抱着赵嫣往殿门口走去。 殿门口守着的内侍瞧见胭脂走来,不敢动作。 “开门!”胭脂沉声道。内侍伸手去摸门,还是不敢开。 “开,给她开,我倒要瞧着她们母女怎么死。”邹芸娘大喊。内侍忙把门打开一个小缝,胭脂抱着赵嫣走出去。 殿门重新关上,邹芸娘用手按住头,真是快气死了。 “娘,我们要去哪?”赵嫣看着胭脂问道。 “我们往前面殿上去,寻到你哥哥他们,就出宫去寻你爹。”胭脂的话让赵嫣点头,母女俩顺着宫道往前面去。此刻前面的局势还没有个分明,也没人前来盘查。 殿上一片混乱,柴昭还是在那跺脚大喊,潘太皇太后除了能喊几声杀了反贼之后再没别的话说。侍卫们也十分混乱,不知该听谁的。 永和大长公主走到曹彬身边,对曹彬道:“曹相公,不管怎么说,先把局势给稳住,不然若像去年那样,不过是百姓遭了劫难!” “公主所言极是,禁军之中,大半已经听从安排,在四门看守着。”曹彬的话让柴昭的叫声更加尖利:“曹彬,你早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你可知道你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任意提拔,让无能之人窃拒高位,甚至放出谣言,逼反大将。赵家家眷明明被你扣在宫中,可你,竟说赵家家眷全都失踪。这等行为,怎是天子所为? 柴昭被说的大怒,抢过侍卫的刀就要来劈曹彬。曹彬上前一步,已经握住柴昭的手,柴昭不管使出怎样的力气,都挣脱不了。 “曹相公,话虽如此说,但天子是君,君有所错,做臣子的只能劝谏,实不能……”有人开口道。 曹彬冷笑:“劝谏,这一年来,因为劝谏,被这小儿用各种理由杀了的人还少吗?君昏如斯,岂是劝谏能够?”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柴昭只会喊这一句。殿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太皇太后驾到!” 潘太皇太后不由惊讶,曹彬看向殿后,符太皇太后坐在椅上,被抬了出来。 群臣看着符太皇太后,不知还该不该行礼。柴昭已经跑到符太皇太后身边:“曾祖母,他们都欺负我!” 符太皇太后口中又赫赫声出,曹彬看着符太皇太后:“老娘娘,世宗陛下如何,老娘娘当日是亲见的。这小儿如何,老娘娘也亲见。老娘娘,逼令大臣自杀,还要以他谋反的名义。老娘娘,这等做法,倒行逆施。” 符太皇太后眼中泪流下,柴昭看的大忌:“曾祖母,我才是天子,我才是!”潘太皇太后也走到符太皇太后身边,想要劝说。 符太皇太后眼里的泪落的更急,接着看向全臣,双目紧闭。 “娘,爹爹他在哪里?”赵嫣牵着胭脂的手小声地问。胭脂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宫中的人,往前面殿中来,接着胭脂摇头:“我也不晓得你爹爹在哪里,但出了宫,出了京,也许我们就能寻到你爹爹。” 赵嫣点头,不管怎么说,离了这皇宫就好,这宫里,真是不大好玩。 “老娘娘辛苦了!”曹彬恭敬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对群臣道:“诸位,赵将军已经给我写信,说起兵不过是为了和天子说个分明,进京之后,不会骚扰群臣家中,不会扰乱公卿,赵将军将会进宫,和天子说个分明。” 这一声喊出来,群臣安静下来。曹彬又道:“若任由赵将军的家眷被这小儿杀了,是会出大乱子的。” “胡说,胡说,你明明白白就是谋反,就是和你外孙谋反,此刻又装什么好人?”柴昭还在大喊,曹彬已经不理他了,只对内侍道:“把他送回去吧。” 内侍不敢不应,把柴昭半拉半抱地拉出去。 曹彬的眉微微一抖:“诸位,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群臣也明白曹彬此刻说这番话的用意,带着大军前来和天子说个分明,名虽兵谏,但事实却是逼宫。为防皇家翻旧账,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天下换个姓。 “曹相公此言甚是,什么事都要等赵将军进京再说!”已有大臣应和,曹彬点头:“既如此,也就选几个人去迎赵将军。” 符太皇太后眼中的泪流的更急,曹彬看一眼符太皇太后,摇头不语。 胭脂和赵嫣快走到大殿时,见柴昭被按在銮舆之上抬回后宫,瞧见胭脂和赵嫣母女,柴昭大喊:“嫣娘,你爹娘都是坏人,要篡了朕的江山,嫣娘,朕是真的喜欢你。” 胭脂冷冷地看着柴昭,一个字都没说。赵嫣奇怪地抬头:“娘,什么叫篡了江山,难道爹爹谋反了?” “嫣娘,你是信娘呢,还是信他?”胭脂的话让赵嫣笑开,接着赵嫣就道:“当然是信娘。娘,邹太妃和官家都待我很好,可我怎么总觉着,他们待我的好,有些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胭脂已经带着赵嫣走进殿内,见胭脂母女走入殿中,群臣让开一条路。永和大长公主已经迎着胭脂:“走吧,我们总算可以回家了。” ☆、第257章 “娘,就是那种,像带有目的一样对你好,和娘待我的好,不一样。”赵嫣的话让胭脂笑了,接着胭脂就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终于可以在数日之后,见到丈夫了。 宫中的混乱并没影响汴京,出宫到赵府这一段路上,虽然多了些禁军,但街上秩序井然。胭脂已经不去想以后了,只是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祖母,爹爹是不是?”赵捷和永和大长公主坐在一辆马车上,皱眉问永和大长公主,永和大长公主摇头:“捷儿,很多事没见到你爹爹之前,都别去想。” 赵捷应是,眉头没有松开。 永和大长公主终究已经上了年纪,这些日子算得上提心吊胆,没吃好睡好。此刻一放松下来,就想起赵德昭来,可怜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赵德昭已经死去。 马车在赵府门口停下,胭脂先下了车,看着门上刚被撕掉的封条,胭脂大惊失色,永和大长公主也下车,不见内里有人出来相迎,更感惊讶。 赵捷上前把门推开,门里此时才传出哭声。接着老卫老吴等带着人出来。瞧见主人回来,老卫老吴忙上前跪下,老卫哽咽着道:“宁国公,宁国公,已经,小的们前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府内,方才封条才被撕掉。小的们正商议着,要在这设灵堂,还要去置办各项东西呢。” 丈夫,丈夫已经过世了?永和大长公主恍若未闻,急急往府里走去。 老卫忙跟着她:“公主,现在府里头什么东西都是缺的,驸马的尸身并不在这府里,说是官家要做主为他操办丧事。” 官家?柴昭?永和大长公主的身子晃了晃,转身要出外,但只走出一步,就晕倒在地。 众人急忙上前搀扶,胭脂刚想要人去请太医,却又叹了口气,此刻,并不算什么好机会。只让人把永和大长公主扶回房去。 “娘,我怎么觉得,东西都没变,可是这府里,和原来不一样了?”赵嫣皱眉望着这府邸,胭脂也察觉到了,对赵嫣浅浅一笑:“事情才刚开始呢,嫣娘,你怕不怕?” “不怕,能和娘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赵嫣的回答让胭脂笑了,这才是自己的女儿,不被别人几句话就骗到。 老吴已经上前对胭脂道:“夫人,家里的米面粮油都已经空了,还有肉菜这些,方才小的已经吩咐人出去买了,只是……” “我已经晓得了,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吧,还有,去胡府送个信,就说我已回来了,让娘别担心。”胭脂吩咐着老吴。 老吴应是还没下去,就有婆子进来:“陈国夫人已经派人来了,说他们好好的,禁军已经撤走了,要夫人您不必担心。” 胭脂能想到柴昭不会放过自己娘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算是放下,又匆匆吩咐了几件事,听到永和大长公主已经醒来,胭脂也就往永和大长公主卧房里面去。 永和大长公主睁开眼,看着这熟悉的摆设,想着丈夫已经去世,甚至很有可能是自己连累了他,永和大长公主不由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胭脂进房,看见的就是永和大长公主靠在枕上流泪,身边的侍女不敢上前相劝。胭脂急忙上前对永和大长公主道:“公主,我……” 永和大长公主已经摇头:“你不用劝我,我心里难受,哭一哭就好了。” “这件事,只怕还是大郎的……”胭脂的话让永和大长公主凄苦一笑:“怪大郎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教出来的,睚眦必报。这样的人,今日不行,明日定会又行。” 胭脂听出永和大长公主话里的苦涩,此刻最难受的只怕就是永和大长公主,一个是她娘家侄孙,另一个是她继子。 永和大长公主伤心一会儿就对胭脂道:“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你去忙你的罢。多少日子没回来了,这家里只怕事也不少。” 胭脂此刻哪还有心情想要去料理家事,只是看着这周围:“也不知道以后怎样呢。” 永和大长公主没有接话,眉又重新聚拢。 “赵将军,汴京城有信送来!”赵镇接了信,飞快地看了起来,接着笑了:“好,好,好!传令下去,快马加鞭,往汴京进发。” “赵将军,你真要进京兵谏?说个分明,我说,你别这样地……”符三郎听到命令就对赵镇道。 “许多事,总要到了汴京才能去做,否则就……”赵镇并没说完,符三郎已经笑了,赵镇看向远方,胭脂,我要回来了。 赵镇的大军在三日后回到汴京城,赵镇传令大军驻扎城外,只带了三百骑入城。进城那日,群臣都来迎接。 赵镇下了马对群臣行礼:“按说天子有令,做臣子的是不能违逆的,但臣子可以死,只是死前总要辫个分明,而不能蒙着罪名死去!” 参知政事急忙还礼:“赵将军所言甚是,此事,群臣都曾力谏,只是天子不允,我等也只有听从!” 几句场面话说过,群臣又请赵镇上马入京,往皇宫行去。 “娘,爹爹不是今日到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回府?”赵嫣问着胭脂,胭脂看着女儿:“你爹爹今日不能立即回府,他还要入宫去和官家辩白。” “那如果辩不白呢?”赵嫣的话让胭脂笑了:“辩的白的。” 是吗?赵嫣好奇地看着胭脂,胭脂还没回答丫鬟就来报:“胡娘子来了。”胭脂笑了:“快请!” 接着胭脂又对赵嫣道:“你舅母来了,你可以问问她。” “嫣娘想问什么呢?”邹蒹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嫣已经走上前迎接:“我问娘,爹爹为何不直接回府?” 邹蒹葭笑吟吟地走进来,捏一下赵嫣的脸:“你爹爹不是入宫了吗?” 胭脂拉邹蒹葭坐下:“别理她,最爱问了。”赵嫣做个鬼脸,就去给邹蒹葭倒茶。邹蒹葭接茶在手才笑道:“以后,就不一样了。” 胭脂明白邹蒹葭说的是什么,只淡淡一笑:“总归是要背骂名的。” 纵然兵不血刃,纵然有人拥立,都会背上一个骂名。 “背骂名,总比全家没命了强。”邹蒹葭的话让胭脂握住邹蒹葭的手:“我听娘说,那日你们也想逃出府呢,结果没逃出去。” “那粪桶脏且不必说,谁知他们竟连粪桶都要查。”邹蒹葭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放过。 “好在,都过去了。”胭脂的话让邹蒹葭点头:“不说这个了,我和你说,这两日,我们家的三姊姊,成日来寻我呢,却不是寻我说话,而是……” “只怕是你父亲叫她来的吧?”胭脂一语道破。邹蒹葭已经点头:“他们还想着再捞一个爵位呢。也不想想就算真能捞到一个爵位,能守住吗?” 风云变幻如此,群臣一旦上了劝进表,到时定会尊崇前朝后妃。邹芸娘的待遇不会掉,甚至可以恩及娘家,那这个时候,来寻邹蒹葭说好话就再合适不过了。 胭脂不由想起那日和邹芸娘说的话,不由勾唇一笑,邹蒹葭和胭脂又说几句家常,也就和胭脂一起去探望永和大长公主。 “臣,参见陛下!”赵镇走入大殿,一步步往前走,走到离柴昭三步的地方,恭敬行礼。“好,好一个臣,好一个赵将军。朕今日要你死,你愿不愿意?”柴昭近乎癫狂地喊。赵镇看着柴昭,摇头。 “果然你们赵家,全是心肠坏了的人,还好意思说什么……” “臣 不愿死,并不是舍不得死,而是臣不愿被官家抹黑。官家当日放出臣谋反的消息时候,可曾想过臣当时是在外面,手握十万大军。当臣只能以死辩白时候,臣,自然 不能死。因为死了,官家还是要肆意辱骂臣,甚至累及臣的家人。不,臣已经累及家人了,臣的父亲已经血溅宫门。臣,不能让臣的父亲,白白死去。” 赵镇的回答只换来柴昭的冷笑:“要谋反就谋反,还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这样说你们赵家不过也就是个乱臣贼子。” “敢问太祖昔日被拥立时,可也是刘家的乱臣贼子?当日隐帝倒行逆施,致天下易主。今日官家所行,和隐帝有何区别?甚至,官家更甚一筹。官家所行,世宗不会行,先帝不会行,这才是他们能坐稳江山的缘由。” 柴昭大怒,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扔向赵镇,赵镇站在那里,看着柴昭,柴昭身边的内侍急忙劝道:“官家,您……” “我这官家也做不了两日了,难道连发怒都不可以?”柴昭怒道。 真还是个小孩子,赵镇淡淡一笑:“官家自然可以发怒,只要能知道发怒的后果就可。官家,你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可以任性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国历史上,充斥着无数的造反失败和成功的故事。 ☆、第258章 改变 “朕,朕是天子,天命所归!”柴昭只会喊出这么两句,赵镇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普通的发怒的小孩子。 柴昭渐渐平静下来,瞧向赵镇:“那赵将军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呢?是朕没有天命,还是朕……” 赵镇的眼里带上怜悯,这的确只是个胡作非为的孩子,不明白胡作非为有什么后果,以为全天下都可以容忍他的胡作非为,却不知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没人愿意在一个今天上朝时不知道下朝能不能回来的皇朝做官。 荣华富贵当然好,但没有了命,什么都是空的。 “官家请歇息吧,天色已晚,官家此刻还是天子!”赵镇语气平静,柴昭看向赵镇,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些恳求:“赵将军,朕若立誓……” 赵镇看着柴昭,面上笑容没有变,柴昭眼里的泪流下:“舅舅,当日母亲还在时候……” 赵镇若有所动,柴昭面上露出一丝期盼,接着赵镇摇头:“晚了,官家,已经晚了。官家还是好好歇息吧。” 说完赵镇往后退去,接着转身离开。柴昭眼里的泪如断线珠子一样流下来。 身边的内侍已经道:“官家,时候已经晚了,您……”柴昭满脸都是泪抬眼看着内侍:“朕,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朕,朕不过……” 内侍不敢回答,只是跪地请柴昭前去歇息。 柴昭的哭声从殿内传来,赵镇继续往前走,再过些时日,这座宫殿整个天下就将迎来新的主人,赵镇此刻心里没有欢喜,只有沉重。 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容不得退却了。既然如此,就往前走。赵镇觉得,胭脂一定会这样回答自己。 想到胭脂,赵镇唇边露出笑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妻子了,不知道她和原来有什么不同,或许,她和原来是一样的。还是那样地笑,那样地说话。 “赵将军!”诏书还没正式下发,赵镇命众人以旧时称呼称之。 听到这个声音很陌生,赵镇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很眼生的内侍,赵镇身边从人已经上前想要阻止,赵镇摇头,命那内侍上前。 内侍上前行礼方道:“赵将军,符太皇太后并非突发卒中,而是……” 赵镇抬手阻止内侍继续说下去,垂下眼帘,这样的事还真是柴昭能做得出来得。妹妹,你到底,是怎样教养孩子的?堂堂帝王,多疑之外,不择手段,什么都不顾。难道以为,真能瞒住天下人吗? 内侍见赵镇不许自己说下去,跪地道:“赵将军,当日符太皇太后对奴等,十分慈爱!” “我知道!”赵镇只答了这三个字就道:“我晓得,你也是为了自保,等符太皇太后搬去德寿宫时,你随之去吧。” 内侍应是,赵镇已经继续往宫外走,越走,脚步越急,想快一点回府见到妻子。 “将军,群臣们都等在宫外,要……”有人恭敬地道,赵镇摇头:“命他们散去吧,我要先回府一趟!” 从人应是,赵镇上马,策马出宫。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汴京城内的店铺都已上了铺板,酒楼茶楼宾客满座。不管这座城这个天下要换一个新主人,对小民们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更关心的是这天下会不会乱,会不会加重赋税? 这天下,可以姓刘姓郭姓柴姓李,当然也可以姓赵。 赵镇骑在马上,想到的却是这件事。这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天子,岂能是随意妄为的? 那座熟悉的府邸就在眼前,府门前黑压压的站满了一片人。赵镇翻身下马,在人群中寻觅着自己的妻儿。当看到妻儿身上所穿的素服时,赵镇喉头哽咽。 “爹爹,您怎么不往前走?难道不记得我了?”赵嫣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娇滴滴地,还是那个要自己抱着,不停撒娇地女儿。 赵镇看向女儿,不由伸手拍拍她的头:“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我是小娘子,自然也要撒娇!”赵嫣笑嘻嘻地说。永和大长公主已经上前:“回来了,真是……” 赵镇行礼下去:“儿子见过母亲。” 永和大长公主已经拦住他:“这会儿还说这些做什么?进去吧,你父亲灵前,也该上一柱香。” 提到赵德昭,赵镇眼角不由有泪,在众人簇拥下进府,府内正厅之上,已经布置好了灵堂,只是灵堂之上,并无灵柩。 赵镇接过胭脂手中的香,对灵位三拜九叩。永和大长公主的声音带上几分哽咽:“你父亲过世时候,我们都在宫中,等回来时候,并不知他的尸首现在何方。” 柴昭!赵镇念着这两个字,面上痛苦更甚,胭脂站在他身边,并没开口劝说,有些时候,是需要流泪来宣泄内心的伤悲。 在灵前上香之后,赵镇也就在灵前守灵。永和大长公主并没劝阻,当夜深人静时候,赵镇坐在赵德昭灵前,泪水流的更急。胭脂这才轻轻地拍一拍他的肩。 “胭脂,我很难过。” “我知道!”胭脂握住他的手,赵镇的声音更哽咽了:“我原本以为,我能做好一切的,能带着全家全身而退的,荣华富贵,我都不在意的。官家对赵家忌惮,我晓得,所以这一战过后,也算为国全忠,我就能带上全家去外地。可我没有想到,我并没做到。胭脂,我很伤心。” 连尸身都寻不到在哪里,这对赵镇来说,是重创。 “我方才在想,若我那日不起兵,索性让二叔公得了天下,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那时,死的也不过就是我自己。” “世人哪有早知道?况且,你我都明白,依了二叔公的性子,他会厚待公主,但对公公,他不会厚待,甚至还会……” 胭脂停下口,赵镇闭上眼,这一步步,走到现在,都和原来所想的完全都不同了。幸好,还有妻子在自己身边跟随。 赵镇把胭脂的手握的更紧,胭脂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生死富贵,上天入地,我都会跟随你。就算……” 胭脂抬头看着丈夫:“就算要背负骂名,我也会和你一起。”赵镇看着妻子,伸手摸上她的脸。 胭脂长叹一声:“到的此时,已无退路了。” 没有退路了,或者说,想退一步的话那就是赔上自己全家人的命。赵镇把妻子的手握紧,什么都没有说。 次日一早,已有大臣前来赵府,请赵镇上朝。 赵府大门紧闭,赵镇以守灵的名义拒绝。消息传来,柴昭面上露出狰狞的笑,对潘太皇太后道:“我以为,他真不把荣华富贵放在眼里,原来,也是一样地假清高,这会儿记得守灵了,他爹死了,他还领兵上京,那时他怎不记得一个孝字?” 潘太皇太后这几日十分憔悴,听到柴昭的话就道:“官家,这也是……” “太皇太后何必为他辩解,朕知道,你是怕,你是怕他把朕和太皇太后一剑杀了,是怕……”柴昭气鼓鼓地说。 内侍已经在外道:“几位相公求见!” “他们还来求见做什么?此刻他们不是该在做劝进表吗?”柴昭怒气冲冲。潘太皇太后已经道:“让相公们进来罢!” 相公们鱼贯而入,柴昭看着他们,咬着牙笑道:“诸位相公是来逼朕写禅位诏书的吗?” “臣等不敢!”先开口的是参知政事,接着才有人接道:“宁国公为国尽忠,赵将军正在守孝,臣等以为,陛下该前往赵府,亲自为宁国公……” “混账,混账,这样的话也是做臣子的能说的吗?你们一个个如此欺负朕,朕……”柴昭不等他们说完,就拍了桌子。 大臣们并没惊讶,柴昭也没几天皇帝好做了,让他发发脾气又如何呢?参知政事依旧道:“陛下的意思,臣等已经尽知,臣等只是……” 话尚未完,就有内侍在外道:“赵将军来了。” “他不是要在家做孝子吗?此刻怎么又来了?难道是迫不及待,想要早一日把天下改姓赵?”柴昭的话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 赵镇已经走进殿内,对柴昭行礼道:“官家,臣此刻进来,只想问官家一件事,臣父亲的尸骨,到底……” “赵镇,你寻找不到你父亲的尸骨了。你父亲的尸骨,被我埋在一个没人寻找到的地方。原本朕是想把你们全家都埋在那的,谁知你不听话,不肯乖乖束手而死,朕只能把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全都给杀了,赵镇,谁让你不肯听话呢?你若肯听话,此刻,你们全家已经团圆了。” 这样的话,别说赵镇,大臣们神色都变了,这样的帝王,如果真等到他长大亲政,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官家,臣的父亲,你也要称一声外祖父!”赵镇心中泛起悲哀。柴昭冷笑:“外祖父?赵镇,你可真好意思说这话,哪有外祖父看着外孙的天下覆灭的?” “隋文帝代周,既为外家取了外孙的天下!”参知政事忍不住举例。 “住口,你们这些逆贼,老天都该让你们不得好死!”柴昭已经口不择言。大臣们皱眉,纵然知道柴昭心中有怨气,但这样咒骂,实在是太不合乎柴昭受到的教养了。 “赵将军,奴知道宁国公葬在何处。”突然有个内侍开口,赵镇没有理柴昭,看向那个内侍,柴昭已经大怒:“狗贼,我还没死呢!” 说着柴昭就拿起桌上的砚台,往那内侍头上砸去,内侍被砸的头破血流,但还是对赵镇道:“赵将军,宁国公就葬在……” 柴昭已经跑到那内侍面前,用手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我叫你说,叫你说,你们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赵镇没有防备柴昭会这样做,那内侍原本就受了伤,这样一掐很快就眼珠翻过去,赵镇上前拉开柴昭,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你,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朕是天子,天命所归,天下人的命都在朕的手中,何况这么低贱的内侍?”柴昭被赵镇拉开,眼中全是怒火。 赵镇摇头,高喊来人,有内侍进来,赵镇不看柴昭,对内侍道:“把官家关起来,若他再这样,那就……” “果真是逆贼,要朕现在就去死。朕死了,你永远逃不掉一个弑君的名声!”柴昭见内侍上前来拉自己,在那大笑起来。 “弑君?”赵镇突然笑了:“这样的天子,怎能为帝?官家,您真的认为,天子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柴昭不理赵镇,大臣们的心都在颤抖,知道柴昭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是一件事,亲眼看到他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太不仁慈了,世宗陛下,怎会有这样的后人?”参知政事喃喃地道。 潘太皇太后面上全是惊讶,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个在潘太皇太后心中乖巧的,只是稍微有点小脾气的孙儿,怎会如此,如此地让潘太皇太后说不出话来。 柴昭在挣扎中被关入内室,赵镇看着大臣们,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知道父亲葬在何处了。眼中的泪不由落下。 “群臣已经上了三次劝进表了!”曹彬对赵镇道。赵镇看向自己的外祖父,突然笑了:“外祖父为何非要我做这个天子不可?” “因为我不愿意背骂名。镇郎,当初太祖被拥立之后,曾有一日,对我姨母说,身为天子,如坐针毡。天子,哪是那么好当的。上去了,就再下不来。被人拥立同时,也就担负起了很多。镇郎,我只为曹家的富贵,并不为了别的。” 赵镇瞧着曹彬,长叹一声:“外祖父是想告诉我,有多少的荣耀,就有多少的责任?” “是,镇郎,你所立功劳,也足以服众。况且,这个骂名,今时今日,你已不能不背了。”曹彬的话让赵镇又低头,接着赵镇突然一笑:“捷儿已经十三,外祖父有个曾孙儿,今年十一,他们是表兄妹,就结为亲事。” “好!”曹彬并无迟疑,赵镇看向远方,从此之后,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十月初八,上好的吉日,这一日风和日丽,这一日是禅位的日子。这一日潘太皇太后带上柴昭出城,在禅位台上将柴家天下,让给赵镇。这一日,这天下不是周,而定为吴! “太妃,东西都收拾好了!”宫女走进来对邹芸娘道。邹芸娘并没动,只轻叹一声:“原来德寿宫,我还是要去住。” “姐姐,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叫赵家小娘子了?”兰台公主明知故问,邹芸娘苦笑一声:“是啊,不能叫赵家小娘子,而是要称为公主了。” “那我呢?”兰台公主看着邹芸娘,邹芸娘把女儿抱一下:“我也不知道,只能等新官家的旨意。” “太妃,该去迎接圣人了!”赵镇接受禅让,这一回也不会再有人反对,胭脂会成为皇后,也会在此时进宫。 尽管尚未正式册立,但宫中的人已经改口了。 “圣人?我从没想过,她会成为这宫中的主人!”邹芸娘喃喃地道,带了人往外走。今日的宫门中门大开,胭脂走下车,看着这座宫殿,从此之后就是这宫殿的主人了。 “请圣人上了銮舆!”内侍对胭脂跪拜启道。 “起来吧,此刻还早!”胭脂淡淡地道,看着从宫内迎出来的邹芸娘,邹芸娘走到胭脂跟前,对胭脂行礼:“参见圣人!” 胭脂瞧一眼邹芸娘,亲手扶起她,这是接受禅位的人对前代后妃的礼节。 “还请圣人上銮舆,前往昭阳殿!”邹芸娘的声音,除了恭敬,别的什么都听不到。这个人,永远都是依附于这所宫殿,永远没有自己的情绪。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极其聪明的做法。胭脂收起心中感慨,往里面行去。 宫中的内侍宫女,仿佛没有任何变化。胭脂来到昭阳殿内,先行到达的老卫已经带人迎出,对胭脂行礼:“见过夫人。” “起来吧!”胭脂对老卫点头,来到正殿,正殿宝座和胭脂此前来过时候,没有任何区别。胭脂看着这个宝座,久久不语。 “夫人想起了什么?”老卫轻声问胭脂,胭脂轻轻一笑:“我只是想起了原先来这里的情形罢了。想起了琼花为了坐在这个宝座上所做的事。琼花若还活着,知道今日的事,她会怎样想呢?” “周太后或许也会大怒!”柴昭那日在群臣面前的事,已经传遍汴京城了。胭脂没有说话,只是往身后看去,身后站着的,是恭敬的宫人。 这些宫人,所恭敬的,也不过就是宫殿的主人,而不是某一个人罢了。胭脂拍拍宝座扶手,坐了上去。 赵镇接受了禅位,传诏天下,同时传下的还有以妻胡氏为皇后,长子赵捷为太子的诏书。册立皇后和册立太子的典礼,将在数日后举行。 赵镇的仪仗在百官的簇拥下,径自往皇宫行来。 赵嫣看着身上的礼服:“娘,以后,我们见了爹爹,也要三拜九叩吗?还不能撒娇?”胭脂摸下女儿的脸:“要是正经场合,那也要装装场合,若不是正经场合,就在这里,那就不用装样子了。” “圣人和原来还是一样的。”老卫笑吟吟地说着,她也换了衣服,是女官的服装,永和大长公主被尊为皇太后,将在明日由帝后亲自迎接入宫。 周朝的皇帝和太皇太后太妃们,除柴昭被封为吴王外,其余人等,并没降封,只是迁出皇宫,往德寿宫去。 吴朝换周朝,就这样平静完成。 “难道还能变个人?再说做皇后也是他的妻子。难道说做了皇后,就要战战兢兢,担心他发怒?那就不是我了!”胭脂的话让老卫笑了:“确实如此!” “那娘我也要和您一样,做公主也是爹爹的女儿,不能战战兢兢,要和爹爹撒娇。”赵嫣的话让胭脂笑了:“对,就是这样,走吧,我们去迎接你爹爹。” 仪仗缓缓靠近宫门口,赵镇掀起帘子,已经能看到宫门口等待迎接的人群。赵捷骑在马上,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平静。 赵镇知道,按照规矩,自己该在到达宫门口众人行礼之后,再命人让胭脂起来。可是,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赵镇笑了,在车内站起身,接着掀起帘子,从车上跳下。他这动作吓到了锻炼有素的赶车人,赶车人急忙把马勒住,整个仪仗都停下。 “爹爹,您……”赵捷惊讶地问,就见赵镇往宫门处走去。 整个仪仗队伍停在那里,赵捷勒住马,看着自己的父亲向自己的母亲走去,不由露出释然笑容。 接着赵捷也下了马,往父母所在方向走去。 “爹爹,我以后见到您,还能不能和您撒娇?”赵嫣故意问赵镇,赵镇已经笑了:“当然可以撒娇,你是爹最心疼的女儿,怎不可以和爹爹撒娇。” “爹爹,那我呢?”赵迅也趁机问自己的父亲。 赵镇正要开口回答,赵捷已经道:“阿弟,你是男子,不可学女子行事。”赵迅听到兄长的话,对兄长做个鬼脸。 胭脂对着丈夫露出笑容:“回来了?以后,回家吧。” 赵镇听到妻子的话,心中爆发出喜悦,伸出手握住胭脂的手:“走吧,我们回家。”不管这座宫廷代表着什么,只要胭脂愿意,说出这是家,那它就是家。 “看来,这两位,都是不肯守规矩的人。”有人忍不住道,不过他的话并没人接话。肯守规矩的人,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从没想过,我有一日回宫中,会以这样的身份进来。”永和大长公主,不,现在该称呼她为太后了,踏进宁寿殿内,忍不住感慨道。 “母亲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了。”胭脂劝慰道。 柴太后又是一笑:“其实,我该辞掉这样的尊荣的!” 太 后她毕竟姓柴,胭脂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母亲,您!”。柴太后摇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最后啊,我想,既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若再像他们说的那 样,要辞掉太后的尊荣,以表示自己身为柴家女,该为柴家感到哀伤,又有什么意思呢?胭脂,要背骂名,我和你们一起背。我,也是你们家人,不是吗?” “母亲果真如此,是我们的福气。”胭脂的话让柴太后又笑了:“算什么福气呢?只是我活的时候长,懂的也多些。柴昭,我怎能饶恕?我的丈夫,到现在,我竟不知道他葬在什么地方?” 赵德昭下葬的时候,棺木里面只是他常穿的衣袍,至于他的尸身,柴昭拒绝说出来。而且不管胭脂和赵镇怎么去问柴昭的侍从,都不知道赵德昭到底葬在哪里。因为那段时间,柴昭身边的内侍,死的不少,新的那些全都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某一天,就能知道公公的尸身到底在哪里。”胭脂也只有这样劝慰柴太后,柴太后轻叹:“我知道。胭脂,不用为我担心,这些事,既然做了,柴昭就是罪有应得。” 胭脂扶着柴太后坐下,按说此刻该是命妇们前来恭贺太后的时候,不过胭脂一概叫免,柴太后,是不稀罕这些热闹的。 “嫣娘在哪里呢?”柴太后的话刚问出来,就有宫女笑道:“永兴公主还在她殿内,老娘娘想她的话,奴立即去请她来。” 永兴算得上赵镇的龙兴之所,以此地为赵嫣的封号,可想而知赵镇对赵嫣的宠爱。胭脂不由笑道:“这孩子,脾性和原来不一样了呢,现在还嫌弃她爹给她的封号不好,还问,为何不是麟州公主?” “麟州那地方嫣儿不是嚷着说没有永兴好吗?”柴太后话音未落,就听到赵嫣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娘,您又和祖母告我的状。” 柴太后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孙女,笑着道:“你娘没有和我告你的状,只是说你不满意你的封号呢?你很喜欢麟州?” “因为娘答应过要带我们回麟州的,结果她没带我们回去。那就叫个这样的封号,好像也不错。”赵嫣的话让胭脂笑了:“亏你有这样多的主意。偏就是卫婆婆纵了你。” “卫婆婆才没纵我呢,她啊,现在每日都要教我很多东西。娘,做公主就要学这么多东西吗?”赵嫣愁眉苦脸地说。 胭脂和柴太后都笑了,柴太后已经道:“记得小时候,我和姊妹们,学的可不少。不过呢,还是那句,有个谈资就成,也不指望你成诗人,做画家,能侍香会烹茶。” 赵嫣大大地松口气:“原来这样,那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妹妹们一起玩,都好久没看到她们了。” “你这孩子,答应了你一个要求,另一个就跟着来了。”胭脂无奈地对赵嫣说。赵嫣扯着胭脂的袖子又在那撒娇地问。 “嫣儿想出去宫外散散心?”晚间赵镇回来,听到胭脂的话就皱眉。胭脂瞧见丈夫这样还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拍他一下:“你别答应她,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还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外祖母。” “是你想去吧?”赵镇一语道破,胭脂笑了:“是啊,我想去呢,可是现在做了什么皇后,每次一出宫门就要大排仪仗,还要净街,太劳师动众了。哪像原先,想走就可以走。” “做皇帝也不好啊,每日一起来就那么多的政事,辽国那边听说出了这样一件事,又开始蠢蠢欲动。” 胭脂哦了一声:“他们不是想要求和了吗?” “上次战后的确如此,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辽人怎不生出别的念头来?我瞧着,等把这些事都理清楚了。就要亲征了,不把他们打趴下,他们不知道疼。” 赵镇的话让胭脂笑了:“你啊,就是个做将军的命。” “是啊,就是个做将军的命,做将军的才,不过我瞧我们儿子很不错,我在给他寻好师傅呢,师傅要好,他又要肯学,这样的话,等他娶了媳妇,再过几年,我们俩就可以放手了。” “有你这样算计你儿子的吗?”胭脂忍不住揶揄赵镇。 “嗯,有你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皇后,难道就不许我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好好地学,等他接手,我们夫妻就可以轻松了。到那时,你想去江南就去江南,嫣娘不是想回麟州瞧瞧吗?你也可以带上她,想回麟州瞧瞧就去麟州瞧瞧。多好。” “那个时候,嫣娘都已出嫁了。说不定还给我们生了外孙了。” 一提起这事,赵镇就叹气:“我们闺女这么好,也不晓得谁能娶她?一定要个好人,还得是不怕这些事的。” 说着赵镇话中就渐渐带上怒气:“柴家小儿,竟然想让嫣娘做他的妃子,真是做他的梦呢。”胭脂并不意外这件事赵镇会知道,只轻轻地拍了拍赵镇的手。 “圣人,宋国夫人求见!”做皇后之后,最大的改变就是礼节的增多,不敢是谁见胭脂,都需要数次通传,不过胭脂和赵镇都说过,他们彼此相见,还有孩子们要见,都无需通传。 宋国夫人就是邹蒹葭,胭脂笑着说了个请字。 宫女退下,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邹蒹葭才在宫女的引导下走进殿内。 邹蒹葭恭敬地行礼,胭脂已经上前扶起她:“这要在殿外,或者正经场合,你和我规规矩矩行礼倒罢了。这都到我殿内了,你还这样行礼,太生分了。” 邹蒹葭顺势站起,胭脂命宫女搬过椅子,邹蒹葭坐下才笑着对胭脂道:“姊姊果然和原来一样。”胭脂用手摸下脸:“不和原来一样还能怎样,难道还能长出两个鼻子来?” 邹蒹葭噗嗤一声笑出来,宫女们也捧场地笑了。 邹蒹葭已经对胭脂道:“的确不一样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胭脂明白邹蒹葭话里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暗就道:“这话我也只能对你说,要和别人说,只怕又要笑我矫情,可是这皇后位子,不好坐。” “什么事都难不倒姊姊的!”邹蒹葭的话让胭脂又笑了:“我还不情愿有这些事呢,要按我原来想的,早早就离开赵家,这会儿正逍遥着呢。” 这还是邹蒹葭头一次听到胭脂说起此事,眼中不由露出惊讶之色,胭脂笑了:“那都是许久之前的念头了,后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那时的念头,早就变了。” “姊夫知道吗?”邹蒹葭小声地问。 “知道!”胭脂毫不迟疑,邹蒹葭眼中的惊讶之色更浓,胭脂已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瞧,连你都不明白,我还指望别人明白什么?” “我虽不明白姊姊的想法,但我觉得,姊姊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胭脂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都做娘好多年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没有姊姊的话,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在家中和姊妹们争执,等到了年纪,被母亲收了一笔厚厚的彩礼,然后嫁到一户人家,也许,还会受姬妾们的气。” 邹蒹葭话里有感慨,胭脂刚想劝慰,邹蒹葭已经道:“来这么久,就和姊姊感慨了,倒忘了要和姊姊说,娘好着呢,还说等过两日,你也忙完了,就来探姊姊。娘还说,很想嫣娘呢。” “娘就不想我了?”胭脂用手指着鼻子,邹蒹葭又笑了,赵嫣的声音已经传来:“舅母来了,舅母,你怎么没把表妹带来?” “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你表妹还小,我怕她淘气,就没带进来。”邹蒹葭的话让赵嫣叹气,接着赵嫣就道:“我就说这皇宫一点都不好玩,要见个人出个宫都很麻烦。” “等嫣娘长大了,成亲了,就可以出外建府,那时就没有这么麻烦了。”邹蒹葭的话让赵嫣立即睁大眼睛:“舅母,真的吗?等以后我长大了就可以出外建府?那娘可不可以跟我出去?” “你到那时都出嫁了,还要带着你娘,那叫什么?”胭脂捏下女儿的鼻子。 赵嫣有些害羞地笑笑,接着又对邹蒹葭道:“舅母,表妹虽没进来,我却给表妹攒了好多东西呢,我叫人带来了,你回府时候给表妹带回去。” “谢……”邹蒹葭要起身行礼,胭脂摇头:“都和你说过,别和她这样拘礼,她怎样都还是你晚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写到现在,大家应该能看出来,我就是想写一对和惯常文中设定不一样的夫妻。当然,在写的过程中,或许突破了大家的思维,或者让人不喜欢。可若每个文的角色性格设定都差不多,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本文也进入最后阶段了,一对不一样的帝后了。 ☆、第259章 疑惑 赵嫣也歪着头看着邹蒹葭:“难道舅母不把我当外甥女了?”邹蒹葭笑着捏下赵嫣的脸:“嫣娘真是乖巧。” “嗯,只有哥哥才总说我不乖,爱撒娇,很调皮!”赵嫣一本正经地说,胭脂和邹蒹葭都笑了,邹蒹葭这才重又坐下,看着这座殿堂神色感慨。 “圣人,太子殿下和韩王殿下听的宋国夫人前来,特地来给宋国夫人问安!”宫女在旁禀报。胭脂点头:“让他们进来。” 赵捷赵迅弟兄俩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给邹蒹葭行礼问安,邹蒹葭已站起身,一手一个拉着他们:“你娘已经说过,这是内室,不用那么客气,怎地你们两个又和我客气了?” “外甥久不见舅母,十分惦记舅母和外祖母,为何今日外祖母没有进宫?”赵捷规规矩矩地回答,胭脂已经笑出声:“你外祖母年事已高,自然不能劳烦他。” “娘,那我今日就跟着舅母去见外祖母!”赵迅已经喊出声,不等胭脂回答,赵捷皱眉:“阿弟就会胡闹,你年纪小,出去了娘担心。不如我跟了舅母出去,给外祖母问安。” “我也要去,外祖母最喜欢我,也最念着我。”赵嫣也跟着嚷。邹蒹葭笑的脸上乐开花:“你们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哪能想去哪就去哪?这要出去,岂不……” “舅母,外甥陪着舅母去了,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只带几个内侍,无需惊动许多人。若大排仪仗,那还有什么意思?”赵捷的提议招来赵嫣的不满:“哥哥,你这都告诉娘了,还哪是什么悄悄地去?” 赵捷才不去管赵嫣反对,只是看着胭脂,胭脂笑一笑没说话,赵捷知道自己的娘已经首肯,对赵嫣露出得意笑容。赵嫣嘟起嘴,转身不去理哥哥。 邹蒹葭在这用过午膳,赵捷果真和她一起出去。赵嫣瞧着赵捷离开,对胭脂叹气:“娘,在宫里住着,一点都不好玩!” “嫣儿,娘初进汴京城的时候,也觉得在那府里头住着,没有在家里那么轻松自在呢。”胭脂摸一下女儿的发,对女儿柔声道。 “娘不是一直住在汴京城的吗?”赵嫣好奇地问胭脂。 “娘并不是一直住在汴京城的,娘那时候和你外祖母,住在家乡。那时候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觉得不一样呢。”胭脂的话让赵嫣皱眉,托着腮等着胭脂继续说下去。胭脂并没继续说,眼中有怀念之色,很快这些怀念就消失了。 过去再好,只有现在才能抓在手里,好好地过现在的日子就是。想什么别的呢? “殿下在看什么呢?”邹蒹葭瞧着赵捷轻声问道。 “舅母,娘已经说过,您……”赵捷的话没说完邹蒹葭就笑了:“殿下,尽管圣人是这样说的,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赵捷垂下眼帘,邹蒹葭看不到赵捷的神情,于是又道:“殿下和姊姊姊夫是不一样的。” 赵捷抬头笑了,这笑容里让邹蒹葭觉得,这还真是个孩子,接着赵捷的笑容就渐渐消失:“只是爹和娘,知道已经改变了,但娘依旧,或者说,爹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改变。” “若在宫内,和原来一样是必定的事,可这在外头,君臣之别,”邹蒹葭没有说下去,赵捷已经笑了:“是啊,就像我此刻出来,也不好再骑马,而是要和舅母您,坐在车内,不然的话,又会招来大臣们的谏议,君臣之别,如何如何。” 邹蒹葭伸手握住赵捷的手,赵捷又笑了:“不过爹和娘,都已年近四十,不愿意改变也没有办法,只是弟弟和妹妹。” “嫣娘以后是要出嫁的,她的性情本就十分活泼,放纵了些,也是平常事。”邹蒹葭安慰着赵捷,赵捷的眉头已经皱起:“不,不是说这事。舅母,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到之处人人都跪地行礼。会让人变的不像是自己。周废帝,赵庶人,原先都不是这样的。” 赵捷还记得数年之前,初次回到汴京时候,进宫见到的柴昭,那时他顶多只会比别人看起来老成些,而不是像后来那样的疯狂。这些日子,赵捷一直在想,柴昭到底为了什么变的那样疯狂,甚至于为了能继续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变的那样地,不像是他自己。 “殿下想的,可曾和姊姊说过?”邹蒹葭的话让赵捷笑了:“并没和娘说过,毕竟只是我心里这样想。舅母,我……” “殿下错了,您是姊姊所生,姊姊对您,不管是什么身份,在姊姊心中,都是她的儿子。殿下若连这些事都不肯告诉姊姊,难道不会让姊姊感到难过?”邹蒹葭的话让赵捷眉头松开,接着赵捷就笑了:“是,舅母说的有理。” 马车已经停下,胡府的管家媳妇前来掀起帘子请邹蒹葭下车,掀开帘子,见赵捷跳下车,管家媳妇吓了一跳,忙要行礼,赵捷止住她:“不必了,我只是来探探外祖母。” 管家媳妇应是,接着想起什么面色有些不好,要给邹蒹葭使眼色。 邹蒹葭已经瞧见,有些讶异地看向管家媳妇,管家媳妇已小声地道:“邹家的两位娘子,在厅里坐着等夫人您呢!” 邹家见邹芸娘的待遇没有变,于是开始巴望着赵镇能够恩抚自己家。可盼了好些日子没盼到旨意,急的不得了。 秋 氏不在意这些事情,毕竟这个爵位有和没有,对秋氏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最要紧的是能有银钱过日子。邹大娘子和邹三娘子可不这样想,邹大娘子想的是能有个爵 位,就好把自己娘给表兄置办的那些东西都拿回来,到时让邹表兄又来跪着求自己。还要让邹表兄把邹表嫂休了,一天照三顿地打,这才能消心头之气。 邹三娘子想的是若自家又有爵位,到时就好回万家出一口气,要把那些姬妾们都绑了,折磨上几日,再卖到青楼,给万大郎结结实实地戴上几顶绿帽。至于那些庶出孽种,也要卖的卖,打的打,要他们晓得得罪自己的后果。万家的产业自然只该自己生的孩子承受。 因此这两姊妹一说即合,天天往胡府跑。邹蒹葭是不让她们进府的,谁知这两人趁有人上门拜访时候,就跟着进来,进到里面就坐在厅上等着,不管别人是说怪话还是下逐客令,这两人只当没听见。 若不是胡府的下人看的严,她们俩就要溜进后院,去服侍王氏去了。 此刻邹蒹葭听的这话,不由皱眉:“我进宫前,她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这两个回家吃了午饭,就又过来等着!”管家媳妇面露无奈。按说邹家也是过过好日子的,怎么教出来的两个女儿这么下作? “捷郎,你……”邹蒹葭唤住赵捷,赵捷已经笑了:“舅母,不碍事,不就是邹家的人。他们家不要脸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赵捷忙道:“自然舅母是不一样的。” 邹蒹葭笑了:“你也别安慰我,情形如何我又不是不晓得。只是……” “舅母,我去把她们赶走就是,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赵捷口里说着就往里面走。邹蒹葭跟在后面,赵捷对胡府是熟悉的,径自进了厅。 邹大娘子正在和妹妹抱怨着邹蒹葭的不仗义,就见赵捷走进来。邹大娘子虽没见过赵捷,可见赵捷这穿着晓得不是普通人,急忙拉了邹三娘子一下。 邹三娘子在那仔细瞧着,见赵捷有几分像赵镇,又有几分像胭脂,心里猜着几分,忙起身行礼:“妾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邹大娘子已经惊呼一声,接着邹大娘子心中对胭脂的妒意更深,昔日自己和赵镇也是定过亲的,若不是后来胭脂横插了一竿子,现在昭阳殿内的就该是自己,而不是胭脂。 想着邹大娘子不要细细地瞧了瞧赵捷,又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你生的和你父亲可真是像极了。” 赵捷的眉不由一皱,觉得邹大娘子这话说的实在太不伦不类,赵捷接着就道:“两位娘子的身份我已晓得。邹家是否要加恩,这要瞧邹太妃的意思,邹太妃若不愿意,父皇又怎会茫然下诏?” “邹芸娘,她不是……”邹大娘子惊讶开口,邹三娘子不由鄙视地望姐姐一眼,这才对赵捷露出笑:“殿下的意思妾等明白,只是我们此刻没有诰封,怎能去求见邹太妃?” “难道两位日日在这纠缠,到时被人查知,禀告父皇,就更好吗?”赵捷接的很快,邹三娘子的面色微微一变。 邹大娘子已经点头:“是,是,殿下说的是。我们在这里,也的确有些不好,不过……” ☆、第260章 求见 “没什么不过的,这里是皇后娘家,两位难道以为,痴缠就有效吗?”赵捷的声音冰冷,邹大娘子吓的缩了脖子,邹三娘子眼珠转了转,见邹大娘子还想说话,邹三娘子急忙道:“殿下的吩咐,妾等知道了,妾等这会儿就离开,以后,定不会再来了。” 说完邹三娘子就拉着还想说话的邹大娘子离开。 赵捷等邹家两人走了,这才回身看向邹蒹葭,见邹蒹葭面上神色似有追忆。赵捷不由笑了:“舅母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起原来的事罢了!”邹蒹葭有些感慨,活到五岁,都是在被骂下贱,然后才晓得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爷,原来是自己的父亲。 等后来来了个母亲,被称作娘的人转眼就被卖掉,常骂自己下贱的三姊姊不骂自己了,但被叫住大姊姊的人,却总是看所有的人不顺眼。那时的邹蒹葭所求的,不过是再不被人骂,能好好地吃一顿好饭。 “舅母方才还说,很多事情都已变了,怎么此刻就忘了?”赵捷的话让邹蒹葭又笑了:“是,是我着相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外祖母。” “就你担心害怕,当日我还和官家定过亲呢,和他的儿子说几句话又算个什么?”邹大娘子被邹三娘子拉着出了邹府的门,甩开手愤怒地骂。 “对,你也晓得现在人家是官家,我们是臣子,你还想恬着脸和他儿子说话,你这叫什么?想让我们全家都被官家一怒给杀了?” 邹大娘子更为恼怒:“呸,就你这样胆子小的,他这时候,笼络人心还来不及,还会杀人?你没听说吗?符家已经在被召回的路上。连英国公一家子也要还朝。” “符家那是有个从龙之功的儿子,英国公一家子当然要召回,他们家可是和高祖他们并肩作战的。” 赵镇登基,追封祖上三代为帝,赵匡胤被追封为高祖,静慈仙师被尊为太皇太后,不过静慈仙师只以自己清修久了,不愿在宫中奉养为理由,依旧在城外清修。 “那我们爹爹还是和曹相公一起打仗的呢!”邹大娘子依旧不满,邹三娘子白她一眼:“可我们爹爹做的事,能让人说出好听的吗?” 邹大娘子仔细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自己爹爹到底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人的事。邹三娘子叹气:“算了,就知道你不聪明,我们还是想办法去德寿宫,求见五妹妹。” “不过是个私孩子,叫什么妹妹?”邹大娘子的白眼又翻起。 邹三娘子决定不理她,也不知道邹夫人怎么生出这么的草包女儿,不对,邹夫人自己也就够草包了,不然当初怎么会被自己说的团团转? “捷郎,你现在和原来已经不同了,就别惦记着我!”王氏瞧见赵捷,欢喜无限,拉着外孙的手,说的却是口不应心的话。 赵捷不由笑了:“外祖母是真不惦记我?”王氏也笑了:“自然不是,不过我这些年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琢磨,晓得有些事,变了就不能按原来的心去想。” “娘若听到外祖母这样说,会很伤心的。”赵捷的话让王氏又叹气,接着王氏笑了:“我晓得我的胭脂没有变,可那么多双眼盯着呢,她和原来,就算要假装,也要装作没有变。” “外祖母!”赵捷又叫了一声,王氏已经收起思绪:“好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你难得来这里一趟,外祖母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娘最爱吃我烙的饼,我多烙几张,你带回去。” 赵捷应了,看着这和原来一样布置的屋子,又露出笑,有些事,变了要当做没变,有些事,没变要当做变了。还真是麻烦。 “这是你外祖母做的饼?一闻就很香。”胭脂已经倒了茶水,撕一块饼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真香,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自己娘做的饼了。 “娘!”赵捷按住胭脂的手,胭脂奇怪地看着儿子:“怎么了?你像有话要和我说。”赵捷瞧着自己的娘,此刻是在她殿内,胭脂穿的还是家常旧衣,而不是繁琐的皇后礼服。 赵捷在心中筹措着言辞,胭脂看着长子,从来都晓得儿子是少年老成的,但此刻,胭脂觉得他的少年老成更深。 “有什么话就和我说,我们是亲母子,你别因为现在我成了皇后,你成了太子,就要摆什么皇家风范,亲母子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还要时刻记得礼仪。”胭脂的话让赵捷又笑了:“娘,外祖母说您并没有变,但当了外人,就要装个样。” “你 外祖母当日还不是一样的,当了外人,就要装样子。捷儿,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比你弟弟妹妹们都要大,娘又一直让你照顾你弟弟妹妹,因此你总觉得,现在 身份不同了,如果再像从前一样,我会不会有顾虑,或者说,等你弟弟长大了,他会不会有别的念头?捷儿,你若真这样想,就不是我生下的孩子了。你弟弟若有别 的念头,那也不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 “娘,儿子错了!”赵捷规规矩矩地对胭脂行礼,胭脂笑着摇头:“不是你错了,你的这些顾 虑,若换了个人,也是常见的。当日杜老太君去世之前,对全家人说,休要忘了一家子姓赵。此刻,我也想告诉你,休要忘了你和你弟弟,都是我生的。若有一日, 你们兄弟彼此猜忌,你对你爹爹战战兢兢,那我情愿再没生过你们两个,情愿没有这江山。捷儿,别人或许觉得我这话矫情。但我还是要说,对我来说,泼天的荣华 富贵,又哪比得上一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那么欢喜?” 赵捷点头:“娘,这些儿子都明白,儿子只是一时想左了。” 胭脂摸索着儿子的脖颈,笑容没变:“是啊,你是储君,以后所学的和你爹少年时候所学的都不一样,娘没有什么好教你的。在娘瞧来,权势啊,荣华富贵啊,这些都很好,可这些和一家子比起来,就低的多了。若非……” 胭脂停住口,若非柴昭用一家子性命相逼,也不会让赵镇就此起兵,到的现在,这权势竟成了全家护身的符。 人生事,那晓得最后能到哪一步呢?邹芸娘坐在窗下,看着蓝天,此刻已进十一月,天色很蓝,瞧不见一丝白云。空中连鸟儿飞过的身影都没有。搬到德寿宫已近一月,邹芸娘已习惯这里的生活。 除了住的地方小了点,服侍的人少了些之外,别的不管是动用器具还是每日饮食穿着,都和原来是一样的。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嘭的一声,邹芸娘不由皱眉。宫女已经过来:“像是那边传来的,只怕又有人不看叫他官家,他发怒呢。” “到这个时候,还摆什么架子?”邹芸娘鼻子里面哧了一声,连动都懒得动。此刻都已这样了,还时时发怒,是想让服侍的人都不尽心吗? “姐姐!”兰台公主的声音传来,接着兰台公主就上前偎依进邹芸娘怀里:“娘,哥哥时时发怒,要不,我搬过来和你住?” 德寿宫内的殿阁小,兰台公主已经渐渐长大,要有专人教导她各项礼仪学习。因此就被安排在柴昭所住殿的旁边。 “不是说了,这里屋子太小,没有那么多的地方。你瞧,你身边有八个大宫女十二个小宫女,四个教养嬷嬷,还有两个女官,还有做杂使的,我这殿内哪来的地方安置她们?” 邹芸娘的话让兰台公主撅起嘴:“那我就不要这么多使唤的人了。那么多人,在眼前走的眼晕。” “公主您说笑话了,这都是按制给您配的,等您出嫁之后,公主府内,还要再配长史等,那时候整个府内总要有三四百人服侍您,才够!”宫女已经在旁边笑了,兰台公主叹气:“可是现在江山都不是我们家的了,难道我出嫁还能建府?” “这是自然,你是个女儿家,又不是个儿子,厚待你也没什么。”邹芸娘说着不由觉得有些惋惜,只可惜终究是被废黜的皇室的女儿,即便待遇没变,以后嫁的,也只会挑一个平常人家出色的男子,而不能在名门贵公子中随便挑选了。 “太妃,有人来报,说太妃的娘家人,已经在宫门口等了好几日了!”宫女进来对邹芸娘道。提起邹家,邹芸娘就皱眉:“就该打发走了,谁有空打理她们?” “太妃说的是,可是这德寿宫毕竟比不了宫内,这里临着外头,她们要哭闹起来,对太妃的声誉不好。”宫女的话让邹芸娘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接着邹芸娘就道:“罢了,让她们进来吧,瞧瞧有什么话说,若缺银子,助一些也罢。” 宫女应是,兰台公主乖乖地看着自己的娘,没有说话。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邹家两人就被迎进来。 ☆、第261章 撕破 瞧见邹芸娘,邹大娘子已经哎呀一声:“五妹妹现在吃穿用度,和原来还是一样的,瞧瞧这屋里的摆设,这香,啧啧,真是许久都没闻到。” 邹三娘子规矩地给邹芸娘行礼:“妾拜见太妃,拜见兰台公主。” 邹大娘子依旧大大咧咧:“这是外甥女吧?生的真好看,有我小时候三四分。哎,现在天下已经换了个主人,也亏的你们……” “邹大娘子休要无礼!”宫女已经喝道,邹大娘子面露不满之色:“哎呦呦,这会儿还摆什么威风,能尊你为太妃,不过是官家仁慈。难道这会儿,你还能下令杀了我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邹大娘子立即住口,兰台公主吓的钻进邹芸娘怀里。邹芸娘冷笑:“大姊姊,虽说我和原先不同了,可是若想要对你怎样,还是轻而易举的。” 邹大娘子的神色立即变了,邹三娘子并没提醒邹大娘子,总要让她吃几个亏才行。不过邹三娘子随即想起自己这位姊姊是吃了亏还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的人,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是什么声音?”邹大娘子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邹芸娘已经冷笑:“什么声音?就是责罚的声音啊?” “责罚?你们不是?”邹大娘子的话让邹芸娘又是讥讽地笑了:“我们怎么了?我们再如何,也还是前朝太妃,要摆布一两个平民,有什么不可以?别说我们,就说昔日没夺爵时候,大姊姊的行为,就该想到了。” 邹芸娘这番话吓的邹大娘子不由缩了脖子,战战兢兢起来。邹三娘子已经道:“太妃的教诲,妾等记住了。” “你们进宫来,不是想要听我的教诲吧?”邹芸娘冷冷地看着邹三娘子。 邹三娘子最是能伏低做小,此刻也不例外,并不为邹芸娘的冷落生一点气,而是笑着道:“五妹妹说的是,确实有事。五妹妹也是个直爽的,那妾就直说。按说,官家现在恩抚太妃,也该恩抚太妃的娘家才是!” “不是给过一个恩荫?”邹芸娘打断邹三娘子的话,邹大娘子别的不会,诉苦还是会的,急忙道:“侄儿还小,等到做官都不晓得什么时候。现在家里艰难,也就那么两三个下人……” “家里若艰难,来人!”邹芸娘喊了一声,宫女已经上前,邹芸娘道:“取一千贯钱来,交这两位带回去。带回去好好地做人家。” 一千贯钱,放在现在的邹家已经算是一笔大钱,邹大娘子刚要欢喜应下,邹三娘子已经道:“太妃的好意,原本我们不该推辞,可是家里总要得些活钱,这些花光了,难道又要来寻太妃?”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好妹妹,那可是国舅的夫人!”邹芸娘的话让邹大娘子又张口:“别提那人,明明就是个……” “太妃是晓得的,四妹妹素来是个谨慎人,再说当日闹成那样,我又怎会有脸去见四妹妹?因此只有厚颜来求太妃,况且太妃方才也说了,您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若您上道表,那我们全家就不一样了。” “说来说去,你们要的就是想把爵位给拿回来,真是可笑。谁拿草去捅老虎的鼻子眼去?”邹芸娘一口回绝,邹大娘子的脸色变了变,开口骂道:“邹芸娘,这会儿你别和我摆什么太妃架子,谁不晓得你的底细,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既然都知道我的底细,那我还和你们说什么呢?不过就是白白地担了这个姓!”邹芸娘也变脸,邹大娘子更加怒了:“那我也是你亲亲的姊姊。” “是又如何,我对邹家,也算仁至义尽了,来啊,给我把她们赶出去!”邹芸娘沉声吩咐着宫女,宫女立即上前,邹三娘子急忙跪下:“太妃,您是晓得大姊姊的脾气的,还望您……” “别求情了,我还巴不得没有邹家这个娘家呢。以后老老实实地过你们的日子,别去想东想西。还有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爹,我欠邹家的,老早就还清了。这一千贯,还是多饶的了。” 邹芸娘并不肯听邹三娘子继续求情,只对邹三娘子冷冷地道。邹三娘子是真没料到邹芸娘是比自己更没有心的人,完全不顾忌脸面,顿时愣在那里。 宫女已经上前:“两位娘子还请出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儿!” “什么叫不是我们该来的地儿?当初我娘还活着时候,我可是和她一起入过宫的。还有,当初我也是和官家定过亲的,还有还有……”邹大娘子不肯走,只对宫女怒吼。 “大姊姊,还是出去吧,不然再嚷下去,连这一千贯钱都没有了!”邹三娘子拉着邹大娘子的衣衫轻声道。 邹大娘子听到连这一千贯钱都没有了,这才闭嘴出去。邹芸娘瞧着她们姊妹离开,鼻子里面哼出一声。 兰台公主已经软软地叫了声姐姐,邹芸娘把兰台公主抱在怀里:“你都瞧见了吧?对待恶人就该如此。” 兰台公主懵懂不知地点头,接着又道:“可是,哥哥他不是也……” “那不一样,那是你的兄长,若在原来,我们还要靠着他吃饭,怎能翻脸呢?只有那种落魄的恶人,才能这样做。”邹芸娘的话兰台公主听不大懂,只是皱眉思索。 邹芸娘已经笑了:“自然,你和娘不一样,你是公主,出嫁之后驸马也只会捧着你。你以后只要哄好官家和圣人,还有赵家小娘子她们,别的人你可以一概不管。” 兰台公主点头,邹芸娘把女儿抱在怀里,唇边又现出冷笑。 出了德寿宫,邹大娘子瞧着那车上拉着的一千贯钱,愤愤不平地道:“芸娘怎么变成这样?我记得原先我和娘进宫探她时候,她是十分温柔的。” “此一时彼一时,换做我也会这样对你!”邹三娘子的话让邹大娘子大怒:“你这贱人,想是当初打的你还不够多?” 邹三娘子冷笑:“你少摆出你这嫡出长姊的威风,到了今日,你还不明白,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那个贴心贴肝的情人,早就把你给丢了。爹呢,只念叨着重新得到爵位。嫂嫂就更不待见你,要不是你没处去,她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这会儿你还逞威风,我瞧你是不想活了。” “贱人,当初就是你捣鬼,不然的话,我怎会被赵家退了亲,我原本该是皇后命!”邹三娘子听到邹大娘子这样说,劈面啐了她一口:“你也好意思说,你这样也是皇后命?别叫我笑话你。” 邹大娘子握拳要去打邹三娘子,邹三娘子虽比邹大娘子小了许多,但从来都是娇滴滴的,这拳脚上的功夫不如邹大娘子,被打了两下邹三娘子就要去推邹大娘子。 两人在车上打的火热,赶车的听到后面传出的声音不由皱眉,这哪是什么曾为高门大户的千金,分明就是乡下的泼妇。 “邹家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爵位!”胭脂听老卫说完就摇头叹道。老卫应是:“当初他们家是什么光景,此刻又是什么光景,简直就像做了一个梦呢。” “卫婆婆说的什么做梦?”赵镇已经踏进殿内,胭脂抬头看他:“说邹家的事呢,邹家两位娘子昨儿前去德寿宫求见邹太妃,被打发出来时候在车上打了一架。” “你还是爱听这些话!”赵镇自己换好衣衫,坐在胭脂身边。胭脂给他倒一杯茶:“怎么,我不爱听这些话,还要爱听什么别的?” 赵镇端着茶笑了:“是,就你最有理。”胭脂啐他一口,赵镇瞧着胭脂:“不过,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英国公全家都要被召回,按说,女眷回来后,要来朝见你,叩谢恩典的。” “回来就回来呗,朝见就朝见吧。难道我还能把人家给打出去,你也把我瞧的太小气了。”胭脂的话让赵镇又笑了:“是,是,是我不该这样想,不过……” “不过什么,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要还记得这么多,那也就不是我了。”胭脂白丈夫一眼,赵镇又呵呵笑了,接着赵镇就打个哈欠,胭脂温柔地望着他:“国事繁杂?” 赵镇用手抹下脸:“是啊,繁杂的很,哎,我当初就……”胭脂又白他一眼,赵镇又笑了,把胭脂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心。不去想,该怎样做就怎样做。 “出入这座宫殿这么多次,我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是要去给她叩头行礼!”昔日的两国夫人杨氏瞧着皇宫,忍不住叹息。流放的日子虽短,但这一路的风霜,让杨氏不复当初的贵妇人形象。发落齿摇,和普通老妪没有任何区别。 “婆婆,您无需担心,我们是奉了官家旨意回京的。 ☆、第262章 劝慰杨氏的是儿媳裴氏,杨氏听到儿媳的劝慰,眉头反而皱的更紧,对裴氏道:“你毕竟年轻,有些事不懂,她能明面上待我们为礼,可这背地里要做事,谁能阻止?那种杀了你还要你赞一句贤良淑德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 裴氏的眉也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就叹气:“可我们家现在,还有什么能让……” 英国公府的主人们被流放,这一路上的折磨下来,从人和主人们大多染病,去到流放地后,又被驱赶去做活。女人们还能去做点轻省的,男人们就全都是去做重活。休说他们还病着,就算是当日身体好的时候都受不了。 这样一来,男人们大多渐渐没了,女人们也熬不得这些辛苦,去得时候连主人带从人,也有四十来口,等到赦免的诏书来到流放地,连主带仆只剩下九个人。 除了杨氏和裴氏,就剩得一个孙儿两个孙儿,另外四个都是年纪老迈的仆人。此刻杨氏听的裴氏这话,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晓得……” 杨氏话没说完,就有内侍走到杨氏婆媳跟前行礼:“可是两国夫人?圣人有诏,你等且随奴来。” 杨氏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端庄神色,跟随内侍迈进宫中。 昭阳殿内,胭脂看着杨氏婆媳走进,露出笑容。这笑容很恰当,却让杨氏微微一愣,当年胭脂初嫁过来时的情形又在眼前。 杨氏一直不喜欢胭脂,觉得她不温柔不顺从不善解人意,完全就是个乡下野丫头,就算穿上几件好衣衫,不过是沐猴而冠。 汴京城里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们,永远不会做胭脂所做的这些事情。当然,杨氏还嫌弃胭脂笑的太多。因此当自己的次子借机要休掉胭脂时候,杨氏并没出面为自己儿媳说一个字。此刻看着胭脂面上的笑容,杨氏竟有些呆滞。 还是她身边的裴氏声音稍微提高一些说妾参见圣人时候,杨氏这才回神过来,面前女子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不,眼前的女子和原来还是一样的,她看来依旧那样不驯服不温柔,她的背永远地挺的那么直,她的眼神永远都不惧怕,她的人那么地……,让杨氏形容不出来。 到了此刻,杨氏才明白,从一开始就看错了这个女子。杨氏垂下眼,恭敬行礼:“妾参见圣人!” “两国夫人请起!”胭脂的声音和原先没有多大改变,杨氏听不出里面的改变,就像每个皇后一样。女官上前扶起杨氏,端来椅子,杨氏辞谢过后也就坐在椅上。 裴氏忍不住往胭脂面上瞧去,尽管胭脂在汴京生活过很多年,但英国公府和胡府是没来往的,裴氏在闺中时候,更是要和这样人家的女儿距离拉的越远越好。胭脂嫁入赵家之后,偶尔几次应酬碰上,裴氏也没多和胭脂说过话。 此刻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裴氏对胭脂不由充满了好奇。 这个在杨氏口中偶尔提起都充满了厌恶的前妯娌,这个在汴京城内留下许多传说的女子。这个让杨氏心虚难安的女子,此刻坐在那里,翟衣双佩,笑容和煦,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这里,不带任何一点裴氏进宫之前,所想象的胭脂该有的局促。 “裴娘子下回来时,可以把孩子们带来,我女儿她总是说,这宫中没有多少人可以陪她玩耍!”胭脂的话打断了裴氏的思绪。裴氏急忙起身行礼:“圣人厚爱,妾不敢推辞,只是妾的女儿病了,等身体复原一些,再行进宫。” “你们这一路,可熬了许多辛苦!”胭脂话里带着叹息,杨氏已经立即道:“不敢称辛苦,不过是……” 胭脂已经抬头笑吟吟地看着杨氏,杨氏的话不由停在那里。胭脂瞧着杨氏,又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杨氏的心不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想到这样对答是不礼貌的,杨氏又急忙加了一句:“妾多谢圣人慈爱!” 胭脂轻叹一声,杨氏听不出这叹息是什么意思,额上不自觉有了汗。 胭脂已经道:“母亲非常惦记两国夫人,来人!”宫女已经上前,胭脂道:“送两国夫人和裴娘子,往太后那边去!” 宫女应是,上前请杨氏婆媳离去。杨氏走出殿外时候回头看了胭脂一眼,胭脂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杨氏的腿不由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裴氏奇怪地看一眼杨氏,宫女已经扶了杨氏一把:“两国夫人,请!”杨氏努力吸气呼气,对裴氏露出一丝笑容,裴氏却从杨氏笑容里读出一丝心慌来。裴氏也忍不住回头望殿内一眼,此刻殿内只觉得空空荡荡,什么都看不清楚。 杨氏走出殿时回头后就差点摔下去的情形,胭脂已经看到,当日胭脂初嫁杨氏的高傲端庄又在眼前。人还是那个人,支撑她的却是别的东西,权势金钱,甚或更多。没有了这些,就什么都不是。所畏惧的也是这些东西,权势金钱。 胭脂轻声叹息:“她们婆媳出宫时候,派个御医带了药材去!”宫女应是。等着胭脂的下一个吩咐,胭脂却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沉思。 宁寿殿中,柴太后看着杨氏,亲自扶起她:“我一直惦着你们。” “多承太后惦记了。”杨氏对着柴太后,虽然依旧恭敬,但没有了对着胭脂时候不自觉的紧张。柴太后不由笑着让她坐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快些坐下吧,官家以后,还要多用用这些人呢。” “妾的孙儿还小,一时还不能为官家尽力。”杨氏话语恭敬,柴太后倒笑了:“记得以前,你和我之间,可没有这么客气,那时我们虽也有君臣之名,到底还是……” 杨氏已经笑了:“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呢?现在妾就想着,好好地一家子平平安安在一起,就是最好了。” 柴太后哦了一声就道:“方才你们先从昭阳殿来?”杨氏没想到现在连柴太后也和原来不一样了,不那样拐着弯儿地问话,不由微微一愣。 裴氏倒笑了:“是,太后,妾等先去见了圣人,圣人她对妾等……”裴氏停一停才道:“很慈爱!” “圣人素来就是这样,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也摆在脸上。你又何必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柴太后已经明白杨氏的局促从何而来,安慰着杨氏。 “是,圣人是慈爱的,不过都是妾的……”杨氏习惯地又要说这样的话,柴太后已经叹一口气:“你啊,不懂很多事。” 杨氏又应是,柴太后轻声道:“若真是那样的人,当日怎会在你家就?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偏偏要去把她想成那样的人。要我说句不客气的,你这么些年白活了。” 这一句话十分不客气,杨氏的整个脸都涨红了,柴太后轻轻摇头:“你细细地去想,是不是这个理?况且若真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遇到那样的事了。” 杨氏垂下眼:“是!” 柴 太后又对裴氏道:“说来,我也是这些日子才想清楚了,什么最要紧,就是信最要紧。若是君疑心着臣子,臣子难免会生出别样心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于是就做 出许多的事,生出不少是非。官家召回你们,并不是因为少个出气的人,要召回你们出气的。不然,让你们在流放之地不好吗?” 裴氏立即起身跪下:“太后说的是,妾等想左了。” 柴太后看向杨氏:“别的我不敢说,有句话我还是敢担保的,我的儿媳,虽然是个女子,胸襟却不输给男子,甚至有些地方还胜过男子!” 杨氏涨红着一张脸也起身跪下:“太后教训的是,妾……” 柴太后又摇头:“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何必要跪来跪去?你我相识多年,我又何曾让你拘过礼?我不会这样,我的儿媳,自然也不会这样。” 杨氏又应一声是,这才站起身。柴太后轻轻摇头,很多事,已经变了,但很多人并没有变,但愿杨氏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杨氏婆媳领了宴也就告退出宫,柴太后看着殿内摆设,手捻起一串佛珠,赵嫣已经走进来:“祖母是要念佛吗?” “不是要念佛,只是没有事,捻佛珠打发时候呢!”柴太后笑着对孙女说。说着柴太后就往孙女身上瞧去,今日的孙女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赵嫣点头,站在柴太后身边:“祖母,有件事,我不大明白呢。” 柴太后看着孙女黑白分明的眼:“不明白,你就来问祖母?”赵嫣点头:“就是今儿我午睡起来,本来想去寻娘,可听说娘有事,我就去花园玩。玩了会儿没有意思,就想回去,听到有人在那说话,我就想走过去吓他们一跳,结果就听到些……” 赵嫣的眉皱起,柴太后把孙女的手握紧:“他们说什么了?”赵嫣想了想才道:“他们说,今儿进来的是杨氏婆媳,只怕会被娘借故斥责,甚至还说,说就算现在不会,等到以后也会这样。这座宫殿内长大的人,都会变的。” “是 谁说的?”柴太后虽然明知道赵嫣不会说出来,也要问一问,赵嫣的眉头还是紧皱:“祖母,谁说的又有什么要紧,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宫殿内住久了,就会 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比如说为了皇位杀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如果是这样?赵嫣脸上的欢笑已经不见了,换上的是那种忧伤。 “嫣儿, 祖母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柴太后语气轻柔地道,赵嫣眼里又闪出光,柴太后把赵嫣的手握在手里:“嫣儿,人最要紧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势滔天,而是心里 在想什么?若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别说皇家,就算是那小家小户,地无一亩房无一间的,还为了件新衣衫吵架呢。” “我的新衣衫很 多,谁要和我要,我都不会和她吵架的。”赵嫣的话让柴太后又笑了:“一件衣衫也好,一个天下也罢,都是如此。若兄弟手足之间,心平气和,那小家小户当然也 会有解衣推食之举。若兄弟手足之间,一心只想着必要把谁踩下去,那自然就是手足不是手足,甚至为了争夺,做出许多大逆不道的事!” 说着柴太后脸上又现出一丝伤悲,自己的侄儿杀了自己的兄长,为的皇位,乃至随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柴家有儿如此,又怎会守得住这基业?护得住江山?世人都爱说天家无情,可却忘了天家也是家,是家人,怎能无情呢? 赵嫣伸出手替柴太后擦掉脸上的泪,柴太后低头看一眼孙女:“祖母不是伤心,祖母只是觉得,若能早些想清楚这些事,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权衡利弊,左右为难,最后,不过是让柴家失了天下。赵嫣点头,赵捷的声音已经传来:“祖母的意思孙儿已经明白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后怎不出来,躲在那做什么?”赵嫣瞪大眼看着赵捷,赵捷笑吟吟地上前给柴太后行礼才对妹妹道:“我早来了,你和祖母说话时候我就来了。祖母所言,我心里也想了很久。” “你还是个孩子呢,这些道理,怎能随便明白?”柴太后笑着拍了拍赵捷的手。赵捷已经浅浅一笑:“孙儿,其实不再是孩子了。” 身为储君,未来天下要交到他手上,柴太后看着孙儿,露出喜悦的笑。 “嫣儿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今儿去和婆婆说了许多的话,回来又学给我听。孩子们越长大,越懂事,我就越……”胭脂在那整理着赵镇的衣衫,口里说着。 赵镇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妻子:“你越什么?” “我们是如何得天下世人都知道的,全因柴家起了纷争,儿子弑父,兄长杀弟。”胭脂的话让赵镇走到妻子跟前,握住她的手:“你也担心这个?” 胭脂点头,接着胭脂靠在赵镇怀里:“也许我不该担心这个,毕竟我养的孩子我知道,可是等以后呢?” “胭脂,你……”赵镇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来,胭脂已经对赵镇一笑:“是啊,我变了,原先我都不在意这些事,可我一想到以后我的后人,也许会和柴家郎一样,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啃。” “我明白,不如我们出宫走走!”赵镇的话让胭脂惊讶:“出宫?去哪里,再说这都晚上了,难道还要排什么仪仗?” 赵镇摇头:“你难道忘了,还有一种叫微服私行,我们悄悄地出去。你想带孩子们去岳母家,就带去岳母家,我去别家!” “你要去哪家?”胭脂好奇地看着丈夫,赵镇神秘地一笑:“我要去赵先生家里。胭脂,我只能和你说,在我所能想到的地方,我去做努力。” 胭脂不由一笑,命宫女去把孩子们都唤来,当听说要微服出宫时候,赵嫣头一个就笑出声:“这最好了,娘,我要去见外祖母,还要去……” “姊姊就惦记着玩!”赵迅有些困了,揉着眼睛说,但马上又说:“我也要去外祖母家。”赵镇伸手摸摸小儿子的头,见大家都换好衣衫,也就只带了几个亲近侍从往宫外去。 此刻虽已入夜,但尚未到宵禁时候,街上的茶楼酒楼都宾客满座,经过一个茶楼时,还能听到里面传出说书先生的声音。 胭脂面上现出怀念神色,当年的一切都又在眼前。赵镇已经道:“我还记得那日你在茶楼之上的风采。胭脂,从那时起,你就进了我的眼,从此进了我的心。” 胭脂瞧向丈夫,还没说话,赵嫣就问:“什么茶楼,什么说书先生,娘,什么风采?” “你啊,性子就是这样!”胭脂捏下女儿的脸,马车转过一条大街,到了分叉路口,停在那里,赵镇下了车,带上赵捷往赵朴府上去。 “为什么哥哥和爹,不随我们一起去外祖母家?”赵迅好奇地问胭脂。胭脂把小儿子的手拉过来:“迅郎,娘问你,娘疼不疼你?” 赵迅毫不迟疑地点头,接着还要补上一句:“娘疼我,比疼姊姊还要多。” 赵嫣对弟弟做个鬼脸,胭脂眼里的笑意渐浓:“迅郎,娘要告诉你,你和你哥哥是不一样的,爹娘都很疼爱你,但很多事是不同的。” 赵迅眨下眼睛,接着点头:“娘想说的,我或者现在不懂,但以后就懂了。” “不管什么懂不懂,我啊,这会儿就要见外祖母了。”赵嫣已经笑嘻嘻地把帘子拉起,就要跳下车。车外邹蒹葭已经在等候,因为是微服,邹蒹葭收到消息后并没让太多下人出来。 瞧见赵嫣想跳下去,有下人就想上前扶一下,见赵嫣笑嘻嘻地,又把手收回来。 “舅母!”赵嫣已经对邹蒹葭笑眯眯地行礼,邹蒹葭拉着外甥女,见胭脂带着赵迅走下来,上前对胭脂道:“娘在房里等着你呢。” 胭脂嗯了一声,看着久违的胡府,缓步走进。 王氏的房里烧着火盆,但王氏瞧见女儿,还是让她赶紧上炕:“炕上暖和,还有嫣娘,你也上来暖和暖和。” “我要和表妹玩!”赵嫣笑嘻嘻地给王氏行礼后就道。 邹蒹葭晓得胭脂回来,是要和王氏说话的,听到赵嫣的话就忙带着赵嫣姊弟出去:“来,去舅母房里,舅母给你们好玩的。” 屋内的下人也退出去,胭脂这才倒在枕头上,抬头看着这间屋子:“娘,我好累。” “哦,我还以为你不会喊累呢!”王氏见女儿倒在枕头上,自己也躺下去。纵然此刻胭脂已经是至尊,但在王氏眼里,她还是那个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王氏伸手摸上女儿的脸,胭脂觉得母亲手心的温暖能让人心暖。 “娘,只有你还像从前一样待我,不管到什么时候。”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女儿,我从那么小一个把你养大,又看着你嫁人生孩子,为你做那么多的事。若是什么国家制度君臣分别让我不得亲近你,那我也要去呸那些几口。” 这就是自己的娘,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她眼里自己就是她的女儿。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如何地被人议论,都是值得心疼的。与之相比,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尊贵不容侵犯,都是虚的,假的。 胭脂眼中的泪慢慢落下,王氏拿起手帕给女儿擦泪,却没有安慰她。 胭脂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才道:“娘,您晓得我在担心什么?” “天家无情,连我这样的人都听过这句话,难道我还不晓得你担心什么?”王氏的话让胭脂又笑了:“是啊,世人所尊的,不过是那把椅子罢了。今日杨氏进宫,看着她的战战兢兢,我突然觉得十分地没意思。” “胭脂,你也着相了!”王氏把女儿搂过来:“你只记得天家无情,却忘了天家的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有喜怒哀乐。” 若只记得身份,只记得富贵尊荣,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这才是可怕的事。胭脂瞧着王氏突然笑了:“娘,我的确是着相了!” “既然晓得自己着相了,就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儿一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王氏的话让胭脂露出笑闭上眼。 王氏的屋子里陈设简单,也没有焚香,胭脂却睡的很沉。王氏看着女儿沉睡的脸,给她把被子盖上,孩子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孩子。 “官家这一问,算是防患于未然!”赵朴虽惊讶赵镇父子夜里来访,但还是把两人请到里面,听到赵镇的问话,赵朴直接点破。 “那是我的弟弟,若今日就……”赵捷忍不住道,赵朴已经对赵捷浅浅一笑:“天家无情,殿下您难道没听过这句吗?” “若天家真的无情?那为何柴家杀了宗室时候,会被人责骂呢?赵先生,天家无情,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了?若是连人都不能算,只记得自己是至尊是不可侵犯的,是,那不过是如周废帝一样!” 赵捷一口气说完,却又觉得不好,于是对赵朴拱手:“小子无状,还请先生责罚。” 赵朴并没感到受宠若惊,只对赵镇道:“恭喜官家!”赵镇也笑了:“我的儿子,当然是不错的。” “殿下方才说的很对,天家无情,却也要记住天家人首先是人,才是其次。若一味只用国家制度说话,没有想到别的,那不过是父疑子,子惧父,妻怨夫,夫恨妻,史上记载无算。可若一味只记得骨肉亲情,却也有一种小人,专门趁机从中作乱。” 赵捷咀嚼着赵朴的话,眉头皱的很紧。赵镇看着儿子,心中生起一股自豪。只有真心相待的才是家人,这一点,赵镇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的,赵镇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吃这样的苦头。 这座江山,早早地就要交给儿子,而不是恋栈权位,到的老了,就算修建多高的望子台,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赵镇心中不由想起自己和妻子的约定,等儿子能接过江山,就和妻子一起,前往江南看风景,去麟州寻觅昔日的足迹。 “先生所言,小子明白了!”赵捷站起身,恭敬地给赵朴行礼,赵朴坦然受了这一礼才道:“做天子的,可以才华不出众,可以打战不出色,但惟有一点是必要记住的。那就是,做天子的一定要有识人之明。人人都会说天子圣明这一句,但史上的昏君暴君,那是数不胜数。” 赵捷再次恭敬行礼,赵镇对赵朴道:“多谢先生了。我的本意,先生是知道的。”赵朴对赵镇笑道:“官家的本意,臣当然晓得,不过世间事,哪有尽如人意的?” “相公,妾已备了酒菜,天气有些冷了,还请客人喝上几杯酒挡挡寒!”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女子端着酒菜出来,并没假手他人。 赵朴接过酒菜亲自给赵镇斟酒:“还请官家赏光!” 赵镇接过酒,对那女子道:“夫人和先生恩爱和谐,大好!”赵夫人浅浅一笑,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是赵朴在永兴府娶的,和赵镇也算熟人,此刻听到赵镇这样说就道:“多谢官家了,捷郎还请也饮一杯!” 赵捷站起身,从赵夫人手上接过酒,先对赵朴行礼之后,这才坐下把酒饮尽。 屋子里火盆烧的很暖,赵夫人亲自斟酒布菜,赵镇和他们夫妻说着昔日在永兴时的往事。雪渐渐从天空飘落,赵捷看着屋内欢乐的人,又明白了什么。 三更已过,赵镇才携儿子起身,这时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些。赵朴夫妻把赵镇父子送出门外。赵迅又对赵朴夫妻行礼后才上了马车。 赵镇靠在车厢里,赵捷坐在赵镇身边,用手去摸了摸赵镇的额头,赵镇睁开眼:“我没醉,无需担心!” 赵捷说了一个是字方道:“爹爹是想让赵先生安心吗?” 赵镇摇头:“不仅是让赵先生安心,也是要让群臣安心!”赵捷应是,赵镇看着儿子:“捷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和我原先想的已经不一样了。可是难道因为不一样就不去做?” 赵捷应是,赵镇又笑出声:“走吧,我们去你外祖母府上!” “官家这样私访,可是?”赵夫人在送走赵镇父子之后,小声问赵朴,赵朴已经摇头:“官家是想要群臣安心,顺便,也让太子殿下明白些事情,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 赵夫人点头,接着就叹气:“可惜是同姓,不然的话……” “我们家现在的富贵已经够了,别去想别的更多。否则只会招来祸事!”赵朴叮嘱夫人,赵夫人急忙道:“是,相公的吩咐我一直记得,只是有时看这汴京城里的那些夫人们,来往之时难免觉得底气不足。” “你是我的夫人,众人如何待我就该如何待你。哪来的什么底气不足。况且就算她们出身再好那又如何?哪个能得官家微服亲临府邸?”赵朴的话让赵夫人勾唇一笑,夫妻二人说着话,也就各自歇息。 胭脂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时候觉得被窝里暖和和的,不愿去想那些事,只用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孩子们的笑语。也许再等一会儿,就可以起来吃饭了。 已经有多久没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了?胭脂在被窝里翻个身又重新闭上眼。 一只手伸过来,捏了下胭脂的鼻子,胭脂察觉到这只手冷冰冰地,眼都没睁:“嫣娘,又是你调皮!” “我才不调皮呢,娘,都这会儿了,您怎么还没起?”赵嫣说着又把手伸过来。 胭脂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女儿,外面又传来笑声,胭脂听了听:“我怎么恍惚觉得,外面有你二姨的声音?” “娘您没有听错,二姨也来了,还带来了表姊她们。”赵嫣的话音刚落,舜华已经掀起帘子走进,舜华跟随丈夫在外地做官,这些年的混乱并没波及到她。 胭脂瞧着妹妹,面上露出惊喜:“你什么时候到的汴京?” “前儿才到的。今日一早过来给娘问安,谁晓得一进来这府里,才晓得你昨晚回来了。怎么,和我姊夫吵架了?”舜华的话让胭脂笑了:“嗯,等明日,汴京城里就该传说,官家和圣人吵架了,圣人一怒回了娘家。” 舜华噗嗤一声笑了,接着就道:“姊姊果然和原来一样,娘方才和我说,我还不信。” 胭脂瞧一眼舜华,姊妹俩相视一笑。帘子又被掀开,这一回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瞧着胭脂眼中有几分好奇。 接着这少女就被个小男孩推开:“姊姊,娘说,我们大姨是皇后,我还没见过皇后呢。”少女急忙把弟弟的嘴捂上。 舜华已经走到门口把这两个孩子拉过来:“绢娘你认得的,还有这个,你只怕没见过,特别调皮。我还说回京城来,让我婆婆好好管教管教,谁晓得我婆婆特别宠。” 舜华口中埋怨着,面上却有笑容。柳绢已经规规矩矩地给胭脂行礼:“见过圣人!”胭脂笑着把柳绢的手握住:“你忘了吗?以前你都叫我大姨的。” 柳绢瞧一眼舜华这才对胭脂小声地道:“大姨现在和原先已经不一样了,妾,妾该……” “该什么?”舜华笑吟吟地问着女儿,柳绢的脸立即红了:“娘,女儿该像嬷嬷们教的那样,行礼叩头问安的!” 舜华拍一下女儿的手,胭脂也笑了:“今儿是在你们外祖母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你们先出去吧,我穿好衣衫,梳洗了再出来。” 柳绢再次恭敬行礼就走出去,赵嫣也跟了出去。胭脂拿过放在被窝里的衣衫穿好,眼里不自觉有泪,接着胭脂就笑了。伤感什么呢?别人变了,只要自己没变就好。 胭脂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头,邹蒹葭已经端着热水走进来,瞧见胭脂在梳头就上前接过梳子:“姊姊的头发真好,还是这样密,这样黑!” “这还掉了不少呢,若是原先就更多!”胭脂瞧着镜中的自己,邹蒹葭已经给胭脂挽了一个髻。胭脂把手放在水盆里,拿着手巾擦脸。 邹蒹葭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胭脂梳洗毕。 胭脂梳洗好走出去时,外面已经摆上了早饭,王氏正在那摆着筷子,瞧见女儿走出来就对胭脂一笑。柳绢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胭脂看着她,如同看到昔日的舜华,那样的端庄,和汴京城里的每个小娘子一模一样。 “都过来坐下吃饭!”王氏已经对孩子们笑着说。舜华的小儿子正要走过,柳绢已经拉住弟弟的手。 舜华抬头正好对上胭脂的视线,姊妹俩笑容里都有几分无奈。王氏微一摇头,把筷子交给赵嫣:“嫣娘,快些来吃早饭!” 赵嫣点头嗯了一声,拿起饼咬了一口,面上满是喜悦。柳娟见胭脂也在动筷子,这才伸出筷子去夹菜,但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胭脂。 胭脂和舜华又是无奈一笑,这一餐饭还是吃的有几分沉闷。吃完饭后孩子们出去玩耍。舜华才对胭脂道:“姊姊你瞧,尽管你觉得自己没有变,但对外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是啊,世人尊崇的,多是这个人的权势地位!”胭脂的话让舜华皱眉,接着舜华就道:“姊姊你又说话怄我?” ☆、第263章 “我怎么怄你了?”胭脂笑吟吟地问,舜华没有说话,两人相视一笑。舜华已经笑道:“真好,今儿我过来时候,我婆婆还叮嘱我,说现在母亲和原先身份不同,要我小心谨慎些。” 胭脂笑出声:“娘是皇后的母亲,你还是皇后的妹妹呢,难道柳夫人对你,也要小心谨慎?” “人之常情罢了!”舜华的话让胭脂微微一怔,接着就叹气:“是啊,都不敢是人之常情。”舜华把胭脂的手握住:“绢娘为何那样,我也明白的。姊姊,别往心里去。” “我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放心里去?不过绢娘这样,还真和你是一模一样的。”舜华听到胭脂提起从前,又是微微一笑。 “绢姊姊,你坐下罢,这样站着说话,我不习惯!”赵嫣眨着大眼,笑吟吟地对柳绢说。柳绢应是,但还是没坐下。赵嫣能感觉出柳绢的拘谨,用手托腮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是不是我,让公主气恼了?”柳绢小心翼翼地问,赵嫣摇头:“并没如此,我只是觉得,我们是表姊妹,绢姊姊你这样拘谨,就不大好玩了。” 说着赵嫣就对身边的表妹道:“表妹,你说是不是?”表妹点头:“就是这样啊,我和嫣姊姊,向来要好。绢姊姊,你赶紧坐下罢。” 这屋内尽管只有她们三个,柳绢的眉还是微微皱起,瞧了瞧胡家表妹,这才斜着身子坐下。 赵嫣用手托住腮,又叹了一口气。柳绢忍住冲口问出的话,只是在那淡淡一笑。赵嫣收起思绪,和胡表妹在那说起别的事来。柳绢细细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邹蒹葭和王氏在外面听到赵嫣她们里面说话的声音,王氏就对邹蒹葭叹气,邹蒹葭明白王氏的意思,只浅浅一笑,又让丫鬟送了几样果品进去。 有婆子掀起帘子进来,走到邹蒹葭面前悄声道:“邹家那位又来了。” 邹蒹葭皱眉:“不是说了不许她们再来?” 婆子瞧一眼王氏,见王氏不在意这才继续道:“这回和原来不一样,人家正正经经上门,还满脸堆笑,怎么说也是夫人您的……” 邹蒹葭会意,王氏摇头:“罢了,你去吧。”邹蒹葭应是起身。 这回来的是邹三娘子,瞧见邹蒹葭走进来,邹三娘子满面堆笑地迎上来:“妹妹你来了。”邹蒹葭让她坐下才问:“那日也说过,若是正经亲戚来往,也是平常事,若要求别的,我也不能!” 邹三娘子笑吟吟地道:“是,那日可是殿下亲口吩咐的,我哪还敢说什么?今日来此,只是有件事想求妹妹。” 邹 蒹葭等着邹三娘子说下去,邹三娘子叹口气才道:“你也晓得那日我们去求见了太妃,不过太妃和原先不一样了。并没答应,不过赏了一千贯钱,还说等侄儿长大, 做了官,日子自然会好过。这话是实在的,我回来想了想,也晓得家里是什么情形。就想着做一件事,不过你晓得我这人从来都想得不周到,所以想和妹妹商量商 量。” 邹三娘子的那番吹捧邹蒹葭没听进去,只瞧着邹蒹葭,邹蒹葭想了想才又道:“你晓得那日我从万家回来,万家当时给了三百亩好 田和一万贯钱。这些日子花用了,只剩得三四千贯和两百亩田。等侄儿长大做官,官职一时不高,一大家子全指望俸禄也不够花。我一个姑姑难道还指望侄儿养活。 因此想着倒不如把这剩下的拿着,搬出来住。” 邹蒹葭瞧着邹三娘子,但笑不语。邹三娘子那么厚的脸皮也忍不住一红。邹蒹葭摇头:“这件事,你定是不敢和嫂嫂说?嫂嫂这人,我虽只见过几次,却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要和她开口,她也会答应的。” 邹三娘子的脸更红了:“话虽如此,不过……” 不等她说完不过,邹蒹葭已经唤来人,有管家媳妇上前,邹蒹葭对她道:“你陪着三姨回去,等见了嫂嫂,就说我给嫂嫂问安,然后把三姨的意思转告嫂嫂,就说三姨没脸和嫂嫂说,特地央我来转告的。” 邹三娘子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妹妹,这话,会不会太直接了。” 邹蒹葭瞧着邹三娘子:“好奇怪的话,你心里想什么,特地来告诉我,不就是要我转告,此刻怎么又嫌太直接了?” 邹三娘子嗫嚅地道:“并不是这样的,我想,你派个婆子去,总没有你自己去说那么地……” 邹三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邹蒹葭又冷笑一声:“只要把话说完,谁去说还不是一样。况且我也不怕告诉三姊姊,我大姊姊和二姊姊都在家里呢,我还要招待,走不开。” 提到大姊姊,邹三娘子的眼不由睁大,不相信地看着邹蒹葭:“你大姊姊,那不是,不是……” “纵是皇后,现在也是我姊姊!”邹蒹葭加重语气,接着就道:“三姊姊还是快回去吧。”邹三娘子觉得口中有些苦涩,昔日暗地里嘲讽嘲笑的人,现在连见一面都不能了。 邹三娘子跟了婆子出去。邹蒹葭看着她背影,方才的话还是有几分讥讽了,这样不好,不好。下次可要记得,再不能这样了。 邹三娘子来的时候是走路来的,此刻回去,官家媳妇也安排了车送她。邹蒹葭爬上马车,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马车还没开始走,突然跑来一个小厮,对车夫道:“且略等等,殿下就要到了!” 殿下?那不是胡氏的儿子?邹三娘子忍不住掀起车帘。管家娘子已经瞧见,走到车边把窗帘拉好:“三姨,您还是在车内待着吧,若殿下瞧见您,又要惹是非了。” 邹三娘子瘫坐在车内,胡氏的命真好,能嫁这样的男人,男人还得了天下,要怪,只能怪自己命苦,没有人撑腰。想着邹三娘子又忍不住心中酸涩起来。 赵捷只带了几个随从骑马而来,来到胡府时候,瞧见门口停了辆马车,赵捷也不以为意,下马进府去了。 他一进府,邹三娘子所乘坐的马车这才离开胡府门前。 赵捷径自进到王氏屋里,胭脂瞧着儿子掀起帘子,笑吟吟地对他道:“这是你二姨,你小时候见过了,这又是好几年了。” 瞧见赵捷走进,舜华差点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此刻见赵捷依言要给自己行礼,舜华急忙扶住:“这怎么使得,该我向……” “妹妹,你又着相了!”胭脂轻笑,舜华也笑了,笑容里全是释然。赵捷行礼罢才对胭脂道:“爹爹想亲自来接娘和弟弟妹妹呢,谁知临要走时又有事,这才没出来。” “姊姊和姊夫,恩爱如故!”舜华的话让胭脂面上露出得意:“那是,他娶了我,也不晓得是修了几世。” 赵捷忍不住笑出声,胭脂轻拍儿子肩一下:“就该多笑笑,这样少年老成,我啊,为你曹表妹担心呢。” 赵捷已经晓得赵镇为自己定了曹小娘子为媳妇,此刻听到胭脂的话面上不由微微一红,叫了声娘。胭脂不理自己儿子,对舜华道:“走罢,我们去叫那几个孩子。”舜华跟了胭脂出去,出门前见赵捷面上的红色更深,舜华不由抿唇一笑。 赵捷瞧见舜华面上的笑,低头抓了抓耳朵,还是跟胭脂她们出去。 邹三娘子和管家娘子已经到了邹家,邹三娘子瞧着管家娘子道:“你在这里稍等,等我进去和嫂嫂说一声再请进去。” 不等管家娘子说话,就听到邹大娘子的声音,还是那样不阴不阳:“三妹妹你是从哪里来?啧啧,还带了这么一个人来,难道又是……” 邹三娘子想离开邹家自己去住除了担心钱被这家子花光之外,另外就是因邹大娘子,两人现在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听使唤。邹大娘子是个一点都不动手的,连衣衫都要扔给邹三娘子去缝补。 邹三娘子在万家那么些年,也是享福过来的,哪受得了邹大娘子的使唤。可若不做,邹大娘子就要上手打,邹三娘子要论起打架可不如邹大娘子,往往也只有忍气吞声帮邹大娘子做事。 此刻见邹大娘子的神色,邹三娘子急忙低头要进去,邹大娘子伸手就抓住她:“这是又要去寻嫂嫂告状?你这等贱人就该好好听我使唤。” 邹三娘子要把自己的袖子从邹大娘子手里抽出,但那衣衫洗的次数多了,这么一扯就撕出一个大洞来。 邹三娘子顾不得去心疼自己的衣衫,示意管家娘子快些跟自己进去。管家娘子只当什么都没瞧见,随邹三娘子进去。 秋氏正扶了邹大郎在院子里走路,邹大郎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要耐心调理,过个两三年才能复原。 ☆、第264章 朝贺 瞧见邹三娘子带着管家媳妇进来,秋氏眼一扫,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把丈夫搀到摇椅上坐下,这才对邹三娘子道:“三妹妹今儿出去,想是去寻人的,要说什么话就说罢,还带个人来说话,算是什么?” 邹三娘子面上又露出几丝难过,管家娘子已经上前:“见过娘子,小的是从胡府来的,今儿府上三娘子去寻我们夫人,说是想让夫人出面说说,让三娘子搬出去住。免得在这住着,没得嚼裹。” 管家媳妇说一句,邹三娘子面色白一点,等管家媳妇说完,邹三娘子这才道:“嫂嫂,并不是这样的,是我……”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明白吗?不外就是觉得这家里没好处了,反要吃你的花用你的。你那点钱,拿出去也是很好一户人家,你再雇上两个人,日子过的快活着呢。怎么说你也是四妹妹的姊姊,到时打着她的招牌,说不定还有个瞎了眼的,肯娶你回家呢。” 秋氏的话让邹三娘子委委屈屈地哭起来:“嫂嫂,我并没有。”秋氏并不理邹三娘子,而是看向邹大郎:“我从没想过你们家竟会是这样的,说的是一家子,可临到有事时候,一个顶事的没有不说,人心还四散了。” 邹大郎被说的满面通红,秋氏瞧着邹三娘子冷笑道:“罢了,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你收拾收拾东西,择个日子就搬出去吧。” 邹三娘子大喜,就要给秋氏道谢,秋氏也不瞧她:“不过,说起来呢,都留着这样的人,我还怕你把我孩子们给教坏了!” 邹三娘子的脸更加红了,邹大娘子已经上前,对秋氏道:“弟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她要走,哪能走的这样轻松,那些东西都该留下来,还有……” 秋氏淡淡地瞧着邹大娘子,邹大娘子吓得不敢说话,接着秋氏就笑了:“我今儿还见识了,邹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教的,一个比一个还黑心下作。” 邹大娘子顿时不满,但又不敢开口说话。秋氏摇头:“也不能这样说,四妹妹和大郎你,还算有几分善良。” “四妹妹算什么好人,她……”邹大娘子还要再嚷,秋氏已经扶着邹大郎进里面去。邹三娘子忙对管家娘子道:“回去帮我谢谢四妹妹,等寻到屋子,搬出去,再请四妹妹过来坐着说话。” 管家娘子应了,这才告退,见邹大娘子面上神色管家娘子不由摇头,这邹家,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 邹大娘子见邹三娘子也往里面去,自己也跟进去,见邹三娘子进了屋子开始收拾起东西。邹大娘子钻进屋子,伸手就去抢邹三娘子手里的东西:“这个,还有那个,都要留给我。” 这些东西都是邹三娘子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怎肯让邹大娘子来抢,紧紧抱住道:“这些都是我的,万家给我的,你要,就去寻当日休了你的那家去,再不然就去寻当日的表兄,当日母亲还活着时候,可是给了他许多东西。” “你这贱人,竟敢回嘴,不过是个庶出的下贱胚子!”邹大娘子伸出巴掌就要往邹三娘子面上打去。邹三娘子躲过一巴掌,一头就往邹大娘子腰腹之间撞去,姊妹俩顿时打成一团。 秋氏听了下人们的禀告,冷笑一声:“打吧打吧,这家子人,还真是没法说。”秋氏身边正在写字的孩子听到秋氏的感慨,抬头对秋氏道:“娘,是因为我们家没钱了,还没爵位了,才会这样骂?” 秋氏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并不是这样的,有一等人,不管是有钱也好,没钱也罢,都不卑不亢,好好地过日子,而有一等人,有钱时候就欺压别人,没钱时候就去抢别人的。你说,你想做哪一等人?” 儿子仔细地想了想,笑了:“要做前面那种!”秋氏笑了:“这才对,我不说什么邹家以后要靠你这样的话。你姑姑们要说,你也不要听,娘啊,只盼着你能做个好人,就够了。” 儿子又点头:“那祖父和爹爹这样说,我也不听。” 秋氏把儿子搂在怀里:“对,这样才乖!” 胭脂带着儿女们回到宫中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换了衣衫,宫女们就把晚膳摆上。看着精美的晚膳,胭脂却不想动筷子。 “今日的菜是不是做的不好?圣人没什么胃口?”宫女小心翼翼地问。胭脂收起思绪摇头:“我只是想起很多事来,并不是菜做的不好。” “你想起什么事了?”赵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嫣已经欢快地站起身往外跑:“爹爹,爹爹回来了。” 赵镇牵着女儿的手走进来,胭脂站起身:“嗯,我只是想告诉自己,事情变了就变了,再想回到原先是不能了。” 赵镇走到妻子跟前,伸手拍拍妻子的肩:“对,这才是我的胭脂,不会去想那么多,不会去……” “不会什么?”胭脂等着丈夫后面的话。赵镇已经笑了:“像你前两日一样。胭脂,我从不和你说什么不得已。” 胭脂点头:“所以你才让我回趟娘家?你放心,我也不会去说什么别的,只要,只要你记得答应我的话就好。” 赵镇瞧着胭脂,胭脂已经莞尔一笑:“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宫,后宫粉黛三千人,我可不会帮你置办。” 赵镇哈哈大笑,赵嫣已经抱住赵镇的胳膊:“爹爹,我饿了!”赵镇牵着女儿的往桌边去:“来,我瞧瞧,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胭脂含笑看着丈夫,自己想的从来都是做他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此刻和原先又有什么改变呢?皇后不过是种身份罢了。只要自己没变,身份再变也无所谓。 三个人用完晚膳,赵嫣又缠着赵镇说了会儿打仗时候的事,这才被宫女带回她自己所住的殿。胭脂瞧着女儿离去:“嫣儿就是太爱撒娇了。” “若说原先,我还想约束她,这会儿我可不想约束她了!”赵镇意有所指,胭脂不由靠上丈夫的肩,赵镇把妻子的肩握紧:“胭脂啊,等过了年,我可能又要出征了。” 胭脂并没感到惊诧,只轻声问赵镇:“还是辽人?”赵镇点头,接着赵镇就看向胭脂:“这一回,赵先生和符三郎都会留在京中,捷郎过了年就十三了,以他监国。这江山总有一日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你要磨练捷郎吗?”胭脂的话让赵镇笑了:“还有你,胭脂,总要寻些事给你做。” “历代贤后,可是都不能干政的!”胭脂一本正经地说,赵镇笑了:“那些是贤后,我只愿你,做我的好妻子就可。至于别人眼中的贤德,从来都不是我求的。”胭脂瞧着丈夫露出笑容,把丈夫的脖子抱紧,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赵代柴家的第一次过年,不可避免地要办的热闹些。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都有群臣朝贺和大宴群臣的礼节。 胭脂和赵镇并肩坐在大殿上面,接受群臣朝贺,之后就是宴会。赵捷也跟在父母身边,赵镇将要亲自出征的消息,已经有人知道,看见赵捷出现,就晓得赵捷将监国。 他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子,有人心中忍不住嘀咕,毕竟还有柴昭的例子在前面呢。 “殿下和那位,是不一样的。”赵朴对身边人意味深长地说。这位被点到的人哦了一声才道:“相公此刻是官家重臣,知道的比下官多些,也平常。不过,储妃虽已定下,东宫之中,按制还有几位,也不知官家是否要为殿下选呢。” “官家从来都很疼爱殿下,这件事,想来定是要让殿下自己定夺。”赵朴的话还是那样意味深长。这人又哦了一声,要按制度,宫中可还是一个妃嫔都没有。不过群臣都很有默契地没提这茬。 除了胭脂已经有两儿一女之外,当初胭脂的悍名在这汴京城内有人可还没忘记。这样会惹怒胭脂的奏本,没人会没眼色地想题奏。 大年初一各命妇入宫朝贺,胭脂和赵镇也就分开。德寿宫内的前朝妃嫔们,按制也要入宫朝贺。 邹芸娘和苏太妃走下銮舆,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此刻却有些陌生。 邹芸娘深吸一口气,当初为了能留在这座宫殿成为人上人,费尽了心机,自认做足了所有。的确成功了,成为仅此皇后的贵妃,享受着众人的恭贺。可是转眼就成为前朝妃嫔,被送进德寿宫中,衣食无忧地过这一生。 “到底是人强呢,还是命强?”邹芸娘喃喃说了一句,身边的苏太妃只听了半句,于是迟疑地道:“我觉得,还是命强,若不然,当初我们谁不比现在这位强?” ☆、第265章 朝贺(下) 心智手段,邹芸娘觉得别说胭脂,就算是赵琼花复生,也赶不上自己。可是为什么,现在坐在里面等待着众命妇朝贺的,是胭脂,而不是别人? 也许,这就是命!邹芸娘轻叹一声,收起思绪往里面走。全忘了就在数年之前,邹芸娘还在想,命再强又如何,还是强不过人去。不然生在乡村又没娘教养的自己,怎会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 “邹太妃、苏太妃到了!”宫女通传,侧殿内等候着的命妇都站起身。邹芸娘脸上露出温煦笑容,如同从前一样,苏太妃面上的笑容却没那样和煦,就像硬挤出来的一样。 这个殿内等候的,多是皇亲国戚。邹芸娘除了永宁长公主,一眼就发现了邹蒹葭。和永宁长公主面上有些神色尴尬不一样。邹蒹葭站在那里,落落大方。 邹芸娘先是奇怪邹蒹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接着就笑了。邹蒹葭跟着胡家水涨船高,听说她已经被封为国夫人。好像是? “宋国夫人好!”邹芸娘对邹蒹葭微一点头,邹蒹葭恭敬地还礼:“太妃安好!” 回答的挑不出任何错,邹芸娘却想把邹蒹葭脸上的笑容给撕掉,她凭什么可以这样笑着,从很早之前到现在?但邹芸娘只有强压住心中的那种冲动,别说现在,就算是原先邹芸娘也不敢这样做。 邹芸娘最擅长的是从背后使绊子,但现在邹芸娘连这点都不敢了。胭脂和邹蒹葭之间,那是谁都知道的,非常亲厚。 命妇们和邹蒹葭在那轻声谈笑,邹芸娘松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有深深的指甲印。苏太妃轻叹一声:“这会儿我倒觉得,还不如宋氏一样,出家躲了清静。我恍惚听说,宋氏她,现在佛法很精通!” “苏姊姊很想去?”邹芸娘神色不变地说。苏太妃原先就有些怕邹芸娘,此刻还是一样的,急忙摇头:“并不是想去,只是想着,宋氏,可是一点都没受影响。连宋家,听说也要回汴京来了。” 宋家惹恼的已经是前朝皇帝了,子弟中多有能读书的,现在天下都换了一个姓了,他们宋家想回汴京来,子弟科举入仕,也是很平常的想法。 邹芸娘很想说上几句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轻叹一声。 宫女已经请众人起身,前往正殿给胭脂行礼朝贺。昭阳殿正殿的布置和原先没有多少不同,众命妇走进正殿,按班排了,鸦雀无声等胭脂升座。 邹芸娘站在最前一排,想看看现在的胭脂是如何得意? 不过等胭脂出现时候,邹芸娘未免有些失望,胭脂看起来和原先还是一样的,神色平静并看不出多少得意。翟衣双佩的她,看来是无比的端庄。 众人跪地行礼,三拜九叩之后,众人站起身,胭脂问了几句话,也就降座回后殿。众命妇继续往侧殿等待,等着胭脂带她们前往宁寿殿,朝见柴太后。 “你方才可看见永宁长公主的脸色了?”苏太妃悄悄地问邹芸娘,邹芸娘瞧苏太妃一眼:“姊姊还是这样,缺了点皇家气度。” 这话是当日赵琼花说苏太妃的,苏太妃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变了,接着苏太妃又忍不住嘀咕:“那又如何,现在还是皇家吗?也不想想……” 邹芸娘冷冷地瞧着苏太妃,没有再理她。苏太妃脖子又一缩没有再说话。永宁长公主恨恨地白了她们俩一眼。邹芸娘原先就不把永宁长公主放在眼里,此刻更是不在意。只是瞧着外面,等宫人前来传话。 并没让她们等太久,宫人就前来传话。众人走出殿外,见銮舆已经准备好了。接着胭脂走出,众人再次行礼,胭脂上了銮舆,众人簇拥着胭脂的銮舆往宁寿殿去。 永宁长公主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昔日的妹妹,今日成为太后,这是永宁长公主从没想到的,身为皇家公主,怎会成为太后呢? 而此刻,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永宁长公主轻叹一声,跟随众人往宁寿殿内去。 胭脂带着众命妇到达宁寿殿,请柴太后升座,胭脂才带着众命妇叩拜下去。大礼行完,柴太后按例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对胭脂道:“皇后今日还要设宴,我老了,就不去了。你带她们去。” 胭脂恭敬应是,柴太后又对胭脂道:“你姨母她们留下来陪我就是,老姊妹们,也很久没说过话了。” 胭脂再次应是,永宁长公主看着柴太后,只觉得思绪无比复杂,过了许久才咬牙说出一句:“妾领旨。” 柴太后的笑容微微一滞,接着恢复的和原先一样。胭脂带着众命妇再次行礼,退出宁寿殿。自有宫人请永宁长公主到后殿去。 永宁长公主到了后殿,柴太后等了会儿才出来,永宁长公主欲待起身行礼,却又觉得气不过,若不行礼,今日自己又矮了柴太后一等,还在左右为难时候,柴太后已经走到她面前坐下:“姊姊还是和原来一样。” 这一句勾起永宁长公主的思绪,她看向柴太后:“你还真有脸,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姊姊也想说我不过是乱臣贼子吗?”柴太后的话让永宁长公主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怏怏地坐在那里。 柴太后伸手去拉永宁长公主的手:“姊姊,我当然晓得我是柴家女儿,可是姊姊,虽说柴家昔日是这江山的主人,但并不是说江山的主人就要肆意妄为,昔日……” “再有多少理由,臣子就是臣子,即便君王冤枉了,也只有……”永宁长公主的话被柴太后打断了:“是啊,等能干的臣子全都被杀了,外敌进来,能说得臣子是贼子,难道还能说的外敌是乱臣吗?” “你别胡说,哪有什么……” “姊姊难道忘了辽人,还是忘了西夏人?废帝,可有一点君王气度?”柴太后直接打断永宁长公主的话。永宁长公主闭嘴,但眼里还是有不满。柴太后叹气:“罢了,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你我姊妹,总……” “今日你为太后,我为臣子,太后别说什么姊妹的话,我年纪已大了,在这宫中不宜久待,告辞!”永宁长公主站起身,草草行了一礼就往外走。 柴太后并没喊住她,只看着她的背影。 “祖母!”赵嫣的声音响起,柴太后看着孙女:“嫣娘今日不去赴宴?” “宫宴没什么好吃的,我还是和祖母一起吃饭!”赵嫣的乖巧让柴太后十分满意,握住孙女的手。赵嫣已经道:“祖母,以后,我会劝哥哥,让他做一个好天子。” “怎么突然这样说?”柴太后看着孙女,方才永宁长公主带来的那点烦恼,已经全都消失了。 “因为哥哥做了好天子,才会对天下好,当然,也会对我好!”赵嫣一本正经地说。柴太后笑了:“也不晓得该说你是懂事还是不懂事?” “当然是懂事了!”赵嫣毫不迟疑。柴太后又笑了,眼里全是喜悦。 “官家,方才奴在院子里,捡到一只死鸽子!”内侍的话让柴昭更为烦躁:“定是有人射下的鸽子,拿回来给我做什么?” “官家,这鸽子有蹊跷!”内侍神秘地说。 柴昭看向内侍,眉头紧皱:“蹊跷?” 内侍应是:“这个时候,怎会还有鸽子?因此奴就细细地瞧了,结果鸽子的箭分明有蹊跷,奴这才把鸽子送来。” 柴昭听的眼睛一亮,接着就摇头:“只怕这是圈套!”内侍已经习惯赵镇的多疑,又应是才道:“官家,总是有那么几个忠臣的!” 是啊,定有几个忠臣的,自己当初提拔了那么多的人,难道个个都不堪一用不成?柴昭正要接过鸽子,就有人推门进来,柴昭忙用眼示意内侍,内侍已经会意,笑着道:“也不知是谁,竟把鸽子射到我们院里,待奴把这鸽子毛给拔了,烤了吃如何?” “殿下想要吃鸽子的话,可让厨房去收拾。”送饭的内侍把食盒放下,布置着碗筷,顺口就道。 “谁让你喊我殿下的?”柴昭眼中露出怒火,这内侍急忙退下。柴昭示意方才那内侍赶紧把箭拔掉,看看箭上有什么蹊跷? 那内侍已经把箭拿在手上,用手一拨,箭羽就掉落,里面是空的。柴昭已经抢过箭杆,伸手一摸,里面掉出一张绢。 内侍捡起绢,柴昭打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陛下稍待,数月之后,接陛下回宫!虽只寥寥数语,柴昭却长出一口气,原来,真的还有忠于自己的人。赵镇,你这乱臣贼子,等着吧,朕要把你们全家,都剥了皮,还有那些当日跟随的,全都不得好死。 “官家,这鸽子真肥,等烤出来,一定好吃。”内侍忙对柴昭这样说。柴昭露出一丝笑:“正好,这鸽子可以下酒,去拿点好酒来!” ☆、第266章 内侍应是正打算出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内侍侧耳细听就道:“官家,是两位太妃回来了!” “她们还真有脸,一大清早就跑去朝贺,那等乱臣贼子,见了就该当面啐上去!”柴昭恨恨地说。 内侍忙道:“官家,在人……”柴昭不等内侍说完,就看向内侍,内侍急忙住口。柴昭的神色这才稍微和缓一点,示意内侍出去。 内侍刚退出去,邹芸娘和苏太妃两人就走进来。 瞧见她们两个,柴昭怒道:“你们连规矩都不懂了?不经通报,不经允许,竟进入朕的屋子!”苏太妃撇一下唇,并没打理柴昭。 邹芸娘已经道:“昭郎,今日你并没入宫朝贺,圣人和老娘娘都特地问起你,知道你偶感风寒,命御医跟我们前来,并赐下药材和……” “拿走,拿走!全都拿走,朕不要他的假仁假义,朕,朕才是,才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柴昭的怒气更大。 苏太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昭郎你真是耍小孩子脾气,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晓得,我们人人现在都在赵家人手里吃饭?你想让我们一个个没得吃穿,去……” 柴昭已经拿起一个砚台往苏太妃头上打去:“滚,朕当初就该……” “就该怎样?”苏太妃头一偏,那砚台掉在地上。苏太妃看着柴昭,眼中全是怒火:“当初是不是你连我也想杀?你杀了我儿子还不够,还想杀我?你这样的人,全无心肝,老天怎么不一道雷把你给劈死?” 柴昭扑上去就要去打苏太妃:“朕是天子,谁叫你儿子觊觎朕的皇位?别说你,连那死老太婆也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邹芸娘震惊地站在一边,尽管这些事情邹芸娘全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柴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苏太妃见柴昭扑上来打自己,先是让了一下,接着就伸手去撕柴昭:“天子?你还当你现在是天子?倒行逆施,老天怎么不早点把你收回去?你这样的人,不知有父母,不知有弟兄,不知有天地,有什么资格做天子。” 屋里的吵闹传到外面,从人急忙进来,见柴昭和苏太妃打成一团,邹芸娘在那站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有内侍忙道:“邹太妃,这里您辈分最高,您说句话罢!” “苏 姊姊,晓得您心里有气,可怎么说,昭郎也是……”邹芸娘话没说完,苏太妃已经抬起满是泪的眼:“你这会儿说我?我有什么好和你比的?没有你受宠,没有你受 待见,就一个儿子还战战兢兢地,就等他封王出外,我去做个太妃,一辈子就这么一点念想。可他呢,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太皇太后多赏了点东西,他就能把我儿子 给毒死。若他要毒死你的兰台,你怎么想?到了现在,难道你还要忍气吞声?敬他为主?不敢说一句?君君臣臣,君不似君,臣为何还要守臣道?” 柴昭趁苏太妃说话时候,一口咬在苏太妃肩膀上,苏太妃尖叫一声,就对内侍道:“来啊,拿根绳子,把这人给我捆起来!” “苏姊姊,不可!”邹芸娘只说了这么两句,苏太妃已经对邹芸娘冷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了,我们是他的庶母,对他是有管教之责的。” 说着苏太妃一叠连声地叫人拿绳子过来,柴昭叫的声音更大,苏太妃见没人拿绳子过来,索性解了腰带,上前拉住柴昭,用腰带把柴昭的手给捆起来,内侍瞧着苏太妃的动作,也不敢上前相劝。 御医先到符太皇太后殿内,给符太皇太后诊脉。潘太皇太后现在是和符太皇太后住在一起,以侍疾之名也没去朝贺。 等御医诊过脉,潘太皇太后问了几句,知道符太皇太后病情和原来一样,还是那样养着就是。潘太皇太后刚想说话,就听到柴昭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潘太皇太后侧耳听了听,眉头皱的很紧。 这吵闹声御医也听到了,不过这御医在宫内近三十年,换了好几任皇帝乃至赵镇上位还能继续待着,凭的就是嘴紧,因此这御医只对潘太皇太后道:“老娘娘,等臣前去,给殿下开上安神的药就可!” 潘太皇太后的脸皮不由涨红,对这御医点头,御医也就告退。潘太皇太后这才坐回符太皇太后身边,声音低喃:“婆婆,难道说,真是天绝我柴家,昭郎如此,如此……” 别说是做天子,就算是普通人家,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敢把家业相托付的。潘太皇太后眼中不觉有泪。符太皇太后紧闭的双眼也有些湿润。婆媳二人一坐一躺,各自伤感而已。 德寿宫各殿之间,相距不远。御医赶到时候,柴昭已被苏太妃用腰带把双手捆住。柴昭口里还骂个不停,苏太妃正准备脱下自己的袜子塞到柴昭嘴里,见御医进来,苏太妃忙住手,但面上的神色已经落到御医眼里。 这御医只当没看见一样,走到柴昭跟前对他行礼,请他把手伸出。 柴昭看见熟悉的御医,一口吐沫就吐到那御医脸上:“呸,当日我们柴家是如何对你,现在一转眼就从了赵家!要不要脸?” 御医对内侍示意,要他们把柴昭的手给放开,这才对柴昭道:“殿下可能是上火了,由臣给你开上几味安神的药!” “我不吃,你给我开什么药,我也不吃,赵镇一定容不下我,他会在药里下毒!”柴昭在那大声叫着。邹芸娘想起方才苏太妃说的话,还有昔日先帝过世时候的传言,只觉得浑身冰凉。 难道说真是柴家人的天命?不被自己家人毒死,也要被外人毒死? “邹妹妹,这会儿御医给他诊病,我们也走吧!”苏太妃从内侍手中拿过腰带,重新系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邹芸娘说。 邹芸娘想回答苏太妃,可却觉得喉咙堵的很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苏太妃见邹芸娘不理自己,也就转身离去。 邹芸娘迟疑过后才迈出殿内,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邹芸娘觉得双腿沉重。报应,这是不是报应? “姐姐,您怎么了?我喊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兰台公主在邹芸娘面前晃了晃手指,邹芸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自己殿内,邹芸娘把女儿抱在怀里。 “姐姐,您把我抱的太紧了!”兰台公主撒娇地说,邹芸娘却没把女儿放开,这个时候,只有女儿身上传来的温暖,才能把心头的坚冰融化一些。 也许,我错了!那日胭脂说的话又在耳边。抛掉一切,只为荣华富贵,所得的,真的值得吗?邹芸娘抬头看着这宫殿。 德寿宫虽比皇宫要小,殿阁要矮,但昔日柴旭住进来之前,进行过修葺,此后赵匡义也修葺过。雕梁画栋勾龙画凤,一点也不缺。 这些曾被邹芸娘拼命追求的东西,此刻却填不满邹芸娘的心。有许多已被遗忘的东西此刻又漫上心田。邹芸娘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好像很久没听到心这样跳动了。 “姐姐,姐姐!”兰台公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点焦急。邹芸娘回神过来,瞧向女儿,轻轻摇头:“没事,我没事,只是想起很多事来。” “姐姐想起母亲了,还是想起爹爹?”兰台公主的声音轻柔。邹芸娘面上露出一丝笑:“我既没想起你母亲,也没想起你爹爹,姐姐只是,只是突然觉得伤心,你让姐姐抱抱你!” 兰台公主点头,任由邹芸娘把自己抱的很紧!邹芸娘忍住眼里的泪,不让泪滴落。此刻的邹芸娘想起的,是那个自己在乡下的爹。 当初的邹芸娘有怎样地怨恨自己的爹为何不是忠义伯,而只是乡下的一个老农时,就有多后悔当初的怨恨。如果在爹死之前,对爹更好一点,是不是此刻就不会这样难受? “哦,邹芸娘上表,恳请在家乡为她的生父修墓?”胭脂听到女官禀报,话语里难免带上惊讶。 “是,臣等也没想到,邹太妃竟会这样上表,纵然现在邹家已经和原来不同,但原先的恩典,全是给邹家的,因此官家才命人来问圣人您的意思。”女官的话里带着迟疑。 胭脂想了想就道:“罢了,出去告诉官家,就说准了!毕竟这件事,统汴京城都晓得内情如何!赐三千贯,白银千两,传诏当地,命他们置办祭田,修葺墓地。” 女官应是,转身下去。 也不知道邹家听到这个消息,又会怎样想?胭脂浅浅一笑,不过,这是邹芸娘和邹家的事了。 邹芸娘上表恳请为生父修墓的事,很快就传到邹家,邹大娘子一听就跑来和秋氏商议。 “还 商议什么?这件事,整个汴京城都晓得,她到底是不是邹家的人,不过挂了个邹家的名罢了。她要上表为生父修墓,也是人之常情!”秋氏只说了这么一句,邹大娘 子立即着急起来:“话不是这样说!弟妹啊,你要晓得,这恩典,是能给也能夺的。她今日要上表为生父修墓,明日就能上表改姓,后日就能把给我们家的恩典转给 她的生父那边……” “那又如何?”秋氏的这句把邹大娘子噎的说不出话来。 秋氏瞧着邹大娘子,冷哼道: “要说你们家的爵位原本也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来的,我原本以为你们家也有一点骨气,不会为了爵位为了荣华富贵,在那苦苦哀求。谁知你们家比那样穷人还 不如。不但泰然地认了这顶绿帽子,还有脸把女儿充做自己生的送进宫去,希图荣华富贵!这样不要脸皮的事,我从没听人能得意洋洋地说出来!” “你别一口你们家,你现在也嫁了进来,你是邹秋氏!”邹大娘子听懂秋氏说什么之后,怒道。 “我能嫁你们家,也能从你们家和离。别以为我嫁了你们家,就要给你们家做牛做马。我劝你,好好地过日子,别成日给我找事。不然真把我脾气惹上来,带了嫁妆,抱上儿子,把你们给轰出去!”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邹大娘子急起来,秋氏又是一声冷笑:“我不讲道理?我就是太讲道理,没把你们轰出去。就你们这好吃懒做,油瓶倒了不扶的德行,谁看得上!” “我可是你……”邹大娘子还要再嚷,秋氏冷冷地看着她:“是我的什么都不管用。好好地,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若再要来给我寻麻烦,我啊,就没现在这好性子!” 说完秋氏就站起身,把邹大娘子往外赶:“走吧走吧,闲着没事,去寻个活做,好许多呢!” 邹大娘子又要骂,可晓得自己骂不过秋氏,想要不听秋氏的自己出外寻法子。可这行动就要钱,这家里的钱都被秋氏攥的紧紧的。哪里摸得出一个来? 因此邹大娘子也只敢在心里骂秋氏几句,连秋氏的房门也不敢敲,就怏怏地转回去。 “姐姐,外祖父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又有一个外祖父?”兰台公主听到宫人们议论这件事,忍不住去问邹芸娘。 邹芸娘轻叹一声把女儿抱在怀里:“姐姐原先做错了,现在想着,该把那些错的,改过来才是!” 邹芸娘话音没落,就传来苏太妃冷嘲热讽的声音:“也是,现在邹家可给你贴不上光了。不是说,你那个异父异母妹妹,嫁了胡氏的弟弟吗?你有这么一个姓,可还是比我要好许多!” 自从那日苏太妃和柴昭撕破了脸,苏太妃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再不像原先样的战战兢兢,生怕惹了邹芸娘不欢喜。 邹芸娘不想理苏太妃,只对兰台公主道:“这些事,以后姐姐会告诉你。人啊,不怕做错了事情,就怕你做错事情之后,就算想改,也没人肯听了!” “姐姐说的是哥哥吗?”邹芸娘没回答兰台公主的话,只轻声叹息,看着这蓝天白云,这辈子,就是这样过了。 过完了年,进入二月,赵镇出征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择定了三月初十,御驾亲自出征。太子赵捷监国,皇后胡氏在旁辅政。朝中赵朴等大臣留京! 这个消息传到柴昭耳里时候,已经是二月下旬,那时柴昭已经是望眼欲穿了,自从大年初一那个鸽子落到德寿宫中之后,就再没有别的消息传来。 现在,很明显就是那几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忠臣,在等赵镇出征这个机会。赵镇,你以为自己能得到人心吗?却不知道,篡位就是篡位,是会被后世史书唾弃的。 柴昭想着等自己重新登上帝位,那时就可随意地把赵镇一家怎样相待,高兴地笑出声来。 赵家的人都要杀死,不,还要留下赵嫣!就要让赵嫣做自己的贴身侍婢!她不是很得赵镇的疼爱吗?就该让她来亲自服侍自己,为她的家人们赎罪。 柴昭一天天数着赵镇出征的日子,等待着那一日,自己重新登上帝位的时候到来。 赵镇要亲自出征,这次就不同于头几次了,赵镇很忙碌,连进后宫的次数都少了许多。赵捷跟在赵镇身边学习,也很忙碌! “娘,不如我们做些吃的,给爹爹和哥哥送去!”赵嫣的话让胭脂和柴太后都笑了。柴太后把孙女的手拉过来:“嫣儿想你爹爹了?” “不光是爹爹,我还想哥哥了。我算算,差不多有四天没见到爹爹和哥哥了!”赵嫣的话让柴太后笑的更欢:“好,胭脂,你就和嫣儿去吧!” “婆婆,何必惯着她?”胭脂的话让赵嫣又走到她身边想要撒娇。胭脂点下女儿的额头:“少撒娇,你爹才吃你这个!” “娘,我没打算撒娇啊!”赵嫣说着,唇已经往上弯起。柴太后又道:“胭脂,你就带她去。这出征之前,什么事都要准备好,但也不能说,就不歇会儿。” “娘,您瞧,祖母也这样说!”赵嫣就跟得了尚方宝剑一样。 胭脂无奈地一笑:“好,就依你!哎,你被宠的这样厉害,以后,谁娶了你,可要怎样伺候?” “娘,您的意思是,我要去伺候要嫁的那个人?娘,我可是爹爹宠大的!”赵嫣的话让胭脂伸手捏下女儿的脸:“不害臊,娘的意思是,算了,不和你说。” 赵嫣又嘻嘻一笑,柴太后也笑了。这样的时光很久没有过了,不去想会不会惹到别人生气,不去想哪句话的措辞对不对,而是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这样慢慢地说话。闲适安静! 胭脂带着赵嫣走下銮舆,往赵镇处理政事的殿内走去。有内侍已经上前:“圣人,还请在侧殿稍待,由……” 一个内侍已经把这个内侍推开,对胭脂道:“圣人,您往这边请。官家说过,若圣人和永兴公主来了,无需通报,直接进殿!” 胭脂并没上前,只是问那内侍:“可有大臣在殿内?” 原先那个小内侍也回神过来,急忙道:“圣人,几位相公刚刚才走,此刻只有殿下陪着官家呢!” 赵嫣早等不得内侍说什么,匆匆就往殿内跑去。胭脂对那几个内侍点头,缓步往殿中行去。 “爹爹!”赵嫣跑进殿内,正在和赵捷说话的赵镇抬头,看见女儿跑进来,赵镇停下说话。赵嫣已经把提着的食盒努力地往案上放:“爹爹,我给你做了吃的。我自己做的点心,您要尝尝,做的好不好!” 赵捷把那食盒的底托了下,这才没让赵嫣把食盒摔下去。赵捷叹气:“你啊,只晓得和爹爹撒娇,难道不晓得我和爹爹正在说正事?” “谁说说正事就不吃饭了?你们两个,这几日定没吃好睡好,我瞧着,眼都抠了!”胭脂也已走进殿来,往丈夫和儿子面上细看了看,这才开口。 “儿子见过娘,娘,我就在这旁边睡呢,每日比爹爹还多睡半个时辰,并没没吃好睡好!”赵捷的话并没引来胭脂的释然,反而胭脂瞪儿子一下:“这就不对了,晓得你们两个有许多事,可也要先吃好睡好。这两日是谁服侍的?” 已有内侍上前跪下:“回圣人,是奴等在这服侍!”胭脂瞧了瞧他们才道:“以后可得记得,过了三更,就让官家去睡。殿下也是如此。” 内侍应是,赵镇已经看着赵嫣把食盒打开,由女儿把点心捡出来,听到胭脂这话就道:“我就怕你知道,谁知你还是……” “要我不晓得啊,也好,你就不许我来前面,也不许我知道这些政事!”赵镇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赵嫣已经笑了:“爹爹,娘说的话,您可要往心里放!” “好,我们嫣儿也会管着爹了。爹啊,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让你娘担心!”赵镇的话让赵嫣摇头:“爹爹,卫婆婆说了,不管做什么,身子骨一定要好好的。不然啊,全是白费!” “爹爹,您尝尝这点心吧,妹妹做的点心还是很不错的!”赵捷忙来替赵镇化解尴尬。这让赵嫣皱起鼻子:“哼,哥哥又这样了,难道我就不能说爹爹几句?”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赶紧吃,吃完了你爹爹和哥哥还有事呢。嫣儿,可不许再胡闹!” “我没有胡闹!”赵嫣一本正经地说,又给赵镇夹了一个点心放在碟上。胭脂看着丈夫,眼里露出柔情,赵镇抬头看见,给妻子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胭脂对丈夫回以笑容。 赵镇忙碌了好几日,等到出征前夜,总算能回到昭阳殿,和胭脂说说话。胭脂给赵镇收拾着东西。赵镇坐在椅上看着胭脂,过了好一会儿赵镇才站起身来到胭脂身边:“你别收拾了,横竖不会缺什么。” “我知道,不过我自己收拾的,不一样!”胭脂的话让赵镇把她搂进怀中:“胭脂,这一回和别的那几次是不一样的!你陪我说说话。” “你是不信过你自己呢,还是信不过你儿子?”胭脂握住丈夫的手,却没有转身,声音轻柔。 “我都信得过,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信得过,就能一定做好。胭脂,我怕……”这个男子在外人眼里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但胭脂知道,这个男子,还是那个有些不确定的男子。 胭脂在丈夫怀里转身:“我信得过你,我和你在一起,就把一切都交托在你手上。赵镇,那你也该信得过你自己!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力了,就永远不要去后悔!” 赵镇看着妻子明亮的眼,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胭脂靠在丈夫怀里:“那些话我也不会去叮嘱你。赵镇,不管你是天子也好,是囚徒也好,我都是你的妻子,不会怨恨不会愤怒不会谄媚。” “胭脂,得你如此,夫复何求?”赵镇的声音慢慢低下来。胭脂把丈夫的腰搂的很紧。嫁了他,认了他,就要面对这一切,胡胭脂,从来不会去后悔。 三月初十,这日大吉,赵镇领兵出征。赵捷送走了父亲,回到宫中,接受了文武百官的跪拜,以十三岁的年龄,开始监国。 “婆婆您似乎有些担心!”后宫并没前去送赵镇出征。胭脂和往常一样,来到宁寿殿内和柴太后说话,感觉到柴太后的心不在焉,胭脂不由问柴太后。 “我只是,只是……”柴太后皱眉,胭脂还在猜测,宫女已经在外通报:“殿下来了!”赵捷已经走进,规规矩矩地给柴太后和胭脂行礼问安。 胭脂笑着道:“不急着行礼,你祖母这会儿还惦记着你呢!” “祖母惦记我什么?”赵捷坐在柴太后身边,有些奇怪地问。柴太后又是一笑:“罢了,不过是我这老人家想的多!” “祖母,我不会像周废帝一样的!”赵捷的话让柴太后笑了:“你这傻孩子,说这话做什么?我的孙儿是个什么样人,我不晓得吗?” “祖母,这就错了,哥哥最爱凶我!”赵嫣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赵捷白妹妹一眼:“你啊,又撒娇了!” “我这会儿可不是撒娇。我是来寻娘的,娘,等会儿曹家表姊姊要进来了,您说,我是现在还叫她表姊姊好呢,还是叫大嫂好?” 赵嫣不理赵捷,只是笑吟吟地问胭脂,胭脂知道女儿用意是什么,只笑不说话。赵捷的脸顿时有些红了,强撑着对妹妹道:“小娘子们,就是只晓得这些事,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因为这个来问娘,你羞不羞?” 赵嫣掩口一笑,不理赵捷,赵捷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站起身道:“娘,祖母,外面还有事,我还要往前面去!” 胭脂点一下女儿的鼻子,赵嫣又是嘻嘻一笑,柴太后把孙女的手拉过来:“这样才好,小娘子就是该这样!” “今儿你请了哪几位啊?除了你曹家表姊姊,还有谁?”胭脂给赵嫣整理一下袖子,温柔地问。 “还有柳家姊姊和胡妹妹啊,大家都是表姊妹,就该多在一起。娘,我现在明白了,不要拘束不要害羞,该怎样就怎样,也……”赵嫣的眼珠转了转,声音小了些:“也别怕别人笑话我不懂礼仪!” 柴太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嫣儿啊,祖母告诉你一件事,这个世上,只有皇家人挑别人礼的,没有别人敢挑皇家人礼的。” 赵嫣的脸红了下:“嗯,卫婆婆都和我说过了,不过,总要慢慢地来!”柴太后又把孙女拉进怀里。胭脂看着柴太后祖孙,该让她们脸上的笑容永远不变才是。 曹彬的曾孙女单名唤一个蓉字,进宫之后,先和柳绢等人来给胭脂问安过后,这才和赵嫣往御花园行去。 “不知不觉,嫣儿就十岁了,记得她在我怀里时,那样小小地一个!”胭脂的话虽然身边人都听到了,但这些人来胭脂身边的日子还短,除了恭敬侍奉之外,这些话都无法接。 胭脂也察觉到了,不由浅浅一笑,改口问宫女们:“今儿还有谁要进宫?” 宫女们说了几家诰命,胭脂命请她们进来。这几位诰命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要进宫谢恩的。胭脂挨次召见,叙过几次寒温,也就请她们出宫。 这几位诰命中,彼此也有认识的,出宫时候不免走在一起,有一位小声地道:“这位,和汴京城里说的,不大一样呢!” 和她说话的忙拉她袖子一下:“你疯了,这种地方说这样的话。不过我想起来了,你小姑,嫁的那位,好像就是这位的……” “就是这个缘由,我那妹夫按说在外已经任满,本该回京来选官的。可因为这个,不敢进京来,说索性辞了官,要往家乡去侍奉父母呢。我小姑子不愿意,说谁还记得当年的事,两口差点吵起来了。” 史夫人眉头紧皱,若没有这个缘由,今日进宫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和史夫人说话的那位哦了一声:“这种事,是她们两口的事,你做嫂嫂的还真不能说。都快二十年的夫妻了,难道还因为这件事,闹不顺心。” 史夫人眉头紧皱:“都这样说呢。罢了,不说这事,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听说今日有几位小娘子进宫来赴永兴公主办的赏花宴呢。她们和永兴公主倒要好。” 先前那位又顺着说了几句,也就各自上了自家马车离去。离去之前,史夫人见又驶来一辆马车,仔细瞧了瞧,忙下车迎上。 车上的人是吴氏,见史夫人过来打招呼,吴氏忙让马车停下,自己掀起帘子对史夫人道:“史家嫂嫂好,不晓得今儿史家嫂嫂也进宫,要晓得的话,就早些赶进来,还能和史家嫂嫂说话!” “吴婶子还是这样和气,前儿我还想着,家里的牡丹花开了,摆桌酒,就是不晓得,到时吴婶子可有空?”吴氏听了史夫人的话已经笑了:“自然有空,把日子定下,到那日我去就是!” 说着已有内侍过来,史夫人也停了口,上车离去。 吴氏的马车径自驶进宫里,直到昭阳殿前,才停了下来。女官上前请吴氏下车进殿,并非是胭脂平日召见诰命的殿,而是胭脂卧室里面。 “婶婶好,今儿婶婶怎么想起进宫来了?”胭脂已换了家常衣衫,取了冠子,只戴了几只簪环,笑着对吴氏道。 吴氏要行礼,胭脂已经伸手扶住她,示意女官们出去才对吴氏道:“这是我内室,客气什么?” 吴氏也就顺势坐下:“我也不是和你客气,只是总要在人前做个样子。今儿呢,还是为了你三妹妹的事,来寻你的。” “总 不会是詹家又不要脸皮地凑上来?”胭脂的话让吴氏点头:“就是这事,原本我们也不想理的,你三妹妹也是铁了心,绝不和詹家沾上一分一毫。谁知这姓詹的,坏 了良心,在那散布些流言。你是晓得的,皇家秘辛,坊间是最爱议论的,下禁令不过是白白地让人笑话。我就想着,不如进来和你商量,把姓詹的给贬了。但又觉 得,这样公器私用,难免有些……” 詹姑爷真是不知死活,胭脂的眉微微一挑就道:“这件事不过是很小的事,也算不上公器私用。谁许他在那信口胡说了。” 吴氏的眉还是没松开:“不是为这个,你不晓得詹家的手段之下作。那做娘的成日上门来要见自己儿媳,姓詹的就在那说,当日都是自己昏了头。这坊间呢,就有许多的流言,说当日分明是三妹妹有了外心,才被詹家休的。现在詹家见赵家成了皇家,怕报复,这才上门来求。” 詹家还真能做的出来,这样一闹,不管赵三娘子和詹家如何,赵三娘子的名声都有损碍。而且,皇家真要动怒,看在众人眼中,也不过就是皇家恼羞成怒,报复詹家。 “当日怎么就选了这么一家?”胭脂不由喃喃地道。吴氏也皱眉,宫女已经进来:“圣人,吴夫人府中方才有人来传信,说是三郡主派来的。三郡主说,这件事,三郡主自有分寸,不会惊扰圣人和夫人。” 吴氏和胭脂相视一眼,眼里都有惊诧神色。胭脂忙让赵三娘子派来传话的人进来,来的是个管家娘子,她进了殿内,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道:“三娘子说,这件事,当日如何就如何,小的出门时候,三娘子已上车往詹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明以前,坊间对皇室的议论算是比较宽松的,没有后世受限制那么厉害。赵三娘子又属于皇帝的堂妹,那她和前夫之间的事,就会变成坊间喜闻乐见爱议论的事了。 ☆、第267章 开例 吴氏已站起身,胭脂伸手拉一下她:“二婶子,三妹妹既然说了,这件事她自己去做,那我们也就……”吴氏摇头:“道理我当然晓得,不过总要有人出来收稍,免得有人拿这件事来嚼舌根!” 既然吴氏这样说,胭脂也就没再说话,瞧着吴氏带人离去。胭脂这才对宫女道:“去把卫婆婆请来!” 宫女应是,老卫很快就来到,胭脂命她免礼之后,把赵三娘子的事说出来。老卫听的皱眉摇头:“这詹家真是不知死活,这时候聪明的,就该在家好好待着,安分守己地过。他这会儿闹出来,就算在这风头上不处置,可等以后呢?” 接着老卫又摇头一笑:“罢了,他们家只怕也不想做这官了!”赵镇上位,詹姑爷的前程就变的极其黯淡,趁赵镇不在京时候闹,从赵三娘子手里得些好处。得了好处,辞官往老家一去,难道等赵镇回来,还能追究一个已辞官归里的人? “詹 家这样做,真不知道该叫聪明呢还是愚蠢?”老卫想到的胭脂也想到了,胭脂叹一声就道:“只是婆婆你晓得我从来都是受不得这样气的,今日若非如此,定会带人 去争个是非黑白。只是现在这样也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想请教婆婆,要怎样才能除这些外,给詹家一个结结实实的苦头吃?” 老卫见胭脂说话时候双眼发亮,不由先笑一声这才道:“这还不轻巧?圣人您把永宁长公主请进宫来,让太后说上几句话就可!” 永宁长公主?胭脂抿唇一笑,接着就点头,命人去永宁长公主府上,请永宁长公主进宫一叙。 老卫见胭脂依言做了这才笑着道:“圣人现在和原来已经不同了。皇朝至尊,享众人仰慕,自然也有众人所没有的权柄。很多事情无需自己出面!” 说着老卫的眉又微微一皱:“按说,永宁长公主并不是那样的,不知轻重缓急的人。”胭脂只浅浅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说来,享众人仰慕,其实也是受众人的品评!” “那圣人可曾?”老卫欲言又止,胭脂又笑了,笑容里有一贯的自信:“我昔日做村姑时候,也不曾怕过别人的眼,更别提现在?” 老卫眼中也露出笑容,胭脂往远方望去,既然得了这天下,就会好好地把握这天下,而不是在众人的议论中束手束脚。 吴 氏赶到詹家时候,见詹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吴氏刚想叫人上前去打听,就听到赵三娘子的声音,铿锵有力:“当日我离了你家之时,就说的清楚明白,是你 负我,并非我负你。今日你竟又在这汴京城里放出流言,说当日是我负你,你真以为我会怕史书的褒贬,忍气吞声吗?” 吴氏的眉微微一皱,就听到詹院君的哭叫声:“你家现在做了天子,自然是黑白颠倒,任由你说!” 赵 三娘子看着面前的詹院君,昔日还在詹家为媳的时候,赵三娘子也对詹院君十分恭敬。那时詹院君对赵三娘子这个儿媳也十分慈爱。此刻,看着面容狰狞的詹院君, 赵三娘子冷笑一声:“你还当我是昔日的我,任由你揉扁搓圆?颠倒黑白?任由我说,当日在这扇门前,你是怎么说的?” 詹院君没想到赵三娘子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接着就怒道:“你,你,你,你少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要和你拼了!” 说着詹院君就要挽袖子撞向赵三娘子,赵三娘子冷冷地看着詹院君:“好,好,好,你朝这撞。赵家此刻已是天子,你还当我是普通人吗?” 詹院君听到赵三娘子这样说,不由缩了缩脖子,强辩道:“我,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家现在是天子,难道你就要无缘无故地把我们给杀了不成?” 吴 氏听的詹院君这番话,眉头紧皱,刚要下车就听到赵三娘子笑声,吴氏不由又停住了。赵三娘子停下笑才对詹院君道:“你说的对,国有国法,我不能无缘无故杀 人,但受了冤屈的人为自己讨个公道总是可以吧?嚣张跋扈?这四个字既然是你们家送我的,那今日,我就把这四个字坐实了。” 詹院君更加害怕,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想法而是向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赵三娘子看一眼詹院君就道:“来人,给我进去,把詹家给我拆了!” “你,你怎能这样做,难道不怕……”詹院君的话只引来赵三娘子的冷笑:“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要罚俸乃至夺爵,这些我都不在意。我赵家女儿,受了气,就要公明正大地讨回来,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只晓得用鬼魅魍魉的手段!” 说完赵三娘子就道:“来人,给我拆!” 詹院君急的大叫:“报官,给我赶紧报官!”赵三娘子看着詹院君,缓缓地道:“今日就算是开封府尹在此,我也要拆了你家!” “你嚣张跋扈,你……”詹院君已经快要气死,特别是看到自己家的下人都缩在那不敢上前,更是气的大叫。 赵三娘子带来的人已经前去砸门,还有人搬来梯子,要翻墙进去。 詹姑爷在里面听到外面这样大闹,不得不把门打开,对赵三娘子十分诚恳地道:“娘子,昔日我们也……” 赵三娘子看着詹姑爷,真是恨不得把他生剥了皮,此刻见他又打叠起温柔来,赵三娘子心里越发发怄,冷笑一声:“你今日已经别娶,休提昔日不昔日!” “昔日我们也曾十分恩爱!”詹姑爷为的就是要这样,趁机倾诉深情。赵三娘子一口啐在詹姑爷脸上:“嫁了你,简直恨不得让我投黄河死了算了。一张英俊面皮之下,包着的是怎样的心?” 詹姑爷没料到赵三娘子和原来不一样了,恨的牙咬:“你,你此刻这样说,你那个女儿,说是你捡的,谁知道是不是……” 啪 地一声,赵三娘子一巴掌打在詹姑爷面上,接着赵三娘子就冷笑:“七年夫妻,我从没在你面前摆过郡王府千金的架子,七年夫妻,我恭敬侍奉你,侍奉你的家人, 你想要什么,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会给你。谁知到得我们分离,竟换来这么一句!你忘了很多事,忘了我得身份,以为我真是那个任你搓扁揉圆的人,却忘了,我终 究姓赵。今日,赵家,从来都是一等一的人家,岂是你这个侥幸中了进士的人配得上得?” 詹姑爷用手捂住脸,有些失措地看着面前的赵三娘子。 赵三娘子才不理詹姑爷,对下人道:“既然詹家的大门开了,那就给我进去,拆了詹家!” “赵三娘子好大的威风,不过难道不晓得一句话,这天下人的眼,是瞒都瞒不住的?”詹姑爷后娶的妻子听到事情越发不好,要真让赵三娘子把自己家给拆了,一家子要住到哪里去?因此急忙走出,对赵三娘子道。 赵三娘子连眼角都不愿意稍她一下:“天下人的眼瞒不瞒得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关于我的流言,这汴京城的人,已经听了不少,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坐实了,免得他辛辛苦苦地编出这许多话来,却全是假的,多无趣!” 詹妻不想赵三娘子竟变的有些无赖,眉头紧皱:“这国有国法,你……” “我说过,今日我把詹家给拆了,有什么,我担着,绝不像这男人一样,只会躲在背后!”赵三娘子对下人们道:“进去!” 下人们得了这一句话,立即冲进去,见东西就砸,见柱子就砍,见窗户就剁。一时詹家里面哭声大作,叮当声不绝于耳。 赵三娘子还不忘喊一句:“记得,只砸别拿东西,若拿了东西,就成抢东西的了。”下人中领头的道:“知道,定不会拿一点!” 詹妻神色变了,对赵三娘子道:“赵三娘子,看在……” “晚了!”赵三娘子只说了这么两个字,詹妻用牙咬住下唇,面上神色犹疑!吴氏听到这里,刚想下车劝赵三娘子回去,就听到传来敲锣声,接着有人大声传道:“本府府尹到!” 吴氏把掀起的帘子放下,开封府尹在众人簇拥下已经来到。围观的人都行礼跪下,詹院君已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开封府尹面前跪下:“还求您为我们做主!” 詹姑爷上前行礼,詹妻扶起自己婆婆,赵三娘子冷眼看着开封府尹。开封府尹来到詹家门前,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就对赵三娘子拱手:“三娘子,国有国法,您要有什么仇什么怨,还请到公堂上说,这样打砸不断,叫做臣子的怎么处?” 赵三娘子抬眼瞧了瞧府尹这才道:“这么一点小事,我还真不好劳烦您!” “关系到女子名声的大事,我们并不会装作不知道!”开封府尹的话让詹姑爷额头的汗滴落。 赵三娘子含笑看着詹姑爷:“府尹都亲口说了,那我也就劳烦府尹,慢慢地查后面的人是谁,怎么会放出这样的流言!还我一个清白!”詹姑爷母子的脸色立即变了,詹妻的眉头皱的更紧,赵三娘子已经道:“都出来吧!” “就算我们家不对,难道她让人这样来砸又是对的?”詹院君见赵三娘子要走,立即哭着对开封府尹说。 赵三娘子冷冷地看着詹院君:“既然要打官司要上公堂,那就请府尹好好地审,慢慢地判,看到底谁对谁错!” “你家现在是天子,自然是仗势欺人!”詹院君又要大哭,詹姑爷急忙阻止自己的娘:“娘,您快别说了,不然……” 赵三娘子眼中又泛起一股冷意,瞧一眼詹姑爷就笑了:“此刻,你倒想起来,我家现在是天子了,我当日怎会把一颗真心,全都给了这样趋炎附势的人?” 吴氏从车上下来,听到赵三娘子这话,心中不由有难过之情。 詹姑爷说不出话来,赵三娘子对开封府尹行礼:“府尹,此事也不用劳烦上什么公堂了,这詹家,本就一滩烂泥,我脱了这烂泥,也就够了。只是府尹,我愿从今日去,再无一丝关于我的流言!” 开封府尹忙还礼:“这是自然,三娘子,妇人家的名声是至要紧的,若任由人在外败坏妇人家的名声,久而久之,整个京城之中,还成个什么样子?” 赵三娘子都不瞧詹姑爷一眼,一步步往前走,瞧见吴氏站在车边,赵三娘子努力露出笑:“倒是我忘了,让二婶子又为我的事奔忙!” 吴氏握住赵三娘子的胳膊,今日天气暖和,但吴氏却能感到赵三娘子的肌肤冰冷,双手在颤抖。 吴氏把赵三娘子扶上车,递上帕子。赵三娘子接过帕子对吴氏道:“我不是为我自己难过,我是为,为……” “我晓得,你是在想侄孙女呢,觉得她有这么一个爹,以后知道了实情,会多难过。可我呢,就要告诉你,你要把这事瞒的紧紧的,一点口风都别透出来。她长大了,是赵家的女儿,有这么多的兄弟姊妹,她会过的很好!” “是我自己……”赵三娘子声音有些哑地说,吴氏又拍拍赵三娘子的手:“别这样说,谁不会伤心呢。今儿我还去见你嫂嫂了,还没商量出什么呢,就有人来报说你来了,我匆忙赶来。怕的就是你吃亏!” “现在还会有谁让我吃亏呢?”赵三娘子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就靠在吴氏怀里:“这口气出了,我以后,再没别的念想,只和闺女好好地过。” 吴氏拍着侄女的背,感到肩头有湿意,吴氏不由轻叹一声,把赵三娘子搂的更紧。 “妹妹现在也会在我面前摆太后的架子了,那我是不是要跪下对妹妹说,妾恭敬听从太后的话,回去后命长史把他女儿传来,好好地敲打敲打?”永宁长公主的语气还是那样骄傲。 柴太后笑了:“姊姊到了现在,还觉得你做的对?” “我做什么了?”永宁长公主有些慌乱地说。柴太后又笑了:“詹家官卑职小,就算想要搞风搞雨,从这边弄些好处,也要有人给他们胆子!詹家后面娶那个,正好是姊姊府上长史的女儿。我想……” “你胡说,这明明是……”永宁长公主的辩解在柴太后的注目下变的越来越小,接着永宁长公主脖子一梗:“那又如何,我不过是想……” “你想出一口心中的气?姊姊,你还真是没受过任何一点挫折。是,官家是不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只是姊姊忘了另一件事,给各府的赏赐,是皇后做主,再由我点头发出!” “那又如何?难道你会克扣不成?”永宁长公主的声音已经带上一点慌乱。 柴 太后笑了:“克扣是不会,可是要让大家知道,从此我厌了你,皇后也不喜欢你的法子多的是。是,做公主的,是可以不受这些过下去。可是除你之外,你们家中还 有那么一大家子人。你有三儿两女,儿女各自婚嫁了,孙儿呢,孙女呢?公主的孙辈,婚嫁难道要往那样低一等的人家去嫁娶?自然也要全挑好的人家。可是……” “你在威胁我?”永宁长公主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柴太后又笑了:“我并不是威胁姊姊,只是想告诉姊姊,公主当然是可以想怎样做就怎样做。比如此刻,姊姊就算当面啐我,我也只能忍下去。可是这样做了之后呢?姊姊是要图一时痛快呢,还是要以后一家子平平安安地?” 柴太后的话让永宁长公主久久没有说话,接着永宁长公主就道:“没想到妹妹你,竟然也这样威胁我,不过是……” “姊姊,我宽宏我大量,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在不停挑衅我,我还装作不知道。姊姊,我当然晓得你心中有怨气。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世易时移,到的现在,还要维护柴家天下又有什么用?能不兵不血刃,不是比生灵涂炭更好?” 永宁长公主垂下眼,柴太后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只轻叹一声:“姊姊,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件事……” “等我回到府里,自然会把人找来,让他们不许再说,不过是点小事,值得……” 永宁长公主忍了忍才又道:“罢了,在你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别的事吧,我就告退了!”柴太后有些无奈地笑笑,看着永宁长公主走出去。 永宁长公主上了回家的马车,那神色这才好看一些,马车一路到了公主府,永宁长公主下了马车,她的家人把她迎进去。 永宁长公主进到屋里换了衣衫,喝了茶,这才问侍女:“今日我进宫去了,可有人来寻?” 话没说完,就见驸马进来,侍女急忙退下。永宁长公主瞧着自己的丈夫:“可有什么信?”驸马坐下才道:“差不多了,选在……” 说着驸马声音压的很低:“你寻机会去德寿宫,求见潘太皇太后,就说要在数日后做这件事,免得她惊慌失措,坏了我们的事。” 永宁长公主点头,接着永宁长公主叹气:“今儿我进宫去,还被妹妹教训了一通,她真当自己是姓赵不姓柴了!” 驸马举起一根手指,永宁长公主面上的鄙视之色更重,等到城门一关,兵分两路,一边往德寿宫去接柴昭,一边去往皇宫擒拿赵镇妻儿。那时就是赵镇在外也救不得了。 赵镇,谁让你托大,这时候就亲自带兵出征,乱臣贼子,该不得好死才是!永宁长公主的手又紧紧握住,怎能甘心被自己一向不放在眼里的人踩下去呢?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第二日就有大臣上疏,说赵三娘子前往詹家拆了人家房子的事,通篇就是詹家做的虽错,不过赵三娘子这样做,也太冲动了,若人人学起来,该如何得了? 赵捷把这封奏折拿回后宫,胭脂从头看到尾就对儿子笑道:“迂腐,通篇不见他提该如何惩治詹家!” “儿子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朝中颇有一些大臣,四平八稳,容不得……”赵捷说着说着就一顿:“那照娘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胭脂想了想,就对儿子说了一句。赵捷点头,提起笔来,在上面批了几个字,卿言甚佳,可曾问过尊夫人? 胭脂看见儿子批了这么几个字,就摇头:“调皮,后世只会说你是调皮之人了。” “说不定还能留下吃醋佳话呢!”赵捷笑嘻嘻地道,胭脂又是一笑,宫人已在外禀告:“赵相公求见!” 赵捷往外走,胭脂看着儿子的背影,唇边笑容越来越浓,儿子真是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地,有自己的见地了。也许,等到那一日,把这天下托付儿子,然后和丈夫携手遍游天下,会很快到来。 赵朴求见,为的却是大事,行礼之后赵朴才道:“殿下,德寿宫守卫说,这两日,前往德寿宫求见的人有好几个。” 赵捷哦了一声,赵朴已经把这几人分别是谁说出来,落后还道:“还有件事,看守汴京城四门的守卫,这些日子有人似乎在传说,说赵家不是真命天子。” “我知道!”赵捷的语气轻柔,赵朴想了想才道:“殿下,虽说官家临出征之前,有过安排,可是此刻狄将军还在数百里外,若……” “没有什么若不若的!爹爹也是有意磨练我,若事事想着靠别人,还怎么能做好!”赵捷语气平静,眉往上挑,已经露出英俊男儿像的他,此刻身上又有另外一种气质。赵朴不由再拜下去,赵捷惊讶地伸手去扶赵朴:“赵先生因何如此?” “臣看到了明君,由此不忍不拜!”赵朴的话让赵捷又笑了:“我,我离爹爹还差的远!” “为君者,须能不畏惧又不能不畏惧,殿下此刻已有这份心,自然是社稷之福!”不畏惧又不能不畏惧,赵捷咀嚼着这句话,对赵朴露出微笑。 “娘,您瞧我画的画好不好?”赵嫣把自己手里的画递给胭脂,眼巴巴地等着。胭脂往那绢上瞧了瞧,就对女儿道:“你啊,还真糟蹋东西,这好好地绢,做什么不好,偏要画画?” “娘的意思,我画的不好了?”赵嫣撅起嘴,胭脂拍拍女儿的手:“你还不如拿给你祖母看呢,我啊,除了能看个颜色,还能看些什么?” 赵嫣托着下巴,胭脂捏捏她的脸:“别不高兴了,你比你表姊就小两岁,可还纯然一个孩子样,你表姊就完全是大人举止了。” “孩子样又如何?我瞧表姊还羡慕我呢!”赵嫣歪着头说,胭脂又笑了:“不信,你表姊为什么羡慕你?” “羡慕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姊姊就是这样,总是取巧!”赵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嫣看着弟弟:“怎么取巧了?你不说个是非黑白,我就不让你走。” 赵镇出征之后,赵迅比原先要懂事的多,走上前规矩给胭脂行礼后才道:“好教娘得知,先生是让姊姊作诗的,可是姊姊说,她作诗不好,要画画。还说,若娘说她画的好,那先生这边就算过了。” 赵嫣用手捂住脸,瞪着弟弟。胭脂把赵嫣搂到怀里:“听到没有,你弟弟都这样说,你啊,好好地练练,不管是作诗还是画画,等你爹爹回来,好让他高兴高兴!” 赵嫣点头,赵迅已经坐下道:“娘,儿子觉得,儿子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味憨玩!” “你才多大点孩子,就想这些?”胭脂嗔怪地拍拍小儿子的手就道:“你们哥哥只怕又不回来用晚膳了,我让他们传饭。吃完了,你们是想学作诗也好,画画也罢,都由得你们!” 赵迅应是,赵嫣已经又要开口,见弟弟看着自己,赵嫣吐一下舌,没有说话。 “这是圣人命给殿下准备的汤,殿下还是喝上两口吧!”内侍在旁恭敬地道。赵捷把笔放下,用手揉下眉心才问内侍:“此刻,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内侍恭敬地说,又给赵捷披上一件披风,赵捷看着所剩无几的奏折,用手拢下披风就喝了一口汤。 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作?是这几日呢还是过上几日?赵捷喝着汤,心里默默地想赵镇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太冒险了。但赵镇依旧要这样做,不冒险又怎能看出人心呢? 赵捷把汤喝完,感到身子暖和了些就对内侍道:“快三更了,我也就歇下吧!” 内侍应是,赵捷往殿内走去,那里有布设的床榻。内侍服侍赵捷躺下,吹灭了烛。屋内迅速地黑下去,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像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嘭地一声,汴京城内某个坊市,突然起火。立即这一片筛锣声一片。 永宁长公主被这筛锣声惊醒,掀开帘子看向远方,隔的远,但能瞧见火光已经染红半边天。永宁长公主又手握成拳,牙不由咬住下唇。 原本该在房内的驸马此刻并不在永宁长公主身边,侍女已经前来传报:“公主,这火看起来有些厉害。公主还是换了衣衫,暂时躲避!” 永宁长公主命侍女进来,侍女进屋点起灯,见到永宁长公主的神色,不由微微惊讶。永宁长公主命侍女去把朝服拿来。这让侍女更加惊讶:“公主为何要……” “我让你拿就拿来,还有,把首饰也给我拿过来,我要好好地,准备,准备!”永宁长公主的声音透着激动,侍女再不敢相问,只是沉默地服侍永宁长公主换上衣衫。 “起火了!”柴昭看着那离的很远的火光,眼中闪现惊喜,内侍已前来服侍柴昭穿上衣衫:“官家,这起了火,您还是……” 柴昭充耳未闻:“你还记得那封信吗?还有,就是火光为号!” 火光为号?内侍猛然想起,眼中也有喜悦,做废帝的侍从哪有做天子的内侍来的那样好。这也是内侍死心塌地地原因,他们这些人,和那些大臣又不大一样,一心所求的,只有自己过的好而已。 火烧的越来越大,敲锣的声音也变的越来越响。城门之上的士兵们都被惊起,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叫道:“赵天子不仁,篡朝谋位,天示警,今日就是赵天子覆灭之日!”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喊声,让士兵们都有些茫然失措。已有人呼应:“赵天子不仁,我们打进宫去,请出真天子来!” 初时只有一两个安排好的喊,接着就有人动摇,跟着喊起来。有军官前来,听到这样的喊声大声道:“难道你们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最先开始喊的那个,已经一刀把军官给砍死。四周有火把被点燃,最先开始喊那个高举起手中带血的刀:“灭赵天子,拥真天子!” 此刻就连最愚笨的人都能听出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开始迟疑起来,还有人趁机杀了平日看不上眼的人也跟着大声喊叫起来。城门四周顿时大乱起来,有住在城门附近的平民听到混乱之声,不敢从家门里出来,只敢缩在被窝里,低声念佛,但愿这些很快过去,不要惊扰到平民。 赵捷睁开眼,来到窗前,虽然看不到火光,但能闻到越来越重的烟火味。 “殿下,您是否……”内侍已经来到,赵捷摆手:“不必,赵先生他们来了没有?” “赵相公等已经来了,殿下您……”内侍的话没说完,赵捷就大步走出去,面上有激动之色,今日之后,自己就不再是孩子了。 “臣等见过殿下,只是圣人那里,要不要?”有人恭敬地问赵捷,赵捷手一摆:“不必了,该让娘和弟弟妹妹们,好好地睡个觉。” 胭脂从梦中惊醒,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胭脂还是坐起身,殿内的宫女已经问道:“圣人,您……” “这时候什么时候?”胭脂打断宫女的话,宫女已经道:“刚打过四更。圣人,天亮还早,再睡会儿吧。还是圣人想要喝茶?” “我睡不着!”胭脂的话很直接,宫女不由有些惊讶,胭脂已经披衣下床。宫女忙上前伺候,胭脂穿好衣服才道:“往前面去,我要见捷郎。” “可都这会儿了,内外宫门已经关掉了!”宫女更加惊讶,胭脂摇头:“命他们把门打开,我往前面去。” 宫女只有应是,往前面去传话。见胭脂要往前面去,所有被熄灭的烛又被点燃,总管内侍前来劝阻胭脂:“圣人,这会儿了,而且……” “我要见我儿子,也要依足了规矩吗?”胭脂已经收拾好,冷冷地看着内侍总管。内侍总管急忙跪下:“只是,从……” “那从今日开了例就是!”胭脂的话不容置疑,总管内侍也只有恭敬应是。此刻宫外的那场火渐渐灭了,但四门被人点的火却越来越急。 跟随前去,自然是有功劳,但这是建立在成功的基础上,若不成功呢?有人在思议,先前那个大叫的又一刀把一个迟疑的人一刀杀死:“诸位就算不肯跟去,难道赵家天子会当你们全无异心吗?” 这话打动了更多犹疑的人,见愿跟随自己前去的人越来越多,大声叫喊的那个,面上露出喜悦。手一挥就带人前往皇宫。 来到岔路口,见到另一丛人,两边的人相见就点头,那丛人往德寿宫去。 “我的袜子,还有我的靴子!”柴昭连声催促,内侍已经把鞋袜拿过来,服侍柴昭穿上,柴昭在镜子中照了照自己,露出笑容,这个天下,是自己的。 邹芸娘也听到了吵闹声,睁眼从床上坐起,难道说事情又有了变化,这几年遇到的事,比别人几辈子遇到的都要躲。如果真起了变化,那柴昭依旧是天子,不晓得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邹芸娘紧紧皱眉,门被推开,兰台公主抹黑走进来,来到床头爬上床偎依进邹芸娘怀里:“姐姐,我听见有声音,好害怕!” 邹芸娘安慰着女儿,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到底是福还是祸? 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带着人来到德寿宫前,除了他,还有几位大臣。瞧见他们来到,看守德寿宫的侍卫立即上前:“深夜到此,可有……” 话没说完,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就大声喊道:“我们前来迎真天子,你们胆敢阻拦的话,就全杀了!” ☆、第268章 宫变(四) 说话见,驸马身后就涌出几个人,手起刀落,砍倒了两个侍卫。剩下的侍卫见事情陡变,互相看了一眼。 那血溅到驸马的脸上,驸马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头,拔剑出鞘:“诸位,拨乱反正就在今日!” 跟随驸马前来的人并不少,此刻也大声喊起来:“把乱反正,引真天子!”德寿宫并不算大,宫门口的喧闹很快传到柴照耳里,他催促着内侍赶紧服侍自己穿好衣衫。 德寿宫从院里到廊下的灯全被点亮,柴昭穿戴整齐,刚要走出门,门就被推开,看守德寿宫的侍卫头领和德寿宫的内侍总管出现在门前。 内侍总管就像没看见柴昭身上穿的那身冕服一样,只是恭敬行礼:“殿下,有贼人作乱。太子殿下有诏,命您进宫中暂避!” 侍卫头领已经上前,柴昭眼中闪出怒火:“退下,朕当然会进宫,但不是这时候,不是进宫暂避,而是,朕以皇帝的身份进宫!” 内侍总管像没听到柴昭的话一样,面上笑容更盛:“殿下,您是刚睡醒吧?此刻进宫,或许还……” “或许什么?你们别以为朕没有忠心于朕的人!”说着柴昭就指向宫门口,此刻宫门口的喧闹越来越大,甚至隐约能听到有人高呼真天子。 柴昭看向内侍总管:“朕,才是真天子,不是赵家那小儿!” 潘太皇太后早已从床上坐起身,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惊恐,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到?如果做不到,是否自己的境遇会更糟?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您该去寻官家!”宫女的话提醒了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急忙穿好衣服往外走。 潘太皇太后走出门时,迎面走来一个内侍,看见潘太皇太后就行礼下去:“老娘娘那里,只怕……,还请太皇太后移驾。” 怎么这个时候,符太皇太后要不行了?潘太皇太后皱紧了眉:“此刻事情紧急,我还是……”内侍不料潘太皇太后会这样回答,想要再劝说,潘太皇太后已经匆匆往前面去。内侍叹气,转身回到符太皇太后殿内。 符太皇太后也已起来,见到内侍一个人回来,符太皇太后喉中连声音都没发出,只黯然地闭上眼,泪从眼角流下。 内侍上前给她掖好被角:“老娘娘,还有些时候才天亮,睡吧!” 怎能睡的着?邹芸娘听到怀里的女儿呼吸声渐渐平静,知道她已经睡着,但邹芸娘自己是一点都睡不着的,这件事,到底会怎样发展?邹芸娘心急如焚,却不敢放下怀中的女儿出去看看。 德寿宫门前的血越来越多,并没有侍卫肯放下手中的刀。驸马的眉皱的很紧,对身边人道:“抢上几个,上前把宫门打开!” 随从应是上前,侍卫又上前阻拦,被人一刀砍在肩上。宫门是要从里面打开的,随从看了看,就命人爬上树,翻过宫墙去把门打开。 侍卫察觉他们的念头,自然要上前阻拦,门前又是一阵激战,刀枪之声传进宫内。 “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朕才是真天子,给朕跪下!”柴昭板起脸来,也算得上气势十足,可是侍卫头领和内侍总管怎会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两人的眼中都有嘲讽的笑,柴昭大怒,抢上前去,就从侍卫头领腰下抽出刀,往侍卫头领身上砍去。 侍卫头领轻轻一让,就把刀夺下来,对柴昭道:“殿下还是稍安勿躁,跟随我们入宫,不然在混乱中,谁要动了殿下,那可是不好开交的!” “混账,你们竟然想要弑君?”柴昭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怒气,却有了一点点颤抖,毕竟他不想死,还想再次君临天下,在自己的命令之下,所有的人都俯首帖耳。 “殿下以为,就算他们能冲进来,带走殿下,殿下还真能君临天下吗?”侍卫头领很有技巧地把柴昭的手制住又不伤了他。 柴昭被制住,顿时大喊起来:“我是天子,你这个……” “林栋,你还不赶紧放下官家,丢下武器,跪地向官家恳求饶恕?”驸马带了人总算把宫门打开,趁机进去,一路来到此处,看见侍卫头领制住柴昭,驸马立即大喊! “我当是谁?原来是永宁长公主的驸马。您对这位官家,可真是忠心耿耿!”林栋并没放开柴昭,只淡淡地道。 “我的所有荣华富贵全从柴家来,自然是对柴家忠心!”驸马的话让林栋笑了:“您这话,要在去年十月说,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忠臣,可在此刻说出。不过是沽名钓誉!” 林栋的话让驸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驸马就抽出刀:“你若不放下官家,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当然不会放下殿下,官家临走之前,对我的嘱咐是,要保证这位殿下的安全,免得这位殿下出了什么事,被人拿出大做文章!” 林栋才不管柴昭的挣扎,只对驸马淡淡地说。 “要弑君自然是你们,哪是……”驸马的话被林栋打断:“弑君,我可从没说过要弑君的话。驸马,今日,定不会让你把人给带走的,除非我死!” “还不赶紧把官家给放开!”潘太皇太后已经赶到,看见这个局面,顿时大声喊道。 永宁驸马已经给潘太皇太后行礼:“臣参见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点头:“好,好,果真还有几个忠臣。林栋,你还不赶紧把官家放开?” 林栋看着潘太皇太后,突然一笑:“太皇太后真要臣把殿下放开?” “什么殿下,这是官家,是当今天子,是……”潘太皇太后铿锵有力地打算继续说下去,林栋又是一笑,对永宁驸马道:“你和你身后的人,真要拥戴他重新登基?一个是非不分的黄口小儿!” 柴昭忍不住在林栋手上咬了一口:“你放开朕!” 林栋面上露出一丝笑,这丝笑很莫名,接着他的耳朵竖起,身子往边上一转,一只箭已经擦着柴昭的身子飞过去。 “快来救朕!”柴昭再次大喊,林栋用另一只手点他额头一下:“你是傻呢还是傻?这箭,分明是要你性命的,这箭法,是符家的吧?从来都说符三郎箭法出众,但不知道除了他,符家还有人箭法出众!” 既然被人发现了,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他并没着甲胄,手上的弓箭在火光下闪闪发光:“放下官家,不然我头一个杀了你!” “你的箭,杀了我之后,就要杀死的是柴家儿了吧?好计谋,到时放一把火,把这德寿宫中的人全都烧死,就说是官家的计谋,容不下柴家儿,然后,你们要拥戴谁?还是已经说好,这次,就轮到符家做皇帝?” 林栋的话让符大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柴昭觉得自己听不懂了,他们不是来救自己,然后让自己重新君临天下的人吗?怎么林栋的意思,他们其实是想顺便杀了自己,然后再推翻赵家? 柴昭面上的神情已经被驸马看见,驸马大喊:“官家,别听他胡说,臣等可都是忠心耿耿的!” 说完驸马就催促符大郎:“赶紧,别和这些人废话了!” 符大郎的手已经扣上弓弦,就在要出手的那一刻,符三郎的声音传来:“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要把手中的箭,对准自己的兄长!” 殿上台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符三郎已经带着人来到,符三郎手上的箭,也准准地对着符大郎,一旦符大郎把箭射出,接着就是符三郎把箭,射向自己的兄长。 “三弟,父亲说,当日也是不得已!”算来,这还是符家兄弟的头一次见面。符三郎听到兄长的话,冷笑一声:“是啊,不得已,所以我的妻儿就要被送到前面,让我看着他们死去?你们此刻说什么不得已?” 符大郎的手越勾越紧,柴昭已经想跑,又往林栋手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重,林栋的手稍微松了点,柴昭就挣扎出来。 符大郎的箭已经射出,在半空之中,被符三郎的箭击落。 “大哥,你的箭法,还是比我差了些!”符三郎轻声说着,又搭上第二只箭。驸马已经大喊道:“别再废话,动手吧!” 这一声喊出,跟着驸马来的那些人,立即开始在四处点火。 柴昭挣扎出来之后,潘太皇太后就紧紧搂住孙儿,还没来得急和永宁驸马说话,就见他们在四处点火。潘太皇太后急忙问永宁驸马:“为何点火,这宫内,可还住着……” “为了大计,顾不得了!”永宁驸马只答了这么一句,就举起刀往潘太皇太后身上砍去,潘太皇太后不料自己会被袭击,喊了一声就倒在地上。 柴昭见永宁驸马袭击潘太皇太后,想起方才林栋说的,顿时大惊,要往背后奔去。 永宁驸马已经抓住他,就要用刀砍,林栋的刀已经过来压住永宁驸马的刀。柴昭已经吓得心胆俱裂,站在中间不知该做什么! 火起之时,邹芸娘已经发现不对,急忙叫起侍女,抱着女儿往外跑,刚跑出几步,就见火势往这边蔓延。邹芸娘忙带上侍女转往后面处跑。 往后面是符太皇太后的住处,侍女提醒道:“太妃,要不要去把老娘娘请出来?” 邹芸娘想了想,还是把女儿塞到侍女怀中,兰台公主已经被这些声音吵醒,又见火光满天,不由大哭起来。 邹芸娘听着女儿的哭声,只觉得心烦意乱,匆匆跑进殿内。 符太皇太后已经醒来,内侍正打算把她抬出去,看见邹芸娘进来,符太皇太后喉中又赫赫几声,推开内侍的手。 内侍急的满额头都是汗:“太妃,您来的正好,老娘娘她不肯走!” “老娘娘,这火越来越大,再过会儿就烧到这了,您还是……”邹芸娘走到符太皇太后面前劝道。符太皇太后摇头,口中又赫赫两声,努力把内侍的手推开。 “老娘娘不走,我们就赶紧走吧,不然的话,等会儿就走不了了!”邹芸娘劝着内侍,内侍看着符太皇太后,跪地行了三跪九叩礼,转身要走。 邹芸娘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已经闭上眼,唇角竟有笑容。邹芸娘实在想不通符太皇太后为何如此,只轻叹一声,能活着为何要死? 侍女见邹芸娘走出殿,急忙搀着她又往后面去,苏太妃已经赶过来,边走边和邹芸娘道:“哎呦呦,不得了了,有人造反了,冲进宫门到处点火,我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到这后面来,这才赶紧跑出来。” “你去前面瞧了?”邹芸娘问苏太妃,苏太妃冷笑一声:“不去瞧一眼怎么成?不过这群人只怕料理了前面的事,冲到后面来就见人要杀。不晓得是赵官家派来的,还是……” 此刻,邹芸娘才真切感觉到风雨飘摇,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邹芸娘又叹气,事情,怎么才能有个结束? 胭脂到殿上时,殿上已经灯火通明,十多位大臣正在和赵捷商量事情,听到内侍传报皇后来了。赵捷急忙上前迎接。 胭脂已经走进殿来,扫了一眼就已明白,对儿子笑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宫中,还有我,无需担心!” 赵捷行礼下去:“没想到还惊动娘了,事实上……”胭脂拍拍儿子的手:“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你我母子,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赵朴上前给胭脂行礼:“圣人说的是,符将军已经赶去德寿宫,这宫门也守的很紧,并不需担心!” 说话时候,就感到殿外有什么东西在发红。殿内的人都停下说话往外看去。 “起火了,看来,是德寿宫的方向!”赵捷轻声地道,胭脂看向儿子:“怕吗?”赵捷摇头:“儿子若怕,就不是您的儿子了!” 胭脂对儿子露出笑,赵捷已经对胭脂又行一礼,对赵朴道:“还请赵先生在此处,我带诸位出去!” 赵朴长揖下去,胭脂看着儿子离去,眼中有骄傲神情,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此刻宫门处一片混乱,看守宫门的侍卫和试图冲进宫的人打斗起来。带头的人大喊道:“赵家本是逆贼,又有什么资格坐在宝座上?” “那照卿所言,还是柴家继续在这宝座上?”宫门城楼之上,突然点起数十个灯笼,赵捷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 这个声音让众人暂时停下打斗,看守宫门的侍卫停下行礼,攻打宫门的人已经大喊道:“你是哪里来的逆贼,还不快些滚下来?” “黄口小儿,也要监国,简直是莫大的笑话!”有人加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人笑出声。 赵捷也笑了,烛光飘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半明半暗。赵捷的笑声很轻:“我赵家的功劳我就不说了,为何起兵也不说了。只问列位一句,迎回柴家小儿,柴家小儿坐在那张宝座上,诸位就心甘情愿叩拜吗?” “你这小儿,休要胡说八道!”有人愤怒地道,赵捷看的高,能看见这人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而且看他身上穿的,并不是军服。赵捷的眼垂下:“这位就是今日带头的吧?是你们,而不是你们身后跟的那几位大臣想出这个主意。” 被点到的汉子不由一惊,接着就道:“胡说,我不过是……” “你是谁?”赵捷听出他的声音有些熟悉,眉目也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出来,曾在何处见过此人,不由直接问出。 跟随前来的几位大臣原本就是墙头草,图的是长长久久的富贵,因此不管是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没多大关系,此刻见赵捷不慌不忙,问出的话都很有理。这几位大臣额头不由有汗出。 赵捷今年不过十四岁,就有这等风采,等到异日,定然是个明君。此刻跟着这边,未必会有更多好处,因此有个大臣悄声对那汉子道:“楚郎君,此事……” “拨乱反正,正是我们做臣子该做的,况且这小儿此刻嘴硬,等到官家到来,他也就嘴硬不起来,身不由己要跪下行礼!” 汉子自称姓楚,据说是和符家有点瓜葛,符家把前往皇宫这件事交给他,也是信任他! “原来是三叔!”汉子多说了几句话,赵捷已经想起此人是谁,按说一个人的相貌是改不了多少的,但也不知赵三郎怎么回事,此刻面貌竟和原来有些不一样。 听到赵捷叫破自己,赵三郎上前一步,在火光之下,把面上一抹,立即现出本来面目:“是,是我,这天下,本不该是你们的,你家,不过是坐享其成!” 见楚郎君瞬间变成赵三郎,那几位跟来的大臣顿时都现出惊讶之色,接着面上就有懊悔之色,怎么又是赵家,这赵家,彼此之间争斗,竟到了这等地步。 “三叔今日,是要做柴家的忠臣吗?”赵捷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收起神情,看向赵三郎语气不急不慌。 “赵 捷,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弟弟,你的外曾祖父,杀死了我的祖父,赵捷,此刻你和我说这些,难道以为我会幡然醒悟丢下武器跪地求怜吗?”赵三郎的声音更冷, 赵捷也笑了:“侄儿自然知道三叔不会,只是三叔当日奉了曾祖母远离汴京,四处追捕都没追到,想必已经远避海外,今日回来汴京,想来不是仅仅为了报仇吧?” 赵三郎已经挥起一支手:“儿郎们,往前冲,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宫门之下,战事又起,侍卫们尽管勇猛,但不敌这边的兵丁更多,渐渐现出颓势。赵三郎脸上露出残忍的笑,祖父辛苦打下的这一切,哪能拱手让给他人? 赵捷站在城楼之上,一步都没往后退,身边的内侍已经低声道:“殿下,他们也不知鼓动了多少人造反,殿下您还是……” 赵捷摇头:“我不走,若我往后退了,那就等于我认输了!”赵三郎一刀砍掉一个侍卫的头,就要往城楼上跑。 赵捷身边的侍卫立即上前,搭起弓箭,赵三郎并不害怕这个架势,用刀砍掉射来的箭,一步步往城楼上去。 那几位在宫门口的大臣手心都要出汗了,如果赵三郎杀死赵捷,那所有的事就都顺理成章了,若不能,那就是赵捷赢了,那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输了。 突然嘭地一声,一支烟火在空中爆开。看见这支烟火,赵三郎的神色变得有些暗淡,这烟火不是永宁驸马和符大郎他们约定的信号,而该是另一边的。 那证明,德寿宫虽然已经烧起来了,但永宁驸马他们,已经失败了。赵三郎眼中的怒火更甚,要杀死赵捷,为自己的弟弟祖父报仇。 符三郎看着被自己射中胳膊的兄长,眼神复杂。林栋已经率领剩下的侍卫把永宁驸马那边的人都给砍的差不多,永宁驸马已经被捆起来。 内侍总管正在召集那些内侍宫人赶紧灭火,符三郎看着这渐渐小下去的火,看着不远处爆掉的那个烟火,慢慢地道:“看来,狄将军赶来了!” 林栋伸手拍拍符三郎的肩,符三郎对林栋露出一个笑,当日召回符家全家,自己兄长没有回来,问父亲,父亲说,兄长在半路没了,谁知道他竟在做这样的事。 符三郎走到兄长面前蹲下:“大哥,我一直以为,以为你……” “呸!你这无君无父的逆贼!”符大郎啐了一口吐沫,符三郎看着兄长:“大哥,你们做的,和我做的又有多少区别呢?难道说,做皇帝做天子,就这样诱惑吗?” “柴家郎,总是……”符大郎的话被符三郎打断:“哥哥,我的儿子也是你的亲侄儿,当日你和爹能看着他被送走,此刻你和我说,柴家郎总有我符家的血脉,我信吗?” 柴昭方才虽然没被杀死,胳膊上也被砍了一下,此刻瑟瑟发抖,被一个侍卫在那包扎胳膊。见符三郎看向自己,柴昭又开始颤抖起来。 符大郎无语,符三郎没有再说话,只站起身:“哥哥,你做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一回,也许我只能保的,保的全家有命!” 符大郎还是没说话,只是转过脸,有哭声传来,接着一个内侍跑过来,他身上的衣衫被烧出好几个洞,内侍看见柴昭,就对他跪下:“殿下,大皇太后,薨了!” 薨了?众人都惊讶起来,符太皇太后虽然病着,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据御医说,身体还是没问题的,现在竟然薨了! 柴昭已经跳起来,去踢那内侍:“胡说,胡说,曾祖母没有死,没有死!定是你们不去救她!”那内侍依旧伏在地上:“奴等去扶老娘娘,老娘娘不肯走!” 宁愿被火烧死也不继续活下去。符三郎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多了很多东西。那个和蔼的老人,现在就这样没了。 柴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他,还是内侍总管过来,命一个小宫女把他扶进没有烧完的一间屋子里面去。 皇宫宫门城楼处的打斗更加激烈起来,那几位大臣此时也没人理他们,只是缩在一边,口里喃喃念个不停,不知道是希望哪边赢?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征西将军在此,谁敢叛乱?”赵捷眼中露出惊喜神色,狄勤一骑当前,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兵丁。 狄勤全身甲胄,已经来到门前下马行礼:“臣参见殿下!” “狄叔父请去,平乱之事,还有劳狄叔父了!”赵捷命狄勤起身,赵三郎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一横就把手里的刀往赵捷那边扔去,赵捷一闪,这把刀落在地上。 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把赵三郎擒住。赵三郎恨的牙咬:“赵家小儿,我定不会死在你手上!” 说完赵三郎就开始挣扎,侍卫们按的更紧,趁混乱之中有人拔刀,赵三郎往那刀上撞去,侍卫们不料他会这样做,都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扶赵三郎,赵三郎的血已喷出,贱的离的最近的侍卫一脸。 赵捷看着赵三郎死在自己面前,昔日的往事涌上心头,此刻,也不过两三年的工夫。那座繁华的郡王府,已经很冷清了。 “是你三叔?”胭脂的眉皱的很紧,赵捷应是才道:“那日二曾祖父要做禅位之举,两位叔公是跟了他去的。也只有三叔带着曾祖母离去了,现在,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了!” 胭脂明白儿子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赵匡义这支,以后再想兴风作浪,就很难了。 毕竟等那些孩子们长成,赵镇的江山已经坐稳了,而那些孩子们,并不像赵匡义他们,在军中多年,能蛊惑人心。 胭脂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赵捷已经回神过来:“娘,我没事,只是觉得,一家子到了这地步,让人叹气!” 权利,富贵荣华,那些足以耀眼的,让人变成另一个人的东西啊!赵嫣已经走进殿来,瞧见胭脂就对胭脂道:“娘,为何今日你不在殿内,我过去寻你问安时候,她们说娘您往前面来了。” “你不也一样找到这里来了?”胭脂摸摸女儿的脸,仔细看着女儿的神色,看来女儿一点都没受昨晚发生事情的影响。 内侍已经走进:“殿下,相公们来了!”昨夜的事情,虽然狄勤带兵前来,弹压下去,但接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查出还有多少人牵连进去,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可想而知,这汴京城内有很长一段时间,又会沉浸在些许恐慌之中。 胭脂见赵捷有事,牵着女儿离去。 从前朝到后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胭脂没有命人抬銮舆过来,只是牵着女儿慢慢地走在路上。此刻阳光灿烂,来往的内侍宫女行色匆匆,看见胭脂一行人走过来,都纷纷止步行礼。 胭脂只是牵着女儿的手:“嫣娘,娘问你,若有一日,” “娘,您现在总爱问这问那的,娘,我只想告诉您,我啊,只要在娘身边就好!”赵嫣的话让胭脂笑了,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儿孙自有儿孙福,等到赵捷赵迅长大各自娶妻生子,还有好几年,还可以慢慢地教他们。 这是自己这个做娘亲的,最大的心愿了。至于以后,胭脂知道,自己其实是无法掌控的。 这个天下如此迷人,荣华富贵如此耀眼,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儿孙有别的念头?可是这天下,也没有真正千秋万代的君王,能看的两代,就够了。 胭脂走进昭阳殿内,老卫已经迎上前:“圣人,德寿宫昨夜被烧了,老娘娘她薨了,太后她,要换了素服去。” “该当的!”胭脂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老卫道:“我也要陪婆婆去,你让人去说,就说请婆婆等会儿!” 老卫应是离去,胭脂又轻叹一声,赵嫣乖巧地没有说话。 胭脂并没和柴太后分开乘车,只和她坐在一辆车里,也没大排仪仗,虽然如此,因是要去德寿宫,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虽没净街洒水,前后还是有一百侍卫簇拥,内侍宫女也有许多。 一路浩浩荡荡到了德寿宫,德寿宫内的人迎出来,因昨夜生变,只有邹芸娘和苏太妃带了兰台公主上前行礼。 胭脂下了车,看着邹芸娘,心中颇有感慨。邹芸娘也按制换了素服,只是眼神有些呆滞。兰台公主紧紧依偎在邹芸娘身边,脸上还有惊恐。 “昨夜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受惊了!”胭脂对邹芸娘轻声道,邹芸娘突然全身颤抖起来,接着就跪地:“妾实在惶恐!” 苏太妃看一眼邹芸娘,眼神也很奇怪,但还是跟着跪下。 胭脂不由摇头,接着就对邹芸娘:“起来吧,德寿宫被烧了,老娘娘的法身,安放在哪里?” “前殿被烧的不算太厉害,今儿整理了出来,勉强可以停灵,圣人请!”回答的是苏太妃,现在这德寿宫内的人越来越少,苏太妃也少了许多争强的心,再争,又有什么意思呢? 胭脂和柴太后走进里面,昨夜扑救算不上很及时,到处都能看到残垣断壁。一间关着的屋子里,不时传出柴昭的咆哮。 内侍总管忙上前道:“殿下从昨夜之后,就开始不停咆哮,奴等没有法子,只有先把他关起来!” “让御医来给殿下看看,还有,这里也不好停灵,还要把灵迎回宫内!”胭脂不假思索地说。内侍总管应是,柴太后已经走进殿内,虽说这前殿烧的不那么厉害,但七间屋已经烧的只剩下三间,有一股烟味久久不散。 见柴太后进来,守灵的宫女忙道:“老娘娘的法身有些不好看,太后您还是……” 柴太后进到殿内,已经泪如雨下,此刻听到这话,哭的更伤心了!胭脂扶住柴太后,看向那被白布盖住的尸身,虽说已经装裹过,可那被火烧了的人,是何等可怖,胭脂是可以想象的! “还请太后移驾,此地……”内侍总管上前启道,柴太后摇头:“按说,我该守灵的!”胭脂扶住柴太后也没说话。 有宫女走进,看见柴太后就轻声道:“永宁长公主来了,说要给老娘娘守灵!”昨夜的事虽然刚刚平息,首恶是谁众人都知道。各项诏书还要分别拟定,永宁长公主此刻来到,柴太后的牙不由咬了下:“叫她进来,我想当面问问!” 永宁长公主很快来到,她一身素服,看见符太皇太后的灵就大哭起来:“母亲,母亲!” 柴太后看着永宁长公主,冷笑一声就上前抓住她的肩,永宁长公主还在诧异,柴太后已经一巴掌打上去。 永宁长公主登时怒道:“你,你为何打我?” “你还装不明白吗?你的驸马所做的事,我不信你毫不察觉!”柴太后的话让永宁长公主稍微迟疑一下就道:“我真不知道,妹妹,我冤枉啊!” “撒谎,你在撒谎。姊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柴太后强忍住眼里的泪。 永宁长公主眼珠一转就道:“我是怎样的人?妹妹,你的儿子谋朝篡位,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做这个太后,等你死后,你有何面目去见爹爹和娘!” “爹爹会明白我的,爹爹若有灵,知道他的后人竟如此倒行逆施,知道小姨竟这样糊涂,你说,他会怎样想?”一提起柴荣,柴太后眼中的泪落的更急,看着符太皇太后的灵位一字一句地道! ☆、第269章 后续 “就算,也不该……”永宁长公主用手捂住胸口,对柴太后算得上是口不择言。柴太后用手拂去眼中的泪,对永宁长公主冷笑道:“所以就要我看着我的丈夫,我的儿孙都要被杀死吗?柴家,怎会有这样的儿孙?” “你血口喷人!”永宁长公主的话并没引起柴太后的反驳,柴太后只看着她。 永宁长公主面色苍白,柴太后轻声道:“我的儿子谋朝篡位的名声,我认了,骂名我也背了。现在,姊姊你,你的丈夫试图谋反的罪名,你也要跟着一起背!” 永宁长公主的面色更加苍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柴太后已经对内侍道:“给我传诏,永宁长公主驸马试图谋反,按律该当诛九族。” 永宁长公主看着柴太后,面色惊讶,接着就发出尖叫声:“我,我是……”永宁长公主话没说完,就颓然倒在地上。 柴太后看着她,眼中全是叹息。内侍已经走进,上前把永宁长公主扶起出去。柴太后看着姊姊离去的身影,垂下眼帘。从此,就忘掉自己是柴家女儿的身份。 一直没说话的胭脂上前,握住柴太后的手,柴太后没有抬头,胭脂看见一滴泪从从柴太后眼里滴落,掉在地上。 柴太后深吸一口气,对胭脂努力露出笑容就问内侍:“怎么不见嫂嫂?” “潘太皇太后被砍了一刀,又被烟熏了,此刻还昏迷不醒!”内侍的话让柴太后叹气:“走吧,我们再去探探嫂嫂。”胭脂轻声应是,走出门时回头看去,符太皇太后的灵位还没有写,供桌上的东西也不大齐备,如同她此刻的身份一样。荣华富贵,竟似一场繁花,迅速消失。 不等到了午时,赵捷已经带群臣前来,着素服迎符太皇太后的灵柩入宫停灵。柴昭被从屋内放出来,换上一身素服护送灵柩入宫。 赵捷按了礼仪,上前给柴昭作揖致哀。 柴昭已经被叮嘱过,不再那样大声咆哮,有内侍站在他身后,防备他突然发作。柴昭看着赵捷上前,眼里闪出怒火。 赵捷刚作揖下去,口中还没说出表示哀悼的话。柴昭已经道:“假惺惺,你们一家,全这样假惺惺!你现在见我没有死,心里恨得不得了吧?”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柴昭说话时候,群臣的神色已经变了,赵捷的面色还是那样平静:“殿下乍逢丧事,心里难免伤悲,胡言乱语也是难免!” “不!”柴昭又要大声叫出,已经被内侍按住肩。赵捷再次行礼,说出哀悼的话。 柴昭恨恨地看着赵捷,赵捷行礼致哀之后,也就往一边退去。该由柴昭请灵出发。柴昭心里恨的要死,怎样都不肯跪下去,请灵出发。 群臣都等在那里,尽管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这件事,算是……”内侍自然不是原先服侍柴昭的那几个,昨夜那场混乱之中,柴昭的近侍都全死在刀下。 柴昭很想摆脱开,但知道自己摆脱不开,只有别扭着站起身,在灵柩面前跪下,请灵出发。 尽管柴昭行礼很潦草,但对众人来说,不过需要柴昭做个样子罢了。柴昭尚未起身,灵柩就被抬起,缓慢地走出前殿,赵捷带着群臣跟随在后。玉山银海一样,往皇宫行去。 柴昭跟在灵柩旁边,步行往皇宫去,看着路经之路,全都换上素白。柴昭心中不知做何想,手只握成拳,假惺惺,全是假模假样做出来的。 符太皇太后的灵柩送进宫内,在正殿内停放,钦天监已经择定出殡日期,由赵捷定下,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期满之日,群臣送往庆陵,和柴荣合葬。 谥号已由群臣商议,拟定之后传诏天下。群臣和内外命妇,每隔七日,入宫哭灵,直到出殡。庶民守丧三个月,文武百官守丧半年,一切比照国丧。 从此,符太皇太后的一生,算是盖棺定论了。 王氏和邹蒹葭,也在入宫哭灵的命妇之列。王氏往前面哭过灵后,也就往昭阳殿来。王氏见胭脂全身素服,不由叹道:“虽说旨意是这样,但我瞧着,也没几个正经伤心的。” “这是自然,别说是前朝的太皇太后,就算是现在,又有几个正经伤心的?哭不过是做给人瞧的。”胭脂的话让王氏皱眉:“说的啊,瞧着这丧礼是极其热闹了,可是要我说,只要几个家人真心伤心,别的再多的热闹都是虚的。” “这虚热闹还不得不做呢!”胭脂用手按一下太阳穴。王氏拍拍女儿:“我晓得,这不就是叫个礼。哎,我也不说了,到了现在,这些事和我知道的越来越不一样了。我再说,倒显得韶刀!” “娘只要记得,我还是您女儿,不是什么别人就够了。”胭脂的话意有所指,王氏握住女儿的手:“我晓得,不光你,还有嫣娘,也是我外孙女,不是什么圣人公主。”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样的话最暖人心了。胭脂对王氏露齿一笑,赵嫣已经走进殿内,对王氏规规矩矩行礼:“外祖母,今儿你怎么没带表妹来?” “今儿外祖母进宫,是有正经事的,带你表妹来,你们两姊妹好淘气吗?” 王氏的话让赵嫣嘟起嘴:“外祖母,我才不淘气呢。是弟弟淘气。”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王氏把赵嫣搂进怀里,胭脂看着她们祖孙二人亲昵,面上露出笑容。只要这样就够了。 符太皇太后的谥号在三日后被定下,宣慈。宣慈皇后符氏,在很长的岁月中,她会被这样称呼,她的人生,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会被史书一一丢弃。 最终记载在史书上的不过寥寥数句,如同前前后后这许多皇后一样。 群臣每七日一进宫来给宣慈太后哭灵,而每七日,进宫的人都会换上那么几个。首先被牵连的就是符家。如同符三郎所料,符家被再次流放,只是这一次,流放的地方近了些,离京八百里。 符三郎上表请罪,被赵捷压住奏折不发,只让他安心为符太皇太后守灵就好。 柴昭现在的状况极其不好,不能担起守灵重任,潘太皇太后又在养病,符三郎这个娘家侄孙,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奏折被留住不发,符三郎也就安心在灵柩边守灵。符三郎充了孝子,他的妻子也就充了孝妇。符太皇太后的丧事,就这样慢慢地办起来。 赵镇那边的消息在一个月后传来,说辽国大军出动的消息是假的,现在赵镇命一半军队去往边关,自己领了另一半军队往汴京城行来。 “这是你父亲出征之前,安排好的吧?”胭脂听说赵镇回京的消息,开口问赵捷。赵捷应是才道:“不光是父亲,还有赵先生,还有儿子!” 赵捷的声音越来越小,胭脂轻叹一声:“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若……” “娘,没有闪失,不会有闪失,儿子总要接过爹爹给我的一切。受些磨练变不是坏事。”胭脂看着自己的儿子,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照在赵捷脸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安慰的小孩了。而是能担负起很多事的少年。是国之储君。 胭脂欣慰地抚摸上儿子的脸:“我知道,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感到高兴,我的儿子,长大了。” “娘!”赵捷轻声叫了胭脂一声,抿唇一笑,耳根有点微微红色,胭脂看着儿子的眼,透着骄傲和欢喜。 “殿下,外廷有臣子求见!”内侍走进,声音很小地回禀。赵捷站起身,对胭脂恭敬行礼就走出去。胭脂看着儿子的背影,不免想起丈夫,也许,丈夫所想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实现,真好,还有什么能比放下一切挂碍,纵情山水之间,更美好呢? “圣人,邹太妃求见!”胭脂的思绪被宫人的回报声打断,胭脂对宫人点头,宫人对外示意,已有宫人迎着邹芸娘走进来。 邹芸娘一身素服,面色憔悴,即便是在迁居德寿宫的时候,她也精于保养,花容月貌没有消退。而现在胭脂眼中的邹芸娘,花容月貌似乎都消失了。 邹芸娘给胭脂行礼之后,就站在那里,胭脂对她道:“请坐下吧。有什么事,尽可向我说。我能帮你的,你是知道有些什么。” “妾今日求见圣人,是想恳求圣人恩准,出家修行。”胭脂的眉不由微微挑起,谁要出家修行胭脂都不会想到邹芸娘会出家修行。 邹芸娘爱荣华富贵,爱这样的繁华,尽管迁居德寿宫,但一应供养还是和原先一样。出家修行可还是有些不同的。 邹芸娘没有等到胭脂的回答,轻声道:“圣人定在笑话我吧?可是,我真是被吓到了。那样的火光,那样的血,那样的命如草芥。甚至,连潘太皇太后也……” ☆、第270章 消息〔三) 胭脂明白邹芸娘的意思,那些都是名头很唬得住一大片人的人。可是,在刀下在火光里,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邹芸娘仿佛又想起那夜,整个人颤抖了下才又对胭脂道:“我晓得,我这样做,你一定会笑话我。可是,我真怕了。荣华富贵虽好,也要有命来享!” “我为何要笑话你,邹芸娘,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个……”胭脂本想用陌生人,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又道:“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你过的好也好,过的差也罢,都和我不相干。我既不会嫉妒你也不会嘲笑你。” “原来如此!”邹芸娘眼中有泪闪现:“我一直都想让,让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瞧瞧,我一点也不比你们差。我就算是那样的出身,你们也要匍匐在我脚下,给我行礼。” 这算是胭脂认识邹芸娘以来,邹芸娘讲的最真心的话了。胭脂又淡淡一笑:“你瞧,你执着于出身,执着于荣华富贵,可是,你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别人也可以轻易夺去。我和你,就是这点不一样。至于出身。” 胭脂又笑了:“我也不过就是个乡村中出身的女子,但那又如何?只要行得正坐的端,怎样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 邹芸娘眼中的泪如断线珍珠一样滚落,胭脂看着她:“你要出家修行,我准了。你的女儿,我会好好地让她们教养长大,给她选一个良婿嫁出去!” 邹芸娘起身,对胭脂行礼,站起身时,邹芸娘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昭阳殿,低垂眼帘。也许以后可以过另一种生活,这曾受过的荣华富贵,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胭脂看着邹芸娘的身影离去,垂下眼帘。不管是惧怕再有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一次,胭脂知道,邹芸娘的选择是从心发出的。 “娘,兰台公主,以后要住进宫里来?”赵嫣很快知道邹芸娘要出家修行,兰台公主会重新住进宫里来的事情,找到胭脂的头一句话就是这样问。 “是啊,你不是一直说,这宫里太寂寞了,现在兰台公主住进来了,你不就有了玩伴了?”胭脂的话并没让赵嫣的眉头松开,她靠在胭脂身边:“可是,好像有些不好。” 胭脂搂住女儿:“为什么不好,是不是你怕兰台公主住进来了,我照顾她,就忽视了你?”赵嫣摇头:“娘,不是这样,是……” 赵嫣知道这样的话不该告诉自己的娘,但如果不说的话,藏在心里又藏不住。胭脂看着女儿又笑了:“你要不说就别说出来。” “哥哥,会不会在以后,纳兰台公主为妃子?”赵嫣终于把这话问出。 胭脂不由一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你哥哥他,不是已经和你曹家表姊,定了亲了?”赵嫣摇头:“娘,按制度,太子除了能有一个太子妃,还有良娣,还有孺子,还是良家子,还有……” 眼见赵嫣要扳指头慢慢地往下数,胭脂急忙打断她:“你数的我头都晕了。这件事,不是该你哥哥自己想吗?他若不愿意,自然是三宫六院全都可以没有。” 赵嫣的眉还是没松开:“可是,娘……” 胭脂把女儿的拉过来:“制度是制度,做下来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赵嫣恍然大悟地点头:“那我可以去告诉表姊姊这句!” “难道是你表姊要问的?”胭脂的眉头已经皱紧,赵嫣已经又摇头:“不是表姊姊要问的,是那日我听先生讲的,先生给我讲的是,后宫里要有些什么人。娘,原来不是每个后宫都像我们一样,除了您就没有别人了。” “傻孩子,想这么多。”胭脂听完女儿的回答就笑了。赵嫣的脸微微一红:“娘,我这不是为表姊担心啊。你想,表姊和我要好,兰台公主也和我很要好。万一以后哥哥要纳兰台公主为妃子,那表姊一定会很伤心,那我到底要偏向谁?” “娘告诉你,别为想不通的事操心。”胭脂的话让赵嫣又笑了,胭脂把女儿搂紧一些,儿子纳不纳妾,胭脂管不了,最少胭脂知道,等女儿长大,挑了驸马,驸马是不能纳妾的。 符太皇太后停灵日满,被百官送往庆陵,和柴荣合葬。柴昭被送回重新修整好的德寿宫内,邹芸娘已经出家修行,兰台公主住进宫内,德寿宫内只有苏太妃和柴昭两人。事情在众人看来已经平静下来,只等赵镇回到汴京,再对一些人家做出处置,这件事就完全过去了。 “殿下,这是追查下去发现的。赵匡义一脉只怕是藏在东南沿海!”赵朴把一份奏折恭敬递给赵捷。 赵捷并没去接这份奏折,只是看向赵朴:“先生的意思,是把赵匡义这边,斩草除根?” “殿下认为呢?”赵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赵捷垂下眼,接过那份奏折。赵朴看着赵捷,轻声道:“殿下和官家,都是……” “我明白!”赵捷只说了这么三个字,赵朴看向赵捷,接着就欣慰地笑了。 “你这两日有些不大高兴呢。”赵捷处理完政事,回到昭阳殿向胭脂问安时候,胭脂看着儿子,笑着问了这么一句。赵捷掩饰地一笑:“儿子毕竟不如爹,这几日处理政事有些劳累了。” “不是劳累,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吧。”胭脂打断赵捷的话。 赵捷迟疑一下才道:“出了这件事后,群臣们商议,有些勋贵,不能再这样……” “说吧,是想让你大舅舅辞官呢,还是让你小舅舅不去赴考?”胭脂的话从来都直接,赵捷面上微微一红就道:“还没到这份上呢。” “我养的儿子我怎么还不晓得?别和我说谎。这一回的事,多是旧日那些勋贵所为。这时候,若有一家主动提出辞官这些事,就好办多了。胡家,是最合适的一家了。”胭脂的话让赵捷的脸更红了:“娘,这件事,还没定下来呢。” “当 然,这是大事,怎么也要等到你爹回来才正式定下呢。”胭脂把儿子的手握住:“你别想着我会不会难受。我们胡家,从一乡村中人走到这一步,若再想别的,就未 免有些贪心了。再说了,胡家也不过就是辞了官,辞爵不受。但还是你的舅舅,难道你会不看顾他们?会让人欺负不成?” “娘深明大义,儿子……”赵捷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胭脂行礼。胭脂把儿子扶起来:“咱们好好地说话,你这样恭敬做什么?我啊,别的从来都不去想,只要你们弟兄姊妹好好地就成。你外祖母也是这样想的。她啊,还嫌弃在这汴京城内,每日应酬烦的很。” “娘和外祖母,都是不把荣华富贵放在心里的人。”赵捷的话让胭脂又笑了:“得,别一顶高帽一顶高帽地给我戴。人这辈子,活的不就图个心里舒坦?要连心里都不舒坦了,还想什么?” “不止,娘,还有……”赵捷脱口而出,胭脂瞧儿子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是储君,是异日执掌天下的人,你的心要比我大,要装的东西多,不能学我这样妇人见识。” 赵捷应是,接着就急忙道:“娘的见识不是妇人见识。许多男子,也不会有这样的见识呢。” “好,我儿子夸我,那我就收了。”胭脂勾唇一笑,赵捷又道:“娘,还有一件事,东南沿海处,只怕二曾祖母他们就在那边。”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赵家的家事,而是国事,你自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胭脂一点也不迟疑地答了这么一句。 赵捷点头,内侍匆匆走进,胭脂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尚未开口问,内侍就跪下道:“圣人,殿下,官家派人回来了。” 不等胭脂说宣进来,赵镇身边的内侍已经快步走进,见到胭脂和赵捷,这内侍就双膝跪下:“圣人,殿下,官家在离城八十里的地方,被惊马踏伤!” 胭脂和赵捷都惊讶地站起身,赵捷连声问内侍:“伤到哪里?在什么地方?”内侍恭敬地道:“伤的并不算重,只是官家……” 内侍迟疑一下才道:“御医说官家不能移动,官家命奴回京,想请太子前去。”赵捷点头,对胭脂道:“娘,您在这等着,儿子去把爹爹接回来。” 胭脂看着赵捷,眉头微皱,赵捷已经笑道:“娘,您什么都不必担心。”胭脂略一思索,就对这内侍道:“这件事,可有几个人晓得?” “回圣人,这件事并没几个人晓得。”胭脂听了这句就道:“那好,这件事要瞒的死死的,就说太子前往城外迎接陛下归来。至于别的事,一点都不许传出去。” ☆、第271章 初衷 内侍恭敬应是,胭脂长出一口气,一颗心却已飞到丈夫身上。赵捷已对胭脂道:“娘,您放心,儿子知道,儿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会疼着自己。 赵捷的话让胭脂笑了,看着儿子转身离去。胭脂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不过胭脂知道,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自己都要在这汴京城内,好好地替丈夫守着这座城。 只是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重的让胭脂有些无法呼吸。胭脂在殿内转了几下就对人道:“去胡府请我娘进来。”宫人应是离去,胭脂看着宫人的背影,不知该怎样平静下来,索性拿起针线做几针。 “这倒稀奇了,你倒做起针线来?”胭脂做了几针针线,不知为了什么,心渐渐平静起来,不再去想外面的事,等到王氏的声音响起,胭脂才发现殿内已点了灯,王氏笑吟吟地瞧着自己。 胭脂忙把针线放下,对王氏道:“娘来了,我……” 王氏示意殿内的宫人都下去,这才拉住女儿的手:“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你是我女儿,难道我还不明白你的性子?若不是心里有事,你怎么会在这做针线做的这么起劲?” “事呢,是真的有,不过我怕娘骂我呢。”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骂你什么呢?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娘,您想不想回家乡啊?”胭脂的话让王氏收起笑容,接着王氏就道:“这些日子的风声我也听到了,不就是辞官不做?你放心,这件事,我替你弟弟们应下。” 尽管胭脂知道这件事王氏就是会答应,可听到王氏这样回答胭脂还是笑了笑:“就知道娘从来都会让我安心。” 王氏敏锐地听出胭脂话里的不对,皱眉道:“谁让你不安心呢?胭脂,你面上的愁容,绝不是因为我们一家子要回去这件事。” “娘,你女婿,在回京路上被惊马踏伤,捷儿已经去了。我晓得不该担心,可我还是……” 王氏把女儿的手握住:“担心就担心,怕什么呢?难道因为他现在做了皇帝,你为他担心就不敢表露出来,怕惹出大祸吗?胭脂啊,这样就不是你了。担心是要担心的,但自己该做的事也要做。” “娘,我晓得的。我只是……”胭脂口中喃喃,不晓得说些什么。王氏把女儿的手握的更紧:“睡吧,今晚,我在这陪你。” 不去提什么外命妇在这宫内留宿需批准的话,更不敢说外命妇没有资格在胭脂床上歇息。宫女们都很有眼色地上前来服侍胭脂母女歇下。胭脂刚躺在床上,就听到赵嫣的声音:“娘,您歇下了,外祖母也在这?娘,那我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王氏瞧着外孙女:“好,一起睡。我们嫣娘啊,越来越俊了。” 赵嫣不等胭脂答应,就把脚上的鞋踢掉,飞快地钻进被窝里,一副生怕胭脂把她赶下去的神情。胭脂把女儿搂过来:“你啊,就是调皮。” 赵嫣又格格一笑,王氏也解了衣衫,躺在女儿身边。 胭脂笑笑闭上眼,赵嫣已经飞快睡着。王氏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外孙女,人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有个娘在身边,总是好的。 赵嫣在睡梦中现出甜蜜笑容,王氏给她们把被子盖好,躺在床上渐渐沉入梦乡。 王氏醒来的时候,胭脂和赵嫣都已不在。王氏先想了想,才想起昨晚是歇在宫中。宫女已经走进来卷起帘子:“夫人醒了?圣人已经去给太后问安去了。圣人还说,夫人醒了的话,先梳洗用早膳,圣人等会儿就回来。” 王氏接过宫女递来的外衫穿上就叹息:“老了,睡的怎么这么实?连她们起来我都没听见?” 宫女服侍王氏穿上鞋子:“是圣人吩咐,不许打扰夫人的!”说着宫女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服侍王氏去梳洗,梳洗后用膳。 胭脂已经在宁寿殿内很长时间了,柴太后听到胭脂说的,眉头不由皱紧:“胭脂,你胆子太大了。” 胭脂晓得柴太后的意思是为什么,笑了笑就道:“婆婆,若这事情真是人为的,难道我要看着我的丈夫在……” 接着胭脂飞快地住口,柴太后拍拍胭脂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罢了,你都有这样的志气,难道我还没有吗?我们是婆媳,做人媳妇,就要把人的家给守好。” 胭脂感到柴太后握住自己的手传来温暖,也笑了:“我要和婆婆学的,还多呢。” “我也要和你学啊!”柴太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两人相视一笑,胭脂瞧了瞧这周围就道:“兰台公主在婆婆殿内,婆婆还习惯吧?” “要问她住不住得惯?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有这么个孩子陪我住着,也不错。说起来,兰台公主还真像,像……”柴太后的声音顿住,胭脂已经知道,柴太后想说的是,兰台公主像她小时候。 柴太后的生母,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吧?教导出来的女儿,也这样的谨慎小心。 胭脂没再说什么,有笑声从里间传来,接着赵嫣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娘,这是兰台姊姊和我打赌打输了,输给我的。” 兰台公主随后已经走出,对胭脂恭敬地道:“圣人,是我输给了嫣妹妹。” 柴太后已经把兰台公主拉过来:“告诉姑婆,是不是故意输给你嫣妹妹的?”兰台公主摇头,赵嫣已经撅起嘴:“祖母,您就这么信不过我?” 柴太后摸摸孙女的发:“我啊,不是信不过你,不过你太调皮了。” 赵嫣噗嗤一声笑出来,兰台公主看着赵嫣的笑,也露出一丝笑。兰台公主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像赵嫣这样笑,笑的毫不在意。不用担心触怒别人。 父亲都是皇帝,可还是不一样的。想起邹芸娘离开自己说过的话,兰台公主的眼神有些黯然。这丝黯然柴太后和胭脂都看见了,她们俩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很多事,是需要自己去想清楚的。 八十里地,赵捷快马而去,夜里只随便歇了一会儿,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升起不久,赵捷就已到达赵镇驻扎的地方。 赵镇所带军队很多,并没驻扎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扎营。赵捷被迎进赵镇的帐内,看见赵镇躺在床上,腿高高地抬着。赵捷的心这才放下,上前刚要说话,赵镇就看着儿子:“你怎么来了?不就一点小伤,等过上四五日,骨头长好了,再继续骑马就可。” “若非想到去请太子殿下,你只怕还要继续前行呢。御医都说过,您不能移动。还想着过四五日就骑马回京?”周德已经走进帐内,对赵捷行礼后就对赵镇道。 “周叔父,往京里传信的人说的并不清楚,我和娘还以为……”赵捷说着脸就一红,这样的猜想可不能告诉他。 周 德笑了:“原本一受了伤就要往京里报信的,官家说什么不过是小伤,算不得什么大事。以前受过再重的伤也没往夫人面前报过,不许人往京里报信。就连这个内 侍,都是我偷偷地派回去的。请你来呢,是想让你劝说劝说,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坐马车回京。免得到时骨头又颠掉了。” 周德的话音刚落赵镇就道:“捷儿,你瞧,你周叔父现在越来越啰嗦了,定是学你婶娘。” “爹,周叔父说的有道理,您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把伤养好了,再回京去。”赵捷见赵镇没有大碍,一颗心这才放下,笑着赞同周德的话。 “就晓得你们都是一伙的!”赵镇面上露出无奈神色,周德已经对赵捷伸出大拇指:“京中的消息,都听说了,不错,不错!” “多谢周叔父夸奖!”赵捷规规矩矩地给周德行礼,周德也就道:“那我也就出去,留你们父子俩说话。” 赵捷送周德出去,这才回到赵镇身边,看着赵镇:“爹,您现在和原先……” 赵 镇长叹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赵捷看着父亲,赵镇轻声道:“是啊,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原先呢,就是领兵打仗的,受伤是家常便饭。现在呢,是什么皇帝什么天 子,受伤就是一件大事。还不能告诉别人,免得有人想从中做文章。捷郎,爹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过还是原来的日子好过?” 赵捷认真思索了下才道:“爹爹,我仔细想来,最快活的日子是在麟州的时候。后来娘带我们回京之后,又重新回去,到了永兴,日子都没那么快活了。” “是啊,我也觉得最快活的日子就是在麟州时候。那时离的远,想着再没人可以影响到我们了。他们爱争就让他们争去,可是后来才晓得,世上何处觅桃源?” ☆、第272章 不悔 “爹爹后悔吗?”赵捷过了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赵镇看着儿子,笑得很温和:“不,我并不后悔。为了你们,就算负尽天下人,背负万世的骂名,我都愿意。捷郎,我愿你以后,也可以像我一样说出,不后悔!” 赵捷垂下眼,赵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儿子,过了一会儿赵捷才抬起眼,对赵镇露出笑容:“爹爹的话,儿子记住了!” 赵镇伸手拍拍儿子的肩:“我愿你,一直都是我的儿子,而非……” “儿子是爹爹的儿子,也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爹爹对我的期望,我不会忘记。”赵捷打断赵镇的话,赵镇放声大笑:“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笑着笑着赵镇咳嗽了两声,赵捷给父亲捶背,赵镇摇头:“我没事,只是毕竟年纪已老,就算只伤了腿,也要歇息很久。” “爹爹不老!”赵捷的话让赵镇又笑了:“说什么不老呢?人啊,总会老的,天天喊着万岁,谁见皇帝活一万岁来?爹啊,只想看着你娶媳妇生孙子,然后把这江山交给你,我和你娘,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想去哪就去哪!” 赵捷看着赵镇,眼带仰慕。赵镇拍拍儿子的肩:“不要这样看着我,捷郎,你是我的长子,我只愿你看顾好弟弟妹妹们。看顾好这天下!” “儿子会的!”赵捷的话让赵镇再次大笑,接着赵镇就道:“不错,你这一次做的很好!” 提到这件事,赵捷想到一个人,迟疑一会儿才道:“爹爹,柴昭,他……” “杀了吧!”赵镇思忖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里有无尽的叹息,尽管知道柴昭的结局必然如此,可赵捷还是忍不住叹气:“记得,数年前,和娘从麟州回京,入宫给姑姑问安。那时的他,不是这样的。” “是啊,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捷儿,君疑臣,臣惧君,久而久之,是会生出祸事的。君即便是君,可也要靠臣子的辅佐,否则,水可载舟也可覆舟。” 赵捷站起身,再次恭敬一礼:“儿子记住了。” 这次赵镇没有叫起儿子,只是看着儿子,这担子迟早要交到儿子肩上,但愿能早一些,更早一些。 “圣人,殿下派人传信回来了!”宫女恭敬禀报,面上有几分喜悦。胭脂让人进来。 传信的也是一个内侍,行礼后就对胭脂道:“圣人,官家的伤虽不重,难免伤到了骨头,官家的意思,歇息两日就继续赶路。周将军等苦劝不住,这才把殿下请去。现在殿下在旁侍疾,大军要在原地停留半个月,才继续前行。殿下并让奴禀告圣人,大概三日之后,殿下就回京了!” 胭脂一颗心完全放下,对内侍点头,让他下去歇息。赵嫣已经看着胭脂:“娘,爹爹受伤了,您也不告诉我,告诉了我,我也能和哥哥一块去服侍爹爹。” “让你去是添乱吗?”胭脂的话让赵嫣嘟起嘴:“我什么时候添乱过了?”胭脂捏捏女儿的脸:“你没添乱过吗?” 赵嫣一本正经地摇头,胭脂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连自己都想复杂了,果真心境不同了。 赵捷于三日后回到京城,就在赵捷返回汴京城的当日,德寿宫传来消息,柴昭重病,陷入昏迷。赵捷没有进宫,直接前往德寿宫探视。 储君来到,德寿宫众人出外相迎。苏太妃看着赵捷,眼中有恐惧。但苏太妃什么都不敢说出来,只是恭敬地请赵捷往柴昭屋里去。 尚未走到柴昭殿内,里面就传出哭声,接着一个宫女出来,看见赵捷先是惊吓一下,很快就跪在地上:“殿下,郑王殿下,薨了!” 苏太妃听的此话,大哭起来,赵捷已经知道答案,面上还是现出悲戚之色,带人走进屋内。 柴昭刚刚咽气,几个宫人在给他换着衣衫,看见赵捷走进,宫人们上前行礼,赵捷示意众人起来,看向宫人们准备的衣衫,轻声道:“换了吧,给他换上冕服,他也曾为三年天子!” 三年天子,若柴昭知道自己最后只得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会不会气的跳起来,大声喊叫? 赵捷看着柴昭的尸身,长叹一身转身出去。苏太妃一直跟在赵捷身后,赵捷停下脚步看着她:“苏太妃可有话说?” “我,妾……”尽管赵捷的年纪和柴昭差不多,但苏太妃看着赵捷,比怕柴昭还要更怕几分。 “我的孙儿,孙儿啊!”潘太皇太后的哭声传来,苏太妃看向哭声传来的地方,潘太皇太后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潘太皇太后年已五旬,受伤之后的伤势并没完全复原,此刻又听丧音,面上神情更加哀伤,双腿都似支撑不住,依靠着宫人的搀扶前行。 赵捷走上前数步相迎:“潘太皇太后,您……”话没说完,潘太皇太后已经推开宫人,看向赵捷眼中全是怒火,啪地打了赵捷一巴掌:“逆贼,逆贼!夺了柴家天下不算。现在,又杀了我的孙儿,我,我……” 这巴掌赵捷要避是能避开的,但赵捷并没避开,任由潘太皇太后那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 苏太妃已经吓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赵捷此刻的身份,那可是国之储君,打了他,会不会危及自己?苏太妃悄悄地往后退去,生怕赵捷用自己出气。 赵捷神情未变,反而伸手扶住了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您在哀痛之中,还请节哀顺变,一应丧事,我们都会办好!” “办好?”潘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此刻已经认命,不过是不甘心。 “上谥号起陵墓,百官送别,这样的事史上已发生很多次了,虚伪!”潘太皇太后的怒火并没让赵捷面上的笑容消失:“潘太皇太后您说什么都可以。” “我若……”潘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泪已如泉涌。 苏太妃站在后面,更加心惊胆战。赵捷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像个孩子,不,他也不是孩子了。是国之储君,是手中握有大权柄的人。 赵捷已经转身看向苏太妃,语气温和:“潘太皇太后还劳太妃照顾了!” 苏太妃跪地行礼:“殿下旨意,妾定会照办!”赵捷把苏太妃亲自扶起:“太妃休要如此多礼,我本为晚辈!” 苏太妃更加惶恐:“妾不敢!”潘太皇太后只觉得赵捷无比无耻,逆臣贼子还这样洋洋得意,篡位不说还敢弑君,简直就是下十八层地狱都洗不清他们身上的罪孽。见苏太妃如此惶恐,潘太皇太后的双手颤抖,一口血从口中喷出,随侍人等急忙扶住她,这才没让她倒下。 赵捷回宫时候已经很晚,那时胭脂还没睡下,看见儿子走进,胭脂露出笑容。赵捷上前给母亲行礼问安后才对胭脂道:“娘,今日在德寿宫中,潘太皇太后大怒时候,看她晕倒过去,我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胭脂把儿子的手拉过来:“你不舍才是平常事。” 赵捷有些惊讶地看着胭脂,胭脂缓缓地道:“可是做天子的,有时是要忍下别人的眼泪的。你说,若当日你的父亲不起兵,那会如何?” “我 们全家都会……”被流放被杀死,这些都是可想而知的。赵捷的眉并没松开,胭脂缓缓地又道:“其实,要单是我们全家死了,能死在一处,死了也就死了。但这样 下来,朝中会剩下些什么人呢?趋炎附势之辈,不敢违逆之人。柴昭的旨意是没人敢违背了,这天下呢?况且,这天下远没太平,党项虽然不敢动乱,假以时日呢? 还有辽国,隔了一条江,尚有大理国。朝政混乱之时,往往就有外患。捷儿,我不是为你父亲辩解,而是,事有轻重缓急。你为天子,当要以天下苍生为念,而非执 意于谁的眼泪。” 胭脂这长长一串话让赵捷恭敬起身行礼:“娘的教诲,儿子记住了。”胭脂把儿子拉了坐下:“我不是要教诲你,只是 想和你说说谈谈,捷儿,娘生你时,只愿你一生幸福平安。可到了现在,不止要如此了。天下苍生系于你肩上,娘和你爹都不曾担过如此重任,也只能靠你自己去 想。” “儿子不怕!”赵捷的话让胭脂淡淡一笑。这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柴昭的死讯传诏天下,群臣前往德寿宫守灵。庙号定为献宗,于柴旭陵边起陵入葬,为恭陵。至此,柴周天下嫡系一脉再无后人。 “你说,召回当日被流放的几个周宗室,给以封号俸禄?”柴昭的丧事办完之后,赵镇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带着大军回到汴京,胭脂接了丈夫回宫,听到赵镇的话胭脂不由疑惑。 “这是赵先生的意思,赵先生说这样才能更名正言顺,读书人的心事,我的确有些猜不透。”胭脂听完赵镇的话也笑了:“有什么猜不透呢?读书人,样样都要做的好看,有道理。不过这坐天下,就不能只靠能打战了。” 赵镇点头:“是啊,我猜不透,就让儿子去猜,你说,我们早点让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好不好?” 胭脂推丈夫一把:“他才十四,曹家女儿更小,今年才十三,就算我们想,外祖父也不会答应的。” “十三,十四?真是好年华。”赵镇感慨一声。胭脂看着丈夫:“说的就跟你已经很老似的。要老也是你老,我可不老。” “别说,我还真不觉得我老,这回回宫,我发现有几个宫女都很仰慕地看着我。”明知道赵镇是故意,胭脂还是把脸板起:“是谁,赶紧告诉我,我把她们都剪了头发,送去做姑子去。” 赵镇拍手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吃醋,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怎样?我早和你说过,你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就只许跟我一人。”胭脂伸手捏住丈夫的耳朵,赵镇笑的更加欢快,把妻子搂进怀里。 殿内的笑声已经停歇,风吹过云把月亮盖住,今晚的月亮格外圆些。 赵镇已经回京,很多停滞了的事情又开始进行,在数日后,胡大郎胡梧之弟兄上表,称国家初建,受恩深重,恳求辞官归里。 赵镇并没挽留,而是准了。这一消息很快惊动整个汴京,很多人家开始在思考,赵镇这个做法是为了什么? 和外面人的纷纷议论不一样,胡府内还是一样地平静。王氏坐在炕上,逗着最小的孙儿,这个孩子今年不过三岁,长的虎头虎脑的。王氏一逗他,他就格格笑。王氏亲了亲他,面上笑开一朵花。 邹蒹葭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娘,这是要带回去的一些东西,您瞧瞧。” 王氏把有些发困的孙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这么点小事还要来问我,你说了算。”邹蒹葭抿唇一笑:“娘这回回家乡,还不晓得……” “你说你二婶子她们?她们的嘴脸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不过呢就算你姊姊不说,我也要回趟家乡。现在胭脂做了皇后,你二婶子她们还不晓得多么嘚瑟呢,地方官可再弹压不住了。等我回去,好好地弹压弹压,杀杀她们的气。免得她们给你姊姊闯祸。” 邹蒹葭又是一笑,丫鬟已经走进:“夫人,吴夫人前来拜访。”邹蒹葭站起身:“只怕是来告诉信的。说来娘您也曾见过那小娘子,生的美貌之外,也是知书达理的。” “嗯,和你二姊姊一个品格!”王氏点头,邹蒹葭又是一笑走出门往前面厅里去。 赵胡两家走的很近,吴氏又是个热心肠,这一回是邹蒹葭为小叔子挑媳妇,挑中赵五娘子婆家的一个堂妹,这位小娘子今年十五,生的花容月貌,教养极好。 邹蒹葭看过之后又和王氏说过,就请吴氏从中说和,上个月王氏出去应酬时,也看过这位小娘子,两边虽没下定礼,但已说了有七八分了。 邹蒹葭走进厅内,给吴氏行礼寒暄后邹蒹葭就看向吴氏:“还没请问过二婶娘,这件事,可是……” 吴 氏面色一红,轻咳一声就道:“真是为了这事来的。原本我以为这是两边都愿意的,谁知今儿再去问,她家说,前儿请了位仙姑在家里,说起这事。这仙姑就说,这 门婚事有些不妥当,嫁过去,会有口舌是非,她家左右为难了许久,见我上门来讨信,这才和我说了缘由,还说……” 邹蒹葭等着吴氏后面的话,见吴氏久久不语,邹蒹葭笑着道:“只怕我猜着了。她家定是说,像二叔这样的相貌人品家世,再寻一个名门淑女也是很简单的事。” 吴氏笑笑:“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瞧他家只怕是……” “二婶娘,我们也不是什么外人,有话您就直说,您想说的,是不是说他家只怕是因我们家辞官,怕受牵连,这才把这门亲事作罢?要我说,这样想的人也多了,不止他们一家。” 吴氏的面不由微微一红,接着就劝邹蒹葭:“这话本该是我说的,怎么倒是你开口呢。只是聪明的人自然能猜出内情,若那不聪明的,猜不出来也是白搭。” “二婶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倒劳烦二婶娘又多跑一趟。”邹蒹葭说话时候,吴氏已经站起身,听到这话就伸手拍拍邹蒹葭的手:“什么叫劳烦呢?我现在也在家里没什么事。说来现在是有个爵位了,可能来往的人家反而少了。” 邹蒹葭起身送吴氏出去,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吴氏也就上车离去。 邹蒹葭站在门口想了想,接着就转身进府,还要把这事告诉王氏。 吴氏回到府里,管家娘子已经迎上:“五娘子方才回来了,听说您去了胡府,急的不得了,正打算让人去请您回来呢。” 吴氏哦了一声,快步走进厅内,赵五娘子一脸烦躁不安地坐在厅里,看见自己的母亲急忙走上前,话语里未免带上抱怨:“娘您也太快了,刚从我们家出来,就往胡家去了。” 吴氏拉着女儿的手坐下:“不快怎么成?难道你那婶子,又反悔了不成?” 赵五娘子点头:“虽没反悔,只是口气有些不同。娘我和你说,你方才才离开,她就让人把我请了去,说仙姑说了,这事还是能破解的,若能让皇后出面,给什么东西压一压福寿,就好了。我怎听不出这意思,口里漫应着,就先回来寻您,和您商量商量,若能……” 吴氏一指头点在女儿额头上:“商量什么?你哥哥嫂嫂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定下了就是定下了,哪还有反悔的?更何况要借了这婚事要官要爵的,你嫂嫂头一个就把人给打出来。” 赵五娘子嗯了一声,用手撑着下巴:“娘,这道理我自然懂,不过你也晓得,我是小儿媳妇,现在你女婿还没说什么呢。家里大嫂有时反而嘀咕,说白白和皇家结了亲,沾不到半分好处。” “她嘀咕就由她嘀咕去,不理她就完了。你一个皇帝的堂妹,还怕别人不成?” 吴氏的话让赵五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就叹气。 吴氏把女儿搂过来:“我当然晓得,你嫁过去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可你现在身份不同了,难道还要像原先一样?对嫂嫂恭敬有礼就可,可她若正经说一些不能听的话,难道还要忍着,再说了,我们赵家女儿,哪个是忍得的?” “像三姊姊一样,把人家房子烧了一遍又拆了一遍?詹家现在全家都被流放了,还提他家做什么?”宫变一事,查下来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和符大郎赵三郎都是首恶,永宁长公主的驸马被斩首,永宁长公主被褫夺封号,令出家为尼。公主府内其余人等,尽皆流放。 符家因符三郎,只有男丁流放,女眷尚在京中。但这次流放,符家只怕有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了。 至于那些依附的人,被斩首被流放的不少。詹家因娶的是长史的女儿,也被算在附逆之列,全家流放。 诏书未下之前,詹院君还曾来吴氏府上,求见赵三娘子,自然是没见到人。听说詹院君回去之后就要让詹姑爷休妻。 不等休书写好,诏书就到詹家,全家不分男女老少,全流放边疆。詹院君当场就哭昏过去,詹姑爷还想求情,自然没人肯听他的。 此刻吴氏听到女儿提起詹家,笑道:“我不是提他家,我的意思是,该规矩有礼的时候自然要规矩有礼,若别人不能规矩有礼,为何要对他们规矩有礼?” 赵五娘子又是一笑,吴氏拍拍女儿:“去吧,去寻你三姊姊玩去,还有你外甥女,真是生的越来越可爱了。” “娘,您这样说,我又不是孩子了。”赵五娘子娇嗔一句,也就往后面去。 “不是孩子了,在娘眼里,你可永远是孩子呢。”吴氏嘀咕了这么一句,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胡家,这样的岳母,只怕女儿也不像外表那么好,等成了亲,真要去求胭脂什么,那才是自己这个做媒的错。 “哦!”王氏听完邹蒹葭的话,只那么淡淡说了个字,邹蒹葭看着婆婆:“娘,您就不多问一点?” “问什么呢?都心知肚明的事。什么仙姑不仙姑的,不就是托词?罢了,这汴京城内这么多的人家呢,再寻一家就是,又不是非她家不可。” 邹蒹葭应是后才道:“娘这样的脾气,我可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王氏瞧向邹蒹葭:“少说甜话哄我,你啊,比我年轻时候强多了!”王氏的话让邹蒹葭又是一笑,继续收拾东西。 ☆、第273章 元宵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邹蒹葭见小叔走进,也就往外面去。元宵给邹蒹葭行礼后准备给王氏行礼。王氏看着自己儿子,笑着道:“有什么委屈就和娘说!” 元宵的脸立即红起来,他已经十六岁,早已是翩翩少年郎,嗫嚅着道:“娘,儿子并不委屈!” 王 氏摇头:“当你娘我老眼昏花了?”元宵抿唇一笑,抿出个小酒窝来。王氏握住儿子的手:“你今儿原本说的是去和同窗们辞行,去的时候高高兴兴,这会儿回来虽 然也是笑着,可那眼角处,分明有些不高兴。难道说是因为我们走的匆忙,你在汴京定不了媳妇,要回去给你定一个,你嫌家乡的小娘子们,不如汴京城里的?” 元宵立即摇头:“娘,儿子并没这样想,只是觉得人情总是有冷暖。” 王氏又笑了:“你晓得人情有冷暖,也是好事,难道要你什么都不晓得,以为这天下,处处都是对你笑脸相迎的?儿啊,你姊姊吃过苦,就连你大哥二姊姊,当初因为是庶出,也揣了好几年的担心呢!” 元宵面上更红,低头道:“儿子晓得。” “不是嘴上说晓得,而是心里也要晓得。你是我的老来子,从小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那年我们回家乡,也不过就是暂居。这一回回去,日子就要久了。而且你……”王氏想着儿子从小苦读诗书,为的也是不靠父亲的功劳吃饭,原本他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 “娘,方才您还说我已经不小了呢,怎么这会儿又心疼起我来了?就算没有爵位,没有官职,可也不是说就不能为朝廷做事出力了。您想,这治水什么的,哪样不是能做的事?儿子回到家里,难道就成日坐在这里吃,什么都不做了?儿子也想看看农耕稼穑!” “你说的,不是骗我的?”王氏迟疑地问儿子,元宵笑了:“娘,儿子的心没有那么窄,朝堂之上,田野之中,不都大有作为。难道只有靠做高官得厚禄才成?只是娘别嫌弃儿子没有什么志气。” 王氏把元宵搂在怀里:“我不嫌,我怎么会嫌你没有志气呢?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我这做娘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王氏眼角就有泪落下,元宵笑着直起身,替王氏把眼泪擦掉:“娘说高兴,怎么又哭了?” “我人已经老了,人老泪就易落。”王氏说完看着儿子,眼中全是欣慰,元宵对自己的娘又是一笑。 “阿弟,你果真有这样念头?”数日后王氏进宫去和胭脂辞行,胭脂听到王氏说了元宵的意思,命人把元宵召进宫来,温言问道。 “姊姊,娘不信也就罢了,为何您也不信我呢?读书人原本是该出仕为国效劳的。娘刚开始和我说时,我心中也有些难受,但后来想到,这天下能做之事极多,为何只想着靠了姊姊姊夫做官,这岂不变成没出息了?” 元宵的话让胭脂和王氏相视而笑,元宵顿一顿又道:“后来我又想,再如何,我也是姊姊的弟弟,难道说不做官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王氏拍儿子一下:“才说正经话呢,这会儿又开始调皮了!” “娘,我没有调皮,我说的都是正经话。”元宵嚷了一句就又道:“若是世人只瞧着这人的官职如何,家世如何而觉得这是个如意郎君,却不想若一朝……” 元宵顿住,不说话,殿外已经响起赵镇的声音:“哈哈,元宵你说的很对,继续说下去!” 王氏元宵忙站起身,胭脂等到赵镇走进来才站起身对他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在外面偷听?” 赵镇对王氏作揖扶她坐下才对胭脂道:“若非我突然回来,怎能听到阿舅这番话?这才是有志气的男儿。” 说着赵镇拍下元宵的肩,元宵的脸又微微一红,胭脂看着弟弟,眼中也全是骄傲,当日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小小的孩童,今日已经有自己的主意,而且这主意还很正。 赵镇又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你还是我的阿舅,等你回乡去磨练几年,知道了风土人情,稼穑艰难,再回京来,那时,让你姊姊给你在全京城内的名门淑女里面选一个!” “姑爷,还是那句,什么名门淑女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人要好,要能……” 元宵已经悄悄地拉一下王氏的袖子,王氏把袖子从儿子手里扯出来,瞪儿子一眼。胭脂和赵镇都笑了。 赵镇对王氏道:“岳母说的有理,有理的话我自然要听。现在离晚膳时候还早,我先带阿舅去书房里寻几本书,胭脂,你和岳母多说会儿话!” 赵 镇带了元宵离去,胭脂才拉着王氏坐下:“娘,原本我以为……”王氏拍拍胭脂的手:“我明白,我晓得,这道理谁不晓得呢?若是我们都不肯走,只想着在汴京城 里享福,更何况别人呢?再者说了,回家乡我也不是去受苦的。家里的房子已经重新盖了,打了火墙,那炕也烧的热热的,冬日一点都不冷。不是当日我和你在的时 候了。” “我只是想娘!”胭脂的话让王氏把女儿的手握紧:“想我做什么,我吃的好睡的香,再过几年,等你大侄儿长大,我就可以抱重孙了。胭脂,我就当你远嫁了。” 胭脂点头,王氏又笑了:“想想,你二婶三婶她们还不晓得在家怎么作威作福呢,我回去弹压着她们,也让别人不在背后说嘴。我们胡家,可不兴在外面欺负人。” “娘, 您对我真好!”胭脂这话是发自肺腑的,王氏又拍女儿一下:“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我啊,既不会帮你出主意也不会做别的,就帮你少惹一点麻烦出来,母女之 间,还要这样客气?难道你也学了汴京城里的小娘子们,说话要转个九曲十八弯?亏的蒹葭早早就没这样的毛病。” 胭脂听的王氏这话又抿唇一笑,虽然知道该放心,但胭脂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办法放心的,不是担心王氏没人照顾,而是那点从心而发的担心,永远都不会消失,这是亲人之间的彼此牵挂。 胡家前来送别的亲友也很多,还有人送来不少礼物。迎来送往之间,离开汴京的日子就在眼前。 马车驶出汴京城的时候,邹蒹葭不由掀起帘子看向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尚未放下帘子,就有管家娘子前来禀报:“夫人,邹娘子在前面等候,说要送您一程。” 邹蒹葭的娘家人里,邹蒹葭和秋氏还算说得来,听到秋氏前来送别,邹蒹葭忙让马车停下,在丫鬟搀扶下走上前。 秋氏衣着简朴,只带了一个丫鬟,瞧见邹蒹葭上前就对邹蒹葭道:“原本该亲自上你们府里送别的,不过想来你们府上送别的人多,因此就等在外面,休要嫌我失礼!” 邹蒹葭对着秋氏端庄行礼下去:“嫂嫂言重了,这些年,全亏了嫂嫂在家里外操持,日后……” “说什么日后不日后呢?你走了也好,能清静些。”秋氏向来直言快语,邹蒹葭已经晓得所为何来,想必这些日子,自己的那位父亲,在家里狂发脾气吧?只是,早已不在乎了。若不是在世人眼中,只能跟随父亲的姓氏,邹蒹葭早就想把姓改成那个不知去往何方的生母姓氏了。 “嫂嫂保重!”邹蒹葭又行礼下去,秋氏扶起她:“走吧走吧,你们还要赶路呢。家里那几个,也就嘴上嚷嚷,谁怕他们?” 邹蒹葭会心一笑,原先觉得怎么都违抗不了的人,原来只要轻轻一句,他们就能退避三舍。秋氏看着胡家的马车离去,也带上丫鬟回家。 刚走进门里,邹大郎就迎上来:“你去送四妹妹了?你不晓得,现在父亲还在那发脾气呢。我听说,是大姊姊在父亲面前说了些什么,父亲大怒,还说要把你……” 秋氏斜丈夫一眼:“把我什么?把我休了,他要真敢这样做,我也佩服他。也是个上过战场的人呢,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邹大郎有些不好意思:“我晓得你的意思,不过总是父亲,况且老人年纪大了,顺着些,也没什么。” 秋氏狠狠地在丈夫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啊,就是这点脾气改不了。你进屋去。这两日我见你什么事都没了,等过两日你就去谋个差事!” 邹大郎哎了一声应了,见秋氏往后院去,邹大郎叹气,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听人命令的命了。 “爹,来了来了!”邹大娘子从门缝里瞧见秋氏往这边走来,急忙对邹老爷道。邹老爷咳嗽一声,他自从被夺爵抄家之后,消瘦的很厉害,原先是那种躲在屋里不敢见人。后来就开始对儿女对孙儿们,摆架子了。 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他们也该听话,此刻见邹大娘子这样,邹老爷的眼一闪:“你啊,别趴在门边,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爹,我们已经……”邹大娘子又要嘀咕,但见邹老爷脸色不好,邹大娘子只得把声音放低,秋氏已经推开门走进来,看见邹老爷就道:“公公您叫我?正好,我有事要和公公商量呢!” “秋氏你商量什么,你还不赶紧给爹跪着认错?”邹大娘子一副恨不得秋氏立即倒霉的样子。 秋氏斜眼看她:“认错,我何错之有?” “你 怎么没错?你今儿没告诉爹爹,就跑去送四妹妹,你难道不晓得他们家倒霉了,和这样倒霉人家来往,算个什么?”邹大娘子的声音从来都很高,秋氏瞧一眼邹老 爷,见他一脸邹大娘子说的很对的神情,秋氏在心中腹诽一句才道:“就为这个?我从不晓得连送个亲友都不许。邹家的规矩还真是特别奇怪。不过,大姊姊,这些 事很快和你无关了。” 和自己无关?邹大娘子看向秋氏,秋氏语气极其平静地道:“恭喜大姊姊了,有人来给你说媒,说的是专门杀猪的人家,以后,大姊姊就不担心没肉吃了!” 邹大娘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秋氏,接着就对邹老爷道:“爹,爹,这人好狠毒,竟要把我嫁给杀猪的,这不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 邹老爷是真没想到秋氏敢说出这样的话,咳嗽几声面色已经涨红:“秋氏,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你五妹妹还是太妃,还有个荫官在身上,你怎么就要把你姊姊嫁给一个杀猪的?” “杀猪的有什么不好,既有肉吃又有手艺!”秋氏的话惹得邹老爷大怒,拿起拐杖就要去打秋氏,邹大娘子就差在旁边喊出立即打上去的话了。 秋氏已经轻轻一扯,把邹老爷的拐杖扯在手里,对邹老爷道:“公公,我敬你是个长辈,这才和你好好说话,若不然,真把我性子惹起来,把你们全都赶出去,你们也只有去庵堂里跪求那位仙师收留你们,不过,那位仙师可是已经把她生父的坟墓给修好了,你们也沾不了什么光!” 邹芸娘出家之后,号为云静仙师。邹老爷听秋氏一个劲地往自己伤口上撒盐,怒道:“那我就把你……” 秋氏就等着他说出个休字来,邹老爷又不敢说出来,自觉忍气吞声地道:“一家子过日子,总是要和和气气的,哪像你,动不动就要吵一架。这算什么?” “算 什么?”秋氏瞧着邹家父女冷笑:“哪一回不是你们自己挑衅?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摆架子。我之前说过,要安分守己的,不缺你们一碗饭吃,若还以为自己是忠 义伯,是忠义伯的千金,那我还是以后继承忠义伯府的人呢。都要靠别人给饭吃了,还嫌饭吃的不香,必定要让人跪着把饭送上才觉得欢喜。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 时候?还是那句,给我安分守己的,不然别以为我做不出把你嫁给杀猪郎的事!” 邹大娘子的脸色都苍白了,还想再嚷几句,但看着秋氏的气势嚷不出来,邹老爷用手指着秋氏:“我要去告你忤逆,你,你……” “告啊,横竖你去告了我忤逆,你儿子也要跟着遭罪,你孙子的官也要被撸掉,随便你!”秋氏丢下这么一句,也就转身出去。 “你,你,你……”邹老爷连说几个字,脸色已经铁青,邹大娘子忙上前扶住他:“爹,爹,您消消气,这人就是个泼皮无赖,我们这样讲道理的人,怎么能赢?” 想着邹大娘子忍不住哭起来,又想责怪死去的邹夫人,可见邹老爷这个神色,又不敢责怪了。只敢给邹老爷倒杯茶。 邹老爷把茶喝了,眉头紧皱长声叹息,邹大娘子咕嘟着一个嘴在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命苦极了! “你真要把大姊姊嫁给杀猪的?”秋氏刚走进屋,邹大郎就迎上焦急地问。秋氏瞪丈夫一眼才道:“哪能呢?就算人家肯娶,我还怕她去祸害别人家呢!” 邹大郎摇头苦笑:“都这时候了,也……”秋氏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别去想了,横竖万事有我,你去寻个事做,总不能坐吃山空。” “辛苦你了!”秋氏伸手往丈夫额头戳了下:“若不是你还会说几句甜话,我啊,早抱着儿子扔下你了!” 邹大郎有些害羞地一笑:“我只是懦弱些,并不是不懂道理。只是……” “别只是了,这日子,好好地过就是。”秋氏听到屋外传来儿子的声音,又抿唇一笑,幸好,儿子不像丈夫一样,不然还真是早早离了邹家的好。 日子一天天过着,胭脂算着王氏他们已经到了家乡,再多的牵挂现在都没有多少作用,只有把日子一天天过好。 自从赵嫣发现,可以传召宫外的小娘子们进宫来陪自己玩耍,赵嫣就发现了这个有趣的事。况且宫中四季鲜花不断,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赏花宴,最让赵嫣高兴的是七夕乞巧。 “娘,您看我准备的这些彩头可够了?”赵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子东西上前,胭脂接过女儿端着的盘子瞧了瞧就笑了:“你啊,现在心思越来越多了!” “娘,好不好嘛?”赵嫣拉着胭脂的袖子撒娇,胭脂瞧了瞧盘子里面的东西笑着道:“都好,都不错,都是女孩家喜欢的东西。你要办乞巧会?” “卫婆婆说,汴京城里的乞巧,可热闹了,原来我一次都没有过过!”赵嫣话里满是憧憬。胭脂把女儿的小脸捏了捏:“那是因为你笨,虽会做针线,却没这么灵巧。别的不说,前儿进宫的那家小娘子,叫什么来着,我一时也忘了,那个荷包就极其精致。” “那是史家小娘子。娘,史家不是说也是武将出身吗?怎么她们家的小娘子,做的针线那么好?” “史家是武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后来他们家常和文臣来往。”赵嫣哦了一声:“那书上的记载不对了?” 胭脂笑着摸摸女儿的发:“这父亲的路,未必就适合儿子走啊?你想,你爹爹是打战出身的,但你哥哥,难道也要打战吗?” “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赵镇大踏步走进,赵嫣笑着叫声爹爹:“没说坏话呢,我和娘说上回史家小娘子的刺绣怎么这么好,然后娘就和我说了。” 赵镇哦了一声,解下腰带,胭脂给他把外袍脱掉交给宫女收好才笑着说:“你闺女啊,要办个乞巧宴。她倒忙的很。” “乞巧宴,嫣儿啊,你办这个宴会,也要……”赵镇坐下对赵嫣说。胭脂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摇头叹气:“现在啊,连办个宴会,都要想着,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了。” 赵镇轻咳一声才对胭脂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我想着,多让文臣和武将家的小娘子们在一起玩耍,这是最好的机会,免得文武不和,那才会出大乱子呢。况且我还有另一个主意,嫣儿和这些……” 胭脂已经抬起手:“罢了,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天家的事,哪有自己的事呢?我懂,从一开始我就懂。” 赵镇有些抱歉地看着胭脂:“胭脂,我……” 胭脂把赵镇的手摇一下:“我没生气,我和你说过,人走到哪一步就要哪一步的过法。”赵嫣听着父母的对话,眉紧皱不放,但赵嫣这回没有问出来。 胭脂已经转身对女儿道:“别这样紧皱眉头,嫣儿,你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宴会之上,你只要做一个好主人,不要冷落任何一个,你爹爹的意思其实是这样。” 赵嫣点头:“娘的意思,这样可以让臣子们知道爹爹对他们的看重吗?”胭脂点头:“就是这样。” 赵镇也对赵嫣道:“嫣儿,就是不需要去想,说了句什么话会得罪人。而是做个好主人!”赵嫣的头重重点下:“我知道,我一定会这样!” “嫣娘现在也和原来不大一样了,开始有皇家人的气度了。”柴太后坐在花园里,看着在不远处和人玩耍的赵嫣,忍不住感叹。 “嫣儿他们,毕竟和我不一样了。皇家儿女,享无边荣华富贵,也要担起该担的责任来。”胭脂这一次的话语里没有叹息。 柴太后笑了:“老太君一直没有看错你,胭脂,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超过了我的想象。”胭脂勾唇一笑:“婆婆以为,我会成深宫怨妇?” 柴太后但笑不语,胭脂看着不远处的女儿,纵然和原来不一样,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突地有人跌倒在地,胭脂的眉不由一挑,眉头微皱。 ☆、第274章 烦心事 那个小娘子跌倒之前,分明有个小宫女悄悄踩住她的裙子,这样那小娘子才会跌倒。而这个小宫女,是赵嫣身边很得宠的宫女。柴太后也已瞧见,对胭脂淡 淡地道:“这个宫廷,从不缺少想要出头的,想要引起人注意的人。也不缺少以为自己出了头,得了宠,就可以悄地借势欺人的人。” 胭脂哦了一声:“富贵荣华,真是足够诱人以致连在富贵荣华人身边的人,也会觉得,自己可以得到很多。” “这个世上不在乎富贵荣华的人,当然有,但只有手段光明正大的,又何必去瞧不上那些在乎荣华富贵的人呢?”柴太后笑道。胭脂点头:“婆婆您说的对,不过我想瞧瞧,嫣儿她会怎样做。” 柴太后笑出声:“好,经了事才会长大,就该如此” 话没说完,宫女已经扶起那跌倒的小娘子,柴太后也停下说话,和胭脂往那边瞧去。 “吴家姊姊,你裙子上沾到污迹,不如到我殿内,我命人拿条裙子给你换了。”赵嫣瞪了方才那小宫女一眼,那小宫女露出自己是无意的脸色。赵嫣已经转头对吴小娘子笑着道。 吴小娘子面上露出一丝懊恼之色,接着才道:“多谢公主,不过我……” “没什么不过的,翠娥,送吴姊姊回我殿内,寻我那条素白裙子出来,给吴姊姊换上!”赵嫣打断吴小娘子的话,命人送吴小娘子离去。 吴小娘子行礼离去,剩下的几位小娘子已经对赵嫣笑道:“说起来,吴妹妹的诗,做的比我们都强呢。” 赵嫣听出这几位话里,没有可惜之意,不过年轻的小娘子们,彼此之间有点争强好胜,再平常不过了。因此赵嫣只笑着道:“那等吴姊姊回来了,让她多做两首就好。” 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娘子已经笑道:“好是好,不过我方才见吴妹妹摔下去裙上沾了污迹,还在想,今儿啊,只怕这状元就是我的了!谁知公主倒有意让吴妹妹多做两首,这状元啊,也就飞了。” 旁边一个小娘子已经笑出声:“表姊姊原来是想要彩头了!”众人也都笑了。 笑声传到胭脂这边,胭脂已经笑道:“这汴京城内的小娘子们,说话还是会这样九曲十八弯的,亏的现在不一样了,不然我还会有些愁呢。” “就 是原先又有什么发愁的呢?没出阁的小娘子们,爱争强好胜,再常见不过。等出了阁,各自有了夫婿,有了儿女,经历了些事情,就会晓得,在闺中那些争强好胜的 小口角,有多么可笑。再者说了,就算是原先,嫣娘也是将军之女,公主的孙女,这身份在汴京城内,除了柴家之外也……” 柴太后的眼神有些黯然,胭脂伸手握住她的手,柴太后已经笑起来:“人老了,一说就说多了。嫣娘很聪明,她的一生,定会无比顺遂,无需多扰。” 胭脂往少女们所在方向又看了一眼,那位去换裙子的吴小娘子已经回来,重新坐在那里,少女们重又欢笑,胭脂不由勾唇一笑,女儿的未来,是可以想象的光辉灿烂,无需担心。 乞巧本该在夜里举行,不过因宫门有下钥的规矩,太阳刚落山,赵嫣就请少女们往乞巧的地方去。 内侍宫女们早已布置好了,针线清水都放在那里。 吴小娘子瞧了眼就笑道:“可惜没有瓜棚。” 瓜棚?赵嫣好奇地看向吴小娘子,吴小娘子已经道:“我老家那边的习俗,乞巧时候,躲在瓜棚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在说话呢!” “好不害臊的小娘子,要偷听别人夫妻说话。”有姑娘笑着说道。赵嫣也笑了,内侍宫女已经请各位小娘子上前,各自穿针,穿针之后,还要把针线放进水中,瞧那针线投下的影子来预测一年内的运气。 吟诗作画是这些小娘子们本等,穿针引线也不差,众人挨个穿针,把针线投进清水里面。 每投一个,必定都一群人围上,在那细细地瞧,然后赞叹分析一番。轮到史小娘子,她既有一手好针线,这穿针也比别人迅速些,飞快地穿了针,把针线放进水里,只见那水里的影子浮浮沉沉,格外好看。 “谁穿的针都没史家姊姊这么快,这影子也这么好看。听说史家姊姊近些日子,只怕是好事近了!” 有人促狭地说,史小娘子的脸立即红了,握起粉拳打说话那个少女一下,众人都笑了,吴小娘子已经道:“还有公主没有穿针呢!” 众人都瞧向赵嫣,赵嫣笑了:“国运就是家运,别的也就不求,惟愿来年,风调雨顺吧!” 众人已经拊掌赞叹,赵嫣这才拿起针穿针引线,接着本该把针线投进清水里,赵嫣想起方才说的话,长喘一口气,这才闭起眼睛把针线投入水中。 众人等那针线投进去,也就低头去看那针线投下的影子。 那针线进到水里,只拖了长长地一条尾巴,接着针往下沉,很快线也跟着沉下,那影子消失不见。 这让众人一时都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 赵嫣没想到自己的针线投到水里竟是这样情形,见众人都不说话,手一拍就道:“这影子啊,定是说,明年一路顺遂,并无别事。” 赵嫣都这样说了,众位小娘子当然也就跟着说几句好听的话。赵嫣又抿唇一笑,这些不过就是让心上舒服些罢了。 乞巧结束,各小娘子们告退归家,赵嫣也往昭阳殿去。胭脂正在读一封信,见女儿走进就对她道:“乞巧好玩吗?我今日在那瞧你们作诗,倒一个个有模有样的。” 赵嫣用手柱着下巴叹气,胭脂摸摸女儿的发:“怎么了?这一脸愁容,难道谁还欺负我们永兴公主不成?” 赵嫣摇头,把方才的事说出来,并问胭脂:“是不是为上人者,不管说话做事,对还是错,都会有一群人称赞?” 胭脂把女儿的肩搂过来:“所以都说,天子慎言。同样做天子的儿女,也要谨言慎行,因为一言一语,或许就能影响到人的一生。” 赵嫣惊讶地瞪大眼:“娘,有这么严重吗?” 胭脂点头:“当然,嫣儿,别说你现在,就是原先,你做将军女儿的时候,你身边服侍你的人,你一句话,或者她们命运就能改变。” 赵嫣哦了一声,一双眼眨了眨:“那娘,以后我想说什么,都要先仔细想想,这样活着,好累。” 看着女儿脸上露出的郁闷之色,胭脂拍拍她的头:“当然不是这样,嫣儿,做上人的,享无边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赏罚要分明而不是由心。” 比如?赵嫣眨着大眼睛,胭脂已经笑了:“比如说,今儿你在作诗之前,分明看到一个小宫女悄悄踩了吴小娘子的裙子,才让吴小娘子摔倒,那你就该罚那个小宫女。” “娘,您怎么看到的?”赵嫣已经嚷出来,胭脂点一下女儿的额:“我还没老眼昏花呢,怎么没看到呢?那个小宫女,不管是不是吴小娘子前几次进宫时候,无意冒犯了她或者别的人,因此这个小宫女要这样出气,都要罚。而不是装作没看到。” 赵嫣的脸红起来,胭脂摸摸她的发:“我当然晓得,这个小宫女嘴甜,很会哄人。你舍不得罚。但今日可以做这样的事,明日就能做更大胆的事。公主身边服侍的人,是永远不会缺少的!” 赵嫣哦了一声:“可是娘,平日的情分呢?” “你觉得娘要处置,是娘的无情吗?毕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胭脂的话让赵嫣摇头:“不,娘,我晓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但……” 赵 嫣的声音低下去,胭脂笑着道:“你既然晓得这个道理,又和我谈什么情分呢?她是下仆,自然就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者说了,当了你的面,就该这样对 待你的客人,那不当着你的面的时候呢?嫣儿,你记得你对她的情分,可反过来,她若记得她对你的情分,怎不明白这件事会让你难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赵嫣低声应是,接着就皱眉对胭脂道:“娘,既然这样,那就把她赶出宫去罢。” 说完赵嫣又长声叹息,胭脂摸下女儿的发:“好,就依你,不过,把她赶出宫之前,再打她五下板子,至于她的那些东西,让她带出宫就是。” “娘这样,是不是就是赏罚分明,法里容情?”赵嫣看着胭脂,胭脂笑着揉下女儿的发:“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这信是你舅舅写来的,信上说你外祖母很想你,你也瞧瞧。” “我也想外祖母!”赵嫣说出这么一句,接过信细细地瞧起来,这一声勾动了胭脂的思念,胭脂不由看向远方,不知道自己的娘,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娘,本地府尹的娘子,给您送来些新鲜果子!”邹蒹葭走进屋内,手里还端着盘果子。王氏盘腿坐在炕上,正在穿针,听到邹蒹葭的话就道:“哎,你说,都离了汴京这么远了,你小叔也在家种地呢,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应酬?” 邹蒹葭把果子放在桌上,接过针线替王氏穿起来。 王 氏伸了下腰,看向这果子:“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我呢。”邹蒹葭已经把针穿好,拿过王氏的一件衣衫补起来,听到王氏这样问就笑了:“娘您何必问我?您 心里不门清?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小叔和姊姊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这些都想着,放长线呢。这位娘子不是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娘子没出阁?” “哎,这些人的心思可真灵,哪是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以比的?”王氏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接着就看向邹蒹葭:“你说,要让她们来我们家一趟,会不会吓跑?” “娘,真是老小孩老小孩,您现在越发和原先不一样了。”邹蒹葭已经把衣衫补好,给王氏披在肩上笑着道。 “我还不是为你,你想,要给你寻个好妯娌回来,到时家里也和睦,不然要那面上和和气气笑着心里却九曲十八弯的,有什么意思?” “是,晓得娘您疼我,不过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邹蒹葭话里已经带上了叹息,别说元宵,现在自己的长子都已十二,也是该操心这些事的了,这日子,一天天慢慢过下去,很快就到眼前了。 “夫人,王家有人来了。”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氏急忙往炕上一倒:“就说我病了,不能出去,还有什么要给我爹立嗣子的事,千万别答应。你外祖父没了都三十年了,当初怎么不立,偏偏这时候跑来和我说我爹没后,身后孤苦?” 邹蒹葭当然明白王氏的意思,站起身往外走。 厅里除了王家来的两个人,胡二婶也在,瞧见邹蒹葭走出,胡二婶急忙站起身迎接:“侄儿媳妇我和你说,你啊,也劝劝大嫂,这多好的事儿啊,一个村里住着,难道就要瞧着那边没个后吗?” 王氏回乡,这正正经经皇后的岳母回了乡,胡二婶胡三婶她们自然也不敢再在那摆皇后娘家的架子。对王氏十分趋奉。 胡 大郎弟兄安顿好了家里,就听了好几桩胡家其他人借了皇后娘家这个名声,在那欺男霸女的事。告诉了王氏,王氏大怒,把胡二叔他们叫来,大骂了一通,又命把那 几个做出不法事的族人都送到县里,也别去管什么皇后的面子,王氏说了就算,都枷了几日,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 胡二婶等人没想到王氏竟会这样雷厉风行,都呆住了,还想在里面作怪,王氏现在也不和他们打什么口舌官司,拿起拐杖就打人。 这一回胡二婶才晓得,王氏的身份和原先完全不同,只得乖乖缩了脖子老实做人。胡大郎弟兄们又查出许多霸占的产业,还了那些人家,有那不敢收的,还要王氏亲自去说。 此刻邹蒹葭出来,胡二婶也不敢像原先一样说什么庶出不庶出的话了,脸上笑容堆起:“侄媳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邹蒹葭眼一扫,见来的还是上回那两个老头子,对那两老头子行礼道:“劳烦几位舅舅了,不过这件事,我娘都说过,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再提这个,未免……” “外 甥媳妇你说的不对。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叔父去世,那时王家不过一个小族,自然没人出来主持立嗣子这些事。现在王家已成这四周的大族,王家的外孙女,也做了 皇后,这等光宗耀祖之人,怎能让你外祖父绝嗣呢?”开口说话的这位也读过几年书,在这乡下地方,人都称为夫子,也算是非常有头脸的人了。 一开口就让胡二婶吓了一跳,往邹蒹葭脸上瞧去,要是邹蒹葭受不了,下他们的脸,就有戏可看了。邹蒹葭只浅浅一笑:“舅舅我晓得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只是您不晓得,姊姊的意思是……” “三哥,罢了,我瞧着,这件事和外甥媳妇也商量不出什么,还是请姊姊出来吧。”另一个王家人已经对王夫子道。 “甚好,外甥媳妇,按说你们家也非常不合道理,哪有这样的事,不但让个小辈出面,还是个女人出面,怎么说也该让姊姊出面。”王夫子对邹蒹葭沉下脸。 胡二婶已经在旁边高兴地说:“侄媳妇,赶紧把嫂嫂请出来。我和你们说,以后,你们也就有娘家了!” “二婶这话好没道理,我自然有娘家,我娘家在汴京城内。”邹蒹葭晓得王氏要见了这两位,定有一场气要生,因此只是拖延时候。 王夫子的眉皱的更紧,若非还忌惮邹蒹葭身上还有个诰命,只怕就要骂出来了。 胡二婶已经缩了脖子,不敢说话,邹蒹葭已对王夫子道:“舅舅还请回去,我娘她身上有些不好,不想见人。” 这接二连三的闭门羹吃的王家的人早已不满,这会儿听到又见不到王氏,王夫子的脸已经沉下:“外甥媳妇,你这话好无礼,我们是姊姊的娘家人,姊姊病了,总要见见姊姊。” 胡二婶乐见邹蒹葭吃瘪,在旁边探头要瞧。邹蒹葭晓得,今日不把话说的清楚明白,是不行了,因此邹蒹葭只轻声道:“舅舅非要去见娘,我也不敢拦。不过娘已经说了,立不立嗣子,在你们,认不认,在她这边。” 听了这话,王夫子的气泻了大半,王家要立的嗣子,当然年纪已经不小,改换门庭重新认个爹,不就为的皇后舅舅这个名声,可若王氏不认,那就白白成了一场笑话。 邹蒹葭看着王家的人面上神色变幻,不由叹口气,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都这么多年了,还要闹什么立嗣不立嗣的事,真不怕人笑话。 王家的人走了,邹蒹葭也不理胡二婶,径自往里面去。胡二婶急忙跟上:“侄儿媳妇,你方才不是说大嫂病了,我去探探!” “我没病,不用探!”王氏已经在屋里说,胡二婶又要抢进去,邹蒹葭拦住她:“二婶,您还是回去,免得我娘见了您,真气病了。” 你,你,你,胡二婶指着邹蒹葭连道几个你字,终究灰溜溜走了。 邹蒹葭走进屋内,王氏还是盘腿坐在炕上,见到儿媳进来就叹气:“哎,原本以为回家来能躲清静,那晓得躲不了。” 邹蒹葭坐到炕边,给王氏背后放个枕头:“怎么说也是皇后的娘家,怎么能躲了清静呢?”王氏点头:“是啊,你想连我们都如此,胭脂那里,还不晓得烦心事有多少?” 邹蒹葭淡淡一笑,倒没提醒王氏现在有宫规呢,许多烦心事,传不到胭脂耳里。 中秋节的时候,胭脂收到王氏写的第二封信,看着王氏在信里说,担心胭脂的烦心事更多。胭脂不由抿唇一笑,果真只有自己的娘,才会担心自己。 “笑成什么样子?”赵镇走进来,胭脂把手里的信放下:“娘给我写了信,说担心我身边的烦心事,其实呢,做皇后,最好的一点就是,宫规森严,许多事许多人,到不了我眼前。” 赵镇哦了一声:“那是,这许多事,许多人,都到我眼前了。”胭脂见赵镇要换衣衫,也就帮着他换:“你换这身,想是不和大臣们饮宴?” 赵镇摇头:“不,要饮,不过呢,只有几个人来。有赵先生,狄将军,周将军等。”胭脂哦了一声,看着丈夫换上的,分明是原先在麟州时候常穿的衣衫,不由轻声道:“你要和他们说什么呢?” “胭脂,你知道,我想把这江山托付给捷郎,然后和你共游这大好河山。不是我信不过这些跟随我多年的人,而是很多时候,被拱上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 胭脂明白丈夫的感慨从何而来,以兵权得到天下的人,那在得到天下之后,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不让类似的人做出类似的事? 魏晋隋唐莫不如此,胭脂拍拍赵镇的肩。赵镇顺势把妻子的手握住:“你晓得,我不是那黄口小儿,我要给的,是他们一生的安定和富贵。” 胭脂点头:“我的丈夫我晓得他是怎样的人!” “爹,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赵捷的声音在赵镇身后响起,胭脂看向儿子,这个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面上的稚气虽没完全褪去,但已是别人不可忽视的英俊。 赵镇对胭脂一笑,带赵捷离去。 ☆、第275章 传位 胭脂坐在殿内,看着他们父子离去。赵镇父子离去已经很久,宫女已把宫内的灯都点燃,屋内一片灿烂。胭脂看向那些灯烛,眉头微蹙。 “娘,您在想什么?今儿过节呢。我听祖母说,往常过节,宫中可热闹了,合宫那么多的人,都会在一起饮宴,还有许多游戏可做。还要赏月。” 赵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殿内,对胭脂掰着手指头在数。赵迅跟着进来,听到赵嫣在数就摇头:“姊姊,我晓得,你啊,不是想让娘去赏月,而是想要娘的好东西了。” “阿弟你尽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娘的好东西了?”胭脂把赵嫣的手拉住:“好了,别和你弟弟争这个,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嫣儿,你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样,耍小孩子脾气。” “娘您这话说的不对,哥哥已经少年老成了。弟弟现在也学着哥哥呢,您再要我和他们一样,您跟前岂不无聊?”赵嫣的话让赵迅噗嗤一声笑出来,胭脂站起身:“得,你啊,越来越能说了,我都说不过你。走吧,我们去你祖母殿内陪她赏月去!” 赵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牵了胭脂的手往外走,赵迅跟在她们母女身后。 走出殿时,可以看到天边一轮圆月正升起,月色皎洁,旁边别说云,连一颗星都看不到。此刻天幕尚未转黑,浅蓝天空之上,只有一轮月在那里。月轮旁边,还镶了一层浅浅金色,金银交汇,让这月色更明。 “这月亮真好看。娘,为何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月亮更圆一些?”赵嫣抬头去瞧胭脂,嘴里不忘问出来。 “姊姊,我们站的高,这月亮当然就更圆一些,不然等我们走到下面,月亮就不那么圆了。因此古人常说,赏月需登高。”赵迅望了一眼月,对赵嫣解释。 赵嫣哦了一声,接着就道:“只是阿弟,你不晓得我也晓得这事的,我啊,是故意问出来,图娘的喜欢呢。” “旁门左道,妇人小性!”赵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赵嫣立即不高兴了:“阿弟,难道我取悦娘也不可以?都像你似的,一张脸板着才成?” 胭脂把赵嫣和赵迅的手都牵住:“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争个不停了。” “娘……”赵嫣和赵迅双双喊了一声,话里都有委屈,胭脂笑着把他们的手握紧:“你们俩都有礼,叫我这个做娘的听谁的呢?” “听我的!”赵嫣赵迅又双双喊了一声,接着彼此瞪了一眼。 “嫣儿啊,还离的老远,就听到你和你弟弟吵嘴。”柴太后的声音已经响起,她站在殿前,看着胭脂母子笑着道。 “祖母,您说,到底是我说的话对还是阿弟说的对,娘说,我和阿弟说的话都对。”赵嫣已经跑上前,歪着头问。 “给祖母问安,祖母,姊姊是女子,做男子的,本不该和女子……”柴太后已经打断孙子的话:“瞧瞧,又要开始讲道理了,不过一家子之中,很多时候本就没道理可讲的。难道你要说我偏心了你姊姊,还是说偏心了你?” 赵迅的脸红一红:“祖母,孙儿并没这个意思。” “嫣儿方才说,这宫里往年过中秋,都热闹极了。大郎和几个大臣在宴饮,我就想,陪婆婆过来赏月呢。”胭脂笑着对柴太后说。 “热闹不热闹的,也只是他们小孩子家爱热闹。要我后来,就爱这样清清静静地赏月呢。”柴太后笑着让胭脂他们往殿后去。 “祖母,我也不爱热闹。”赵迅一本正经地说,柴太后笑了:“哪有不爱热闹的小孩子,你啊,非要把自己做成这么少年老成做什么?” 赵嫣对弟弟做了一个鬼脸,赵迅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柴太后带了他们来到方才柴太后赏月的地方,这地方在宁寿殿侧面一座小平台上,平台之上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只摆了个小小香炉。香炉之中正焚着香,香烟袅袅。 桌边小几之上,放了一个红泥小炉,上面坐了一个银壶,里面的水已半开。几上放了茶碾等物。宫人搬出几把椅子来布设好。除此再无别物。 赵嫣已经抢先坐下:“好香啊,今儿啊,可以吃一杯祖母烹出来的茶了。”柴太后已经把银壶拿起,往茶壶里注水。 赵迅抬头看天,面上神色似乎有些怅然。 胭脂把小儿子的手握住:“迅儿,你是不是觉得,太冷清了?” “儿子……”胭脂不等儿子说完话就开口:“我是你娘,你是我儿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好地和娘说。” “儿子其实,其实……” “你其实也爱热闹是不是,只是怕被人说?这才学着冷清?八九岁大的小孩子家,想这么多,不是什么福气。”胭脂见儿子说了好几个其实都说不出话来,已经打断儿子的话,对他这样说。 “娘,是……”赵迅想辩解,但又觉得辩解有什么不对,只是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是先生这样说的是不是?迅儿,你是娘的小儿子,这江山是要传给你兄长的。于是你先生就说,要不做纨绔要不就修玄,总能保一世平安的?” 胭脂的话让赵迅的脸更红:“娘,我……” “迅郎,皇家皇家,也是家啊。你若真听了这样的话,娘的心,不晓得有多难过。”赵迅抬头看着胭脂:“娘,我晓得娘您疼我,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我知道,成了皇家,和原先不一样了。你哥哥也是我生的儿子,他怎会忌惮你呢?况且,” 胭脂说着微微一顿,接着笑了:“你这一生,有你父亲打下的江山,你兄长执掌江山,你只用做一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娘,我,我……”赵迅的脸红的都快滴下血来。胭脂瞧着儿子,眼神温柔:“以后,答应娘,有什么话一定要和娘说,不然的话,娘会很伤心的。” 赵迅点头,胭脂把儿子搂进怀里,赵迅的脸埋在胭脂肩膀上偷偷笑了。 柴太后已经递了杯茶过来:“说了这么会儿话,也喝杯茶,嫣儿啊,都快把茶给喝完了。” 赵嫣笑嘻嘻地吐下舌头:“那是因为祖母烹的茶,很好喝。”柴太后摸摸孙女的发吗,脸上全是宠溺的笑。 胭脂看着面前的家人,但愿年年似今日。 “当日我们年轻时候,绝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御花园内赏月台上,酒已三巡,赵镇又喝了一杯酒,就和身边的符三郎道。 “年轻时候,我贪玩,那时候……”符三郎提起往事,也不由轻叹一声。 那时,还有柴旭,他虽年纪小了许多,但因着身份,符赵等人对他是很恭敬的。那时,在符赵等人瞧来,柴旭是在未来需要被辅佐的天子,谁也不知道,此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官家,表兄,太子很好,定不会像……”曹休见符三郎不说话,赵镇也沉默不语,说出这么一句却又觉得有些不好,忙住了口。 “我的儿子,我当然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捷郎,你可当得起你这些叔叔伯伯的称赞?”赵镇看向坐在左边的赵捷,笑着问道。 “父亲的意思,做儿子的很明白。不过,都说红花虽好,却也要绿叶扶持,做侄子的以后,还要靠各位叔叔伯伯们多扶持!”赵捷起身,双手端着一杯酒,对在座众人恭敬地道。 说完这话,赵捷就把杯中酒饮干。赵镇不由拊掌笑道:“很好,我的儿子,果然不让我失望!” 赵捷已经坐下,他唇边已经带了一点酒滴,更显得英气勃勃。 “殿下果真不负官家期望。”赵朴轻声说了一句。赵镇已经骄傲大笑:“我的儿子,我很明白,我很了解。” 赵捷唇边笑容,已经不再是少年人的腼腆。 符三郎也笑了:“好,很好!果真英雄出于少年,说起来,我们已经渐渐老了。” “是啊,我现在觉得,最快活的时候,就是当初在麟州的时候了,现在,纵然黄袍加身,执掌天下,却没有那时的快活了!”赵镇的话听起来很随意,赵朴的眉已经微微一皱。 一直没说话的周德和狄勤对看一眼,狄勤已经笑道:“臣愿为官家去守麟州。”周德也站起身:“官家,臣在汴京城久了,臣也想去地方上做一任地方官,也好让……” 周德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好让家里的女人,少说些我没见识的话!” 狄勤已经笑出声来:“原来在官家面前,你也晓得,自己怕家里的女人?”周德瞪狄勤一眼。 这是赵镇想听到的话,可此刻听到了这样的话,赵镇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难道,做天子的,总要走到这一步吗? “官家!”赵朴已经叫了赵镇一声,接着赵朴开口:“君臣相得,君臣彼此为彼此想,国之大幸!” 赵镇收起思绪,对赵朴点头:“相公此言,甚佳!” 符三郎和曹休已经明白赵镇的意思,符三郎也站起身:“我本该是待罪立功的,还请官家派我去边关,把那出尔反尔的辽人,打个落花流水。” 曹休也道:“符家表兄说的是啊,想起当年,如同一梦!” 赵镇伸手拍一下曹休的肩:“那时,你还总是跟在我身后。”曹休笑的很开心:“然后,还在茶楼上和人差点吵起来,说起这事,那就要夸一下表嫂了。” 提起胭脂,赵镇面上笑容有些温柔,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妻子就进到自己心里,再没变过吧。 这样有勇气不惧怕的人,完全打破了赵镇对女子原先的想法。 “爹爹,娘当初做了什么?”赵捷有些好奇地问。 符三郎已经道:“这件事,我没亲眼看见,但我听人说了很多遍,来,我讲给你听!”谈笑喝酒,一个个直到月上中天,都已有些醉了。 赵镇下令开了宫门送他们回去,符三郎和曹休两人一起骑马回去。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他们这一行人。 符三郎突然听到曹休的叹气声,符三郎看向曹休:“你担心什么呢?曹家是未来皇后的娘家,况且方才表兄也说了,此后,赵家和我们,世代为姻亲!” “我知道这些都是平常事,只是想着,原本都是一样的人!”曹休的话让符三郎笑了:“你这话,若让曹相公知道了,必定会骂你!” “祖父已经年老,我想着,该恳求陛下,让我奉祖父回乡养老!”曹休没有回答符三郎的话,而是说了这么一句。符三郎点头:“如此甚好。大家彼此各让一步,各自有各自的富贵荣华,江山也安定,不是都很好吗?” 曹休笑着点头,已经来到两边将要分开之处,符三郎和曹休彼此一拱手,也就各自往各自家去。 此刻月还没落下,还可以回到家中,和家中人赏月呢。 “你这酒喝的真不少!”胭脂接了赵镇,命宫女拿来热水,用手巾给赵镇擦着脸上身上。赵镇握住妻子的手:“胭脂,我今天很高兴!也很难受。” “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喝这么多的酒。”胭脂淡淡地说,用热手巾把赵镇的脸又擦了一遍。 “胭脂,你说,会不会觉得我傻,明明知道不可回头了,可还是想回头?”赵镇的话让胭脂笑了:“没有,因为原先的我也是这样的,明明知道不可回头,可还想着回头,明明知道不可放下,可还是想放下。” “你这么说,我们俩就是天生一对?”赵镇笑吟吟地看着妻子。 胭脂让宫女把水盆端走,命她们关上殿门,吹熄蜡烛,只有月光从窗缝从门缝中照进来。胭脂看着丈夫,面上笑容温柔,把丈夫的手握在手中,赵镇把胭脂轻轻一拉,胭脂已经躺在赵镇身边。 “是的,我们是天生一对,在这世上,再合适都没有了!” 胭脂的话让赵镇又笑了,把妻子搂的更紧。胭脂靠在丈夫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管是在这宫中,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只要两颗心在一起,就够了。 曹休在次日上表,奉曹彬回家乡养老,赵镇在数日后准了奏折。狄勤周德符三郎等人也各自往所在地方去。 两年之后,赵镇下诏,赵捷和曹家女完婚。太子的婚礼极其盛大,曹氏入主东宫后不久,胭脂就把后宫事务一一交代给她。 这让曹氏十分惶恐:“圣人,妾……” “你何必如此惶恐?你是我的儿媳,称我一声婆婆也可!”胭脂的话让曹氏笑了:“是,儿媳遵命就是,不过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是婆婆掌管一切,儿媳不过是该掌管东宫事务。” “后宫之中并无嫔妃,统共只有我们几个人,难道你还不敢掌管了?”胭脂含笑看着曹氏,接着不等曹氏回答,胭脂就道:“是了,难道你是怕劳累了?” “儿媳不敢!”曹氏的话刚说完,就听到赵嫣的笑声响起:“嫂嫂,你原先可不是这样的,难道说做了我们家的媳妇,人也会变的腼腆些?” 曹氏本是个极其大方的女子,此刻听到赵嫣这样说,面上神色不由有些发窘:“嫣娘,我并不是腼腆,只是做媳妇的规矩和在家做小娘子,不一样的。” 赵嫣已经挽住曹氏的胳膊:“哎呀,嫂嫂,你要是嫁到别家,这话说的也对,不过嫁到我们家来,这话,我就要说不对了。” 胭脂这回没有说赵嫣,只是瞧着曹氏,曹氏已经笑了:“既然如此,那婆婆的意思,我也就收下,不过儿媳……” “没什么不过的,嫂嫂,这宫中的事情,最简单不过了。”赵嫣拉着曹氏的手一本正经的说。 胭脂含笑看着面前的儿媳和女儿,渐渐地,她们都长大了,如一株株摇曳的花,很多事情,那时来不及做的事情,也该去做了。 曹氏本就是个聪明灵秀的人,宫中事务很快就处置的井井有条。胭脂和柴太后都十分满意,一年半之后,曹氏生下一个女儿。 胭脂抱着这个小孙女笑的合不拢嘴,柴太后也笑道:“这瞧着,和她姑姑很像!”赵嫣用手托着腮:“我很小的时候,长的不这么好看吗?”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孙女抱的更紧一些:“要想个很好的封号呢,叫什么才配得上我们的小公主呢?” “娘,哥哥现在是太子,他的女儿,不是该先封郡主吗?”赵嫣的话让柴太后又笑了:“很快,就知道了!” “婆婆不说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胭脂的话让柴太后又笑了:“去吧,拘了这么多年,你们啊,也该出去外面走走。” 赵嫣的眉只一皱,接着就又笑了,自己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孩子了,也该离开爹娘的庇护了。况且身为公主,已经得到足够多了。 胭脂看向女儿,见女儿面上若有所思,不由低头微微一笑,孩子,终长大了。 “爹爹,您要退位?您今年不过刚刚四旬,为何要如此着急?”赵捷被赵镇召来,本以为是赵镇给自己的女儿赐名,谁知竟是这么一件事,赵捷登时就惊讶地道。 “是啊,我今年不过四十有二,你也不过刚刚二十,按说我不该退位呢,但我和你不一样。你娘早就说过,我啊,只有做将军的才,也只有做将军的命。这么多年的皇帝当下来,真觉得不好当。可你和我不一样,捷郎,你更适合坐这个天子。把这个位置给你,我很高兴。” “父亲!”赵捷跪倒在地,行了大礼。赵镇把儿子扶起来:“别以为做皇帝很好做,从此,这个天下,这副担子,就交给你了!” 赵捷再次行礼,赵镇阻止了他:“好好做。你,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好。” 赵捷应是,赵镇看向殿外的天,天地还这样广阔,该有许多地方没到过的,这一回,要一一地到。 传位很顺利,况且赵捷是谁都挑不出错的储君。传位之后,曹氏受封为皇后,她的长女被封为宁安公主,赵嫣升为长公主。赵迅被自己的兄长封为陈王。 至于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在传位之后就离开了宫廷。赵捷原本想让侍卫宫女们跟随,赵镇表示只要几个人就够了。 汴京城外的大道上,赵镇一身富商打扮,骑在马上,旁边停着两辆马车,胭脂从前面那辆马车上掀起帘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位院君,您拿钱雇了我,自然是您要往哪去,我就听您的吩咐!”赵镇笑嘻嘻地对妻子说,胭脂白他一眼:“贫嘴!” 胭脂和赵镇只带了四个侍卫两个宫女,他们也换了平常人的衣衫,听着赵镇夫妻的对话,宫女们相视一笑,像这样的皇家夫妻,还真是少见呢。 赵镇看着胭脂,催促道:“快些,不然再等等,这道上的人就多了。”胭脂眯起眼,看着面前的岔道,胭脂抿唇一笑:“既然要听我的,那就往这边走,去我家乡,我啊,要去探探我娘!” “好!”赵镇笑着应了一声,拨转马头踏上往北边的路。 胭脂坐在车里看着丈夫的背影,二十多年前,胭脂也是沿着这条路,走向汴京城的,那时胭脂充满了对汴京的好奇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而现在,胭脂要顺着这条路,回到家乡,去看看那久违的山水,去探望久别的人。如果能遇到过去的胭脂,胭脂会告诉她,没什么好担心的,汴京城内,会在不久之后,流传着你的传说。 “圣……院君,风沙大,帘子放下吧!”宫女轻声劝说,胭脂把车帘放下,唇边已经有笑容,带上女婿回家乡,想想真是件十分开心的事情。 马蹄声在此刻,都已经变成悦耳的乐声。日子,就这样平静过下去吧。 ☆、第276章 番外 梦境 太阳上了中天,王氏坐在院里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日头,邹蒹葭从外面走进来:“娘,这天都还没冷呢,您就成日在这晒太阳!” “老了,不晒会儿太阳,觉得浑身都没劲儿!”王氏眯着眼对儿媳说。 邹蒹葭又笑了:“娘,小叔都要娶媳妇了,这大事,您啊,可要帮我操心操心!” “操心什么?有了你,我是万事不操心。”王氏闭上眼,似乎又要睡去。邹蒹葭笑着摇头,从里屋拿出一个薄被给王氏盖上。 丫鬟已经走进院里:“夫人,媒婆来了,只怕是那边已经把日子选好了。”元宵的媳妇是王氏亲自挑的,读书人家的女儿,父亲是个秀才,家里也有两百来亩地日子殷实。这小娘子三年前没了娘家里家外的操持,人长的也是大大方方说话伶俐。 胡家虽离了汴京城,又辞了官,没了爵位,但皇后娘家这点不假。对方家原先还觉得自己家门第太低配不上,苦辞不敢。 王氏见那小娘子着实大方,带了邹蒹葭和媒婆亲自上门去说。那家子这才应下。定亲下聘,王氏又和邹蒹葭商量了几个日子,让媒婆送过去选,这会儿媒婆来就是传信的。 邹蒹葭哎了一声见王氏又要睡着,想了想就道:“娘,真不给姊姊一个信?” “给她信做什么?不外就是赏点东西下来,那边还怕我们家门第太高,女儿嫁过来受委屈呢,等娶过门来,再给你姊姊写信。”邹蒹葭抿唇一笑就带了丫鬟走出去。 王氏听到院子里没有人了,睁开眼看了看,感到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娘,娘,您醒醒!”王氏以为是邹蒹葭喊自己,听着声音却有些不像,睁开眼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像朵鲜花一样。 王氏揉揉眼睛:“胭脂,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娘,您说什么呢?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娘,我可和你说,方才我要去做饭,可家里没有面了,要去集上换些面回来。那匹布又不见了,定是二婶子把布偷走了!” 胭脂撅着嘴对王氏说,王氏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只伸手摸着女儿的脸:“你等着,我去把那匹布给要回来。” 胭脂嗯了一声,王氏就往出门往另一边院子去。胭脂坐在王氏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双手柱着下巴看向天空,爹爹打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等爹爹回来了,二婶子是不是就不敢欺负自己了? 胭脂没有想完,就听到旁边院里传来胡二婶尖刻的声音:“呸,不就是一块烂布,看得起你才把你的布拿来给我儿做衣衫。我儿明儿就要去上学,换件新衣衫多好!” 尽管知道自己娘不会吃亏,胭脂还是跑过去。到的那边院里,胡二婶已经在那涨红了脸要和王氏打一架。胡二婶的儿子在旁边吸着鼻子在瞧。 胭脂走到跟前:“我家的布,还给我家来!” “你一个小娘子,管这么些做什么?你平日吃的米,穿的衣,哪一样不是我给的!”胡二婶叉腰指着胭脂就骂。 胭脂眨了眨眼:“胡扯,都是我娘辛苦给我挣的,哪是你给的?” “儿子,没见有人欺负你娘?还不快些把这小人给我赶出去!”胡二婶要应付王氏,担心胭脂溜进房里把那块布给拿出来,于是给儿子使眼色,要他赶紧把胭脂赶走。 她儿子哎了一声上前就拦住胭脂:“滚,这里没有你家的东西!” 胭脂才不怕他,瞪他一眼就要往房里走,这小子把胭脂的腰抱住。王氏瞧见,生怕女儿受伤要上前。胡二婶已经拦住她:“哎,大嫂,我们俩的帐还没算清呢。” 胭脂被这小子抱住腰,气的用脚去剁这小子的脚尖。 小子哎呀一声:“娘,胭脂打我!” “不中用的东西,连个女儿都打不过,给我抓,给我挠!”胡二婶在那恶狠狠地下令。王氏已经发狠推了胡二婶一下,胡二婶大怒,用手扳着王氏的肩,要把她推倒在地,好骑在身上打。 王氏怎肯被胡二婶推倒,脚下一稳,一头撞在胡二婶腰上,胡二婶立足不稳反被王氏推倒在地上。 王氏趁机坐在胡二婶腰上就开始打起来。 胡二婶虽被推倒,手上也有力气,用手抓住王氏的胳膊就在那挠。王氏忍痛下死力地打着胡二婶的巴掌。 胭脂这里已经挣脱把小子,飞快地跑进房里。 房里桌上,那块布铺在上面,已经画了线,下了剪刀。胭脂的眉皱起,不肯要这块布了。四处望望,见桌边还立着个袋子。 胭脂上前打开袋子,见里面是麦子。胭脂抱起这麦子,就要外面挪。 那小子还在哭,见胭脂抱着麦子往外挪就急忙喊:“娘,胭脂把我们家的麦子抱走了!”胡二婶一听这还了得,忙要挣脱起来,可怎么也挣脱不起来。 王氏见女儿抱着那麦子十分艰难地往外走,站起身就要去接女儿。 胡二婶被王氏放开,更加怒了,伸手去拉王氏:“不要走,把我家的麦子还来,一家大小都是贼!” “是贼也是和你学的!”胭脂已经来了这么一句。 胡二婶上前就要抓胭脂,王氏把女儿拉到身后,接过麦子掂了掂就道:“这差不多有二十斤呢,那块布,也就能换十斤麦子了。” 说着王氏把口袋解开,双手一提,把里面的麦子往外倒,倒了差不多一半时候,王氏这才把口袋扎好:“两清了!” “你,你,你……”胡二婶气的说不出话来,胡三婶在那瞧了大半日热闹,这时候从门里走出来,笑吟吟地说:“大嫂也太小气了,一个侄儿,身上没有新衣衫穿,还要去上学,你做大伯母的,给块布做衣衫有什么了不起?” “凭什么要白给?”胭脂不服地说。 “给可以,偷不行!”王氏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手拎了口袋,一手牵了胭脂就要离开。胡二婶这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氏道:“大嫂,你侄儿被胭脂挠成这个样子,你……” “那他还咬了我的胳膊呢,又不是狗,只晓得咬人!”胭脂从来都不怕胡二婶,这会儿嘴里也嘀咕。 胡二婶气的就要打胭脂,王氏把胡二婶的手一挡:“谁家的孩子谁家管,我家孩子还不用你来管。方才三婶子说了,要我这做大伯母的,给侄儿一件衣衫穿。那你这做婶子的,护着侄女也是平常事。” 胡二婶还想继续和王氏吵来,不过这会儿身上还疼呢,不敢再打只得道:“我也被你打了,身上疼!” “那我身上还更疼呢!”说着王氏就哎呦一声,胭脂急忙扶住王氏。王氏对胭脂道:“我方才被你二婶子打的身上疼,你说怎么办?” “娘,我们赶紧回去,我把麦子碾了,给你做碗面汤喝,包管好了!”胭脂扶了王氏就走。 胡二婶在那气的跺脚,胡三婶扭着腰上来,抿着唇笑:“二嫂,我就和你说,对这一家子,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来!” “都像你似的,成日说甜话,呸!”胡二婶啐了胡三婶一口,胡三婶笑了:“主意多着呢。现在大哥可不在家,胭脂这孩子,越长越好了。” 胡二婶听话听音,眼里闪出亮光,胡三婶轻声道:“我娘家镇子上,有个陈大户,想给他儿子挑个冲喜的,说八字要和,不如悄悄地把胭脂的八字送过去?若成了,那可是足足一千贯。” 一千贯?胡二婶眼中现出贪婪神色,接着胡二婶摇头:“就算这样,大嫂也不肯应。” “她不肯应,算得个什么,那大户家里人那么多,到时立了身契,带着人上门来,大嫂那时候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顶用。到时钱到手了,二嫂你劳苦功高,就分八百贯,我只拿两百贯就好!” “真的?”胡二婶怀疑地看着胡三婶,胡三婶笑着点头:“二嫂子您出力多,况且,您是个长的,难道我还和你争?再而且,这件事还要等二哥回来细细商量,哪是我们妇人家做主?” 胡三婶的话让胡二婶点头不已,想着这计真要中了,那就是劈面而来的富贵,八百贯,那能做多少事情,能买多少田地,能做多少衣衫? 胭脂母女回到家中,王氏伸手去拉胭脂:“给娘瞧瞧你被你哥哥咬的。” 胭脂把手甩开:“娘,不碍事。什么哥哥,我一辈子都不认他做哥哥!” 王氏摸摸女儿的发,胭脂已经笑着说:“娘,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把面磨出来,给您下面条吃。” “你才多么大一点儿人,娘啊,就享你的福了!”王氏见胭脂挖出一碗麦子,拿出小石磨在那磨面,笑着和女儿说。 胭脂推着石磨:“娘,等爹爹回来了,您可要和爹爹说,让爹爹夸我!” 王氏笑着应了,太阳照在她的身上,王氏看着女儿,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胭脂在大门口等着,听到胡二叔的脚步声就飞快地跑回屋里:“娘,二叔往这边来了!”王氏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来就来吧。” “可我觉着,二叔只怕是要来和我们家闹一场!”胭脂撅着小嘴说。 “闹就闹,谁还怕他!”王氏浑不在意,胭脂上前搂住王氏的胳膊就撒娇:“娘啊,我是觉得,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好?非要三天吵一场,五天闹一架的!” “这些人啊,眼浅,见到什么都想争一争,胭脂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学他们。”王氏捏捏女儿的脸。 胭脂做了个鬼脸,胡二叔已经走进来,对王氏笑着说:“嫂子在家呢?” “不在家去哪里?说吧,是不是为你女人的事来的?我说,你家日子也还过得去,怎么你媳妇就那么眼浅?” 王氏从来都不是个弯弯绕的人,这让胡二叔想要说的话全被噎住,接着胡二叔就搓搓手笑着说:“这不是胭脂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我想着,大哥不在家,胭脂也该说亲了,就想来和大嫂商量商量。” “你也晓得你大哥不在家啊?胭脂的婚事,总要等到你大哥回来做主,走吧走吧!”王氏拿起笤帚扫地,把胡二叔赶出去。 胡二叔的眉皱的更紧,回来后听到胡二婶的主意,胡二叔比胡二婶还要心热,一千贯钱,这么大的一笔钱,可不能白白跑了,因此想先来和王氏说软话,问了胭脂的生辰八字,拿去陈家合,合了好的话,那就容不得王氏说什么话,带了人把胭脂抢走。 这会儿听到王氏一贯的硬着,胡二叔的眉头皱的很紧:“大嫂,你……” “我什么我,我女儿的婚事,我不晓得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给我走!”王氏虽不晓得胡二叔他们背地里打的主意,但直觉告诉她,胡二叔不是什么好人。 胡二叔想吵一架,可瞧着王氏这架子,又怏怏地走了。 胭脂等胡二叔走了才对王氏道:“娘,二叔这样子,瞧着就不好!”王氏把笤帚扔下:“不管他,等你爹回来了,瞧我不扒了他的皮。呸,那么大一个男人呢,专会欺负女人,羞不羞?” “娘,等我长大了,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我闺女护着娘,我清楚,不过呢,娘啊,不用你护,娘还要护住娘的小胭脂呢!” 胭脂皱着鼻子,和王氏相视一笑。 胡二婶见丈夫走进就急忙迎上去:“问到了没?”胡二叔往地上吐口吐沫:“呸,没问到,就那么一句,就把我赶出来了!” 胡二婶不高兴地拍了丈夫一下:“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胡二叔皱眉想了想才道:“罢了,我去找找接生婆去。胭脂那日生的,只怕她还记得。” 胡二婶忙跟在丈夫身后叮嘱:“哎,千万不能说错啊!” 胡二叔远远抛过来一句放心,胡二婶看向胭脂母女住的地方,唇边有得意笑容,等再过几日,就把你送进陈家,给那痨病鬼冲喜去! 胡二叔去找了接生婆,胭脂出世时候,恰好接生婆的孙女也是同一日生的,就比胭脂早了三个时辰,这接生婆一听胡二叔提起就把胭脂的时辰告诉了胡二叔。 胡二叔细细地记下,回家又和胡三叔商量了半日,等到了第二日,弟兄俩就拿了胭脂的生辰八字,去陈大户家问讯。 “娘,那两家,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胭脂见胡二婶这两日安静了许多,总觉得他们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和王氏商量。 王氏摸摸女儿的发:“他们再敢打什么鬼主意,我都要打出去!” 王氏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婆子走进来,笑着问:“这里可是姓胡?” 王氏往她身上一瞧,见是个媒婆打扮的,皱眉问道:“我家的确姓胡,可有什么事?” 这媒婆往王氏身上打量一下这才笑着道:“恭喜恭喜,是大喜事,我是镇上陈大户家派来的,说看中你家闺女,想求回去做儿媳,说若答应了,就下一千贯的聘礼,嫁妆一个钱都不要!” “我家男人不在家,这婚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主,要定,总要等到我男人回来。”媒婆的到来让王氏想起前两日胡二叔说的话,登时就回答媒婆。 媒婆抽出一块帕子掩口格格笑了:“哎呀呀,王嫂子,谁不知道你男人去了十多年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你给你女儿寻个好亲事,多好的一件事?” 说着媒婆凑近王氏耳边,神秘地说:“我和你说,陈家寻这个合适的儿媳妇,寻了好几个月了,送了无数的生辰八字过去,都说压不住,只有你这女儿的送去,说能压得住。嫂子,我和你说,你以后就……” 不等享福这两个字说出来,王氏已经用瓢舀起一瓢水泼在地上:“我的女儿,要嫁谁我心里有数,横竖不会嫁在这里!” 媒婆没想到王氏会这样回答,而不是一听陈家大福就肯答应这门亲事,眉头皱的很紧。陈家可是许了十贯钱的谢媒礼呢。 “哎呀,我说嫂子,你就答应吧,一千贯钱呢,赚多少年都赚不到!”胡二婶早在媒婆进来时就凑在墙头听,见王氏不肯答应,急忙进门来劝说。 “滚,滚,你们要打什么主意我又不是不晓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要留着她在我身边,等她爹回来呢,不嫁!”王氏一口吐沫吐在胡二婶脸上。 胡二婶大怒,腰一叉就要骂王氏,胡三婶的声音已经响起:“大嫂,有话好好说,这会儿闹什么呢?再说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也是常见的事,哪像你这样生气呢?” 王氏不理她们,叫上胭脂把她们三个都要往外赶,媒婆皱眉,胡二婶要吵,独有胡三婶悄悄地拉了下媒婆的袖子。 媒婆常走这些人家,已经会意,胡三婶又拉了胡二婶出门。一等出了门,王氏就把大门关的紧紧的。 胡二婶把手甩掉:“这么好的一桩亲事,三婶子你为何要拦着我?” 胡三婶神秘一笑,对媒婆道:“这门亲,说来我们也做的主的,不过嫂子是个执拗人,不如,先到我家坐坐?” 媒婆只要婚事能成,谁点头都没关系,跟了胡三婶就往她家去。 胭脂趴在门缝里瞧着她们离去,这才跑回屋里:“娘,她们走了!” 王氏把女儿抱在怀里:“别担心,胭脂,不管她们想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你受一点苦!” “我知道,娘对我好!”胭脂靠在王氏怀里,露出甜甜的笑。王氏看着女儿面上的笑,笑容也很欣慰。 “娘,娘,您怎么睡的这么沉?”有人摇着王氏的胳膊,并在那声声叫娘,王氏从梦中醒来,看着面前的胭脂,用力地摇了摇头:“胭脂,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了!”胭脂笑吟吟地坐在王氏身边:“难道说我老了,娘就不认得我了?” “胡说,在我面前,你还是孩子呢,哪里老了?不过你不是在京城吗?前儿我还听你弟弟念叨,说什么你们做什么太上皇了,现在是捷郎做皇帝了,怎的你们这会儿在这?”王氏乍然见到女儿,又欢喜又疑惑。 胭脂抿唇一笑:“我和你女婿说,想来瞧瞧你,又不想经官动府的,就扮做做生意的人,这么一路来了。” “原来是微服私访呢!”王氏的话让邹蒹葭笑了:“不管是不是私访,按说,咱们家也不能……” “什么接驾不接驾的?蒹葭,你还和我客气什么?不过就是我回趟娘家罢了。”胭脂笑吟吟地对邹蒹葭说。 邹蒹葭也笑了,胭脂又拉着王氏进屋:“娘您方才是做什么梦了?笑的这么开心?” “我啊,梦见你小时候了!”王氏坐进屋里才对胭脂说:“还梦见那一回陈家想娶你了。那一回,险!” 胭脂哦了一声:“我都忘了这件事了,陈家那儿子,好像没有几日就没了。” “亏的我的胭脂聪明!”王氏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胭脂笑了:“那也要娘和我一起。”邹蒹葭没听过这件事,难免要动问。 听到最后是胭脂悄悄地把胡二婶的儿子推到河里,再叫众人来救,这才没让胭脂被陈家人抢走。邹蒹葭不由笑着道:“原来姊姊从小就这样聪明伶俐。” “那是,谁让我是娘的女儿!”胭脂笑吟吟地说。赵镇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老远就听见你自己夸自己,这点嫣儿还真像你。” 邹蒹葭忙要起身迎驾,赵镇请邹蒹葭坐下,又和胭脂双双给王氏行礼。王氏瞧着面前的女儿女婿,一切都已过去,到的现在,可称圆满。 ☆、第277章 烦恼 风吹过竹林,带来一片沙沙声,竹林里放了一张竹榻,赵嫣正在榻上酣睡。阳光穿过竹子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容貌更显娇艳。 竹林外面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并没让赵嫣醒来。她只是眉头微微蹙起,又翻身睡去。 来人走到赵嫣榻边,唇边抿出一丝笑,伸手要去捏赵嫣的鼻子。赵嫣已经睁开眼,面上含笑:“嫂嫂,就晓得是您!” 曹皇后笑着坐下:“你都睡了这么长时候了,宫女们说,害怕你睡时候长了,着了凉,又不敢来叫你。” “她们倒好意思,直接去请嫂嫂来呢。”赵嫣坐起身用手拢下鬓边的发,语带娇嗔地说。曹皇后勾唇一笑,身边的宫女已经前去舀水来。 曹皇后看着坐在榻上的小姑,赵嫣今年已经十七,本就生的俏丽,此刻杏眼还带着初醒的慵懒,腮上有点浅浅红色,越发显得容貌无双。 “真是个美人儿,你哥哥和我说,要给你择一个合适的驸马呢。”宫女已经打来水,赵嫣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脸,听到曹皇后这样说赵嫣带着一脸水就抬起头:“我才不要嫁呢,况且,爹娘都在外头,我啊,要等他们回来,再出阁。” “公婆离去之前,可是和我还有你哥哥说过了,你的婚事,全由我们做主呢。况且,你是公婆的爱女,等你出阁时候,他们定然会回来的。” 赵嫣已经梳洗好,坐在榻上道:“可是,我不知道,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呢?”曹皇后看着赵嫣,又笑了:“那你,可……” 话没说完就有宫女前来禀告:“圣人,杨国夫人已经在昭阳殿等候。” 杨国夫人就是赵匡美的妻子张氏,赵镇登基之后,并没大肆册封赵家宗室,赵匡美依旧在外地任官。直到赵捷登上皇位,才对赵家宗室赐下几个爵位,张氏也因此被封为杨国夫人。至于赵匡美,也被召回汴京。 “走吧,你和我一起去见杨国夫人,只怕她就是为你来的。”曹皇后笑吟吟地说,赵嫣的脸一下红了,接着赵嫣就站起身往外跑:“不,我要去见祖母!” 看着赵嫣的背影,曹皇后不由浅浅一笑,真是个聪明活泼引人羡慕的少女啊! 赵嫣跑出竹林,等在那的宫女已经迎上:“公主,您……” “我要去见祖母,这会儿天气不热,我们走路去罢!”赵嫣的话自然没有人反对,宫女们簇拥着她往宁寿殿去。 此刻太阳已经偏西,一路行来,宫女内侍们纷纷给赵嫣行礼,赵嫣看着这巍峨的宫廷,眉头微微皱起,一个公主,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才好呢? 尽管赵嫣知道,一个公主,不管嫁给谁,都可以一辈子富贵荣华,可是,赵嫣想的,是这个男子,真的为自己倾心,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地位。 赵嫣轻声叹气,缓缓走进宁寿殿。 “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呢?难道说我们的嫣娘,也开始为什么小郎君伤心?”柴太后的笑声传来,赵嫣抬头看向柴太皇太后,沉默地行礼。 柴太皇太后遣退身边的宫女,对赵嫣道:“你在想什么呢?” “祖母,我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一个真的喜欢我的男子,而不是因为我的地位我的容貌,才对我倾心的人?”柴太皇太后看着赵嫣。 赵嫣靠在柴太皇太后的膝盖:“祖母,我晓得,我不该这样问的。毕竟想做驸马的人,怎会不会为了我的身份我的地位?” “当年,我在还小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真 的?赵嫣看向柴太皇太后,柴太后点头:“后来,某一日,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何不真心待我的驸马呢?成为公主,并不是我的错,而驸马娶了我,也不是他的错。 夫妻之间,彼此相待,不管是皇家夫妻还是民间夫妻,都会彼此倾心的。若囿于身份,那不管是皇家夫妻还是民间夫妻,都会不好!” 赵嫣的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柴太皇太后笑着把孙女拉起来:“我遇见你的祖父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嫣儿,我希望你,别像我一样!” 赵嫣勾唇一笑,柴太皇太后拍拍孙女的手:“走吧,该用晚膳了。杨国夫人也在,何不……” 赵嫣又有些局促了,柴太皇太后了然地拍拍赵嫣的手:“我晓得你的意思,这样扭捏就不像我的孙女,更不像皇家公主了。” 赵嫣没有说话,只用牙咬住下唇,柴太皇太后再次笑了,小娘子们,都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这一夜赵嫣并没睡好,更鼓都打过四下,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夫妻相待,彼此付出真心,就会一样,可是怎么才能知道他付出的是真心呢? 赵嫣在床上坐起身,这动作惊动了屋内的宫女,宫女小心地问:“公主,您要喝茶妈?” 赵嫣重新躺下:“不,我不喝茶,我就想问问,你们入宫前都是在民间,民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宫女十分惊讶赵嫣会这样问,但还是轻声道:“民间的生活和宫中是不一样的,宫中规矩虽然大,但只要老老实实的,不愁吃穿还能有钱花。在民间的时候,一家子……” 宫女住口,赵嫣已经笑了:“那你觉得,宫中好还是民间好?” 宫女使劲地想,接着笑道:“公主,奴并不晓得到底是宫中好还是民间好,想来,公主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各有各的好。” 赵嫣叹气,各有各的好,宫女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赵嫣的下一个问题,于是宫女悄悄地重新躺下。 帐中的赵嫣依旧瞪大了眼,谁都会有烦恼,但此刻赵嫣觉得,自己的烦恼才是最重要的事! 太液池内荷花盛开,赵嫣坐在太液池内的蓬莱岛上,看着宫女们穿着采莲人的衣衫,在荷花从中采着荷花。 仿佛生来就是如此,但赵嫣知道,自己生来并不是这样的。 一只手拍在赵嫣肩上,赵嫣抬头,见是曹皇后,赵嫣急忙道:“嫂嫂,我……” “你还在烦恼这些事?”曹皇后坐在赵嫣身边,赵嫣有些羞涩地笑笑:“嫂嫂,对不住,我不该这样的。” “少女们总是会各有各的烦恼,昔日我在家中,姊妹们也是如此。”曹皇后的话让赵嫣哦了一声:“表姊妹们入宫的时候,我并没察觉。” “宫廷礼仪规矩森严,做臣子的,在公主面前,自然只能露出笑容。”曹皇后这话意味深长,赵嫣的眉又往上微微一挑。 曹皇后握住赵嫣的手:“小姑,我晓得,你是因为挑驸马,才会这样烦恼,你是想寻一个,像公婆那样彼此真心相待的?” 赵嫣低头,赵嫣不知道别的天子皇后是怎样相处的,但赵嫣肯定地知道,自己的爹娘,和那些天子皇后相处的不一样的。 赵嫣,也想像爹娘一样,能够真心相待,而不是因为礼仪因为规矩,才不得不让以后的驸马对自己很好。 可是这世上,最难觅的就是真心,也许,最好觅的也是真心,只不过赵嫣没有寻到而已。 “嫣娘这些日子,十分烦恼!”赵捷很平静地和曹皇后说起妹妹,曹皇后并不意外地笑了:“原来官家也晓得了。说来都是妾……” “你我是夫妻,此刻又没外人,何必要这样称呼?”赵捷握住曹皇后的手。 曹皇后看向丈夫,成婚三年,曹皇后觉得,上天对自己着实不薄,丈夫对自己很好,不是那种礼仪上的好。 想着曹皇后就轻声应是:“说起来,嫣娘和别的小娘子,其实大不相同的,也因此才有这种种烦恼。” “小娘子们的心事,我从来都不大明白,这件事,还要你多操心了。”赵捷的话让曹皇后笑了:“你我既为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捷又笑了,曹皇后靠在赵捷肩头,赵捷把妻子的肩膀又搂紧一些。 从小看着父母那样相处,赵捷也曾想过,自己以后也该是这样相处的,不过尚未娶妻赵捷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那样的福气。 天子,富有四海,也承担了责任。和皇后恩爱,举案齐眉是要紧的事。至于别的事,一个天子,是要让后宫平静的,皇后虽少了几分趣味却也是一个好妻子,等生下太子之后,自然就无需再纳妃开枝散叶。 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天子,而不是像柴家天子一样。赵捷唇边笑容温柔,宫女已经吹灭了灯,殿门被缓缓合上,月亮升上中天,照耀着世间,如同每个夜晚一样。 “德寿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潘太皇太后,已经重病!”曹皇后对柴太皇太后禀告着这个消息。 “传令,我该去探望她的!”柴太皇太后轻声叹息,曹皇后应是,还想再问什么,柴太皇太后已经长声叹息,昔日为姑嫂时的事又涌上心头。 曹皇后心里了然,并没再问而是恭敬地退出,命人去安排柴太皇太后前往德寿宫探望潘太皇太后的事。 潘太皇太后并没拖多久,尚未入秋,她薨逝的消息就已传来,赵家按照昔日符太皇太后的丧仪办了丧事。 上谥号陪葬帝陵,一切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潘太皇太后的一生,会在许多年后,缩减成那么百来个字,当然这百来个字里面,还会提到赵家的仁慈。 “我在想,这样的一生,就只有百来个字吗?”赵嫣按制也要来守灵,看着潘太皇太后的灵位,赵嫣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吴氏。 吴氏笑了:“这个世上,能留名青史的,并不多。” “我知道,更多的人还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出生,默默无闻地死去。”赵嫣的话让吴氏笑了:“你的脾气还真不大像你娘。” “我娘要知道这会儿我这样,一定会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性子的人?”赵嫣的话让吴氏笑的更加开怀:“是啊,你娘,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不去在意那些在旁人眼里,非常值得在意的东西,她就是踏踏实实一步步把日子过好。” “那些荣华富贵,我并不大在乎。”赵嫣嘀咕了这么一句,吴氏又笑了:“不如,你到我家住几日。” 这样可以吗?赵嫣看着吴氏,吴氏点头:“当然可以,说来,你还可以和你三姑姑一起,去庄上住上那么几日,她的庄子并不大,你三姑姑也不愿人知晓她的身份,只说是汴京城内的富商女儿,常带着你妹妹,前去住上一段时候。” “有这样的好地方,为何二婶婆您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那个时候,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烦恼啊。”吴氏的话让赵嫣抿唇一笑,眼中已经露出向往。 吴氏果真去和曹皇后开了口,赵捷一向疼这个妹妹,此刻既然有机会能让她出去走走,赵捷当然允了。 两日之后,赵嫣就和赵三娘子,坐在去往庄子的马车上。 赵三娘子出行很简单,不过带了几个侍女管家,前面没人导引,后面没人压街。马车经过汴京大街时,赵嫣掀起帘子瞧向外面:“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出过门了。” “那是因为身份不一样了。”赵三娘子笑着道。 “三姑姑,你在成亲之前,也有这样的烦恼吗?”赵嫣知道一点点赵三娘子和詹家昔日的事,但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直接就问出来。 赵三娘子笑了:“不,我那时并无这样的烦恼,毕竟全天下的夫妻,大抵都是这样相处的。” 况且,郡王府的千金,嫁一个新晋小进士,当然只有被那个小进士哄着捧着的。那时的赵三娘子,心中除了喜悦,就再没别的。 “娘,您和姊姊说些什么?”赵三娘子的女儿雾娘眨着眼睛问,她已有八岁了,在全家人的呵护下,和汴京城内别人家的小娘子并无任何区别。 “这些啊,都是要长大了才知道,雾娘你无需知道。”赵三娘子的话让雾娘的眉头又皱起,赵嫣也笑了:“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真的是毫无烦恼呢。” “又不是没吃没穿,为何会有烦恼?”雾娘的话让赵三娘子笑出声,摸摸女儿的发没有说什么。 马车已经驶出汴京城,往庄子行去,赵嫣看着城外的景色,往车壁上靠了靠,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寻到答案? 赵三娘子的庄子的确不大,庄房只有两进大小,外面一进待客,后面一进住人。赵三娘子母女住了西厢房,把主屋让给赵嫣住。 这庄子虽然不大,布置的却很舒服,看守庄房的是对老夫妻带了儿女。见主人来了,搬出许多新鲜果蔬来。 这些新鲜果蔬,对别人来说非常不错了,不过对赵嫣来说却很平常,只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 赵三娘子正在给雾娘打一碗汤,见赵嫣放下筷子就笑了:“得,还想叫你吃个野意呢,倒忘了你现在不一样。” 赵嫣被说的脸一红,急忙又拿起筷子,赵三娘子已经笑了:“出来就是散心的,不爱吃就算了,这里也养了两匹马,等明儿,我带你去山上跑跑马。” 赵嫣这下是真的欢喜了:“姑姑,你没骗我吧?” 赵三娘子笑着用筷子敲她手一下:“当然没骗你。悄悄地和你说,这附近还有好几家人的庄子呢。他们的小娘子啊,也喜欢悄悄地出来跑马,免得在汴京城内,十分拘束。” 原来大家都一样的,赵嫣又笑了,瞧着这满桌子的新鲜菜蔬,赵嫣拿起筷子又吃了几口,这回觉得,比方才好吃些了。 也许是不在宫中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束缚着,赵嫣这一晚睡的很香,第二日早上太阳老高也不是被太阳唤醒的,而是被雾娘推醒的:“姊姊,快些起来,都这么晚了。” 赵嫣睁开眼眼中全是慵懒,赵雾已经爬到床上用拳头去敲赵嫣:“姊姊,快些起来,我都吃完早饭了。” “哎呀,我们小雾娘的拳头可重了,难道不知道姊姊会疼?”赵嫣半坐起身,把妹妹抱在怀里,赵雾摇头:“姊姊,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赵嫣又是一笑,赵雾已经把她的被子掀开,侍女端了热水进来,这会儿再睡也不行了。 赵嫣起来梳洗,赵三娘子已经拿了两身衣衫进来:“这还是我年轻时候穿的,你和我那时候的身量差不多,穿上试试,好了的话我们就出去外面骑马。” “娘,姊姊醒的还没我早!”赵雾和赵三娘子告状。 赵三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你就把你姊姊闹起来了?”赵雾吐一下舌,赵嫣已经梳洗好换了衣衫,喝了一碗粥就当吃过了早饭。 和赵三娘子来到后面,马已经备好了,当然没有宫内的马好,但这马看起来很驯良。 赵嫣抚着马鞍,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这会儿竟有些怯意。赵三娘子已经翻身上马,赵雾乖乖地爬上马鞍坐在赵三娘子身前。 “你方从麟州回来时候,还成日说汴京城内的小娘子们不爱骑马呢?怎么这会儿你倒不敢上马了?” 赵三娘子取笑赵嫣,赵嫣已经翻身上马,上马之时那马小小地走了两步,赵嫣急忙拉住缰绳。 “娘,您瞧,姊姊的脸都吓白了!”赵雾指着赵嫣取笑地说。 赵嫣对赵雾做个鬼脸,赵三娘子已经轻轻地抽马一下,马慢慢地往前面走。 这时候正是秋收时候,农人在田地里忙碌,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是前去田里送饭食的。听到马蹄声早回避到路边。 赵嫣看着村庄里的炊烟,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不由笑着道:“难怪陶渊明要写归田园辞,原来这田园风光,竟这样好看。” “那是因为你衣食无忧,若你要像他们似的,既要下地也要做别的,才不会觉得这田园极其好看。”赵三娘子的话让赵嫣看向那些送饭的妇人,果真这些妇人眼里瞧向自己的,多是羡慕。 赵嫣不由想起那日问宫女的话,瞧见一个妇人带了一个小姑娘,这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黑白分明,看向赵嫣也不害怕。 赵嫣忍不住勒了马,对那妇人道:“我若带走你的女儿,许你女儿一段富贵,你愿不愿意?”这妇人不料赵嫣会有这么一问,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女儿。 “你这人好没道理,哪有在这路上,看到别人的女儿不错,就想把人带走,让她们母女分离?”不知从何处传来这么一个不满的声音。赵嫣看向说话的人,见说话的人未及弱冠,却已带了帽子,身着儒衫。 “你今儿怎么了?”有外人在场,赵三娘子不好叫出赵嫣的名字,只含糊地问赵嫣,赵嫣并没回答,只看着那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的眼里此时已经满是疑惑,赵嫣看着她问:“跟了我去,可以衣锦绣吃膏粱,只是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娘,你可愿意?” “你这人,实在太霸道了!”方才那个男子又忍不住道,赵嫣的眼又瞧向他,见他生的很好看,此时唇抿着,面上有薄怒,赵嫣不由一笑:“我并没问你,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男子不料赵嫣会这样霸道,一张脸涨红:“现在是太平年间,纵然你势力大,可也是有王法的!” 王法?赵嫣的眉一挑,那小女孩已经开口:“你是要把我买走吗?我这一辈子,真的见不到我爹娘了?” 赵嫣被这一问触动了心肠,赵三娘子也觉得赵嫣这举动有些怪异,没有再劝,而是看向那小女孩。 那妇人只晓得把小女孩牢牢抱住,小女孩已经摇头:“你的日子一定很好,可是我,可是我,只想和我爹娘和我阿弟在一起。” 那男子已经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怕赵嫣动手抢人,急忙上前一步把那小女孩拦在面前:“这位小娘子,你家里想必也不缺一个服饰的人,何必作孽?” ☆、第278章 番外萍水 赵嫣的眉挑起,看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一双眼更显黑白分明,赵嫣跳下马,跟着的管家立即跟上去。 赵嫣并没理那男子,走到小女孩面前:“那你知道跟我走之后,你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的?” “这位小娘子,纵然你家资富饶,可也……”那男子还在那唠叨,赵嫣转头看他:“我没问你,况且你要主持正义,也当晓得,我并没强迫。” “以利诱之,让人母子分离,这位小娘子,难道说你的教养就是这些?”男子依旧说个不停,赵嫣唇边笑容没变,看向那个小女孩:“你瞧,你可以穿这样漂亮的衣衫,吃很好吃的点心,住很好的屋子。” 抱着那小女孩的妇人似乎有些松动,赵嫣瞧着她:“你只要答应,你的女儿,就可以变成和你不一样的人。” “娘……”小女孩察觉到什么,抱住她娘大叫一声,那妇人的唇颤抖起来。 赵三娘子已经下马,赵雾上前拉着赵嫣的袖子:“姊姊,你到底怎么了?”赵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只想求个答案吧。 “这位小娘子,想来你家资富饶出身尊贵被人宠爱,因此想试一试这普通人怎么过日子。可是这位小娘子,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只有家资富饶出身尊贵被人宠爱的人才能活着,庶民百姓也要活着。” 那男子也瞧出一点道道来,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赵嫣的眉皱起,怎么会有这样啰嗦的人?赵三娘子刚要开口赵嫣已经对那男子道:“这么啰里啰嗦,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这男子不料赵嫣会这样直接,眉头皱的很紧:“这位小娘子,不管怎么说,今儿这事你办的不对。” “我办的对不对不劳你说,我就想问问这家子呢。”赵嫣也是从小被娇宠长大的,此刻对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忍不住发起脾气来。 “姊姊!”赵雾拉一下赵嫣的袖子,赵嫣深吸一口气,还是看着那对母女。 那妇人已经把那小女孩松开,小女孩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娘,那妇人瞧向赵嫣:“小娘子,您若真把我的女儿带走,我此后就再见不到了?” 赵嫣点头,这妇人把小女孩的手握紧,低头:“那我,那我……” “有舍才有得,不舍怎么得呢?”赵嫣的话带有诱惑,那男子又开口了:“以利诱之,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就不是君子,而是女子!”赵嫣直接反驳,这男子的脸涨红。 这妇人把女儿又抱紧一些:“对不住,这位小娘子,我还是舍不得我女儿!”说着妇人有些愧疚地瞧着女儿。那小女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向赵嫣露出一个笑。 “好了,我们走吧,还说要去跑马呢!”赵三娘子松了一口气,上前对赵嫣道。 “姊姊,我们走吧,不然时候迟了,就上不了山了!”赵雾抬头对赵嫣说。 “这位小娘子……”那男子还要继续说,赵嫣已经瞧着那男子:“你怎的这样啰嗦?”那男子的脸涨红:“我只是……” “要阻止别人之前,也要瞧瞧,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赵嫣压在心上的一个问题今日得到了解决,此刻心情大好,对那男子道。 “自古邪不胜正,”那男子被赵嫣的话说的只喃喃来了这么一句。赵嫣已经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子:“若我真是那等任性之人,非要带走这个小女孩,你以为,你几句酸腐的话,就能阻止住我吗?” “也不能不讲道理,况且我等学子,既读圣人书,就要……”赵嫣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赵嫣就道:“说你迂腐,还真不假,你这样的人,进了朝廷,也这样非黑即白吗?” “当今天子十分圣明,自然……”赵嫣又笑了,这男子看着赵嫣的笑容,突然惊觉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以及,做为一个男人,这样盯着一个少女看非常不好。 于是男子垂下眼:“做臣子的,总要有自己的坚持!” 赵嫣刚要回答,见那对母女要走,赵嫣轻轻地用脚敲一下马腹,那男子以为赵嫣还要买那个小女孩,上前要阻拦。 赵嫣已经对那对母女道:“我答应过,给你一段富贵,你等会儿去前面庄子,就说我叫你们来,到时定会赏你们。” “凭空一段富贵,定是……”那男子话没说完,赵嫣已经瞧向他:“啰嗦!”阳光之下,赵嫣笑容灿烂,那男子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接着有些狼狈地说出后面的话:“无功之禄,定然……”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这是无功?”赵嫣反驳那男子,接着对那对母女道:“你们两个,对我有功,有大功!奇遇也好,什么也好,我许你一段富贵,自然就会给你一段富贵。” “至于你?”赵嫣看向那男子:“你还是好好地去多读几年书,免得上不了金殿,东华门外无缘唱名!”说完这句,赵嫣才用马鞭打马,往山上跑去。 这男子瞧着赵嫣一行人的背影,眉头皱的很紧,这几个定然是汴京城内的贵人,等自己中了举,定然要上奏天子,约束汴京城内贵人的行径。 “嫣娘,你方才为何如此?”赵三娘子等跑出了一段,才轻声问赵嫣,赵嫣勾唇一笑:“姑姑,我只是明白了许多道理,觉得自己先前的烦恼,着实无益!” 赵三娘子笑了:“果然我们嫣娘是个很聪明的小娘子!” 赵嫣勾唇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山:“姑姑,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山顶!” 赵三娘子尚未答应,赵嫣已经拍马往山上跑去,赵三娘子对赵雾道:“坐稳!”就轻叱一声,纵马跑上山。 这山并不算高,也有跑马道,两匹马跑上山也不过就是多了半个马身的距离。赵嫣回头看着赵三娘子:“姑姑,我赢了!” “姊姊,那是因为我在娘马上,不然的话,你赢不了。”赵雾探头说。 赵嫣对妹妹勾唇一笑,转头看着山下,山下田野连片,各个庄子散落其中。再往远处,还能瞧见汴京城。 “这江山锦绣,姑姑,我一直都想,做一个好公主,方才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赵嫣喃喃地道。 “所以,方才你说,要给那两母女一段富贵,就是因为这个?”赵三娘子的话让赵嫣又笑了。 “是啊,我现在觉得,前两日我的烦恼,不过是庸人自扰!姑姑,我不会再像原先一样了。”赵嫣的话让赵三娘子又笑了,赵雾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样笑,但也露出笑容。 她们从山上回到庄子时候,那对母女已经等了很久,看见赵嫣她们进来,妇人忙拉了自己女儿过来。 赵嫣跳下马,瞧着那小女孩,那小女孩有些害羞地躲在她娘裙子后面。赵嫣已经对那小女孩道:“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呢?” “我想让阿弟能读书,还想让家里的田地多一点,还能让娘不那么操劳!”小女孩在路上已经想了很久,此刻毫不迟疑地说出。 “真是个乖孩子!”赵嫣笑着说了一句,对身边的管家道:“给他们家一百亩地,三千贯钱。至于这小娘子,她若想读书,想学点什么东西,你们也帮忙就是!” 管家应是,妇人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大笔钱财,拉了那小女孩就要给赵嫣跪下,赵嫣阻止了她:“不必了,我说过,这是你们应得的。对了,那个男子是什么人?我瞧他像个读书人?” “那是柳秀才。他读过书,读过很多很多书,懂很多道理!”小女孩大声地说。妇人也道:“平日我们要写个信,做个什么,就请柳秀才帮忙,他还有个小小塾堂,谁家有力量出得起束脩的,就送孩子到他那里去。” 赵嫣哦了一声,那妇人又道:“不过柳秀才到现在都没成亲呢,这村里的小娘子,也没有能配得上他的。” 不过一个读书人,在这村里,就成神人一样的存在了,难怪会这样大胆。赵嫣了然!那妇人又道:“这位小娘子,您别往心里去,柳秀才真的是个好人。” “我不会对他怎样的!”赵嫣笑了,这妇人一脸如释重负,赵嫣命管家把她们带下去。这妇人临走前,又带着女儿给赵嫣磕头。 “嫣娘,在想什么呢?”赵三娘子换了衣衫,走进堂屋见赵嫣坐在那用手柱着下巴,似乎在想事,于是问道。 “我到今日,才真切明白娘当日的话!”赵嫣笑着对赵三娘子。 赵三娘子哦了一声就道:“那是因为你长居宫中,不在民间,不然的话,就知道的更多了。” “可惜,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日。只是,”赵三娘子了然地拍拍赵嫣的手:“别想那么多了,嫣娘,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赵嫣粲然一笑:“我不过偶尔说上那么一句,姑姑您别担心!”赵三娘子把赵嫣的手握住:“走吧,该用午饭了!今日的午饭,你千万别说不好吃。” 赵嫣吐出舌头笑了笑,跟赵三娘子前去吃饭。 在庄子上住了几日,赵嫣也就离开庄子回到宫里。 赵嫣居住的殿内和原先一模一样,赵嫣刚刚换下衣衫还在梳妆,就听到宫女们说皇后来了。赵嫣手挽住发,正要出去迎接,曹皇后已经走进来,笑吟吟地对赵嫣道:“我都听姑姑说了,你的心情和原先一样了。” 赵嫣请曹皇后坐下,让宫女们继续给自己梳妆,曹皇后已经命宫女们退下,上前拿着梳子给赵嫣梳妆:“你和原先一样,你哥哥要我替你安排的宴会,也可以举行了。” 宴会?赵嫣抬头看向曹皇后,曹皇后笑了:“再过几日,宫中的桂花就盛开了,请各家的公子小娘子进宫来赏桂!” “到那日,也是要给我择一个驸马吧?”赵嫣笑着问曹皇后,曹皇后也笑了:“这是平常事,嫣娘,你是你哥哥唯一的妹妹,自然要选一个最好的驸马给你!” 赵嫣哦了一声,接着就趴在桌上,曹皇后扶着赵嫣的肩膀:“况且,小叔今年也不小了,都十四了,也该给他挑一位王妃!” “嫂嫂这是两桩事合在一起办?”赵嫣想打起精神来,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大精神,曹皇后抿唇一笑:“这也很好。嫣娘,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 赵嫣点头,接着突然一笑:“其实呢,嫂嫂还是想别的事比较好,比如说,早日给哥哥生个小侄子!” 曹皇后的脸一下红了,把赵嫣的发髻梳好:“这话,那是你们做小娘子的人说的。”赵嫣也笑了,不管怎么说,哥哥嫂嫂的好心不能辜负。 只是,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们,并不是没见过啊,只是感觉,都缺了那么一点点! 赏花宴是在花园里的桂花林里,因着有郎君们,因此赵迅也参加了这个宴会。赵迅和赵嫣姊弟坐在上面,赵迅小声地对赵嫣道:“姊姊,你笑的开心些!” 赵嫣看向弟弟:“难道我笑的不端庄吗?”赵迅摇头:“姊姊,你啊,是被爹娘宠坏了。” 赵嫣瞪弟弟一眼,赵迅坐的很板正,面上笑容十分得体,如同生来就是如此。赵嫣的眼又转了转,明明比自己还小那么几岁,可是偏偏就总摆出一副大人样来。 底下坐着的郎君小娘子们彼此微笑,努力摆出最合适的姿势来。能被赵嫣青眼看中,成为驸马,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个很小的诱惑。况且赵嫣还有美貌。 不过赵嫣却是兴趣缺缺,和人微笑说了几句,神思就飞到天外去了。赵迅看着姊姊,眉头皱起,接着就笑着对参加宴会的人道:“酒已经差不多了,大家何不吟诗作对,以记今日?” 这是每次宴会上必须的,宫人送上笔墨纸砚,每位在座的都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赵迅对赵嫣道:“姊姊,你也要做一首。”赵嫣为不可可闻地叹气,接着对赵迅道:“我还是起来去看看桂花!” 说着赵嫣已经起身,有几位小娘子见赵嫣起身,也跟着起身随赵嫣往桂花林里去。 桂花开的很好,走进桂花林中,一股浓香袭来,赵嫣闭上眼,任由风吹来,桂花花瓣落在赵嫣的肩头。 “公主很喜欢桂花?”有人在旁边笑着问,赵嫣睁开眼,见是张家的小娘子,记得今日她兄长也进宫了。 “公主,妾并非,并非……”张小娘子脸红了,接着回答不出来。赵嫣笑了:“我并没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作诗不好而已。” “公主,我的兄长,一直仰慕公主!”张小娘子的脸又红了,但很勇敢地说出来。赵嫣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多谢,不过我不记得你兄长长什么样了。” “我哥哥他很英俊,很……”张小娘子毕竟年纪小,说了几句脸就红了。 “还是汴京城里,各淑女心仪的人?”赵嫣含笑帮张小娘子说完后面的话,张小娘子的脸更红:“公主,妾知道,妾不该这样说的,可是妾又觉得,妾的兄长的确不错!” “当然不错,不然今日也不会来赴宴,可是我……”赵嫣含笑瞧着张小娘子,接着用一句很婉转的话来拒绝:“姻缘是需要缘分的!” 张小娘子已然懂了,接着给赵嫣行礼:“对不住,公主,这样的话,不该我说。” “能有你这样的妹妹,他必定是个好兄长。”赵嫣也笑了,张小娘子的脸更加红了,赵嫣笑着往桂花林里面走,张小娘子默默地跟在赵嫣后面。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呢?”赵嫣觉得这样沉默会让张小娘子尴尬,于是笑着问。 “妾不大喜欢桂花,觉得太香了,妾喜欢荷花梅花,还有菊花,不过妾用的胭脂,多是茉莉胭脂!”提到这些张小娘子明显活泼起来,赵嫣和她一长一短说了几句话,桂花林也就走到了头。 赵嫣带着张小娘子出了桂花林,再走不远,就是太液池了,此刻太液池的荷花都已谢了,只有残破的荷叶。 赵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你瞧,这么多的花,谁喜欢谁都可以!” “公主是想说,要寻个自己喜欢的驸马吗?”张小娘子也是聪明人,开口问赵嫣。 赵嫣笑了,没有回答张小娘子的话,可是最难就是这点啊,怎么才能寻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呢? 宴席那边的笑声传来,这些男子都是很好很好的,赵嫣也可以肯定他们在娶了自己之后,会对自己很好,可是,不够啊! 赵嫣知道自己贪心了,可哪又如何呢?做为一个公主,贪心是被允许的! “这些不好,你不喜欢,那下次换几个进宫就可!”曹皇后到了晚间来问赵嫣,听到赵嫣说都不喜欢,曹皇后并没说别的,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嫂嫂,我宁愿你们直接下诏,而不是这样由着我!”赵嫣的话让曹皇后笑了:“说什么孩子话,你是你哥哥最心爱的妹妹,真是恨不得给你最好的。我若不是你的嫂子,都会觉得对你又嫉妒又恨。” “嫂嫂和我说玩笑话呢,您是皇后,天下之母,您……”赵嫣的话没说完,就见曹皇后的眉头微微皱起,接着轻呕出来。 赵嫣大惊,忙唤宫女,曹皇后用手按住胸口:“我没事,不过是……” 想着这样的话不该和小娘子讲,曹皇后的面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这话,不该让你知道呢。” 赵嫣皱眉,宫女已经走进来,曹皇后站起身,对赵嫣道:“别担心,也许很快你就晓得了。” 赵嫣突然了然,登时面上就露出羞涩,看来,自己又要做姑姑了。 曹皇后的再次怀孕,让整座宫廷都很欢喜,只是曹皇后这一胎没有前面那胎那么安稳,赵捷让妻子安心养胎,宫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柴太皇太后和赵嫣来处理。 “也是你哥哥宫中没有别的妃嫔,不然宫务哪能交给一个公主来帮忙呢!”柴太皇太后的话让赵嫣十分惊讶:“那若是原先,按照制度,该怎样处理?” “该由女官处理,不过这件事,你哥哥说了算,毕竟是内宫事务!” 柴太皇太后说完不见孙女回应,低头看着赵嫣,赵嫣已经叹气:“若我不是公主,是否出嫁之后,就要帮夫君管理那些姬妾?” “你是担心这个?”柴太皇太后笑了:“嫣娘,虽说男子娶妻纳妾也是平常事,可这种事也是家事,你的丈夫不肯纳妾,谁还能强迫不成?” 赵嫣有些心烦意乱地摇头,不是这个,根本就不是,而是想要一个有自己主见的男子,而不是像这些名门贵公子一样,家世相貌都差不多,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如果……赵嫣突然想起那个柳秀才来,接着摇头,不能这样想,不过是萍水相逢,也许,再见不到了。 不过若那柳秀才真中了进士,入朝做了官,还不晓得会不会和哥哥在朝堂上争执起来呢。柴太皇太后看着孙女,见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笑的,皱眉不解。 赵嫣已经对柴太皇太后道:“祖母,您再告诉我一些公主府的事情吧。” 这个柴太皇太后很熟,对赵嫣含笑点头,又慢慢说起来,赵嫣看着天边的夕阳,不知道这个柳秀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怎样想?不过,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曹皇后有喜,柴太皇太后的年纪又大,赵嫣的婚事似乎又往下拖,这对赵嫣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日子拖的越久,就越能让赵嫣明白自己的心,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男子。 ☆、第279章 番外(相遇)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春日到来,赵嫣的婚事依旧没有定下来。曹皇后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按了御医的要求,曹皇后经常去御花园散步,好等生产时候能更顺利。 赵嫣也常陪了曹皇后去御花园散步。 春日的御花园非常美丽,鲜花盛开,到处都是姹紫嫣红,太液池边杨柳依依,蓝天之上,只有几丝白云。一群鸟儿从天空飞过。 “日子过的真快!“赵嫣走了一段,回头看着曹皇后。 “是很快,前儿收到舅舅那边写来的信,说公婆带了外祖母,前往麟州去了,还说小舅母已经有了身孕,很快就会给我们添个小表弟了!” 曹皇后肚内的孩子,御医诊脉过,说十之八九是个皇子,这让曹皇后心里更喜悦一些。听到曹皇后这样说,赵嫣又笑了:“嫂嫂,别的都不担心,只要担心您肚子里这个就可以了!” 曹皇后抿唇一笑,身为皇后,已经是数得着的荣华富贵了,更难得的是夫君一心扑在朝政上,后宫之内除了自己,再无别人。 不管是祖婆婆还是婆婆,还是小叔小姑子,对自己都很亲切。别说是皇家,就算是小户之家,也少有这样的。 “嫣娘你只晓得说我们,你自己的事就一点也不操心吗?”曹皇后笑着问赵嫣,赵嫣哦了一声就笑了:“嫂嫂你取笑我。” “不是取笑!”曹皇后走了一段已经有些累了,刚停下来宫女就把椅子放下,曹皇后坐在椅上笑着对赵嫣道:“小叔那里,已经定下了吴家的小娘子,只等遣使去定下来。你呢,总没有你姊姊还没出嫁,弟妹就先进家门的理。” 听曹皇后提起这件事,赵嫣的眉又微微皱起,接着赵嫣叹息:“我晓得,可是……” “嫣娘,你是皇朝公主,身份尊贵,嫁给谁,谁家也不会对你尊重!” “我知道,可是嫂嫂,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赵嫣说出半句,接着就笑了:“嫂嫂,罢了,你和哥哥说什么,我都听着就是!” 曹皇后拍拍赵嫣的手:“嫣娘,不是这样的,你哥哥,不愿意你这样。他希望你嫁,也是希望你嫁的高高兴兴的!” 赵嫣又笑了,也许是拥有的太多,所以想要得到的,就和别人不一样。 曹皇后瞧着赵嫣的神色,又把她的手握紧,一个从小就拥有许多的人,是十分难以被打动的。 不知道这对赵嫣,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圣人,公主,官家说,明日要在御花园内,宴请新科进士!”有内侍前来,给曹皇后和赵嫣两个行礼后恭敬地说。 曹皇后哦了一声,赵嫣扬起脸,曹皇后看着赵嫣,一个念头从心中浮起,也许,官家是想借这个机会,为赵嫣寻一个女婿? 这一科是赵捷登基后的第一科,精选出来的三百余进士里,定有品貌出众的。想着,曹皇后又浅浅一笑。 赵嫣转过头,看见曹皇后这样看着自己,不由用手摸摸脸:“嫂嫂,您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曹皇后但笑不语,赵嫣并没想到自己身上,却想到去年遇到的那个柳秀才,也不知他有没有赴这一科,有没有金殿应对? “官家是想给嫣娘择一个驸马吧?”到了晚间,赵捷回到后宫,曹皇后笑着问赵捷。 赵捷勾唇一笑:“皇后也猜出来了?” 曹皇后笑了:“历来新科进士,极少有在御花园内设宴的,这一回在御花园内,虽则是因这是第一科,但官家定有别的意思!” “你不晓得,为了嫣娘的婚事,爹娘给我写了许多信。偏偏他们只会写信给我,催促我,绝不舍得给嫣娘写信催促她!” 赵捷笑着摇头,曹皇后用手扶着腰站起来:“太上皇也是惦记着嫣娘,只是嫣娘的性情啊,瞧着什么都肯听,但要执拗起来,那可真是谁的话都不肯听。” “爹娘也晓得,所以只有纵着她!”赵捷说完就又笑了:“不过这一回,她啊,只怕就能嫁出去了。” 曹皇后有些奇怪地看着赵捷:“官家有何神机妙算?”赵捷只笑不说话,曹皇后又要追问,宁安公主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爹,爹,我要爹抱!” 赵捷走上前,把女儿抱在怀里,曹皇后挺着肚子,瞧着这对父女,面上全是欢喜笑容。 “公主,今日官家在御花园内设宴,您不过去瞧瞧吗?”宫女的话让赵嫣惊讶地瞧着她:“我为何要去瞧瞧?今日哥哥设宴,赴宴的都是新科进士,都是外臣。和平常的赏花宴是不一样的。” 宫女用手掩住口,接着低头:“是,不过公主……” 赵嫣又瞧向宫女,宫女的头垂的更低,赵嫣看着宫女,伸手把宫女的头抬起:“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 宫女已经跪下:“公主,奴不过是想着,每日公主都要往御花园去,今日不去,会不会嫌闷!” 赵嫣了然一笑,接着就摇头:“罢了,我还是去见祖母吧!” 宫女这才站起身,用手拍拍胸口,不过没有劝动赵嫣去御花园,该怎么办呢? 御花园内,新科进士们都已在各自座位上坐好,静待赵捷到来。柳秀才,不,现在该叫柳进士了,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样好,一考就中。 “柳兄这样局促为的什么?”赵捷还没到来,坐在柳进士身边的人对柳进士笑着问。 “我,在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进到宫内,能在御花园内赴宴!”柳进士看着这周围的一切,只觉到处都是皇家气派,连服侍的宫人,都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你我读书人,学的文武艺,不就为的货于帝王家?”说话的人笑着道,柳进士点头后才又道:“你我身为臣子,自然该为官家效力!不过……” 柳进士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内侍的传报,皇帝驾到。 众人起身跪地迎接,赵捷已经走过来,他身着常服,内侍命众人起身,赵捷的眼往席上扫去,所有的人都觉得天子看到自己了,个个毕恭毕敬。 柳进士也觉得赵捷看到了自己,抬眼想瞧天子长的什么样,又记起进宫之前内侍的嘱咐,又把头低下。 赵捷往柳进士所在方向细细瞧了一瞧,见柳进士面上局促,赵捷不由微微一笑,那日金殿应对时候,柳进士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过,赵捷的眉皱起,也不知这一位,是怎么被赵嫣看上的? “嫣娘,你……”柴太皇太后看着赵嫣,温柔地问。 “祖母,我很好,我只是觉得,我是不是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赵嫣站在宁寿殿的小花园内,看着周遭精致的小桥流水,眉头微蹙地问柴太皇太后。 “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多少人羡慕?”柴太皇太后还是那样温和,赵嫣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就道:“是啊,我晓得,很多人羡慕的,可是我,我……” “你只是心没定下来罢了!”这样的话柴太皇太后说了很多遍,这一次赵嫣听进去了,接着赵嫣就笑了:“祖母,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走走?不用去惊动哥哥设宴的地方?” 柴太皇太后当然点头,御花园那么大,赵捷的宴会是设在桃花林内,只要不经过桃花林就好。 赵嫣陪着柴太皇太后在这园内走着,看着四周盛开的鲜花:“祖母,我晓得,我该接受哥哥的好意,可是我……” 柴太皇太后温和地拍拍赵嫣的手:“我没法和你说,世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话。纵然世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还有人不情愿呢。” “祖母,您对我真好!”赵嫣对柴太皇太后露出笑容。柴太皇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 赵嫣和柴太皇太后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赵捷设宴的桃花林,林外有内侍宫人在那。瞧见赵嫣和柴太皇太后过来,内侍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太皇太后,可要……” “我和公主不过出来走走,无需通报!”柴太皇太后笑着道。 内侍应是退下,赵嫣和柴太皇太后要绕过桃花林,此时桃花林内,一个内侍引着一个男子走出。 男子刚走出桃花林,就见赵嫣和柴太皇太后,男子急忙低头避让一边。 “这位是?”柴太皇太后见男子身上所着衣衫,知道他是新科进士,笑着问内侍,内侍已经回禀:“太皇太后,这是新科柳进士,因在里面玩游戏输了,被官家罚了要去太液池边摘柳枝!” 柴太皇太后哦了一声,柳进士已经知道这位老妇人是太皇太后,急忙行礼:“臣见过太皇太后!” “恭喜柳进士!”柴太皇太后命柳进士起来,柳进士恭敬地又行一礼,这才站起身。赵嫣听到一个柳字,不由往柳进士面上看去。 正好柳进士也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只一眼柳进士就急忙把头低下,这位看装束该是宫中的永兴公主,外臣自然不能直视!赵嫣已经认出这就是昔日的柳秀才,不由檐口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听在柳秀才耳里,不由皱眉,怎么这笑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柳进士,还请继续去太液池摘柳枝!”柴太皇太后的语气温和,往赵嫣面上看了一眼,很奇怪为何赵嫣会突然发笑? 赵嫣已经把手放下,见柳进士恭敬地跟着内侍离去,赵嫣的眼不由发出亮光,也不知道这位柳进士要知道自己就是昔日那个在他眼里仗势欺人的小娘子,会怎样想? “嫣娘?”柴太皇太后察觉赵嫣和方才不大一样,于是温柔地叫了她一声。赵嫣有些撒娇地拉住柴太皇太后的胳膊:“祖母,我只是想起了一点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柴太皇太后的眼神还是那样温柔,赵嫣却觉得这话语有些不对,牙咬住下唇就又笑了:“祖母,没什么多有趣,我们往那边去吧。” 柴太皇太后有些宠溺地笑了,继续和赵嫣往另一边去。 赵嫣回头,不见柳进士的身影,赵嫣不由又是一笑,柳进士,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柳进士在内侍陪同下去柳树边摘了柳枝就要往回走,内侍已经道:“柳进士,请从这边走,从这边走,还能瞧一瞧这御花园的风光。您这难得进来一回,也要躲瞧瞧这御花园风光才是!” “多谢费心,不过……”柳进士还是迟疑,内侍已经笑了:“这是官家吩咐的!” 柳进士这才释然,跟了内侍往另一边走去。赵嫣和柴太皇太后走的很慢,赵嫣看见一棵牡丹已经在打花苞,不由笑着道:“这牡丹开的倒早!” “才打花苞呢,还没开!”柴太皇太后上前笑道,赵嫣伸出手指计算:“那也要不了多长时候,这才二月底,还没到三月呢!” 柳进士已经在内侍的陪同下走到这边,听到赵嫣的声音,柳进士不敢再往前,内侍已经催促:“柳进士,官家还在桃花林内等着您呢!” 柳进士仔细望了望,没有别的路,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柴太皇太后奇怪地看了一眼,怎么又碰上了?赵嫣在牡丹花跟前回头,柳进士正好给柴太皇太后行礼后抬起头,这一回两人又是四目相对。 赵嫣这一次笑出声了:“柳秀才,可还记得我吗?” 柳进士下意识地想低头,听到赵嫣的问话,柳进士抬头望去,今日的赵嫣穿着的比那日在路上要富丽的多,但柳进士对赵嫣印象很深,一眼认出赵嫣就是那日在路上的那个女子。 “你,原来是你!”柳进士的话里带着讶异,赵嫣已经勾唇一笑:“那日你说的话,我可还记得呢。我就想问问你,今日你已能上金殿,那么,你可敢对天子直言?” “大胆,对了公主。怎能这样无礼?”赵嫣身边的宫女已经开口,柴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已经道:“这是公主要问他话,并不算什么无礼。” “读圣贤书,为的就是这么一日,若天子有什么不对,做臣子的,自然要直言!”柳进士在沉默之后,直接说出这么一句。 赵嫣又笑了:“果然是个倔秀才,罢了,哥哥那里还等着你输了之后送去的柳枝呢,祖母,我们往那边去。” 宫人簇拥着赵嫣和柴太皇太后往前走,柳进士的眉皱紧,接着柳进士就对赵嫣道:“公主可晓得之后发生的事?” 之后?赵嫣停下脚步,宫女又要呵斥,被赵嫣止住。 赵嫣看向柳秀才:“之后发生了什么?” “公主那日许了一段富贵,可是公主并不知道,不是人人都在富贵跟前和原来一样的,这一家子陡然得了这许多银钱,初时还送孩子读书,后来却被赌徒引诱,很快一百亩田地输的精光。” “你是想说,他们家的不是都是从我这里来?”赵嫣看着柳进士,柳进士摇头:“并不全是,只是公主,您的随心所欲,是能随便改了一个人的人生的。公主当日,或许是求一个答案,这才这样问,如此行,可是公主您,漏算了人心。” “那日我见他们家不要富贵,难道我错了吗?”宫女又要阻止,赵嫣抬手让她们退下,只是看着柳进士追问。 “公主您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经得起诱惑,况且,纵然他们初时如此,可这世间的坏人那么多,又……” 柳进士的话被赵嫣的笑声打断:“你方才可是说你是读圣贤书的,怎么这会儿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读书是起教化之功,柳秀才你可曾在这家被赌徒引诱之时,前去劝说?可曾在这家家破人散之时,伸出援手?若都不曾,此刻你指责我的话,那我,也要原样送回去!” 柳进士看着赵嫣,不料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接着柳进士就给赵嫣行礼:“公主所言,如醍醐灌顶,似我原先所想,的确太……” 柳进士皱眉,想寻个合适的词,柴太皇太后已经笑了:“嫣娘,你哥哥,可还在那等着柳进士的柳枝呢,你若只和他在此处说话,未免耽搁了。” 柴太皇太后的话让柳进士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忙对柴太皇太后行礼,接着就和内侍离去。 “你说你想起的有趣之事,可就是这个男子?”等柳进士离开,柴太皇太后笑着问赵嫣,赵嫣却没回答,只是皱着眉。 柴太皇太后把孙女的手握紧:“可是方才这男子说的话,你还放在心上?嫣娘,那一家子,若非你赐给许多东西,想必也不会被赌徒所诱,是与不是?” 赵嫣低低地应是,柴太皇太后又笑了:“可是,若你不赐呢?也许他们家还是过着原先的日子,也许……” “祖母,我不该妄自揣测人心,更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是我心血来潮,可对这家子人来说,还不知道在背后,怎样埋怨我呢。” 赵嫣老老实实地对柴太皇太后说。柴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可是,人这辈子,要遇到多少事,要经过多少诱惑?” “祖母,您别安慰我了。”赵嫣的话让柴太皇太后又叹息,接着就笑了:“好,好,我不安慰你,那我们就讲一讲方才这个男子。我瞧他,生的很俊,也不知道有没有家室?”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赵嫣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柴太皇太后道:“我瞧他敢于直言,倒是个不错的孩子,若没有家室,就想着帮他寻摸一个。” 赵嫣瞧着柴太皇太后:“真的?” 柴太皇太后又笑了:“自然是真的。” 赵嫣摇头:“不过,他虽敢直言,但却也是半通不通,不好!” 柴太皇太后露出笑容,没再往下说,只和赵嫣继续在这御花园内慢慢散步。 “嫣娘,你想去打听,那日的那家子,后来如何?”赵三娘子接到宫中召唤进宫来,听到赵嫣的话就有些惊讶地问。 赵嫣点头:“姑姑,那日的事,后来我细细地想了,我着实有些太鲁莽了,这样一份富贵给下去,人心会变的。” “我们嫣娘,是正经长大了。”赵三娘子握住赵嫣的手感慨,赵嫣又浅浅一笑,接着轻叹。 赵三娘子那边没有几日就传过信来,说那家的男子被赌徒引诱,不但输光了赵嫣赐给的一百亩田地和一千贯钱,连原先种着的几亩田地也输掉了,现在成日在外不着家,只剩的那个妇人带了儿女过日子。还要担惊受怕,害怕男人在外欠下赌债,要自己一家子抵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嫣念了这八个字才抬头看天,不知道倒也罢了,若知道了,总要亲眼去瞧瞧才成。 京城郊外小村庄里,赵嫣那日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手里拎着柴往家走,愁眉不展。娘又病了,偏生家里一个钱都没有。 “芹娘,你快些跑,你爹爹在外头欠下了赌债,现在那些人要来你家里,把你和你弟弟拉走,说要抵债呢!”有个小孩子飞快地往这边跑来,对芹娘气喘吁吁地说。 芹娘愣在那里,那小孩子赶紧推她:“你快跑,不然的话,他们把你抓去了,谁知道要卖到什么地方去?要是卖到……” 不等这小孩子说出勾栏院三个字,芹娘眼里的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下:“可是我要跑到哪里去?再说了,我跑了,难道我娘就能好好的?” 小孩子也跟着叹气,芹娘拎着柴,一步步地往家里挪,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弟弟的哭声,还夹着自己娘的哭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你男人画的押,欠了我们五十贯,就这么两个小崽子,还不够还呢!” ☆、第280章 番外 芹娘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芹娘把眼角的泪擦掉,那小孩子见芹娘往家门口走,更是惊讶。芹娘已经把门推开。 院子里面妇人紧紧抱住一个小男孩,几个无赖正在那骂骂咧咧,瞧见芹娘走进,几个无赖中领头的那个已经笑了:“吆,来了,瞧瞧,这是你爹画的押!” “娘,别怕!”芹娘没有理那个无赖,而是走到自己娘身边轻声安慰,妇人伸出手把芹娘拉住:“要早晓得,我就该舍了你,而不是现在我们一家子在这里分离。” “娘!”芹娘小小声叫了一声,她娘眼里的泪流的更急。 “呵呵,现在也晚了,你这两个儿女,还够还呢!”无赖说着就要把芹娘拉过来。 芹娘把肩膀一抖:“不许碰我!” 那无赖哈哈大笑:“不许捧你,少在这装三贞九烈,等被卖了,谁来碰你都要……”无赖的声音带着猥亵,妇人心如刀绞,把女儿抱住:“我女儿才九岁!” “哈哈哈,九岁,九岁正好啊!”无赖的声音更大了。 妇人把芹娘姊弟抱在怀里,眼里的泪落的更急:“你们,你们这样逼迫,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领头的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大笑起来,另一个无赖已经笑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己管不住男人,让男人出去赌钱,把家当输光不说,还欠了这么多的债,这会儿又说怕我们遭报应,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领头的已经给这人使眼色:“别说了,赶紧把这人给带走,换不来钱,能抵什么用?” 无赖应了一声,就要上前来拉芹娘,芹娘紧紧搂住自己娘的脖子,在无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无赖哎呀叫了一声,一巴掌打在芹娘脸上:“打脊贱人,竟敢咬人,等会儿谁出的钱多就把你卖给谁,让你晓得鞭子的厉害。” “我家认得贵人,你们……”芹娘情急之下大喊道。 领头的无赖冷笑起来:“贵人?你真以为贵人满街走啊?那日你家不过是遇到贵人心血来潮罢了。啧啧,早晓得当日,就该跟了那贵人去!” 芹娘眼里的泪流下,还在想主意,她娘已经在芹娘耳边道:“你爹耳根子软,被人哄了,芹娘,你要记得……” “住手!”就在无赖又要上前拉芹娘姊弟走的时候,大门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无赖们回头一看,见是柳进士,领头的无赖根本不怕,只对柳进士拱手:“原来是柳进士,按说这会儿你该在汴京,在这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路见不平,那也成啊,拿出五十贯来,我们兄弟就走。” “你们放债,盘剥重利,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样胡来?”柳进士大声地说,不过换来无赖们的冷笑。 见无赖们毫不在意,柳秀才的声音更大一些:“你们,你们难道不晓得,聚众赌博,盘剥重利是……” 领头的无赖已经走到柳进士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冷笑道:“就凭你,一个七品小官,在这天子脚下想管我们的生意,还差的远。我告诉你,我们兄弟,既然敢吃这碗饭,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这靠山还极大,大的你都想不到。柳秀才,不,柳进士,就凭你,还是好好地回去做你那个七品小官,管我们兄弟们的事,你还嫩着呢!” 另一个无赖也笑着道:“就你这样的,要我说,还不如给我们哥儿几个磕个头,然后求我们哥儿几个给你引荐背后的靠山,这样的话,官儿也好做些。” 说着他们又得意地大笑起来,柳进士一张脸气的涨红:“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告到开封府,都是如此!”领头的无赖斜眼瞧着柳进士,声音开始发冷。 柳进士没料到自己中了进士授了官竟还会如此被奚落,正想再说就听到大门口传来一个女声:“我倒不晓得,你们几位身后的靠山竟这样大,连朝廷命官都不怕。” 柳进士循声望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戴了幂离,另一个做侍女打扮,说话的正是这个侍女打扮的。 她们是谁?院内的人都在思索,柳进士瞧向那戴了幂离的女子,见她身姿有些熟悉,难道说是赵嫣? 柳进士细细地瞧去,越瞧越像赵嫣,眼又忍不住瞟过去,但又担心冒犯了赵嫣。 侍女所着衣服很普通,赵嫣虽带了幂离,可这些无赖也瞧不出那料子的好坏,瞟了一眼就笑起来:“两位小娘子,这想要出头啊,就凭你们,难……” “我们家大哥说了,凡百事情,只要不是谋反作乱,就再不怕了!”另一个无赖大拇指挑起,往上举了举。 “怎么说话呢?我们敢谋反作乱吗?那不是把所求的富贵都给扔了?”领头的把那人手一打就笑着道。 侍女听到这话,瞧向赵嫣,赵嫣怎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双眉紧皱对侍女轻轻一点头。 侍女会意地道:“那又如何,纵然你们的靠山再重,也是要有王法的!”无赖们又笑起来:“王法?你要晓得,我们家背后的人就是……” 话音没落,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大胆,竟敢如此大胆,借了我们家的名声在外面胡作非为!” 一个老者已经走进院子,赵嫣的眉微微挑起,这个人是赵三娘子庄子的管事,那日,赵嫣是请他关照过这家的。 老者走进院子就对这几个无赖沉下脸:“我这几日才晓得,你们在外面,说和我家极熟,还说什么事情都不怕,借了我家的名头,在那包揽词讼,惹是生非,招徕人赌钱不说,还坑蒙拐骗,此罪可诛,今日得知之后我就赶来,谁知就拿了个真。” “三叔,您疯了吗?我是……”领头的无赖还要辩解,这老者已经一巴掌打在无赖脸上:“什么三叔,谁家的三叔,我没你这么个侄儿!” 说着那管事的走到柳进士跟前,对柳进士深深行礼:“抱歉的很,我晓得这个消息已经晚了,仔细打听了下,才晓得有人借了我家名头在外惹是生非!” 事情变化的太快,柳进士有些疑惑,赵嫣却已猜到七八分,管事的又给柳进士行礼:“这几个,我立即把他们都送到衙门里面去!” “好啊,崔老三,你怎么这会儿就变脸了,原先你可说的好好的,你和那府里的奶娘可是亲家。那奶娘全都答应了你,赚的钱三七分,我们弟兄那样辛苦,也不过就是能分三成,这会儿你想把我们弟兄全都撇开,还要送到衙门里去,崔老三,你也不怕鱼死网破!” 崔老三的眼神一闪,接着就给柳进士跪下:“您都听见了吧?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要口口声声把我拉上。什么府里的奶娘,我一个都不认得。” 说着崔老三就哭起来:“我老老实实为娘子做事,怎么今日被人这样诬陷?”柳进士有些无措,赵嫣对侍女轻声说了几句,侍女已经开口:“柳进士,不管怎么说,先把这几个无赖都送到衙门里面去,至于别的事,我家主人自有定夺。” 柳进士应是,崔老三是带了人来的,柳进士也就用他的人把这几个无赖都捆上,要送到衙门里面去。 这几个无赖跳着脚在那骂崔老三不仗义,早被人用绳子捆起来,推到外面去了。此刻全村的人都涌来看热闹,被崔老三带的人拦在外面。 柳进士把那几个无赖推出去之后就看向赵嫣,侍女瞧一眼柳进士就道:“柳进士,我家主人要和这家人说几句话,还请出去罢!” 崔老三已经很有眼色地把人全都带出去,院内只剩下芹娘母子三人,赵嫣这才把幂离摘掉。 “贵人,原来是您!”妇人忙带了孩子给赵嫣行礼。 赵嫣已经把她扶起:“今日这事,全由我引起,又何必谢我?” “不,不是贵人您的错,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他耳根子软,连富贵到了,都不晓得珍惜。”妇人眼中又有了泪。 赵嫣轻声叹息,接着就道:“经过这一回,想来他也不敢再去赌了,只是你们一家子,现在田地全空,要怎么过日子呢?” “贵人,我有力气,我会干活,还有,贵人,钱财虽好,可是若,若……”芹娘大声地说。 赵嫣瞧着她:“你不怪我?” 芹娘摇头:“阿弟上学那几日,先生说过,若事事都怪别人,不懂自己身上的错,那就不是君子所为!” 赵嫣听了这几句就笑了:“很好,芹娘,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芹娘脸上露出笑,赵嫣已经道:“你这样的好孩子,是该多读点书,这样才能明白事理!”侍女已经会意:“芹娘,我家主人这次的馈送,是让你们好好读书的。至于你爹,若再要去赌!……” “阿爹不会再去赌了,不光是没钱了,还……”芹娘低头,想做出解释却又没有说。 赵嫣了然一笑:“芹娘,你是个好孩子。”芹娘抬头看着赵嫣,赵嫣抚一下她的肩:“以后,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很好。” 芹娘点头,侍女给赵嫣戴上幂离,芹娘晓得赵嫣要离开了,瞧着赵嫣道:“贵人,那个管事的,不是什么好人。” “我晓得!”赵嫣轻轻答了一句,侍女也就跟赵嫣走出院子,村里的人并没散去。崔老三和柳进士都等在外面,见赵嫣出来,崔老三立即上前跪下:“娘子,这件事,都是小的……” 赵嫣并没理他,只是看向柳进士,侍女已经道:“柳进士,我家主人问你,今日之事,你能讲出一番什么样的道理?” 柳进士的脸立即红了,接着对赵嫣行礼道:“我,我觉得,今日之事,须让人明白,出头时候,要先……” “原来柳进士,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侍女已经打断柳进士的话。 柳进士的脸更红:“我,我并非欺软怕硬之辈,今日,若您不来,我也会把他们带走,即便被打也不害怕!” 赵嫣在幂离下现出一丝笑,接着什么都没说,就和侍女上了在一边等着的马车离去。 赵嫣和侍女一走,村人立即围上:“柳进士,这是哪里的人?怎的你都对她这样恭敬?” “贵人的身份,岂是你们这些人能随便打听的?”崔老三在赵嫣的马车离去之后,这才敢站起身,对村人喝道。 柳进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赵嫣的马车,这个永兴公主,倒还真有些不一样。崔老三看着柳进士面上神色,不由涌起几丝嫉妒,这个柳进士,运气还真好。 赵嫣的马车驶出不到半里地,一直等在那的赵三娘子的马车就从树林中驶出来。 赵三娘子掀起车帘,对赵嫣道:“嫣娘,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样出去,你不晓得,我怎样的担心,就怕有个万一,那我就是把这条命搭上,也赔不了你。” 赵嫣从自己马车上下来,坐进赵三娘子马车里这才对赵三娘子撒娇地说:“那要是大排仪仗地去,还没进院子就吓的全村人都出来迎接,还有什么趣?” “有趣?你就只晓得有趣?难道不晓得她们几个,等回了宫,你哥哥知道了,会要了……”赵三娘子的话没有说完,赵嫣就笑了:“放心,有我呢,再说哥哥这几日啊,该担心的是嫂嫂肚子里的侄儿。” “你啊,到底是懂事还是不懂事?这种事,要个管事的出来瞧瞧就好,你倒好,亲自出来不说,还拿了我做幌子,难道不晓得千金之子不做垂堂?” 赵嫣故意捂住耳朵:“三姑姑,您这么啰嗦,雾娘知道吗?”赵三娘子捏捏赵嫣的耳朵:“调皮!” 赵嫣又抿唇一笑:“三姑姑,那个管事……” “我 晓得,真以为这样就能敷衍过去?”赵三娘子的眉皱的很紧,接着摇头叹气:“罢了,这世上,哪里寻桃花源去?我还以为,真能瞒的很好。却忘了这些下人,岂是 个个嘴紧的,若不是今日这事,只怕要很久以后,才会知道,这些胆大包天的人,仗了我的名声,做出些什么事?” 赵嫣了然地拍拍赵三娘子的手,马车一路往汴京城驶去。 赵嫣在赵三娘子府上换了衣衫,这才带了宫女回宫。 进的宫后赵嫣先去宁寿殿去给柴太皇太后问安,柴太皇太后瞧见孙女就对赵嫣笑吟吟地道:“今日在你三姑姑那里,玩的很开心?” 赵嫣的脸微微一红才道:“是啊,很久都没这么高兴了。祖母您要喜欢的话,下回也和我一起去三姑姑府上玩。” 柴太皇太后瞧着孙女:“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 “祖母才不老呢!”赵嫣靠在柴太皇太后肩头,柴太皇太后把孙女搂在怀里:“嫣娘啊,以后啊,做事别由着自己性子来了。” 赵嫣被这句话说的心扑通乱跳一下,接着赵嫣就摇头:“祖母,我从没有由着自己性子来做事。” 柴太皇太后瞧着孙女:“真的?” 赵嫣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红了:“真的真的。” 柴太皇太后笑了,这笑容总有些莫名,赵嫣开始仔细回想今儿出去这段,是先到了赵三娘子府上,才和赵三娘子商量的,出去的马车换的衣衫,都没破绽,连侍女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一定没有破绽,赵嫣十分有信心地想。柴太皇太后面上又露出浅浅笑容,孙女的性子,还真有点像她娘,只是不晓得,那两个在外玩的不亦乐乎的,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嫣娘出宫那次,是去京城外?”曹皇后听丈夫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惊讶起来。赵捷面上露出笑:“还是为了那件事,不过说起来,你觉得柳进士这人如何?算来,嫣娘对他,还算是能有点另眼相看。” 曹皇后的眉微微一皱:“官家糊涂了,妾又没见过柳进士,况且这件事,还是要瞧嫣娘的意思。” 赵捷哦了一声就道:“也是,是我忘了,不过你做嫂子的,瞧瞧未来妹夫也是平常事,只是我都不晓得,这柳进士到底哪点好,就得嫣娘另眼相看了?” “姻缘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嫣娘或者就和这位柳进士有缘呢!”曹皇后柔声地道。赵捷的眉头皱了皱,若真如此,自己就要嫁妹妹了,说起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啊。 这柳进士,学问平平不说,人品也只能算过得去,相貌的话,比起别人也算俊美,但要和自己妹妹比起来,还差了那么几分。 不过,只有妹妹喜欢,那就全都没有问题。赵捷边想边劝着自己。 赵嫣还不知道自己兄长已经想把自己嫁出去,嫁的还是柳进士,只是在读赵三娘子送来的信。信上说赵三娘子回去已经彻查,不但查出崔老三和雾娘的奶娘勾结已久,在外放高利贷盘剥重利不说,还在私下开赌坊,引诱人去赌博。 甚至还开了几家青楼,这件事赵三娘子府内知道的人并不少,统共只瞒着赵三娘子一个人。 赵三娘子查出来,气的差点发晕,因疼爱雾娘,奶娘照顾雾娘照顾的又好,赵三娘子对雾娘的奶娘也十分好,谁知他们在背后就敢做出泼天的祸事来。 赵三娘子已把为祸的几个都送到衙门里面去,衙门里又去把崔老三和奶娘家都抄了一遍,两家的宅子都建的十分华美,奴仆成群。崔老三房内还养了七八个姬妾,其中有好几个就是他看见别人家女儿貌美,就让人去引诱家人赌博,再把女儿送来抵债。 崔老三还有点别的嗜好,当然这点赵三娘子没有对赵嫣说。就算如此,赵嫣也摇头叹气,果真是柴太皇太后说的对,人心是最难揣摩的。 “公主,圣人请您过去昭阳殿!”侍女进来禀报,赵嫣也就换了衣衫往昭阳殿来。 进的殿中,只见曹皇后挺了个肚子站在那,赵嫣忙快走几步:“嫂嫂何不安心养胎?寻我来有什么事?” “御医都说了,多站站对生产好。寻你来呢,是你哥哥想要备桌酒,想让你帮忙呢!”曹皇后笑吟吟地挽住赵嫣的手说。 “哥哥要备桌酒请谁?” 曹皇后曲起手指:“请二婶婆,还有三姑姑。这一回,三姑姑已经上表,请夺俸三年,以治她不察之罪。” 赵三娘子的下人犯了这样大的罪,御史们自然也要议论几句,并上奏章说赵三娘子身为主上,没有察觉下人犯了这样罪责,扰乱庶民,也该处罚。 “这样说来,嫂嫂是要安慰安慰三姑姑了?”赵嫣的话让曹皇后又笑了:“怎么能说是安慰呢?这件事,说起来三姑姑也不好受呢。” 赵嫣明白:“既然如此,那在什么地方备酒,要准备怎样好吃的,就交给我了。”曹皇后拍拍赵嫣的手:“这样就最好!” 既是家宴,也就在御花园内太液池边,海棠方谢,却是牡丹盛开时候。柴太皇太后也来入席,她和吴氏两个老妯娌在上面说话,几个小辈就坐在下面。曹皇后虽是皇后,也和赵嫣她们坐在一起,谈笑说话。 “怎么哥哥还不来?”赵嫣见赵捷久久不至,忍不住问曹皇后。 “只怕你哥哥被什么事绊住了!”曹皇后要端起酒壶给赵三娘子斟酒,赵三娘子急忙接过:“还是我来吧。” 内侍已经传报赵捷来了,除柴太皇太后外,其余人都站起身迎接。 赵捷大踏步走进,身后除了侍从,还跟了柳进士。乍然瞧见柳进士,赵嫣的眉不由微微一皱。 ☆、第281章 番外(最终) 柳进士跟在赵捷什么,虽算不上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十分小心谨慎。赵捷已经笑着道:“都是自家人,还是先坐下吧。” 曹皇后先坐下,赵三娘子和吴氏这才坐下。赵嫣看向柳进士。 赵捷已经笑了:“方才柳卿正在我那边奏对,想着素有宴饮作诗以记之举,今日不过是家宴,就让柳卿来了。” 曹皇后已命内侍给柳进士搬来椅子,设了座位,这才笑吟吟地对赵捷道:“官家今日也发一发雅兴?” “我素来不擅吟诗作对,常觉得辜负这满园美景,今日有柳卿在此,想来也不会辜负这满园美景。”赵捷笑对柳进士,柳进士已起身恭敬地道:“官家所言,臣尽力罢了!” “这是宴上,无需像在外廷那样谨慎守礼!”赵捷再次对柳进士这样说。 柳进士依旧恭敬应是,抬头时候正好和赵嫣的眼对上,四目相视,柳进士急忙把眼移开,低头看着席上菜肴。 曹皇后和柴太皇太后相视一笑,赵嫣已经明白兄长的意思,往兄长那边瞧去,眼里微有不满。赵捷对妹妹一笑,赵嫣收回眼,也认真地看着自己几案上的菜肴。 赵捷来后,席上的说笑就少了许多,多是赵捷问柳进士。柳进士在初时的紧张之后,开始答的十分顺利,赵捷命他作的诗,填的词,他也做的很好。 宴席散去,赵捷命内侍送柳进士出去,这才对曹皇后道:“皇后瞧着,此人如何?” “官家的眼,当然是不错的,不过,这事也要先问问嫣娘的意思!” 曹皇后笑吟吟地看向赵嫣,赵嫣瞧向赵捷,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却一个字都不说。曹皇后笑着携起赵嫣的手:“可是对你哥哥恼了?说来,这么多的男子,也只有这一个,算得上你还有几分能看得上眼的。” 赵嫣只叹气不说话,赵捷轻咳一声:“妹妹,你可晓得爹娘为了你的婚事,给我写了多少封书?偏生他们却不舍得去逼你!” “哥哥,我晓得,可是……” “是不是觉得柳进士不好?若真如此想,那就再寻别的?”赵捷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赵嫣摇头:“不,哥哥,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可有人愿意,因为我不是公主而娶我。” 赵嫣的话让赵捷夫妻沉默了,赵捷迟疑一下才对曹皇后道:“皇后你身子已经重了,先去歇息吧。我和妹妹说说话!” 曹皇后行礼退下,赵捷看着妹妹,赵嫣眼角有泪:“哥哥,我晓得,此刻说这话,似乎很傻,毕竟我已经是公主。可是兰台公主只比我小几个月,她还养在祖母跟前,为她择驸马之时,那些少年才俊,唯恐避之不及。” “我明白,嫣娘,我明白,你想要的,是爹娘那种,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选了你,认定了你,就不会变。只是嫣娘,别的事都可以轻易做到,唯独这件事,太难。” 赵嫣的头低垂,赵捷的手按在妹妹肩上,赵嫣已经抬头:“哥哥,我晓得了。也就柳进士吧,最少,我不讨厌他。” “嫣娘!”赵捷叫了一声,赵嫣还是那样怏怏的,赵捷的声音更轻柔:“嫣娘,我并不是逼你。” “我知道,只是哥哥,我的心,很乱!”赵嫣眼里的泪又落下,赵捷轻叹一声拍着妹妹的肩。赵嫣把泪轻轻擦掉:“哥哥,对不住,我不该……” “我是你的兄长,这些话,你该说给我听的。”赵捷的安慰让赵嫣粲然一笑:“哥哥平日国事烦劳,我不能再麻烦哥哥了。哥哥要我嫁,我嫁就是了。” “嫣娘!”赵捷这一声分明有不满,赵嫣伸手拉住赵捷的袖子:“哥哥,没有人敢对公主不好的。” “我知道,但我希望我的妹妹,是高高兴兴出嫁,是别人从心里对她好的。”赵捷的话让赵嫣又笑的眉眼弯弯。 赵捷想到那个爱撒娇的,常被自己和弟弟取笑的妹妹。 “嫣娘,我们可以试一试柳卿的!”赵捷的话让赵嫣的眉微微一挑。 “试一试,他心中是否有你。”赵捷的话让赵嫣又笑了,这话,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兄长说出来的。 如果他心中有自己,那又如何?赵嫣不知为了什么,心中开始有些向往起来。 柳进士入宫赴宴的消息传开之后,原本像潮水样涌来向他说亲的人顿时消失。柳进士并没察觉这个变化,倒是他身边的小厮笑着和柳进士说了这事。 柳进士的眉不由皱起:“这也没什么,娶妻这件事,我并不急。” 小厮笑嘻嘻地说:“郎君啊,只怕很快要做驸马了。” 驸马?柳进士摇头:“这哪里来的消息,什么驸马,不过是他们乱说。况且永兴公主那么美,比我长的俊俏家世又好的人,她都没看上,更何况我?” 小厮摇头:“天下的门第,哪有高过天家的?郎君您啊,也要……”柳进士拿着笔杆往小厮头上一打:“瞎讲什么呢,什么都别想了。赶紧的,给我磨墨,不然我这点俸禄,怎么能养的起你?” 小厮做个鬼脸,柳进士继续写字。小厮磨墨刚磨到一半,就有人敲门,小厮前去开门,接着很快拿着一封信回来。 “谁写的信?”柳进士头都没抬,小厮把信交给柳进士:“不晓得,送信的只说是他家主人交代的。” 柳进士把信拆开,字迹娟秀,上面寥寥数语,请柳进士于某日午后去大相国寺一叙。闻着这纸上,还有一点淡淡香味。 柳进士的眉皱的很紧,小厮在旁探头去瞧。柳进士已经让小厮点个火,把这信给烧了。 小厮惊讶地看着柳进士,柳进士摇头:“无故见招,定不是什么好事。” 小厮恍然大悟点头不止,又重新开始磨起墨来。 “公主,柳进士并没赴约!”宫女向赵嫣禀报,赵嫣浅浅一笑:“无缘无故写一封信去,不赴约也是平常事。” “那公主以为?”宫女轻声问赵嫣,赵嫣放下手中的笔,满意地看着自己作的画,缓缓地道:“再试!” “公主?”宫女话里分明带着疑惑,赵嫣已经笑了:“一试再试,才能试出人的心来。”宫女应是后又道:“只是公主,若……” “没有什么若不若的。”赵嫣声音轻柔,宫女已经明白,退下自去安排。 “郎君,又收到这样一封信。”小厮把信交给柳进士,柳进士把信打开,这一回有了抬头和落款,看着落款上的素素二字,柳进士的眉皱的很紧。 “素素是谁?”小厮好奇问道,柳进士已经摇头:“是一个歌姬,我记得该是上个月,我被同年拉去的,席上那歌姬,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郎君您要赴约吗?”小厮的眉已经皱成一个疙瘩:“郎君,您要赴约的话,若宫中晓得了,只怕您就不能做驸马了。” 柳进士伸手敲一下小厮的脑门:“做驸马做驸马,你成日想着这些做什么?难道更威风些?做男子的,总要靠了自己,而不是想着娶个公主,从此什么都不愁。” 小厮用手揉下脑门:“娶个公主也不好受,还要服侍她呢。”柳进士又笑了:“别成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怎样,总要去说清楚,光明正大的去,又不是幽期秘会,怕个什么?” 小厮哦了一声,没有再说。 素素第二封信上,也是约在大相国寺。到了这日,柳进士来到大相国寺,在殿前烧了香,就往约好的地方去。 素素是约在大相国寺后院,此处多是香客们上香毕后游玩之地。 柳进士到了那里,见一个女子带了一个小丫鬟背着自己站在亭里,柳进士在亭外停下脚步:“素素小姐见招,所为何事?” 女子转身过来,虽用素帕包头,花容月貌却一点不减,见了柳进士,素素先深深道了一个万福,这才对柳进士道:“柳郎君还请在这亭内稍坐一会儿。容妾,容妾……” 素素相貌本就极美,此刻眉微微蹙起,更添娇容,这些瞧在柳进士眼里,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瞧着素素就问:“小姐究竟有何事?若无事,在下先告辞。” “妾,妾很仰慕郎君,只是妾也知道,妾身污浊,难以奉君子,唯愿,唯愿……”素素一双眼含情脉脉,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心。 柳进士只淡淡一笑:“多谢小姐仰慕,依小姐才貌,能寻到比在下更好的人。”素素一双美目波光盈盈,竟是要流泪的样子。 身边的丫鬟急忙拿出帕子给素素拭泪,素素把丫鬟的手一推,就缓步走出亭子,来到柳进士跟前,仰头看着他。 柳进士忙往后退一步:“素素小姐,多谢您的厚爱,不过我这一生……” “我当然晓得,我这样的人,只能为你做个掸帚妾罢了。郎君,我仰慕你已久。况且我还……”素素的脸又微微一红:“我也有些房卧,郎君尽可拿去聘大娘子,我定不会说什么。” 柳进士又后退了一步,却是退无可退,接着柳进士才摇头:“休要如此说,这样我就成什么人了?素素小姐,你很好,很不错,不过我,心中并没有你,不过是误了你的终身罢了。” 说着柳进士给素素拱手作揖。 素素眼中的泪又出现:“郎君,我晓得,您只怕就要尚公主了,若真如此,素素情愿做个外室,只盼郎君能偶尔来一趟,素素心中就够了。” 柳进士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休要如此说,素素小姐,你虽是一个歌女,可也是爹生娘养的,若能得觅良人,自然是件好事,若我因你的美貌你的房卧就纳了你,这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说着柳进士又给素素行了一礼,匆匆往外跑去,这一回素素没有追上她,那丫鬟已经从亭中走出,对素素道:“不错,你的身契,还有别的东西,会很快送给你来。” “多谢小娘子,只是到底是哪一家,要试柳郎君?”素素对这丫鬟道个万福,这才问道。 丫鬟浅浅一笑:“不要问,不要打听,这样,才能活的长久些。”素素吓的急忙用手掩住口,丫鬟又笑了:“我不过顺口一说。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素素应是,这才往另一边去,那里有素素自己的丫鬟等着。 丫鬟瞧着素素离去,这才进到一间禅房,换了衣衫走出大相国寺,寺外已有一辆马车等着,丫鬟径自上了车,车往赵三娘子府驶去。 柳进士匆匆从后院跑到前面,小厮还等在那里,见柳进士满脸土色,小厮十分惊讶,迎上前问:“郎君,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进士摇头就要往外走,小厮跟在身后,刚走出几步就有个僧人拦住柳进士:“这位郎君,瞧您面相,您红鸾星动,要说声恭喜了。” 柳进士连连摆手:“休如此说,我们走吧,再多给点香火钱!” 小厮应是,从袖中拿出几十个钱来,和尚并没有收,只是瞧着柳秀才淡淡一笑。柳秀才并没察觉,只带了小厮匆匆离开大相国寺。 等离开大相国寺很长一段路,柳秀才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郎君,什么事情吓死您了?”小厮好奇地问。 柳秀才摇头:“不要问了,总而言之,女人不好惹!” 话音刚落,就听到传来笑声,柳进士抬头看去,见一个侍女模样的人站在前方,柳进士的眉皱起,这侍女已经走上前,笑吟吟地道:“柳郎君,我们家主人也想见您呢,只是不晓得,您会不会说,女人不好惹呢?” 柳进士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看向侍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侍女还是笑吟吟地看着柳进士,柳进士突然灵光一闪:“今日之事,是否……” “这件事,还是柳郎君您亲自去问我们家主人吧。”侍女还是重复这一句。柳进士已经明白了许多,没有再说跟着侍女上了一辆车。 车并没驶向皇宫,而是进到赵三娘子府内,柳进士被迎进后院,看到亭内坐着的赵嫣,柳进士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对赵嫣问道:“为何?” “哥哥觉得你很不错,想要我嫁你。”赵嫣直接说出理由,柳进士有些惊讶地看着赵嫣,接着摇头:“公主不肯嫁微臣,官家定会……” “可是我总是要嫁的。”赵嫣打断了柳进士的话,柳进士的眉头皱起:“纵然如此,公主也不能戏弄微臣。” 赵嫣掩口一笑:“我怎么戏弄你了?” “素素小姐……”柳进士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诚恳地看向赵嫣:“自然,公主身份尊贵,想要做什么,臣也只能听从,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这样做,若换了另一个人,就很不好?可是,我的驸马,总要能让我相信吧。”赵嫣笑吟吟地来了这么一句。 柳进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低下头。 “我从小瞧着爹娘那样相待,想要嫁的人,也想要那么一个,不因为我是公主,才对我好,而是……”赵嫣的话让柳进士又抬头:“公主就算不是公主,也是个好女子,会……” 柳进士的话在看见赵嫣看着自己后停在那里,赵嫣一双眼眨了眨:“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这话太直接了,柳进士的脸一下红起来,过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臣,在下,” 赵嫣还是看着柳进士,想从柳进士脸上寻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柳进士觉得脸越来越红了,红的都快能烫熟一个鸡蛋了,低头道:“公主风采出众,万民敬仰!” “我不要你说这样的套话,我只想问你,喜欢我吗?”赵嫣的话里,难免带上几分俏皮,这俏皮听在柳进士耳里,让柳进士又是一笑才缓缓地道:“公主很美,第一次见面时候就觉得公主很美。” 说着柳进士觉得手心慢慢汗湿了,接着柳进士又缓缓地道:“好色慕少艾,我也不能幸免的。不过,从见到公主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我是配不上公主的。” 赵嫣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既然知道配不上我,为何还在我们见面时候,告诉我芹娘家的那些事?” 柳进士脸红的都快滴下血来:“那是因为,这是两回事。” 两回事?赵嫣的眉挑起:“可在我瞧来,这是一回事呢。柳郎君,你若真是那样的人,怎么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又只身前往芹娘家中,试图帮助他家?你算来算去,还算个好人。” “我读圣贤书,为的就是能……”柳进士的滔滔不绝在看见赵嫣的戏谑后顿住,赵嫣已经笑了:“这又不是金殿奏对,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是,臣不该这样说。在臣瞧来,公主能在知道这些之后,重新前往芹娘家,足以见得公主爱民如子。庶民之福。” 柳进士的话让赵嫣掩口笑了:“我又不是哥哥,这样的话对我说了没用。那我想问你,若我要嫁你,你可愿意?” 柳进士惊讶地看着赵嫣,不敢相信赵嫣会这样大胆地问出。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赵嫣再次开口相问,柳进士已经笑了:“臣,臣很欢喜。” “很欢喜?因何欢喜?”赵嫣势必要问个清楚。 柳进士看着赵嫣,这一次赵嫣没有回避,柳进士也没有躲闪,柳进士笑道:“臣只觉得欢喜极了,可是臣并不知道,为什么欢喜。” “是吗?不过成为驸马,和一个新晋小进士,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柳进士摇头:“不,臣的欢喜,并不是因为成为驸马。臣的欢喜,是因为公主而来。”赵嫣的眉又挑起,脸上露出讶异神色。 “臣说过,从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候,臣虽不齿公主当时的行为,可是臣,可是臣……”柳进士有些狼狈,怎么都不愿承认,在看到赵嫣的第一眼时,就被她吸引了。那样的美,那样地放着光芒,纵然觉得她很霸道,可在柳进士瞧来,还是像仙女一样。 那时的柳进士,心中是抱有这样的期望的,若能中得进士,也许能问出这是哪家,若没有婚配,也许能…… 在御花园又遇上,知道这是当今天子的妹妹,柳进士并不是没有失望的,公主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不是谁都能配上的。但就算是公主,柳进士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于是有了柳进士告诉赵嫣,芹娘一家子的遭遇。 “柳进士,你不老实啊!”赵嫣看着柳进士的狼狈,莞尔一笑。柳进士下意识地行礼:“是,公主教训的是!” 赵嫣又笑了:“再和你说下去,你只怕连话都不会说了!” 柳进士又是尴尬又是狼狈,赵嫣瞧见赵三娘子往这边走来,赵嫣笑着道:“我不逗你了,以后,就这样吧。” “公主,我,我能否问问,公主的芳名?”柳进士知道自己该退下,可是还是有点不死心地问。 赵三娘子站在那,看着这边笑了,赵嫣笑着道:“你那日都听见了,他们都唤我嫣娘,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我叫为德。”柳进士这会儿说话又开始顺利起来。 赵嫣又笑了:“好,我知道了,但愿,你能对得起你的名字。”柳为德看向赵嫣:“我不知公主为何要说这句,但在我瞧来,公主不管是不是公主,都是我喜欢的人。” 说完这句,柳为德的脸不可控制地又开始红起来。 赵嫣的眉又挑起,接着对柳为德露出一个笑,这笑如此美丽,让柳为德久久不愿移开眼,这笑如此美丽,能在柳为德心上印一辈子。 赵嫣的笑渐渐收起,就这样吧,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柳为德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