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画沙)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胖妞逆袭手册 作者:马晓样 ☆、胖妞   宁静的小山村被朝霞笼罩。   天空尽头的余白冲破云层,仿若碎金倾洒在孩童们的身上,泛着耀眼的明亮。   几个小男孩,十岁左右不等,穿着灰色布衣,小声嘀咕着什么。远处,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挽着空篮子小跑着前进,她身材浑圆,小肥腿不停倒腾着。   女孩叫做李小芸,是李家村村长的小女儿。李小芸跑累了,呼哧带喘,坐在树下休憩片刻。昨天晚上,她缠着哥哥姐姐一起去山上看日出,却因为太兴奋睡不着,最后没起来。   但愿小花姐姐不会怪她贪睡。李小花是李小芸的双胞胎姐姐,两个人原本长得一模一样,漂亮可爱,可是去年李小芸得了一场怪病,大夫开了好多中药,她的身体仿佛气球吹的似的开始变得浑圆,往日里围在她身边的献殷勤的小伙伴们一哄而散……   “咚咚咚!”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从大树后跳出来,吓了李小芸一跳。   他们捡起石子往她身上扔,嚷嚷着:“李家大胖妞,看我的无敌弹弓!咚咚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狗你稍微轻着点,前年你娘还说要让村长家丫头给你做媳妇呢。”   二狗子瞬间满脸通红,看向坐在树下的李小芸目光不善,厌恶道:“胡说什么!谁会娶这个丑八怪,我娘那是让我娶小花。”   “小花?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小花那是要嫁给县城里体面人的!”   李小芸垂下眼眸,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曾几何时,她和小花同样是村里双花,短短一年时间而已,什么都变得物是人非。   小花依然是村里小子们心底的神仙妹妹,她则成了众人调侃嘲讽的对象。可是胖又不是什么错!李小芸攥了下拳头,告诉自己不哭,哭有什么用!   “哎呦呦,二狗子你媳妇被你欺负的要掉眼泪啦。”众人继续起哄二狗子。   二狗子脸上发热,盯着李小芸肉嘟嘟的圆脸蛋,越发觉得碍眼起来,忍不住跑上去踹了她一脚,故意凶她:“打死我也不会娶你这个大胖子。让你家死了这条心吧!”   李小芸咬住下唇,浑身发抖。   村东头李大夫曾经说过,狗咬你一口,你难道还要咬回去么!世人多看重外在,所以你才更应该注重修身养性,视别人如粪土。   “哎呀,丑八怪好像要发怒啦!”   “快跑,小心她大哥过来。”臭小子们一溜烟就没了影,李小芸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她大哥才不会出现,他们都陪着小花去看日出了,没有人会想起她。   没有人……   李小芸独自来到小溪边,洗干净布满尘土的小腿。她盯着清澈的河水发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丑,作为小花嫡亲的妹子,她怎么会丑呢。   一切都是因为肉嘟嘟,才会把原本大大的眼睛挤小,尖尖的下巴不复存在,变成肥脸双下巴。真是有些惨不忍睹。记忆中的父母小时候也经常举着她到处串门,把她当成手上的瑰宝疼爱着。后来,她得了怪病,村里的小姑娘们都开始疏远她,还喜欢拿她和美人姐姐李小花相提并论。   一日,全家人去县城姑姑家玩耍,她姑姑的妯娌抓住她的错处讽刺她姑姑,从此姑姑家就再也不让她去了。好像肥胖也会传染,众人将她当成瘟疫躲着。   “呜哇……”   李小芸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她扭过头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发现了个红色包裹。   包裹摸起来滑溜溜的,上面精致的刺绣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样,好漂亮呀。但凡是女孩子就喜欢美好的东西,以至于她研究半天包裹才发现,绸缎面好看的包裹里面还藏了个娃娃。   娃娃生的可真好看,皮肤白白的,浑身肉肉的,此时正睁着浑圆的大眼睛盯着她,目光里隐隐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孩子年龄的谨慎。   李小芸上手捏了一下孩子的脸蛋,不由得嗤笑出声,好嫩呀!她左右张望,空无一人。   “有人吗?”李小芸大叫一声,没有回音。   她蹲了下来,发现因为太胖了所以蹲不住,索性坐在地上,对着娃娃说:“你是一个人么?怎么会在这里……”   娃娃似乎也有些疑惑,他皱了下眉头,张开嘴巴是呜呜呜的声音。   李小芸见他努力的张牙舞爪挥舞着小手臂,结果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她伸出手把他抱起来,抱怨道:“好沉啊,你可够胖的。”   娃娃呜呜了两声,仿佛在讽刺她更胖似的。   李小芸因为自己胖受人歧视,所以对胖娃娃心生好感,说:“你饿了吧,我先带你回家。”   娃娃又呜呜了两声……   “你放心,我爹是村长。知道什么是村长吧,就是一村之长!”   ……   “这条小溪边晚上会有野兽的,所以你老实和我回家吧,让我爹安置你。”李小芸抱着他一会,就有些承受不住,于是撒丫子赶紧跑回家,怕一会把孩子扔出去。   李小芸走到家门口,再也撑不住的把娃娃放在地上,叮嘱道:“老实呆着,我让爹过来抱你。”她擦了下额头汗珠,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屋子里传来了阵阵笑声,全部是熟悉的声音,爹娘,大哥,二哥还有小花姐姐。小花姐姐人不仅漂亮,声音还特别好听,姑姑可喜欢她了,嚷嚷着过两年就把小花接到县里面,不让她成为村姑。   什么叫做村姑其实李小芸并不清楚,但是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因为讨人厌的二婶婶说她就注定只能当村姑,还是没人娶的村姑!所以李小芸从小就有一个志向,就是一定要变瘦,然后嫁出去,不当留在家里的赔钱货。   李小芸小跑着进了屋子,道:“爹爹,娘……”   众人因为她的突然闯入,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咦,小芸你起床了么。”小花率先开口,站了起来。   李小芸盯着姐姐笑面如花的脸庞,心里难受极了。原来她的存在感已经这么低了么,连她出过门都无人知晓。   “李小芸!你这又是去哪里折腾去了,新裁好的衣服都脏了!”   李小芸暗叫糟糕……所谓新衣服也不过都是姑姑家旧衣服的料子而已。上好的新料子根本没她的份,全部都留给小花做衣服。   她娘盯着狼狈的李小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李小芸!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老出门,帮着你嫂子分担下家事儿!”   李小芸不敢开口,低着头被娘亲责骂。   良久,娘亲似乎气消了,道:“你姑姑来消息了,明日大家一起进城,到时候无人看着你,可不   能惹出什么乱子。”   李小芸原本兴奋的心情听到无人看着你,便晓得这次还是不肯带她去。她突然特别想哭,如果不是她的眉眼同小花极其相似,她都快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李小芸的爹终于开口,这家里她爹算是最疼她的人,虽然尚不及小花姐姐半分,但是对于李小芸来说已经觉得很感动了。   她同家人说了会话,才猛的想起来被扔在外面的娃娃,急忙拉扯着爹爹的袖口,说:“爹爹,我在小溪边发现了个娃娃,生的好漂亮呢。”   全家人顿时愣住,李小芸怯懦的低下头,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良久,李小芸娘亲爆发,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些什么,家里养你一个赔钱货还不够么,上哪里又弄出来个孩子!”   李小芸爹爹瞪了她娘一眼,说:“好了!事已至此,我去看下。咱们村地处偏远,就这么点人,不应该平白无故出现孩子。”   李小芸娘亲狠狠的拍了下李小芸肩膀,李小芸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带爹出去。   家门口,居然没有娃娃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就感觉耳朵被娘亲揪了起来,大骂道:“小小年纪,还学会骗人了!”   李小芸强忍着哭,四处张望,看到她家大黄狗正咬着一个红色包裹头到处乱窜。   她急忙指过去,说:“爹爹,在那呢,快去抓住大黄。”   他爹愣住,快速跑过去,李小芸担心娃娃的安慰,也挣脱了娘亲的手臂,冲了过去。眼看着大黄就要去“亲吻”娃娃的脸蛋,李小芸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胳臂被大黄咬了一口。   李家娘子果然吓傻,大步走过去打了李小芸好几巴掌:“你疯了么,你这个死孩子!”她回头唤来儿子,说:“大郎,快去找李大夫!”   她脸色煞白,瞪着眼睛骂李小芸,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傻子!”   李小芸流着眼泪,此时此刻她还能感受到娘亲的着急,或许,她心里还是有她的吧,虽然比不过小花姐姐和两个哥哥。   李村长抱住娃娃,仔细端详,见他腰间佩戴者翡翠玉坠,通透润滑,不由得陷入沉思。这孩子一看就大有来头,为何会出现在李家村。他尚不及捋清楚思绪,远处就来了大夫。   大夫是李家村唯一的秀才,名字叫做李邵和。他参加过科举,后止步于乡试,娶了京城一名药商的女儿,最终没当成官却成了大夫。药商女儿身体不好,几年前就去世了,李邵和似乎从此心死,落寞的回到村里过上隐居生活。   他今年二十五岁,村里好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不过他待人始终冷冰冰,因为小芸的怪病,才逐渐同李村长一家熟识起来。   “快把孩子抬到屋子里面,被狗咬伤能死人的。”   李爹爹一听脸色煞白。   李邵和扫了一眼村长怀里的孩子,愣了片刻,说:“这孩子生的可真好。”   李爹爹一怔,道:“是呀。小芸在溪边捡到的娃儿,我瞅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嗣。”   “哦。”李邵和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开口道:“那么稍后派人去溪边看看吧,若是找到孩子的家人,就把孩子还给人家。不过要是无人来认领孩子,村长打算如何呢。”   李村长犹豫的想了片刻,说:“其实咱村近年来留守的男丁越来越少,也不差一张嘴,要是真没人要娃娃,怕是很多人家都乐意领养他呢。”   李邵和嗯了一声,忽的抬起头,说:“村长,其实我也算孤家寡人,不如把孩子寄养在我名下,也省的村里老人们老惦记着我过继嗣子的事情。”   村长一愣,皱眉看向他,道:“邵和,你那么年轻……真的不打算……”   “不打算了。”李邵和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泛着阳光般的柔和。   “可是我上个月收到京城来信,岳丈大人身体欠安,我怕是要去一趟京城,所以孩子还劳烦村长帮忙照看些时日。”   李村长听后连忙点头,说:“哪里的话,小芸的命都是靠先生救治回来的,我早就当先生是一家人了。你且放心的进京吧。”   李邵和唇角扬起,眼睛亮了一下,同村长进屋给李小芸诊治。   李小芸咬着下唇,手臂处疼的要死,听到李大夫说被狗咬会死人的时候,着实有几分后悔刚才的冲动。她有些怨恨的看向旁边躺着的白净娃娃,发现他正睁着无辜的黑眼珠滴溜打转的盯着她,唇角弯弯,似乎笑话她傻子呢。   李小芸不由得恼怒,听说爹爹会帮着李大夫照看漂亮娃娃,看她以后如何收拾他。   全天下的人都欺负她,总是不能让个三四岁奶娃娃再趴到头上,更何况这小东西还是被她一时冲动带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   李大夫给男娃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李桓煜。他亲教养了李桓煜一个多月后独自上京,将小不点寄养在了村长家。   李桓煜性格害羞,谁都不找,除了亲近李小芸。于是李村长索性把李桓煜扔给李小芸。   李大夫临走前给李桓煜布置功课,其中有他亲自制作的汉字卡,李小芸看着新鲜,随意拿出一张她唯一认识的汉字,指给李桓煜看,说:“小不点,这个字念什么?”   李桓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奶声奶气的说:“妓。”   李小芸一怔,妓字怎么写她也不晓得,不过听起来好难听,她急忙订正李桓煜,认真道:“小不点,这个字念姐哦,就是你常常叫我小芸姐的姐呀。”   李桓煜困惑的看着她,坚持己见道:“妓。”   “姐。”   “妓。”   “念小芸姐姐的姐!”   “小芸妓……”   我去,李小芸认为把“姐”和“妓”同时交给小孩子的行为本身很傻帽,于是不再和他争执,最终她选择放弃教导小不点汉字卡,因为这些卡片里她只认识姐姐的姐字……   春天到了,哥哥们带着李小花一起去摘果子,李小芸也想去,起了个大早在门口等候,李桓煜也追出来,两只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胳臂。   李小花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说:“小芸,你留下来照看煜哥儿吧。他现在是李大夫的儿子,爹爹说万不可出了事情。”   李小芸可怜兮兮的扭过头看向大哥,道:“我,我也想去……”   李家大郎和二郎对视一眼,道:“小芸,煜哥儿不找别人,你留下来看孩子吧。否则……否则我们还要留着人看着你俩……”   李小芸咬住唇角,心里不由得埋怨李桓煜,当初真是一时冲动,给自己捡了一个跟屁虫回家。她眼馋的看着大家一起出去玩,自己则必须留在家里看孩子。   三月底,县城举办赏花节,村里的姑娘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了城,李妈妈一句煜哥儿无人照看,又把李小芸留在家里。   李小芸不由得越来越讨厌李桓煜。   村长家的胖妞捡回家一个男娃娃,这件事在大人看来稀疏平常。小孩子们想法和大人不同,他们天性纯良,却正因为这份纯良说话直接的吓人。   “二狗子,听说你家胖妞捡了个男孩回家,莫不是打算留给自己当夫君?”   说话的是李小芸家邻居李三。   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他娘连着生了四个儿子,身材走样的不像话。虽然大家都说李小芸胖,他娘亲却说胖点的女娃娃壮实,可以生儿子。吓得李三生怕他娘亲去村长家提亲,一个劲的起哄二狗子和李小芸的事情,希望成为事实。   二狗子拍了下他的脑门,说:“别跟我扯李小芸,我说过一百遍了我要娶李小花!”他敢说出这句话也是有几分底气。二狗子生的身高马大,是村里孩童中的小霸王。他爹也是为数不多敢走出去做生意的人,已经赚了不少钱,还在县里买了大宅子。若不是他奶奶在村里住惯,死活不肯走,他或许已经可以成为县城人。   “哇,说谁谁到,那不是李小芸和她捡回来的奶娃子么。”   李小芸愤怒的盯着跟在身后的小弟弟,她唯一的闺中密友李翠娘约她玩,李桓煜却偏偏不肯放过她似的紧随其后。   李桓煜不清楚李小芸生什么气,他见李小芸停下脚步,迷迷糊糊的站在原地,白净的小脸在阳光散发着令人嫉妒的光芒。   真讨厌,李小芸心里念了一声,她当初干嘛把他捡回家,更映射出同李桓煜站在一起的自己,模样臭死了。   李小芸想摆脱李桓煜,说谎道:“小不点,你不要老跟着我,乖乖回家等我,我去兰姐姐家给你拿糖吃?”   兰姐姐名字叫做李兰,是曾经村里的第一美人儿。她县城的丈夫早逝就带着儿子回到村里,靠着一手好绣活养家糊口。全村人都喜欢把女孩往李兰家里送,希望可以学习绣活,将来也嫁入城里。李兰性子温柔,心地善良,觉得李小芸很可怜,经常偷偷给她好吃的。   李桓煜瞪着眼睛思索着什么。他脸蛋圆润,身材却瘦高,大约三岁多年龄,走路很稳,却不爱说话。平日最多就是呜哇的声音,或者李大夫教他认识的单个汉字。李小芸觉得李桓煜挺笨的,因为她自己一岁多就可以说长句子了。   李桓煜好像明白兰姐姐等于好吃的,想了片刻点了下头,直接坐在地上。   “你别在这里等啊,赶紧回家!”村子不大,人口简单,李小芸不担心他会走丢。李桓煜皱着眉头,见李小芸凶他,委屈的掉头往回走。   李小芸总算搞定跟屁虫,转身开开心心去找翠娘。   二狗子和李三见李恒煜一个人往家走,急忙跑过去拦住他。两个坏小子把李恒煜抱起来扔到了树后面,还不忘记用绳子困住李恒煜的小手腕,让他跑不掉。   “二狗哥哥,这样好么?”李三有些害怕,毕竟李恒煜比较小。   “怕什么,不过是让他在树下等她姐姐而已。”   “可是谁知道李小芸什么时候回来。”   “管她呢,谁让她贪玩不送小不点回家的!”   “到时候村长生气怎么办。还有大郎!”李家大郎在村里也比较能打,小孩子们都怕他。   二狗子眯着眼睛冷哼一声,说:“那也怪他们家胖妞自己不好好看孩子!再说,生气又怎么了,巴不得两家没来往,省的她娘打我主意。”   “可是你要娶小花呀!”   二狗子一怔,想起李小花,不情愿的又把李恒煜手腕处的绳子解开,凶他道:“李小芸回家这里是必经之地,你在这里等她,懂不懂!”   李恒煜眨着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两个大哥哥,其实吧,他去哪儿等李小芸不是一样?兰姐姐等于小糖人,李恒煜仿佛闻到了好吃的味道,眼睛都泛着光。   “这娃娃好可爱呀。”李三忍不住叫出声,他们家几个男孩生的都跟黑皮蛋似的。   “哪里可爱了!长大了也是小白脸。”二狗子自认是村里最帅气的男娃娃,才不想被个小娃娃抢风头,咧嘴不屑的说着。   “来,给你咬口肉馍吃。”李三掰给李桓煜一口镆,李桓煜舔了一下还挺香,二话不说吞进去。   二狗子懒得在这里哄孩子,说:“走吧走吧!”   李三嗯了一声,叮嘱小弟弟,说:“在这等着你姐给你带糖吃。”   “哼。”二狗子嘲讽的扬起唇角,傻子都知道李小芸没去兰姐姐家。   李小芸的小伙伴李翠娘今年十岁,性子柔和。   李翠娘的外祖母家有些背景,日子丰裕富足。所以她的衣服永远最干净,头上的花儿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李翠娘给李小芸带了头花和荷包,李小芸当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翠娘是村里唯一待她和善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会嫌弃她胖子。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话,李小芸因为照顾孩子不得已要先回家。李翠娘同她约定下次去李小芸家玩耍,帮她看孩子。   李小芸恋恋不舍的离开村子东头,回到家后直奔大屋,见大家正在吃饭。她扭头四处踅摸,怎么不见跟屁虫呢。   “小芸,快去把弟弟抱过来吃饭了。”小芸她娘端着饭盆,从院子里进来,唠唠叨叨:“说得好听不过是多个孩子多双筷子,但是你爹倒好,早中晚都要给他弄鸡蛋,一个鸡蛋在镇上卖一文钱,合着我一天光鸡蛋就倒贴三文钱。”   李小芸心虚的低下头,根本没听进去母亲的抱怨,满脑子闪过一句话:李桓煜没有在家!   这可怎么按,他居然没回家!天啊!她急忙转身跑回小屋子乱翻一通,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芸?”   李小芸脸色煞白,唯唯诺诺的进大屋吃饭,说谎道:“弟弟睡了。一会我单独喂她。”   李家人倒是没怀疑什么,三岁多的奶娃娃经常睡了起起了睡觉。李小芸快速吃晚饭,打着回房里看孩子的借口往外面跑去。   夕阳西下,暮色低垂,李小芸害怕的沿着小路喊着弟弟的名字:“李桓煜!”   “李桓煜,我是姐姐,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李小芸饶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心虚害怕不敢回家,猛的想起了两个人分开时候的大树,跑去周边找弟弟。果然在大树的侧面发现了睡着的弟弟,一时间泪水绝提,使劲打了他一下,抱怨道:“不是说让你回家等我么。”   李桓煜睁开了眼睛,呜哇了一声,也哭了起来。他都饿了,白净的脸蛋因为一下午的酷晒布满了红色颗粒,好像是晒伤的疹子。   李小芸心里有些内疚,用尽全身力气抱回家,给他热了蛋羹吃。   她倒了热水,把李恒煜脱光了擦身上。近来天气变热,太阳底下站久容易生出痱子,李桓煜在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浑身都开始发肿。   李小芸心疼死了。   她望着李桓煜依赖的目光,垂下眼眸,一边给他擦拭身体,一边小声的道歉:“小桓煜,翠娘说下次来我家帮着带孩子,我不会再轻易扔下你了。”   李桓煜眨了眨眼睛,面色不苟言笑似的看着她,良久,说:“二狗……坏。”   李小芸一怔,以为自个听错了,道:“二狗?”她仔细一琢磨,明明看着弟弟都往回家走,为什么又会回到大树旁边!   “是不是二狗子把你带回到大树下的?”   李桓煜认真的点了下头,小眉头皱了起来,奶声奶气的说:“二……坏。三……坏。”他吐字不清楚,李小芸却是可以立刻联想到李三,他是二狗子小跟班,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他。   李小芸生气的叉着腰,两个臭小子,平日里欺负她也就算了,现在还欺负她的弟弟。李小芸突然特别的生气,比自己被欺负了还要生气。   她的胸口处莫名涌出了一股正气,攥拳道:“小桓煜,下次看姐姐给你收拾他们!”她也不清楚哪里来的底气,反正在李桓煜清澈的目光下,李小芸不由自主的就硬气起来。   秀才叔叔常说为母则刚,莫非她是为姐则强?   李小芸盯着李桓煜白色皮肤上的痱子点,感觉像是一根根小针似的扎着自己,这该死的二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打架(改错)   李小芸决定替弟弟报仇!   不过二狗子是村里男孩的小首领,也是很多小姐姐们心里有好感的对象。包括她自己啦,对比了好几个混小子后发,发现二狗子长的还不错。   早饭过后,李桓煜拉着李小芸的袖子,一个劲念叨:“二……坏……打!”他的皮肤白白的,肉嘟嘟的特别可爱。黑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瞳孔深不见底,泛着闪闪的泪光。   “恩恩,打打~。”李小芸应声,她把李桓煜放在床上,说:“你先坐好,我要练会刺绣。这针线可是兰姐姐给我的,爹娘还不知道呢。知道了又要我让给姐姐。她说女孩漂亮是资本,但不是全部,我要学会生存技能。所以,别烦我,我要开始练习技能啦。”   “二……坏!”李桓煜反正就是记住了二狗子,不停给李小芸吹耳边风。   李小芸听烦了,忽的低下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声说:“小弟弟,咱们不提二狗子,你会说话啦,来,跟姐姐学,美人儿。”   李桓煜一愣,目光似乎带出几分疑惑,半分鄙夷。   李小芸脸颊通红,她摆正了李桓煜坐姿,认真道:“来,说美人儿。”   “美……”   “恩,美人……”   “美……”   李小芸回头看了一眼外面没人,门窗紧闭,心虚的说:“说,美人姐姐。快,来叫一声。”李小芸不愿意承认,她做梦都是好像小花姐姐似的,天天有人叫她神仙妹妹,美人姐姐。   这四个字,怕是这辈子都同她无缘了。但是……   李桓煜盯着她,竟是真的努力在学习,艰难道:“美……人……”   “嗯,加油,小桓煜。”李小芸红着脸。   “美人……姐姐。”李桓煜扑哧乐了,重复着:“美人……姐姐……咯咯咯。”   李小芸心满意足的拍着弟弟小脑袋,说:“桓煜真乖!”   “小芸!”门外传来一声吼叫。   李小芸心脏一紧,跑出去,看到娘亲瞪大了眼睛,责怪她:“你忘了给猪喂食了么!”   李小芸愣住,她昨个睡得晚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忙碌,只记得喂鸡忘了给猪下饲料了。   “春妮,你快点吧,车夫催了。”父亲厚重的嗓音在院外响起。   李小芸的娘叫夏春妮,他们一家今天去县城姑姑家。   夏春妮没时间训斥李小芸,皱着眉头训斥道:“稍后记得下饲料,最好别出门,省的惹祸。我们会走两天,你带着桓煜去隔壁李婶婶家吃饭,我和你爹跟人家商量好了。”   “美人……”幼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小芸脸颊通红,急忙捂住李桓煜的嘴巴,冲着娘亲不停点头,说:“知道了,我去李婶婶家吃饭。”   李小芸的祖母生下她姑姑后就去世了,祖父续弦,后生的两个叔叔都和她爹关系很淡。除了逢年过节爹爹带她回村东头祖宅,其他时候宁可托邻居帮忙,都不乐意让她去祖父家呆着。   李家长辈外出,家里只剩下两个奶娃子。李小芸失落于永远被隔绝于全家人活动以外,又有些庆幸突如其来的自由,好像是揭开缰绳的小狗,到处乱倒腾。   她扭头看到小弟弟还坐在地上嘴里叨叨着什么,蹲下身子,讨好道:“来,小弟,家里没人了,叫美人姐姐给我听。”   李桓煜咯咯咯的乐着,他长大了嘴巴,说:“美人……姐姐。”   李小芸兴奋的亲了李桓煜额头一大口,道:“真聪明。”   晌午过后,李家婶婶见李小芸的小身影穿梭于前院后院,感叹道:“小芸真棒,这么小就给家里干活了。”   “李婶婶。”李小芸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说:“您这么早就过来啦。”   李婶婶递给她一个蛋,说:“这是鸽子蛋,老贵呢,你尝下,比鸡蛋好吃。我怕你们两个娃不安全,想早点接你们过去。”   “啊,那怎么好意思。”李小芸红着脸,李婶婶家四个男娃娃,她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婶婶刚洗了衣服,你可以过来帮我晾衣服。”   李桓煜第一次来到邻居家做客,而且还是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家的大屋,摆设充满阳刚气息。他爬到椅子上,将墙壁上挂着的弓箭扯下来。   李三和二狗子从大门口处走进来,看到胖妞居然在院子里挂衣服,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就跑。李婶婶一把揪住儿子,说:“小芸帮我干活呢,你们两个臭小子去带着煜哥儿玩。”   二狗子不乐意的陪孩子玩,李小芸见到他有些害臊,跑过去待在李荷秀身边,不敢进屋。   李桓煜扔掉小弓箭,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的大哥哥。他想起就是这两个坏蛋骗他去大树下,晒了一下午,还曾经用绳子绑住过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桓煜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着完全是他两倍身高的二狗子扑了上去。他动作突然,二狗子只觉得身体侧面飞来一团肉,脚下不稳仰躺在地上。   李桓煜大咧咧的坐在他胸口处,两只手攥拳朝着他脸蛋打了过去。   二狗子愣了片刻,开始反抗,右手拽住李桓煜的脖领子,准备扔他出去。   李桓煜动作敏捷,侧头躲开他的手。不过李桓煜终归年龄小,没一会士气就弱下来,他心里一着急,咬牙切齿的盯着二狗子,大脑袋二话不说冲着二狗子狠狠磕下去,听到对方一声哀嚎。   李桓煜怔住,细皮嫩肉的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似乎没想到会这么疼,有些估计不足,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慢慢弯了下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荷秀和李小芸冲进屋子,埋怨道:“二狗子你怎么回事,煜哥儿还不到三岁呢,你没事儿欺负他干什么。”   李小芸急忙抱开煜哥儿,目光落在李桓煜额头渗出血的印记上,红了眼眶,说:“煜哥儿,不怕疼哦,姐姐给你揉揉。”   “疼……”李桓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豆大的泪珠好像雨丝顺着眼角不停落下,实在可怜至极。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将他放在地上,转过身大步走到二狗子面前,愤怒道:“二狗子,我知道你嫌弃我胖,但是我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干什么欺负我弟弟。”   二狗子捂着脑门,脸颊通红,他欺负她弟弟?   李荷秀一时头大,想要息事宁人,说:“二狗子,这事情婶子也觉得是你不对。”   二狗子胸口憋屈,目光凶狠的看向罪魁祸首李桓煜。   李桓煜居然完全没有愧疚之心,小手揪着李小芸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流着泪水,一副理所当然你不对的表情哀怨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太欺负人了!   到底是谁先动手的呀!   二狗子恼羞成怒,挽起袖子直奔李桓煜,这个臭小子刚才居然骑在他的身上打他!   李小芸见状,用身体挡住弟弟,她膀大腰圆,二狗子撞上来后居然没有把她撞到。李小芸自己都不相信她实力如此强大,原本害怕的心在发现二狗子也不过如此后不再忐忑,横眉冷对,怒道:“你敢碰我弟弟一根汗毛,我就……我就打你!”   李小芸心虚的发着狠话,李家几个兄弟进屋把二狗子拉走。   李小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对不起,婶婶。”   “哪里是你的错,傻孩子。”李荷秀摸了摸她的后脑。   李小芸望着揽在怀里的小弟弟,说:“不怕,他们走了。”   李桓煜的红眼圈仿佛是受了惊的小兔子,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李小芸心疼的摸了摸弟弟的小脑门,轻声说:“没事儿了,姐姐把坏人打跑了!”   李桓煜鼓着脸蛋,定定的望着大姐姐,忽的踮起脚尖,在李小芸下巴处用力吧唧了一下,然后破涕为笑,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   李小芸一怔,脸颊通红,道:“你在干什么,李桓煜!磕傻了么?”   李桓煜拨浪鼓似的摇头,他似乎感到李小芸反应很奇怪,再次垫着脚尖,冲着她的大饼脸蛋又是一口,不过这一次似乎是在用力的啃着,于是李小芸的脸上泛着轻轻的疼痛。   “喂,你在干什么!”李小芸怒了,一巴掌拍开他,力道没控制好,把李桓煜拍坐在地上。   李小芸无语,急忙又蹲下来哄他,道:“煜哥儿……没事儿吧。”   “呜呜呜。”   李桓煜咧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很生气的样子,待李小芸探头过来,突然张开嘴巴冲着她的额头,又啃了一口,吧唧的李小芸一声惨叫。   “李桓煜!”李小芸真的愤怒了,她居然三番两次被个奶娃娃欺骗轻薄。   李桓煜发现情况不妙急忙跑开,好像是深夜里寒星般明亮的眸底满是得逞的笑意。   他的手里攥着小弓箭,挥了挥手转身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尿炕   午饭时,李桓煜识相的扑倒了李荷秀怀里。李荷秀诧异的盯着李桓煜,白嫩的脸庞,细长秀气的眉峰,以及惹人怜爱的墨黑色瞳孔。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呀……她笑着把鲜嫩的鱼肉和饭饭搅拌一起,喂李桓煜。   李桓煜吃着好吃的饭菜,不忘记拍马屁奶声奶气的说:“美人……”   李小芸瞬间身体僵硬……脸颊一片通红。   “婶婶……美人。”   李小芸长呼口气,耳边传来李荷秀咯咯咯的笑声。哪个女人不希望获得别人赞美?更何况对方是“不会说谎”的奶娃子。   村长家的小胖墩真可爱,哪里像他们家这群脏了吧唧的臭小子们不解风情。她没好气的扫了一眼胡吃海塞的儿子,抢过李三筷子里的鱼肉,说:“就知道吃!最后一块还不留给小不点么。”   李三可怜兮兮的看着李桓煜张开嘴巴,毫不客气的吃掉娘亲递上去的鱼肉。   李桓煜似乎感觉到一丝来自于目光的压力,扒着李荷秀胸口不放手,扭过头看向李三,说:“美人……哥哥。”   噗……李小芸忍不住笑了,李桓煜这笨蛋,他不会以为美人两个字对谁都是赞美之词吧。   李三脸颊通红,他有一种被人侮辱的感觉,攥着筷子的指关节咯吱作响。   李小芸蹙眉,冷哼一声,攥着拳头冲着李三挥了挥。反正大家都嫌弃她胖,不想娶她,那么她也就不要矜持,先不受欺负再说!   李荷秀皱起眉头,责怪儿子道:“不老老实实吃饭,光看着小不点干什么。”她搂着李桓煜,轻声说:“不怕,婶婶在呢。”   李桓煜见李三果然憋屈的闷头吃饭,唇角弯弯,盯着李荷秀的目光甜甜的笑了,道:“美人……婶婶……美人……”   “哈哈哈哈。”李荷秀忍不住大笑,用力亲了一口李桓煜额头。   “愉悦”的一日很快过去,李小芸牵着李桓煜的手回家。两个人把院门拴好,进了小屋。李小芸和李桓煜睡一张大炕,李桓煜似乎是累了,没洗澡躺在床上就着了。   李小芸折腾不动他,再加上深夜的小山村静的吓人,她有些害怕,紧闭门窗后上床睡觉。   她侧身躺着,视线落在李桓煜熟睡的脸庞上,忽的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下来,特别安心。虽然家里人都走了,但是好在有小不点陪着她。   蹦蹬一声,小不点右腿踹开被子,斜着耷拉在了李小芸大腿上,顿时破坏掉李小芸感伤的情怀。   “揉脚。”   “啊?”李小芸扭头看过去,李桓煜的眼睛紧闭着,明显是睡着了。   “揉……脚。”他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李小芸暗道,平时正经话不会说,倒是挺会享受的。她伸手按了按李桓煜的脚底,没一会,他又扭着身子伸出另外一只脚……   我靠!李小芸继续揉按李桓煜的另外一只脚底,忽的想起来睡前忘了让弟弟尿尿了。李小芸平时会让他睡前先尿一泡,然后盯着寅时让他起来再尿一泡。这样一般情况下不会尿床。   小不点似乎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特别浅眠,从未睡过整宿觉,可能是被人扔掉过,所以天生缺乏安全感,半夜很容易就可以叫他起床尿尿,然后再倒头继续睡。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揪着李小芸的手,要么摸着耳朵,然后把一条肥腿蹭到李小芸怀里。   李小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眼时辰,撩起被子盯着李桓煜的小鸡鸡,摸了一下,好像是竖着的,怕他尿炕,拍了下小不点,轻声说:“小桓煜,起来尿尿吧。”   李桓煜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子,头冲向里面,撅着屁股冲外面,没有起身。兴许是今个在邻居家吃的大鱼大肉,所以睡觉沉一些。   李小芸拍了下他的屁股,安抚道:“快点起来,尿一泡接着睡。”   噗噗两声,小不点似乎在反抗她似的放了两个屁。小孩子都是直肠子,包括李小芸自己四岁多才懂得什么叫做憋住。   李小芸眼看着有黄色的痕迹遗落在床单上,顿时傻眼了,一股蔫蔫的恶臭味道在鼻尖徘徊,她恨不得给小不点两巴掌,可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起来,整个心似乎又都融化了。   难怪连小时候喜欢抱着她的大哥哥都更宠爱小花……谁不留恋美好的事物呢。每次她和小花姐姐同时犯错,大家都会指责她带坏了小花,小花哭了,梨花带泪的模样连她都会心痛,可是她哭了,又有谁会难过。   过年的时候,二婶婶讽刺的言语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什么恶心巴拉的样子,蠢蠢的身材,好像谁要碰一下她的脸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们以为她是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可是她虽然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至少知道那不是在表扬她吧。   不过,李小芸的目光落在小不点的脸蛋上,李桓煜不嫌弃她呢。虽然这家伙昨天咬的她的脸蛋好痛,可是他居然下的了嘴……   于是,李小芸决定不嫌弃他的……便便。   李小芸跑到门外拿了湿布,帮李桓煜擦了下大腿,翻过身,拎起他的小肥腿,擦着屁股。   屋内昏暗无比,她又舍不得点新蜡烛,便打开窗户,借着月色给小家伙收拾干净。她探下脑袋,认真的擦着,没一会,忽的感觉额头发湿,小不点居然躺着尿了,还是正对着她的脑门。然后随着她抬起头,正中脸蛋,水滴顺着她的头发帘,侧脸,慢慢流淌……   “李,桓,煜!”李小芸恼羞成怒,她伺候着人家小祖宗,他居然尿了她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刺绣   李桓煜迷茫的睁开眼睛,略带责怪的目光扫过李小芸,小肥腿不高兴的踹了几下被子,右腿用力一摔,整个身子侧翻过去,继续大睡。   他居然还有脸不高兴!   李小芸咬牙切齿的定定的看着小不点,最后发现她也只能定定的看着他。于是李小芸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立刻清理全身,可是脸蛋洗了好几次似乎都带着某人的“味道”!   清晨,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下来,李小芸用手挡了下刺眼的阳光,感觉肚子处沉沉的。她探头一看,李桓煜整个人仰躺在她的肚子上,打着鼾声,青蛙肚子好像一座小山,挡住了她的视线。   李小芸两条腿用力一抖,甩开了李桓煜。   李桓煜的小脑袋吧嗒一声,掉在床上,被震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眨了眨,又揉了揉眼睛,看到李小芸眯着眼睛目露凶光的盯着自个,低头一看,他居然是光着全身的。   小不点愣了片刻,脸上一片通红,立刻用小肥胳臂捂住胸口,又察觉哪里不对,垂下手率先捂住了小jj。他虽然年龄小,但是很有节操的。   原来这家伙还晓得什么叫做羞耻呀。   李小芸鄙夷的盯着小不点。那么他自个昨天晚上连拉带尿,他知道么?   “羞……不,要,脸……”李桓煜似乎是恼羞成怒的挤出几个字,目光幽怨的盯着李小芸。   李小芸一怔,这个白眼狼,不是用她擦屁股的时候了,居然敢说她不要脸!   “姐姐,不要脸……”李桓煜艰难的说着,脑门褶皱起来,似乎十分懊恼。   “你再说一遍?”李小芸不客气的揪住他的耳朵,以她的体型还治不了奶娃娃了。   “呜,不要脸……痛……”李桓煜耳根处一疼,没节操的大哭,哇哇哇……   “小芸在家么?”一道好听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她松开了李桓煜的耳朵,急忙去开门,说:“翠娘?”   “嗯,我来看你啦!”李翠娘穿着粉色碎花裙,凛然是当下农村里最时兴的款式。   李小芸羡慕的看着李翠娘的新衣裳,说:“翠娘姐姐,你好漂亮。”   李翠娘腼腆一笑,她虚岁十岁,刚刚同外祖母家的表哥订了亲。她外祖母家在县城里,远比李家村富裕好多,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所以颇受父母疼爱。   李翠娘坐在床边,盯着李桓煜看了一会,此时李桓煜已经自食其力的围上红肚兜。   “小不点可是李大夫承认的嗣子,我看你应该好好照顾他,以后还能当个依仗。”李翠娘认真的看着她,道:“我娘说,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李大夫才二十五岁,日后若是愿意,还是可以继续参加科举,搞不好有及第的那一日,所以连县长都十分敬重李大夫。”   李小芸沉默下来,她自然晓得翠娘的意思。因为她的胖,村里好多人都笑话她,包括亲生父母都承受不住的嫌弃她,以及大哥二哥刻意的疏远,她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如今,突然出现的李桓煜似乎是唯一不懂得厌恶她的人……   李小芸忽的很害怕,小不点亲近她,完全是因为不懂得什么叫做美丑,若是以后,是不是也会因为不想成为异类而远离她呢。   “小芸,别想了,刚才我来时遇到兰姐姐,她叫咱去玩呢。”翠娘给李桓煜穿好衣服,笑呵呵的说:“带着小不点一起走呗。兰姐姐说上次教过咱们基本绣法,这次要考试呢。”   李小芸脸上一热,她生的不好,所以兰姐姐说她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掌握一门手艺,比如刺绣。两个小姑娘牵着个漂亮男孩,一起去了李兰家。   李兰今年二十岁,她爹是李村长堂兄,所以她和李小芸是同辈。   “翠娘和小芸来啦。”李兰正在晾衣服,她两岁的儿子在一边自己玩。   “先进屋去挑线吧,我借着前几日的赏花节,买了好多彩色线。”   李小芸一听,心中一喜,兰姐姐屋里有一座精致的红木架子,据说价值昂贵,是她夫家当年的聘礼,上面摆设着一副刚刚完工的虞美人绣品。   李小芸的目光流露出贪恋的情绪,若是她可以做出类似兰姐姐这般出众的作品,就再也不会让娘亲觉得是赔钱货了吧。她咬咬牙,告诉自己不管多么困难,都要努力同兰姐姐学习刺球,不能因为容貌便自暴自弃,轻贱自己。   李兰撩起帘子,看到李小芸盯着架子发呆,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很诱人?”   李小芸一怔,红着脸蛋点头。   李兰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每一副绣品都倾注了绣者全部的心血,女孩子骨子里的安静和指尖处蔓延的细腻都可以通过绣品展现出来。他们是活着的,带着属于绣者的神韵气质。”   李小芸傻傻的听着,感觉此时的李兰姐姐的脸上,仿佛闪着圣洁的光辉。   “其实这幅绣品并不复杂,只是看起来花哨,归根结底都是通过各种基本针法穿插成型。所以,你们要好好练习基本功,只要底子打结实,到时候可以绣制出任何画品。什么牡丹,茉莉,秋葵,苍兰,旱金莲,曼陀罗,兰花等等等,都可以用针线让他们的美丽留存下来。”   李小芸和李翠娘一脸崇拜的望着李兰,再次认真的开始同李兰练习基本绣法。   他们并不清楚,所谓基本绣法其实也分为各种流派,并不是完全一样。李兰所掌握的这门绣法在外面可是价值连城,甚至让一些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强取豪夺。她主动将绣法传授于他们,完全是迫不得已,另有隐情。   李桓煜和李兰的儿子土豆在院子里玩耍,他们两个人围着鸡窝折腾了一天,最后把小鸡们都轰了出来。其中一只大公鸡跑到外面,两个小不点怕大人责怪,急忙追了出来,然后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李桓煜低头一看,是两颗比鸡蛋要大好多的青白色蛋,上面带着大小不等的深赤褐色斑纹,看起来可比鸡蛋酷多了。   李桓煜认为他比土豆大,所以自作主张的独吞两颗蛋。他怕有人抢他的蛋,主动喊叫李小芸回到家,然后邀功似的递上蛋给李小芸,说:“宝宝。”   李小芸今日从兰姐姐那里学到许多新东西,心情极好,没有生气李桓煜的胡言乱语,说:“这是什么,你和土豆捡的么?”   李桓煜得意的点着头,唇角弯弯,他爬到床上,将蛋放在屁股下,坐了上去。   李小芸瞬间僵化。   李桓煜把另外一颗蛋放在对过,说:“孵蛋。有鸡宝宝……”   李小芸犹豫了一会,耐心道:“小不点,这个不是鸡蛋,你孵不出来的。再说就算是鸡蛋,你也孵不出来呀。快起来洗洗睡了吧。”   李桓煜可怜兮兮的盯着她,泪水溢满眼圈,委屈道:“孵蛋,有鸡宝宝。”   李小芸瞬间被他柔软的声音击倒,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主动坐到了蛋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待了一会,李桓煜突然站起来,说:“没有动静。”   李小芸松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我改天给你煮了吃掉算啦。”   李桓煜一愣,急忙摇头,道:“睡觉,明天孵……”   ……李小芸无语的点着头,下次再也不能让李桓煜和小土豆去鸡窝玩了。   他真把自个当母鸡了么。   次日清晨,李小芸还没睁眼呢,就感觉有个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眨了眨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蛋上认真孵蛋的李桓煜。   “姐姐,孵宝宝……”   李小芸熬不过他的纠缠,索性拿着针线,一边练习,一边坐在蛋上陪着李桓煜。通过两个人一个多月的努力,这两枚蛋居然真的有动静。   李小芸的蛋率先破壳而出,小东西没有毛,感觉像是一只被扒光了毛的母鸡,但是它的嘴巴是弯的,还有翅膀,于是李小芸猜测它应该可以飞,或许是秃鹰?   李桓煜见李小芸的蛋出来了,撇着嘴巴大哭。直到小秃鹰在他身边转了几圈,李桓煜才没有那么悲伤,于是更加努力孵蛋。   半个月后,他的蛋也破壳而出,貌似是和小秃鹰相同品种的秃鹰,总之是丑爆了,还不如小鸡可爱。李桓煜心里十分失望,不过好歹是自个孵出来的,他给他们起名字大宝二宝。   李小芸的生活重心除了李桓煜以外,便是和李兰学习刺绣。   李兰绣法方面知识渊博,先后给她展示了好多针法,齐针,套针,扎针,长短针,平金等等,而且讲解这些针法各自的优势,仿佛给她的生活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虽然她的身边依然充斥着各种嘲讽轻蔑的目光,她却变得越来越不在乎。   日子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过了三年。 ☆、私塾   乡下的天气永远是晴空万里,一辆深黑色的豪华马车进了村。马车身后还跟着仆役,他们的衣着统一,仔细一看竟是县城首富王家的车队。李小芸的姑姑就是嫁入县城王家。   李小花撩起马车帘子,她身穿质地柔软的绸缎长裙,头上戴着闪人眼睛的插花,右手腕处是翡翠镯子,整个人显得特别气派,哪里有乡下姑娘的模样。   李小芸目光倾慕的看着姐姐,心底五味具杂。曾几何时,每次从姑姑家回来,她也是一身漂亮的新衣裳,还有不常见样子的头花。   “妹妹!”李小花开心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脸上难掩小女孩爱美的天性,道:“好看么!姑姑也给你做了新衣服哦。”   夏春妮笑着看向大女儿,温柔的敲了下她的后脑,说:“姑姑是按照去年尺寸给小芸做的,怕是小芸完全穿不进去了。况且小芸在家带孩子,出不了远门,改日里让人改了留给你穿。”   李小芸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佯装不在意的淡笑着,站在旁边不吱声。小不点拉着她的手,似乎感受到了李小芸指尖的颤抖,呀呀呀的喊了她几声。   “这个就是胖子表妹么?”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也从马车上蹦了出来,他是首富家的弟媳子孙,王景意。   小花脸一怔,笑道:“是啊,我们是双胞胎。表哥你看我们像么?”   王景意看了一眼李小花,又看了一眼李小芸,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道:“你们居然是双胞胎呀。她有你两个人大小,实在是太蠢了。”   李小芸垂下眼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最烦的就是每次大家拿他和小花比较。   李桓煜眉头皱起,捏了捏姐姐的手,说:“抱抱,美人姐……抱抱。”   王景意看到李桓煜,诧异道:“呀,这个漂亮娃娃就是李先生收养的孩子吧。”   李小花点了下头,走上前,道:“来,让姐姐抱抱。”   李桓煜冷哼一声,立刻撇开头不去看她,两只手紧紧的圈着李小芸,轻声说:“小芸……姐姐是大美人。”   李小芸满脸通红,李小花有些生气的拍了下李桓煜,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李桓煜猛的转回头,大声道:“小芸,大美人!”   扑哧,李小花乐了,小男孩也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李小芸尴尬的羞红了脸蛋,轻轻摸了摸小不点的背后,哽咽道:“李桓煜,别说了。”   李桓煜眉头紧皱,愤怒的盯着大笑的两个人,重复道:“姐姐,大美人。”   他不清楚这两个人在笑什么,却觉得他们的笑容特别刺眼,于是扬起手,不客气的拍住李小花的笑颜,生气的说:“不许笑姐姐!”   李小花被他拍懵了,愣了片刻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男孩也傻眼,扬手就要教训小不点,立刻被李小芸挡住,她放下小不点,同小男孩扭打起来。   李家爹爹见状,急忙让儿子将两个人拉开,他不可能指责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李小芸。夏春妮见小花委屈的给李小芸和小不点告状,生气的拿起木棍就要揍李小芸。   李小芸皮糙肉厚不怕打,担心小不点跟着受罪,于是抱着她跑到兰姐姐躲到晚上,才敢忐忑的回到家里。大屋里居然人特别多,而且传来阵阵笑声。   “小芸回来啦,快进屋吧。”一道醇厚的男声从里面传来,竟是李大夫从京城回来啦。小不点见风使舵,刺溜一下奔跑过去,任由李邵和抱住了他。   李小芸老实的站在门口处,听着父亲和李大夫叨唠的说:“先生,那这么说县城的龙华书院肯接收咱们村的孩子了么。”   李大夫很欣慰李桓煜的“投怀送抱”,一边捏着他的肥脸蛋,一边说:“是的。龙华书院的新院长是我曾经的老师,他告老还乡,来到书院任教。我同他商议,日后允许李家村的孩子过去参加入学考试,但是考虑到咱们村教学水平确实太低,我打算开个学前私塾。”   李村长听到此处大喜,李邵和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宗族老人们很早以前就想让他出山教导孩子们读书,可惜李邵和对此始终是一副淡然的态度,宁可做大夫也不愿意当先生。   “那么日后就劳烦邵和了。”   李邵和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回到村里四年多,总是该做些贡献的。不过我家里人丁单薄,日后教书的时候还要劳烦嫂子帮忙照看桓煜。”   夏春妮急忙站出来,道:“那是小事儿,说来也真是奇怪,桓煜这孩子谁都不找,都知道缠着小芸。反正小芸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就让她专门带桓煜吧。”   李邵和嗯了一声,目光柔和的看向李小芸,说:“小芸,我同你爹商量了一下,私塾就盖在你家旁边,到时候也方便你和桓煜一起玩。”   谁爱和个小不点玩?   李小芸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不过显然大人们早就安排好了她的归处。在父母眼里,非常希望可以给李小芸寻点事情做,省的出去跑会受到其他人欺负,弄得邻里间大人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若是可以直接把李小芸甩手给李先生,似乎也不是件坏事情。   村里无人敢轻贱读书人,尤其李邵和是这片地界极其有名望的读书人。想当年他是县试第一名,后来在州衙贡院读书,被好多同科认为是极其有前途的一名贡士。   李邵和身体不好,这才有机会结交药商女儿,两人一见钟情成为夫妻。可惜药商女儿命薄,成亲一年不到就去世了,李邵和受到打击极大,连举人功名都不考了回家乡独居。   村里老人们都相信只要李邵和愿意,他至少可以拿下举人功名,若是有机会入京赶考成为进士,那将会一辈子不愁吃穿,然后被皇家或者大氏族看上,立刻青云直上,封官加禄。所以大家心里认为李邵和同他们不一样,每次面对李邵和的时候,都会带有浓浓的敬畏感。   李小芸其实也有些害怕李邵和。这个男人似乎有好多心事,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眼神看起来柔和似水,却完全没有一点温度。不过他倒是真心疼爱李桓煜,看向小不点的目光泛着宠溺怜爱,细长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孩子的背脊。   李桓煜见李村长似乎不追究他白日里和陌生男孩打架的事情,于是便懒得再窝在李邵和怀里,扭着身子下地跑到李小芸身边,说:“姐姐,抱抱我。”   他一边撒娇着,一边抬起小肥腿,习惯性“攀爬”起李小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小芸身上,她尴尬的抱起李桓煜,小声叮嘱他:“是不是男子汉,这么大了还要抱抱。”   李村长欣慰的看着这一幕,逗弄小不点,说:“煜哥儿,咱村里有私塾啦,到时候你也要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哦。”   李桓煜快速撇开头,根本懒得搭理李村长,清澈的目光看着李小芸,说:“不读书。”   李邵和无语笑了,他走上前,摸了摸李桓煜的额头,道:“小不点,跟义父读书好么?”他虽然收养了李桓煜,却只让他叫他义父,从不曾自称爹爹。   李桓煜皱了下眉头,似乎对别人碰他额头的行为十分不满,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故意用脑门去撞李邵和,吓了李小芸一跳。   “李桓煜,小心你脑袋又破了。”李小芸忍不住开口斥责他。   李桓煜高傲的扬起下巴,似乎在说我一点都不疼!然后两只小肥手抱住李小芸的脖子亲了又亲,咯咯咯的笑出声音。   李小芸偷偷瞄了一眼李先生表情,发现他的目光微微有些冰冷。   “姐姐……美人……咯咯咯。”   ……噗嗤,李村长差点喷出一口茶水。李小芸尴尬极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桓煜咧着嘴吧,说:“不读书。”   李邵和在他的身后接话,严肃道:“不成,李桓煜你必须要开始读书了。”   李桓煜冷哼一声,下巴蹭着李小芸的宽脑门,认真道:“可是姐姐,不读书。”   李邵和微微一愣,目光落在了李小芸脸上审视半天,让李小芸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从来没觉得李秀才的目光是这般锐利呢?   “小芸。”李邵和温柔的开口,李小芸却隐隐觉得他的笑容冷若冰霜。   “你愿意识字么。”他的声音明明轻轻地,却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陌生。   “我……”李小芸迷茫的看着他,识字,她从来不曾想过。她目前的奋斗目标是成为兰姐姐那样子的女人,即便没了男人也可以靠双手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李家村但凡认点字的人都走出去了。大哥二哥不识字,庄稼人谁有时间识字啊!   她娘亲给大哥养了童养媳,打算明年就让大哥成亲呢。大嫂子比大哥大三岁,干的一手好家务。她娘一直让她拿嫂子当榜样,努力成为个勤劳的农家妇。   “当然愿意啊。”李村长替女儿做出回答。   女孩子按理说这辈子嫁个好婆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他们家小芸体型生成这般,怕是只能寻求其他出路。李邵和是早晚会走出去的先生,女儿跟在他身边没有坏处。   李小芸看着大家猛示意她点头的神色,结巴道:“我,我愿意。”   李邵和满意的嗯了一声,摸了摸李桓煜的小脑袋,说:“你和姐姐一起识字,好不好?”   小不点微微一怔,脑袋趴在李小芸肩膀处,两只手紧紧的搂着李小芸脖子,好像生病了的小猫似的,软软的贴在她的身上,没有说话。   李小芸感受到小不点的依赖,胸口处涌上一股暖流,温暖的都快落泪了。   忽然,耳边传来小不点略显哀伤的声音,认真的说:“可是姐姐笨笨,根本不识字。”   ……我去。   李小芸生气了,情不自禁的掐了一下下小不点屁股,怒道:“你才笨呢。”   李邵和立刻皱起眉头,一把抢过李桓煜,说:“小芸……”他不认同的摇摇头。   李小芸浑身打了个寒颤,怕是全村人唯独她认为李先生好可怕。   小不点奋力挣脱秀才的怀抱,带着哭腔本着李小芸的方向,委屈道:“小芸……”小孩子学习能力果然很快,立刻直呼其名。   “小芸……呜呜……小芸。”李邵和一阵头大,不情愿的把孩子还给李小芸。李小芸不敢当着李先生面教训李桓煜,于是“温柔”的咬牙道:“不哭了,姐姐在呢。姐姐虽然笨,但是愿意和你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她这话说的一点都不情愿,好违心。   李桓煜立刻止住哭声,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两只小肥手同时爬上李小芸的脸蛋,用力横向一拉她脸上的肉肉,撒手,啪的一声弹回去。   ……   咯咯咯,李桓煜破涕为笑,再次用手拉伸李小芸的脸蛋,故意让她弹回去。   李小芸抓狂,恨不得把孩子摔在地上!   李邵和愣了片刻,唇角弯起,情不自禁的笑了出声。大家一团和气,李小芸拿小不点没辙,只好用“凌厉”的眼神盯着他,表达心底的不满。   村里即将成立私塾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村民们很高兴。就连外村人也想来李家村读书,不过都被李先生冷漠回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旻晟   春暖花开,私塾正式施工,村里男人都过来帮忙。   李邵和设计了一份私塾图纸,李小芸不认字,却发现图纸上除了房屋以外,还有果树,池塘,假山呢。孩子们一听说李先生要在荒地旁边埋果树种子,急忙跑过来凑热闹。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果树就可以长成大树,结成果实,实在是太令人期待了。李小芸带着小不点站在远处,她体型高大壮实,越发显得同别人不太一样。   二狗子离开乡下走了半年多,再回来后整个人内敛许多,虽然看向李小芸的目光依然不善,却懂得了什么叫做克制。   他爹去年出海赚了大钱,意外救下一名书生,期初李家并未在意这件事情,直到京城的大官路过漠北东宁郡的时候,郡守大人居然把李大叔叫过去一起吃饭,这才晓得书生竟是京城权贵家的嫡出子弟。为了报答李大叔的救命之恩,帮他串线做皇家的生意。   皇家两个字,听起来特别遥远,李小芸忽然觉得二狗子成了另外一种人,让她深感望尘不及,胸口处莫名的有些说不清楚的难过。其实在她变胖以前,同二狗子玩的最好,每次玩将军公主的扮演戏码,都是她演公主,二狗子是将军……还有一次二狗子扮演土匪救下过她,说喜欢她,不过现在想想可能是她误会了什么,人家二狗子从始至终想表白的都是小花姐姐吧。   入夜后,夏春妮整理出一套小姑子送的中医工具,给丈夫刮痧。   她望着丈夫背部深红色的血印,蹙眉道:“阿旺,咱不如寻李大夫要个方子好好给你调养下身体吧。前几日春娘还和我说,你面色蜡黄,看起来精神头不好。”李小芸姑姑的大名叫做李春,李村长全名李旺。   李村长趴在床上,眉头皱紧,说:“哎,阿春是真心疼我,她把景意送到乡下,除了想让他在拜在邵和门下以外,也有撮合景意和小花的初衷。”   夏春妮一愣,犹豫片刻,道:“若是以前,我也觉得景意这孩子不错,但是他似乎对小花没那么执着的喜欢,反之,李才他们家的二狗子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多稀罕小花。”   李旺摇摇头,说:“你是被李才媳妇翠香送的礼物闪花眼了吧。”   夏春妮脸上一红,李春作为小姑子这些年待他们家确实不错,但是这要是结成亲家,总觉得是小姑子的施舍,她这个做丈母娘的心里底气不足。可是李才家却截然不同,完全是二狗子家上赶着她。   “李才这个人不简单,二狗子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你不怕日后生出变故么。更何况我可是听说李才纳了良妾,这位姑娘还是京城官人给说的媒,日后他们家还指不定是什么光景。”   夏春妮诧异的看向丈夫,说:“这事儿翠香貌似完全不知情呢。”   “她当然不晓得,一介村妇而已。”李村长不屑挑眉。   夏春妮不乐意了,道:“村妇怎么了,我也是村妇呢。”她狠狠的掐了李村长腰部一下。   李村长苦笑一声,说:“不是我看不起村妇,只是李才这要是真揽下皇家的生意,那就是一步登天,怕是连县老爷都让他几分,翠香当得起皇商家的主母么。这种人家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大,我哪里舍得把小花嫁入他们家。你只看得到翠香对你的故意讨好和二狗子待小花的与众不同,可是他们家当家人李才呢?我上次同他走了个正脸,连理我不曾理我。”   夏春妮听了丈夫的话,隐隐有几分不快,道:“李才他凭什么就不理你,他娘还在李家村呢,他就敢开始看不起人了?”   “是啊,也就是他娘还在,若是李老太太不在了,翠香才真是危矣。”   夏春妮咬住嘴唇,说:“就没人治得了李才了么。翠香好歹是咱村里一枝花,也是他们家费劲千辛万苦才迎娶回家,如今竟是说纳良妾就纳了?还不知会人家翠香。”李家村民风和谐,自给自足,尚未听说谁家娶小老婆的。   “这里面事情深了去了。阿春说是京城官人做媒,兴许李才也必须接着。不过他们家三代单传,纳了良妾也未必可以生出儿子,所以看在二狗子脸面上,李才也不敢对翠娘如何。至少从他不敢将纳妾的事情告诉翠娘来说,就是有所顾忌。这事情还是阿春和我讲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哼!”夏春妮用力揉按着丈夫的腰部,道:“我才懒得管呢。”她不由得替王翠香感到不值得,心里暗自庆幸她嫁给的人是李旺。虽然李旺是村长,却因为幼年丧母同公公关系不好,一心守着她和孩子们的小家过日子,从未有过其他心思。   二狗子生在九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讲究过生辰宴请小伙伴的人,所以受到邀请的孩子们都感到新鲜有趣。   李三是二狗子最铁的兄弟,他为了给二狗子过生辰,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还自制一把小弹弓送给二狗子。二狗子进了趟城里整个人气质都发生巨变,不允许大家叫她二狗子,而是直接唤他爹新给他起的大名,李旻晟。   李三第一个来到二狗子家,盯着请帖上的名字看了好久,红脸道:“二狗哥儿,你是改名叫李日日,还是李文成呀!”   二狗子无语的扫了他一眼,抿着唇角,说:“李旻晟,旻是MIN,二声,是西菩寺大师根据我生辰选的字,代表秋天。晟念shèng,有光明的意思,光明炽盛!”   “哦哦哦。”李三尴尬的应声,其实完全没理解。除了西菩寺他听说过以外,其他完全不晓得在讲什么。   “才叔好厉害,居然可以请得动西菩寺大师呀!”这可是京城第一盛院,漠北有一家分寺,不过规模很小,寺院大师也很少,一般人都请不动。   二狗子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深远悠长。这次爹爹带他前往漠北主城拜访朋友,对他触动极大。这世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相较于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他实打实是井底之蛙,但是也正因为受到蔑视才会有了努力的动力。爹爹的朋友还特意介绍了几位退伍士兵教导他功夫,早晚有一天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听说我不在的日子里,村长家来了个富家小子。”李旻晟眯着眼睛,问着李三。   李三一愣,摸了摸后脑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外人,他是春姨的儿子。王景意。”   “春姨?”李旻晟冷哼一声,县城王家在李家村看来是富贵人家,同他们家相比就好比一只脚下蚂蚁,居然也敢和他争。   李三有些畏惧的盯着二狗子,总觉得二狗子这次回来整个人比以前更加阴冷了几分。他把小弓箭递给二狗子,说:“来,兄弟送给你的礼物,日后你富贵了,可要罩着我呀。”   李旻晟把玩着小弓箭,笑道:“那是必然,我爹说明年开始让我跟他跑生意,你若是不想在家种地,可以来帮我一起做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我可以么!”李三隐隐有几分兴奋,账房先生感觉是很有学问的人呢。   李旻晟点了下头,说:“若是账房做不了就凭体力跑跑腿也成,兄弟养你便是了。”   李三听后分外感动,想起李旻晟如今在意的事情,道:“对了,我可是听说那个王景意会和李家兄妹一起来给你道贺生日,稍后兄弟们合计合计让他好看?”   李旻晟懒懒的点了下头,说:“看情况再说吧。感情这种事情关键还是看两个人本身。我相信小花心里肯定是有我的,管他什么王景意。”   李三诧异的看向他,说:“你怎么知道小花心里有你?”   李旻晟忽的脸颊通红,淡淡道:“这就和你无关系了!”   李小花精心打扮后才同兄长一起出门。她心里晓得二狗子喜欢她,不过她对乡下男孩没兴趣,根本不曾当一回事儿。以前二狗子约她一起玩,其实都是李小芸客串应约的。但是前几日她偶然碰到二狗子,着实觉得眼前一亮。   他虽然还是如记忆里般皮肤黝黑,却谈吐深沉,自信满满。古铜色的手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目光炯炯有神,整个人显得伟岸高大,神采飞扬,并不比表哥差几分。   李小花小心打量了一眼身边的表哥,王景意同二狗子是完全不同的男孩,他身材纤细瘦长,皮肤白嫩,眉眼细长挑高,俊秀中带着几分贵气。   从李小花的审美看,她还是更喜欢表哥这种类型的温柔男孩子。李小芸则同李小花的想法不同,男人么,关键是实用好使唤最重要。外貌好看管个屁用,比如整日缠着她的李桓煜,小家伙一天到晚靠着美色混吃混喝混好感,太没有节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女   晚饭后,李桓煜有些拉肚子。   李小芸犹豫好久要不要去参加二狗子的生日宴会。李桓煜听大人说二狗子家摆了流水宴,兴奋的咿咿呀呀嚷着去吃好吃的。   这家伙就是个没节操的吃货,完全忘记了曾经和二狗子的恩怨。   李小芸虚岁九岁,身高却赶上了十岁的王景意。李小花矮她半头,体型匀称,瓜子脸,漂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中显得特别明亮。哥哥大郎二郎因为忙着庄稼收割,并未同他们一起出行,有王景意带队,倒也是让众人放心。   夏春妮心直口快,怕见到二狗子娘亲后会露出马脚,把李才在城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说出来,索性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她往日里同翠香关系最好,此时心中着实感到愧疚无比。   李家人抵达二狗子家新盖的院子,立刻有仆役上前迎接。   二狗家的府邸在村子其他人看来有些突兀,王景意却晓得完全是按照城里府邸修葺的,还有丫鬟奴才们的装扮,都是照猫画虎模仿城里大户人家,里外里透露着几分乡下土气。   王景意暗中念叨,他爹让他交好二狗子,说是李才这人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有几分真本事,这年头但凡敢出海走商的人多是把性命踩在脚下,不甘于现状的有担当之人。   二狗子听说李小花来了,立刻对着镜子稍作打理一番,大步走向门外。他眼睛亮亮的盯着远处走入拱门的少女,紧张道:“小花!”   李小芸一怔,扭过头眺望着远处月光下一阵白衣的男孩。他似乎又高了几分,冷漠的唇角,细长的眉峰,此时此刻全部因为小花姐姐的出现展现出莫名的光华。她胸口处猛的一揪,记忆里扮演大将军的威武男孩,再也不会对她温柔相对。   二狗子改名李旻晟……   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被风吹散开来,埋葬在黄色的土地里,如同她亦曾美丽过的容颜。   李小花从小到大就是人群中惹人注意的焦点,父母又常将她送往城里王家学规矩,此时有模有样的垂下眼眸,好像大家闺秀的是轻声说:“旻晟哥哥。”   她唇角微微扬起,难掩几分春风得意。   四周有无数道目光投影过来,其中包括县长的女儿金秀容,华龙书院先生们的女儿,白春玉,还有龙华院长的侄女,黄怡。   李小花是骄傲的,这些女孩曾经都不屑同她接触,暗中嘲讽她的出身,但是那又如何。男孩子还是会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故意讨好的接近她。这让李小花小孩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致的满足。   李小花仿佛是坠入凡尘的仙女,墨黑色的长发绾成月牙髻,两鬓留着几分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眉间还装饰性的点缀着金色月牙,细长的睫毛微微卷起,高挺的鼻梁,诱人的红唇,小小年纪便懂得淡然微笑张弛有度,未来指不定会美丽成什么样子。   龙华书院院长的侄女黄怡诧异的小声同白春玉说:“这女孩是谁,漂亮的好精致。”   白春玉眯着眼睛,撇嘴道:“李家村的一枝花……嗯,村花!”   噗,黄怡笑了,道:“怎么被你一描述,什么都变得那么庸俗。”   白春玉冷哼一声,说:“麻雀而已,却偏要装扮成凤凰,等着她被拔毛成鸡的一日!”   黄怡微微愣住,她来到东宁郡不久,主要是为了寻找神医瞧病,这位神医在漠北出现过,所以父亲才将她送离京城。白春玉是她近来结交的新伙伴,好歹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会对一个女孩偏见到口不择言。   白春玉怕黄怡对自己有想法,解释道:“黄怡姐,我吃过李小花的亏,所以烦透了她。”   “吃亏?”黄怡惊了,说:“她看起来不大呀,就能让你吃亏。”   白春玉浅浅微笑,道:“我婶婶是王家姑娘,有一次陪堂妹回她外祖母王家做客,正巧遇到住在姑姑家的李小花。”   黄怡一愣,问道:“愿闻其详。”   白春玉犹豫片刻,直言道:“她逗弄我弟弟和王家的小子起了冲突,最后还自己哭个半日,我便觉得这女孩不简单,当时训斥过她。谁晓得李小花年纪不大心机却颇深,她记下这个仇,年前为了让我难堪,故意同我弟弟交好,这不,我弟弟现在同我关系都快断交了。也不想想当初我和李小花交恶是为了谁,他倒是要为李小花彻底不理我呢。”   “这……”黄怡不知道如何接话,发现李小花身后跟着一名英俊少年,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女孩。这女孩生的高壮,目光沉静,倒也是让人一看便过目不忘。   白春玉好意为她介绍:“那人也是李家村的……一朵奇葩。”   黄怡忍不住笑了,说:“她同李小花一起来,那么应该是亲戚吧。”   “可不是,不但是亲戚,还是双胞胎!”   黄怡彻底震惊了,这两个人居然是双胞胎,太难令人置信。白春玉眉眼一挑,似乎想到了打击李小花的新招,突然抬脚朝他们走过去,道:“小花妹妹,好久不见。”   李小花一怔,见是白春玉,有些想要转身跑掉的冲动。   白春玉性子刚烈,两个人非常不对盘。李小芸怀里的小不点盯着旁边桌子的桂花糕,紫薯糯米糍,咧嘴道:“小芸姐姐,一起吃糕糕。”   李小芸脸上一热,轻轻拍了下李桓煜,说:“稍后带你去。咱们要先给主人家祝贺生辰。”   白春玉看过来,说:“小花妹妹,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么。”   李小芸体型肥胖,李家父母怕孩子受欺负,再加上他们可能也觉得丢人,平时根本不带李小芸离开村子。但是即便如此,大家也都晓得小仙女李小花有个蠢妹子,所以白春玉就是明知故问。   李小花脸上一红,暗道白春玉这人绝对是没事儿找事儿!她冷着脸,看向李小芸令人厌恶的脸庞,实在不想承认什么,淡淡的开口:“她是谁同白春玉姐姐有什么关系。”   白春玉一愣,不由的笑了,说:“哦?我只是听说小花妹子是双生子,你生的这般国色天香,我们都很好奇你那双生姐妹该是如何倾国倾城,哈!~”   李小花咬着下唇,一时无语。   二狗子心里念着小花,哪里舍得李小花为难,急忙替她解围,说:“白春玉,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小花妹妹生过病,身材变得愚蠢不堪的事情吧。这位姑娘是李小芸,就是小花的妹妹。”   白春玉撇了他一眼,酸里酸气道:“你倒是对李家十分了解。”   二狗子冷哼一声,说:“小花为了妹妹的病可没少费心,你就不要拿人家外貌打趣了。”   李小芸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她……   算不算躺枪呢,当着她的面说的好像她多见不得人似的,有意思么!   李桓煜感受到李小芸身体的轻微颤抖,眉头皱了一下,说:“二狗子哥哥,我想吃糕糕。”   ……二狗子。   黄怡,白春玉刚走过来就听到了这三个字,不过,谁是二狗子?   李旻晟脸颊通红,他在外面一直自称大名,所以这些姑娘们并不清楚他有个如此别致的小名。不过此时见李旻晟的表情也晓得这个奶娃子在叫谁了。   一阵沉默,李小芸尴尬的开口:“小孩子不会忍着,那个,我带他去吃点东西。”   “好!”唯一的声音来自李桓煜。   李小芸见众人无视她,灰溜溜的抱着孩子离开。   这群人的世界她永远闯不进去,索性躲得远远地。   李桓煜从盘子里拿出两块桂花糕,说:“你一块,我一块。”   李小芸感动的咬了一口。   “小芸,你讨厌他们吧。”   李小芸一怔,望着李桓煜的目光,轻声说:“不讨厌。”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的是实话呀!”李小芸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面对事实。所以她才会夜以继日的练习针法,她想通了,这辈子她最大的难事儿就是成亲,那么索性不靠婆家,就自食其力好了。漠北盛产蚕丝,大黎国最知名的三家绣纺都在北方,李小芸打算同兰姐姐学成后去城里考绣娘子。   小不点突然沉默了一会,伸出两只手捏着李小芸的脸蛋,用力拉伸,让它柔软的皮肤弹回去……   “小芸,他们好丑……”   李小芸愣住,望着李桓煜墨黑色的瞳孔,有些想要笑出声,说:“丑?你知道什么叫丑么?”   李桓煜认真的点着头,道:“小花姐姐最丑了……”   李小芸一时无语,她拍了下李桓煜的小脑袋,轻声说:“以后不许说小花丑,小心她揍你。”   李桓煜仰起头,挥舞着小拳头,说:“我还揍她呢。”   李小芸顿时一阵头大,坏了,他们家小不点似乎不太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呀。她拿起一块芋头糕堵住了小不点的嘴巴,盯着他认真的目光,温暖溢满全身,挥之不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李才,你给我出来!”一道刺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李小芸回过头,发现二狗子也是一脸的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   二狗子的娘亲翠香急忙从后院走出来,诧异的看向来者,道:“敢问这位娘子是谁,为何来我家大吵大嚷。”   闹事儿的女子眉眼锋利,面容惨白,她身着一身布衣,脚上的绣花鞋满是泥土,右手牵着一名小姑娘,喊道:“我要见李才,让他出来见我!”   二狗子见此女嚣张,意图不明,率先站出来,道:“你是谁,今日我家办事儿,你如此大吵大嚷委实不妥,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稍后去客房说吧。”   他抬起头,目光清冷,暗示周围的仆役急忙行事,立刻有人将陌生女人按住,她身边的女孩子哇的一生大哭,喊着:“娘!”   女人似乎早料到会如此,大声嚷着:“我大吵大嚷有如何不妥?若是你娘生了你却被李才那混蛋抛弃,你娘会不闹么。”   二狗子一怔,王翠香也傻眼,她仔细去看那女娃模样,俗话说女孩像爹,竟是觉得女娃娃眉眼果真有李才的神韵。   李才急忙从宾客中抽身而出,冷眼道:“翠香,你误信她的话,这年头想让我当爹的女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要一一施舍认下帮别人养孩子么!来人!”他呵斥一声,说:“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和孩子都扣押下去。   女人冷笑一声,一边被拖走,一边嚷道:“李才家的娘子,你家相公人面兽心,他在外面纳了来头大的良妾,那女子颇有手段,差点让我和女儿骨肉分离,你可要当心此人,别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李才,你是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王翠香盯着发怒的夫君,浑身生出一身冷汗。   李才常年在外,她和儿子婆婆住在李家村,李才或许有外室的事情她早就想过,只是没想到连孩子都有了,还纳了良妾。看起来这位良妾似乎替她行使了嫡妻权利,收拾外室呢?   李才一把攥住妻子的双手,安抚道:“翠香,你我夫妻十余年,又有孩子,千万别被人挑拨。我如今受到京城贵人相助,不晓得多少对手希望看我笑话呢。”   王翠香咬住下唇,什么都没说。今日是她儿子生辰,她不想和任何人吵闹。宴会立刻恢复如常,却隐隐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李小芸看向二狗子,发现他整个人发蔫,心不在焉。其实二狗子心里一直把父亲当成心中的英雄吧。以前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每次提到常年不在家的李才大叔,二狗子都会眼睛发亮,挺直胸膛,骄傲的叙述父亲在外打拼的事迹。   李小芸忽的有些心疼,目光追逐的二狗子的背影发呆,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音。她才拉回思绪,看着不小点无语的笑了。   这个好吃懒做的李桓煜,吃饱后流着哈喇子趴在她肩膀处睡着了。   李小芸担心她受风,急忙去寻管家,被两名丫鬟带到客房,将李桓煜放在床上睡觉。   生辰宴会被疯女大闹,众人骨子里都没了心情,却又要佯装不曾发生过什么,一切如常。   做人啊,真累!   李小芸爱怜的抚摸小不点的脸蛋,还是小孩子轻松一些吧,无忧无虑,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吃饱了就睡的好像一头死猪。   “黄姑娘这边走,可以稍作休息。”   李小芸听到门外的声音,仰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女孩。   黄怡的罩衫湿了,有些发冷,想要找个暖和的屋子休息一下,没想到和李小芸走到一处。她盯着眼前这张夸张的脸庞,吓了一跳,腿脚不由得后退了一下。   李小芸尴尬的低下头,心头一沉。   黄怡立刻稳定心神,不好意思的开口,说:“打扰到你了。”   李小芸急忙摇头,说:“我家煜哥儿睡了,我才会占了这件屋子。”   黄怡点了下头,借着烛火又忍不住盯了李小芸一会,算是彻底适应了她的模样。   “旁屋有人,我在这里休息一会没事儿吧。”   李小芸红着脸,道:“姑娘说哪里的话,这,这屋子本是供你这样的客人休息的。”   黄怡见李小芸言谈局促,神情憨憨的,失笑道:“嗯,谢谢你。我叫做黄怡。你叫什么?”她见她没应声,自我介绍起来:“我大伯父华龙书院的院长。我爹是黄家的小儿子,刑部尚书左侍郎。”   李小芸从未和李翠娘以外的女孩接触过,更不懂得什么叫做院长,左侍郎。她此时见黄怡态度友好,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她酝酿半天,结巴道:“我,我是李小花的妹妹,我爹是村长。”   噗嗤,黄怡笑了。实在是李小芸的表情太搞笑,她脸庞本来就肥大,此时好像嘴巴里充满了气,努力想要发出来却吐字艰难,于是憋的满脸通红。   李小芸盯着她带笑的眼眸,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黄怡的笑容她不反感呢,不会让她局促不安,觉得难堪。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善意吧。   黄怡有些发冷,搓了搓手。李小芸晓得她罩衫湿了,说:“你坐过来,把手放在被子里吧。”   黄怡懒得矫情,大方的坐在床边,把手塞进被子里。   李小芸浑身僵硬,多久了,有人不嫌弃她肯挨着她坐着。   “你当初得的什么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黄怡刚说完就后悔了,解释道:“你千万别多想,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身体也不好,所以才来北方寻医。”   李小芸低下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当时浑身发热,差点就烧死了。好在被救回来,却要不停的吃药,于是就胖了起来。”   “是药三分毒,不过为了救命也没有办法。”黄怡小心打量李小芸,似乎看惯了她的样子也不会觉得很恐怖。   “其实我也是个药罐子,只是没变胖而已。北方天气干燥,似乎反而适应我。我祖籍江南,每到春秋,遍地的花粉味儿让人喘不上来气。你是没瞧见过我犯病,脸色白的吓人。”   “竟是还有这种病。”李小芸诧异的应声。   “嗯,是呀。奇怪的病,我娘为了我没少操心,到处求神拜佛,我也从未放弃自己,一心寻医。其实我觉得你还那么小,肥胖的体质是可以改善的。你现在还吃药么?”   李小芸摇摇头,说:“停药了。”   黄怡眨了眨眼睛,道:“那你努力减肥呗。你姐姐那么漂亮,你也会慢慢恢复的。”   李小芸胸口处暖暖的,暗道,这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吧,不管面对什么人都表现的无懈可击。不管她心中真正的想法,至少她让她觉得很温暖呢。   黄怡见李小芸又露出憨笑的表情,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并不像外表看的那般可怕。她看惯了觉得她还蛮可爱的,至少不像是其他人锋芒毕露,叽叽喳喳,反而浑身上下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珍惜。黄怡很喜欢李小芸的谦卑和安静,忍不住邀请她,说:“我下个月办诗会,你来凑个热闹吧。”反正她在漠北认识的人那么少,怕是连牌局都凑不齐。   李小芸无比震惊的看着她,嘴巴成O型状,天啊,眼前这位漂亮的温柔姐姐是在邀请她么。她居然愿意接近她,她不怕同她在一起丢脸么,连李小花在外人面前,都不乐意认她这个妹妹呢。   黄怡不明白她眼底的害怕是什么,道:“你别误会,虽然说是诗会,其实就是意思意思请大家吃饭。我初来乍到,每次都是别人请我,我不好意思所以才要回请的。作诗什么的倒是其次。还有,我觉得你应该多出来走走,多运动。”   “我,我可以去么?”李小芸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可以呀!”黄怡笑了,她的手暖和了,拿出来攥住她的手,道:“其实我两年前刚犯病的时候就久卧在床,后来长了好多肉,被人家笑话过,于是坚持每日下午出去溜达,就又瘦了下来。”   李小芸苦笑一声,她的情况和黄怡不一样。   她每天带孩子,帮助大嫂忙活也很辛苦,却不见掉肉。当然,她感受的到黄怡的鼓励,于是没有出言反驳她。   黄怡低下头看到小不点,说:“你还可以带着弟弟一起来,反正我大伯家府邸大的慎人,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李小芸很想用力的点头,却怕给黄怡添麻烦,问道:“那你的诗会,去的人多么?”   黄怡一愣,努力回想半天,说:“多吧。我都不知道派发出多少帖子,因为是我第一次请人,你懂吧,多少有些代表了大伯,代表了黄家,所以应该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但是我亲自发帖子请的姑娘一个手掌数的清楚。其中就有你哦。”   李小芸莫名一喜,咬住下唇,道:“我一定去!”就算她娘拦着她也要去,就冲黄怡这份重视。   亥时刚过,宴会草草结束。   李小芸叫醒了李桓煜,几个人一起回家。李小花似乎在宴会上又受到众女奚落,心情极其不好。李小芸想起黄怡的邀请,急忙去和娘亲请示,道:“娘亲,我今个在二狗子的生日宴会上认识一名黄怡姑娘,她说要邀请我参加下个月初举办的诗会。”   夏春妮一愣,看向李小花。   李小花同娘亲抱怨宴会上的事情,听到李小芸的话后目瞪口呆,本能的阻拦道:“不行,李小芸你不能出席这个诗会。”   李小芸没想到娘亲还没说话,反对的居然是李小花。   李小花急忙垂下眼睑,解释道:“娘亲,黄怡京城大官的女儿,她怎么可能邀请妹妹呢。”   夏春妮思索片刻,认为女儿说的有道理。   李小芸脑海里浮现出黄怡友善的笑容,她都答应黄怡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嗯,黄怡和我说她爹是什么,刑部的官,她,她真的邀请我了。”   李小花皱起眉头,说:“那她给你帖子了么?”   “帖子?”李小芸一怔,道:“哦,她有提起会补给我帖子。”   “那也不成,你不许去!”李小花脸颊通红,鼓着嘴巴委屈道:“娘亲,黄怡是华龙书院新院长的侄女。她还是第一次宴请宾客,所以不只县城,怕是整个东宁郡有些脸面的人都会出席。如果小芸跟着,你让我,让我怎么和别人交往呀。”李小芸如此“出众”,她若是不理她,别人会说做姐姐的薄情冷漠,她若是照看她,又有几个人愿意同她交往呢。姑姑常说,女孩子每一次的聚会,都是表现的机会,更是扩充交友圈的良机。   夏春妮犹豫的看了女儿一眼,劝说道:“小芸,其实你姐姐说的有些道理。那黄怡可是京城的高官之女,干嘛平白无故亲自邀请你呢。怕是另有目的,别到时候你着了人家的道儿,还连累小花。”   李小芸咬住嘴唇,强忍着眼泪流出来,怎么就不能平白无故邀请她。人家大门大户,书香门第,贵族之女,没事闲的陷害她做什么!分明是姐姐嫌弃她太胖,跟在身边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偷听   李小芸坚定的认为黄怡不会故意逗弄她,于是头一次违背娘亲和姐姐的话,倔强的说:“可是我想去。而且黄怡姑娘真的好友善,她一点都不讨厌我!”   夏春妮愣住,李小芸在她的印象里性子逆来顺受,从未争取过什么。她哪里晓得李小芸也有属于自己的坚持,她不敢主动同人交往,但是难得有人乐意同她交往,她干嘛要拒绝呢。谁不希望身边可以有说悄悄话的闺蜜。   李小花眼眶瞬间红了,委屈道:“她不讨厌你,你又如何判断她不讨厌你。你知道你走后别人是怎么奚落我的么。我又招谁惹谁了,怎么会有你这么丑的同胞妹妹。”   “小花!”夏春妮忍不住斥责大女儿,李小芸再难看也是自个闺女,别人说说也就算了,李小花怎么可以如此想呢。   “娘亲!您以为我在姑姑家日子就好过么。姑姑家几个婶子背后管我叫村妞,还讽刺姑姑也是农村来的土凤凰,咱们家把王家当成免费商户,逢年过节打着送礼的名头一住就是半把个月,占便宜,借钱,就连闺女都养在王家,吃王家喝王家。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心里有多难过,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做的更好,让人家挑不出一点毛病!”   夏春妮望着女儿梨花带泪的容颜,顿时觉得无比惭愧。去年庄家收成不好,李旺为了村里来年的种子和妹妹张嘴借了钱。主要也是觉得王家是首富,这些钱对于王家来说没什么吧。   “王家是很有钱,可是大门大户子孙还多呢,姑姑的妯娌最差也是富甲一方的商户,唯独姑姑出身穷苦,往日里没少受妯娌嘲讽。您让我带着小芸去出席这种场合的诗会,岂不是明摆着把我和姑姑都当成靶子,让人家随便侮辱么。”   李小花口才真不错,有那么一瞬间,李小芸竟然产生了愧疚的心情。似乎她在无理取闹,她和姐姐出门了就是丢人现眼。   夏春妮再次沉默了,因为李小花提及了嫁入王家的小姑子,那么此事便不单纯是姐妹两个人的问题。她踌躇再三,忽的抬起头,看向李小芸,拍板道:“就按照小花的意思,你不要去了。黄姑娘大家闺秀,怕是今日不过是客套的说辞,你且莫当了真。咱是农村人,当不起官家小姐的朋友。”   李小芸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倾泻而下,她颤抖着肩膀,点了下头。   回到屋子里,李小芸如何都睡不着,披上外衣就进了村东头的小山区。小山区中部地区有一片空场,小时候他们常在这里玩耍,还盖过一间小木屋。   每次李小芸难过的受不了,就一个人来到小木屋坐一会,这里安静的可以让人沉下心来。   咦,她突然发现小木屋是亮着呢,莫非有人。   李小芸轻手轻脚的来到小木屋背面,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知道山里小木屋的人不外乎村里那几个小伙伴,小花姐姐已经入睡,难道是……   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绕到小木屋侧面的窗户处,垫脚望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细长纤瘦的背影。   二狗子!   果然是他!   李小芸差点喘不上来气,急忙转过身坐在地上,看来晚上的事情对二狗子震撼不小吧。她犹豫再三,不敢出声,听到屋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   “你叫什么,你确定我爹就是你爹?”   “我,我没见过爹。”   李小芸一惊,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像是宴会时候抱着疯女人喊娘的小姑娘。   “那你干嘛跟着个疯子来到我家,损我家颜面。”二狗子觉得丢人丢到家,最主要的是他基本宴请了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朋友。背后指不定如何说他们家闲话。   小姑娘撇着嘴巴,哼唧的说:“可是我娘就是我娘,她说你爹就是我爹。”   二狗子有些厌烦,道:“你娘凭什么说我爹是你爹?”   “因为胡三叔是你爹的长随,我家长日用都是胡三叔给的钱。”   二狗子一怔,他爹身边确实有个姓胡的管事。   二狗子显然对疯女人搅和他生辰宴的事情耿耿于怀,嘴硬道:“那你也不能说我爹就是你爹啊,给你钱的是姓胡的又不是我爹!”   或许对于小孩子来说,谁都不愿意相信父亲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小姑娘见二狗子突然凶她,委屈的哭了,说:“那你干嘛把我救出来。你是不是也怀疑你爹?”   二狗子愣住,不快道:“哥先把你收拾了,省得你娘欺负我娘。”   “我娘没欺负你娘,是你爹坏。”   “你爹才坏!”二狗子怒道。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说:“是,我爹坏,谁让我爹就是你爹。”   “去你的,我只有一个妹妹,那是我娘肚子里的宝宝,才不是你这个野孩子。”   “你才是野孩子!你要是认为你爹没问题,干嘛把我弄出来私下问,怎么,怕你爹做出更残忍的事情,灭口吗?”   二狗子气的牙痒痒,却不能否认心里确实闪过这个想法。他爹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手下也有一批见不得光的人,专门干这种勾当。   他有些烦躁的揪起小姑娘,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娘说我爹纳了良妾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二狗子年满十二岁,多少懂些事情,如果真像是疯女人说的那样,他爹背着娘亲和奶奶纳了来头大的良妾,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这名良妾居然敢对他爹其他女人动手,那么日后岂不是会趴到他娘的头上?   他才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呢!   小姑娘被他拉扯的疼,生气道:“我叫大丫,我出生在海边,我娘说他是在船上认识我爹的,后来就跟了他,可是下船后她怀孕生女,我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是又出海走商,总之我出生后就没见过亲生爹爹,一直都是胡三叔照看我们母女。直到前些时日乡下闹水灾,我娘收拾行囊偷偷跟着胡三叔来到了县城一处五进院子,院子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人。后来听人说这家院子女主人要生产需要奶娘,我娘就冒充进府,原本是想和我爹相认,不曾想发现院子女主人似乎也是外室,人家出手要人命,我们逃了好几天,这才打听到我爹乡下地址。”   二狗子听得一身冷汗,他爹自从和京城大官交情上以后,家里就没几日安生,莫非真是因此纳了来头颇大的良妾,不但置了府邸,还怀孕待产。难怪他爹总是唠叨,待他生辰后就让他去京城读书,说是可以权贵子弟,去去乡土气息。他这要是一走多年,日后娘出事了也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我娘从那院子的丫鬟嘴里得知,我爹嫡妻住在乡下,还有个婆婆,他们完全不晓得我爹在县城搞出的事情。那位良妾之所以对我们出手狠绝,无外乎是仗着我爹想瞒着的心态,顺便收拾了我们。反正我爹自以为胸怀沟壑,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当然容不下我们这种出身的母女。只是他今日允许别人对我们动手,待日后子嗣颇丰,不会对挡着他通天路的你和你娘动手吗!”小姑娘不愧是李才的种儿,说话咄咄逼人,反正她连爹都没见过,自然同李才没感情。   二狗子胸口一疼,他是如何都无法相信疼爱他的父亲,会干出对不起他和娘亲的事情。   他祖母年轻时候守寡,一个人拉扯父亲长大成人很不容易,年轻寡妇本就被人轻视,父亲小时候没少被人逗弄侮辱。他们家起初是李家村最落魄的一户人家,后来父亲去城里打工,给杂货铺跑商,学习算账,直到原先的老板离开漠北,父亲借钱盘下店面,开始自个做生意。   毫无背景的父亲生意做的并不好,处处碰壁,走上海路完全是迫不得已。   但凡有点钱的谁会去冒这个险?   近几年国泰安稳,风调雨顺,黎国和西凉国也没有战事,于是老皇帝开了海路,大家都清楚海路上的暴利,却又担心危险,所以第一次出海都是找的小商户做先锋,他爹当时生意不好,为了还钱赌命上船,一走就是三年。   父亲第二次出海是在他刚刚出生那一年,一走又是三年,攒下丰厚的家底。   去年回来是父亲第三次出海,也是走的最长的一次,整整五年。他还记得很多人说他爹死了,他难过的流泪,整日偷偷跑去海边等着父亲归来。后来父亲回来了,总算没有让他失望。父亲说在海上受了伤,以后再也不会出海了。   即便如此,父亲还是用他受了伤的手臂狠狠的抱住他转了好几圈。   他可以感受得到当时父亲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他浓浓的想念。而且父亲把他当成大人,此次带他出门见过了无数背景深厚的长辈,完全是把他当成未来的当家人培养。甚至父亲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提及京城高官,以及心底的想法,勾勒出一幅他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李家发展宏图。   那些因为孤儿寡母而压抑在心底的卑微变得不复存在,他的父亲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的准备拉着他大干一番。他们是父子,却更像是朋友。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战父子兵!   父亲对他百分百的信任,从不隐瞒,他又如何去怀疑他。   “小主子,怕是黎明前老爷就会去看这对母女,差不多奴才把他们带回去吧。”二狗子身边的长随小安子在门口轻声唤他。   二狗子从思绪中拉回,失落的嗯了一声,道:“你带她先回去吧。”   “小主子呢?老爷说过明日要带小主子进城,早上找不到总归不太好吧。”小安子今年十五岁左右,有些担忧的看着主子。老爷如今发迹,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要倒贴上来,小主子别再是被人挑拨,从此和老爷隔心可不好了。   二狗子深吸口气,说:“我晓得了,你先走吧。”   小安子点头称是,急忙带小姑娘离开。   四周忽的安静下来,二狗子好像虚脱了似的坐在地上,靠着木屋的墙壁,右腿弯曲,目光紧紧的盯着跳动着的烛火。   李小芸大气不敢喘一声,天啊,她似乎触及了李家人想要隐瞒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敢行凶杀人,不怕官老爷抓么!   噗通一声,有一团黑影从李小芸头顶飞过,吓的她大声嚷了一下。   他们家大宝二宝两只秃鹰居然半夜也没睡觉,跟着他来到了小木屋,此时正盘旋在半空中,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冲着她呲哇乱叫。   这两个二货能不能低调点?知道什么叫做偷听,偷听么!   李小芸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果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厉声,道:“谁?!” ☆、安慰   李小芸浑身僵硬着站了起来,冲着落在地面上的大宝狠狠瞪了一眼。她想撒丫子就跑,可是两条腿仿佛被什么定住,无法移动。   屋子里面的二狗子大步跑到门口,李小芸见到无路可退,索性迎面走过去。她本是有几分内疚的情绪,原本尴尬的目光在看清楚二狗子的表情后,噗嗤一声,无法抑制的笑了起来。   二狗子在屋子里偷偷哭泣,他再如何成熟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没想到家中丑事儿居然被外人听到,顿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情绪蔓延全身,所以他盯着李小芸的目光带着几分愤怒的羞愧,脸上却早已经泪流满面,连鼻涕都附在嘴角处而不自知。   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日,他居然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李小芸嘲笑了!   李小芸真心不是有意笑话他,实在是二狗子的样子好搞笑。一身高上大的装扮,却流着大鼻涕。她的胸口突然觉得暖暖的,李才大叔再如何富有,二狗子还是记忆里的二狗子呀。   “你干什么在门口偷听!”二狗子大声吼着李小芸,心里不痛快极了。   李小芸咬住下唇,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有些没有勇气开口,她没怎么同小伙伴交流过,话到嘴边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小芸,你……你真是臭不要脸!”二狗子心里生气,有些口不择言,胸口处堵住的那团火气似乎全发泄在李小芸身上。   李小芸脸颊一白,忽的抬起头,直视他道:“我都听到了,所以……”   “所以什么?”二狗子强话,讽刺道:“所以想拿这个威胁我吗?”   李小芸愣住,二狗子其实真心把她这个人想象的太复杂了。又或者他心里害怕事情是真的,反而容不得别人晓得这个秘密。   “说吧,你想要什么,银子么?还是以后不让人欺负你?总之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什么都可以考虑答应你。不过李小芸,你可别太过分了,否则鱼死网破,我今天就……今天就……办了你!”二狗子脸上憋的通红,似乎在思索着凶人的措辞。   李小芸看着他一边说狠话,一边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流出,觉得二狗子有些可怜,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说我都听到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别太伤心了。”   二狗子愣住,他定定的看着李小芸平静的目光,同他一般高的身材挡住了远处的月光,脸部忽明忽暗,紧抿着唇角,看不出一丝情绪。   “李才大叔那么爱你,你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肯定不会像对待小姑娘似的对待你。”李小芸轻声诉说,安慰他,道:“小姑娘从小没在李才大叔身边长大,难免心里有怨气,才会言辞激烈。再说她也只是说害她娘的人是来头大的女人,这件事情你爹未必知情。所以你不要受她影响,从而猜忌爱你的人,不如坦荡的回家去问问你爹爹,他若是在乎你们之间的父子情谊,瞒谁都不会欺骗你。”   李小芸的声音很温柔,同她高壮的形象十分不符合。尤其是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二狗子才发现李小芸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度。   不过,他才不会认为李小芸是真心待他。他平日里没少欺负这个胖丫头,怕是她此时表面说着风凉话,心里指不定如何笑话他。   再说,他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   尤其不需要李小芸的怜悯!   二狗子抬起头,冷冷的盯着李小芸,说:“看来你偷听到的东西可不少,李小芸,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更相信我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你若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他受不了李小芸眼底过分友善的目光,故意将她的好意践踏在脚底下,即便他其实因为李小芸那几句话,心底明明稍微好受一些。   李小芸垂下眼眸,脸上看不出难过的情绪。   她习惯了,习惯了冷冰冰的二狗子,习惯了男孩子们厌弃疏远的目光。   二狗子是家中独子,若不是他爹常年在外跑船,翠香婶子不会只有他一个孩子。这不李才大叔刚回来不到一年,翠香婶子听说就怀孕了。   独生子是爹娘捧在手心中的宝贝,他永远也不会懂得,即便是对于父母来说,亲手骨肉也可以差别对待。比如他们家,她娘最疼爱小花,他爹则最看重两个儿子。   所以她才会安慰二狗子,别太在乎刚才小姑娘的言语。   李才大叔可以不顾从未谋面的私生女死活,却绝对不会不管二狗子的安危。   小姑娘刚才出言偏激,怕是因为心里对二狗子羡慕嫉妒恨吧。   李小芸苦笑一声,她何尝不羡慕李小花。   她辗转难以入睡,走出来溜达,与其说是失望去不了黄怡的诗会,还不如说是伤心于母亲最终的选择。不管是谁对谁错,在她与李小花之间,从来都是要优先顾及李小花的喜怒。   二狗子见李小芸沉默下来,胸口处忽的有些不好受,他是不是过分了,毕竟李小芸是一片好意。不过,他又不需要她的好意,这丫头明明是有错在前,先偷听他们谈话,所以他没有错,一切都是李小芸自找苦头。   李小芸吸了下鼻头,淡淡的开口:“好吧,你若是不难过当然最好。”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道:“你嘴角有鼻涕,擦一下吧。”   二狗子一怔,脸颊通红,这个臭丫头!   他生气的盯着她,发现李小芸居然没有因为他的斥责而生气,唇角反而是弯弯的笑着说:“那我先回去啦,你也早些回去吧,秋天夜风很冷,别在这里耗着了。”   李小芸软绵绵的言语好像一巴掌拍在二狗子脸上。他莫名其妙的反而更生气,忍不住大步追上李小芸,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你到底脸皮有多厚,我可是在凶你呢,你不懂么?”   李小芸感受到手腕处属于二狗子的力度,脸上一热,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   二狗子不甘心的瞪着她,道:“你不生气么?你不该反抗么?你不该哭么,你到底有没有心!”   李小芸心里其实是难受的,但是她都习惯了,她更清楚难受又有什么用。如果天天难受,自怨自怜,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她确实因为肥胖深感自卑,所以她才更要坦然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别人一句话就可以让她难过的泪流满面,那她还能干什么。   这一点二狗子显然是无法理解的。   二狗子不曾受过委屈,但凡摩擦都要挣出是非黑白,所以他不会知道,反抗也是需要资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帖子(改错)   李小芸脸红的抽回二狗子攥住的手,结巴道:“太晚了,我,我先走了!”她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跑,迎风跑了好久才停下脚步,右手不停抚摸着胸口处,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呜哇,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李小芸怒目圆睁看向低空飞行的大宝二宝,这两个秃鹰近来开始长毛,有意思的还彼此互相啄毛,傻里傻气的。   还好,没人知晓她喜欢二狗子的事情,否则实在是丢人到家了。   “小芸姐姐……”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声,低下头看到不远处的李桓煜,诧异道:“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李桓煜眉头一皱,不认同的说:“明明是你大晚上的在外面!”他近来语言能力迅速提高,再加上李秀才的有意教导,竟是说些之乎者也的训斥人。   李小芸心里有鬼,不想同他过多纠缠,敷衍道:“好吧好吧我的错,天气转凉,你怎么就穿个单衣跑出来。”李小芸紧了紧李桓煜的白色亵衣。   按理说,李邵和回来后小不点应该回去同他住在一起,但是碍于李邵和现在全身心投入在私塾的建设中,作为村长的李小芸爹爹自然揽下来照顾李桓煜的事情。   并且李村长心里有小算盘,与其让李小芸经常抛头露面,被人说闲话,不如让她留在家里,省的大家都晓得李小芸的模样。待日后寻个嘴皮子利落的媒婆说门村外的亲事儿,对方未必打听出什么,届时在赔点嫁妆,还能把孩子嫁出去。他们做父母的也算是对得起女儿了。所以,李村长热情的把李桓煜交付给李小芸照顾。   李桓煜对此十分开心,相较于清瘦高挑的书生爹爹,他自然更喜欢挂在浑身是肉的李小芸身上。李小芸白白嫩嫩的,不仅摸起来手感超级好,靠着的时候也让人觉得软软的,热乎乎,特别舒服。   过了两日,一个灰衣男子快马加鞭进了村子,直奔李村长的住所。夏春妮被人从地里叫回来,以为是来了客人,特意换了套衣服才敢出门见人。   男子衣着简单,黑色马靴,见到夏春妮后自报家门,郑重道:“在下是龙华书院院长大人府上管事儿,随了我家大人黄姓,名孜墨。”   夏春妮有些没想明白,糊里糊涂的应付道:“黄先生您好。”但凡沾了书院的人都叫先生,准是没有错的。夏春妮做村长夫人多年,又仗着小姑子嫁入城里首富,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普通村妇。   男人客套几句,说明来意,道:“这是我家小姐下个月举办诗会的帖子,让小的特意送来给贵府姑娘。”   他双手递了过去,夏春妮自然双手接下来,她面色如常,心里却打起了鼓。这龙华书院的小姐应该就是黄怡吧,只是不清楚她邀请的到底是谁?难道真是为了小芸那丫头特意吩咐人过来么?   夏春妮不动声色的直接拆开烫金色的帖子,上面清楚的写着李小芸的名字,再无其他。她犹豫片刻,想起日前答应李小花的承诺,踌躇道:“实在不瞒黄先生,我们家小芸近来身体微恙,到时候能否出席还不确定呢。”   黄孜墨愣住,怕是没想到会有人会当面拒绝姑娘的帖子。就算届时来不了,大不了修书解释一番便是,还真没见过这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呢,就说自家孩子病了的事儿。他微微有些不满,目光冷了几分,心里暗道,村妇就是村妇,只是不明白为何小姐偏偏让他亲自送帖子。   夏春妮不是看不出好坏脸色之人,顿时有些后悔。她冲动了,急忙打圆场道:“不过难得贵府姑娘看得起我们家小芸,怕是她听说来了帖子,会立刻好起来呢。”   黄孜墨不屑的扬起唇角,淡淡的说:“那么在下告退了。”   夏春妮客套的挽回了一下,最终望着他骑马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李小花从门外回来,见母亲居然站在门口发呆,柔声道:“娘,干什么呢,大太阳底下晒着。”   夏春妮一怔,扭过头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儿,心底莫名一软,连眼底都涌上疼惜的神色,道:“刚才黄府来了帖子,是发给小芸的。”   李小花一愣,接过帖子,仔细看了又看,没错,确实是给李小芸的帖子,连她名字提都不曾提起过,这是一封同李小花完全没关系的帖子。   李小花从小到大是村里一枝花,就连在城里都有些名声,此时此刻,难免心里的傲气受到了几份打击。她也有黄府的帖子,却不是黄怡亲手派发,更不是烫金色的……她揉着帖子,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甘心。   在二狗子的生辰会上,黄怡也曾同她说话,面子上可是好好着呢,妹妹前妹妹后,谁知道骨子里怕是根本看不起她,连给李小芸发烫金帖子都不会顺便提及她半分?   不过她就是想不明白,黄怡为什么会高看李小芸!   李小花思索片刻,说:“娘亲,你说黄怡会不会是想耍弄小芸。”相较于承认黄怡高看李小芸,似乎她另有目的别有阴谋更容易让人接受。   夏春妮犹豫的蹙眉道:“耍弄?主要是黄怡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没必要吧。”   李小花垂下眼眸,其实她也觉得黄怡没必要,但是,她还是无法承认李小芸居然会比她强。况且李小芸那个样子,连她都看不下去,她就不信别人忍受得了。   “娘亲,这诗会可是十里八村但凡有点门路背景人家的姑娘都会来哦。若是小芸妹妹在此扬名,怕是日后真会嫁不出去了。”   夏春妮一怔,顿时了然。可不是么,她还想偷着把闺女嫁出去呢,若是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晓得李小芸的模样,日后还怎么说亲?   她似乎给自己找到必须阻止李小芸参加诗会的借口。这可是黄怡亲自派人送来的帖子,李小芸若是去不了,必须自己同黄怡澄清,家里才能没有责任。李家人就算对小女儿心存偏见,也不好让人指着鼻子说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拜师   李小芸不敢和爹娘说在和李兰学习刺绣。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夏春妮并不想和李兰家有太多牵扯,尤其是李小芸一家同李兰父亲家是亲戚关系,按理说他家男人应该多照顾照顾李兰才是。但是女人都是小心眼,尤其在漂亮女人面前。   李兰的娘亲据说曾是官家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又遇到水灾,只剩下她一棵独苗流浪至李家村被李兰祖父收留,最终嫁给李兰的父亲。   李兰随了她娘温婉的性子和出众的容貌,本是要被他爹说给城里有钱人家的,后来李兰在四月赏花节时偶遇进京赶考的黄姓读书人,两个人一见钟情,最后结为连理。   这段婚事并不被李兰祖父一家赞成,所以并未在村里办事儿,后来李兰夫婿去世,李兰连对方老家在哪里似乎都不清楚,就带着孩子回到村里。李兰娘亲身体也不好,在她成亲前就去世了,李兰父亲为此伤心不已,没多久也走了。   李兰和他儿子在村里是个比较奇怪的存在,好在她有一手好绣活,颇得县城几大绣坊认同,偶尔打打零工,倒也是可以养活起儿子。   李兰关于刺绣理论知识的解读对于李小芸来说特别新奇。她好像是一个海绵似的孜孜不倦的吸取李兰的知识。李兰讲述累了,道:“这些了解一些就够了,你稍微休憩会吧。”   李小芸脸颊微微红了一下,拿起旁边的针线,道:“那我练习一会针法吧。”   李兰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忽的开口道:“小芸,你很喜欢刺绣么?”   李小芸一愣,想了片刻,诚实道:“起初就是觉得有意思,再加上大家老说我这样子嫁不出去,早晚是赔钱货。我不想做赔钱货,就想多学些有用的东西。”   李兰一怔,唇角弯弯,说:“傻孩子,你还真实在。”   “不过现在满喜欢的,至少,我想应该是喜欢吧,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做什么。”   李兰抿住唇角,犹豫片刻,转过身从床头拿出一本书,递给她。   李小芸诧异的接过书本,问道:“兰姐姐,这个是什么呀。”   李兰垂下眼帘,说:“绣谱。”   “绣谱?”李小芸明显对这两个字有些生疏,她翻开看,一下子就入了迷,良久才道:“天啊,原来这么复杂的图案一共才十针呢。”   李兰忍不住笑了,说:“这是我家传的绣谱。”   李小芸一愣,她惊讶的看向李兰,道:“那,那应该是很珍贵吧。比如这个精致的小图,如果是我,完全不会按照这种纹路来绣,那么成品自然就赶不上这个效果。”   李兰嗯了一声,道:“所谓绣谱有时候是几代人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最实用的传承。你若是真心喜欢刺绣,我从下次开始教你另外一种方法刺绣,好么?”   李小芸急忙点头,说:“谢谢兰姐姐。”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收回绣谱,道:“那你还不正式拜师么?”   “拜师?”李兰愣了片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李兰摇了摇头,扶她起来,说:“好吧,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是我的徒弟。”   “那翠娘呢?”在李小芸眼里,她和李翠娘早就是李兰的徒弟啦。   “我知晓你和李翠娘关系好,但是她外租家背景复杂,我希望你不要将我给你看绣谱的事情同她透露半分。我有自己的苦衷,这是收你为徒的前提。”   李小芸立刻点头,李兰肯教她刺绣就很难得了,她没有资格强求人家再多收个徒弟。   “谢谢您,兰姐姐。”   李兰见李小芸谨慎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家人寿命都不长,或许日后还要靠你照看小土豆。”小土豆是李兰两岁的儿子。李小芸攥着拳头,急忙安抚她,说:“兰姐姐,你别灰心,为了小土豆你也要长命百岁呀。”   李兰呵呵的笑了一声,目光深长的看向窗外,幽幽的说:“但愿吧。”   “姐姐,姐姐快来看呀,长在黄土地上的鸟窝哦。”一道清脆的响声从院子里传来,李桓煜和小土豆把鸡窝的小鸡都轰出来,改造成了鸟窝,让大宝和二宝进去住,于是院子里有无数只小鸡叽叽喳喳的到处乱跑,而大宝和二宝也不配合,到处追着小鸡叼人家毛。   李小芸皱着眉头,不好意思的看向李兰,道:“午饭了,我立刻把小不点带走。”   李兰笑着安慰她,说:“桓煜很可爱,正好和小土豆作个伴倒也不错。还有你拜我为师学习刺绣的事情最好不要和家里人说。”   李小芸茫然的应声,虽然不晓得兰姐姐到底想隐瞒什么,不过她还不想和爹娘说呢,也担心其他人笑话她,还不如等有一些成绩后再拿出手给人看。李小芸一想到有朝一日,她或许也可以成为兰姐姐那般独立的女人,早晚所有人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李桓煜小跑着来到李小芸的身边,一只手无法圈住她的腰部便揪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的说:“小芸姐,我们一起玩呀。”   李小芸得到李兰认可,心情好极了,耐心哄着他道:“咱们先回家吃饭,中午睡个觉后下午我再带你来玩好么。”   “嗯嗯,我想现在玩。”   “不行,该吃饭的时候必须吃饭。”   “嗯嗯,我不饿……”李桓煜皱着眉头,想尽一切词汇来反抗李小芸。   李小芸一把捞起他,抱怨道:“这么瘦小,亏得李先生说你都五六岁了,再不好好吃饭,你连村东头三岁的皮蛋都比不过。”   李桓煜突然沉默下来,用力挣脱李小芸怀抱,小腿倒腾极快往家里跑去。偶尔还会回头狠狠的瞪她一眼。   李小芸无语的苦笑,人不大脾气还不小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交涉   李小芸回到家后就躲进屋子练习基本针法。李兰姐姐自从认下她这个徒弟后,便开始从最基础的针法纠正她,李小芸头一次知道拿针的力道还有那么大讲究,不由得觉得自个原来太笨了。   不过她很勤奋,心里又始终憋着一股子气,反正家里不需要她干什么就专心练习针法吧。   小不点生气了,故意不进屋在院子里玩耍,他以为李小芸会像以前似的出来哄她,可是左等右等了好久,连个人影就见不到。   李桓煜快气疯了,搬了块石头垫在脚下,通过窗户偷偷望向了屋子里面。   小芸姐姐居然在刺绣!   黑灯瞎火的也不怕弄坏了眼睛。   小不点觉得自个被忽略了,他都消失了这么半天好不好,李小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桓煜不甘心的撅着嘴巴,故意跳下石头,动静极大的走到屋门口处破门而入。   咣当一声,李小芸吓了一跳,见是小不点才放心下来,道:“回来了?”   “嗯。”李桓煜闷哼。   “来,兰姐姐让我带回来的桂花糕,城里王记糕点铺子买的哦。”李小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时的拿住小口袋,口气极具诱惑性。   果然,李桓煜听到桂花糕三个字,嘴角不经意的舔了一下,刚想提腿跑过去,只是理智突然提醒他,你不是生气呢么,就如此原谅恶劣的李小芸了么。   她居然说他不如整日流着大鼻涕话都说不全的皮蛋!   人不能如此没骨气!   于是李桓煜沉着脸,不高兴的跑到角落处翻腾自个的包裹,里面大多数是李先生留下来的书本。他随手拿出一本游记画册,翻着阅读起来。   李小芸无语的扫了小不点一眼,大字不识几个就开始看书么。更何况还是倒着看书。她正练习的起劲,懒得管李桓煜,见他坐在地上安静的翻书,索性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李桓煜一怔,我靠,李小芸居然没过来哄他。他随意翻了一会画册,生气的把画册甩到了地上,小腿用力的踹了下地面,发出奇怪的响声。   李小芸抬眼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小屁孩,又折腾什么呢。   李桓煜见李小芸抬起头,本以为对方会赶紧走过来,正要扯高气昂的发作一番,不曾想李小芸居然又低下头继续忙活去了。   这……   李桓煜狠狠的甩了两下脚,用力放书本,一本本的翻完了罗列在地上,故意发出声响,不停翻箱倒柜的折腾,然后大眼睛时不时偷偷瞄着李小芸,想要让她注意到自己的怒火。   总不能他先妥协去主动找她说话么。   咚咚咚,门响了。李小芸急忙把针线藏起来,走过去开门。姐姐李小花脸色不善的走了进来,她转头瞄了一眼李桓煜,淡淡的说:“小芸,我有话和你说。”   李小芸回头看了眼小不点,道:“恩,你说吧。”   李小花也看了一眼小不点,说:“我想单独和你说。”   “可是……”李小芸有些犹豫的冲小不点说:“桓煜,你出去玩会呗。”   李桓煜愣住,嘴角一点点瞥了下来,酝酿良久,哇的哭了起来。   李小芸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揽住李桓煜的肩膀,轻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刚才都是我不对还不成么,皮蛋哪里比得过咱家桓煜半分,他长的那么丑。”   “呜哇……”李桓煜见李小芸哄他,忍不住更加委屈的哭了起来,刚才小芸一反常态的没搭理他好长时间呢。   李小花受不了似的皱眉道:“成了,你们两个在我面前姐弟情深有意思么。李小芸,你到底有没有时间,黄怡专门派人给你送帖子了,我这里是正经事儿。”   李小芸怔住,喃喃道:“黄怡?”她下着下唇,黄姑娘居然为了他如此大动干戈,一道暖流蔓延至全身,让她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这么不出色,还是有人愿意同她交朋友的么?   李小花不屑的扬起唇角,一想到黄怡的帖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小芸摸了摸李桓煜的发髻,亲了下他的额头,柔声道:“来,拿着桂花糕,可好吃了。外面玩会,再帮我把鸡喂了好么。”   说到喂小鸡,李桓煜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兴奋,瞪着眼睛道:“你和我一起去喂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说:“我和小花姐姐说完话就去找你。别玩的太疯,等我哦。”   “好!~”李桓煜拉长音似的破涕而笑,扭着扭着向门外跑出去,还故意用脏衣服蹭到李小花。   李小花厌弃的急忙躲开,不开心的说:“你也不管管他,整日里在泥里滚,脏了吧唧的。”   李小芸容不得别人说李桓煜不好,张口反驳道:“成了,我们本是乡下人,爹爹和哥哥日夜在土里呆着,脏了洗干净就是了。”   李小花懒得同李小芸争执,只是觉得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妹妹,似乎越发难以理喻,无法沟通了。   “给你,黄怡的帖子!”   李小芸接过帖子,如获珍宝似的反复观看,胸口暖暖的感觉,笑着说:“那么姐姐和娘亲是说允许我去了吗?”   李小花脸色一沉,说:“李小芸,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的模样。”   李小芸愣住,饶是她现在变得越来越接受肥胖的事实,也有些无法承受亲姐姐满脸鄙夷的神色。   “上次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而且爹娘说咱村里估计没人会娶你,打算多给媒婆银钱和陪嫁,把你嫁到远些的村子去。如果你去参加了黄怡姑娘的宴会,那岂不是人尽皆知你的模样,难道你想让爹娘养你一辈子么。”   李小芸深吸口气,忍着眼泪盯着姐姐一言不发。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黄姑娘发了帖子,如果你到时候不出现总是说不过去,不如你给她回风封信函,就说自个病了,再表达下咱家的祝福,我到时候我亲手把信函交给她便是了。既体面,又不会太失礼。”而且她拿着这封黄怡亲手送出的帖子,也很有面子。   李小芸咬着唇角,浑身发抖,良久,问道:“娘亲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小花不愿意同李小芸深谈这个话题,淡淡的说:“娘亲上次不都说过不让你去了么。”   李小芸再次深吸一大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古旧的房屋里没有灯光,窗户被一阵风吹的关了起来,越发显得四周变得昏暗起来。李小花突然发现李小芸肥胖的脸庞有些狰狞,忍不住后退两步,道:“你知道便好,我走啦。”   她匆忙转身离开,心里暗道,妹妹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难怪连往日里最疼爱小芸的大哥如今对她都变得淡淡的感觉。   李小芸看着姐姐落荒而逃的背影哭笑不得,原本伤心至极的心情也缓和不少。她有那么可怕吗?她是小花的亲妹妹呀,用得着如此直接了当的揭她的伤疤么。   其实,只要娘亲一句话,或者姐姐的一句话,他们要真不乐意她出现在黄怡的宴会上,她便会自动消失,绝对不会让家人为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夜谈(补)   李小芸再如何懂事儿成熟,也不过是九岁的女孩子。每次脑海中浮现姐姐厌恶的模样和娘亲发愁的表情,她就会觉得好难过。   李小芸的目光落在床铺上的针线,咬牙暗自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同兰姐姐学习,绝对不会做个赔钱货,这世道胖人不少,丑女更多,难道还没有活路了么。别人轻贱她,她才要更加爱惜自己。   嗯,努力吧!   李小芸心知肯定是无法参加黄怡的宴会了,但是对方把她当成朋友看待,郑重的下了帖子,就算不去也不能单单一封信函了事。她犹豫片刻,决定私下问问兰姐姐,送给黄姑娘什么好呢。   想到此处,李小芸不由得失笑,人家黄姑娘怕是什么都不缺吧,所以她也从未想过送她金银,或许专门为黄怡绣个荷包呢,但愿对方不会觉得她的荷包材质简陋,绣法拙计。   又要去求兰姐姐帮忙了,不过她倒是不觉得难为情。在村子里,她唯有在李兰和翠娘的目光里,感觉不到一点鄙夷的神色,他们把她当成普通的小姑娘看待,没有怜悯,更无嫌弃。   这足够了,所以李小芸十分珍惜这两个人的情谊。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希望大家像以前一般,把她当成正常人看待。   夕阳西下,李小芸趁着李桓煜睡着了以后,偷偷跑到了李兰姐姐的家里。她翻过木栅栏,摸了摸拴在门口的大黄狗,冲着它伸出指头,放在唇角嘘了一声。   大黄狗原本蓄势待发的神情在发现来人是李小芸以后,立刻不屑的耷拉下眼皮,趴在地上继续眯着眼睛休憩。   李小芸不甘心的瞪了它一眼,她分明在大黄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鄙夷的神色,哼!   李兰姐姐屋子里亮着烛火,怕是还没有睡觉。她捻手捻脚的拍了拍木门,轻声说:“小兰姐姐在吗?我是李小芸。”   咚咚咚。   “小兰姐?”李小芸不敢大声说话,没一会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音,嘎吱一声,门开了。   “小兰姐姐。”李小芸轻轻唤着,没来由的就红了眼圈,委屈莫名的涌上心头。   李兰披着一件罩衫,诧异的看着她,说:“怎么了。”   “我……”李小芸抬起头,咬住唇角望着李兰充满关切的目光。她原本是想来求助李兰姐姐,两个人一起商议给黄怡送什么礼物好一些,如果不能前去参加她的宴会,回绝的信函如何写才不失礼。可是当她看到李兰姐姐温柔的视线,满脑子回想着姐姐左一句丢脸,右一句赔钱货,突然就觉得好难过,于是泪水顺着两颊落了下来,不管如何控制都无法停止悲伤的情绪。   李兰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去厨房投了手帕,递给她,说:“擦擦脸,否则明个眼睛会肿的。”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又开始大哭起来。李兰晓得她必然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不劝她,只是坐在跳动的烛火旁边,安静的看着她,良久,道:“如果哭累了,有什么想说的,就大声说出来。没事儿的,宝宝已经睡了。”   李小芸哭了好久,哽咽的开口,道:“上次二狗子过生日,我带着小不点找地方睡觉,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姐姐。她叫做黄怡。”   “黄怡?”李兰皱了下眉头。   李小芸一愣,问道:“兰姐姐你也知道黄怡吗?”   李兰一怔,笑道:“她是京城黄家的嫡出子嗣,自打入了城便成为了本地许多姑娘们的话题,她带了什么花儿,衣服上绣了什么样子,还有人偷偷去绣房打听呢,我自然是听说过黄家姑娘。”   这回换李小芸惊讶了,她没想到黄姑娘是知名人士。难怪姐姐李小花总是一脸不相信她和黄怡会有什么情分。不过李小芸心底忍不住再次佩服起黄怡姑娘,这般出色的女孩,居然会不嫌弃她肥胖,愿意同她接触。实在是太……夫子大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的,高风亮节吗?似乎不是这个词……   李兰不清楚李小芸在想什么,摸了摸她的头,道:“然后呢,你遇到黄怡了。”   “哦,我遇到了她,还同她聊了起来。她似乎不太喜欢热闹,说自己身体不好对南方天气过敏,所以才来北方养病,同时寻医。我也身体不好嘛……”李小芸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下,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体型,壮实如牛……   “所以她觉得见到你,有些惺惺相惜吗?”李兰替她把话说完。   李小芸愣了一会,不好意思的问道:“什么叫做……惺惺相惜。”   “……就是……她可能觉得你是因为怪病才会导致体型成了现在的样子,她自己身体又不好,所以很同情你,心生怜悯,愿意同你交往成为朋友。”   李小芸嘴巴惊讶的成了圆形,点了点头,回想起黄怡对她的鼓励,说:“原来如此,我搅得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她还鼓励我减肥呢。还夸我,夸我如果瘦下来,会和小花姐姐一样漂亮。”   李兰抿着唇角,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肯定是这样的吧。黄怡姑娘好歹是见过世面之人,又受到良好的教育,不会以貌识人,她若是愿意同你结交,我认为你可以大大方方的接受呀。相比黄姑娘一个人在北方待着,也怪孤单的。”   李小芸腼腆的嗯了一声,脑子里突然闪过娘亲和姐姐的话语,沮丧道:“哎,黄姑娘是天边的明月,我则是乡下水池里的小鸭子,完全是两种人生吧。什么交往不交往的,我不敢奢求,只是黄院长要给黄怡办宴会,好多人都去呢,黄姑娘也给我发了帖子,不过我娘亲和姐姐都不乐意我去……”   李兰顿了片刻,犹豫道:“你哭……就是这个吧。”   李小芸怔了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谈这个了。我已经决定不凑这个热闹,就是想着黄怡姑娘好歹看重我一次,我就这么回绝了,总归不太好。所以我想送给她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可以不太贵重,但是必须代表了我的心意。”   “所以来找我了?”李兰笑着捏了下李小芸额头。   李小芸腼腆的破涕而笑,小声说:“师傅么。”   李兰一愣,失笑道:“好吧。好歹师徒一场,难得你如此信任我,为师自然不好辜负小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   李小芸见李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急忙乐呵的站了起来,以为李兰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她。李兰见她如此现实,说:“刚才还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现在这么快就活啦!”李兰年纪轻轻,同李小芸是姐妹相称,虽然现在成了师傅,依然难改平日说话的口气。   李小芸嘿嘿的笑了一声,刚刚的难过是发自内心的难过,现在的欢愉也是沉静之后的欢愉。她天性乐观,否则经历了这么大的人生落差,早不知道自杀多少回了。李小芸骨子里有让人察觉不到的倔强,她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退缩,这也是李兰考察她多年以后,方下决心收徒的原因。   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女孩,在经历过备受宠爱,人人倾慕的时光,可以承受住容貌变丑,身材走型的打击依然努力向上的生活,那么日后若给她机会,早晚会一飞冲天。   李兰温柔的笑着,她看着李小芸,仿佛透过这个单纯的生命,看到了那些难以去揭开的过往。关于母亲的身世,关于家里残留下来的这套绣谱,还有床上熟睡的宝宝,或许,今日收徒的这个决定,真的可以改变李家的命运吧。不管未来如何,她至少怀揣着希望……   “兰姐姐?”李小芸发现李兰神色不对,整个人出神的想着什么,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李兰回过神,笑道:“我近来太累了,有些走神。”   李小芸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一桌子的纸张和剪刀,说:“兰姐姐那么晚还在刺绣吗?你不是常和我们说,不要再晚上刺绣,毁眼睛。”   李兰一愣,说:“说来话长,二狗子他爹似乎是结交了什么权贵,打算竞争明年年后皇家采办的买卖。其中有裁衣,他想让我帮他弄一些比较新鲜的样子。”   李小芸再次震惊了,二狗子的父亲一直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但是皇家怎么想都觉得好遥远呀。   李兰叹了口气,说:“李三大叔确实很有想法,他还想收购城里的绣坊呢。但是城里的绣坊大多数经营数代,哪里轻易就被人收购了。所以李三大叔问我乐意不乐意帮忙折腾出一个绣坊。”   “那么棒!”李小芸本能的称赞出声。她的师傅可是李兰姐姐,如果李兰姐姐成了绣坊坊主……   李兰无语的戳了下她的眉头,道:“我才多大,你以为绣坊同私塾似的吗?咱们村孩子少,私塾有一个老师就够了,可是绣坊呢?我们要有不同的分工,需要画花样的师傅,手法好的绣娘,还有各种进货的渠道和把绣品卖出去的渠道。一个绣坊的成立,壮大,没有个八年十年根本成不了。”   “哦。”李小芸的气势立刻蔫了下来。   “李三大叔让我帮着画样子,他也重金寻了些老师傅,只是但凡有些手艺的老人谁不是挂靠着各大绣坊,或者是被有钱人家请去,留着给高官小姐们当刺绣师傅。所以一切还没定下来呢,你暂且一听,千万别给我说出去。”   “嗯,兰姐姐你放心吧,怕是我乐意说都没人和我聊呢。”李小芸郁闷的说。   李兰笑了,道:“好吧。咱们先来解决黄怡姑娘的礼物。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小芸两只手拘谨的放在身前,说:“我……我开始学习刺绣了么,想着要不然绣个荷包或者手帕给黄怡姑娘呢?虽然我想她也不缺什么荷包,所以为了让黄怡姑娘觉得新鲜,我不如干脆从样式入手,弄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给黄怡姑娘,让她可以感受到我的诚意和在乎便好。”   李兰鼓励的点了下头,道:“不错,你若送贵重的,怕是她根本不会稀罕,毕竟黄姑娘身家背景在那摆着,你若是送轻贱的又着实辱了她主动交好的情谊。说到特别的花样子,我倒是有几个备选,但是花样的主体是什么呢,蝴蝶怎么样?”   “蝴蝶?”李小芸皱着眉头,蝴蝶不大,身体细节较多,反而难刺绣,她怕自己刺绣不好。如今大家普遍喜欢的花样都和花有关,比如牡丹,还有好听的寓意,叫做富贵花开。   李兰见她犹豫,解释道:“蝴蝶是人人喜爱的昆虫,它像征吉祥富贵,比巽双飞。蝶与耋同音,有长寿之意,黄怡姑娘身体不好,选一个寓意是祝福的花样比较好。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女孩子手帕,蝴蝶花样绣上去还算比较好看。”   李小芸脸颊微红,原来蝴蝶还有这个意思呀?她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头,道:“那么就依师傅的意思,只是蝴蝶样子似乎也算是比较普遍吧。”   “嗯,是很普遍,但是我们可以刺绣的更精致。我所说的精致不是说质地精致,而是让蝴蝶的身体花纹纹络更有层次感,你懂我的意思吧,小芸。”   李小芸艰难的聆听着,她文化不高,近来才陪着小不点一起读书。好在李邵和老师真的很会教导学生,连她这个没任何文学底子的人都在学业上见长,速度突飞猛进。   “我想,师傅的意思就是说,把蝴蝶刺绣的好像真的一样吧。”   李兰一愣,唇角微微弯起来,说:“小芸,你真聪明,我还在想如何说的更明白一些,你反倒是一下子点醒了我。所谓刺绣,其本质都是假的,我们绣花,但是花是假的,我们绣山水,其实山水也是假的,那么可能会有人问道,刺绣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意义是什么呢?”   “意义?”李小芸皱着眉头,仔细琢磨师傅的言辞。此时的李兰姐姐似乎同往日不一样,不再是温柔贤惠淡雅的性格,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尖锐气势。   “其实,刺绣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画作。人们路过一处美丽山景,他们不可能为了山景停下前行的脚步,于是画一副水墨山景画留作纪念,让其他人知晓,哦,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世外桃源。刺绣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一种是变成画作裱起来,一种是穿在了人的身上。所以,不管是画也好还是刺绣也罢,归根一点的中心是四个字,栩栩如生。或者说以假乱真。”   “栩栩如生……”李小芸轻轻默念。   “不过我们这一脉的刺绣因为技法不同,区别于一般刺绣。据我娘亲描述,这种技法所绣出的绣品大多精美典雅,平时不太用于人的身上,反倒是多被人当成陈设馈赠亲友。”   李小芸微微怔住,她经历过人间冷暖,心思易于常人,若说把绣品当成陈设馈赠亲友,那岂不是是可以和画作比较的绣品了。其实这世上绣娘的地位并不高,和画作大家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一个可以刺绣出被人当做画品的来摆设的绣娘,那是不是说明兰姐姐祖上传下来的刺绣技法绝非一般绣娘可以比拟呢。她有些踌躇的看向李兰,发现她眼底隐隐爬上一层泪水似的透明薄雾,急忙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继续安静聆听。   娘亲和父亲聊天时曾挺不待见的提及李兰一家,据说她母亲来历颇为神秘,身体还不好,后死于非命,莫非有什么内情不成。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的她可以理解的。   李小芸不是执拗之人,索性甩甩头,日后待李兰姐姐乐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知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信函   李小芸听李兰师傅仔细讲着,大概总结出兰姐姐所描述的这种绣法的特殊。   第一,这种绣法不是单纯的刺绣,它讲究半绣半绘,画绣结合。   最为独特之处在于以绣代画,多拿山水花鸟以及人物等作为摹本。瞬间提升了刺绣的本质。   李小芸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叹,这要是多闲的没事儿干了才会有功夫把简单的刺绣上升到了艺术的层面。可见李兰姐姐祖上怕不是简单的名门望族吧。   第二,针法复杂且多变,一般有齐针、铺针、打籽针、接针、钉金、单套针、刻鳞针等十余种针法。一件绣品往往同时采用多种针法,不管在设计上还是在技法的使用上都充满了新意。   第三,间色晕色,补色和套色。兰姐姐祖传绣谱中采用的彩绣线并不是常规的鲜艳颜色,而多位正色之外的中间色线。绣为了更形象地表现山水人物、虫鱼花鸟等层次丰富的色彩效果,采用景物色泽的老嫩、深浅、浓淡等各种中间色调,进行补色和套色。从而充分地表现原物的天然景色。在色彩的搭配和运用上,若非有一定天分的绣娘,怕是完全无法掌握住其中感悟的深意。   以针代笔,以线代墨,勾画晕染,浑然一体……   李小芸头皮发麻,她感觉一晚上接受的知识完全颠覆了她往常的常识。最后在李兰一句暂且说到这里来结束了整个交流。   可是她突然发现,貌似没聊到具体的细节呀,到底如何给黄怡姑娘准备礼物呢?李兰似乎也发现自己扯远了,脸颊微微红了一下,道:“总之我的意思,你不如就绣个好看的手帕给黄怡姑娘吧,花样我来帮你弄,以蝴蝶为摹本,搭配青草野花,我来着墨,你亲手刺绣。”   总算说到重点了,李小芸乐呵呵的应了声。   两个人热火朝天的折腾起来,李小芸认真的看着李兰画花样子,暗自记在心里,打算闲来无事的用树枝画画,反正如今带小不点出去玩,她其实也满闲的。   李兰的花样儿没一会就画好了,虽然她代替李小芸刺绣或许会更好看一些,可是毕竟是送给黄怡姑娘的礼物,李小芸想表达的是一份心意,于是两个人都比较认同让李小芸亲手完成。   李小芸捧着笔墨未干的手帕,道:“夜深了,我拿回去刺绣,就不打搅师傅了。”   李兰摸了摸他的头,说:“在外人面前还是如以前那样,你叫我兰姐姐。”   “嗯。”   李小芸回到家,昏暗的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蜷成一团,窝在屋门口处。她心底一暖,急忙跑过去,轻声说:“桓煜,醒醒,怎么在外面。”   李桓煜揉了揉眼角,迷茫的看着她,怔了片刻,忽的恼羞成怒起来,一本正经道:“大半夜的你跑哪里去了。”   李小芸一愣,敲了下他的脑袋,道:“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我不过是临时想起点事情,去了一趟李兰姐姐家罢了。”   李桓煜委屈的撇了下唇角,说:“那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呀。”   “可是你睡着了。”李小芸耐心解释着。   李桓煜不甘心的瞪着她,直言道:“你若想带我去的话就会在我没睡着的时候带我去,你偏等我睡着了把我丢在家里自个去,分明就是不想带我去。”   李小芸被他车轱辘话绕晕了,仔细一想,这小家伙语言倒是犀利,一下子抓到了本质,她确实是懒得带他去。   李小芸见李桓煜腮帮子鼓鼓的,一脸不忿高傲的神情,急忙放下身段,好心哄着。李桓煜果然是小孩心性,两个人的吵架最终以次日李小芸带着李桓煜和两只笨鹰去山里玩而结束。   李小芸哄着了李桓煜,来到窗户旁边的小桌子上。她点了蜡,借着月色拿起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自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把纸张攒成一团,重新写。她有些想不起来一些字的模样,就去掏李桓煜的书籍,对着书本临摹,写了几句简单的祝福话语。   李小芸盯着歪七扭八的字体,着实有几分灰心,哎,就这样吧。她暗自琢磨,反正黄怡姑娘未必当回事儿,她只要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便好了。   黄家的宴会日子很快就到了,二狗子全家都要去,索性派了车来稍村长一家人。姑姑家自然也受到了黄院长的帖子,所以表哥什么的也要一起进城。除了二狗子一家和村长一家,私塾的李劭和先生也有请帖,不过他平日里又不爱应酬,索性借口身体欠安没有前往。   为此二狗子的父亲李三似乎还觉得遗憾。   李小芸总感觉李三大叔主动稍他们家人一起进城,怕是听说过城里书院院长同李劭和先生是熟识的,所以想借此接近李劭和先生吧。   李劭和说来是比较奇怪的一个人,以前他不大管村里的事儿,被人认为是书呆子。后来进京一走数年,经历丧妻之痛,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若不是他身上的秀才身份,怕是村里人也受不了李先生的性格。好在他收养李桓煜后,似乎有所改变,更是同他们家十分亲近。   李小芸自感这一年来的日子似乎比前几年过得好,欺负她的男孩子也少了许多,怕是同李先生有关系吧。李先生是读书人,备受小伙伴们的尊重畏惧。   全家人都走了,李小芸沉默的守着李桓煜一言不发。她再如何成熟懂事也是个小孩子,做不到完全的心甘情愿。   县城黄府   黄怡被身边的叶嬷嬷打扮成精致的瓷娃娃,不由得皱着眉头,说:“嬷嬷,差不多得了,我脖子都觉得酸了。又不是相亲,不过是普通的宴会嘛。”   叶嬷嬷瞥了黄怡一眼,道:“你这个丫头出来久了,说话越来越没溜。”   “嘿嘿。”黄怡讨好的瞄了一眼叶嬷嬷。叶嬷嬷特别德她娘亲看重,从小就和王奶娘一起陪着她长大。叶嬷嬷据说亲人都死于一场水灾,又无儿无女,待她完全是心肝宝贝似的疼爱,所以她有些时候不敢和娘亲说的话都敢和叶嬷嬷直言。   “你是谁?若是在这乡下地方丢了脸,传出去可是丢了黄家的人。”   巴拉巴拉,叶嬷嬷又该是叙述黄家族谱,从开国的一门三进士,讲到她爹,是最为不吝私情,铁面无私的刑部官员,巴拉巴拉……   “知道啦。嬷嬷!”黄怡被她叨叨烦了,索性彻底服软。   咚咚咚,屋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黄怡诧异道:“出了何事?”   嘎吱一声,小丫鬟惜月走进来,道:“真是笑死我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眼睛似乎长到头顶的女孩居然对我发脾气,还说要给姑娘亲手送礼物。如果说咱们家姑娘的闺房谁都可以进来送礼,那送礼的人怕是要排到城门外了。”   叶嬷嬷和黄怡对视一眼,说:“对方姓何名谁?”   惜月撇了下唇角,道:“叫什么……嗯,李小花”   ……黄怡冲叶嬷嬷摇了摇头,完全不记得认识她。 ☆、叶嬷嬷   惜月见黄怡完全是一头雾水的模样,轻笑道:“我看她衣着质地虽然是上好的料子,可是花样却特别俗气,估摸着是自以为是的本地姑娘。”   黄怡冲惜月摇了摇头,说:“什么本地京城的莫要在这里提及。好歹是人家的地盘,还敢笑话人家嘛?她送的是什么礼物,又为何同你发生争执。”   惜月不高兴的嘟着嘴巴,道:“说来也是奇怪,她手里有姑娘亲手下发的金色帖子。”   “哦?”黄怡愣了片刻,说:“我统共倒是发出去几个帖子,不记得什么李小花……咦,你确定是李小花不是李小芸吗?她长得是不是很胖,身材高壮?”   惜月愣住,暗自琢磨,原来这帖子真是姑娘发的,还记得对方模样,不过李小芸和李小花倒是只有一字之差,会是亲戚吗?可是若说到外貌模样的话……那姑娘生的美艳漂亮,年龄不大却身材玲珑有致,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出众,哪里和肥胖高壮沾边的?   惜月不敢得罪主子看重的贵客,解释道:“她很柔弱,一点都不胖呢。莫不是有人顶替主子邀请的人出席宴会呢?”   黄怡摇了摇头,努力回想起前些时日的事情。记忆里那个胆小自卑的小姑娘似乎还有个美貌如花的姐姐,好像就是叫李小花吧。难怪,兴许是她姐姐不自重的跑过来胡闹。   “对了,你说她来送礼物,礼物在哪里呢?”   惜月从身后的小丫鬟墨涵手里拿过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递给黄怡。   黄怡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时一封信函,还有一个绣着蝴蝶采蜜的白色手帕。这蝴蝶层次分明,颜色素朴,乍一看极其普通,仔细看却又觉得好像真的有只蝴蝶在眼前飞着采蜜,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黄怡打开信函,看了一会,噗嗤笑了。   叶嬷嬷正帮她打理头发,说:“别乱动。”   “嬷嬷你看,还记得我前几日和您提及的李家村一名发胖的小姑娘嘛?我本是都不太记得她了,最初让管事送信也不过是履行说出去话的承诺,没想到对方倒真是个有趣的人儿。”   叶嬷嬷探过头,扫了一眼,不太感兴趣的说:“字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可惜错字连篇,怕是对着书本描绘着,有些该连着的比划都断着。照我说,这种乡下女孩和姑娘本不是一个环境下的人,姑娘还是少交往的比较好。大人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黄怡无语的笑了笑,道:“她倒是知礼的姑娘,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来。”   按理说,这荒凉的漠北地界但凡收到黄怡帖子的人,若是家里长辈知道后必然会赶紧让孩子上赶着过来联络情谊,李小芸倒好,礼物是用心准备,字帖临摹怕是也废了不少功夫,居然人却没来,反倒是让黄怡好奇不已。   她不想结交于她么?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身体不好了?   一场宴会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若有心交往,怎么看这两个理由都不是很有说服力。饶是黄怡如何深思熟虑,都无法体会李小芸在家里的处境。黄家家大业大,庶女是有资格接受正统教育,寻个不错的婆家联姻,哪里会想到一个可能会留在家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对于农村家庭来说的负担。更何况,这姑娘的出现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另外一个被视若珍宝的女儿。   黄怡有些失望,手里把玩着手帕,道:“这小姑娘外貌虽然粗鲁,针法倒是蛮细致的。想来她还没到十岁吧,绣法从线的脉络看有些松散,怕是力道拿捏不够均匀,可是这穿线和花样想法,以及各种针法的交叉混用,倒是别出心载,有几针我愣是看不出哪里串过来的,需要拆下复原看。”   “嗯?”叶嬷嬷探头看过去,她本是黄怡的针线师傅,听到黄怡夸奖个乡下女孩刺绣好,觉得有些奇怪。她拿过手帕仔细看了又看,不由得怔了一会。   “怎么样?”黄怡仰起头看向嬷嬷,总算让她寻到李小芸的优点了,省的叶嬷嬷总是怪她识人不清,什么人都想结交一下。   叶嬷嬷没说话,翻过手帕,用食指指甲挑了几下蝴蝶脉络处的针线走向,一言不发。   “挺有潜力的,对不。”黄怡见叶嬷嬷没出言反驳,必然是认可极了。否则叶嬷嬷那脾气,早就训斥起来。   叶嬷嬷顿了一会,说:“姑娘刚才说过,这姑娘叫什么?”   “李小芸。李家村村长家的小姑娘。不过那模样……真是出众,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噗嗤,惜月笑了,道:“姑娘,您这话听不出是夸人好看呢,还是夸人难看到引人注目呀。”   黄怡拍了下她的脑袋,说:“瞧把你惯的,我说话都爱打岔。”   “针法……”叶嬷嬷忽的开口,目光看向窗外,道:“姑娘在漠北也没什么朋友,若是觉得她有趣,日后不妨多接触一下。”   黄怡一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说:“嬷嬷可是当真的,前几日县长的女儿金秀容来咱家,你都让我别搭理她呢。”   叶嬷嬷撇开头,冷声道:“金家夫人是小妾扶正,奴才就没听说过这年头哪个官家人会把小妾扶正做正室,还让庶出闺女作为嫡女出门应酬的。自然让你远着她。但是这位李小芸,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她有趣么,反正姑娘闲着也是闲着,我看再不给姑娘寻个伴,姑娘快在府里憋坏了。怎么,姑娘是不乐意么?”   黄怡急忙摇头,好像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生怕叶嬷嬷改变主意。   叶嬷嬷摸了下额头,闭了下眼睛,说:“近来风大,我这头疼又犯了。稍后惜月你们几个跟着姑娘走,莫要闪失了。若是传来什么出格的事儿,有你们好受。”她故作生气的吓唬丫鬟们。   惜月急忙应声,承诺道:“嬷嬷放心,我们几个对姑娘寸步不离。”   黄怡则是注意着叶嬷嬷淡漠的神色,道:“可是因为今个起的太早,怎么突然就头疼了。我又让嬷嬷挂心了吧。”   叶嬷嬷望着一脸关切的黄怡,摸了摸她的头,说:“傻孩子。得姑娘一句真切的关心,奴才这头疼立刻好了几分。”   她收拾起李小芸刺绣的手帕和信函,顿了下,道:“姑娘作为主人,该出去露面了,省的有人说咱们黄家太过拿大。这礼物我先帮姑娘收起来。人家好心好意亲手做的,总是收藏妥当要紧。”   黄怡嗯了一声,带着几名丫鬟向外面走去。   清晨的日光将整个院落笼罩起来,秋风轻轻拂过地面,卷起了几片干枯的树叶,叶嬷嬷一个人站在院落里,寂寞的背影忽的生出几分落寞的气息。她攥着手帕,手指间越来越紧,又慢慢放松开来。   府上管事黄孜墨从门外走来,恭敬道:“叶嬷嬷,夫人唤您过去呢。说是又有人送了重礼,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安置。”今个来了好多漠北的富商或者世家代表,他们打着给院长送礼自然会捎上京城黄家。   华龙书院的院长黄奕岑虽然是黄家大儿子,却是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出子,她娘亲去世的早,所以嫡母从小便将他养在身边。   黄奕岑同嫡出的几个儿子关系甚为亲密。更为重要的他十分识趣,晓得自己身份尴尬,索性淡薄名利,一心读书,考下进士却又不做官给弟弟们让位。嫡母见他如此,便为黄奕岑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对方是国子监祭酒的嫡出二女儿,同样是衣食不愁,云淡风轻的大家闺秀。   两个人倒真是一对,琴瑟和鸣,不问世事,彻底的富贵闲人。   大夫人以前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根本不管家,此时打着黄怡的名头办宴会,自然不敢轻易克扣来往礼单。知会叶嬷嬷的潜台词就是:我们这一房在京城就是被养着的读书人,别觉着是占了京城主家便宜似的,干脆就由你们的人来分吧。   叶嬷嬷虽然表面是黄怡身边的嬷嬷,但是她陪着黄怡来漠北就代表了黄怡一脉老爷夫人待她的信任。黄怡身边的各位管事,也都是以叶嬷嬷为首的。   叶嬷嬷嗯了一声,目光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好像是垂下眼眸叹了一声。这叹气声消散在了空气里……李小芸,她不由得念叨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设计   叶嬷嬷来到厅前,丫鬟们纷纷给她让路。有些人晓得叶嬷嬷是京城黄府实权人物二夫人的陪嫁妈妈,在府里地位颇高,甚至有人说她的一些话都可以影响到二夫人的决定。于是很多人上赶着过来搭话,始终陪在丈夫妹妹身边的村长夫人,李春妮亦如此。   “妹子,咱们是不是要过去打个招呼?”李春妮不太常参加这种女人间的聚会。在她的认知里,既然对方是主人家,那么他们便应该打招呼吧。   村长李旺的妹妹李春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说:“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张口妹子,闭口妹子,整的好想在乡下似的。嫂子还是叫我王夫人吧。”   李春妮心里可不高兴,这小姑子真难伺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张口闭口自个是王家人。生怕有人联想到她本是李家村出身似的。   “我们干嘛上前去打招呼,黄家大夫人若来了,咱们上赶着便是,一个老嬷嬷,不过是仗着二夫人管家有实权,才会被人捧着。我好歹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呢,我不过去。”李春酸溜溜的扫了一眼叶嬷嬷,坐在原地不愿意起身。   李春妮见她如此,也便没起身,心里却想着,他们这哪里是来做客的,统共就没见到几个人搭理他们,好在黄家厨房手艺倒是不错,她饭量大,吃了不少。若是可以打包带回家就好了。   李春若是知道自己嫂子这么想着,怕是钻进地理的心思都有了。   李小花生的漂亮,笑容温和可爱,倒是获得不少夫人们的称赞,很多人打听她呢,直言是哪家的姑娘生的这般出众,又懂事温和,讨人喜欢。   二狗子李旻晟也从前堂混进了后院,他叼着一个稻草,躲在大树下靠着,目光贪婪的凝望着远处人群里分外耀眼的李小花。今日的李晓华穿了一身浅红色裙装,将她原本洁白无暇的脸庞衬托的越发艳丽无双。   李旻晟还是喜欢她穿白色或者浅粉色。记忆里年少时的小花,他扮演土匪,“小花”扮演新娘,当他撩起轿帘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李小花”眯着眼睛的笑脸。   她的唇角轻轻扬起,墨黑色弯曲的睫毛笑成了一条线似的,淡粉色的布料褂子映衬在射入轿子里面的那一道光下,柔和的温暖人心。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画面……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为了控制那说不出的情绪,他冲“李小花”发火了,说她是个傻瓜,哪里有被劫亲还这般高兴的呢?   “李小花”委屈的看着他,说了一句他至今都难以忘记的言语。   “小花”说:可是我更像嫁给土匪呀……   所以,“小花”一定是喜欢过他的,李旻晟无比坚信这一点……   他一定会娶到她,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努力。   黄怡应付了一圈,见叶嬷嬷出来就靠了过去,小声说:“嬷嬷怎么过来了,刚开饭呢,您的头还疼吗?没事吧。”   叶嬷嬷胸中一暖,道:“多些主子关心奴才,奴才没事儿的。”   黄怡不高兴的看着她,说:“别老自称奴才奴才的,我可不爱听。”   叶嬷嬷拉住她的手,道:“在外面该做的样子要做的。我倒是听惜月刚才和我偷偷抱怨,说你刚才好一顿发火。”   黄怡撇开头,说:“是呀,我听到了一些传言,心里有些不痛快。”   “怎么回事?”   “还能如何?”黄怡嘟着嘴巴,挽着叶嬷嬷手臂,抱怨道:“就是那个李小花,我一进会场她便走过来,自言自语似是而非的废话一堆,倒是让人觉得和我恨熟悉似的。最要命的是她手里拿着我给李小芸发的烫金色帖子呢。”   叶嬷嬷眯着眼睛,说:“倒是个有心计的,知道什么叫做借势。”   “可不是吗?于是便有人主动同她交谈了。真真好笑,最主要的是惜月听到了她娘亲和姑姑的谈话,原来竟是她娘亲不让李小芸来的。这都是什么娘亲呀。”   听到李小芸三个字,叶嬷嬷似乎来了兴趣,说:“就是刺绣手帕的那位姑娘吗?”   “是的,她叫李小芸,因为一场怪病吃药后导致身体走型发胖,村里人都嫌弃她,包括李小花,她对自己的妹妹一点都不好。这次据说就是为了孩子们的颜面,她娘亲才把她留在村里的。”   “你就因为这个生气了?”叶嬷嬷不由得失笑。   黄怡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说:“是呀,主要是没碰到过这么憋屈的事情!明明是我下的帖子,这一大家子倒好,完全无视我的心意,莫非就不怕彻底得罪我吗?”   “得罪你?你会同他们计较吗?几个村妇而已。”叶嬷嬷宽慰道。   黄怡歪着头一想,倒是不太可能撕破脸皮,主要是她和他们完全没交集好不好!   “难道就让此事误会下去不成,我好讨厌那个李小花,她倒是拿着我的帖子到处去炫耀,好像我和她关系多好似的。”   “傻孩子,对付这种人,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了。”叶嬷嬷浅笑着。   黄怡急忙探过头,说:“怎么做呢。既要显得我不和他们计较,又要让那个讨人厌的李小花吃憋屈。另外我还想下次邀请李小芸来府上玩呢。”   叶嬷嬷眼睛一亮,道:“竟是听你说她,我倒是也想见见这位小姑娘。”   黄怡吐了下舌头,说:“不过她确实挺不好看的,就怕嬷嬷见后就不让我理她了。”   叶嬷嬷无语的等着她,说:“咱家人岂会以外貌美丑定人品性?”   “好么好么,不说这些。嬷嬷你说怎么做,才可以帮我……不不,应该是帮小芸妹子出口气。”   叶嬷嬷见黄怡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心想估计刚才被李小花姐姐妹妹的恶心坏了。   黄怡是大家闺秀,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做事儿留有余地,极少言辞出格不给人面子,怕是没法反驳李小芸什么所以才更加生气。当然,黄怡身边大多数女孩都是出身名门的嫡出女孩,个个骄傲无比,谁会说些暧昧不清出的话乱攀交情?   “嬷嬷,到底怎么办呀?”黄怡委屈的看着嬷嬷。   叶嬷嬷抚平了她眼底的褶皱,笑道:“她不就是想表明你看重她吗?你就先捧着她,然后再摔她一下便是。我记得你说过,书院白先生的女儿白春玉同她有些过节,不如就让她出头吧……”   黄怡本不是强势的性子,不管待谁都客客气气,容易让人亲近的同时没了主仆概念。   但是这次她很生气。李家人实在太过分,居然强硬的不让李小芸出席她的宴会……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小芸好像小兔子似的胆怯的笑容,这女孩很自卑,也很可怜。况且她家人如此也就罢了,居然还任由李小花拿着她的请帖到处炫耀,仿佛她多么看重李小花似的,分明是企图张冠李戴,以为她不在乎就可以瞒天过海吗?   这不是拿捏她的好性子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名声(改)   黄怡好歹出身大家族,她平时性子温和所以懒得埋汰人,但是若真把谁当成眼中钉,说起话来倒也是不含糊。没一会,平时玩的几个姑娘就凑到黄怡身边,尤其以书院白先生的女儿白春玉的脸色最差不过,但是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强颜欢笑的符合大家,为黄怡捧场。   黄怡不懂声色,故意表情落落寡欢,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小伙伴之一率先开口,挑起话题道:“黄姐姐是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呢。”   黄怡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小伙伴之二附和着说:“莫不是有人惹姐姐生气啦?”   黄怡再次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春玉,声音略显沮丧道:“我挺想见的一位姑娘,居然没有出现,所有些遗憾呢。”   小伙伴们一听,急忙八卦的问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呢?那么得咱黄怡姐姐的高看。是黄怡姐姐亲自下帖子请的吗?”有人已经开始竖着耳朵特意聆听,赶紧打听清楚是谁家的女儿,若是黄怡这条线不好搭上,能和她的闺蜜成为朋友,早晚是可以搭上黄怡小姐的呀。   黄怡眉头紧皱,再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咬着嘴唇,表现的有些艰难的说:“那姑娘出身平凡,只是我上次去李家村身体略感不适,便寻了间屋子休息。好在有她在,顺便照料了我,我十分感恩于她,想要和这位姑娘深交一下,还特意让管事去她家下了帖子。”   “不知道这个善良的小姑娘是谁呀。难怪黄怡姑娘有些闷闷不乐,莫不是对方没来另有内情?”县城首富王家嫡出的三小姐王景环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早就注意黄怡的不对劲了,不由得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在说到李家村以后,忍不住立刻想到了李小花。   李小花今日可算是意气风发,最为引人注目。很多长辈认为黄怡肯同她交好,必然其品德出众,便叫到前堂说话,没想到她应对得体,言谈举止不卑不亢,一下子成了好多长辈里面不得了的女孩。王景环和李小花的姑姑嫡出儿子王景意是堂姐弟的关系,不过李小花姑姑所嫁之人是王家么孙,对外打着嫡出么孙的称号,实则却是王老爷续弦之子的儿子。   王景环的父亲是原配之子,面对强势的继母,他父亲本就是心里有怨气,所以延续到了王景环和王景意身上,自然成了面和心不合。王家财大气粗,老爷子疼爱年岁小的续弦妻子,难免让原配的两个儿子寒心,于是待续弦所出的小弟弟,李小花的姑父十分冷漠。   王景环出身商贾之家,府里面又人口众多勾心斗角,自然听出黄怡有些不甘的语气,主动上前,说:“黄怡姑娘所说的李家村莫不是郡守城外西北的那处小村落?”   黄怡见她眼生,似乎对李家村有些熟悉,心底计较一番后才叹了口气,应声道:“可不是么。前几日那村里有户李家给孩子庆贺生日,刚巧我父亲京中一位友人之子曾负气离家出走,被这户李家家长在海上救过一命,便让我前去祝贺来的。”   黄怡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立刻有人开始调查李家村,以及那位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随便一救人就是高门大户离家出走的子嗣的李家家长!   最主要的是被救者父亲是黄怡父亲的友人,那么对方最差是世家子弟,搞不好还可能是当朝哪位实权派高官,这位李家家长真是有福之人。   从大黎国土划分的话,漠北已经处在极其偏远的地方,东宁郡就更惨了,但凡有点能力的富商,熬出头后都会往南边搬迁,谁不想离京城更近一些。在场的有钱人家在本地招摇呼和一下过过嘴瘾也就算了,往南走一个郡守就会被认为是乡下人。   这也是李三为何想早作打算,借着此次和贵人搭上线,先把二狗子的土名字改掉,将他送进京镀金,若是可以通过在当地上学居住多年,办理京城户籍就更完美了。   这世上想进京城学府没有引荐人是无法成行的,就连出漠北进江南地区居住都要去县衙办理特别通行证,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远离户籍处随便游走。   当然,这些条条框框对于历史颇为悠久的世族和高官来说,形同虚设。当今天下虽然姓黎,却有几个位高权重,姻亲关系根深蒂固,连皇帝想找麻烦都难以拔除的世家。   其中有漠北的土皇帝,靖远侯府欧阳家。   欧阳家嫡出的欧阳雪如今是大黎皇后,先后生下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三位麟儿。   欧阳家一族家规森严,很少传出欺男霸女的事情,所以先皇后李氏难产而亡后,便晋升了曾经的德妃娘娘欧阳雪为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在后宫位置已稳,其他世家想要拿捏其短处扶植本家女儿上位也并非易事儿。   六年前皇帝在狩猎时偶遇镇国公府李家女儿,一见倾心,才进宫就备受宠幸,生下五皇子,直接补缺皇后娘娘晋升后留下的妃子之位,晋升贤妃,独宠后宫。不过皇后娘娘已经有三个儿子,又有看清楚处境识时务立刻低调起来的欧阳家做后盾,李家虽然这两年风头正盛,贤妃李氏却也不敢真对皇后娘娘无礼。   当然,皇家的事儿听起来有些遥远,不过是大家饭后谈资罢了。里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漠北这偏远的地方得到的都是老掉牙的八卦罢了。   一般有点背景的新晋进士,就算做官也会打通关系找一些容易出成绩或者生活富裕的地方。再加上欧阳家多年部署,李家村所处地界基本上有权有势的人都和欧阳家有些关系,极少有外人的势力可以渗透进来。   在漠北,除了欧阳家以外,尚有西山军背景隋家的三房旁支最为权贵,以及大黎高祖时期的钱袋子,北方第一商贾白家。不过白家在历代皇帝的恩泽下,经过百年洗白如今无人敢提其发家的历史,大多以书香门第称之。   不过不管是隋家,白家,或者是漠北还算拿得出手的骆家,如今都和欧阳家是姻亲关系。   先帝时期的皇后娘娘,当今圣上的养母李氏便是白家的外孙女。可惜李氏命不好,无亲生儿子,后抚养慧妃娘娘的儿子并且推其成功上位。   慧妃娘娘不过是皇帝下江南时偶然临幸的江南女子,家世清廉,父亲是六品小官,后慧妃娘娘身体不好早亡,皇后娘娘才彻底接纳了其子八皇子,并且让他娶了娘家嫡亲的侄女为妻。   这也是后来当朝的第一位皇后娘娘。   说到底,曾经的八皇子可以越过几位兄长,登基成为新帝基本是靠着现在的李太后娘家上位的。李太后娘家镇南侯手握重兵,在民间声望甚至高于漠北军欧阳家以及西山军隋家。可惜时不待人,十年前,新帝登基的第八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匪变,让李太后娘家绝嗣,镇南侯尸骨不存,皇帝听后大怒,派重兵用了两年时间清剿匪徒余孽。李太后受此打击,彻底不理朝政,整日求佛祭祖,曾以后宫铁娘子着称的李氏彻底退出后宫权利之争。   如今已经是圣上在位的第十八年,镇南侯的余威渐渐散去……   新一轮的皇位之争似乎要拉开帷幕。   镇南侯嫡亲的孙女,当朝第一皇后也死于难产,只留下长公主一条血脉。李太后专心理佛,不问世事,欧阳家的女儿终于晋升皇后,生三子。新帝当下彻底掌权,一手遮天,开始广开后宫纳妃,宠妃李氏出身欧阳家的老对头镇国公府,并诞下麟儿……   此次黄家宴客,虽然宾客在东宁郡本土来看都是顶天的人物,十分出众,若仔细看宾客名单,却发现根本没有欧阳家,白家的嫡系姑娘过来。骆家倒是来了两位姑娘同黄怡搭话,那态度也是极其高傲的,见黄怡心不在焉,也躲到一边去了。   欧阳家或者白家,也着实不需要通过黄家同京城牵线。更何况黄怡父亲是皇帝的臣子,又在刑部要职,为了避嫌,欧阳家命旁支长辈亲自送了重礼,却没有派孩子们来特意陪黄怡。毕竟东宁郡本身在漠北也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过来一样也属于长途跋涉。   刚才黄怡的一番话说完,场面有些冷场,还是王景环聪慧,接话道:“李家村我常去呢,黄怡姑娘说的那位李家家长应该是李三叔叔,我爹见过他,李家村村长还同我们王家是姻亲关系。”若是往常,打死王景环也不会承认同李家村有关系,但是此时见黄怡一副颇为感慨怀念的模样,不介意利用一下,拉近彼此关系。   黄怡眉眼一笑,果然扬起唇角,说:“哦,我想起来了,李家村村长的妹妹似乎是嫁到王家,姑娘是王家女孩吧。”   王静环心中一动,急忙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道:“我在王家排行老三,名景环。我堂弟王景意也去了李三大叔的家宴呢。”瞧,又拉近了关系一步,最主要的是黄怡记住了她是谁。   黄怡哦了一声,故作夸张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堂弟似乎就是和李小芸一起来的吧。”   “李小芸?”王景环愣住了,她只知道李小花,李小芸又是哪里蹦出来的。   白春玉在一旁打量这对话的两个人,忽的觉得哪里不对,她是知晓李小芸的,那么……   “黄姑娘,莫非你所说的那个很好的小姑娘是李小芸吗?”   王景环回过头,对白春玉有些印象,县城里留下来有功名的读书人并不多,白春玉的父亲便是不做官的举人老爷,也算是当地名人。   “是呀,就是李小芸,我特意给她发的帖子,可是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呢。”   众女孩彼此对视一点,有些糊涂,了解李小芸模样的人倒是不由得侧目。   白春玉忍不住高看黄怡几分,一直单纯的认为对方就是个官家小姐,柔柔弱弱,手不能提,娇生惯养,倒是没想到她这般地位的人会主动结交一名外貌丑陋的女孩做朋友,只因为对方的善良照顾。还敢于公开出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和眼光。   若说黄怡发帖子给李小芸,李小芸没来,那么如今拿着口口声声是被黄怡亲自下帖子邀请的李小花又是怎么回事儿?   一直看不惯李小花的王景环和白春玉想到一块去了,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就没见黄怡要求过李小花过来,反倒是李小花打着收到黄怡金帖子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被大家高看一眼,还被一些位高权重的老长辈们叫过去相看。   李小花没有很好的出身,所以名声的积累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主子   白春玉隐隐觉得抓住了李小花的把柄,她有心恶心李小花,又担心黄怡的想法,别到时候黄姑娘爱屋及乌,向着李小花怎么办。总是要先搞清楚黄怡的心思才对。   同白春玉有想法一样的是王景环,她娘亲没少受继母婆婆的气,更别说小婶婶李春那个霸道的乡下女人了。对方和她娘本就是日后会产生财产利益纠纷的关系,所以眼看着小婶婶带着李小花在各位富贵长辈中间臭不要脸的穿梭着,她就没来由的一肚子气。   女人多了,最容易产生的情绪就是怨气。   黄怡见大家欲言又止的模样,故作忍不住似的问道:“怎么了,春玉妹子?”   白春玉支支吾吾,犹豫的说:“那个……我刚才在外面没看到过李小芸,可是她的亲姐姐李小花却是来了,手中还拿着姑娘的烫金色特殊请帖呢。”她抬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黄怡,见对方似乎有些诧异,眉头紧皱,仿若是有些不快。   白春玉顺势笑了,道:“那帖子可真漂亮,很多人都看到了呢,我还纳闷阿怡你和李小花什么时候变得熟识,如此计较下来,事情倒也明了,怕是她手里持有的请帖便是李小芸的帖子吧。”   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摸不准黄怡的性子。兴许人家对这种事儿不甚在意,李小芸无法出席,让李小花拿着帖子还说得过去。   王景环生怕黄怡不生气,右手拂过耳边的发丝,笑着说:“不过这李小花也好有意思,大家问她如何就得了黄怡姑娘的金帖子,她便笑笑不说话,我当时心里就在想,莫不是这女孩品德高尚,所以特别得了黄姑娘看重么?”   白春玉赞许的看了王景环一眼,酸气道:“可不是吗?我娘亲还说让我向她看齐呢。我就纳闷,白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我爹举人身份,怎么就比不上李小花。想必像我娘似的误会的长辈大有人在,今个这宴会倒不像是给阿怡你接风呢,完全被个李小花盖过去了名声。如今我知晓那根本不是阿怡发给她的帖子,心里倒是舒坦许多。”   白春玉自持同黄怡最为熟识,再加上她爹读书人身份,言语不曾留下一点余地。黄怡表面皱眉为难,心里的想法倒是和白春玉走到一处。李小芸若是不能来也就罢了,一个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李小花凭什么拿着她亲手写的金贴到处乱晃,让人生出误会。   况且,她不是只发出去一个金贴,但是惟独李小花到处招摇。   白春玉牢骚完发现大家并未附和,而是将目光落在黄怡身上,想必是想要摸清楚黄怡的想法。白春玉知道自己太过直白,索性继续说:“说起李小芸,我倒是也有印象。据说她生过怪病,吃药过多导致整个人提醒走向,高大壮实,脸蛋若圆盘,备受村里人歧视。似乎连这位李小花姐姐都不喜欢她呢,阿怡,你能不介意身份高低贵贱主动同李小芸交往,着实令春玉佩服,应当是向你看齐才是!”   众人一听,李小花和姐姐李小芸关系并不好,立刻体味出其中微妙的情绪。   黄怡心里感慨一番,白春玉真不亏是疏远老师的女儿,这话说的阴阳顿挫,若不是早就晓得她反感李小花,她都会认为她所言是发自肺腑呢。   “我也听堂弟说过他表妹模样怪异,家里根本没人搭理呢。啊!”王景环忽然叫了一声,大家立刻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急忙捂住嘴巴,不好意思的浅笑着一言不发。   黄怡见状,道:“你直说吧,没事儿。”   王景环嘻嘻的笑了一声,说:“我刚才好像是听到我堂弟问李小花,似乎是说什么,‘你说不带你妹来就可以啦,她不是说也想来吗?’起初我没仔细深想这话中深意,现在回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春玉对王景环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种好像听到,似乎是说,完全是把李小花往死里整呀。王景意问没问过李小花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景环也没说肯定是这话,但是这话落实到了黄怡耳朵里,就变得不妥。   李小芸不能来和不能让李小芸来完全是两个结果。   黄怡两手交叉,不停的揉按,似乎在隐忍着怒气。   白春玉见状,安慰她,说:“阿怡,你别生气,小女孩难免爱慕虚荣,你的金帖子又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李小花看到了就会动心,她又在家里做主惯了,不让李小芸阻碍自个出风头完全可以理解的……”一句话,表面安慰人帮李小花解释,却坐实黄怡生李小花气了的事实。   语言是一种艺术,不管黄怡生气没生气,大家都可以理解成白春玉在安慰黄怡不要生气呢。并且同时给李小花扣上了爱慕虚荣的帽子。   黄怡心里的气早就过去了,此时她俯视众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道:“算了,我本就什么李小花不认识,日后更无熟悉的可能。”她语气淡淡的,却露出厌恶的情绪,小伙伴们一看她的表情,立刻了然。   李小花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外面耀武扬威寻称赞,实则把正主儿得罪死了。不过黄怡好歹大家闺秀,哪里会去同个乡下妞较劲?   于是小伙伴们一边附和的称赞黄怡大气宽容,一边暗损李小花为人虚荣,居然把妹妹的请帖当成自个的拿出来炫耀,还故意不带妹妹前来生怕抢她的风头不成?   黄怡不同李小花较劲,不意味着别人会放过李小花。屡次在李小花处吃瘪的白春玉和王景环,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手挽着手臂一起走向外面的院子。   黄怡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叶嬷嬷走上前,扶着她说:“身子可是又不舒坦了,回屋吃点东西,歇会吧。”   黄怡点了点头,道:“我是不是有些过了,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叶嬷嬷不认同的看着她,说:“我的好姑娘,有些个人您不时常敲打着她,今天敢擅自挖坑,明日就敢上房揭发。说句老实话,这什么小花姑娘若是自个招摇其实与咱们无关,可是她手持这您的金贴,就属于狐假虎威。万一她利用姑娘的名声徇私枉法,岂不是害了您的清白?”   黄怡嗯了一声,叹气道:“好吧,我只是不太习惯在熟识的人面前演戏。白春玉好歹赔我玩了些时日,我却拿她当枪使了。”   叶嬷嬷不认同的皱眉,说:“姑娘,您利用她,她何尝不是利用您的一句话,找机会公报私仇对付李小花。这件事情,若是姑娘出头指责李小花,就显得掉价,那不是您该做的事情。姑娘刚才表现的就非常好,您只需作出奴才们需要作出的表情,便会有人给您去出力做事儿。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区别。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因果有报,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李小花若不是平日里太过自我,想必也无人找她麻烦。”   黄怡疲倦的点了下头,说:“嗯,暂且这样吧。”   叶嬷嬷陪同黄怡一起回到后院,此时的前院却因为白春玉和王景环的出现,变得混乱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反讽   白春玉和王景环自持手握李小花把柄,堂而皇之的故意来到人群聚集之处,笑道:“李姑娘,刚才还见你手握金色请帖,此时不知道请帖在何处呢?”   李小花一怔,她周围站着两位身着华丽的姑娘,据说是东宁郡骆家的嫡出女儿。他们二人看到白春玉和王景环,分别打了招呼。骆家的出身虽然高于白家和王家,不过东宁郡地处偏远,此地的骆家祖上其实是庶出身份,几代消化下来已成旁支。   骆家两女同李小花聊了一会,发现她对谈如流,想法很新颖生出几分好感,有进一步交往成为闺蜜的意愿。白春玉拉住其中她较为熟识的一名女子,道:“阿绾妹妹,你可曾看过刚才李姑娘手持的金贴子?同在场众位姑娘相比,我和阿怡算是最为熟识的了,可是她都不曾给我发过金色帖子,刚才忍不住进去找她好一顿抱怨。”   李小花听到此处,两只手没来由的交叉在一起,放在前面,一言不发。   被唤作阿绾的骆家女孩,捂嘴浅笑,说:“玉儿你这个小气鬼,不就是个帖子,瞧你跟吃味似的酸气模样,幸好黄姑娘是女子,否则说出去好让人笑话的。”   周围几名女孩见骆家女调侃白春玉,急忙附和似的笑作一团。   白春玉眨了眨眼睛,扬起唇角,盯着李小花笑着,说:“反正小花妹妹也不介意,嗯?”她没有直接揭穿李小花,就是想看她胆战心惊的模样。   李小花心底确实有些发虚,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帖子可不是她偷来的,是妹妹亲手交给她的,再说她又不曾大张旗鼓的同别人讲,这帖子是黄怡发给她的,一切都是众人自己臆测,她有何可惧?白春玉?对方三番两次在她手上吃瘪,李小花还真不是很惧怕她。   她不过是微微慌乱了片刻,立刻调整思绪,垂下眼眉,有礼道:“小花出身低微,能被骆家的姐姐们,白姐姐还有黄怡姑娘看在眼里便已然十分开心。至于什么高看与否,根本不曾奢望过,哪里敢说介意呢。”骆氏两女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白春玉厌恶的扫了她一眼,冷声说:“哦,是么。不过我现在倒是完全不吃味的,因为阿怡和我说,她从来不清楚什么李家村的李小花是谁,更不曾发给她金色帖子。”她故意放慢语速,一字字说的清晰。   众人本来就梳着耳朵听这边动静,此时见白先生的女儿毫不避讳扬声略带斥责的说着李小花,自然将内容清晰的听入耳朵里。不过大家定力极好,心里虽然有些哗然,面上却各自做事儿,仿若完全不曾听到过那边的争执。   骆绾为人柔和,她捏了下白春玉的手心,示意她别说了。   李小花脸色不好,瘦弱的身子在秋日的凉风里多了几份惹人怜爱的情怀。她站在那里,背脊挺直,面无表情,良久,道:“白姐姐说的没错,小花和黄姑娘并不相熟,不过是前些时日在父亲挚友的儿子,李大哥生日时候见过。”这话里又透出一些意思。近来在东宁郡继军突起的那位李家家长是我爹的挚友。   白春玉盯着李小花丝毫没有愧色的面庞,越发生气,讽刺道:“哦,可是看刚才李姑娘手持金色帖子到处游走的模样,倒是没看出你和阿怡不熟悉呢。”   “呵呵。”李小花轻笑,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反倒是平添白春玉有些太过较真,无理取闹。   “那帖子是黄姑娘发给我妹妹的。我妹妹心底善良,曾经在李大哥生日宴会上同黄姑娘说话,他们结交成好友,可惜妹妹前几日突然生病,不曾出现在黄姑娘的宴会上,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之所以会手持金色帖子入门,也不过是要见黄姑娘。妹妹虽然没来,却亲手送上代表心意的礼物,我总是要亲手交给黄姑娘的,否则没有金帖,白姑娘以为黄家后院闺房是谁人都可以进的吗?更何况在下是贫民百姓,不曾像白家姐姐似的可以随意在院子里游走。”   白春玉有些傻眼,王景环也十分郁闷,这李小花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她还指责什么。人家自己都承认啦,还解释的冠冕堂皇,倒是让别人哑口无言。饶是骆家二女,也忍不住劝慰白春玉,说:“算了,李姑娘也是爱妹心切,为了了却妹妹心愿。”   “是啊,从始至终,小花妹妹不曾说这帖子是发给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猜测。”不过若不是这猜测的源头,无人会注意到李小花,更不会发现她的聪慧和知书达理。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远处骆家家长同王景环母亲念叨着。王景环母亲是王家大儿媳妇,此时心里百万分个不痛快也只好闷在心里,道:“可不是么。我弟媳娘家的闺女,从小教育的极好。”   “哦?她还有个妹妹对吧,李小芸,黄怡看上的姑娘想必也十分出众呢。”   “应该……是吧。”王家人淡淡的说。   白春玉吃瘪的事情黄怡还是晚上知晓的,不由得叹气说:“嬷嬷,这是不是就叫做猪队友。”   叶嬷嬷笑了,道:“小孩子心眼浅,那李小花也是个厉害的。我原以为村里民风朴实,孩子心底没那么多弯弯绕呢。姑娘不生气吧。”   黄怡一怔,摇头道:“期初有些气,后来就看开了,我同她终归不同,没必要较劲。若是喜欢李小芸,日后多邀请她玩便是了。李小花拦的了一次,还能拦第二次吗?更况且今日她也算是为小芸妹妹积福,我也不外乎是想让众人知道我看重李小芸罢了。因为于我来说这只是一句话般简单的事情,或许对那个小姑娘的生活,有所改善呢。”   叶嬷嬷点了头,说:“姑娘所言极是。所谓善缘都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   “嬷嬷快让人帮我拿笔墨,重阳节踏秋,我还想邀请李小芸来呢。”   叶嬷嬷一怔,琢磨片刻,道:“好吧,我对那孩子也有些兴趣。”   李小花面对白春玉时候虽然淡定异常,让对方哑口无言,实则心底是憋着怨气的。毕竟她最后将黄怡看重她的名声转送给了妹妹李小芸。   好吧,本来事实或许正该如此,可是她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晚饭后,马车走在林荫小路上,夏春妮摸着女儿青丝似的柔顺发丝,道:“花儿,你真是心底善良的孩子,我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为小芸拉名声。”   李小花无语皱眉,接话道:“她好歹是我妹妹,若是她名声不好,日后真嫁不出去岂不是拖累的还是娘亲爹爹和哥哥们吗?”   “哎……”   夏春妮叹了口气,说:“娘在时尚能护着小芸不给欺负,日后还要靠你来照拂妹妹。”   李小花嗯了一声,李小芸是她嫡亲的妹子,只要识相听话,她当然是愿意照顾她的。前提是她要嫁的好么……   李小芸在家里呆着心神不宁,黄怡姑娘会不会不喜欢她送的礼物?姐姐李小花把话带到了吗?又或者其实黄姑娘已经忘了她……   她的右眼皮不停的跳呀跳,一不留神发现小不点不知道何时跑进猪窝玩耍,然后又进了鸡窝……李小芸急忙进去补救,弄的浑身是泥,右手夹着李桓煜,左手拎着空水桶,同娘亲和李小花走了一个正脸。   李小花捂住鼻子,后退好几步,说:“你在干什么,好臭!”   夏春妮瞬间黑了脸,道:“我才不在家一日,瞧你怎么看家的!”   李小芸眼巴巴的看着娘亲和姐姐,她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小不点也是相同狼狈的模样。他奶生奶气的说:“是我闯的货,不是小芸姐姐。”   夏春妮冷冷的扫了女儿一眼,看在李桓煜的面子上,最终压下一腔怒气,说:“赶紧去洗洗,然后过来说话。”李小芸急忙抱着孩子跑走了。   李小花走到母亲身旁,道:“娘亲,你怎么对小不点那么好。”她对李桓煜可是没有一点好感,这孩子不晓得怎么了,对谁都会有好脸色,唯独对她,永远是敌对的态度。   夏春妮转过身挽着女儿手臂,说:“李先生拿他当亲儿子疼爱。你爹说,先生之所以愿意教孩子们读书不过是为了给李桓煜找陪读罢了,等两年后,李桓煜进城上学,先生就会离开。”   “离开?”李小花愣住,道:“他不是李家村人吗?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离开。”   夏春妮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没有人,小声说:“李先生如今有了嗣子,怕是想通许多事情,不再是曾经的无欲无求,打算参加下一场的科举了。”   “啊!”李小花愣住,陷入沉思。看来不管李桓煜待她如何,她都不能欺负这小不点了……李先生这么多年隐居山区,此时居然肯继续考取功名可能是想给小不点更好的生活吧。   李小花郁闷的跺了跺脚,偏偏那个死小子对她家胖妹妹情有独钟。李小芸为什么每次都能走狗屎运,黄怡黄怡莫名其妙给她发帖子,随便带个流鼻涕的熊孩子都可能日后成为官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混蛋   李小花越想越生气,她就不明白了,自个表现那么好,为何黄怡完全看不到,反而莫名其妙的对丑八怪妹妹李小芸有好感,她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呀。   李小花气哄哄的拿着木桶去院里打水,见到李小芸刚好给小不点擦拭完裹着被子往屋子里走呢。她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故意不理她绕着走。   李小芸犹豫的回过头,不好意思的说:“姐,那个……我的礼物给黄姑娘了吧,她……她没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不提及黄姑娘还好一些,提起黄怡李小花满胸口的都是气,若不是她机智灵敏,淡定自如,今日在宴会必将臭名远扬了!   好在白春玉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为人咄咄逼人,不管她说什么都显得有些欺负人。李小花盯着李小芸充满希翼的目光,将心底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冷笑道:“李小芸你醒醒吧,黄姑娘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她给你带话,太好笑了,我拿着请帖给她家丫鬟看,人家连门都不让进,所以你别自作多情了。”   李小芸一愣,眼眶莫名就红了,她咬住唇角自我安慰,这是很正常的呀。人家黄姑娘肯给她发帖子就够不错的了,还要带话才是不正常的。   李小花见她目光暗淡,继续道:“你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别做梦了!”她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重复着:“乡下丫头,怕是当日你定是表现的太可怜,引起了黄姑娘的怜悯之情才会给你发帖子吧,人家根本不记得你是谁!”李小花用力的甩开头,把木桶往地上一摔,赌气似的开始放水。   李小芸见她如此,不由得愣住。原本抑郁的心情似乎沉静下来,她盯着李小花棱角分明分外光滑的侧脸,轻声说:“姐,是不是在宴会上受欺负了。”   李小花身子一僵,站起身愤怒的看向她,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小花好像受惊的兔子,眼圈发红,嚷道:“不要挡着我。”   李小芸一怔,这才发现自个正好站在门口,挡住了屋子里的烛火。   阿嚏,李桓煜打了个喷嚏。李小芸吓了一跳,这个小祖宗可别病了,她急忙搂着他回了屋子,哄着睡觉。李小花蹲在木桶边上,心里也不太好受。她从小到大在姑姑家没少学习东西,可是依旧无法和那些天生就出生富贵的女孩们相比,可是凭什么……   咚咚,一个黑色的东西飞了过来,正巧落在她的脚下。   李小花疑惑的捡起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漂亮的绢花。这绢花摸着手感极其特殊,色泽鲜艳,好像真花似的,绢花夹着的卡子似乎也是纯金而不是镀金物件。   “谁?”李小花惊讶的喊了一声。   院子里的老树下似乎有人的影子,对方高达挺拔,借着月光看过去,不是二狗子李旻晟呢。   李小花一愣,道:“李大哥……”   李旻晟跳了出来,他身高似乎又拉长了一些,身着绸缎布料的长袍,下面是棕色马靴,腰间要好像世家子弟似的别着好看的玉饰。   他似乎有些紧张,满脸通红的看向李小花,月色下的李小花好像更漂亮了,白净的脸颊,瘦弱的身姿,如画般似的眉眼,以及眼底那两道仿若大海般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吞没。   李小花并不喜欢二狗子,可是考虑到他爹如今的强势崛起,她也不想得罪二狗子,好歹留着算个备选。所以李小花略显害羞的说:“李大哥,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李旻晟看她看的失神,根本没听出她的问题。良久,才反映过来,说:“我……我看你今天在宴会上受人排挤,怕你不开心,所以……”他两只手局促的揪着袖子,道:“这绢花是贡品,我爹给我娘留着送人用的。你看看喜欢不。”   李小花一听,想了片刻,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虽然喜欢漂亮的花儿,可是也不是谁的礼物都收的。更何况姑姑曾和她传授经验,对付富家少爷对方越是给你礼物,你反而越要表现的对金银如粪土,绝对不可轻易收下。待日后可以嫁入豪门,相公若有金山银山还不全是你的。姑姑也是如此成功嫁入县城首富王家,还让姑父觉得姑姑品德高尚,一点都不贪图金银。   李旻晟没想到李小花会直白的拒绝他,一下子就懵了。他这个年龄还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真心拒绝还是假意拒绝……   李小花看了一眼天色,黑灯瞎火的还是不要和二狗子说过多话了。她把绢花放回盒子,搁在了地上,笑着说:“李大哥,你能特意来安慰我,我很感谢。东西就算了吧。”   李旻晟愣住,心中不由得对李小花又多了几分喜爱,可是李小花把东西放下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沮丧灰心。李小花别了下耳朵凌乱的发丝,小跑着回了她的小屋。李旻晟望着她跑掉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就这么站在冷风里一动不动。   已经第三次出屋的李小芸快崩溃了,她都往返三次了,二狗子居然还在院子里戳着,她浑身都臭死了,到底能不能打水洗洗呀。   李桓煜睡熟了,李小芸担心自个再如此等下去会把屋子都熏臭了,果断绕过李旻晟直奔打水的地方。李旻晟猛的一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小芸没好气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是我家好不好,我都等你半天了。”   李旻晟愣住,顿时脸颊通红,说:“那……那你都听到了?”   李小芸扬起下巴,道:“听到什么。”   “我和小花说的话呀!”还有被小花拒绝的礼物,李旻晟忽的有些恼羞成怒起来,道:“你干嘛躲在旁边偷听人说话。”   李小芸打好水正要回屋,说:“我又不是故意偷听,本来是要过来……”   啪的一声,二狗子李旻晟过来拿起盒子的同时把她的木桶踹倒了,一切又要重来。   李小芸低下头看着流淌在地面上的水,觉得特别的刺眼。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重新打了一桶水。   李旻晟摸了摸后脑,他见李小芸沉默不语,胸口莫名的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有些生气,你干嘛总是做这种……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想起上次也是李小芸,居然偷看到了他的窘况。   “什么叫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李小芸再好脾气也是会生气的,她冷冷的看着二狗子,道:“走开,我要回屋子。”她拎着木桶,脸庞忽明忽暗,眼眶发红,隐约浮现出泪水。   李旻晟懊恼的拍了下肩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哭啊。”   李小芸一怔,泪水莫名就掉下来,她急忙擦了一下,道:“我没哭,你靠边吧。”   李旻晟皱着眉头,说:“这还叫没哭?”明明是泪如泉水……   李小芸觉得好丢脸,她告诉自己不许哭,可是泪水似乎特别不听话,刚才在姐姐那受到的委屈,还有二狗子对小花姐姐分外的执着都让她的胸口闷的喘不上来气。   她说不出原因,就是不高兴,难过伤心……   李旻晟顿时手无足措起来,他把盒子递给李小芸,说:“要不然这个给你吧,挺好看的。”   李小芸垂下眼眸盯着那个姐姐不要的盒子,觉得特别讽刺。   她沉默好长时间,好像在用尽全部力气做出一个决定,扬起手啪的一声将盒子排掉,难以掩饰哽咽的声音,说:“混蛋,二狗子你就是个大混蛋。”   李旻晟愣住了,居然敢叫他混蛋,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在安慰她啊!李旻晟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李小芸便已经消失在夜色里,还把屋门紧闭,房间里的烛火也吹灭了。   李旻晟一头雾水,忽的没来由特别生气,李小花自持貌美如花拒绝他也就算了,李小芸无视他的好意辱骂他又算什么!   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同李小芸讲清楚,若不是看在曾经老欺负她,以及上次她安慰过他,鬼才会搭理这个臭胖子!他李旻晟如今也算是长得一表人才,有众女环绕,竟是有人想要倒贴他们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哭   李小芸回到屋子里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她也说不出是哪里难受,就是感到心脏处跟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拽着她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会痛。兴许是她哭的太狠了,把小不点吵醒了。   李桓煜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小芸,你怎么又哭了。”   李小芸咧着嘴吧,望着目光里充满是鄙夷神色的李桓煜,联想着最近李桓煜似乎是年岁大些又读书识字,整个人的气质慢慢变得不同,虽然是简单的布衣穿在小不点身上都隐隐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贵气,让她更加的自行惭秽了。   李桓煜清醒不少,眉头皱了起来,道:“谁又欺负你了。李小花么。”   李小芸咬住下唇,她不太敢面对骨子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憋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因为二狗子喜欢姐姐李小花吗?还是因为他将李小花不要的东西给她觉得被侮辱了……可是她本身就比不上李小花好不好,她算什么,她又胖又丑,她连自个都是嫌弃自己的。   李桓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小大人的感叹着道:“难怪义父不喜叔伯们帮他说亲。书上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   “明白个头!”李小芸忍不住敲了下他的额头,说:“什么女子小人的,趴下!”她用手背使劲擦了下脸庞,雷厉风行似的站起来,道:“我去洗洗,你先睡吧。”   李小芸发泄完了悲伤的情绪,再次恢复成了女汉子的状态,使劲用水擦干净了脸庞,暗自道:“二狗子这个大混蛋,爱喜欢谁喜欢谁去。”   李桓煜扫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李小芸,忍不住念叨:“近则不逊远则怨……”   啪的一声,李小芸将他按倒在床上,右手捏了下李桓煜的屁股蛋,说:“再在我面前之乎者也我就揍你了……”   李桓煜一怔,脸颊微微一红,道:“义父说我现在是大人了,要知廉耻,守礼教,你……”他话未说完就又被李小芸壮实的手掌拍了下屁股,说:“大晚上的睡不睡觉。”   “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李桓煜还是坚持小声说完整句话,然后被李小芸一把揽入怀里,连揉又捏又搓的好一番惩治,然后他就终于沉默了。   李小芸望着怀里的小不点,一转眼,两个人相处都快一年了,小不点在他们家粗茶淡饭下居然越来越白嫩水灵,哎,也不知道他爹娘到底是何等人物,可以生的出如此可爱的娃娃。她有些哭累了,没一会就睡熟了,可怜李桓煜被李小芸压得快喘不上气。   李桓煜是很有羞耻心的,近来义父很悠闲,所以给他念了不少的书。   他可不是一般黄口小儿,人言道,幼学之年、外傅之年,大黎虚十岁便可以出外就学,小芸姐姐都快九岁了居然还和他同床共枕。   李桓煜其实也不想一个人睡觉,可是最近却觉得李小芸似乎又胖了,尤其是胸前的两坨肉,挤得他头疼,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当然,相较于李小花那种骨头隔人的丑八怪,他还是更欣悦小芸姐姐这种给人安全感十足的女孩。可惜,脾气太差,总是占他便宜不自知……   李桓煜决定改日里一定好好教育下李小芸,不可以总拿他当孩提对待。李桓煜胡思乱想着的就睡着了,次日清晨一睁眼发现李小芸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觉得屁股处有些凉,暗道李小芸越来越忽视他,怎么照顾人的呢。   李小芸却觉得李桓煜越来越少爷,太难伺候。村里像他这种年龄的早该自食其力,没必要什么都是她事无巨细的服侍着。再加上昨晚受到二狗子的刺激,李小芸思前想后觉得一切还是靠自己努力最靠谱。大早上鸡鸣后就开始练习刺绣,趁着家里没人注意她跑去找李兰学习。   李小芸在李兰姐姐家耗着,时不时望一望窗外见无人来寻她不由得有几分失落。哎,本来就是没存在感的人,若不是借了李桓煜的光,怕是还人见人欺呢。   李兰见她不高兴,笑着说:“我见你手指头上都有针眼了,是不是夜里熬着练习针法来的。”   李小芸垂下眼眸,不好意思道:“我脑子不好,若再不努力,怕是会辜负兰姐姐对我的期望。”   李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别太过为难自己。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放下未必不是坏事儿。”   李小芸大惊,李兰莫不是知道什么,她急忙抬起眼看师傅,入眼的是一张温和的小脸,细长的眉眼,高挑的眉峰,以及樱桃般的红润小嘴,兰姐姐是不是就是书上常说的美人儿?   “我昨日刚从金县长家回来,县长夫人还跟我打听你呢,说是黄怡姑娘高看的女孩,必定是品德好的人吧。我就纳闷,后来打听才知晓,黄姑娘因为你不能参加他家的宴会,极其惋惜呢。”   李小芸愣住,良久反应过来一把握住李兰的柔夷,说:“可是真的,我以为黄姑娘早就忘记我了呢,难不成还当众提及我了。”   “当然是真的,黄姑娘当你是朋友呢,所以小芸不要灰心,你的付出总会有人欣赏的!”   李小芸深吸口气,没来由的再次浑身充满力气,这世上以美丑论人者虽多,却不是全部。她又和李兰探讨了一会技法,便独自回家,一路上心情愉悦,忍不住哼着小曲。   来到门口的时候,邻居婶子笑着说:“小芸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娘亲刚出门寻你。”   李小芸诧异的抬起头,道:“怎么会寻我。”坏了,莫不是小不点又出状况啦。   “我也不清楚,但是刚才你家来人啦,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是绫罗绸缎衣裳,看着好富贵呢。”   李小芸犹疑的呆了一会,急忙跑进屋子里,若说同他们家能扯上关系的有钱人非县城里的王家莫属。可是若是王家,邻居婶子必然是知晓的吧。   那么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踏青   李小芸犹豫的先回了下自个小屋,发现李桓煜不在家。院子里遇到大哥才知晓,小不点被李先生接走了。她莫名有些失落,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挖苦的声音:“呦,小芸妹妹回来啦。”   李小芸一愣,入眼的是美人姐姐李小花。她有些心虚的看着她,家里气氛怎么有些古怪,就连大哥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呀。   “愣着做什么,你我好歹亲姐妹一场,何苦告状到外人那里,你心里恼我怨我恨我直说罢了,现在做这些阴狠的事情又算什么。”李小花说着说着脸上梨花带泪的好不委屈。   “小花别哭,明个哥带你去放风筝。”李家大郎安慰着妹妹。   “我不去!好歹我参加个宴会还想着小芸的名声,她又知我情了么。谁知道她背后如何说的我,否则黄姑娘干嘛让人如此带话。”巴拉巴拉巴拉李小花一顿指责,李小芸头皮发麻却完全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在这站着干嘛,爹娘都等你呢。”李家大郎略带埋怨的看着小妹妹说,抬起手摆着让她赶紧离开的动作。   李小芸急忙跑进大屋,发现她爹李旺和娘亲夏春妮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会吧,她才偷懒一天而已,家里怎么就开始三堂会审的节奏呢。   李旺见小女儿进来,不由得使劲盯着李小芸看了好久。这孩子模样原本清秀,却因为日益发胖的身材把肉撑开,腮帮子鼓鼓,眼睛洗成一条缝,长的真挺不讨喜。若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干活勤快,到底是凭什么就入了贵女的脸面。   “小芸,你同娘说实话,私下里有没有接触过黄家姑娘。”夏春妮头痛的问道。   “黄家姑娘,黄怡吗?”李小芸惊讶的问着。   “是呀,你姑姑来信抱怨呢,说是我们没让你去参加黄姑娘的宴会,黄姑娘似乎还挺生气。这不又下了帖子邀请你出去玩,还指明了只邀请你一个人,不让小花去……”   “这……”李小芸顿时无语了,若不是心里明白她同黄怡一点关系都没有,怕是自个都不相信自己私下不曾联系过黄怡。但是她真的没有和任何人吐槽过姐姐,为什么黄姑娘要这么说话呢。   “罢了,你姑姑说若再拦着怕是会彻底惹恼了人家黄姑娘,好像咱家不识抬举似的。正巧此次她邀请了王家人,偏偏唯独明着说不让小花去,你说这要是被外人知晓,你姐姐脸面往哪里放。小芸,我知晓你心里或许怨我们偏疼小花,但是首先小花做的就是那么回事儿,上次不让你去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名声呀。”   “我……娘,我真的没和黄姑娘私下抱怨过姐姐半分。”李小芸也觉得奇怪,这都是哪跟哪儿。   “好了,话不管怎么说结果是这样子的,此次你前去切忌和黄姑娘解释清楚,你和小花才是亲姐妹可别因为外人伤了情分。再说人家黄怡可是实打实的贵女,怕是在漠北住着寂寞才会拿你打趣,别真以为就和贵女成了朋友。咱们这种人家,连黄家的奴才都比不上,人家又怎么可能真把你当回事儿呢。说到底,也不晓得这次黄姑娘到底为了啥。”   “成了成了,你管人家黄姑娘为了啥。我就是懒得说你,你怎么早不告诉我黄姑娘亲自给芸丫头下过帖子,这种人家的帖子,哪里是你和小花擅自做主就说不让孩子去就不去的?”李旺没好气的打断妻子,若不是妹妹亲自给他捎话,他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儿。芸丫头再拿不出手,对方可是黄家啊,人家亲自下帖子邀请,就是爬着都应该爬过去,这娘们真是耽误事儿。   夏春妮不高兴的板着脸,因为黄怡的事情,她先是被小姑子说一顿,现在又被丈夫训斥。他们就知道放马后炮,早干什么去了,也没听说谁主动提醒她带着芸丫头一起出门呀!现在一个个都好像所有的错是她一个人造成的似的。   李小芸大脑一片空白,总而言之就是黄姑娘又邀请她要一起玩了。从始至终爹娘在吵些什么她都没有注意,结果就是他爹让她最近少吃点,争取减减身上的肉,明个姑姑从县城派来个裁衣娘子专门为她做身好看的衣服去见黄姑娘。   李小芸想不明白黄怡为什么如此看重她,忍不住又半夜三更跑到李兰那去诉苦,李兰琢磨片刻,说:“你此次去也不能空这手,用普通绣法绣几个好看的玩意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况且李小芸绣法方面着实有几分天赋,在这种场合露露脸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小芸听后认真绣了几个荷包,不曾想还真有了用处。   那一日风和日丽,李小芸在李小花怨恨的目光中上了姑姑的马车。她头一次同漂亮姑姑出席,有些不适应姑姑的和蔼可亲,还是往日里一脸嫌弃时不时冷落挖苦几句的长辈似乎更容易相处一些。   “小芸,这马车宽敞,你不用太拘着,坐过来一些让我仔细看看。”   李小芸犹豫的前移,真的要仔细看她么,不会日后又骂她吧。李春拉着侄女的手,目光在她脸上不停的游走,依然是一张老实的大饼脸,除了目光明亮以外好不出众,怎么就被黄怡姑娘看在眼里?她今个出门可是得了婆婆的敲打,势必将黄家伺候好了,他们家景意就可以去转学去书院读书了。   “小芸,今日咱们去黄季在郊区的一处木兰围场踏青。”   李小芸咽了一口吐沫,所谓围场和踏青她倒是从李先生那听说一些,就是一群权贵小姐们打着郊游的旗号狩猎野餐呗。   “你会骑马吗?”李春问道。   李小芸一怔,直言道:“不会。”但是会放羊……骑牛算么。   李春皱了下眉,说:“算了,想必黄姑娘应该是知晓的。”   真的是黄姑娘邀请她的么,李小芸对此十分没有信心。她又为黄怡绣了个好看的手帕,这次是自个努力回想李兰姐姐上次的方法画后才绣的,同一般的荷包不一行,希望黄姑娘会喜欢吧。   所谓木兰围场其实就是一片草地,草地被木栅栏为了起来,连接着远处的西山形成了一片大的空场。空场的东边是村落,不过这村落里的房子大多数被权贵买下,修葺成了独门独户的大宅子。黄家的宅子就是个五进院子,已经是这片区域最奢华高大的府邸了。   得了叶嬷嬷的嘱托,黄怡身边的大丫鬟惜月早早就在外院侯着,她叮嘱大门管事,道:“稍后若是王家来人了知会我,姑娘要见王夫人侄女,李姑娘呢。”   大门管事急忙应声,索性站在门口等着,待王家马车一来,就立刻迎上去,说:“王夫人走正门吧,轿子早就备好了。我们夫人在大屋等您,小姐在后院等李姑娘呢。”   李春诧异的再次看了一眼李小芸,她来黄家好几次了可没见过谁刻意来巴结她,如今连院长夫人都主动邀请她去大屋了么。真没想到小芸有如此脸面,李春小声的又叮嘱了李小芸几句,大意是千万伺候好了黄姑娘,莫让人家厌了你,否则……呵呵!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小芸小心翼翼的跟着惜月,一路上忍不住左右张望,有钱人的院子盖的真好看,雕梁画栋,珠帘绣幕形容的便是如此么。她虽然不聪慧却十分认真,往日里听李先生讲课,经常会想象书本里那些成语的意境,此次算是多少有些领略到了。   “小姐,李家姑娘到了。”惜月站在门口处禀告。   “快让人进来吧。”   李小芸迈过大门,入眼的是干净的闺房,粉红色牡丹花屏风,身着淡红色素腰长裙的黄怡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笑脸相迎道:“小芸妹子,好久不见。”   李小芸眼睛一亮,笑呵呵的说:“黄姑娘,你好。”   两个人对看了一会,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小芸害羞的拿出怀里手帕,递给她道:“家里东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怕是黄姑娘这里什么都不缺,我自个就又绣了个帕子给你。”   黄怡急忙接过来,道:“真没想到你有这份心意,我家嬷嬷还夸你绣工好呢。”   “嬷嬷?”李小芸扬声。   叶嬷嬷福了个身,说:“老奴见过李家小姐。”   李小芸急忙伸手去接老嬷嬷,道:“哪里什么小姐,您叫我芸丫头就成,我爹娘都这么叫我。”   叶嬷嬷笑着拿过她的绣图,仔细看了又看,道:“这绣活其实一般,不过却落的精巧,花样不像是直接绣的,可是在之前做过处理么?”她眉眼微挑,状似无意。   李小芸一怔,暗道不愧是行家,如实道:“为求绣的真切,我先用水画了印记。”   “哦?”叶嬷嬷愣了片刻,说:“不知道李姑娘这是自个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的?”   李小芸语塞,李兰师傅似乎是不太想让人知晓她拜他为师的……   叶嬷嬷见状,倒是不为难她,说:“我去厨房看看糕点好了没有,你们聊着。”   叶嬷嬷走到外院唤来府上管家,说:“派人查下李家村,事无巨细的查,尤其是同李小芸相关的人和事情。”她见管事目光疑惑,解释道:“姑娘极其喜欢这位小姑娘,谨慎起见,还是先查下她的过往,免得引狼入室。”   管事急忙应声,转身离开。叶嬷嬷却是在院子里发呆的站了一会,才前往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骑马   李小芸没想到黄怡如此好说话,开始还有些拘谨,谈到了刺绣就放开了。   黄怡本来当她是眼界浅的农村姑娘,没想到肚子里还是有几分想法,不由得又高看李小芸几分。至于李小芸的貌丑与否,在见过大世面的黄怡眼中,真没什么违和感。   惜月见他们聊得开心本不想打搅,又琢磨这事儿可是姑娘盼了好些时日的,她若是放着不提及日后会被姑娘秋后算账,于是迎着头皮走入屋内,道:“姑娘,黄管事说马匹都准备好了。”   黄怡一怔,兴奋的拉着李小芸,说:“走,我们去挑马。”   “挑……马?”李小芸傻了,她在村里见过许多动物,唯独马匹这玩意是供有钱人玩的。   李小芸小碎步跟着黄怡跑到外面的围场,入眼的是三四匹在别人点头称赞中戳在地上的马儿。反正她是看不出哪只好哪只不好的。   “小芸,你会骑马吗?”黄怡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开玩笑么!李小芸坚决的摇了摇头……   “试一试呗,有师傅们牵着马呢,我其实骑的也不好,每次看到哥哥们骑马打猎都会特别羡慕他们,然后缠着我爹让人教我骑马,可惜我身子骨不好,他们还是不敢让我自个骑。”黄怡一边说着,一边利落的上马,李小芸看着眼馋,这哪里是骑着不好呀。   “哈哈,不过在漠北可没人敢拘着我了!”黄怡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好想一朵花儿,李小芸似乎也感染了几份她愉悦的心情,舔了下唇角,勇敢的走向最矮的一匹小白马。   她生的高,一脚就可以猜到了马镫子,右手用力一拽,在驯马师傅的帮助下顺利坐在马鞍子上,原本提心吊胆的情绪安定下来,咦,似乎不是很害怕呢。   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她遥望着原处蓝天白云映衬下的空旷场地,整个人的心情都飞跃了起来,道不明的开心畅快。难怪男人们都爱骑马呢,确实有一种即将同风儿赛跑的感觉。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是闪现在脑海里一会,当小马儿甩蹄子跑起来的时候,李小芸感觉心肝肺都快被震出来,忍不住张开大嘴吧子哇乱叫起来。驯马师傅们每个人都骑着各自的马,然后牵着主子的马匹往前跑,此时见李小芸如此,急忙帮着她停了下来。   黄怡回过头,吐了下舌头,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远处其他骑着马的小伙伴们也都跑了过来,其中竟然有两个熟人,二狗子李旻晟和小不点李桓煜。   李小芸诧异的看着他们,爹爹说李先生带着小不点进城了,原来是教李桓煜骑马么?此时的李桓煜穿着一身整洁的衣裳,深棕色小马靴,绸缎似的长发被盘在脑后,凛然几分小小贵公子的模样呢。   切,打扮的再光鲜亮丽还不是那个会尿炕的李桓煜?   李小芸居然忘了去关注二狗子,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前几日脑的有些不欢而散的李桓煜身上。李桓煜故意扬起下巴,他虽然年龄小,但是是很有节操的……   李小芸忍不住叫了李桓煜一声,说:“小不点,你…会回骑马啦。”   李桓煜冷哼的扫了她一眼,慢慢的撇开头,两腿一夹,竟是跑掉了。众人一一散开,有去追黄怡的,有自个玩的,独留下李小芸坐着的小白马在最后面。   二狗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掉头回来,道:“李小芸,这次黄怡为什么点名不让小花来,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小芸本就害怕着呢,听二狗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她,冷漠道:“你问错人了,黄姑娘发的帖子说的话,你应该去问黄姑娘啊。”   二狗子一副不屑的表情,咕哝道:“那小花岂不是会很伤心?我爹前几日从关外弄了好香,今个完事儿你帮我带回去给小花吧。作为酬劳,你也可以留下一些。”   李小芸浑身上下气不打一处来,说:“谁稀罕你的香,我才不管你们的事儿。”   “李小芸,你到底当不当李小花是你姐姐啊。”   “什么跟什么,我要学习骑马了,你最好躲我远点。”李小花不停的提醒自个,幼时情分那是幼时情分,如今的二狗子喜欢她姐姐李小花,她绝对不能再有半分奢想的。   李桓煜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这头的动静,也骑着马过来,他小大人年龄不大,学东西却是极快的。   此次李邵和进城同华龙书院院长黄先生见面,特别仔细聊过,阐明打算开始温习功课,来年下场子的心愿。黄院长对其极有信心,所以院里面很多先生家的孩子也乐意同李桓煜玩,不再将他当成乡下小孩。   李桓煜骑马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少年郎,都是父母特别嘱咐照看着点李桓煜的世家子弟。他们乐意接触李桓煜是因为李桓煜的义父李邵和是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小不点又长得好看,满身贵气,还热爱读书,极其聪慧,便有深交之意。但是面对同样来自李家村的李旻晟的时候,多少就带了几分轻视……商贾子弟再如何也入不了读书人的眼睛。   他们看不起李旻晟,二狗子还不乐意伺候他们呢,双方言语上忍不住发生了一些摩擦。李小芸坐在马匹上屁股感到僵硬,索性下了马,扭过头去看李桓煜。这小家伙还是头一次同她较劲的冷战,每次差不多两三日就主动投降钻她被窝了。   她想着那晚上确是将对二狗子的不满胡乱发泄到了小不点身上,着实有错,于是蹭着蹭着就走到了李桓煜的马匹旁边,轻轻敲了下他的胳臂,小声说:“桓煜,你还生姐姐的气么。”   李桓煜一怔,心想我这都等你好几日了才反应过来道歉么。他决定不能轻易原谅李小芸,于是继续板着脸,撇开头,仿佛将李小芸当成了空气。   李小芸犹豫了片刻,又跑到了另外一侧,说:“怎么了,不就是揍了你屁股几下,你还真当真不成。若不是彻底就不回来了,那么就和李先生在县城住吧。”她有几分气话,却见李桓煜眉头一皱,抿着唇角,正色道:“小芸姐姐,你哪里有道歉的诚意。书上但凡有错者要么梨花带泪哭诉求饶,要么断肠回首作词写赋,或是以行动感知人长跪不起……”   我去……李小芸疯了,小不点莫不是想让她给他跪地不成。   李桓煜扬起下巴,说:“总是要略表诚意的吧,光说怎么能成。”   “不然你要如何,姐姐也没做什么。”李小芸蹙眉,小不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李桓煜忽的低下头,距离李小芸很近,眨了眨细长的睫毛,道:“有了,不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啊?”李小芸愣住,脸蛋在李桓煜一本正色的吐息中莫名的热了一下。   “晚上你让我捏回去!”李桓煜很认真的说。   李小芸唰的一下子红了脸颊,她实在有些无法理解李桓煜言辞中的意思,刚要反驳几句却听见旁边两伙人似乎是吵了起来。   二狗子纠结了一些富商子弟和书院先生们家的孩子动手了,他扬起鞭子不看方向的胡乱甩着,偏巧落在了李桓煜的马头上。那马儿受惊似的扬起前蹄嗷嗷嗷的叫了几嗓子,吓得李小芸脸色煞白。李桓煜倒是个镇定的孩子,他两只手拉住缰绳向上收拢,抬起右腿准备侧身跳马。   马儿来回扭着头反抗着李桓煜的牵制,转身就要跑向远处。李小芸出于本能,急忙伸出手去抓李桓煜,没拽住胳臂倒是揪到了他的裤腿。李桓煜本就意欲跳马,所以顺势就侧着跳了出来,可是他是往上跳着,李小芸是往下揪着他的裤腿,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刺耳的响声……刺啦……   好像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李桓煜此时已经滚到了地上,李小芸趴在他的脚边,右手揪着他的裤腰……   此时,裤腰脱落至马靴边上,李桓煜白嫩的小长腿裸/露在外,因为天气并不凉,他里面穿着的是李小芸亲手给他用小花妹子的好料子布头做的红黄色拼接短裤……   噗嗤……最先乐出声的听到动静后骑马过来的黄怡,随后好多人都笑了出声。李小芸尴尬的松开手,急忙拉扯着李桓煜的裤腿往上拽,小声说:“我,我给你穿上。”   李桓煜的眼神凌厉的盯着她,脸蛋仿佛紫茄子似的铁青铁青的……   李小芸心知闯祸了,如今的小不点可是越来越有节操,整日同她说什么男人的尊严,尊严!她想着赶紧糊弄过去,垂下头,低眉顺眼帮李桓煜整理衣服,两只手紧了紧他脖领处的领口,轻声说:“姐姐这次真错了,大不了,大不了回家让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李桓煜本来满心的怒火,待看到李小芸难得不在那么泼妇似的教训他,反而是轻轻柔柔的弄着他的服饰,目光温柔似水,眼底带着浓浓的柔和,胸口处莫名就没那么气了。反正……让大家看了就看了吧,不就是红黄色拼接短裤么。   李小芸经常被人嘲笑,此时觉得自个太没用了,居然让小不点被人笑话,她怎么做什么都那么笨呢。她揽住李桓煜的肩头,小声说:“桓煜你大了,姐姐再也不用破布头给你做衣裳了。”   李桓煜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似的,目光灼灼的看向她,说:“你别忘了刚才的话,我都记着呢。”   “什么话?”李小芸一头雾水。   李桓煜冷哼一声,脸蛋红扑扑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回家   李小芸露怯,黄怡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更觉得她有趣,待她甚好。其他几个女孩虽家教良好,虽然觉得李小芸长的不讨喜身材肥胖不乐意深交,却也给黄怡面子同她客客气气。白春玉等人厌恶李小花,巴不得李小芸多出来见见世面,借此打击李小花嚣张的气焰,所以无人为难李小芸。   李小芸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她发现贵女们聊天也不外乎城东出了什么戏班子,京城谁家闹了八卦笑话,哪个学院传来出众的才子名声罢了。   她渐渐融入其中,安静聆听,认识了几个没架子的新朋友,就小心翼翼送出了自个绣的小荷包。   女孩们见那荷包料子大多数布头拼接而成,但是花样较新,颜色搭配得当,倒也觉得新鲜,不再有最初的轻视之意。   李小芸发现女孩有读过书见世面后就是不一样,他们大多数知书达理,不喜欢你也不会故意直言讽刺,大不了就是多接触或是少接触罢了,不会让人太过难堪。   她不用遮遮掩掩的垂下头说话,可以抬头做人,随意发表自己的想法。没有人会故意拿她模样出言讥讽,反倒是话说错了会被人订正。那些名媛淑女们挤兑起人来都文文邹邹,却一针见血,但是针对的女孩多是品德不好,骄傲自满的人,而不是以貌取人。   李小芸仿佛看到了一种另外的生活,她像个学生似的努力吸取着每个人说话的内容,观察着他们的做派,想到李先生长和小不点说的四个字,知书达理。李小芸觉得别人新鲜,黄怡还觉得她有趣呢,姑娘们闲着无事儿,不知谁挑起的头,说起了京城几大寺庙的事儿。   黄怡对佛祖倒是深信不疑,道:“我身子骨不好,曾经有一次差点背过气去,娘亲去京城西菩寺做了一个月的斋法,我竟是活了过来。当今太后信佛,京城以西菩寺香火最为旺盛。除我以外,定国公府家的三姑娘梁希宜也是出了名的病秧子,据说也是得了西菩寺大师救助,才得以续命。”   众人一阵唏嘘,佛法之事儿从来都是神秘莫测。李小芸见他们聊的火热,鼓起勇气插嘴,道:“我们村里人不讲究烧香拜佛,不过倒是每年春节前都拜祭山神呢。”   “山神?”有女孩感兴趣,目光亮亮的看着李小芸。   李小芸头一次在众人聚光下说话,连声音都忍不住颤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挫,稳定情绪,一点一滴叙述起来,上到准备祭品,下到传说中的几次山神显灵,语言虽然淳朴,情绪却抑扬顿挫,事儿有新鲜,着实把大家忽悠的好不神奇。没一会就过了晌午,黄怡连晚饭都懒得吃,竟拉着李小芸说话。   叶嬷嬷见状无语的笑了,催促各位姑娘们,道:“夫人们可都在前面要开桌了哦。”   女孩们相视一下,说:“黄姑娘下次何时再组织聚会呀,畅谈甚欢。”   黄怡嗯了一声,道:“小芸你回家也无事儿,不如在我这住几日呢。”   李小芸急忙摇头,说:“家里要忙收成的,我要给大家做饭。”   “做饭?怎么没你那个姐姐说做饭,她倒是过着大家小姐的生活,竟是做针线呢。”李小花大多数是住在县城王家,同王家小姐们一起读书识字刺绣书画。   李小芸没有接话,李小花上进学习没什么错,可是世人就是这般,讨厌她就觉得她浑身是毛病,让人看不上。反之,亦如此。   李小芸来到大堂后见李桓煜换了身衣服等着她,小跑着过来,道:“姐,我跟你回家。”   “回家?”李小芸越过他看向李劭和,恭敬的说:“李先生。”   李劭和点了下头,道:“既然桓煜想回去,那么就去村里住几日吧。”   李桓煜扭过头,说:“义父真的打算在县城置宅子么。”   李小芸脑袋轰的一声,私塾才建立一年,怎么老师就要离开了。那小不点呢,是不是以后也不需要她照看了,突然想到两个人会彻底分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李劭和摸了摸小不点的头,道:“原本想拿起书本,发现好多东西都忘记了,后来想了下还是回到书院温习最好,可以同人交流,你来了这些时日,不也觉得自个效率高一些吗?”   李桓煜眉头微微皱起,在这里读书确实比村里好,还有小伙伴们一起学习,大家学习的热情都特别高涨,并且谈论的内容也大多数是其他地方又出了什么才子,去年县试头名才十一岁什么的……可是,他盯着李小芸,好像又变成了离不开娘的奶孩子,拉着她的胖手,闷声道:“我舍不得小芸。”   ……李劭和若有所思的看向李小芸,说:“嗯,再说吧。暂且放你两日假,后天我回村接你。”   李桓煜似乎有些不满意只有两日,揪了下李小芸的手,道:“你怎么不和我义父说舍不得我。”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他,暗道,你义父是谁啊,我是谁啊,我去和他说舍不得你,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快被家里当成赔钱货了,如何去和李先生争人家儿子嘛。当然,这些话她都留在了肚子里,好歹李桓煜不嫌弃她长的丑,身材胖,一切出自真心,若说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李小芸叹了口气,拉着李桓煜上了马车。她抬起头望着远处一望无云的天边,说:“桓煜,李家村对李先生来说,太小了啊。”   “什么太小了?”李桓煜好久没碰到过李小芸的肉身了,此时自然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在她的肥腿上,马车虽然颠簸却一点都不会觉得隔人,还是有肉垫靠着舒服。   “你倒是真会享受。”李小芸抚摸着李桓煜饱满的额头,将他的头发缕到耳后。李桓煜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声音,闭上双眼,长睫毛微微卷着,白净的脸庞面如玉冠,棱角分明,真是漂亮极了。   “桓煜……”李小芸叫他。   李桓煜躺着舒服,在加上马车颠簸开始犯困,他迷迷糊糊的命令:“掏掏耳朵。”   真是越来越像个少爷!   李小芸给他掏耳朵,发现李桓煜已经彻底睡着了。什么人什么命,她浅笑着望着熟睡的李桓煜,一转眼,他似乎是长大了好多呢。   李小芸回到家发现爹娘都没有睡,姑姑居然送来了好多礼物,也在屋里喝茶呢。而且今日的姑姑打扮的分外庄重,眉眼带笑,温柔似水的目光让人极其不适应。   “小芸回来啦,快过来让我看看。”   李小芸慢吞吞的走过,暗道,不是白日刚看完么。虽然她碍于带着李桓煜,是乘坐李先生马车回来的,但是她和姑姑明明分别不超过一个时辰,整的跟多年未见似的。   李春捏了捏她的小肥手,冲着夏春妮说到:“其实女孩胖点没事儿,好生养呢。”   李小芸满头黑线,最近风头不对呀,一向最烦她的姑姑居然这么称赞她,到底是为了啥。黄姑娘府上一日游可以让人改变如此之大么。   李旺表情倒是极其淡定,看到李小芸身后的小不点,说:“哎呀,桓煜回来啦。”   李桓煜小大人似的站直身子,有礼的同大家问好,尖下巴微微扬起,隐隐透着几分疏离。他从小在这个家里长大,自然知晓李小芸的日子过的多么艰难,所以对这一大家子人,他完全没好感。   李旺倒是不甚在意李桓煜的态度,人家早晚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待日后李先生考上举人老人,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大官,他们还要仰人鼻息。李旺可以成为村长,自然是有想法的人,他从不奢望李桓煜真把他当成长辈看待,通过他可以和李先生结下善缘,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倒是李小芸拍了下李桓煜的小脑袋,道:“人小鬼大,假模假式。”   李桓煜无语的看着他,气势一下子小了几分。自从上次李小芸嘲笑他个子矮,他一天恨不得吃四次饭,身高窜了不少,已经到了李小芸的耳朵边了。他咬了咬牙,忍住教训李小芸,若不是看在她老受欺负的份上,他才不会轻饶她。罢了,人人都欺负李小芸,他便待她好一些是了。   李小芸不懂李桓煜的心思,见他盯着自个看,忍不住捏了下他的下巴,说:“怎么,有没有觉得我瘦了点。”   黄怡建议她减肥,她可是把一天三顿饭生生减到了两顿饭,有时候半夜都会饿醒呢。   李桓煜眉头一皱,仔细一看发现李小芸的胖脸蛋子果真是掉了点肉,立刻心疼的低吼:“你没事儿闲的瘦什么,非要变成排骨似的,摸着多隔人。”   李小芸脸颊一红,臭小子!还真把她当成个软垫不成。 ☆、怪怪的   李小芸和李桓煜在一旁嘀嘀咕咕,大人们却只当是小孩子们拌嘴呢。李春盯着李小芸看了一会,又抬头看向哥哥,李旺点了下头,说:“小芸,你带桓煜回屋吧。”   李小芸点了下头,转手一扯就把李桓煜拉回房间里。她犹豫片刻,说:“桓煜,我突然发现你个高了,一张床会不会挤不下来,我让爹给你加张床吧。”   李桓煜斜眼瞥了她一眼,道:“天气那么冷,你想冻死我么。再说,我就要进城住,你忘了?”   李小芸一怔,忽的意识到小不点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她莫名字的就捂住了胸口,有些说不出来的感伤,人和人的交往真是不能轻易放下感情,否则就会有牵绊吧。   李桓煜眨了眨眼睛,快速上前,右手攥住她的手腕,说:“怎么,是不是有些舍不得我了。”   李小芸看着他玉面如冠的干净脸颊,憨憨的点了下头,又自嘲道:“罢了,李先生不是常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后你在城里好好读书,听先生的话,长大后做读书人必然会受人尊敬。”   李桓煜扬起下巴,凝望着她,说:“既然舍不得我,干嘛不留我呢。”   李小芸看着神色傲然的小不点,不由得笑了,道:“留你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家人。李先生才是你的义父,黄院长如此看重先生,他若是中举,官途必然一片明朗,你就是官家少爷啦。”   李桓煜见她面色释然,不再有悲伤的情绪,胸口似乎被什么堵了一下,觉得自个不受重视,生气道:“什么官家少爷,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去做吧。”   “桓煜,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富贵一生,或许你就是有这个命吧。”李小芸摸了摸他的后脑,一想到李桓煜未来的生活必定是平坦的,便不再那么难过。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希望他过的好,仅仅是单纯的希望他好。   李桓煜可以感受的到李小芸眼底纯粹的关切,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小芸,你就是太善良。”   善良?   “你也不认真想想,我和义父若是走了,你在家里还可以靠谁呀。那个什么烂花岂不是把你拿捏死了,我在这她都把你当丫鬟使唤呢。”李桓煜气不过,嘟着红润的小嘴巴。   “别乱说,那是我亲姐姐。”李小芸拍了他一下。   “哼,亏你把她当亲人,哪日被卖了都不晓得。”李桓煜见李小芸居然为了李小花同他争执,心里有些吃味,气哄哄的说:“我困了,你搂着我睡,然后帮我捏手……”   “怎么是捏手,以前不是捏脚么。”李小芸说完就后悔了,她居然问这些,太无骨气。   李桓煜自个揉了下手腕,道:“你不晓得我最近过的多惨,义父恨不得让我日日练字,光毛笔就不知道坏了几根,这还嫌弃我字丑,说什么字表人心,少年郎字若是丑的,心境就越来越差。”   李小芸见他如此编排李先生,忍不住又敲了下他的脑壳,道:“他是为你好,你知道有多少人求之不得李先生指点呢。据我所知,姑姑一直想把表哥送到李先生身边,还有旻晟大哥,你以为李三大叔干嘛又开始巴结咱家,真为了小花呀。”   李桓煜猛的回头,眯着眼睛不屑道:“什么表哥,旻晟大哥,我怎么不知你们关系这么近了。以后少在外面认这认那,最主要的是,人家肯搭理你一分么。尤其是李旻晟,你以前都叫他二狗子,干嘛现在叫他旻晟大哥,你这样不觉得太上赶着么。”   李小芸彻底被骂傻了,几日不见,小不点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难怪人常说,没法和读书人较劲,挖苦人都不带脏字呀。   “我,我怎么就上赶着了。”   李桓煜见李小芸吼他,冷哼一声撇开头,说:“我就是烦你老盯着二狗子看,他根本就不理你好不好,兴许你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受了侮辱,你又何苦自甘下贱。”   我去……“你,你才下贱!”李小芸疯了,李桓煜近来脾气见涨,嘴巴都能毒死人。   李桓煜不理她,自个脱掉衣服,进了被窝,道:“你还不过来在等什么。”   “我……”李小芸鼓着脸蛋,走到床边,身子都有些发抖,怒道:“你刚才居然敢骂我下贱。”她不晓得是否因为被说中心事儿,所以才特别生气。   李桓煜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拽到床上,不耐烦道:“真是不想回来就同你吵,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他人罢了,这世上待你如亲人也只有我罢了。”   李桓煜这话说的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是听到李小芸耳朵里太过刺耳,莫名就委屈起来,瞬间红了眼眶,露出难过的表情。   李桓煜吓了一跳,一时不晓得如何是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就你这点承受能力,日后怎么同别人反抗。”   李小芸扭头瞪着他,说:“别人谁来和我吵,我看现在就你对我最差劲了。”   李桓煜见她果真哭了,不由得一愣,忽的忍不住笑了。他人小鬼大,笑起来的模样分外好看,粉嫩的薄唇微微扬起,挤着脸蛋处还出了两个酒窝。细长的眉毛一眨一眨,大眼睛眯成缝,扬起唇角,道:“好了,全当我刚才着实有几分气你老向着外人,所以才那么说话。我认错就是。”   这就认错了?李小芸会被他折腾疯了,难怪老人家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读书人,他们思维异于常人,真真是天马行空,乱七八糟,无法沟通。   “小芸小芸,快上床我冷。”   “你冷?”李小芸负起似的坐在床边,小声道:“冷着吧你。”她语音刚落,便感觉有一条白嫩的手臂圈住了自个的肥腰,往里面勾她。   “看什么。”李小芸使劲扒拉李桓煜的手。   李桓煜见她似乎真生气了,孩子气的说:“好么,小芸我错了就是。但是下次你不可为外人同我吵,否则我也会生气的。”   你生气的还不够大?李小芸心里吐槽,小屁孩这两年越来越过分,少爷脾气都上来了。   “小芸,我手疼,你看,我有次偷懒,义父罚我练习握笔姿势练了一个时辰,一动不动,还在我手上放了一根鹰毛,若是掉了就用尺子打手,我实在受不住就挨打了,瞧,手背都是青的。”李小芸本不想搭理他,感觉这家伙又蹭了蹭她的后背,还把小爪子递了上来,果然是一片淤青。   “李先生真舍得打你呀……”李小芸诧异的回过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笑颜。   “是啊,打的可狠了,不过我不怨他,因为我偷懒便是错,一切都是说好的。”李桓煜嘻嘻哈哈的看着李小芸轻轻摸着他的小手,调侃道:“心疼了吧。”   李小芸一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你能如此想便是对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只有努力坚持的付出,才可以谈回报。”她言辞坚定,仿佛在鼓励自己。   “我给你抹点油,这样好的快。”李小芸刚要站起来,便感觉被李桓煜从背后楼主,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说:“嗯嗯,不要不要。快睡吧,你躺下了我还暖和点。手早就不疼了,现在就是觉得浑身冷,我在城里可睡不惯,院长送给义父的暖炉都没你枕着舒坦。”   成吧,她从软垫变成带热气的被褥了。   李小芸郁闷的回过头,对上李桓煜目光灼灼的眼眸,莫名脸上发热。   奇怪,她居然对着小不点产生了害臊之心……于是李小芸努力回想起小不点尿床的事情,方才把这股别扭的感觉驱赶出心底。   “嗯,睡吧。”她转过身搂住小不点,却发现他不停往她怀里蹭,问题是那头顶的位置正好是她开始发育的胸部,感觉呢……怪怪的。   李小芸睡不着,墨迹了会,说:“桓煜,我在想……你是不是长大了呀。”   李桓煜枕着她胸脯很舒服,右手腕还有人给按摩,两条腿缠着李小芸的大肥腿也挺热乎的,浑身好不惬意,懒洋洋的说:“不大,我还小呢。”   ……可是我的胸开始长大了啊。   李小芸心里十分羞愧,这话到底如何同李桓煜开口。罢了,反正他即将进城住大宅子,最多再忍两天,李先生就会把他接走。   这么一想,那些离别所带来的悲伤瞬间消散,还是赶紧走吧,这个小妖孽。   院子里,李春上了马车即将离开,夜幕降临,她拉着嫂子的手,叨唠:“嫂子,我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我自个没女儿,真把小花当成亲闺女疼爱,刚才所说的事儿我私下和小花说过,她挺有兴趣的。咱家孩子生的这么好,又自个上进,你和哥哥仔细考虑下吧。”   夏春妮脑子有些乱,敷衍的同她道了别,回到屋内却睡不着觉,拉着李旺,说:“孩他爹。”   “恩?”李旺正在泡脚,见妻子忧心忡忡,道:“还在想阿春说的事儿么。”   “是啊,总觉得不靠谱。”她递给李旺一块擦脚布,说:“我舍不得孩子嫁的太远。当初你说许给小姑子,我就觉得县城已经够远的了,现在竟是要被送到京城。”   李旺见她没说两句就流下眼泪,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先别哭成吗?”他近来也有些迷茫,孩子太出色被王老爷和金县长看重,到底是好是坏。似乎村里从李三竞选皇商开始,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夏春妮擦了下眼角,说:“既然说是天大的恩赐,怎么金家和王家不把自个女儿献上去呢。”原来前阵子钦差大人来郡里,给郡守带来了个消息,四年期限已到,明年底宫里又要开始选秀女了。他们做下人的总要开始去各地找适合培养的苗子。   秀女年龄下线是八岁,上线十三岁,作为县长的金大人舍不得自个孩子去参选,便开始在本地踅摸人。正巧听夫人提起过李小花,身家清白又没背景,日后极好拿捏,可以代表郡里去参选。   李旺有些头疼,道:“好吧,小花的事情先放下。那么阿春对小芸的规划呢。”   夏春妮沉默片刻,说:“小芸再丑也是我的丫头,凭什么小姑老想插手她的婚事。当我不知晓金县长的小儿子是个傻子么。”   “哎,也不是很傻,就是心智不太成熟。但是对方可是金县长,是官,若不是小芸近来得了黄姑娘高看,又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金夫人还看不上她呢。”   夏春妮揪着手帕,说:“可终究是个傻子啊……到时候十里八村的街坊会如何看咱们!你好歹是个村长,他王家想和金家结亲,怎么不用自个家闺女呢。”   李旺见她不乐意,一阵头大,道:“算了,改日再议。只是以小芸那模样,你也别想着能说个好的,说给金家好歹衣食无忧。女子出嫁有几个是看相公的,不都是看婆家度日。”   夏春妮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反正他夫君是个妹控,什么事儿都是小姑子来插手做主。 ☆、傻子   次日清晨,李桓煜睁开眼睛,穿上裤子跑到门口晨练。李小芸见他小小的身影蹲马步,道:“你冷不冷,上衣那么薄,是李先生要求的么。”   李桓煜甩了下头,额头上的汗水在明媚的日光下闪闪发亮。他擦了下脸,说:“我想长高点,便问了义父,黄家有武学师傅,每日带着大家一起练习。”   李小芸没吱声,想起上次因为她说他个矮,两个人吵了一架。男孩子的自尊心呀……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小不点,道:“难怪你似乎身子健硕了,如果我每天也晨练,或许可以甩点肉。”   李桓煜一怔,皱着眉头不耐道:“你甩肉做什么。”   “黄姑娘说我要是瘦点的话,兴许可以变成小花那样呢。”   李桓煜愣住,惊恐道:“小花那么丑,你干嘛偏要和她长的一样。”   小花丑?李小芸古怪的盯着他,说:“桓煜,你还小,其实小花姐姐长的很好看的。”   李桓煜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道:“风一吹就倒,买斤猪肉还论斤两,她那样的真是白养活,我宁愿去养一头猪,或者你。”   李小芸沉默下来,小不点这是在夸她么……   “小芸起的好早,快帮娘去厨房弄火。今个天气不错,大郎二郎都要下地干活。”   李小芸哦了一声,忙碌起来,不忘记吩咐李桓煜,说:“猪饲料没了,一会倒点进去。”   李桓煜刚要应声,却被夏春妮拦住。她埋怨似的责怪李小芸,道:“桓煜是客人,哪能让他干活,一会你弄完饭再去喂猪。”   李小芸无语的扫了娘一眼,闷闷的哦了一声。   扑哧,李桓煜笑了起来,攥住她的手,说:“瞧你这怂样,也就欺负我待你好。”   “你待我好。”李小芸实在不敢恭维李桓煜到底哪里待她好了。李小花从屋里出来,整个人气息衰弱,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小芸,你前个洗衣服的时候把我衣服染了。”   “啊?”李小芸一怔,怀里多了一套衣衫。   “到时候裁掉算了,反正穿不了。下次你不要把深色布料和浅色绸缎一起洗,否则太糟践东西。而且洗完后必须立刻挂起来晾着,到时候都互相浸色。”   李桓煜扬起下巴,插嘴道:“嫌弃小芸洗不好衣裳,你自个倒是动动手呀。”   李小花懒得同李桓煜争执,再次看向李小芸,说:“下次别忘了。”   李小芸想反驳来的,但是李小花转身立刻离开,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呢听众全部走光。李桓煜皱眉看向她,说:“你昨个同我争的骨气哪去了。”   李小芸垂下眼眸,道:“算了,衣服的事儿本来都是我干的,同她较劲什么。”   “哼。”李桓煜不忿起来,说:“明个我同义父说,你与我一起进城住。义父的新宅子大着呢,再给你配个丫头,凭什么老在这受气。”   李小芸愣住,摇头道:“那怎么可以,我有爹有娘,住到你家算怎么回事儿。”   李桓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谁才是对你好呢。”   李小芸犹豫片刻,爹娘对她再不好那也是亲爹娘呀。   李桓煜嘟着嘴角,道:“你真是木鱼脑袋。”   李小芸没有反驳他什么,小不点虽然言辞直接锋利了一些,却是纯粹的为了她好。这一点她还是看得出,于是嬉笑敷衍过去,柔声道:“我先去起火做饭,你再晨练会,男孩么,倒是应该把身子骨练的壮一些,一会再吃早饭。”她的声音好像清风似的拂过李桓煜脸颊。远处的余白冲破云层,将日光倾洒而下落在李小芸的发髻上,泛着点点柔和的光芒。   李桓煜憋了一肚子的斥责之话全部咽了回去,每当李小芸服软,他却是又舍不得说她。真是拿捏自个对她好,就知道把火气发到他身上。哼。   李桓煜继续蹲马步,黄家的师傅说这个最锻炼腿部肌肉和人的意志力。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小姑娘,正是李小芸最好的朋友李翠娘。   李翠娘穿了一身绿色绸缎长裙,披着外衫,笑着同李桓煜说:“小不点,几日不见,你倒是先大多了,姐姐这有热乎乎的糖果呢。”   李桓煜听到糖果二字,眼睛一亮,不过他现在认为自己是大孩子了,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道:“翠娘姐姐,小芸在厨房呢。”他不动声色的从李翠娘手里接过糖果,漠然转身。   李翠娘一愣,摇头笑了。太阳出来了,日头有些热,她把外衫脱掉递给门口小丫鬟,走入厨房,说:“你家哥哥下地了吧,难怪就看你一个人忙活。你那个童养媳嫂子呢。”   李小芸惊讶李翠娘居然来了,道:“别进来,这有烟,再熏脏了你新衣服。咦,好漂亮的裙子,翠娘,你又是刚从外婆家回来的吧。”   李翠娘外婆急有些钱财,她点了头,说:“听说京城黄姑娘看重你同你交好,我赶紧同你贺喜,真为你高兴呀。”   李小芸腼腆一笑,道:“这有什么可贺喜的,倒是没想到连你都听说了。”   李翠娘弹了弹她身上烟灰,说:“小芸,我亲事儿黄了,家里打算让我去外祖母家进学。”   李小芸愣住,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去兰姐姐那学刺绣呢。怎么黄了,不是都定了下来的亲事还能黄么。”   李翠娘眉头一皱,有空苦难言似的摇了摇头,道:“长辈们的决定谁晓得。我来是因为听说了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怕你吃亏。”   “什么事儿?”李小芸洗干净手拉着李翠娘出来。   “马车上说吧。”   李小芸惊讶的看着李翠娘的配置,道:“你家出事儿了么,怎么又是丫鬟又是马车的。”   李翠娘没说话,示意她先上去再说。他们来到了一块空旷的场地停下。   她左右相看,见四周无人,拉住李小芸的手,道:“重阳节的时候郡守家来了客人,听说是选秀明年年底大开,所以下面现在就要开始着手搭理了。”   “选秀?”李小芸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东宁郡年年选秀,可能送进去的都是不上不下的富人家闺女,他们这种野花可跟这种事儿没关系。   李翠娘咬住唇角,说:“我外祖母家曾经是皇商,你晓得吧。后来各种缘由被撤,不过明年选秀大开,皇家好多生意也要重新竞选,我舅舅们都憋足了气说是要重拾祖上荣耀呢。”   “所以呢,难不成他们要送你去选秀。”   李翠娘无语的叹了口气,道:“东宁郡选完女孩,必先调/教一番,再送往京城这就两年时间,所以此次选秀年龄上限是十三或者虚岁十四岁,不要大的。当然,我舅说,宫里皇子们长大了,不管是选妃还是需要侍奉的宫女,或者是日后开府的人手都缺,所以才不要年岁大的。”   “哎……”李小芸目光同情的望着从小最好的闺蜜。   李翠娘见状,捏了下她的鼻头,幽幽道:“你先别怜悯我,想想自个吧。”   “自个?”李小芸傻眼了,咧嘴笑道:“长成我这样的应该不会被送去吧。万一贵人看到觉得碍眼,岂不是让郡守大人面临杀头之罪。”   李催娘听她自嘲,扑哧一声,也笑了。   “咱存李三大叔没有亲人,我们所有人都算他半个同族,你以为他没打过你家主意么。不过你姑姑嫁入城里王家,所以王家率先出手,似乎有意培养你姐姐李小花呢。说来也巧,此次东宁郡适龄女孩不多,所以才会下来筛选。金县长家的闺女按理说应该参选,可是他们家儿子是个傻子,闺女就这么一个,自然舍不得,怕是会拿小花去替。”   李小芸大脑嗡嗡作响,小花参加选秀!我的老天……这,这都太遥远了吧。不过李三大叔都能去参选皇商,怕是再过几年,李家村的人是不是都要搬到城里去了。   “其实咱们也没必要妄自菲薄,漠北三大家族骆家祖籍不也是骆家村么。李三大叔救下贵人走上一条通天之路,劭和先生又决定下场考试,要是当了官,你爹是李家村村长,咱们村若是仿效骆家搞宗族,大家就都成了一家人……世家会百年屹立不倒,还不是因为枝繁叶茂,人口众多,关系盘根交错,李三大叔若是真成皇商,他去信任外人,还不如拉扯村里人呢。”   李小芸咬着唇,说:“我,我没想过那么多。若是明年你们都走了,我就去县城考绣娘。”   李翠娘叹了口气,道:“绣娘?你怎么不问我金县长为何要捧李小花去参选。”   “对呀,为什么是小花,他没选王家女儿么?”   “哼。”李翠娘扬起下巴,道:“他自然不会白便宜了外人,据说是想让你给他做媳妇呢。金夫人看你能干,性子朴实无华,绣活还好,想让那个傻儿子同你定亲呢。”   “啊!”李小芸这次彻底呆住,嘴巴成圆圈,久久缓不过神。把她议亲给一个傻子,爹娘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李翠娘摸了摸李小芸额头,说:“其实金夫人挺明白,我若是她也选择你。能干,听话,心底善良,看起来还是个好生养的,模样什么想必她傻儿子也无所谓。可是,我了解你的性子,你怎么可能接受呢,所以赶紧来告诉你。再过几日我就要走了,怕是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走了……”   “嗯。我还有好多要学呢,外祖母亲自教养我。”李翠娘心里有些不舍,彻底的离开李家存,离开爹娘。   李小芸莫名的感伤,捏了下她的手。   李翠娘深吸口气,说:“小芸,你别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或许你不相信你爹娘可能把你嫁给傻子,但是这次的事情很难说。你爹是李家村的村长,若是李三大叔和李劭和先生真的走出去,你爹这身份可就不一般。金家现在定下你,还要送小花去选秀,怕是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我……”李小芸吸了吸鼻头,她不想相信爹娘会放弃她,可是内心深处却没多少自信,好像有什么堵着胸口,喘不上气。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修)   李小芸一路上不停琢磨,若是连翠娘都知晓的事情爹娘必然是听到风声,那么他们已经拒绝金家了吗,还是尚在犹豫之中。李小芸心中苦闷,不知觉中来到了李兰的房屋门口。兰姐姐的儿子小土豆正割着猪草,逗弄着院子里的小母鸡玩耍。   李兰见天色不错,将娃娃尿炕的床单收拾出来搭在木杆上晾着,她诧异的看着木栅栏外面的李小芸,说:“你怎么在这,今个来的好早,吃饭了么。”她早上起的急,凌乱的发丝随便绾了起来,眉眼间多了尽是柔和的韵味。李小芸一时间看失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道:“兰姐姐,我刚和翠娘见面,心里有些不好受。”   “翠娘?”李三扬眉,说:“她近来好吧,我听说她一直住在外祖母家,秋收都没回村里。”   “嗯,她外祖母亲自教养她呢,说是……”李小芸顿了片刻,直言道:“说是郡守大人发话,要在郡里踅摸适龄女孩,送往京城。”   李兰好歹在县城里呆过,立刻明白其中深意,叹气道:“哎,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好事儿,那些当官的怎么不送女儿去京城。靠着女孩达成的富贵,总归是镜花雪月,虚幻缥缈。更何况天下美女何止万千,怕是江南随便挑出个女孩都可以甩咱郡里女孩一整条街呢。”   李小芸被她说笑了,道:“我不是因为她要走而失落,我希望翠娘过的好,但愿她真的可以选上吧,然后一生富贵。只是她告诉我,金县长不想把独生女嫁的那么远,再加上她家儿子傻,所以把肯定可以参选的名额让给了小花姐姐。”   “李小花么,她倒真是个心大之人。”李兰蹙眉,对此不置可否,态度始终淡淡的。这世上人和人的追求本就是不一样的,她倒是不会对此说风凉话。   “但是为此需要付出的是,我帮他照看傻儿子。”李小芸没有说的太过露/骨,李兰却是愣住,愤怒道:“谁出的骚主意。你爹答应了?”   “不知道呢。他们没和我讲。”李小芸摇摇头,她因为胖本就早熟,此时更是道不明的失落。   “不嫁。”李兰替她决定,气哄哄的说:“城里绣纺要招工,有月钱,你好歹从小跟在我身边学过刺绣,如今又是我正式的学徒,我帮你托人进绣纺吧,咱自给自足,凭什么大好的姑娘要把一辈子伺候个傻子。”   李小芸眼眶发红,道:“谢谢你,兰姐姐,哦不,师傅。可是托关系进去又如何长久,也容易被人诟病,我上次拿亲手绣的荷包给了好多姑娘,他们似乎觉得还不错呢,所以我对我的技法有信心,愿意凭实力去考,就怕因此耽误了小花的前程。”李小芸很聪慧,没一会就想通其中关键点。金家再次把她和小花当成了一道选择题抛给爹娘。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小花一辈子。   “你啊,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金家居然有脸提出这种话,我估摸着你那小姑没起什么好作用。早就听说王家小媳妇近来跑县长家跑的勤快。她倒是利用你们两个同金家扯上关系,于她儿子仕途有意。”   ……   “若是你爹娘同意了,你怎么办。”这话虽然听起来伤人,李兰却不想迂回的说。李小芸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子,她知道她不是不动脑子的人。   李小芸愣住,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   “兰姐……”   “别介你爹娘若真给你定下亲事儿,你还就范不成。”   李小芸眉头紧皱,用力的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同意,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将就,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呢,比如做一个出色的绣娘,将兰姐家的绣谱发扬光大。”   李兰莫名怔住,沉默片刻,说:“我家的绣谱……还是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李小芸点了下头,她清楚这绣谱背后怕是另有一些渊源。李小芸想通了,倒也不那么难受,反正不管爹娘如何,她都不会让后半辈子被他人掌握。她会努力的,李小芸用力攥了下拳头。   李村长的家门外,小不点爬着上了院子外面的木栅栏,踩在上面,挥手道:“小芸,你去哪了,刚才李妈妈骂你半天,你熬的粥都快干锅了。”   李小芸暗道不好,她被李翠娘神经兮兮的弄的失了神,忘记还在做早饭呢。   “没酿成祸事吧。”李小芸问道。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还好有我在,帮你解决了。”   “哦,谢谢。”李小芸正色的说,目光游离。   李桓煜有些诧异,怎么李小芸性子忽的就沉静了,忍不住碰了下她的胳臂,问道:“刚才出去干嘛了,不会又被谁出言讽刺欺负了。二狗子么?”   李小芸摇摇头,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李桓煜小大人的挡住她的路,站在他的面前,两只手抬起来捏住她的脸蛋,正对自己,审视了好久,断定道:“不对!说吧,到底怎么了。”他太了解李小芸了……   李小芸不想同个半大的孩子说这些,敷衍道:“天冷了,别在院子里站着,回屋吧。”   李桓煜不甘心的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目光同他直视,说:“小芸,你怎么越来越不诚实,你眼睛都肿了你知道吗?”   “有吗?”李小芸忍不住擦了下眼角,果然有泪水的痕迹,瞧她慌神的,连流眼泪了都不自觉。   “怎么了么。”李桓煜缠着她不肯让她轻易逃过。   “桓煜,你还小,别问那么多。明日李先生来接你,我给你做了好多东西,你记得带走。”   李桓煜还想再问,夏春妮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李小芸怒道:“你干嘛去了,这家里你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不知道今日大郎他们累么。”   “哦,我肚子疼,去了趟茅厕。”   “肚子疼?去了几次县城真当自个是千金小姐,动不动就肚子疼,县城粮仓的米差点就被你糟践了,快进来帮着收拾碗筷。”   李小芸愣了片刻,望着母亲厌弃的目光微微有些胸闷。大家都说女孩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她娘只喜欢穿小花那件,不要她这个破棉袄。不过倒是也可以理解,难看的棉袄哪个女孩子会喜欢?她深吸口气,隐隐将嗓子眼处莫名的哽咽生生吞下去。   李小花此时刚起,她近来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做。她穿着昨日姑姑送来的粉色绸缎轻棉袄,撩起帘子走入大屋,道:“娘亲,还有早饭么。”   夏春妮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刚才还说不饿呢。”   李小芸垂下眼眸,继续擦桌子。   “刚才困,我昨日看书看的太久了。现在肚子里的蛔虫怕是饿了,有些难受呢。”李小花面露皮色,夏春妮摸了摸她的头,吓一跳道:“你额头好热,莫不是病了。”   李小花呆滞片刻,说:“不知道,但是这几天确实身子不大好。”   夏春妮露出担忧的表情,道:“我让你妹给你起火单熬粥吧,再煮个蛋。”   李小花嗯了一声,看向李小花,说:“辛苦妹妹了。”   李小花看着一脸焦急的娘亲,又扫了一眼面容苍白神色憔悴的姐姐,原本想拒绝的话终是没出口,硬着头皮点了头。   李桓煜见状,忍不住一边帮她烧火,一边责怪道:“李伯母是你娘亲,李小花是你姐,又不是你主子,你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哭的娃才有奶喝呀。你不要老表现的那么大度好不好!”   李小芸见他着急,说:“算了,我懒得吵。再说,兴许在家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她思前想后,打算提前和娘亲说准备去参加绣娘子的选拔,省的家里怕她是赔钱货,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嫁娶。   李桓煜以为她想通了,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说:“这才对,早就应该离开了。”   李小芸差点摔跟头,揉了揉肩膀,小不点个不高力气可真大呀。   “到时候我让义父给你单独弄个院,采办些丫鬟可好,省的你总是亲自下厨做饭。到时候我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李桓煜认真憧憬着两个人在县城的生活,反正于他来说不是吃就是睡么。一张玉面如冠的脸颊越发明亮,好像夜里耀眼的烦请,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李小芸失神片刻,却没把嘴边上的话说出口。她怕小不点添乱,反倒是令事情复杂,索性就让对方先误会着吧。   翌日清晨,李邵和早早就到了,李村长怕失礼没有出门,特意等着李先生登门拜访。李邵和打算进县城去住,那么开学不足一年的私塾如何经营下去成了问题。他们村就这么一个秀才,又不可能让外面有学识的人来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吧。   李邵和却是已经打点好一切,同村长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黄院长答应给李家村派先生授课。李村长唯一担心的问题上来便被解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李邵和,于是吩咐夏春妮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品,好好款待李先生。   李邵和见李桓煜待李小芸特别依恋,喝酒的时候试探道:“李旺大哥,黄院长帮我在京城置办了宅子,我平日要温习课业怕是管不住桓煜,想借小芸一些时日。 ”   李旺一听,愣了片刻,又想起妹妹所言。李小芸若是日后要给金县长做儿媳妇的话,就不能再继续带李桓煜了……   他有些犹豫,又不愿意得罪李邵和,佯装有些醉意道:“实不相瞒,我家小花要进城了,原因想必先生听说了,所以怕是年前没法让小芸离开村子,否则她孩他娘实在是忙不过来。”他年后也没打算让李小芸离开,这么说不过是给李先生面子而已。若是没有金县长的媒约,哪怕让李小芸去给小不点做丫头都成,可是若给要迟早嫁入县长家,还给人带孩子岂不成了笑话。   李邵和听到此处立刻明了对方在委婉的拒绝。其实李村长这些年来帮了他很多,包括李桓煜都是李村长媳妇和闺女带起来的,他如今都离开村子还想带人家孩子走确实不合适。他很是聪明人,所以便不再追问。   李桓煜尚不知情,还以为李小芸会和他一起进城。 作者有话要说: ☆、分开   入夜后,微醉的李邵和抱着睡熟的小不点上了马车,连夜赶回城里。李小芸把李桓煜所有的东西都整理成了个大包,包括两只秃鹰,一并捆在一起交给了李先生。   她望着远处的车马,头一次清楚的意识到,李桓煜,彻底的离开了她的生活。两年来在一起的往事历历在目,她莫名就红了眼眶,回到床铺上哇哇痛哭 。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铺好床铺,一个人躺在上面,左手本能的去够旁边,好像每次习惯性半夜去捞小不点,但是此时,除了冰凉的床铺,什么都没有……   李小芸实在睡不着,就在床边点了蜡烛,借着光绣了一个手帕。   这个手帕完成的很快,却针法极其细致,花样不过是一颗小树,上面落了两只小鸟,一大一小,大的用翅膀轻轻的覆盖住小鸟啄食……李小芸也不明白自个干嘛半夜抽风绣这个,她盯着两只鸟儿看了半天,深吸口气,再次卧倒在床,此时天微微亮,眼看着快到鸡鸣时分。   李旺晚上吐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几个儿子下了地,夏春妮先是把所有人衣服洗了趁着晌午的日头晾干了,看了眼时辰,发现李小芸居然还没起。她推开她的门,嚷嚷道:“芸丫头快起床,一会还要给哥哥们做饭呢。”   李小芸迷迷糊糊的揉下眼睛,本能伸手去旁边拍人,猛地想起小不点已经走了,胸口处空落落的,开始穿衣服起来。她整个人黏黏的,心不在焉。   夏春妮见状,用扫把甩了下她的屁股,道:“什么表情,给谁看呢。”她忙活了一上火,心里还不爽呢。昨晚李旺喝多了,脾气就上了来,又数落了她一堆不是。她算是看出来,这男人呀一旦自我感觉良好,就开始挑女人不是。   李小芸看出娘亲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话,老实去厨房摘菜叶,满脑子都是小不点委屈的目光和不情愿的模样。李先生从未带过小孩,能照顾李桓煜么,若是采买丫头,一个大男人,能管理好家吗?别再让刁奴上位,欺负了李桓煜。   这一点李小芸真是老母鸡心态,想多了。   李桓煜一睁眼便感觉床边有人在给她盖被子,本能的拍了下对方的手,右腿把被子一踹,伸出去,说:“揉揉脚底面,昨个走路太多累着了。”   对方怔了片刻,立刻给他捏脚。李桓煜却有些纳闷,感觉李小芸这手劲太小了吧,一睁开眼睛,发现是个穿着粉色衣裳的陌生女孩。他本能的抬起腿就踹了她一觉,女孩没来及躲被踹到了地上。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陌生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捂着胸口,说:“奴才叫红菱,前几日被黄夫人买来给李先生做丫鬟的。”   “丫鬟?”李桓煜眉头皱了夏,发现自个只穿了个短裤,急忙钻进被子,恼羞成怒道:“滚,去把……”他犹豫了一会,总不能说去把李邵和叫过来吧。   红菱似乎看出他的踌躇,主动道:“如今后院管家的是王管事。他是先生岳丈家的老人,过来照看先生的。”李邵和同京城岳家关系一直不错,李桓煜是清楚的,此时硬着头皮,说:“那你先把柜子里衣服给我拿过来。”   李桓煜看贼似的谨慎盯着对方,红菱也是极其郁闷的。管事儿说她伺候是府里除李先生以外唯一的主子,万千嘱咐必须好好伺候,她本来没觉得什么,小孩子么,谁曾想上来就挨了对方一脚。话说红菱长得很漂亮,樱桃般的粉色红唇,小巧的鼻尖,粉面桃花,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觉得讨喜,没想到遇到了还不会懂得欣赏美女的小屁孩。   她无语的捧着一条长裤叫外衫走向床边,犹豫着用不用她帮少爷更衣呢。   “站住。”李桓煜没好气的责怪她,很是嫌弃的说:“就站在那把衣服扔过来。”   红菱脸颊一热,她有那么让人讨厌么,这位小公子好像躲避瘟疫似的都不让她同床铺近距离站着,太伤人自尊心了。   李桓煜接过衣服,抬头扫了她一眼,怒目道:“不是让你滚么,戳在这里干什么。”   红菱再也忍受不住的流下眼泪,她低着头,擦了下眼角,转身跑了。真是一天都不想伺候这位李少爷了,什么脾气呀。   李桓煜眯着眼睛冷哼一声,他这“玉体”岂是谁都可以看到的?他计较着呢。   红菱从少爷房里出来就去寻了管事儿,她可一定要解释清楚,别再为此受罚。王管事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浅灰色的胡须,模样倒是很儒雅,一点都不像是奴才出身。   红菱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小主人就发怒了。”   “好了,你若是什么都没做,小主人会发怒么?”王管事凛然是十分向着李桓煜说话的主儿,根本不给红菱解释的机会。   红菱郁闷了,却不敢反驳什么,垂下眼眸轻声抽泣。可不就是小主人乱发火么。   “王管事儿,这丫头如何处置?”说话的是一名白氏妇人,是从京城来的。她同王管事一样,自称是李邵和岳丈家的老仆。   王管事眯了下眼睛,道:“带着她去见主子,让少爷定夺是否撵出去?”   白氏妇人蹙眉说:“还见什么主子,这等惹主子生气的刁奴直接发卖了吧。”   王管事想了下,道:“那就你安排好了。我去看看小主人。”他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日头,眼底竟是隐隐生出一层水雾,手指成拳,有些激动。   红菱吓傻了,她什么都没做就被要发卖,她本就长得漂亮,别再被人卖到窑子里去。红菱怕了,急忙跪地不停磕头,求饶道:“求管事和白嬷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再也不敢惹少爷生气了。”她不停道歉,听在其他丫鬟耳朵里着实让人同情。但是那白氏妇人却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些早就看惯,一点都不会生出怜悯之意。   白嬷嬷淡淡的扫了一眼,冲着门外的婆子道:“退回去吧,银钱就算了,好歹在咱家呆了些时日,嘱咐李婆子帮她寻个好人家。”   红菱微微一怔,不再哭闹,很是诚恳的感谢了一下白嬷嬷。   白嬷嬷冷冷的说:“不用谢我,只是想多积些福气。”   红菱怕白嬷嬷改变主意,不敢再多说话,有了刚才她那句嘱咐,又不需要李婆子退银钱,对方应该会帮她换个好人家吧。只要不是去窑子就成。   红菱收拾了下包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接替她的丫鬟叫做墨兰,两个人住了八九日同屋,还有些交情。她嘱咐墨兰,道:“小少爷似乎特别怕人近身,你切忌躲着点他,哪怕离得远都成。”   墨兰嗯了一声,她算是看出来了,虽然大家都说李桓煜不是李先生亲生之子,但是从王管事还有白嬷嬷的态度上来看,谁都可以得罪唯独李桓煜小公子是打死都不能得罪的主儿。   李桓煜一睁眼发现整个环境都变了,说实话是有些许不适应的,最让人忧伤的是他从王管事口中得知,李小芸并未来城里住。他莫名的觉得烦躁,可是考虑到对方身份终归是没有发火。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芸常和他讲的话,李先生收养你是你的造化,切不可做那白眼狼还给人凭添麻烦。   好吧,他不去怵义父眉头,那么对于义父一直极其看重的岳丈家的人,自然知书达理起来。王管事看着高兴,见他更衣好却未曾上靴,主动蹲下帮他穿鞋。   李桓煜吓了一跳,却忘记拒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穿好鞋子,坐在床边,却见王管事站着,不太适应的说:“王……管事您也坐下来吧。我义父呢。”   王管事摇了摇头,道:“小的是奴才,在主子面前必须站着。邵和先生去书院了。白老爷有意年后让邵和进京参加贡生考试。考虑到日后考中需要走的关系,还是早些让邵和先生在京中露脸才是。”他并未因为李桓煜年龄小而敷衍,反而是事无巨细,态度极其恭敬。   李桓煜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头,说:“那我用上京么。”若是离开东宁郡,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小芸姐姐,他胸口一堵,急道:“我不想上京。”   王管事慈祥的看着他,说:“放心吧,小主人暂且不需要上京。”   李桓煜长呼口气,这才踏实下来。   王管事凝视着他,目光很是舍不得移开,叹气道:“小主人这些受苦了。”   李桓煜一怔,抬起头古怪的看着他,说:“不曾受苦。叔叔们都待我极好的。”   王管事嗯了一声,说:“咱们先在此地上学,龙华书院虽然在大黎算不上什么顶级书院,黄院长倒着实是真才实学之人。院里还有武术师傅,倒是省的去外面找了。老爷怕小主人身子调养不好,特意把家厨的老嬷嬷送过来,稍后小主人会见到她,叫她嬷嬷便是。”   李桓煜点下头,其实对王管事嘴巴里的小主人三个字不太适应。总感觉不是在说他似的。   “说她来便来了。”王管事听到院外声音,说:“白芙,你快进来看吧。”   白嬷嬷恭敬的同李桓煜行了礼,道:“小主人眉清目秀,真是像……嗯,模样真好。”   李桓煜望着他们两个人,总觉得哪里奇怪,不过他懒得去深思,如今他最着急的是李小芸如何来城里住啊,一想到把小芸一个人留在村里,他就心里慌乱,满满的都是不放心。那个笨蛋李小芸,若是他不在村里,到时候那丫头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不成,总是要寻个办法,他和小芸不可以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   王管事和白嬷嬷两个人对视一眼,拉来两个小姑娘,给李桓煜介绍道:“白日里吓着你的红菱让人退回去了,日后有墨兰和墨悠服侍你。”   她言语落下,两个小丫头立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磕了个头。   李桓煜不太习惯别人上来就扒着裤腿,淡淡的说:“我不需要人服侍。我……不习惯。”   白嬷嬷一怔,眼底涌上一股柔和的神色,叹气道:“小主人,今日不同往日,你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生活了。”她看了一眼王管事,说:“小主人小时候受的苦或许是太多了吧。”   李桓煜头皮发麻,真受不了他们,他真不觉得自个受苦了啊。他过的很快乐,整日欺负小芸欺负的很爽好么。不过话说回来,他对欺负别人着实没有兴趣。   “一般人家的少爷都要有丫鬟伺候,小主人若是不习惯,可以让他们在屋外住着便是。”   天啊,还要住屋内么?李桓煜不由自主的紧了下领口,道:“先这样吧,我去书院上学了。义父也在书院呢,对吧。”他现在只着急李小芸的事情,自然先见到义父才好。   李桓煜到了书院就满处找李邵和,最后才发现他竟然和黄院长一起在大堂说话,于是同管事禀告了一声,被带入大堂。   李邵和温暖的看着李桓煜,道:“还说让人去找你呢,来,给你介绍个小伙伴。”   李桓煜一愣,将目光落到了黄院长旁边的少年身上。他身材比他壮实,脸庞棱角分明,面容极其英俊,是他有记忆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男孩。他年龄不大,却腰间别着一把软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携可以伤人的器件上街,所以李桓煜初步判定对方定是世家子弟,而且背景定不简单。   男孩似乎也是极其高傲的,但是在看到李桓煜的模样时候却是一愣,说:“咦,黄伯伯,我怎么觉得这小孩那么眼熟呀。”   咚的一声,李邵和的茶杯差点被摔在桌上,他犹豫了一会,道:“五少爷见人颇多,难免觉得谁都眼熟。”   李桓煜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暗道,什么叫做这小孩,他看起来也不大么。李桓煜想拉着义父出去说话,没想到他们似乎有要事详谈,义父没出来不要紧,还给派了个任务,带五少爷到处逛逛。   “你叫什么?”李桓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人比他高不少呢,他想起李小芸嫌弃他个矮,忍不住求教:“你多大了,肩膀怎么那么宽,如何练的。”   那少年还是觉得李桓煜眼熟,但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和谁一样,皱眉道:“我八岁了,出身漠北靖远侯府,我爹是世子,不过祖父尚在家里并未分家,我排行老五,大家都叫我五少爷。至于肩膀……”少年扭了扭勃颈处,说:“真的很宽么?你是没见过我大哥二哥他们,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品德高尚,伟岸高大,玉树临风。”   “哦。”李桓煜低声应声,靖远侯府,他猛的抬起头,说:“靖远侯府不是……欧阳家么。”   少年一副看傻子似的盯着他,道:“说半天你没听懂么,我是靖远侯府五公子,欧阳灿!”   李桓煜也是个不忿的主儿,一把挥开他张扬的手臂,说:“你吼什么,只是多问了一句而已。”两个人言语不和,竟是呛呛起来,李桓煜从小性子就强,此时在欧阳灿的各种威慑下依然不服输的扑了上去,扭打在一团。最后还是被前来寻李桓煜的白嬷嬷拉开。   李桓煜坐在地上,胳臂处全轻了,他小欧阳灿两岁,个头也比他矮,自然吃亏。白嬷嬷心疼的看着他,又不好斥责欧阳家少爷,只是忍不住盯着李桓煜的手臂抹眼泪。李桓煜对于白嬷嬷来说,并非是李邵和的义子,而是另外一个人。但是物是人为,这世上从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放在先帝时期,欧阳家哪里比得上他们家显贵半分。   可是此时……白嬷嬷整理好李桓煜衣衫,还要同欧阳灿示弱,吩咐人将两位少爷带回屋子休息。   欧阳灿没受太多伤,靖远侯府尚武,他大哥哥都已经进了军营,所以他从小就被当成士兵训练,身子骨极其强壮。此时看白嬷嬷红了眼眶也有些不忍心。   李桓煜不甘心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有些悲壮,欧阳灿本性不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他大哥欧阳穆知道他又乱打架了怕是会剥了他一层皮。   说到底,其实欧阳灿还蛮欣赏李桓煜的性子,他最反感的是满嘴巴之乎者也,自以为是的人。欧阳灿示好的给李桓煜送了靖远侯府独有的膏药,李桓煜见他虽然只有八岁,却身材高大,体格壮实,忍不住生出向往讨教之意,虽然心底有些计较,却还是原谅了他。   小孩子吵架一会就过去了,两个人整个下午处下来,成为了好朋友。   李桓煜缠着欧阳灿,道:“你大哥就是传说中的年少将军欧阳穆么?”   “那是当然,他虽然是我二伯家的长子,不过我们家男孩都是在祖父膝下长大,关系甚好,大哥把我当嫡亲的弟弟疼呢。”   “哦,有哥哥真好呀。”李桓煜真心的赞道。   欧阳灿顿时扬起下巴,自豪的说:“欧阳家男孩都是极好的。”   “你身子骨真棒,改日带我练练吧。”李桓煜嘟着嘴巴,莫名其妙的老是想起李小芸嫌弃他个头的事情,其实他如今已经不算矮了,却是比不上欧阳灿的体格。   “你看起来确实更像个书生。”真踏实,欧阳灿可不懂得敷衍应付,直言道。   李桓煜被打击了,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是女孩带大的呀。”其实一切都应该怪李小芸没把他喂好了才会体格不装,那丫头居然还嫌弃他矮!   欧阳灿一怔,道:“哦,对了,你没有哥哥。那以后便给我作小弟吧,我罩着你。”   欧阳灿说完觉得特别痛快,他是欧阳家这一代嫡出的么孙,哥哥们的话他都要听,早就烦了,此时遇到李桓煜,抢着要做他哥哥。   李桓煜不甘心被人当成弟弟,可是不管从年龄来说,还是样貌来看,他都不像是大哥。   “罢了,你若是可以帮我把身体练上去,叫你声哥哥无妨。”   “切。”欧阳灿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道:“漠北想让我当哥哥的多了去了,瞧你这德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桓煜劲劲的来劲样子还挺合他胃口,于是晚饭后两个人就跑后山去打闹了。白嬷嬷担心刀剑无眼,索性派了侍卫不眨眼的盯着这两个小孩子。   若是小主人和欧阳家嫡出子弟交好,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儿。但是白嬷嬷算是看出来了,李桓煜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莫非是遗传,很像当年的暴脾气侯爷呢。   侍卫回报,两个孩子已经回来,还躲在一屋子交流心得。白嬷嬷总算放下心,见王管事忙完了,凑到一处说话。   王管事道:“上天有眼,小主人一切安好。而且改回李姓,甚好。”他一把年纪,想起曾经种种只觉得世事无常,忍不住流下泪水。   白嬷嬷安抚他道:“这次实在是感谢秦大人。”李邵和的岳父姓秦。王管事便是出自秦家,特意过来照顾李邵和。   “您不要如此说,我家老爷说了,秦家祖上是侯爷家的奴才,不过是当年老太爷开恩才可以脱了籍,归根结底还是一家子的人。”   “哎,当年的老侯爷啊……”白嬷嬷叹气,说:“先帝时期都不敢动的李家就这么落魄了。没想到居然要靠着早年放出去的秦氏这条线……”   “嗯,先不提这些,白嬷嬷此次进京可入宫见过太后娘娘?”   白嬷嬷一怔,摇了摇头,呢喃道:“今日不同往日,后宫亦不是先帝时期了。”她眯着眼睛,回想起曾经往事。她现在名义上是白家六房嫡女白容容的陪嫁嬷嬷。白容容是靖远侯府世子爷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欧阳月和欧阳灿。   话说二十二年前先帝嫡出妻子李皇后帮现在的皇帝登上帝位,然后两个人就产开了近十年的皇权之争。最终新帝把屠刀伸向了李太后背后镇南侯府的势力,并且圈养一群人佯装匪徒将镇南侯府一扫而空,断子绝孙。   皇上怕事情败露,引起不好名声,于是不允许有一个漏网之鱼。当时李家有一房的姻亲是漠北白家。恰巧儿媳妇白氏带着一对双胞胎子女回娘家探亲,躲过此劫。他们担心皇上不罢休,为了保存这仅剩的镇南侯府血脉,只好牺牲白家一户旁支子女来交换,掩耳盗铃。   其中的女孩就是白容容,她最后以白氏六房嫡出女的身份嫁入欧阳家。另外一名男孩以白氏子弟名义成亲,没想到妻子又怀了双胎。在大黎国,双胎本就是不太常见,偏偏李老侯爷一脉出了好几个双胎。为了确保老侯爷血脉万无一失的存活下来,他们只对外宣称生了个女孩,取名若兰。   另外一名男孩,便是现在的李桓煜。   关于当年事情真相,除了李太后本人以外,只有靖远侯和少部分人知晓。欧阳家之所以会帮助李氏纯粹是为了给皇后娘娘欧阳雪铺路。李太后好歹统领后宫多年,又对现任皇帝恨之入骨,日后欧阳家子弟夺嫡可以占得先机。况且皇帝心狠,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除掉李侯爷一脉,搞不好下一个目标就是欧阳家。   若是想把这男孩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不能是经由熟人之手。靖远侯调查之后发现漠北最偏僻之地尚有一个李家村,好巧不巧,这李家村里出过一个赶考秀才李邵和,竟是同李太后的势力有渊源之人,于是便想利用起这条线来。   老侯爷血脉送往李家村寄养最大的好处便是姓李,好歹可以先明目张胆的传宗接代,待日后若是欧阳家外孙登基,也好重新拿回属于李家的爵位。所以,那日若不是李小芸捡了李桓煜,也会有其他人发现,然后李邵和认下此子,彻底落户李家村。   李家村位于东宁郡,是靖远侯府欧阳家的势力范围,一般人想查李桓煜底细也不是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李桓煜确实在李家村长大,村民们算是他成长的见证人,又是村长之女意外捡回来的,无需欧阳家或者白家人出手掩盖,也很难查出纰漏。   说到底,李桓煜其实同欧阳灿是表亲,只不过二人并不知情罢了。   欧阳灿之所以觉得李桓煜眼熟,一则是因为外甥像姑,其实李桓煜的模样比白若兰更像白容容。二则他是同白若兰是双生子,即便男女样貌诧异较大,却终归有些神似。   此次欧阳灿之所以会途经此地,还和白嬷嬷有一定关系。白嬷嬷是欧阳灿母亲白容容陪嫁嬷嬷,早年伺候的便是李桓煜的祖母,自然想留下替老夫人守着李家这唯一的独苗了。   靖远侯借口让老嬷嬷帮着孙儿回家,日后的剧情走向怕是老嬷嬷在东宁郡突然患病,后经受谁恩惠最终决定留下来什么了的……   傍晚时分,欧阳灿爬上李桓煜的床,说:“你这房里也不安插个人,想喝口水都要出去倒。”   李桓煜正翻看着欧阳灿分享给他的一本武学书籍,道:“你生的那么壮,倒杯水能累死么?”   “既然可以使唤人,干嘛要自己去倒水。”欧阳灿可不认为自个有什么错。   “反正我是不喜欢戳个木头似的人在旁边侯着,烦。”   “可是我听说你以前是被个村姑带大的,还同枕而眠么。”   李桓煜一怔,又想起了李小芸,忽的烦躁的把书扔一边,说:“欧阳灿,靖远侯府不是漠北地界最厉害的人家么,我想把小芸带进城,你帮帮我吧。”   欧阳灿挑眉,这家伙求人帮助都这么吊么。   “小芸是谁?村姑?”   “你才是村姑,小芸就是小芸!”李桓煜认真的说,不喜欢欧阳灿张口村姑闭口村姑的唤着。   欧阳灿怔忪的盯着他,突然神秘兮兮的低下头,说:“你这么紧张小芸,她一定是个美人吧。”   李桓煜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话题,他待小芸一切随心,完全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负她,包括现在欧阳灿贼眉鼠眼的样子,看起来真是……让他非常,非常的不爽到了极致。 ☆、VIP①   烛火跳动着,欧阳灿见李桓煜愣神,嘲笑道:“那个什么小芸充其量是你奶娘吧。其实我也有奶娘,以前我对她也满依恋的。”   “奶娘?”李桓煜一怔,奶娘是什么。   欧阳灿见他愣神,好心解释的说:“我娘亲要陪着父亲去京城,必然要留人照顾我。我小时候都是喝奶娘奶长大的……”   李桓煜瞬间变得目瞪口呆,奶娘是喂奶的……小芸的奶……他脸颊通红,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扬起小拳头就冲着欧阳灿脸拍了过去。   欧阳灿顿时傻眼,他是谁啊,漠北赫赫有名的土霸王,他好好同李桓煜解释居然被拍了脸,他居然敢拍他英俊的脸,于是两个人二话不说又干了一架。   白嬷嬷听说后急忙赶来拉架,两个人打的痛快了,果然挨打的还是李桓煜。他的鼻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嘴唇,欧阳灿见他这么一副鬼样子,同情心再次泛滥,觉得自个又过了。两个人打架,一般往往占了便宜没受伤的人很容易原谅对方,于是很快欧阳灿又去帮李桓煜找药了。   李桓煜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练□体,有朝一日,揍死欧阳灿这个臭小子!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小孩子的友情都是打出来了,没几日欧阳灿就又和李桓煜成为了可以探讨奶娘这种亲密话题的好伙伴。   龙华书院的学生都是文邹邹的,十分无趣。欧阳灿不敢说自个是欧阳家五少爷,于是自称杨灿,但是因为其天生的威武气势,大多数都绕着他走路,欧阳灿所到之处方圆几里的地方无人出没,他立刻感觉到了李桓煜的好处。   没心没肺胆大包天的奶娃子……   有人跟着他说话总比没人强,于是欧阳灿待李桓煜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李家村   李小芸近来时常关注爹娘的表情,看他们何时才会和她言明金县长的事情。如果金县长想定下她和他的傻儿子的婚事,必然怕日后她爹势起后不同意,所以会立刻让媒婆来提亲,然后交换文书,先备案此事儿。   李小芸心头有些疼,就算爹娘许了此事,是否要同自个说一声呢。对方门第再高,成亲对象也是个傻子,他们真的要把的终身,绑定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么。   怕是爹娘也会犹豫,但是秀女待选的事情又关乎小花前程,什么事情但凡遇到小花,被舍弃的必然是自己。李小芸有时候真想冲他们吼一吼,难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女儿吗?她已经很努力的在不给家里造成负担,为什么就容不得留下她。   李小芸再坚强也开始患得患失,她没勇气和亲人闹翻,便躲到李兰那去练习刺绣。她极其刻苦,手指尖被扎的成了马蜂窝。   李兰见她如此,犹豫的说:“小芸,我曾经在城里的如意绣坊做过几年,他们那每年入春招收绣娘,你愿意去试试么。”   “绣娘,我可以吗?”李小芸毕竟才学了几年刺绣,针法在同龄人还可以,可是在行业内必然就是普通水准了。   “傻孩子,绣娘也不是让你上来独立完成作品。我当年的一个闺蜜如今刚刚晋升正式绣娘师傅,可以带学徒了。我打算托她帮帮忙,你又确实有实力,就让她收了你好了。”   李小芸眼睛一亮,道:“那太好了,我听人说绣坊是包吃包住的吧。”她如今只想尽快离开李家村,还可以自力更生。否则总是拿人手短,吃人嘴亏么。但是她年纪小,又不要自报家门,未必什么营生都敢收她。若不是好的前途,她爹娘也不会允许她走的。   “只是如意绣坊学徒是要签订卖身契的……”这年头哪个绣坊也不想刚刚培养出来的绣娘转投其他绣坊。若是签订卖身契,怕是李旺和夏春妮第一个出来反驳吧。就算没有金县长的事情,李村长为了面子也不可能把女儿卖出去。   李小芸也深感艰难,说:“卖身契是终身的么?”   李兰摇摇头,道:“未必非要是终身的,可以设定年限,但是签小丫头们的话一般至少八年。你过了年十岁,八年后是十八岁怕是李村长肯定不同意。若是签个五年倒是合适,待你十五岁的时候,要是技法高超,还乐意留在绣坊,未必没人帮你。”每个绣坊背后都有势力,对付金县长这种人,李小芸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   “小芸,若是想让其他人帮你,首先是自己本身具备价值。现在的你,虽然没有价值,未来未必就是没有价值的。我也不认同你嫁给金县长家的傻子,可是煤约的事情从来是父母做主,别人没法掺和意见,就连李先生都不能插手。”   李小芸咬住唇角,她真的好害怕爹娘放弃她。   “李先生要是个泼皮无赖还可以耍混,他是要参加科举的。此时必然没法帮你,否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你爹娘尚在,又是官员之子对你明媒下定,单凭一句你不愿意,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孩子不懂事,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话虽然难以接受,却都是大实话。   李小芸瞬间泪水盈眶,道:“我想去绣坊,师傅您帮我安排,卖身契的事情我去和爹娘说,希望可以谈到五年,否则……我爹娘必不会同意。”   李兰见她如此,想起曾经她何尝不是孤儿寡母受人欺负,有太多身不由己才会躲回村子里生活。她攥住了李小芸的手,道:“小芸,你放心吧,绣坊的事情我去办,关键是你爹娘必须允许。否则没人愿意收来路不明的女子,再惹上官司。”   李小芸擦了下眼角,道:“嗯,我这次一定不会妥协。”   李小芸得了李兰的承诺,心知剩下的必须靠自己了。她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去寻李先生帮助。人家正值科举,别因为此事再影响了前途,毕竟她爹娘给她定亲,从伦理上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金县长这样的门第算起来还是她家高攀了,至于傻子与否,谁敢指着人家说你们家孩子是个傻子?金县长怕是才不会觉得自个儿子是傻子,只是太过“纯善”而已,没长大罢了。   哪个当爹娘的会承认孩子傻。   李小芸其实并不歧视傻子,谁都不愿意做个傻子。可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已经认清楚了这辈子无人可靠,也希望父母念在亲情的份上,莫要逼她。   她回到见娘亲正忙活午饭,站在厨房门口,一言不发。   夏春妮白了她一眼,说:“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快过年了,我要去城里采买些东西,你可别偷懒,小不点不在了,好多活要重新你做起来。”   李小芸垂下眼眸,道:“小花呢?”   夏春妮背对着她切菜,说:“屋里练字呢。她明日同我一起进城。”   “是去姑姑家么?”   “嗯。你姑姑说想她了……”   “还是去金县长家。”   夏春妮刚要应声,忽的就呆住了。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越发显得灶台破旧。   “是去金县长家么?”李小芸再次问道他,她的嗓音中掩盖着一抹颤抖,双手交叉的按着。   夏春妮依然没说话,把菜切完,放入盘子里,又点了火,两只手抹下围裙,回过神,冷冷的说:“你想问什么就说吧,一家人,没必要用言语噎人。”   李小芸红了眼眶,说:“我听人说你们想把我许配给金县长家的傻儿子。”   夏春妮咬住唇角,瞪眼道:“哪个混账和你说的,咱家事儿你不信爹娘还信别人不成。我是你亲娘,还能真害你不成。”   “金县长家的儿子是个傻子,我不要议亲给他。死也不要!”李小芸坚定的说。   夏春妮胸口发闷,她就想是把女儿嫁给傻子的娘亲吗?因为这件事情她何尝没和李旺吵过,本来心里就已经很不痛快了现在女儿还过来质问她。   “娘亲,我求求你了,别答应金县长,别把我嫁给傻子。”李小芸哭了,泪流满面。   夏春妮深吸口气,没好气道:“世人传言你便信么?人家还把你说成个丑八怪呢,可是真有那么难看吗?若是流言都是真的,你日后婚事还不说了?”   “可是我不是傻子啊,我只是胖而已。”   “成了,金县长家的儿子也未必如传言那般,你能不能先别给我添乱,否则娘也不好受。”   李小芸拉着夏春妮的胳臂,说:“求您了,娘亲,我……我能干活,我也可以去城里找活计干,绝对不给家里添麻烦,不花家里一分钱,求求你们别把我嫁给傻子就成。”   夏春妮见女儿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多少有些难受,道:“你别哭了,此事我再琢磨一下,本就是没定下来呢,就知道哭,到时候让你爹看到了就真拍板把你嫁给傻子。”   李小芸一怔,见娘亲似乎态度并不坚决,急忙擦了下鼻涕,保证道:“娘亲,我,我以后一定多帮家里干活,不捣乱……您一定要帮我。”   夏春妮一阵头大,敷衍道:“先起火做饭,什么事儿年后再说。”   李小芸见娘亲又开始忙活了,跑过去抢活干,看来此事年前是定不下来。   但愿年后也定不下来……   过年了,李小芸以为李桓煜会回村里过年,没想到不仅李先生不回来,连李三大叔都把李老夫人接走了。没有了这些小伙伴,李小芸忽的感觉村里安静不少,有些不太习惯。   李小花初一被王家接走了,他们还打算接小芸一起去城里过年。李小芸担心会扯上金县长,佯装病了死活不起床,这才躲过一劫。   夏春妮包了好多饺子,分别放在几个框里,同李小芸说:“这些是给你二叔家的,那一包送到城里李先生家。咱家和李先生邻居一场,总是不好断了联系。李先生前几日在城里见到你爹,还提出让你过去玩,我瞅着家里活太多就给回绝了。后来你爹说我来的,这次你过去好好解释下农活忙,若是李先生留你,待上一日也无妨。但是不能再久了,小花不在,家里没人帮我干活。”   李小芸听说可以去城里看小不点,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不停点头,至于她娘到底说了啥其实完全没注意。她给小不点做了衣裳,还给黄姑娘绣了小东西,打算一起送出去。   从李家村走到县城大概一个时辰,李小芸这条路走惯了,倒也不觉得累。中途还搭了村里大叔的马车,所以脸上并没有汗水。   李桓煜听说李小芸要来看他,一早上起就爬上屋顶最高处坐着,眼巴巴的看着远方,也不知道笨小芸什么时候才可以到。他不在他们家,李伯母和李小花还不要往死里使唤她,可想而知,指不定会掉多少肉!   一想到李小芸掉肉,李桓煜就感觉心疼,好像掉的是他的肉。   欧阳灿晨练后也爬上房顶,说:“你‘奶娘’据说要来啦。”   李桓煜怒目圆睁,拿起一边瓦砖就要扔过去……   欧阳灿急忙躲开,鄙夷道:“我今个倒是要看看你的小芸姐生的多么天仙国色。”欧阳灿年龄不大,所以尚未近过女色,可是他好歹是男孩,府上漂亮丫头又多,理所当然的认为,能令李桓煜稀罕的必然是大美人儿了。   李桓煜撇开头懒得搭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胡同远处的人群,脸色越来越沉,笨蛋小芸,这都什么时辰,怎么还没有到呢。   李小芸来到城里,先去了黄大人府上。黄怡见他难得来玩,偏要留吃午饭。秦嬷嬷亦帮着招呼,转眼就过了晌午。若不是天气寒冷,秦嬷嬷让黄怡必须睡午觉,怕是还不肯放李小芸离开呢。   李小芸脸皮薄,坐了一会才摆脱黄怡,来到李劭和买的新宅子外面。她擦了下额头的汗渍,看了一眼手中地址,总算释怀的扬起唇角,暗道,小不点,姐姐来看你啦!   李桓煜坐在房顶上一个多时辰,冷风袭来,吹的他脸色发白,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的脸色凛然变成铁青色。他本是想和李小芸一直吃早饭的,可是发现,MD现在午饭时辰都快过了!气死他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蹂躏李小芸,惩罚她。   欧阳灿见李桓煜生闷气,怕他又抽风,躲着远远的两脚翘着坐在一旁。忽然,他见李桓煜猛的站了起来,两手攥拳,眼底隐隐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欧阳灿也急忙踮着脚往远处看,倒是有人从大街上拐进了他们这座宅子的胡同。但是欧阳灿找来找去也不知道谁是小芸。一共就三个人,一名穿着蓝色布衣的书生,一名挽着菜篮子的大妈,还有一个背着两个大包裹的胖子,那包裹快比她的人都高了,于是更显得整个人是个浑圆的胖子。   “李小芸,你居然敢现在才来!”李桓煜直接跳下屋顶,小腿猛倒的去外面院子开门。   欧阳灿也跟了出去,眼睁睁的看到李桓煜迅速的投入胖子的怀里,还在她身上又拉又扯,连捶带打,一副扭扭捏捏的贱模样……   他……忽的感到背后脖颈处刮过一股凉风。   Tm这难道就是小芸啊,李桓煜就是为了这个“小芸”和他打架的么…… ☆、VIP②   欧阳灿对于李桓煜的审美极其鄙视……   李桓煜却仿佛欧阳灿根本不存在似的,仰起头使劲蹭着李小芸,捏捏她的手,捏捏的她身上,皱紧眉头道:“小芸,你腰又细了……”   细了?李小芸头皮发麻,这小孩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全天下怕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她变瘦了。不过李小芸心底莫名开心起来,她的腰真的瘦了么,真的么,她的目标可是瘦下来呀。   阿嚏……   李小芸一怔,道:“怎么流鼻涕了,真不会照顾自己。”她摸了摸李桓煜的额头,才发现远处站着一名身材威武高大的男孩。那人肩膀处披着的白色貂毛袄,眯着眼睛,神色倨傲,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十分与众不同。   “咳……”李小芸戳了下李桓煜,说:“你新认识的小伙伴吗?”   李桓煜一怔,扭过头见欧阳灿目瞪口呆的样子,懒懒的说:“别搭理他,走,小芸!”他牵住小芸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跑,道:“一早就让人将王记点心铺的推荐糕点各买两种搬回来了。”   李小芸在黄怡那吃了一顿,本是不饿的,可是她无法拒绝李桓煜充满期望的目光,无语的笑了下,陪着李桓煜佯装饿坏了肚子似的一起胡吃海塞。结果就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点心了。   欧阳灿不识趣的来缠着李桓煜,目光忍不住在李小芸是身上打量。这姑娘细看下倒不是很丑,整个人肉多多的,若是再瘦一半或许勉强称之为可爱,但是如今的状态真真是不敢恭维。   李桓煜警惕的看着欧阳灿,嘟着唇角,说:“你来干什么。”   欧阳灿挑眉,道:“你平时整日缠着我舞刀弄枪,今个倒是躲得紧呢。”   李桓煜回过神就抱住李小芸的胳臂,扬起下巴说:“小芸来了,我要陪小芸。”   “哦?”欧阳灿抬起头盯着李小芸,说:“喂,胖子,你就是李小芸。我是……杨灿!”他用了面对外人时候统一的名字。   李小芸憨然一笑,没有介意他不恭敬的言辞,道:“你好,我是桓煜的姐姐,李小芸。”   “什么胖子,你敢再说一次么。”李桓煜两手叉腰,白净的脸上十分严肃。   “哼,我又没说错,你那么生气干什么。”欧阳灿双手环胸,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李桓煜怒了,李小芸一把拉住他,道:“我不想你为了我同其他人吵架。”   李小芸摇了摇头,她确实胖,人家也没说错罢了。再说,这种嘲讽根本没法刺激到她了,她完成了从玻璃心到金刚心的进化。   李桓煜不甘心的看着欧阳灿,没好气的责怪李小芸,说:“我和人吵架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李小芸欲言又止,好吧。   欧阳灿挑眉,好笑的看着他们,李桓煜讨厌欧阳灿盯着李小芸乱看的目光,受不住的推着他轰了出去,道:“小芸来了,你自个玩去吧。”   卧槽……欧阳灿自然不干了,于是两个人在院子里又干了一架。周围丫鬟婆子们似乎对于这种场景习以为常,反正打累了就会停下,一般以小一点的李桓煜失败而告终。但是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小不点疯了似的反攻,竟是伤了欧阳灿。   欧阳灿真生气了,白嬷嬷紧忙来把两个人分开。   李桓煜嘴角磕破了,流着血,不服输的瞪了欧阳灿一眼,转身跑去找李小芸。他一下子就扑入了李小芸柔软的怀里,感叹道:哪里都是肉嘟嘟的感觉,好像是将刚凉过的被褥裹在身上,皮肤感觉极好极好的。话说回来,这些时日他都快想死小芸了。   李小芸见他脸上一片红,吓坏道:“你干嘛这么冲动,瞧瞧人家那是什么个头,你扑上去就敢打呀,笨蛋。”李小芸一边弹着小不点身上的土,一边忍不住唠叨着。   谁曾想到小不点的心病就是李小芸嫌弃他矮,于是瞬间爆发,转身就要找欧阳灿继续切磋,说:“他那个头怎么了,个头怎么了……我还比不上他不成。”   “好了好了,我一会帮你洗洗吧,别乱跑了!”李小芸急忙拉住他。   李桓煜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回过头撇嘴道:“你帮我洗?”   “嗯,你这脸可够脏的……”   “那顺便给我揉揉腿吧……还有脚,前几日晨练都把脚底磨破了。”李桓煜在面对李小芸的时候,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客气。   李小芸宠爱似的敲了下他的额头,这才发现四周特别安静。   她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名老夫人的眉头紧皱的脸颊,还有两个漂亮的小丫鬟。虽然说是丫鬟,却个个不比小花模样难看呢。   墨兰和墨悠像是看鬼似的盯着李小芸,老天,哪里蹦出来的胖妞。   重点是,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胖妞居然不怕李桓煜。李桓煜脾气不好,待谁都冷冰冰的,仗着年纪小比欧阳灿还不讲理。   兴许王管事和白嬷嬷觉得老侯爷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从小被扔在村里长大,十分可怜,只想一味补偿李桓煜,宠爱他,导致伺候李桓煜的丫鬟们平日里战战兢兢,生怕犯错。   白嬷嬷不认同的盯着李小芸落在李桓煜肩膀处的小肥手,这乡下女孩是谁,居然敢如此亲切的对待小主人,更主要的是她凭什么和小主人这般亲昵,太影响他们家小主人成长了。   白嬷嬷的目光有些不善,李小芸自然感觉到了,本能的想要抽出被李桓煜攥着的手。   李桓煜想她想的要紧,哪里舍得松开手。   “嬷嬷,她就是小芸。李小芸。”李桓煜咬字道,向大家介绍下来。   噗……正巧跑到门口处的王管事差点摔个跟头。   他听说小少爷又和欧阳家五少爷打了起来,便过来劝架,见到一名高个子胖妞在屋里呆着,还以为是人牙子新送来的壮劳力。没想到对方竟是那日日夜夜,大名鼎鼎,不停被主子念叨着的按理说应该是绝世美人儿的李小芸呀。   李小芸见大家都是一副惊愕的表情,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脸上一热。她有些举措的看着李桓煜,道:“那个……我待会就回去了。快过年了,家里活多。”   李桓煜一怔,听到李小芸要走立刻就红了眼圈,暴躁道:“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他回过身拉拉扯扯,扭着李小芸的胳臂撒泼,看的白嬷嬷和王管事目瞪口呆。   “小芸你别走,我晚上一个人睡觉冷。”李桓煜故作街头巷尾的无赖似的不讲理。   李小芸摸了摸他的头,道:“桓煜,你好好在县城上学,兴许过阵子也会来县城呢。”   “你要来县城么?”李桓煜眼睛一亮,立刻松开手。   “嗯。”李小芸使劲点了下头,攥着拳头,说:“我打算去考如意绣纺……”   李桓煜哦了一声,道:“小芸肯定没问题,你要考上绣纺是不是就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啦。”   “什么叫做鬼地方,那是我家!”李小芸忍不住敲了下李桓煜额头。   “大胆,你在做什么。”白嬷嬷见状上前拉开李桓煜,轻轻揉着他的额头。   李小芸一怔,嘴唇微张,说:“那个……我习惯了,对不起。”   天啊,原来小主人以前过的是这种日子么?白嬷嬷顿时差点老泪纵横,若不是看到小主人待这个胖妞挺好的,她都想轰对方出去了。   “你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其实白嬷嬷更想说的是,可不可以把这些脏了吧唧的东西扔出去。   李小芸脸上一红,说:“我给小不点做的棉袄。”   白嬷嬷刚要发火,李桓煜去冲了上来,热情洋溢的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快拿来给我看看。”   李小芸浅笑一声,把包裹打开,全是给李桓煜做的衣裳,就是好多都是用布料头拼接而成。白嬷嬷觉得寒酸,却不可否认,针法很细致,颜色搭配的也蛮好看的。   她眯着眼睛,问道:“你这针法跟谁学的。”   李小芸犹豫片刻,道:“杂七杂八学的,其实师出无门。”   “哦,那么以后不用再给桓煜做衣服了,我们府上不缺针线丫头。”   李小芸只觉得胸口一堵,被噎的一时无言。   李桓煜不高兴了,白嬷嬷待他虽然不错,但是也不可以欺负小芸啊,小芸从小到大那么可怜,受人歧视,此时在他们家居然受到欺负,这怎么可以。   他大步夸出来,站在李小芸身前,冲着白嬷嬷认真的说:“我只穿小芸做的衣服,稍后就让人把那什么绣纺新送来的棉袄减掉,我不会穿的。”   白嬷嬷怔了一下,忧心忡忡的望着小主人。看来桓煜这孩子从小没少吃苦,才会待胖妞那么好吧。做人有知恩图报之心不是坏品质,所以她并未反驳,而是转过头去仔细打量李小芸的模样。   这孩子生的高壮,肥胖,眉眼隐约不那么难看,却掩埋在胖胖的肉里,不论如何都清秀不起来。真奇怪桓煜居然不嫌弃她丑,那么喜欢她。   “小芸小芸,你刚才还说帮我揉揉呢。我身上疼……”他可被欧阳灿那臭小子打的够呛。   李小芸掐了他一下,小声道:“你能不能安静会。”她有些受不了周围一群人跟看鬼怪似的看着她的眼神。她什么都没有做呀。   李桓煜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墨兰,说:“有点眼力见快去倒水,爷要洗澡。”   ……   墨兰看了一眼白嬷嬷,见她没有反对,灰溜溜的跑出去倒水。李桓煜屁颠屁颠的围着李小芸转了好几圈,说:“小芸一会帮我洗澡……”   “小主人,男女七岁不同席,小芸姑娘毕竟是外女。”   她皱着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里桓煜打断,他不耐烦的说:“可是嬷嬷不是常想让墨悠伺候我脱衣睡觉吗?当时干嘛不提男女七岁不同席,再说我还没满七岁。”   “那不一样,墨悠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早晚都是小主人的人。”   “呸呸呸!”李桓煜目光厌弃的扫了一眼莫悠,道:“拿出去买不了几两肉,我才不要她。”   白嬷嬷怔住,看了一眼墨悠,又看了一眼李小芸,恍然大悟,难怪小公子讨厌红菱那模样的,原来竟是看惯了李小芸,觉得这样的好么?   李桓煜才不管别人如何想,拉着李小芸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委屈埋怨着,说:“亏我往日待你那么好,你居然真的把我扔在城里不管我,还不如那两只秃鹰有良心。”   李小芸一肚子牢骚没地方说,她可不像李桓煜如此好命,随便认个义父都能一步登天。   白嬷嬷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急忙吩咐王管事,重新去买几个丫鬟吧。   王管事一愣,道:“买什么样子。”   白嬷嬷斜眼瞄了一眼,说:“这还看不出来么?”   王管事顿时了然,好吧,他们家小主人太可怜了,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自然可能好多想法异于常人。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VIP③   白嬷嬷嫌弃李小芸的衣裳脏兮兮的,让她换了一身衣服。可是李小芸比一般同龄人要胖,最后竟是捡了白嬷嬷的衣服穿。   白嬷嬷对此极其无语,李小芸也不太好意思的脸红道:“谢谢嬷嬷,我……去给小不点洗澡。”   “站住。”白嬷嬷皱着眉头,说:“让墨悠帮你成么,日后总是墨悠来伺候桓煜少爷的。”   李小芸一怔,是呀,如今李先生重新参加科举,背后有亡妻父亲扶持,怕是再也不可能让李桓煜过回原来的生活。他的身边将会有专门伺候洗漱,梳头,饭食的丫鬟们以及陪玩的小厮们。   李小芸扯了一下唇角,曾经她总嫌弃李桓煜烦人,但是近两年的相处,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磨人的淘气蛋,一想到他再也不需要她,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情绪……   “桓煜少爷脾气不小,从来不许丫鬟近身,但是长此以往终不是事儿呀。”白嬷嬷试探的开口,顿了下说:“不然你劝劝他……”   李小芸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耳边却传来白嬷嬷念叨的言语:“你不可能守着我家少爷一辈子,若是为了他好,就该彻底放手。桓煜少爷从小没有娘,难免会对待他好的人充满执念,但是他毕竟是小孩子,时间长了不见面就会淡忘,日后就不劳小芸姑娘时常惦记着了。”   “其实我很感谢你,小芸,但是为了少爷好,以后……别太常来了。”   李小芸脸颊通红,饶是别人平日里的恶言相向都不如白嬷嬷三言两句来的扎人。她胸口处堵得难过,眼神发红,轻声说:“嬷嬷,我明白了。”   “嗯,你是好孩子,稍后我也有重礼相送。”她示意下人去拿来一个包裹,递给李小芸,说:“桓煜少爷那么喜欢你,可见你曾经真心相待他,一点薄礼,盼请收下。”这是要划清楚界限了吧。   李小芸感觉包裹特别沉,忍不住打开扫了一眼,顿时吓傻了,慌乱的把包裹还回去,说:“白嬷嬷,这都是银子,我不要。”   白嬷嬷犹豫片刻,说:“那你要什么。我只是想报答你。”   “我不用报答。我在家其实也显得慌,带小不点是我乐意的。您若是想让我劝他我劝他便是,但是万不可给我银钱,否则我爹娘也会打死我。”好歹李先生是李家村出身,若是让邻居知晓村长收人家钱,叫怎么回事儿啊。李小芸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白嬷嬷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倒算是小主人没有白念叨她一场。   李小芸擦了下眼角,生怕李桓煜看出她的心情。两个人难得见一面,还是开心一些好了。而且以现在李桓煜待她的态度,若是听说她娘把她许配给傻子,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李先生是待考生,经不得名声上的污蔑,婚约本是父母之命,谁帮她说过都是违背常理,再害了别人。   李小芸决定自己的事情自己争取,所以是该彻底对李桓煜放手了吧。他即将有他的少爷生活,她亦有自己的追求,待此次回村后,她会将所有精力投入在考上如意绣坊……她虽然自身条件不好,但是凭着一双手也可以养活自己,总之是打死也不会把未来托付给个傻子。   李小芸给李桓煜洗了个澡,发现这小家伙近来长个不少,盯着李桓煜结实的小屁股,白净却笔直的背脊,我的天,似乎还有肌肉呢。李小芸脸上热了一下,李桓煜和她哥哥们的结实还不太一样,最主要的是李桓煜长的好看,白净的小脸极其俊俏,抿住唇角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垂下眼眸,递过去一件衣服,道:“你自个穿吧。”   李桓煜一怔,大大咧咧的转过身,说:“澡都给我洗了,干嘛还让我自个穿。”   李小芸的目光不经意的从李桓煜下面某个关键部位扫过,暗道,呀,这玩意也长大了不少……她在想什么呢,若说是大孩子的身体,她也只见过李桓煜的。   咳咳……李小芸脸颊通红,眼看着李桓煜就这么光着朝他走来,下面的那东西来回乱晃,他却仿佛一点自觉都没有。   李桓煜眯着眼睛,心里早就对李小芸充满不满。李小芸刚刚居然和她说日后脾气不要那么差,要尊重长辈,还要善待丫鬟们,这样他们才可以好生伺候他。问题是谁爱乐意让他们好生伺候呀,这才分开几日,李小芸居然就开始做甩手掌柜,想把他丢掉么。   三个字,想得美!   他不耐烦的张开手,催促道:“赶紧帮我更衣,快冻死了。”   李小芸惭愧的掐了一下自己,她怎么可以如此想歪了呢,他们家桓煜还是很纯洁的少年。   李小芸帮他穿裤子,两只手没来由的哆哆嗦嗦,待腰带到了大腿处,立刻往上一提,完成任务。李桓煜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小芸你怎么回事儿,手劲那么大,都蹭疼我。稍后留点力气稍后给我揉揉全身,这几日没少和灿哥哥打架,筋骨都快散了。”   李小芸愣住,捶了下他的肩膀,道:“干嘛老和人打架,吃饱了没事撑的。”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那小子身体不错,我也想像他似的威武。”   李小芸听到此处,不由的笑了,道:“这世上人最敬重有学问的人,你要做个有学问的人。”   “哦?可是你上次还拿我和村里的臭皮蛋比呢。”李桓煜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李小芸暗道,小肚鸡肠的臭小子,还记得上次吵架的事儿呢。   “桓煜,你待人要宽容一些,别这样,到时候别人都不喜欢你了。”李桓煜毕竟是养子而已,李小芸担心哪日得罪了李先生或者府上的嬷嬷,再被退回李家村就不值当了。   李桓煜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说:“我干嘛让人喜欢啊。趁早不要喜欢我,省的黏着烦人。”   他见李小芸不说话,忍不住教训道:“小芸你真是个笨蛋啊。不知道大宅门里是非对么?你稍微给丫鬟个好脸色,明个他们就赶爬上我的床。”   李小芸眉头一皱,说:“谁和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桓煜嘟着嘴巴,道:“那帮婆子们房檐下聊的都是这些,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   “而且那日墨悠就爬我床来的。”   “不是吧。”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李桓煜才几岁,就有丫鬟爬床,不成她要立刻告诉白嬷嬷,省得日后再坏了桓煜身体。   “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李桓煜扬起下巴,自豪道:“借她一百个胆子!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了,她居然爬上我的床铺翻弄,幸好那日回来的早!”   “这样子……爬床啊。”李小芸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李桓煜没好气的看着她,说:“不然爬床是什么?”   李小芸沉默了。   李桓煜让李小芸脱了鞋子坐在床上,自个躺在她的大腿处,说:“揉揉脑……”   “轻点。”   “嗯……”李小芸望着小不点白净的脸颊,唇角弯了起来。良久,房里里越发安静异常,只听得到李桓煜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摸了摸李桓煜饱满的额头,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小心的把他的脑袋移到了枕头上,长嘘口气,在心里道了一声再见。   李小芸知道李桓煜把他当娘亲看待,这世上的孩子哪个舍得离开娘亲的?若是醒着的时候她必然没法走,所以推开门主动去和白嬷嬷道别。   白嬷嬷挺诧异的看着她,若说早先觉得这女孩太过土气,此时觉认同她的品质。或许只有小乡村里才会有这般纯粹的女孩,她似乎真的从未想过利用李桓煜对她特别的感情,让李家答应下什么。   “这些都是厨房亲手做的糕点,你带回去吃吧。”白嬷嬷命人还是给她装了个包裹。   李小芸特意打开仔细看了一眼,清楚没有银钱就放心收下。   “嬷嬷……桓煜是个好孩子,若是日后他惹先生生气了,您千万帮桓煜说些话。他不懂事儿,乡下人也简单,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李小芸担心李桓煜的臭脾气,早晚让大家反感。   白嬷嬷微微有些感动,说:“好孩子,我给你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你,天色不好你快走吧。我肯定会照顾好少爷的,我比你还希望他过得好。”   李小芸恩了一声,恭敬的给白嬷嬷福了个身,转身离开。   午后明晃晃的日头晒的地面都开始发烫,李小芸却觉得浑身冰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白嬷嬷是好人,有她在也算是放心了,李小芸,你究竟在舍不得什么。   白嬷嬷叹了口气,吩咐墨悠好生在屋外侯着,若是少爷醒了来唤我,怕你们应付不了。   李小芸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回到家后发现院子里放了好多箱子。李小花从内屋出来,眯着眼睛说:“小芸回来了,恭喜你了。”   “恭喜?”李小芸大脑懵了,一把推开她冲了进去,说:“娘!”   夏春妮此时在椅子上坐着,李旺抽了一根大烟,看着夏春妮,道:“回来了。”   李小芸环视四周,大哥二哥目光闪烁的背过身,同爹娘问安后各自回房。   李小芸隐约觉得不对劲,视线落在夏春妮的脸上,使劲盯着。   夏春妮被她看的别扭,忽的恼羞成怒,说:“看什么,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   李小芸深吸口气,道:“远离的箱子是谁的,我看木质都是上等的,谁送的。”她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语气很差,略显咄咄逼人。   咣当一声,李旺用力摔了下茶杯,说:“怎么和大人说话呢。沉着脸蛋子给谁看。”   李小芸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的说:“是谁?是不是金县长,是不是你们还是决定把我嫁个傻子,你们干嘛不直接把我卖了,也比给个傻子强啊。”   啪的一声,李旺将茶杯摔在地上,气哄哄道:“听风就是雨,有这么和爹娘讲话的吗?我们生你养你还是我们的不是了?别说没把你卖了,就算打算把你卖了,你这个模样,谁看得上?”   “阿旺。”夏春妮见丈夫气的浑身哆嗦,急忙安抚他,道:“小芸,金夫人是个好人,她是咱们这头十里八村的大善人,虽然他家公子或许不是良配,但是这个婆婆人品出挑没的说。而且金夫人好歹出身漠北骆氏旁支,日后你若是生个儿子,定是有造化出息的。”   李小芸听到此处,手脚冰凉。   “小芸,等你有了孩子后你就会知道,什么良人夫君都没用,关键是看婆婆和儿子。指望着一个好夫君,不如盼着儿子日后出人头地给你挣面子。”   李小芸摇了摇头,她不要,她才十岁啊……她的人生不能就此定格,这才刚刚开始,她打死也不能过这种不用看就知晓明天要干什么的日子。   “我不嫁。”李小芸沉静下来。   “不嫁?李小芸!我看你是这几年被我们宠的眼睛长到脑袋上了吧。你居然敢说不嫁,这世上因为困苦把女孩卖进窑子的少吗?你当年怪病花了家里多少银钱,废了我和你娘多少心血,我们如今不求你回报什么,只求别给家添乱就成。金县长儿子傻又如何,你知道多少比你条件强百倍的姑娘想嫁入金家么?你别不识好歹我和你说……”   李村长越想越气,金县长这门亲事除了儿子脑子不好以外,没有一点缺憾。最主要的是他们家闺女这个德行,图个安稳婆家是最好的打算。   或许李村长和夏春妮觉得是为了女儿好,可是李小芸并不是普通的乡下孩子,她有些早慧,心里还是极其有想法的。她从未想过靠别人如何,却是愿意吃苦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所以,她无法接受。   噗通一声,李小芸跪在地上,哽咽道:“爹娘求你们了,把礼物退回去吧,我不想嫁入金县长,他们家孩子不是傻子我也不嫁。这世上反常过多便是妖,我命薄没有福气,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她说着说着哭成了个泪人,肩膀颤抖起来。   夏春妮毕竟为人亲娘,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李旺叹了口气,说:“春妮,劝劝你闺女。爹娘是为了你好,小芸,你这模样说不上什么好亲事儿,日后再赶上个挑剔婆婆,日子如何过?至少在金家,他们家儿子是傻子,他们理亏,待日后小花有出息,或者咱家富裕了,他们只会待你更好。然后你争气点,生个哥儿,好日子都在后头,你怎么不明白呢?”   李小芸的泪水弄花了脸颊,嚷嚷道:“我才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想靠自己不成么。我干嘛偏要嫁人啊,我不嫁人不成么,我有手有脚干什么不成,兰姐姐现在一个人带孩子都能活的好好地,为啥我不可以!”   啪的一声,夏春妮打了她肩膀一巴掌,说:“提谁不好提李兰,她算怎么个好法?你看村里哪个女人搭理她,整日里把自个当成个待嫁姑娘似的妩媚动人给谁看啊,贱货一个。”   “说你闺女呢你提兰姐儿干啥。”李旺皱着眉头,责怪道。   夏春妮冷哼一声,说:“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男人怎么想的。干啥她当年盖房你上赶着去城里拉瓦,我怎么不见你这么帮别人啊。”   李旺眼睛一瞪,道:“你这个臭娘们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兰姐儿好歹是我晚辈,多帮她些忙不应该吗?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过去帮满,你较劲这个干甚。”   “是啊,你倒是真热心,人家夫君去世还过去穿衣,也不怕惹上脏了吧唧的东西。”   “够了!”李旺脸色一沉,说:“你有功夫琢磨这些还是想想如何劝芸丫头吧,金家这事儿就这么定,村里需要这门亲事儿,小花需要这门亲事儿,这对芸丫头自己也不是坏事儿,莫要再纠缠。”   夏春妮心里不喜欢这门亲事儿,但是也确实觉得对于女儿来说,这不能说是多好的事儿却绝对不是坏婚事儿。比起那些卖女养儿的人家来说,他们家待女儿还不好吗?况且她近来身子骨发软,特爱睡觉,怕是可能又有了。   李旺甩手走了,夏春妮扶起女儿,道:“小芸,听爹娘的话,我们不会害你的。再说这不才是议亲么,真成亲怎么要等到你十六岁,你怕啥。到时候指不定如何呢。”   李小芸泪眼朦胧,攥着娘的手,说:“娘,我求你,别答应金家好么。”   夏春妮抹了下孩子的脸庞,道:“这事儿定了,改不了。你爹那人脾气你不晓得么?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回头呀。”   李小芸绝望的跌坐在地上,真的已经无法改变了么。   不过,还有六年啊。   她还有不到六年的时间,她要利用这仅有的时间寻找摆脱这门婚事的方法。   李小芸浑浑噩噩的就回了屋子,一夜未眠。她坐在窗户边上的小桌子旁,看着天空中唯一的月亮慢慢的,慢慢的淡出她的视线,变浅,消失,然后成为云彩中的一抹余白……   次日清晨,大家见李小芸神色如常,以为她没事儿。夏春妮身子不爽利,请来大夫一瞧,果然是怀孕两个月了。于是过年时候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李小芸一个人身上,她被压的喘过来气,却又要半夜熬着练习刺绣,准备年后的绣坊招人。   李旺近来忙的不得了,李三打算以里家村为基业,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王朝,其中李旺之所以坚持将李小芸许配给金县长,也是有拉他入伙的意思。   金县长本是先帝时期的进士,排位很靠后,难寻官职,后来拖他岳丈骆老太爷这才找到门路求了个小官。所以金夫人在家里一言九鼎,谁都不敢得罪她。   金县长的儿子小名元宝,性子憨傻,十四岁的人了还只知道吃糖果。但是做爹娘的可不认为儿子是傻子,人家管这叫做纯善,所以疼的不得了。可憨傻之人大多脾气古怪,这元宝就是暴脾气,过年的时候,似乎是打死了个丫鬟,闹得府里人心惶惶。   金夫人急忙命人唤来儿子奶娘,问道:“翠儿果真咽气么?”   元宝奶娘蓝氏回应,道:“翠儿这孩子真是倒霉,竟是怀了孕,所以被少爷踹了两脚后下面落了红,没救过来。”   “真是造孽啊。”金夫人摆弄着手腕处的佛珠,道:“打人这事儿传出去就算了,怀孕的事情不许下人多言,否则抓一个发卖出去一个。”   蓝氏点头道:“放心吧夫人,只有老夫和元宝院里阿虹知晓。”   “那阿虹?”金夫人眉头紧皱,她儿子名声本就不好,可别再添什么新戏码了。   “我跟阿虹老子娘说了,把阿虹许给老太太院子里的刘管事儿子。然后去帮着守庄子。”蓝氏嘴里的老太太是金夫人的娘亲,本地骆氏旁支的老夫人。   “嗯,那刘管事儿子如今管着我侄儿名下两个铺子,再给他们一个庄子去替主子经营,阿虹是个有眼力见的,日后该说什么心理有数,定会过的好……”   蓝氏急忙福了个身,感叹道:“夫人真是仁慈,这若是其他人家怕是早把阿虹处置了。身为院子里的大丫鬟,竟是死个人都不自知,留着何用。”   “哎……好歹伺候了元宝一场,咱们家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家。”金夫人手里揉按着念珠,说:“至于翠儿,可怜见地的,他家来人了么?”   “翠儿是外面买来的丫头,又是死契,当初之所以会去服侍元宝还是元宝自个看上的,偏说她漂亮,她自个也乐意。这事儿刚出奴婢先让人给他们家送了二十两银子。她娘不敢收,一个劲说是卖入咱府上了就是咱家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是县长夫人一句话就处置是了。”   “嗯,你办事儿我是放心的。”金夫人淡淡的开口,道:“但是翠儿好歹是咱府上的丫头,因为怪病没保住性命想想令人疼惜,银子定是要让他们收下的。”   蓝氏一听,垂下眼眸,道:“可不是么。我和他爹娘说少爷她们家孩子生了病,我们少爷不知,还使唤她干活没想到累病了,可是翠儿是个要强的自个不说,耽误了救治时间,后来夫人想救她都没办法。”   “恩,这话没错。终归也有咱们家疏忽的原因。”   “所以她娘就收了,还想让我给小丫寻个差事。”蓝氏见金夫人皱眉,说:“小丫头就是他们家小女儿才六岁,我踅摸太小了就没要,等她十二岁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李家小芸丫头成年了,入门后必然需要采办新丫鬟们。”   “也罢,他们家若是想等就等吧,不过是府里活儿而已。不多她一个,也不差她一个。多结下善缘总归不是坏事儿,为我儿祈福么。”金夫人话虽如此,手劲却变得有些大。   他们家元宝脑子不灵活,却是个即将成年的男孩,是不是该正式安插个丫头服侍他呢?这次翠儿怀孕了,居然没人知道,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若是传出去对她儿子或者夫君影响都不太好吧。   “夫人真是个善人,那翠儿娘亲拿了银子后到处说咱府上好话,如今人牙子手里的女孩都想来咱府上做丫鬟呢。”蓝氏适当的拍马屁道。   金夫人呵呵的笑了两声,叹气:“人活在世上还是多行些善事吧。我瞅着元宝大了,给他房里正式安插两个人吧,若是怀孕了就放我房里伺候着。”知道他儿子虽然脑袋不好使,但是可以人道的事情金夫人心底是开心的,金家子嗣单薄,若是没有儿子,有几个孙子也不错呀。管他庶孙还是嫡孙,对于快断子绝孙的金家来说,只要是孙子,就是好孙子!   蓝氏见夫人如此说,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又是要收银子的时候了。夫人着急金家子嗣,允许丫鬟们生庶孙儿,这对于府里一群家生子管事嬷嬷们来说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事儿。   “是不是需要低调点,毕竟年后要给少爷同李家姑娘议亲呢。”蓝氏小声问道。   金夫人摇摇头,说:“没关系,放手去做吧。李家这门婚事跑不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李小芸那模样,若不是元宝脑子不好,我会寻她来伺候孩子吗?不过是怕找个漂亮的日后再欺负元宝,不如寻个踏实过日子的。况且他们李家尚有事儿求我呢。”   蓝氏得了吩咐便晓得了,未来夫人不用顾忌。这次银子大胆的收吧。   金家的事情李小芸不晓得,也根本没兴趣。她绝对不会嫁入金家的……绝不…… ☆、VIP④   过年了,夏春妮却不大舒服起来。这一胎怀的靠上,似乎是顶着她的胃呢,整日里的呕吐,李小芸每天鸡鸣便起床给哥哥和兄长们做饭,然后收拾屋子喂猪喂鸡,再给娘亲煮了鸡蛋。   李家村近来好事连绵不断,李旺心里高兴,还让李小芸每隔几日给夏春妮宰只鸡吃,李小芸都一一照做,事无巨细。那晚上一家人的尴尬仿佛不曾发生,唯有李小芸自己清楚,有些情感一旦出现裂痕,便再也回不去了。   大年初五,李小花从城里回来。李旺和夏春妮想念闺女,眉眼上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稍后给小花煮点南瓜粥吧,她小时候最爱吃你亲手做的。”李旺戳了下夏春妮,笑道。   夏春妮瞟了他一眼,说:“难不成小姑子在城里能委屈咱家丫头。我听说小花近来很争气呢。”   李旺点了点头,自豪道:“可不是么,贵人说了,咱们家小花是东宁郡这批丫头里面自身条件最拔尖的,就算日后没法伺候皇上,也定是大造化。”   “张口闭口皇上,说的好像真能见到似的。”夏春妮笑话李旺。他们都不清楚什么叫做选秀,不过是人云亦云,总之秀女是伺候皇家人。   俗话说打狗都要看主人,皇家的奴才比某些官身更受人尊敬呢。宫里做大管事的太监都可以当成钦差大人外出行旨。   他们家小花本生的出众,命也好才会赶上这次选秀,否则一辈子窝在山村里做村妇着实委屈了孩子的模样。以后呀,要是真有福气伺候皇家人,再生个大胖小子,岂不是连带着李家一步登天!   夏春妮琢磨,这下就是皇亲国戚么!她心知这些或许是天方夜谭,却忍不住越想越觉得给劲,脸上不由自主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小芸撩起帘子,看到母亲满脸殷切的盯着窗外,心里好像打翻了醋瓶子。   好吧,她羡慕嫉妒恨了。平日里在家里忙活的要死的人是她,可是所有人却觉得是理所当然。小花常年在姑姑家住,每次回来却是父亲哄着,大哥宠着,娘亲也爱带小花出去转一圈,似乎极其有面子。   李旺眼底难掩失落的情绪,挥挥手,道:“歇会去吧,晌午没什么事儿。”   李小芸咬住唇角,其实她很想和父母谈谈,但是在爹娘眼里,却觉得儿女一切都应该听爹娘的,你有何资格来和父母矫情。   李小芸见娘亲神色心不在焉,总是顺着窗口往外望,胸口处涌上一股酸涩,点了下头便出去了。   大哥二哥知道小花回家,早早就收了活,正在院子里洗漱。干净的空气里,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气味道,每个人都真跟过年似的,一张张轻松愉悦的脸庞,却仿若一把利刃,穿透了李小芸的心脏。对于这个家,她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的付出,可是却始终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想到此处,她忽的想要赶紧逃离这一切。这好像不是她的家似的,她是彻彻底底的外人。   李兰年三十的时候带着孩子去了祖父家拜年,想让儿子和小孩子们一起玩,却发现嫂子们似乎都不待见她。寡居妇人多少有些尴尬,她有时不时去大宅门里做活计,难免会传出一些难听的话。   哎……李兰倒也识趣,熬到破五帮着家里人包了饺子后就借口有活计需要赶工,赶紧回家。   正是中午过后,太阳高挂在半空上,温度说冷不冷,说热又不热,她紧了紧儿子的棉袄,发现家门口坐着个女孩,正是李小芸。   “小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冷不冷啊。”她急忙开了门,拉着李小芸进了屋,发现她的眼角发红,道:“可是家里又出了事情。”   李小芸咬住下唇,虽然极其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张口道:“李兰姐姐,我爹他们怕是会死了心同意金县长家的亲事儿。”   李兰沉默下来,这个结局明眼人都清楚是为什么。包括李三,不也乐于看到这个结局?把金县长绑在李家村这条船上,对李家村又坏处。这年头有句老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犹豫片刻,郑重道:“小芸,这门婚事虽然听起来不好,但是换个角度,却是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待日后李三大叔和李先生考上功名,金县长一家未必真敢欺你,所以,李村长才会答应下来吧。你莫要怪他们……”   李小芸撇开头,她无数次用同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但是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欲,就会痛,就会充满嫉妒与恨的情感。她做不到拍着胸脯说无所谓。   李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那么,我现在再次想问你,你可是当真不要这门婚事?宁可日后同爹娘决裂,名声禁毁,流落街头也不要这门婚事么?”   李小芸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李兰,道:“师傅,我宁可死,也希望是自己作死的,而不是让别人掌握我的命运。”   李兰吓了一跳,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怜惜的摇了摇头,一把搂住她,轻声说:“小芸别怕,其实我早就同当年的闺蜜见面了,我把你往日绣的样子给她看,她很有兴趣收下你进如意绣纺。”   李小芸身体的凉气似乎散去一些,她的眼底被水雾侵袭,喃喃道:“真的吗,那我……”   “不过,如意绣纺毕竟是正规大绣纺,他们家签人看在我的情分上答应了五年,却必须是让你爹娘同意的啊。所有签人手续要过官府手印,否则不敢收你。”李兰苦恼的笑着。   李小芸立刻了然,若是她爹娘不同意,那就意味着她违背父母之命,而且还牵扯到金县长,如意绣纺背后势力再大也没必要得罪地头蛇吧。更何况她算什么?她有那么大的价值让绣纺替她撑腰么!   李小芸攥了下拳头,这年头干什么还是要靠自己,早晚有一日,她一定会成为有价值的人。   “这件事情,实在不成我去和李旺大叔提一下呢。”   “不成!”李小芸本能拒绝,这要是让她娘知晓,必然是什么事儿都要往李兰希望的结果反着努力走呀。她娘如今怀着孕,她可不敢惹她。   李小芸垂下眼眸想了一会,说:“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去和他们说。”   李兰不放心的看着她,道:“可以吗?你们上次便闹得很僵,你娘怀着孕你可千万慎重。”   李小芸攥了下拳头,咬住下唇,一字字吐露清楚:“如今他们不就是想稳着金县长,让他帮忙把小花进京的事情解决了吗?我若是闹出不好听的事情,金家知道了未必还要我。”   李兰叹了口气,说:“其实小芸,你真是个明白孩子。”可惜了怎么会被一场怪病毁了呢。李兰倒觉得撇开模样不谈,从性子来讲李小花并不适合选秀。她生性高傲,自尊心强,又从小被村里人惯着,却不晓得自个出身到底多低……   李小芸却正好相反,日子过的如履薄冰,反而成为生活的旁观者。她喜欢凡事从对方出发,体谅他人,任何人若是认真待李小芸,都会发现她是个很难得的聆听者,一旦关系好了,便有些舍不得她。同李小芸相处真的很舒服,她不清楚,为了让如意绣纺同意五年约的条件,李兰做出的让步是入驻如意绣纺五年……   她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神色倔强的女孩,忽的好想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此违背义无反顾的嫁给儿子的爹爹。她至今不后悔,为了躲避那些人,她回到山村里,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却没想到为了李小芸,莫名的就答应了如意绣纺的条件,再次出山。   李小芸身上其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亲近她的人乐意为她付出一切。   “好吧,你自己去处理。我等你消息。若是晚上你没消息……我用不用去请宗族长老?”李兰不放心的看着李小芸,别人给李村长画了一张大饼,这一切的基础是李小花选秀,怕是李村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百分百无法放弃金县长的婚事儿呀。   李小芸眨了泪花,摇摇头,道:“他们是我的爹娘,若是到时候打死我,我也认了。我是娘亲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她若是真的不顾及母女之情,想要拿回去,我想,那时的我或许真无所谓了。”   李兰忽的红了眼眶,紧紧的搂住了李小兰,说:“小兰,相信我,待此事儿解决了,你便会浴火重生。你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   “哈……”李小芸破涕而笑,只是那张略显圆润的脸上始终挂着泪痕,眼底是难以遮掩的悲伤。   “没事儿,李兰姐,我真的没事儿。这么多天,我不是妥协什么或者较劲什么,我在思考,我在想自己要的是什么。后来,我发现,我可以不要这条命,却必须是有尊严的活着。我明明可以做好多有意义的事情,我也不是那么没用。黄姑娘夸我绣法好,小不点觉得我性子好,你们又都那么认真待我,我干嘛不好好活着,活的有滋有味,我凭什么要去伺候傻子,我不会去的……”   李兰点了点头,看着她柔弱的肩膀,没来由的不停流泪。她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却根本无法控制情绪。李小芸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从不抱怨,总是乐呵呵的安慰别人,她这么努力,为什么不能幸福。李小花就算进京了不等于就真的能够伺候皇家人,可是李小芸的一辈子却赔了进去,太不公平。   “别哭,师傅不哭,我也不哭,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地。”李小芸用力擦了下脸颊,咬住下唇说:“其实兰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想通了,就算父亲答应金家的亲事儿也不过是先走文书,待我成年才会出嫁。五年,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五年后谁知道小花在京里是什么光景。若是她真变得有钱有势,一切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如今我爹是想稳住县长,那么必须要我的配合,否则鱼死网破,我大不了不要命都可以,小花姐姐却成不了事。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爹又不傻。”   李兰见她一副小大人似的倔强言辞,不停点头,说:“嗯,小芸真聪明,回去好好同你爹说。其实我感觉李村长是被人忽悠了,可是你爹娘现在的状况,别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怪别人,李先生以前讲课时候就说过,人之心欲,难以设防。若不是有心底的期望,必不会干出此等事情。或许早在上次父亲不当回事儿的回绝我,我便是心死了吧,只是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小芸……”李兰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儿,哭完了反而好受些。今个小花回家,他们怕是想不起来我,等晚上回去就同我爹彻底说清楚。如意绣纺的事情还要托兰姐姐帮我盯着,若是我爹同意下来,正月十五以后我就想离开……我不想在村里待着了,我的时间本就不多,一定要更努力才成。”   当你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那么便有人愿意为你出头解决事情。包括小花,不也是因为她自身的价值才会被人看重吗?   李小芸悲伤的叹了口气,天生丽质的女孩或许不会因此一帆风顺,却着实是占了几分优势。   不过,她不会轻言放弃。平日里的装傻充愣,只是不想太过计较,但是不意味着,她可以无下限的做出任何忍让。   每个人都有不允许他人碰触的逆鳞…… ☆、VIP⑤   李小芸在李兰那意气风发的讲了一些话,待理智回来后又有些害怕。她毕竟是个小孩子,还是女孩,心里不太爱和人争执,于是随着理智的回归,李小芸的心里反而打鼓起来。   她走到家门口,院子里一片漆黑,房屋里倒是点着火烛,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她有些步履艰难,墨迹好久才走到大门前,李小花软绵绵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娘,你可不知道开始那些人开始如何看不起我。”   “搭理他们呢,孩子咱们要肚里长牙,爹娘以为为荣,你李三大叔和金县长私下都同你爹讲,京城的贵人很看重你呢。”   李小花得意的扬起头,说:“我音律不好,便日夜练习,教我们的那位姑姑是老宫女呢,姓夏,曾经伺候过太后娘娘的。”   “哦,是么?我们小花真有出息。”夏春妮摸了摸肚子,慈眉善目的说。   “姑姑说,宫里什么都用最好的。那花式样子在外面都瞅不着,随便拎出来个瓷器花瓶,都恨不得追溯到数百年前。宫女明明是服侍人的奴才,到了外面都成了先生,那些皇帝身边的太监,在官身面前扯高气昂,有的成了监军去前线督战,就是代表皇帝,比将军可有权利。”李小花眼睛带光,仿佛有朝一日她可以这般扬眉吐气。   李旺和夏春妮听着,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却妨碍不了两个人胡思乱想,勾勒出一幅美好的远景。李小花此次回来后明显变了个人,谈吐越发得当,眼界更高,重点是模样越来越水灵了。难怪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城里住着和在乡下被日头晒着,能一样么?   “姑姑还说,先帝曾经特别宠爱一个妃子,那妃子好吃荔枝。可是荔枝这种水果,若离本枝,—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日五日色香味尽去了。然后皇帝动用驿站,采用战时传送消息的渠道,命人用千里快马日夜连成送到荔枝,只为了博得爱妃一笑。”   “那妃子也算是有福气的人。”   “可不是么,乃是真正大福气的贵人,正是当今天后娘娘呢。”李小花眨着眼睛,认真说道。在他们看来,太后娘娘自然是极其尊贵的,至于皇帝和太后娘娘真正的关系如何还轮到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暗自猜测。至少大家面子上演着子孝母慈的戏码。   “如此说来,这位老宫女伺候过太后娘娘呀。”夏春妮问着。   李小花点了下头,道:“恩,此次来东宁郡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极其看重的太监王德胜。我瞅着别说是金县长,就连郡守大人在王大人和夏姑姑的面前都跟下人似的,特别谄媚。”   夏春妮拍了下她,说:“别这么说人家金县长,咱家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   “哦。”李小花不情愿的应声。她此次和好多家世好的小姐们一起被人教导,只觉得大开眼界。况且她发现了,夏姑姑根本不管你是谁,一切以女孩自身条件说话,所以她才分外努力。夏姑姑看重的是人,而不是你的背景。   其实在宫里这群人眼里,漠北怕是除了靖远侯府欧阳家的人,其他人都算是没有背景。更何况他们东宁郡本身地处偏颇,大多数世家都是旁支子弟,在本地自称世家豪门也就罢了,若是同天天和皇帝打交道的人谈及背景,着实有些可笑。   “成了,你们都别缠着小花问东问西的了,不早了,让小花早些休息吧。”李旺怕女儿辛苦,揉了下她的额头,道:“若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李小花看着父亲慈爱的母港,瞬间红了眼眶,点头道:“女儿知晓。咦,妹妹呢,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她人影,跑哪儿玩去了。”   提到小女儿,夏春妮一阵烦闷,说:“又去那寡妇家了。”   李旺不认同的瞥了她一眼,道:“如何讲话呢,丢人现眼。”   夏春妮肚子一挺,说:“哪句话说错了,不是寡妇是什么。你们这群男人一个个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前几日还有人说李兰去员外家绣图,半夜被马车送回来,谁知道干了什么恶心事儿。”   “够了,愚昧妇人。”   李小花见母亲又要发火,劝道:“爹娘,你们何必因为一个寡居妇人吵架,再毁了自个情分。”她转过头,亲昵的搂住夏春妮,说:“娘,爹说你没错,李兰姐姐本就很可怜了,您张口闭口就是寡妇,若是被人听了,作为一村之长的父亲会很难堪。”   夏春妮见李小花笑眯眯的眼睛,气便消去大半,说:“现在又没人,还不许我骂两句么?每次我一说李兰不是,你爹就是这副样子,好像踩了他小辫子似的。谁知道心里是不是惦记什么。”   “我惦记谁了?”李旺一肚子火气。   “爹……”李小花甜甜的声音好像带有治愈能力,她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望着父亲,说:“我才回来两日,你们就要吵着过年么。不过爹,娘之所以会说那李兰不是,还不是因为太爱您啦。您就别和娘生气了。”   夏春妮脸上一红,越看李小花越顺眼,道:“不亏是娘的小棉袄。你若是在家,我和你爹就不会老吵架了,偏偏小芸是个嘴巴笨的,只知道惹你爹生气。”   李小花嗯了一声,道:“走前我会同她聊聊,让小芸知道爹娘的不宜。”提起李小芸,李旺脸色有些发沉,不论哪个父母也不愿意承认卖女儿的事实,习惯性的为自己寻找借口,道:“你若见了小芸,同她好好说说,爹娘都是为了她好。你们年龄相当,或许可以听得进去。”   李小花眼眶发红,说:“她是知道金县长提亲的事了吧,那门婚事或许是委屈她了,其实我心里晓得你们都是为了我……我……”   “别哭了我的宝儿……”夏春妮一把搂住女儿,道:“怎么会全是为了你。你去京城说半天也是为了李家的富贵,为了大郎二郎,我们都懂的……小小年纪就要去京城,你也不容易的啊。”没一会就变成了母女抱着哭,李小芸站在门口真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觉得冷风嗖嗖嗖的往脖颈处里灌着,她却是宁可在门外站着。   李旺看着他们二人,顿时一阵心酸,烦躁道:“成了,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家,以后不要提谁付出多或者谁付出少。小花,你出门在外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小芸这个事情,就算没你的事儿我也会同意的。芸丫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走出大山。”   李小芸本来刚鼓起勇气迈出去的脚丫又撤了回来。   “是啊,小芸性子不错,或许会有不嫌弃她的叔叔婶婶想娶她做儿媳妇,但是嫁过去却肯定是吃苦受罪,不得丈夫喜爱。男人么,大多数是第一眼的外貌为先,鲜少有不顾及外貌的人。起初金家有意小芸,我本是不乐意金家儿子是个傻子,后来想想至少嫁入金家衣食无忧,到时候生个儿子这辈子倒也安生,我可以彻底放心她了。”   “嗯,所以小花你莫要觉得难过,每个人都自己的命。”李旺拍了拍女儿柔弱的肩膀,道:“都回去睡吧,明个还要去你们祖父那吃顿团圆饭。”李旺早年丧母,虽然同父亲不亲近,却也是要带孩子们过去走场面的。   李小花挽着娘亲胳臂,说:“我听邻居说您闹的厉害,今晚上我伺候您吧。”   夏春妮急忙摇头,道:“这怎么成,日后你身子骨会越来越金贵,娘不用你伺候。”   众人往外走着,李小芸急忙躲在角落处,生怕被人发现。她望着哥哥姐姐们没入夜色的背影,攥着拳头,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李旺和夏春妮吓了一跳,望向门口被冻得脸色发白的李小芸,皱着眉头呵斥,说:“怎么回事,进屋没个声音,鬼鬼祟祟的吓人一跳。”   李小芸垂下眼眸,良久,抬起头,直视着父母,说:“爹娘,我和李兰姐姐商量了一下,节后去参加城里如意绣纺的选拔。”   李旺彻底怔住,他盯着远处身体站的笔直的李小芸。她似乎还是那个柔软的女儿,却又有哪里发生变化。她身子很高,体格壮实,被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坚毅目光。   一阵冷风袭来,吹开了有些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夏春妮本能的抚摸着肚子一下一下,感受到旁边李旺的沉默,她忽的惊慌起来。   李小芸咬住下唇,大声的说:“我决定去城里参加如意绣坊的选拔。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屋子了。”她艰难的转身,才发现身子似乎被冻僵了,两条腿好像镶着铅,完全抬不起来。   “站住!”一道厉声来自背后。 ☆、VIP⑥   李小芸心底莫名松动了一下,好吧,其实她也是想留下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果说上次下跪是因为对方是她的爹娘,那么现在,便是彻底要讲道理摆现实了。   李旺见女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城里绣坊是干嘛的么?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考上?还是那李兰许诺了你什么。”   李小芸撇开头,倔强道:“总之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谁给你安排好了,你娘么?还是我!我是你爹,亏得让你和李先生读了那么多的书,竟是平白无故养了个白眼狼。”   夏春妮见丈夫生气,也插嘴道:“小芸,你抽什么风,快和你爹道歉,说不去了。”   李小芸看着他们夫妇二人一唱一和,低声说:“我心意已决,希望爹娘成全。”她站在那里,厚重的身子却仿佛随着冷风即将摇摇欲坠。   夏春妮着急的看着女儿,说:“阿旺,你听我说,定是李兰那贱人给小芸洗脑了。”她话未说完便被里小芸打断,道:“娘,这是我的决定,同李兰姐姐没有任何关系,从小到大,她待我是极好的,您莫说她闲话,否则我心里堵。”   “够了。”夏春妮气急败坏的说:“你心里堵?你心里堵我心不堵么,李兰到底想干什么,莫不是先把你抢走,毁了这个家吗?”   李小芸咬住牙齿,声音微微颤抖道:“你们一心把我嫁给金县长家的傻子,就不是毁了我吗?”   啪的一声,李旺狠狠的甩了李小芸一个嘴巴。李小芸只觉得大脑一懵,一股血腥味似的咸咸的味道从鼻尖传来。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掰开,生疼生疼。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两手攥拳,咬住下唇,哽咽道:“你们是我爹娘,打死我都可以,但是,我必须说清楚心里的想法,我要去城里参加如意绣纺的选拔,我相信我可以考上的……我一定……可以考上的。我给绣纺做学徒五年,不需要家里花一分钱,求你们成全。”   啪的一声,李旺又给了她左边脸颊一巴掌,怒道:“孽障!”   李小芸沉默下来,身体却站的笔直。她前些时日给父母下跪,撕心裂肺的求他们不要如此待她,得到的是不被在乎的结局。那么今日,她不会再和谁求饶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说到底,死又有何惧?   “说话啊!”李旺冲着她吼道:“翅膀长硬了是吗?别以为家里用你看了几年孩子就长本事了!你未来的婚事,除了爹娘,谁都别想插手。李邵和也罢,李兰也罢,都统统没资格管你!他们都是外人,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小芸不清楚哪里来的勇气,喊了出来。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嚷道:“我只知道你们要把嫁给傻子,我只知道你们为了姐姐要把我嫁给傻子,我只知道你们根本就是和外人一样嫌弃着我,生怕我一辈子嫁不出。”   啪……   “打死我也是这句话。爹……我不恨你,娘,我真的不恨你们,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但是我晓得我很没用,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努力为家里多做一些事情,减轻你们的负担,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要你们像是看待哥哥姐姐们那样看待我,哪怕是呵斥我也可以。我只希望你们可以把我当成正常人,相信我早晚可以养活我自己,我会过的很好,无所谓什么婚事儿……”   “别说了,小芸。”夏春妮捂住嘴巴也哭了起来,哽咽道:“你还小,等你大了你就清楚我们是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啊,小芸。”   “如果是这种好,那么女儿不需要。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努力的去成为一个正常人,我其实早就和李兰姐姐学习刺绣了,我每日等小不点睡过去才敢点了烛火练习针法,又怕娘说我浪费,夏日里就搬着椅子去院子里借着月光看练习,我知道我恨笨,但是我真的很努力,你们就成全我好不好……五年,反正五年后怎么样谁又能知道。”   “好一个谁又能知道。你还是让我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么?今个敷衍金县长答应下来,改日再把人家一脚踹了,你居然会如此想!”李旺右手抬起指着女儿,上下颤抖着说。   李小芸摇摇头,说:“爹,你莫逼我,我今日只有一句话,如果你不同意我去城里考绣娘子,那么我只能闹到金县长那去,我亲自去说我不嫁他的傻儿子!”   啪的一下。   “你敢!”   “我为何不敢。”李小芸扬起下巴,认真的一字字的说:“我已经做出决定,我要成为绣娘子,早晚有一日,我谁都可以不依靠。”   “你……”李旺气的脸色苍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啊的声音。   李小芸吓了一跳,发现母亲突然捂住肚子,他爹立刻没了刚才的怒气,颤抖的说:“快……快去请大夫……”李小芸慌了,转身狂奔去找大夫,心脏紧张的仿佛快跳出来。   村里原来唯一懂得医理的大夫便是李邵和,可是他不在了,一般人都病了都找村东头的大壮叔。可惜今日不巧,大壮叔出门喝酒了,李小芸又去他喝酒的地方找到他,回来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李小芸额头都是汗水,心脏快速跳个不停,他们来到大屋,发现屋子里很安静。李小芸诧异的走到饭堂,看到大哥二哥还有小花姐姐,以及爹爹都坐在一起沉默不语。   李小芸吓傻了,道:“娘……娘没事儿吧。”   咚的一声,李小花用力拍了下桌子,道:“你去哪了?”   “我去叫大夫了。”李小芸如实道。   李小花不屑的扫了一眼喝的脸颊通红的所谓大夫,埋怨道:“照你这么处理早出人命了。都是被你气的,娘动了胎气,好在随我回来的嬷嬷是产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明个让人去城里寻个好一点的大夫再给娘亲看下。”   李小芸双手交叉,互相按着,一言不发。大郎二郎埋怨的看着她,刚要开口被李小花拦住,说:“大哥二哥,爹爹你们都累了吧,快去睡吧。”   李旺还在生李小芸的气,可是熬不过李小花的请求,便带着儿子们离开。李小花见他们走远,来到李小芸的身边,说:“我听爹说了,你不想嫁给金县长家的儿子。”   李小芸嗯了一声,反应淡淡的。   李小花诧异的扫了她一眼,说:“几日不见,你脾气倒也是不小了。”   李小芸嘴角轻扯,平淡道:“不是脾气不小,而是有所坚持……”   李小花没说话,良久,道:“好吧,不过这件事情由不得你选择,难不成你真去死啊。”   李小芸轻轻一笑,说:“小花,你从小被众人呵护着,你长得好,怎么看都好看,有些时候我都忍不住多看你几眼,心里恨不得拿刀子把身上肉割下去才痛快,哪个女孩不想变得美美瘦瘦的……”   李小花诧异的看着她,总觉得小芸好像变了一个人,道:“那你要如何,你死了我倒是没所谓,可是爹娘呢,你看娘今日差点动了胎气,你真不着急么。”   李小芸一愣,不再言语。是啊,一句对方毕竟是她爹娘,便彻底让她熄火。她若真是那狼心狗肺不孝的儿女,怕也不会面临此时的境地。但是此时此刻,她冷静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世上的事情莫过于如此,哀莫大于心死,真走投无路,倒也破罐子破摔了。   “你如今的决定就是必须去城里考绣娘子,对吧。”李小花眨了眨眼睛,问道。   李小芸咬住唇角,说:“嗯,你想如何。”她一直清楚姐姐很聪慧,总是可以有办法说服父母。   李小花扬起下巴,道:“我可以帮你让爹娘同意,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小芸一怔,痛快的说:“好呀!”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李小花有什么可以求到她头上。   “老实应下金县长的婚事儿。”   “……”   李小花轻蔑的看着他,道:“你莫以为这件事情有回转的余地?现在李家需要金县长,这门婚事又不是真有看起来那么差,你以为你躲得过吗?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孩子你闹到官府说爹娘逼你嫁给傻子,可是对方是金家,金夫人娘家是骆家,别说是咱们村里,就是郡守大人也懒得管你。谁不晓得漠北真正的土皇帝是欧阳家,骆家可是欧阳家常年姻亲,怕是京城贵人都是睁只眼睛闭只眼静!”   这种捧着金家的话李小芸一日听了好几遍,似乎早已麻木。   她都极其诧异自己的平静,她没有哭泣,不曾吵闹,只是很安静的凝望着李小花,一字字道:“那么,既然姐姐你说金家那么好,你愿意嫁吗?”   李小花愣住了,李小芸居然敢反驳她,她仿佛被踩住尾巴的母鸡,巴拉巴拉的愤怒道:“你脑子进水了吗?让我嫁给他?我又不像你外貌那么难看,十里八村多少人想娶我呢。李小芸,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可不可以别那么自私,这是想把家人都往死里逼吗?”   李小芸望着姐姐跋扈的表情,刚要张口却觉得有些疲倦,她为家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弄到最后成了最自私的人。她有些无法呼吸,良久,低声道:“好吧,按照你说的办。”   李小花突然愣住,皱眉道:“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李小芸平静的说:“我说按照你刚才说的办。这门婚事我可能确实躲不过,但是给我五年时间,我要去如意绣纺,议亲的事情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只要让我走。”   “啊?”李小花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只觉得李小芸的态度极其诡异。这是同意了?   李小芸好笑的看着她,经此一事,她发现自己又成长了许多。其实此次回来摊牌,她就已经做好了必须答应议亲的准备。毕竟这世上的婚事儿全部都是父母之命,煤约之言。她若是像李兰姐姐当初那样十五六岁遇到心上人,尚可以拼一把,但是现在过了年才十岁,虚岁十一,拿什么和家里谈条件。   她试图闹一闹,若是可以让父母心软,拒绝这门婚事最好。但是如果父母死了心的不同意,她便拿此事作为筹码同爹娘谈签卖身契给如意绣纺的事情。   反正就五年么,五年后,她约莫十五六岁,总是可以再搏一回。   李小芸心里是伤心的,却忍不住自嘲,她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么?真的答应下来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该吃吃该睡睡,似乎也就是如此了吧。   李小花见李小芸性情大变,也不愿意怵她眉头。反正只要李小芸答应和金县长儿子的婚事儿,就不会对她的前程有所影响,这边够了。   于是李小花生怕李小芸返回,再三承诺,此事定帮她办成。   李小芸冷笑,反正为了李小花,爹娘什么都会答应的,所以她也相信李小花可以说服爹娘。   次日清晨,李小芸都懒得去问结果,便收拾好东西直奔李兰家。反正她都和李小花约定好了,凭借姐姐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这家里李小花干什么都是对的,她李小芸做什么都是错的,是自私不顾及家人的想法。她猛的想起曾经李桓煜念过的一句话,君若悦你,甚喜,君若厌你,甚扰。人家若是喜欢你,你做什么都令他感到欢喜,人家若是讨厌你,你干什么都是上赶着去贴冷屁股……   小不点也不晓得如何了。李小芸忽的有些想念他。李小芸包裹里的东西并不多,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留在那个家。她经过十一年的历练总算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或许每个爹娘都会疼爱自个的孩子,却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李兰没想到李小芸这么早就到了,她还在整理包裹。   李小芸看着院门外的马车,问道:“小兰姐姐,你这是要搬家么,还雇了马车。”   李兰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我前几日进城见过李先生,说过要带你进驻如意绣纺,怕是没精力照顾小土豆,正巧李桓煜公子缺个伴,先生便让小土豆过去陪他。这样我就决定搬到城里了。”   “李兰姐姐以后也要在如意绣纺么?”李小芸惊讶的看着她。近几年,随着李兰的绣品深的内院宅门夫人们的喜爱,很多绣房都对李兰姐姐伸出了橄榄枝。李兰碍于绣纺需要签订固定年限的协议,不乐意便都拒绝了,现在却说同她一起去如意绣纺,背后深意一探可知。   “师傅……”李小芸忽的哽咽唤她,一下子扑入了李兰怀里。   她生的壮实,差点撞倒李兰。李兰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道:“没事的小芸,就五年,等到五年后你也出师呢……咱们一起离开如意绣纺。”   李小芸胸口流过一股暖流,好吧,虽然爹娘偏心小花姐姐,但是也有人真心待她的。   “别哭了,谁让你是我徒弟呢,再说我想让小土豆读书,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村里。”   李小芸擦了下眼角,道:“师傅,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两个人收拾了下包裹,便上了马车离开。   李小芸害怕生变,巴不得赶紧离开李家村,昨日父亲打在她脸上的手掌仿若一把长剑刺入了她的胸膛,她不想再见他们,也说不上恨与原谅,从今往后,是她一个人努力的人生。   有些伤害你不去碰触,便不会觉得难过。   有些人你见不到,就会主动记得他的好。   城里李家。   白嬷嬷使唤小丫鬟们忙里忙外,京城来的贵人王德胜和夏姑姑要来黄家拜访,他们家李先生已经过去了,而夏姑姑却要来见她。   这几日白嬷嬷忙疯,李桓煜自从醒来后不见李小芸,哭闹起来,不小心着了凉,染上风寒。整个年都不见身子转好,吓得众人丢了魂,最后欧阳灿帮忙连夜跑回靖远侯府,找来了漠北神医。既然神医来了,考虑到黄家住着一位病弱的姑娘黄怡,于是一起给瞧了病。   传说中的宫女夏氏是皇后欧阳雪身边的老宫女,本来年满二十五岁要放出去的,后来碍于家中再无亲眷,又有一手出奇好的厨艺,在皇上那都留下印象,就被皇后娘娘留了下来。   此次夏氏之所以会跟着王大人一起离京,也有代替欧阳雪回娘家探望的意思。所到之处,全部是高规格的接待仪式,外放官员无人敢怠慢。   这两位贵人要是回京城扎针,真是有理都说不清楚,头上官帽也可以不要了。   白嬷嬷将夏氏邀请到了屋里,便吩咐丫鬟们出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的都红了眼眶。白嬷嬷倒了杯茶水,看到窗外有人走过,大声道:“皇后娘娘在宫里可过的舒畅……”   夏氏一怔,晓得她所问的皇后娘娘不是现在这位。犹豫片刻,道:“听说家人安好,甚是心宽。”   白嬷嬷点了下头,所谓家人,暗指李家这一颗独苗吧。她不放心的走到门口,打开屋门,四周看了一下方关上大门,说:“小主人近来身体不大好,怕是今日见不到了。”   夏氏嗯了一声,道:“我听神医说了,说是心疾……”   “哎,这事儿说来话长,小主人自从到了李家村后便是被个李姓村姑带大的,两个人关系极好,小主人怕是把她当成娘了,依恋的不得了。”   夏氏眉头一皱,说:“既然如此,干嘛不让那孩子跟来伺候呢。”   “对方是村长之女呀。李先生如今还没考上官身,总是不能出了强纳民女的事情吧。”   夏氏不屑的扬起唇角,她是老观念之人,没想到连个村民之女都无法拿捏住了?她猛的想起什么,问道:“村长之女,她叫什么。”   “李小芸。”   “李……小芸。”夏氏似乎想起什么,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说:“我明白了。我捎句话让那丫头过来伺候小主人,一个女孩而已,要杀要剐也理应是小主人一句话,别因此事儿闹出心疾。”   白嬷嬷犹豫片刻,道:“这样好么?上头那位不会关注到?”   夏氏冷哼一声,说:“我如今算是皇后欧阳雪宫里的人,其实现在欧阳家何尝不是面临着当年李家的命运。皇上真不愧心机深沉,他捧着欧阳家挟制李家,如今李家断根,侯位无人继承,他又开始捧着镇国公府李家,还封了对方女儿为贤妃给皇后添堵,怕是想用相同的戏码来对付欧阳家吧。”   白嬷嬷对当今圣上也是极其鄙夷,道:“这种阴谋玩一次就够了。欧阳家可比当年的李家子嗣枝繁叶茂,怕是几波土匪都灭不了。”   说到土匪,两个人对视一眼,无语的叹了口气。   可惜李太后荣辱一生,竟是栽在自个挑选的皇子手里。原来夏氏本来就是皇后娘娘进宫时,李太后安插的一个自己人。此次夏氏主动申请来漠北替皇后娘娘探望亲人,主要目的就是见见李桓煜。   他们李家这唯一的子嗣,太后娘娘心里想都想疯了。为了祈求上天怜爱这个孩子,太后娘娘整日埋头礼佛,只求等李桓煜先长大再说。   “让我去看看那孩子吧。我此次特意带了个画手,想给他画幅画……”夏氏请求道。   白嬷嬷怔住,说:“你疯了么?这要是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老侯爷在地下都无法瞑目啊,这可是李家唯一的后人。”   “哎……”夏氏叹了口气,说:“我整日在皇后那待着,也不好去看望太后娘娘。可是听人说,太后娘娘这些年来性情大变,似乎是觉得当年勾心斗角的事情做得太多,才会变成如此的境地。现在只是在宫里供养佛理大师,整日的算命……我都怕如此下去,太后娘娘能否撑到见小主人一面。”   “呸呸呸!”白嬷嬷挥了挥手,说:“你别说丧气话。稍后我让你看眼小主人,但是说好了,看一眼就走,画画什么的就算了,你只许把话带回去,相信太后娘娘会有所计较。”   夏氏有些舍不得,想了好半天,只要点头答应下来。 ☆、VIP⑦   午后时分,院子里人烟稀少,干枯的树木旁边是一个没有水的池塘,远处拱门还散落着几个袋子,像是后院小厨房刚刚清扫出来的垃圾。   夏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说:“白姐姐,你们这院子也太不讲究了。”   白嬷嬷扯了下唇角,叹气道:“哎,毕竟现在李先生还不是官身。太奢华容易引起注意,反而平添些麻烦。您不晓得,这李先生才来城里住一阵子,琢磨着帮他说亲的人天天往黄夫人那露面去。”   夏氏一怔,道:“李先生全名是叫李邵和对吧,此人性情如何,我记得你们说他是老秦家的女婿,可是按说老秦家女儿都去了好些年,这人还靠得住吗?”   白嬷嬷轻轻点了下头,说:“本来我也担心他这个人,所以早先秦老太爷同他讲的只是旧人之后,李邵和并不清楚小主人的身世。王管事后来告诉他,小主人本是身世显赫的望族后人,但是此族卷入当年后宫夺嫡之争,只能期待日后平反。”   “那位李先生如何说。”   “他倒是真深爱秦家女儿,根本不好奇小主人的背景。据说他都隐居小山村好几年了,若不是此次秦老爷亲自给她去信,怕是根本不乐意考取什么功名利禄。所以我想,他既然可以在山村里云淡风轻的过这些年,那么不应该是可以轻易放弃过去,被其他人势力可以诱惑的人。”   夏氏不由自主的点着头,道:“老秦家此次立了大功,不知道是否有求什么。他们家五十多年前就脱了籍,如今做药商倒也做的不错呢。”   白氏见夏氏一脸感慨,说:“我来之前倒是同秦老爷在京城见面,他有个幼孙正在读书。夏妹妹,你晓得的,大黎祖训,商人子弟不可以参加科举。虽然先帝时期,已经放宽至三代后可以参加科举,可是秦老爷子见他幼孙好学,着实有几分期望。”   夏氏听后沉默了片刻,道:“这事儿好办。我回京去见他,看看怎么弄一下。就让他家幼孙来欧阳家学府上学吧。”   “世子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白家出手有些忌讳,若是直接让皇后娘娘帮忙,日后查也只是截止到皇后娘娘那里,倒是最好的出路。”   夏氏点着头,说:“秦家那头我来办吧。你照顾好小主人才是最重要的。”   秦家之所以这么多年了还明嚷着惦念恩情,多半是冲着宫里李太后的面子。若是李太后去了,谁没事儿还玩这种富贵险中求的戏码。秦家再有钱也只是地位低贱的商贾,他日若想上位,必然要寻着属于自己的门路。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到了李桓煜的小院子里。他病了好几日,今日才稍稍有些起色,正在午睡。   墨悠和墨兰在门外候着,他们见两位嬷嬷来到,立刻起身相迎。墨悠暗道白嬷嬷厉害,据说这夏氏可是宫里来的贵人,居然都如此赏脸的光临他们家的寒舍,可见白嬷嬷的手段。   白嬷嬷见墨兰和墨悠一个劲的盯着夏氏看,便将她两个人支去厨房准备饭食。宫里的贵人两个字真是好使,墨兰和墨悠拼命在夏氏面前表现着。   夏氏完全顾及不到他们,走到门口处时竟是有些紧张。   白嬷嬷拉着她进了屋子,李桓煜尚且睡着,夏氏站在床边,凝望着床上那张沉睡着容颜,忍不住立刻红了眼眶,道:“白姐姐,你不知道如今天后的样子……否则定会心疼死的。当年如此呼风唤雨的一个人,却被那人彻底牵制住。”   白嬷嬷皱了下眉头,说:“皇上如今竟是如此张狂了。”   “呵呵,他近来拼了命的抬高贤妃娘娘地位,或许心里对欧阳家有些许厌弃了。但是欧阳家可不想李家似的本身子嗣艰难,欧阳家家住又把漠北这块地界坑占的稳稳地,他动不了靖远侯府,便拿皇后出气。”   “皇后娘娘怎么说?”白嬷嬷问道。   夏氏不屑的扬起唇角,道:“还能怎么说,学习太后娘娘呗,小不忍则乱大谋,总有那人吃亏的时候,贤妃娘娘早晚被捧的出了事儿。不过皇上如此霸道,倒拉近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呢。”   “忍吧,等小皇子们长大了,又是一阵血雨腥风。早晚让他尝尝白眼狼儿子的感觉。”   “可不是么。”   夏氏叨叨着,坐在床边,右手忍不住伏在李桓煜的脸颊上,摸了摸,道:“皮肤都糙了,看看如何养一下,模样真好看,侄孙像姑奶奶,你别说,我觉得这孩子有些太后娘娘的样子。”   白嬷嬷望着李桓煜,眼底流露出一分温柔,说:“也像世子夫人呢。她念着这孩子,才让我过来陪着他,我这次是打算彻底不回京了。”   “别回去了,照我说应该多派些人过来才是。”   “不敢做的太明显,否则干嘛帮秦老爷家孙子,还要绕个大圈圈。”   夏氏点头,道:“我懂得,一切谨慎起见。你切莫照顾好小主子的身体,再过几年就定个媳妇,早日给李家传宗接代。”   白嬷嬷微微一愣,说:“这事儿还是有点早吧,不过世子夫人有意给小主人寻童养媳。女孩大点懂得多,有利于生下子嗣。”   夏氏认同道:“天后娘娘也有此意,又觉得怕委屈了孩子,毕竟能做童养媳的人出身总是配不上咱家的,一切日后再说吧。”她又看了会李桓煜,说:“真可惜,无法把他的样子带给太后娘娘看。”   “看什么看,小孩长得快着呢,没有两年就又是个样子,待日后有机会进京,直接去拜见太后娘娘他老人家,你且把话带回去,早晚小主人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白嬷嬷的目光亮亮的,对于这一切他们从未失去信心过。   夏氏舍不得的离开了小屋子,又同白嬷嬷唠叨了好多才离开李家。她回到黄院长家,又去同黄夫人打过招呼,吃了晚饭,陪同大太监王德胜一起回到落脚的地方。   王德胜见夏氏心情似乎极好的,道:“怎么,遇到了好事儿?”   夏氏眯着眼睛,淡淡的说:“没什么,就是想着再过几个月就起程回京,心里高兴。”   “哦,才出来多久就想回去了。不过怕是娘娘也念着你的好手艺呢。”   “可不是么,回去好好伺候娘娘。”   王德胜摸了下头,说:“东宁郡此次选的秀女可都挺一般的,我听下人说你一个都不打算带走。”   夏氏一怔,犹豫道:“又改决定了。”   “啊?”王德胜诧异的看了一眼夏氏。   夏氏是老宫女,因其厨艺高超在皇后和皇帝面前都有几分脸面,所以造就一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性子。偏偏皇后娘娘就喜欢她这种性子,所以王德胜倒也不太敢得罪她。两个人一起出门办事儿,他还会主动让着她几分。   “本来是一个都没看上,后来又担心其他地方的还不如东宁郡的,所以决定带走两三个。”   夏氏其实听白嬷嬷说了李小芸以后,就想起了一直在她手下学习的李小花,她似乎就是村长之女,两个人必有渊源。若是小主人在李家长大的,那么李小花就必须带走了,不能放出去,要攥在手里牵制李家。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境地。   夏氏是个实干派,回来就让人把李小花叫了过来。李小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被夏姑姑主动召见,定要好好表现。   李小花特意挑选了一条姑姑刚给她做的淡绿色束腰长裙。裙摆处银丝线勾勒出一朵浅粉色牡丹花,领口处镶着几片金线编织的祥云图案,衬托着她白净的面容越发清秀出众,却又不艳丽庸俗。她挺直了腰板站在夏姑姑面前,企图让对方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   夏氏着实在观察她,暗道,心机太明显,日后哪里能担得住事儿?   娘娘们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女孩?首先要具备的基本要素就是学会低调,宫里人精多了去了,连扮猪吃老虎都学不会怕是多少条命都不够丢的。   李小花哪里晓得夏姑姑的真实想法,夏氏是资深宫女,若是谁都可以猜出她心底所想,怕是早就没法混了。   夏氏抿了口茶水,说:“我今日同王大人去拜访了龙华书院院长黄大人,碰到曾经的一位故人。这位故人受了李邵和先生的恩惠,如今帮他照顾一位小公子。”   李小花心里咯噔一下,李邵和,那岂不是李家村的教书先生。她沉思片刻,说:“李邵和先生同我父亲关系极好呢,好像兄弟一般。”   夏氏挑眉,道:“哦?我那位故人倒是也同我提及过你家,不过没提你爹,而是提了个女孩,叫做李小芸,你认识她么?”   “小芸……”李小花脑子转了无数个弯,夏氏在和她提及小芸。小芸同李先生的交集点便是小不点李桓煜,莫非那位故人如今在照顾着的小公子是李桓煜么。   “她是我嫡亲妹子,我俩本是双胞胎,可是妹妹小时候染上一场怪病,爹娘为了她的病散尽金银,说来真是有缘,正是李邵和先生最后救下了我妹子的命呢。我们全家都对李先生身怀感激之情……”   “还有这种事儿?”夏氏垂下眼眸,忽的叹了口气,道:“这次偶遇那位故人,我本想帮她一些,可是她却是没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倒是他们家那位小公子,据说同你妹妹有些渊源,我不晓得你妹妹有无可能……”   “去伺候小公子么?”李小花聪慧的接话道。   夏氏一愣,笑眯眯的说:“可是你爹是村长,你们都是两家子女,若是让你妹妹卖身于李家似乎有些不太好,可是若不卖身怕是我那故人也没法用她。”   归根结底还是谨慎起见想要李村长卖女儿呀。李小花大概明白了夏氏意思,变得踌躇起来。怎么莫名其妙的李小花就变得如此抢手了呢?如今她和金县长的亲事儿已定,可是若说卖身……五年后李家拿什么给金县长做儿媳妇去。   但是这些话李小花是不敢说出来的,相较之下,夏姑姑似乎更值得被讨好。   夏氏见她沉默不语,道:“哎,可惜我们下个月就要离开东宁郡了。”   “我们?”李小花急忙抬起头,看到夏氏慈眉善目的目光……这么说夏姑姑是决定选走她了么。   “怎么,你不想去京城吗?就是我那故人的事情……让我有些遗憾,犹豫不决。”最后四个字,她咬的很深,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李小花。   李小花咬住嘴唇,说:“夏姑姑,此事我去劝劝我爹吧。虽然说良家女不好卖给李先生家做奴才,更何况我爹还是村长,但是谁让夏姑姑的那位故人在李家呢?”   “会不会有些勉强?”夏氏为难的说。   “不会不会,既然这是姑姑唯一的遗憾,小花自然努力帮姑姑达成。”李小花拍着胸脯保证道。   夏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李家的先生此时要下场考试,决不能传出半天不利于他的流言……小花你如此聪慧,我相信你可以办的好。”   李小花用力的点了下头,看来又要回趟李家村了。 ☆、VIP⑧   李小花琢磨了几日,深感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讨好夏姑姑的机会。再说,李小芸不也不乐意嫁给金县长的傻儿子吗?那么去李先生家做奴才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她同李桓煜关系本就要好,虽然身份听起来不大好,但是心里应该会很乐意的吧。   天气转暖,李小花翻了眼黄历挑了一个好日头。她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衫,整理好包裹回到李家村。夏春妮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一胎怀的靠上,身子骨被折腾的够呛,好像胃里的酸水不停往上溢着,完全没有胃口。她并没有因为肚子大而长肉,反而清瘦不少,面色略显苍白。   夏春妮见到李小花的身影由远及近,以为是看错了,看后感到分外惊讶,道:“小花,你怎么回来啦?城里不忙吗?   李小花摇了摇头,道:“娘亲,我有事儿同你们说。”   夏春妮一怔,笑眯眯的迎她进屋,说:“来,喝口水吧。”   李小花嗯了一声,喝了点水,开门见山道:“娘亲,昨日夏姑姑私下又召见我了,还同我说了好多话,您猜提到谁了,还是咱家人呢。”   夏春妮笑着摸了摸女儿干净的脸庞,温柔道:“谁啊,娘亲猜不到。”   李小花垂下眼眸,略显吃味的不快的说:“说到了小芸妹妹。”   夏春妮大惊,回想起前几日家里发生的事情,她都有些不想听到这三个字的名字。   “为什么会提及芸丫头呢。”   李小花冷哼一声,撇了下唇角,道:“娘,您有所不知。夏姑姑去拜访黄院长的时候,遇到一位曾经有些渊源的故人。那位故人是竟是为了照顾李先生科举才来到本地,我顾及是李邵和先生岳丈家派来的吧。夏姑姑难免欣喜之余就多同她谈了许多,结果人家现在发愁的是李邵和先生养子教养问题。李桓煜那个小混球有多难搞呢。”   每次提到李桓煜,李小花都有一大堆的委屈想要吐槽。   夏春妮一愣,道:“所以?”   李小花苦哈哈的看着娘亲,说:“所以夏姑姑弄清楚了李小芸是谁后,便寻我过去啦。”   夏春妮沉默下来。   李小芸同家人决裂的那个夜晚似乎还历历在目,作为孩子的娘亲,她心里是极其难受的。可是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她又能如何。她要考虑大郎娶媳妇,二郎说亲,小花进京,还有肚子里即将生出来的娃儿,她又有能有多少注意力分在李小芸身上。   李小芸小时候身体不好已经让她和李旺够烦心,莫不是这孩子天生下来就是祸害他们家的么?她如今一想到李小芸三个字就觉得头疼,不愿意面对心底的偏心,又怕街坊邻居说三道四,只好一个劲的想着孩子的不是。   久而久之,似乎也就变得理直气壮,我是她娘,我生她养她,我有权利对她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一点愧疚。但是话虽如此,能不去招惹那孩子她还真不想去见她了,没想到今个小花这又蹦出了个夏姑姑故人……岂不是兜来兜去都扯上芸丫头!   李小花见夏春妮不说话,眨着眼睛委屈的说:“其实本来夏姑姑都定下我一起进京了,却突然来寻我说这些话,还扯在一起说……”   夏春妮听闻此事可能会影响到女儿进京,道:“莫不是逼你做什么。”   李小花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道:“他们都是人精,话说的好听着呢。还说李小芸的事情处理不好她会有很大的遗憾,又提及李先生正值科举,万不能出现强抢民女的流言,可是哪个良家女,爹爹是村长,村里一片光明的时候会把女儿卖出去做丫鬟呢,多丢脸。”   “哎……小花,外面不比家里,娘亲知道你的苦闷。”   李小花红了一下眼眶,她一个人住城里能没委屈么?   “娘亲,怎么办啊,要不然就让小芸去李家算了。反正签给如意绣纺五年也是卖身契,卖给李家也是卖身契,两者并无区别,而且李家人定会待小芸很好的。”   夏春妮犹豫片刻,也有些动心。话说当初李邵和就曾提过这件事情,但是被丈夫否定了。他们家还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传出去太难听了。卖给绣纺那是有年限的,而且孩子是去做学徒,长本事,卖给李邵和……   大家都是一个村,若是被别人非议,说他们家故意抱李先生大腿,着实对丈夫来说面子上很难看。   “反正大家只知道李小芸是去城里了,具体干啥又有谁去打听。况且,她去绣纺考试,娘亲就以为没人说闲话啦。她这么折腾,早就被外面人嚼舌根了。但是那又如何,咱家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将她卖给李邵和先生,待日后邵和先生做了大官,金家没准还不为难她了。她闹来闹去就是不想嫁给傻子,借着同李先生的关系,搞不好今日之事是一场造化,五年后当真不用嫁了呢。”   这句话说到了夏春妮心里,她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卖女儿的理由,咬牙道:“好吧,你爹那我去同她商量。反正金家的事儿要五年后定夺,现着眼跟前你能进京城的事情最要紧。”   说到底他们会答应金家的议亲,不就是为了让李小花进京么?如果因为夏姑姑的不满意,李小花进不了京,李家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有了李小花的进京,李三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哈着他们家。   李小花心里开心至极,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说服了娘亲,她一把搂住大肚子的夏春妮,说:“娘亲,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夏春妮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开怀道:“我的个宝贝儿,你是娘亲的小棉袄,你若是不开心,娘亲都替你冷着。”   母女俩吃了一顿午饭,李小花就急急忙忙回城里了。   父母这头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妹妹那里。不过她倒是不很担心李小芸的态度,她不是很喜欢照顾李桓煜吗?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她进了李家后院,以她曾经同李桓煜的情谊,必然会日子特别舒心。饭来伸手的日子总比去苦哈哈的做绣娘子强吧。   城里,李小芸背着一个小包裹同李兰住进了如意绣纺当家人易如意的家里。这是一座五进院子,落座于城里最繁华的东城胡同,临着街面,外面还弄了两个石狮子镇宅,好不威风。   李小芸没想到李兰张口闭口提及的那位闺中好友,竟然是易如意本人。易如意年龄十七岁左右,却尚未成亲。   说来如意绣纺家里也是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情,易如意娘亲是家中独女,她祖父同几个兄弟关系并不好,所以不乐意过继兄弟的儿子做嗣子,便给女儿招婿。   无奈她娘接连生下两个女儿,老二易如心还是个药罐子,几年前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儿子,却丢了性命。如今易家独苗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叫做易如海。易如意的爹爹前几年受到她伯父们挑拨意图夺取如意绣纺控制权,还在外面纳了外室,彻底同易如意祖父决裂。如今虽然最终是易如意的祖父将她爹爹成功驱逐出易家,却也是彻底坏了易如意的名声。   母亲是个病秧子,爹爹是招来女婿,后来还白眼狼似的反骨,这种人的女儿能要么?若是易如意下面没有个小弟弟,或许还有人为了如意绣纺这块大蛋糕愿意娶她……可是现在易如意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幼弟积攒家业,哪个婆家还乐意贴上来了?再加上易如意性子刚强,见什么歪瓜烂枣都有媒婆来说亲,出手教训过媒婆一次,渐渐没人敢登她门了。   李小芸是陪同李兰一起拜访易如意的。她一进大堂,便见到有名女子正站着摆弄一个屏风,她身材纤细,皮肤白净,说不上有多漂亮,却天生一双笑颜,说话时眼睛是眯着的,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如沐清风的感觉。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易如意……   易如意见到李兰时候微微有些神情激动,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阿兰,我见你签的那张纸契,你这是作甚,你难得求我办点事儿,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李兰淡淡一笑,道:“我不乐意欠你人情。”   “就这般见外?”易如意故作生气。   李兰笑了,说:“反正要陪小芸在这里呆上五年,我卖给你你也好做一些。省的又有亲戚说闲话。你祖父年岁已高,咱们能少一事少一事,我不想你为难。”   “哎……”易如意叹了口气,看向李小芸,说:“来,走近些。”   李小芸腼腆的走上前,她今日特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是淡蓝色的,发髻被李兰帮她盘起,因为她胖的脸庞有些大,就留了些头发帘,总体看起来并不让人反感。   “好孩子,你绣品我看过,真真不错。”易如意夸奖她道。   李小芸嘿嘿的笑了一声,说:“师傅教的好。”   易如意眉眼带笑,看向李兰,道:“可不是么,你师傅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之人,你要多和她学,日后早晚一鸣天下。”   李小芸不好要意思的笑了,说:“如意师傅,我会努力的。”   易如意看了一眼李兰,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有其他私事要同李兰说。李小芸识相的借口去后院逛逛,便离开了大堂。她才出来没多会,就有丫鬟寻她,道:“小芸姑娘,你家里来人了。”   李小芸心底咯噔一下……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她的心真的是一片死水。她不苛求家人可以给与她更多的关爱,只要不来刺激她便是万幸。   她犹豫片刻,见丫鬟催促,怕家人做出混事儿给如意姐姐添麻烦,所以走到前院,没想到入眼的居然是李小花的美妙身姿。   怎么会是李小花,她那么忙,居然有功夫来找她……   李小花见李小芸出来,眼前不由得一亮。   李小芸虽然胖,却并不丑,就算有小孩子骂她丑,那也是因为脸上肉多,而不是五官生的难看。   有朝一日,若是小芸妹子瘦下来,不能说是美人,至少算半个佳人。但是平日里李小芸在村里风吹日晒,哪里有功夫收拾自个呢,所以便给人感觉是个丑胖子。   “小芸,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小花兴奋的走上前,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她仿佛像是给予恩惠似的扬起下巴,道:“我去同爹爹求情,让他们同意你去李邵和先生家照顾小桓煜了。”   李小花一怔,眉头皱了一下,道:“我又不是李家人,干嘛去李家照顾小桓煜。”   “你可以成为李家人呀!在李家做工总比绣纺轻松吧,待日后李邵和先生功成名就,搞不好金县长的婚事也可以通过他解除呢。”李小花一副这是天大好事儿的样子。   李小花愣住了,她垂下眼眸,犹豫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把我卖给李家做李桓煜的丫鬟?终身的卖身契?”   李小花暗道妹妹的脑子真好使,一下子就想到关键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说:“小芸,你要清楚,以咱们家的资历,根本得罪不起金县长……李先生却又疼爱李桓煜,为了李桓煜的安全也不可能要没卖身契的丫鬟。”   “够了。”李小芸突然打断她,说:“我从未想过给李先生添麻烦,金县长家的婚事我打算自己处理,就不老姐姐操心了。你要去京城了吧,祝你一路顺风。”   李小花愣住,她凝视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李小芸,斥责道:“你傻了么?这是一条多么好走的路啊,你偏要迎难而上。靠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不给李先生添麻烦所以给咱家添麻烦吗?”   李小芸冷笑一声,说:“小花,我敬重李先生,我也极其怜悯小桓煜,所以我才不能利用他们。而且我也不想去给谁家当丫鬟。我如今虽然一无所有,却可以把自己卖给绣纺学本事。五年,我会努力学习,我会变得更好,更值钱,更有价值,而不是给什么金县长做媳妇,更不是伺候一个奶娃子。”   李小花被她噎的彻底呆住。   “五年后我就是自由身,到时候一切未可知,但是我愿意搏上一把,至少我从来没想过靠别人。”她说话时候心底充满酸涩的感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凡可以靠着父母,谁乐意出来奔前程。但是她没的选择,所以从今往后,她选择只相信自己。   远处,一缕明亮的日光顺着房檐倾洒而下,投影在姐妹两个人的身上,将李小芸挺直的背脊拉的很长,她的眼底闪着泪花,目光却异常坚定。不破不立,她真的没什么可退让的了。   李小花咬住唇角看着她,眼底迸射出一抹恨意。   李小花若是不答应,夏姑姑那里她就是彻底得罪了。这臭丫头是要毁了她的前程么。   这是陌生的李小芸,亦是全新的李小芸。她再也不是谁身后的影子,她也不会再羡慕漂亮的小花姐姐了,一个企图靠男人获得荣华富贵,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女人,如何值得她羡慕。 ☆、VIP9改错   李小芸看了一眼时辰,不想再和李小花多说,两个人成长经历完全迥异,很多想法和观点自然无法融合在一起。李小芸可以理解李小花的想法,但是不意味着必须去顺从。曾经,她为了得到兄弟姐妹们的怜惜什么活都愿意干,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既然大家认为她对这个家并不重要,她又何苦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兴许是易姑娘家的丫鬟们听到了两个人争执声,深感李小花盛气凌人,生出不耐烦的心意。一名粉色衣衫的女孩主动上前,喊道:“小芸妹子,我家小姐说开饭了,唤你过去呢。”   李小芸急忙应声,说:“姐姐,我先回去了。今日一别或许很多年都难以再见,你独身去京城一定要珍重,你本就生的漂亮,怕是会惹人注目,搞不好就会弄来仇家,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李小芸言语恳切真诚,听到李小花耳朵里却充满讽刺之意。   “你倒是不盼我些好?”   李小芸顿时觉得自个就是多余说这些话。她看向粉色衣衫的丫鬟,道:“这位姐姐帮我送这位姑娘出去吧,我先去易姑娘那回话儿。”   粉色衣衫姑娘轻轻一笑,点头说:“放心吧,赶紧去吧我来帮小芸送姐姐出门。”眼看着两个壮实的丫鬟走了过来,李小花不屑于同他们计较,回过头发狠说道:“李小芸,你别以为卖身给绣纺就高枕无忧,你脱离不了李家的。你若是把我得罪了,在家里的地位只会更难堪。”   李小芸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现在不够难堪吗?她的心已经静如流水,很难再起波澜。   “小花姐姐,我们本是亲人,无所谓得罪不得罪。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而已。”   李小花冷笑道:“你的路挡了我的路,便是得罪我。”   李小芸一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罢了,爱谁谁吧,她还要准备绣娘子考试呢。虽然易姐姐说了必会让她进入如意绣纺,但是大家都要考试,她若是连考试成绩都没有,就成了走后门之人。李小芸骨子里还是很要强的,她要名正言顺的进入如意绣纺,不愿意一进门就别人看轻。   她是有实力的,对不。   主屋里,易如意吩咐人换了一壶茶水,面色沉静地望着李兰,说:“阿兰,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小土豆,在乡下过日子很辛苦吧!”   李兰怔了片刻,道:“有些寂寞,但是生活很平静,倒也落个安生。”   易如意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前些年,那谁从来我这里问过你。”   李兰呆住,说:“往事如云烟,不提也罢。”   “你同小土豆是如何说的?他没问过你自己亲生爹地的事情吗?”   李兰愣了片刻,道:“他还小从未问过,怕是日后上学了就会来同我问吧。我不打算瞒着他,他若愿意,我可以把他送到他爹那去。”   “哎……他来寻我问你的事情,又留下金银可见还念着你。他说不敢来见你和孩子,是怕让家里那群人晓得,再给你平添麻烦,但是早晚有一日,你们全家会团聚的。他们家的事情,你是清楚的。”   想起往事,李兰忽的红了眼眶,酸涩道:“他如今……过的可好。”她放他离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更是为了他。她既希望他过的好,又怕他过的太好从而彻底忘了他们娘俩。   易如意也哽咽住了,说:“没成亲呢。若是他另娶,我也不会同你讲这些。就是一家子豺狼虎豹盯着他,他没法见你。”   听到曾经的爱人并未另娶,李兰忽的感觉心脏处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们会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一场计较中的阴谋,但是这人还算有良心,并未出卖她。   “我知晓了,看日后如何吧。我娘家人死绝,怕是若有朝一日被人发现,我也活不下去,所以便将小土豆正式托付给村里李先生,倒是比送给他祖父家让我心里更多些安慰。”   易如意点了下头,道:“可是那位李邵和先生吧。他近来算是东宁郡新出来的名人,又听说有京城得力岳丈相护,现在黄院长也提拔他呢,怕是日后真能考上个官身。你把孩子放那,也算有了依仗,你娘家的冤案,或许有沉冤得雪一日。”   李兰柔弱的脸上惨淡一笑,说:“我已经不信什么沉冤得雪,只希望祖上绣法不会失传。”   提及绣法,易如意道:“李小芸这孩子看着不错,挺憨厚的。”   “嗯,我看了她好几年了,并且我教给她的绣法大多数是改良后的,真正的绣法不会让她用的。我也想看看这五年,她是否可以练出来。刺绣之法除了勤勉以外,还是需要天分的。”   “嗯,她也算幸运之人,轻易的就取得你的传承。殊不知为了这张绣谱,有多人为之付出性命。”   李兰忍不住流下清泪,道:“只可惜那恶人非一般人可以得罪。或许,这些事情我会带入尘土,不告诉她比较好吧,省的小芸那孩子心重,一心为我家平反可就麻烦了。”   “哎,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村那李三攀得高枝,接连收购了两家小绣纺,还挖走了我两个卖身的绣娘子呢,我不敢得罪她,只好忍让下来。好在他心中有计较,知道我是给他面子而已,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不过你来帮我,我心里还稍微踏实一些。”   李兰抹了下眼角,说:“你不怕我给你带来麻烦么。”   易如意戳了下她的额头,道:“我们什么关系,你如今不过是李家村的寡居妇人,说到底还是李三的老乡呢,他总要给同宗人留条活路吧。”   李兰破涕而笑,说:“好吧。稍后我让小芸给你演艺下,她真是有几分天分的。”   “嗯嗯,她是你徒弟,你自然看着哪里都好……”   李小芸刚好走到主屋门口,碍于易如意和李兰聊私密的事情,并未让丫鬟婆子在门口守护,所以最后一句话李小芸是听到了。   完蛋了,难得听到师傅夸她,她是进,还是不进呢。   “小芸姑娘,你站在门口干嘛呢。”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正是刚才的粉衫姑娘。李小芸的牙齿差点咬到嘴唇,娘强的就迈着脚进了屋门,差点摔了个跟头。   李兰和易如意对视一笑,说:“你如今走路用滚的?”   李小芸尴尬的站起来,两手局促的互相揉着,道:“那个……不小心听到师傅在夸我。”   “哈……”李兰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她的领口处,轻声说:“如意绣纺女孩多,你年岁大了,也要开始学会打扮,不用再什么破衣烂布头整的衣裳,我们本是做绣娘子,自然要把自个的衣服绣的漂漂亮亮的,知道么。”   李小芸望着李兰温柔的脸庞,整个心都快融化了,认真道:“好吧。”   “你初次进门,易姐姐给你准备了上好的料子,都是按照你的身材订制,但是没有绣花,稍后自个弄吧,记住,你大了,要打扮的干净利落,你不再是李家村喂猪喂鸡的李小芸。你日后要做一名人人争抢的绣娘子呢,我们可是给美丽的衣裳添砖加瓦的画师,所以要注意形象!”   长得丑是一码事儿,不捯饬自个是另外一回事儿。   李兰的言语轻轻柔柔,却没来由给李小芸带来了莫大的动力。她虽然是卖身进来的,却并不卑贱!   “四月初考试,你尚有一个月的练习时间。稍后让人告诉你流程,切莫丢了你师傅的脸面。”易如意也站起来,直言道。   李小芸攥了下拳头,说:“必然不会丢了师傅脸面。”   李小芸的日子变得规律起来,最主要的是不需要做家务了。   她是李兰认可的徒弟,易如意待她十分礼遇,若不是李小芸坚决的拒绝,怕是还会给配置个杂物丫鬟供起调用。易家有许多珍藏绣谱,书籍,好在李小芸曾经和李先生识字过,阅读起来并不太费劲。遇到不认识的字了,她就描下来,回头去和师傅请教。   李兰见她十分用心,教导起来也特别认真,转眼间就快到了考试日子,李兰却接到了李邵和家管事的拜帖,说是小主人生日到了,邀请李兰出席。不过李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拜帖里特意说明一定要带着小芸姑娘。   李小芸其实是懒得去的,自从白嬷嬷告诉她远离李桓煜后,她便克制自己,极少去思念小不点。小不点的人生肯定会平步青云的,他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少吧。   李兰把儿子托付给了李邵和先生,自然不敢拿大说不去,便带着李小芸正式出席。李小芸生的白,曾经因为下地干活黑了许多,但是近来又养了回来。   李兰自个没有女儿,便把李小芸当女儿看待,虽然她并不比李小芸大多少,却极其懂得如何将女孩养的漂亮。易家主人是女孩,所以易家后院有一个专门供易如意使唤的小厨房。   比如研制美容养颜玫瑰酿,柠檬蜂蜜水,木瓜奶水……   李小芸沾了李兰的光,每日也有人给她送去。她起初不好意思喝,最后被易如意和李兰训斥一顿,女孩子生下来就应该爱美,就算不漂亮也要打扮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让人赏心悦目才对!   否则他们日日见她破衣烂衫,狼腰虎背的身影走来走去,实在令人受不了,冲动之下会将她扫地出门的。李小芸脸上一热,生怕师傅和易姐姐日后嫌弃她丑,看不顺眼了,于是便开始喝了。   尤其大爱柠檬蜂蜜水,易姐姐告诉她晚上喝对身体最好。   一个月下来,她突然发现,自从开始喝柠檬蜂蜜水,上茅厕的次数变多了不说,肥肉似乎真的掉了一点点,她如今的下巴已经从三层,变成了双层…… ☆、VIP10   李小芸曾经参加过村里二狗子的生日宴会,但是当时无人告诉她需要装扮,更何况她还要看住了小不点,所以难免衣着普通,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这次李兰带她出席李桓煜的生日宴会,还有易如意随行,自然好东西全往李小芸身上招呼,没一会,一款样式新颖,剪裁合适的新装被套在李小芸身上。   李小芸尴尬不已,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有些认不出。镜子中的女孩身材高挑丰满,合身的剪裁将她饱满的胸脯衬托出来,领口处的绣花是代表吉祥的祥云,粉色衣衫搭配的金色银丝线,这种高端线丝怕也只有易家拿得出来。   李小芸是水桶腰,李兰让她穿了上下分开身的长裙。   上面略微宽松的下摆彻底掩盖住了她最大的缺陷,还有荷叶装的宽袖口,使得李小芸粗壮的手臂不再把衣服绷住,整个人瞬间变得衣着得体起来。   她帮李小芸修了眉毛,画了眼线,涂上腮红和胭脂,让李小芸佩服的五体投地……   难怪有钱人家的女孩都喜欢抹粉,她上了粉以后也好想精致的瓷娃娃。她本来就胖,若是不合体的布料衣服更显得蠢,但是此时打扮下来却平添几分福相,不再是肥腻的圆盘脸蛋子感觉。难怪人们经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李小芸跟着易姑娘还有李兰师傅共乘一辆马车,他们两个女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时不时还打趣一下李小芸。她其实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习惯易如意的说话方式,感觉她是个很直接的人。   李劭和的宅子不如易家大,却挨着本地最清贵的黄家。这条街道叫做尚德胡同,背后一条街就是龙华书院,东宁郡但凡有点势力的家族子弟都扎了堆似的往这里送。   在本地欧阳家虽然是土霸王,但是人家嫡系子弟根本不屑于来这偏僻的地界,好歹黄院长是备受黄家老太君看重的庶长子呢。所以连带着被黄院长特别看重的李劭和身价水涨船高,他养子的生日自然备受关注,用王管事的话,收礼收到快手抽筋了。   李桓煜大病初愈,心情却并不是很好,他锻炼了许久的肉似乎又跑掉了。于是李桓煜睁开眼便去缠着欧阳灿练身体。白嬷嬷答应他会让小芸来给他过生日,所以……他一定要赶紧把个子窜一窜,否则还不如小芸高,实在是太丢脸了。   比较让李桓煜泄气的是,他发现自个活动量越大,怎么就越瘦呀。其实是因为他长个了,所以看起来就不再是小胖子的身形,而是纤细瘦长。   欧阳灿穿了一身靛蓝色长袍,领口处镶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墨黑色的长发束起来戴上一顶翡翠玉冠,那翡翠晶莹剔透的润华感映射在阳光下越发耀眼明亮,衬托的李桓煜整张脸越发白净无瑕。再加上他近来身材变得修长,笔直的背脊从远处看过来,只觉得隐隐透露着几分尊贵,让人觉得眼前玉面如冠的少年郎是那般高不可攀。   白嬷嬷点了点头,这才是老侯爷后人该有的模样。   李桓煜的眼底是锐利刚毅,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根本不让墨悠和墨兰近身,这身行头还是白嬷嬷亲手为他整理的。美其名曰,总是要让小芸看出少爷的英俊变化不是。   李桓煜心里一想,可不是么,定是要让小芸对他刮目相看!白嬷嬷可是同他说了,日后会接小芸进府伺候他,一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就变得万分舒畅。李小芸好歹伺候他四年多,他早就成了习惯,太才不要改变习惯呢。   白嬷嬷望着他时不时站起身往外望着的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原本是不乐意李小芸近了少爷身子的,但是自从李桓煜重病,她便放弃了坚持。   少爷自个舒心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爱咋地咋地吧……少爷若是乐意亲近李小芸就亲近好了,一个农村丫头而已,还长的那么胖,待日后少爷知道女色,自然会对她腻了,可以舍弃。就算把对方当娘亲供着也成,只要少爷身体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李小芸才踏入大门便被墨悠迎了进来。她可是对李小芸印象极深,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这可是他们李家后院的大菩萨,李小芸来了,怕是桓煜少爷心情会好很多吧。   李小芸踩着新作的布鞋,一路跟着墨悠走过来,心里记着李兰师傅教的步伐,暗道,要挺直了胸膛不能伏低做小,他们是靠自个手艺讨生活的修娘子,并不卑贱。女孩子家步履要慢,却更要懂得适度,不宜超过令路人,不宜摆头乱看,只需打量对方丫鬟,便可以知道府里规矩一二。   李小芸很聪慧,她见墨悠走路比上次更稳健,笑容张弛有度,便道白嬷嬷是调/教人的好手么。她直接进了一个拱门,拱门里面是小花园,冬日里便栽种好的树木长出嫩绿的枝芽,脚边草丛里的黄色野花盛开了一大片,仿佛在迎着日光舞动微笑。   “小芸!”一道喊声从屋内传来,她还没听清楚就感到一团黑影扑了过来,正好撞上她高耸的胸部。话说她近来发育挺快的,为了让衣衫穿起来好看,李兰特意给她裹了胸……   这一撞下来,可真疼……李桓煜两只手从背后圈住李小芸用力抱着,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之别,他的鼻尖趴在李小芸肩上,吸了吸,略显可怜的说:“小芸,你好狠的心,我病了都不来看我。”   李小芸脸上一红,李桓煜的肩膀正抵着她的胸,一股莫名的尴尬感觉蔓延全身。她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是,如果放在小不点的背部吧,两个人就成了紧紧相拥……   她不由得脑补,几个月不见怎么小不点一下子这么高了!太让人无法接受啦。她印象里的李桓煜始终是在床上尿炕,然后厚脸皮伸出肥脚丫子让她按摩的小无赖呀。   李桓煜抱住李小芸一阵蹂/躏,搞的李小芸都想找个地底下钻进去算了。她心知李桓煜没有其他恶意,不过是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惩罚她,可是这些在别人的眼里,简直是……太不成样子了吧。白嬷嬷在一旁彻底呆住,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也太放肆了!   李小芸拼了命的挣脱李桓煜的怀抱,转过身躲开老远,呼哧带喘的说:“小不点别这样,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切莫在外面注意形象。”   李桓煜冰冷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服气,吼道:“回来,我不过就是同你亲近一下,你跑什么。”   ……   李小芸犹豫片刻,还是坚定的站在树下,躲着李桓煜远远的。这小家伙,不拘小节,指不定做出什么举动呢。   李桓煜深感受伤,转过身冲两个丫鬟发火道:“都滚出去,谁许你们在这里看,我讨厌你们。”   李小芸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后脑,说:“桓煜,不要这么和别人说话。”   李桓煜啪的一声拍开了她的手,瞬间红了眼眶,埋怨的看向李小芸,委屈道:“前些时日我都快死了,你都不来看我一眼,我想你想的心口都疼。”他用力擦了下眼角,继续抽泣道:“好不容熬到今日,你还推开我,我不就抱了你一会么,以前还一起睡呢,你怎么都不会嫌弃我。”他声音情真意切,模样又着实可怜兮兮,李小芸胸口莫名一紧,不由自主走过去,安慰道:“成了,别难过了,有些时日未见,你个子真高了不少。”   李桓煜心中一动,见李小芸果真夸了他的样貌,不由得开心了一小下,但是不能就这么原谅李小芸,所以他并未表现出来,依旧是低声的说:“哼,你必然是觉得我个高,你也不想想你多久不曾登门见我,亏我曾经待你那么好,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李小芸总觉得哪里不对,若说什么白眼狼也应该是她说他吧……   “桓煜少爷,屋子还备着糕点,不如进去说吧。”白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主动开口。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白嬷嬷,换来对方一记白眼。   李桓煜想起自己为李小芸准备的好吃的,一下子好像活了回来,他急忙拉住李小芸的手往屋里跑去,好像献宝似的说:“快来看,这里有快马从江南运来的水果还有点心哦。我没敢吃独食,留给你一起分享。”他兴致盎然的给李小芸介绍,睁着一双细长的凤眼,企图获得李小芸的夸奖。   李小芸的目光落在他玉面如冠的脸颊上,这张脸皮肤虽然白净,嘴唇薄薄的,容貌却生的棱角分明,鼻梁挺直,一点都不显得娘娘腔。   他留在脑后的发丝好像绸缎似的很有质感,摸起来却丝润顺滑,看来小不点在李家过得十分养尊处优。不管白嬷嬷待自己如何,对李桓煜却是掏心掏肺极好的吧。   李小芸看着仿佛是一夜长大的李桓煜,突然有一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感觉,没来由的落寞起来,眼角流下了几滴开心的泪水。   李桓煜见状,急忙跑过来伸出手,宽大的袖口处是明黄色丝线绣着的腾云图案,精致美丽,此刻他正用这上好的料子当成擦脸布,仔细的给李小芸眼角擦拭着。   李桓煜的目光很亮,灼灼的盯着她,道:“哭什么,小芸笨蛋,动不动就知道哭……”   李小芸的感伤瞬间变得不复存在。 ☆、VIP11   良辰到了,李桓煜身为小主人有必要出去露个脸。京城来的贵人王德胜和夏氏也出席本次饭局,所以来了好多达官贵人。   李桓煜恋恋不舍的离开李小芸,叮嘱她道:“在这等着我,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李小芸不停的点头保证不会擅自离开,才让他安心的离去。   李桓煜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说:“刚才忘了问,你怎么穿成这副鬼样子。”   “哪里鬼样子了!”李小芸忍不住反驳他,好多人都说好看呢。   李桓煜嘟了下嘴巴,说:“稍后同你讲。”他转身跑向前院,李小芸总算可以安静的歇会了。墨兰和墨悠被白嬷嬷召唤回来招呼李小芸,自个则不放心的陪同小主人去了前院。   好在李桓煜心底也有几分计较,他为了能快点完成任务回去和李小芸呆着假模假式的按照长辈说辞,该行礼行礼,该装蒜装蒜,最后落得一箩筐的称赞表扬。他才不信这些话说真心赞美之词,不过是冲着他义父的名声吧,他虽然小,却看得通透,所以更懒得应付众人。   李桓煜跟着李劭和转下一圈,见了好多伯伯叔叔们后总算被放回后院。他看了眼时辰,都要吃午饭了,别到时候又把他拉去前堂。真是烦透了,稍后和白嬷嬷磨一磨,不想让小芸走。   一想到小芸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管他了,李桓煜心里就莫名的发慌,这种感觉特别陌生,总之就是各种想粘着小芸……、   李桓煜撒丫子往屋子里跑,回到了安静的后院,心里才踏实下来。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大门口,发现李小芸正坐在桌子旁边,好像小时候的时候借着窗外光亮给他缝补衣裳呢。   不亏是小芸,果然知晓他的意思。李桓煜把前几日破掉的衣服都堆在椅子上不许丫鬟动,就等着李小芸过来缝补呢。他的衣裳就要让小芸做,其他谁也碰不得。   李桓煜舍不得打破这片宁静,瞧瞧的进了屋子坐在床边,把鞋子脱掉,右手手里拿着一根刚从外面摘下的树叶,掉在嘴里,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眯着眼睛看着李小芸灵巧的双手拿针穿插,仿若流水般一气呵成,动作温柔中带着几分细腻,看起来极其舒适。   他歪着小脑袋,看的认真,反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良久,李小芸猛的抬起头,正好和李桓煜灼灼的目光对上,莫名脸上一热,道:“坏小孩,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说一声。”   李桓煜也莫名其妙的不自在了半分,为了掩饰尴尬,忽的就恼羞成怒了,胡说八道:“我……我叫你了,明明是小芸自己笨,总是听不见。”   李小芸见他硬着头皮扭开头,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懒得同他计较,温柔道:“好吧,我活干完了,稍后吃完午饭后我可能要先走,后日就要如意绣坊的考试,我还要回去复习功课。难得易姑娘家的书籍颇丰,近来我很有长进呢。”李小芸憨憨一笑,她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李桓煜听她说着急走,立刻撂挑子不干似的生气道:“我不许你。”   李小芸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我都在县城,见面的机会多得很呢。你好好在书院读书,每个月都过来看你,好么?师傅说,绣坊每个月有两天休假。”   “不要不要,我不许你走……你要照顾我,怎么又要把我扔在这。”李桓煜说着说着大眼睛就红了起来,什么狗屁生日,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李小芸急忙安抚她,轻声道:“桓煜,这才是你的家,我不是你娘,更不是你的亲人。我会来看你的,但是你却不能和我走,更不能留我一辈子。”   李桓煜咬着下唇,倔强道:“可是白嬷嬷说了同贵人要你,让你来伺候我。”   李小芸微微怔住,想起前几日李小花的做派,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眉头紧皱,正色的看着李桓煜,认真说道:“桓煜,我曾经照顾你是因为李先生进京,后来先生忙于村里孩子的课业,我才继续带着你。但是……我从未想过给你们家做丫鬟啊。你难道希望小芸变成你的丫鬟么?”   希望啊……李桓煜心里念叨,干嘛不希望啊,一天到晚伺候我一个人有什么不希望的。但是他突然发现李小芸的脸色很沉,沉着的让他觉得陌生起来,没敢一口气说出来。   他眼巴巴的盯着李小芸,小声说:“我舍不得你。”   李小芸笑了笑,一字字道:“我也舍不得你。”她的声音极其轻柔,好像一根羽毛挠过了李桓煜的胸口处,浑身痒痒的,都说不出来的舒服。   “那……你留下来陪着我。”李桓煜脸颊发红,低下头要求着。   李小芸摇了摇头,说:“你是个男子汉,哪里有成天和女孩在一起的道理。我亦有自己的追求,我多么努力你比谁都清楚的桓煜,所以……你好好读书,改日来见我,我也好好学习刺绣,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学出来,我没准还会有自己的绣坊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大,所以说完后李小芸自己也有些脸红,但是心有多大,人或许才可以走得多远吧。她若是连想的勇气都没有了,如今的日子岂不是太过蹉跎了。   李桓煜傻傻的看着眼前的李小芸,她明明还是记忆中的笨小芸,傻小芸,一味忍让的包子小芸,可是此时此刻,又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她的眉眼并不漂亮,却眼底带笑,她的脸庞并不俊秀,却透让人亲近的憨厚,她的身材根本就不纤细,却背脊笔直高大。她安静的站在自己面前,害羞的说着似乎很遥远的事情,却是莫名的耀眼……   远处的光亮投影过来,她沉浸在光里面,晃的李桓煜快睁不开眼睛。   李桓煜本能的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良久,又松开了……   李桓煜沉默了,李小芸却没有再劝他。每一个小孩子都有离开娘亲的那一日,李小芸认为李桓煜完全是把她当娘亲了,才会如此依恋于她。   两个人早晚要分开的,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就如此结束吧。   李桓煜变得郁郁寡欢,他失望的看着李小芸吗,她居然没有过来抱抱他,没有一句安慰。小芸不再喜欢他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么他该怎么办。   好好读书,让小芸刮目相看么……   李桓煜特别纠结,午饭时候也时不时去偷瞄李小芸,发现她神色如常,还和周围的姑娘们说说笑笑,尤其是黄怡,嘴角都快笑到耳边了。   李桓煜冷哼一声,生气似的胡吃海塞起来!   小芸居然一点都不难过,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伤心了,又或者现在的小芸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小芸不再自卑,她有了追求,亦有了朋友……   李桓煜咬牙切齿的瞪着围在李小芸周边的姑娘们,憋了一肚子气。最终将所有的原因归结到小芸瘦了下来,问题是这才变瘦了一点点,就不肯听他话了么。那日后若是真成了李小花那种瘦姑娘,岂不是再也不理他了。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赌气似的没有去送小芸,却忍不住叫来墨悠,道:“李小芸走的时候,竟是没说过见我一面再走嘛?”   墨悠尴尬的戳在他面前心里踌躇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小芸姑娘不但没要求见主人一面,还豁达的叮嘱他们好好伺候李桓煜呢。   李桓煜见她不说话,立刻猜到白眼狼小芸定是没留下好话,生气的踹了一脚木桌椅,转身跑进了夜色里面。墨悠只好追着他出去……   李桓煜爬上房顶,心里患得患失起来,曾经的小芸他说一,小芸不敢说二,他去哪儿,小芸就去哪儿,当然,也没有人围着小芸玩。只有他看得到小芸的好,只有他……   李桓煜攥着小手,玻璃心了起来,昏黄的月色笼罩着房檐,隐隐罩出一层迷雾,这迷雾迷了他的眼睛,李桓煜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可怜的哽咽出声。   众人拿他没办法,偏巧欧阳灿过来寻李桓煜玩,自告奋勇的爬上了房顶。他决定好好宽慰下自己的好兄弟,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姑娘还不是遍大街了。   不过这年头长成李小芸那模样的也算是个奇葩,着实不太好找。   李桓煜背对着他,欧阳灿迟疑的走上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似的拍了下李桓煜肩膀,道:“今个……这月色还不错么。”   李桓煜微微一怔,慢悠悠的转过头,一脸哀怨的看向他。他的眼睛亮亮的,两条清泪泪如泉涌似的不停往下落,着实吓了欧阳灿一跳。   “阿灿,小芸为什么连抱我不抱我一下呢,她连抱都不抱我了……”   我去……欧阳灿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啪的一声就拔除腰中长剑,吼道:“李桓煜,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啊啊啊啊!老子七岁的时候屁股都被我大哥打开了花儿,抱你妹啊。”   李桓煜正愁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二话不说站起来,道:“少废话,来战。”   “谁怕谁啊。”欧阳灿把长剑一扔,撸胳臂挽袖子做出干架的准备。   李桓煜更是没废话的扑了过去……   屋檐下面的白嬷嬷吓得心肝直颤,埋怨王管事道:“早就说过欧阳家少爷上去准坏事儿……” ☆、vip12   李桓煜被欧阳灿打的鼻青脸肿方才老实下来,两个人躺在房顶上,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黑夜,不由得出神。夜色深处好像一块绸缎幕布笼罩下来,繁星是点缀幕布的花纹。   李桓煜大口呼吸,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当兵的吗?”他常听人说,靖远侯府祖上曾位列三公,是先祖拜把子,一起打下江山的人,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地位。   欧阳灿好像站起来踹他一脚,可惜李桓煜虽然年龄小却属于硬脾气的主儿,所以欧阳灿虽然赢了却略显惨烈,体能消耗大,浑身没劲的说:“你们才一家子当兵的呢。我们家那都是将军好么……”   “将军?”李桓煜不屑的扬起唇角,说:“将军还不如兵呢,战场上牺牲的还不都是普通士兵。我前几日看书,历史上但凡足以使将领丰功袭爵的战役哪个不是鲜血淋淋……但是书上却只记得将军的名字,那些逝去的人,怕是连个名字都无人知晓。”   欧阳灿被他噎住,良久,反驳道:“别跟我提写书的,人云亦云,你们这些书生若是上了前线,怕是第一个投靠敌国。”   “你哪里看出我是书生了?”李桓煜不服气辩解。   欧阳灿斜眼瞅了他一眼,说:“你性子倒是坚毅,可曾想过去参军。近来边境地区西凉国经常来犯,怕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李桓煜犹豫片刻,道:“我不去。小芸说只有多读书才可以不受欺负,武夫没前途。”   欧阳灿又被噎住,说:“爱去不去,看的起你才叫你的,反正过阵子我回侯府,明年过了年就去寻我大哥,你若是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来找我。”   李桓煜直言回绝道:“我不会去参军的。小芸对我有期望,我定不能负她……”   欧阳灿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想打击他一句,人家忙的哪里顾得上你的事儿,若是在乎你,又怎会毫不犹豫的离去。可是他发现李桓煜的目光明亮如夜里繁星,一副自己很重要,李小芸定是对我充满期望的模样,反倒是耸耸肩懒得再多说什么。   这世上人活得有个念头,总是比浑浑噩噩的强吧。   他身上并未负伤,只是有些累了,想到明年他满了十岁祖父就允许他上前线的事情,心情大好了起来,闲聊道:“小桓煜,大家都说你义父会冲击贡院头名,况且你家似乎同我家有些渊源,到时候你就一跃成为官家少爷了。”   李桓煜一愣,其实他和李劭和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李劭和性子严肃,极其讲究原则,他对他充满敬重之情,但是要说起亲近的话反倒是同李小芸更像是亲人。   “如今都四月份了,眼看着秋闺就要来了,你义父怕是要离开城里,你会同他进京吗?”   “不去!”李桓煜想都不想便摇头道:“我若离开这里,小芸就该找不到我了。”   “我倒是觉得李小芸如今和你撇清关系呢,你们本来就不可能是一路人,她也是好心吧。”欧阳灿没心没肺的唠叨了一句。至少在他看来,李小芸拖累了李桓煜。   蹦蹬一下,李桓煜就跳了起来,怒道:“你有种再说一句,什么叫做好心就是和我撇清楚关系,她不同我扯关系,还能和谁扯关系!”   欧阳灿见他的脾气又被点着,立刻禁了声,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道:“李桓煜,你对李小芸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你……莫不是喜欢她吧。”   李桓煜微微一怔,说:“我是喜欢小芸。”   “不是。”欧阳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道:“我是说那种喜欢……”   李桓煜脸上一热,尴尬的说:“你胡说什么,我……我和小芸,我们……我们反正是要永远在一起的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吗?”欧阳灿撇了下唇角,说:“又没说你,瞧你一副公鸡被踩了为尾巴的样子。”   李桓煜胸口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这个想法让他极其羞愤,于是两个人再次打成一团。好在白嬷嬷早就安排好侍卫,立刻上去把两个孩子生生从房顶上扛了下来。   李桓煜被拖回床上脑子里全是欧阳灿的那句喜欢……于是失眠了一晚上。他莫名的神经紧张生怕别人看出来,有些难为情,又觉得喜欢小芸很正常,小时候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只是小芸变了,变得不要他了……   李桓煜一想到此处就想哭,他从生下来就没有爹娘,义父李劭和虽然说了收养他,却转脸就直奔京城,一走三年,但凡有记忆的时光都是和笨小芸一起度过的……   如今,小芸也要把他扔掉吗?   不成不成,他一定不能失去小芸的。好在小芸说待考完绣娘子就来看他,他也定要好好读书,让小云刮目相看!李桓煜的心里突然燃起斗志,大半夜的爬起来掌灯夜读,睡在院子西厢房旁边屋子里的墨悠都不知道该不该同白嬷嬷禀告一下。   李小芸回到易家倒是挺兴奋地,她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最主要的是城里生活同在娘家时候的生活一比,简直是书上说的黄金屋,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她满心鼓舞的休息了两日,直到四月初一如意绣坊正式招人。   李小芸在李兰的教育下自个会梳头了,所谓梳头不过是在脑后打个圆鼓鼓的发髻,插上一根簪子而已。但是相较于她曾经不修饰的蓬头,此时的李小芸看起来极其爽利干净。   她身穿靛蓝色长袍,袖口是刺着祥云的宽口袖子,上面隐隐有几多白云,她为了让白云看起来不那么凸凹,特意用水墨花后才正式上针,看起来极其雅致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   她的脸蛋圆润,在李兰的建议下留了头发帘,显得额头没那么鼓,耳边画了鬓角,倒也不觉得整张脸是一张圆饼了,远处看过去,胖乎乎的小女孩还满可爱。   如意绣坊是东宁郡的三大绣坊之一,所以前来参加考试的姑娘们数不胜数。第一轮是选样儿。所谓选样儿是让参选的女孩们带着自个平日里的绣品,上交到如意绣纺,这些绣品上面都要绣上自个的名字,住宿的地址,方便绣坊联系。   整个选样儿就用了两日,所有绣品都会汇聚到绣房里凤娘子们那分别挑选。   凤娘子是高级绣娘的称号,熟识之间也叫他们凤姐。在如意绣坊等级划分的话一共分成三档,最高档便是高级绣娘,凤娘,凤姐。   凤娘是绣坊最大的财富,即便是如意绣房能拿得出手的凤娘子也不过三四个人。   他们大多入行最少十年,掌握12大类122种针法,熟练使用1丝、2丝以上的纯丝、硬缎、软缎、透明纱和各种颜色的丝线、绒线等。而且作品色彩变化自然,景物远近有别,作品个性鲜明,主题相映得彰,一眼就能看出出自谁手。①   第二档是中级绣娘,俗称绣女。要求入行约五年以上,绣法纯熟,熟练使用32丝、16丝、8丝、4丝等,题材涉及不再局限于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山水鱼虫以及人物肖像。作品线片光彩柔和,深浅得当,针脚细密。②   第三档是初级绣娘,又叫做绣妹。入行在2年以上,掌握晕针、铺针、滚针、截针、掺针、沙针、盖针等基本针法。能熟练的使用32丝、16丝、8丝等,还要求能够一个人完成作品,并且作品干净、形象,结构完整。③   整个考试中只有选样儿需要凤娘出面。考虑到凤娘大多数眼光毒辣,为了避免埋没好苗子,如意绣坊都会让凤娘把关绣品。凤娘们选出满意的绣品,人数控制在50人左右,然后将他们的绣品转交给丫鬟们,由丫鬟们确认名单,隔日在如意绣坊门口放榜。   李兰是绣坊里有凤娘实力却无凤娘称号的高级绣娘,她对李小芸的刺绣技法有信心,便并没有敢于选样儿。果然最后李小芸还是选上了,这个结果给他平添许多自信。   虽然早料到不会落选,当李小芸看到如意绣坊门口大红榜上有自个名字的时候,还是觉得特别的开心。她旁边站着两位绿衫姑娘,正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见她眼底激动的闪过泪花,问道:“你也是来考学徒的么?”   李小芸一怔,腼腆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眼光颇为诧异。   眼前的李小芸身材高大,手掌肉肉的略显丰腴,居然和他们一样榜上有名。   通过选样儿环节,如意绣坊刷下去了多半人数,最后留下五十个姑娘,再从中取十人入坊。五十进十,每五个人中淘汰一个人,如意绣坊还是挺难考的。   真有那满怀希望来的女孩坐在门口大哭起来,爹娘如何劝都停不住。   在漠北,民风比南方开化许多,女孩子可以靠手艺赚钱。若想要出人头地必须掌握一门技能,刺绣是其中最为上档次的选择了。日后就算是老了,也可以选择进高门大户教导小姐们,不但乐得被人尊重,还衣食无忧。   最主要的是这个行业不是随便就可以进入,绣法也好,绣谱也好大多数属于私人藏物。北方贫瘠规矩少一些,江南地区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好的绣谱都掌握在历史悠久的刺绣世家,根本不允许外传,一本有背景的绣谱甚至可以闹出人命。   李小芸看着那些失神落魄的落选女孩,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她真是歪打正着才会受到兰姐姐的青睐,正式拜师。   她咬住嘴唇,攥了攥拳头,浑身充满斗志。绝对不能给李兰师傅丢脸呀。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③绣娘划分来自百度搜索。特此注明。本文架空,还是忌考据啦。谢谢~~ ☆、vip13   次日清晨,李小芸同一群妙龄少女前往绣坊参加考试。如意绣坊的考试并不复杂,更趋于原始,不是挑选你如今的技法多么高超,而是灵性和发展的空间。   一般来说,评判绣娘的高低可以看她会使用多少丝的技法。   比如所谓常说的丝,一丝是把一根普通的绣线劈开分为32根之后的最小的丝线,二丝是指普通绣线分为16根之后得到的丝线,以此类推。其中所使用丝线越细,能达到的精细度就会越高,绣品的效果也就越好,技艺的要求也会越高,绣制时间也相应更长。①   不过很多情况下画面局部的地方必须粗细搭配,才能表达画面本身的深浅过渡和质感,最终达到更好的立体效果。但是现在绣坊是在招收学徒,而不是绣娘,那么必然不会再看这方面了。   易如意亲自主持学徒选拔,倒不是说选学徒多么重要,而是易如意认为不管是经营什么行业,都必须挑选品德好的女孩。易家无男丁,又有一群豺狼虎豹惦记着绣坊家业,如果以参加选拔为名进来些有问题的人就比较麻烦。   她相信一个人的品德从细微的小事就可以看出,尤其是女孩的心性,是否不骄不躁,是否豁达都是其考察的重点。所以她低调的让人误以为她是普通修娘子,开始了第一轮的测试。   易如意将五十个女孩分成五拨,每拨随意选了一名领路人走在前面,其中第一组就让李小芸带队。李小芸诧异的看着易如意,耳边传来一阵不服气的冷哼。   李小芸看了一眼易如意,见对方今日穿着打扮好像普通的绣娘子,必然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的。所以李小芸克制住心底的紧张,淡定的答应下来。   易如意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兰还怕小芸紧张呢,这丫头一点都不怯场,而且扮猪吃老虎功力潜力很大么,看见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两个人生疏的仿佛第一次见面似的。   李小芸这一组十个人里头属她个头最高,身材最胖,也不知道易姐姐是不是有意的,总之他们这一组除了她这个带队的以外,其他人全部是瘦子。   所以,李小芸亚历山大呀!   他们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摆放好了十个方形小石桌,搭配着圆圆的石头质地可以坐着的小墩子。易如意扫了一眼众人道:“其实可以进入本轮考试的姑娘们在刺绣技法方面都有一定优势,所以我们反而不想考察这些。退后一步说,所谓技法是人刺绣时候的方式,在今后绣纺学习中可以重新塑造打磨,不是本轮考试的重点。”   李小芸点了点头,易姐姐的话简而言之,你们一个个就算本身的绣法技法高超其实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切莫骄躁。其实还不如一张白纸呢,我日后可以自己涂抹上色,塑造打磨,所以你们不要拿此当成优势考试,不看重,反而弄巧成拙。   李小芸为人谦虚,又知道面前的女孩就是易如意,难免生出崇敬之情,觉得她说的全对。可是在场的其他女孩就未必了,李小芸有所不知,易如意是将技法最出众的十个人排在第一波,自个亲自跟着的。   她故意挑选李小芸做领队人也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是想看看这些人的心性。果然有小姑娘沉不住气为此沉下脸色,此时听易如意如此说,更是觉得不屑一顾。   若是知道对方是易如意,他们或许会变得忌惮,但是现在的易如意在他们眼里以为是个中级绣娘呢,还胡乱找了个最不像绣娘子的胖子当领队,谁会服气?   当然,也没人想的到如意绣纺大当家的会参加首轮考试……   李小芸主动寻了张石椅坐下,桌子上铺了一层白布,旁边只放了灰色丝线,还有两根针,以及一根小号毛笔。   易如意宣布,第一轮选拔正式开始,请每个女孩依照院子里的景色创作一幅绣品。这一轮每组至少淘汰四个人,无上限。   众人哗然,这院子并无大特殊的景色,十个桌椅便占据了多半面积。远处有一个拱门,角落处栽种一棵杨树,西北边是一条干涸的池塘,因为天气尚未转暖,都没敢往里面放鱼。这样简陋的环境,何来画样儿挑选。   一位红衣女孩忍不住说:“这位绣娘子,请问若是刺绣出同院落景致无关的画样儿可好呢?”   易如意眯着眼睛,道:“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你们心里都有一些画样儿,怕是绣出来极快,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我既然将你们带到此处,那么现场所做的绣品灵感至少要来源此处,否则你们回家去刺绣便是。”   李小芸环顾四周,开始仔细打量起来。她是行动派,从小就懒得较劲,她只知道易姑娘是考官,那么来参加考试的人就要听她的。   如果事事都要反驳的问上为什么,那么她小时还不是天天和人争执吵架?   红衣女孩似乎不太高兴,看了一眼李小芸已经开始准备,低声讽刺道:“难怪是我们这一拨的领路人,倒是足够听话。”   于是大家把目光放在李小芸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不管在什么时候,主动讨好上峰的人似乎都会被集体排斥。   李小芸很无辜,若是往日或许就算了,但是她看不得这些人对易姐姐不敬,沉静道:“我只知道自己是来参加选拔的,是人家选我不是我选人家,人家说的话自然就是规定。”她抬起头,表情淡定的扬起唇角,说:“你若是有意见,可以离开……”   易如意很想给李小芸伸个大拇指,这群姑娘她早就看不顺眼了,一个个挑剔的要命。也不想想自个是来干嘛的,她可不是请他们喝茶来的,凭什么把他们当成贵宾伺候。   红衣女孩脸上一热,扬声说:“我们都离开你好入选么。也不看看自己生的什么样子。”   李小芸胸口一紧,外貌永远是她的硬伤。她本能的攥了下拳头,冷冷说:“从未听说绣娘子需要以貌许人。”   “你的手拿得住针吗?”红衣女孩旁边的蓝衣女子接话道。   李小芸胖,难免手会肉肉的,若说心里一点所谓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她垂下眼眸,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是否拿得住稍后你可以过来看,这世上奇人怪才多得是,我不敢说自己多有才却一直在努力。所以两位姑娘,切莫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挖苦别人,因为很多时候不意味着别人哭,你就会赢。你若有本事就转身离开不参加选拔,若没那个骨气,就闭上嘴考试!”   人人都喜欢捧高踩低,打击他人,总以为别人退出自己就有机会了。其实不然,是金子走到哪里都可以发光,同理可证,石头扔在金子里照样不会发光。   “哼,看你一会能绣出什么。”红衣女子负气道,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小芸没有接话,望着石桌上的白布和笔墨琢磨起来。只有灰线,如果绣花就会不好看……她咬住下唇,既然刚刚同其他人吵开了,那么她便没有退路,一般好的绣品怕是都堵不住人人亦云的嘴,到时候反倒是给易姐姐添麻烦。   易如意没来由的对李小芸多了几分喜爱,太过谦虚往往就是虚伪,实实在在才是最好的。在刚才的风波里,倒是有两位白衣姑娘始终极其淡定,根本没有竖耳朵听什么,而是观察环境,坐了下来,闭目神思。   在这群女孩的年级上,因为他们并未受过正统的训练,真正绣品出众的女孩并不多,只能说是矬子里拔将军。其他人的绣品太差,才可以脱颖而出。那么,一个女孩的品德,心性,灵气便是最为重要的。属于绣娘子骨子里的气息越往后面越能衬托出来,你的绣品也往往具备这种气质。   真正的凤娘是孤独的,同样是大多数沉浸在刺绣中,安静的女子。   李小芸来回看了一会,突然发现,相较于这普通的院子,他们这群女孩反而变得出彩起来。红橙黄绿蓝靛紫……各式各样的发髻,五彩缤纷的插花以及衣裳上别致的丝线图案,让人眼花缭乱。她的脑子灵光一闪,既然是这院子里的景致事务,那么女孩子本身不也算在内吗?   她的目光落在桌板上的灰线上,白布搭配灰线,弄常规的花样儿或许显得色调单一,但是若是绣人体呢?一种灰线勾勒出人的外形,还可以用线条表示区分出衣着,就是身体的线条多是需要弧度,那么需要再下些功夫吧。可以从颜色选择上,倒是完全不会受到色彩单一的限制了。   李小芸抬起头,正巧目光和远处坐在大堂处的易如意对上了,对方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李小芸腼腆的垂下眼眸,又忍不住看向了易如意。她明明很瘦,却穿着大红色宽袍长裙,墨黑色的发丝仿若绸缎,略显凌乱的盘在脑后,耳边还时不时落下几缕秀发。长裙很长,快要及地,露出了粉色布鞋的前头,盛开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李小芸微微一笑,就是她了!   易如意一愣,发现小芸不停的看她,还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①丝的解释来自百度。 ☆、VIP14   易如意觉得诡异,不过依然没太在意。她歪着头,命人端了把椅子过来,两条腿舒适的搭在上面,打了个哈欠,手持芭蕉扇,仔细观察这挑选出来的作品最优秀的十个女娃。   其中刚才说话的红衣女孩整体素质是十人中最佳,她本就生的白净,瓜子脸,柳叶眉,拿起针线时候的样子特别吸引人的眼光。敢于公开场合叫板的人多少是有些实力的吧。易如意唇角微微扬起,觉得甚有兴趣。她环顾一周,目光忍不住落在李小芸脸上。   李小芸身材高壮,一眼望过去很难忽略住她的存在。但是当她拿起针线时,眼睛眯得细长,淡粉色的唇角是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整个人传递着一种很正的气质,很低调却眉头紧皱,无法让人忽视。   或许,李小芸真的有几分天分吧,易如意淡淡的想着。   李小芸先用小号毛笔花了女子基本的轮廓,寻找感觉,然后串好灰线沿着轮廓绣出一副女人宽大的衣裳。白布是松垮的绣袍底色。   她用两根针串了两根灰线,从长裙的腰身左右两面对着穿插起来,造成双线滚在一起的层次感,当做女子的腰带,衬托出一抹腰身,突出女孩天生丽质的韵味。眉眼处,她怕绣不好,索性挑眯着时候的那一瞬间,倒也显得女人懒洋洋的颇为可爱。   易如意最诱人的是那一头绸缎似的长发,李小芸琢磨半天,总觉得灰色线表达不出来这种感觉。她灵机一动,揪下自己几根长发,一点点折了起来,攒成一团,用针线固定在了白布上女子的头发处,顿时增色不少。   李小芸望着白布上的清秀女子,总觉的缺了点什么。脑海里猛的想起小不点曾经念过的一首小诗,叫做木瓜。因为里面提及木瓜,她听不懂还特意问过李桓煜什么意思。   于是李小芸毫不犹豫的在旁边题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①   她自认绣的还可以,忍不住长吁口气,唇角一扬,又扬起手串线,调皮的在女子略显空的手心处用灰色线绣满了一个实心木瓜。灰色线密密麻麻,为了让人可以看出这是水果,她调整灰线的粗细来调整明暗,表达木瓜表面的深浅,看起来效果非常棒。   李小芸头一次参加这种比试,一切都是来自于脑子里的瞬间想法,心里忍不住称赞自己。她本就天性乐观,从未觉得生活不美好,此时此刻,望着自己的作品,开心得不得了。   整个绣品映衬在暖暖的阳光下,显得画布上的女子栩栩如生,笑意盎然。手中的木瓜更明暗交加,极具层次感。李小芸擦了下额头,发现流了好多汗水,她抬眼看向别人,这才发现众人都围着红衣女孩说话,耳边传来阵阵赞美之词。   原来好多人都已经交上去绣品,明显是红衣女子的作品极佳,这才有人围着她讨教什么。   红衣女孩似乎一直在注意李小芸的动静,此时见她抬起头,忍不住故意大声咳嗽一声,道:“咦,咱们这拨人的组长似乎好了呢。”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碍于刚才红衣女孩的作品着实惊艳,大家都不太看好李小芸。包括易如意都觉得如此,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干嘛让小芸当组长呢,虽然起初有试探之意,倒没想到碰到一个有实力的刺头,这可如何是好。别再把小芸刚刚培养起来的自信心打击没了。   她有意阻止,却见李小芸腼腆一笑,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说:“大家都围着你,可是你绣的好?”   红衣女孩撇开头,道:“你自己没眼睛过来看么?”   李小芸不由得失笑,这女孩貌似比她还小,脾气正冲,不懂得掩饰呢。她走过去一看,倒也是有些惊讶。红衣女孩画布上的图案正是庭院一角。   这一角选的极其冷门,竟是房檐处翘起的那几块砖头外加横梁……   仔细算来,这叫做将远景放大,更侧重考察一名绣女对针的控制力。如果作品是一处大的场景,那么对线丝的密度就要求低很多,因为远远看过去,可以很明白的分出何为草地,何为楼宇,何为拱门,或者说何为树木。   但是红衣女孩的房檐一角则完全相反,它没有景物的渗透,如果不控制好灰线的粗细密度,那么看起来就是一个大灰疙瘩,根本看不出层次。   李小芸眨了眨眼睛,由衷的说:“你绣的真好……”   易如意在一旁忽的喘了一口气,还不错,小芸看起来极其淡定,这她就放心了。心性对于女孩的成长尤其重要,这种淡定的心理素质,越往后越能将人的潜能划分出来。有的人技法极其出众,但是一到了绣关键部位就容易掉链子,反之,有一种人或许看起来平平,但是极少出错。   一般来说,在需要许多绣女完成一件作品的时候,大家都更爱寻找靠得住的绣娘子,这种人就叫做内心强大,做事情让人踏实。   “你的呢?”红衣女孩冷笑一声,问道。   李小芸想了片刻,说:“从技法层面来看,我想我的不如你的……”她扬起唇角,坦诚的极其淡定自如。这种淡然看在红衣女孩眼里更为厌恶几分,说:“怎么,你觉得比不过我,轻易认输了?”   李小芸愣住,急忙摇头,腼腆道:“但是我会努力练习技法,期待早日超过你。”   红衣女孩懒得同李小芸纠缠,站起身自己走过去,来在石桌前,却也是微微一愣。大家都走过来观摩李小芸的作品,忽的不知道是谁,噗嗤的笑了一声。   那笑出声的女孩回过头看向易如意,见她懒洋洋的靠在窗棂处,手里正好拿着仆人刚刚送上来的一颗果子,神韵同画布中女子相似极了。   不,不能叫做神韵,因为画布上的女孩面部表情都是抽象的,但是就是说不出来的让人感觉相似。或许是那宽大的袍子,又或许是易如意手里捧着的果子……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有人轻轻念出来,面露笑容的看向李小芸,说:“你字写的好漂亮……”   李小芸难得被人夸奖,脸颊瞬间通红,这怕是还要感谢李桓煜。对于一名从小习惯训斥她的小大人来说,怕也就是在读书写字方面鄙夷她了吧,从而居高临下的改造她。   每个女孩都是对有实力的人充满敬佩的,所以虽然李小芸的绣品没有特别体现技法,却极其别出心裁,让人眼前一亮。要知道,在场的女子都是小孩子呢。那首可爱的小诗,绣品主物居然选择了考官,还用她的头发点缀绣布中女子的头发,以及腰间那别致的柳带……   无一不表明李小芸是一名很有想象力的女孩。   绣娘子的最基本要素便是空间想象力,否则落针后会担心成品不够立体,好多准备都需要在下第一针的时候就布好全局。   易如意见居然没人耻笑李小芸,更重要的是红衣女孩没有嚣张的出言讽刺她,实在是有些意外。她大步走了过来,待看到绣品时差点摔了个跟头,脸上一热,莫名就把手里果子扔了出去……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在有些学子饮酒的时候往往用来调侃美人……所以易如意快疯了,咬着牙齿发出声音,道:“李……小芸。”   \\\\\\\\(^o^)/~   李小芸的后背好像从脚下到头顶散发着一股凉气,她尴尬的摸了摸后脑,说:“易……考官。”   红衣女孩沉默下来,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小芸。她或许是真热爱刺绣,所以见李小芸是有实力之人不再出言不敬,而是淡淡的开口:“你的成品确实不如我,瞧瞧你衣裳右下角的线头,没有收好,不过整个作品想法还算新颖,暂且就当你和我平手吧。”   李小芸一怔,这样可以叫平手么?为啥她觉得自己赚到了,立刻附和道:“嗯嗯,平手。”   “没骨气!”易如意忍不住拍了下李小芸的额头,但是心里却多少有几分吃惊。   李小芸这幅作品或许确实技法上稍显逊色,但是却融合了几种绣法。比如直接用头发来点缀需要绣的仕女的发丝,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   况且,在刺绣界还真有一个门派是专门用发丝来刺绣,简称发绣。但是因为身体发肤乃父母恩赐,不能不爱惜,这种发绣在一些人眼里属于异类,非常不普及。所以她可以肯定的是李小芸并未听说过发绣,但是她居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来还用上了……实在是天生的绣女呀。   除此之外,这幅作品还多了三分意境。其实她绣的并不是很像自己,她却捕捉到了她最基本的几个特质,比如宽袍,比如束腰腰带,还有……她一双没空着过的手。   易如意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剧,就这么被李兰徒弟便宜调侃了,还完全没话说。她都有些羡慕李兰居然可以从农村里淘出这么个便宜徒弟……   最终,红衣女孩和李小芸都入选了。   因为此次来参选的女孩整体水平较低,一轮考试下来就只剩下十八个人入围。考虑到如意绣纺每两年招一次学徒,每次学徒上线是二十人,所以便不再进行筛选。   李小芸正式成为绣娘子!她激动的无与伦比,却突然发现无人可以诉说。   本来是应该大肆庆祝的事情,如果回家告诉爹娘,怕是只会换来一副冷嘲热讽,他们又不指望着她赚钱养自己,他们认为她的价值在于拉拢金家,帮助李小花。   哎……李小芸心里多少有些惆怅,似乎只有李桓煜可以来分享这份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诗经。意思同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相似。 译文: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琼琚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什么,若是珍视你,希望永远同你相好。 ☆、vip15   李小芸顺利通过学徒考试,还备受大家的赞扬,最高兴的当属李兰。她送了一套精美的花针给李小芸,乐得李小芸恨不得抱着箱盒睡觉。   红衣女孩叫做王湘兰,原来还是李小芸姑姑家的旁支亲戚。可是他们家似乎是庶出,在宗族地位极低,家里人想把湘兰议亲给一户纨绔子弟,所以王湘兰才出来考绣娘子。   李小芸顿时对她心心相惜,倒是也对她略显愤世嫉俗的性格有些理解。   王湘兰和李小芸唯一的不同便是她爹娘还是很爱她的,为了摆脱宗族控制,跟如意绣坊签了十二年的卖身契。但是正因为爹娘的无能为力,才让王湘兰深感世事不公,性子好像一只刺猬,对谁都恨不得扎一下。   夏天眼看着就要到了,李小芸为给李桓煜做了好几件小背心,准备给他送过去。却意外的接到黄怡的信函。黄怡的信函里洋溢着如春天般的幸福感。   上个月李桓煜突然生病,白嬷嬷向靖远侯府求助,请来了漠北神医给小不点看病。神医既然来了东宁郡,顺便医治了黄怡。她现在吃着药,似乎病情有所好转,言语里满满的都是感恩恋世。于是,黄大姑娘又要花银子请客,听说李小芸考试顺利,嚷嚷着为她庆祝呢。   黄怡是李小芸除去同村翠娘外认识的第一个好闺蜜,自然不好拒绝对方的热情,顺势答应下来。但是令李小芸无语的是,黄怡不亏是贵女,竟然是整了个大堂会,把有点脸面的小伙伴全邀请来了,一起恭祝李小芸顺利进入如意绣坊。   李小芸好想哭,既感动黄怡对她的重视,又有些悲伤,卖身进绣坊真的值得庆祝么,说到底是她走投无路的选择呢。   入夜后,大家都离开了黄府。黄怡却把想让李小芸留下来陪她几日,碍于如意绣坊尚未开课,一般会给姑娘们一个多月回家收拾的时间,所以李小芸也没地方回,索性留在黄家。况且李小芸心里也有一番计较,黄家旁边碍着李家,那么她也好张口去看望李桓煜。   李小芸知道李桓煜和自己感情好,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一家人,为了不让白嬷嬷和李先生尴尬她才答应少看李桓煜。所以碍着近也算是一个借口吧,省的白嬷嬷噎她。自个家孩子总是和个外人亲近,换谁都会不舒坦吧。好在李先生不是李桓煜亲爹,否则更难过。   李小芸因为受过被人欺负的伤害,反而更容易从别人的处境去思考问题,所以她一点都不怪白嬷嬷偶尔突如其来的冷淡,人之常情么。她赔了黄怡两天,便寻了个晌午,简单的收拾下直奔李家。她背着一个包裹,暗道总不能空手上门么。   好在她同黄怡熟了,秦嬷嬷也待她特别热乎,于是她厚脸皮的用人家的材料包了粽子。端午节还早,可是她怕一个月后刚进入绣坊,不好立刻请假休息,所以提前包了一屉。   李小芸身穿一条淡蓝色长裙,腰间也别了柳带,上面还镶了玉,是易如意送给她的。脚下布鞋亦是崭新的,她自个绣的,包裹里还有给李桓煜做了三双鞋子。小孩子玩闹,最废鞋子了。   门卫不曾见过李小芸,见她模样难看,有些懒得知会内院。后听她自报家门是从黄府过来的,又有些打鼓不敢轻易怠慢李小芸,便琢磨同前院管事禀告一声。   前院管事正忙,就耽搁了会才将其他事情一起传递到后院,没一会就见小公子身边大丫鬟墨悠和墨兰匆匆忙忙的一起小跑着过来,问道:“小芸姑娘呢,哪儿呢!你们这群人把人弄哪里去了!”   前院管事眉头一皱,急忙客气道:“墨悠姑娘,这位小芸姑娘难不得还是贵人么。”   墨悠还没说话,墨兰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比贵人还不能得罪!”   “人呢?”   前院管事嗓子突然觉得发干,浑身出冷汗。坏了!他没当回事儿,貌似人还在大门口戳着呢。于是众人急急忙忙往外赶去。   门卫给前院管事递话后,见院内很长时间没人回复,开始轰李小芸,道:“你先走吧,这地方不是你随便喊出主人姓名,就可以进来的。”   门卫故意扫了一眼她的包裹,莫非是想进府里推销东西的么。   李小芸一怔,擦了下额角的汗水,淡淡的说:“我不妨碍您,我在边上等着。”她有些意外,陷入沉思,难道是小不点生气了,否则为何晾着他。   这臭小子真是……还跟她摆起少爷的脾气不成。   她等了半天不见人来,看了眼快到午饭了,便将包裹放在台阶上,诚恳道:“我不知道院里发生了什么,这东西麻烦您帮我转交给白嬷嬷。”   门卫见她挺不容易,一个人站在日头下待了多半个时辰,便收下了她的包裹,说:“我会帮你给前院管事,至于能否送到白嬷嬷手里,我就不清楚了。”   李小芸扬起唇角,灿烂一笑,说:“我晓得。拜托了……”   她福了个身,转身离开,心口处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怕是白嬷嬷不想她见李桓煜,又或者李桓煜如今过的不错,刻意疏远她呢。   也罢,这或许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门卫微微一愣,他本觉得眼前女孩身材走型不好看,相处下来,却觉得她性子真不错,不管对方如何措辞不恭,她似乎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整个人散发着舒缓的气息,满让人心疼。   李小芸大步离开,上嘴唇咬着下嘴唇,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道。   或许,她还是有一丝不甘心吧。她的小不点,终究可以离开她了……她不能太自私,放他去亲近李先生一家人,这样从京城来的王管事和白嬷嬷才可以善待小不点。   门卫叹了口气,望着李小芸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裹,暗道:一定想办法帮这个女孩交到后宅。   前院管事带头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看到门卫,捂着肚子吼道:“人呢?”   “什么人……”门卫有些不明所以。   “坏了!”墨兰着急的跺脚,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人就给放走了吗?”她瞬间红了眼眶,气急败坏的冲管事发脾气道:“人是几时来的,都经过谁的手,到底是谁晚了,谁又几时告诉后院的,你们必须给我说清楚,我才不要替谁背黑锅!”   前院管事瞬间傻眼,道:“墨兰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后院也没听谁说要注意一名叫李小芸的姑娘呀。”   “这需要我们说嘛?东宁郡贵客多了去了,我们说的过来?但凡登门拜访之人便是客,主人还没说怠慢呢你们前头却故意拖延,就是因为你们前院传话进去晚了,才会让客人跑了!”   墨兰深知李小芸三个字对于李桓煜的意义,万不敢扯自己身上半分责任。否则就是一顿毒打,搞不好给卖出去了。李家后院在白嬷嬷的调/教下没什么勾心斗角,伺候的主子脾气不好却并非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墨兰对如今这份差事还是很满意的。   前院管事眉头紧皱,他见两个备受白嬷嬷喜欢的大丫头们如此紧张这个姑娘,看来这姑娘对于李家来说必然是极其重要,有些来头。莫非是真搞砸了!哎!但是他们前院每日处理事情十分繁琐,没背景登门拜访的每天都数不尽数,谁知道哪位重要,哪位又不重要呢。   门卫挑眉,难怪刚才女孩表情淡定,原来真是贵客临门有所不知呢。他想了片刻,递上来一个包裹,说:“这是刚才那女孩留下的,说是想交给后院的白嬷嬷。”   墨兰一下将包裹揣入怀里,看了一眼墨悠道:“还好东西留下了。稍后不然就和少爷说小芸姑娘放下包裹走了呢。”墨兰做事情比较圆滑,避重就轻道。   墨悠相对实在,不停摇头,说:“我可不敢在小芸姑娘的事情上说谎。若是下次少爷见到小芸姑娘,抱怨她为何走的那么早,我们岂不是露馅了。”她瞥了一眼门卫和前院管事,继续道:“再说,这又不是咱们后院的责任,一切还是让王管事和白嬷嬷定夺吧。”   门卫和前院管事同时一惊,这么个小姑娘居然可以惊动府上两座大山?   前院管事还想再说什么被墨兰打断。她眼眶发酸,埋怨道:“走吧,赶紧去见白嬷嬷,别待会少爷知道了怕是会要出人命。”相对而言,让白嬷嬷罚人还是比让李桓煜罚人有章法。   墨兰不怕被罚,就怕李桓煜一生气把她轰出去退给人牙子可就不好了。当初一起被人牙子买来的姐妹们,如今可是有高价进窑子的呢。   墨兰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凉,两腿发软,待看到白嬷嬷由远及近走过来时,一下子哭了出声,立刻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墨悠见她如此,顿感凄凉,白嬷嬷怕是都不清楚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她伺候李桓煜一段时间,深知李桓煜念叨李小芸简直到了神叨的阶段,她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李小芸。   李小芸对小公子来说绝对是宝贝心肝呀,不不不,比心肝还重要,她是他的命…… ☆、vip16   李小芸并不清楚因为她的离开,李家快闹翻天了。她心里有些许的失落,不停的自言自语低声安慰自己,没一会就强颜欢笑的面对迎面而来的黄家丫鬟们,恢复成乐观向上的李小芸。   她不愿意去想李桓煜,心里空牢牢的,毕竟是养在身边多年的小崽子,她总说希望他坚强的离开自己,真的放弃她了,反而莫名失落。李小芸甩了甩头,思绪混乱,在拐角处撞到人。   “啊,对不起。”她抬起头,吓了一跳,竟然是秦嬷嬷。   秦嬷嬷身穿一身棕色长袍,袖口处刺着紫色玫瑰花样儿,她眼睛一亮,拉住李小芸,说:“我家姑娘早上还寻你呢,后来不见你就自个去骑马了。”   “嗯。”李小芸看着落在自己手腕处的秦嬷嬷的手,道:“那……我先回屋等她。”   “不用,我正巧有些话想问你呢。”秦嬷嬷笑呵呵的将她请入旁边屋子,吩咐丫鬟们上茶点。   李小芸受宠若惊,忍不住情绪上有些战战兢兢。她平日里同秦嬷嬷并无太大交集,一般都是在黄怡在场的时候才有接触,不晓得对方寻她何事。   秦嬷嬷仔细看了她一会,说:“小芸,你瘦了呢。”   李小芸脸上一热,心里却莫名欢愉,道:“嘿……借嬷嬷吉言,日后继续瘦下去。”   秦嬷嬷见状,捂住嘴角浅笑,说:“女孩子胖点也没事儿,是福气。”   真的吗?   李小芸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别人家的爹娘都心疼女儿,不舍的女儿嘴上亏欠,胖点也就罢了,他们家却完全不同。她娘怀孕了,她却连回娘家都不敢回去,前几日曾见到过同村的李大婶,说是她娘闹得厉害,搞不好又是一对双胞胎。家里如今已经有四个孩子,再来两个……   李小芸捂住心口,谁私心里不希望爹娘只疼爱自己一个人呢。   “小芸,我看过你的荷包,绣的真好。”秦嬷嬷诚心赞道。   李小芸脸上一热,说:“才疏学浅,还要继续努力在绣坊学习。”   秦嬷嬷点了下头,道:“技法是可以经过时间的打磨变得越来越出色,但是一个人的灵性却是从骨子里散发的气质,无法模仿,更没法改变。我娘以前是黄夫人家的刺绣师傅,所以我从小在夫人家长大,后来陪嫁到黄家。本是同府上管事定了亲,才成亲一年他就意外去了。我从而开始帮妇人带小姐,阿怡的绣法还是同我学的呢。”   李小芸微微一怔,如此说来,秦嬷嬷绣法应该也是很出众的吧。   “阿怡喜欢你,我本来没觉得什么,后来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小芸真是个好姑娘呢。”秦嬷嬷轻声浅笑,言语温柔。   李小芸从未被人当面诚恳的称赞,对方还是府里位高权重的老嬷嬷,顿时害羞的不得了。她垂下眼眸,连连道:“嬷嬷夸大了,小芸……小芸其实更应该感谢黄姑娘。她是那般出众,却乐得同我亲近,我……我真的很受鼓励呢。”   “阿怡身体不好,性格有些消极,这次来漠北寻大夫治病骨子并不愿意,还有些不耐烦呢。可是偏偏遇到了你,她曾多次同我感叹,说,你看小芸,上有美貌如花的姐姐压着。她的姐姐就好像一面镜子,随时提醒她原本应该有的模样。若是一般人,怕是早承受不住外貌上如此大的落差,要么自暴自弃,要么愤世世俗,但是你没有。你总是笑着,即便心里也会难过……你的绣品隐隐都透着对生活的热爱,小芸,你真的很不错。”   李小芸脸颊通红,完全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了。   秦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这里有张图,想寻你来绣。”   李小芸神情错愕了片刻,没想到说来说去是想让他绣图。可是她的水平不成吧。   秦嬷嬷见她摇头,打断她拒绝的话语,道:“这图本是我家姑娘打算在老太君生日宴会上,呈献给黄老太君的一副水墨山水刺绣图。但是目前看时间紧迫,我打算让你们绣坊做底图。阿怡不乐意和别人合作呢。”   李小芸犹豫了一会,这个理由倒也是说得通。   “请问黄家老太君生日是何时?”   “过年后。我们家姑娘这次身体大好,秋天会启程回京。”   李小芸愣住,也就是说黄怡顶多再在此地待几个月就要离开了。她忽的有些不舍的他。   秦嬷嬷看出她的思绪,笑道:“每次提到要离开,我们家姑娘就挺难受的。但是她还没议亲,又顶着病秧子的名号,好不容易病好多了,总是要勤快的在京城走动走动才是。”   李小芸点了点头,黄怡终究同她不一样,亲事也不可能讲究,必然精挑细选。那么同理可证,她也不能老窝在漠北躲着,谁晓得她身子到底好了没。   “你有个妹妹不是要参加京城选秀吗?”秦嬷嬷问道。   李小芸一愣,说:“是呀,现在先学规矩呢。”   “好的,我记下了,李小花对吧。日后在京城若是可以帮上忙,我会跟夫人打招呼的。”在秦氏这种从小生长在大宅门里的人来说,姐妹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一家。他们家阿怡小时候都快和堂兄妹们誓死不见面了,如今见面还不是客客气气,日后怕是相互间还需要照应呢。况且李小花心大,未必就肯定不成事儿。   李小芸嘴巴微张,其实是想拒绝的……   “夏姑姑他们应该是明年赶在秋天走,省的再拖些时日水路结冰,反倒只能走陆路。你和姐姐还不至于那么快就分别。”   李小芸嗯了一声,今年黄怡走,明年小花走……他们都去了京城,那么自己呢?还有小不点……她猛的想起李桓煜,胸口处疼的要死,他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亦有!   “稍后让人把示图带送到你那,听说你还有个师傅,是叫李兰对吧。”秦嬷嬷抿了一口茶水,淡定的说:“前几日看上一款屏风,后来晓得上面的百花争艳图是李兰的绣品,极其大气,这幅底图我是想让你和李兰帮我弄,你说呢?”   李小芸想了下,说:“我还是回去问下李兰姐姐再给您回话吧。”她拿不准李兰乐意不乐意接下此活。   秦嬷嬷似乎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介意,说:“这是我意外得到的一套小图花样,送给你吧。你也可以给你师傅李兰看看哦。”   李小芸应声,忽的又觉得哪里不对,秦嬷嬷怎么知道李兰是她的师傅呢……罢了,黄家势大,怕是从易家那知道的吧。易如意清楚自己是李兰的徒弟。   李小芸本想今日告辞回如意绣坊,又被热情的秦嬷嬷留了饭。秦嬷嬷同她聊了好多关于刺绣方面的事情,李小芸瞬间觉得秦嬷嬷高上大起来,不敢轻易把对方当成普通管事嬷嬷对待,心底生出敬佩之情。   午后,李小芸有些困倦,她在李家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有些中暑,吃了点药早早睡去。   此时的李家,尚未等白嬷嬷处置丫鬟们,李桓煜就跑了出来,一听说居然把李小芸拒之门外,他勃然大怒。李桓煜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骑马装,腰间憋着一颗镶着暖玉的匕首,棕色马靴踩在脚下,风驰电掣的从远处跑过来。   “混账!谁干的好事儿。”   众人立刻不敢说话了,前院管事望着玉面如冠的小公子,浑身哆哆嗦嗦。以他的地位,尚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的同主人家说话。他们都是府里新人,大气不敢吭一声。   “李小芸呢?”李桓煜狠狠的摔了一下手中马鞭子,打在地上的敲击声弹一阵尘土,映衬在刺眼的光芒下,更显得四周的安静。   白嬷嬷一阵叹息,小主人这脾气还当真是完全继承了李老侯爷的倔脾气。待亲近之人怎么都成,对待外人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一点余地。   好在白嬷嬷为人处世多年早就变得任何场合都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急忙将门卫送来的包裹递给李桓煜,淡定道:“小芸姑娘真是惦记小主人,这不做了好几件衣裳给小主人呢。”   李桓煜一听李小芸惦记他,火气稍微收敛片刻,但是依然沉着脸看向众人。居然这群破奴才敢怠慢他的小芸!什么玩意……   “哦,小芸姑娘如今就在旁边黄府呢,不如咱们这就过去看看她呢。”白嬷嬷投其所好,果然效果甚佳。李桓煜根本懒得同这群人较劲,留下一句狠话:“回来再处置你们。”   他急匆匆的拉着白嬷嬷,说:“快去带我寻小芸。刚才让她等了那么久,别再是气着了。”   白嬷嬷不敢有丝毫怠慢,吩咐墨兰和墨悠备上礼品,直奔黄家。   黄怡尚未归家,于是秦嬷嬷出面替她应酬。她也知道李桓煜和李小芸的情分,自己留下来招待白嬷嬷,爽快的让其他丫鬟领着李桓煜去后院见李小芸了。   丫鬟没想到李小芸已经睡了,考虑李桓煜毕竟是外男……她回过身刚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就对上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眸,瞬间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害怕道:“那……奴婢先退下了,小公子请自便。”反正是秦嬷嬷让她领着李桓煜进来的,出了什么事情也同她无关。   再说,怕是李小芸和李桓煜站在一起,大家更担心李小芸强迫李桓煜做什么吧。   李桓煜冷哼一声,挥手道:“没你事儿,去吧。”   小丫鬟立刻跑掉。   李桓煜捻手捻脚的进了屋子,生怕吵醒李小芸。   小芸刚考完绣娘子,定是有些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走到床边,入眼的是一张酣睡正香的大脸蛋子。   李桓煜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右手犯痒似的手贱,捏了李小芸一下,突然变得眉头紧皱。   原来轻易一捏就可以掐起来的水嫩皮肤,现在变得紧致有佳,手感不好。   李桓煜如临大敌,如此瘦下去怎么成! ☆、vip17   李桓宇微微有些不高兴,她骤起眉头,暗骂臭小芸,睡得还真死,她就不想自己么!他嘟着嘴巴,俊俏的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睛露出几分不耐,又舍不得就甩手离开,于是脱掉鞋子上了床。   他坐在床边,两条腿顺着床沿耷拉着,眼睛看向窗外明媚的暖阳,碧蓝的天空好像被水洗过了似的清澈无云,纯净的空气里弥漫着五月的花香。他吸了吸鼻头,心情舒缓一些,自言自语,哼,看在大家过去的情分上,他就原谅李小芸这次意外的不告而别吧。   李桓煜自我安慰完毕,扭过头再次看向熟睡中的小芸,身子趴了过去,恨不得把她看的清楚一些。他的睫毛很长,眼看着快贴到小芸额头处了,又轻轻眨了一下,悲伤的发现,小芸果然是瘦了,他以前贴她脸,明明都是要先碰到颧骨上的肉肉的……   这真是个令人郁闷的消息。   李桓煜赌气似的脱掉上衣,又扔掉短裤,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天气渐热,李小芸碍于在人家午睡,所以依旧穿着一件薄料子的白色亵衣,她突然觉得哪里痒忍不住翻了个身。   李桓煜顺手习惯性的把小手放在她的腰间,盯着她的背部看了一会,贴上去好像一只小奶狗似的嗅了嗅李小芸的味道,然后才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白嬷嬷和秦嬷嬷在前院话家常,不曾想都半个时辰过去了,后院咋没动静呢。于是秦嬷嬷唤来丫鬟一问,那丫鬟只说是李家少爷令她先回来了,李小芸似乎是睡着了。   白嬷嬷一听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脸上莫名热了一下。她非常了解自家小主人,李小芸对于他来说怕是半个娘亲,所以李桓煜同李小芸从来不客气,亲近一下自认顺理成章,不觉得有什么逾越。可是在外人看来,李小芸和李桓煜那完完全全就是男女有别,没有半分干系的呀。   丫鬟怕挨说,直言道:“我本是想去叫醒李小芸姑娘,可是桓煜少爷轰我走呢。”   白嬷嬷生怕丫鬟再说出什么小主人随意说的豪言壮语,急忙接话道:“我晓得了。我们家公子从小是被李家姑娘带大的,难免当成亲人相处,怕是心疼小芸,舍不得叫她起床呢。”   丫鬟立刻点头,说:“桓煜少爷倒是说过让小芸姑娘先睡吧。”反正她不过是个丫鬟,无所谓李桓煜说没说过,关键是顺着白嬷嬷接话才是。   白嬷嬷很满意的扬起唇角,道:“好吧,这个小祖宗,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吧。”   秦嬷嬷眯着眼睛浅笑着,她是个人精,自然晓得李桓煜的性子直爽难搞。不过让她一直拿捏不准的是李家人的态度。李桓煜不过是李邵和的养子而已,还基本是在李家村村长家长大的,凭什么李邵和都快把儿子当成祖宗供养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难以置信。   再说这白氏的背景,她可是漠北白家出来的,还和嫁入靖远侯府做世子夫人的白容容关系亲近,在靖远侯府办过差事。如今一句受了李邵和的恩惠就进入李府帮人家带孩子,傻子才会信呢。不过这一切同秦氏没关系,若不是他们家和李家做邻居,她怕也不会注意这些琐事。   秦嬷嬷心想对方怕是不乐意自个跟着,顺水推舟的唤来刚才的丫鬟侍奉白氏,道:“我们家姑娘快回来了,我去盯着点下人办差儿,白嬷嬷有什么就直接跟丫鬟说,随便哪里都可以去。”   白嬷嬷嗯了一声,秦嬷嬷不跟着她面子上还好一些。   白氏身穿一身浅灰色长裙,发丝是最为常规的嬷嬷法式,却依旧隐隐透着一股贵气。她毕竟是在侯府服侍过世子夫人的,还曾经进过宫,也见到过传说中的靖远侯。   小丫鬟对于白氏背景并不了解,却晓得东宁郡最大的贵人,京城来的夏氏特意来拜访过白氏的,于是兢兢业业的领着她穿过小拱门,还不忘记介绍一下院子的布局。   白氏微笑点头,看不出一点心思,直到来到了客房院子。这处院子不大,东南西各有一个套房,因为府上没客人,所以李小芸住在最好的北房里。   白氏冲着小丫鬟客气道:“你先回去吧,我大概认得路的。”   小丫鬟急忙摇头,说:“怎能使得,秦嬷嬷说了,您是客人她没法陪着便已然失礼。”   白氏犹豫片刻,她主要是不晓得屋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小主人造次,对李小芸的名声有碍。于是直言道:“这样吧,你在拱门外侯着,若是需要我派人来唤你。”她所谓的派人便是身边跟着的墨悠。   小丫鬟点下头,道:“一切听嬷嬷的意思。”她福了个身,回到拱门外站着。   白嬷嬷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回头冲墨悠说:“你在院子里看着点人,我自己进去就好。”   墨悠巴不得不用直面李桓煜,立刻应声说是。   白嬷嬷瞥了下唇角,忍不住骂道:“瞧你这个怂样子!”   墨悠憨笑一声,她怕李桓煜么,尤其是李桓煜刚刚发过火,说狠话要把所有人都卖了……   白嬷嬷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门,发现屋子里特别安静。她微微怔了一下来到床边,果然看到李桓煜的下巴贴着李小芸的后背,右腿抬高耷拉在人家的屁股上,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她把被踹下地的被单捡起来给两个人盖上,望着李桓煜特别满足的睡颜发呆。   小主人是镇南侯李氏存活下来唯一的男孩,明明该是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却沦落到了乡间成了野小子。他越是对李小芸依恋,越是说明曾经只有李小芸吧。这些话她都不敢和同宫里联系的线人说,即便是夏氏来了,她也是报喜不报忧。   如今的皇帝是太后娘娘自个挑的,谁曾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怕是每次太后娘娘回想起来都是戳心窝子的回忆吧。   哎……   白氏顿住好久,还是拍了拍李桓煜的后背,轻声说:“小少爷,醒一醒,今个先生还说要一起同少爷吃饭呢,你可不能在别人家睡了。”   “嗯嗯……”一声慵懒的嗓音传来,李桓煜不但不起来,还用嘴巴咬了李小芸后背一口,继续睡。   李小芸总感觉这一觉睡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腻味来腻味去的,好不讨厌。她随意挥手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正好打在李桓煜光着的大腿处。   李桓煜疼了一下,忽的张开眼睛,啪的一声又拍了回去。   他狠狠的给了李小芸略显丰满的屁股一巴掌。李小芸一愣,嘿,什么东西这么嚣张!她刺溜一下就坐了起来,入眼的是浑身光溜溜的李桓煜。   她错愕的愣住,嘴巴微张,一时无言。   李桓煜见她表情还敢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索性站直了身体,两条腿劈叉状戳在床上,双手叉腰,不忿道:“李小芸,几日不见涨行市了啊。来到我家过门儿不入,留下一堆破线头管个屁用。”他挺胸抬头,理直气壮,下面的小jj自然而然的竖着,落在白嬷嬷眼里只觉得憨然,画面不堪入目。   李小芸脸上一红,也有些生气的说:“什么叫做破线头,你知道我做了多久么。不要就还给我!”   李桓煜听她说费神做了很久,不甘心道:“我才不还给你。说,你做了多久。”   李小芸眉头一皱,道:“除了准备考试全在给你做衣裳。”   李桓煜一听,心里好受几分,但是面子上还是扯高气扬的扬起下巴,道:“这还差不多!”两个人吵着吵着,完全忘记了互打这回事儿。   白嬷嬷咳嗽了一声,道:“小主人,先把短裤穿上吧。”   “不要!”李桓煜很坚决的回绝,斜眼看向李小芸,理直气壮的喊她,说:“小芸帮我穿裤子。”   李小芸年长一些,懂得害臊,撇开头,道:“你羞不羞,多大的人了。”   “不就是让你穿个裤子,瞧你小气的模样。”李桓煜咬住下唇,有些受伤,抱怨道:“以前我睡你的吃你的,也不见你如何,现在倒好,怎么越回越抽抽了,你赶紧给我穿裤子,少废话!”李桓煜把裤子扔给李小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你不给我穿我就光着出去的混混模样。   白嬷嬷在旁边都快哭了,天啊,她致力于把小主人打造成温文儒雅内敛俊俏的世家子弟的梦想,瞬间破灭。她不愿意李桓煜继续发火,于是看向李小芸,说:“不然你就先帮桓煜穿上,反正此地只有咱们三个人。”   李小芸硬着头皮给李桓煜穿上衣裳,当她给李桓煜系领口的时候还被臭小子偷亲了一口,顿时变成了大红脸,忍不住训斥道:“李桓煜,以后不许这样!”   李桓煜一副得逞的样子,根本没当回事儿。   他眯着细长的凤眼,右手直接攥住李小芸右手,说:“这几天热,我日日睡不着,你来陪我吧。”   噗……白嬷嬷刚坐下喝口茶水,差点喷自己一脸。   她急忙插话道:“小公子,小芸姑娘刚考上绣纺,尚有许多课业要做呢。不如这样,等她休息的时候让她来咱家陪你呢。”   李桓煜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于是又废了李小芸一堆口舌。她发现李桓煜越大越难搞,脑子里都不晓得想的是什么。李桓煜无奈之下答应了,又主动踮着脚尖蹭了蹭李小芸的下巴,认真道:“下个月,你来陪我,我给你看我新写的诗,还有舞剑弄枪,我都能玩一下了,是灿哥儿教我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和他打架没那么不禁打了,我可厉害了。”   李小芸低下头,望着他好像深夜里繁星般璀璨的目光,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忍不住摸了摸李桓煜的小脑袋,道:“嗯,桓煜老厉害了。好好读书,你一定会出息的。”   李桓煜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的觉得浑身充满干劲,攥拳道:“到时候我带你游城。”   李小芸沉默不语,晃了下神。游城的典故还是李先生上课时给大家讲的。说是考上官名的状元郎会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绕一圈,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挑一匹胖点的马,省的你把马压坏了……”李桓煜很实在的说。   一瞬间,李小芸的感伤不在了,闷闷的嗯了一声。   李桓煜在白嬷嬷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同李小芸道别。   李小芸总觉得别扭,不好意思继续在黄家呆着,也匆忙的赶回了绣纺。她在后院正好和师傅走了个对脸,索性把秦嬷嬷给她的绣布底图等物件儿都交给李兰。   李兰接过东西,随意一边看着,一边笑问她在黄家的趣事儿,待目光落在秦嬷嬷送给小芸的小图花样时,却不由得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微博上有我出去玩的照片,欢迎大家去看看哦。记得加关注。 http://weibo.com/u/3846284636?from=profile&wvr=5&loc=infdomain 还有帮忙收藏下作者:http://www.jjwxc.net/oneauthor.php?authorid=136961 点击收藏此作者,朝着一千努力呢。 谢谢大家! ☆、vip18   李小芸感到四周的空气似乎沉淀下来,师傅李兰原本雀跃的声音突然没有了。她下意识的仰头望过去,发现李兰正盯着自个手中的图样子发愣,犹豫着开口,道:“师傅?”   “嗯?”李兰扬起头,神色若有所思。   李小芸眉头一皱,道:“可是这小图样有问题吗?”   李兰想了片刻,直言道:“不曾有问题。”   “那师傅怎么忧心忡忡的。”   李兰见李小芸关心她的焦急样子,胸口升起一股暖意。失笑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说:“秦嬷嬷待你倒是真大方,这小图样并不是普通货色哦。”   李小芸一怔,笑呵呵的贴近李兰,说:“难道还是传说中的孤本么?”   李兰摇摇头,目光看向远处,幽幽道:“不是孤本……”   “那是啥?”李小芸来了兴致,总觉得李兰师傅神神秘秘的。   李兰盯着远处的天空,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好像陷入到了一种回忆里。良久,回过头问道:“秦嬷嬷是黄怡姑娘的奶娘对吧。”   “不清楚呢。只是知道是黄怡娘亲家过来的陪房,体面应当比奶娘高一些。”   李兰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分析道:“这块祝寿图是给黄姑娘祖母的对吧,她是否要求时限,如今进了五月,黄家最迟也要九月份趁着河水没冰冻的时候回京吧。”   李小芸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一会,说:“师傅你好棒,秦嬷嬷是说是秋天启程回京。黄姑娘年岁不小了,如今病好总是要在京城圈子里逛一逛,让世家夫人们看得到。”   “如果这样的话工期根本不够呢。”李兰皱眉,并不抗拒给黄家绣图。   李小芸猛的想起什么,说:“哎呀,瞧我笨的,秦嬷嬷说只做好深色的底图即可。”   “底图呀?”李兰扬起唇角,道:“那我们赶一赶,中秋前完工应该差不多。”   李小芸没想到李兰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下来,说:“既然如此,我晚上去给秦嬷嬷回个话。”   李兰一愣,笑道:“你居然没答应人家。”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道:“嘿……我是闲人,单是冲着黄姑娘待我的情分,熬夜帮他们绣图都可以,可是我拿不准师傅是否会接下来这事儿。我不愿意给师傅添麻烦。”   如今她给李兰添的麻烦已然够多了……   李兰无语的摇摇头,诚恳道:“好孩子,怕是日后我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师傅……”   “走,绣图去。这年头不是谁都有绣这种大气的山水画图的机会,人家还提供针线小样图儿,对于你来说是不错的尝试。”   李小芸听到去绣图,立刻把刚才的疑惑都抛到脑后,挽着李兰的胳臂开心的走进绣房。   两个人从午后时分一直奋战到黄昏,直到易如意大驾光临,亲自督促两个人吃饭,李小芸才恋恋不舍的从绣房出来,脑海里却依然反复回味刚才场景里的记忆。   虽然她亲眼所见的绣法并不多,也渐渐察觉出李兰同其他人绣图方式不一样的特点。或者说,她这次的绣图起始切入点发生了变化。   李兰见她没跟上,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在想什么。”   李小芸一愣,道:“师傅,为什么其他人绣图都只有针,没有笔。”   李兰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说:“难为你一下子就抓住重点问我。我曾同你讲过,刺绣的种类有多种传承,包括你考试时候临时起意用头发来刺绣,其实也是一种偏门的绣法。大家管它叫做发绣,江南有专门从事此种传承的家族。不过古人云身体发肤取于母上,在大黎,发绣不可能普及,甚至有的地方明文禁止这种绣法的传播。而我们这一脉绣法的特点,便是针和笔的结合。可以简单理解为半绣半绘,画绣结合。”   “半绣半绘,画绣结合。”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李兰绣图时候洒脱的模样,她半跪在绣布上,一袭极地的长衣,墨黑色的头发上落下了顺着窗棂落入屋内的点点日光,好像书中才会有的仙子呀。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可以如此洒脱的刺绣,完成一件精致的作品。   “是的。因此,这要求了我们的针法必须多变,不能按照常规绣谱穿插引线,同时还要注重颜色的层次,绣女务必对颜色敏感,懂得间色晕色,补色套色。”   李小芸听的认真,一点点记在心里。   “你知道么,我们这种传承最适合绣山水画图,京城皇上的金銮殿上还曾摆过咱家绣图呢。”   “这么厉害!”李小芸如痴如醉,她握紧拳头,发誓道:“师傅,我,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一点都不会偷懒。你莫嫌弃我笨便好。”   “傻孩子,笨鸟先飞,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最大智若愚之辈。”   易如意在旁边听不下去了,郁闷的说:“好了好了,谁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你们倒是有闲情雅致的戳在这里交换心得。”   扑哧,李兰笑了,挽住易如意的手臂,说:“今个高兴。五年了,不曾再碰过山水绣图,好舒坦的感觉呀,若是都可以让我绣便好了。”   易如意无语的瞪了她一眼,道:“那秦嬷嬷什么来历你都不晓得,小心被人卖了。”   李兰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不是有你呢么。你会去查的,我晓得。”   易如意一怔,故作生气道:“总是拿捏我什么都会帮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李兰笑呵呵的拉着她前往后院小厨房。李小芸跟在他们的身后心底生出一抹羡慕,她有些想念小伙伴李翠娘了,虽然说黄怡待她不错,却刚认识不到两年,总是比不上一直陪伴她成长的李翠娘。翠娘明年就要进京,希望她可以谋个好前程吧。   岁月转瞬即逝,李兰和李小芸用了两个多月就完成了深色底图。李兰感觉还不够过瘾,可是考虑到这幅画毕竟是要觐见给黄家老太君的,若是她的手法过重,怕是会有麻烦。   她想起前几日易如意派人查来的结果,秦嬷嬷祖籍吴郡,倒是和秀州不远,莫非同她娘家有什么渊源?否则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秦嬷嬷会让李小芸来绣这份底图,再好的关系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底图托付给不知名的绣娘子。   很明显,她就是让她来绣,并且却不用她来套色,是想保护她么。   李兰有些拿捏不定,便借着李小芸给黄家送图的机会一起前往黄家。   秦嬷嬷待她极其热情,看过图后更是连说了好几个好字。黄怡闷着难受,拉李小芸去后院玩耍,李兰便特意留下来同秦氏话起家常。   秦嬷嬷叫了茶水,抿了一口,道:“李师傅绣法超凡,在东宁郡有些埋没了你的才华。”   李兰浅笑,柔和道:“本是乡野村姑,雕虫小技而已,说不上什么才华。”   “我见你这底图虽然不过是深色图底,却层次分明,似乎着过水墨。”秦嬷嬷抬起头,故作随意的问道。她放下茶杯,手腕处把玩着一束佛珠。   李兰犹豫片刻,道:“确实着过水墨。”   “哦?若说着过水墨最为出众的绣法要论秀州出身的顾绣呢,李师傅应该听说过吧。”   李兰一愣,嗯了一声,说:“民女浅薄,但是也对其曾耳闻。”   “可惜了顾氏嫡系当年竟是扯进先帝时的文书案子……”   李兰咬住下唇,没有言语。   秦嬷嬷微微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们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落魄的。我祖籍吴郡,离秀州很近,我母亲便是顾家绣娘子。后来文书案牵连甚广,我们家也受了连累,为了保全子嗣便将几个孩子发卖了。我被卖到娘亲手帕交家里,后来陪着她的女儿嫁入黄家。”   李兰听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抬起头同秦氏直视。   她的娘亲便姓顾,所以她对于自己娘亲家的绣法传承,心里有一些猜想。但是她知晓的并不多,她的娘亲也不太提及,每次想起往事都是一副郁郁寡欢,无疾而终的模样。祖传的绣谱也随着娘亲一家人的颠簸流离遗失不少,如今她手中的绣谱据说不过是残本罢了。   这些年来,她头一次听人提及曾经风靡大黎贵族圈的顾绣,竟是觉得岁月蹉跎,感伤起来。她继承的应该就是顾绣吧……   秦氏扬起唇角,笑看着她,说:“真是有缘分。这世上对顾绣绣法熟悉的人已经不多,我却是极其清楚的,当年我娘可是顾家外姓里最厉害的凤娘子。”   李兰抿着唇角,深吸口气,眼角发红,她永远也无法理解娘亲眼底的不甘心,那对于绣法所谓传承的不甘心。她深深地记得,一年冬月,天寒地冻,她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却被母亲逼着拿针。冷风将茅草屋吹的有些透风,她的手早已冰凉,却始终因为没有完成娘亲交下来的任务,而不停串着线。直至娘亲去世,她的目光里都透着浓浓的哀愁。   娘亲也曾提起如今的秀州顾氏,但是眼底始终充满不屑。长大后,李兰也曾去打听,据说如今秀州的顾绣,根本没有继承顾绣的精髓,他们本是顾氏旁支,手里一本祖传的绣谱都没有。   秦氏见李兰擦拭眼角,自个也动容的摇了摇头,说:“文书案说白了就是文字狱,可惜顾老太君识人不清,才会殃及全家。”   李兰想了片刻,突然跪地,道:“秦嬷嬷,请告知我事情的真相。冤有头债有主,我所知顾绣如今虽然不如当年风光,却依然活跃在江南,那么我娘亲一脉到底毁在谁的手上,难道是内斗么。”   秦氏犹豫片刻,说:“这话可长,还是要从顾家表亲,夏樊之考上探花郎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书里顾绣风格基本和百度一致。不过本文架空,所以忌考据。谢谢。 下章开始加快剧情,黄怡回京。 ☆、vip19   窗外,柳树好像是女子柔软腰身的枝条伴随着夏风轻轻舞动,一切显得是那么安静。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李兰跪着,莫名泪流满面。   秦氏似乎在回想什么,忽的也哭了起来,说:“你快起来吧。顾家出事的时候我刚刚年满十七,无奈家人因此入狱,后被男方悔婚。我一气之下倒觉得不嫁也挺好,后来投靠到了娘亲闺蜜家中,好在这位伯母刚生了个女孩,我便帮她带姐儿,后作作为陪房嬷嬷陪姐儿出嫁,又替姐儿带阿怡。”   李兰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安静聆听。   “我记得当时秀州贡院第一名是夏樊之,他是顾老太君丈夫大哥的儿子。因为顾家刺绣技法是传女不传男,继承绣谱的那一户女孩需要选个入赘女婿。这夏樊之便是顾老太君的丈夫亲侄儿。在我们那头,但凡能吃上一口饭的人家也不会把孩子入赘给别人做上门女婿,可见夏家是极其贫困的。贫困到夏先生自从入赘顾家以后,他兄弟的孩子们都上顾家祠堂,靠顾家救济。”   李兰嗯了一声,见秦氏停顿下来,问道:“如此说来,这夏樊之怕是在顾家过的并不如意吧。”   “那是当然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怎能好过?况且,这夏樊之还和顾家三姑娘扯出一段感情。这位三姑娘却是顾老太君看重的继承人之一。”   “不会被棒打鸳鸯了吧。”李兰轻声说。   “若是棒打鸳鸯倒也省事儿,夏樊之做文章极好,颇得当地文豪赏识,再加上顾家有钱,供他拜会名师,出门打点结交权贵。夏家长辈认为夏樊之早晚会有出息,听说孩子居然喜欢上顾家女孩,没等顾家放话便主动强加阻拦,草草给夏樊之定下亲事儿。夏樊之为此痛苦不堪,却无可奈何。三姑娘待她议亲后,彻底死心,专门研究技法,倒也真成了最被看好的继承人,后招了一门入赘女婿。这女婿虽然没本事儿却心地善良,成亲后两个人过的不错。可惜当时夏樊之并不知情,上京中了探花郎后心里还念着顾家三娘子,便婉拒了众多好亲事儿一心回家寻三娘子,无奈看到心爱之人嫁给别人,备受打击,从此性格巨变,心底对顾氏生出恨意。”   李兰眉头皱了一下,道:“他只想着三娘子嫁给别人,怎么不想夏家长辈为他议亲了呢。再说,若是没有顾老太君的倾情资助,他又如何能够上学,并且考下官身。”   秦嬷嬷停不住的叹气,说:“可不是么。但是人啊,都是自私的,他只看得到自己失去什么,却不曾想过他活的过多少。”   “然后呢,不是说当年的顾家嫡系是因为一副绣图扯进了文字狱吗?莫非背后另有隐情?”   “哎,所谓文人,大多数是靠嘴巴给贵人们吵架。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听说这件文书案子起源于先帝的两个儿子的茶花会。有流言道,先帝当年登基并不是很光明磊落,他非嫡非长却当了皇上,两位兄长被圈禁在黄家陵园静养,备受一些史官诟病。三皇子想陷害皇帝看重,并且亲自教养的大皇子,便抓了大皇子府上文人把柄,说他写的一首诗集暗讽先帝登基一事儿。这可在朝堂炸开了锅,先帝大怒,废了大皇子的皇子身份,圈禁起来。”   “对于这些皇家子嗣来说,幽闭在一个狭小的角落过一辈子,还不如死吧。”   “是的,所以大皇子不服。他把矛头直指三皇子,在加上其他几位各怀心思的皇子煽风点火,一致主张彻查,才将文书案演变成文字狱。后来三皇子也阴沟翻船,其中有一首含沙射影的诗词竟是在顾家绣图上,所以顾家被打上三皇子结党营私余孽标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李兰无语的叹了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家宗族为了保住顾氏传承,将嫡系共一百三十二人在顾家除名,全部锒铛入狱。可是据我娘亲讲,这幅绣图根本不是出于顾家嫡系,全是那夏樊之和顾家旁支私下所为。而后来事实证明,顾家根本不是三皇子党,夏樊之更是成了七皇子,如今圣上府上看重先生的学生。”   “如此说来这夏樊之当下过的不错吧。”   “是不错,殿前大学士呢。他同镇国公府李家走的近,是五皇子的老师。”   李兰双手交叉,不停的揉按,一百多条人命,本来是血海深仇,如今看来,她却连对方的衣角都够不到。谈起仇恨都觉得可笑。   “顾绣传承大多数靠口口相述,所以旁支并不晓得其精髓……近年来,秀州顾绣早已衰落。”   “哎……谢谢您,秦嬷嬷。其实关于我外祖母的事情,我心里也曾猜想过。”   秦嬷嬷怜惜的看着她,道:“我与顾绣渊源颇深,那本小样图儿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送给小芸不过是想看你是否认得出。”   李兰一怔,笑道:“着实吓了一跳。这花样针的层次和穿插极其与众不同,当时还怕是……”   “放心吧。夏樊之这人也有些奇怪,他并未对顾家人继续报复。我听我家夫人说过,他似乎还想过为当年文书案中一些无关联的世家翻案,但是碍于涉及先帝名声,皇帝又自称孝子,此事作罢。”   “呵呵……”李兰冷笑道:“一百多条人命都没了,他如今做做样子又能如何。”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现在顾家的当家人是曾经的旁支。他们若是知晓嫡系有人活着,怕是定会抓你这个活典故回去,还美其名曰,传承顾绣。”   李兰抬起头直言道:“我晓得的。”   “若是有机会来京城,随时寻我,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秦嬷嬷淡定的说道:“你若是愿意,叫我一声伯母也好。我想我娘亲应该是看着你娘亲长大的……”   李兰一怔,微微扬起唇角,柔声道:“嗯,秦伯母。”   “我听说你还有个孩子?”   “是啊,目前寄养在李家。”李兰道。   秦氏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说:“李家还比较靠谱。不如就先养在李家吧。李家其实有些古怪,但是我想交好总没有坏处。”   李兰破涕而笑,多年来堵在心底的事情总算想明白了。   她曾以为,他们家真是罪犯……原来是被人陷害。   她从没有想此时此刻这般轻松,背脊挺的笔直,她不会让抑郁而终的娘失望,她还有个好徒弟,李小芸呢。顾绣,早晚有一日会再次名扬天下!   在后院同黄怡聊天的李小芸眼角莫名跳了两下,暗道,谁叨唠我呢。   黄怡穿着一身浅黄色绸缎长裙,她把两个大包裹亲手交给李小芸,说:“别嫌弃这些衣裳,基本都没穿过。大小我特意让人改过,你可以穿的。料子有宫里赏下来的,还有京城布纺限量的物件儿,可比东宁郡本地的强太多啦。你要爱惜哦,这样穿上新衣服的时候还可以记得我。”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道:“我不会忘记你的,真的。”   “哼,谁晓得呢。”黄怡嘟着嘴巴的模样极其可爱,说:“我身子骨一直不好,没什么朋友,这两年有你陪伴真好。你妹妹明年就进京了,你会来京城吗?我听说你们村的二狗子还有李先生都要进京,你也一定会来的,对吧。到时候我带你逛闹事儿,吃最有名的小吃,喝最好喝的冰水。”   李小芸腼腆的看着她,望着黄怡兴奋的目光,忽的生出不舍之情。   良久,她郑重道:“阿怡,保重啊。”   黄怡一愣,瞬间红了眼眶。她的箱笼三四辆车都装不下,当初来漠北以为这辈子就撂这了,神医就真能治好她的病吗?所以喜欢的东西都带来了,还琢磨着日后化成一杯黄土,把所有东西都带到阴间。可是,她身体居然好了,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强壮的让自己都无语……   “小芸,你真讨厌。”黄怡哇的一声忍不住哭了,吓得李小芸手足无措。   她还是第一次见黄怡失态呢,这该如何是好。她不想招她,只是真心希望她保重而已。   “小芸,你一定要来京城好不好。东宁郡对绣女根本不看重,可是京城就不一样啦,每年都会有绣女相关的选拔活动,你那么聪慧,又努力认真,定是可以让别人惊艳的。”   李小芸愣住,说:“绣女还有选拔吗?”   “笨小芸!”黄怡拍了她肩膀一下,失笑道:“当然有啦。京城什么都有。你姐姐李小花参加的是秀女中的宫女选拔。进宫服侍人的。而绣女选拔就是比谁是最好的绣娘子。一般大一点的绣纺都会派绣娘子去京城刷名气,然后绣娘子再回到绣纺身价就高了许多,绣纺也跟着沾光么。”   李小芸顿时觉得悍然。她真是外行到家了。不过,黄怡的话哪里似乎不对,她猛的回过神,道:“不只是服侍人吧。我听小花姐姐说,她进宫可是会嫁给皇子的呢。”   噗……   黄怡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听谁忽悠呢。京城选秀女主要分两类,一类是面对四品官员女儿的选拔,叫做秀女,是充盈后宫,有可能像你说的,会指婚给皇子。另外一类也统称秀女,实则我们叫她宫女。是面对各个地区府衙来选拔的,对父亲官职无要求,但是每个郡守不能交不上人来。所以郡守父母官习惯找一些九岁,十岁的小姑娘聚集在一起,训练几年,十二三岁正好送入宫里办差。二十岁后可以出宫回家,也有受恩典早出宫,甚至不出宫的……”   李小芸彻底呆住,如此说来,小花姐姐是去当宫女的,问题是娘亲他们知晓么。   别是被金县长避重就轻了?   黄怡见她如此看重此事儿,追加解释道:“当然,后宫那么大,也有过宫女同皇上生出私情的,若是被宠幸便会给名分。只是名分不高,比如正身秀女若被宠幸,出身最低是贵人名分,那么宫女便要从小美人,小答应之类做起。在京城,像是我们这种人家,都不舍得把孩子送进宫的,连正身秀女都不乐意当,更别说宫女了。”   李小芸被黄怡弹珠子似的言语轰的头脑发麻,哪里晓得选个秀女还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只知道秀女是要进宫伺候贵人们的,那么小花那么漂亮,肯定会被看重喜欢的吧…… ☆、vip20   李小芸听黄怡讲解完秀女和宫女选拔的事情以后,总觉得心里不舒坦起来。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注定是进宫伺候人的宫女呀,即便日后受贵人青睐,那也是妾,根本没有爹娘认为的那种风光。   妾是个什么东西,李小芸并不清楚,他们李家村大多数人是一夫一妻,农活都忙不完谁有钱去养个不干活的女人。倒是有过哪家男人爬过哪个寡妇的床,但是这种行为是受人唾弃的。至少村里的女人们会看不起这种寡妇,所以她一想到和其他人共同伺候一个男人,实在是恶心至极。   李兰心情也有些沉重,夏樊之,她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变得沉默,各自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屋子里。   李小芸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好看的祥云花纹,犹豫着是否借着休假回去看看爹娘呢。不管父母如何选择,她至少要把自个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吧。   易如意听说李小芸准备回家看望父母,准备了两大车礼物让她带回去充门面,还派了家里两个丫鬟外加一名车夫送她回去。眼看着中秋快到了,李小芸出来多半年,回去也算是合情合理。   李小芸感动的不得了,言语都无法表达她的感激。于是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日后若是有所成,定要好好回报如意绣坊的易姑娘,还有师傅李兰。   李兰也决定带着孩子回趟祖父家,碍于母亲是不受待见的儿媳妇的缘故,他同祖父及宗族关系淡淡的,可是他毕竟出身李家,所以也准备了礼物带孩子回去见祖父。   两个人顺路一起走,来到李家村门口的时候,围上来一群孩子们。他们共有三辆马车,易如意又活的精致,马车帘子上都恨不得镶玉带银,所以惹来人群围观。李兰身为人母对付小孩子有一套,她从包裹里挑出好多糖果,往远处一扔,立刻把围观的孩子们分散了。   李小芸腼腆一笑,说:“师傅,我还是第一次回家看到这么多人迎接。”她不太习惯引人注目,曾经,都是站在角落里看别人被围观吧。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这种场合多的是呢。今个是中秋正日子,你是否要在家里留宿一晚?还是直接回去呢。”   李小芸想了下,说:“看爹娘的意思吧,我想,应该会留宿吧。”   “恩,骨肉亲情难舍,若感到心伤,便少说话接触就是。远着点,有时候反倒是觉得想。”   李小芸一怔,仔细想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小花姐姐经常不在家,爹娘反而念叨着她。那么她这么久不回家了,爹娘会想她么。她的心底隐隐有几分期待。   李小芸先下的车,一名丫鬟跟着她。   车夫帮忙将所有的物件都放在院子里,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李小芸有些诧异,今日是中秋,家里怎会没人呢?她把给娘亲和兄长绣的荷包放在袋子里,又把易姑娘送的糕点和礼物分成几份,放在大堂的桌子上。   眼看着晌午静悄悄的过去了,李小芸终于坐不住。她听到邻居李婶婶家传来一阵笑声,急忙跑出来,隔着栅栏道:“李婶子,我爹他们是下地了吗?家里怎么没人啊。”   李家婶子瞬间呆住,良久才反应过来,说:“这不是小芸么。天啊,你才走了半年,竟是变个了模样呢。”   李小芸一怔,摸了摸脸颊,真的有变化吗?   反正她自个是看不出一点变化,或许因为日日照镜子的原因吧。   李家婶子的两个小儿子也看傻了。   尤其是经常跟着二狗子欺负李小芸的李三,此时更是目瞪口呆。   李家婶子急忙笑着走过来,说:“瞧瞧这身打扮,越来越像是个城里人了。你先来我家坐会吧,你爹娘他们怕是要午后才会回来了。”   “啊……”李小芸愣住,道:“不是中秋么,怎么却没在家里。”   李家婶子拉住她的手往自个家里迎,说:“你们家小花出息了,昨个派人来接了你爹娘去城里过中秋。怎么,她没和你讲过么,你们都在城里,难道竟是没曾联系。”   李小芸脸上一热,自从上次她拒绝了成为李家丫鬟,李小花凛然是同她断绝关系的模样。甚至把她曾经寄送过去的手工活都全部打包送到了绣坊。   李家婶子眼底隐隐有几分怜悯,说:“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家里破旧,就在我们这午饭吧。”   李三偷偷瞄了一眼李小芸,虽然她依旧很胖很丰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然气质,反正是和农村丫头不一样了,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小芸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我还给家里带了东西,我去收拾收拾。”她急忙转身就往家里跑,生怕一时控制不住当着李家婶子泪奔。   李家婶子哪里能看不出李小芸的失落,可是毕竟不是她闺女啊。说起来她也觉得李村长做的有些过分,小芸这么好的孩子,如今又有手艺,就算长的不好也能嫁出去呀。干嘛偏偏议亲给傻子呢,凭白糟践了个好姑娘。   李家婶子眉头紧皱,见李三目光还盯着李小芸背影呢,忍不住敲了下他的后脑,道:“还看什么呢,谁让你以前老欺负人家,小芸都不来咱家吃饭了。”   李三委屈的摸了摸头,哦了一声。好在二狗子说了以后让他跟着他出去闯荡,瞧瞧李小芸这胖妞都可以变得这么体面,他也一定会体面起来的。   李小芸沉默不语的开始收拾屋子,额头不停的冒汗,似乎如此才可以让心情安静下来。她用力的擦拭了两边桌子,自个给自个烧火炖了鸡肉,下了碗面。她坐在桌子前把面吃的干净,目光清冷的环视一周,决定立刻回城。   既然他们都不念着她,她又何苦笑脸相迎。   李小芸将包裹收拾好,刚推开大门,正巧和李小花走了个正脸。两个人同时愣住。   李小花扬起下巴,道:“怎么,你还知道回来呀。”   李小芸垂下眼眸,说:“你莫不是故意昨日把爹娘接走。我回来前曾给你去过信的。”   李小花撇开头,道:“你的信我根本没有看。自从你率先不顾及姐妹情分后,我便当没你这个妹妹了。”   李小芸听到此处,心脏处泛着揪心的疼痛,冷声说:“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是不顺你心便是不顾及姐妹情谊。为了你能进京,爹娘已经把我议亲给傻子,这还不算顾及姐妹情谊么。你还想把我卖给人家做奴才,别人家姐姐都是疼惜妹妹,李小花,你倒是好,专业卖妹一百年?”   “小花,你在和谁吵呢。”夏春妮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她快生了,身体越发笨重。   “小芸,你怎么回来了。”   “我……”李小芸的气势在听到娘亲的问话后被堵了回去。这是她的家,她怎么就不能回来了,为什么别人家父母都爱惜么女,她的爹娘却独独舍弃么女。   “人家舍得回来了,怎么娘亲还不高兴如何。咱们家小芸去城里待了半年多可真长本事,回来就同我吵架呢。也不想想当初谁求的爹娘让她走。”   “小花,你少说两句吧。”夏春妮许久不见小芸,隐隐有几分想念。   李小花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娘亲,您知道不知道因为李小芸只顾着自己,我差点得罪夏姑姑。若不是我自个有眼力见,怕是此次进京的机会就失去了。”   李旺此时也从外面回来,他看了一眼李小芸,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道:“易家给的吧。”   李小芸点了点头。李旺拿出一根烟斗,抽了两口,说:“在外面住着有点眼色,别招人讨厌。”   “易姑娘和李兰姐都是好人,他们待我极好的。”   李小花见父母居然没有立刻向着自个,不依不饶的对李小芸说:“在你眼里,外人总是比家里人待你好,却不曾想是谁把你养大的。”   李旺皱了下眉头,说:“算了。小芸难得回来一日,小花也是难得回家,就不要吵了。”   李小花不甘心的闭上嘴巴,眼底隐隐透出一层薄雾。   夏春妮看着心疼,小声说:“娘亲错了还不成,你别掉眼泪呀。好不容易家里人聚在一起,晚上吃个团圆饭吧。”   李小花冷哼一声,道:“我只是瞧不得她不知足的样子。”   李小芸被她气的牙痒痒,在看向母亲疲倦的神色上,终于是没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她想起黄怡的话,冲父亲说道:“爹,黄怡要回京了,她同我说,东宁郡此次随同贵人进京的女孩是竞选宫女,而不是秀女。宫女是要进去侍奉人的,只有极少数女孩才会被贵人纳入房里,还是从妾做起,这事儿您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专业卖妹一百年是某位读者的话。我觉得总结的非常好! ☆、vip21   众人一怔,纷纷放下碗筷。   李旺的表情若有所思,显然是对此事有所耳闻。夏春妮则是不敢置信道:“什么话?咱家小花进京是要嫁给皇子的,莫非还要伺候别人吗?”   李小芸皱了下眉头,说:“娘亲,所谓秀女,是要求父亲官职在四品以上,才是奔着同皇家议亲去的,这些秀女虽然也有在贵人身边做侍奉差事的人,但是同咱们这种出身的人还是不一样。小花姐姐是去竞选宫女,说难听点就是丫鬟。日后就算被贵人看重,也是从最低品级的人做起来。”   “李小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呀。”李小花不等李小芸话音落下便打断她,扬声质问道:“你才给别人做丫鬟呢。不不不,你连丫鬟都不如,没有人家会要你的。”   李小芸眯了下眼睛,望着气急败坏的李小花,突然觉得她特别幼稚。她发现自个真是练就了一颗金刚心,越来越能沉住气。尤其是自从同李兰一起刺绣过那副水墨山图后,心境都提高不少。   她索性无视李小花,直接父亲,说:“这话是黄怡同我说的,爹爹,您是清楚的吗?”   李旺犹豫了片刻,淡淡的说:“这事儿就同你没关系了。”   李小芸咬住下唇,失望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为了给姐姐这样一个未来,就把我议亲给傻子,真的很明智吗?咱家有地有粮,您和娘亲都那么勤劳,靠自己双手吃饭怎么了,我们这些年过的很差吗?干嘛要把好好的闺女送到那么远的京城,就为了给人家做侍女!”   “够了!”李旺烦躁的挥了挥手,说:“你懂什么。别张口闭口糟践谁,好像父母还欠了你们不成。难道出去待些时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家里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操心。”   李小芸咬住下唇,垂下眼眸。   李小花有些受不了自己居然被李小芸看不起,怒道:“李小芸你若是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别说这些挤兑人的话。”   李小芸深吸口气,淡淡的开口,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若是听不进去就算了。反正路以后是你走出来的,家里谁都帮不上你,好自为之吧。”   李小花气爆了,一时忍不住就抬起手冲着李小芸脸颊甩过去。李小芸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皱紧眉头道:“你在夏氏那儿就学了这样的礼仪吗?若是说我对爹娘尚有一份生养之恩无法回报,对于姐姐你却是从来不欠的。你今日明知道我会回家,还故意昨天派人将父母接走过了午后才回来,到底是几个意思。我不再是以前的李小芸了,你最好别招我。”   李小花咬住下唇,眼看着都留下血印子,清澈的眼底浮上一层薄雾。   夏春妮捂着肚子,嚷道:“够了。小芸你干什么,小花是你姐姐,你不盼着她好就算了,难道还要动手么。今日是中秋,你们到底是回家来团聚的,还是给人添堵的。”   李小芸扭过头,发现娘亲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一时间越发心凉起来。他们可知道自个回来时候心底雀跃的期待,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时候的落寞。   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她也渴望爹娘的疼爱,亲人的爱护。只要爹娘表现出一丝愧疚的神色,或者说一句孩子委屈你了,她或许都可以一笑而过,不去真恨他们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她曾经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却觉得眼睛看到哪里都是昏暗的。   她沉闷的吃完饭,懒得同李小花辩解,收拾好包裹同爹娘道别。夏春妮忌讳她同李小花吵架,连留都没有多留一句,李旺似乎也觉得在小女儿面前没面子,每次看到李小芸就提醒着她卖女儿的事实,所以痛痛快快的让小芸离开。   李小芸强扯出一抹笑颜,踏着傍晚的黄昏,直奔李兰的家。他们就不担心这么晚上进城夜路会有危险吗?呵呵……李小芸吸了吸鼻尖,甩了甩头,决定一切从头来过。   还有四年半的时间,这个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兰带小土豆去了祖父家,所以屋子是黑着的,李小芸坐在栅栏门外面,一动不动。冷风袭来,吹起了她鬓角的发丝,露出了一张异常坚定的面容。   良久,一个黑影由远及近,那黑影旁边是一条白色大狗,很是吓人。   “李……小芸?”对方不确定的声音吸引住了李小芸的注意,她抬起头,入眼的是个高瘦的男孩。仔细一看,原来是二狗子李旻晟。   李小芸心底微微一动,淡淡的说:“干嘛?”   李旻晟愣住,道:“你不是去城里绣纺了吗?”   “那又怎样。”李小芸心情正不好呢,管他是谁,说话都带着呛声。   李旻晟微微皱了夏眉头,说:“你嘴巴吃火药啦,劲劲的。还有你出什么事儿了,瞧瞧一张脸哭成什么样子,你最好别用手抹了,脸蛋子都是黑印子,真是丑爆了。”   李小芸见他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心里越发烦躁起来,道:“就是丑又关你屁事。”   李旻晟惊讶的看着陌生的李小芸,说:“你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你错了,不是我脾气大了,而是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有闲工夫还是回家看你爹吧。”李小芸顺口就说了出来,忽的又有些后悔。她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刻薄之人。   李旻晟果然沉下脸,道:“李小芸,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李小芸撇开头,没有说话。若是她也专挑人软肋攻击,岂不是成了李小花那种人。她才不要同他们较劲,她的路和他们不一样。   “李小芸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听说我爹的事儿了。”二狗子李旻晟大步走过来,右腿踩在台阶上,俊俏的面容在昏黄色的月光下忽明忽暗。他抿着唇角,冷冷道:“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李小芸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没听到什么。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你可以走了吗?”   李旻晟一愣,他实在无法适应突然就强势起来的李小芸,他盯着李小芸平淡无奇的面容,似乎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傻胖子,又隐隐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同。她虽然是坐着,腰板却挺的笔直,她明明眼中带泪,目光却极其倔强,她应该是害怕他的,神色却无所畏惧。   该死的……   李旻晟心底莫名一动,他很讨厌这样陌生的李小芸。   两个人就是这样谁也不曾说话的对视着,李小芸盯着陌生却又应该十分熟悉的二狗子。她有记忆以来就认识他,这个曾经让她怦然心动,怀揣着一股美好愿景的男孩。   他霸道,直率,勇敢无惧。   直到后来,她病了,变得肥胖,模样古怪,大家都开始欺负她。曾经目光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人一下子就成了冷冰冰的厌弃神色,她伤心过,心痛过,更有那么几次甚至想对天大吼,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容颜,却莫名就变成了一副鬼样子,还有一个应该生的一模一样的花一般的姐姐,随时提醒着她曾经也曾拥有过这般的美好。   变丑是她的错吗?   可是每个小孩子都是直接不会拐弯的,所以她承受着小伙伴们的恶言相向,锻炼着强大的内心。她曾经以为她的未来一片昏暗,直到后来遇到李兰,小不点,还有李先生,以及现在的易如意姐姐。大家都待她十分和善,他们为她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一缕明媚的阳光映射下来,照亮了她的眼眸,她的心。   她极少如此明目张胆的盯着二狗子,此时,她竟是有勇气这般直视着他……李小芸扬起唇角,突然笑了,原来直视自己的内心并不难。   李旻晟盯着李小芸释然的笑容,莫名就红了下脸颊。天啊,他在想什么,他居然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居然在丑八怪李小芸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一定是刚才被这家伙气晕了吧。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李小芸丑爆了,性子差极了……似乎只有如此诋毁李小芸如此,才可以稳定住突然狂躁不已的内心。   他可不愿意承认眼前的李小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借着昏黄的月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属于尘世般的空灵的气味。这种气味让他的大脑有些发沉,他甩了甩头,一定不能就此沉沦下去,他可讨厌李小芸了,他只喜欢李小花。   想起李小花,他猛的回过神,说:“那个,你姐姐今个是不是回家了。”   李小芸一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是呀。不过你若是寻她就去我家敲门便是,不要同我讲。我同李小花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是姐妹了。”   李旻晟没想到李小芸会如此回复他的话,诧异的说:“李小芸,你性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凉薄。”   李小芸没搭理她,远处似乎有马车驶来,她站起身遥望着那唯一的一抹光亮,暗道李兰师傅总算是回来了。   李旻晟不耐烦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说:“我同你讲话呢,李小芸。”   李小芸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道:“男女有别,你放尊重些!” ☆、VIP22   李旻晟被李小芸吓了一跳,松开手道:“你怎么了,不就是碰了下你手么。另外小花确定启程去京城的日子了吗?我听说宫里贵人过几日就回去了,她到底是今年走还是明年走呀。”   李小芸垂下眼眸,说:“貌似是明年。”   她撇开头,看到李兰的身影跳下马车,急忙跑过去,说:“师傅。”   李兰愣住,诧异的说:“小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瞧这脸蛋冻的,赶紧和我进屋子暖和暖和去。”李兰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头,右手攥了攥李小芸冰凉的小手,责怪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认识土豆外祖父家,干嘛不去找我,在这里傻等着万一病了咋办。”   李小芸心头一暖,替她抱起小土豆,委屈道:“我和小花吵了一架,我决定赶紧离开,爹娘也没留我……反正,他们怕是也想我走了可以清净一下吧。”   李兰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成了,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咱们明个一早上就回城里。我带着土豆去我爷家,也是一堆糟心事儿。这年头真不是你与世无争,其他人就会放过你。”   二狗子没地方去,也被李兰叫进屋子,问道:“你怎么也在乡下,不是你奶都被接城里了吗?”   李旻晟垂下头,扭着头淡淡的开口,道:“我爹纳了良妾,我娘不开心,我奶本是向着我娘的,但是那良妾倒是个心眼多的,讨得我奶欢心了。”   李兰一愣,轻声说:“别难过了,她毕竟是妾而已。况且你爹娶她未必是因为喜欢呀。不是京城贵人家的庶女么。怕是那贵人想要用你爹,才会给他送女人。”   “呵呵,也许吧。她眼看着就要生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否是个儿子。”李旻晟倔强的说话,目光盯着窗外漆黑的月色。   李小芸心情平静了一些,想着他也是个可怜人,宽慰道:“你爹终归是看重你的,不管那人生了什么都不会及你半分。”   李旻晟扬起下巴,说:“再冷的人日子过久了也能热乎了。我奶都能被她讨得欢心,我爹可说不准。就连我娘,居然那日都和我说岚娘子是个可怜人……”   “岚娘子?”李兰问道。   “恩,我爹良妾叫做许岚。是京城镇国公府李家姑奶奶婆家庶女。”   “镇国公府?”李兰愣住。   大黎如今存在的老牌国公府只有两个。一个是定国公府梁家,另外一个就是镇国公府李家。梁家如今落魄了,几个孩子都没出息。小儿子还闹出停妻要娶戏子的丑闻,导致大儿子的官都被罢免。世袭罔替的公府帽子差点被摘。但是镇国公府就不一样了。   镇国公府儿子也出息不大,却出了个贤妃娘娘,如今皇上忌惮皇后娘娘娘家欧阳家,所以捧着贤妃娘娘,连她所出的五皇子都堪比皇后嫡子。在京城风光无限。   原来李三攀上的贵人竟然是镇国公府,那么就有些可以理解了。众所周知,漠北这地界是靖远侯欧阳家的地盘,仿若铁桶般牢固无法捅破,那么李三的存在就有些微妙。莫不是镇国公府胆子也太大了点,又或者背后有皇家的影子,打算在漠北扶植势力么。   李兰对这些不懂,却觉得皇后娘娘有三个嫡子,娘家又手握军权,皇帝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天子,朝政频出腐败官僚问题,现在对欧阳家出手略微晚了些吧。   皇帝也清楚欧阳家不好对付。当初本着对付太后娘家镇南侯府一脉,才会让欧阳家做大。如今他打算照猫画虎,扭头捧着镇国公府李家,并且分外宠爱贤妃所出的五皇子,隐隐有所暗示什么。   但是靖远侯同当年的镇南侯最大的区别在于后者家族子嗣不丰。这或许是李家的遗传问题,太后娘娘李氏也不曾有孕过,否则也不会帮七皇子上位。七皇子看起来是几个皇子中最为懦弱的男孩,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会咬人的狗不叫。   靖远侯府这一代光嫡系曾孙就有五个出色的男孩,其中老大欧阳穆更是个毫无私欲,矫勇善战的拼命阎王。他属于什么都冲在前面的人,备受靖远侯府嫡系和旁支子弟倾慕,于是将年轻一代拧成一股绳,变成了牢不可破的一张网。   再加上皇后娘娘欧阳雪嫡出三个皇子,让日渐衰老的皇帝越来越忌惮。   李旻晟还小,对于镇国公府的定义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在心里隐隐觉得国公府必然是个庞然大物,高不可攀的大家族。他们家得罪不起,人家偏要用联姻来绑住李三,怕是日后所图不小。但是他爹已然上了镇国公府这艘船,根本没有选择接受与否的余地。   “我娘傻,我奶又偏心我爹,自然都说许岚娘是个苦命女人,我就不明白了,曾经衣食不愁,我们全家还捧着她如何就苦命了。她若是苦命,我娘在乡下岂不是都别活了。这贱女人,我是不会认她的,待明年小花去京城,我也上京城读书去。”   最后果然还是落在李小花身上,李小芸扬眉,讽刺道:“许岚娘漂亮,你爹自然喜欢。就好像你喜欢小花一样呀。”   李旻晟脸颊一红,说:“那……那不一样。小花心底善良。小时候我生的瘦弱,不如李大和李三他们强壮,可是小花从不嫌弃我,都让我当将军,小花最同情弱小了。”   李小芸浑身一僵,扭开头,胸口莫名心酸起来。李旻晟就偏偏认为当年那个不嫌弃他的人是李小花么?好吧,如此认为也就是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暗道,如今说什么对方也是不信的,更不可能改变李旻晟对她的看法,只会自取其辱。   反正她也不在乎……就让这份年少的情谊彻底留在记忆里吧。   李旻晟仿佛陷入在回忆里,脸颊发热,道:“小花还给我编过狗尾巴草呢,她还说以后让我当新郎官,不让李大他们做。她可向着我了。”   李小芸的眼底忽的就浮上一层薄雾,这个白痴,李旻晟,真是个大笨蛋啊。   “然后呢,现在呢,李小花可是记得你半分。她要去京城选宫女了,人家日后要嫁皇子呢。”李小芸红着眼眶,连自己都诧异声音里的酸涩。李兰愣了本分,冲她摇了摇头。   李小芸深吸口气,点了下头,道:“师傅,我好累,我想睡了。”她说完话就进了里屋。   李兰看了一眼李旻晟,说:“你还回去么,要不然我在外屋给你腾个床吧。你带着小土豆睡?”   李旻晟摇了摇头,道:“我家屋子还在,有人看着呢。我还是回去睡吧,否则怕别人又说兰姐姐闲话。”寡居妇人在村里本就造人排斥。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冲李兰道:“兰姐,刚才我看到小芸在你家门口哭,怕是心情不好呢,您劝劝她吧。”   李兰微微一怔,说:“好孩子,快回去吧。我晓得了。”李兰看着李旻晟离去的背影,感慨着两个人毕竟还是有些少年情分吧。   小时候再怎么吵架折腾欺负人,渐渐大了,反而是另外一种味道的回忆。这些孩子将来都会离开这片小山村,待去了繁花似锦,歌舞升平的京城,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兰想起刚才李小芸的悲伤,有些心疼,进了里屋,说:“听到了吧。二狗子还让我劝你呢,却不知道伤害你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傻瓜。”   李小芸坐在床边,察觉出李兰发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人人都肯定更喜欢小花,我可以理解的。没什么大不了,早晚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李兰赞许的点了下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小芸,你且记住,刺绣是让人心悦的事情,它亦可以锻炼你的心性。女孩子,并非容貌漂亮就会幸福。关键还是一颗坚定的心,如此下来,你会变得强大无比,谁也不可能挡住你的路。”   李小芸攥了下拳头,说:“我知道的。”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道:“回家又哭鼻子了吧。傻孩子。”   噗,李小芸自个乐了,说:“其实早就应该死心的。都怪我喜欢自欺欺人,想要索取关于亲情的那一点点温暖,于是再一次被打击了。小花姐姐到底有多生我的气啊,她明知道我今个回来却故意把爹娘带走,着实是惹到我了。我同她彻底闹翻了呢。我以为会很难过,反而却觉得轻松。”   “把话说清楚所以没包袱了吧。”李兰接话道。   “是呀,说清楚了,两条腿都仿佛踩在云彩上,轻飘飘的,哈哈……”李小芸眨着眼睛一边自嘲着什么,一边铺着床铺。   李兰摸了摸她的后背,说:“二狗子说的那个不嫌弃他的女孩是你吧,小芸。”   李小芸愣了下,没说话。   “李小花从小就住在你姑姑家的婆家,当成小姐养着。她骨子里根本不屑和村里男孩玩,更别说不嫌弃谁了,怕是嫌弃死了呢。”   李小芸低着头,轻声说:“他认为是李小花也挺好的,或许这样还觉得美好一些。”   李兰望着李小芸挺直的背脊,走过去拍了拍她,道:“每个女孩都有小时候情感懵懂的时候,我也是,不过最后嫁给的那个人又往往不是最初心动的男孩。”   李小芸猛的回头,唇角却是扬起的,她眨了眨眼睛,说:“师傅,我不难过。真的,我很感恩,我觉得自个挺幸福的。日后,我们都会好好地   李兰笑了笑,两个人上了大床,中间夹着早就睡熟的小土豆,拉上帘子,同塌而眠。 ☆、vip23   清晨,一缕明亮的阳光从窗棂沿着饭桌花落到了床边,李小芸睁开眼睛,眨了眨,伸了个懒腰。小土豆醒的早,此时光着身子站了起来,乐呵呵的看着大家。   李兰下地做了早饭,三个人吃完饭后决定立刻启程回城里。不知道谁胡说八道,生生把李兰去如意绣坊的事情传成了去给李劭和当管家婆。更有甚者污蔑她企图勾引李先生……这大帽子扣着,李兰比李小芸还心烦呢。   三个人在晌午前就回到了绣坊,易如意诧异的看着他们,笑道:“不是回去团圆了么,最后竟是这么早就回来了。怕是不受欢迎吧。”   李兰斜眼瞪了她一眼,说:“瞧把你美的,别人过的不好你挺愉悦?”   易如意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只是想通过你们提醒我祖父,这亲戚啊未必是你养着人家呢,人家就知道感恩图报。我们家不干活白吃白喝的亲亲更多,没准最后我和你一样,都成了婆家嫌弃只能自个带孩子的寡居妇人,背后还被戳脊梁骨。”   “呸呸呸……”李兰扇了扇手,说:“你莫因为我就对感情的事儿失去信心,日后总会有属于你的幸福呢。别太让老爷子揪着心。”   “哎……”易如意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小芸,道:“你爹娘可对你好点了。若是不好下次就不给他们送礼了。”   李小芸一怔,自嘲一笑,说:“那么以后可以给易姐姐省下了。”   易如意愣住,忽的扬起唇角,不客气的扬声道:“好吧,彻底放下了也省心。你家孩子那么多,爹娘顾及不上倒也正常。那么多的孩子,就让他如今可以顾及的孩子去给他们养老便是。小芸,以后绣坊就是你的家,到时候就算五年期满,你走不走都不碍事儿的。”   李小芸心里极其感动,用力的点了下头。或许这一次李小芸真的被伤了,年底了也不曾回去看望爹娘。但是碍于儿女孝道,她将平时闲暇时候做活儿练手积攒下来的散银,买了年货拖李旻晟带回给娘亲。李旻晟倒也带回来一些家里的特产,说是她爹娘让带来的。   李小芸听说娘亲又生了个双胎,还是两个女娃,爹爹似乎有些失望。她做了些衣裳送回去,却没想到把自个家大哥招了来。小时候她和大哥关系不错,若不是因为后来变丑,家里人又都偏爱李小花一些,她不至于同大哥越来越远。   李大郎此次来城里身上带着任务,他其实不太想来见小芸。当初爹娘决定为了李小花的前途,将小芸议亲给傻子的时候,他不曾说过话。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确实让人寒心。   李小芸犹豫半天,出来见了大哥。   李大郎穿着一身灰色布衣,他拘谨的站在大堂中,见李小芸出来,有些踌躇。   李小芸有些尴尬,曾几何时,亲兄妹成了现在这种状况。她故作闲聊的问了些家里事情,待听到李大郎不停重复强调,娘亲生了双胎,身子不大好,两个奶娃子也没人带,我和爹还要下地干活,便觉得哪里不对。   “小芸,你夏天的时候回家吧。农耕呢忙不过来,两个奶娃子需要人照顾。咱不在绣坊干活了,好吗?”   李小芸胸口一闷,合着家里现在没人照看孩子了,便想让她回去了么。爹娘把她当成什么了!   “小花再过几个月就启程去京城了,所以就不再回家了,你回来也不会觉得难受。”李大郎一副背词的样子,显然是爹娘教给她的。   “大哥,是说李小花不在了,我才可以回家。她若是在家一日,这个家我都是不能回的?”   李大郎挠了挠头,说:“不是这个意思。省的你们见面就吵,谁都不开心。”   “然后呢!”李小芸突然大喊,发泄似的说:“因为我们见面会吵,所以大家紧着小花回家,都不乐意让我回家。二狗子前几日回来给我捎了特产,还叮嘱我娘告诉我若是忙,过年就不用回去了。是吧。你们这么怕我过年回去,可是为了让小花舒心。大哥,你摸着自个良心说几句公道话,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如此待我。捡来的孩子都比招人疼吧。”   李大郎低着头,他本就不太会说话,就知道会搞砸。   李小芸颤抖着肩膀,怒道:“我不指望你们对我有几分真心,这个家我已经不认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不要再琢磨着让我回去伺候娘和带孩子……”   “对不起,小芸。”李大郎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过你会答应呢。只是爹娘毕竟是爹娘,他生我们养我们,想法肯定不一样。”   李小芸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李大郎放下了个包裹,说:“娘给我找了媳妇,他们家穷,就不办事儿了。二弟同邻村财主家的二丫好上了,女方家有钱,必然要办事儿。娘说两个奶娃子太小,她身子也不大爽利,就改成明年办了。你……记着这事儿。我成亲不来无所谓,明年还是回家吧。”   “呵呵,明年李小花走了,所以你们想让我回家。那么今年呢。我过年时候不忙,你们觉得我是否该回家呢?”李小芸直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哥。   李大郎张开嘴巴,吐出空气,一时无言。终于是没有让她回家的意思。   李小芸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冲着丫鬟道:“送客吧。”   李大郎走了,李小芸却连眼泪都没有掉下来一滴。是的,她不会哭,不会再为这些人掉眼泪,不值得……他们不配。   李兰听下人议论过当时的场景,决定提前带小土豆回老家转一圈,大年三十回来陪李小芸一起在易家过。易如意知道后高兴地不得了,他们家人丁稀薄,正愁过年没人呢。   易如意了解到李小芸的家事后,私下同管事叮嘱,下次若是李小芸家里来人直接给我打出去,什么玩意,一堆不要脸的极品。他们易家旁支至少还是明摆着不要脸,不像李小芸的爹娘,装XX还立碑坊,把闺女嫁给傻子,和窑子里的妈妈有啥区别。如今还好意思舔脸让儿子过来找,仗着养育之恩压人,实则就是自私自利,对大女儿偏心过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典型。   李桓煜和易如意的想法相同,他这一年多身子长高不少,面容越发冷峻。   他同李小芸基本每个月都会见上两日,感情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李小芸总是唠叨他,越发注重男女有别这件事情让李桓煜特别无法接受。   于是每次见面都会以吵架告终。   日子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一年又一年,宣赐二十五年,李桓煜过了九岁生日。李劭和拿下漠北贡院头名,准备进京参加会试。一时间,李劭和名声大振,收礼收的手都软。再加上他尚未成亲,凛然成为东宁郡人人窥视的最佳女婿人选。   秋闺次年便是选秀年。考虑到路程遥远,东宁郡培养的待选秀女和宫女们一起上路前往京城,然后落宿到京城各个郡府自个的住处,再训练一年,便会参加选秀。   离别总是让人觉得伤感的,黄怡走的时候李小芸就哭了好几日,这次李翠娘也作为东宁郡待选宫女一起上路,她哭的更悲伤了。   李翠娘穿着一袭粉色绸缎长裙,高领口翻下来绣着祥云图案。   她给李小芸留下一堆包裹,道:“说是到了京城什么都按照分例,这些东西我自个用不上,你留着是个念想。兴许咱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呢。”   李小芸难过极了,从小到大,她就李翠娘一个闺蜜,没想到对方一走就是如此遥远的地方,她连想都不敢想。她盯着李翠娘,实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一说话就会崩溃大哭。   李翠娘年满十四,正是最好的青春年华,她生的不如李小花漂亮,却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安静的气息。圆圆的鸭蛋脸白净无暇,看起来就是有福气的人。   “翠娘,你,你一定会遇到良人的。”   李翠娘叹了口气,说:“哎……嫁给谁不是嫁呢。若不是外祖母家急需同宫里可以搭上的人脉,我也不至于非要进京选秀。”   “翠娘,你是好人,你一定会幸福的。”李小芸哽咽的也就能说这么几句话。   李翠娘眉眼眯着,道:“其实我也觉得自个命不会太差,大不了就是做够了年限出宫呗。到时候我若是无路可走,你记得收留我便是。未来的凤娘子。”   李小芸见她调侃自个,总算是止住难过,说:“如果可以,记得给我写信。”   “嗯嗯,放心吧。倒是你姐,仗着有点姿色整日里蹦来蹦去,怕是个招人烦的。偏偏她同我一个村,我还要经常被同她分在一起落宿,实在是郁闷透了。”   李小芸当然知晓李小花的性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二狗子也决定去京城上学。他来同李小芸告别,两个人都是大孩子了,不再会像小时候般幼稚吵闹,反而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绪。   李小芸以为李先生定会借着这次进京赶考带李桓煜出去见世面,没想到李桓煜自个不乐意去,李先生居然也没勉强他。瞧瞧人家这父子情分混的……   李小芸自言惭愧不已。莫非她天生没有父母缘么……总算是有个人同自个一样没有离开东宁郡。她的心情微微好了一些,还好李桓煜没有走,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呢。 ☆、vip24   李邵和走后,李桓煜整个人撒了欢,他本就偏爱武学,若不是李小芸总是唠叨他多读书,他才懒得看书呢。义父一进京,无人督着他背书,他便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和府上新来的武术师傅比试上。   这位武术师傅姓曹,是欧阳灿去年走后帮他踅摸来的。据说是曾经在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的军营里呆过,后来因为伤了眼睛,不得不靠老还乡。曹师傅有几分真本事,最主要的是他身上充满着一种军人的血气,令李桓煜备受感染。   两年来,李小芸变化巨大,身材高了许多,在易如意和李兰的有效监督控制下,体重没有严重继续增大,但是碍于早期底盘累积过于严重,说到底一眼看过来,还是个胖子。脸蛋小了好多,下巴隐约可见一些尖尖的棱角,两腮的肉平滑下来,皮肤白嫩细柔,越发显得一双明眸又大又圆,眼底总是水汪汪的,倒是让人仔细一看,忍不住红了脸颊,暗道小芸越来越水灵漂亮了。   尤其是李桓煜,近来竟是每次对着李小芸的眼睛,就会心跳加快,莫名的害臊。直言李小芸让人讨厌,他一不听她话了,李小芸就敢哭给她看,仿佛小媳妇似的被谁欺负,于是李桓煜立刻投降,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李小芸,想让她开心起来。   李小芸渐渐掌握住拿捏李桓煜的方法,也不大和他吵了,两个人的感情竟是越发好起来,让墨悠墨兰一众丫鬟奴仆看到,只觉得羡煞李小芸。难得有这么心甘情愿,事事都愿意为她出头的弟弟跟在身后,任谁也觉得腰板笔直了吧。   不过,李桓煜从不叫小芸姐姐……   日渐寒冷,临近年关,李小芸帮易如意忙活家事儿。她自个绣了个喜字,想着挂在屋子里。   她身穿一条大红色的袄裙,同底色的束腰柳带上镶着一块李桓煜送给她的翡翠玉坠。易如意的弟弟玉哥儿今年五岁,生的玉面如冠皮肤白嫩,很是好看可爱。兴许是李小芸性子好,他极其爱缠着李小芸,这一点令李桓煜有些不爽。   李桓煜自从李邵和进京后行动自如,没事儿便来寻李小芸说话,他才进门,便看到易家的玉哥儿捧着一碗切好的木瓜块,讨好的站在椅子下面,奶声奶气的说:“芸姐儿,吃木瓜。”   李小芸脸上一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木瓜这水果是易家常年供应的。易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易如意,她和李兰都属于没男人的主儿,一天到晚就琢磨着如何美容养颜,再加上有李小芸这个现成的试验品,心思全花在她的身上。   夏天的时候,他们主张喝木瓜牛奶,既可以当成水解渴喝,还可以丰胸美肤。冬天到了,考虑到府上牛奶的供应不及时,便切成小块,沾着蜂蜜吃。   李小芸如今十二岁,胸部开始明显发育,她本就胖,越发觉得胸前两块肉好像生病了似的不停凸起……怪别扭的。但是易家姐姐说这样好,越大越好……   李小芸两只手抹了下裙子,道:“我手脏,去洗个手,玉哥儿等我。”   “不用!”易如玉垫着小脚丫,说:“玉哥儿喂芸姐姐。”他说着便要把扎着竹签的木瓜块递上去,李小芸刚要张嘴巴,便觉得眼前一黑,有个高挑的身子将自个和玉哥儿隔开。   “成了,我替你芸姐姐吃了。”李桓煜微微不高兴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李小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好么,又逃课了吧。”   “哼!”李桓煜回过神,他身材修长,眉眼锋利,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小芸,扬起下巴道:“若不是过来还不晓得呢,你什么时候同玉哥儿感情这么好。”   李小芸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戳在旁边快哭了的易如玉,道:“你吓唬他干甚。一个小孩子罢了,五岁奶娃子的醋你也吃呀。”李小芸调侃他。   李桓煜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她待别人好,期初想不明白原因,后来读了好些书,暂且认为这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情感。比如她就经常吃李小花的醋,因为爹娘特别偏疼爱她,所以,她倒是可以理解李桓煜偶尔的霸道。她就是没资本张扬,否则怕是也会闹到父母那里去。   李桓煜脸上一热,一把攥住李小芸的手腕,生生的拉到自个身前,嘴巴都快贴出她的鼻尖,道:“就是吃醋了又怎么样。若说小土豆是李兰姐的儿子,你平时照看他也就罢了。好在我早早将他弄成了伴读,怎么现在又折腾出个玉哥儿。你就不能安分点么。”   李小芸被他说的脸红,道:“你别胡说八道成不成。若是不晓得的以为我干了什么事情。玉哥儿才五岁,小土豆也不过七岁啊。都比你小呢,再瞧瞧你,拉拉扯扯,我不同你计较就是了。”   李桓煜胸口莫名堵着,好像压着好大的火气。他扭过头故意凶易如玉,说:“李小芸不是你姐,易如意才是,你去找你如意姐姐去,不许抢我的小芸。否则……”他举起左手攥了下拳头,道:“我才不管你几岁,揍完了给你扔人牙子那去让你一辈子回不了家。”   易如玉吓了一哆嗦,他不太理解李桓煜话里的意思,却笑得不是好话,顿时哇的一声就哭了。立刻从四面八方跑来一群丫鬟。   玉哥儿的嬷嬷不认同的看着李小芸,她本来想说两句,却发现李桓煜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盯着自个,踌躇片刻闭上嘴巴。她心知肚明如今的李家得罪不起,最要命的是这小哥看起来玉面如冠,实则心狠手辣着呢,于是沉默着,唯唯诺诺直接带孩子走了。   李小芸无语的扫了李桓煜一眼,说:“你呀……”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痕迹从额头略过,脸蛋顿时通红,暗道,臭小子又开始犯浑了。快十岁的人了还老玩偷亲她额头的戏码。   李桓煜果然一脸得逞的兴奋表情,道:“小芸,我这次改良了下,做了个老大的风筝,可以让大秃二秃叼着翅膀,想带你去看。”   大秃二秃就是当年他们捡回来的两只破鸟,后来发现不是鸟是秃鹰,就改名大秃二秃了。李桓煜如今家境富裕,倒也是供养得起两只吃货。   李小芸犹豫了片刻,说:“绣纺忙,我还要帮师傅们干活呢。”   李桓煜立刻一脸不耐烦的揪着眉头,他生的好看,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招人反感。   “你若是不去……我就……我就再亲你一口。”李桓煜威胁道。   李小芸叹了口气,都怪她这包子性格,怎么惯出了这么个大少爷。她看了眼时辰,说:“成吧,好在今日活我昨个就弄了,便陪你玩一日就是。”   “那赶紧走,我还让人买了城东好吃的糕点,我还亲自做了蜂蜜牛奶给你喝。”   “蜂蜜牛奶增肥,我不想喝。”李小芸小声说。   “你都瘦的没样了,李小芸!”李桓煜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流出,他们家小芸都快被那两个女人塑造成丑八怪了,否则也不会逼得他开始研究什么长肉食谱。   李小芸还想抱怨什么却被李桓煜一把拉起来跑着。   一阵风吹来,将男孩女孩的争吵声淹没在冬日的暖阳里。两个人玩了一下午,还骑了马,李桓煜才放李小芸回来。李兰不过是适当的留了下李桓煜的饭食,对方便不客气的接受了。他还偏爱贴着李小芸坐,一副离开小芸就不会自食其力吃东西的模样,惹得众人失笑。每个人都习惯了李桓煜待李小芸的态度,也不大觉得什么。   入夜后,李桓煜厚脸皮的坐在李小芸床边不想走。去年春节李小芸没有回家,他们便同屋睡了,今年……他还想和小芸一起睡。   李小芸手里捧着两件李桓煜破了的衣裳,借着烛火缝补着,说:“你先回去吧。我明个让人给你送过去,省的白嬷嬷担心呢。”   “没事儿,我同她说今个回去的晚。”他一边说着,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小芸的脸颊,忽的开口,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粘稠的情绪,道:“小芸,你过来缝吧,我觉得你屋子有些冷。”   李小芸一愣,道:“我过去你就不冷拉?竟是瞎说。”   “你那么胖,身子热乎。”李桓煜实话道。   李小芸心情一下子郁闷了,说:“合着你总是粘着我是觉得我热乎?”   李桓煜急忙摇头,道:“不是。因为你是小芸啊,我才喜欢和你在一起。”   “哦。”李小芸闷闷的应了声,暗道,李桓煜这个臭小子真不会奉承人。突然,光亮一暗,她抬起头,发现李桓煜自个走了过来。   “干什么,吓了我一跳。”李小芸莫名的干干的说。声音里竟是有一点紧张。主要是李桓煜最近身高窜的太快,他明明小她三岁呢,怎么就一下子比她还好。她可是算是相当高个子的女孩呀。   李桓煜的脸上有些发热,他想起前几天的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道:“小芸……我,我好想得怪病了。” ☆、VIP25(修)   李小芸微微怔住。她手里拿着针线,抬起头看向戳在自个面前,明明长得老高却一脸害羞样子的李桓煜,唇角微微扬起,道:“瞧你这样子,说吧,怎么了。”   李桓煜右手挠了下后脑,尴尬的结巴道:“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是前几日有一天早上,我似乎是尿炕了,可是又有些不同。墨悠那丫头帮我洗了床铺,却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白嬷嬷也好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小芸,我莫不是身体出事儿了吧。”   李小芸脸蛋刷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李小芸咬住下唇,她上个月刚来过癸水,也曾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幸好有如意姐姐和李兰师傅两个人教导,才晓得这是每个女孩变成可以嫁娶女子的标准。所以当时她便查了好多书籍,其中自然顺便看到相对于女孩癸水,属于男孩成熟标志的梦遗二字。   她有些犹豫,总不能问李桓煜,你那个是不是相对于尿炕来说比较粘稠……太恶心了,她不敢往下想,考虑到李先生进京,桓煜身边无男性长辈,难怪跑她这来问了。   小不点是十分单纯的,她不能误导他什么。   李桓煜犹豫了半天,脸热道:“桓煜,这没什么。一般男孩到了一定岁数,受到刺激后会有这种反应,你别太在意。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切不可,切不可轻易动自个下面,知晓不?”   李桓煜一怔,脸颊也热了起来,说:“小芸,我真没自个动下面,它就是那样了。”他言语中有些委屈,仿佛小芸暗示他自己动了什么似的。   李小芸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毕竟是难以启齿的私密事情么。她急忙拉住了李桓煜的手,说:“我相信你,不是大事儿。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可以碰自己那儿,知道吗?”她可是看书上特意强调过,若是男孩太早那啥对身体极其不好的。   李桓煜垂下眼眸,保证道:“我答应小芸便是,我……会保护好它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话呀!   李小芸故意咳嗽一声,她尴尬极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不过也是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事儿。不过是看书上写什么就信什么。   夜色渐深,跳动的烛火将李小芸的慈眉善目映射的越发红润,李桓煜莫名的就盯着她看,如何都移不开眼睛。记忆里的小芸总是这副样子,眯着眼睛给他缝补衣裳,然后抬起头再冲他笑一笑,这笑容好像比糖果还甜,让他的胸口暖暖的,满满的洋溢着道不明的欢愉。   “小芸……”李桓煜轻轻念她,隐隐带着几分撒娇的情绪。   李小芸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双墨黑色的瞳孔。那里面荡漾着某种情绪,好像漆黑色的夜幕将她笼罩其中。有一瞬间,她浑身都动换不了,心脏莫名的就加快跳动起来。   “干什么。”她故作无事儿的垂下眼眸,言语硬是提高不少。仿若如此,才可以掩饰心底的紧张萌动。   “我不想回去了……”李桓煜低声道,眼巴巴的盯着她,道:“天冷了,我不想一个人睡。我一会给你暖床还不成么,两个人睡热乎。”   “咳咳……”李小芸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语重心长道:“桓煜,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我们不能一起睡。否则与你我名声不好,日后你如何娶亲,我又如何嫁人。”   李桓煜愣住,皱眉道:“我不娶亲就是了。你居然还想着嫁人么。干嘛嫁人,有人要你么。”   李小芸也呆住,胸口处的那点紧张瞬间消散无影,她拍了下李桓煜的手,道:“你就那么看不起你姐姐么?我肯定是有人要的。”   李桓煜听说李小芸要嫁人,整个人都感觉不好起来,李小芸是什么意思。她要抛弃他自个嫁人去了么,这怎么可以。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力道忍不住加重起来,说:“你不要我了吗?”   “这是两码事儿。”李小芸急忙安抚他。李桓煜恋母情节太重了吧。但是他们早晚会分道扬镳。   “我不同意!”李桓煜咬住下唇,一字字的说:“谁敢要你,我就……我就让他活不成。”   李小芸彻底呆住,她从未想过李桓煜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这般偏激的地步。她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说:“桓煜……你和我不一样,李先生要做官的,你也会做官的,你们一家人都会离开东宁郡这个小地方。”   “我才不会走!”李桓煜疯狂的摇头,说:“明明是你不要我,还说是我和你不一样。”   李小芸叹了口气,道:“你还小,以后的人生还很长呢。终有一日,你会成为达官贵人,被别人注目敬仰,包括我,我会为你的功成名就感到自豪的。因为我带过你呀,我待你比亲弟弟还亲呢,我可以拿你出来炫耀,我会比你还高兴呢。”   “谁要做你亲弟弟……”李桓煜冷着脸扬声,怒道:“别自作多情了,我用不着你待我似亲人。亲人两个字在你我眼里又不是什么好词儿,你家亲人待你如何?我只看到你傻了吧唧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待你比他们好多了吧,你却不停的把我往外赶,李小芸,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是笨蛋白痴了吧你。”李桓煜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他说不清楚为何会如此气愤,但是整个胸口仿佛都要为李小芸不停和他撇清楚关系的事情,搞的快要爆炸了。他才不需要别人对他仰望,他只想要李小芸一个人崇拜他就够了。   李小芸见他说话难听,也沉下脸,道:“我看平日里我就是待你太柔和了,才惯出你这动不动就出口伤人的性子。我对待家人是挺没用的,但是我自个心里有杆秤,还不需要别人谁来衡量。若是无事儿,你赶紧回吧。省的白嬷嬷又过来催促。”   “你,你还赶我走是不是。”李桓煜跺了下脚,两手攥拳,额头隐隐浮上一层青筋。   李小芸撇开头不乐意看他,道:“不是我赶你走,而是你我本就没有关系。你也挺大的人了,我如何整日里收着你在闺房里,成何体统。”她语音刚落便感觉到肩膀被谁紧紧拥住,李桓煜熟悉的体香从鼻尖传来,让她浑身莫名的燥热起来。   “你干什么,李桓煜你越来越过分了!”李小芸慌乱的应声。   李桓煜不肯撒手,两只手从肩膀处滑落到李小芸丰满的腰间,狠狠的攥着她背后的衣衫,攥进拳头里,低下头,目光锐利的看着李小芸,说:“我就搂着你又能怎么样,我还……我还亲你呢。”他低下头咬了李小芸额头一下,皮肤白嫩的额头上立刻出现一道红印。   “你!”李小芸气的说不出来,两个人靠着力道较劲起来。她力气本来大,没想到这两年李桓煜通过晨练身体越来越强壮,她居然较劲不过他了。   李桓煜用力呼吸,脑袋一热,嘴巴就堵上了李小芸斥责他的嘴巴,狠狠的咬了好几口。他也不曾亲过谁,只觉得似乎如此,李小芸就没法说让他不开心的话了。但是咬着咬着,就变成了吸/允,他好像吃到了特别可口的美味,用力的吸一下,再用力的吸一下……   这道美食香甜可口,还隐隐带着一股熟悉气味,这气味说不上多诱人,却甜美的令他安心,没一会,胸口处的积郁不见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充满力量,心情好了许多。   李小芸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睛望着同自己毫无间隙的这张脸。她……她被李桓煜轻薄……背脊处的手掌粗糙有力,不停的揉按着她的衣裳,她在李桓煜强硬的气息下居然有些双腿发软。   良久,李桓煜才停下动作,目光怔怔的看着李小芸娇红的脸蛋。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可是……他却觉得一切刚刚好,完美的刚刚好。   李小芸恼羞成怒,两眼冒火,刚好开口大声责骂嘴巴却立刻又被堵上。李桓煜想的简单,事已如此,索性豁出去了,再说他小时候也老亲小芸么,最后也没事儿啊。   若是她不让他亲她,早干嘛去了。   李桓煜这一次比刚才有经验,不再是像一只小狗似的胡乱啃,而是慢慢的滑动,从嘴唇到李小芸的眼角,眉峰,鼻尖以及肉肉的脸蛋,无一处不像是糕点般仔细轻啄。   李小芸心底说不出来的愤怒,她趁着小不点陶醉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将李桓煜推开,怒骂道:“滚!你给我滚!”   “登徒子!亏你是我带大的,你给我滚!”李小芸眼角莫名就流下泪水,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委屈,哽咽着嚷道。   李桓煜慌了,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大脑发蒙,他……做了什么啊。 ☆、vip26   一阵冷风袭来,把窗棂处的小盆栽吹掉了。   寒冷的北风让李桓煜冷静下来,他下意识的摸了下唇角,忽的反应过来他对小芸做了什么。令他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反而认为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否则小芸老想赶他走……还想嫁人,嫁狗屁啊,谁都不去娶他的小芸。   但是他没想到李小芸反应这么大。   他怔忪的盯着李小芸,对方脸蛋通红,泪眼朦胧,隐隐颤抖的肩膀,还有那一颗颗掉了线珍珠似的眼泪仿佛变成一个锐利的匕首,扎的他浑身疼,一下一下刺的那种疼。   李桓煜犹豫片刻,道歉道:“好吧,我,我错了不成。你别哭了……”   “滚!”李小芸的目光冰冷的吓人。   李桓煜愣住,莫名的感到委屈,他用力咬住下唇,直到血腥的味道蔓延至嘴边。四周极其安静,仿佛只听得到彼此的浓重的呼吸声音。   李桓煜吸了吸鼻头,红着眼眶道:“不就是亲了你一下,你就这样对我。你若是不喜我亲你,干嘛小时候什么都不说,你小时候待我那么好,干嘛如今又冷着我。”   李小芸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如鲠在喉,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李桓煜愤然转身离去,李小芸捂着胸口处,脑海里是一片混乱。她的心跳异常的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和李桓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桓煜黑着脸就回到了家里,眼泪不停的流着,吓得墨悠急忙将事情禀告给白嬷嬷。   白嬷嬷仔细了解下来龙去脉,只晓得是从李小芸那里回来后便如此了,琢磨着若是小主人这头打探不出缘由,又要去寻李小芸说话。   这些年来,她待李小芸的态度也是时好时坏。不是说白嬷嬷看不上李小芸的出身,而是一想到原本众人心底未来注定位高权重的小主人,居然对一个胖村妞如此眷恋,总是不太好受。若是日后有机会回京,就连丫鬟都要寻模样出众气质非凡的女孩,否则让人笑话了去。   镇南侯府唯一的子嗣,那必然是备受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总不能让胖妞丢了小主人脸面。   李小芸心里也乱糟糟的,索性就不再去想了。快到过年的时候,家里兄长又来催她回去过年了。只不过他连李小芸人影都没见到,就被易如意的人赶走了。   李旺生气之余直接寻到了他妹子那儿,让李春劝劝李小芸。   李春借着王家来绣坊量衣裳,顺便见到了李小芸。   李小芸本是不想见姑姑的,谁知晓李春使了个小计谋。王家这次订货多,需要几位绣娘子量身,她偏偏选了小芸这组,出来一对上眼,李小芸才惊觉上了当。   李小芸见躲不过,大大方方的命人备了茶水,在后院招待李春。   李春看着她好一会,道:“真是数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咱们家小芸气度上长进不少呢。”   李小芸讪讪一笑,并未接话。她都能想象到姑姑待会要说什么,她毕竟是心底柔软的女孩,她也害怕自个一时糊涂,再次心软依着爹娘最后糟践自个。   李春问了她好多日常生活的事情后,叹气道:“小芸,快过年了,你真不打算回家过年啦。”   李小芸沉了口气,正色道:“姑姑,这句话不是如此说的。不是我不想回家过年,而是家里人不希望我回去。前年年底,我曾亲自问过兄长,是否要我回去过年,他当时沉默了。”李小芸胸口   一疼,她再也不会在乎了。   李春眉眼一挑,说:“你大哥嘴巴笨,当时定是你听差了。”   “呵呵,姑姑,咱们一家人不说二话。我清楚为何爹娘避着我回去,不过是怕我和小花姐姐吵起来,弄得家里谁都不痛快。李小花所谓的前程,毕竟是将我婚事儿拖累了,为此小花和爹爹都不愿意见我,反倒似乎是我的错。他们心虚不乐意面对心底的愧疚,索性都推给我不懂事儿了。”   “咳咳……”李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芸儿,话不是这么说。你可知你娘想你成什么样了?”   李小芸深吸口气,命令自个不能心软,说:“我娘亲怀孕时候都不曾想我,中秋我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我和小花吵也都是让我走,早在那时候,我便觉得娘在想我,都不及小花半分吧。如今想必是娘孩子生了,家里没人带,于是大家都想起我了。对么?”   李春垂下眼眸,没有明着接李小芸的话。照她说,哥哥和嫂子当初也做的有些过分。既然怕李小花同李小芸吵架,那么就小花不在的时候勤叫着小芸回家便是呀。何必同自个闺女真生分起来。又或者她那个哥哥心里有些理亏,又不愿意承认,索性强硬到底了。   “好吧,你说的都对。可是小芸,那是你娘啊。你娘生你和小花的时候就坏了身子,如今又是双胎,差点死过去你知道么?你爹又不是特心疼人的那种男人,你就不担心你娘如今状况吗?”李春试探性的开始说惨夏春妮,但凡是个女儿听到母亲如此都会受不了吧。   李小芸着实有些不好受,瞬间迷了眼睛,用力眨着,生怕泪水流出来。   “小芸,你是好孩子,我这次来呢,看你过的还真不错。这些事儿我会回去告诉你爹,不让他们总是琢磨让你回去带孩子。所以这次过年,你若是真不愿意回家就算了。可是明年秋天,你二哥要成亲呢。家里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办亲事儿,但是你二嫂家家境不错,要求必须大办,否则就不乐意把闺女嫁过来。你爹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你看在你娘那么累的份上,回去帮帮忙吧。”   李小芸两只手互相揪着,犹豫不决。   “你两个妹妹老可爱了,好像你当初和小花似的。那么小的个儿,被裹在棉布里,特别懂事儿,不哭不闹的。可惜了你娘亲,又要给我哥和侄儿们做饭,还要给两个孩子喂奶。真是太辛苦了。如今赶上要办亲事儿,都没法找人来帮忙。我和你爹同几个异母兄弟关系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姑姑也没有逼着你回家的意思,就是让你在你二哥成亲这件事儿上,帮个忙而已。”   李小芸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被说动了。夏春妮再如何却是她的亲娘啊。   “小芸,二郎是你亲兄长,日后你还要靠着他们呢。娘家再不济,那也比婆家强吧。而且我看你混的还不错么,咱们也回去让亲友看看,让那些嘲笑过你的人自愧不如。”李春一边动之以理,一边晓之以情,着实让李小芸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   “这样吧。你好好考虑一下,到时候派人去王家知会我一声。如果回去,咱俩就一起回去,姑姑带着你去,再把你带回来,如何?”   李小芸踌躇了一会,道:“容我再想想吧。”原本是想彻底撇清楚关系的一家人,总归是躲不过还要见面。她心里怨着恨着,竟是整整近三年不曾回家了。   李春见她没有立刻回绝,面容微微动容,便晓得事情有缓和的余地。于是她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将带来的一些包裹放在桌上,道:“我能理解你同爹娘闹气的心里感受,不过爹娘毕竟是爹娘啊,我和你爹还是后娘呢,对于当年爹另取新妇我还心里不痛快好久呢。但是又能如何,孝道大过天,你也不想传出些难听的话,于你,于你师傅李兰都不好的。毕竟易家如今风评可不好。”   如意绣坊是女人管家,易如意又活的潇洒,难免不被世人苟同。   李春在情理上给李小芸做完功课,便开始在世俗方面提点她。   李小芸说到底还没满十三岁的年龄,这正是在家从夫的时候,别说是绣坊只拿着个五年卖身契,就算拿着一辈子的卖身契,李旺若是较劲往死里同绣坊闹,再加上他背后有金县长顶着,李小芸也难逃父亲的掌控。   这世上万事讲究迂回,李春以前看不上李小芸,如今觉得她有点出息,自然愿意拉拢一番。谁晓得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再加上李劭和的缘故,现在的李春待李小芸十分亲近客气。   果不其然,年后,一道快马加鞭的贺喜文书从京城传回了东宁郡。李劭和中了,还是殿试上皇帝钦点的探花郎。游街时候排在第三位呢。李劭和的岳家秦老太爷是京城有名的药商,同京城太医院几位院长关系极其要好,这要是帮他打点下来,李劭和可谓是一步登天,前途不可限量。   顿时,东宁郡李家宅子瞬间变得门庭若市。因为李家无长辈,黄院长帮忙镇宅接待宾客,王管事和白嬷嬷摆了酒席,达官贵人来了不少,连东宁郡郡守都亲自过来吃酒。   李桓煜却因为前些时日的神伤大病一场,并未露面。   他精神气不好,让白嬷嬷操碎了心,连带着对于李劭和高中一事儿并未觉得欣喜。无奈之余,白嬷嬷终于还是低了头,主动派人前去寻李小芸求救。 ☆、vip27   李劭和高中摆酒,易如意派人前往祝贺。她从库房准备礼物的时候,猛的想起来李小芸竟是几个月没去李府上看望李桓煜了,怕是又和李桓煜闹了别扭。   她去同李兰询问,李兰完全不知。李兰转过脸去试探李小芸,发现她情绪低落,偶尔发呆,暗道怕是这次和李桓煜闹的不轻呢。李兰心疼小芸,便想借着李家摆酒时撮合两个人和好。他们并未深究李桓煜因何同李小芸吵架,反正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吵架,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李小芸被易如意叫到前堂,交代了一份。她得知众人派她前去给李家送礼,心里倍感尴尬。   每次想起李桓煜的两次强吻,她都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明明是该令人恶心的事情,怎么却没有想象中厌恶?想到此处,她深感惭愧,自个太不害臊了,竟是生出这种歪心思。   李小芸一边责怪自个,一边暗道,她和李桓煜是姐弟关系,不能令其为所欲为。李桓煜那么小,他怎么可以……   李小芸胡思乱想着就来到了李府,没想到同出门的墨悠走了个正着。   墨悠一看李小芸主动送上门,急忙迎了进来,说:“小芸姑娘可来了,我们家少爷想死你了。”   李小芸有些心虚,一听到墨悠的话差点摔了个跟头。墨悠随口一说,主动帮自家少爷示弱,哪里想得到会戳中李小芸心事儿。这反倒让李小芸踌躇起来,到底进不进屋子呀。   李桓煜这几个月一直过的浑浑噩噩,脑海里时不时的浮现出那日亲吻李小芸的画面。这两个吻似乎和以前的偷亲额头感觉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自个也说不出,总之就是……味道还不错,令人回味无穷,而且,好想继续腻味着小芸吧唧亲……   但是小芸生气了,特别特别的生气了……   李桓煜忽的觉得日子一下子昏暗下来,李小芸冰冷的目光好像是一把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浑身泛着钻心的疼痛。小芸讨厌他那么亲她么,这个发现让他受不了。   “小公子,李姑娘来看您了。”墨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李桓煜心里咯噔一下,蹙了下眉头,猛的想起什么慌乱道:“等会,让小芸等会……”   该死的怎么没人告诉他李小芸会来呢?莫非小芸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生病,所以来看他了吗?可是自个这幅惨样子……他刺溜一下起身跑向桌子上,借着昨晚剩下的热水擦了把脸,盯着镜子里神色奇差的自个,李桓煜都不想见李小芸了。   转念一想,若是此时让小芸回去,对方再误会他拿大就不好了。难得李小芸低头来看他呀。   李小芸隐隐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她犹豫了片刻,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直接推门而入。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的从眼前掠过,朝着床头扑了过去。   噗嗤……李小芸有些失笑,说:“嘛呢。几个月不见,功夫又高深了?”   李桓煜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莫名踏实下来。他好想小芸呢,想的心口疼,他用力的盯着李小芸,恨不得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自个脑袋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下。   李小芸没想到入眼的是这样一张清瘦不少的容颜,眼眶都凹下去了,顿时心软下来,说:“怎么回事儿,病了?”她转过身令墨悠去倒水拿洗漱的物件儿。   “恩……”李桓煜用力点头,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的委屈,道:“你赶我走,也不来看我,你不要我了,我当然就病了。”   李小芸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说:“别这样糟践自个身体,你正长身体呢。”   李桓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哽咽的说:“你不要我了,我长那么高又给谁看。”   “谁说我不要你了,明明是你先逾越占我便宜,还好意思说呢。”   墨悠进了屋子,将脸盘放在椅子上。   李小芸转过身沾湿了手巾,一点点擦拭着李桓煜脏兮兮的脸庞,叮嘱道:“瞧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别人家十岁的世家子弟个个俊美年少,风光无限,哪像你呢,因为和我怄气就闷在屋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简单的替李桓煜擦拭一番,又命墨悠换了水。   李桓煜鼻尖满是李小芸清香的味道,他盯着她像往日般温柔的替他擦脸,胸口溢满了满足感。   “小芸,你还生我气么。你以后再生气也不许让我滚……好吗?”李桓煜嘟着唇角,眼巴巴的看着李小芸,心里像是迎风的海浪似的波涛汹涌,无法平静下来。   李小芸叹了口气,说:“我当然生气了。你莫名亲我,还是亲我嘴巴,说出去丢不丢人。我李小芸再难看再丑,也不能许你如此轻薄呀。”   李桓煜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道:“你不难看也不丑,你在我心里可好看了。”他说的认真,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小芸,反倒是让人不好意思起来。   “你觉得我好看,那是因为你当我是亲人呀。”李小芸耐心的给他解释,目光在落到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时,心脏揪着似的疼痛。   “我……我是当你是亲人,但是,不只是亲人,我这几日在床上躺着想了好多,小芸,我……我……”我还喜欢你呢!李桓煜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想要说出那几个字,可以话到嘴巴就好像嘴巴不是自个的了,竟是哆嗦着吐不出字。   没错,他喜欢小芸,不是以前的那种喜欢,是以后的那种喜欢。他自个表达不清楚,心里头却如同明镜似的,总之,他就是喜欢着的小芸呢。   李小芸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李桓煜又是犯少爷脾气了。   她想了一会,道:“你爹中举了。我特意查了书,说是每个皇帝最喜欢的人不是状元,大多数是探花郎。可见你爹在殿试上发挥不错,赢得了皇帝的喜爱。桓煜,你真的成了官少爷,我们家的小桓煜,日后不比这东宁郡任何少爷们出身都弱呢。”   李桓煜认真的看着李小芸,整个人都感受得到李小芸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义父中举,你这般高兴么。”他诧异的问道。   “高兴啊,桓煜,李先生做了官,你的未来就会更光明。我为你高兴呀。”李小芸坦诚道。   李桓煜摇了摇头,冷哼道:“傻小芸,你真是傻呢。”   李小芸懒得同他计较,眯着眼睛笑,说:“你过得好,我也安心。”   李桓煜胸口一暖,小手忍不住故作不经意的覆盖在李小芸的手上,压着她的手往被窝里钻了钻,声音黏黏的说:“小芸,如你所说,你过得好,我才也安心。”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墨黑色的瞳孔深处,清晰的映着李小芸的面容。   李小芸脸上一热,抽出了手,道:“你莫学我说话。我有易姑娘和师傅照看,自然会过的好。”   “不是这种好。”李桓煜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她,轻声说:“小芸,我……我喜欢你。”   “啊!”李小芸浑身僵住,撇开头,说:“哦,我知道你喜欢我。好像小土豆似的,他也喜欢我,还有玉哥儿,你们都喜欢我。”   “不是。”李桓煜倔强的否认。他坐直了身子,蹭到了李小芸跟前,右手再次攥住她的手腕,抬起来放在自个胸口处,道:“我这里……喜欢你。”   李小芸彻底慌了,李桓煜的目光深沉的好像无边的大海,深深的将她笼罩其中,无路可退。她惊慌失措的想要站起来,却被李桓煜死死攥住。争执中整个人失去重心,拌蒜似的跌倒在床边,将刚坐好的李桓煜压倒在了身下。   李桓煜一怔,两个人的脸蛋都快无缝隙的贴住了。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右手滑落到李小芸的腰间,用力一番,将她反压倒在身下,吐气道:“小芸,我……我是说真的,我想清楚了,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你呢。”   李小芸被他压的死死的,耳边被李桓煜吹着气,只觉得哪里都痒痒的,浑身无力起来。她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居然被个小屁孩牵制住,对方还是自个奶大的娃子。   李桓煜认真的看着李小芸,说:“小芸,以后你不许嫁人,我也不娶别人。就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好不好。像是小时候,你管着我,也只对我好,我也只待你好,别人谁也不看。好不好,嗯?”   李小芸望着他纯净的目光,知晓李桓煜并未撒谎。可是他才多大,李桓煜知道自个在做什么吗?他懂得什么叫做不一样的喜欢吗?   她若是把他的话当真,日后他若是反悔又该当如何! ☆、vip28   李小芸担心外面有谁会闯进来,两只手抵着他的胸膛,说:“好了好了,我知晓你的心意了还不成么,你赶紧起来,莫让人看到,否则我就活不下去了。”   李桓煜见李小芸没有直言拒绝,心情好了大半,嘴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道:“你了解我心意便好。我改日就和白嬷嬷说,今生今世就要小芸一个人。生我就是你的人,死我也是你的鬼……”   “这个……”李小芸尴尬的无地自容,他们才多大,这小子就学书上那一套同他许下承诺。怕是白嬷嬷若是听了他这些话,定会当成是自个怂恿的吧。   “不好。桓煜你听姐说,这话你先留在心里便是。容我,容我再琢磨几日,好吗?”李小芸脑袋里乱糟糟,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怎么一直当成儿子养的小不点莫名就长大成人,还霸道的扬言要和她过一辈子,不许她成亲了。   李桓煜在李小芸的连哄带骗下总算是放开了手,一副得意洋洋的开心模样,捏了捏李小芸婴儿肥的手心,说:“小芸,我明个开始继续晨练打马步练剑,这样才能保护你不受人欺负。”   李小芸心里暖暖的,但是又觉得他是童言无忌,日后必然会后悔的。如今李桓煜尚小,统共见过几个女孩?不过是这十年来同她相濡以沫,有些离不开她便是。但是男人待娘亲和姐姐的感情终归和妻子还是不一样的,若是她懂得了情/事儿,怕是看见自个这模样都会觉得恶心。   李小芸离开李府的时候头脑都是昏沉沉,她一边责怪自个居然就糊里糊涂的应承下来没有反驳李桓煜。可是李桓煜如今毕竟是小孩子,她和他怎么讲对方都听不进去,落到最后又是一番没有结果的争执。   罢了罢了,或许他大一些就会懂得吧。   李桓煜这边却认定了是李小芸心悦他的,至于到底喜欢或者爱什么的他不懂也懒得琢磨。他只是单纯的想和李小芸在一起一辈子,不愿意分开。一想到他的生活里没有了笨蛋小芸,心口就跟针扎似的疼得受不了,所以李小芸应了他,他干什么都有变得有心气。   白嬷嬷暗自观察了李桓煜一段时间,见竟是同李小芸待了半日便好了,心里既高兴又踌躇。一个不过是露个面就可以影响到小主人心情的女孩,要么彻底控制住,要么不让她存在比较好。她心里也认为李小芸是个心性善良的好孩子,暗自将此事儿按住,没有传到京城。   李劭和最终入驻翰林院,东宁郡郡守得知后大惊。翰林院可不是是个人都可以进的,一般有点背景大多数找个好地方外放,他本以为李劭和最终也会外放,可是结果却是进了翰林院编书。看起来貌似是个闲差,却可以见到皇子皇上,守着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熬出头就是半个天子近臣。   一时间大家都在猜测李劭和背后到底站着谁,可是祖宗八字查了个遍似乎就是李家村出身而已。除了曾娶过皇家药商以外,再无其他可以利用的背景。那么关键点就是这位秦姓药商,可是他交往甚广,上到皇帝后宫的太医院,京城两大公府等,下到街头各大帮派,似乎都有些涉及。但却独独不曾同靖远侯府欧阳家有关联。   一个出身欧阳家地界的状元郎,用的却是同欧阳家没关系的关系。那么莫非有人要给漠北这头插另类的桩子么,省的靖远侯府一手遮天,活的太舒服了。   这里面或许有一点圣心在里面,那么李劭和的平步青云也有些可以理解。他若是个聪慧的,搞不好日后还会被派回漠北,到时候李劭和就会成为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看看可以扎到谁。   顿时,大家对待李府的态度都暧昧不明起来。   漠北可是靖远侯欧阳家的封地,无人敢轻易去得罪欧阳家,即便是吃皇粮的官员。他们既不敢远了李府,又怕欧阳家介意,反倒是领李家门庭清净一些。   好在王管事和白嬷嬷都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王管事还玩笑道:“谁说我们同欧阳家没关系,白嬷嬷可是伺候过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的人呀。”   白嬷嬷也只是浅笑。天高皇帝远,京城拿到的消息都未必准确,更何况她一个小人物,在有心人的遮掩下便会成为一颗不被注意的石子。   京城倒是有人把李家村往镇国公府李氏一脉揣测了,都没想起来太后娘娘也姓李啊。看来太后娘娘这些年来低调的蹈光养晦十分见成效。在当下的形势下,靖远侯府也乐意镇国公府李氏帮忙罩着一下李家村,反倒是令皇帝察觉不出什么。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今圣上让李太后深切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日后,或许会有人令他明白什么叫做莫欺少年穷。   事有轮回,命有因果,未来的事情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白嬷嬷望着长得越发高大英俊的少年郎李桓煜,心里仿佛溢出了蜜汁,满意极了。除了脾气暴躁点,其他都是甚好,还非常上进,不用督促就成了威武全才,不亏是镇南侯的子嗣。作为老将军的后代,脾气大难道不能够吗?咱要的就是这个世家子弟的气势!唯唯诺诺才令人揪心。   转眼间就过了年,李小芸忙着绣活儿倒也没觉得日子过得慢。   李桓煜依然经常来缠她,李小芸对他改变方针,不再是一味拒绝偶尔给个“甜枣”,再夸他几句话,倒是同李桓煜相处的更加融洽。   到了秋天,李春又来劝说李小芸,正赶上他们家小丫头染上怪病,一下子就没了命。李小芸回想起自个小时候的病情,暗道是不是也差点就死过去了呢。想到此处,她心底颇生出些怜悯之情,便答应下来抽几天假期回去帮着筹备婚事儿。   李兰不放心她,同李春直言,绣坊活多,最多让小芸走四天。四天后若不是不把人送回来,他们可就去接了。   李春笑呵呵的说:“我这是带侄女回家,又不是送侄女进火坑。”   易如意讽刺的看着她,嘲笑道:“火坑还能没人使坏靠着自个爬出来呢。这娘家却是几座大山压着小芸,怕是小芸想爬都有人扯着后腿。”   李春不愿意得罪易家,讪笑了一下并未说什么。反正李小芸她接到人了,算是完成了嫡亲哥哥交代下来的任务,于是拉着李小芸早早启程。   李小芸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这个家自从上次端午回去后便好几年不曾回来了。头顶依然是一尘如洗的碧蓝色天空,一路上金黄色遍地的油菜花,以及村门口的两棵老槐树似乎都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如同两尊守护神似的立在村门口。   熟悉的菜地里几个男孩互相追着打闹,一个模样不好看的小女孩被推倒在地,哇的大哭了起来。众人哄笑,丑八怪没人要几个字不绝于耳。   李小芸下了马车走过去,扶起了小姑娘,拍了拍她身上的土,说:“没事儿吧。”   小女孩眼睛很亮,掉着泪珠,擦了下鼻头,道:“没事儿。漂亮姐姐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   李小芸微微愣住,多少年了,居然真有人心甘情愿的叫她一声漂亮姐姐。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小花那么美丽她又如何会丑呢。不过就是因为胖吧。   今个她衣着得体,绸缎都是上好的料子。她的身材本就高挑,将肥肉拉伸,整个人匀称不少,再加上脸比腰部率先瘦了下来,更显得没那么胖了。她的皮肤很白,唇角和腮部抹了胭脂,发髻干净利落插着一根玉钗,倒也当得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句漂亮姐姐。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仿佛看到了曾经弱不禁风的自己,躲在草丛里偷偷的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往日变得模糊,原来一切的伤痛都可以被时间淹没。比如她和二狗子,还有李三,原本以为是一辈子的敌人,可是二狗子走时候却拉着她的手哭了好久。   还有翠娘,小花……走的远,眼界就会宽阔起来吧。   “我是李村长的女儿,李小芸。”   小女孩明显愣住,捂着嘴巴,啊了一声。   李小芸一怔,笑道:“怎么,是不是听说过我。”   小女孩刚要点头,急忙又摇了摇头,道:“漂亮姐姐怎么会是村长家的二丫呢。我哥哥说村长家二丫是全村最丑的丫头,比我丑呢。”   李小芸无语的笑了,说:“你哥是谁啊。”   小姑娘腼腆道:“最小的哥哥叫李四。我家就住在村长家旁边。”   李小芸顿时悟了,早在中秋节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李婶子家多了个娃娃,当时小丫头还很小,要被人抱着,她来去匆匆也没过问。如今竟是四五岁光景了。   “走吧。明个村长家有酒席,可以来吃哦。”李小芸都不大习惯自称我家了。她从怀里拿出糖果递给小姑娘,小姑娘瞬间破涕而笑,蹦蹦跳跳的拉着她往家走。   李小芸笑着跟着她,一路上不时别人回头观望。熟识她的叔叔婶婶们主动过来打招呼,不停的连连感叹:这走出去的女孩子就是气派呀。瞧瞧人家芸丫头,如今竟是变了个人似的。   李小芸淡笑不语,常年独自完成一幅作品的锤炼让她整个人变得越发沉静清冷,淡定自如。 ☆、vip29   李村长因为两个儿子先后成亲,在自个家北面又盖了两栋新房。李小芸差点走错了路。   二狗子他爹坐在院子里同李村长说着话。他参加完李村长二儿子的亲宴后就会进京参加皇商的最终选拔。如今东宁郡的指标已经被他拿下。为此,他不但给儿子改名叫做李旻晟,自个也改了名字。叫做李铭顺。据说是花了不少香火钱才从西菩寺测出来的好名字。   金县长作为姻亲自然也派人过来送了好些个礼物。碍于他的身份,他并未亲自出席,却是让妻子过来了。李旺此次拼了命的想让李小芸回家,也是金夫人提出来的希望。   李小芸到家后才发现,这婚事儿早就筹备的差不多了,哪里需要她的帮忙?她纳闷的看向李春,李春急忙寻了她娘去后院说话,不愿意面对李小芸质疑的目光。   李小芸有一种被诓的感觉,别扭的进了家门。李旺唤她过来,道:“叫你铭顺叔叔了吗?”   铭顺叔叔?   李小芸愣了片刻,看过去一怔这不是二狗子他爹吗?合着也是改了名字的。几年来,李铭顺怕是除了李劭和以外东宁郡第二火的男人了。两个人都出自他们李家村,难免有人暗自猜测李家村的来历与众不同,是否同京城镇国公府李氏有关系?   镇国公府李氏是当下唯一可以和靖远侯府对抗的势力。   皇上捧着镇国公府出身的贤妃娘娘,以及她俩的儿子,五皇子。   李小芸是从二狗子那知晓他们家遇到的贵人确实是镇国公府李氏。她有些不悦的皱紧眉头,再不济东宁郡是属于漠北地界,还是靖远侯府的封地,李铭顺背靠着镇国公府真的好吗?   李铭顺和他爹都自认攀上高枝,却不想对方为何高看他们。没准人家还道是难得在漠北地界找到个突破口,万一因此惹怒靖远侯府,整个李家村都没有活路吧。   “小芸变化真是大呢。看来这两年在绣坊过的不错。”李铭顺势举起了酒杯,敬了李旺一杯,沉声道:“老大哥,你可真让人羡慕,两个儿子成家了,女儿还这般出息。”   李旺摇摇头,故作不在意的说:“丫头片子而已,终归是不如儿子有能耐好。我听说旻晟那孩子已经考进国子监读书啦。”   李铭顺抬起下巴,很是自豪道:“恩,虽说是托了关系,但是也要他自个努力才成。”   李小芸垂下眼眸,看来李旻晟在京城日子不错。   “到时候我进京后会去看望小花,不过小花那孩子心性大着呢,日后必定不俗。”李铭顺是跑过海的商人,奉承话都是说到了李旺心坎上。他为李小花的前程付出那么多,自然是必须有好结果的。这样每次面对李小芸的时候,他底气还足一些。   李小芸见识越多,越觉得选秀不靠谱,听他们彼此间的谈话只觉得可笑。她心知自个说多少都没有用,便懒得多言。   在爹爹看来,她所有的怨气都是因为把她议亲给傻子,所以她才这般不看好李小花。为了证明他们的抉择是对的,日后怕是小花没出息,爹娘也不乐意承认的。   李小芸自认管不了他人,便做好自己便是。农村的婚宴是流水席,足足摆了三日。金夫人原本提前一日过来,却不知道因何耽搁了。直到第三天,金夫人才露面,而且面容略显疲态。   李小芸一听说金夫人来了,顿时有想离去的冲动,却是被夏春妮给吼了回来。这几日,夏春妮就没给李小芸好脸色看。在她看来,女儿不孝,走了那些年,她两个丫头带不了的时候也不知晓回来帮忙,一门心思去做绣女,真是白生养了李小芸。   夏春妮是她娘,每句话说的都好像是刀子刮肉,李小芸难受着,却已经懒得辩解。她每年都会寄钱回来,爹娘却一点记不住,还直言道如今家里不缺钱,就缺人干活。   李小芸心死了,索性选择沉默。父母她选择不了,只能尽可能远离他们。   这次是兄长成亲,下次见面估计就是卖身契到期的时候。到时候她同家里一场争吵是跑不了的,关于解除婚约,易如意都帮她想了不少点子。其中倒是提到去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赛的事情。   归根到底,这场婚约里易如意顾忌的不是她爹娘,而是金家。金夫人娘家是骆家,那么摆脱金家和骆家势力,或许还有一搏的机会。绣娘子比赛若是可出头,届时被京城名媛们赏识,只要是攀上一句说的上话的诰命夫人,便或许可以有转机。   这么好的绣娘子嫁给傻子,怕是京城贵妇们不会没想法吧。他们这帮人最喜欢讲究心善,遇到个灾时都会舍粥救人,总不能看着一个大好姑娘这辈子被个傻子糟践了。   绣娘子的比赛是在选秀以后,所以李小芸还有时间再学一年绣法,就去京城。恰好后年初她的五年期卖身契就到期了。到了京城,成亲的事情还能再拖上一两年。而且她和李翠娘还有黄怡都未断了联系,两个人都说要帮她摆脱这门婚事儿。   得道者多助,李小芸从未丧失过信心。她相信路是人走出来了,从未存在什么不可能。   夏春妮拉着她去见了金夫人。   金夫人神色蔫蔫的,看到她倒是眼前一亮,诧异道:“小芸好高呀。这都快追上我了。”   夏春妮腼腆一笑,说:“乡下人,都傻长个。我们家小花是在城里长大的,这才生的秀气。况且芸丫头都十四岁了,大姑娘呢。”   “李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瞅着小芸就很好呀。女孩子太秀气了也不好看。”   夏春妮推了李小芸一下,把她推到了金夫人跟前。金夫人拉住了她的手,上下看了她好几眼,转过头冲着自己儿子奶娘蓝氏道:“我老踅摸小芸年龄小,不舍的让她进门呢。如今看来,倒是未必等到她及笄,这婚事儿就可以办了呀。”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   夏春妮倒是对此无所谓。而且她不喜欢小芸去什么绣坊,总感觉闺女跟白养了似的反而成了李兰的孩子。她对李兰心存不满多年,于是此时倒是应了声,说:“好呀,一切全凭夫人安排。”   李小芸回过头,用眼神瞪了母亲一眼。   夏春妮不客气的回瞪回去,暗道,这孩子去了城里以后胆子越发大了,她莫不是认为靠着李兰和易如意,家里就拿她没办法不成。   李小芸咬住唇角,恭敬的说:“谢谢夫人厚爱。只是小芸如今同绣坊签了卖身契,要学满五年才可以离开绣坊。”   金夫人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你是去做学徒,又不是丫鬟。成亲嫁娶还由得他们不成。绣坊那头自有我去处理便是。”   李小芸心慌了,她发现金夫人脸上满是喜色,暗道,怎么平白无故就想提前成婚。莫非对方家里出了事儿。难怪李小芸多想,她好歹在城里待了四年多,易如意和李兰说话从不避讳她,倒也晓得人心因利起意,很多反常的背后都隐藏着其他事情。   李小芸不敢同金夫人硬碰硬,怕是反而提前成婚落实成无法改变的事实。   金夫人若想给儿子提前嫁娶,怎么也要取得她爹的同意,同时还要处理她和绣坊卖身契的事情,前后至少约莫一个月的时间。   李小芸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闲聊,想到前堂的父亲,偷偷溜走去后院寻了大哥。她小时候同大哥关系尚可,只是近些年来越发生疏起来,归根到底也是介意大哥凡事都偏着小花姐姐。   李大郎正在后院厨房叮嘱着什么,没想到李小芸过来寻他说话,愣了片刻,道:“小芸?”   李小芸皱着眉头,说:“哥,妹现在有一事儿求你。你可愿意帮我。”   李大郎愣住。家里这些年糟心事儿多,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不住小芸。但是亲事儿也好,家里的选择也好都是他爹做主,别人再怎么想又能如何。儿子还能反了老子不成?所以连带着他见到妹妹也会觉得尴尬,有些难以自处。   李大郎想了片刻,说:“成,你让哥干嘛。”   李小芸隐隐感激一下,道:“帮我把爹灌醉成吗?”   李大郎没想到竟是这么个请求,说:“为什么呀。”   李小芸咬住下唇,诚实道:“金夫人来了,说想提前履行婚事儿。我还想再自在两年,烦请哥哥帮我……她若是想敲定此事儿至少要爹答应下来。娘那头我都不指望了,却是怕爹糊里糊涂就应了,还是请大哥救救妹子成吗?”   李大郎若有所思片刻,说:“你可知她为何想提前让你嫁入金家?”   李小芸呆住,她见大郎面色沉重,显然是知道内情,问道:“大哥知道?”   “哎……”李大郎叹了口气,说:“这些先放在后话,我这就去拉人把爹灌醉。到时候就扶爹去后院歇着,想必金夫人身为官家妇,也不好同外男牵扯。至于娘那头,我让你嫂子喊她出来。你暂且放心吧。”   李小芸心中一暖,说:“谢谢你,大哥。”   李大郎摇了摇头,道:“不要这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好些事儿你不清楚,我知道后也觉得甚是后悔,或许早该把金家那傻子的事儿都同爹娘禀明。而不是为了小花的前程,就都瞒着。”   李小芸身子一僵,她见大哥悔恨不已的样子,心中一阵打鼓,金家那傻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vip30   李家大郎干事儿倒是很快,没一会就把醉了的爹扶进了屋子。   夏春妮是个乡下夫人,眼界低,根本没去想为什么金氏会在二郎婚宴上迟到,还一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切又为何在看到李小芸后发生了一些改变,对方竟是提出想让小芸提前进门的要求。金夫人晓得夏氏做不了主儿,便琢磨见李村长一面。   可惜李旺大醉,早早被人拖到床上,她却是不好久留。   临走前,她特意又唤来李小芸,说:“好孩子,这个给你,明个大娘还来看你。”   这可真是趁热打铁,誓不罢休呢。李小芸眼看着她脱掉了自个手腕处的镯子套在她手上,恨不得一把撸下来扔掉。可是她晓得此时自己没有对抗金家的力量,若是再让父母难做就毫无转机了。   李小芸假笑着,总算是送走了金夫人。她给易家丫鬟一封信,托她捎回去给易姐姐和师傅。信里内容主要是强调两点,一个是让人去查金家傻儿子是不是有问题。同时言明自个暂时回不去。   她不能此刻离开这个家,到时候爹娘脑袋一热,又被人忽悠的同意她提前出嫁,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于流水了吗?   李小芸还在院子里乱琢磨,便听到大屋里传来了争吵声。听墙角不是啥好习惯,但是事关自己,她隐约听到大哥在说自己的名字,于是便没有闯进去。   屋内,昏黄的油灯将夏春妮错愕的表情映衬着无以伦比的苍老。她抓住儿子的手腕处,说:“你刚才所说可当真!那金家小子的丫鬟怀孕了?”   李大郎挠了挠头,道:“前几日进城说服小芸回家,我便在村外碰到了邻村婶子。她直言咱家黑了心,怎么可以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呢。”   夏春妮惊呆了,她跌坐在椅子上,说:“孩子多大了?”   “不足三个月。家生子怀的。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金家来议亲的时候就有人说那傻子品性恶劣,经常对身边对打骂。有一次竟是打死了个怀孕的丫鬟!这些流言小花也听说过,但是后来我看她一心想离开村里,您和爹都想着拉金家下水,便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会这样。”夏春妮不停念叨着,浑身哆嗦。她失神的看着油灯,一时间竟是没了主意。   “娘,我估计此次金夫人之所以想提前让小芸嫁进去便和孩子有关系。她怕是想保下孩子吧,否则还没娶亲就有了庶长子,说出去太难听。可是小芸要是嫁进去,有庶子就不会太惹人耳目,好歹有嫡母呢。”   夏春妮咬住下唇 ,说:“亏我当她是真心喜欢芸丫头,没想到竟是如此算计我们家。”   “娘,你别金夫人骗了。我可是特意打听过,当年得知他儿子踹死丫鬟的知情人都不在了,可见他们家做事儿是个心狠的。”李大郎忧心道。   “哎……怎么会这么倒霉。你当时干嘛不提醒我和你爹?”   李大郎垂下眼眸,道:“没想到会变成今日这种状况。况且想着不过是个傻子,能怎么样……再说总是不能耽搁了小花的前程呀。”   左一句小花前程右一句小花前程,李小芸在门口听得触目惊心。金家傻儿子不仅脑子傻,更是被惯的没样子,看来性格还有些暴虐呀。连怀了孕的丫鬟都能踹死,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   李小芸没进屋,直接回了自个房间。李桓煜脾气也不好,却从未听说会占小丫鬟便宜。刚议亲的时候金家小子也不过十二岁的年龄,竟是让丫鬟怀孕,可见这一家子根本不管他。   但凡有长辈教导,后院又如何是这种风气。   李小芸彻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盯着屋顶不停思索。   金夫人如今迫切想让她嫁进门的原因是什么,为了保住可能是金家小子的庶长子吗?金家本就子嗣不丰,只有傻小子一个儿子,丫鬟怀孕也定是极其金贵。如果她表明不介意金家小子这个孩子呢?   不成,她不介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家很是介意。金家是父母官,金县长是干干净净的读书人,金夫人是大善人!他们装了婊/子还要立碑坊的,不允许名声有一点污点。   更何况金家和李家本就是定下亲事儿了,如何不能提前嫁娶。这说的过去呀。   那就让他们家打了胎!   李小芸咬牙切齿的想着,金夫人还敢自称大善人呢,这都干的是人事儿吗?   如果把事情宣扬开来呢?这是她最乐意干的事情,可是爹绝对不会同意。小花年底选秀正是关键时刻,此时同金家闹翻,一切功亏一篑。   她爹不会轻易放手。   李小芸快把脑袋想炸了,最后的结论是就算不要这条命,她也不会嫁。逼急了用她项上人头,拽到金夫人脸上!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小芸下狠心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强硬起了。天还没亮就去了主屋等爹醒了正式谈判!   李旺刚醒就听到夏春妮哭诉此事儿,完完整整听完以后什么话都没说,道:“帮我倒盆水,我洗把脸醒一醒。”   夏春妮点了下头,去院子里倒水,回来一开门便瞧见李小芸,着实吓了一跳。   她有些心虚,慌张道:“你怎么没回去。不是说今个就走了吗?”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娘,您是我亲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心慌意乱就催促我走,上次也是如此,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认为我要离开。我若是离开,您就不担心吗?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全变了味道。”   夏春妮沉下脸,道:“你没走我大概也猜到了原因。是因为金夫人那些话吧。她说今日还要来呢,倒是有几分必须坚持让你提前过门的意思。”   李小芸眯着眼睛,清冷道:“那您和爹的意思呢?”   夏春妮烦躁的摇摇头,说:“你爹做主便是了。”   李小芸听到这里虽然觉得是意料之中,又有些莫名的失望,问道:“我昨个听到您和大哥的谈话,当时见您义愤填膺,我或多或少还有些感动。我以为您会体谅我几分,拉女儿一把,不曾想今个就变成一切是爹做主了。”   夏春妮一时无言,关于这门亲事儿刚开始谈的时候她也认为不好,有几分抵触的情绪。后来渐渐的就谈成了,心肝宝贝似的小花离开村子里,小芸又牛脾气似的总是顶撞他们。   久而久之,她却是懒得管李小芸了。或许是因为亲情缘分淡了,她顾及不上李小芸,不愿意再和她生气,更不会为了个丫头去惹怒夫君。更何况这丫头越来越不听她话,不和她心意。   当父母的若是只有李小芸一个孩子自然疼爱她万分,可是他们家娃多,在他们眼里小芸又自私不听话,难免母女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冰冷,越来越背道而驰。   如今,夏春妮虽然咬牙切齿的暗恨金夫人算计,却又不愿意为了李小芸彻底毁掉当下的生活。   这便是她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李旺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撩起帘子走了出来,诧异道:“小芸?”   李小芸红着眼眶,扭过头道:“爹,我想问您,若是稍后金夫人过来,您是打算如何回她的话。”   李旺沉默下来,李小芸瞬间浑身冰凉。   到最后,被放弃的果然还是她。   李旺怕李小芸做傻事,稳住她道:“你莫瞎想,我们是你的亲生爹娘,总会为你着想便是。”   李小芸深吸口气,说:“我不同意提前嫁入金家。你们若是不顾我的意愿任意行事,那么我便把此事闹开,看看金家到底是什么风气的人家。”   “胡闹!”李旺斥责她,道:“小芸,我又没答应金夫人呢。你切容我仔细琢磨一下。”   “这还需要琢磨吗?直接拒绝便是,我和绣纺有卖身契呢,您又是我亲爹,只要您不点头,金夫人捅破天也没办法!”   两个人尚未来得及吵起来,门口就传来大哥的声音。金夫人竟是一早就坐着马车过来了。   李旺叹了口气,他也快烦透此事儿,哪怕再撑个半年,待小花选秀的事情落下帷幕,他都可以同金家讨价还价一番。只是这件事情金夫人等得了,孕妇的肚子可等不及。   金夫人见了夏春妮便又提及借着老二的喜事,不如把二丫李小芸嫁给他家最好。夏春妮心里厌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把金家丫鬟怀孕的事情抖搂出来。   金夫人大惊,面容却极其淡定。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咬牙,承诺道:“那夏妹子,你看这样如何。这个丫头的娃我们金家不要了,咱们年底前就把小芸和我儿的婚事儿办了。毕竟我儿十六七岁的正常男人呢,总是需要人伺候的。再者,金家子嗣单薄,还是让小芸早日给我生个胖孙子儿吧。”   金夫人心底也有一番计较,她还担心待年后选秀彻底落幕,李家反悔这门亲事儿。好在昨日见过李小芸,那身子板一看就是个易生养的主儿,她倒是真心希望她尽快过门。   夏春妮和李旺顿时傻眼,他们没想到金家做事情倒是够果决。 ☆、vip31   金夫人的态度着实给了李旺很大的脸面。在大黎,嫁娶姻亲方面男方有极大的话语权。从未听说女方可以主动退亲,大多数都是男方寻不是退亲,还能落得全身而退。   金家和李家议亲文书早就交换过,众人也都知晓,男方若是拿出理由,提前迎娶女方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事情。更何况这是在乡下,女孩大多数成亲早,比李小芸嫁得早的多得是。   金夫人把话抛出来,李旺和夏春妮便没了话。不管如何,如今小花在京城还需要仰仗金夫人娘家的照顾,再者,他们两家已是议亲,早嫁晚嫁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金家的傻儿子再差劲,这门婚事也不可能接触。在官府和世人看来是合法的,李旺没道理拒绝。金家若是想强硬起来,他们也没话说,何不顺杆爬踩着台阶走下去,两家的脸面还都比较好看。   至于丫头怀孕的事情,哪个大门大户少得这种龌龊事儿了?关键在于金夫人此时坚决的态度,已然算是极其看重李小芸的了。   李旺若是此时恶言相向就有些不识抬举,他暂且应下,道:“夫人晓得,我家二丫头在城里如意绣坊做学徒呢,眼看着还有两年时间,我们要和绣坊那头商量一下。”   金夫人唇角上扬,捂嘴笑道:“这是什么大事儿?您是芸丫头的亲爹,还没听说亲爹嫁闺女外人拿卖身契拦着。若是人家家生子还有个主仆关系,咱们这才两年,我去寻人和绣坊说。”   李旺等的便是这句话,说:“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依夫人的意思。”三个人相谈甚欢,便是把李小芸的成亲日子正式定下。金家在准备准备,就赶在节后入春,迎娶新妇过门。   李小芸这一次并未听墙角,但是眼瞅着晌午日头越来越低,屋子里又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便彻底心凉了。怕是爹娘最终熬不过金夫人的手段。李小花都进了京,他们再如何也不能得罪金家吧。   李小芸以为自个会哀默的大哭一场,发呆到最后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她转过身回屋子对着镜子收拾一番,鬓角抿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张还算白净的脸颊。她额头饱满,眉眼细长,目光清澈,怎么看都是一张福相。   此时这张福相上浮现出一抹清冷的笑容。李小芸咬住下唇,挺直了腰板朝爹娘大屋走过去,啪的一声推开门,冲着金夫人,恭敬道:“听说您家大郎如今要是添儿了。”   李旺夫妻吓了一跳,金夫人也微微怔住,没想到印象里胆小怯弱的芸丫头就这么闯进来。眼前的女孩垂下眼眸,露出丰满的额头,她看不到她的眼,搞不清楚李小芸心底到底是如何想法。   金夫人清了下嗓子,柔声道:“我家大郎是家中独子,他尚未成亲,如何添儿?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你可莫当真了去。”   李小芸眯着眼睛,声音冰冷,淡淡的说:“金夫人,今日我敬您是父母官的亲眷,凡事不愿意说的太为露骨,您家独子房内丫鬟怀孕可是真有其事儿?”   金夫人没想到李小芸态度强硬,顿时沉下脸,说:“自然是没有这件事情。我往日里见芸丫头是个懂事儿的,没想到竟是也会听风是雨么。”   夏春妮被金夫人突然变脸吓到了,急忙走过去拍了下女儿手臂,道:“快给金夫人敬茶赔礼,不知道一天到晚再琢磨什么,莫胡说了。”   李小芸没有看她,反而抬头迎向金夫人的目光,直言道:“金夫人,我同绣坊家住商量过,明年打算代表绣坊去京城参加绣女比试,怕是无法提前嫁入金家。”   金夫人听到此处忍不住乐了,扬声笑道:“比试?”她捂着唇角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越发尖锐起来,扭头看向李旺,道:“李村长,你家芸丫头是什么意思?欺我金家没人不成,我们在谈论两家婚事儿,父母都已经达成协议,她如今此言何意啊?”   李旺黑着脸不识赔罪,怒道:“李小芸,你给我出去。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李小芸冷笑一声,红着眼眶,漠然的看着他们说:“打啊!最好是当着金夫人的面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们一个是村长,一个是县长夫人,一起勾践条人命不算什么。”   啪……夏春妮扇了她一个嘴巴,喊道:“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金夫人捂着胸口,眯着眼睛道:“李村长,你们家的家事儿我就不管了。但是迎亲日期么,我看就定在下个月算了。这样也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李家和金家都不好看!”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还不忘记叮嘱一句,说:“李家女儿真是好生狂妄,就是不知道送去京城的小花是否如此,我看吧,此事也有斟酌慎重的必要。”   李小花的事情是李旺的命根子,他顿时脑门子一堆火气,转过身冲愣在门口的大郎道:“去拿绳子把你妹捆了,拘在后院柴房关起来!”   李小芸冷着脸看向父亲,说:“拘起来我又能如何。你们到底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怜悯?我不求你们帮我解除婚约,我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我自己救自己不成吗?”   “够了!李小芸,你是我的闺女,在家从父,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嫁给谁,此事儿无需再议。我曾经是太惯着你了,才会让你生出这些不三不四的想法。如今你把金夫人得罪了,日后如何在她家讨生活,你是真不识好歹!”李旺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儿子,道:“给我关进柴房。今天就饿着吧,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夏春妮也生气,但是想着李小芸毕竟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有些心软。她一边安抚着丈夫李旺,一边给大郎使眼色,说:“还不快把人拖走。”   李小芸咬住牙齿,目光清冷,道:“我欠你们最多的就是一条命,大不了还你便是!”说完她便冲着屋子里的火炉撞了过去,吓得大家一机灵。好在大郎就在她身边,一把拉住了李小芸。但是炉子上的水壶掉了下来,洒了一地的水,烫了李小芸的右腿。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夏春妮语无伦次的念叨着,道:“还不快听你爹的话把芸丫头弄柴房去,傻愣着干什么!”大郎二郎一起搂住李小芸,不让她再有疯狂之举。   李小芸的面色是史无前例的平静,她特清楚自个在干什么。她没疯,只是无所畏惧罢了。这些年她也想的明白,人软被人欺,虽然说好死不如烂活着,但是前提也不能把她送火坑里去吧。金夫人现在怕是吃了她的心思都有,怎么都是个死她宁愿闹腾死,谁都别想好过。   李家大郎和二郎把李小芸捆了送入柴房。二郎叹了口气,大郎也心里怪不好受的说:“二丫,你就是那么不想嫁入金家吗?”   李小芸目光沉静,淡淡的说:“若是兄长异地换位思考,你会嫁吗?”   “既然如此当初干嘛定下此事儿?”二郎在旁边插嘴道。   李小芸扯了下唇角,忽的笑了,道:“这话二哥问错人了。我当初如何闹的别人不清楚,你们不明白吗?可是我人言卑微,又为人子女,还不是被人拿捏的一只蝼蚁而已。”   “小芸……其实金家吧……”大郎结巴的劝着,说到最后却是找不出能否说服别人的话。良久,踌躇的说:“小芸,我去和爹帮你拖着,拖到明年,万一小花那头有消息了,咱们在再想办法呢?”   李小芸自嘲的摇摇头,道:“小花没消息还好,有消息更是需要人家的帮忙。兄长,你们以为京城是李家村吗?你们以为小花长的妩媚动人,这天下别人家就没好看的了吗?李家村芝麻大小地方,还不只是小花姐姐一个美人,京城可是汇聚了天下各郡所有好看的女子啊。”   “那……反正总会有路的。”李大郎闷声说道。   李小芸不屑的扬起唇角,说:“不要再欺我,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爹把我嫁给金家,怕也打着从此我生死不管的念头。利用完了就扔掉,我这条命算是还他了。”   “小芸……”大郎红了眼睛,怎么事情就变成如此情况。这些年他也大了,越发觉得心里有愧。   李小芸眨了眨眼睛,她见大哥尚存一丝怜悯,突然看向他,道:“大哥,你放了我成吗?”   大郎愣住,二郎急忙按住大郎的手,说:“不可以。小花在京城呢,若是二丫跑了,金家必定会针对小花,小花岂不是有危险。况且爹必定会恼怒死了。”   李大郎思索了良久,终于是垂下眼眸,一句话没说。   李小芸心知他们已经有了选择,便不再多言。她的两双手被捆着,索性靠着身后的柴火堆,目光死气沉沉的望着窗棂缝隙处溜进来的一抹阳光。阳光透过格子窗户,变成了琐碎的小点点,刺着她的眼睛。李大郎和李二郎垂头丧气的离开柴房,挂了锁。除了一声叹息,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vip32   晚饭时,李旺没精打采的拨弄着饭菜,夏春妮不敢说话,两个儿子也一言不发。   唯有三丫时不时喊一句娘亲,我饿……   入夜后,夏春妮从厨房拿了个食盒,装入几个包子递给大郎,道:“给芸丫头送过去。”   李大郎犹豫片刻,说:“二丫力气大,我捆了她的手,怎么吃呀。”   夏春妮一愣,道:“笨,让你去媳妇去喂二丫,总不能真把人饿死啊。你爹那头是默许的,然后你再让你媳妇劝劝二丫,别那么倔强。亏待她的日后娘家还就是了。”   “那如果二丫问我拿什么补偿呢?”李大郎是个实心眼儿,听什么话都容易当真。   夏春妮挥挥手,道:“快去快去,这都哪跟哪儿,先把包子让她吃了再说。明个我看看琢磨如何劝劝她。真是不省心的孩子,现在咱家是被放在弦上的箭头,这么做也是两害取其轻的选择。”夏春妮的言语隐隐透出些悔意,但是再如何后悔事情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两眼抹黑闷头往前走了。   昨个她家男人一宿没睡。不管是心疼闺女还是对眼前的处境着急上火,李旺都会不舒坦的。目前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李小芸低头,听话的嫁入金家,大家就都当没这回事儿,面子上都过得去。   否则,金夫人的火气谁来消……这孩子,难道以为金家跟他们自家人似的,发完火还可以成为没事儿人吗?那是她未来婆家啊,真是作死的命!怕是他作为李家当家人还要前去赔礼道歉。   漆黑的月色里,一缕昏黄的月色顺着门缝跑进了房子里面。   李小芸眯着眼睛,她几个时辰不吃不喝,对于近来饮食不错的身子来说着实有几分饥/渴。   她撇了一下唇角,人果然是不能好日子过太久了,从奢入俭难呀。柴房四周特别安静,安静的她连自己轻轻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到。月色昏暗,窗户外面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漆黑的夜色仿若一张厚重的绸缎幕布,一点点往下压着,压着她喘不过来气。   她感觉胸口闷得慌,仿佛就要窒息。小时候的事情变成一个个场景不停的在脑海里流动着。还记得中秋节的月圆之夜,阿爹背着她坐在院子里,小花趴在阿爹的腿上,旁边坐着大哥二哥。他们无忧无虑的笑闹着,揪着阿爹原本不长的胡子,指着远处不同与往日的月色,胡言乱语。小花嚷道,为什么月亮一下子就圆了起来,为什么那浅黄色的表面隐约有几道白色的痕迹。   于是阿娘走过来递给他们一盘葡萄,笑着说,月亮里面住着嫦娥呢,还有只可爱的兔子。葡萄本是稀罕物件,若不是去年皇上让靖远侯在封地试种,他们根本吃不起。   小花嫌弃葡萄需要吐皮,吃起来费劲,口感涩涩的,便懒得吃。于是,每次都是她帮她包了皮,喂她吃。然后小花就会冲她着笑,笑的甜美,亦笑的真诚。她在她微笑的眼底看得到自个扬起的唇角,细长的眼眸和明亮的眼睛。一年年的就这样走过来,无数个故事从阿娘阿爹的嘴巴里讲出来,一切是那般的美好无可追寻。   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她病了以后。这个家差点被击垮,兴许是爹娘为她着急太多,彻底厌弃了她。她难过悲伤,但是念着那份曾经拥有的美好,不愿意去埋怨谁,记恨谁。可是人心真的会变,如同看过的书上所言,私欲一旦被膨胀起来,那么他的兽性就渐渐暴露。今日,她在爹娘身上看到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李小芸忽的咧嘴笑了,自嘲的大笑起来,直到感觉到一股血腥味蔓延在鼻尖。何时,她的牙齿咬破了唇角,鲜血的味道让她清醒过来。她不由得自问,李小芸,你在想什么呢。你就这样放弃,然后屈服于命运嫁给一个傻子吗?   她浑身打了个机灵,不能就这样认输!   事情没到最后,她不要轻贱自己,永远都不要!   吱吱吱……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清澈的月色仿若一束完美的光亮照射进来。大郎和大郎媳妇李徐氏站在外面。大郎媳妇有些害怕,不敢进屋,犹豫的说:“那是你妹子,你去喂吧。”   大郎凶了她一会,她才老实应承下来,手里提着油灯,唯唯诺诺的进了屋子。她拨弄了一下李小芸的大腿,轻声说:“二丫,我是你大嫂……你醒着呢么。”   李徐氏是典型的农村妇人,出嫁从夫,大郎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再说她娘家七八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出嫁后日子反而好起来。李旺好歹是村长,家境这两年越来越富裕,饿不着媳妇。   对于李小芸,李徐氏了解的不多。她倒是见过李小花,那可是家里众星捧月的存在,只知晓李小花是个出息的,而李小芸却是村里出了名的胖丫头。每次提起李小芸,公爹和婆婆也都是唉声叹气,极其无奈的模样,所以在李徐氏眼里,李小芸脾气大不好相处。   白日里的争吵她自然是听到了的,暗道李小芸可真厉害,居然敢和公爹理论。要命的是她了解内情后居然觉得小芸没啥大错。这话她是不敢和大郎讲的。话说女孩成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她爹那般不疼爱她,都知道要找个正经人家,哪怕不要礼金,也必须要求对方男孩可以独立门户。   李徐氏心里连连为李小芸叹气。她还以为李小芸会有多丑,这次见面没想到竟是个气度非凡很有派头的姑娘,这么好的女孩家里怎么用不成啊,偏要嫁给个傻子……况且,这小芸姑娘还是城里绣纺看重的学徒,每年送回来的孝敬足够养活一户普通人家,公爹到底有何不知足?   李小芸疲倦的抬起头,一双墨黑色的瞳孔在黑夜里特别明亮。   她看着远处弯下腰的女子,动了下唇角,却发不出声音。   李徐氏有些怵她,犹豫道:“二丫,你大哥让我来给你送吃的……爹娘默许了的,可见他们也不忍心真饿着你。你要不吃一些食物吧。”   她见李小芸没应声,又戳了戳她的脸蛋,说:“二丫头,我虽然和你不熟悉,但是我们都是女孩,我知晓你心里的痛。我赶脚,就因为别人不疼咱们,咱才更要疼自个。”   李小芸一愣,无语的笑了。她用力抬了小腿,声音沙哑的说:“我饿了,我没说不吃。”   李徐氏呆住,没想到二丫头如此识时务?   李小芸没理会她的惊讶,镇定道:“我手捆着,麻烦大嫂子喂我吧。”若是李小花碰上这种事情,怕是会以死明志较劲到底,可是李小芸不是这样的性子。她骨子里是倔强的,所以才会同父亲吵开,原则上的事情一步不让。但是绝食什么的,她觉得没必要。   爹想饿着她,她才更要吃。浑身充满力气才可以继续折腾。况且她琢磨着如何脱身呢,若是因为身子骨太饿跑不动才无法离开,她会恨死自己。   她给城里师傅和易姐姐写过信,怕是他们不会很快察觉到村里出事儿了。但是师傅了解他爹娘,过不了几日还是会令人过来确认,总是会有跑出去的机会。   李小芸拿定主意后反而吃的更多,倒是真吓到李徐氏了。这二丫头可真是能屈能伸,倒是比李小花更令她觉得难缠。李小花什么都写在脸上,自以为是有多高明,其实很多人不过是宠爱着她,不乐意揭穿她的小心思罢了。   可是李小芸,李徐氏竟是看不透。   她家里弟妹七人,按理说也算是看多了小孩子。   可是这公爹家里的二丫头眉眼沉静,丝毫不像是白日里大闹过的样子。   仿佛一切如常,她爹不曾关她禁闭,两双手似乎也不曾被人捆着。竟是吃的这般安静柔和,偶尔还会笑着同她要食吃,却不知唇角间凝固住的血迹多么吓人。   不过,二丫头柔和的目光里满是坚韧,让她想起了路边野草。他们时而随风轻轻的舞动身躯,好像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冬天到了,树木都变得枯木,那黄土地上依然竖立着变黄的小草,迎着朝阳,不卑不亢。   李小芸吃完了,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李徐氏想着相公的嘱托,不敢轻易离开。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她突然发现,一缕月光顺着窗棂倾洒进来,落在二丫头这张洁净无暇的脸上,散发着一抹耀眼的光芒。这光将柴房照亮,令她感到一丝炫目,有些睁不开眼睛。   真是奇怪了,她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二丫头面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   “大嫂。”李小芸突然开口。李徐氏慌慌张张的坐好应声。   李小芸感觉到她的紧张,抬起下巴越过她点了下头,道:“柴火堆都快被我压塌,背部僵硬着疼,大嫂,能否把我的包裹拿过来给我垫着?”   李徐氏一愣,回过头看到一个灰色的包裹。这包裹是李小芸本是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她犹豫片刻,探过身扶起半躺着的李小芸。她把包裹放在了她的身后,再次变得沉默起来。   良久,她觉得时候待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大郎问她,她便说劝说不成便是。他们家亲兄弟都搞不定的妹子,总不能让她来管吧。反正小芸把饭食吃了,她算是完成了多半任务。   李小芸望着大嫂离去的身影,唇角轻轻扬起。这个大嫂虽然出身贫瘠,却是个脑子聪明的。知道能干的事情就去干,不能干的事情凑活干完交差了事。   李小芸听着大嫂挂上锁,渐行渐远的声音,脸上爬上一抹喜色。   她往后靠了一下,早已麻了的手背上下蹭着她的包裹。这包裹里面装着她的绣盒,里面有针线。作为一名力量掌控力极强的绣娘子,她有信心在鸡鸣前搞定手腕处的绳子。 ☆、vip33   柴房里,李小芸的手腕虽然被捆住,手指头却异常灵活。   两只手夹着针不停的挑着手腕处的绳子,因为她背对着针线盒,偶尔没注意就扎到了肉,她也不觉得疼。一想到可以跑掉,心气就变得十足,皮肉疼相较于心里受到的伤害,早就变得不值得提及。   麻绳线粗,李小芸主攻捆绑处圆疙瘩的地方,待把那挑松了,一切就变得好办。约莫一个时辰,在李小芸不屑的努力下,她总算是把手腕从绳子里挣脱出来。   她站了起来,觉得两腿发麻,一下子倒了下去,摔了个马趴。她坐在地上,揉了揉腿,过一会又试着站起来,这才感觉到四肢能够平衡。眼看着天色渐亮,李小芸收拾好行装,从窗户跳了出去。   她扫了一眼门口处的火折子,差点有一把火烧了拆房的冲动,后来琢磨若是动静太大不就有人知晓她走了么。况且烧家里柴房在情理上会被人声讨,索性忍一时吧。于是她关上窗户跑着离开。   清晨,一抹余白透过远处漆黑色的夜幕冲破下来,隐隐可见日出的光影。李小芸眯着眼睛,头一次感到自由的可贵。全家人牺牲了她的婚事保李小花进京,她凭着的一张脸却无所成事儿,不是还要靠其他人的助力,命运始终被人牵引。   那么,她李小芸为啥不去京城。   她不需要谁为自己牺牲,她就靠着一双手,定要走遍天下。到时候一定要让看低过她的爹娘刮目相看,这世上或许借助他人之力成功的会快一些,但是凭着自个闯出来的路才是大道。这一切换来的荣耀心安理得,可以睡上安稳觉。   李小村,东宁郡,她都不会再有任何留恋了……   李小芸一路狂奔,根本无效顾及披头散发的模样,竟是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到城门口处。好在她模样比较醒目,从小城门口处的小兵就认识她,见她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没多问什么还让同僚捎了她一段路程。   李小芸暗暗记下模样,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如今她的想法极其清晰,善待我的人定要加倍还回去,不待见我的人再也不稀罕。   她昨天睁着眼睛顺着柴房窗户看了一天的天空。因为窗棂很窄小,所以天空便是小的。她想起了李先生曾经给桓煜讲过的故事,叫做井底之蛙。如今,她便是这种蛙吧。   可能是当时撑眼睛撑的太久了,如今眼角闭一下都会泛着疼。其实当时不是她故意为难自己,而是不愿意哭。她怕一闭眼泪水就会顺着眼缝流出来,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她把所有的委屈打碎了牙齿咽进肚子里,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化成一颗金刚心,这世上便再无人可以伤她半分。   易家后宅院子就和如意绣坊隔了一个街道,她跑上去敲门,看门人李伯吓了一跳,道:“小芸姑娘吗?不是昨个才送信说暂且不回来了,你这是怎么啦。”他急忙开开门,将李小芸迎了进来。   李小芸顾不上那么多,说:“赶紧关上门,莫说我回来过。我要见易姐姐和师傅。”事不宜迟,她一路上也想了好多,决定不管如何先走再说。   东宁郡内金家骆家可谓一手遮天,怕是郡守大人都不乐意管这事儿。   她如今可以指望的背景一个是如意绣坊,另外一个便是李劭和。不过天高皇帝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呀。况且,李先生初进翰林院,正是一堆人眼红的时候,翰林院又是朝堂上最清流的地方,她真心不愿意拖累了李劭和。李家同金家这门亲事儿,摊开在权贵看来,李小芸根本不占理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女孩私会情郎叫做不贞,自择婚事儿叫做私奔,违逆爹娘叫做不孝,定好的亲事悔婚叫做不义。金县长科举出身,门下又有师爷,随便几篇文章就可以把李小芸刻画成不贞不孝不义不洁的女子。若是以前的李小芸,她是不怕的,她爹娘如今怕是也想不到这一点,才会见到点蝇头小利就许下婚约。   走出来的李小芸,深知吐沫可以淹死人,于是便更不想让李桓煜知晓她的处境。她思前想后,认为眼下唯一可以帮自己的只有如意绣坊。   第一,她的卖身契还在这里,绣坊可以告她爹毁约。   第二,易如意是女子,总不能说传出她和易如意的龌龊事儿吧。   易如意和李兰看到李小芸一阵烂模样都吓傻了,李兰瞬间红了眼眶,抹眼泪道:“你爹娘到底还是人吗?你如此待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般对你。”   李小芸一怔,眨了眨眼睛,目光温柔的看向她,说:“师傅,不哭。我没事儿。”   易如意愣住,她看着清晨明亮的日光下站着的女孩。她模样说不上多好看,头发更是乱七八糟,一身衣服上沾着杂草,破破烂烂,手腕处隐约透着晾干了的血痕。可是她就是那般沉静温柔的戳在那里,不卑不亢,亦不需要谁的怜悯。   有那么一瞬,她认为李小芸将来必成大器。唯有经历过伤害的人才不会轻易跌倒。人的成熟是一点点锤炼出来的吧。   李小芸不愿意耽误时间,直言道:“师傅,我想立刻启程离开东宁郡。”   李兰呆住,道:“你去哪里?你连外省都没去过,就打算一走了之吗?”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走投无路了。我和家里彻底闹翻,爹娘执意让我下个月就嫁入金家。那傻子不但脑子不好,脾气还大,踹死过怀孕的丫鬟。如今他大丫头又怀孕了,金家为了让我进门承诺把那丫头处置了,孩子打掉,可是,我凭什么啊。谁的命不是命,或许我若是很走了,那一对母子也可以保全下来。况且,我又不想嫁入金家,让别人给金夫人生孙子吧。”   易如意顿时明了其中含义,说:“我懂了,这就令人备车和包裹,你先去前往漠北主城。我祖父拜把子的兄弟是靖远侯府下面的将领。你先去那躲着,至于如何上京,这是后话。你可知从漠北去京城多远吗?一路险恶,金家和骆家势大,你个姑娘家跑不掉的。若说出了漠北以后,我们易家都帮不了你什么。”   李小芸无比感激的看着易如意,道:“真谢谢你了,易姐姐。”   “不要这么说,小芸。”易如意摸了摸她的头,说:“路是你自个拼出来的。若是你不上进,怕是至今还在小村庄里,早就被你爹拿来孝敬给金家了。不管如何,至少我们还有机会搏一把,可以选择走什么样子的路,这已便是最好的结果。”   李小芸胸口一暖,憋了好久的泪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但是这不是委屈的眼泪,而是感动。她攥了攥易如意的手,说:“我不会让你和师傅失望的。”   李兰早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李小芸不是她的孩子,却胜似她的亲妹子。这孩子从小就被欺负,还那么懂事,从未厌弃别人,一直努力的靠自己过活。可是,他们家人却不认可她,居然把孩子弄的遍体鳞伤,执意令她嫁给个暴虐的傻子。   她看不下去,心痛的要命。她一直觉得李家村近几年风头太盛,不管是村长还是改名的李铭顺都太自以为是了。可知物极必反,今日走的越高他日摔的越惨。对于这些贵人们来说,东宁郡他们都看不上眼,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李家村。   村长啊,真是利益熏心,被猪油蒙住心了,才会对自个的孩子下如此重手。   众人心知耽搁不起,立刻行动。突然院子里一阵骚动,外院管事不停喊着:“我的李少爷,您慢些走,这里都是女眷,您进不得啊。”   李小芸莫名心慌,慢吞吞的回过头。   远处,朝阳倾洒而下的青石板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俊朗少年,他步履轻快,高昂着下巴,白嫩无暇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怒气。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黑葡萄似的深邃漠然,眉头聚拢,扬声喊道:“李小芸,你不过是滚回家一趟怎么变得这么惨。早就说过让你别回去的。”   李小芸深吸口气,此时那有功夫哄李桓煜呢?   李桓煜大步走上来,越走近越觉得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他心疼又愤怒的摸了摸李小芸的头发,说:“他们把你怎么了,是你爹还是你哥,我去宰了他去。”李桓煜气的肩膀处颤抖,转过身拎着剑就要走。   李小芸急忙拉住他,她的目光落在李桓煜饱满的额头上,想到自己即将远行,心里涌上一股不舍的情绪,低声唤道:“桓煜……”   李小芸的声音很少这般温柔,仿佛可以将李桓煜融化了。李桓煜心头一热,回过身,眉头紧皱,咬住唇角一字字的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vip34   李小芸紧抿着嘴巴,脸上惨然一笑,她竟是没有勇气告诉李桓煜,她爹要把她嫁给傻子的事情。她的心底隐隐藏着羞愤,她又真害怕李桓煜这急性子知晓后会闯出祸事。李先生不过是初入官场,哪里对付得了金家和骆家。她欲言又止几次,还是低下了头。   李桓煜急坏了,两只手拉住李小芸的手,他又长了一岁,高出李小芸半个头,说:“可是你爹他们又拿什么事儿恶心你了。你切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李小芸沉默下来,仔细想了一会。最终决定撇开面子和李桓煜坦白。   这孩子但凡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会暂时性失去判断力,与其让他去猜,还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桓煜,我爹把我婚事儿定下了。”她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可以说出这句话。   李桓煜大脑轰的一声,嘴巴张着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拿着长剑,右手发抖,道:“我现在就去把那混蛋宰了……”   “站住!”李小芸攥住他的手腕,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是谁?”李桓煜打断他道:“怎么就突然定下你的亲事儿,对方到底是谁。”他眉头紧皱,目光冰冷,锐利的视线好像刀子似的带着某种可以戳入人心的力量。   李小芸叹了口气,说:“不是最近才定下。早在几年前就说好了的。否则我干嘛拼死拼活的来城里考绣纺呢。”   李桓煜无法置信的看着她,道:“几年前?那时候谁会看得上你?”   我去……李小芸不停告诉自己,李桓煜说话风格就是这个样子,实则他是很紧张她的。   “倒也不是说看得上与否。因为男方不是个正常人。”   李桓煜愣住,说:“谁。你说。”   李小芸咬住下唇,道:“金县长的独子。你……知道金家的吧。”   李桓煜脑袋乱哄哄的,胡乱道:“我自然知道他家的,不过……啊!”他猛的叫出声,急忙靠近李小芸,盯着她说:“你说的难道是金浩然?那个白痴么?”   “咳咳,不然还能是谁。你晓得,我姐占了东宁郡一个秀女备选名额进京了。”李小芸垂下眼眸,逼迫自个言语淡定,仿若并不在意。   李桓煜整个人呆住,良久,愤怒道:“你爹娘的心被狗吃了吗?为了李小花进京就牺牲了你的亲事儿?你又是白痴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们做出这种事情你居然还回去帮你哥张罗婚事儿,你脑袋被驴踢了?现在还弄成自个受伤,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李桓煜气急败坏的吼道,完全没有顾及四周都谁在。他望着李小芸身上的血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整个人快气疯了。   李小芸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憋着,咽进肚子里。但是这世上有四个字叫做得寸进尺,并非你肚里长牙对方就认为你有骨气。李小芸爹娘完全属于顺杆爬之人,不就是欺负李小芸不闹么。   装什么孙子!   李小芸心知自个理亏,再加上她没想到她爹真会把她绑住囚禁起来,这完全颠覆了她往日对爹娘的认知。所以她心里发憷,倒是没有反驳李桓煜的话。   李小芸垂下眼眸仔细听着,暗道让李桓煜骂痛快了便是。反正自己即将远行,她对李桓煜充满浓浓的不舍之情。从小到大,真正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似乎也只有李桓煜了。   李桓煜见她不说话,更是气的不成,催促道:“到底如何了!”   李小芸硬着头皮抬起头,安抚他道:“你先别气呢,容我说给你听,你总是唠叨,我都不敢说。”   “哼,你嘴巴上说不敢说,骨子里却什么都敢做。”李桓煜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从怀里拿出李小芸绣给他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李小芸手腕处的伤痕。他小心翼翼的给李小芸擦拭。清晨的阳光冲破乌云的余白倾洒而下,将他墨黑色的发髻照耀的闪闪发亮。   他的额头急出了豆大的汗珠,此时却像是一颗颗漂亮的珍珠,晃得李小芸睁不开眼睛。   李小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那金家少爷把丫鬟的肚子弄大了。他们家本就是一个傻儿独子,子嗣单薄,自然想让丫头生下孩子。便去说服我爹娘让我们提早成亲。期初我爹娘不同意,后来金夫人索性舍弃卒子,决定不让那丫头活了。而是我早日嫁过去给她生孙子。”   李桓煜胸口处一揪一揪,想到李小芸差点就要被人拉去给傻子生孩子去了,他就没来由有一种想要杀人放火的冲动。TMD小芸是他的小芸好不好,她要陪他过日子,睡觉,吃饭,玩耍,这……床榻之侧岂容他人惦记?   李桓煜暗中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金家那小子好过。他平日在学堂读书,倒是有见过那傻子。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生就一副贱样儿。若不是他身边有护卫守着,天天挨打。这倒好,外面挨打回去找丫鬟找情儿,什么东西!   李小芸见他陷入沉思,以为这事儿便是过去了。她着急收拾东西离开,说:“我先去洗漱一下,你该去学堂了吧。”   远处,白嬷嬷带着墨悠和墨兰跑了过来。他们家小公子每日派了人来易如意家门口盯着,听说李小芸回来了早饭未吃就跑了出来。   咦,白嬷嬷吓了一跳,李小芸的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这是如何了?   李小芸尴尬的冲着白嬷嬷点了下头,淡定的转身离开。倒是李桓煜不情愿的被人扒开了死死缠在李小芸手腕处的手,有些不太高兴。   白嬷嬷忍不住感叹,这些年下来,小少爷似乎对胖丫头李小芸情感未减呀,这可如何是好。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李小芸变化极大,尤其是气度上的。仿若刚才那般,即便浑身上下落魄不堪,也未曾表现出什么窘态。还知晓同她见礼,道了万福才离开。   李小芸转过身后就脸颊通红了……这一路来投入在她身上的奇异目光不少,刚才太过紧张都不曾注意。此时真有些羞愧。说出去怕是都无人相信,她爹娘竟是如此待她……   她的眼眶红了一下,罢了,彻底离开吧。   李桓煜被白嬷嬷拉着去上了学,他一路上琢磨着如何帮李小芸脱困。来到学堂后果然见到了那傻小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走过去,狠狠的踹了金家小子屁股一脚,道:“听说你搞大了你家丫鬟的肚子。”   旁边几个小伙伴立刻围了上来。十一二岁,正是情窦初来的年龄,很多人都定下了亲事儿,于是耳边传来看热闹的起哄声。   “桓煜,真的假的,金浩然这傻子脑子不好使,下面倒是能用的。”   “少说两句,金县长说了,他儿子不是傻子。否则干嘛来学堂上课。”   “切,那是黄院长给金家面子吧,他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李桓煜眯着眼睛盯着金浩然,恨不得一巴掌拍花他的脸。一想到这臭家伙居然可以沾染他的小芸,他便胸口处燃烧起一股子邪火,任何水都浇不灭的一种怒气。   金浩然脑袋不好,却傻大个。他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他的智力有障碍,力气却是不小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一脚就踹流产了丫鬟。   他有些口吃,说:“你……你,你傻子。你才傻子!”   啪,李桓煜狠狠的拍了下脑袋,说:“是啊,你是傻子。”   金浩然隐隐觉得哪儿不对,道:“对!”   “对你个头!”李桓煜浑身上下不舒坦,就想着找茬揍人。他拎起手边一把椅子都扔了过去,心里暗骂,让你娘敢欺负小芸,什么东西。   金浩然在小厮的拉扯下躲开了。他在家里一直是脾气大的主儿,二话不说踹了小厮一脚,说:“打……打他!”   李桓煜这几年每日晨练,那身子骨不用说的强壮,扬起手就真如同心里所想般冲着金家傻子脸蛋子甩了下去,落在他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掌印。   哇的一声,金浩然大哭。坐在地上,喊道:“去给我叫人,我……打……打死他!”   小厮傻眼了,对方可不是一边的公子哥儿啊。而且还把他们家少爷搞大丫鬟肚子的事情暴露出来,这本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但是夫人正在张罗少爷成亲呢。   况且,几年前可是死过一个怀孕的丫鬟的。万一因此引出曾经的事情,可不好了。他们家大人为人保守,政绩虽然无功,却也无过。金夫人“心善”,逢年马月的乐善好施一下,被百姓爱戴称颂,难免被人眼红。但是他们家只有一个傻儿子,众人便忍不住生出怜悯之意。若是晓得这儿子虽然傻,却私生活极其不检点,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可就麻烦了。   这些事情一旦被挖出去,就没人会再同情金家,反而不停挑刺。让大人上峰知晓后,今年的评级肯定不会太高。况且金大人在县令的位置已经呆了两个三年,正赶上今年是调职年份。   金浩然见小厮止足不前,随手捡起一个棍子就拽出去,正好打在小厮的脑袋上,流了血。   小厮捂着脑袋不敢造次,外人都说金浩然是个傻子,唯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晓得,少爷简直是变态,被他糟践过的丫鬟何止两个?他外面受的那些气全部发泄在女人身上了。   小厮没办法,硬着头皮冲向李桓煜。可是他不敢打李桓煜,便只能不停挨打。另外一个小厮见形势不好,急忙派人给府上传话。对方是官身之子,务必得了大人或者夫人的口谕,方敢行事儿。 ☆、vip35   金家,主屋门口的院子空着,有丫鬟守在院子门外的拱门处,彼此对望着不敢吭声。远处,金浩然的奶娘蓝氏走了过来,问道:“怎么都在外面守着,夫人呢。”   小丫鬟道:“翠荷姐姐俸茶不小心斟到了夫人裙子上,就被骂了。然后夫人心情似乎不太好,还命人打了翠荷姐姐,夫人不让人管翠荷……”   旁边看起来更机灵的丫鬟接话道:“所以我赶紧寻您来,唯有您可以劝说得了夫人的。”   蓝氏点了下头,似乎被这句马屁话捧的心情不错,道:“成了,我晓得。你们守在这里千万别让人进去。”她转过身直奔主屋,就看见被打的翠荷正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哭泣。”   金夫人骆氏近来本就心情极差,一个小小的村长人家都敢和她较劲?最要命的是看起来不错的李小芸,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主儿,真想捏肿了那张脸。这年头敢和她较劲的怕是还没有出生呢。   翠荷见蓝氏进屋,急忙扒住了蓝氏的大腿,说:“嬷嬷救我,我……我真不是主动地,是老爷她前几日醉了,强要的啊。”   蓝氏一愣,瞬间明了。难怪夫人那么大的火气,原来是丫鬟爬床。而且这丫鬟还是夫人身边的,多少有些打脸。   她使眼色让翠荷离开,翠荷又回头看了一眼金氏,见对方根本没看她,便跪着往后蹭着出屋子。蓝氏亲自动手给金骆氏倒了一杯茶水,说:“夫人,可是有心事儿呀。”   金夫人沉默着,道:“我琢磨着阿虹那孩子不能打掉。”阿虹便是怀孕的丫鬟。   蓝氏听到此处,知道了夫人心意,说:“这也好办,先放到庄子上好心养着,多派些人伺候,把孩子生下来吧。至于李家人,他们莫不是真当自个是人物么。”   金夫人冷哼一声,说:“还有那个李小芸,什么个玩意,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竟是这般不懂得感激,待日后落入我手中,倒是要好好调教一番。”   蓝氏见李小芸将夫人气得不轻,急忙符合道:“她不是在如意绣坊做学徒,改日回趟骆家,让家主给绣坊施压吧。早晚把她性子磨平了。”   “骆家?”金夫人不屑的扬起唇角,说:“用不上娘家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先把她娶进来再说。你稍后就同管事说,把话放出去,咱们府上下个月要办喜事了!”   金夫人喝了口茶水,说:“顺便多备礼,全给送到李家村。我倒是要让人看着,他们家姑娘到底有多不义。”   蓝氏急忙应声,拍马屁道:“小小村姑没见过世面,夫人千万别因为个傻丫头生气。至于她那没眼力见的爹娘,呵呵,李小花还在咱们手上,京城那么远,夫人随便几句话就可以压死李村长的。”   金夫人扬眉,嘴硬道:“可惜了我那宝贝儿,竟是要和这种女子共度一生。她不乐意,我还后悔了呢。若不是为了这一口气,我才懒得让她进门。至于李小花,更不可能有大造化,漂亮姑娘我见得多了,像她这么不知深浅自以为是的不多,怕是爹娘教育不够。”   “夫人,昨个王大夫家的私下和我说,阿虹那胎不满四个月,却一点都不显怀,肚子尖尖腰身纤细,再加上她脉象有力,九成九是个男娃娃。”蓝氏话题一转,说到了金夫人爱听的事情上。   金夫人扬起下巴,眉眼处总算流露出一丝笑意,说:“我就说我儿是个有本事儿的。”   蓝氏不停点头,道:“大公子性子至纯,外人不明罢了。”   屋里的气氛总算温和下来,蓝氏想着金氏一早上什么都没有吃,立刻唤人进来伺候。   哒哒哒……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小丫鬟刚出了院门又跑回来。身后跟着大公子金浩然的小厮金四儿。   噗通一身,金四儿跪地,哭诉道:“夫人,我来搬救兵啊,咱家大少爷快别人打死啦。”   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说:“谁那么大的胆子!你们都是废物吗?如何照顾少爷的,还居然敢跑回来,人呢,人都去哪儿了。”金夫人往日里怕儿子受欺负,安排了一堆伺候人跟着。   金四眼角挂着泪水,少爷被打,他们做下人的万不可当成没事儿人似的。他摸了下脸颊,道:“对方是这一期探花郎家的公子呀。”   “探花郎?”蓝氏接话。她看向夫人,低声道:“说起这位探花郎和咱们还有些渊源。他名字叫做李劭和,是李家村出身。他妻子早逝,却同岳丈家关系极好。他岳丈姓秦,是京城药商,同后宫还有太医院都有些门路。不过他家的公子并非李先生亲生的儿子,是领养的。貌似早年李先生进京,这孩子都是扔给李家村村长带着呢。”   金夫人皱着眉头听完以后,原本被抚平的气焰立刻又高涨起来,怒道:“可是知道因由?”   小厮见状,老实回话道:“原因不明。但是李家少爷曾质问公子让丫鬟怀孕的事情,当时好多人都在呢,怕是别人听了去。”   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说:“好一个李家少爷!你立刻带人去给我把少爷带回来,若是少爷伤着一点,你们谁也逃不脱干系。”   “那李家少爷……”小厮刚要问什么就被蓝氏打断。   蓝氏同他使了眼色,说:“什么李家少爷王家少爷的,他们算什么东西!你们只管护着咱们家公子便是。一切后果,自有夫人承担。我倒是不知道,咱们金家下人都唯唯诺诺到公子挨打不敢出声了?东宁郡变天了怎么地!”蓝氏跟随金夫人多年,自然晓得其想法,顺着道。   小厮一听了然,说:“小的立刻去救少爷回来。”   “我的儿,居然被个野孩子打骂!”金夫人捂着胸口,望着小厮远去的背影,见四周无人,咬牙的同蓝氏说:“此事儿定然同李小芸脱不开关系吧,嗯?”   蓝氏急忙搀着金氏,说:“那少年郎我是曾听说过。李劭和待他当亲子看待,京城岳丈秦家似乎也满满意这孩子,还派了管事过来亲子侍奉,日后定是要进京的。”   啪的一声,金氏将桌子上的一副折扇子生生撕裂,道:“我管他谁的孩子?李劭和再如何远在京城,若是我儿任由他们这般欺负,日后金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蓝氏连连称是,说:“夫人,其实我们没必要明着做什么。李小芸同李家少爷相处多年,我就不信没有不明不白的事情,咱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金夫人眯着眼睛冷哼一声,道:“你且去做。这一次,我还真不需要她李小芸嫁进我金家大门,呵呵,我要……她的命!”   金骆氏好歹出身名门大户,在她眼里,李小芸这种人的人命本如草芥……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她,如今又是爆出因为此女导致儿子挨打。她弄不死李劭和的儿子,还弄不死一个村姑?   金夫人深吸口气,说:“把话放出去,敢打我儿,谁也别想好过。”李劭和再如何得了皇帝刮目相看,也远在京城。再说,这漠北可不是皇帝老子说了算的地界儿!   城东,李小芸收拾完了行囊便上了马车。   易如意拉住她的手,叮嘱道:“路上委屈点,直接到了主城再说。靖远侯府管理的主城一般不敢有欺男霸女的事情出现。老侯爷这么多年能够把漠北守住让皇家说不出半句话,归根到底还是自律。所以就算将事情闹大了也一定要在那闹大,憋在东宁郡本地,大腿拧不过胳臂,郡守大人都和金家骆家蛇鼠一窝。”   李小芸用力的点了下头,泪水不由自主的溢满眼眶,道:“易姐姐,你的恩德我记住了。若是此生没机会,下辈子做牛马也会报答你的。”   易如意急忙按住她的唇角,说:“没那么大的事儿。大不了就是被抓回来而已。若是能遇到哪位贵妇人就好了,但凡有点良知的人也会同情于你。”   李晓宇擦了下眼角,道:“谁也没法靠人的同情过一辈子。我想清楚了,大不了一条命。真到了那地步,我就做个厉鬼天天在金家晃悠。”   噗嗤,易如意被她逗了,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孩子。不会到那一步的。”   李小芸抿住唇角,惨然一笑,道:“恩,一定到不了那一步!”她刚要上马车,看到隔壁李家大门突然敞开,涌出了许多人。   墨悠眼尖看到李小芸,诧异道:“李姑娘要出门吗?”   易如意和李小芸对视一眼,没有应声,问道:“你们家怎么了?”   墨悠想着李小芸同李桓煜的情分,如实道:“少爷出事儿了。他在学堂把金家大公子打了,如今金家来了好多人要抓少爷走呢。”   李小芸身子一僵,大腿竟是有些抬不起来…… ☆、vip36   易如意看出李小芸犹豫不决的样子,说:“小芸,不能耽搁,你走吧。这头我会盯着。”   李小芸看了一眼师傅,咬着下唇上了车子。她的脑子里很乱,桓煜和金家人打起来啦,定是因为她白天的话吧。李小芸揪着心,忍不住懊恼起来,她一个将走之人同小不点说这些干甚。可是她若是不说一走了之,怕是小不点早晚从其他人嘴巴里知晓,还是会同金家人闹。   李小芸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李桓煜稚气的面容。他紧皱眉头,骂她笨蛋,他扬起下巴,骄傲的脸颊明明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夸奖柔和的不得了,却偏要装成完全不在乎。   这傻子,呆子,笨蛋……   他总骂她,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傻瓜的人。竟是为了她这种微不足道的人去得罪金家。李桓煜,你这个混球!李小芸忍不住念叨起来,眼角却落下泪水。就连她亲爹娘在权衡利弊后都选择放弃了她,李桓煜却从不考虑青红皂白,从始至终站在她这一头。   若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李小芸的下唇被咬出血迹,她眼睛一亮,大声道:“停车!”   她太了解李桓煜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怕是事情只会闹得越来越大。况且,金家拥有话语权,指不定如何说这件事情,若是给李桓煜扣帽子,她若不在,她爹偏向金家,怕是这辈子两个人谁都翻不了身了。李兰和易如意再如何也是外人,别人不会听信他们的话。   所以,她不能跑,跑了就没人说话,还不是金家说什么是什么!   事关李桓煜名声,她,不能走。   马车师傅犹豫了片刻,说:“李姑娘,我家大小姐让我务必尽快送你出城。”   李小芸摇摇头,说:“送我去郡守大人府邸……”   马车师傅愣了下,见李小芸目光坚定,叹了口气,道:“好吧。”   李小芸愣了会神,她本是想去衙门,却想起县令可不是金大人么?她想的清楚,李桓煜如今莫名其妙同金家孩子打起来,闹到最后肯定会被人污蔑她和李桓煜有什么收尾。   关于这一点,若是他爹娘站在金家那一头,那么他们着实说不清楚的。   所以,她必须为李桓煜寻个动手的理由。事到如今,她什么下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桓煜必须没事儿,否则就是死,她都不会甘心。   李桓煜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人,她不能因为自个误了终身。   没一会,马车就来到了郡守府邸门口处。李小芸撩起裙子,下了马车。她冲车夫说:“为了不给易姐姐添麻烦,您先回吧。”   车位愣了下,说:“可是姑娘你……”   “我没事儿。”李小芸笑了笑,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眯着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目光,倒是让车夫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   李小芸劝走了她,走了两步来到东宁郡郡守府邸大门口处的台阶下面,跪了下来。她这些年读了许多书,心里晓得此事儿无解。金家就算有强取豪夺的意思,那也是她爹点了头的。所以,她告不了金家,至于爹娘,提起来更是让人心伤。   大黎重孝,从未听说女子可以违逆爹娘的。《大黎·名例》①规定,子女不孝罪有:“谓告言诅詈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供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   大白话便是,检举告发祖父母、父母犯罪行为的;骂祖父母、父母的;背地里诅骂祖父母、父母的;祖父母、父母生存期间自己另立户口、私攒钱财的;对祖父母、父母不尽最大能力奉养,使其得不到生活满足的;父母丧事期间自己娶妻或出嫁的,父母丧事期间听音乐、看戏的;父母丧事期间脱掉丧服穿红挂绿的;隐匿祖父母、父母死亡消息,不发讣告、不举办丧事的;祖父母父母未死谎报死亡的,这十种情况,都属于不孝的犯罪行为,都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子女在家从夫,父亲打死儿子都不能算作犯法,更何况是她这种情况。   道德家们颂扬女子无才便是德,李小芸有时候回想往事,感慨万千。这话说的没错,书读的少,或许心底的世界便是巴掌大的天空,最终,她便是会嫁了吧,然后守着孩子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世上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便是如此,如果她没有遇到小不点,没有和李先生识字,又或是不曾同师傅李兰练习刺绣,如今的她还是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   自卑,害怕,唯唯诺诺……   现在,她扬起下巴,即便是跪着背脊也挺的笔直,她所做过的事情都对得起良心,所以宁可死也不想苟活。她有些理解李小花了,因为心底想要看到更多美好的景色,才必须飞的更高。   但是她和李小花不同之处在于,她不会踩着别人往上爬,她的未来,不需要牺牲任何人。   她的身边有一个包裹,她掏出一张白色的绣布扑在身前,犹豫的看了一眼笔,闭住眼睛。右手咬破食指,开始在绣布上写字。这是一张罪己书……她把一切责任拦在自个身上,将李桓煜描述成想要为长姐出头的幼弟。她没有指责爹娘,更没有指责金家,她心知,唯有如此,郡守大人才会受理这门官司。爹娘和金家才可以找到台阶下来,放过讨伐李桓煜。   这世道,子女是没资格告爹娘,这话拿到京城皇帝那也是如此。   她只能问罪自己,不该任性出走,酿成大祸。   李小芸一边写,一边哭,生活有太多不得已,她却依然想好好的活下去。她希望李桓煜能够渐渐长大,知道何为可以为,何为不可以为,莫在冲动行事。   郡守大人门口的门卫见到此景前来轰她,打她,李小芸都不曾移动身子半分。   刺绣本是耗时耗力的活计儿,她在易家这些年,早就被锻炼的坐如钟了。顾绣最讲究淡定,她把手指当成针线,贯穿在画布面前十分自如,没有一点违和感。周围路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倒也无法让门卫当众行恶。   路人感慨此女镇定的同时,却也对其遭遇忍不住一声叹气。   本是乡村平凡的小女孩,不经意被县令夫人看中,却是说给个傻子。因为心底有抱负来到城里学习刺绣,以前往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试为人生追求,说不得对还是错了。爹娘不疼,兄妹不亲,缘分浅至,却和捡来的孩子处出比亲姐弟还深厚的情分。   女孩垂下眼眸,墨黑色的长发盘在耳后,发髻处插着一枚李桓煜送给她的翡翠玉钗,映衬在越发明亮的暖阳下,闪闪发亮。她颤抖着双肩,泪水盈眶,却没有道半句委屈。淡粉色衣裳上面的金线亮晃晃的,映衬着这孤单的人儿隐隐有几分悲壮情绪。   有人道,难怪县令夫人会看上她,多好的姑娘,皮肤白皙,体态圆润,额头饱满,典型大富大贵的福气样子。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又岂会甘心给个傻子做媳妇。最要命的是那县令傻儿子竟是先后糟蹋了数目丫鬟,还令其怀孕。   众人叹息之余不忘记惦念女孩同弟弟的情分。这弟弟明明已经给官身领养,却在知情后不顾及后果为姐姐出头,怕是亲兄弟偶做不到呢吧。可怜见地的,姐弟俩怕是总归是犯了事儿。这门婚事儿再如何可惜也是过了正经文书,双方父母认可的婚事。那么不管是谁,都没资格说三道四。   郡守夫人自然早就得知有人在外面长跪不起,还写着类似状纸似的书信。   她派人打听到内容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金夫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他们家同金家关系一般,也没有得罪人的必要。   金夫人得到消息后扬起唇角,冷笑道:“这个李小芸,看来我竟是小瞧了她。”   金氏和蓝氏合计的好,本是打算派人将李桓煜抓来,引诱他说出不妥当的话语,最终扣他一个和李小芸私通的罪名。李桓煜年少,套话还不容易么?他们金家拿着婚约书,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李小芸这个不知羞耻的村姑,不乐意嫁给她儿,便借故照顾幼弟便利,引诱幼弟犯错。反正到时候最不怕多的便是流言蜚语,随便扇风就有人点火。   可是她终归是没有猜测到李小芸的果敢。竟是闹到郡守府门口处演绎起了姐弟情深的戏码。还率先将她儿糟践丫鬟的事情说出来,一时间反将金府一军。   该死的是,她并未责怪爹娘将她许配给金家,也不曾埋怨金家不是,反倒是令人同情其处境。   金夫人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觉。   这贱人!   金氏眯着眼睛咬牙启齿,暗道:好一个姐弟情深,一个欺我儿感情,一个打我儿身子……   李小芸,我碰不得李桓煜,还治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①《大黎·名例》来自大唐名例。 看过嫡女的读者应该知道李桓煜是新晋权贵小李将军么。这也是他为何放弃科举,改走武将之路,投奔到欧阳穆身边的根本原因。否则李家就这么一个后人,怎么可能扔到战场。必然是迫不得已。如今金夫人有多嚣张,日后她便有多惨烈。骆氏他们这一脉必将全灭!否则对不起今日李小芸的悲壮苍凉。 ☆、vip37   屋内,金夫人诡异的扬起一抹笑容。窗外,静寂无声。   蓝氏在旁边恭敬侯着,良久,见夫人不说话才问道:“那么奴婢现在该如何呢?”   金夫人扫了她一眼,声音仿佛从鼻孔发出,道:“如何?自然是一起去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李小芸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愿意承担全责造就姐弟情深的名声包她弟弟,我这么心善的人自然乐得成全。”   蓝氏嗯了一声,示意管事准备轿子,叮嘱丫鬟道:“已经派人请了大夫,若是稍后少爷被接回来务必立刻就医,免得造成什么恶果。”   金夫人刚走出来便看到浑身血迹斑斑的儿子被抬了回来,只觉得心脏处一抽,怒道:“你们到底怎么保护主子的?一个个干什么吃的!”   她担心儿子,哪里走得开。急匆匆的折返回来,望着担架上脸颊被打的根猪头似的儿子,哄着道:“元宝,我的元宝,娘在呢你哪里疼……”   金浩然从小智力低下,反应慢半拍,看着就和别人不一样。金夫人特意去寺里求过佛祖,取了个俗气的小名叫做元宝,为了给孩子积攒福气。正因为觉得儿子可怜,所以才不大管他。再说孩子也就是私生活烂了一点,可是丫鬟奴才本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金夫人并未觉得不妥。   在爹娘眼里,自己家孩子永远没有错。儿子再傻再弱智再胡搅蛮缠欺负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可怜的孩子,令人心痛到不能自已的宝贝。   金浩然一身蛮力,所以他并非不还手。   李桓煜受了情伤,主要是后来金家的大部队打的。不过李家也来人了,所以变成两家群殴。金浩然伤势严重一些,因为他老硬碰硬,伤势看起来极其邪乎。   金夫人望着被李桓煜揍的鼻青脸肿的儿子,顿时差点冲去李家反攻的冲动。还是蓝氏拦住她,道:“夫人,万万不可。不管如何李家并非没背景的人,咱们不值当呀。此事儿因为李小芸而起,我想那李家少爷应该是真的挺在乎她的姐姐。我们若是想报复他,不如先纳了他的姐姐回来。早晚李家少爷还会登门看望李小芸,到时候设个局,让他们两个身败名裂,奸夫淫/妇侵猪笼!”   金夫人的理智被拉了回来,说:“好!如此说我还要好好养着李晓芸,我要让她好好活着,活着看自个的弟弟为了她彻底走投无路。”   金夫人一旦决定如此行事,便立刻派人备轿子前往郡守大人府邸门口,决定上演一副婆婆善良,媳妇仁孝的戏码。   她是善良的,即便事已至此,依然愿意接受李小芸进家门,多么好的婆家?呵呵……   学堂处,白嬷嬷命人给李桓煜擦伤。   他身上大多数是皮外伤,额头处破了个口子,看着白嬷嬷心疼极了。   “大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不可以和嬷嬷商量的?”白嬷嬷揭开李桓煜发丝,重新帮他梳着头。这些年相处下来,李桓煜依然不适应让丫鬟近身伺候,反倒是白嬷嬷近身收拾他门面。   李桓煜不忿的说:“嬷嬷,那傻子居然要娶小芸,不可以的。”   “嗯嗯,不可以不可以。但是你这样冲动可会坏事儿,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传出去,以为你同小芸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白嬷嬷叹着气,这年头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李桓煜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说:“我本来就和小芸不清不白呀。”   白嬷嬷一怔,皱眉道:“别胡说!小芸和金家公子订了亲。就算要退亲或者不成亲,你也不能扯进去,咱们怎么帮他都成,但是万万不能把少爷名声毁了呀。”   “什么名声不名声?”李桓煜啪的一下子拍开白嬷嬷的手,说:“小芸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小芸去哪儿我去哪儿,小芸若是偏要嫁给他,我就宰了他。谁也别想抢我的小芸!”   “哎呦喂我的主子,这话咱们私下说便是,但是您万不可张扬出来呀。”   李桓煜倔强的撇开头,面色冷峻,眉目清冷,道:“我和小芸干干净净,行得正坐得端。我喜欢她不过就是我喜欢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偷着掖着。”   白嬷嬷彻底无语,吩咐墨悠和墨兰分别守着两角的拱门,道:“小主人,小芸姑娘定了亲。那是她爹给她定下的亲事儿,别人插手不得。您这样横出来,反倒是落人口舌。再说,您的那种喜欢,也未必是那种喜欢。”   李桓煜终于烦了,挥了挥手,道:“我要去寻小芸。白日里就觉得不对劲,她定是在娘家受了委屈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独处,那帮坏人欺负她,我要去陪着她。”   白嬷嬷急忙拦住他,道:“小主人,您先别着急,我先看下小芸姑娘在哪里。若当真是婚事儿,未必没有法子,但是切不可以你来出头。”   李桓煜仰起头看向白氏,说:“还有法子帮小芸吗?”   白嬷嬷为了安抚李桓煜,生怕他窜出去,拍着胸脯道:“别人或许没办法,但是您忘了嬷嬷以前是伺候谁的了么?在东宁郡这地界儿,靖远侯府的家奴跺下脚都可以震的六品官低头说话,更何况嬷嬷可是陪着世子妃嫁入靖远侯府的哦。”   李桓煜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说:“靖远侯府这么狂,我去给灿哥儿写信,能救得下小芸吗?”   白氏一阵头大,道:“灿哥儿是靖远侯府的嫡孙儿不假,无人敢给他脸色看。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做事情受限制的。你让他在这事情上出头,着实有些过了……毕竟,咱们并不占理。”   “什么叫并不占理,小芸不想嫁给傻子,我知晓……”他见白嬷嬷一脸的不认同,强调道:“她想嫁给我的,她都答应我了。嬷嬷,这一辈子我只要小芸,我只想要她。”   白嬷嬷望着他认真的目光,微微有些愣住了。   “小主人,您还小……”   “我不小了!”李桓煜恼羞成怒的红着脸,说:“我都那啥……那啥过一次了。我不管的,嬷嬷,我要去找小芸。小芸定是受他们欺负了,小芸多可怜,我不要小芸一个人待着。”   白嬷嬷有些无奈,犹豫片刻,道:“小主人,您信得过嬷嬷的话便让嬷嬷去处理好么?”   李桓煜犹豫片刻,心底隐隐涌上一股不安,不成,他干什么都呆不下去,他见到小芸,否则心里不踏实,否则他无论做什么事情脑子里都是小芸伤心的样子。   白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王总管竟是慌慌张张走过来。他使眼色叫白嬷嬷出来说话,却被李桓煜挡住,道:“王伯,你脸色那么差,可是外面出什么事儿?”   王总管踌躇片刻,怕继续耽搁下去反而不好,说:“易家来人说要送小芸姑娘出城,躲避婚事儿,无奈听闻咱家少爷打了金家儿子。小芸姑娘忧心桓煜少爷名声,怕到时候李家有口难辩就又回来了。如今跪在郡守大人门口写了千字罪几书,金夫人和李村长随后赶到,三个人正是哭成一团……”   李桓煜脸色瞬间煞白,怒道:“这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王总管一把搂住李桓煜,说:“小主人。您要体会李姑娘的苦心啊。”   白嬷嬷接话道:“是呀。小芸姑娘明明是打算一走了之,如今回来主动认错必然是不想让小主人名声狼藉。小芸和金家孩子有婚约,你莫名就把人家打了,小芸又走了,日后指不定金家如何编排小主人你,李姑娘若是不在东宁郡,怕是连为咱们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她才会回来,她主动承担下所有的事情,便是为了不累及你。”   李桓煜脸色越来越白,眼眶发红,道:“小芸总是那么傻,一天到晚说为我好,却不晓得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她好好地,我就好好地。”   白嬷嬷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心里暗道,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十个金家她一个老婆子都能收拾了。如今却要忍辱负重看着少爷救不了小芸心碎么!   “小主人,你切莫冲动行事,否则小芸姑娘定会伤心呀。”   李桓煜咬住下唇,说:“看来我刚才竟是手轻了。应该是一刀了结那傻子才是。”   白嬷嬷呆住,劝说道:“万万不可以。小主人,您可是要参加科举的啊,您早晚会出人头地,不要在这件事情伤及根骨。”   李桓煜扬起头冷哼一声,说:“他们若是真敢逼迫小芸嫁入金家,我便是和金家不死不休之局。什么科举,出人头地,连小芸都保护不了我读书又图什么!”   “小主人!”王管事也傻眼,这些年来,原本以为小主人会对李小芸感情慢慢转淡,或者认清楚这是亲情。怎么到了最后,反而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vip38   李桓煜才不管这一套,不顾众人反对飞奔而出,直奔郡守大人府邸。可是此时东京郡府邸门前早就走干净了,他随便拉住路人问,才晓得,李小芸和她爹娘一起,被金夫人请走了。   好一个请走!   李桓煜回想起刚才金浩然恶毒的目光,以及那小子一身的蛮力气,若是知道他在乎的小芸在府上拜访,怎么会无动于衷?   这家伙要是趁机糟践她的小芸……   李桓煜根本不敢仔细去想,疯了似的直奔金家。   夏春妮揪着李小芸的手腕,说:“小芸,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怎么完全不顾及爹娘的想法。你可知我和你爹听说你闹到了郡守大人那儿,心里多着急吗?你真是不知死活的主儿啊。”   李小芸垂下眼眸,沉默不语。她万念俱灰,如今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只求李桓煜一切安好。这世上的美好她便是看不到了,希望他可以替她去看。   此后,为了彼此安生,她不打算再见李桓煜,否则被人非议又是把柄。她的人生就此打住,好在桓煜一切安好。或许这就够了吧……   “当初真不该收养那野小子,否则你的心也不会那么大。”李旺咬牙抱怨着。   李小芸冷冷的看着他们,说:“是我的错,同桓煜无关系。爹,您说我便是,不要说桓煜。本来别人就捕风捉影,您再如此念叨,没影的事情都成了真,于大家都不好。”   李旺冷哼,道:“我怎么养了个你这样的白眼狼。一心向着那野小子。若不是他打了金家少爷,你莫非真跑了不成。你跑掉了,我和你娘咋办,你两个兄长如何自处,京城的小花可还有前程可谈,李小芸,你这丫头真是让我打死的心都有了。”   李小芸冷漠的目视前往,淡淡的开口:“那您打死我吧。”   “你……”李旺生气的撇开头,说:“当初早知道就不给你治病了。”   李小芸心脏处一痛,嘲讽道:“也好。没有命活着也少了难过。”   一行人被金夫人安置妥当,李小芸单独关在了小院子里。屋顶雕梁画栋,李小芸发呆着,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轻轻落下。金浩然的大腿缠上白布,脸上也摸了药水,整个人看起来面目可憎。他听人道李小芸来了,并且晓得白日里那男孩打他是因为李小芸这媳妇,便嚷嚷着要见李小芸。   蓝氏把他压下来好好休息。   午后,金浩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心里念着刚才小丫头们说媳妇就在岚花苑。他其实并不晓得岚花苑在哪里,一瘸一拐的胡乱就撞到了岚苑处。金浩然虽然智力不太开发,但是心里也有小想法,他知道自个是因为媳妇挨打的,便想着要找媳妇。   李桓煜来到金府门口,他想起刚才白嬷嬷和王管事的话,于是偷偷翻墙进来。他随手抓了个丫鬟审问一番,知道李小芸被安排在岚花苑。   咣当,李小芸忽的就抬起头。   屋门外有个高大的影子映衬在纸糊的窗上,她诧异的扬起声音,说:“谁?”   金浩然一怔,媳妇声音还挺好听,他一把推开门,嚷道:“媳妇。”   李小芸呆住。入眼的男人身材高大,肚子圆鼓鼓的挺着。他一看就不常锻炼,小小年纪依然有横向发展的趋势。他的右腿弯曲着,膝盖处是白布,隐隐渗透着血迹。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最让人恶心的是这男人眼底的目光,赤/裸/裸的透着几分情/欲。   李小芸心里发慌,莫名后退两步,右手本能的爬上胸口处,攥着手帕,道:“你是谁。”   男人肥肥的嘴唇忽然一裂,冲着她扑了过来,还自言自语说:“媳妇……我媳妇。”   李小芸一闪,随手拨弄掉地上一个花瓶。清脆的声音在午后寂静的屋子里,分外响亮。   “你给我出去!我不是你媳妇,我们还没成亲呢。”   男人明显额头一皱,变脸道:“你是我媳妇……快过来伺候我。”   他心智浅薄,对媳妇两个字的理解极其简单。   媳妇是干什么用的?   奶娘说过,媳妇就是给你捂热炕头的女人。但是他媳妇还没过门呢,所以难受时就让丫鬟伺候。现在媳妇来了,他随后解开腰带,直言道:“我身上热,快上床。”   李小芸脸颊通红,暗道这混蛋!   望着对方猪头似的样子,只觉得反胃,恶心极了。   金浩然想把直白简单,他下面热便需要纾解。纾解的方法自然就是以前常用的了。反正后院他就是老大,见谁顺眼就拉上床,无人敢多说半个废话。更何况他还因为媳妇被打了,至于其他都不在他可以考虑的范围内。   “无耻。”李小芸骂他,转过身冲门口跑过去。谁知道金浩然虽然腿受了伤,力气却是极大,右手抓住了李小芸的手腕,使劲一拉就给拽了回来。李小芸扬起手就冲着他脸上一巴掌,抬起脚踹了他的膝盖。   金浩然大怒,却胸口处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他故意凶狠狠的看着李小芸,说:“看我不扒光你的衣裳揍你的……”   李小芸只觉得恶心,用尽吃奶的力气去反抗他。可是男女有别,金浩然必然是个壮汉,没受伤的两只手从背后圈住李小芸往上抱,去拉她的裤头。   “救命啊!”李小芸大叫,腾空的双腿胡乱踢着。   李桓煜胸口一紧。他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小芸的声音,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眼前的一幕气炸了他,他大脑轰的一声完全无法思考,浑身颤抖起来,拔除马靴里的匕首就冲着金浩然刺了过去。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瞬间。   李小芸泪眼朦胧的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孩……他又长高许多,棱角分明的脸庞越发俊朗,浅红色的薄唇紧抿着,清澈的目光好像利刃般锐利。他抬起手,又狠狠放下。整个人失神的不停一刀一刀的刺着,血花四溅,原本耳边传来的吼声渐渐销声匿迹,四周安静下来。   李小芸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望着好像是睡过去的金浩然,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有人从背后紧紧的圈住她,柔软的鼻尖蹭着她的脖颈处,轻声说:“小芸,不怕……我在呢。”   李小芸浑身哆嗦,两只手覆盖在腰间的小手上,如鲠在喉。   桓煜杀人了……   都是因为她,让小不点手上沾了血。对方是金家独子,天啊……   她急忙将理智拉扯回来,大脑开始不停思索起来,杀人偿命,更何况死的是县令的儿子。她二话不说回过头一把抢过李桓煜手中的匕首,颤颤巍巍的说:“你快走。你不曾来过,你快走啊!”   李桓煜愣住,眼圈通红,说:“我走哪去……我走也要带你走。小芸,你跟我走,亡命天涯我不怕的,只要你陪着我,去哪儿我都无所畏惧。”   “不成,你快走!李桓煜!”李小芸疯了似的吼道。   李桓煜倔强的扬起下巴,道:“我不走。你休想赶我走,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我才不要你死!”李小芸嚷道,她急忙跑到门口看了下院子,正是午睡时候,似乎没人过来。她关紧门,压低声音安抚他道:“你走,然后再来救我不就完了。”   “你骗人。”李桓煜目光黯淡的望着她,说:“你每次都是这样骗我。每一次离开都会等好久才来见我。我若是信了你,你必然说人是你杀的,到时候我如何再见你。小芸,这事儿是我做的,如今义父尚在京中,白嬷嬷是伺候过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的,唯有我认下才有活路。再说,就是我杀了他怎么了,这畜生,居然想欺负你,你是我的,谁也碰不得!”   李桓煜的额头贴近李小芸的额头,纯净的目光里倒映着李小芸的模样,他吸了吸鼻子,说:“他那猪手刚刚摸你脸了,我帮你擦干净。”他所谓的擦,却是唇角间的磨蹭,轻轻的吻着李小芸脸上的泪珠,仿若珍宝似的,又好像是诀别似的充满留恋的舔/干净了她的泪水。   李小芸浑身颤抖,泪水如同绝了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克制住。她的小不点,她的桓煜……   “不成。这罪名你不能担下,你要做官呢桓煜。求你答应我……你走好么?我求求你了桓煜。你快些走吧,否则你出事儿我真活不下去了。”心底懵懂的情感似乎在瞬间明悟,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李桓煜受到一点伤害和污蔑,这份情感,或许比所谓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还要令人眷恋。   李桓煜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贴在李小芸身上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暖。他整个人放空,眼里只有李小芸一人,至于其他,命都不在乎还会管结果如何?   他的心里也隐隐察觉此事儿搞大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为了李小芸,他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VIP39   白嬷嬷了解李桓煜性子,于是安排了侍卫跟进金府。侍卫统一着装,却不晓得李桓煜进金府后来干什么。待追上小主人的时候为时已晚。   李小芸惊恐的望着推门而进的侍卫,他们统一步调,看起来训练有素,绝对不是金府下人。   李桓煜倒是冷静下来,知道这是他们家的侍卫。其实关于李家,李桓煜自己也有很多疑问。他渐渐大了,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少年郎,自然晓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果说李小芸待他好是这姑娘真的很傻的话,那么整个李家,义父岳丈秦家,以及白嬷嬷呢?尤其是白氏,可以说把他当成心尖尖疼,他每一次的成长,白氏都会露出会心的笑容。这笑容和李小芸有几分相像,是可以传递到他心口处的。   偶尔,他也听到王管事和白嬷嬷常感叹几十年前如何如何,当时欧阳家不算什么的话,可见他们背景并非看起来的这般。白氏,一个伺候过靖远侯府世子妃的嬷嬷,居然心里会对欧阳家看不起,那么她的出身真没问题吗?   所以,李桓煜再坦然受之的同时,也在考量自己的身世。莫非,他并非是被遗弃的孤儿……   剩下的事情都是由侍卫去处理,李小芸被李桓煜拉着飞檐走壁的掏出金府回到李家。白嬷嬷和王管事面色忧虑的看着他们二人,不敢置信的问着旁边侍卫,说:“那金家少爷最后是没气了?”   侍卫点了下头。   白嬷嬷差点跌倒,天啊,李家大仇未报呢小主人就杀了人。最主要的是按照大黎律例,被定罪过的人根本没资格参加科举的。他们还指望小主人入仕呢。   所以,金家小子的事情绝对不能算在小主人头上。   白嬷嬷若所思的扫了一眼李小芸。好在侍卫们做事情麻利,知道把李小芸一起掠出来。对于金家人来说,此时的状况是李小芸跑了……李桓煜和李小芸身上都有血迹,白氏让他们先去洗漱。   李桓煜寸步不离李小芸,他望着目光呆滞的小芸,唯唯诺诺的说:“小芸,你是不是生我起气,我刚刚不该那么冲动吗?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回想起来那副场景,就觉得用手一点点撕裂了金家混蛋都不为过。小芸……我不怕死,就怕你不理我。”   李小芸胸口一疼,动容道:“傻孩子。你又说胡话。”   李桓煜见她脸上总算扬起一抹舒缓,急忙贴过去,道:“小芸,那混球碰过你脸,我……我都帮你弄干净了,他还碰过你腰,我……我帮你揉揉。”他一边说着一边小手就爬上了李小芸的腰部,脸颊通红害臊的贴过去,说:“小芸你真软……哪里都是软软的,真好。”   李小芸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他纯净的容颜,暗道,小不点到底清楚不清楚,他杀了人啊。他们哪里还有浓情蜜意的时候……   屋内,王管事和白氏也在合计。   王管事道:“我本来想让侍卫把金家孩子尸体埋了,可是后来一想,若是如此金家人必定猜到不可能是李小芸做的。便没有让人收拾。”   白嬷嬷点了下头,说:“如今也只能让李小芸背下黑锅,小主人日后总是要回归朝堂,他的手上沾不得血,这种事儿都要下人来做比较好。”   “但是金家死了孩子,此事定过不去。小芸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主人怕是又会闹起来。”王管事一脸无奈,连声叹气道:“我已经将实情大概报回京城,宫里头的意思是让小主人离开东宁郡。”   “离开东宁郡?”白嬷嬷一怔。   王管事点了下头,说:“同西凉国的边境处有乱,靖远侯已经请旨出兵。此次靖远侯府的大公子欧阳穆会单独率领一军,宫里头的意思是让小主人前去混军功。”   白嬷嬷叹了口气,道:“出了这件事情,着实不好再金家眼皮子底下呆着。那傻子不管有错与否毕竟是人家独子,怕是金家也好,骆家也好不会罢休。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发硬碰硬……”   “小主人安慰不可有半分危险。正巧此次靖远侯府出兵,倒是可以出去历练一下,灿哥儿也去,两个人可以搭个伴。”王管事淡淡的说。   “那小芸呢?若是安置不好小芸,小主人哪里肯走。”白嬷嬷无奈的摇头,说:“怪我,以为小主人长大就不会黏着李小芸,谁曾想咱家少爷是个实心眼的,竟是这辈子似乎都认定了李小芸。”   “真发愁。小主人过了年就十二了,原本想托靖远侯府说门亲事儿,如今却也停下来。李小芸那姑娘性子纯良,若是愿意照顾小主人一辈子的话……”妾这个字,白氏终归是没说出口。可是以李小芸的模样和出身,无论如何也嫁不得他们家小少爷。   “科举之路太慢了,咱们等不起。宫里头已经决定把小主人扔军里,反正有欧阳家撑着,早晚都能混出头。欧阳家皇后处境可不好,现在也需要太后娘娘的支持。更何况咱家老侯爷当年家底儿厚着呢,十余年来渐渐收拢回来,叛主的大多收拾掉。就等着有朝一日,小主人恢复身份,正式掌管事物。”王管事规划着未来,唇角扬了一下,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如今就盘着李桓煜长大呀。   老李家的独苗苗……   “话虽如此,京城那位身子骨如何。听说近来常怪罪二皇子?”白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王管事嗯了一声,说:“信函如是说道。那位年初病过一场,好了后就喜欢疑神疑鬼。连带着对皇后娘娘生出猜忌,毕竟其他皇子年少,他若是出事儿,皇后娘娘三个嫡子推谁都可以上位。”   “那么此次面对西凉国出兵,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白嬷嬷不安心的捂着胸口。虽然有心让小主人拥有一份漂亮点的人生履历,却不希望生出其他枝节。   “呵呵,西凉国内部乱着呢,倒是有人主动寻到过靖远侯府。”   白嬷嬷一惊,道:“皇上竟是同欧阳家都闹到这种地步?靖远侯那种耿直之人,居然有借着西凉国的事情打击皇家吗?”   “再耿直之人也要考虑子孙后代吧。”   白嬷嬷叹了口气,说:“靖远侯府如今看起来如日中天,却是功高震主。好在欧阳家的外孙皇子有三个呢,但凡是忌惮这几个孩子,也无人真敢像是当年对李家那般下绊子。”   “是呀,归根结底,屋子再大也要有人住不是?李侯爷当年就亏在子嗣少上了。双胎多反而存活下来的却少,好在小主人脾气虽然大,却身体强壮,这真是最大的幸事。”王管事感慨道。   “可是再强壮不肯近女色该如何。去年少爷就梦遗过一次了……”白嬷嬷说起此事儿略显尴尬,她皱了下眉头,继续道:“于是我就轮番让墨悠和墨兰近他的身,可是似乎效果都不太好。”   王管事斜眼瞪了她一眼,说:“少爷那么小,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白嬷嬷脸上一热,道:“我只是想看看少爷到底成不成。哎,也是我心太急了,太后娘娘一日日身子骨越发不好,总是想着她能看到小主人的孩子出世。”   “十几年都等了,现在急再急出问题。照我说小芸姑娘不错,心底善良又可以管住少爷,不如就成全了他们算了。我可是听墨悠和墨兰念叨过,小主人张口闭嘴说喜欢李小芸呢。”   白嬷嬷一怔,撇嘴道:“这话是你我做得了主吗?我是无所谓的,可是日后小主人继承了爵位该怎么办?情分好的夫妻有的是,最后结果如何。大宅门讲究门当户对,又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人脉,处事儿方式。日后小主人接触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太后娘娘心里愧对小主人,哪里舍得让他在亲事儿方面受人背后诟病。怕是会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孩赏赐给小主人呢。”   王管事没有吱声,李小芸配小主人,如今看是没什么,日后就是打脸面的事儿。   太后娘娘那性子,绝对不能够允许呀。   “真是糟心……现如今金家怕是已经发现他家孩子出事儿,李小芸跑掉,不知道金夫人接下来会如何做,毕竟是没证据的事儿。”原来侍卫在送走李小芸和李桓煜后,考虑到李浩然身上的刀印,将李浩然扔进拆房放了把火,造成了被火烧死的痕迹。   “爱怎么做怎么做!”   白嬷嬷眉眼一挑,冷嘲道:“金家背后不是骆家吗?早在金夫人说要提前娶小芸的事情发生后,我便给靖远侯府的老管事写信了。此事儿东宁郡李家他们看不进去眼,那么靖远侯府主家呢,哼!”   白嬷嬷两只手揪着手帕,心里不甘心的想,这些破事儿全是金家那女人弄出来的,她快恨死她。李小芸什么结局不重要,偏偏这事儿将她宝贝的小主人逼走了啊…… ☆、vip40   李桓煜和李小芸分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李小芸没有多做打扮,不过是简单的把头发盘了起来,然后插上一根玉簪。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总觉得似乎很快,金夫人和爹娘厌恶的嘴脸就会出现在眼前,将她带走。她的怀里踹着行凶匕首,丫鬟默认放在她的屋子里。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绝对不能让桓煜身上背负骂名。   李桓煜也感觉到气氛的悲伤,他腻着李小芸,生怕转眼间对方就又不见了。   “小芸,我换上了你帮我补的那件外衫。”他抬起下巴,露出玉面如冠的面容,墨黑色的眼底带着一丝丝期许,好像个小孩子似的想要获得称赞。   李小芸想到两个人或许再难相见,这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点时光,难免对李桓煜多了些放纵。   她扬起唇角轻轻扯了一下,柔声道:“我还给你做了好几件内衫,就是绣花不太满意,到时候记得让人去易家我师父那儿取。”   “取什么,你带过来便是。”李桓煜见小芸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忍不住得寸进尺的又移动步伐。他的右手偷偷的拉住小芸的袖子,食指尖慢慢的上爬,总算是触摸到那令他念了许久的白皙肌肤。   “我怕……没时间呢。”李小芸硬是把没有机会说成没有时间。这熊孩子,金县令就一个儿子,人家再傻也是县令的心肝宝贝呀。好生生的大活人没了,还赶上她这件事情,怕是就算不是她干的,金家也不会放过她。   李桓煜望着表情柔和,目光坚毅的李小芸,胸口处莫名痛了起来。他正面和李小芸对视站着,两只手垂在两侧捏住了李小芸的指尖,额头忍不住前倾顶住了她头上的碎发,轻声的说:“小芸,其实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就好了。”   “在一起,就好了……”李桓煜闭上眼睛,鼻尖满是属于小芸独有的青草花香。他的唇尖,鼻尖上下磨蹭着李小芸滑嫩的脸蛋,嘴巴轻声呢喃,说:“小芸,我们走吧。我听人说,东宁郡再往北就是划分大黎和西凉国边境的西山了,我们去西山,不,越过西山,我们去西凉国,我们继续向北,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容身之地吗?”   李小芸微微愣住,冰冷的泪水滑落温暖的眼角,越发显得凉了起来。她……走吗?   “傻瓜,现在一走了之,然后呢。你我彻底成了黑户,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我们走了,岂不是落实了杀人逃跑的名声,搞不好还会扣个私奔恶名。”   “那又如何?”李桓煜的声音里总带着一股桀骜不驯。他不屑道:“真若是走了,谁还会回来,名声什么的才是浮云……”   “可是你没必要啊,你是有大好前程的,桓煜……”李小芸被他磨蹭的脸上发痒,两只手抬起来抵住李桓煜的胸口处,说:“义父一家待你不薄,我们不可以这样。”   李桓煜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仿若寒星般耀眼明亮,他皱了下眉头,或许义父二字还是对他有影响的。他要是当真一走了之,远在京城的李劭和都会受到牵连。她爹若是再不顾及情面,胡说八道的作证,一时间李先生自个都撇不清出关系吧。   到时候,真相还不是金家人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咚咚咚—   “主子,嬷嬷唤您过去说话。”墨悠颤颤巍巍的嗓音从屋外响起。谁都不乐意开叫李桓煜,最后还是她硬着头皮开了口。总不能晾着王管家和白嬷嬷吧。   李小芸脸上一热,用力推开李桓煜,坐回床边,背过身道:“你先过去吧。”   李桓煜愣了一会,说:“那你不可以走。老实等我,一切都会想到办法。”他走了两步,又不忘记回头,道:“答应我,小芸,等我……”   李小芸恩了一声,道:“放心,如今定是要询问嬷嬷意见后才敢离开的。”   李桓煜突然大步走回来,两只手捧着李桓煜后脑望自个胸口处贴了一下,说:“很快就回来。”   李小芸无奈笑出声……这孩子,似乎总是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李桓煜见她笑了,心里稍微踏实下来。他右眼睛不停的跳着,总怕一眨眼李小芸就出事儿。李桓煜又深深的盯了李小芸会,红脸的垂下眼眸,嘟囔道:“我去了哦。”   他转过身走到门口处,却凛然是另外一幅表情,冲着墨悠凶道:“我自个去见嬷嬷,你帮我陪着点小芸。若是小芸不见出问题,你就别活了。”   墨悠急忙应声,在李家,她可不敢得罪这尊小佛爷。   墨悠关上门,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小芸。   真纳闷李小芸到底有什么本事儿,小主人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不对,就跟猫见了老鼠,似乎也不对,总之是小心翼翼又怕吓着又一定要贴上去的感觉。   王管事望着远处进来的李桓煜,他比同龄人高些,身长近七尺,白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影隐隐有几分道不明的飘逸。墨黑色的瞳孔透着不甘,面容冷峻,唇角紧抿着。   白嬷嬷在心里叹气,这孩子只有面对李小芸那胖丫头的时候,才会放松,面部表情柔和似水。否则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对谁都淡淡的情绪。日后李家起复,李小芸到底如何处置呀。真糟心……   “孩子,如今金家火已经扑灭,怕是稍后便会爆出金浩然的死讯。”王管事平静的开口,说给李桓煜听。事已至此,无需多说,把事情摆上来是为了寻找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王管事看来,金家那傻子居然敢和小主人动手,那么被失手弄死就是理所应当。但是小主人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自个手上沾了血?这阴损的事情都应该下人去办。   两年来,白氏从京城掉了一些侍卫给李桓煜私用,但是李桓煜对外人有戒心,便不曾动用。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身后跟着一群人伺候的,李桓煜并非世家出身,所以用不习惯。   再说,若是他使唤别人了,李小芸岂不是落得清闲……   李桓煜还是喜欢什么事情都借李小芸之手操办比较好,他不乐意让小芸闲下来,闲下来她又去帮易如意带弟弟了,他不喜欢。   “桓煜,虽然说金家无铁证说他儿之死同咱们有关系。但是李小芸同时从府上失踪,定是会被人联想,从而想到咱们家。”白嬷嬷耐心的倾诉。她见李桓煜认真听着,继续道:“我和你王伯伯商量后决定暂时将你送走。”   李桓煜愣了下,说:“去京城吗?”   白嬷嬷摇了摇头,道:“靖远侯府的大公子欧阳穆要出征了,先生和老侯爷商量后决定让你和灿哥儿都跟着过去。”   李桓煜眉头紧皱,有些诧异。他没有去追问义父何时有资格同老侯爷商量,又或者义父怎么就同靖远侯府近起来的事情。按理说,李家如今和靖远侯府可以扯上关系的只有白氏一人吧。   在外人看来,李劭和反而属于亲皇一派。因为贤妃娘娘姓李,镇国公府姓李,反而将李劭和当成后生邀请过几次。没准两家几百年前还真是同宗。   “小芸呢?”李桓煜扬眉。   白嬷嬷和王管事对看一眼,果然第一反应还是追问如何处理李小芸的事情。   李桓煜一愣,说:“小芸我了解的,若是金家抽风闹大,她是定会为我顶缸认罪也不会让我名声受辱。嬷嬷,王伯,我知道你们这样子的人骨子里看不起乡下人,或者你们从来就没看得起过小芸,但是她是小芸,我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和她在一起。为了我,她什么都肯做。所以,若是为义父,我可以立刻离开东宁郡,去哪里都成。但是一定要安置好小芸,事情是我做的,万不能让她替我受罪,一辈子就完了。况且她……她也有想做的事情。她曾提过,她要做绣娘子的,做最好的绣娘子,她顾着我的前途可以不考虑自身,我又如何能不顾着她前途。”   李桓煜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他攥着拳头,继续道:“说到底,这件事情小芸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想靠着自个活下去,但是世道对女子来说却如此艰难。金家那傻子,欺男霸女,糟蹋了那么多好姑娘,如今竟敢对小芸动手动脚,我没将他碎尸万段真是便宜了他……”   王管事眼神黯淡,看了一眼白氏。后者让他先别说话,顺着李桓煜道:“恩,你说的是。小芸好孩子,她听说你将金家孩子打了便折返回来,宁肯大声张扬自己错了,也不想你被人扣上和她有首尾的帽子。”   李桓煜一怔,想起那封血迹鲜活的罪己书,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世上若说他会为谁哭,怕也只有李小芸一人。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他攥了下拳头,去参军,或许也是一条路。他想起欧阳灿张扬的脸颊,他干什么都无人敢阻拦,一副爷就是这么横的样子。   反正早晚有一日,他会带着李小芸横着走路,爱tm谁谁。   那些混蛋,现在敢欺负小芸半分,日后十倍奉还回去! ☆、vip41   白氏和王伯同李桓煜谈完后又犯起愁。金家毕竟死了个儿子,这黑锅李小芸背着最好,偏偏李桓煜明确表态,李小芸安置的不好,他是不会离开东宁郡的。   大不了他就带着李小芸跑去关外……白嬷嬷听到此处差点晕过去。   小主人可是李家唯一的独苗呀,偌大的家产都暗中重新收拢好就等着小主人长大。太后娘娘近来也越来越有活气,打算借着皇后欧阳雪同皇帝的隔阂,后宫仰仗于她,好好利用靖远侯府帮李桓煜混军功出身,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去?   一切都步上正轨,正主儿反而消失不见,这不是搞笑呢么。   李桓煜怕是自个都不自知,他的背后,站着好几个百年望族世家。   无数人都打算借李家起复重新回归朝堂呢。   京中可以被看重的就那么几个,能被抱住大腿的除了皇上以外,便是三大家族:镇国公府,靖远侯府,和镇守西边的隋家。这几大家族不是那么容易就勾搭上,并且,人家谁知道你是谁呀。李家是仅次于这四大家以外最好的选择,只因为后宫戳着一位太后娘娘。   沉寂多年的李太后,心情越来越来。   她那便宜儿子皇上年岁已高,身体越发不济,而她的侄孙儿李桓煜……长大了。   重新出山,指日可待。   一个没有子嗣却独霸后宫数十年并且成功推继子上位的女人,怎么可以忍得下灭门之恨?   所以,当她收到东宁郡送过去的报备信函时,勃然大怒!   听闻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摔了两个太/祖时期遗留下来的花瓶。   她安心礼佛多年,却是连个县令都敢欺负到了头上么?于是,太后娘娘李氏借着皇上身体微恙,由皇后嫡出四皇子替父监国的时期,走出佛堂。   许多人此时才意识到,后宫并非看起来那般平静,至少太后娘娘,还活着呢……   皇上如今活下来的儿子有四个,分别时皇后所处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六皇子。   二皇子性格偏学究,不受皇上和皇后娘娘喜欢,反倒是明朗的四皇子和贤妃娘娘所处五皇子备受皇帝偏疼。此次皇上病了,四皇子越过二皇子监国,这不符合祖制,但是在太后娘娘李氏和皇后娘娘欧阳氏双重干预下,也无人反驳什么。   无人知晓皇帝的病情,搞不好一命呜呼就又改朝换代。   所以近来,连镇国公府都老实下来,贤妃娘娘也以身体欠安为由,日日夜夜礼佛为皇上积福。   皇后娘娘听后一笑了之,五皇子如今才十几岁,镇国公府年轻一代不学无术,她当然希望皇上身体好了,若是皇上有个好歹,她还能靠谁?   大太监李德胜在门口候着,听到里面传话,大步走了进来,恭敬道:“娘娘,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病着,秀女终选不如放在年后吧。”   欧阳雪懒洋洋的拨弄着手腕处的玉饰,说:“恩,一切就听太后娘娘口谕便是。我昨个见四儿脸色不好,稍后让太医院派人看看,是否过度劳累了。”   李德胜急忙应声,从始至终腰部就没直起来。他为人小心谨慎,此时更是从头到脚的对皇后娘娘欧阳雪分外恭敬。因为他虽然是皇后的大太监,实则也备受皇帝重用,真怕哪一日被皇后娘娘挑眼。   欧阳雪见他如此,倒也没说起身。她的太监,却经常奉承那位,若说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不过后宫里的奴才大多如此,谁也不敢把皇上真得罪了。   哒哒哒--   一名身穿绿色长袄群的中年女子从外面跑了过来,面露焦急。   欧阳雪挑了下眉眼,说:“绣竹?”   被唤作绣竹的女子脸色苍白,跌撞的跑进来,抽抽缩缩的说:“娘娘,四皇子坠马了。”   欧阳雪愣了片刻,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道:“怎么回事儿?”李德胜立刻退到了殿堂外面,不晓得其中内情,还是了解少一些较好。如今四皇子身份可尊贵着呢。   欧阳雪面色沉重,压着胸口处油然而生的怒气,问道:“可是安排人过去,四儿安危可好?”   绣竹犹豫片刻,恭敬道:“已经请太医医治,奴婢看送回来时候四皇子已经昏迷不醒,急忙赶来给娘娘报信,尚未前往皇子住处问询。”   欧阳雪嗯了一声,她心里着急面上却依然淡定,大手一挥,说:“走,去临德苑。”   临德苑是四皇子的住处,挨着皇帝平时处理要务的庆德殿极近。皇上敢于越过二皇子如此明显偏疼四皇子,可见是心里真心喜欢这个儿子,即便他同皇后娘娘关系越来越冷漠。   欧阳雪一路来心神不宁,近来这后宫太过风调雨顺,就连贤妃那个女子都收敛起往日的嚣张,低调异常,总觉得一切太过安静,反而让人忧心忡忡。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天色,道:“快下雨了,圣上的病情别再加重,绣竹,你亲自跑一趟甘泉苑。”甘泉苑是目前皇上养病的地方。   绣竹听后,在拐角处同欧阳雪分道扬镳。   欧阳雪来到临德苑,顾不上一群一排排跪下的人,直奔屋内,说:“怎么样了。”   四皇子的两个奶娘徐宫人和崔嬷嬷戳在一旁不停抹泪,崔氏率先站出来说话,道:“眼看天气越来越凉,小皇子说想出去玩一下。四皇子替父监国一个多月,着实有几分闷坏了。我们没拦住,考虑到太后娘娘重新协助搭理事宜,我们便放小皇子出去了一日,不曾想酿下大货。”   崔嬷嬷跪在地上,深知四皇子若是有个好歹,他们谁也活不了。此时推卸责任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实实在在大包大揽,四皇子莫名出事儿背后未必没有其他阴谋。   欧阳雪抿着唇角,冷冷的看了一眼崔氏,说:“我只问现在怎么样,让太医进来说话。”她沉默的坐在床边,右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冰冷的脸颊,此时竟是没什么温度,呼吸极其虚弱。   崔氏擦了下眼角,说:“说是惊了马,四皇子后脑着地,太医来了四拨了,不见有醒来迹象。”   欧阳雪心口一揪,大半年出去一次就出了事儿?偏偏就是惊了马,她咬住唇角,吩咐道:“先将所以陪同或者参与此次外出的人都拘起来,太医呢,嗯?”   一名夏姓太医跪在地上,他心里暗叫倒霉,前面三个都和宫人表示四皇子怕是危在旦夕难以救治。这毕竟是伤了的脑的,后脑一大块口子流着血呢。可是此时偏偏问她的是皇后娘娘。   夏太医哆嗦着肩膀,说:“回皇后娘娘话,四皇子此次坠马体位不好,头部着地,还碰巧地上有形状不圆滑的石头。导致后脑裂开口子。属下试了几种草药止血,可是伤口难以愈合,又或者脑内神经遭受震荡,导致如今昏迷不醒。”   欧阳雪心里有恨,怎么竟是这般巧合,忍不住扬声道:“四皇子坠马,下人呢?任由马儿奔跑到将皇子坠下,并且头部着地么!”   四周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   欧阳雪微微怔住,随即脸上扬起嘲讽的笑容。她这夫君来的倒是恰到好处。   绣竹跟着皇帝,表情沉默。老皇帝虽然不到四十,身体保养的白白嫩嫩,丝毫没有病态的痕迹。他目光沉重,望着儿子满是痛苦的样子。   一副夫妻情深,对幼儿深爱的戏码开始上演。直至最后轮换几个太医,结果都是四皇子怕是只能用药续命,至于可否清醒,实在难以判断。皇帝连着几夜留宿皇后寝宫,过了七八日,他正式恢复亲自监国。原本被外面传的病入膏肓的老皇帝又活了过来……   深夜,皇后娘娘欧阳雪收到嫡亲哥哥靖远侯府一封信函。上面提及让她将六皇子送往漠北,此次欧阳穆出征西凉国正是最好的机会。   欧阳雪右手捂着胸口,眼眶处隐隐含着几分泪珠。她的四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因为一匹蠢马去了。皇上表面彻查,实则所查出来的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信息。至少从靖远侯府的关系网调来的消息所看,此次四皇子出事儿绝对不是一般的坠马。   但是现在皇上身体大好,怕是巴不得名声日渐高涨的小四没了吧。欧阳雪扬起唇角冷哼一声,派人将六皇子送往漠北历练的事情告知皇上。皇上对此没有异议。   圣上如今最宠爱的皇子是贤妃所出五皇子,六皇子只比五皇子小几天,正是出生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关系最差的时期。当时两个人都年轻气盛,又曾真爱过,难免硬碰硬,斗起来都不遮掩。欧阳雪无法接受皇上变心的落差,一气之下曾将六皇子送回娘家寄养,后来还是靖远侯做样子斥责一番妹妹之后,才把孩子接回来。所以六皇子同外祖父家更亲近一些。同皇上,甚至皇后感情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帝后关系也从最初的恩爱有加一起奋斗对抗太后李家,变成李家倒台,皇上变脸协同新欢打击功高震主欧阳家,欧阳雪从最初遍体鳞伤硬碰硬变成隐忍的皇后娘娘了。   这次四皇子遇害,皇上在经历了几个月彻查后定案。若是以前的欧阳雪怕是会闹个天翻地覆,如今却也只是四个字臣妾遵旨带过。她的四儿去了,她心里有恨,更有怨,但是她也明白,她还有两个嫡子需要庇护,万不能此时同皇上翻脸。   如今的圣上,巴不得她闹腾起来,彻底打压靖远侯府呢。 作者有话要说:六皇子,李桓煜,欧阳灿。三个军中好基友要见面啦……白若兰会出来遛遛。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登基为帝的不是六皇子,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彼此从一而终吧。六皇子年少,但是也为白若兰婚后守了足足五年,若不是子嗣问题,他们未必变成如此。当皇帝是高压工作,时光若是回到年少时候,一切看起来永远是纯粹的美好。 ☆、vip42   京城的事情尚未传到东宁郡,这里金家先是闹腾起来了。   说是那日金夫人午睡后起来,听说后院起火,本来不曾太过关注。   她好生招待李村长一家吃完饭,谈笑风生间将娶李小芸正式过门的好日子定下。她心里有心作践李小芸,却是晓得先稳住其父母,先将她弄到金家再说。   等着李小芸进了她金家的门,那便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她得意笑着,望着李氏夫妇的神色轻松不少。远处,八仙桌处的熏香吐出来的青烟轻轻向上飘着,夏春妮偷偷瞄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暗道还是读书人屋子布置的精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金夫人蹙眉,不快的说:“怎么回事儿,外面吵什么呢。”   一个穿着淡粉色袄裙的小丫鬟脸颊通红,气喘吁吁的说:“夫人,李姑娘不见了。”她抬起头去看了一眼李村长和夏春妮,略带埋怨道:“不但李姑娘不见了,少爷屋子里的嬷嬷们也要寻少爷。”   金夫人原本没有当回事儿,听说儿子不见了,这才正色起来,问:“元宝?他身体受伤了,你们居然不曾留人在床边受着么?”   小丫鬟低下头,暗道,谁曾想腿都快瘸了的人还能跑出去……屋外头是留了人的,怕是少爷走的寸劲正好是守门人去茅厕了。反正误打误撞的导致大家都以为他还在屋里休息呢,所以才刚刚发现。   李村长脸上一热,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么,他急忙站起来,佯怒道:“我那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她生的野,怕是又跑了。”   “不过金夫人烦请放心,这次回去我亲自教训那丫头,必定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夏春妮急忙接话,刚才金夫人又送了她一块镯子。本来她是不要的,又熬不过去对方热情,再加上把女儿嫁给对方的傻儿子,心里确实有几分不甘心,反而当之无愧的收下了。所以,此时才会觉得更尴尬,不管回去是否会如此做,至少明面上表达出来,好看一些。   金夫人挂心儿子,根本懒得去想李小芸在哪儿。连连称是便道送客,开始忙活自个的事情。   她吩咐全府上下找少爷。因为柴房起火,男丁大多数去救火,而且金家柴房距离李小芸借助的小院子以及少爷院子都是很远,没有人把两件事情牵连在一起琢磨。   入夜后,居然还没有金浩然的消息,金夫人急了,儿子受伤还脑子不大好使,这要是出事儿了都未必可以求救。她将大门口处所有奴才都被问询一遍,基本确认金浩然不曾出府。   蓝氏犹豫的开口,道:“天气转凉,并不干燥,怎么后院就突然起了火……”   顿时,金老爷和夫人都慌了起来,面色露出几分不可置信,迅速命人拎着灯笼前往后院柴房。   此时,柴房处是一片废墟,地上琳琳散散铺着一层木屑灰尘。好在因为人手不足,天色又暗了,尚未对此进行打扫。婆子生怕主子伺候,才要解释却被金夫人推开,耳边传来主子的颤音:“还好,这头尚未打扫,给我仔细的搜!”她才说完,就落了泪。   蓝氏急忙过来给金夫人揉背,说:“夫人莫急,兴许少爷是翻墙出去了。”   金夫人咬住下唇,哽咽道:“你不用安慰我,元宝腿摔了,行动不便,能去哪里?况且今日的事情仔细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蹊跷之处。李小芸莫名跑掉,后院还起了火。但是我们问询大门处的人,都说不曾见过李小芸,她是怎么出去的?”   蓝氏垂下眼眸,两只手微微发抖,她都有些不敢想象事实会不会和脑海中的猜测温和。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太可怕了……只是李小芸有这个能力么?   说不好,少爷腿瘸着,脑子也不好使,搞不好被人蒙骗。   “夫人……”有家丁来报,手里捧着一个圆环。它上面落了些烟灰,但是擦干净后,借着月色都可以看出里面金灿灿的质地。这圆环并不圆滑,上面转刻一条瑞兽貔貅,手工极其细致。   蓝氏吓傻了,这,这不是少爷脚腕处从未脱下过的金环。这枚金环有些来头,还是他们老爷有一年回京述职在西菩寺求签后,花重金打造的长寿环。   但是此时却出现在这里……   蓝氏小心去瞄夫人的神色,后者果然是呆住,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似乎都没有感到似的麻木的说:“再去……找找。”   金老爷从夫人手里接过项圈,这还是他给儿子特意打造的长寿环,顿时两眼一黑,不等再找出什么东西就晕了过去。金夫人急忙唤人来拖老爷回房休息。她不曾想过李小芸有这般大的胆子和能力,再加上大家都认为金浩然受了伤,必然在房里好好养伤,那头没动静,便不会有什么事情。谁曾想竟是搞了乌龙,没人敢进屋打扰少爷,少爷却根本没在屋子里躺着。   蓝氏悔恨不已,她就今个没盯紧,便出了这件事情,难逃其责。   金夫人没闲工夫追究谁的责任,她只是想确定看是否还可以找到关于她儿子的东西。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一个脚环无法说明问题。   良久,碍于天色昏暗,再加上大火来的突然,将所有东西都烧成灰烬,竟是什么都寻找不到。   蓝氏试图安慰金夫人,说:“明个让人出去找找吧,那么大的一个人,不可能一会就……就烧的什么都没了吧。脚环兴许是少爷自个脱下的。”   蓝氏说着说着不自信起来,这脚环曾经有个扣,后来老掉就做成了死扣。但是她说的也没错,一个大活人若是被烧死,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变成灰烬。以前听说也有烧死过人的,但是至少是身体烧焦,或者烧的面目全非,像是他们家这种情况太少了。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大火时间并不长,却将人烧成灰烬,看来这纵火之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村姑。   蓝氏都能想到的事情,金夫人自然早就想到,只是她如今只关心她的儿子是否还活着,其他没时间较劲。夜色就是这般漫长的过去,次日金老爷告病在家,他接连写好几封信函送至衙门和郡守大人家,拜托他们帮忙寻找失踪的儿子。   金家先是一场大火,之后傻儿子失踪的事情瞬间被传至东宁郡各个角落。坊间传闻什么的都有。起初在金家人示意下,风头转向李小芸纵火烧死他们家独子后逃脱。过了几日,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李小芸待无血缘弟弟的感情感动上天,天火收了强取她之人。   老百姓最喜欢听八卦,而且越邪乎反而越有人相信。没过多久,在白嬷嬷和王管事的推风助澜之下,第二个流言竟是成了西菩寺庙里主持卜出来的卦……西菩寺京城主寺可是给太后娘娘常年礼佛讲法的存在呀,他们家说辞必然更有说服力度。   随后,金浩然踹死小丫鬟致其流产的事情也被爆出来,金夫人形象顿时大跌。更甚的是,当年死了闺女的那户人家居然将金夫人告到官府,闹腾的人尽皆知。   最后,官府认定死者的卖身契在金家手里,所以不予受理这起案件。但是还有很多人,对敢于揭发官家丑行的这户普通人,产生莫大的同情情绪。金县令官威一落千丈……   李桓煜听到这些传闻,知晓白嬷嬷和王管事在背后出力保小芸,顿时对他们二人都尊敬不少。若是单纯为了他,他或许都难生出多少感激之情,但是涉及到小芸,他便会觉得感动。   小芸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承担下来。   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控制不了情绪的失手杀了想要轻薄小芸的傻子……当时小芸呆住的表情,但是依然是不忘立刻保护他,疯了似的抢下他手中的匕首。他的胸口处涌上一股暖流,他一直放在心里的小芸,果然也是惦念他的,否则干嘛宁肯自个去坐牢也要保他平安。   弄死金浩然,李桓煜一点都不后悔!他的明眸处闪过一抹锋利。前几日他刚刚同灿哥儿通过信,他会陪他去前线,不图前程似锦,只希望可以变成可以保护小芸的人。   李桓煜渐渐明白,这世上唯有位高权重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别人才不敢欺负他和小芸,此次金家没有明摆着对付他而是专攻小芸,还不是看在他义父在京城正处于上升期么?   权利……   李桓煜咬住牙口,他一定不负小芸舍命相救的苦心。   他定会前程似锦,待日后拼下军功,带着小芸骑着高头大马日日去金府门前晃悠,气不死他们,哼!李桓煜心中虽然有计较,却依然有难免孩童心性。光是杀人放火怕是都难解心头之恨,这群人仗着有几分权利便想对他的小芸强取豪夺,害的小芸那日可怜悲壮的跪在东宁郡府门外,任人围观,郡守一家却连个面都没露。   日后,这户人就算请他们去,他们都不会登门了。   今日欺小芸之人,日后定血债血偿!   李桓煜边走边想着来到小芸的院子,这是白氏寻找的一户郊外庄子,藏着李小芸。   李小芸坐在窗棂处,裁剪衣裳。白嬷嬷说要送桓煜去漠北,她趁着这几日帮李桓煜赶几件新棉袄带着。远处的暖阳落在她墨黑色的长发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李桓煜的眸底瞬间温和下来,他大步走过去,目光又落在李小芸裹着白布的指尖处,心口泛起了难忍的疼痛。那封自请罪责的血书……字字都是他的小芸的血迹。 ☆、vip43章   李小芸一抬起头,便见透过窗户看到李桓煜站在树下发呆。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他身上披着雪白色的貂皮棉袄,映衬着一张洁白如玉的脸庞越发晃人眼目。   阳光下的俊朗少年,就是曾经她带大的小不点呢。岁月如梭,她扬起唇角,轻笑着。有时候会想象这孩子穿上军装的模样,虽然心里隐隐有些许担忧,但是考虑到跟着靖远侯府嫡长公子军帐下,似乎还是不错的选择。至少金家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轻易找上去吧。   李小芸手下打了个结,迎向他去,说:“干嘛在冷风里站着,进来吧。”她本能的拉住李桓煜的手掌,忽的又被反握住。   李小芸无语的回过头,对上李桓煜一双清明的目光,故作高冷的说:“十指交叉才攥的牢。”   “是么?”李小芸懒得同他争,反正两个人也不会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她纵着他。   想到此处,她不由的伤感,碎碎念道:“军营不是家里,刀剑不长眼,你莫要任性。”   李桓煜低着头恩了一声,拉着她进了屋子来到桌子前面,小心摸着那一件件棉袄,开口道:“傻小芸,你手不疼么,别弄了我看着心酸。”他的指尖上下揉搓着李小芸完好无损的那只手的手心,声音轻轻柔柔,说:“郡守大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敢让人轰你。瞧我日后让他丢了顶戴花翎。哼!”   “人家同你没关系,干嘛就要帮咱们。桓煜,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我受苦,不过这世道未必凡事都黑白分明,你到了军中必须忍着脾气。”她忧愁的目光落在李桓煜桀骜不驯的脸庞上。这孩子的野性似乎是天生的,明明并非大富大贵人家所出,却满身傲骨,未必是福气。   “我知道,我不会得罪欧阳家的两位公子的。再说灿哥儿跟我打了好几年,现在感情倒是好的,我们都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他说军中他罩着我。”李桓煜扬起下巴有模有样的安慰李小芸,说:“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世道唯有权是根本。我若是真混成欧阳家大公子那般,怕是连家里人都要顾忌我三分。”   李小芸一愣,倒是明白他为何提起欧阳家大公子。原来欧阳家大公子也是个怪胎,他年龄都二十多岁了却接连拒绝了好几门亲事儿。本是和骆家大姑娘有口头婚约,如今竟是躲在漠北边境处不肯回家,不顾及同骆家决裂,也要拒绝这门婚事儿,甚至做好被靖远侯驱逐出门的准备。   但是结果呢,靖远侯还是向着自个家亲孙儿。   李桓煜不屑的扬起唇角说:“那金夫人就是骆家女吧,还是旁支骆家。如今靖远侯府不认他们主家骆家大姑娘的婚约,我看骆家人也无所谓,还不是上赶着巴结靖远侯府,维护欧阳大公子名誉,主动澄清并无口头婚约么?若是我此时有这等本事,就算是你都嫁入金家,也能洞房时把你抗出来,谁人敢说。到头来还是位高权重才是根本,犯不着如此憋屈么。”   李小芸嘴巴张开,本能的想要反驳他什么,又似乎找不到言语。   李桓煜忽的贴近他,右手拉住她的手放在自个胸口处,脸颊红润道:“小芸,我就要走了,你可别忘了我。记得随时都想我……我给你写信好么。”   李小芸脸上一热,尴尬道:“你……怎么都成。我哪里会忘记你呢。”   “就怕什么玉哥儿缠着你,你都没空想我了。至于小土豆,我带他一起走。李兰的儿子跟着我,她不敢待你不好的。”李桓煜说的认真,李小芸无奈的笑了。   小不点真是心眼小,连李兰都信不过么。不过也是,李桓煜性格古怪,平日待白嬷嬷和王管事似乎都是极其客气的。这种客气透着几分疏离,唯有对待她,从不客气! ☆、vip44   李桓煜好像表忠心的热切道:“我问过灿哥儿,我跟着他算是历练,不会太苦。这场战事并非想象中艰难,最多两三年就能结束。期间可以给家里写信,还能寄送东西,你别急着一时给我做棉袄,我年年都要你做新衣裳呢。”   李小芸见他唠唠叨叨,忍不住嗯嗯的敷衍着应声。忽的额头传来一抹湿润的痕迹,吓了一跳。李桓煜后退一步,得逞似的笑道:“你真香……”   李小芸被轻薄了,望着李桓煜孩童般的纯净笑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良久,她道:“桓煜,我可能要去京城。”   李桓煜愣住,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说:“干嘛跑那么远……”他们所在的东宁郡地处漠北,倒是比京城离他所要前往的前线近多了。如此说来,怕是李小芸就算给他做了衣裳,这路途就能运上两三个月啊。更别说见面了。并且没听说哪个参战士兵可以轻易去京城。   李小芸轻轻一笑,道:“秀女选完了,就是绣娘子比试。我想去参加。”   李桓煜一愣,胸口处涌上说不清楚的不舍,委屈道:“你一下子就要跑那么远么,不惦记我?你去了京城我怎么办,我想去看你都不成了。本来灿哥儿说可以带我回漠北,我就想着给你惊喜,来东宁郡看你,可是你偏偏去京城,我如何去,我如何去找你,你出了事儿怎么办,谁能帮你……我不许你去,参加什么比试,待我日后功成名就,我给你造好多绣坊还不成么。你别把我抛下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是真逼我过年都一个人么。小芸,我想你啊。”   李桓煜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仿若一把利刃,戳着李小芸心窝处疼。   她捂着胸口,小声安抚他,道:“你总说出人头地养我,我又何尝不想自个赚钱养你呢。桓煜,我不能靠你一辈子啊,我也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那我不去参军了!”李桓煜突然决定,道:“我陪你去京城。”   李小芸愣住,匆忙摇头,说:“不可以。你别闹了,否则我真生气了。”   “我怎么就是闹了,我不过是不想和你分开,陪着你去京城也是闹了?”李桓煜理直气壮的说,不忘记赌气似的道:“你就是想扔下我对吧。”   李小芸一阵头大,她要如何同他解释呢。这些本来是同白嬷嬷王管事都商量好的事情。金家骆家本地势大,她和师傅李兰终究无法久留,不如索性前往京城,搏一次命运。她可以感受出李兰肩膀上定是背负着什么,所以早晚都是要去京城的吧。   其实京城对于她来说并不可怕。她的发小李翠娘,好闺蜜黄怡,以及亲姐姐李小花都在呢。她相信凭借她和师傅的手艺,绝对可以在比试中脱颖而出。   她如今若是自个不寻找到得力的靠山,怕是早晚还要被金家盯上。丧子之仇可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忘却的吧。包括李桓煜,金夫人若是有手段治他也绝对不会留有余地。   李小芸见李桓煜闹脾气,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心,道:“桓煜,我会想你的。”   李桓煜身子一僵,嘴巴张开后什么都说不出,道:“真的会想我么。”   “会呀!”李小芸憨然一笑,说:“京城是个什么样子,我又不晓得。有时候觉得怕怕的,但是你也说过我绣法好对么,我觉得师傅也好棒,比东宁郡所有的绣娘子都棒。易姐姐说会推荐我们代表如意绣纺去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试,你就全当我是见世面去了。否则留在东宁郡你就不担心我吗?远着点我爹娘不好嘛?”   李桓煜尚深陷在李小芸说想他的言语里,顿时觉得她说什么都没有错。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撒娇口气,再次确认道:“小芸,你肯定会想我的吧。”   李小芸连连点头,不停的嗯。   李桓煜却觉得不够,故意探过身,见李小芸没有躲开,立刻右手环住李小芸的腰部,娇气的说:“可是你还是要为我做新衣,否则我就什么都不穿。”   李小芸被他磨蹭的浑身发痒,又不好推开他,无奈的应声:“好,我夏日给你敢做冬衣,冬日里为你裁剪夏装,这样长途运过去正好穿上。”   “好,你说话要算数哦,否则我就冬天里冻着自个,夏日里冷着自个。”李桓煜稚气的言辞中带着几分认真。目光眷恋的落在李小芸脸上,忍不住下巴蹭了蹭李小芸丰满的脸蛋,抱怨道:“瞧瞧你的颧骨,怎么都隔着人疼,真是的……”   李小芸脸上发红,这才发现李桓煜竟是比她高了。她明明大他三岁呢,这家伙今年蹿个子好猛,竟是要低下头才可以蹭着自个脸了。她有些无奈,不过看在李桓煜总算是默认她前往京城的事实,倒也纵容他此次的放肆。   眼看已经是年底,天气寒冷,她却觉得胸口发烫,极其暖和。   远处,阳光明媚,干枯的树木虽然没有枝叶,却依然傲然的矗立在寒风里。路边的杂草变得枯黄,身姿却笔直的迎着朝阳,偶尔摇摆,好像轻舞,满满的都是希望。   李小芸攥了下拳头,轻声呢喃:“桓煜,再见面,我们一定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李桓煜身子一僵,狠狠的将李小芸揉入怀里,两只手恨不得将他塞入自个的身体般的用力,带着几分怒气似的倔强道:“我肯定是比现在要好的……到时候你便不会总想着赶我离开。”   (下)   时光永远不会因为人们的不舍而停下脚步,转眼间又是一年。   官府征兵结束,大家决定春节后即刻启程。   李桓煜本是应于去年秋天,就和欧阳灿一起去西山军营投靠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的。可是他舍不得李小芸,缠来缠去竟是拖得欧阳灿也赶回去过了个年,这才又和欧阳灿会合,准备出发。   此次从靖远侯府赶来的还有当朝六皇子,黎孜念。四皇子出事儿皇后娘娘同皇上箭弩拔张,十分微妙。靖远侯府本着势必留下一枚火种的原则,借着此次出兵历练的机会把六皇子要了出来。   黎孜念看起来倒是低调,他身着一身深棕色长衣,布料看不出是什么却摸起来极其柔软,领口处烫金色的祥云刺绣映衬着那张白净的脸颊冷峻异常。   李桓煜并不知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欧阳灿的哪位亲戚家孩子。   黎孜念倒也不娇气造作,他盯着李桓煜好久,眉头收拢起来,拉了下欧阳灿的衣袖,道:“灿哥儿呀,你不觉得这位李公子特眼熟么。”   欧阳灿神经大条,摇摇头,说:“啊,不觉得呀。我和他本就很熟了……”   黎孜念没说什么,冷哼一声撇开头。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李桓煜脸上,道:“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越看他越觉得亲近。这位小李公子神似白家那个胖丫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嬷嬷浑身僵住,急忙小声问欧阳灿,道:“灿哥儿,这位少年郎是谁?我不曾在府上见过呀。”   欧阳灿压低声音,说:“哦,我忘了说么?他是当朝六皇子,我的小六叔……”   白嬷嬷顿时怔住。   皇后娘娘欧阳雪是靖远侯爷小了二十岁的嫡亲妹子,所以她的孩子年龄虽然年龄小,却辈分在哪儿摆着。连带着几位皇子都是欧阳家曾孙表叔字辈的人了。   白氏心里发慌,她转过头看向自家小主人暗道,六皇子嘴里的胖丫头应该是白家六房的白若兰。她是李桓煜的双胞胎姐姐,能不相像么?   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的藏于地下,白若兰和李桓煜的亲生母亲已经“病死”。白若兰无人教导,被亲姑姑白容容接到了靖远侯府常住,所以和欧阳家兄弟以及六皇子都十分亲近。   白家本有意同靖远侯府联姻,白容容一直想让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娶自个外甥女的。无奈欧阳穆是个性格倔强之人,常年不在侯府上。他的父亲纳了继室后,欧阳穆更是前往舅舅隋家入伍从戎,一时间没人管得了。   只是白嬷嬷没想到,欧阳灿都没觉得李桓煜同白若兰相像,倒是让六皇子一语说中。这都是什么世道,她有些拿不准六皇子的意思……   欧阳灿自然也听到六皇子的话了,皱眉反驳道:“像什么?哪里相像了?白若兰那胖子若非要说像谁,倒是和煜哥儿张口闭口的李小芸有几分神似。不过是小一号的李小芸罢了。”   啪的一声,六皇子拍了下欧阳灿的后脑,不快的说:“白胖子再怎样也比眼前这个什么小芸强一百倍吧。”   李小芸尴尬的戳在旁边,这群人说话不会小点声么!   李桓煜心里不高兴了,他的小芸从来都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什么白胖子白胖子,听着就不是什么美女。他一下子冲过来,说:“我的小芸怎么比不得别人。小芸最美了!”   噗嗤,欧阳灿笑了。   六皇子原本想同他争执一番,可是看到李桓煜分外认真的目光,以及旁边高个子胖姑娘的红晕脸颊,忍不住也笑了,说:“最……美?”   “恩!”李桓煜特别淡定的点着头,攥拳道:“小芸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美人……”   白嬷嬷一阵冷汗,六皇子和欧阳灿对视着哇哇的大笑起来。   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屁孩。   李小芸一时无语,眼看着李桓煜气急败坏的跑向欧阳灿,冲着他撅起来的屁股踹了一脚。凛然是一副你们太不识货的表情。   “我去,你敢踹我!”欧阳灿转过身就扑了过去,两个人滚成一团。六皇子倒成了劝架解围,三个人没一会就熟识了。男人么,从来是不打不相识吧。   六皇子对李桓煜印象不错,兴许因为这张神似白若兰的脸蛋,他有些好感吧。黎孜念微微怔住,怎么可能是有好感呢,他应该是和白若兰那胖丫头势不两立的关系么。于是他见打架后的李桓煜和欧阳灿都躺在地上,上前去两只手捏住李桓的脸蛋,用力往两边扯了半天。   “你干什么!”李桓煜怒目圆睁,可惜浑身精疲力尽,没法站起来再战。 ☆、vip45   黎孜念扬起下巴,冷哼一声离开。脑海里却想起了玩伴白若兰的模样,若是那丫头瘦下来,应该就是李桓煜这幅贱了吧唧找揍的样子吧。   他的胸口一暖,莫名有几分期许。   李桓煜同李小芸腻味半天,三步一回头的同她道别。欧阳灿摸了摸脸上的淤青,暗道这是刚才同他动手的李桓煜么!   简直是个娘们。   黎孜念好笑的看着他们,他揪住缰绳,骑着高头大马,说:“李桓煜,李小芸到底是你姐,还是你未来媳妇,你大男人如此含情脉脉不嫌丢人么?”   李桓煜扭过头冷哼道:“小芸是我姐!”他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小声道:“早晚也是我媳妇……”   “还是你奶娘吧。”欧阳灿嘲笑道。   李桓煜脸上一红,说:“是有怎样。她还是我大丫鬟呢。我不需要其他人伺候。她给我梳头,给我穿衣,给我暖炕,怎么,你羡慕吗?”   “哎呦,被个胖子护着很自豪么。”欧阳灿笑着讽刺他。几年未见,小不点身高都快赶上他,明明看起来挺瘦弱,拳头力道倒是不小。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完胜了。   “你懂什么……我有人暖着我,小芸就是这般念着我,我当然自豪了。”   噗……欧阳灿受不了他的自作多情,转移话题,说:“六叔,咱们能不能直接去找我大哥呀,隋家那几个小子也不晓得什么样了。”   六皇子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道:“大舅说去咱们的目的地是西河郡县城。暂时不让出城。”   “不去前线老子去个屁。我想去找大哥!”   啪的一声,六皇子拍了他后脑一下,说:“去县城!隋家人也会在县城落脚。那有府邸,否则长途跋涉的你去哪儿洗个澡啊?你以为你真受得了长期熬在军营?”   六皇子可从未想过自个是来吃苦受难的。   欧阳灿撇了撇唇角。他清楚此次之所以会被扔来或多或少和六皇子有关系。否则,他们拿什么借口就把六皇子从京城弄出来?四皇子事出蹊跷,又正值老皇帝病着,他替父监国时期,难免结党营私,偏偏四皇子一没了不说,皇上病竟然大好。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却难免皇上为了自身利益,默认其他人的行为。   欧阳雪嫡出长子是宫里的二皇子,所谓大皇子一出生便夭折了。二皇子是学究派,对政事丝毫不贪恋不说,还凡事喜欢纠结道理,略显不通世事,招人讨厌。别说皇帝不待见他,皇后娘娘也对这个儿子性格极其无奈。   而六皇子,出生于皇后和皇帝正闹矛盾的年份,从小在靖远侯府长大,和皇帝皇后都不亲。所以四皇子没了对于皇后娘娘欧阳雪来说,打击甚大。   她不由得怀疑皇帝参与其中,或者纵容其他人的行为,心底越发怨恨皇帝。   她和长兄靖远侯商议后决定京城留下嫡出二皇子,未雨绸缪将六皇子送到靖远侯府的地界加以保护起来。日后就算是皇帝同皇后彻底决裂,将储君位置传给贤妃娘娘所出五皇子,靖远侯府也可以寻由头拥立六皇子为帝,杀回京城。   这盘算打的精明,皇帝却不乐意放人。最后还是靖远侯亲自请旨,并且把自个的曾孙子打包送到前线,才将六皇子从京城弄出来。   正值战事,皇帝怕是还不敢妄动靖远侯府,多少留下颜面。   六皇子巴不得赶紧离开京城。他本是漠北地界的土霸王,性子懒散,进了宫后日日挨说,早就想回到舅舅家居住了。还有欧阳灿几个二货陪着他胡闹,岂不乐哉。   李桓煜离开东京郡以后,李小芸和李兰也准备启程。   东宁郡到京城约两个月的路程,在易如意的安排下,他们走的极其低调。   金家死儿子的事情因为没有证据,尚未有什么定论。但是李小芸曾被请入金家,后却又跑掉也是铁打的事实。若不是白嬷嬷动用靖远侯府的关系,金家早直接上门来抓李小芸了。   但是苦于靖远侯府这一层关系,金家不敢太过追究李桓煜的过错,只好吃哑巴亏。他们暗中寻找不利李小芸的证据,试图将她绳之以法。   易如意怕夜长梦多,借着绣娘子比试暗中送他们离开东宁郡。原本担心路上会遇到坏人,却听说白嬷嬷和王管事也要进京,于是大家一路作伴,倒也安生的上船走水路,抵达京城。   白嬷嬷会选择同李小芸同路,确实有照拂她的意思。   金夫人如今正值丧子心痛,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万一买了杀手先把李小芸命要了怎么办。   总是要抵达京城后,方才觉得安心。   本来三年前,李劭和进京赶考的时候,白嬷嬷和王管事就是要回京的。不过是考虑到李桓煜身份特殊,京城是皇帝眼皮子底下,小主人若是被人认出比较麻烦,索性耽搁下日程。白嬷嬷和王管事留在东宁郡陪着小主人。   这次,李桓煜彻底走了,去投靠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他们自然没必要久留在东宁郡。   原则上,除非皇帝去世,谨慎起见,李桓煜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上京城的土地……   李小芸这一路上可谓是长见识。对于她来说,县城都已经算是热闹至极的地方。但是真正一路从漠北走到京城,她才彻底明白书上常说的井底之蛙四个字含义。她走过了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的江南青石板路,听过秦淮河附近船坊歌女们的声音,还看到了一幅幅令她着迷惊艳的刺绣织作。   这便是外面的世界么。难怪所有人都愿意走出去,走出去的人却极少愿意回来。   李兰所代表的如意绣纺在东宁郡是三大绣纺之一,在漠北就成了六大绣纺之一,如今到了京城,就成为北方绣纺中的小绣纺。   这还是如意绣纺第一年派人来参加京城的绣娘子和绣纺比试。以前不是没有收到帖子,而是嫌路途遥远,他们又主要在北方经营,所以从未上心。此次赶巧,李小芸没法在漠北东宁郡继续待了,易如意想帮衬他们一把,便让李兰带着一名凤娘子,协同李小芸三人来到京城。   所谓绣娘子比试除了个人参与以外,还有绣纺比试。三人成一组,取团体的成绩。因为后宫选女已经落下帷幕,李小芸同家里断了联系,所以并不晓得李小花和李翠娘的精选结果。   易家在京城毫无根基,李兰协同小芸和另外一名织绣娘子徐研一起住进了一所客栈。同时利用闲暇时间寻找房屋,打算先买下一座府邸。   易如意有借此机会了解南方市场的打算,成败与否不重要,一切慢慢来再说吧。   京城绣娘子比试内容很杂,并未只是刺绣。所谓织绣不分家,所以易如意才让徐研跟来。她是如意绣纺中织绣最好的凤娘子。   白嬷嬷有心让他们去李邵和新买的府邸居住,但是李兰思索再三委婉的拒绝。他们都是女眷,李先生家中无女主人,总是不合适的。再说李邵和身为翰林里给皇帝编书的人员之一,身份极其清贵,他们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才是。   李小芸也极其认可这个决定。她同白嬷嬷近五年相处下来关系比以前亲近多了。   此次她为李桓煜名誉不受自个牵连,毫不犹豫折返回东宁郡,先发制人写血书自责的事情,让白嬷嬷极其感动,更是亦刮目相看。   白嬷嬷将他们送到客栈,特意记下客栈名字,说:“小芸,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寻我。我虽然身份也不尊贵,但是好歹伺候过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的。”   李小芸心头一暖,道:“嗯,若是当真遇到麻烦,会去寻嬷嬷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及其微妙,她有时候可以感觉到白嬷嬷骨子里对她的排斥和看不起,但是相处日长,此次又都是离开居住多年的东宁郡,竟是有一种在异乡遇到老乡的感觉。她甚是亲近她。   白嬷嬷心知他们身后有如意绣纺,怕是不缺钱财,还是忍不住又叮嘱好多方转身离去。李小芸望着李家马车远行了一会,才回到客栈的屋子里。她推开窗户,看向四周热闹非凡的闹市,不由得动了出去溜达的心思,又怕师傅说她。   李兰放下包裹,道:“觉得新鲜?一会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李小芸一怔,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京城,好期待呢。   “别高兴太早,咱们主要是去寻处宅子……我小时候来过京城,不过都不记事儿呢。京城买宅子有专门做此行当的人,据说每个闹市都有门帘的。”   李小芸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徐研娘子,说:“徐师傅,您同我们一起去吗?”   徐研年过三十,不及三十五岁。   因为绣纺比试大多数是为了推新人,超过三十五岁的人是不允许参加的。   徐研面露疲色,笑着看着李小芸,说:“你和兰妹子去吧。我歇会。”   李小芸点了下头,下楼从厨房借了点热水给徐研泡了一壶养血茶,说:“徐师傅这几日脸色不好,稍后我们不在要照顾好自个呀。”   徐研微微一笑,看向李兰,道:“小芸这丫头真细心。”   李兰蹙眉,轻笑道:“她是个好孩子,所以大家才愿意帮她。”   徐研嗯了一声,心里自然了然她和金家的矛盾。这事儿在东宁郡早成了茶余饭后的八卦了。好在李小芸着实是令人喜欢的好孩子,大家都同情她被爹娘舍弃,逼着同打女人的傻子成亲。   好在这傻子后来是死了,否则又平白无故糟蹋了个好姑娘。在老板姓眼里,特权人永远不是啥好东西。更何况金浩然智力未开发,言辞直接胡闹,有欺男霸女的历史。   李小芸换了一身浅黄色单衣,墨黑色的长发挽起,留了一缕发丝垂在肩头。这是京城当下比较流行的未婚发髻,她一路走来看到好几种花样,忍不住入乡随俗特意打理一番。她不愿意漏财,所以和李兰两个人谁都没带任何玉饰。   李兰换上一条干净的墨绿色长裙,然后将发髻盘起来,露出了洁白的额头。   李小芸看着她,笑着说:“师傅,你真好看。”   李兰一怔,眯眼笑道:“还好吧。我娘生的更好,所以我爹才会违背祖父的意志娶了我娘。本来祖父要给娘说其他婚事儿的,毕竟是养女,来历不明。”   李小芸听她提及自个身世,没忍住问道:“师傅,这些年学习下来,我突然觉得您教我的绣法技艺比一般常见的都要好。说不出来的清贵。”   李兰唇角扬起,笑了一下,悠悠道:“你听说过几大名绣么?”   李小芸一怔,没想到李兰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若是往常,师傅似乎都很是回避,这次居然主动讲起来关于她所学习的绣法了吗?她急忙扬起头,认真道:“看书上写过四大名绣。”   “是呀,四大名绣。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绣法也都是极其珍贵的传承。你所学的绣法和顾绣渊源极深,因为我娘,就是曾经的顾家承嗣大房一脉的嫡出女儿。”   天啊……   李小芸嘴巴张开,却是没说出一句话。她学习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顾绣,这可是堪比四大名绣,甚至曾经被后宫嫔妃偏爱的一种高上大绣法。   顾绣有些人也称其是画绣,是以名画为蓝本的刺绣,凭借技法精湛、形式贵气高雅闻名于世。它起源于吴郡的顾氏家族,据说是某一代的嫔妃隐居在吴郡创造出的一种别致绣法。   一般来说,顾绣绣品使用的丝线比头发还细,针刺纤细如毫毛,配色精妙。   绣制时不但要求形似,而且注重表现作品本身的神韵,做工精细、技法多变。仅针法就有施、搂、抢、摘、铺、齐以及套针等数十种,一幅绣品往往要耗时数月才能完成。   其中所绣山水、人物、花鸟均精细无比、栩栩如生,备受贵人们推崇喜爱。直至今日,顾绣虽然落寞,却依然是同四大名绣齐名的绣法。①   李小芸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板,原来她所学传承来头很大,并非路边阿猫阿狗出来骗人玩的。最要紧的是,她可是唯一传人!   李兰自然感觉出李小芸脸上的得意,无奈的笑了,说:“别高兴太早,吴郡顾家人还活着呢,他们自称正统,你我自然成了歪门邪道。”   李小芸这才想起师父说她娘是顾氏继承绣法名门正统的大房一脉,怎么会流落到了李家村呢。还有如今吴郡顾氏尚在,莫不是有什么内情渊源?   李兰看她面露异色,考虑到她已经决定让李小芸继承她的意志,便直言道:“具体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还记得黄怡身边的秦嬷嬷吗?”   李小芸一愣,说:“秦嬷嬷么?就是让咱们帮她绣过底图的那位嬷嬷。其实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有些诡异,莫非她早看出师傅技法超群,所以才主动通过我来寻师傅么?”   李兰柔和一笑,目光深远悠长,说:“嗯,我们谈过一次的。她同我娘家有些纠葛。后来从她那里了解到一些事情,再加上我娘亲曾经和我讲过的细节结合在一起,倒也有些眉目。”   “什么眉目,得罪人了?”   李兰点点头,说:“对方里应外合,收买顾氏宗族几乎人家。再加上顾家枝繁叶茂,家族庞大,但是绣法精髓却只传给大房嫡系,早就被亲戚积怨了吧。因为一段孽缘,我们这一脉被人诱导卷入后宫夺嫡之争,最终被牵连甚广。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冲做军妓,沦为贱籍。”   李小芸捂住嘴巴,不由得浑身发汗。果然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皇家。   一个刺绣世家能干出什么大事儿?莫非是绣品内容犯了谁的忌讳吗?李小芸见师父李兰面色深沉,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想起昨日才看的书。这世上最冤枉的怕就是史上屡见不鲜的文字狱罢了。可能是文人酒后随便大手一挥抒发的情感,落在有心人眼里就能是颠倒黑白,蔑视皇权。莫名其妙连累全家族掉脑袋!   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百度百科。架空文,不要考据,谢谢。 ②上一章补了(下),记得去看哦。否则情节联系不上。 ③明日开始每天上午九点左右更新。每周四换榜单,所以是中午十二点以后才会更新。希望大家条件允许的话用电脑订阅。哈哈,谢谢哦。条件不允许手机订阅也一样啦。反正不管哪种订阅,手机和电脑都是可以看。对于读者来说花费点数是一样的哦。3Q~ 之所以会唠叨这个,因为除了网站订阅作者会多分一成外,网站分频金榜是只计算网站收入的。总觉得爬上去会很有满足感……掰手指…… 七月份,拼啦! ☆、vip46   李兰和李小芸初来乍到,易如意除了让徐研随行以外,还给他们配了四个小丫头和五个家丁以及一名管事。这些人全是易家家生子,除了管事外大多数没见过世面。可是考虑到李小芸师徒一路的安危,易如意宁可派背景单纯没出过门的也不敢轻易使唤有心眼的。   好在刘管事倒是曾来过京城。   李兰唤来刘管事,问道:“出门前如意就同我讲过,打算借此机会买个院子。不要求闹市区,只要是城里便好,刘管事觉得如何做较好呢。”   刘管事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性格寡言却办事沉稳,所以才会跟着上京。他想了片刻,回复道:“我刚才拜托客栈老板的伙计给马车刷洗的时候,有问过关于京城买宅子的手续。京城是允许房主直接买卖的,但是考虑到咱们刚来到京城,怕被人骗了,最好还是寻个中人。”   李兰点了点头,说:“好的。就劳烦刘管事去寻个中人。我琢磨着咱们人多,不好老住着客栈,下去就去看看,若是手续繁琐需要时间,就暂且租房住。总比客栈省钱的。”   刘管事也深以为然,转身去忙活了。   李兰虽然已经有了孩子,实则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妇人。她和李小芸在客栈附近溜达了一圈,看了会捏唐人的先生,忍不住买了一个尝尝。   李小芸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流连忘返,沉寂许久的脸颊总算露出几分笑颜。   两个人午饭后回到客栈门口,见刘管事身边站着一位灰色长衫的男人。他模样普通,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说:“这两位就是主家么?”   刘管事想了片刻,道:“是可以做主的人。王先生,咱们走吧。”   一名家丁牵来马车,事不宜迟,李兰拉着李小芸上了车。   刘管事驾车,让那位姓王的中人坐在他的旁边。他背对着车帘,主动讲话道:“那么我就称呼贵家女眷是易夫人吗?”   刘管事摇摇头,说:“还是叫李姑娘吧。”   “两位都姓李吗?”   “是的。”   王先生唇角上扬,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   他心里明白虽然同他开口说话的是驾车的刘管事,实则却是马车内的妇人做主。于是他发挥出身为一名中人基本的素质,口若悬河的介绍起来。倒是刘管事时不时打断他问路。   李兰听完他大概的介绍,隔着帘子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只能在城南买宅子了吧。”   王氏中人笑着说:“倒也不是。但是城东的宅府若无达官贵人来介绍,怕是没人肯卖。但凡可以住在城东的人大多数祖上要么是世家,要么有军功,或者科举出身的高官。他们不差几个钱,没必要胡乱贪图高价给街坊惹来个不好的邻居。”   李小芸看了一眼李兰,想起白嬷嬷走时的话,问道:“庆年胡同在哪里呀。”李劭和买的院子就在庆年胡同。原本他是想住自个岳丈家的,反倒是秦老爷觉得不合适。药商再如何也是商户,到时候李劭和和同僚来往都会成了问题,于是做主替他买了院子。   王先生一愣,说:“庆年胡同地界不错,在内城。”   “内城?”李兰扬眉。   “是的,京城分内外城。打比方说京城若是个矩形,从东西方向横切的北面就是内城。内城的东方是皇城,皇城附近自然住着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庆年胡同在内城西北方向,周围也大多数是清贵人家。大户人家一般每隔几日都会有管理采买的人出内城到外城采购。当然,也有专门订货让人送进去的。总之内城的街道比外城宽,园林设计也极其整洁,不允许小商小贩随意出入去贩卖东西,自然环境优美,治安也好了。我劝李姑娘没必要考虑的内城,若无有背景人介绍,根本买不了。”   李小芸瞬间恍然,笑眯眯的看着李兰,说:“李先生的新家就在庆年胡同,他好厉害呀。”   李兰目光游离的看向窗外,轻笑道:“所以大家都想让孩子读书,因为皇上重才,中举了就兴许会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是呀。不过李先生是真有本事儿,说下场就下场,说考试就能中!”   李兰摇摇头,说:“我外祖母家的惨案,便是因为家里养了个白眼狼读书人。”   李小芸一愣,尴尬道:“莫欺少年穷……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有潜力的少年。”   李兰看着她一副很认真的脸庞,调侃道:“你这是在说咱们家小不点,李桓煜么。”   李小芸怔住,看到师傅眼底忍不住的笑意,脸上莫名有些发热,道:“桓煜,桓煜可惜了……”她撇开头,忽的感伤起来,道:“他挺爱读书的,白嬷嬷还曾说让他早些参加乡试呢。如今却因为我的事儿没了前程,从戎入伍。”   “傻孩子。我看他待你可不是简单的姐弟之情。这孩子骨子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是那种撞了南墙都不肯轻易回头的人。此次的事情对他打击极大,兴许不是坏事儿。他这熊孩子的鲁劲,到了欧阳家大公子手下没准还真能拼出军功。”   “那又怎么样……”李小芸低声道:“军功出身总是比不得科举出身受人另眼相看。”   “你呀,怎么老转移话题。你对李桓煜这孩子到底怎么看的。”李兰目光灼灼的看向徒弟,头一次问她这般隐私的话题。过了年李小芸虚岁有十六了,正是该嫁人的年龄。   她若是对李桓煜有意,就要等那孩子几年,如果无意,作为师父的李兰肯定要立刻忙活徒弟的亲事儿。后面金家还指不定有什么手段等着,总是先把李小芸嫁出去才是。若是熬到十八/九岁还没定下亲事儿,就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李小芸脸颊通红,怎么原本聊着聊着宅子,转眼间就说到李桓煜身上。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明亮的仿若夜幕下璀璨寒星般的眼眸,一时语塞。   记忆里李桓煜明明是个吃奶娃娃,什么时候变成器宇轩昂的少年郎了?她闭了下眼睛,仿佛回到了易家小院子里,李桓煜偷偷爬墙从李家过来,他身材高大,绸缎是的黑发束在脑后,双目炯炯有神。他看着她,扬起下巴,桀骜不驯的眼底却难以克制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待她是特别的,或许如同他常常念叨的,他恋着她,他舍不得她。   但是,这种感情是……男女间的喜欢么?   李小芸睁开眼,捂住疼痛的胸口,其实她有些害怕,有些害怕若是信了李桓煜的话,那么他日,他是否会觉得后悔。他可会希望她放了他,许给他人。   李小芸垂下眼眸,根本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情。她甚至在想,随便找个老实人嫁了,背后有李桓煜这个小弟弟撑腰,她应该也过的不差。老实人若待她好,她便以心相许,老实人若变了心,她也由得他去。反正女人家有了孩子后谁还惦记着男人呢,还不够忙活看孩子。   李兰见她眉头一会皱起来,一会松开,目光涣散黯淡,忍不住道:“怎么了?”   李小芸摇摇头,说:“没事儿。不知道不小点在靖远侯府大公子手下可好混。他脾气倔强,别再得罪了人家大少爷。”   李兰轻笑,说:“你知道么,他走前还和我提亲呢。说日后要娶你,让我别把你嫁给他人。”   李小芸脸颊通红,尴尬的说:“听他胡说,他竟是说胡话,贼大胆,熊孩子!”   “可是,我觉得也不错呀。小芸,他是你亲手带大的弟弟,你跟他娘似的,他又亲近你,你干嘛不嫁给他呢。”   李小芸顿时傻眼,仰起头看向师傅,道:“兰姐姐觉得我嫁给他好么?”   李兰一副理所当然似的点着头,说:“自然好啦。你听说过谁家儿子轻易就不孝顺么。就算日后你年老色衰,他纳妾便是,那妾氏也必然敬着你。男人么,娘亲的地位其他女人永远无法替代的。”   这……可是她不想做他娘啊。   李小芸怅然若失的望着被风吹起来的车帘子,道:“师傅,你也认为小不点待我是亲情吧。”   李兰一怔,说:“这我可不晓得。但是不管是什么感情,李家都是不错的归宿。”   李小芸垂下眼眸,两只手交叉揪来揪去,良久道:“不好。我不能总影响着小不点的生活。他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组成一个家。如果我嫁给他,那么其他女孩永远无法走入他的心,他这辈子就体会不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了。每个当娘的女人都希望孩子好,说实话,我也希望他幸福。小不点为了我远走他乡,我不想他再和我纠缠一辈子。他是长大了的鹰,是时候高飞了。”   李小芸目光坚定,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李桓煜同自己的关系是畸形的,他那么好,李先生又成了官身,她一个背负着订婚者莫名死了的小绣女,着实不适合他。   “师傅,咱们不提她了。还是先找宅子再说吧。”   李兰目光怜惜的望着李小芸,叹了口气。其实她不认为李桓煜对李小芸仅仅是亲情。但是李桓煜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年龄太小,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怕是眼界局限在贪恋李小芸温暖的这点上。   日后待他眼界变高,飞龙腾达,自然会受到世人影响,嫌弃李小芸身份低,身材胖,反而影响幼时情分。所以最为理智的处理方式是把对方当成一辈子的弟弟来往。这样日后小芸受委屈,李桓煜反而可以护她一生。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忽然嘎吱一声,下面轮子停了下来。   “李姑娘,我们到了。”刘管事率先开口,跳下马车。李兰和李小芸对视一眼,也下了马车,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一条看起来略显荒凉的死胡同,淡灰色的墙壁,残破的红门,还有一头缺了边角的狮子头。   中人王先生见李兰愣住,急忙解释的说:“我之所以带你们先来这处府邸是因为刘管事说要大院子。说实话,在京城没点背景买大院子并不容易。这是一处难得的五进院子,若是往常,怕是都难得有这种大型院落出售的。”   李小芸回头看了一眼,说:“这貌似是个丁字路口。前边没有路吧。”   中人点了下头,指着后面说:“这条丁字路出口五百米是南城最热闹的两条十字街区。地理位置还不错。而且禁卫军有一处歇息点就在街区尽头,所以这块地界算是南城治安最好的了。”   李兰见他说的天花乱坠,忍不住皱眉道:“既然这么好,为何显得好荒凉。”   中人停顿片刻,吸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十几年前,这本是十字路口。后来城南施工,可能是惊动了什么,后面就陷下去一个坑。官府出面派人调查,不曾想就把这头封闭住了。那坑下面是什么谁都说不清楚,有传说是黄金,也有说是一片死人堆。再后来么,这府邸原本的主人绝嗣,只留下了个守灶女。她最终也没成家,前几日病逝,这宅子就被旁支继承下来。可是兴许他们家的旁支和原主人关系不好,并不想住这里,所以着急出手此宅。”   李小芸满头黑线,怎么听着那么像个凶宅。   李兰到没有一口回绝中人。   凶宅什么的她从来不信。事情虽然有些蹊跷,但是京城大院子本就难寻,过阵子易如意还要带人进京,曾嘱托过,尽量要个大一点的院子。搞不好此次购买的住宅日后就是绣坊在京城的留宿地点。   他们跟着中人走进院子。   撇开凶宅留言,这处五进的院子当真让人挑不出缺点。首先它足够大,快赶上易家在东宁郡的住所了。所谓五进院子,就是连续五层的四合院,李兰没想到第一个看的房子就可以这么大。她犹豫片刻,问道:“如果我们不选这处院子,还有同样大小的吗?”   中人摇摇头,道:“李姑娘,京城地界寸土是金,若不是赶巧了这么一户人家着急出售,按理说我们手里不会有超过三进的院子。大多数都是两个院落的。但是您比较走运,偏偏出来一个这么大的户型,很多人想要的。”   李小芸扬起唇角,说:“既然很多人想要,门庭未免有些冷落。”这处院子的大小或许稀奇,但是应该不是人人都想要吧。   中人尴尬的笑了一声,道:“这不是十字胡同变成了丁字胡同,有些讲究风水的人会介意。再加上这户人家绝嗣,所以……”   “院子是极好的,我想问下这么一处院子需要多少银两。”李兰边走边说。   中人见她们没有立刻就走,追上前道:“因为有了前面的缘由,银两方面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去和房主杀价。实不相瞒,这么一所五进院子若是放在内城,怕是会有一万两白银。”   噗,李小芸差点喊出声音。   他们村几惯钱就可以买到房子还附赠一亩田地。这京城的可真够贵呀。   “当然,南城房价没那么好,可是这里毕竟是京城,闹市区的小院子也要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李小芸暗自琢磨,内城外城房价差距好大呀。   “那到底是多少银两呢?”李兰问道。   “房主开价约八千两白银。”   “这么贵?”李小芸扬声。   中人见他们面露错愕,解释道:“外城大宅子不多,所以价格往往并非是五进院子的银两是两个两进院子。这是无法比较的。反而大宅子会贵好多。”   刘管事没说话,易家从不缺金银,他倒是对京城的高房价心里有所准备。但是临行前,易家主子曾经发话,在京城万事都听李兰的,所以他不好多言。   李兰一行人转了一大圈,将房屋整个布局看了一遍。房子倒是好房子,就怕对方着急出手是否有什么隐情。毕竟易家也快绝嗣了,听说这房子前主人是个没福气的总归感觉拆强人意。在溜达时,李兰主动询问刘管事意见,说:“您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刘管事看见王中人在后面,直言道:“李姑娘,其实我中午的时候有和客栈掌柜大概咨询一下。像这种五进院子,京城在卖的极其稀有。这处院子还是我特意和中人提及,我们想找大的,他才特意带咱们过来。”   李兰点了下头,说:“价格方面呢。我其实对这些不如管事明白,还请刘管事赐教。”   刘管事摇摇头,道:“姑娘太客气了。大小姐说了,在京城您就是我们的主子。价格方面,我也提前了解过行情,说实在话,城南的小院子或许比城北的可以便宜千两白银,但是大院子因为鲜见,遇到买家多的时候和城北价格没啥差别。所以他这个报价,着实是出乎我意料的……低呢。”   李兰一怔,道:“这院子布局方正,跨院,厢房,游廊都比想象中要新很多,真奇怪他们家主人干嘛着急出售,挂价还不高,不会有什么内情吧。”   刘管事蹙眉,嗯了一声,说:“小人也觉得有问题。今日先这般看着,回去打听打听再说。这位中人说手里还有两处大院子,一处三进,一处两进,都过去看看吧。”   李兰点了头,拉着李小芸走出院落,上了马车继续前行。他们接下来又看了两处院子,三进院子大一些但是十分破旧。游廊上的雕梁画栋简直没法看,若是住进来务必花至少一个月时间修葺房屋。所以李兰毫不犹豫的否掉了。   最后一处院子格局还不错,可惜太小,不过是两进套院。原本户主尚未搬离,更显得人多口杂,十分狭窄。户主基本把闲情雅致的庭院,影壁,还有垂花门都给拆掉改装成可以住人的房屋。最要命的是外院狭窄,自己家人住还可以,不适合奴仆众多的易家。   李兰看了一眼天色,尚未到晚饭时候,便琢磨再看一两处房屋。   中人道:“李姑娘,不是小的不带你们逛。而是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不在乎价位,反而追求好一点的院落。可是京城不比其他地方,真的是寸土是金。没啥背景的话怕是完美的房子根本买不到。其实前几日府衙门口的房子曾经出过一套四进院子,还没到我们中人手里就被禁卫军的一位大人知会一声,占了去。他也不是自个买,而是介绍给朋友,送做人情。能落到我们手里的房屋本身已经打了折扣,如今我能立刻带您去看的还不如刚才两户呢。”   李兰点了下头,说:“我晓得了。那今日先如此。麻烦王先生帮我们再找找房子。我们确实不是很在乎价格,主要是可以立刻入住,干净,最好是四进以上大小的院子。”   中人王先生笑着点头,心里却暗道,哪一个刚进城的外地户不是如此打算的?最后看累了都放弃了原本的选择。他瞅着这几个人也像是外地来的暴发户,可是这京城的府邸,又岂是银子可以轻易买到可心的呢?外地随便找个五进院子就有的卖,京城呀,没戏!   李兰上了马车,发现回去的路上正好又路过第一处五进院子,忍不住掀起帘子,说:“刘管事,我看时辰还早,要不然再看一眼第一处院子吧。”   刘管事点了点头,同中人商量后又回到了第一个大院子门口。他们见院子门口停了一辆光鲜亮丽的马车,不由得愣住。中人苦笑道:“这院子虽然是急卖却是刚出来的,虽然有那么多缘由影响了价位,却依然炙手可热呢。”   李兰嗯了一声,知道这是又有人来看房子了。他们再次走入宅门,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修长,穿着干净的锦缎白色长跑,双目深邃,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正和旁边看似仆从之人说着什么。他气宇轩昂,英姿非凡,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小芸扭头望过去,只觉得浑身一僵,木然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是中午12点左右。打算拼下9k。你们家作者快吐血身亡…… ☆、vip47章   李小芸心里莫名的慌乱了一下,本能低下头,往后面退了两步。右腿不小心跨入了石子路旁边的小花圃里,感觉脚下一软……陷了下去。三四月份的天气,经常下雨,她必然是弄了一脚泥巴。   王氏中人抬眼一看,发现跟在远处走来的青年身边,站着的是他们圈子内出了名的财神爷。他立刻了然对方是大客户,于是不敢得罪,急忙让路。   反倒是李兰蹙眉,咦了一声。这青年才俊怎么平添几分熟悉的感觉?她犹疑片刻,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道:“李兰姐姐?”   李兰愣住,再次抬头望了过去,眼睛一亮,说:“二……旻晟?”   青年男子仰头大笑,自信满满的走过来,道:“可不就是我呢。刚刚远远一看没介意,后来觉得有些熟识的感觉,便唐突的多看几眼。否则真是不敢认呢,差点就这般错过了。”   李小芸尴尬的躲在后面,右腿用力从花圃抽了出来,脸颊通红。京城怎么那么小,他们不过才到了一日,竟是同二狗子重逢。最要命的是她为什么会紧张,狼狈的弄了一脚泥巴。   她右手抹了下耳朵处的碎发,缕到脑后。今个到了客栈尚未梳洗就出了门,居然遇到二狗子。太难为情了,她的模样会不会很糟糕,神色很疲倦吧?   李小芸顾不得自哀自怜,已经听到师傅提起了她名字,说:“我和小芸此次来京,是代表如意绣坊参加京城四年一届的织绣娘子比试呢。”   “哦?小芸也来吗?李小芸?”李旻晟爽朗的笑着,他似乎变得许多,至少从外表已经找不出当年会因为一桩小事便气急的痕迹。他温和的笑着,反而令李小芸止足不前。   她隐隐有些害怕,又不明白到底在怕什么。   “小芸?”李兰唤她,李小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襦裙,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多了几分柔美。她如今正是亭亭玉立花一般的年龄,映衬着背后一片花圃,倒多了女孩子气息,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小时候那般粗壮了。   李旻晟不由得一愣,轻笑道:“小芸变化好大呀。”   李小芸鼓起莫大的勇气,同二狗子直视起来。她的双手交叉,隐隐有几分颤抖,连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拘束,故作冷淡的开口:“李大哥也变化不小。”   李旻晟似乎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小芸,怔了片刻。远处的女孩低垂着眼眸,白净的脖颈处带着一块凝脂玉,腰间是翡翠色的束腰,发誓亦是当下比较流行的款式,神态完全和记忆中的差别巨大。她有礼的同他点了下头,便安静的站在旁边。   一阵春风袭来,吹去了李小芸耳边碎发,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颊,她的秀发飘逸着,抚摸着一双弯弯的眉眼。她并没有婀娜的身姿,亦不是倾城容颜,但是很奇怪,沐浴着春风的小芸骨子里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竟是让人觉得空灵。   李旻晟忍不住多瞟了她几眼,苦笑道,他竟会觉得胖妞李小芸空灵……   一定是近来太忙,昨个没睡好吧。   双方许多年不曾见面,起初有些尴尬,说了会话便又仿佛回到了李家村时候的样子。跟着李旻晟来看宅子的是京城知名的夏姓牙商。这位夏先生是京城牙行比较有名的老板,人称财神爷,据说是有官家背景的。他亲自招待的人,自然不会是小人户。   王中人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刘管事。   这群人不是初来乍到,感觉对京城完全不熟悉,怎么凭白还和大人物扯上关系?   他原本还想大赚一笔,此时却是不敢胡乱说话了。   夏老板笑呵呵看向李旻晟,说:“李公子,咱们还继续看宅子么?”   李旻晟摇摇头,道:“遇到老熟人了,怕是今日先到此为止。这处宅子外面虽然破旧不错,内里可真不错,买不买放在后话,稍后我让下人先送来定金,帮我留下吧。”   夏老板眯着眼大笑,说:“李公子真是爽快,回去帮我和李老爷带好,改日登门看他。”   李旻晟淡淡的点了下头,说:“李兰姐,小芸,走,我请你们吃饭!”   李兰见他极其热情,不好推辞。她让刘管事去送王中人,自个和李小芸上了李家的马车,前往了闹事中一处异常宏伟的酒楼。这酒楼足足有四层,对于李小芸来说新鲜不已。   “京城酒楼都比咱东宁郡的高呢。”她不由的感叹。   李旻晟笑道:“搭建工艺大不同。这楼四层是个观景台,可以将南城的两条闹市区映入眼帘。”   “是吗?”李小芸再故意假装,也难以遮掩住本身天性。她眯着眼睛看向李旻晟,唇角弯起了甜蜜的弧度。她眼睛很亮,瘦下来后越发神似李小花,倒是让李旻晟又怔了一下。   他抿住唇角,想起了李小花,说:“你们是今日到京城的,可是打算去看望小花。”   李小芸身子一僵,苦笑片刻,怕是李旻晟尚不知她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此次入京他们走的仓促,更是偷着离开,不曾和家里知会一声。她有时候从睡梦中惊醒,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在梦里面,他爹告她不孝……金夫人告她杀人放活,最后逼着她手持金浩然牌位,嫁入金府。   家这个字,成了魔咒,她根本不敢去想爹娘……   李旻晟自然是看出她的哀默,玩笑道:“怎么,还记着同李小花吵架的事情吗?她是你亲姐姐,既然到了京城,你应该去看看她的。”   事不关己,大家都体会不到其中心酸。很多人如今也还劝着她,那是你亲生爹娘,别说把你嫁个傻子,就算是要了你的命又能如何?爹娘,总归是爹娘。   李小芸没说话,她撇开头,淡淡的说:“我不清楚小花的境遇。”   如果不是为了送李小花进京,爹娘就不会把她议亲给傻子。没有这个前提,小不点也不会愤怒下为了救她杀了人,不得已远走军中。   她和李小花,完全是仗着那点亲情关系才不是仇敌,否则,她必须寻她讨个说话。上一次,她从大哥话里听出,李小花是清楚金浩然为人的,却不曾提示爹娘,真是她的“好”姐姐!   她何德何能,摊上了这么个姐姐。爹娘农村人糊涂,她却是常年住在城里,怎么会不知晓金家的事情。只要有心,稍微一打听便了解到了。她却怕因此影响到自个进京,嘱咐大哥也不许同爹娘说,大哥疼她,都依着她,于是就变成今日残局。   李小芸莫名湿了眼眶,顿时懒得搭理李旻晟了。她是喜欢过二狗子,感情的事情由不得人心,但是这些年来陪伴在她身侧的却只有李桓煜。   李旻晟发现她的沉默,犹豫道:“她如今留了宫里,你想见她么?”   李小芸愣住,他们家同金家闹成如此,居然李小花竟是被选上了吗?难怪后来出事儿后没听说她爹娘被金家如何,莫非和李小花有关系?   李旻晟见她表情丰富,调侃的说:“怎么,还是想知道的吧。既然想知道就问我是了。瞧瞧你,从头到尾,故作大家小姐样子么,矜持的我都不认得。”他或许是有意拉近彼此关系,抬起右手轻轻敲了李小芸的额头一下。   李小芸吓一跳,脸上一热,说:“别动手动脚,我们都大了。”她想说的是,她不再是村里的小姑娘,他们也没那么熟悉。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 ,未免显得矫情。总之,她不想和李小花恢复关系,若是李旻晟同她交好,那么她便远着二狗子。   李旻晟不曾想李小芸待他态度这般生疏,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了?这些年出来后才越发怀念小时候的伙伴们,村里的李三你记得么,我把他也弄京城来了。”   李旻晟离开家,走到外面才晓得人心险恶,再加上他们家也算是飞黄腾达,不由得起了拉扯玩伴们的心思。李小芸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在他眼里也定义为自己人了。更何况他小时候欺负小芸欺负的最凶,如今长大回想起来,反而觉得极其过分,非常不好意思。   他偷偷看了一眼李小芸,不愧是李小花同胞妹子。如今瘦一些,再加上气质淡定起来后越发显得大气磊落。他微微生出几分好感,笑道:“莫非你还记得我以前欺负你的事情?”   李小芸脸上莫名一热,说:“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这吃饭的地方倒是不错,你请客吧?”   “那是自然!”李旻晟唤来小二,将他们带到楼上雅间,自豪的说:“这酒楼如今是我们李家的产业。怎么样,我和我爹都很厉害!”   李兰见他虽然大了却依然难掩几分稚气,恭维的说:“可以随意就买下刚才的院子,又在南城开这般特立独行的酒楼,想必李三大叔如今在京城混的风声鹤起吧。”   李旻晟眯着眼睛,轻笑,说:“还好。我爹最终走了镇国公府的关系。现在李家是皇商了。哦,你们不晓得吧,我爹说想把李家村的李家归到镇国公府李氏做旁支呢。”   噗,李小芸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放倒。这宗族什么的还能归附于别人家?她看向李兰,说:“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呢。”   李旻晟递给她一块手帕,说:“还当你是真见过世面,瞧瞧这失态的模样。”   李小芸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又回到山里二狗子的胡闹样子。她想起了什么,扭头冲李兰说道:“师傅,李三大叔老早就改名了。叫李铭顺……”   李兰嗯了一声,追问:“这事儿已经定了吗?问题是拿什么理由呢。”祖宗改变这事儿可不小。   李旻晟笑道:“根本不需要寻什么特殊理由。我爹前年回家的时候特意让村里三叔公查族谱,咱们李家村祖上确实是和镇国公府有关联的。”   李兰愣住,说:“然后呢?”   李小芸暗道,若如此算来,岂不是全天下姓李的追溯到一千年前,就是一家子呀!其实说到底,今日一家人,可能到一百年后就变成了陌生人。如果彼此需要自然会联系起来重回一宗,但是要是没用的穷亲戚,怕是族谱拿到了都未必乐意相认吧。   李兰想到了前阵子中举的李劭和先生,道:“如此说来,李先生可以进翰林院莫非有镇国公府在背后打点人脉吗?”其实仔细想想,李劭和单凭一个药商老丈人,花钱买个富裕村落做个七品芝麻官并不难,可是留在翰林院编书,如此接近皇上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吧。   李旻晟合上菜单,示意身边仆从将门窗再检查一遍后去外面守着。他扬起眉眼,随意道:“嗯,国公爷亲自接见过李先生呢。如今国公爷和靖远侯府彼此对立,咱们李家村地处漠北,倒是成了他眼里香饽饽。村里几位老叔公认为咱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也想顺水推舟,上了镇国公府的船。”   李兰蹙眉,道:“可是李家村毕竟地处漠北,这……”不是摆明了得罪靖远侯府欧阳家?   李旻晟似乎不太在意,说:“富贵险中求。”他忽的低着头,压住声音道:“年前皇后娘娘的四皇子意外没了,皇帝根本不曾大彻查。后来皇后娘娘就病了,如今后宫主持要事的是贤妃娘娘。朝堂风向也同以往不同,四皇子监国时期拍马屁的大批官员都倒台,就连属于靖远侯一脉的几位军中功勋将领都出事儿,被寻由头下放。若不是西凉国边境出事儿,有人扬言皇帝要动靖远侯府了。其实皇帝要是身体安康,未来事情可不好说。”   李兰心头大惊,不由得苦笑,他外祖母家不过因为一副绣品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倒好,整个李家村竟然打算归顺镇国公府……   日后若是皇后所出孩子当了皇帝,岂不是迟早被株连九族的结局呀!   当然,如今皇帝似乎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但是这么做难免冒险。若有什么好处,似乎都落在李铭顺一家身上,远在漠北的李家村又有何用?可惜了宗族里的老叔公们怕是根本想不到那么远。在他们看来,镇国公府那可是铁帽子国公爷。人家拿着证明两家有关联的文书或者说辞,又有李铭顺一家在旁边煽风点火,怕是就以为是好事儿从了吧。   李旻晟见李兰和李小芸都沉默不语,当他们是不晓得京中形势的土包子。   李小芸心知师傅李兰外祖母家,就是被卷进老皇帝当年夺嫡的斗争中,被连累出事儿。所以不管此事成败与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师傅怕都不愿意李家村扯入其中。   李小芸对政事不懂,但是见李旻晟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想必近来的风声必然是对于他们家,或者说背后势力镇国公府是有益处的吧。   可是……   她想起了远在边疆的李桓煜,不由得担心起来。李邵和先生若是成了镇国公府的亲眷,那么就是靖远侯府欧阳家潜在的敌人。可是小不点在欧阳家大公子手下呀,岂不是很危险么?   所以李小芸虽然不晓得李旻晟的话里意思,却本能的认为是不好的。   咚咚咚,小二敲门。兴许是服侍自己正主子,他们第一时间将饭菜备好。   李旻晟招呼他们两个人开始吃饭。   李小芸虽然不希望和李小花有什么联系,李兰却出于某种考虑,还是问道:“小花那孩子被留在宫里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镇国公府的缘由。”   李旻晟点了下头,说:“不只是小花,还有李翠娘呢。总之和李家村相关的两个女孩,都被贤妃娘娘关照后留牌子了。”   李小芸原本想冷着他,闷头扒饭菜,没想到听到了李翠娘的名字。翠娘可是她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也只有李翠娘不曾欺负她,看不起她。她不由得抬起头,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向李旻晟。   李旻晟一愣,得意的扬起下巴,道:“咦,小芸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想听李小花的事情吗?”   李小芸怔住,脸颊通红,说:“你明知道我是想了解翠娘的消息!却迟迟不肯提及她,现在说这些话有何意思。”几年不见,李旻晟怎么变得如此油嘴滑舌?果然走出来的人心思都会变得玲珑?   李旻晟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李小芸觉得特别亲切。可能是这些年真正走出来,才越来越觉得小时候的时光特别美好,珍惜过去的那些小伙伴吧。   李小芸见他盯着自个看,一点都不觉得害臊,顿时有些生气,说:“你说是不说。怎么几年不见人变得这般别别扭扭。”   李旻晟扬起唇角,忍不住同她拌嘴道:“我哪里别扭了。分明是你上来就给人脸色看,都不清楚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是最爱和我玩的,不管我如何欺负你,你也不会怎么样。”   废话,反抗需要资本的好吗?李小芸差点喷出一口血,李旻晟果然是她的克星!天生的……   李旻晟见她似乎真生气了,便不再逗弄于她,淡淡的开口道:“他们都被贤妃娘娘留下了。翠娘比小花稳重一些,还手巧会给贵人梳头,所以似乎颇受重用。”   李小花长呼口气,听闻小伙伴无事儿心里总算放心下来。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翠娘慈眉善目的眼眸,暗道这般温和柔软的女孩,到了哪儿都不会被讨厌吧。   至于小花……   “小花本也是留在贤妃娘娘宫里当差。过年前,因为四皇子去世备受打击的皇后娘娘病倒了,礼佛多年的李太后被皇上请出荣阳殿,帮忙协理后宫。贤妃娘娘也得了正经实权,本是让小花跑了几趟荣阳殿,不曾想被太后娘娘看重彻底要过去伺候呢。”   真的么?李兰和李小芸都愣住了……李小花那傲然性子会被太后娘娘看重。   他们哪里晓得,李太后会和李桓煜有渊源,也因此将李小花留在眼皮子底下安置下来。偶尔听她讲村中往事,趁机得知李桓煜孩童时的趣事儿,倒也是慰藉了老人对娘家唯一孙儿深沉的想念。   李小花本是嘴甜机灵之人,没想到后宫里的老人居然爱听她提及乡野的事情,于是越发刻苦努力的搜罗乡野故事。但凡好的故事都安在自个头上,不好的自然放在邻里小伙伴身上。她的言语中提到过李桓煜,本能的将李小芸所做的事迹放在自个身上,表现她是多么的善良温柔,对待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弟弟亦十分真诚。   李太后无所谓故事中谁是那最善良的人。她不过是想听到李桓煜相关的事情罢了。所以她觉得津津有味,不会介意李小花所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李太后礼佛多年,十几年沉淀下来早就对外事看得极淡。若说这一生让她最后悔的事情,怕就是扶植当今圣上登基,最后反倒是连累娘家断子绝孙。当年,圣上借助欧阳家打击李家,如今又想将她抬出来压制皇后欧阳雪了,殊不知,她早就同欧阳家摒弃前嫌,达成同盟。   不过面子上她依然和欧阳雪关系极差,淡淡的样子。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贤妃娘娘可真是把李太后当成嫡亲婆婆供奉着。李太后经常让李小花过来侍奉讲故事,她必然也会捧着李小花,就连当初带李小花回宫的夏氏都待李小花极其客气,更别提那些没地位的老宫女。   一时间,李小花倒成了这一届宫女中风头最盛的女孩了。   李兰和李小芸没想到李小花有这种际遇,不由得对望一眼。难怪金县令没有对李小芸的爹娘做出大动作,怕是也有李小花的事情威慑其中。   李小芸苦笑一声,真不知道该怪罪她的小花姐姐,还是要感谢李小花了。   提起李小花,李旻晟的脸上果然带着几分落寞。李小芸胸口闷了一下,便又低头开始努力吃饭。   这世上你不可能求别人爱你,但是定要懂得善待自己。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怨自怜,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爱你呢。她想得开,看事儿越来越淡泊,反而浑身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韵味。   兴许是发现提及李小花好像会让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尴尬起来,李旻晟清了清嗓子,寻找话题道:“刚才你们也去看了城南那座老宅,可是要买么?”   李兰嗯了一声,说:“我们本是代表如意绣纺来的京城。如意绣纺老板娘易姑娘想着既然来了,便打算在京城买处宅子,怕是日后还会有机会过来呢。”   “如意绣纺?”李旻晟琢磨片刻,说:“我爹买下了光景不太好的重华绣纺。原本是打算让李兰师傅过来坐镇,可惜你却不乐意来吧。”   李兰别扭的轻笑一声,道:“我同如意绣纺的易姑娘有些渊源,再说,重华绣纺地处江南,我当时没打算离开东宁郡,所以……”   “我理解的。李兰姐姐你无需同我太过客气,今日一提也不过是因为心底着实感到几分遗憾罢了。不过话说你们若是想买长期居住的房子,我可以帮忙盯着。至于刚才的那处老宅,我却是不建议你们购买的。”   李兰疑惑的望过去,却发现李旻晟垂下眼眸,似乎是不乐意多说。   她不好多问,心中已经有所决断。关于这处五进院子,她始终是犹犹豫豫。园内布局,新旧程度,装潢真是什么都好,就是里外透着古怪,又被传成凶宅,再加上原主人绝嗣,实在不适合易家。她叹了口气,如今见李旻晟也是这般建议的,便决定彻底放弃了。   李旻晟想了一会,说:“对了,我前阵子压过一处宅子。是所四进大院子,价格不菲,若是易姑娘不考虑银两,我可以原价转给你们的。”   李兰一愣,直摇头道:“这不太好吧。旻晟,你还是加些银钱,否则我着实不好收下。”   李旻晟眯着眼睛,道:“先不说钱。今日时辰过晚,明日我让管事去客栈接你们去看宅子。”   李兰见他热情难却,况且他们又确实着急找房子,所以便没早矫情,大大方方的应了声。反正是看房子么,至于银两日后再说。易家从不缺银子,总是要让李家赚一些的。   饭后,李旻晟偏要送他们回到客栈,李兰也不好太过推托。   在李家村,二狗子李旻晟同他们关系算是挺亲近的。尤其是早年时,他爹出海跑商,家里只留下老太太和儿媳妇,倒是经常彼此相互关照一下。   一路上,李兰和李小芸坐在马车里面,李旻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旁边,时不时告诉他们路过的地方是哪里,都有些什么。李兰和李小芸认真听着,倒也觉得受益匪浅。   客栈老板发现晌午入住的大方客人被两辆精致豪华的马车送回来,不由得让伙计多看了几眼。那伙计同赶车人攀谈两句,晓得在这是近几年来在京城兴起的李记商行少东家的御用马车。他急忙和掌柜知会了一声,客栈老板顿时对李兰一行人刮目相看起来。   众人皆知李记是新皇商,不过两三年就在京城混的风声雀起,背后必然是站着某位贵人。他不由得亲自出迎,顺便和前来送人的李旻晟打了声招呼。李旻晟本身出身并不高,待人接物更是被训练的越发成熟。他极少表露出看不起谁的模样,所以倒是有客气的回了两句。还直言李兰和李小芸是他的亲戚。拜托老板多照顾一下。   客栈老板顿时客气的连连称是。   李小芸目光复杂的望着李旻晟离去,陷入沉思。李兰也累了一整天,有些倦意。   “师傅,二狗子……不,李旻晟真的变化好大呢。”李小芸轻声呢喃,眼底有些迷茫。   李兰闷闷的嗯了一声,道:“性格变得温和,却显得不够真实。不过他帮我们的心意是真诚的,所以才不好拒绝。”   “是呀!”李小芸眯着严谨,脑海里的景象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她垂下眼眸,道:“明明是脾气变好了,却觉得有了疏离。”   “他终归是成了商行大少爷,又是在京城,怕是经历多了才会如此。”李兰也感叹道。世人道女大十八变,男人何尝不也如此呢。   “可是我记得他说李大叔帮他捐监呢。”所谓捐监,是一些大富大贵之人通过捐银子让孩子获得监生身份,进入国子监读书。   李兰蹙眉,想了片刻,说:“兴许是进去了,却又读不下去走出来。小芸,国子监那种地方不是一般学堂呢。”   李小芸哦了一声,道:“或许这些年他也曾过的不如意吧。”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复杂。李小芸的那点小心思,她还是看得出的……   李小芸一抬头,便对上师傅李兰怜悯的目光,她心思敏感,莫名红了脸颊。   她急忙低下头,说:“师傅,我让人给您弄点热水,走了一天,泡下脚吧。”   李兰知晓她这是转移话题,倒是顺水推舟嗯了一声。   “那稍后我就回房休憩了。”李小芸慌乱的离去,脸上始终热热的。为啥会觉得师傅李兰明亮的眼底似乎看出了什么?她会不会是多想了。   遥远的西北地界儿,李桓煜也是到了大黎国西边最后一个郡守,西河郡。西河郡驻扎着隋家军。隋家说起来也是数百年望族。他们家曾经出过皇后,也曾迎娶过公主。   先帝时期李太后独宠,慢慢断了隋家同皇家的关系。好在隋家大家长看得较远,反倒是趁机交出多半军权,在先帝时期保留下隋氏根基。新皇帝登基后忙于同李太后夺/权,一心对付李氏家族,后来又先后扶植靖远侯府,再打击靖远侯府,反倒给了隋家恢复势力的时间。   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嫡系一脉,是靖远侯府世子爷的亲弟弟欧阳家二老爷的姻亲。虽然二夫人欧阳隋氏已经去世,二老爷再次续炫,都难以影响到这一代同欧阳家的关系。实则是因二老爷家三个儿子都是这位欧阳隋氏所出,是隋家当家人一脉实打实的嫡出外孙子们。   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之所以敢不接受家族安排的婚事,从戎西河郡参军,也因为其嫡亲外祖母尚在人世,几位嫡出舅舅又手握军权,连靖远侯都不敢逼迫孙儿干什么。因为这位大公子的强势,他的两个嫡出丧母弟弟欧阳岑和欧阳灿,才会再靖远侯府里横着走。   靖远侯或许考虑到二房一脉孙子辈太过优秀,所以在给二儿子续炫的时候挑了个小户王姓人家。这王姓女子也极其聪明,发现指着夫君还不如依靠嫡长子,所以二房一脉变成欧阳穆做主。倒也是漠北一件值得被八卦的事情。   欧阳灿和李桓煜因为陪着六皇子,所以被安排在了西河郡城里居住。   李桓煜一心惦记着立下居功,虽然后来晓得了六皇子身份,却依然一心想去前线投奔欧阳穆。六皇子觉得他有趣,便不由得多了几次调侃。欧阳灿又和李桓煜从小打到大,想搓搓其锐气,一路上三个人不停折腾,倒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西河郡此时入住的人除了他们一行人外,还有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白容容。此次前来西河郡,她的身份是靖远侯的传话者。欧阳穆执意不履行靖远侯府和骆家的婚约。偏偏此时是靖远侯府最招皇上不待见的时候,靖远侯本意让儿媳妇来做最后一次努力。   白容容心里也有小心机。她出身白家六房,嫡亲兄弟身子骨特别差,嫂子在几年前去世,留下来的孩子叫做白若兰,被送到她膝下养大。于她来说,这孩子同亲闺女没什么两样。她琢磨着把白若兰嫁给欧阳穆,一来可以牵制住嫡出二房,二来么,自己也可以看顾白若兰。   白容容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同李家有关系。她隐隐猜测到家中或许有什么秘辛,但是碍于白容容心思浅薄,家里人并未告知于她。所以在白家,除了和宫中有联系的老仆以及白家六房大公子,白若兰的父亲白涵以外,无人知晓他的妻子曾经怀的是双胞胎。   白涵同妻子感情甚好,无奈却是李氏遗孤。自己儿子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不说,妻子还死于怪病。他隐约猜测到其中因果缘由,却除了寒心以外更没法抗拒外力。他的人生不属于自己,于是整个人日渐萎靡不振,心灰意冷。   白涵将女儿送给妹妹后便做了寺庙的俗世和尚,不问世事。白容容本身就有些天真浪漫,她带大的白若兰也确实是个除了吃以外,万事不管的小女孩。白若兰从小就很胖,好多小伙伴嫌弃于他。偶尔一次际遇,她竟是倾心了欧阳穆,所以此次随同白容容一起来到了西河郡。   六皇子从小在靖远侯府长大,自然同白若兰极其相熟。他听说白若兰在呢,便叫着欧阳灿和李桓煜一起去找她玩。   李桓煜早期晨练,晌午午练,到了下午还要继续锻炼身体。六皇子黎孜念眉头紧皱,玉一般的脸颊露出几分不耐,说:“李桓煜,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趣。”   李桓煜也不理他,暗道,你爹是皇帝,你自然嚣张。他没有爹,唯有靠自己的努力飞黄腾达,才可以保护李小芸不受欺负。   欧阳灿戳了下他的后脑,说:“我娘亲来了,就在西河别院呢。你作为晚辈同时还是我的朋友,理应去拜见于她。”   李桓煜蹙眉,真纳闷了,他一个山里娃儿哪里敢认靖远侯府世子夫人当做长辈呢?   欧阳灿又拍了下他的脑袋,道:“真是想帮忙提携你啊,这都不懂么!”   提携?   李桓煜哦了一声,认为欧阳灿说的倒是没错。   府上住着一位靖远侯府的夫人,他去拜见一下总不是坏事儿。   世人皆捧高踩低,难得有这种可以直接见到靖远侯府当家人的机会。   欧阳灿见他懒洋洋的跟在六皇子身后,暗道,这臭小子怎么比自个还不因世事!   李桓煜骨子里的倔强虽然很投他的脾气,却依然让欧阳灿有些不爽。毕竟对方出身贫寒。不过他大哥欧阳穆特意嘱咐他照拂李桓煜,那么一向听大哥话的欧阳灿自然不敢轻易怠慢他。   况且,他也着实喜欢李桓煜直接的性子……   看李桓煜不畏惧黎孜念身份,偶尔噎到六皇子的样子,还是满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言言同学的地雷~ ☆、vip48(改错)   李桓煜在阳光下洗了把脸,晶莹的水珠顺着那墨黑色的头发落了下来,越发显得整张脸颊异常的白净英俊。专门在小院里服侍他的大丫鬟兰香不由得红了脸颊。   她低着头走过来,递上一块擦拭脸颊的手帕,轻声说:“欧阳公子让奴婢给您备了新衣裳。嘱咐公子定要稍作搭理后再去见我们家夫人。”   李桓煜淡淡的嗯了一声,他上面的单衣已经湿透,本能想要撩起来脱掉。他方才一动手,又隐隐觉得不妥,转过头看向兰香,说:“你还不走,戳在这里干什么。”   兰香一愣,道:“奴婢和墨香是主子特意吩咐伺候李公子的。日后公子有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们去做。”   李桓煜不情愿的哦了一声。   这里是靖远侯府位于西河郡的别院,他不好一来就顶着人家做事情。   李桓煜瞥了一眼兰香,后者立刻低下头,一副含羞的模样,这番作态让李桓煜十分不耐。这姑娘眼神太令人讨厌了。他烦躁的转过身,说:“你在外面等着。”然后大步回到屋子里。   一边走,李桓煜一边想,院子里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女孩子,日后千万小心行事,别被人偷窥了去。他可是洁身自爱的人,才不会让谁占便宜去。   李桓煜许久不曾自个梳头,对着镜子把头发捋顺后忍不住心里抱怨了一会。都怪金家臭小子,原本和李小芸时不时见面玩耍的日子就这般一去不复返。   他穿上白色亵衣,外面套着宝蓝色长衫,绿色腰带处挂着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是浅棕色长裤配黑色马靴。李桓煜随时做好离开别院,前往城外驻军的准备。   每一个男孩心里都有个关于威武将军,保卫疆土的梦想。虽然说此次前来西河郡充满太多的变数,不过相较于在书堂里读书,他更喜欢此地的空气。   远处,蓝天白云,天空仿若是被水洗般洁净无暇。   兰香不敢轻易离去,就站在树下等着李桓煜。片刻后,屋子里走来一抹伟岸高大的身影。他高挺着背脊,右手背后,大步走过来。   兰香胸口处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西河郡城外是驻军,所以经常可以见到将领来往此地,但是如此玉面如冠,书生气浓重却又不失刚毅的男孩极其少见。她刚刚及笄,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自然有些一厢情愿的心许给这位年轻的李公子。   李桓煜蹙眉道:“可以走了吗?”   兰香一愣,急忙点头,她竟是失态的看痴了吗?兰香带着李桓煜穿过两道拱门,走过一片池塘,来到了最里面院子里的大堂处,说:“夫人,李公子到了。”   顿时,屋子里的笑声止住,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说:“哦,那快快有请李公子进来吧。”   李桓煜一怔,整理了一下服饰走入大堂。   映入眼帘的除了简洁又不失古典的家具外,还有几名妇人和一个小女孩。   女孩生的可爱,一张圆润的脸颊微微显得有些胖,不过身材却是有些瘦弱的。   他脑海里闪过三个字,白若兰。说起来为何会记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一路上欧阳灿和六皇子总是在谈论这名小姑娘。她算是欧阳灿的表妹,靖远侯府世子妃唯一的嫡亲侄女,从小养在膝下。据说这个小姑娘对大公子欧阳穆芳心暗许,一路跟随姑姑追到了西河郡。   当然,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六皇子总说白若兰胖子……于是欧阳灿便拿白若兰同他的李小芸相提并论。可是今日一见,李桓煜忍不住心里冷哼一声,就这副软绵绵的身材也能称得上胖么?明明是比她的小芸要小好几圈呢!   李小芸果然是独一无二的!李桓煜对此似乎极其满意“自豪”……   白若兰旁边的太师椅处坐着一名皮肤白净细腻,面容明艳的妇人。她盘着高高的发髻,右手拉着小女孩的手腕处,左手放下茶杯,定眼望过来,说:“你便是曾把灿哥儿打的鼻青脸肿的李桓煜吗?”   李桓煜一怔,没想到世子夫人上来的开场白是这件事情。他尚未说话,欧阳灿先是觉得丢了面子,说:“娘~您可不能向着外人呀!明明是我将煜哥儿打的满地打滚,屁滚尿流呀……”   噗,小女孩笑了,声音甜甜的说:“姑姑,灿表哥又开始说粗话了。”   白容容果然投射过去一道好笑的目光,说:“瞧你这话,也太市井俗气。”   小女孩见欧阳灿又被白容容说教,眯着眼睛唇角扬起,隐隐透着几分得意神情。   看来两个人私下里也是争吵不断呢。   欧阳灿扭过头冷哼一声,道:“就你会告状。”   小女孩不说话,转过头就爬进妇人怀里,腻味起来。白容容也惯着他,温和的对身边婆婆道:“给煜哥儿也搬个凳子。这里都是自个人,随意便好。”   李桓煜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坐下,见欧阳灿冲他点头,就坐了下来。   厨房的丫鬟端上来新鲜的糕点,白容容亲手给小女孩包了个果子吃,说:“煜哥儿,我听灿哥儿说你还有个姐姐?”   李桓煜愣了下,道:“不是亲姐姐。是比姐姐……还要亲的人。”   白容容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李桓煜身上,仔细看了好久。   她垂下眼眸,想起曾经她的老嬷嬷白氏,如今就是在照看着李桓煜这个孩子。关于这其中原因,她有些了然,却不敢去相信。   她一直心里明白白家六房的身世有些蹊跷。他们这一脉在白府并不受重视,人口亦单薄,最后却是靖远侯府亲自挑她做的儿媳妇。   后来,她成为世子夫人,留在京中代表靖远侯府走动,时不时进宫觐见太后娘娘以及皇后娘娘,也得知许多秘辛。尤其是皇帝,李太后和皇后娘娘欧阳雪的关系更是微妙的让人不敢深究。   她叹了口气,抬起眼又盯着李桓煜看了一会,发现这孩子同她,以及白若兰还真是眉眼相似。他们都属于容貌偏清秀,棱角分明的脸颊。   这孩子,真的同他们家有关系么?   或者说,白家六房,当真和李太后渊源极深。   不管如何,她都待李桓煜极其亲切,便寻了个表面说得通的原因,故意扬声说给大家听,道:“桓煜,你且记着,当年李邵和先生帮过的老妇人是我娘家老嬷嬷。她和我感情极好,至今保持着通信,你们在东宁郡的事情我多少清楚一些。”   李桓煜怔住。这才想起白嬷嬷不也是来自白家吗?据说还是世子妃白氏看重的老嬷嬷。看来传言一直是真的。可是,这般地位尊敬的老嬷嬷即便是世子妃不用她,回到白家也能养老吧。全凭他义父的一次偶然相助,就留在家里伺候他会不会说不过去呢?   李桓煜心里有好多问题,却知晓不可能让这位地位高的夫人来帮自己解惑。   他恭敬的又说了些话,表现极其得体。   欧阳灿挤眉弄眼的冲他使眼色,李桓煜全然不理。以至于拜见过白容容以后,欧阳灿一出来就给了李桓煜背后一拳,说:“成呀小不点,还挺能装么。”   李桓煜没搭理他,却也隐约可以感觉到白容容待他发自内心的善意。   “灿表哥,灿表哥,你们等等我呀。”小女孩娇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不过跑了两三步,就有些呼哧带喘。   六皇子一行人停了下来,小女孩没撒住脚丫,扑通一下子就跌入了六皇子怀里。   她皱紧眉头,不感谢六皇子抱住她才没摔跟头的事情,反而略带责怪的说:“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见大哥哥,怎么才说完话就自个走了!”   六皇子见自个吃力不讨好,也有几分不满,道:“胖若兰,这才不到两年,你怎么又成了水桶腰,真够沉的!”   女孩子,最受不了男孩子说她胖了,更何况从小便被说胖的白若兰。她不满的看向六皇子,说:“你才是水桶腰,刚才姑姑都说我瘦了。”   “哦,你可真是瘦呢。”六皇子唇角扬起,望着欧阳灿眨了眨眼睛,两个人相视一笑。   白若兰忍不住恼羞成怒,抬起脚就给了欧阳灿一下,道:“我不管,带我去见欧阳穆大哥。”   欧阳灿还没说话,六皇子率先插嘴道:“胖若兰,你干脆改名叫白眼狼算了。我和你灿表哥儿哪个不待你更好一些,你偏偏缠着欧阳穆。”他这话说起来着实有几分吃味的情绪。白若兰性子开朗,天真无邪,小时候大家都忌讳他的身份不敢轻易接近他。唯独白若兰,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生的比较壮实,和同龄人打架不吃亏,两个人倒是能够玩到一起。   后来,六皇子回了宫,越发怀念在漠北时候的自由,十分想念小伙伴们。   好在白若兰也随白容容进京,又因为模样可爱讨喜被李太后喜欢上,总是接入宫里住着,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更深了。   直到有一年白若兰回家过年,再回来的时候嘴巴里只会念叨一个名字,就是欧阳穆。   对于这一点,六皇子心里是不痛快的。可是欧阳穆是他心底十分钦佩的男人。虽然他的辈分比欧阳穆高,小时候却是兄弟相称。即便如今,欧阳灿当外人面唤他小叔叔,私下去是自称哥哥的。   李桓煜心里也想去驻军待着。他可是要来建功立业,然后给小芸争光的男人呀!   堂堂七尺男儿哪能整天躲在院子里待着!   想到此处,他也不管对方乐意听不听,直言道:“灿哥儿,我也想见欧阳将军。”   靖远侯府的嫡长孙欧阳穆可以说在年青一代里是传奇性的人物。他因为娘亲早逝,父亲另娶她人,十岁就偷偷跑到外祖母家从了军。碍于当时靖远侯府二老爷续炫,正是姻亲隋老太太挑眼的时候,也不晓得为了什么,竟是不顾靖远侯的暗示,把这外孙子留下来了。   他跟着舅舅南征北战了数年,倒也落下欧阳小将军的凶名。又因为他为人严谨,治军森严,在两个嫡亲舅舅扶持下独领一军,在几年前同西凉国的战争中立下头功,在大黎年轻一代极具号召力。   六皇子眉头微微皱起,隐隐有几分就不想带他们这就去见欧阳穆的意思。远处,一名丫鬟抱着一头白色雪狐走了进来,毛茸茸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白若兰果然被吸引住,接过小狐狸,摸了摸它柔顺的毛,道:“好温顺呀。”   六皇子冷哼的撇开头,暗道:那是因为狐狸牙都被他扒光了……   可怜的小狐狸。   六皇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说:“这可是进贡的货色!我听说你追欧阳大哥至此,怕你太过孤单寂寞,好歹长途跋涉给你带来。还不感谢与我,嗯?”   白若兰的唇角扬起来,完全忘记刚才如何争吵了,甜甜道:“谢谢。”   六皇子黎孜念莫名眉眼抬高一下。欧阳灿故作呕吐状,说:“白若兰,你也不小了,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他捂住胸口,拉住李桓煜的袖口,道:“走,陪老子练剑去,看看你如今身体成色如何。”   李桓煜一听有架可打,立刻上升到为了小芸定要不断磨练自身的境界,二话不说随他而去。   白若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六皇子敲着她的后脑,说:“又看什么。怎么,连个新来的臭小子都如此让你关注了么?”他咬着牙齿,声音仿若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丫头真是不晓得谁才是对她好的人!   白若兰歪着头,轻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小李公子好亲切。”她嘿嘿了一声,弯弯的眼睛透着一道明亮的光。脸上因为身旁树荫遮掩,是一块块斑驳不清楚的小圆点,连她鼻尖处的雀斑似乎都发着光,比她怀里的小狐狸还可爱几分。   六皇子莫名心中一动,随后又觉得吃味道:“哼,不过是个小白脸书生罢了。你却觉得亲切,怎么这般见异思迁,你又不喜欢欧阳家大哥啦。”   白若兰抱着小狐哄着玩,根本不会因为六皇子的坏口气生气,说:“六叔,这狐儿怎么喂,别到时候被我养死了。”   六皇子见她全身心关注在小狐狸身上,声音软了下来,道:“它没有牙,每日喝米粥就成。”   “这么好养活?”白若兰不敢置信,却发现小狐狸好像通人性似的委屈的低下头,蹭着她的胸口,顿时让她母爱大发,冲着旁边丫鬟说:“去吩咐厨房的婆子跺点碎肉,然后磨成末混着迷糊,我要给阿狐吃。”   “阿狐?”六皇子对这个名字有些不屑,却懒得较劲。   “嗯,阿狐,它是狐狸,就叫做阿狐。你叫黎孜念,就是阿念!”白若兰很认真的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点都不像是玩笑话。   “阿念?”六皇子咀嚼着这两个字,莫名心里暖了一下,说:“那你是让我叫你阿兰么?”   “不要!”白若兰很痛快的回绝,嘟囔着:“你叫我白若兰姐姐吧。阿兰让穆大哥叫。”   我去,六皇子脸色一沉。他也说不清楚是生气白若兰看重欧阳穆,还是受不了白若兰明明比他小,却总是在他面前拿大的样子。   “阿狐,阿狐,你好可爱哦。”白若兰欣喜异常,捧着小狐狸往嘴边凑着,亲了好几口。丫鬟从厨房端了粥,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狐狸放在怀中,一勺勺喂他,完全忘记了六皇子的存在。   六皇子鼻子都快被她气歪了,他望着同小狐狸玩的十分愉悦的白若兰,恨不得将她拎起来然她自习盯着自个。   他真是脑子进水,才会将小狐狸送给白若兰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笨蛋。   黎孜念算是看出来,白若兰小名应该叫白眼狼。完全不懂得叫做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他送了她礼物,她竟然完全没反应么。   白若兰像是呵护孩子似的伺候小狐狸吃过饭,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感叹道:“看来你原先的主人好残忍呢,瞧瞧你可怜的牙……”   六皇子黎孜念顿时没了话。   白若兰又逗弄小狐狸一会,抬起头,方意识到什么,看向六皇子道:“孜念小叔,你怎么没走呢,有事情吗?”她辈分同欧阳灿一般,所以叫六皇子叔叔。不过六皇子小时候对自己的身份没有太多认识,又厌烦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同欧阳家的孩子都是以兄妹相称的。   他听到白若兰的话,顿时噎的了不得,不满意的蹙眉:“昨个就告诉过你,现在我是你大哥,什么叔叔,你倒是没把我叫成你爷爷。”   白若兰撇了撇唇角,说:“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叫呀。”   “你……”   “我想出城。”她对狐狸的新鲜劲过了,便想起欧阳穆。她此次跟来可是专门为了看望大表哥的。她也说不清楚心底的执意,总之她最不怕的就是六皇子黎孜念,所以在她面前什么都敢于直言。   人和人的相处极其有意思,六皇子可以和欧阳灿对打,却唯独拿白若兰这小丫头片子没办法。他受不得对方眼底的渴望,又觉得自个的好心被虐到了,生气的一把拎起她怀里的小狐狸,说:“反正你也不喜欢它,扔了算了。”   小狐狸立刻吱吱吱的乱叫起来,还不忘记乱踹小腿。白若兰只好追过去,说:“你这人怎么又开始犯脾气,明明说是送我的,干嘛又拿回去。还给我!”   六皇子扬起下巴,说:“呵,你不是不喜欢它,嚷嚷着要去找欧阳大哥吗?我收回来又能如何?”   白若兰无辜的盯着他墨黑色的眼睛,想了会服软道:“孜念哥,你还给我吧。我喜欢它便是了。”她的声音软软绵绵,好像春风拂面。尤其是那三个字孜念哥着实让六皇子受用。他见白若兰闷闷的低着头,心底莫名一软,就把狐狸塞给她。   白若兰对小狐狸失而复得,难免多了几分珍惜。她将小狐狸紧紧的搂在怀里,扬起了一道明媚的笑容。远处夕阳西下,流下一抹淡红色的光芒。少年和女孩站在绿树的余荫下,光满开始变得昏暗,透着一抹淡淡的微红,照的他们年轻白净的脸颊,仿佛也是火热红润的样子。   白若兰的笑容傻傻憨憨,如同她的性子,像是一张白纸,不曾有任何墨迹的涂抹。   六皇子唇角扬起,伸出手将白若兰耳边的碎发缕到她的耳朵后边,不由得轻笑出声,彼此对望,却也不晓得到底在笑什么。   愉悦的情绪充满胸口。   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就好了……他莫名的就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直压在他的心底许久许久,以至于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终于登上那个不曾奢望却又顺理成章的位置之时,望着眼底下跪倒一片的臣下之君,只觉得胸口空落落,身边再无伊人。   四周,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万民朝贺。   远处大殿外面的墙角处,爬上一朵鲜艳红梅,它在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里是那般娇媚艳丽,让人无法错开目光。   他失神的站在原地,也是这般想的,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不曾开始,何谈结束。   院外的景象则没有如此般的绚烂。   李桓煜和欧阳灿互殴一顿,两个人痛快的躺在地上说话。春天的边关空气异常的好,白色的云朵好像被洗过似的,蔚蓝的天空看不到头。   李桓煜出了好多汗水,却一点都不觉得身上酸痛,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他仰躺着,望着触不可及的天空,说:“灿哥儿,你说我可以成为欧阳大哥那样的人么。”   欧阳灿也躺在草地上,他右手揪了一根杂草放在嘴巴处叼着,两条腿翘起来,说:“此话怎讲?我大哥是哪样的人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李桓煜眉头一皱,暗道欧阳灿真是不解风情,他本是想和他畅想下胸中情怀。   “其实,我大哥若说最拿手的活是什么,说出去没人会相信。”欧阳灿自个说着就偷乐起来。   “什么活?不是行军打仗么。我听说你大哥可是十岁出头就离家出走啦。世家子弟难得有不想靠着祖荫的。”李桓煜心底油然而生几分钦佩。   “那也要看是谁的祖荫。我大哥外祖母家也不差呢。你以为你现在在谁家的地盘上。漠北兴许是我们欧阳家说了算,可是在西河郡,必然是隋家了。”   “欧阳大哥的娘亲是隋家嫡女么?”   欧阳灿嗯了一声,说:“是呀。不过她去世的早,据说是生下我四哥后就没了。当时大哥十岁吧,我二伯父人品不好还偏爱女色,整日整日不归家。二伯母孝期内闹出外室登门的事情,总之是乱七八糟,难怪大哥走了。祖父似乎觉得二伯父的三个儿子都是隋家外孙,气势上盖过我爹这大房,便故意纵容给二伯父续炫了小门小户的闺女,有故意冷着的心思。这些事儿我也是后来才晓得其中微妙,深感对不起大哥呢。因为我大哥真是当我是嫡亲弟弟看待。”   李桓煜微微一愣,声音里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说:“这样么。其实我亲戚缘也淡薄……”   基本就是没啥亲戚,不过是弃儿罢了。   欧阳灿愣住,原本张着的嘴巴闭上了,他眨了下眼睛,道:“别想那么多了,男人么,自个混出本事儿才是关键。你若是愿意,就把我当兄弟好了。”说起来,李桓煜比他大哥还惨,从小寄人篱下。   李桓煜收起伤心的情绪,忽的大声说:“我还有小芸。我有她就够了。”   欧阳灿这次没有调侃他,道:“明日我带你去见我大哥!”他或多或少有些理解李桓煜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了。   李桓煜感激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个少年对视而笑。一阵春风袭来,吹起了草丛中淡黄色的灰尘,亦扬起了少年关于未来的雄心壮志。   京城   李小芸和李兰好好休息一整夜,鸡鸣时就起床,整装待发。   李旻晟为他们准备了一辆深灰色马车,上面刻着李记的车标。   这种将自家商行的标志用符号表现出来的想法还是出自李旻晟的父亲,李铭顺。   李小芸不由得感叹这位大叔真不一般,难怪在京城都可以混的风声鹤起。   李旻晟介绍的四进院子原本是个戏班子的住所。那戏班子的班主去世,家人无人从事这一行,便把戏班子解散。戏班子内部龌龊事不少,这位班主似乎为了外人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家里人对这座宅子心生膈应,便愿意脱手。   李旻晟如今刚过完买卖手续,考虑到这处住所大小,位置都满适合易家,所以就决定割爱给他们。他在京城见到个北方人都忍不住喝杯酒侃一会,何况是老乡们要来京城安家。对于富裕的李旻晟来说,自然是乐意帮助老乡们的。   李小芸和李兰绕了一圈,都对宅子十分满意。   这处宅子大门口很安静,两百米处就是一条大街,白天的时候十分热闹,买什么都可以买到。晚上有宵禁,倒也不觉得吵闹。最主要的是他们家女孩当家,如果太偏僻的地方怕出危险。   李兰和刘管事合计片刻便决定购入。如果没有遇到李旻晟,怕是他们根本找不到这种大宅子。   李旻晟倒也大方,报价一分钱都不曾加。李兰不乐意欠下这份人情,索性多给了五百两。这数目已然不少,却也说不上多,正是恰到好处。   李旻晟见他们执意如此,也不再扭捏,却又送了几张黄花梨木质家具为其乔迁贺喜。这处宅子里的装潢偏新,又一直有人居住,尚未觉得阴冷,稍作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李小芸挑了最里面院子里的西厢房,北房和东厢房让给师傅李兰和徐研姐姐住了。   一行人安定下来,刘管事便出去打探绣纺比试的消息,回来道:“李姑娘,这次来京城参加的绣纺比许多年多了近一倍呢。”   李小芸端了果盘从屋外走入,一副准备听许久的模样。   李兰和徐研对视一眼,说:“你这馋猫,一日要去几次厨房。”   李小芸尴尬一笑,道:“徒儿给师傅们拿的。这天气热了,多吃水果对身体好的。”   刘管事见小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小芸姑娘,我家主人说此次京城织绣比试,除了以绣纺为团体的三人比试以外,还有单人比试。让我们举荐你参加!”   “我?”李小芸微微怔住,结巴道:“不了吧,我才学了几年,还是让师傅参加。据说是一个绣纺只能推荐一名绣娘子和一名织娘子,师傅你去参加绣娘子比试,一定会拔得头筹。”   这名额还是别浪费在她的身上了。   李兰眯着眼睛摇摇头,说:“我都当娘的人了,要这么响亮的名头干什么。再说京城绣纺有三人团体的比试,单人参赛本就是推选年轻小姑娘参加呢,我才不去。”   李小芸脸上一热,她是真怕自己不成,然后丢了师傅和绣纺的脸面。   “小芸姑娘,确实如此!此次单人比试的年纪上限是十七岁。还明确要求不能已为人妇,定亲的无所谓啦。所以李兰姑娘着实参加不了呢。”刘管事笑眯眯的说,眼底露出一抹温和的情绪。   李小芸愣住,诧异道:“那织娘子呢。岂不是咱们绣纺没人能参加了。”   “织娘子没有这个要求。因为织娘子参加的人数比较少。” 合着是绣娘子是参加人数太多,所以为了比试的可看性才特意追加了要求把。   李小芸一阵头大,最终硬着头皮心虚道:“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定加油。”   李兰见她气势软弱,不由敲了下她的额头,说:“别怕,做人千万不可妄自菲薄。你很棒的小芸,就当这次是试金石吧。没准你还就这么一战成名呢。”   一战成名……李小芸完全不敢想。别一战成翔就好了……   “其实要是十七岁以上的女孩不能参加单人比试,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何况咱们的技法传承本就高于普通的绣法哦。”李兰眨着眼睛,眼底的明亮仿若夜里的寒星般璀璨。   李小芸心里念着师傅对自个的期待,有心为她争光。   她望着李兰坚定的目光,攥了下手,坚定道:“好的,我一定没问题!”   于是大家离开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刘管事,咱们绣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试吧。”李小芸琢磨既然决定参赛,自然要先吃透规则,方可以突破重围。   刘管事赞许的看着李小芸,说:“嗯,以前不是没收到过邀请,但是考虑路途遥远,就放弃了。再说,当时主子刚刚接收绣纺,真是内忧外患,小少爷又尚未出生,哪里敢轻易走出东宁郡?这要是得罪了大势力,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小芸点了下头,道:“那既然如此,就要麻烦您帮我多打听着点,别到时候没输给自己的技艺,反而跌倒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刘管事笑着说:“那是自然,我已经了解到为何今年这般火了。”   李小芸让人泡了茶,一副同刘管事深谈的模样。   刘管事暗道小姑娘此次前来京城又沉着几分,求人办事儿都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   “说起来,此次绣娘子选拔之所以会比四年前的红火,还要归功于后宫的贵人们。”   “哦?此话怎讲。莫不是前阵子的秀女和宫女选拔还没结束吗?”   刘管事神秘莫测的看着她,说:“主要是几位皇子都年龄小,去年的秀女居然没有指给皇子做媳妇的人呢。所以呢,好多人便想着,天子脚下,绣娘子和秀女又有何区别。不外乎是否可以让贵人看到罢了。秀女的身份背景或许比咱们娘子们要高上几分,可是绣娘子们还有手艺活。”   李小芸哦了一声,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除此以外,也有人说去年选秀女的时候赶上皇帝病了。大多数人都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反倒是正主皇上没有亲自挑人充盈后宫。所以,此次有不少原本是官员庶女,却打着绣娘子名义来参加比试的女孩,希望引起贵人注意。毕竟皇帝老了,谁家也不乐意赔上嫡女。借着绣娘子比试推庶女还是很划算的。”   这样子也可以!李小芸顿时无言以对。   这年头但凡选点什么都会惹人眼目。或许真有人可以脱颖而出吧。她忽的笑了,当初她不是还指望着通过绣娘子比试被京城贵人熟识,然后帮她解除原本同金家的婚约么。   世事无常,一步步竟是到了今日。   “姑娘在么?”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是易如意身边的大丫鬟嫣然。   李小芸示意她进来说话,道:“我在同管事请教问题呢。”   嫣然穿着红色长裙,恭敬道:“小芸姑娘,国子监祭酒大人家的奴仆求见。他好像是来送帖的。”   李小芸一头雾水,给她送帖子?她可不认为自己和国子监祭酒大人有啥关系。   刘管事见她神色迷茫,怕失了礼数,吩咐道:“去把人家请进来。”   一名穿着灰色衣衫的小哥儿手持拜帖被请了进来。他态度温和有礼,恭敬的说:“这位管事爷,这是我家夫人指明送给如意绣纺李小芸姑娘的帖子,还有一封信函是送给李兰娘子的。”   “你家夫人是谁?”刘管事问道。   “祭酒大人嫡长子媳,刑部左侍郎的女儿黄怡。”   轰的一下,李小芸的脑袋仿佛被什么撞住。   她既高兴又觉得神奇,这才到京城几天呀,黄怡就打听到她的行踪了吗?还让人送来帖子!   “你家夫人为何事儿发的帖子。”刘管事继续说。   年少的哥儿扬起一道明媚的笑,说:“我家夫人每个月都会举办诗会。此次听闻李小芸姑娘进京,特让我过送帖子,说是诗会临时改成为李姑娘抵京的接风会。”   刘管事愣住。当年黄怡来东宁郡的事情他也曾听说过,却没想到李小芸同她渊源如此之深?   他扭过头,看向李小芸,说:“你去吗?怕是临时从诗会改成接风主题,难免会有黄姑娘的圈里人过来,小芸……你。”刘管事的声音顿住,她是害怕小芸镇不住呀。这要是刚抵达京城就受到打击,别再影响到李小芸参加绣娘子比试。   李兰心底也有如此顾虑,考虑到黄怡一片真心,又不好替李小芸拒绝。反倒是李小芸,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妥,二话不说的就接了帖子。还将一个包裹递给家丁,道:“这些年我亲手做的,样式都是我自个画的,独一无二,但愿你家夫人不嫌弃。”   她愿意相信,黄怡还是那个黄怡。   家丁接过包裹,只觉得这包裹布料极其粗糙,不是什么好料子。他心底闪过一丝鄙夷,却不敢表现出来,客气说:“我家夫人待姑娘是交心好友,定是会喜欢。”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她从东宁郡起程前,曾给在京城的黄怡去信,说自个即将上京。只是她去年夏日收到黄怡的信函,还只是说年底成婚呢,一转眼对方已嫁为人妇。   不过难怪她体会不到时光的流失,近几个月过的生不如死,生怕小不点会遭到什么打击,根本没顾上询问黄怡的事儿。   李小芸决定去见黄怡,李兰便不再阻拦。以她对黄怡的印象,这孩子不像是会害李小芸之人。八成是想借机抬一下李小芸的名声,权当是提携李小芸吧。若是可以借此机会结交到贵女,于李小芸日后参加绣娘子比试也有好处。   想到这一点,李兰倒顿时豁然开朗,将心思全部放在打扮李小芸身上。 ☆、vip49(改)   李小芸去年因为李桓煜失手杀了金浩然心焦力竭,着急万分,再加上进京路走了两三个月,整个人清瘦不少。她本就比一般人高,所以虽然依然很胖,却不再愚蠢。   李兰心知人们喜欢捧高踩低,决定亲手为她改一件粉色束腰长裙。   她将裙摆处的线都换成烫金色,绣了一条凤凰,沿着下摆处盘旋而上,随着女孩穿上它走动起来的时候,竟是有一种凤凰飞舞的感觉。至于束腰的绸带,则是李小芸自个绣的,也是烫金色的线,但是却使用了更细的线,针法别致细腻,花样新颖。   这条长裙本是立领,因为春暖花开,天气微热,李兰给它改成窄领,搭配紧身白色摸胸,可以凸出李小芸另外一个优势,高耸的胸脯。   李小芸极其不好意思,她以前身材魁梧,倒不觉的什么,现在瘦了下来反而显得胸前“肉多”。有时候,她为了避免外人异样的眼光,习惯性用白布裹胸,否则实在是好难为情。   李兰对此倒是有些欣喜,偷偷告诉她:“兴许是以前如意让你喝的木瓜奶茶见了效。”   李小芸掩面,就她这彪悍的身姿,还需要喝木瓜奶茶么?以后还是自制柠檬水吧……   黄怡的夫婿是国子监祭酒大人的长子,梁羽笙。他前年也曾下场考试,中了进士,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儿历练。如今成亲托关系调回京城。李小芸曾收到过黄怡信函,自然提起过梁羽笙这个人,字里行间倒也透出几分小女孩恨嫁的羞涩。   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是因为掌管着大黎最高学府的管理和教学,备受世人尊重。   祭酒大人的夫人是同镇国公府有亲戚关系的一户世家嫡女,自有一套管人手段,倒是不曾听说梁家后院乱,发生过什么龌龊。   李小芸想着第一次去有门第人家做客,还是在京城,总不好丢了黄怡的脸面。她鸡鸣时分就起床装扮,从南城到内城需要过好几个闹事街区,由于担心堵车,早早就出门了。   黄怡虽然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晓得京城极大。城南到城北,竟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她发现马车停了下来,撩起帘子问道:“刘管事,到了?”   刘管事挨着车夫,回过头,说:“小芸姑娘先歇着吧,堵在胡同口处了。”   “怎么?”李小芸抬起头,这才发现这条胡同里有两户人家。或者说,两座分门的府邸。靠里面的是写着梁府,外面的门则没有牌子。   李兰怕李小芸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丢了脸面,便叮嘱刘管事和大丫头嫣然陪着她来,顺便叮嘱其处事言行,不要再绣娘子比试前惹下没必要的麻烦。   嫣然扯了下李小芸的袖子,小声说:“快别探头,小心弄乱了发髻。”   李小芸一听,立刻老实的回到原座位上。她今日输了月牙发髻,上面挂了一副满复杂的头饰,总有一种发髻顶端的装饰要掉下来的感觉。   嫣然轻笑,道:“小芸姑娘莫紧张,牢固的很呢。我只是怕您把头伸出去,那车帘子耷拉到姑娘头上,才会乱了发饰。”   “恩恩,你说的有道理。”李小芸可受尽梳头苦了。她以前不曾出席过这种贵人小姐们的宴会,今个是头一次,黄怡又美其名曰给她接风,不郑重的话怕丢了黄怡脸面。所以徐研姐姐和师傅亲手帮他梳头打扮,缝制好看的衣服。尤其是她束腰处的金色细线,来源自顾绣精华,李小芸想着早晚有一天要传承顾绣,同师傅商量后,决定偷偷露一手,看是否有人识货。   李兰之所以敢于如此,还要源于得知的一个消息。原来当年顺手推舟设计顾家的那个夏樊之,兴许是年老后回首往事时心底生出悔意,竟是帮顾家大房平反了。   这位夏樊之是如今殿前大学士,皇帝心腹,碍于当年的文书案涉及先帝名誉,所以文书案并未被获得平反。则是将先前文书上有辱先帝图案的织绣者从原来顾家大房,变成了顾家五房。追根揭底,顾家五房想把大房扳倒,然后继承顾绣传承,所以故意陷害大房。   去年年底,早已改名换姓的顾三娘子突然从番外归来,借住西菩寺的主持情面,告到皇帝那里。夏樊之曾经有心于三娘子,念着往日情分二话不说主动申请彻查此案。   其实真相或许已经不再重要,反正物证人证全部是夏樊之一句话而已。   如今顾三娘子已经年老色衰,她当初本被夏樊之救出来后,不甘心同仇人在一起,逃出京城。从漠北一路出关去了海外。后来因为一手好绣活倒也是活了下来。   大黎第一寺庙西菩寺的前任主持退位后奔走四方传教,于顾三娘子在关外重逢。他见此女心死如灰却毅力坚定,处事淡定自然,却又超脱,极具诵佛的潜质,希望她皈依佛门。西菩寺后山就有尼姑院,倒是不怕女眷无落脚之处。   顾三娘心底始终对顾家大房的冤案耿耿于怀,便决定跟随主持大师。日后图谋为家族翻案。好在她一回来就获得机会,最要紧的是夏樊之多年来已心生悔意,助她一臂之力。不过夏樊之为官多年,不可能把自己搁进去,主动审查此案,将自己摘干净后给了顾家五房一个斩立决。   顾三娘正式皈依佛门,倒也无所谓五房结局。她只希望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的亲人们可以回到顾氏祖堂,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原本是接替大房的顾家传承者,顾氏五房倒台了,那么谁来继续经营顾家绣坊?   顾三娘思索后,考虑到大房子嗣死绝,便放言此次京城比试获胜的一脉继承顾绣。她手中尚有数本顾氏绣谱孤本,一并送给有潜质的顾家后人。这句话一时间在顾家掀起滔天巨浪。   顾三娘甚至言明,不分嫡庶!   当年害她全家的可是祖母嫡亲的弟弟,所以如今她对嫡出子弟并无多大好感。倒是想借机寻找出真正有天分的后辈来继承顾绣,将死气沉沉数年的顾绣发扬光大。   夏樊之知道后给下面人打过招呼,务必给顾氏一族方便,根本不限制其参加单人比试的人数。   这些内情还是随同黄怡请帖一起送来的那封信函上所写。想必是秦嬷嬷知晓她的身世,特意托人查好总结出来的。于是李兰顿时对这次京城比试,有了其他心思。可惜碍于比试年龄的限制,她无法亲自参加,便将这封信也拿给李小芸看了。   李小芸立刻无比惊讶。她还和师傅唠叨:“难怪总觉得黄怡姑娘身边的秦嬷嬷待她可好了,竟是有这样一层缘故。看来她怕是早就看出师傅所学绣法的来源。”   李兰点头称是。她从未在顾家成长,骨子里对待顾氏二字并不深刻,反倒不如李家亲近。可是娘亲一辈子未能完成的心愿,她还是愿意去努力争取一下。归根结底,这传承本就是属于她的,是别人抢走的东西。那么如今凭实力夺回来,并无过错。   师徒俩人一合计,便有意不在藏拙,大大方方的推广自个。而且,如今李兰和李小芸所掌握的绣法也同一班顾绣有所不同,其中有两个人的创意藏于其中,更像是一种结合了顾绣特点,又多了几分新意的绣法。一时间,李小芸更加自信满满起来。   李小芸的马车等了一会,还不见动换,她闲来无事,忍不住问道:“刘管事,你清楚旁边那户人家是谁嘛?我前几日同李兰师傅看宅子,从未见过一个小胡同里弄两个门面的宅子。”   刘管事抬起眼去看了一会,请教旁边的车夫。那车夫似乎早就想和他们唠嗑,直言道:“这也是梁府的宅子……”   李小芸不由得愣住,撩起窗帘望了过去。   那大门是木红色的漆,灰色的墙壁很新,像是刚刚修葺过没有多久的样子。门口还站着穿着奴仆衣服的两个人,他们并未上前帮忙疏通两辆错到一起的马车。就是自顾自的在门前站着,表情十分生冷。仿若梁府主门堵住的事情和他们全然无关系。   “这两户人家既然是一家,为何要开两个正门。”别说李小芸有想法,刘管事见多识广都没听说谁家会有两个正门。而且还是如此冷漠的关系。   车夫笑了笑,说:“一看你们便是外地人。”   刘管事笑了一下,递给他一吊钱。车夫急忙两只手抬起来推着谢绝,说:“我本是李公子下面讨生活的,你们是李公子的客人,我不敢怠慢,能说的都会告知,不需要打赏。否则让我家公子知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李小芸轻笑,看来现在李旻晟倒也历练出来,管教下人有方。   “再说这事儿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李小芸竖着耳朵,倒是有几分好奇。尤其是梁府可是黄怡的婆家呢。   再说,她顺着阳光向前看过去,那两辆马车错不开身子的根本原因,是靠胡同外这个大门修理的台阶太靠前了。若是此时门口处的护卫主动上前说句话,帮着他们把马车搬上台阶上,兴许就可以很快让道路畅通了。   可见,两个大门说都是梁家,却关系不甚和睦吧。   车夫想着车子暂时是动换不了,便张口解释道:“这事儿要认真计较起来,要从梁大人当年考上榜眼后,迎娶了如今殿前大学士夏大人的妹子说起。”   噗,李小芸捂住嘴巴,她差点失声叫出来。怎么走到哪里都能扯到殿前大学士夏樊之?她不由得垂下眼眸,认真听着。   车夫继续道:“咱们这位梁大人和夏大人是同科考生,两个人又都来自一个地方,据说成长经历也颇为相像,所以关系甚好。后来两个人又同时及第,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连连让人称奇,直道是天大的缘分,便走动的比较勤快。夏大人母亲去世的早,据说从小就寄人篱下,有一个嫡亲妹子。妹子在继母手下过的不敢说话,所以夏大人中举后就在京中买了宅子,将妹妹接过来同住。”   李小芸点了下头,撇着嘴角,暗道,怕是这宅子钱还是她师傅外祖母家垫付呢。寄人篱下听着那般可怜,可是顾家本是富贵人家,何曾苛待过旁支养大的孩子。自然更不可能亏待一位状元了。翩翩这状元最后竟是这般以德报怨,害的师傅李兰明明该是千金小姐的命,最后竟是流落到李家村,成为村妇。更是不知道她嫁给了何种没担当的男子,有了孩子后居然还会抛弃师傅,不知所踪。   “夏大人家京城人口单薄,唯独有个妹子帮着管家,梁大人经常过来找他喝酒,一次偶然的机会便见到这位夏家姑娘。两个人彼此一见倾心,梁大人生出迎娶之意。可是他并不清楚,在他中举后家中便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儿。那户人家姓李,门第比他们家高,据说还同当年的镇南侯府有远亲关系。梁家早先日子过的艰难,梁夫人的母亲是李家脱籍的奴仆,所以经常回李家走动,送些村里的干货。李家老关系的婆子们见他们家日子不过,也经常会救济一二。梁大人小时候大半是在李府上度过,同李家大姑娘感情颇为深厚。梁父看在眼里,便想儿子若是有机会从科举步入仕途,就去求娶李家大姑娘。”   李小芸听的有些糊涂,直言道:“这梁大人同李家大姑娘感情深厚,又和夏家妹子一见倾心。他到底喜欢谁呀。”   车夫忍不住乐了,笑道:“这便是问题的关键点了。大家都说,梁大人娘亲去世的早,又经常去李家居住,难免会对温柔贤良的李大姑娘有好感。但是那萌动的感情终归是男孩心底的依恋,当不得真。况且那李大姑娘大了梁大人足足六岁,所以李家一直没有答应梁父的求亲。后来李大姑娘的祖母和娘亲先后去世,她守孝耽搁了婚事儿不容易出嫁。再加上梁大人中举的消息传回来,李家看着两家知根知底的份上,同意了梁父的提亲。梁父极其高兴,特意修书一封发往京城,可是因为路途遥远,到达梁大人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了。”   李小芸心底莫名一沉,她不晓得为何有些慌乱,忽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是车夫并不知晓她的心情,依然继续说:“此时,正是梁大人和夏家妹子郎情妾意之时,哪里还记得李家大姑娘是谁?他那时候自认开了眼界儿,自然认为待李大姑娘是亲情,于夏家妹子才是真正的男女感情。况且夏家妹子年方十六,正是女儿家最水灵美好的年华,李家大姑娘却已经足足24岁了。他收到信后有些埋怨父亲擅自帮他定下亲事儿,最主要的是他四五年前确实倾心李家大姑娘,可是李家拒绝了梁家数次,怎么这次就答应下来?顿时,他对李家大姑娘不由得生出厌恶之情,认为她是势利眼之人,定是得知他中举后,方肯许嫁。”   “哎……”李小芸叹了口气,男人嘛,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旦变了心,再好的感情都成了一场错。   “梁大人自然急忙去找夏樊之大人。夏大人知晓妹子倾心于梁大人,虽然对此事儿心生不满,却着眼于尽快定下梁大人和妹子的亲事儿。同时让梁大人修书给父亲,不承认这门婚事,要求退亲。梁父本以为得到的回信儿会是儿子高兴之余的兴奋,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封信,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头顶,顿时大怒起来。话说,这世上谁的姻缘不是父母媒约?哪里轮得到自个做主,再加上李家可是梁家的恩人,梁父自然认为儿子出去几年成了这样,必然是夏家姑娘过于狐媚子,不适合为妻。”   李小芸越听越觉得心虚,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李桓煜那张玉面光滑的脸庞。这般俊秀的少年郎,曾经说过要娶她呢。可是她大他三岁,会不会当他遇到自己倾心的姑娘,也会厌弃了她了吧?   她忽然觉得心慌,右手揪着领口,越攥越紧,天啊,她在想什么,她真的想过要嫁给桓煜吗?她的目光落在胡同口处的那处大门,暗道,这,会不会是她的结局。   “所以,最终梁父也没好意思和李家退亲,反而瞒下此事要求儿子尽快将李家大姑娘迎娶进门。后来又忽悠李家答应让梁大人弟弟代娶李家大姑娘进门。当时李家似乎也有些麻烦,李大姑娘的娘亲早没了,续炫夫人不想丢了梁家这门婚事儿,考虑到李家大姑娘年岁太大,竟是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所以梁大人还在京城同夏大人商讨定亲步骤的时候,老家里都帮他办完了婚事儿。纸包不住火么,这消息还是传到了梁大人耳朵里面,梁大人着急上火的同夏大人商讨一番后,打算装成不知道此事儿。他们本都是七皇子的同僚,后来通过七皇子从当时的皇后,现在的李太后那获得懿旨赐婚。总之就是歪打正着在京城也匆忙的成了亲,然后派人通知父母。”   “这可真够乱的。”刘管事都忍不住插话,说:“梁家和李家门第低贱,不懂事儿,皇后娘娘怎么会赐婚?”   “这事儿说来也是命。当时皇后宠着七皇子。再加上夏大人的妹子也着实是个灵巧人,据说是曾和哥哥进过宫,更是在贵人面前说过话,自然帮她一把。不过想必皇后是不晓得梁大人爹娘已经给他迎娶新娘子的事儿。再往后说,就是先帝去世,七皇子登基,夏大人的官途更是平步青云,无人敢小看。她妹子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清不白,说不清楚到底是夏家妹子是大房,还是李家姑娘是大房了。”   李小芸听着心里难受,便打断他,道:“如此说来,这第二个门就是李家姑娘弄出来的么?可是她一个人独居,需要这般……”她抿住唇角,没说出话。   车夫再次大笑,说:“姑娘,事情若是到了如此就结束,哪里会闹得全城皆知?”   李小芸尴尬的呵呵了两声,道:“还请师父继续解析。”这还不够狗血么,难道还有续情?   “梁大人用皇家门面来压父亲,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梁父越发对新媳妇夏氏厌恶,直接带着李家大姑娘进了京城。这一下子就闹开了。最后双方闹到了皇帝那里,因为夏大人和梁大人是七皇子的左膀右臂,皇后又向着他俩,虽然后来晓得李家大姑娘算是她娘家远方旁亲,但是却也有些晚了。”   “那到底如何?就这么娶了两个大房?”刘管事撸着胡须,笑道。   “怕是不成吗?没听说过娶两个嫡妻的。平妻这个概念大黎是没有的。”李小芸接话道。   “可不是么。”车夫继续道:“最终也没有谈妥,总之就是两个都是梁夫人罢了。”   “这算什么定论?”刘管事摇了摇头。   “抹稀泥么?”李小芸叹了口气。   她碍于师傅外祖母家的悲惨境遇,骨子里对夏家十分反感。再加上李家大姑娘同梁大人的事情,岂不就像是她和李桓煜的翻版吗?别到时候最后,他们也走到了这一步。   不可以!   李小芸摇了摇头,暗道,绝对不可以走到这一步。   “他们都闹成如此,没想到梁大人还可以做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刘管事感叹一声,看来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学识,而是你当初做过的选择。   车夫嗯了一声,说:“七皇子登基,对于早期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极其信任。待夏大人和梁大人是其中最被看重之人。所以这场闹剧全京城百姓都清楚,却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八卦一下。高官妇人中却极少谈及,包括梁夏氏在外面走动,竟是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可不是么。毕竟夏大人如今是殿前大学士,经常给皇子们讲课,还陪着皇帝笔墨之人。”刘管事接话。   “谁摊上这么个哥哥都可以横着走吧。”车夫感叹道。   大丫头嫣然眯着眼睛,说:“李姑娘,兴许日后李桓煜公子,也是您的后盾呢。”   李小芸一愣,胸口处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强颜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她撇开头,望着窗外暖洋洋的景色,微微有些痛的心脏处好像稍微好了几分。就这样做亲人似乎也不错呢。她攥了一下拳头,踌躇多日的纠结总算做出了断,她决定压抑住心底奇怪的感觉,彻底将李桓煜当成亲弟弟看待。   想到此处,似乎她胸口的积郁也没那么深了,整个人轻松很多。   “姑娘,坐稳了吧,前面疏通开了,咱们赶紧过去,否则又堵了后面人的道路。”   李小芸急忙说好,不再言语。他们耽搁的着实有几分久了……   兴许是外面道路堵了太久,惊动了府里的人,只听到门口已经有婆子抱怨旁边的门卫不帮人。她这番说话什么意思李小芸不好臆测,不过对方倒是主动向她走来。   那婆子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老妈妈的头饰,衣服料子却是棕红色的丝绸。她抬起头,媚笑道:“可是李小芸姑娘?”   李小芸一愣,任由嫣然现跳下车,然后伸过手扶她出来。出门前师傅特意嘱托过,虽然咱们是村里来的不该太过讲究这些,但是你接触的人都是这般尊贵的小姐,若你不自抬身价,反而是丢了黄怡姑娘的脸面。所以她特意记住师傅的提醒,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慢,却快不得。她谨慎的将手递给嫣然,慢悠悠的走过来,又弹了下衣角,整个过程优雅自然,着实让婆子吃惊不小。   这位婆子姓吴,站着打量李小芸。   不论从其目光还是姿态看,李小芸都判定她应该是夏府过来的老妈子。因为她看向远处大门方向的时候,眼底是道不尽的鄙夷神色。   李小芸犹豫片刻,说:“没错,我便是李小芸,敢问嬷嬷贵姓。”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嫣然将帖子递过去。   吴婆子接过帖子,急忙谦卑的一笑,道:“老奴姓吴,是这外院的管事儿。秦嬷嬷吩咐奴才在门口等着您呢。她说李姑娘初次进京,生怕您出啥状况。”   李小芸心口一暖,说:“劳烦秦嬷嬷和吴嬷嬷操心了。”   “我哪里配得上姑娘道谢,您是客人我是主,是我们失礼了。早知道刚才堵在胡同口处的车子是坐着姑娘,就该派小抬轿前去接呢。”   李小芸浅笑着,并未接话。   吴嬷嬷微微有些惊讶,她的目光落在马车帘子处的绣标,说:“咦,这车子是李记商行的呢。姑娘也姓李,莫非有何渊源?”   虽然明知对方试探,李小芸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说,坦荡道:“李记商行的家主是我的老乡。我和师傅李兰初次来京,他们便帮衬着一下。”   “哦。”吴嬷嬷淡定道:“听说了。姑娘要参加绣娘子选秀。姑娘可真厉害,来,老奴这就带您进内院,咱们做小轿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这才晓得因为府邸过大,对于女眷来说是可以坐轿子进门的。早知道就派人上来打招呼说到了,怕是不用等那么久。她暗自记下,想着日后再去拜访京城的旧识,就知道该先干什么,不再耽误时辰。   这座府邸很大,大到李小芸完全不记得走过的路。   吴婆子送她到内院门口处便不见了,轿夫也换成强壮的妈妈们,直奔黄怡的院落。这处院落不是府上最大的院子,却在黄怡惊心的布置下极其有情调。墙角处搭了一个树藤,上面都结出葫芦了。李小芸下了轿子就走向树藤,藤下是圆桌,还有石凳。   “小芸!”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李小芸抬眼望过去,可不是初为人妇的黄怡么。   她穿着水蓝色的绫罗纱绢长裙,踩着月白色的凤纹绣鞋好像一阵风似的就冲了过来,扑入李小芸怀里。   李小芸眼眶莫名变得湿润,脑海里的画面仿佛还留在小时候。她被人孤立躲在房里守着桓煜睡觉,这样一个天仙儿似的姑娘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不嫌弃她,亦不会看低她,她让她对自己更充满了自信。   “阿怡……”李小芸一张嘴就哽咽出声,两个人足足两年不曾相见。黄怡都嫁人了呢。   黄怡离开她的身子,正对着她,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主要是太高兴了,曾以为这辈子都难再见到你。”   李小芸也觉得世事蹉跎,若没有金家的事儿,她会走出东宁郡么?   “这次是来参加绣娘子比试的,对吧!”黄怡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坐在石凳上,说:“我夫君被抓去帮五皇子编书,近几日不会回来,你要不要住下来。”   李小芸差点就说好呀,才猛的回味过来,这里可是梁府,不是黄家。她立刻浅笑道:“不了,我回去还要做功课。既然来参加笔试,便不想无功而返。”   “你一定会脱颖而出的!”黄怡咬住唇角,冲她挥了挥手拳头,说:“你做的东西,绣工出色,想象力丰富,花样脱俗,必成大器。”   李小芸美滋滋的眯着眼睛,忍不住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么,阿怡,你不要安慰我。”   “我安慰你干嘛,你上次让人带回来的东西我都拆开看了,绣法越发精致了。还记得你和李兰姐姐帮我做过底图的那副山水刺绣吗?后来我回京后继续绣,还请了年老绣娘子一起帮忙,都不如你们做的好呢。”   李小芸嗯了一声,环视四周:“你,新婚感觉怎么样。”   黄怡脸上一红,说:“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李小芸也有些害臊,道:“那样……是哪样。”   噗……黄怡笑了,两只手揪着手帕,看向远处的秋千,说:“你看那个,我夫君亲手做的。”   李小芸一愣,说:“你夫君会做这些。”   “是呀!”黄怡很自傲的挺了挺胸,道:“他从小就爱做木匠活,若不是公公逼着他读书,搞不好真成了木匠。哈……”   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嫡长子去做木匠。   “还有这树藤,喏,旁边还有个院子,都是我们自个种的果实。还有我夫君自个做的家具……”   “竟是喜欢到这种地步。”李小芸忍不住笑意更深。   “嗯,不过他读书也好,在外面呆了几年,回来成亲。他跟我说还是想出去,京里竟是些虚差,还不如去外面做点实事儿。”黄怡扬起唇角,提起自个的夫君似乎总是心情愉悦的。他们正是新婚情谊浓呢。   李小芸见她如此,总算放心,说:“你提起你家夫君眼睛里都冒着光,看来这日子过的不错。”   “有么”黄怡忍不住摸了摸脸,调侃她道:“对了,你呢。婚事儿解决的如何?”   李小芸叹了口气,说:“我给你写信了,没收到吧。”   黄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寄到我娘家了吧。我出嫁彻底清理了后院,怕是太乱弄丢了。如今手里你的信函,还是要追溯到去年夏天。”   李小芸摇摇头,道:“不怪你,我发信也晚了,正是你成亲的时日。”   “嗯,那金家如何,我把你的事儿都和我几位贵女朋友说了,他们都乐意帮你。”黄怡成亲后,更觉得女孩子不能随便嫁了。未来夫君可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不求那人是个有担当的英俊男儿,至少要正常吧!再说,小芸这般好……   “对了,我一个好友特别喜欢你曾给我绣过的蝴蝶呢。她还问你想不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她认为商贾轻贱,自个是不会做的,可是我觉得既然商贾不被尊重,凭什么让我们小芸做,便没搭理她。”黄怡一副认为对方无趣的模样。   李小芸笑了,说:“你别把人家得罪了。若是日后我走投无路,怕是还想着能靠绣活赚钱养活自个呢。再说,商贾轻贱,那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什么叫走投无路。有我在,你休得说什么走投无路。”黄怡扬起下巴,拍着胸脯道。她小时候身体极差,闺蜜不多。反倒是在漠北的几年是心情最为愉悦,生活充满阳光的日子。所以她待李小芸,总是同其他人不一样。   李小芸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黄怡歪着头,仔细打量李小芸,两只手放在李小芸的耳朵处,摆正了她的脑袋,道:“来,姑娘看着我。”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女孩目光似水,眼底好像带着温度,好像树荫洒落的阳光,让她无法移开目光。良久,她道:“小芸,你还是瘦了啊。”   噗嗤,李小芸没好气的看着她,她被折腾的如此惨,不瘦才怪呢。   她垂下眼眸,鼓起勇气似的说:“金浩然死了。”   瞬间,四周好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跟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李小芸撇开头,望向远处洁净的天空,说:“所以此次我来京城,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芸!”黄怡突然攥住她的手,怜悯道:“莫不是又发生了事情!” ☆、vip50   明晃晃的日光下,李小芸犹豫片刻,惨然一笑道:“我也不晓得……”她垂下眼眸,终于心里还是想护着李桓煜,不敢轻易把事情吐露出去,即便对方是黄怡。   黄怡见她如此,心知必有难言之隐,不由得越发忧心起来,说:“我记得那金氏夫妇就这么一个傻儿子,虽然脑子不好却拿着当成宝贝,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如今死了人,他们会不会狗急了跳墙强娶你,让你和个死人牌坊拜堂成亲吧。”   李小芸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才会跑到京城来了。   两个又说了些贴心话,李小芸从包裹里拿出一套自个绣的小被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怕过些时日忙起来,绣娘子比试后还要回去,没机会给你做这个。”   黄怡一愣,脸颊也红了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芸顿时呆住,她捂着嘴巴,说:“你不会是已经?”   黄怡立刻点住她的唇角,道:“不知道呢。不过这个月的月信晚了两日,我打算若是再晚下去再训大夫过来看。”   “这种大事儿干嘛不赶紧知会你婆婆呢。”李小芸忧虑的说。她不过是想着黄怡成亲,必然会立刻要宝宝,这才做了套被褥留给她用,不晓得歪打正着,她竟是可能怀上了孩子。   黄怡脸色微微一沉,道:“你是不晓得我婆婆那脾气,她呀,仗着夏大人是她的嫡亲哥哥,在我们这后院就好像尊佛爷似的被供着呢。”   李小芸捂住唇角,笑着说:“谁家婆婆都如此,你同你夫君感情好便是了。”   “恩。”黄怡面若桃花,眼睛亮亮的说:“也就是为了他,才会忍我婆婆。”   李小芸叹了口气,这年头高门大户里哪里有自由恋爱便在一起的人呢?就连黄怡和她的夫君先前也不曾见过面吧。她的婆婆当年敢于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想尽办法,致礼法于不顾,必然是个心气高而且性格倔强的女人。   “可是这和你是否怀孕有什么关系。”李小芸皱眉道。   黄怡瞥了下唇角,说:“你当为什么我夫君原本的差事还差一年才可以调任,却生生被留在了京城呢。”   李小芸诧异的看向她,说:“莫不是为了子嗣。”   “可不就是为了子嗣!还一定必须是男孩。”   “为什么?”   黄怡扬起下巴往身后看了一眼,道:“东院的儿媳妇怀孕了,据说脉象有力,是男胎呢。”   李小芸顿时愣住,道:“东院?”她尴尬的看着黄怡。若是按照车夫所讲,梁大人定是和夏家姑娘情深意切,东院怎么还可能有子嗣呢。   黄怡似乎察觉到她犹疑的目光,笑道:“我们家这点事儿,你也听说过么?”   李小芸嘿嘿笑了一声,道:“刚才外面车多,堵着路了,我就随意听车夫说了一些。但是并不清楚内情,还以为胡同口处那户门里不过是住着当年的李家姑娘。”   “何止大姑娘呢。”黄怡小声说:“还有我不知道该叫啥的小叔子。”   李小芸大惊,说:“合着你公公和那边也有孩子呀。”   “不然呢?”黄怡挑眉,说:“据说当年我公公的父亲去世,遗愿就是让他们圆方。怕是公公觉得对不起自个的父亲吧,就守了三年孝。那李氏自然也一起配着守孝。”   “你婆婆呢。”李小芸低声问道。   “我婆婆自然是想去守孝,可是公公怕因此彻底得罪宗族里的几位叔公,就没让她去。你想啊,我婆婆虽然被别人称作梁夫人,当年皇上还出席过他们的婚宴,理应是算作嫡妻吧。可惜呢,我公公是家里唯一的一个读书人,那些老人脑子也不太开化,总认为公公父亲去世的早,同公公在京城翅膀硬了,偏要娶夏氏为妻有关系,所以对夏氏从未认可过。”   李小芸一时无言,小声说:“那梁家到底谁算作是大房。”   “当然是我婆婆了。她有个好哥哥,那位夏大人心思颇深,怕夜长梦多日后自个失势后妹子过的不好,便趁着李大姑娘怀孕后,以她的子嗣要挟她认了小。当时七皇子已经登基,夏大人可谓是皇帝最为亲近的近臣,既然皇帝认可这门婚事儿的,外人总不能插嘴说当年的事儿都怪到皇帝头上吧。所以最终梁家分了家,把我公公彻底分出来,我婆婆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况且,当时李家大姑娘也犯了事儿,你可知晓我小叔子是哪年生的?”   李小芸愣了下,猛的瞪大了眼睛,说:“莫不是孝期内怀上的。”   “呵呵,反正是刚出了孝期就有了。”   李小芸一阵咋舌,男人守孝三年禁欲,倒也着实为难了梁大人。这要是解禁了去碰身边的媳妇也说得过去,就怕是当时的夏家姑娘知晓后,还不要气死了?   “所以李大姑娘理亏,她又想把孩子生下来,便屈就做小了。估计多年一个人过的生活她也想通了吧,名分什么的管什么用?还不如生个孩子养老实惠。没想到她一举得男,随着这些年我那位名义上算作庶出的小叔子最发长进,她便生生在东院单开了个门。”   “你婆婆居然允许东院单独开了门……”李小芸暗道那位李姑娘怕也是个硬气人。   “她不能不同意呀。那位李家大姑娘祖上同当今太后娘娘有姻亲关系,虽然血缘关系已远,可是李太后娘家镇南侯府早就没了,怕是如今听着姓李的都觉得亲近。”   李小芸哦了一声,却想起车夫刚才所说过的话,疑惑道:“不对呀。如今的李太后就是当年的李皇后,难道不是她做主让你公公和你婆婆成亲的么?”那时候的七皇子养在李皇后膝下,并无什么实权,凡事自然求助李皇后。   黄怡神秘一笑,说:“当年七皇子势弱,自然要仰仗皇后。皇后的娘家又亲戚众多,哪里像是现在好像谁都生怕和李家扯上关系似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夏大人亲着皇帝,李太后专心佛法,多年不曾召见我婆婆了。后来过年时偶尔露面几次,却曾让东院的妇人过去说过话。”   李小芸有些无语,当年何尝不是这位李太后给夏氏撑腰?如今说变脸就变脸反而给对手撑腰了。世事无常便是说的如此吧。   “所以我婆婆老盯着我的肚子,若是真有了倒是好的,万一闹出以为怀孕却没怀孕的事儿,她定是会嫌弃我丢脸呢。”黄怡苦笑道。   李小芸颇有些同情她,说:“梁家是这种环境,你娘干嘛帮你定下这门婚事儿。”   黄怡吐了下舌头,低声道:“环境虽然复杂了点,但是我那婆婆特烦小妾,因为压着我公公不许纳妾,便扬言也会支持儿子不纳妾。所以想嫁给梁家儿子的人家多着呢,我娘亲可是从众多贵妇中突围而出,帮我抢下的婚事儿哦。”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道:“恩恩,能够说出这种话的婆婆,日后也要受人监督。如此说来,虽然应付两房人家费心点,自个过的舒坦就够了。”   “可不是。我婆婆虽然事儿多,却是爱粘着我公公在一块的女人。她反而不把着两个儿子,所以我倒是过的还舒坦的,管别人如何看呢。”   两个人对视一笑,又说了些贴心话。   不远处,一名粉衫丫头走了过来,恭敬道:“夫人,户部左侍郎家的李若曦姑娘到了。”   李小芸抬眼看了一眼黄怡,对方拉着她的手,说:“来,我帮你介绍个奇女子。她在京城名媛圈风头正盛,我将你爹偏心妹子把你嫁给傻子的事情告诉她了,她可是义愤填膺极了。我便索性顺水推舟,求救于她了。”   李小芸恩了一声,道:“户部左侍郎官位不小,我一个小村姑和人家贵族小姐相处么。”   “瞧你说的这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黄怡斜眼看她,佯怒道:“日后万不可再妄自菲薄!”   “好吧好吧……”李小芸笑着答应下来。   “我将她请来可不只是为了你那婚事儿,还是因为她是今年绣娘子比试的判罚者之一呢。”   李小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她,说:“这位陈姑娘多大呀。”   “比我小一岁,尚未定亲。不过有传闻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倾心于她。”   李小芸越发震惊起来,道:“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五皇子是贤妃所出,皇帝最为宠爱的皇子殿下,两个人竟是都倾心于她吗?”   黄怡眯着眼睛笑着说:“传闻么。不过传闻多半是真的。更有人道,靖远侯府嫡长公子欧阳穆,之所以不认可同骆家婚约,也是为了求娶陈诺曦。此次同她一同前来见你的还有皇后娘娘所出三公主,黎孜玉。她脾气直接,心眼却浅,小芸,把握住机会哦。我同他们关系并不是十分要好,此次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李小芸顿时眼眶发湿,黄怡此前肯定是不知道金浩然死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帮她想办法解决掉这门婚事儿。她忍不住攥了下她的柔夷,黄怡吓了一跳,抬起眼看向她,柔和的目光仿若闪着光亮。为了这些在乎她的人,她更是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了。   “阿怡,你放心,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黄怡抽出手捏了下她的额头,道:“自然是相信你了,傻瓜!”两个人一路谈笑着就来到了待人接客的大堂处。   李小芸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过去,传说中的陈诺曦还真是个美人儿。她的面容十分白净,穿着月蓝色长裙,腰部纤细,盈手可握。   她梳着凌云髻,面色祥和,头上插着一支羊脂色翡翠簪子,眉眼低垂同旁边人说笑着。   她旁边坐着的女孩一直在笑,给人感觉十分明朗,浓眉圆脸,深红色的长裙,套着一件浅色外衫,咯咯咯的不间断发出笑声。这院子里的精致本是十分艳丽,落在这二人身后却显得失色。   李小芸心知她二人身份尊贵,急忙垂下头,恭敬的行了大礼。她对陈诺曦尚无特别的认识,可是当朝三公主黎孜玉则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少女吧。她请安后,两只手交叉握着,即便表现的分外淡定,实则心底无比紧张起来。   陈诺曦率先开口,道:“黄怡姐,快让小芸坐下吧。”   她的声音很柔软,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   李小芸鼓起勇气抬了头,忘了过去,只觉得入目的那双墨黑色瞳孔深不见底,竟是再次低下头,暗道,这姑娘……怎么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眼底的神色柔和中带着几分冰冷,好像世外高人,又透着说不清楚的成熟感。   她突然有些不晓得将这件事告知这位姑娘,到底是对是错了。   黄怡见她不语,戳了她胳臂一下,说:“你怕是不知道吧。陈宛大人的嫡长女可是我们京城贵女的楷模。不知道多少人以可以成为诺曦姑娘看重的人而骄傲呢。”   “噗……”陈诺曦捂嘴浅笑,说:“黄怡姐真是说笑。”她那一双仿若洞悉人生的明眸落在李小芸身上,从上到下的盯着她看了一遍。   李小芸不敢有半分怠慢,犹豫片刻,再次谢过他们才敢坐下来。   “你便是李小芸吗?李小花就是你的姐姐?”三公主黎孜玉张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意。还不忘记追了一句,道:“你和她可真不像呢……”   李小芸尴尬的扬起唇角,说:“嗯,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身体走了样儿,模样也被撑开了,自然不如姐姐好看了。”   “好看?”黎孜玉不屑的瞥了下唇角,不屑道:“李小花哪里好看了?”   李小芸猛的意识到,她的姐姐李小花如今正被李太后高看,自然平日里可以接触到公主殿下。   莫非她那个姐姐还得罪过当朝公主不成。   “我听黄怡姐说,你娘亲为了讨好县令让小花进京,把你议亲给一个傻子?”那道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李小芸立刻警惕起来。她想了下,如实道:“嗯。为人儿女不敢妄自猜测爹娘的想法,不过议亲给一个傻子倒是真事儿。”   “太过分了!”黎孜玉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说:“诺曦,李小花那没眼力见的势利小人臭丫头你是见过的,她定是怂恿爹娘卖妹求荣的人。”   李小芸尴尬的扯了下唇角,目光看向黄怡。她的心里不由得暗自琢磨,这两位京城贵女会乐意主动出头帮她,莫不是因为想要针对李小花吗?小花姐姐真是走到哪里都能树敌。   “阿玉,先别提李小花了。我看过这位李小芸姑娘的刺绣,真是难得一见的特别和精细呢。”   李小芸愣住,猛地想起刚刚黄怡的话,莫非那位看上她的刺绣技法,打算合作买卖的人就是眼前这位户部左侍郎的女儿吗?   她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位陈姑娘当真是有些眼力之人。   顾绣嫡系的传承呀……   “李姑娘,你莫担心。你的事情我完全了解了,也打算帮你一把。”陈诺曦淡淡的开口,不曾想是如此开门见山。只是难以掩饰的高高在上感令人微微不舒服罢了。   李小芸坐正身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金浩然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陈诺曦眯着眼睛,道:“我最看不惯这世间男子欺负女人,尤其是所谓的媒约之言。”她再次语出惊人,让李小芸刚要吐露而出的话都噎了回去。   三公主黎孜玉急忙符合道:“嗯,有我和诺曦帮你,定不会让你替李小花受这份罪!”   李小芸看了一眼黎孜玉,又看了看陈诺曦,心里已经有所了解。怕是这位三公主当真是厌恶至极了李小花。而陈诺曦却未必是因为李小花才乐意帮她。或许确实看不惯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上升到质疑煤约之言,在李小芸的意识里,着实有几分惊骇世俗。   黎孜玉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扭过头兴奋的和陈诺曦说:“诺曦,你不如改日把沈家班班主叫来,我看李小芸姑娘的事情也可以编进戏本里。”   李小芸顿时……越发无语。这两位贵女到底是干什么呢。黄怡见她面露疑惑,主动解释道:“京城最火的沈家班班主受过陈姑娘恩惠。陈姑娘不方面出面经营,这戏班子是挂靠在沈班主名下,而沈班主实则是陈姑娘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近来沈家班的几处被人热议的新戏本都是陈姑娘自个创作的哦。诗句措辞惊人的美呢。”   “李姑娘兴许初来乍到不晓得吧,沈家班在京城特别有名,一票难求的。前几日在戏楼演绎的那处嫦娥奔月,其中几句唱词大家争先誊写,还为此发生过许多争执。”三公主兴奋道。   李小芸见他们如此,自然是用力点头,奉承一番。心里却觉得有些荒唐。   她接过黄怡手里的一个本子,上面兴许就是传说中的惊人美艳的唱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李小芸扬起唇角浅浅微笑,真的很……与众不同呢。不过世家女搞戏班子,还带着公主殿下。京城官家女如此开化么?   “可是觉得很惊讶?不然陈姑娘干嘛想帮你呢,她是出了名的善心人,不要拿世俗眼光看她。”   黄怡既然把陈诺曦请来了,自然是一个劲的捧着她。当初以为金浩然活着,这门亲事儿必然躲不掉才求来这两个祖宗。如今金浩然虽然死了,金家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有后手。   若是三公主可以把李小芸的事儿捅到后宫去,不是件坏事儿。日后若是李小芸真出了事儿,呵呵……金家也别想逃脱了干系!   李小芸同黄怡想法一致,暂且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轻声附和。   当然,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没有不附和的资本。   陈诺曦仔细观察了她一会,道:“黄怡姐,你这位所谓的乡土气息浓重的闺蜜可不一般哦。”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扬了起来。   李小芸吓了一跳,惊讶的看向她。虽然对于陈诺曦有些大胆的言辞和想法不敢苟同,却是实在无法讨厌起如此洁白如玉的女孩。   陈诺曦真的很有味道,不仅仅是漂亮,而是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说她成熟吧,隐隐透着小女孩的甜美。说她可爱吧,又实不实的语出惊人,让她刮目相看,甚至有些畏惧。   “你们我们如此说话,哪怕是一些刚出来的官家小姑娘,都会因为彼此的身份差距而唯唯诺诺。但是小芸姑娘言语得当,态度恭敬又不会失态,倒是令我高看几分。”   李小芸尴尬的垂下眼眸,她心里也紧张着呢。可能是多年刺绣功底的锤炼吧,她比较能坐得住。   众人继续聊了其他热门话题,起初都是针对李小芸的事情询问。虽然陈诺曦开口说话次数不多,却可以看出三公主黎孜玉什么都听她的,现场是她来主导。   有些人的气场就是如此,温和低调不显山露水,却始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感。   说起了戏班,三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湘云王不是协同家眷进京了么。她的小女儿祁芸郡主和我问起过沈家班几本新戏到底是不是李班主编着,她近来痴迷的很。若是,还想让我引荐。我自然说同沈家班不熟悉,将你推出来。这倒好,她去到处打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沈班主什么都听你的,便再次来缠我,想要誊写的戏本子。”   陈诺曦哦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她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若是她缠你,便给她就好了。你和我这般交心,我总是不能让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子丢面子。”湘云王木氏祖上是皇家亲戚,掌管云贵要务,碍于地属偏远,便成了当地土皇帝。好在木氏无军权,底蕴比不上欧阳家,所以未能成事儿。他们家养的孩子很少进京,骨子里难免傲气凌云,对待黎孜玉少了几份敬畏。   三公主没想到陈诺曦如此痛快,顿时无比感动,说:“诺曦,你待我真好!”她本就喜欢陈诺曦,瞬间更觉得两个人的情谊亲了几分。   陈诺曦将三公主当成小孩子,目光温和,眼底始终带着柔软的笑意。   李小芸沉默的坐在一旁观察陈诺曦。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京城当今风头正盛的第一贵女,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女孩的神色深处,似乎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不屑。这种不屑不是针对她,而是所有人,包括黄怡,包括黎孜玉。   她觉得奇怪,甩了下头,告诫自己不许生事!   兴许李小芸从小就是在受尽他人冷眼中长大吧,所以在渴望获得众人认可的同时,过的小心翼翼,反而直觉非常敏感。   黎孜玉当众和陈诺曦嬉笑一番,似乎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李小芸,同黄怡说:“其实沈家班的班主沈大姑娘家是富裕的商贾。我们诺曦救了她后根本没指望沈大姑娘回报什么,但是沈大姑娘觉得过意不去,她心底善良,品德高尚,竟是私下以奴仆自居,还偏要卖身给我们诺曦。”   黄怡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喜三公主在此时说这些。三公主黎孜玉自然有她的考量,陈诺曦真心待她好,她便怕陈诺曦吃亏,希望可以帮她一把。   李小芸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竟是察觉这位公主殿下所言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她决定立刻装聋作哑,不打算接话。   沈大姑娘家里在富裕也是商贾。或许她图谋什么吧,把自己卖给了陈诺曦,在帮人家做事儿的同时未必不能拉扯家族一把。   可是她李小芸呢?她图谋什么?她又有何家族需要考量?   她本是自由身,当初会签给绣纺五年卖身契也是为了躲开爹娘控制。如今卖身契眼看着就到期了,易姑娘早就还给她,还特意去府衙做过记录。她若是为了逃离爹娘和金家的控制,就把一辈子卖给陈诺曦岂不是和最早的初衷偏离太远了。   她从未奢望依靠什么大树当成靠山。   不过是想单纯的靠自己而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便有遗憾又能如何!   这才是人生吧。   三公主黎孜玉没想到黄怡不接话也就算了,李小芸居然敢垂下眼眸。   她不由得脸色一沉,意有所指道:“其实这些年下来,诺曦暗地里帮过不少人。也曾发生过农夫与蛇类似的故事,但是诺曦都不太介意。她求无愧于心,我却是不想诺曦受委屈。”   李小芸听到这里,再傻也明白三公主的意思。她想起黄怡刚才的话语,怕是同她提起要同她合作刺绣想关事情的人必然就是眼前的陈诺曦了。搞不好三公主也是知道的,才会当面说这些。他们怕是会主动特意来黄怡家做客见她,不仅仅是她过往的故事,而是顾绣所表现出来的合作价值。   可是三公主如此咄咄逼人,希望她怎么回复呢?   难道让她感激涕零的跪下来求他们帮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过往恩怨?虽然说从小到大一路走来,李小芸的经历可以用坎坷二字来形容,但是不晓得是不是她心宽体胖的缘故,仔细计较起来,浮现在脑海里的竟全是温暖的画面。   满满的都是感恩呢。   感恩于认识了师傅李兰,养大了小不点李桓煜。   感恩于在村里有善良的小伙伴李翠娘不嫌弃她,后来又有贵女黄怡真心待她。   如今,她还要为了前程来到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试,不是连皇上的女儿都见到了么?   这样的十几年,难道还不算精彩?   她真不觉得自己可怜,若是事事顺心,哪里还有努力的渴望。   李小芸不由得重新评估陈诺曦此人。从头到尾,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始终是性子温和毫无攻击性的模样,反而给人贤德淑良,完全不在乎俗世,倒像是三公主忍不住为她鸣不平的感觉。   对此,李小芸并不反感。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任何人对于你给予的帮助都不是应该的。   但是她可以选择是否同对方利益交换。   现在三公主总是拿沈家班的班主和她相比,她却是只能苦笑了。   李小芸如今拼了命希望获得的就是自由身,又如何会去跳入另外的火坑。她抬眼看向黄怡,想要询问她的意思,发现黄怡眉头紧皱,显然不曾想彼此的谈话会陷入这般的泥潭。   李小芸想了片刻,还是选择继续沉默。   她虽然出身卑微,却想坚持自己的原则。若不是这种性格,她又何尝会被逼至如此?   三公主黎孜玉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李小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脸色越发阴沉,明显的认为李小芸真没有比她那个眼界儿高,自以为是的姐姐李小花好多少!眼前的女孩身为一名村姑,居然到了此时都没有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呢。若是其他人,她堂堂大黎公主都发话了,自然急忙表忠心,恨不得卖给他们一辈子都可以吧?   说句难听话,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肯用李小芸是这丫头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目前来看,李小芸从未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态度。更没有主动提出让他们帮忙,反倒显得是他们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李小芸也觉得尴尬,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这两位贵人是黄怡请来的,她事先并不知情。要是想着对方打着这种想法,她宁愿不要他们的帮助。   但是黄怡显然也不知道金浩然死了的事情……   等等,金浩然死了……   李小芸关键时刻灵光一现,恭敬道:“其实,公主殿下,陈姑娘,我的事情微微有些变化了。”   陈诺曦一怔,扬眉道:“哦?”她心里也有些不爽,但是毕竟要维护大家闺秀的形象,什么话都没有说。至于三公主的性子,张扬惯了,没心没肺,好在人家出身摆在哪儿,谁都不敢顶撞她。   李小芸真是措辞好久,方才硬着头皮,道:“其实,在我来京城以前,金家发生过一场意外火灾。金家少爷在那场火灾里似乎是去世了。”   “似乎?去世?”陈诺曦蹙眉道。她倒是一下子抓到重点。   李小芸深吸口气,淡淡的开口,说:“具体因由我也不晓得。因为大火……把许多东西都烧毁了,官府还是靠着金家少爷曾经开过光的金饰判断定的案子。”   “牵扯了官府?”陈诺曦抬眼,再次问道。柔和的目光里并发出一道锐利。   李小芸心脏处一揪,咬牙挺直了胸膛直视于她,说:“是的。不过具体的内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身份本就尴尬,不过过问此事儿太多。先前这些话还是如意绣纺的纺主打探到的。”   “哦。”陈诺曦淡淡的说,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三公主黎孜玉也是愣住,黄怡似乎是感觉到李小芸不愿意求他们帮忙,所以忽的扬声笑道:“这事儿看来是要怪我,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李小芸急忙摇头,歉意道:“怎么能怪黄姑娘。是我的错,我没讲清楚。”   陈诺曦没说话,黎孜玉却是冷哼一声,怕是对她的印象拉低到了同李小花一个档次上。   李小芸心里暗自叫苦,却真心不打算借助他们的外力。主要是这两位贵女一个身份高贵说话直接,根本不留余地。在她手底下干活,稍有不慎就把她得罪死了。   另外这位外热内冷,言谈温和却句句诛心,手段高明,让人无法厌弃。她真没法和他们混。   李小芸只想赶紧回家,好歹家里的易如意姐姐还有师傅李兰,都是知根知底之人。   这才是善良的女子好不好!   三公主黎孜玉没想到彼此说了半天是这样的结局,顿时觉得无趣,忍不住训斥李小芸一番。   李小芸不敢得罪公主,姿态放得极低,安静听着。   良久,黎孜玉倒也是说痛快了,便不再埋怨什么。   黄怡想将两个人送走,没有开口主动留他们吃饭。   陈诺曦见事情不成,也懒得浪费时间同他们维护感情,借口有事儿就走了。   黄怡送客归来,右手擦着额头的汗水,抱怨道:“真是吓我一跳,三公主果然是如同传言般鲁莽。小芸,对不起,平日里我同他们交往没觉得怎样。今日私下里深谈后,实在是感到惭愧,我都觉得没脸见你了呢!”   李小芸急忙拉住她的手,笑着道谢说:“你是出于好意,我感激都来不及,干嘛会怨你。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说有人看上我的绣法,想招揽我做生意的可是这位陈姑娘。”   黄怡点了头,说:“就是她呢。不过我觉得不合适。陈诺曦此人门路虽多,却未必是个好主子。照她的意思,但凡是她想护着的人必须对她忠心,要签卖身契。这怎么可能,我必然是拦着你做这种傻事儿,又不是没其他活路了。所以我便敷衍过去了。没想到她不死心,听说你来,给我递话说想要帮助你,我当她是真心的,就认了。原来他们骨子里还是对你的绣法不死心呢。”   李小芸惨然一笑,暗道,陈诺曦果然是识货的,就是有些太强势。   她想着近来要练习刺绣,再加上黄怡怀孕了,她便没有久留,午饭后就打算离开。   黄怡亲自送她出府,在大门口处看到一辆深蓝色马车。这辆马车似乎没有要进院子的意思,而是从上面下来了一名靛蓝色长衫的男人。   黄怡见有外客,便命人取来两顶帽纱,给李小芸戴上。   李小芸往日里不讲究这些,但是客随主便,并未多说什么。直到那马车旁边金黄色的夏字映衬在暖下闪闪发亮的时候,她不由得抬眼又望过去。   “阿怡,这马车是夏家来人了么?”李小芸的马车从外院被梁家奴仆取出来,所以尚未抵达门口。她需要等一会才可以上车。   黄怡嗯了一身,说:“看身材像是我婆婆的小侄子。他估计是路过,车子都没有让门卫驾进去,可见是赶时间呢。”   “哦……”李小芸不过是因为师傅李兰的缘故,才会对夏家多关注几分。那男子进门的时候似乎发现有内眷出门,抬了下头,正巧让李小芸看到了他的样貌。   李小芸顿时蹙眉愣住,这人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真是非常的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①陈诺曦是《重生之公府嫡女》中出现过。两本书人物大设定不会有差错,小地方还望大家不要深究。都当成单本书来看就是。 ②小芸日后是一品侯夫人,这些人都是要再次接触的。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时候指不定是谁求着谁帮忙呢。必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③你们家作者码的快吐血!总算可以去睡觉了。安安! ☆、vip51   李小芸仔细打量那人样貌。   这男子穿了一身靛蓝色锦缎长衫,右手置于胸前,左手撩了一下下摆处翻起来的部分。袖口处绣着精细的花纹,在翻袖处的上端缀着一颗羊脂玉珠子,越发显得贵气起来。殿前大学士家的子嗣?   不管夏大人祖上如何,至少他现在是皇帝身前说话的近臣,不管是官职还是名为都清贵的很。这人脸颊十分白净,双眉中间有一颗琥珀色的痣。   “小芸,车子已经备好,你在想什么呢。”黄怡见她发呆,忍不住问道。   李小芸愣了下,重复确认道:“刚才那位是夏大人的小儿子?”   黄怡点了下头,说:“是呀。夏大人续炫么子。怎么了?”   “他今年多大了,可是考取过官身。”李小芸说完又有些后悔,急忙解释道:“阿怡,我就是私下问下你千万别后悔。总觉得他面善,就是想不起来为何觉得会是见过的人。”   黄怡古怪一笑,道:“怎么,你喜欢这种样貌的男人。”   李小芸吐了口气,笑道:“别胡说,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熟悉。”   “哦,不过他至今倒是未娶妻呢,年龄么,二十有六。”   李小芸大惊,说:“二十六岁,没成亲?”不是吧。若是在农村都难以寻到这种大龄未婚男人。而且农村没老婆的大多数是穷的……   黄怡左右看了一下,附耳低声道:“他是家里小儿子么,难免颇为受宠,不太爱学习,就走了监生之路。十六岁进了中枢监办差,后来也不知道被派去哪里,总之夏家小儿子貌似是二十多岁后才在京城里露面的。有人说他在外地成了亲,后来给皇上办差没顾及妻子,妻子死于北方灾事儿了。这些年想给他说亲的人可多了,我那婆婆便是众多人之一,无奈人家都看不上!”   李小芸蹙眉,心想,中枢监这地方她在书中读到过,无外乎是皇上亲手掌管,暗地里办案的衙门。这人既然是中枢监的,还是少惹为妙。在京城中枢监和锦衣卫是两个比较实权的衙门,都是听令于皇帝办差。一个手握秘闻档案,一个掌管皇宫御林军兵权。总之是相互合作,又有些竞争关系的两大衙门。   那人走的已经远了,李小芸便不再去想。她同黄怡又说了会话,依依不舍道别上了马车。回到南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李兰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她近来针对此次绣女比试制作了一套过关方案,甚至花了一下样式同李小芸探讨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李小芸走入屋子,望着师傅洁白如玉的侧脸,高挺的鼻尖,小巧的红唇,眉眼弯弯的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表情显得极其有兴致的做着什么。   “师傅!”李小芸唤她,说:“师傅真好看……”   李兰一怔,扬起头,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似的笑道:“回来了?”   “嗯,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李小芸走过去,整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张画。右下角印刻着作画者的名字,张阡陌。   李小芸扬起唇角,说:“阡陌大师的墨迹?”她虽然只是绣娘子,却碍于顾绣绣法需要多读书,还要掌握画法。这些年易家丰厚的私藏着实让李小芸受益匪浅。小时候,她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脑海里偶尔闪过的知识,让她越发感激易如意,觉得受益颇深。五年来,她废寝忘食的泡在书海里,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了。   “是仿品。咱们买不起张大师真迹。”李兰放下笔墨,递给她一本画册,道:“这本册子里都是仿画,你今明彻底看透,别到时候万一有相关试题,认不出就麻烦了。”   “徒儿明白的。师傅今个心情很好?”李小芸试探性的问道。不是她多嘴,实在是李兰眉眼间好像都放着光。   李兰垂下眼眸,说:“小不点的信函到了。”   李小芸一愣,顿时想起来李兰的亲生儿子,小土豆岂不是也和李桓煜在一起么?难怪会这般开心。   小土豆……   李小芸忽的闹光一闪,仿佛想起了什么画面,踌躇片刻,说:“师傅,我记得几年前您和易姑娘到处寻大夫给小土豆瞧脸,对吧。”   李兰转身去烦心,淡淡的开口,道:“嗯,他眉心处有颗痣,大夫说必须点了。”   李小芸身子一僵,盯着李兰身影的目光带着几分诡异。刚才师傅提起小土豆,她就莫名想到了在梁府门口遇到的靛蓝色长衫男子。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对方面善,实在是他的眉眼,以及脸蛋上的酒窝像极了……小土豆。她就记得小土豆以前眉心处是有课痣,后来生过一场大病,印堂发黑,易姐姐到处寻医将那枚痣点了。至今小土豆的脑门处还有块疤痕呢。   这两个人,会有什么联系吗?她没胆子去问李兰,只好撇开头掩饰心底的慌乱,隐隐有几分猜测!   李兰今日简单梳了一个小髻,耳边留有碎发,耷拉在她本就白净的脸庞,更显得美丽动人。在李小花长大之前,李兰是李家村的第一美人。可能是碍于她娘的做派,他们一家并不是很被村里人喜欢。后来她爹娘便带着她去了城里,至于李兰后来许配的人家,据说也是外地的。   李小芸忍不住心里腹议,莫不是小土豆的父亲是夏家人呀……刚才黄怡也说过,这位夏家小儿子至今没成亲,岂不是有什么内情。但是,师傅对夏家人有很深的怨念,甚至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可是知道小土豆父亲的真实身份呢。若是知道,还敢来京城么……   没一会,无数个年头从李小芸脑海里闪过。   李兰见她一会皱眉一会笑的,不明所以道:“怎么了,小芸。”   李小芸脸上一热,笑嘻嘻的试探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刚才黄家见闻。师傅,你知道么,黄怡的婆婆居然是咱们大仇家,夏大人的嫡亲妹妹。”   李兰明显愣了片刻,脸色不太好了起来。   李小芸暗道,怕是师傅完全不知晓夏家都有谁。不过也可以理解,京城那么大,师傅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弱女子,可以知道哪些呢。   “还有,我还偶遇夏大人的儿子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兰表情,发现没有特别的情绪,可见要么是小土豆不过是凑巧和夏大人儿子模样相似,要么是师傅李兰到底知道不知道小土豆父亲的身份?   李小芸突然觉得她和她师傅李兰都好土鳖……人吧,如果对世间万物了解的少,反而不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但是随着在京城见闻,同李旻晟,黄怡先后的接触,李小芸觉得自己所学所知实在是太少了,还是要继续坚持多读书吧。   李兰似乎对夏家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说多了都是一肚子的气。   李小芸便将话题扯到陈诺曦和三公主黎孜玉那里。   李兰听的惊讶,调侃她道:“以前总觉得天高皇帝远呢,如今你也算是见过公主殿下的人。这要是回到村里面,岂不是可以用来吹牛好久?”   李小芸转念一想,可不是么!小时候他们不就是一会将军,一会公主的扮演,没想到真见到公主以后,发现对方同她没啥区别。她和李兰相视一笑,害臊道:“其实公主殿下也是普通女孩呢。我看她心眼还不如陈诺曦多,总是被人拿枪使出来说话。”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道:“那是因为她有资格训斥任何人。她说过的话就算得罪人也没人会去真心计较,谁愿意同皇后娘娘较劲呢。”   “也对,她除了是皇帝女儿以外,外祖母家还是靖远侯府。天生的富贵命呢。”   “不过他们这种背景的人家自由他们的烦恼,我们无须羡慕或者嫉妒。但是既然那位陈诺曦姑娘是此次绣娘子比试的裁决者之一,你现在怕是已经得罪了她。”   李小芸吐了夏舌头,郁闷道:“是呀,我后来想想似乎至少是没啥好印象。毕竟没有按照她的心意说话,算是违背了对方。可是黄怡一心为我好,并不是有意弄成现在这种结果,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反倒是让她心重愧疚。”   李兰点了下头,说:“嗯。反正一切靠实力说话吧。单从你刚才话里来看,这位陈姑娘怕是真有几分本事儿。这种人大多数自命不凡,未必会和你一个小绣娘计较什么。你且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她应该不会故意苛待。倒是三公主那头,怕是多少有些会烦咱们。”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道:“还连累您和徐研师傅了,对不起。”   李兰敲了下李小芸额头,说:“道歉干什么。傻瓜,赶紧回房里练习绣法吧。我帮你挑了几个样子都是许多大家的成名作,倒不是让你仿照对方的画图刺绣什么,而是感受下对方的意境。这些人的画作都备受宫里贵人喜欢,那么,这便是他们审美的方向。兴许到时候裁委会那头也是这种指标。不管参加什么比试,作品符合考官的希望才有机会过关是最基本的道理。”   李小芸急忙称是,道:“还是师傅想的远。我这就先把这几幅画仔细临摹一下。其中意境,针线粗细,色泽比例记下来,省的想不样式抓瞎。”   李兰望着认真的李小芸,说:“好,去吧。加油,小芸,你没问题的。”   李小芸眨了下眼睛,转身离去。她右手成拳,不断告诉自己一定可以完成!约莫半个月后,绣娘子比试正式开始了。京城绣娘子之所以会引起许多绣纺的重视,最根本的缘由是三方面。   一方面,比试地点在京城。若是一举夺魁搞不好会得到后宫贵人召见,身份立刻就被抬高了。   日后绣纺的宣传词就可以说成被李太后看重的绣娘子某某。或者是被贤妃娘娘欣赏之类的某某这样子的话语。不管对绣纺还是对绣娘子本身,都有极大的益处。   另一方面,优质的绣品会在比试后再京城特定场所展览。   京城书生本就多,俗话就是文化底蕴强大,临摹者也多,即便绣者并不出名,她的绣品却可以传遍大江南北。京城绣娘子比试中也曾有过名落孙山者厚积薄发的事情。据说当时就是她的一幅画作,本并不出众,但是胜在意境,一位落魄书上在上面填了词。词意表达的是一名女子等待去打仗的夫君归来,但是穷极一生,直到死都没有得到男子一丁点消息。但是这女子一点都不会怨恨男人,反而替男人养大孩子,给婆婆公公送终,被人称作女子中的楷模。这个故事随同绣品被大臣呈献给皇上,宫里便开始下旨寻找这位绣娘子。于是这名绣娘子日后也一步登天,可见京城绣娘子的际遇何其之大。   再者说,根据绣娘子比试的规定,每次比试都会有至少一位后宫内务府的大太监参与全程评判。大太监是伺候谁的?皇帝?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寻求宫里门路不得志呢,一个绣娘子比试便有机会和大太监搭话!这无疑将京城绣娘子比试的权威性大幅度提高。   根据大黎国相关祖制,不管是江宁,苏州还是杭州的织造衙门都受内务府管辖。   各大绣纺若是有机会直接在内务府留下印象,回到老家后也会颇得本地织造衙门的关照。一些地方的织造衙门不但掌管丝织品织造监督事宜,同时分管征税和户籍。也就是说,通过小小的比试,或许可以同本地重要衙门建立关系,所以京城绣娘子比试一年比一年火爆!   就连李家村出身的李铭顺和李旻晟父子也收购了绣纺参与进来。   四月初一,绣娘子比试正式开始,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关于此次选拔的话题。此次统共持帖子参加比试的绣纺共六十四所。推织娘子和绣娘子单人比试分别是一百五十人和三百六十人。碍于人数实在太多,与以往相比,在正式比试前面加了个报道注册环节。   所谓报道登记,全部由内务府人员以及京城织造行会来统筹安排。京城织造行会是为数不多被官府承认的民间组织。行会内执事者一共六名,其中四名是四大绣纺的代表,另外两名则由其他绣纺的人员通过推荐轮换选举。   此次绣娘子比试的登记场所位于城南楼外楼。李兰和李小芸,徐研一行人来到后便发现楼外排起了长队。李兰代表绣纺,可以直接去后院参加绣纺比试的登记。李小芸则需要自个排队了。并且,绣娘子比试的这条队是最长的。   李小芸和徐研师傅道了别,便分道扬镳走向两个方向。织娘子人数相对少一些,被安置到了楼外楼的副楼处排队。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张纸条,大多数是绣纺信息,因为再登记的时候必须填写清楚。她担心自个会忘记,就做了笔记。李小芸最大的优点在于喜欢未雨绸缪,她干什么都是打着最差的谱,然后结果但凡是好一点,就会觉得很快乐。   “请问是东宁郡如意绣纺的李小芸姑娘吗?”   李小芸以为听错,抬眼望去,入眼的是个灰色衣衫的书童。他梳着包子头,眉眼带笑,嘻嘻哈哈的说:“我家主子是执事大人,烦请姑娘跟我直接入楼去见他吧。”   李小芸愣住,四周立刻有羡慕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无语的抿住唇角,将纸条放入包裹里,问道:“我怕是不认识你家执事大人呢,会不会搞错人了?”   那书童倒也不急,说:“没有错,怪我说的不清楚。我家大人姓李名旻晟,是姑娘的老乡呢。”   “啊……”李小芸差点叫出来,什么情况,李旻晟竟是可以混成执事大人!真是令她难以想象的事情。李旻晟家所收购的重华绣纺虽然是历史悠久的老牌子绣纺,却早已没落。没想到凭借这样拖后腿的背景,李旻晟还能成为六大之一。   她不由得暗自琢磨,李铭顺大叔一家会不会走的太快,太急于求成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怕是李家也属于赶鸭子上架,并非自己本意。李大叔从卖命的海商变成皇商,又立刻收购老牌绣纺参加绣娘子比试,本身就是必有所图。   李家商行是京城近几年崛起的新兴势力,很多敌对手对李家实在是不太了解,反而任其做大。   后来查证到远在漠北的李家村和京城镇国公府有亲戚关系,再加上翰林院的编书李邵和先生也是出自李家村,反而让李家现今的商贾同伴们不敢轻易得罪李家,认为其背景太深,搞不好是为谁做事儿。   李旻晟年轻气盛,人人又都敬着李家,难免让其骄傲自大起来,越发盛气临人。不过他待外人疏远冷漠,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李小芸则些许不同。更何况,李小芸可是他心心念念着的李小花的妹妹。于是在李小芸面前,他偶尔会表现出骨子里孩子气的一面。   李小芸随着书童绕过了长长的队伍,在许多人的侧目下直接走入楼外楼的大堂,登上三层雅座。   她的脸上有些热,这还是第一次自个居然受到照顾。往日里干任何事情,她都是看着别人被偏心照顾的。一时间,心里对李旻晟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情。   绣娘子比试对于她和师傅非常重要。顾绣传承,他们势在必得。所以,场外有熟人照应未必会影响结果,好歹可以保证如意绣纺不被黑最好。   李旻晟上个月出城办差,这几天才回到京城。本是想立刻登门拜访李兰一行人,却又被绣纺比试拖住了腿脚。因为李兰代表绣纺,一共就六十四家,并不需要排队,而是在后院休息,一些彼此想熟悉的人还可以互相交流,所以他并未派人去请李兰。反倒是李小芸,一来便老实的排在队伍末尾,李旻晟站在楼上窗棂处望着下面,忍不住失笑。   入眼的李小芸穿着一条浅绿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披着一件白色轻纱衫披肩,兴许是怕掉了,还在勃颈处系了个蝴蝶结。   真是不嫌天热……李旻晟心里暗自腹议,大太阳底下怕李小芸晒着,就立刻差人把她请上来。三层雅座倒也是有些绣娘子在呢,多数是四大绣纺的人。李旻晟的雅间里只有他自个,李小芸反倒是舒坦一些,解开外衫和帽纱,说:“旻晟大哥,真没想到你可以成为绣纺行会的执事大人。”   李旻晟扬起下巴,说:“现在知晓我混的好了吧。先坐下喝口水解乏。”   李小芸嗯了一声,倒是不曾客气。书童给她倒好茶水,摆放了两盘点心。又转身去外面拿来一张登记册地给她,说:“主子,已经同前面的人知会了,小芸姑娘可以在这里直接登记。”   李小芸看了一眼册子,本是想说自己还有一名同伴徐研在织娘子那头,又想到织娘子登记在副楼,来回花功夫似乎有些太麻烦人了。她犹豫片刻,便没有开口。书童伺候好笔墨,她便赶紧先把需要填写的地方都写上了字。   李旻晟在雅间里踱步,目光落在李小芸册子的笔迹上,眼睛一亮,说:“小芸,没想到你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浅浅一笑,道:“小时候带桓煜读书,经常拿树枝写字玩,后来李先生赠我笔墨,又开始陪同小不点练字。一晃数年,要是字迹还难看才是没用呢。”她不由得有些感慨小时候的际遇,若是没有小不点和李先生,她怕是根本走不出那个小山村。   李旻晟同李小芸亦有同感,他爹若不是遇到镇国公府的贵人,他又怎么可能真正走出来。才晓得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小芸麻利的把册子登记好转交给书童。书童将册子送到外面登记处,拿回来一本绣娘子比试守则和号码。   李小芸打开守则,发现都是些注意事项,以及比试时间和地点,不由的感叹:“好细致的册子。”她又举起号码,说:“怎么感觉好像是科举似的。还有号码,倒是省去了名字繁琐的记忆方式。”   李旻晟见她眉眼带笑,上扬着唇角,心情也好了起来,说:“你有所不知,这次绣娘子比试是裁决会除了六大执事者外,还邀请了京城贵女一起参与评判。贵女人选以宫里的三公主和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女陈诺曦风头最盛。这手册和号码的想法,便来自他们。”   “原来如此。”李小芸眯着眼睛,说:“陈姑娘我是见过的,她确实与众不同。”   “你见过陈诺曦?”李旻晟惊讶的说。   李小芸不好要意思的低下头,道:“嗯。”   “哦……”李旻晟见她面若桃红,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好像闪着一抹水光,十分柔和又让他有些熟悉,竟是心跳急速了片刻。奇怪,他紧张什么。   李小芸此时也意识到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会不会有些不好呢?以前都是同师傅李兰一起同李旻晟在一起,倒是不觉得别扭。此时此刻,李旻晟一句话不说,她居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她尴尬的低着头,墨迹了会,决定找个话题,开口道:“那……”   “你……”李旻晟一愣,他没想到自个同李小芸同时开口说话。   “你先说……”   “你讲……”   噗嗤,李小芸笑了,白净的脸蛋越发显得红扑扑的。   她本就生的圆润,整张脸蛋像个刚刚摘下的红苹果,可爱中透着几分莫名的新鲜,让人垂涎欲滴。   “李大哥,兴许是好久不见你了,我竟是觉得有些疏离。”李小芸索性直言自己的感受,否则明明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却搞的气氛略显尴尬。   李旻晟盯着她眼睛,目光灼灼,也笑了起来,说:“小芸,你是不是又瘦了。”   “有吗?”李小芸惊喜道:“我倒是希望可以一直瘦下去呢。”   “那么再瘦下去,岂不是会变成小花那样子了,你们本就是双胞胎呀。”   啪的一声,李小芸失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打掉在地上。   一提李小花,她便会不舒服,淡淡的开口道:“哦。对不起……”   李旻晟紧忙替她弯腰去捡,两个人都蹲的太急,不小心撞到了脑袋。   李小芸急忙站起来躲开他老远,揉着额头没说话,脸蛋红红的。   李旻晟抿着唇角,望着眼前沉默的李小芸。她似乎真的变了好多,再也不是原本就会哭鼻子的胖丫头了。她会用无声的目光告诉你,停下。她也会用淡淡的微笑,敷衍你的质问。   可是在李旻晟看来,李小花和李小芸是亲姐,没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他想了会,直言道:“你知道么,小花说想过来看看你。”   “呵呵。”李小芸不屑的扬起唇角,说:“帮我和她说,这并不需要。”   她可没做好和李小花重逢的准备呢。   李旻晟犹豫片刻,道:“你也晓得,太后娘娘许久不曾管事儿,去年开始出宫行走,便有些小孩心性,好热闹。此次绣娘子比试在公主殿下和陈姑娘的鼓弄下,影响力空前,后宫好多嫔妃都表达出极大的兴趣。所以我爹才拼尽全力也要拿下此次执事的名额。听其他人说,李太后稍话表示,没准会过来看呢。”   李小芸皱紧眉头,道:“那么小花若是陪着太后过来看,自个看就是。反正我是懒得搭理她的。”   李旻晟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回答,说:“我前些时日入宫见过小花。她……听说你参加绣娘子比试,还蛮关心你的。”   李小芸顿时一阵鸡皮疙瘩,天啊,被李小花关心不会出事儿么?   她皱着眉头,正色道:“李旻晟,我和李小花关系再也不可能复合。我知晓你心悦她,但是你若是帮我是为了接近小花,那么就算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李旻晟愣住,没想到李小芸会突然翻脸,态度甚是咄咄逼人。   他咬住下唇,说:“小芸,你性子怎么变得这般冷漠。”   “不然我应该如何?”李小芸冷冷的看着他,一字字道:“因为他,我爹将我议亲给傻子。小不点为了我远走边疆,李兰师傅不得已带我上京。我若是还是曾经的那个我,那么此时怕是守着金家傻子的棺材本过日子呢。”   “小芸……”李旻晟心脏处揪了一下,道:“我也是近来才知晓东宁的郡的事情。若是我当时在……我会帮你的。”   “帮我?”李小芸冷笑一声,道:“帮我什么。”   “我……”李旻晟眯着眼睛,说:“你若是不愿意嫁他,我就帮你跑好了。”   “然后呢,一辈子见不得人。我做了什么就偏要跑了,我靠自个活也见不得人了么?”李小芸说着说着眼角湿润,道:“小花姐自然是不厌弃我的,我又不曾背离她。但是于我,她早就不是我姐,这般恶心的人还是远着点罢了。”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开始收拾包裹,反正登记完了,她留在这里干甚。她垂下眼眸,客气道:“感谢你帮我直接登记,日后不需要李公子特意帮忙的。”若是李旻晟存着撮合她和李小花和好的心愿,她便再也不想和李旻晟打交道了。他不是她,所以不知道她心底的痛。   李旻晟望着李小花单薄的身影莫名就心里难过起来,她湿润的目光亮晶晶的刺人眼目。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处,道:“小芸……”   李小芸一怔,红着脸焦急道:“放手,你干什么!”   李旻晟亦感受到自己的失态,他心头烦躁,说:“小芸,若是我当时也在东宁郡,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哪怕是让我爹劝着李大叔。”   “为什么。”李小芸盯着他的清冷的眼睛,忽然张口。   李旻晟也愣住了,一时间找不到答案,良久,道:“我们是……我曾是最好的伙伴,对么。”   “伙伴么?”李小芸心神一怔,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追着二狗子打闹的小女孩。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她有着同李小花一般可爱的容貌,纤细的身材,还有明亮的嗓音。大家都喜欢举着她,看日出,掏鸟窝,勾着树藤上的葫芦摘不够。直到……   一场大病,如同噩梦。   醒来后,什么都变了。好伙伴,哈哈,她和他是伙伴么?   李小芸闭了下眼睛,莫名就留下了泪水,叹气道:“你莫多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做过好伙伴了,总是你和邻居家身子的李三李四一起欺负我。还好伙伴,李旻晟,亏你说得出口。”   李旻晟愣住,说:“你病之前,我可没欺负你。后来么,小男孩,七八岁正是讨人嫌的时候,说话当不得真。你不会现在还记着呢吧。我都忘记了,却只记得你的好。人,越走在外面,越喜欢小时候的单纯。小芸,你是好女孩,我知晓的。”   “不……你不知道。”李小芸再次深吸口气,有些东西于她,是该彻底的放下了。   她把手伸入怀里掏出了个石子做的吊住。这石头是当下最廉价的鹅卵石,在他们李家村的小池塘旁边一抓一大把。上面有个小眼,串着一个红绳子。这绳子现在看已经是黑红颜色,李小芸从未洗过,怕洗完后就变得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串红绳了。   送给他的那个小男孩当时扮演的小土匪,他小大人似的告诉她,待他归依官府去关外破敌,立功成为将军后,就来同她相认,以吊坠相约,最后娶她做唯一的媳妇。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那个小男孩连当初同谁结下同心结的女孩是谁都分不清楚。   李旻晟清澈的目光在落到那枚吊坠上,浑身彻底僵住。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他假装成土匪同李小花表白,便亲手做了个吊坠送给她。然后,他看着小花灿烂的笑脸,满心里都是甜甜的欢喜。   这些年过去了,这枚坠子为何会在李小芸手中。莫不是小花觉得廉价就扔给了李小芸。   李小芸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二狗子哥哥,你知晓的其实不够多。”她将吊坠放在桌子上,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李旻晟大脑轰的一声,只觉得心脏里有处驻防的堡垒轰然坍塌。   李小芸擦干净眼角的湿润,心里却仿佛一块石头落地。有些话不需太过言明,相信对方已经明白。怕是日后李旻晟不会再想见到她了吧? ☆、vip52(改错字)   经此一闹,李小芸反倒是觉得心里痛快少许。   小时候同二狗子的情谊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总是担心有那么一天,突然被人揭穿心底的秘密。小小的一颗心,遭到践踏□□。   有时候,望着二狗子看向李小花倾慕的目光,她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拽着,一揪一揪的疼。但是她什么都不敢说……她已经长成对方厌恶的模样,为了保存曾经的一份美好,她倒是宁愿二狗子认识小花就是那个心底的小女孩。   她没勇气大声的告诉李旻晟,她或许才是他曾经心仪过的人。呸,也不过是曾经心仪,二狗子不会愿意面对这样的小女孩吧。   一阵冷风袭来,吹起了李小芸耳边的碎发,饱满额头下面的眼睛乌黑明亮,泛着晶莹的光芒。梦醒了,天空还是明亮的。有些时候放手,反倒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李小芸不清楚的是,她走了以后,李旻晟怅然若失的坐在雅间,久久未能回神。   静坐了一整天。   李小芸晕晕乎乎的叫了辆马车,回到南城。她到家后才发现师父和徐研尚未归来。   大丫鬟嫣然笑着迎面而来,道:“不是说绣娘子登记人数最多吗?怎么倒是小芸姑娘先回来了。”   李小芸浅浅一笑,道:“碰巧遇到熟人,走了关系。登记完了以后到处寻不到李兰姐姐,徐研师傅似乎也不见了,我当是他们先回来了。”   “还没有呢。”嫣然帮着她脱了外衫,说:“我刚才收拾桌子,发现了封着的信函。西河郡的来信姑娘没看呢吗?”说起西河郡,便不由得想起李桓煜。   李小芸眉眼眯着,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说:“我怕分了心,就先没看。等绣娘子比试结束后,一起看。”她和李兰师傅不同,她还要单人参加比试,怕心里不静。虽然她很想知道李桓煜如今的境遇,却也怕万一有让人揪心的事情,她反而静不下心。   “李兰师傅熬夜给小公子写了信,让我明日发出去。姑娘虽然没有看李公子的信,但是回复一下比较好吧。毕竟小土豆若是收了信,李公子却没有,难免令人伤心。”   李小芸怔了片刻,暗道有理,说:“去帮我拿下笔墨,我这就赶紧写一封,到时候还要麻烦嫣然姑娘帮我一起寄走。”   “姑娘太客气。我家主人说过,在京城您和李兰师傅就是我们的主子。我身为奴婢,担不起姑娘一个帮字。万莫这样说话了。”   李小芸嗯了一声,道:“好吧。”   嫣然伺候好她笔墨,李小芸却又犯起了踌躇。写些什么呢?   她望着窗外暖暖的□□,犹豫片刻,开始写信。写着写着,突然觉得想说的事情太多,就变成了奋笔疾书,忍不住将一路见闻都写在纸上。末了不忘记提到李旻晟。为了让李桓煜不担心他们,他特意夸大了李旻晟对他们的帮助,说是在京城遇到了二狗子哥,一切有他帮忙,让小不点勿念。   她本是想让李桓煜不要惦记她,却没想到后来反倒是触了李桓煜的逆鳞。   不知不觉中,她就用了好几张纸,直到嫣然进屋子以后,才发现到了饭点。   嫣然笑望着她,说:“姑娘还说不想念桓煜少爷。瞧瞧这才多会功夫,您就写了这么长。”   李小芸脸上一红,道:“他是我带大的么。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离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小芸才张口提起小不点,鼻子就变得酸涩起来。   西河郡地处偏远,李桓煜从小没吃过苦的小少爷呆得住吗?她常听人家说军队里最是欺负新人,小不点那破性子,若是被打了怕都不会服输,这可如何是好。   李小芸越想越觉得心慌,索性不再去想,她很快就要参加比试,不能分心。   她把信函封上递给嫣然,转过身强迫自己看书冷静下来。她看了会书,闭上眼睛默记一遍。这是一本顾绣的基本针法图谱。   不管是多么复杂的绣品,其实都是一针一线穿插而成。游走在指尖的力度拿捏,方向,顺序都是决定成品质感的关键。   “小芸,你居然在屋子里。”李兰和徐研相继回来,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第一个到家的人,没想到居然是李小芸。   李小芸嗯了一声,说:“我碰到李旻晟了。他是此次比试,代表绣房行会的六大执事者之一。”   李兰愣住,道:“是吗?那是好事儿呀,所谓朝中有人好说话,省的咱们被黑了。”   李小芸惨然一笑,终于是没好意思直言告诉师傅,她已经拒绝了李旻晟的任何帮助。怕是知道真相的李旻晟,也肯定不想惹上她这个麻烦之人。他小时候一直说她难看,生怕李大叔向他们家提亲呢。所以,李旻晟定是不会再轻易帮他们了。   这样也好,省的牵扯起来纠缠不清。李小芸心里自言自语。   过了几日,登记完毕,绣娘子比试正式召开。   先是绣纺团体比试,一共有六十四家绣纺参加。通过抽签,每四家一组分成了十六组。每组头名进行下一轮比试。如意绣纺因为没背景,果不其然早早被淘汰。   团体比试的第一关是绣纺提供成品参选。提交上来的参赛作品大多数是各大绣纺的压箱底货色。   成品不只看绣,还要看织的功力,允许比试前准备后直接带来。底蕴深的绣纺随便拿出件上档次的成品便甩掉如意绣纺几条大街,所以他们团体比试出局一点都不意外。   如意绣纺以前不来也是因为肯定赢不了,这次就算是打打知名度罢了。好歹让人知晓,哦,这世上尚有一座绣纺,叫做如意绣纺,位于漠北东宁郡。团体比试完后,李兰,李小芸和徐研还去吃了一顿。庆祝打酱油之旅彻底结束。关于团体比试的最终胜负者,必然在几大绣纺中抉择而出。   团体比试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绣娘子比试。这是他们此次最看重的比试,比试当天,李兰和徐研陪同李小芸一起来到了城南门处的楼外楼。这是此次比试的地点。这座楼外楼有两座二层副楼,背面是一大片庭院,倒是难得宽敞还雅致的地方。据说,这楼外楼是沈家商行的产业。   李小芸一怔,沈家商行的主人不就是沈班主吗?   难道这楼外楼也是陈诺曦的私产?她吐了下舌头,莫名笑了,这位陈姑娘当真了得呢,不会是涉足京城所有行当了吧。   李兰担心几大绣纺的执事者狗眼看人低,特意为李小芸精心打扮了一番。买了上等胭脂帮她描眉画眼,涂抹腮红。李小芸肤若凝脂,脸颊白皙,上艳妆不会觉有违和感。一番倒腾下来,脸颊像是个精致瓷娃娃,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透着几分可爱纯真。   李兰为她梳了月牙发髻,绾的高高的,越发显得她原本就偏高的身材又被拉长一些。深蓝的绣着金线凤凰图案长裙拖地,腰间亦是金色腰封,上面镶了一圈浅绿色翡翠玉珠。   李小芸咋舌道:“师傅,会不会太炫富了……”   李兰摇摇头,说:“怎么着就你一个人参加绣娘子比试。若说花银子也就是花在你一个人身上,可是省了不少钱,留着干嘛?”   李小芸嘿嘿的调皮一笑,摸了摸腰封处的翡翠,暗道:这束腰的物件儿可千万别丢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深蓝底色的裙子搭配金色细线,色泽并不鲜明,却多出几分贵气。尤其是腰封处的翡翠玉坠还镶着一层金,简直是亮瞎别人的眼目。   她扬起下巴,墨黑色的瞳孔倒影在镜子里,显得又黑又大。她又扬起唇角,鼓鼓的脸蛋好像是个肉包子,可是却不再是曾经的油腻感觉,而是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清新。一只纤细的手,爬上她的脸蛋,李兰脑袋探过她的肩头,说:“挺好看的,对吧!”   李小芸脸上一热,说:“嗯。”   “其实小芸,你不要自卑,你很好看的。”   “哦。”李小芸闷闷应声,心里多少有些没自信。   “你仔细瞧瞧这张脸。”李兰强硬的拖住她的脸蛋,摆正的冲着镜子,说:“你瘦了些,原本臃肿的圆脸不见了,而是鸭蛋脸。皮肤又白,眼睛还这么大,笑起来左边有酒窝,唇角粉嫩柔软,啧啧,真是秀色可餐呀。”   “噗嗤……”李小芸失声笑了,道:“师傅,别调侃我了。”   “谁调侃你了!”   李兰认真的看着她,说:“你是个美人儿啊,我的小芸。你看你比我高出半个头,多么的高挑。”   李小芸呵呵一声,道:“真不是高壮吗?”   “傻!”李兰垫脚戳了下她的额头,道:“再如何肉多的人长你这么高也能变成瘦子。更何况你现在清瘦好多。”   李小芸顺着她的眼神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高挑的女孩正小心翼翼的眨着眼睛。   “她”的面容确实清丽好多,弯弯的眉眼,大大的眼睛,墨黑色的瞳孔炯炯有神。兴许是发髻过高的缘故,原本的胖脸显得被拉长了,着实瘦了好多。   难道她真的可以和美人儿两个字挂钩吗?   咳咳……李小芸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手背,快比试了,她在想什么。好看与否重要吗?她有出色的技法便好了。李小芸攥了攥头,自我打气大声的说:“走!”   李兰同徐研对视一眼,不由得捂肚大笑,三个人愉悦的前往比试地点。   楼外楼的门口堆满了人,一名穿着灰色衣裳的小二到处拦着路人,说:“有考题,买吗?”   “考题考题,有考题卖啊!”   李兰拉着李小芸躲着那人,道:“别听他胡乱叫卖,八成是骗子。”   李小芸嗯了一声,绕着这种衣衫褴褛自称卖考题的人走路。他们来到大门口处,一队官爷在外面守着。两名婆子说:“唯有参加比试的人方可以入内。这里寻找上次登记的号码,然后在后面填写名字。我们对应后若是没有出入,就可以进去了。”   李小芸嗯了一声开始翻看手册,找到自个上次登记的地方。管事儿婆子对应看了一眼,说:“李小芸,东宁郡人士,年满十六,未嫁娶,代表如意绣纺,对吧。”   李小芸用力点了下头。   “好,你在这里按个手印。拿着你的号码牌和对应手册进去右拐。”   李小芸接过她递来的号码牌,翻看一番。这是个用木头做的牌子,上面有她的名字籍贯等信息。至于所谓对应的手册则是空白的小本子,上面已经写上了她的名字,还有手印。这是比试时若有问题唯一的答题纸,难道是为了避免作弊吗?   李小芸觉得新鲜,拿起来和师傅炫耀一番。   李兰和徐研只能送她至此,然后便是绕到副楼去等结果了。李兰忍不住再次叮嘱李小芸好多事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李小芸将手牌绕着缠在手腕处,右手拿着手册进了楼外楼。进了正门,又是几个妇人把手的关卡。他们再次看过她的手册和牌号,指着西北方向的拱门,道:“走过拱门,看到凤鸾院的牌子,直接进去便是。”   李小芸哦了一身个,沿着青石板路穿过月亮拱门,入眼的又是一个月亮拱门。上面的牌子清晰的刻着三个字,凤鸾院。   就是这里了吧。   院子里面是一片空场。角落处种了两颗杨树,正南方有一座很大的北房,旁边是东西厢房。   此时,这里已经有数十名绣娘子了。她站着等了会,又进来了数名女孩。约莫是凑够了三十人,像是本院子管事儿的两名女孩才起身,说:“手里都有号码牌,烦请众位娘子们按着牌号站成纵队。凤鸾院的第一个号码应该是六十一号。”   李小芸低头看了一眼号牌,八十三号。她随大流站好,在整个队伍的后面。她回头扫了一眼,数了下:应该是三十名绣娘子一个院子。   两名管事姑娘年岁并不大,却手脚麻利的开始从第一个人查号起来。他们分别走在队伍的两边,一个人查一遍号码牌,另外一个人再检查一遍。   粉衫女孩偶尔会看一眼绣娘子的模样,略显不耐,说:“今年来参加绣娘子比试的姑娘们都够漂亮的,也不晓得到底来干嘛的。”   另外一名姑娘穿着杏色长裙,面容严肃,淡淡的开口:“少说话。”   粉衫女孩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发牢骚。周围有绣娘子对于粉衫女孩明目张胆的讽刺感到不满,却也不过是蹙眉而已,彼此对望了一眼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大家尚不知道比试的内容,总不好一上来就得罪人。   万一成为第一个被轰出去的人,说出去多难听?   两位姑娘查完以后似乎懒得多说什么,直接从院子里的地上捡起一卷纸,打开贴在了屋门处。众人只好自己去看。李小芸眼神还不错,她又生的高,不用去前面挤着就看清楚。一个个子矮的黄衣女孩扯了下她的衣角,说:“这位姐姐,你看得到吗?可否说给我听,我视觉不好。”她眯着眼睛,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李小芸吓了一跳,扭过头去看她。   黄衣女孩主动将手里的牌子晒给她看,她叫陈翩翩,代表花弄绣纺。她揉了下眼角,说:“前些日子太用功了,眼睛都快坏了。”其实绣娘子常年劳作下来,眼神好的比较少。   李小芸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随意道:“上面说初试共分两关。第一关是辨别绣图。”   “辨别绣图吗?还真让我爷爷猜对了。”黄怡女孩唠叨着。她似乎感念李小芸的好心,说:“我爷爷帮我押题,私下也考过我辨别绣图的类似试题。这和绣娘子的学识有关系,没想到上来就考这个,岂不是会刷掉大批人。”   李小芸安静听着,暗道:原来还可以押题。难怪外面有人卖试题呢。不过她和李兰师傅都没经验,从来没尝试过押题,更是对所谓辨别绣图是何题完全不了解。   “第二关是什么呀。”陈翩翩问道。   李小芸抬头扫了一眼,说:“鉴赏绣图。”   “啊,哦,又是考学识的,怕是会淘汰很多人。兴许这次参加绣娘子比试的人太多,还有那么多别有居心之人,后面贵人们懒得见呢。”陈翩翩明显是个小唠叨。   李小芸倒是不讨厌她,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进去吗?”她指了指前方,已经有人率先进入北房。除了北房,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   陈翩翩立刻点头称是。她个子才到李小芸的胳肢窝处,两个人走在一起极其扎眼。偶尔有几名女孩路过他们侧目笑话几声,不过笑完了又能如何。   李小芸早就养成了淡定自如的性子。   陈翩翩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小芸,便垂下眼眸继续行走。她似乎对这些也没什么感觉。两个人走到北房门口,却被管事姑娘拦住,说:“超过上限人数了,你们去东西厢房吧。”   李小芸愣住,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有人着急先进屋再说。凤鸾院一共有三间房,每间房的刺绣图应该是不一样的。可是未必北房就是最简单的吧?   后来她才晓得,北房第一关的绣图是六副。从辨别的角度来说,可选择余地多一些总是有好处。万一屋子里摆着的都是一些生冷的绣法所刺绣的绣图,或者说绣图太过无名,数量多一点的话,正确率可以提高。   北房的容纳人数上限是十五人。而东西厢房则各有三幅图。   李小芸犹豫片刻,对陈翩翩说:“我打算去人西厢房,你呢。”目测西厢房人数最少。   陈翩翩耸耸肩,说:“我眼神不太好,难得你愿意帮我,我跟着你。”   “好吧。”李小芸拉着她便走了,一高一矮的背影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特别长。   陈翩翩话唠性格再次犯了起来,说:“真是的,绣法比试不考技法,非要考这些,谁记得住。还赶上前些时日用眼过度,右眼睛肿了,呜……”   李小芸一阵头大,宽慰她道:“那如果看不到的话,你还辨识的了么?”初试的两关可对眼力要求甚高呀。   陈翩翩苦着脸,说:“肯定会影响发挥。不过近距离仔细看还是可以的。好歹我从小不会写字就会串线,若说关于刺绣学识方面的典籍,倒也是通读过一些。”   李小芸哦了一声,道:“那就加油吧。”   陈翩翩扬了下拳头,说:“对了,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李小芸,代表如意绣纺来的。”李小芸挺直胸膛,自报家门。   陈翩翩明显愣了片刻,显然是不晓得如意绣房的名头。但是她怕打击到李小芸,转移话题道:“我听你口音有些偏北方呀。”   “嗯,我们如意绣纺是漠北东宁郡最大的绣纺之一。”   ……   陈翩翩尴尬的顿了片刻,还想说什么被身后清脆的女声打断。   “咦,这不是花弄绣纺的小矮子么。”说话的是一名粉衫姑娘。   噗,一阵嘲笑声传来。   李小芸抬眼望过去,只觉得西厢房里面几个女孩站在一起,简直是花团锦簇的好像是一幅画。   陈翩翩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小芸,那个笑着跟嘴巴抽筋了似的女孩是花城绣纺的代表人。她叫叶兰晴,她爹是此次的执事者之一。”   嘴巴抽筋,这形容词用的真是贴切。   陈翩翩说完看李小芸面无表情,心里隐隐闪过一个想法,小声道:“小芸,你不会不知道花城绣纺代表着什么吧。”   李小芸愣住,沉默了片刻,道:“那个,代表着什么?”   ……陈翩翩一阵恶寒,道:“我是花弄绣纺的哦。”   “哦……”   陈翩翩愣住,道:“只是哦么!你也没听说过花弄绣纺吗?”她当初之所以立刻晒牌子给李小芸,就是希望对方看在绣纺名头上帮她一把。   李小芸这次真是尴尬至极。   他们因为将重心放在了单独比试上,放弃了绣纺团体比试,所以对各大绣房都不太熟识。   陈翩翩彻底呆住了,都没来得及同叶兰晴去打嘴仗。   叶兰晴自个走过来,绕着她和李小芸走了两圈,假笑道:“天啊,翩翩,你哪里找来了这么个高大威猛的女护卫?莫不是你爷爷怕你过不了关,特意送进来帮你的人?”   什么和什么……李小芸蹙眉看向她,郑重道:“我叫李小芸,来自漠北东宁郡的如意绣纺。”   叶兰晴一愣,看向陈翩翩,说:“不会吧,你们家为此又另外收购了绣纺么?”   李小芸烦透眼前几个人的作态,冷淡的说:“麻烦让开点地方……” ☆、viP53   叶兰晴愣住,扬起下巴,不快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小芸蹙眉,淡淡的开口:“敢问这位姑娘是来绣娘子比试的?还是来参加茶话会?若是后者,你们外面去聊吧,我们还要看考题呢。   “你……”叶兰晴脸蛋上染上一抹娇红,说:“哪里来的土包子,如意绣坊,真是好笑。”   李小芸眉头紧皱,抿住唇角,道:“你是叫叶兰晴么?请你放尊重一些。”   她不介意别人看不起她,却不希望易如意姐姐的绣坊遭到一丁点侮辱。   “尊重?”叶兰晴冷冷一笑,嚣张的回过头,冲着几名年轻的女孩大声问道:“如意绣坊,你们谁听说过吗?”她还故意感叹似的双手环胸,道:“这次绣娘子比试真应该设置一轮筛选过程,把那些赖宇充数的绣坊推荐者全部排出在外。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来跳脚。”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你再说一遍!”她笔直的站在那里,无形中给人带来一股压迫感。   叶兰晴不由得后退一步,扬声道:“说一遍又怎样!什么如意绣坊,什么玩意!”   “啪”的一声,李小芸甩头打了她一巴掌,平静的说:“让开路,我要看考题。”   叶兰晴傻眼,其他小姑娘也都围了过来,道:“你是哪里来的蛮女,居然敢动手。”   李小芸深吸口气,说:“我是来参加绣娘子比试的,不是同谁吵架,一切手上见真功。这位姑娘站在这里不让别人进去看考题,我推开她有什么错。”   “你哪里是推开别人!”   “分明是打人!”众人一致对外,待陌生的李小芸十分冷漠。   陈翩翩差点为李小芸拍手叫好,叶兰晴这种自以为是的娇娇女早就欠教训。不过是她个子矮,够不到罢了,否则非要撕破那张得意的脸。   什么叫做教养,什么叫做贤良淑德?叶兰晴这种碎嘴女人,就是欠抽!   总算是赶上个外地来的,根本不怵她家名头的大个了。陈翩翩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再说,她本来就对李小芸颇有好感。   “喂喂喂,好狗不挡道。快让开……再纠缠下去莫不是大家都别比好了。”   顿时,四周安静下来。比试还没有开始呢,他们就吵了起来,搞不好都会被逐出去。考虑到此事本来和自己无关,其他人也就都不说话了。   叶兰晴捂着脸颊,咬牙切齿的盯着李小芸,道:“早晚要你好看!”   李小芸淡淡的撇开头,她可没心思同小女孩较劲,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   “西厢房一共就六个人么?”一道沉静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是一位身穿淡黄色布衣的女子。她挽着低髻,扫了一眼众人,说:“都准备好了吧。我要开考题了。”   大家犹豫片刻立刻点头,叶兰晴本想告状,也忍了下来。   陈翩翩笑着戳了下李小芸,小声道:“叶兰晴这次只能认栽。这位考官是彩霞绣坊的夏师傅。彩霞绣坊和花城绣坊都是四大绣坊之一,本就是死对头。她若是敢和你较劲,自个也没有好处。”   李小芸恩了一声,这才明了,此次比试每场的考官都是四大绣坊的人。她努力的回想考前临时恶补的知识,低声呢喃道:“我想起来啦,我知道花城绣坊的,还有你家的花弄绣坊,我听说过。四大绣坊么。”   陈翩翩一阵恶寒,好吧,这姑娘到底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呀。如今四大绣坊分别是,位于苏州的花弄绣坊,是苏绣的代表。位于相州的彩霞绣坊,是湘绣代表。还有位于广州的金雀绣坊,是粤绣的翘楚。最后便是花城绣坊,位于蓉城。代表川绣。   陈翩翩本还想再说什么,发现一道锐利的目光,立刻噤声。   夏考官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说:“若是准备好了便落座吧。”西厢房原本的内卧,外卧还有大堂都被打通成一个空场。分为东西两处。西边摆放了十个小桌椅,东边则是有三个架子,上面挂着布帘,布帘下面应该就是此次的绣图。   为了防止考题泄露,整个凤鸾院一共十六副图可能会被猜题,但是哪幅图被放考官带入哪处厢房内却是临时才会知道的。院子里三位考官各有一名侍女,侍女和考官要求是来自不同绣坊。侍女大多数是小绣坊提供的。每处院子里的考官也都要求不能是同一个绣房,防止串通作弊。   李小芸深吸口气,宁静的望着考官。   夏氏环绕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李小芸身上。这个女孩拥有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沉静。最主要是她本就身材高挑,却眉目分外冷静自持,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扫了一眼名册,暗道:这七个人中有些来头的就是花弄绣坊的陈翩翩,以及花城绣房的叶兰晴吧。   她冲着侍女点了下头,便有人将架子上的布帘掀开,露出三幅绣图。这三幅绣图都没有相框,纯粹的绣布被捏住四角,撑在专门的花架上。陈翩翩眼神不好,主动和考官申请了第一排。碍于李小芸身高最高,为了不挡住其他人,她坐在最后。   第一关是辨识绣图。   考官手里拿着一根木棒,指着三幅图道:“这三幅都出自一人。但是其中有仿品,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挑出哪一副是仿品,并且写下原因。考试时间是一个时辰,可以提前交卷,现场给出结果。”其实这时间给的足够充足,真真假假只是几个字而已,何况才三幅图而已。   顿时有女孩暗笑,那些选北房的姑娘们岂不是要傻眼了?六幅绣图辨识真假吗?哈哈,谁曾想到所谓辨识绣图是看真假呀。   李小芸也觉得此题甚是有趣。他们明明是绣娘子,如今却成了鉴赏家了。当然,也不排除像是陈翩翩所说,此次参与比试的绣娘子太多了,这是打算淘汰一批人呀。   李小芸不动声色,仔细观察映入眼帘的绣图。   她偷偷去看了一眼考官,见她不再说话,而是坐在一旁,安静的望着他们,便知晓对方讲话完了,不会再给任何提示。   她垂下眼眸,仔细思考。如果是辨别真迹还是仿品,那么首先要知道这是谁的真迹吧?即便是对普通的绣图鉴赏师傅来说,你让人家辨别,至少也要告知对方这是谁的绣图。   可是很明显,考官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于是就需要他们这些女孩做出第一步判断。这是谁的真迹?然后才是判断,哪一副是真迹,哪一副是仿品。   李小芸撇撇嘴角,这可真够难的,好在她在易家呆了五年,易家藏书很丰富,让她最为浅薄的底子慢慢充足起来。旁边已经有女孩开始慌乱,或是看别人,或是低头冥思苦想,唯有少数几个不停的盯着前方绣图观看。李小芸是少数几人中的一个。   第一幅图是花鸟绣图,颜色鲜艳,鸟的外形和内置都十分鲜明,即使是鸟儿的爪子,或者是花儿的花瓣都可以通过一种特别的针法凸现出来。   第二幅图是一只老虎。老虎背后是翠绿的竹林和一个渐变色的山东。老虎浅黄色的斑驳皮肤感十分鲜活,色泽又是刺眼的明亮风格,十分打眼的配色。   李小芸想了片刻,继续看向第三幅图。   第三幅图似乎不是普通的布,它的底色发黄,难道是麻布么?李小芸脑海里灵光一闪,若说习惯用麻布的绣图,同时还在刺绣动物方面颇有特技的话理论上最出名的便是湘绣。大黎湘绣传承的绣房是彩霞绣纺,岂不是刚才翩翩所说的考官出身么?她目光看向考官,顿时发现考官在看翩翩,原来此时翩翩也往考官脸上看呢。   李小芸急忙低下头,心中已有决断。看来八/九不离十是湘绣了。第一场考试,按说不应该太过为难大家,那么考到四大名绣的几率很大。如果暂且认定它是湘绣,接下来哪副图是真,哪副图是假呢。   湘绣的起源是民间,它吸取了苏绣和粤绣的优点发展而来。主要以纯丝,硬缎,软缎,透明纱和各种颜色的丝线,绒线绣制而成。特点是构图严谨,色彩鲜明,每一种针法都富有表现力。她把目光落在第一二副图上。这两幅图都是动物,该死的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李小芸有些发愁,她对于四大名绣的理解大多数来自于书本,偶尔见过真品却不多。到底该怎样判断绣图真假呢。   李小芸还在踌躇的时候,陈翩翩居然第一个站起来交卷。她回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睛,不忘记看了一眼叶兰晴,然后大大方方的把刻着手印的本子交给考官。夏考官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内容,再上面盖了一个印章,道:“将她带出去。”   陈翩翩想要打开手册看印章,双手却被给夏氏按住,说:“出了院子再看结果。”   陈翩翩吐了下舌头,哦了一声,安静的随侍女走了出去。侍女直接将她带出院子,至于是否过关,或者答对与否竟是无人知晓。   叶兰晴眉头浸出汗水,不甘心的咬着下唇,第二个交卷,将手册递给考官夏氏。夏考官依然是云淡风轻,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这次,她没有盖章,而是手下了几个字,将手册交给叶兰晴。   叶兰晴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她的结果同陈翩翩不一样吗?   不可能呀!   保不齐是夏考官在故弄玄虚。   夏氏见她发呆,索性把册子递给侍女,说:“带她离去。”   叶兰晴回神,她着急知道结果,急忙小碎步追着侍女跑了出去,至于是否过关,屋子内的人完全不知道。   半个时辰过去了,时不时有女孩离开屋子,人越来越少了。   李小芸虽然判断出这三幅图应该都是湘绣,但是孰真孰假,她依然没把握。因为没把握,所以拿着笔的手指不停在手册上画画停停。她盯着第一个图,仔细将那鸟儿爪子的针线走向试了好几遍,竟是发现看不出怎么绣出来的。既然是无解的针法,那么真迹的可能性就提高了。   她对湘绣的成品不太了解,便想着倒推法。如果这图上针线走向她可以用普通技法破解,那么仿品的可能性就大。她试着去推第二幅图,愣是把猛虎浅黄色渐变的针线走向推出来,虽然满头大汗,却暗道这应该是仿品。   “还有一刻钟。没有交手册的人注意了。”考官不冷不淡的开了口。   李小芸浑身僵了一下,此时只剩下两个人了。之所以有些人走的快并非是答对出题,而是完全无从入手,所以蒙了一个答案就离开了。   李小芸急忙去观察第三幅图,这张绣图特别普通,普通到李小芸根本看不出她的特别之处。它的颜色全部是亮色,却用麻布做底,莫不是这幅图是在绣娘很穷的时候创作的?她再次将目光落在起针处,突然发现看不出针线是如何入手的。找不到入手点,亦没有收尾处,如此高深的一副作品,怎么看都不像是仿品。   咣当一声,李小芸前面的女孩也起了身交手册。她都没等考官夏氏回复什么,便转头跑了出去,可见已经放弃比试。   于是,夏考官将目光落在李小芸的脸上。她一直注意着李小芸,倒不是说李小芸很特别,而是她……真的是从头到尾的在动笔画着什么。所以,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姑娘几眼。她见李小芸满头大汗,又因为人都走光了,便直言对她道:“你交卷么。时间快到了。”   “我……这就交卷!”李小芸决定不再去推第三幅图的绣法,而是直接将它定义为真品。她有些害臊,总觉得自个投机取巧了,红着脸将手册递给了考官。   夏氏看了眼时辰,说:“还有一点时间,你不再考虑下吗?”她感受到了李小芸的认真,心里多了几分喜欢。毕竟刚才的七个女孩,除了陈翩翩和叶兰晴,剩下五名女孩已经全部被淘汰了。而且好几个交卷早的女孩放弃过早,根本没领会绣图中的意境,亏她带来了两幅真迹给他们审阅。   李小芸紧张极了,她担心自个第一关就被淘汰,眼睛都变得湿润起来,显得可怜兮兮,目光十分的亮。   夏氏摇了摇头,暗道,这女孩倒是足够努力……如意绣纺,她扫了一眼李小芸的牌子。   完全没听说的小绣纺。可是做一名普通绣娘或许靠着努力就可以了,但是要成为高级绣娘,没有天分是不成的。她打开李小芸的手册,发现乱糟糟涂抹一片,忍不住道:“你把这个手册当成草稿本子了吧。”   李小芸低下头,说:“我……我脑子不好,记不住这些线的走向,所以只好画出来方便记忆。”   “哦?”夏考官再次低下头,这才发现这不是李小芸没事儿闲的画圈圈,而是有连贯性的。她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天啊,这傻姑娘居然在解图。她不由的抬起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再低下头发现她最终的判断。   这女孩的书法不做,字很正,显得大气。手册上写道:这三幅图看起来像是湘绣风格。第一幅图那爪儿的绣法还有花瓣的针线脉络完全推测不出,感觉极其高深,并非是普通针法拼凑而成,猜测为真。第二幅图最为显眼的是虎皮的渐变色泽,我感觉可以通过针线厚度以及穿插方向来达到这种效果,所以猜测是仿品。最后一幅图看起来最普通,可是却又让人看不透,我完全看不出她的第一针放在哪里,也猜测不到最后一针收在哪里,于是猜测为真。   夏氏彻底呆住了,李小芸的答案是正确的,难能可贵的是她居然是通过倒推法来完成这项测试。   她再次重新去看了她的推演,不论是第一幅图还是第二幅图,李小芸都尝试了好几种想法,有的想法看起来很可笑,却觉得行得通……夏考官本身出身学的便是湘绣技法,越发觉得李小芸的想法天马行空,却很有意思。   她眯着眼睛,声音变得越发柔和起来,说:“你叫李小芸?”   “嗯。我叫李小芸,来自东宁郡的如意绣纺。哦,在漠北。”   “好的,你师从谁?”夏氏考虑的一会,莫不是有那位刺绣大家隐居在漠北吗?这还是有可能的。对于李小芸这种有天分,又很可能出身名门并且勤奋努力的女孩,任何为人师长的人都乐意善待。所以夏氏拿起笔,在李小芸的手册上写下了一句很高的评语,还盖上了自个的印章。   她将手册递给李小芸,笑着说:“你通过第一关考核了。”因为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夏考官直接告诉了李小芸。   李小芸惊讶的打开手册,看到上面不但有夏氏私章,还有一句手写的通过评语,差点没喜极而泣。原来所谓通过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夏氏私章,一种是夏氏手写的结论。   “谢谢你,夏考官……我那么……您都让我通过了。”   夏氏一阵恶寒……李小芸可是她今年看到的最有想法的女孩,并且,她有极大的耐心将这种想象力努力画出来,和其技法结合。这便是绣娘子的灵气。   “哦,对了,我的师傅是李兰,东宁郡李家村的李兰!”李小芸手捧手册,挺直了腰板说道。   夏氏顿时有些无语,这李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因为李小芸是卡着最终时间交卷的,侍女已经过来领人,道:“夏师傅,后院让统计过关的人数。”   夏氏哦了一声,道:“小芸,你先过去吧。”   李小芸狠狠的点下头,她冲着夏氏深深的鞠了一躬,说:“谢谢您,老师。我,我一定会加油!”   夏氏一怔,不由得失笑。   侍女也愣住,捂着唇角笑了,说:“快和我走吧孩子。”   李小芸咧开唇角,心里兴奋无比。不过走了片刻,她又开始努力平复心情,这才是第一关哦。第二关如果没过的话,初试也等于没过……于是她雀跃的心情立刻变成一片死寂,我去!辨识绣图就快要了她半条命了,第二关岂不是更有难度!   她跟随侍女走出了凤鸾院,穿过两个月亮拱门,来到一处特别大的空场。这空场远处有假山,还有一处芦苇遍布的池塘。池塘上搭着木桥,沿着木桥径直走下去是个红色凉亭。那凉亭上面坐着几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四周是侍女服侍着。   陈翩翩一眼看到李小芸,跑了过来,说:“天啊,你居然过关了。”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道:“运气吧。”   “什么运气,这是实力呀!你是叫李小芸对吧,你得的是章还是评语。”陈翩翩主动问道。   李小芸一愣,她猛的想起陈翩翩和叶兰晴似乎一个是章,一个是评语。可是她是既有夏考官的章,还有她的评语。若是如实说出来会不会太引人注目?   夏考官似乎满喜欢她,莫非是偏爱么?李小芸脸颊一红,曾几何时,自个也会被人偏爱了。   片刻间,她的脑洞大开,犹豫了好久,说:“我是……盖了个章。”   陈翩翩一听,神色有些失色,道:“哎,那看来你我都不如叶兰晴了。那碎嘴女人居然得了夏考官评优的词语。考官乐意给写字总比章费事儿吧。可是真不甘心呢。”   原来章不如评语。李小芸暗自记在心里。   “真是难得,李小芸么,没想到你倒是混着过关了。”叶兰晴讨人厌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来。李小芸转过身,淡淡的抬眼看过去。   叶兰晴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没来由的退后两步。 ☆、vip54   又是叶兰晴。   李小芸心里烦她,却不想因为一个女孩耽误了自个比试。她可是要脱颖而出的呀!她要拿回属于师傅的绣谱。   陈翩翩拉住李小芸的手,说:“这世上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小芸,走,咱们那边说话去,那有树荫,比这可凉快多了。”   叶兰晴眉头一皱,冷哼:“说的好像你不是女子似的。”   陈翩翩挑眉,一本正经的振振有词道:“叶姑娘,我行你是误会了。我们当然是女子了,但是你是小人呀!”   噗……李小芸见翩翩故作认真的表情,没来由觉得好笑。   叶兰晴跺了下脚丫,却没敢扑过来。她有些怵李小芸比较高大的身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绣坊的考官来了。一共有五名考官,除了四大绣坊各出一名以外,第五名考官居然是顾三娘子。不够顾三娘子身子微恙,在远处凉亭歇着,怕是初试就不参与评判了。   没一会人聚齐了,李小芸抬眼望过去吓了一跳,小声说:“这是全部的人数吗?”   陈翩翩道:“嗯,据说是筛走了多半数人。大多数是小绣坊的推荐者,或者是那些居心不良想要凭借美貌出头的女子。真正四大绣坊出来的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陈翩翩闭上嘴巴后才想起李小芸似乎也不是四大绣坊,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   李小芸倒是不甚介意,说:“这还有一百人么。”   “撑死了一百来人吧。”   李小芸吐了下舌头,话说刚才那比试快折磨走她半条命了,她确实也是差点被淘汰出去。至少她现在也不清楚,第三幅针法的脉络走向呢。   其实李小芸不了解的是,如果知道绣谱去研究针法,兴许可以分辨出针法走向,出入针脉络,力道等事宜。可是像她这种,完全不曾接触到对方绣品的绣谱,纯粹考一双眼睛和手上的演化便能解开针法的,已经可以被称为刺绣方面的天才了。   如果说绣图光靠看和研究就可以破解对方绣谱,那么本身就没有绣谱存在的意义了。真品和仿品又有何区别,什么叫好,什么叫坏,更是无从评判。   所以考官夏氏才会不仅给了她通过刻章,还追加了评语。   一阵春风袭来,吹起了女孩子们漂亮裙子的衣角,陈翩翩个子矮,随着人数增多,索性挽住李小芸的胳臂,决定拿对方当成大树依靠。   “芸芸,不要抛开我哈。”她笑呵呵的说,整个身子都快挂在李小芸身上了。   李小芸轻轻一笑,从小到大极少有人喜欢主动接近她,所以她对陈翩翩并不反感。只是觉得她很可爱,外加话唠唠叨……   似乎是人齐了,便有侍女过来分拨,还是按照号码牌子走。二十五人一组。李小芸是八十三号,居然是分到了第一组。陈翩翩是九十一号,是第一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意味着,前九十一人,淘汰走了六十六个人。   好高的淘汰率……   李小芸忍不住心里紧张起来。   陈翩翩则是看到终于没有被考官揪到第二组,不停的用手拂过胸口,说:“好险,芸芸,我们是一组呀。”她裂开唇角,高兴的说。   陈翩翩还没兴奋多久,便被侍女拽出来放在最后一位。最烦人的是叶兰晴也在这一组。   “大家按照顺序站好。”   陈翩翩依依不舍的成为第一组队尾的人,瞬间淹没在一群女孩的人头下。   李小芸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   第二关余下的人数是一百零五人。所以,第四组是三十人。其他组都是二十五人。第四组率先被考官带走,长长的队伍前后各有两名侍女跟着。   李小芸所在组的考官是来自花城绣坊,偏偏还是叶兰晴家的绣坊。虽然说侍女是其他绣坊的,但是在主考官自报家门后,李小芸便决定开始低调了。   考官吩咐大家去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后,便开始进行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按照最初的提示是鉴赏绣图。   李小芸暗自琢磨,这辨别和鉴赏有啥区别呀。在她的意识里,两个似乎真没啥区别。李小芸有所不知,她通过图来解析绣法,针线脉络本身就是包含着鉴赏的理念。   考官将他们二十五个人安排到了一个安静的院子里。这院子里有三十个石桌,石凳,按照顺序前后依次坐好。于是陈翩翩头痛了,她主动示意想换到第一排,恰巧李小芸是第二排,就主动让给她了。于是,李小芸又是最后一排。   此次的考官姓梁,因为李小芸主动帮助陈翩翩,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李小芸。再加上李小芸是这群绣娘子里最谈不上秀气的女孩,本身就惹人侧目。   叶兰晴也坐在第二排,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下,故意让陈翩翩听到,说:“还说不是自个带进来的奴婢,谁信呢。”   陈翩翩刚想还嘴,考虑到考官是他们家绣坊的人,终究是忍气吞声道:“稍后你最好还是第二个交卷才是么。哼。”   陈翩翩嘴巴也够毒,一下子戳到叶兰晴痛处。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两个女孩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李小芸坐在最后看着这一切差点乐了出声。   她捂住胸口,闭了下眼睛,告诉自己不许慌张,她一定会通过初试的。   初试第二关正式开始,侍女们分别给大家发下来一张绣图。这绣图有的是手扇,有的是小台屏,还有小挂屏。分到李小芸手上的是团扇。这团扇的边镶着的竟是金线,图案是池塘荷花配图还有一只白色的鹅。   考官见所有人都拿到了物件,说:“第二关比试物品便是你们手里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绣法都传自一脉,首先,你们要通过其物件特征,判断它来自哪一种绣法,创始人是谁。”   李小芸顿时额头就浸出汗水,这可是她最弱的一项。如果说其他生长在绣坊世家的女孩或许一出生便会学习刺绣历史,掌握各门各派最基本的区别和特点。然后才是动手练习刺绣。   可是李小芸完全相反。   她是先开始实践刺绣,然后慢慢摸索,从未学习过基本的规矩,而是靠着一点点浅薄的知识,再加上自个的灵感和想象来完成一副作品的。所以她的成品很有灵性,却没有章法。后来,她进入如意绣坊学习,倒是重新开始补充大量理论知识。但是再如何补充,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却是有限的,即便她如何努力,也只能从先是吸取刺绣知识为主,后才是关于历史名家典故的事情。   所以,她第一关过的艰难。   这第二关么……她一听说还要猜出创始人,顿时想要大哭一场的心思都有。这就好像,如果你问她湘绣,苏绣的特点,她或许可以侃侃而谈。但是你问她代表湘绣的彩霞绣坊当家人是谁?李小芸完全答不出。   李小芸的真的好难过,难道就这么认输么。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李兰师傅分别前眼底的期望令她无比着急,突然,考官又开了口,道:“不过呢,这不是此次比试最终的考点。”   我去……早说么。李小芸仿佛活了回来,聚精会神的仔细倾听考官说话。   考官梁氏道:“稍后,我们还会发给大家一块绣布还有针线。可是针线颜色却是不可以挑选,而是任意发放三种。你们在确认这种绣法后,要按照这种绣法完成一幅作品。”   李小芸蹙眉犹疑片刻,这么说来第二关最终还是要拿作品说话。   “我评判的标准,是这幅作品的成色。用时两个时辰。”梁氏淡定的说。   立刻四周传来一阵抽气声,可见是觉得此题难了。李小芸却没功夫去考虑题难题简单,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个小小绣娘子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分发到她手里的细线是棕色,黄色和蓝色。李小芸眉头一皱,看见有人主动管侍女讨要鲜艳色泽的细线,关键是那侍女还给了。正因为送出去好多鲜艳的颜色,到了她这里才会全是偏暗色。若不是怕做的太过,本来黄色都不打算给她。   兴许是侍女也觉得过意不去,在递给他棕色,蓝色以后,又把鲜黄色拿给她了。   问题是黄色棕色靠色,蓝色又是藏蓝,这可不太好绣呀。任谁都晓得,色泽鲜艳的绣品看起来好一些,没听说死气沉沉的绣品可以讨得考官欢心的。   李小芸有些委屈,却也晓得自个绣坊不知名,不像他们似的彼此相熟,难免会被侍女冷落。   她咬咬牙,不断的告诉自己,从小到大被冷落的还算少么?   哪一次她不是站起来了!她一定可以的!李小芸攥了下拳头,立刻又变得斗志满满。   李小芸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团扇,它的边镶着金线,池塘和白鹅……良久,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说刚才第一关是三幅绣图,她还可以靠联想去猛的话,此时只有一把团扇的图案,实在是让人捉襟见肘。   好烦哦……   李小芸抬起头见其他人都已经在手册上写东西了,唯独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入手。   考官梁氏似乎也感觉到了李小芸的迷茫,投射过来一道锋利的目光。她以为李小芸是想作弊,便随意的扬声道:“每个人手中的物件儿并不相同,也就意味着,或许并非是一样的风格。”   李小芸身子一僵,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轻易抬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暗骂自个好笨,眼角情不自禁的就落泪了,脑海里浮现出师傅李兰期许的目光,爹娘冷漠无情的眼神……   不,她不能轻易认输呀。   她是不知道这团扇的图案有何寓意,扇子边上的金线意味着什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无法仿造出类似的绣品。   李小芸咬住下唇,用力的咬住了一下唇角,浑身泛起揪心的疼痛。   此时此刻,必须保持清醒。   嘴唇处的腥味让她回过神,似乎不那么紧张了。她打开手心,全是汗水,她将笔墨放下,再次研究起团扇的刺绣技法。这层金线不应该毫无意义的装饰。一般团扇,谁家用金线包裹着呢。   她扬起下巴,望着远处的天空,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谁家的绣法,同金线有关,哪怕仅仅是一丁点的关系呢。   突然,她的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了曾经在易如意家度过的一本书中的一句话:“铺针细于毫芒,下笔不忘规矩,……轮廓花纹,自然工整”。①意思大概是,传言粤绣起源,是最早孔雀羽编线为绣,使绣品金翠夺目,然后又搀和马尾毛缠绒作勒线,让勾勒绣法更容易表现出来。   而且民间常把粤绣称作皮金绣,就是说它金光闪烁,精美别致。   难道这团扇同粤绣有关系么。   粤绣的成品的构图属于繁琐却不乱,色彩富丽夺目的风格。它的针步均匀,多变,纹理分明。种类繁多,有条幅、挂屏、台屏等;实用品方面有被面、枕套、床楣、披巾、头巾、台帷和绣服等。一般多作写生花鸟,富于装饰味,常以凤凰、牡丹、松鹤、猿、鹿以及鸡、鹅等为题材,混合组成画面。妇女衣袖、裙面,则多作满地折枝花,铺绒极薄,平贴紬面。配色选用反差强烈的色线,常用红绿相间,眩耀人眼,宜于渲染欢乐热闹气氛。②   如此看来,这团扇倒是符合粤绣特征。她的金边着实闪烁,色彩反差强烈,白鹅绿荷花……   噗咚一声,李小芸吓了一跳,抬起眼才发现,叶兰晴和陈翩翩同时起身。兴许是叶兰晴见陈翩翩起来了,为了不让她做第一个,匆匆起身,把物件儿都碰到了地上。   李小芸来不及兴奋于自己有了答案,就立刻沉浸于居然已经有人完成任务的惊讶中。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小芸不敢再去关注他们,着急的在手册上写下了粤绣创始人名称。接下来,就是绣一副粤绣风格的成品。   虽然她在第二关的第一阶段浪费了很长时间,还好动手能力是她的强项,急忙开始琢磨绣什么。小时候,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没人陪她玩耍,所以就做白日梦,不停的想着,渐渐的,学会了刺绣,就将想象变成游走在手指间的针线,编织一个个好看的绣图。   可是……   粤绣讲究明艳,她却只有三种颜色陪在一起并不突出的线。她犹豫的对着棕色,黄色还有蓝色的细线看了好久,分析着:棕色最好不要碰到黄色,否则就完全把黄色盖住了。最要命的是远处看根本分不出两种颜色的区别,反而以为棕色是暗处的黄色……   既然如此,就不要让两色相遇。   但是黄色和蓝色还是比较易于区分。可是,她也不能只是两种颜色。   又有人站起来准备离开,李小芸真有些着急了。她对自己的手速尚有些信心,所以还是想定好思路后再动手。她抬起头,望着前面女孩的背影,发现她的头发散了下来,不得不重新将头发扎起来。她手里的绸缎发绳是麻花绳……   麻花绳!   李小芸眼睛一亮,立刻将蓝色细线和黄色细线抽出好长。或许因为给她的线颜色不好,侍女反而留下许多。她小心翼翼的将两种颜色的现扭着拧在一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太细了,反而看不出色差。   于是,她再次改良。将黄胜剪断成数根线,分别罗列起来成一根较粗的线。然后再将蓝色也剪断成数根线,分别柔和在一起,变成一根较粗的蓝色线。   她将加粗的蓝线和黄线拧着扭捏在一起,就成了麻花线。鲜黄色和蓝色映衬在阳光明亮的映射下,散发着鲜艳的光芒。   李小芸满意的点了下头,却发现针都太小,即便线可以做粗,凸显出黄兰两□□差,可是针眼摆在哪里,这可如何是好!   她有些泄气,却从未想过放弃。   时间快到了,离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来的女孩大多数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李小芸满头大汗,鬓角处的发丝都湿了,紧紧的帖子耳鬓处。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心里有好多委屈,生怕此时考官说停止,然后一切都前功尽弃。   李小芸暗道自己没时间去绣什么富贵满园的好看图案,那么,做个什么呢。她望着自己的双手,目光落在广绣口处金丝祥云图案上。   好吧,为了能不超时连作品都交不出,她决定就绣个衣袖袖面。   她将绣布对折,简单的缝成袖口。然后穿上黄色线做底色,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刚才前面女孩轻盈的背影。那墨黑色的发丝散漫在耳后时一闪而过的风情。漂亮的麻花绳带轻轻挽在脑后,沉静中透着几分顽皮。   就是它了!   她深吸口气加快手速,用黄色线绣出了少女脑后的轮廓。再换上棕色线绣满了她的脑后,仿若是绸缎似的棕色长发映入眼帘。她通过针线穿插的密度调节深浅变换,少了违和感。然后又将黄蓝两色粗粗的麻花线装饰在少女脑后,看起来像是用麻花绳绾了起来一头棕发。   因为麻黄线很粗,只能串着两头凑活连接起来附在脑后,反而更呈现出几分立体镂空感觉。   她再次分别串了两根针,一根黄线,一个蓝线。蓝线开始绣少女肩膀处轮廓,因为是袖口,整个袖面半身就足够了,所以,少女半身背影处是蓝色线的轮廓。然后再用黄色线的针在上面绣出祥云图案。为了让黄色看起来更厚重一些,她反复在一笑线上来回游走了三四次,加深了黄色的深度。空白处用蓝色线调整,乍一看倒像是靛蓝色底色的一件金丝祥云外衫。   李小芸深吸口气,打算再讲两种线扭成的麻花线当成束腰柳带缝到蓝色衣服上。也就是说,袖口的一圈用黄蓝麻花线点缀。她刺绣起来就失了神,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直到光亮被什么挡住,才惊讶的从绣活中回过神。   她抬起头,吓了一跳,考官梁氏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她的桌子前站着。   “我,我,是时间到了吗?老师。”李小芸慌张的站起来,指尖处还攥着针。莫不是比赛结束了,坏了,她完全投入到刺绣之中,忘记了时间。   考官梁氏摇摇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随手拿起她桌角的手册。一边翻看,一边说:“还有些许的时间,你快些收线吧。其他人都已经交了作品去旁边院子休息。”   李小芸吸了下鼻尖,吓死她了,吓得她眼眶都湿润了。她急忙给整副作品收线,没有注意到梁氏上下打量她的眼神。   梁氏本来就对李小芸印象颇深,她也和叶兰晴想法一致,见她同陈翩翩走在一起,便认为她兴许是花弄绣纺自个给接班人培养的绣娘子吧。可是陈翩翩都交卷了,她却没有离开,反而面露焦急的思索什么。最后,众人都已经离去,这孩子还在考场呆着,莫不是回答不上来,却想耗到最后吗?   梁氏有些不耐,便过来催她,却没想到见她真的在认真刺绣。而且她似乎很赶时间,最后一只手竟是同时拿了两根针,却毫无违和感觉,指法灵活的令她这位老绣娘都感到咋舌。   这样的女孩放在任意一家绣纺都是人才吧。更何况,她这幅绣图也极其有意思。并非常规的屏风,扇面,手帕或者台屏。竟是袖面……   倒不是说袖面不好,而是很难绣出新意。袖口那样疙瘩大的地方,能绣出什么东西呢?大多数是花纹似的祥云图案,她不过是随意一瞥,却浑身僵住。   竟是完成的绣图。这女孩竟是试图在绣面上搭配出一幅完成的绣图。   若说绣图还不足以令人称奇的话,那么她所绣出来的图案则真是别具匠心。尤其是盘在女孩长发后面的蓝黄发髻,竟是把线扭在一起借着底色线缝上去的,可谓其别具匠心。   她扫了一眼李小芸的牌子,如意绣纺……完全没听说过的绣纺,还有……   咦?   梁氏诧异的叫出了声音,彩霞绣纺那倔强的夏老太婆,居然给了她私章加评语的高分呀。   李小芸听见考官叫唤,浑身吓了个哆嗦,急忙用牙咬断线,封住口,说:“梁师傅,我好了!”   考官梁氏见她面色苍白,汗流浃背,一双眼睛好像小兔子似的蔫蔫的惧怕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小芸见她笑,不由得也扬起唇角……   午后,明亮的阳光洒满大地,空荡荡的院子里三十来个小石桌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年长的妇人挽着高高的发髻,右手拿着女孩的手册,扬声大笑。   女孩从起初唯唯诺诺的模样,渐渐挺直了腰板,那束腰处镶着的一颗颗绿意,闪闪发亮。它折射出来的光芒,把李小芸笼罩其中,浑身泛着暖洋洋的气息。 ☆、vip55   李小芸看院子里阳光十分的亮,问道:“梁师傅,我没过点吧,我交作品。”她生怕最后被人说时间过了,不被允许通过考试。   考官梁氏慢慢的从手里捧着的手册中回过神,抬起头。她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夏娘子对你评价很高呢。”   “夏娘子?”李小芸立刻捂住嘴巴,道:“恩,夏师傅……她人好好……”   梁氏见李小芸紧张兮兮的瞪着眼睛,声音结结巴巴,不由得笑意更深了。她似乎是回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刚刚从小村子里走出来的样子。她本是去裁衣店里做学徒,比较晚才接触刺绣,后来意外遇到了她的师傅,进入绣坊,改变了一生。   李小芸见她不说话,心里更害怕了起来。梁氏是谁?她是彩霞绣坊的凤娘子呢。叶兰晴不就是彩霞绣坊的女孩,身份似乎还比较高,怎么看梁氏都会向着她一些。若是让对方知晓她刚才的罪过叶兰晴,会不会给她穿小鞋呀!   可是……   李小芸呆呆的同梁氏直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的目光带着善意。梁氏身为一名高品级的绣娘子,其骨子里沉淀的气质亦是十分出众。   这样的女子,不会无辜害人的吧。李小芸自我安慰着。   “诺,拿好手册。作品还需要后面的人再次鉴赏后才会有最终结果。初试是否通过的通知会采取放榜的形式挂在四大城门口显眼的地方。”   这么高调?李小芸偷偷的想。   “你手里的团扇那幅图画叫做白鹅惜春,是某一年绣坊贡品,甚被当时的一位娘娘喜欢。她当时身怀六甲,寺庙主持说白鹅生男相,后来果然诞下麟儿。所以这幅画虽然并不特别,却被专门收到了绣坊名录里面。”   噗……李小芸真想吐一地血,她如此辛苦废了半天时间也想不出来多特别的图案,原来竟是这般的来由。难怪被当成考题。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题忒简单了。   那么,其他女孩手里的图案应该也都出自典故,并不难猜。   陈翩翩和叶兰晴的快速离去也有了理由。人家怕是在鉴赏的时候根本没话费啥时间……   李小芸不想再纠结这个,太虐心了。   “你的答案没有错,绣品么,我看着极其喜欢。不过根据惯例,还是要拿到后堂和其他绣品一起被比较才是。你知道的,到了这一关还有一百来人,实在是人数过多。我们打算把最终的比试控制在三十人左右。否则贵人们看多了也会累。”   梁氏没来由的耐心同她说着话。   其实不是梁氏唠叨,而是她看出李小芸对绣娘子比试完全不了解。   她年岁渐长,本就爱才,又对淳朴的李小芸生出好感,便趁着人都走光了,想要多叮嘱她几分。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大绣坊出身,怕是根本没人和她讲这些。   贵人们?李小芸继续暗自琢磨,这么看,控制人数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除了考官以外,宫里会来人呢。难怪每一次的绣娘子比试都快赶上秀女选拔热闹了。   梁氏望着懵懂的李小芸,越看越是喜欢。梁氏属于长相偏男性化的那种老古董,第一眼看过来会觉得特别严厉,可是为人偏正值。她早就看到了其他人对于李小芸侧目的表情,不过是最初以为对方是来帮助陈翩翩的陈家人,后来李小芸还给陈翩翩让座,她亦觉得理所当然,并未在意。   可是现在关注她以后才发现,这孩子出身如意绣坊。她仔细回想曾经听说的各大绣坊名称,可以确定并无如意绣坊。再一查看,竟是漠北东宁郡……别说东宁郡,就是漠北最知名的绣坊放在京城都屁都不是,何况是东宁郡的小绣坊了?   她深感李小芸这块材料被糟践了,犹豫片刻,问道:“你是如意绣房的绣娘子,也是他们家的学徒吗?”   李小芸一愣,没明白梁氏想知道什么,说:“是的,我也是如意绣坊的学徒。”   “终身制?”   “啊?哦,不是。”李小芸算是理解她的意思,直言道:“我做学徒五年,签了五年的身契。并非是终身制的学徒。”   梁氏听到此处,乐了,道:“如此说来,你完全可以改换门庭了。”   “这……”李小芸愣住,脸颊微红,这位考官……是在拉拢自己吗?   她,从小到大,可一次都没被拉拢过。于是,李小芸隐隐的激动了……心跳加速。不过片刻后,她又提醒自己,你到底听没听到考官在问什么!   她在问你是否要离开如意绣坊!   李小芸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没有易姐姐和李兰师傅的帮忙,她怕是依然是一介村妞,然后面对爹娘的逼迫无力反驳的嫁给金家傻子,苟且偷生过一辈子。   “我,对不起梁师傅,我从未想过去其他绣坊。”李小芸踹踹不安的说,目光却是分外坚定。   梁氏一愣,她刚刚分明察觉到了李小芸发子骨子里的兴奋,但是听到耳边的言语却是这般。她愣了片刻,倒是不生气。只是心里越发觉得李小芸这孩子不通世故!她是考官呀,她问她这种话,就算心里想着拒绝,也可以敷衍的说先安于比试,日后再考虑吧。   李小芸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得罪了人,总之梁氏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怕梁氏误会他她眼界太高,急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在老家出了事儿,是绣坊坊主易姐姐救的我。我爹不肯卖给我,才签的五年约,要不然我会把自己卖给绣坊一辈子。为了这五年约,绣坊坊主姐姐和我刺绣师傅为我付出太多,我这辈子,除非他们不要我了,反正我是不会来开绣坊的。”   李小芸言辞急切的说了半天,梁氏大概听明白了。   在她的想象里,本就当李小芸是很困难人家出身,如此看来,她拒绝去其他绣坊也是出于感恩。   这么一想,梁氏反而越发喜欢李小芸,觉得她心眼儿实在。   一个小女孩,在面临考官的时候还可以做到本心不改,甚至可能会降低分数也要维护曾经有恩于她的人或者绣坊,在当下京城,实在难寻。   看李小芸蹙眉,拍了下她的肩膀,说:“考了一整日,快去休息吧。”她唤来侍女,说:“带她去春和苑吧。”   侍女明显一愣,问道:“是三和苑,还是春和苑。”   梁氏明显不快,道:“我说过了,是春,和,苑。”   侍女急忙低头称是。李小芸不明所以,不过一想到总算是考完了心情立刻踏实下来。于他来说,作品交给考官,一切已经结束。   侍女带着李小芸离开考场,穿过一道月亮拱门,说:“李姑娘,一天考下来累了吧。稍后可以在春和苑休憩片刻,有茶点伺候。”   李小芸嗯了一声,心思尚在刚才交给梁氏的绣品上。她仔细回味了下针法和力度,拿捏的应该还算可以。若是不过,也算是实力不济,怪不得其他了。   侍女见她不吱声,暗道,莫不是有些背景来头的人?否则干嘛去春和苑休息。原来,此次安排休息的地点共有两处。绝大部分的人在三和苑,只有四大绣坊的女孩才有资格去春和苑。并且,在四大绣坊里地位低下的学徒,也是被分在三和苑的。   李小芸对此并不知晓,傻乎乎的来到春和苑。入眼的美景顿时把她惊呆,这院子真漂亮,难得是的里面不是房舍,而是两处阁楼。   没错,好漂亮的阁楼。   “李姑娘,我就送到这里了。”旁边是楼外楼的副楼。若有事儿您派丫鬟来叫我。   李小芸愣了一下,刚要开口问什么对方已经转身去和院里人说话,道:“你叫什么。”   院里人道:“鸿雁。”   “好吧,鸿雁,这位是如意绣坊的李小芸姑娘。梁师傅让我带她来休息一下,你们好生伺候。”   鸿雁恩了一声,便福了个身,说:“李姑娘和我来吧。”   侍女冲李小芸点了下头,道:“李姑娘先去休息一下,稍后会有考官过来宣布后续事宜。”   李小芸犹豫了片刻,不再扭捏的同鸿雁进了阁楼。   阁楼大堂处隐约有人嘻嘻呵呵的笑着什么,他们见李小芸进来,似乎都吓了一跳。   “小芸!”一道鸣翠的嗓音从耳边传来,陈翩翩兴奋的跑过来,说:“你好棒呀,是不是梁师傅让你过来的?这么说,你成绩肯定不差。”   李小芸一头雾水,她拉住了陈翩翩的手,道:“考官说初试后在这里休憩。”   鸿雁适当的开口,说:“侍女亲自送过来的。”   “呀,那你肯定是绣的好喽,否则梁师傅干嘛如此待你。”陈翩翩故意扬声道,还不忘记回过头环视一周,仿佛是做给那些自认为出身名绣纺,微微有些看不起李小芸的人。   李小芸见她如此,不由得失笑,说:“这里没有叶兰晴呀?”她小声的说,若是对方也在,那么就要做好一会被冷嘲热讽的准备。   陈翩翩唇角一扬,不谢道:“她啊,你放心吧,她现在是无害小白兔呢,巴不得装的贤良淑德,就算见到你都会特别和蔼可亲。”   李小芸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陈翩翩贴过头,说:“叶姑娘思春了,她的心上人在旁边副楼喝茶,她自然去那边献殷勤。”   “心上人?”李小芸眼睛瞪的大大的,道:“谁呀,会被叶兰晴这种眼高于顶的女孩喜欢上。”   “她眼高于顶?”陈翩翩冷嘲道:“见人下菜碟罢了。你应该知道此次的执事大人里面有一个年轻的李少爷吧。他们李家商行是后宫钦点的皇商,近几年在京城风头正盛。”   轰的一声,李小芸只觉得大脑被什么击中……   李少爷,执事大人,钦点的皇商。   她苦笑一声,怎么净是忘了,在很多人眼里,李旻晟一家如今确实是新兴权贵呢。李旻晟又生的玉树临风,高大挺拔,外貌完全没得挑。他是家中独子,备受李大叔看重出来行走,代表家里可以直接做决定,手中权力甚大,被小女孩倾心或者仰慕再正常不过。   “小芸?”似乎是察觉到李小芸的愣神,陈翩翩拍了她肩膀一下。   李小芸立刻回过神来,说:“无事儿,我有些饿了,这里管饭吧。”   “有点心。来桂花糕,糯米糍,还有小年糕。特意请了楼里大厨制作的哦。”陈翩翩好像小主人似的一一为李小芸介绍。   李小芸刚刚经过聚精会神的考试,肚子快饿死了。她也不管是什么味道的点心,分别挑了几样塞进肚子里。总之甜食对于她来说大多是一个味道,没什么区别。   咚咚咚,丫鬟鸿雁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她冲着陈翩翩福了个身,说:“陈姑娘,有人特意过来接您去副楼呢。”   李小芸一怔,心里瞬间恍然。旁边的副楼都是四大绣纺位高权重之人,此时唤陈翩翩过去的应该是其长辈,怕是要介绍给别人,或者是想念自己孩子了吧。   陈翩翩从椅子里起身,拍拍手,说:“估计是我祖父。”她才要同李小芸道别,却见鸿雁又向李小芸福了个身,说:“小芸姑娘,也有人来接您。”   李小芸微微愣住,浑身一僵。   若说副楼她可能认识谁,怕是唯有李旻晟一个人。可是……在那一日她将一切揭穿以后,他们还适合见面吗?不会觉得尴尬?李旻晟怎么想,他可是怕招惹到她,或者是有其他事情?   陈翩翩一听,立刻开心的挽住她的手,说:“如此看来,我们不用分开啦。咱们两个吃货从春和苑吃到副楼去呢。”   李小芸尴尬的扯了下唇角,婉拒道:“我不过去了。稍后会有结果在春和苑宣布呢。再说,这里环境已然很好。”   丫鬟鸿雁蹙眉,似乎有些为难地说:“小芸姑娘,来者说是你的朋友呢。”   李小芸心中一乱,右手被陈翩翩拉着糊里糊涂的走出春和苑。   月亮拱门外面,站着一名粉衫姑娘,她身后是一抬轿子,显然是来接陈翩翩的。   陈翩翩探头望了下四周,冲着鸿雁道:“小芸的朋友呢,怎么不见你刚才说的朋友。”   鸿雁尴尬的愣了片刻,低声道:“那人确实是自称小芸姑娘的朋友,而且……他不可能说谎。”   “那人在哪里?”陈翩翩有些生气,认为鸿雁故意戏弄李小芸。定是其他人指示。李小芸见鸿雁欲言又止,面色微红,便有些了然,说:“翩翩,你先走吧。”   陈翩翩不放心的看着她,说:“我还没走这帮人就敢欺负你,我若是走了他们必然招你笑话你。”   陈翩翩有些不快的训斥起了丫鬟鸿雁。   李小芸不由得失笑,说:“好了,你快去吧,否则你祖父会担心你。”   “嗯!”陈翩翩愤愤不平的离去。   李小芸回过身,刚准备离去,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小芸!”   李小芸身子僵硬,她可以轻易的辨认出这道声音,却极其不想在见到他。她踌躇了片刻,想要立刻离开,两条腿却仿佛被什么订在地里面,根本抬不起来。   鸿雁垂下眼眸,委屈道:“小芸姑娘,刚才便是李公子让我去请您的。”李旻晟外表温文如玉,随着他爹做起事情来却多了几分狠绝。他如今是执事大人的身份,鸿雁哪里敢得罪于他,于是李旻晟让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曾想,陈翩翩居然同李小芸一起出来,想到李小芸毕竟是女孩子,李旻晟就没有出来。直到陈翩翩和家人离去,他才赶紧叫住李小芸。   李小芸犹豫片刻,看到鸿雁居然挡在月亮拱门处,她不愿意节外生枝,便硬着头皮转了身。远处的树下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细长的男子,他穿着靛蓝色长衫,前身翻领绣着金色流云纹络边,腰间锦带亦是大金色祥云图案,映衬在淡红色的夕阳下闪闪发亮。   他的脸也泛着光,刺着人眼,李小芸看不甚清晰。只觉得记忆中乌黑亮泽的头发被梳起来,好像京城里其他男人装扮似的带着一顶嵌玉小冠。冠上镶着一颗羊脂玉,晶莹剔透更衬托着那一头绸缎似的长发亮泽柔润。   这人还是她曾经心仪过的二狗子吗?还是京城摇身一变的李公子,李旻晟……   李小芸心头一堵,低下头,淡淡的说:“有事儿吗?”他们之间似乎不需要客套。仔细算起来,她从打小有记忆以后就和二狗子一起玩耍了。   李旻晟眉头微皱,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自从那日分别以后,他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其实,很多事情不用李小芸言明,单看自从小芸生病以后,李小花待他的态度就可以分辨出一二。李小花从来没看上过他,至少在李家村的时候,她对他是满满的都是敷衍。   可是人的情感便是这样。   尤其是自欺欺人以后就会认为假的便是真的,至于真相,重要么?   他愿意去相信假的,又或者无法面对真正的事实。小孩子,除了看重美丑以为,更是不会掩饰强烈的自尊心。大家都说小芸不好,都说小芸丑八怪,他若是说喜欢小芸,岂不是会被全村人耻笑。   不过,人是会成长的。现在的李旻晟是心怀愧疚的,那时候的小芸,才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吧。可是他同其他人一般,嘲笑她,欺负她,变本加厉……   他的怀里揣着那枚鹅卵石吊坠,他想让小芸拿回去,像是以前般带在身上收好了。至于原因,他想不通,只是认为如此最好。   这些年下来,小芸没有被各种压力击垮,真是难得。她居然来了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试,所以,李旻晟潜意识里认为,他要帮助李小芸夺魁。   李小芸见他不说话,担心一会有人过来,便扬声道:“没事儿我就回去了,省的考官过来宣布结果的时候,我若是不在就不好了。”她客气的福了个身,转身就要离开。   李旻晟见她要走,莫名慌了一下。前几日李小芸走的匆忙,定是不晓得他的心意。他只是想告诉李小芸,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了,他不希望改变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有时候想着李小芸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多看他一分,心里竟是会莫名的难受起来。   李旻晟追了过来,一手拉住她的手腕。   李小芸吓了一跳,用力甩开,冷淡的开口道:“你干什么!”   李旻晟尴尬的愣住,他摸了下后脑,也诧异于自己的逾越。他抬起头,直视李小芸明亮的眼底,心中一动,说:“小芸,我们……我们还像是以前那般相处,好不好。”   这次反倒是换李小芸呆住,道:“以前哪般?”   李旻晟犹豫再三,说:“就是……平常心即好。反正不是现在谁都不理谁就成。”   “哦。”李小芸垂下眼眸,这算是几个意思?她真的无法当做没有任何事情的同李旻晟相处啊。毕竟是喜欢过很多年的人,毕竟是曾经心底的保存在角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一个秘密。   “小芸,春和苑没有主食。你们中午本就是简便了,现在和我去旁边的雅间吃点东西吧。”李旻晟望着李小芸明显疲倦的面容,低声建议道。   李小芸沉默了。   良久,她摇摇头,道:“不用了,这么多绣娘子都在这里等着,我离开算怎么回事儿。”   李旻晟见她不肯接收他的好意,脸上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情不太好的烦躁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客气。你以为刚才陈翩翩为何离开,四大绣纺的姑娘谁在这里等着。结果本就是从副楼出来,你会第一时间知晓的。”   李小芸自从放下过往后就决议和李旻晟划清楚界限,于是依然固执的摇头,道:“不了。翩翩是去寻他爷爷,我同你又算怎么回事儿。我本就不是特殊的绣娘子,和大家一起等才是应该的。”   “你……”李旻晟脸上一沉,这些年他来京城也算是手握大权,一般人很少违逆他。   尤其是他所谓的二娘也不过是生了个女儿,他爹想着家里一直是单传,越发笼络同他。但凡李旻晟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明知结果不会好,李铭顺都会依着儿子。他娘又心知这辈子只能靠儿子,于是李旻晟在家里地位比他父亲都高上许多。至于李家的最高长辈,李旻晟的祖母,那简直就是个乡下老太婆,除了儿子就认孙子。李旻晟可是她一手带大的,自然是手心里的香饽饽。   李小芸也抬起眼平视于他,两个人对视着谁也不说话。李旻晟咬住下唇,竟是有一股就这般拉走李小芸算了,反正他是男子,总是能拖得动她。   突然,一道女声传来,说:“李大哥,你在这里和谁说话呢。”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过去,可不是近来总是和她犯冲的叶兰晴么。 ☆、vip56(替换)   叶兰晴快速跑到李旻晟身边,目光略带敌意的盯着李小芸,她扬起头,厉声道:“你在和李大哥拉拉扯扯说什么。”   李小芸一愣,沉下脸,刚要开口却被李旻晟的声音覆盖住了。   他冷着脸,客气的说:“叶姑娘有事儿么?”   叶兰晴咬住下唇,虽然面色不好,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道:“师傅们呈现过来几幅出众的绣图,几位执事大人一起看呢。李大哥不过去么?”   李旻晟本对此不甚在意,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不在意,稍后别人给他们家绣纺的绣娘子评分低他都不清楚?再说,李小芸的作品八成也在其中,他不能不在场盯着。   李旻晟蹙眉,淡淡的扫了一眼叶兰晴,目光落在李小芸身上,轻声道:“小芸,我先回去。稍后等我一起走。”   李小芸脸上一热,急忙摇头,说:“不用了,我自个回去就成。况且,没准师傅他们不放心会来接我呢。”她不想和李旻晟有太多牵扯,何况叶兰晴还在呢。   李旻晟没有应声,只是坚持道:“好,一会来接你。”   什么跟什么,李小芸无语。叶兰晴则快气的跳脚,这么一个大个村妞,她到底和李旻晟什么关系。李旻晟对女孩性子一直是冷淡淡的,她完全没想过,莫非李大哥喜欢这种类型的?   李小芸争不过他,更不想和李旻晟在叶兰晴面前争执,于是道了一句先走了,就急忙回到春和苑。她的步伐仓促,背影生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李旻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落日的黄昏将小芸的背影拉的特别的长。记忆里,李小芸微微与众不同的身影永远是这般一个人行走在落日之中,忍受着别人的嘲弄,从未见她和谁吼过什么。然后,她就是如此默默的走着,走着,直至今日,走到了京城!走到了这万人瞩目的绣娘子比试。   李旻晟莫名的捂住胸口,他曾经到底对李小芸做过多么残忍的事情。嘲讽,愚弄,故作莫不相识……他心口疼,好像被什么揪着心脏狠狠的抽打着。   叶兰晴望着李旻晟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里难过。她眯着眼看着远去的李小芸,心里生出许多敌意。李旻晟懒得搭理她,转身便往副楼走去。   此时,副楼极其热闹,几大绣纺坐镇的高级绣娘子,连同执事大人,以及宫里的一名大太监都坐在一起,对着绣品商讨起来。宫里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去漠北的李德胜,所以他见李旻晟进屋,还笑着起身打过招呼。   之所以李旻晟在李德胜面前会有脸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当初他随同李德胜一起回京,半路上曾遇到水灾把道路冲塌,李德胜躲避的时候崴了脚,便是李旻晟背着他跑。本是不需要李旻晟如此,但是当时情况危急,所以李德胜比较念着李旻晟的好处。   后来李旻晟一家投靠在镇国公府门下,虽然说李德胜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却不介意同他交往。宫里面,皇后和贤妃娘娘李氏表面那可是极好的“姐妹”关系呢!   李小花进宫后,为了讨好李太后欢心,见她爱听乡下故事,就不停将家里故事讲给她听。   在这些故事里,她变身成勤劳的李小芸,捡孩子,帮家人做事儿,总之不停抬高自己形象。去过李家村的夏氏和李德胜心知不是那回事儿,但是李太后着实因为她的话开心起来,众人便不讲了。   夏氏是知道内情者,更明白若是日后李太后重新回归,定会照拂李家村,所以她待李旻晟也不错。李德胜见此,更是和李旻晟亲近几分。   “贤侄快来这里坐下。”说话的是花城绣房主使者,叶千筹。叶兰晴是他的亲闺女。   “我们都拦不住小晴,她偏要亲自去叫你,这孩子……”叶千筹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及,若说李旻晟做他的女婿,他也是极其乐意的。   李旻晟淡淡的点了下头,笑而不语,却没有在里面落座,而是挨着李德胜。   众人见此,并未多说什么。   桌子上摆了好多件绣品,大家议论纷纷。主要是高级绣娘子彼此争论。碍于要淘汰七十多人,一场小型讨论必然是无法定下如此多的人数。所以,他们首先打算先淘汰一半。过几日,再从最后五十副绣图中,选出三十个绣娘子。   在这种比试里,也是有不为人知的规则。比如四大绣纺的必须入选率。考虑到重华绣纺和平城绣纺的人也是执事者之一,众人默认的是先选出四大绣纺和重华绣房,平城绣纺中不错的绣品共计三十副,直接过关。然后再从其他绣纺中挑出不错的二十副。   叶兰晴回来了,在她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叶千筹一愣,便对一旁高级娘子道:“将一名叫做李小芸的绣品直接淘汰。”   不巧站在她爹旁边的花城高级绣娘子正好是梁氏。她皱了下眉头,轻声说:“不好吧。”   叶千筹再次愣住,看了一眼叶兰晴,说:“梁师傅既然说不好,可见这孩子技法不错吧。”   叶兰晴不甘心的望着她爹,又看向梁氏,暗道:梁氏这个老古董,此次干嘛让她来做考官呢?   不过梁氏人言轻微,叶千筹磨不过女儿的求救,只好唤来更为一名侍女,让她将李小芸的作品拿过来给他看。   侍女过去翻绣品,好久才回来,郁闷道:“纺主大人,没有李小芸的绣品。”   “没有?”叶千筹尚未回话,叶兰晴却蹙眉起来,说:“你确定没有吗?不可能呀,难道在晋级绣品里面。”叶兰晴气的想要去自己翻,一把被父亲拉住。   叶千筹摇摇头,道:“什么场合,瞧瞧你的样子。这女孩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梁氏认为她好,她的作品又能别晋级,可见并未没有来头。”   叶兰晴咬住唇角,说:“不可能有来头。除非……”她脸上错愕半刻,道:“定是她求过李大哥帮她!”   叶千筹怔了下,这才搞明白女儿发怒的原因。他吩咐侍女将叶兰晴看住了,眯着眼看向远处正和李德胜侃侃而谈的李旻晟。这孩子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般好惹。关于他们家孩子属意他的事情,他曾经借着同李铭顺那人喝酒时谈过,得到的答案令他比较吃惊。   李铭顺居然说,李旻晟的婚事儿自个定!   他暗中派人去查,才晓得李旻晟似乎喜欢的人入了宫,还是太后娘娘身边办事得力的姑娘。自此,他便不敢强迫李家半分。眼看着李家从一个小商行起家,如今竟是名响京城,连自个的绣纺都有了。   李旻晟确实把李小芸的绣品提前选出来,扔进了晋级作品中。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讨论结束。   绣娘子人数从一百多人缩减到了五十人整。陈翩翩在旁边雅座管她爷爷要入选名单,待看到李小芸后特别开心的指给她爷看,说:“刚才考试多亏了这个小姑娘。爷爷,是你把她挑出来的吗?我看她两位考官的评价都是优秀,理应可以随便挑入选吧。”   陈家老太爷笑着看着孙女儿,说:“不是我挑的。本来我看她成绩这般好,就想顺了你意去要了她作品,却被告知已经入选了。”   陈翩翩呵呵的乐出声音,道:“好作品总之有人会发觉吧。”   陈家老太爷没应声,他不愿意打击孙女儿纯净的想法,便让她如此认为也是好的。可是这种比试,若说没点背景,绣的再好都没用!   他得到消息,终试时候会有宫里人到场。春天到了,鸟语花香,这种热闹好多贵人都等着凑呢。所以,但凡可以在贵人面前露脸的事情,有点势力的家族必然会花费所有心机,也要保下可以代表家族出面的绣娘子。   此时,春和苑已经得到结果出来的消息。   李小芸暗自琢磨,不是过几日还要放榜吗?现在的结果到底是什么结果!她可真是对此次比试一窍不通呢。   片刻后,有侍女拿着一张记着名单的白纸,帖子了大堂门上,说:“规则有变。碍于此次绣品出众的太多,就留了五十副。可是终试贵人们要来,暂且说是控制人数,所以过几日还会有放榜的名单。至于淘汰的姑娘们也不要灰心,你们的作品会经过一轮筛选,参与此次比试的绣品展示。”   侍女说完话就急忙走了,外面天色渐暗,她怕是也着急回去。   李小芸个子高,一眼看到自个入围的名字,心里踏实下来。她本以为会很是激动,可是这般长时间磨下来,只觉得肚子饿着直叫,连激动的情绪都难以产生。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春和苑,绣娘子门彼此道别,入选的人难免笑若桃花,兴奋异常,落选的人大多数是愁眉苦脸。李小芸只同陈翩翩有交集,若是翩翩在,她怕是也会一起庆祝一下吧。   李小芸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春和苑,她本是想去楼外叫马车,却眼看着李旻晟走过来。   他一袭白衣,束起长发,脸上仿若是她来京城后初见的模样,热心道:“走,我送你回去。” ☆、vip57   李小芸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后偶尔走过绣娘子,纷纷小声说着什么,她脸上一热,低着头往右边绕路走着。   李旻晟大步追了过来,说:“你这是别扭什么。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和兰姐孤身在外,我帮一把不应该吗?”   他的声音并不小,引来外人驻足。李小芸脸颊通红,她愤怒道:“你小声点!”   李旻晟立刻蔫了下来,低声道:“我小声就是,你先上车,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李小芸咬住下唇,同他横眉冷对。良久,在李旻晟执着的目光里叹了口气,说:“真是的,我随你去便是。”   李旻晟一听,唇角莫名养起来,道:“快上来吧,我让人给煮了碗热面,就在车上小桌子上面。你趁热吃了,下了酱牛肉。你最爱吃的那种大酱味道。”   李小芸愣住,心头不由得一暖,她以前确实曾以为这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便是娘亲做的酱肉面……   那时候的娘亲也是极好的吧。   李小芸最怕回忆过往,眼眶忽的一红,闷着头跑着上了马车。李旻晟坐在车外车夫旁边,说:“走吧。城南老戏院,驾车稳点,里面的姑娘在吃饭呢。”   车夫嗯了一声,扬起鞭子促使马车前行。   李小芸望着小桌子上热腾腾的酱肉面,心底五味具杂。旁边坐着一名高挑侍女,说:“奴婢叫做蓝莺,少爷让我侍候您。”   “嗯。”李小芸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她本就是饿了,吃起面来倒是不费事儿。囫囵吞枣似的瞬间搞定一碗面。蓝莺微微有些咋舌。刚才家里主子亲自跑到厨房张罗,说什么一定要牛胸脯的嫩肉,酱肉不要放辣的,咸一点,总之乱七八糟说半天以为是给自个做的面条呢。谁晓得竟是给一位姑娘。   蓝莺面不露声色的暗中观察李小芸。她在李旻晟身边待了三年,不敢说李旻晟性情多好,在女色方面却绝对是非常洁身自好的。府上家生子都说少爷在老家有喜欢的姑娘,莫不就是眼前这位么?可是还有老婆子说,那姑娘进了宫呀。   李小芸吃完后心情沉静许多,刚才兴许是太饿了,总是莫名慌乱。   她看向旁边女孩,将碗筷递过去,道:“麻烦了。”   蓝莺急忙摇头,卑微道:“姑娘客气,本是奴婢的职责。”   或许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李旻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道:“小芸,可是饱了?”   李小芸怔了一会,淡淡的说:“饱了。”   “好吃么?”   “……还好吧。”李小芸尴尬的回应。   “我记得以前你就特别能吃,尤其是肉酱面。当时小花最讨厌肉酱的味道,只肯吃面,你却是抢着她的酱都要了走。”李旻晟一边说着,唇角不由得扬起,回想起年少的往事,心情好得很。他像是想起什么,不忘记追加一句:“但是即便你那么爱吃,也会留给我半份。”   李小芸心底一慌,怎么回事儿?吃饱了还会闹心慌。   她没有得病前,确实吃的多,可是死活不胖,为此小花还很羡慕她呢。二狗子那时候也是个吃货,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能吃,可是二狗子家里并不富裕,尤其是老李叔生死未卜的日子里。他们家最初本就是借钱跑商,好多债主追过来,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未免凄凉。所以,李小芸看小花如此浪费,便会故意把肉酱拨出来倒给二狗子……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真是不乐意去想过往的事情。   李旻晟似乎也想起什么,忽的就不再说话。两个人彼此沉默着,空气里似乎洋溢着一股道不明的气息,有些温暖,又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愫。蓝莺从未见过如此莫名其妙的小主人,立刻也噤了声。马车就是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慢悠悠的抵达了易家新宅。   李旻晟早就让李兰派去楼外楼的家丁回来报了喜讯,他们都已经笑得李小芸过了初试,忍不住来到大门口迎接她。   马车刚刚抵达易宅,就听到了李兰的声音,道:“小芸!”   李小芸掀起车帘子,伸出去手和师傅握了一下,说:“我这就下来。”   李小芸撩起袍子,准备下车,忽的发现车外站着的李旻晟伸过来一只手。他的手很漂亮,纤细的手指上带着一块翡翠扳指,翠绿翠绿的闪着人眼睛。   李小芸犹豫了片刻,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和他较劲,索性垂下眼眸,是把手伸出来给他,两条腿跳了一下到地上,然后迅速把手抽回来。她急忙跑向师傅李兰,指尖处似乎还留存着属于李旻晟的温度。   李兰环抱住她,心情无比激动,良久,道:“小芸,你真棒!”   “嘿……”李小芸额头浸着汗水,这一天下来,真是快累没了半条命呢。   “兰姐,小芸累了,稍后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明个来看你们。”   李兰温和的笑着望向李旻晟,说:“旻晟,谢谢你。小芸能顺利晋级,你必定是帮了忙吧。”   李旻晟惭愧一笑,道:“小芸的绣品真的很不错,两个考官都对她做出极高评价,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李小芸不愿意承李旻晟的人情,挽住师傅的手扬声道:“是啊,两个考官都待我极好呢,我是凭实力晋级的。”   李兰无语的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李旻晟也莫名笑了,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暖。他或许都不曾想过为何会如此替李小芸高兴,但是望着眼前自信满满,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小芸,他心情就变得莫名好了起来。   李小芸不快的撇开头,反正她就是讨厌李旻晟好像没事儿人似的淡定笑容。这张脸,她真是懒得再看到。   李兰送走了李旻晟,拉着小芸回了屋子。李小芸忍不住把一整天的际遇和李兰讲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好像小黄鹂般的说个不停。   李兰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说:“嗯,好厉害。”   “哎……总算是可以调整几日。如果明个就是最后的比试,我感觉都承受不住了。”李小芸耷拉着脑袋,仰躺在床上。   李兰温柔一笑,道:“说得好像就进入最终的比试了似的。据说还要淘汰二十个人呢。”   “对啊!”李小芸猛的想起来,双手捂脸,仰天长叹:“真的好辛苦呀!”   李兰摇着头失笑,帮小芸铺好被褥,说:“快睡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才钻进被子就睡熟了。李兰望着她熟睡的脸颊轻声笑了,待了好长时间,她才回去休息。   次日,一道明亮的阳光滑落窗棂,落在了李小芸绸缎被褥上面闪闪发亮。李小芸揉了揉眼睛,暗道,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大丫鬟嫣然端着水盆进来,说:“姑娘快洗洗吧,前面有客人呢。”   “客人,谁?”李小芸起身后,看了一眼窗外,惊讶的问道:“都什么时辰了。”那日光明亮的哪里像是清晨,简直是大太阳快到天空正中央了。   嫣然笑着说:“都晌午了,李兰师傅说您昨个肯定累着了,不让叫醒姑娘。”   “不会吧。”李小芸挠了挠头,开始洗漱。她生活日常极其规律,很少赖床。   “是李记商行少东家呢。他说是给您送考题来了。”嫣然说的随意,李小芸却是身子僵住。   阴魂不散呀!她不过才彻底放下对二狗子的感情,不去想他,不去念他,可是对方干嘛总是过来刷存在感。   李小芸心情不好了,整个人慢吞吞的打扮着,恨不得把对方熬走了才是。   但是李旻晟屁股极沉,愣是待到午饭时候。李小芸本是借口练习刺绣并未露面的,却等来师傅唤她去前堂吃饭的消息。   李小芸郁闷的穿好长裙,道:“李公子没走吗?”   嫣然点了点头,说:“嗯,没走呢。李兰师傅留了他午饭。”   “他一个大忙人也没拒绝?”李小芸不忿的说。   嫣然一愣,半晌时间她自然是看出来李小芸故意躲着李记商行的李公子了。不过,李公子模样英俊帅气,身材又高挑还没什么妓院的绯闻,难道不应该是许多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么?李小芸姑娘干嘛跟躲他跟躲蚊子似的。而且,李旻晟公子在对待小芸姑娘的时候,未免有些过于主动往上凑了吧。   李小芸进入大堂,一眼就看到和师傅李兰聊得甚欢的李旻晟,她坐下来,正式开饭。   这顿饭吃的有些闷,除非有人问她话,李小芸极少主动开口,整个人非常安静。饭后,李兰累了半日去午睡休息,吩咐李小芸送李旻晟离开。   李小芸同李旻晟走在林荫小路上,一路无语。眼看着快到门口了,李旻晟忽的开口,道:“小芸,我给你的考题你记得看下。今年的终试因为贵人们会来,可能排场会很大。我怕你到时候紧张怯场。”   李小芸哦了一声,客气的表示感谢。   李旻晟认真的看着她,呆了片刻,说:“李小花今日出宫了。”   李小芸浑身僵住,许多疑惑寻找到了出口,胸口处却仿佛一下子堵住,脑子热了起来。   她忍了好久,终是敌不过心底的愤怒,冷冷的开口讽刺道:“李公子,难怪你耐着性子在我这里熬了多半日”   李旻晟一怔,脸色一沉,低声说:“小芸,你误会了。她是说要见你,但是我并未替你应下!” ☆、vip58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李旻晟的身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目光倒是显得真诚。   李小芸不明白,二狗子一直是讨厌她的啊,为什么在揭开她的伤疤后又开始对她好了。   她咬住下唇,整个人一想起李小花就烦躁起来!   若没有李小花过于自私的缘由,小不点怎么会手上沾了血,他何苦去边疆受苦。   李旻晟怔怔的看着她,李小芸的眼底发红,他心口不太舒服起来,右手本能的抬起来触碰了她墨黑色的发髻,轻声说:“我真的……回绝了她。”   李小芸浑身一僵,急忙后退两步。她尚未开口,已经有家丁过来报道:“李姑娘,外面有位自称是你姐姐的人求见。”   别说李小芸,就是李旻晟都吓了一跳,慌乱道:“小芸,你相信我,不是我告诉李小花的。她一早确实来找过我,但是我以要商谈要事儿为由闪开了。”   李小芸根本不相信他,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道:“不见。”   她话音未落,外面已经有人闯入,李小花身着一身大红色长裙,面色扯高气昂。她的身后跟着数名护卫,倒也不是易府如今家丁级别可以阻挡住的。她眯着眼睛,大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小芸,进京了为何不同我说呢。”她娇笑一声,又去看李旻晟,责怪道:“旻晟大哥,我以为你不关心人家了,没想到还是过来帮我做说客吗?”   李小芸咬住下唇,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胸口堵得要死。   四周隐隐有丫鬟婆子围了过来,李小芸扫了一眼李小花身后护卫,倒也知晓这人轰不出去,反而容易把事情闹大。她此时还要参与绣娘子比试的终考,便吩咐嫣然去厨房备茶,道:“去客房说话吧。”   李小花抬起下巴,得意的跟了过去。李旻晟犹豫片刻,生怕李小花又胡说八道什么反而让小芸真心误会了他,犹豫再三没有离开。他转过身厚脸皮追了过去,脸上不由得扬起一抹苦笑,他都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按理说,李小芸若是误会他,那么便误会去罢了,又能如何。可是他的心情就是因此淡定不下来,身上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咬着自个,定是不能让李小芸彻底远离了自己。   李小花见李旻晟追过来,故意慢悠悠的等着她,亲近道:“旻晟大哥上次派人送进来的茶很好喝,我还私下给贵人们送去了,都再问我哪里讨来的。”   李旻晟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李小芸挺直的背脊上,心不在焉道:“下次我让人再送去便是。”   李小花脸上一红,说:“嗯,旻晟大哥你待我真好。前几日太后娘娘还说,像是咱们这般青梅竹马至今还可以见面的伙伴也不多。”   李旻晟愣了一下,没有接话。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从李小花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以后,反而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   这或许同李家这些年的飞黄腾达有些关系,他本是为此隐隐无比开心的,现在却是说不清楚的莫名踌躇。他喜欢了李小花这些年,对方终于有了回应,为何他反而找不到当初的那种萌动的感觉。   反倒是李小芸……近几日来,他满脑子都想着小时候同李小芸在一起的时光,这本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点点被揭开,竟是觉得他是那般愧对于曾经一心待他的女孩。有时候从梦里惊醒,想起的也是那日李小芸说着恩断义绝言辞的冷漠面容,于是整个心脏似乎被什么生生掰开,难过得不得了。   那些个记忆,曾经是在他无助的时候,总是被拿出来温暖内心的一抹良药。如今这味药早就深入了他的骨髓,游走在每个充斥着血液的皮肤里。但是现在,李小芸是要把他的血肉生生抽走呀,他怎么能不痛,不难过呢。为什么当初追不到李小花的时候,他会伤心却从不用受体肤之痛,此时面对李小芸冷诺冰霜的厌弃表情,他却是有种生活无趣,毫无斗志的感觉。   李小花似乎是没感觉到李旻晟的心情,还在一味说着什么亲近的话。她在宫里三年,看得多了,便不再认为伺候皇帝是什么好活儿。更没兴趣嫁给那些早就有一堆漂亮侍女伺候的皇子们了。反倒是李旻晟大哥越发英俊伟岸,背景也很牢靠,还不逛窑子,性情更是温和可靠。宫里面好多姐姐都羡慕她有福气,有个男人愿意等她。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来到客房,李小芸命人备了茶水,开门见山道:“坐下说吧,你来寻我何事!”   李小花掩嘴轻笑,说:“小芸妹妹,你我好歹是同胞姐妹,你不用如此如临大敌。”   李小芸冷笑一声,她被卖了那么多次,能不谨慎么?尤其是眼看着就要绣娘子比试,李小花特意出宫寻她,若说没有目的,真当人是傻子不成。   李小花眉眼轻转,有些娇气的看向李旻晟,道:“旻晟大哥,你竟是什么都没和小芸说嘛?”   李旻晟被点名了,犹豫片刻,说:“小花,小芸昨日考试累了,我便不想烦着她。”   李小花一愣,这话说的她不爱听,撅嘴道:“旻晟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呢。你不想烦着她,于是是我烦着她么?”   李小芸望着他们一去一回的对话着实腻了,若是晒恩爱没必要来这里吧?她不耐烦的开口,道:“没事儿我就送客了!”   “别呀!”李小花急忙道,唇角一扬,说:“小芸,你可知道我特意出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李小芸真想吐一口干血,李小花最让她受不了的地方就是不管做什么,都能圆满的解释成为为了别人好。   李小花叹了口气,道:“看来旻晟大哥什么都未曾同你讲吧。首先呢,我如今伺候的是太后娘娘,你可知晓?”   李小芸点了下头,连嘴巴都懒得张,反正李小花稍后将的话她肯定不爱听。   “太后娘娘晚年娘家经受大难,整个人很是孤僻,我伺候她便要想尽办法让太后娘娘开心。后来我发现她很乐意听乡间趣闻,便把咱们村的好多事儿都讲给她听。其中自然提到过小不点,不过我为了让故事生动有代入感,一直同太后娘娘说的是我捡到的小不点。小芸,你能理解姐姐的苦衷吧。”   噗……李小芸才要喝一口茶水,真是差点喷出来。   “你莫要先急着生气。姐姐也是不晓得太后娘娘心底的想法,没准她未必喜欢我这种行径呢?所以才说的是我,不想牵连于你。”李小花说的情深意切,好像她编造谎言是怕李小芸被无辜牵连似的。   李小芸脸色一沉,道:“你同我说这些到底想讲什么!”   李小花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说:“谁曾想到你会来京城呢?还通过了绣娘子比试的初试。若是有机会进入终试,搞不好会被贵人们看上。你若是普通绣娘子也罢,但是你偏偏是我的妹子,所以被太后娘娘召见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李小芸蹙眉,总算是明白李小花里外里话的意思。合着她自己胡乱说话,编造故事,欺骗太后娘娘以后害怕被揭穿,要让她帮忙一起说谎。   “小花,你知道么?蒙骗贵人属于欺君之罪……若是被人揭发是要掉脑袋的!”李小芸气愤道。   李小花脸色也不好了起来,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气急败坏的指责李小芸,说:“你若是不来京城,不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李小芸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李旻晟插嘴道:“小花,确实是你的错,你又何故推到别人身上。”   李小花一愣,惊讶的看向李旻晟,这可还是往日里从未违逆过她的李旻晟吗?她无法置信的红了眼眶,道:“旻晟大哥,小芸妹妹不了解我在宫里的苦衷,你还不知道么?你干什么偏向于她。”   李旻晟眉头一皱,若是以往,他也没觉得李小花有多么不好。可是现在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李小芸这些年更苦一些,便觉得都是李小花的不是了。   他吸口气,说:“小花,你如今不过是希望小芸帮你一把,你便直说就是,没必要纠缠于到底是谁的错吧。小不点确实是小芸捡回来,又照顾多年,你让小芸帮你圆谎,总是要姿态放低一些。”   李小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旻晟,忽的生气道:“好么,我在宫里出不来,你们两个倒是关系要好起来,竟是联手欺负我。”   李小芸急忙撇清楚关系,说:“谁敢欺负与你?我还要忙活绣娘子的比试呢,是真没空陪你演这出欺骗他人的戏码。还是太后娘娘,你可真敢造儿!”   李小花见她态度恶劣,也懒得在打感情牌,索性直言道:“好呀,那若是太后娘娘召见你,你便戳穿我好了。反正欺君之罪搞不好连坐九族,我就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你的自私而亡。”   李小芸看着她跳脚的样子,忽的忍不住笑了!李小花就是有这种自欺欺人的本事儿,最后定义成别人自私!若她是一般小女孩,怕是真被她唬住。可是她李小芸这些年下来也算是看清楚李小花,她连爹娘都不认了,还在乎一个专注卖妹一百年的姐姐么?   李旻晟没想到两个人会闹到如此地步,出来打圆场道:“好了,有话好好说,你们是亲姊妹呀。”   “谁家妹妹如此待姐姐的!”李小花愤愤不平的说。   李小芸则是懒得搭理她,冷冷的说:“嫣然,送客吧。”   李小花愣住,站起身子,道:“不用你轰,我自己走。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李小芸,你最好想清楚了,否则闹得最后大家一起完蛋!”   李小芸心里有气,不过多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早就不再是当初溢于言表的小女孩了。她撇开头,留给李小花一个冷峻的侧脸,淡淡的开口道:“放心,我早李家一刀两断。你不会不晓得,今日你来本是自取其辱。”   “你……”李小花用力跺脚,眯着眼睛放狠话道:“别以为你已经进了绣娘子终试,据我所知还要淘汰二十个名额。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姐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李小芸无语的乐了,她都奇怪自己还可以乐的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这么用么?李小花果然不愧天下第一不要脸之人。   李小花看了一眼李旻晟,说:“李大哥,我们走!”   李旻晟犹豫片刻,他见李小芸脸上生出厌弃的神情,担心李小花继续缠着小芸。所以便起身告辞,硬着头皮先送她离去。李小花得意似的冲着李小芸扬起下巴,小时候,她总是可以看到二狗子讨好自己时候李小芸沮丧的目光。但是这一次,李小芸根本没看她,而是也转身走进里屋。   李小花气的不成,却因为话说出去了不好久留,她边走边和李旻晟道:“旻晟大哥,你就帮人家把李小花拿掉吧。否则她若是去太后娘娘那胡说什么,我怕搞不好我真会失宠。”这些个贵人们,最烦被欺骗了。   李旻晟垂下眼眸,仔细思索了片刻,道:“好,我帮你,你先回宫吧。”   李小花听到此处,含情脉脉的看向李旻晟,甜甜道:“谢谢李大哥。”   李旻晟尴尬的撇开头,他犹豫再三,决定不会拿掉李小芸晋级的资格。之所以会同李小花如此说,是怕她寻其他门道,真拖人废了李小芸的晋级名额。李旻晟十分清楚这次晋级对于李小芸,乃至李兰师傅的意义,他本能的更乐意于帮他们一把。   李小花似乎是感觉到了李旻晟今个的反常,在上马车之前,忽的踮起脚尖亲了下李旻晟的脸颊,吓得李旻晟是一跳。他脸颊通红,还没反应过来李小花已经上了马车,命人快速离去。李小花得逞似的扬起唇角,她都下了如此血本了,就不信李大哥会舍她帮助李小芸那个丑八怪!   李小花和李旻晟离去以后,李小花心情抑郁的坐在窗棂处。虽然说她声嘶力竭的拒绝了李小花,但是心里也晓得若是李太后问话,她直言揭穿李小花,最终的结果搞不好是她和李小花,李旻晟,但凡京中了解东宁郡事情的人都会被牵连。这些人被牵连还是小事儿,就怕他们的朋友会怪到她身上,以至于连远在西河郡的小不点还有易家和李兰姐姐也不好过。   真是发愁,李小花这种人简直是搅屎棍子,跟宫里人说话岂是可以随便编造的吗?就算她今日不揭穿她,日后小不点万一是平步青云,还真能认她当姐姐?噗嗤,想起李桓煜,李小芸情不自禁的乐了,这孩子怕是一棒槌打死李小花的事儿都干得出。还亲密无间的姐弟……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又或者李小花就这般框定,她和李桓煜这辈子就在山沟里出来了?   呵呵,李小芸冷笑一声,撩起帘子准备回屋子里练习绣法。车来蒋荡水来土掩,很多事情不是她光想便可以解决的。   “姑娘,李公子又回来了。”   李小芸一愣,暗道:真是苍蝇……在她看来,李旻晟就是李小花的同僚,顿时没什么好感觉了。   李旻晟见李小芸的表情,就知道她又烦自己了。他有些泄气,又有些怪李小花总是善做主张,尴尬道:“我送走李小花了。她想让我帮忙拿掉你的考试资格,我担心她拖其他人干同样的事情,我们反而无从对付。便表面应下她,拿掉你的资格。可是实际上我不会帮她的,小芸。”他抬起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是等着一句道谢。   李小芸目光沉静,说:“若你帮我,我很感谢。若是想让我同小花关系缓和,那永远没可能。”   李旻晟皱起眉头,道:“李小芸,我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懂吗?我从未想过让你们关系缓和,我也不清楚李小花从哪里得来你的住址,找过来。”   “哦。”李小芸垂下眼帘,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在李旻晟越发清明的目光里,身体竟是紧张起来。奇怪,她紧张什么。   李旻晟深吸口气,说:“一会看看考题。这些都是四大绣纺的人拿来的,我想应该有用。此次绣娘子比试影响极大,搞不好最后三十名绣娘子的终试会场会定在演武场。小芸,加油啊。”   李小芸嗯了一声,尽量用正常的语句同李旻晟说话,道:“演武场可是我从书上看到过的演武场。”   李旻晟点了点头,道:“演武场在西城,是一大块下沉的空地,四周有阶梯可以观看。两侧还有两座各楼,叫做望武楼和演月楼。届时贵人们会在上面观看。正因为有后宫贵人们参与,所以才可能会去把地点移到这里。而且演武场远处是可以聚集民众的,到时候场面会极大。”   李小芸听的很是向往,又有些紧张。她攥着拳头,说:“我明白了。若是进了最终比试,是不是就不再有关系户一说了。”   “是的。到时候就各凭本事儿!你……一定可以的。”李旻晟从怀里套着什么,递过去道:“你……这个你也拿着,它跟了你那么多年,会……替我保佑你的。”   李小芸一怔,伸过手接过来打开,发现是她还给李旻晟的那枚鹅卵石吊坠。她惊讶的看着他,道:“不成,我都还给你了。”   “我不要!”李旻晟立刻否决掉。他撇开头,尴尬道:“十几年前就送给你了,凭什么你说还给我就还给我。我才不要。”   李小芸听着他任性的声音,有些失笑,道:“你这是别扭什么呢。我还给你还不好么,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你也可以……嗯,彻底放下了。”她声音很低,好像蚊子,细小的语音被掩埋在一阵春风里。   李旻晟故作没听见,脸上一热,说:“小芸,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两清不了么。”   李小芸愣住,浑身僵硬,她根本没勇气抬头,有些搞不清楚李旻晟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刚才李小花所说的茶,是我家关外队伍回来带的关外茶。我爹说孝敬给太后娘娘和贤妃的。小花说还想要,我便差人给她,但是并不是我送给她的。”他也不晓得为何要解释,总之在李小芸面前,似乎必须要和李小花摘清楚关系。   李小芸蹙眉,说:“你同我说这些干甚,你和李小花的事儿我不想管。”   “你不用管,我们本就没什么事儿。我在京城三年,家里的事儿忙不完,小花进宫前两年根本没机会出来。我们还就是去年夏天才开始见面的。一共也不过五六次见面。”   李小芸古怪的看着李旻晟,见他面上有些别扭,撇着头,也搞不明白到底想说什么,还是想表达什么。   一时间李旻晟尴尬的不得了,又想起刚才李小花的一吻,更是郁闷至极。也不晓得李小花到底怎么想的,竟是老拖他下水。这要是被人看到了乱说话,岂不是又让李小芸误会他了。   他不清楚心底的想法,一切是出于本能的想要澄清什么,说到最后连自个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慌乱起来,害怕李小芸把东西硬生生塞给自己,索性双手一拱,接口有事儿急忙道别离去。   李小芸尚未开口说送客,李旻晟便没影踪了。   李小芸摇了摇头,盯着手心里还有温度的鹅卵石,心底五味具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切都朝不受控制的方向走了呢。她脸上没来由发热,暗道:一定不要自作多情,否则日后又要被奚落的成了落汤鸡。再说,小时候受二狗子奚落还少么?搞不好又是他和李小花两个人凑在一起的阴谋。玩弄于她呢。   李小芸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李旻晟,回到后屋看他送来的考题。   遥远的西方,西河郡。   烈日炎炎之下,少年光着膀子,下面是浅色短裤,此时已经被汗水浸湿。被烈日晒成古铜色肌肤的背脊隐约有干裂的痕迹,冷峻的侧脸,落下汗水。直到前方将领一声领下,所有人才放松了身子,一下子仰躺到了地上。   这少年正是李桓煜。他整个人成大字状倒在地上,旁边是同样精疲力尽的欧阳灿。   灿哥儿小声嘟囔着,说:“我真是后悔了被你拉来大哥这里,完全没收到照顾不说,还被扔到了特训营。老子浑身都脱层皮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和六皇子混。”   李桓煜裂了裂唇角,心不在焉的道:“陪六皇子去泡小姑娘么。没出息。”   欧阳灿冷哼一声,道:“你这几天怎么脾气这般的差,我看西河郡郡守家的小郡主,很心仪你么。昨个又送来不少新衣裳。”   李桓煜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阳光,道:“我不会穿其他人做的衣裳。”   欧阳灿晓得他执拗劲又上来了,说:“不是你家胖妞来信了么,你为何心情反而更差。”   “是小芸来信了,不是胖妞,说话放尊重一些。”   欧阳灿顿时无语,改口道:“好吧,你媳妇来信如何说?”   李桓煜咬住下唇没吱声,良久,嗓子里竟是带着几分哽咽,委屈道:“她根本没看我给她写的信,否则就不会是这样一封回信了。”   ……欧阳灿沉默片刻,说:“兴许是忙吧。”   “呵呵,她忙吧!”李桓煜心口被一股气堵的发疼,尤其是李小芸非但来信敷衍不说,还和他提什么二狗子会在京中照顾他们的。   该死的谁需要二狗子照顾他们。那滚蛋!李小芸这个白眼狼,看下次见面他如何教训她!   因为西河郡和京城隔得太远,李桓煜再如何咬牙切齿都没法解气,索性拉着欧阳灿,说:“走,灿哥儿,陪我再打一场吧!”   …… ☆、vip59   本是天气最好的季节,李小芸却是一起床就不停打喷嚏。   她揉了揉鼻头,暗道:莫不是谁叨叨她呢?她穿好衣裳,命人拿来李旻晟送来的考题仔细研究。通过此次初试,她才深刻的感受到难怪楼外楼门口有人兜售考题。这种压题的方式或许无法推究出真正的考题,至少形式是可以压住的。   她翻开李旻晟送来的本子,大多数是仕女图,不由得陷入深思。李旻晟同李兰师傅直言,这画本是从四大绣纺拿出来的,那么不出意外,搞不好最终的考试同仕女图有关系么?   “姑娘,天气热了,吃点水果吧。”嫣然把盘子放在李小芸身边,笑着说:“这荔枝好新鲜,李公子说是给宫里娘娘快马加鞭运过来的。”   咳咳……李小芸一口气呛到咽喉处,望着包好了的白嫩嫩的荔枝不知道该吃呢,还是有骨气的放在一边。   “这清茶也是李公子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可以让人头脑清醒,对眼睛还有好处。姑娘刺绣最费眼睛了,李公子待咱们真好。奴婢听说李公子也是东宁郡李家村出身吧。”嫣然随意问着,李小芸却莫名心虚起来。   她有些故意较劲似的,说:“我不想吃了,撤了吧。”   嫣然一愣,倒也是没有问为什么。李小芸的性子她多少了解一些,看起来很温柔,实则外柔内刚,她和李兰骨子里都属于比较坚持原则的人。若说不是,那么便不是,而不是客气。   嫣然离去,留下李小芸独处的空间。李小芸仔细看着画册,很是奇怪。这册子里大多数是描述着大黎服侍演变的画册。从最初原始的单衣裹身,到如今复杂的好几层刺绣襦裙,每一个时期似乎都有其特殊性。难道最终考试除了刺绣还和文化有关系么?要不要就因为贵人们的出现,愣是把绣娘子本身素质都拉高一大截吗?   李小芸用了整整一天才读完这本关于大黎服侍的画册,顿时觉得受益颇多。比如她以前完全不晓得什么叫做慢束罗裙半露胸。在东宁郡,怕是只有歌女才敢着露胸的服饰。可是到了京城,竟是只有统治阶层家的贵女才可以在晚宴的时候着开胸衫。为此,各大绣纺还专门给公主出过订制款式的荷叶宽袖开胸长衫。   李小芸顿时觉得自个确实有些土包子,她不由得对李旻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若是最终的考试果真和这些有关系,她又要着急上火丢脸了。   城门口处放榜的日子很快到了,李兰派人去看了一眼,果然入选者有李小芸的名字。李小芸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李旻晟都同她直言了。她不由得感叹权势的重要,尤其是在京城,没点人脉拿着大把银两连处房子都买不着,这叫什么事儿!   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复习刺绣功课方面,进行最后的冲刺。   顾氏绣谱,她志在必得!   但凡进入最终比试的人选都会从内务府获得一份请帖。请贴上有绣娘子的名字,隶属于哪家绣纺的信息,还有所擅长的绣法。李兰琢磨着反正都已经是终试了,更何况今年的考官里有顾三娘子,这女子按理说应该是她娘亲的三姨吧?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在上面写下两个大字,顾绣。   李小芸见她积压常年的怨气顷刻间消散,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灰心小了出生。她的心底越发坚定,对比试的最终成绩,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她绝对不能让护了她多年的师傅失望!   转眼间,就到了比试当日。地点果然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演武场。这地界曾经是前年武状元最终比试的地方,不曾想今年会是绣娘子比试的场所。可见此次绣娘子比试的格调之高。相较于武状元比试,百姓们自然更欢喜于绣娘子比试最终选择了空场,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有机会去旁观了。哪怕隔着层层人群,那也有机会远远的望着漂亮的绣娘子呀。   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自然比看一群大老爷们有趣多了。   所以到了这一日,果然是万人空巷,都往西城赶路,就算进不了近处,在外面的房顶上观望也不错么。   李小芸身穿常规浅粉色襦裙服,上半身是加半臂短襦,下桌长裙。她的头发被李兰盘的很高,厚厚的发髻上象征性插了一枚凤钗,整个人的打扮极其素净。李兰见她裙子下巴过大,怕走路不方便,立刻拿出针线缝了两下,道:“今个阁楼处都是贵人,京城这种地界儿,多大的官都有,所以就算是皇上皇后娘娘亲临现场,也是正常的事情。你莫要紧张,左右咱们不打扮的太花枝招展,又没那个心思,何苦惹人讨厌。”   李小芸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脸颊本就白净,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清明沉稳,浅粉色的胭脂涂抹在唇角处,更显得整个人端庄大气,冷静自持。她知道,此次三十名绣娘子内定有那君心叵测之人,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夺魁,而是要入了某些人的眼目。可惜她不是,她就是为了顾家绣谱来的,所以没有在装扮上花大心思。越是朴素简单越好。   “师傅,你们会在吧。”李小芸不放心的问道。她再如何镇定,也是希望家人陪伴的。   李兰用力的点头,道:“必然。我们就坐在观望席,到时候瞻仰我们小芸的风采。”   李小芸脸上一红,说:“不丢人便是了。”   她……真是有些紧张了。所有的绣娘子都有专车接送,所以李小芸并非和李兰一同行走。她同师傅道别,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马车上有两名丫鬟,一名车夫还有个小太监服侍。这太监看服侍是最低等的品级,但是外人见到,也会称一句大人。   小太监姓王,说:“快走吧,今个路堵,怕你误了考试。”   李小芸迅速上车,掀起帘子又回头望了一会师傅李兰,才又缩回到车内,闭上眼睛假寐了片刻。   “姑娘喝茶么?”侍女笑着问道。   李小芸见她手脚麻利的冲好茶水,琢磨了一会,说:“谢谢,我不渴。”   侍女一愣,没有多说什么。李旻晟昨日又过来看望她一次,叮嘱了好多话。其中便有不许喝外人沏的茶,省的临门一脚被人害了去。她本觉得李旻晟多想,后来琢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等到了考场再说吧。   想起李旻晟,李小芸不由得扬起唇角。这家伙近来不知道哪根弦不对了,整个人神神叨叨,快赶上她师傅李兰了。她从未想过,当彼此坦诚相见,她说出了隐藏多年的往事以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种回复。李旻晟真奇怪,不知道怎么想的!都说女人心思难猜,男人也好不了哪里去。   马车突然颠簸起来,李小芸微微一愣,其中一名丫鬟也神色不对,探出头去问着什么。李小芸右眼皮莫名挑了起来,她迅速掀起帘子,这才发现马车竟然走到一片黄土地上,四周是寂静的杨树林。李小芸眉头一皱,当机立断扬声道:“停车!”   车夫倒是听话的听了下来,一道尖嗓音问道:“姑娘,何事儿?”   李小芸不顾两名丫鬟的阻拦,跳下车,说:“请问王大人,我们可是去演武场?”她见马车夫神情闪烁,两名侍女也蹙眉,冷笑道:“莫不是王大人要带我去别处?”   王太监神色冷漠的瞅着她,说:“前面封路,我们换路走而已。”   “哦?那么请问此处是哪里?”   一名侍女站出来,说:“王大人,这明明是去东华山的路,再走不远就要出城了吧。”   王太监冷冷的盯着她,似乎责怪她乱说话。李小芸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侍女同王太监不是一伙的。这便是好办了。她抬起头,扬声道:“王大人,我想刚刚怕是车夫走错了路,我们绕回去吧。”她不提及对方故意为之,便是给他寻个台阶。   王太监眯着眼睛,直言道:“李姑娘,有人不想你出现在最终的比试里呢。”   两名侍女大惊,但是琢磨此事儿非自己之责,对方既然敢于同李小芸摊牌,定是是背后有人了。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所以呢。王大人,您是要阻我去演武场吗?王大人可曾想过,一共才三十名绣娘子,缺少一个上面真的不会问吗?”   王太监冷哼一句,道:“李姑娘,您未免太高看自个。你自己晚到错过比试,莫不是想推倒其他人身上。”   李小芸心底一动,暗道不可再和太监争执下去。两个人每说一句话,便是浪费了她一些时辰,熬到最后真是中了别人奸计,成了她误时辰没赶到了。   她仔细回想近来发生的事情,除了得罪过叶兰晴和李小花以外,并未树敌。可是对方好歹是一名有差事的太监,怕是叶兰晴她爹都未必使唤得动,如此说来,李小花从中做鬼的可能性极大。   她咬住下唇,试探道:“王大人,若是小女子没有猜错,嘱托您拦我参与比试的人也姓李吧。”   王太监一愣,眼神闪烁。   李小芸扬起下巴,故作嚣张的说:“那么王大人可知,她是我的亲姐姐呢?她之所以不愿意我出现在比试现场,便是怕有机会得贵人垂青。可是贵人为何要垂青于我,王大人,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欺我没有背景,未免草率!”   “大胆,不过是你自个误了考试,同本人何关!”   李小芸环绕一周,言辞诚恳道:“我李小芸经过重重考试从二百多名绣娘子之中脱颖而出,乃是凭的真本事。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还请两位姐姐和车夫大叔帮我,日后定有厚报。我出身本贫寒,也毫无背景,走到现在一路坎坷不言而喻。我亲姐姐当年为进宫,必须拉拢当地的县令,全家人逼迫我嫁给对方的傻儿子,可惜对方命短,我终是逃脱而出。不曾想,如今我亲生的姐姐竟是还要阻我参加绣娘子比试,我不求别人怜悯于我,只求两位姐姐和大叔给我指条生路。”   李小芸见他们面露犹疑,再次强调道:“我不需要你们陪我前去,只需不阻拦我便是。告诉我大概方向,我自个走着去。”   其中一名侍女面色露出同情的神色,说:“李姑娘,你若是走着去定是晚了。”   “没关系,我相信船到前头自然直,不试试又如何知晓。我不会用马车,你们不算违逆王大人。”她担心的是这群人不肯放她离去,就算他们和王太监不是一伙,却肯定不愿意得罪王太监。   王太监踌躇的看着李小芸,他确实是被里小花拜托故意拖着李小芸。可是李小花可没和她说这女孩是她亲妹子。若是日后李太后从其他途径知晓未来参加比试的是李小花妹子,万一大开慈悲召见于她,可会把自己赔进去。   他不由得有些暗怪李小花,原以为不过是小女孩之间的斗争,竟然是她亲妹子。还是在李太后那说出过的名字。   其实也不是李小花不愿意同王太监讲清楚,而是她本以为李小花被里旻晟给拿掉了。不曾想大早上外面送名单进宫的时候,上面居然还有李小芸的名字!   于是她临时抱佛脚,搞清楚是谁去接李小芸,急忙拜托了对方。搞掉一个小绣女,对于太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搞掉李小花的嫡亲妹子,这可就略显麻烦。难免天后娘娘日后会不召见啊。   这个李小花!真是够坑人!   王太监思及此处,见李小芸似乎也是息事宁人,只要你让我走一切不说的样子,道:“这样吧,我现在令马车送你进城。不过时辰快到了,一切听天由命。”   王太监的想法是总之他确实帮了李小花绕路了。日后就算李小芸真赶上,那也是人家自己发现赶过去的,在李小花那他说得通。最要命的是,他不认为李小芸还赶得上。   李小芸没想到对方妥协了。她懒得去想太监的想法,急忙称是。听了刚才李小芸一番话,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忍心责难一名小姑娘。所以大家开始赶路,即便如此,还是在半路堵住。今个赶往西城看热闹的本就人多,他们又错过了禁道期。   所谓禁道期,便是绣娘子比试开始半个时辰以前,只允许特殊车辆行驶。前来接李小芸的车子便是特殊车辆。可是王太监故意让车夫绕路,以至于他们过了可以畅行的时期。如今就算可以让其他车辆给他们让路,马车也走不动了。   很快,便是演武场大门关闭的时间。   李小芸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跳下马车,她将长裙撩起系住,左右手开弓一边拨拉人,一边狂奔。侍女和车夫原本想追着她跑,却发现早早的被落在身后。   侍女望着她远去的身影,道:“这女孩真有勇气,若是可以赶上,定会大放异彩。”   另外一名侍女点了点头,说:“气势慎人,明明是赶不上了却停不下来的往前冲。女孩跑成那样,我……反正是不好意思,我不追了。”   李小芸根本顾不及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她的身心只有一个信念,必须要赶上!师傅李兰十余年的寄托,她自己曾经付出多年努力的过往,远在边疆的小不点,她为了他们,也一定要赶上!她要拿到顾绣绣谱,她要在贵人面前露脸……她要拔得头筹,她一定可以!   演武场的副楼上,李旻晟身穿一身锦缎长跑,面带微笑的前后应承。他一路下了楼,来到签到处,问道:“李小芸来了么。”   签到官一愣,说:“李公子,绣娘子基本都到了,唯独不见您问到的李姑娘。她是来自如意绣纺,对吧。没错,册子上没有她的名字。”   李旻晟眉头紧皱,右手从宽袖中拿出一锭银子塞过去,说:“麻烦大人稍等通融一下,我帮她签到可以吗?”   签到官笑道:“公子,不是本官拦着您,可是今个来的大人物太多。您帮他签到无所谓,万一她最后没来怎么办。”   李旻晟咬住唇角,坚定道:“她一定会来的。”   签到官犹豫了一会,说:“这样吧,我再等一等,您快去寻她可好。”   李旻晟急忙应声,大步向外面走去,正好碰到了李小花。   他脸色不善,李小花扬起头,笑道:“咦,李大哥这是要去哪里呢。”   李旻晟躲过她伸过来的手,客气道:“出去一趟。”   “出去么?我那亲妹妹还没到吗?”李小花扬起下巴,心有不甘道。从小到大,二狗子从未违逆过她的话,如今倒是有趣,竟是瞒着她帮了李小芸!若不是她今日多看了一眼名册,尚不知道李小芸入选了。   李旻晟着急去寻李小芸,懒得同李小花说话,便敷衍道:“先行走了。”他绕过她,扬长而去。   李小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越发怨恨起李小芸,曾几何时,李旻晟倒是心疼起李小芸来了。她转过身派一名宫女,道:“去问签到官,刚才李旻晟同他说了什么。”   小宫女走了一趟回来,将刚才李旻晟为李小芸求情的事情告知李小花。李小花右手攥着左手,不停拨弄着指上的皮肤,只觉得心脏处是钻心的疼痛。她以前是看不上李旻晟,但是不意味着就允许他和李小芸情投意合!更何况她现在看李旻晟甚好呢!   李小芸很努力很努力的奔跑,和煦的春风明明是温暖的,却特别硬,打在她的脸上,莫名的刺痛。她的双眼有些模糊,湿润的泪水迷了眼,偷偷的流了出来。李小芸胡乱一抹,整个人毫无知觉的向前奔跑,直到她感觉眼前发晕,两腿发软快倒掉的时候,迎面而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诧异的抬起头,朦胧的目光里,是李旻晟柔和的脸颊,她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道:“李大哥,我还赶的上么,求求你带我去吧,我一定要赶上。”   李旻晟用力的将眼前柔弱失控的女孩搂入怀里,右手用力的捏着她的衣服,告诉她:“赶得上,我骑了马,特意去从五皇子那借来了令牌,咱们走官道进内城!”   “好,你带着我。我……必须一定要赶上!”李小芸听说有机会赶上,二话不说止住想要发生大哭的心情,这种时候,哭又有什么用!   李旻晟低头看着她,心疼的抬起手掌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道:“不哭,我们走。”   “走!”李小芸被他用力一拉就上了马。两个人一路狂奔进入内城,从北面清干净的道绕路感到演武场。他们手持五皇子令牌,倒是一路畅通来到签到处。   眼看着签到官已经收场,李旻晟直接出示令牌,又塞给了对方一锭银子,签到官急忙临时为李小芸做了笔录。他叹气道:“幸好册子未送上去,否则谁来也救不了这姑娘。”   李小芸没说话,她整个人快累虚脱,若不是心底的执着,她怕是真赶不到此处。   李旻晟右手撑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小芸,看到了吗?你登记成功了,你可以参加比试,快打起精神来!”   李小芸闭了下眼睛,她的眼眶发干,她真是何德何能有这般“疼爱”自己的姐姐!她吸了吸鼻头,用力咬破嘴唇,鲜红的血腥味让她头脑清醒许多。   “你疯了啊!”李旻晟被她吓傻,急忙用袖子擦干净她的唇角,道:“你这是何苦。实在不成,就退出吧……”他看着眼前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李小芸,心脏处揪着发疼。   “没事儿,我好了!”李小芸史无前例的镇定道。她仰起头看了一眼远处一白如洗的天空,天真的很高,万里无云,这,便是她的战场!只要有一口气在,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快去场地吧,稍后还要再次点名呢。”签到官好心提醒他们。   李旻晟不放心,亲自送她过去。演武场背后的大堂内,此时聚集了所有的绣娘子,每个人身边都有家奴伺候,唯有李小芸,跟着李旻晟。李旻晟在绣房世家中也算是名人了,所以他的到来多少引起了女孩的瞩目。   尤其是叶兰晴,心里妒忌的快发疯了。她主动走过去迎向他们,道:“咦,这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李小芸姑娘么。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瞧瞧这发誓,猪窝一般。”   李小芸垂下眼帘,她懒得和他们吵,她要保存精力用在稍后的比试里面。她右手伸到脑后,把金钗一□□,整个发髻彻底散开,墨黑色的发丝好像幕布似的落下,如同最精致的绸缎。   李旻晟一怔,只觉得鼻尖传来属于李小芸发丝的清香。他差点冲动的伸出手去捞起这柔韧的黑丝,替她绑起来。   李小芸表情肃穆,两只手在脑后随便一束,将长发束成了一条高辫子。这发髻像是书生模样,不过却显得利落许多。她把凤钗递给李旻晟,道:“帮我收起来吧,用不上了。”   李旻晟嗯了一声,望着眼前无比沉静落寞的面容,心生怜悯。   叶兰晴气不过,继续讽刺道:“我说你怎么能入选最终比试呢,原来是背后有人。”她说的大声,引来旁边修娘子的议论纷纷。大家望着李小芸,谁都没有听说过如意绣纺,自然认定她是靠李旻晟才得以进了最终比试,不由得冷目相看。   还有同叶兰晴交好的人说了些风凉话,李小芸听着面无表情。   “姑娘们,我们准备要出去了。进了会场,便不可以在像现在这般说话哦。”一名身着襦裙的宫女在前面扬声道。   李小芸深吸口气,她望着大堂外面明亮的演武场地,知晓一旦进入场地,四面都是看着他们的人。   她刚要走,便感觉身后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李旻晟幽深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李旻晟眼眸特别的深沉。   “小芸,别人泼在你身上的冷水,早晚有一日,我们用实力烧开了泼回去。”他左手攥拳,右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手心。   李小芸忽的有些释然,她摇摇头,目光坚定看向李旻晟,柔声道:“李大哥,你放心吧……李小芸是要做石灰一般的人,别人越泼冷水,我反而越沸腾。我调整完毕,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小芸……”李旻晟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好想将这张自信柔和的面孔,深深的印刻在了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李小芸表情沉静安详,她正式向李旻晟福了个身,挺起胸膛向会场走去。 ☆、vip60   李小芸深吸口气,大步走出了休憩的地方。顿时,一片和煦的春风夹杂着明亮的日光扑面而来,她觉得晃眼,忍不住用右手遮了下眼睛。   耳边传来雷鸣般的鼓声,她惊讶的放下手,入眼的是空旷的场地,上面立着三十把桌椅。每把桌椅隔的老远,她尽量控制着脚下的步伐,随着侍女的引领,走到她的座位。   她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正对面是两座阁楼,一层下面站满了身着金色铠甲的将士,二层有侍女撑着大伞遮挡阳光。这伞的叶面极大,每一把都做工精致,上面仿若真物的刺绣映衬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她深吸口气,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绣娘子们的背后是观众的座位台。左右两面的街道早就被侍卫们封堵住。将士们层层围住了这片空地。而在层层将士的外围,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李小芸身材高挑,都觉得那是一片望不到头的人还,可见前来凑热闹的民众之多。   她右手摸了下耳朵,将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李小芸,你看到了,这是属于你的战场。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你,关注你,你何德何能!所以,小芸,你不要怕清清白白的输掉比试,但是绝对不能败给自己,不能怯场。   是的,她不可以怯场!   李小芸垂下眼眸,两手相握垂于胸前,整张脸颊肃穆冷静。   二层的角落,李旻晟坐在一张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小芸。   此时的小芸在芸芸众生之中并不出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未如此清晰的看到过李小芸。她的发誓是简单的辫子,不过是束上一根绳带,可是那墨黑色长发却好像是画出来似的,深深的映入他的眼帘,好像黏住了他的目光,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李小花同样盯着李小芸猛看,她心有不甘,为何这万人瞩目的场合,偏偏存在一个李小芸。她站在李太后身旁,是正对着绣娘子的位置。但凡可以坐在贵人对过的位置,必然是四大绣坊培养出的技法出众的娘子。相较于位于角落的李小芸,李太后自然没有很认真的去观摩。   她眯着眼睛,忽的开口道:“咦,小花,这名册上有个姑娘叫做李小芸,同你只差一个字。我看她下面写着东宁郡李家村人士,莫不是你识得的人?”   李小花咬住下唇,不情愿的开口,说:“回禀太后娘娘,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我曾经讲起过的嫡亲妹妹,李小芸。”   “哦?就是你那因为身子不好,备受爹娘惯养的妹妹么?”可见在李小花的故事里,李小芸不仅是个因为身体不好变胖的丫头,还是性子是微微骄纵的女孩。   李小花硬着头皮称是,心里却是将李小芸骂了一百八十遍都不嫌多。   李太后抬起下巴,说:“在哪里呢?”她之所以会关注李家村的一切,其实是想多了解李桓煜的事情,总是听李小花一个人讲,耳朵都听腻了。   每次想起白氏传来的消息,她便会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些年来,对于李家的愧疚,李太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今圣上是她千挑万选定下来的,不曾想给娘家带来血顶之灾。好在多年压抑低调一路走下来,她嫡亲的侄孙儿,终于长大了。   早晚有一日,只要她活着,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都逃不了。当今圣上,呵呵,就怕是她都熬着没死呢,那她的“亲”儿子会先她一步离去。有了镇南侯李家的前车之鉴,当今皇后娘家靖远侯府欧阳氏一族,难道会任人宰割么!   六皇子是欧阳家最大的砝码,不管京中谁登基,他们总有借口杀回来。   “在哪儿呢,你倒是指给我看看啊……”李太后慢悠悠的嗓音十分洪亮,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自然也扭过头来看。   李小花不甘心的垫着脚尖寻了会,说:“禀太后娘娘,在第三排的西南角。”   “呦,这位置排的,故意让我寻不着啊。”李太后不耐烦撇了撇唇角。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太监立刻上前服侍,说:“不然给李姑娘换个位置呢。”   “不了,知道的是让她换位置。不知道的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大太监呵呵俯身称是,心里却是将安排座位的太监记住,稍后决定罚他一顿。   李小花的嫡亲妹子来参加笔试,太后娘娘能不问吗?   这帮绣娘子想出头,塞钱给好处一个劲往前排,可是人家太后娘娘知道他们个屁啊。也不打听清楚李小芸的背景,便胡乱安排位置。对于奴才们来说,这人背景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贵人知道不知道,惦记不惦记。   主子放个屁都是大事件!   太后娘娘象征性的抬了下眼皮,淡淡的说:“太远了,还是比试后直接宣她过来说话吧。”   一旁太监急忙应声,暗自把李小芸的名字记下来。   这女孩要么就是大造化,要么就是大不造化,全看太后娘娘一念之间。可是依着太后娘娘对李小花的宠爱程度来看,应该会比较偏爱她的妹子。片刻间,上面的圣意下面就感受到了,李小芸稀里糊涂的被换了个侍女,就连桌上笔墨似乎都又重新上了一份。   不过绣娘子比试,干嘛要笔墨。   李小芸没敢多问,聚精会神的看向前方考官。兴许是考虑到演武场比较空旷,考官的声音无法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以制作了专门的考试手册。   李小芸接过侍女下发的手册,打开一看,不由得怔住。   这手册上寥寥几句话便将过程讲解的十分清楚。同样的手册贵人们也是人手一份,李太后让人念出来听,乐道:“这定是陈家那丫头搞出来的吧。还挺有新意。”   贤妃娘娘旁边附和,说:“可不是么。这孩子简直是把一场考试整合成戏码,定是知道太后娘娘爱看戏吧。这份心思真是难得。您不晓得,前几日她和三公主来管我要人的时候口可正了,还瞒着不告诉我去干什么!”众人皆知,陈诺曦曾被寺庙高僧断言身世不凡,贤妃娘娘早有意让她做五皇子正妃呢。   李太后咯咯咯的乐了两声,道:“全当是看戏吧。”   原来所谓绣娘子终试的考题果然是大黎服饰有关系。为了让过程不那么枯燥有看头,身为京城名媛中极其有想法陈诺曦寻来来自大黎各个经营的女孩,统共三十位。这些女孩全部着相同的衣裳,一样的发誓,素颜站在空旷的场地上。   对于脸盲症的李小芸来说,这世上完没有此刻尴尬了,她竟然觉得眼前三十个女孩看起来跟一个人似的。可是这考试的内容就是给他们做一套适合他们的衣裳。做衣裳对于绣娘子们来说并不难,但是什么叫做适合?   适合么,便是每个女孩可以回答三个问题。你根据她的答案和气质对其身份进行猜测,然后现场刺绣服侍。考虑到时间因素,白色为底的衣裳有许多成品,或是襦裙,或是敞胸长衫,又或者是宽袖礼服,总之没有刺绣的底色衣裳都备好了的。   李小芸不由得对李旻晟心怀感激,若不是临时抱佛脚特意研究了大黎仕女图,怕是此时对女子服侍完全没概念。她深吸口气,好歹自个算是押对题了么。   李旻晟望着楼下白裙女子们,唇角不由得扬起,貌似他给的考题是有相关联了。可以帮到小芸,太好了。尤其是现在快累惨了的李小芸……   李小芸并没有主动去抢三十名女孩,看面相这种事儿,她从来都是不会的。索性顺其自然,于是那些告状的,或者过于矮小,要么是过于皮肤黝黑总之辨识度极高的女孩反而容易被绣女们选中。李小芸见很多人挑的差不多了,才走入会场。她见角落里一名皮肤白皙的女孩无人问津,就走了过去,道:“你乐意和我走么?”   女孩一怔,道:“这又岂非是我乐意不乐意的……”   “好吧。”李小芸尴尬的伸出手,牵着女孩回到了自个座位上。因为场地很是宽阔,桌子之间的距离亦是极大的。远处人群中传来喝彩声,倒不是觉得多精彩,怕是单纯的看到一群女孩子花枝招展的样子就觉得养眼吧。   出题者的想法可真是奇异,李小芸暗自琢磨。她让女孩坐下来,歪着头仔细看向女孩。她只有三次提问的机会,总是不好轻易浪费掉。兴许是看的太久,女孩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倒是说话呀,别人都开始量体裁衣,你莫不是就要和我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着。”   李小芸哦了一声,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这女孩不够耐心脾气不好,有些大小姐性子。应该不是来自市井的女孩。   难道是官家小姐,甚至……更高。   李小芸想了片刻,在侍女的监督下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姑娘平时最喜欢干的事情。”   皮肤白皙的女子淡淡道:“听戏。”   李小芸愣了片刻,坐实心底想法。她说的是爱听戏,不是爱唱戏,那么便是观众而不可能是卖唱者本身,坐实了她先前的想法,这女孩家境不凡。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官家小姐,别人问到喜好的时候,大多数会回复读书,写字,刺绣或者帮娘亲管家。可眼前女孩岁数蛮大,却根本懒得提及这些。要么是她为人大大咧咧,要么就是家里真心宠爱着她,对她亦无什么特大的要求。   上来就是听戏,多少有些轻浮?多半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不太像是清流世家的女孩。   李小芸善于思考清楚了再做决断,于是又惹毛了眼前女孩。她似乎是比她都着急道:“你还可以再问两个呢,愣神干嘛呀。”她扬声中语速过快,偶尔带出一点男方口音。李小芸是外地人,每次开口都会纠正自己的发音,所以对于女孩流露出来的南方口音有些敏感。   她撇开头,暗道:这姑娘应该并非京城人士。   外地来京人员,出身富贵,那么可以目光归结到近来回京述职的官员里面。应该不是将军世家,眼看着西疆战事要起,没听说皇帝要召回哪位前线大员。也不太可能是四品以下官员。因为大黎管制,唯有三品以上官员需要回京述职。一班大员家的女孩不会这般娇蛮,要说这姑娘像谁,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三公主的模样。   她应该不是个公主,但是不排除是个小郡主或者有封号的县主呢?李小芸尚未问后两个问题便做出判断,接连几日的比试考下来,她觉得自个快精神分裂了。   “姑娘娘亲是少数民族么?”李小芸没来由的问出第二个问题。   女孩眼底明显流露出错愕的神色,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道:“这算违规的问题吗?”   侍女想了片刻,说:“但凡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的问题,不算做违规。”   女孩咬住下唇,微微不快道:“是的。”   呀,李小芸扬起唇角,差点两只手击掌一下,她纯粹是瞎蒙的,没想到竟是蒙住了。她想起前几日同陈诺曦三公主见面的时候,他们曾提及湘云王带着小郡主入京。   会是她么?堂堂郡主来参加这种比试?不过她记得当时三公主曾说这郡主爱听戏,想要沈家班的誊抄喜谱,也搞不好会答应这种事情。   她犹豫片刻,直言道:“这位姑娘和彩霞绣坊是否有些许关系!”   女孩愣住,问责道:“大胆!你到底想试探什么。”   “姑娘,您只需答是或者不是。李娘子并未问太过的话语。”湘云王和彩霞绣纺都地处湘州。   这女孩心情极其不快,撅着嘴巴,闷声道:“是。”   李小芸会心一笑,其实不知道这些也无所谓,但是了解越多反而多了几分致胜的筹码。考虑到女孩的故乡八成是湘州,不如用类似于湘绣的方式为她绣一件长裙,倒是不错。她决定动工,拿着尺子为女孩量身,这才发现,周围大多数人早就开始刺绣。   绝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可以从面相便看出女孩子们的身份。与其花费时间在识人身份方面,不如用心于刺绣,毕竟识人方面未必能答对,还非常浪费时间。况且,绣娘子比试,最终拿出来令人信服的制胜法宝,还是刺绣的成品。   阁楼二层,贵人们围着太后娘娘一团和气,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说小郦儿,你们家祁芸竟是打扮成这副样子给人家当仕女去啦。”   被唤作郦儿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她面容白皙,眉眼清秀,岁月并未给她的皮肤带来痕迹,反而让她额头处落下的发丝更多了几分道不明的韵味。   这位郦儿姑娘全名夏郦儿,是曾经的云南王独女,如今的湘云王妃。   她捂嘴浅笑,道:“祁芸和三公主殿下打赌,输了就答应他们去胡闹了。哎,这孩子我也管不了,眼看着快及笄,还没定亲。家里那头怕是没有合适人选,此次入京还要请太后娘娘帮忙看着点呢。”   太后娘娘扬起唇角,自嘲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眼光不好呢。”   众人急忙摇头,说:“哪里的话,老祖宗身体最是好了。”   李太后眯着眼睛,没有应声。考虑到贵人们的喜好,整个比试定在半个时辰内完成。这世间可谓是极短的,根本无法认真去完成一副绣品。   没一会,李小芸悲剧的发现,她期初太过认真,随着大家渐渐散去,她竟是又成了最慢的绣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她心里着急,索性拇指和食指夹针,无名指和中指也不放下针了,左手还拿着另外颜色线的细针,一时间好像在编麻花似的上演着令人称奇的绣法。   因为人少了,她便显得出众,太后娘娘本是疲倦的眼眸不由得一亮,说:“咦,小花,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妹子么!”   李小花扯着唇角,称是道。心里却暗怪李小芸有心计,竟是故意延长比试时间,独留自己一个人在会场上,这不是让人不想注意都难吗?“   李小芸完全沉浸在刺绣之中,眼前这位贵女性格张扬,容貌艳丽,言辞跋扈,她莫名的就想起盛放的孔雀。它在一片翠竹林里面,孤芳自赏,独自盛开!   她独辟蹊径选择靛蓝色这种很大气的颜色作为底色,在上面个绣起了金色的凤凰。凤凰羽毛选了了艳丽的红色,三种极少交叉在一起的色泽映衬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特别亮眼。她记得当下京城贵女间特别盛行胸衫敞开的款式,毫不犹豫的在领子处做了特别的刺绣处理,还给长裙配上一条素色的绸带。   众人都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住全部的目光,四周陷入了吓人的寂静之中。兴许是早年陪李桓煜练字练就的特殊技能,李小芸最多做到过双手拿四根针,不放针穿插刺绣。   她好像在书写书法,又好像是着墨画画,动作优雅,因为拿针手法极其特殊,竟是看不出她指尖处针线的走势。只觉得她一会仰头,眉眼带笑,自信满满,一会蹙眉,目录沉思,手腕处灵活的起始转折收,娴熟中透着几分道不明的韵味。   这是一种“势”!   李太后不由得探了□子,没想到一个名小小的绣娘子,身上竟然隐隐道出一种“势”的气质。在每个行业里,都有一种可以将技法发挥到极致的状态。比如打铁的铁匠,他千篇一律的做同一个动作,抬起铁锤,狠狠落下,再次抬起。久而久之,他的身上便有一种坚韧的气质,行业内叫做势。这种势会影响到其他人,让人发自内心的由衷敬佩。   身为考官的顾三娘子此时也是炯炯有神的盯着李小芸,这种捏针手法,倒不是办不到。他们顾家早先就曾因为既要笔墨提高其画性,又要刺绣探究其绣性,讲究一心二用,一手那两针。对此,更是有先人独创出一种方式,怎么和眼前女孩的雷同呢。   她急忙命人拿来李小芸的手册,待看到师承顾绣的时候,浑身一僵,眼眶竟是莫名湿润起来,捧着手册的两手微微颤抖。   旁边,李太后咳嗽一声,贵人们方全部回过神来。   贤妃娘娘率先开口,拍马屁道:“不愧是太后娘娘身边宫女的嫡亲妹子,瞧瞧这淡然自得的气势。这是哪里,这里是演武场,周围人数成百上千,她竟是仿若无人之地,反倒是把我们目光吸引过去。”   噗……李太后乐了,说:“你嘴甜倒是真甜,人家小芸绣的好,同小花有什么关系。”   众人听到此处,急忙都笑了,缓解了原本尴尬的气氛。李旻晟去始终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空场上额头浸出汗水的女孩。她的容颜并不艳丽,却是那般耀眼的展现在世人面前,她的眼睛亦不够清明,却好像一缕树荫下和煦的暖阳,带着温暖,让他浑身洋溢着道不明的暖呼呼的感觉。   小芸,你真棒!李旻晟莫名的就感叹起来,直到李小芸自个完成绣品,长吁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她……竟是又成了最后交卷的人。   李小芸立刻紧张无比,硬着头皮道:“这位姐姐,我……”   “没事儿,贵人们说了,让你绣完,所以才不曾打扰。”侍女恭敬道,她刚刚离李小芸最近,被她那副舍我其谁的专注劲儿感染到了。   “我,我好了。”李小芸喘喘不安的交卷,但愿没惹出大麻烦。却不曾想到耳边却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她不晓得这掌声是给谁的,只觉得脸颊通红,快烧了起来。   远处,阳光明媚,整片大地,是这般的明亮,仿若她的人生,定会像是金子般的灿烂。李小芸迷迷糊糊的被人送了出来,尚来不及去询问到底发生过什么,就被门口处的李兰拥抱住了。   “师傅!”李小芸脸蛋红扑扑的,小声说:“我好像,表现的还不错。刚才感觉可好了,一切特别的顺,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多难。”   “傻孩子。你刚才沉浸到了一种最理想的刺绣状态,并非一般人可以达到的。下次再想进入这种状态也不容易……”李兰捏了下她的脸蛋,说:“走吧。结果当场不宣布的。贵人们都累了,怕是要吃午饭。”   “那我们呢?”李小芸问道。   “我们也有饭局。归根到底,任何一种形式的比试都是一种交际。你们都很年轻,可以借此机会结交一些小伙伴们。”李兰耐心的解释着。   “小芸!”李旻晟扬声道,他玉面如冠,大步走过来脚下带风,真是惹人瞩目呢。   李小芸脸上一红,她回想起刚才比试前在李旻晟面前的失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暖阳下,李旻晟明亮的脸越来越近,她急忙说:“李大哥,今天……谢谢你。”   李旻晟一怔,摇摇头,深沉的目光带着几分喜色,说:“小芸,你表现的真好。比试的结果一定会很出色的,我都为你感到骄傲呢。”   “是啊,我很骄傲呢。”李兰接话道。她左手挽着李小芸,右手挽住李旻晟,说:“今天好高兴,小芸肯定是饿了,走,吃饭去!”   三个人兴奋的朝饭堂走去。这饭堂对绣娘子和绣纺开放,拿着手牌便可以进入。李兰从怀里掏出绣纺的手牌递过去,她扭过头,不由的一怔。   李小芸感觉到了她动作的僵硬,抬起头道:“师傅,怎么了?”   李兰甩了下头,皱眉道:“没什么,就是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   李旻晟听到后说:“谁呀,我认识么?难道又是老家的人进京了……”   李兰垂下眼眸,浅笑道:“定是我看错了,那人不可能出现在京城。”   李旻晟哦了一声,目光又落在李小芸墨色的长发处,踌躇了片刻,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似的说:“小芸,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梳头好了。”   李小芸一愣,脸颊处发红。   女子发肤,受之父母,一般不能为为人说道。李旻晟对她说这些,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旻晟也故作没事儿人似的左右张望,右手忽的就攥住了李小芸手腕,硬生生的拉着她大步朝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先吃午饭吧,否则饭堂都是剩饭了。”   他的眼神莫测高深,脸颊处亦有些许红晕,用力的指尖隐隐颤抖着。 ☆、VIP61   李小芸感觉整个人被电了似的,嗖的一下就想用力抽出柔夷。可是李旻晟攥的很紧,她一使劲没抽出来不要紧,整个人顺势就奔着李桓煜扑了过去,狠狠的撞到他的背上。   李旻晟本是有些紧张,见她如此狼狈反而轻松下来,说:“怎么,李小芸你投怀送抱么。”   李小芸脸颊通红,恼羞道:“胡说什么!你给我放手啊……”   李旻晟立刻松开,李小芸又差点仰过去,于是最后还是被李旻晟一把拉住,这才没有倒下。李小芸慌乱的站好,顾左言他,道:“那边有位置,我先过去了。”   她才走两步,又被人影挡住,陈翩翩笑呵呵的挽住她的胳臂,说:“喂,小芸你刚刚好厉害,连我爷爷都询问我你是谁呢!”   李小芸深吸口气,她差点被陈翩翩吓了一跳。   “来这吃吧,我也刚到。不过饭堂都是大锅饭,吩咐下人去撑即可。”陈翩翩又现成的侍女借给李小芸用。她的师傅李兰还有徐师傅都被其他绣坊的娘子们拦住,彼此交流经验心得呢。   李小芸回头张望了下,奇怪,李旻晟没跟过来……   她用力甩甩头,暗道:没跟过来还不好!整个人怪兮兮的,她还是躲着他一些吧。   “小芸,我爷爷说会有四五名绣娘子可以进宫被贵人们召见。”陈翩翩开口,眨了眨眼睛,小声的说:“你知道么,本来潜规则是四大绣坊各出一名,现在么,你表现那么出色,自动锁定一个名额。各大绣坊的执事大人们不干了,谁都不乐意牺牲掉自己的名额,所以不出意外,会有五个绣娘子可以进宫。”   李小芸谦虚的一笑,说:“所谓比试,总要有个名次吧……”   陈翩翩摇摇头,道:“未必是通俗的一二三等。因为绣娘子说是比试,其实也是各家绣坊宣传自己的场合,若不是贵人们注意到了你的表现,有人好像是念叨了你的名字,否则不管你的绣品再好,也不可能脱颖而出。”   李小芸哦了一声,虽然有些不甘心,却可以理解。主办方就是各大绣坊,费时费力总不能落不得好处吧。比如说这次最终比试,连演武场都给用上了,最后不过是一场讨好宫里贵人们的表演。统共下来才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哪里可以真心静下来做出有良心的绣品?   “小芸,叶兰晴来了。”陈翩翩戳了下李小芸,小声道:“你到底哪里和她犯冲,我瞅着她对你的怨恨比对我的还要多。”   李小芸脸上热了一下,问她:“叶家要和李记商行结亲家吗?”   陈翩翩一愣,不屑道:“那也要李家公子看得上她吧。我可是听说李家公子有心上人,就等着日后得了恩典出宫成亲呢。”   噗……李小芸差点把刚塞进嘴巴里的米饭吐出来。翩翩说的这人应该就是李小花吧。她终于是肯嫁给李旻晟了么?   李小芸叹了口气,以前说起二狗子和小花姐,她的心脏处跟针扎的似的。如今听说小花终于是看得上李旻晟了,她反而心里没那么难受,或许时间真的可以带走许多东西吧。这段感情,还没有说开始呢,便已经结束了。   噗通一声,旁边座位坐下了个人,正是叶兰晴。她脸色不善,吩咐侍女去倒茶水。   陈翩翩一脸不爽的看着她,道:“叶小姐大驾光临,难道不该问问这地方是否有人么?可不是谁都爱和你一桌子吃饭的。”   陈翩翩不忘做出一副食难下咽的表情,让原本紧张兮兮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李小芸闷头吃饭,她折腾一上午可是饿了,懒得参与这群所谓锦绣世家子女之间的吵架之中。   叶兰晴吸了吸鼻头,盯着李小芸看了又看。她也不说话,这动作放在其他人眼里着实诡异。尤其是李小芸,只觉得四周冷风嗖嗖嗖的不停拂面而过,阴森森的。她终于是无法淡定的视若无睹,抬起头,淡淡的开口,道:“叶姑娘看我干什么。”   叶兰晴不说,扭捏的歪了下头,喝了口茶水。   李小芸低下头,继续闷头吃饭。可是叶兰晴又不由自主的盯着她开始看,忽的开口道:“你和李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陈翩翩猛的捂住嘴巴,好吧,她只是没想到叶兰晴发呆半天第一句竟是这个。她所说的李大哥必然就是李记商行的李旻晟李少爷喽。这人和小芸有什么关系。   若说一定要寻什么共性,就是他们都姓李!   叶兰晴这话说起来容易让人误会。李小芸环视一周,好在桌子上就三个人,顿时,陈翩翩的存在显得有些多余。她也隐隐觉得尴尬,却止不住八卦的心思,屁股死沉的坐在原位不动换。   李小芸佯装没有听见,继续吃自个的饭。她决定吃完就回家,反正结果暂时出不来。就算出来的结果也是几大势力协商后被认同的结果。并未是真本事拼出什么高下。   若不是为了顾氏绣谱,她不会如此执着。   叶兰晴咬住唇角,眼眶发红,委屈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是李大哥喜欢的那个女孩。”   ……李小芸真想哭……她岂不是替李小花躺枪了么。李小芸抬起头,很镇定的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李旻晟喜欢的人。他啊……”李小芸忽的怔住,记忆似乎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二狗子纯净的目光,树荫下灿烂的笑脸。   “我和他不过是同乡,他先来的京城,我后到的,所以他对我多少会有些特别的照顾。至于李旻晟喜欢的姑娘,确实是存在的。同我有些关联,却并不是我。他从小到大,他一直心里念着想着的人都是那个女孩。”   李小芸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不乐意承认,二狗子待李小花的一颗心,真是天地可鉴。据说李旻晟这些年游走在各个坊间,也从未传出和哪位名伶有染,可见其心性了吧。   她认为自己和叶兰晴不是一路人,却不会因为李旻晟的事情看不起她。每个女孩心里都会对某个人产生过朦胧的念想。叶兰晴再不耻,也不如她当年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般的感觉。   那时候的自己,肥胖,丑陋,不堪。   李小芸忽的有些感慨,她竟是有过这么一段难以启齿的岁月,身体里充满了自暴自弃的情绪。若不是后来专心带孩子,同李先生学习读书,眼界儿必然像是很多普通小村妞似的。   想起李桓煜,李小芸的眼底爬上了一抹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   青山绿水,十几里地,就是一个女孩的一辈子。很多人没有走出过大山,也过得安详自得。只要是无愧于心的喜欢,谁都没有资格鄙视你。   叶兰晴的下唇都快被自个咬破了,她擦了下眼角,说:“可是若不是你。为何以前李大哥从未那般同我说话,今日去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李小芸一怔,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叶兰晴吸了口气,似乎是被李小芸一身正气感染到了,她莫名的对她信服起来,道:“我提前交卷后就去寻家人,正好碰到李大哥。本是想上前寻几句鼓励,却被他冷淡的回绝。还直言我是大姑娘了不该总是主动去寻他,少接触比较好。”   ……   李小芸蹙眉,直言道:“李旻晟这般说话也是为了你好吧。”连她都听到了关于叶兰晴倒追李旻晟的传闻,若是李旻晟无意娶她,这种流言终归对女孩名节来说不好吧。   叶兰晴不甘心的说:“你没骗我么。”   李小芸眉头皱了起来,说:“我骗你干什么。不过,你们的事情同我无关。叶姑娘,你似乎问错人了呢。”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从不见李大哥亲近谁,他却对你这般好。我刚刚全都看到了,他特意去寻你,还领着你来饭堂。”   李小芸无语的扯着唇角笑了出声,她歪着头,可能是旁观者清吧。李旻晟近来似乎待她确实比以前都好,可是为什么呢?莫不是她坦诚了当年的那个人是自己后,他难道会变了心仪的目标。这话说出去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   不可能的……这些年大家相处下来,她不信李旻晟自己没有发现李小花根本不喜欢他。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有自知之明,她模样变化大,完全不是二狗子当年喜欢的小姑娘了。相反,倒是李小花符合他记忆中的样貌,没道理在李小花对李旻晟伸出橄榄枝后,李旻晟反而不接着。   李小芸甩甩头,她万不可领会错了意思,否则丢人现眼的还会是她。两个人的对话还没完,李小芸就感觉饭桌上的日光被什么遮挡住了。她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李旻晟金丝绸缎的白色长衫。   “小芸,你是要回去了么。我送你。”李旻晟扬起唇角,眼底带笑的说着。他温文儒雅,白净的脸颊好像闪着光。   李小芸才听完身为李旻晟爱慕者的叶兰晴的控诉,此时若是就这么和李旻晟离去,岂不是……很是人神共愤了,尤其是对叶兰晴来说,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果然,叶兰晴沉了脸,尚未学会掩饰心机的小姑娘眼看着快哭了。   陈翩翩也是满脸错愕,她急忙站起来,说:“李大少,你真的和我们小芸关系好么。”陈翩翩嘴巴甜,一时间就把自个放在和李小芸是一条路上的人。   李旻晟同陈翩翩自然是见过,不过并不熟悉。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小芸身上,说:“她累了,我先送她回去,改日你们再聊。”   “李大哥真是体贴人呀……”陈翩翩不放过任何戳叶兰晴心窝的机会。   李小芸蹙眉,却是不想如此欺负人。最主要的是她曾经何尝不是叶兰晴,不过是她没那么娇蛮不讲理吧。   李小芸垂下眼眸,客气道:“李旻晟,我等师傅呢。你有事儿就先回去吧。”   李旻晟一愣,似乎是没把她的拒绝放在眼里,目光深沉,道:“别人都叫我李大哥。倒是你,我们相识十余年,我当不起你一句大哥么。”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抹道不明的韵味。   “这……”李小芸心底莫名的慌了。   他轻轻低下头,嘴巴附在李小芸耳边说:“小芸,你莫不是逼我强拉你走么。现在可不是刚才般没人看着!”   李小芸吓了一跳,耳朵痒痒的急忙后撤了一下。她盯着李旻晟的目光,见他竟是认真的,无语的咬牙道:“走!去问问我师傅走不走……”   李旻晟忽的就笑了起来,他亲近的拍了下李小芸的额头,说:“以前都是你追着我,为何现在却老躲着我。成何体统!”所谓体统和她躲他有半吊钱的关系么!   李小芸怕越说越错,索性急忙和陈翩翩道别后匆忙离去。   陈翩翩若有所思望着李小芸离去的背影,冲叶兰晴说道:“你可看的清楚。若说谁喜欢谁,也是李家大公子喜欢小芸么。小芸分明对他没意思的。”   叶兰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又不是喜欢你,自鸣得意个什么劲儿。”她跺了下脚,生气的转身离开。   李小芸去寻李兰,却被告知遇到了多年前的朋友,决定再多待会。而且作为如意绣坊在京城少得可怜的主事人,李兰也确实需要多走动一下。   一时间李小芸走也不是,留下似乎也哪里不对。   她硬着头皮和李旻晟一起离开,两个人走了会,她才想起来,道:“你不是骑马来的么。”   李旻晟点了下头,说:“嗯,不过我遣人去赶来马车。京城有专门给姑娘设计发髻的地方,你想去看看么。说起来你来京城还没怎么逛呢吧。”   “我……”李小芸有些心动,暗骂自个没出息,这么容易被收买!她强压下小女孩子的好奇心,拒绝道:“不了,家里还好多事情要做呢。我回去吧。”   “哦。”李旻晟微微有些失望的情绪,他淡淡的说:“本是特意腾出了一天,还想带你遛遛。”   “来日方长,不在乎这片刻么。”李小芸敷衍道。   “那明日呢?出榜怎么也要好几天,明天你应该有空吧。”李旻晟追问道。   寂静的长道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午后太阳微热,李旻晟还撑起了一把伞,弄的李小芸浑身哪里都不自在起来。她从未被人精心照料过,只觉得何德何能,李旻晟忽然待她如此细致入微。她终是不想别扭下去,索性直言道:“李旻晟,你不觉得最近几日自己很奇怪么?”   李旻晟沉默下来。他很高,李小芸的额头也就是他脖颈处,他低着头,李小芸抬着头。   他逆着光,脸上忽明忽暗,唇角忽的一扬,道:“我也不知道……”   李小芸垂下眼眸,心情莫名慌乱起来,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午后的日头又特别的晒,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或者佯装无事继续顾左右而言他般的装傻下去。   可是她再傻,也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吧。   李旻晟忽近忽远的试探当是玩弄傻子呢么!   李小芸抬起头啪的一下子推开他的伞,她站在一望无尽头的青石板路上,扬起下巴,认真的看向李旻晟,说:“你有话直说吧。”   李旻晟见她如此正式,还特意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忽的莫名想要大笑。他果然笑了,还乐出了声音,低沉的嗓音在和煦的春风里好像都带着香甜的味道。   “小芸,你躲得那么远,害怕什么。”他很贱的扬起唇角,眯着眼睛仿佛说,李小芸,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对吧。   李小芸没来由的气急,恼羞道:“有话说话,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有意思么!”   李旻晟再次沉默下来,他面露踌躇,脸上一热,说:“我还给你的吊坠你都没看吧。”   李小芸一愣,因为决心放下,所以那吊坠虽然李旻晟硬塞回来,却是被她放进盒子里了。莫不是还有什么机关不成。她冷着脸,道:“你直说吧。”   李旻晟咬住唇角,张开嘴巴竟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蹙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傻子么,我做的还不够明显?”   “什么明显……”李小芸见他目光温和,竟是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深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她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   是她理解的意思么?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十几年了,她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李旻晟会站在这里告诉他,小芸,我做的还不够明显么!   这是哪里跟哪里,尤其是在她对过往下决心了断以后,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境地。   人的感情不是手里的风筝,能够收放自如,她曾经宁可自个流着血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进去,都不想表露出一丝对李旻晟的想法。   如今,他却站在那里,替她撑伞,送她回家,整张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宠溺笑容……她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心跳咚咚咚的好像快跳出来了。   “小芸……”李旻晟的唤声好像雷鸣,让李小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浑身发抖,转过身疯狂的跑着,好像逃命似的疯狂奔跑。   李小芸奔跑在陌生的街头,她的发丝本就没有梳起来,此时更像是个疯子。迷迷糊糊之中,回到了家里却如何都无法静下心。她告诉自己,不去想,什么都已经过去了,身体却鬼使神差的翻开箱子,取出盛放李旻晟吊坠的装饰盒。   不是要将一切都埋葬么……   她咬住下唇,打开盒子,所谓吊坠还是那块普普通通的鹅卵石,它的样子丑陋,如同李家村小河边上所有深灰色的鹅卵石一般,一点都不好看。她仔细观察这么石头,这才发现串着的红线变了样子,不再是曾经摸起来华顺的绸缎绳子,而是变成了麻花绳,再穿过鹅卵石小眼处打了个结。   是……同心结。   李小芸捂住胸口,竟是久久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整个人乱的不得了,命令自己必须干点事情转移目标。她的目光落在盒子里的信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李桓煜的来信都快落成小山了高了。   这孩子,不知道以为去游玩,哪里有打仗远行的样子。估摸着是跟在欧阳灿身边混的不错,这才可以随时给她发信。   她打开第一封信,应该是刚上路没多久就发给她的。说是路过了一座小村庄,村民十分淳朴,见他们是兵哥哥就偏要留他们休息一日。   晚上,村民烧起了篝火,有女孩跳舞,夜幕下的天空繁星满天。他头一次看到那么蓝的天空,蓝的深邃,蓝的深沉。他告诉自己最远处的那颗最明亮的星就是小芸,她陪着他,她看着他,一路向西。那一晚,他喝了酒,还吃了烤串,烤什么的都有,包括昆虫,于是第二天就水土不服拉肚子了。可是行军前行,不会因为他停下,所以硬着头皮继续走,继续走……   李小芸莫名心疼,擦了下眼角。不小点虽然无父母,却从小娇生惯养,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小屁孩难过却倔强坚持走下去的模样,惹人怜悯。   第二封信还是在路上,他的身体好了,同一起路上的小伙伴们踢蹴鞠,玩花样,蹭坏了衣裳,心疼得不得了。不过一个多月的路程,他似乎就长高了,带着的裤子都过了脚腕。西边天气冷,他没法凑活穿,就在脚腕处裹了厚重的沙袋,一边练腿劲儿,还可以保暖。但是再过几月,怕是他带着的衣服都会偏小,他叮嘱小芸,帮他赶紧做几件新裤子。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看了一眼信的落款,日期是去年腊月。   如今快五个月过去了,李桓煜岂不是早就没了衣服……   本是想看信宽宽心,不曾想才看了两封信,心情就变得更加郁闷。   这都什么事儿! ☆、vip62   李小芸打开第三封信,情绪上就有些受不了的落下眼泪。   李桓煜这傻孩子不乐意穿别人新作的棉服,愣是冻着自个也不换棉裤,于是脚腕处都落了疮。   她难过的急忙去寻针线将前些时日偶尔做过的裤子补长半截,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春天,她如今做好寄过去就是秋天。还是直接做冬服吧。   李小芸吸了吸鼻头,对李桓煜的思念如潮水般涌向心底深处。   小不点从未离家走那么远,身边还没人照顾。她突然有些暗怪自个干嘛不早看信呢,她上次的回信是在春天,李桓煜岂不是认定了她不关心他么。   李小芸花了大半日做手工,好多衣服本就是路上做的,现在不过是改一改尺寸。但是棉花什么的她却是想去寻地方弹新棉花,这样穿着舒服。反正都是晚了,索性攒下数量。   她打算一次性多做一些衣裳,敢在五月底六月初送走,打着三个月的路程,最晚九月份李桓煜也能收到……这样秋后天气转凉,他便可以穿上了。   她又打开几封信,心里顿时变得哇凉哇凉,李桓煜是可劲描述自己有多惨,多可怜。她捂着胸口,越看越心疼,泪如泉水的再次崩溃而出……李兰刚好回到府上,见李小芸一个人捧着布料头哭,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诧异道:“小芸……”   李小芸睁着红兔子似的眼睛,看向师傅,委屈的投入了李兰怀里,说:“小不点……小不点受了好多罪。”   李兰愣住,不由得失效,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前几日我看了小土豆的信,好几夜都睡不着。这孩子还都是报着喜事儿,根本没同我讲他受罪的事情呢。”   “啊?”李小芸嘟着嘴巴,说:“小土豆可真懂事儿。李桓煜那混蛋,就差拿着笔把自个伤口画出来给我看了,可劲折磨我的神经。”   “哈哈……他有力气同你诉苦,说明人还是活蹦乱跳的。”   李小芸仔细一琢磨,可不是么,有功夫来给她三天两头写信,可见日子该是不差吧。毕竟欧阳灿跟在他身边呢。   “如今考试完了,你可是要赶紧给小不点做衣服?”   “嗯。正好回来的时候听说旁边有弹棉花的,我想弄点新棉给他做衣裳。他说西河郡的冬天,比漠北还冷呢。”李小芸咬住下唇,根本不愿意去想象李桓煜可怜的样子,否则胸口处仿佛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小芸?”李兰忽的郑重唤她。   李小芸一愣,抬起头道:“嗯?”   李兰垂下眼眸,看向窗外,说:“李旻晟送你回来的么?”   “啊,哦,不是,我自个回来的……”她脸上一热,却是不想去提起这个人。   “你对他……”李兰尴尬的扯着唇角,道:“我总觉得李旻晟待你有些与众不同,你们可是发生过什么事儿?哦,如果你不乐意说就算了,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小了,好多事情你爹娘没想着给你定下来,我们不如借着此次机会在京中定下。也省的日后节外生非,你说呢?”   李小芸脸颊通红,说:“师傅,你不是说想给我说亲吧。”   李兰呵呵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说:“京城知道漠北事情的人毕竟是少数。况且你有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的机会,你年方十六,必然会有人想为你牵线搭桥。我觉得,哪怕是为了避免日后金家或者你爹娘的过多纠缠,咱们都应该把你婚事儿定下来!毕竟有贵人保媒,你爹娘能说什么?”   “话是如此……可是金家的事情不能瞒着人呀。”李小芸忧愁道。   “所以,我这不是问你和李旻晟到底怎么回事儿吗?他前些时日就很热心,却不像是近来这般做的明显。我总觉得他看你眼神不对劲,兴许是对你有意思。其实仔细想想,咱们同二狗子知根知底,他爹李铭顺在你爹那也说得上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不是很明白的么……   只是李小芸有些跨不过心底的那道坎。若是以前不曾心仪过李旻晟,现在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她以前喜欢过他呀,明明在作出了断了,又如何可以在一起。她拉不下脸面不说,也怕是真的再次李旻晟抱有期望。这些年来,她也想明白过,与其找个喜欢的男人,还不如找个靠谱的婆家。越不用投入过多的感情,搞不好婚姻反而稳定。因为她不爱那个人,便不会轻易被谁伤害。   “要不然我试探下李家,看李铭顺如何说。他是男方,若是有意必然会直接的挑明白了同我说话。你同金家的事情李家最为清楚,倒也是省了很多麻烦。”   李小芸两只手拨弄着指甲,举棋不定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同二狗子,如今还可以称得上老乡。若是真成了那种关系,感觉怪怪的。”   “这有什么怪怪的,你总是要许配人家。”李兰倒是不以为意,照她来看,若是李旻晟能娶了小芸最好不过。她歪着头,继续道:“而且这样一来,你的公婆和夫君都是熟识的人,李铭顺还可以帮你搞定你爹娘和金家,小不点日后再功成名就,他也算是你半个弟弟,李家也欺负不得你。”   李小芸见李兰一副就差拍手叫好的样子,真的有些无语。   师傅俩又说了些贴己话,外面传来大丫鬟嫣然的声音。嫣然端着水果走了进来,说:“李师傅,咱们家姑娘比试结束后,不过一个多时辰,来了好多封帖子呢。奴婢都不晓得该如何回了。什么定国公,英国公,湘南王府……总之这邀请的帖子好像雪花似的就落了下来。”   李兰嗯了一声,对此倒不很意外。   李小芸扬起唇角,说:“有没有黄怡的帖子,我答应过她比试结束后就去看她。”   “有的有的,那么奴婢就先回了她家。可是奴婢看这其他家也都是名门望族,咱们怕是没法回绝的呀。对了,还有顾三娘子的邀请帖子呢,她过几日要在西菩寺后山的尼姑庵,做一场讲学。给许多绣娘子都发了帖子了。”   李兰听到顾三娘子四个字,莫名就觉得精神抖索,很是激动不已。她攥了下李小芸的手,说:“这个一定要去!”   李小芸急忙嗯了好几声,道:“好,我肯定去的。”   “除此之外,代表松江府顾家来京的人员也令人捎了话,说是要拜访李兰师傅。您看……”   “不见。”李兰毫不犹豫的拒绝。笑话,这群人可是当初令她外祖母家倒台的罪魁祸首!   “好的,那我就命人回绝了。除此以外,黄姑娘府上的秦嬷嬷令人稍来口信儿,说是绣娘子比试结束了,但是最终的结果尚未出来。出众的绣娘子有机会进宫觐见贵人们,按照以往的章程来看,这事儿怕是会定在下个月。”   李兰哦了一声,看向李小芸,说:“听明白了么。这个月你除了给小不点做衣裳,还要学些宫里的基本礼仪。”   李小芸一阵头大,郁闷道:“不是说进宫很难么。怎么感觉没干啥就能进宫了……”李小芸没直言的是,她感觉自个拉低了入宫的门槛。   “贵人们做决议都慢着呢,几大绣纺定会借着这富裕的一个月时间发挥绣娘子比试余威,大力宣传此次比试出现不错的绣品,怕是又有一批人会被吹捧出来。”   “哦……”李小芸不甚在意的打了个哈欠,说:“我看我还是主攻给小不点做衣服吧,这孩子挺倔强的,我不想他受苦。”   李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倒是真心疼他……”   李小芸扬起唇角,温和的笑了,并没有过多的否认。李兰不晓得的是,在李小芸的脑海里,始终留存着这样一个画面。惨淡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李桓煜拿着匕首,不顾后果的捅死了金浩然,他的眼底没有畏惧,只有对她浓浓的担心。他仿若为了她去死,都会觉得是值得的。   这样的小不点,她如何会对他狠得下心呢。   可惜的是小不点可不这么认为,尤其在近五个月没有李小芸的消息后……   遥远的西河郡,李桓煜带着二十人左右的小队,外出执行任务。   李桓煜都有些惊讶,欧阳穆会直接分给他一个小队带,而且还为他配备了谋士裴永易。   四月中旬,李小芸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李桓煜已经从最初的气愤,暴走,发泄演变成如今的冷若冰霜了。   清晨,李桓煜做完马步,跳上木桩子狠狠自虐一番。   他光着膀子,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被晒成了古铜色,墨黑色额的眼眸深邃乌黑,浓密的睫毛越发卷翘起来,脸上落着汗珠,映衬在突破余白倾洒而下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他的面容本就无可挑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英俊异常。高挺的鼻梁,完美无缺的唇形,以及浑身散发着的冷峻气质,都是极其吸引年轻女孩目光的。   李桓煜不清楚的是,茂密的树林里,西河郡郡王家的小郡主就在偷偷瞄着他。   李桓煜吃过早饭后,不死人又命人去驿站询问,可有京城送过来的包裹。   答案依然是没有。   他忽然有些受伤,整个人没精打采起来。   他的谋士裴永易是李太后特意安插过来的人,所以裴先生对待李桓煜特别恭敬,比面对欧阳家子弟还要低微几分。   他同李桓煜相处一个多月后,发现李桓煜似乎特别在意驿站,总是会被影响情绪。   他急忙命人私下去打探消息,这才晓得是因为李桓煜亲近的那位姐姐长时间没有音信。小主人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初次和姐姐分开会如此挂念倒也能够理解。   听到灿哥儿讲起李桓煜的姐姐去参加绣娘子比试,裴永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来之前拿到的文案记载,不是说宫里伺候太后娘娘的女孩就是小主人的姐姐吗?   那又如何参加绣娘子比试呢。 ☆、vip63(改)   裴永易见李桓煜整个人状态不好,考虑到过几日还要出任务,便暗自命人去寻来同样来自李家村的小土豆过来问话。   小土豆跟随娘亲李兰的姓氏,大名李新。   李兰对孩子从小没有父爱的事情心里有愧,便希望他的人生是崭新的,一切从新开始,便取了“新”字为名。   李新从小跟在李桓煜身边读书玩耍,生活习性都随着李桓煜。   他身材高大,极其结实。不过他的长相随了李兰,略偏柔弱,皮肤白嫩。好在一晒就黑,几个月下来成了黑煤球,倒也不显得违和。在军队里,长得像是小白脸并不吃香……   他是李桓煜的发小,裴永易不敢轻易怠慢他。   在裴氏的观念里,李桓煜早晚会回归李家,承嗣镇南侯的爵位传承。日后他们家小主人恢复身份,飞黄腾达,肯定会给李新踅摸个一官半职。   李新纳闷新来的先生寻他何事,考虑这人是欧阳穆将军派来辅佐李大哥,他自然小心翼翼的回话。   裴永易见他进屋,立刻放下手中笔墨,吩咐道:“去给小新公子搬把椅子。”然后一阵客套的嘘寒问暖,倒是让李新浑身毛骨悚然,有些快坐不住了。   良久,裴永易见彼此寒暄差不多,直接步入正题,道:“其实在下有件事情想和小李公子确认。”   李新挑眉,这应该才是正事儿吧。他从小和李桓煜一起长大,所以一心是向着李桓煜的,对突然空降到队伍里的裴永易心怀警惕。   裴永易犹豫片刻,低声道:“欧阳将军派在下过来辅佐小李少爷,除了要帮忙谋事以外,还特意叮嘱在下务必照看好小李少爷的身体。”   ……李新蹙低头听着,没敢擅自多言。   裴永易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是在下让将军失望了。近来小李少爷心不在焉,有些过于勤勉的锻炼身体,还不听人劝说。虽然勤奋努力在军中这不是坏事儿,可是情绪上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意外听下人说,腊月里小李公子都不肯穿新衣,总是紧着那些旧衣裳换,差点冻坏了脚腕。这可不是小事儿,不知你可知道其中根源吗?”   李新一愣,考虑到李桓煜待李小芸姐姐极其特别也不是什么秘密,索性直言道:“我却是了解。李大哥从小穿便只惯小芸姐亲手制作的衣裳,不喜欢外人做的。”   裴永易一愣,说:“小芸,小芸是谁?”   “小芸全名李小芸,是当年捡到李大哥的的女孩。当年李邵和先生进京赶考,一直都是小芸姐姐在照顾李大哥的。这些年下来他们相依为命,感情甚好。欧阳家的灿公子也认识小芸。”   裴永易哦了一声,心想,这便应该是小主人心里念着的姐姐吧。   “她长得……何种模样。”裴永易垂下眼眸,试探性的问道。   小主人如此惦念一个村里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莫非这位姐姐生的天仙美人么?如此轻易便可以影响到小主人的情绪。若是如此,他有必要立刻写信给京城说一声。   不过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角色,伺候李桓煜的白嬷嬷为何没有上报呢。他哪里晓得,白嬷嬷最初觉得李小芸不足为惧,便没有说什么。后来又深深怜悯李小芸,就有些主观上刻意忽略这件事情。再说她心知李小芸对于李桓煜来说,绝对不仅仅是影响两个字可以涵盖。   李新想了片刻,脸颊微微红了一下,道:“我们小芸姐……是极好的女孩呢。”   李新统共就没见过什么女子。他娘又是寡妇,村里没人和他们家走得近。小时候,李小芸也算是极其照顾他的,再加上李桓煜也老说小芸姐好,李新便觉得,这世上小芸姐是最好的女子了。   裴永易彻底忧心起来,看李新这表情,李小芸必然是村里一枝花呀!   李新怕别人误会了李小芸,说:“先生,您别多想。我能理解李大哥待小芸姐的念想。以前,李师傅都不在村里,李大哥可以说是被小芸姐一手拉扯大的。他们从未分开过,此次却是……”   裴永易点了点头,目光忽的怔了一下。   不对,他想起留底的文案,并不曾有李小芸三个字的出现。宫里所谓小主人的姐姐名字貌似叫做李小花呢?他想了会,直言道:“你们村里是不是也有个叫李小花的姑娘。”   李新一愣,撇了撇唇角,不屑道:“可不是有个讨人厌的李小花。她是小芸的亲姐姐,爱慕虚荣,自私自利,很是烦人。若不是她,李大哥怕是都能去参加县试了,哪里需要来这里受苦!”   “嗯?”裴永易目光一愣,眯着眼睛看过去。   李新察觉到自个说错了话,岔开道:“哦,其实和李大哥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小花为了能够代表我们郡去参加京城的宫女选拔,用小芸姐姐的亲事儿贿赂了东宁郡的金县令。金县令的儿子可是傻子,他们逼着小芸姐姐嫁给傻子。”   “所以如今进宫当差的人不是小主人念着的姐姐。而是你嘴里贪慕虚荣的李小花?”   李新用力的点了下头,说:“我不知道小花现在在哪里。但是她当初确实是和京城来的人走了。反正她心机狡诈,十分阴毒,害得李大哥和小芸姐姐不浅。我们都特别讨厌她。”   裴永易面露为难的神色,他的手指敲着桌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个……既然说是用李小芸的亲事儿贿赂给了金县令,她最后嫁了吗?”   李新听到此处,目光闪烁。他咬住下唇,垂下头道:“没有。金县令怕是这辈子亏心事儿做多了,他那个傻儿子是个短命鬼,死于一场火灾,所以小芸姐就没嫁。”   裴永易浑身一僵,倒是听说过小主人杀人的事情。但是官方说法是因为小主人和对方意气之争,并未提及什么李小芸。莫不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子吗?那么陪在小主人身边的白氏为何故意隐瞒。   他不由得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照他这几日观察来看,小主人哪里是在念着亲人,分明是一副春心萌动,想着心上人的模样!   他思及李桓煜的身份,背脊一片冰凉。   小主人动情于一名毫无背景的乡下村妞也就罢了,此时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女子可谓心机狡诈。他越想越觉得心惊,放走李新后急忙拿起笔墨,给京中送了一封加急件。   京城,李小芸去黄怡家拜访。   黄怡的奶娘秦嬷嬷同顾绣有些渊源,还曾经给予他们帮主,所以李兰此次特意过来道谢。   他们的马车在黄怡婆家的岔路口处堵住。   李小芸闲来无事,便将梁老爷两个妻子的事情同师傅讲了一遍。若不是碍于秦嬷嬷的面子,李兰实在不乐意登门梁家。毕竟如今梁家的老太君,可是她丑人的嫡亲妹子。   她无聊的撩起帘子,表情微微一怔。   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放下帘子,蹙眉思索着什么。   李小芸见她情绪异样,撩起帘子望出去,诧异的咦了一声。那人身材纤细瘦长,皮肤白皙,书生气息浓重。   李小芸扬起唇角,说:“师傅,远处那个男人是夏大人的小儿子。梁家老太君的侄儿……”   李兰哦了一声,眼神不由自主的盯了过去,道:“这人……有些像是我的故人。”   “两位姑娘,梁家少奶奶派轿子过来接你们了。”外面传来一道女声。兴许是考虑到自个门前经常堵路,此次黄怡提前做了个准备。   李小芸拉着李兰,道:“师傅,走吧。”   李兰嗯了一声,准备下马车。她本能的抬了下头,正巧赶上那男子扭头,看到了正脸。   “啊……”的一声,李兰只觉得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vip64   李小芸发现师父不对劲,急忙回过神,立刻托住了李兰的后背,道:“师父!”   李兰捂住嘴巴,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里瞬间积满了泪水,目光惊恐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李小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男人靛蓝色长袍的衣角消失在大门口处。   那不是夏樊生的儿子吗?   李小芸的大脑立刻运转起来,她上次见到那人就觉得眼熟,对了,是觉得像是小土豆。当时还回去想过问李兰呢。可是发现师父似乎完全没听说过此人,就放下此事儿没有追究。如今想起来,莫非有什么内情不可。   李小芸有些撑不住李兰的重量,便扶着她坐在地上,犹豫片刻冲梁府的管事嬷嬷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师父身体突然不舒服,这些礼物麻烦您收下帮我转交给贵府少奶奶。谨慎起见,我还是先陪着师父回去了吧。”   管事嬷嬷犹豫片刻,道:“要不然我去和奶奶说声,命人帮着姑娘抬李兰师傅进去休憩呢?”   “不了不了……”李小芸急忙拒绝。她总是要搞清楚李兰为何会如此才好进梁府吧。万一又碰上刚才那位夏家的公子,岂不是更麻烦了!   管事嬷嬷还想在劝她,可是李兰整个人仿佛会跟没了心魂似的木讷发呆,让李小芸太过害怕,匆忙拒绝下吩咐马车急忙回到城南易府。同时让人请了大夫给李兰瞧病。大夫给李兰把脉后道:“看起来并无太大毛病,可能是心悸……”   李小芸哦了一声,还是不能放心,郁闷道:“别不是中暑,或者中风了吧。”   大夫不由得乐了,说:“姑娘,您想的太多了。”   好吧……李小芸付了银两,坐在床边,望着李兰空洞的眼神,幽幽道:“师父,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您同我讲,千万别就这样过去了。您还有小土豆,他和小不点远在西河郡,要是知道你这样了岂不是会伤心死。他还要等着您给他娶媳妇呢!”   提起小土豆,李兰似乎有些反应,手指动了一下。李小芸急忙吩咐人去倒水,她蹲了下来,小声冲着李兰耳边说:“师父,您听的到我说话吗?”   良久,李兰似乎有所触动,唇角微微扯了一下。   但是后来还是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一句话都没有。   接连几日,李兰的状况都是如此,有时候是清醒的,有时候却是不愿意识人,整个人蔫蔫的样子。感觉像是魔怔了。   李小芸不停的和她多说话,讲着近来京城的趣事,以及读小土豆的来信。   约莫半个月,李兰的情绪才算有些好转。知道要吃要喝。   李小芸担心她是水土不服或者热着了,老喂她水,道:“师父您现在能动么……”   李兰麻木的看了她一眼,眼泪忽然像是泉水似的倾洒而下,道:“小芸,我……我好像做了一件这辈子都难以挽回的事情。”   “如此严重吗?”李小芸诧异的看着她。   李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咬牙道:“那混蛋竟是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混蛋?师父,到底是谁,你怎么回事儿。有什么委屈您就说出来,心里还会好受几分。”   李兰眨了下眼睛,再次垂下头,叹了口气,道:“待你的事情彻底解决,我想回李家村了。”   “师父,你,可以说出来的。”李小芸劝慰她。李兰若是如此压抑着,下次怕是还要出事儿。   李兰大口吸了好几口气,哽咽道:“我说不出,太恶心了,怎么会这样子。”   “师父……”   咚咚,大丫鬟嫣然捧着药水走了进来。这是大夫开的安神药,主要李兰身体确实没有毛病,一切问题可能都来自心悸,所以不好乱喝药。李小芸吹了吹药水,尝了口不烫,便递给她喝。   嫣然说:“按照姑娘的意思回绝了所有人的邀请。”   李兰一怔,突然想起什么恶,面露焦急道:“顾三娘子的宴会你也没去吗?”   李小芸蹙眉,说:“师父,你病了这些时日,整日郁郁寡欢,也不说话,我害怕,就没离开过。”   李兰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道:“顾三娘子那里你怎么能不去呢!你忘了咱们来京城的目的了?”   “我记得啊。可是您……”李小芸也觉得委屈,她因为李兰突然病倒,回绝了所有的宴请。   “哦,对了,李旻晟少爷在前院呢,他又带来大夫了。”这次李兰神志突然不正常,李旻晟倒是帮了李小芸不少忙。两家人本身就很熟悉,嫣然话音才落,李旻晟便已经带了大夫进了后院。   “小芸,听说李兰师傅醒过来了。”李旻晟忧心地说。   李兰这病来的蹊跷,那日在梁府门口坐在地上后整个人就跟傻掉似的。完全找不到缘由。   李小芸哦了一声,说:“神志恢复了,我们都聊了许多了。”   李旻晟急忙给李兰见礼,道:“李兰姐……”   李兰点了下头,说:“别客气了,都是老乡亲。”   “我又寻了大夫。这位大夫专门治人心悸的。”   李兰摇摇头,说:“这些时日你们辛苦了。我没大病,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想起来……就戳心窝子的难受。”   李小芸和李旻晟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多说话。怕是李兰再次犯病。若是身体上的问题倒还好办,就怕心病……这上哪里去寻药呢!   李旻晟每次来都带了好多补品,说了没几句话,李兰就露出疲倦的样子,让两个人出去。李小芸有些难过,边走边说:“师傅自从醒了后就老是这幅样子,死气沉沉,什么都不乐意和我说。问多了还厌弃似的训斥人,这可如何是好。”   李旻晟望着李小芸揪心的样子,安抚她道:“你仔细想想,那日到底出现过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我们就算调查也要有备选方案吧。”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其实吧,有件事情我不晓得该不该说……”她犹豫着,这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都快憋出病了。此时除了李旻晟,她也寻不到可以帮他们的人。   “你讲给我听。别到时候你再魔怔了。”李旻晟抬起手不经意似的就拍掉了李小芸发髻上的树叶。   李小芸愣了下,后退两步,尴尬道:“哦,就是关于夏樊之的小儿子。”   “夏樊之?”李旻晟愣住。在他看来,李小芸和李兰都不太可能和夏家有关系。   李小芸想着顾绣传承的事情终归是李兰隐私,并未和李旻晟言明,只是说:“我认为,那个夏樊之的么子可能是我师父旧识。”   “旧识?”李旻晟皱起眉头,说:“那人我听说过。是中枢监给皇上办差的人。只是他怎么也和李兰姐扯不到一起吧。”   李小芸垂下眼眸,红脸道:“你忘了么。李兰姐的爹娘当初的婚姻并不被宗族一些长老看好,他们是去县城住的。后来李兰姐不也是嫁了个外乡人吗?可是那位外乡人是谁大家都不晓得。小土豆没出生多久李兰姐爹娘就去世,他们就回村里住了。”   李旻晟哦了一声,说:“小芸,你的意思是那位外乡人可能和夏樊之大人的么子有关系?”   李小芸点了下头,忍住后半句话没有说,她不是认为他们有关系,而是怀疑李兰姐神秘的相公莫不是就是夏樊之的那位么子吧。   那位公子额头有眉痣,小土豆曾经也有过呀。后来被点了而已。   李小芸不敢乱猜,所以只是托李旻晟去调查。   李旻晟望着李小芸日渐清瘦的面容,说:“你别太操劳,进宫的日子不出意外是下个月初一。应该就是五个人,四大绣纺各出一名绣娘子,还有你。”   李小芸愣住,道:“这么看我的存在还挺特殊。”   李旻晟扬起唇角,说:“你表现好,本就该有机会面见贵人。更何况……”他突然顿住,略显尴尬的张开口,道:“李小花前几日还来寻我。”   李小芸一怔,厌弃道:“又是让你劝我说谎话吧。这件事情我也想了下,或许我不会揭穿她,但是绝对不会骗贵人的。否则这成什么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帮我捎话给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要是真聪明就主动和太后娘娘坦诚罢了。否则其他地方也会露出马脚!”   李旻晟见她一副懒得搭理李小花的表情,说:“小芸,你说话越来越犀利了。”   李小芸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道:“我是真和你们折腾不起!师父莫名就病了,我还要进宫,教规矩的嬷嬷快把我锻炼没了一层皮,谁有闲工夫和你扯这些!”   李旻晟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爽朗的李小芸反而让他越看越顺眼。他近来也有些反感李小花的性子,一句话非要七拐八拐绕一大圈说出来,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呀。   李小芸自是发现李旻晟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个,有些不自在道:“你无事就先回吧。以后不用帮我们寻大夫了,我师父这病怕真是她自个的问题。心病还要让她生病的那个人去医治,别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你……”她发现李旻晟深邃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脸上,不由得越发尴尬,索性直言道:“李大哥,你赶紧走吧。”   李旻晟忽的有些泄气,近来李小芸待他真是越来越不耐烦。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失落起来,他都有些失笑于自己的表现,为什么会在意李小芸待他的态度呢!   他捂着胸口,暗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芸姑娘,小芸姑娘!”刚刚离开的大丫鬟嫣然折返跑回来,嚷嚷道:“有贵客来啦。” ☆、vip65   “贵客?”   李小芸急忙打起精神来,说:“是谁?”   嫣然跑的气喘吁吁,道:“顾家三娘子。她如今的身份是西菩寺曾经的住持莫大师的第五个徒弟。前几日还进宫给贵人们诵读过佛法,如今在东华山西菩寺后山的尼姑庵出家。”   “好吧,快去请进来,我……我换件衣服就过去。”李小芸近来照顾李兰越发不注重形象,想着先去闺房重新整理一下。她转过身,踌躇道:“李大哥,这些时日谢谢你的帮忙,我去忙啦。”   李旻晟欲言又止,想起顾三娘子贵客临门,无奈的点了头,道:“你先忙,我改日过来看你。”   李小芸垂下眼眸,福了个身,匆忙离开。   李小芸心里有些紧张,她原本想吩咐嫣然去告知师父李兰,后来想到李兰的状况便又拉回嫣然。   还是先看看顾三娘子为何而来吧。   片刻后,李小芸战战兢兢的来到大堂,她深呼吸好几次,命令自个沉住气。易家此次来京的人数并不多,所以大堂处伺候的丫鬟也不过两三个人。令人惊讶的是,顾三娘子居然是独自前来。   李小芸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转念想到顾三娘子毕竟是出家人,一切皆有可能。只是西菩寺的地位在大黎十分神圣,皇家信佛,更是对待寺庙的每位住持大师礼遇有加。她换了一身素色长裙,墨黑色的头发弄了一个低髻,前额的发丝也别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干净。   顾三娘子一身紫色长裙,发髻竟是同李小芸类似,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的,她轻轻笑了,说:“你便是李小芸吧。比试当天我就在二层,你表现的很好。”   李小芸脸上一红,低下头称是,客套的谦逊一番。她小心打量着顾三娘子,她的表情温和,眼睛同样在认真打量着自己。   嫣然将茶水端了过来,李小芸招待顾三娘子用茶水。顾三娘子开门见山,说:“我来之前有打探过你师父李兰的事情。她如今病了是吗?”   李小芸点了下头,犹豫片刻并未说实话,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再加上这一次是我们第一次离开漠北地界儿,师父怕是有些想家了。”   顾三娘子叹了口气,说:“哎,我还想着见她一面呢。我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清楚,我在关外待了多年,若不是遇到莫大师怕是会老死异乡。此次回京心情复杂,只觉得时过境迁,我们顾家的事情……”她忽的顿住。   李小芸安静聆听,心想,她并未提起顾家,顾三娘子却同她说起顾家的事情,可见是将李兰的身世调查个底掉。   “小芸,我想冒昧的问下,你们此次参加完比试就打算回去了吗?据我所知,你师父李兰在东宁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李小芸咬住嘴唇,暗道,既然顾三娘将李兰调查清楚,自然也晓得她的事情。   她犹豫片刻,沉声道:“顾师傅,既然您同我问这些,可见是知道我师父李兰的身世了吧。”   顾三娘子嗯了一声,说:“我本就在一直寻找当年活下来的顾家人,此次你在比试中最后的活用手法出自我顾家绣谱,自然派人去查了。你不会怪我吧。”   李小芸急忙摇头,道:“顾师傅哪里的话,说到底您可能是我师父嫡亲的姨母呢。”   顾三娘深吸口气,道:“她确实是我嫡亲妹子的女儿。我那妹子本是家里最小的幼儿,没想到却是受了这些个苦。她当年养的娇气,性格并不好,物件都挑最好的用,你那师父在我妹子身边长大,其实……”   李小芸尴尬的笑了一声,李兰的娘亲在村里风评确实不好。她性格古怪,感觉活的和他们不一样,对李兰也都是按照大家小姐的做派乱要求,待女儿特别冷漠。   村里人都说李兰娘很作儿……   况且李兰娘本是李兰祖父收养的女孩,并不打算给儿子做媳妇的。没想到李兰娘却因为不想嫁给养父为她选的亲事儿,和自家哥哥搞到了一起。   李兰祖父自然大怒,差点把他们两个人都赶出家门。李兰的娘亲长得漂亮,男人都喜欢怜香惜弱。李兰父亲十分爱她娘,难免被村里人背后笑话说闲话。   这倒好,收养的女儿暗地里跟了自家儿子……   最主要的是这女子明显自命不凡。农村有句通俗的说话叫做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那么如果你都需要靠被人救济了,还真这般娇气的当自个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能有几个人待见你呢?   尤其是最不受村里妇人待见。   李小芸心里对李兰娘亲印象也不好,主要是她并未给李兰足够的母爱。但是说自个妹妹小性儿的顾三娘可以这般评价,她却是不敢胡乱说长辈的。   顾三娘自顾自的说了会话道:“如今,我们这一脉虽然未被平反,却洗清了清白,有些产业收了回来。我虽然还寻到了一位大房晚辈,却是庶出子女的后代,不如兰姐儿和我亲。我打听到兰姐儿还有个孩子,夫君却是早就没了的……这男孩是姓李么?”   李小芸抬眼看她,想了片刻,道:“是的。姓李,叫李新。如今在西河郡当兵。”   “他才十岁出头就当兵了么!”   “咳咳……”李小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自然不是走的正规渠道。她犹豫了下,说:“我师父早期顾不得照顾孩子,李新是去给李邵和先生的养子做伴读的。”   “那么他应该是读过书了?”   “嗯,读过的。而且身体很壮实,日后若是有机会,顾师傅您定可以见到他。您算起来是新哥儿的姨姥姥呢。”   顾三娘子眯着眼睛扬起唇角,笑了一声,说:“好孩子,借你吉言。我在这世上血缘最亲近的便是兰姐儿。顾家大房一脉归根结底的缘由同我有关,我的后半生必然是在佛祖面前守着,为顾家余下的血脉祈福。”   “顾师傅……”   顾三娘子扬起下巴,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幽幽的说:“人死如灯灭,我这具身子怕是活不了几年,便想着照应下可以照应的后代。你们都还年轻,你同金家那点事儿我也听说了,本来打算插手,却发现有人提前插手。金家儿子那事儿在官府都结了案,你可知晓?”   “结案?”李小芸瞪大了眼睛,无言以对。她都不晓得闹到了官府好不好。   “是的。金家夫妇认定柴房起火起源于你弟弟救你,不过说来很奇怪,这案子并未开审,却已经做完文书。总之就是一切都是意外,同你和你弟弟李桓煜没有半点关系。金家的儿子金浩然死于火灾。这案子已经被记录到了文书里,若想翻案并不容易。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李小芸咬住下唇,看来是有人暗中帮助他们。   不会是易姐姐,主要是易家资本不够,那么会是谁呢?   李铭顺,李旻晟一家吗?   “顾师傅,这案子是在我们来京后结案的吗?”   顾三娘子摇了摇头,道:“去年便结了。”   李小芸不由得一惊,去年便结了,那么不可能是李旻晟帮助她了。   难怪金家一直不曾来寻过易家麻烦。可是这事儿连易姐姐都没打听到,可见是暗中进行的。会是哪位权贵,有这般通天的本领生生将一场涉及人生死的案子压了下来。最主要的是,死者父亲可是朝廷命官。金浩然的娘亲更是漠北骆家女儿。就算是旁支,那也是骆家啊。   顾三娘子又和李小芸交代了些事情,道:“这几日你先准备进宫的事情。在宫里,会对此次绣娘子比试做一次表彰。其中我承诺的顾家孤本都会通过贵人们赐给你。待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再来看你们。有句话帮我捎给兰姐儿,索性她和李新在李家村没有惦念,不如让李新承嗣顾家吧。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琢磨下如何告诉李兰。我并不晓得她身体的状况,还是你来掌握尺度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她感受得到顾三娘子的善意,最主要的是望着眼前白发苍苍,面容略带沟壑,却依然肃穆端庄的女子,她莫名的心疼。一场年轻时候肆意的爱恋彻底的毁了整个家族,若是她可以预料一切的结局是今日这般,那么当初怕是根本不会和夏樊之相好吧。若是不相识,何来那么多怨念。   顾三娘子此次来主要是交代事情,她都说完便启程离开。李小芸将她当成和师父长辈般恭敬,亲自送到了大门口目送她离去。她犹豫着如何同师傅李兰说呢,便再次接到了李桓煜的信函。   此次,李桓煜在信函里只写了一句话。   “不许和李旻晟见面!”这几个大字苍劲有力,整整占了一张纸的所有角落。   李小芸做贼心虚的红了脸颊,呀,李桓煜在西河郡都能知道他们的事儿么,真是…… ☆、vip66   李小芸手里捧着信纸,对于李桓煜的想念似乎更多了一些。   她前些时日繁忙不觉得如何,现在想起小不点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远在西河郡,她却是好几个月不曾认真联系他,岂不是很可怜么。   思及此处,她莫名心痛,顾不上衣裳尚未全部做完,打算先送过去一批慰藉下可怜的小不点。   她寻来纸张,将自己在比试中据说是上佳的表现写了进去,隐隐透出几分得意的心情。   或许她哪怕在李兰面前,都是谦虚有礼的李小芸,可是在给李桓煜写信的时候,不由得将心底很想晒的事情跃然于纸上。反正小不点对此肯定会嗤之以鼻,她怕什么呢,自我吹捧的言辞果然可以令心情愉悦呀!她也唯有在面对李桓煜的时候,才敢于如此表白心底的虚荣心。   若说此次绣娘子比试中她不为自己表现得意那怎么可能!她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么,而且曾经被压抑的很是辛苦。洋洋洒洒的写了好长的信,叫来嫣然寄出去。   同时还有包裹。为了让信函可以早日抵达,李小芸此次是将实物和信函分开寄送。并且特意在信函底处写道,桓煜弟弟,为了怕你冻着,我此次做了好多衣裳哦,会分几次运出去。   她再次审阅了一下信函内容,特意抹掉所有关于李旻晟的情节,这才放心的送出去。   接待完毕顾三娘子,处理完小不点的信函,时辰已经是午后了。   她听说师父李兰醒了,便决定去告知她顾三娘子的事情。李兰前几日还说她没去顾三娘家遗憾呢,按理说现在顾三娘子登门拜访,又说了如上那些话,师父应该不会不高兴吧。她犹豫的走进屋门,发现李兰又在盯着窗棂处明亮的日光发呆。   李小芸坐在她的床边,掖了掖被角,道:“师父……”   李兰一怔,麻木的回过头,说:“还没到晚饭时候吧。”   “嗯,没到呢。就是今日接待了一位贵客。”   “谁?”李兰问道。   “顾三娘子来了。”李小芸话音刚落,便发现李兰情不自禁的,一下子竟是坐了起来,道:“你怎么没叫我呢。”   李小芸愣住,说:“我见您情绪不好,还有顾三娘子也说让您先休息着,过几日她还来呢。只是让我捎句话,先看看师父的反应。”   “哦……”李兰又仰躺着下去。李小芸给她背脊处放了垫子,道:“师父……”   “嗯,你说。我听着呢。”她闭着眼睛,竖耳聆听。   “是这样子的。顾三娘子将您的身世以及我们的过往都调查了底掉儿。她此次前来说的直白,道是师父的娘亲是她嫡出幼妹。”   李兰指尖动了一下,用力攥住被子,说:“如此说来,她是我嫡亲三姨母吗?”   “按理说是这样子。她说她一直致力于寻找顾氏大房一脉的后人,可是到现在也只寻得您还有另外一户人家。可惜那户人家是庶出的……她不是很待见。”   “哦!”李兰应声,继续听着。   李小芸直言道:“她言谈痛快,说这次顾氏大房的案子虽然并未被平反,却是洗清这一脉冤情。所以当年没收的一些产业又被返还回来了。关于绣谱,她会通过此次绣娘子比试的结果交付到我的手中,而产业却是想让您的儿子李新……改姓承嗣继承。”李小芸越到后面说的越小声,改姓可是换了祖宗的大事情,若是师父李兰答应了,岂不是被村里长辈骂的一生黑啊。本来风评就已然够差的了……   她还没脑补完毕,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道:“好!你速速写信告诉她我答应了。最好尽快补办官府留底儿的手续。”   李小芸顿时被惊住了,她愕然的望着眼前眼角莫名挂着泪珠的师父,说:“这……您不再询问细节了吗?不需要和新哥儿说一声吗?”   村里长辈待李兰娘亲不好,对李兰这个小寡妇的态度也一般般,但是毕竟是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也算是照顾有加。更何况新哥儿姓李,李兰的祖父待男娃还是挺疼的。   李兰咬住下唇,淡淡的开口,道:“小芸,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就是。我不需要再考虑了。”   李小芸见她神色蔫蔫的,急忙称是,说:“我明白了。衬着今日顾三娘子没回到寺庙里,我现在就坐车去追她。”她记得顾三娘子给她留下了一个地址,是京中城西的一处宅子。那是刚刚归还给顾府的产业。三娘子入京是帮贵妇人做法式,今日留宿京城。   李兰在纸上写下李新的生辰八字,一个劲的嘱咐尽快安排。   李小芸不敢耽搁片刻,虽然李兰的行为极其诡异,考虑到李新是她亲儿子,李兰总不会害自家亲骨肉的。李小芸顾不及换衣裳就坐上马车赶往顾宅。顾宅位于城西一处环境极佳的位置,小胡同里就他们一家,四周极其安静。   李小芸递了帖子请求见顾三娘子,这才晓得顾三娘子尚未回来。她本是有些沮丧,没想到一位老妇人急忙跑出来,道:“可是前些时日在演武场参与比试的如意绣纺的李娘子。”   李小芸急忙点头,被迎了进去。这位老妇人乃是顾家老朴人,一年前被顾三娘子寻回来的。她慈眉善目的看向李小芸,说:“我知道你。秦家丫头给我来过信。”   秦家丫头?   李小芸猛的意识到,莫不是黄怡身边的秦嬷嬷吧……   “老奴也姓顾,曾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   三姑娘……如今已经青春不再,可是在以前人眼里还是记忆中的小女孩吧。   李小芸福了个身,说:“顾嬷嬷。”   “当不得!”顾嬷嬷急忙扶起她,道:“进来说话吧。三娘子刚才派人回来叮嘱过会回来吃饭的。正好你们一起。”   李小芸嗯了一声。   顾嬷嬷看着她,道:“三娘子白日里不是见过你吗?你师父李兰的病情如何了。”   李小芸推掉一切应酬专心伺候师父李兰的事情很多人都晓得。   “已然大好了。白日里顾师傅怕惊扰到我师父病情,并未提出见我师父李兰。还是后来我又同师父去说,这才有了回话。回话是顺着顾师傅的心愿来的,我便想着赶紧过来说清楚。别耽误了大家的正事儿。”   顾嬷嬷眼睛一亮,她自然晓得三娘子登门求的是什么。突然,她有些激动起来,道:“小芸的意思是你师父乐意让李家那孩子承嗣顾家这一脉吗?”   李小芸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所以我急忙赶过来!我师父还说,待绣娘子比试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我们可能就会离开京城。所以想尽快办手续。”   顾嬷嬷兴奋的击掌,连说了几个好字,道:“我们日日夜夜担心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你不晓得,此次三娘子这一脉被平反后,顾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开始往上涌,嘴脸恶心至极。怎么不见当年大房出事儿的时候他们承认我们是亲戚了。所以三娘子说,宁愿把产业充公,也不会送到顾家这群落井下石的亲戚手里。还好还好,你师父李兰可是八姑娘嫡亲的闺女呀,李家这位哥儿也算是我们这脉嫡亲的外孙呢!”   李小芸尴尬的笑了一声,总是不好意思说,她师父完全没犹豫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下来了。搞的她都是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李小芸看天色渐暗,她本近来事儿多,便不想继续等下去。索性直接和顾嬷嬷说清楚,道:“顾嬷嬷,家里事儿多,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总之我师父的意思,她如今身体不好,什么都干不了,一切全凭顾三娘子吩咐就是了。新哥儿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其他信息都在信封里面。若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差人去城南寻我便可。”   顾嬷嬷想着李小芸还要进宫觐见贵人,怕是有许多规矩要学,时间耽误不得便没有勉强。她不但送她到门外马车上,还稍了些关外珍贵的药材给李兰。   李小芸道了半天谢,这才离去。   她才抵达家里,已经是落日时分,整座易府映衬在一片粉红色的余晖里面。   她跳下马车,感觉到有脚步声临近,一抬头,入眼的是白色绸缎翻领的领口。   她急忙停下脚步,抬起头,诧异道:“李大哥?”   李旻晟嗯了一声,右手拉住她手腕,说:“你先和我走,我有事情同你讲。”   李小芸脸上一红,用力抽出手,道:“你前面走,我跟着你好了。”   李旻晟一愣,倒是没注意他又本能去拽李小芸了。只是他以前也这般待小芸,怎么不见她如此撇清楚两人关系呢。他的胸口莫名有些堵。   两个人沉默下来。   李小芸想起他说的话,硬着头皮道:“很要紧的事情吗?”   李旻晟蹙眉,道:“我可能知道为何李兰师父突然病倒了……”   李小芸错愕的张着嘴巴,说:“调查……清楚了么。”   李旻晟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莫测高深的说:“我为了你这件事情一天都没吃饭。现在……很饿!”   李小芸哦了一声,道:“那你……咱们吃饭去?”   李旻晟见她一副想问又怕触怒自个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说:“我记得你做的大酱面不错,帮我弄碗面,我慢慢和你讲。”   李小芸见李旻晟并无为难自个的意思,立刻喜上眉俏,道:“走走走,我亲手给李大哥做面去。”   李旻晟胸口处莫名一暖,说:“好!”   两个人笑呵呵的进了屋子,李小芸之所以心情好是因为事情有进展。这些时日李兰的莫名其妙快把她折磨透了。明明是温柔和蔼可亲的好师父,怎么说变就变,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若是知道原因,他们才好对症下药。   李小芸的院子里有小厨房,她亲自下了面条,还拌了酱。   李旻晟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靠着墙壁,双手环胸,安静的凝望着忙碌的小芸。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厨房映衬成了粉红色,笼罩着眼前忙碌的女孩。她的前额,被煮锅的蒸汽熏出了一层薄汗。李旻晟忽的心跳加速,竟是有帮她擦干净前额的冲动。   李小芸干活麻利,没一会就把面条做好了,她怕烫着,垫了块厚厚的手帕在碗底,双手捧着走到李旻晟面前,客气道:“好了,回屋吃?”   李旻晟眯着眼睛,唇角上扬,道:“你吃了吗?”   李小芸一愣,摇摇头。   李旻晟忍不住抬起手敲了下她的额头,说:“你总是这么笨!不知道多煮点面么?这样不就有两碗面条啦。”   李小芸觉得委屈,说:“我不是怕面坨了么!”真是好心没好报!   李旻晟挽起袖子,进去又拿了一副碗筷,将面条分成了两个半碗,说:“走吧。”   李小芸垂下眼眸,哦了一声,轻声道了一句谢谢。她有些纳闷,明明是她下的面条,明明是她拌的甜酱,她干嘛去和李旻晟说谢谢呢。   李旻晟目光鄙夷的扫了她一眼,暗道,笨小芸。他语重心长的摸了摸她的后脑,说:“这世上若是你不对自己好一些,干嘛要求别人对你好呢?”   李小芸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想知道师父李兰到底为何事儿所困,敷衍的哦哦哦了半天。   李旻晟无语的看着她,道:“罢了,以后我多想着你点便是。”他说完脸上一热,不懂自己为何会有些紧张。   李小芸完全不在状态,似乎并未对认真在听他说话。   天色渐暗,两个人来到李小芸的屋子里,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吃面。   桌子上的烛火跳动着,将彼此的脸颊照应的特别清晰,李旻晟低头吃面,吃一口,却抬起下巴看一眼李小芸,数次后,李小芸有些坐不住,道:“我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旻晟愕然片刻,这才想起来来这的目的,他答非所问的说:“你做的面味道一直这么重!”   李小芸啊了一声,道:“酱咸了么。我总觉得京城的盐都比老家的有味道。”   李民生摇摇头,说:“不。明明是每次你都放的口味重……”   两个人为此争执了半天,还是李小芸率先回过神,说:“我师父到底怎么啦!”   李旻晟哦了一声,伸手抽走李小芸手里攥着的手帕,擦了下唇角,又将手帕叠成四方块状,放入怀里,道:“洗干净后,明日给你还回来。”   ……   “我师父……”李小芸咬牙再次提及。她话没说完,李旻晟便缓缓开口,说:“还是要说你的思路比较正确,我派人去查了夏樊之的幼子,夏子轩。”   “果然……还是和他有关系吗?其实吧……”李小芸咬住下唇,道:“那日我初见他就觉得眼熟。他是叫夏子轩么?他的前额中心有一颗小红痣,我记得特别清楚,小土豆也有。后来李兰师父偏说什么小土豆生病了同这枚痣有关系,让易姐姐寻的大师傅给点了。”   “这样子吗?”李旻晟皱着眉头,说:“反正我查来的结果显示,夏子轩是中枢监的人,他曾经私下被个差事牵绊在了漠北,而且就是在东宁郡县城。这份资料本是被抹了……中枢监和锦衣卫不同,一个做些暗地里的勾当,一个是明面上的差事儿,所以我还纳闷为何会显示不出他都做了什么。后来通过朋友晓得,这居然是他自个抹掉的。你不觉得奇怪么。”   “自然是奇怪,否则干嘛让你注意他。查的出他在东宁郡几年吗?”   李旻晟蹙眉,道:“零散加一起是有四年。而且他执行的暗差,都是有官方承认的身份的。绝对不是以夏子轩的名头出现在东宁郡。”   “所以你也怀疑他同我师父有关系吗?”   李旻晟点了点头,说:“本来没往小土豆那去想,但是你说的红痣,倒是确实很值得人怀疑。这个人在东宁郡呆过三四年时间,李兰姐见到他后失控昏厥,他和小土豆前额都有痣,李兰姐的夫君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种种信息联系在一起,感觉答案呼之欲出。”他顿了片刻,忽的扬眉不快道:“上午的时候你干嘛不直接说红痣的事儿?如果早说了,或许我就直接往这方面查了!”   李小芸尴尬的扯了下唇角,道:“我……人家毕竟是高官,而且我师父和夏家关系,真是,我怎么说么。”   李旻晟啪的一声敲了下桌子,说:“别找理由了。分明还是信不过我。”   李小芸干干的笑了一声,不再多言。解释越多反而越乱。   她确实是因为关系没那么近才没告诉李旻晟的。但是如今在京城,他又似乎是唯一信得过的人。若是夏子轩真的是李兰姐姐传说中死了的夫君,那么一切似乎就解释的通。   李兰姐姐当年和夏子轩一起的时候,夏子轩的身份必然不可能是夏子轩。所以李兰娘亲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儿,后来夏子轩可能比李兰还率先发现两家的恩怨,所以才会离开吗?又或者有其他原因,夏子轩对师父到底有情无情。若说无情,夏子轩年龄二十有八,又模样俊秀身家背景亦不错,没道理不成亲吧。若说有情,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曾吐露半分,就莫名消失了……咦,兴许不是莫名消失。她记得易家姐姐曾和李兰师父提起过谁在打探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即便如此,夏子轩也必然是以其他理由离开师父的,否则以前怎么不见师父悔不当初,直到看到夏子轩后才会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怪师父听说顾三娘子想让新哥儿入籍那般迫切。莫不是想着若是日后李新入了夏家的籍贯,还不如改姓顾呢,否则岂不是恶心死自己算了!   李小芸暗自分析过后,便基本认定夏子轩绝对是李新之父,否则师父干嘛那么痛快给李新改姓氏。   李旻晟发现李小芸发呆,表情一会皱着眉头,一会一一啊啊的自个说着什么,只觉得她纠结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右手托着下巴,认真盯着她看。   李小芸用力点了下头,佩服自己的判断力!她猛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发大的脸颊,李旻晟不知道何时居然探过头,她吓了的一跳本能的挥拳拍了过去。一瞬间,李旻晟捂住英俊的脸颊,整个人哎呦一声,弯着身子,怒道:“李!小!芸!”   李小芸尴尬的收回手,说:“李大哥,你……没事儿吧。”   “你谋杀亲夫么!”李旻晟口不择言,他放开手,右眼上面的眉角处青了一片。   李小芸平日里可是能够下地干活的勤劳妹子,她的手劲可想而知。   李小芸慌张的蹲□子,愧疚道:“李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再说……”   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抱怨道:“你干嘛探身过来么,吓了我一跳!”   李旻晟气坏了,说:“我哪里是故意探过去。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理我啊。”   李小芸咬住下唇,转过身急忙跑去拿湿手帕,轻轻的给他覆着眉角,柔声道:“好些了么。”   李旻晟浑身一僵,他的鼻头前面是李小芸饱满的胸脯,整个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起来。他对女色并不热衷,即便是到了京城,虽然是欢场常客,却极少和女孩特别亲近。他们家并非是无背景进京的小门小户,底子打的好,他又是李铭顺唯一的儿子,没有朋友敢故意逼迫他喝酒陪客。   李小芸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低下头发现她好心好意帮李旻晟敷眉眼,这家伙居然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胸口看。   李小芸脸颊通红,本能的挥手推开他,只听到李旻晟闷哼一声,顿时唇角上面传来血腥味道。   ……李小芸这手劲儿,一巴掌就给他拍流鼻血了。   李旻晟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想他一向在女色方面自持,如今竟是被当成色鬼对待了。他不过就是小时候欺负过李小芸几次好不好,用得着如此虐他么。   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不会真生李小芸的气,心底的第一反应是怕李小芸误会他……   这可怎么办,他似乎才是生了病。 ☆、vip67   李小芸坐在地上,满脸通红。   她慌张的拉起来李旻晟推了出去,用力合上屋门,背对着屋门对外面道:“李大哥,时日已晚,你赶紧回去吧。”   李旻晟觉得莫名其妙,他摸了摸鼻头,差点贴到屋门上。他这几天要如何见人!解释不清楚……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许多话应该和李小芸谈一谈,但是最后,所有想要努力说出来的声音都被淹没到寂静的夜色里。   李小芸锁好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拿出针线盒,开始缝补几件旧衣裳,努力不去想李旻晟。她可是对过去说不见的人了,不许再胡思乱想。即便李旻晟对她有想法,她便再依从吗?   不可以!   若是什么都是对方招来即去,挥之则走,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李小芸甩甩头,修补完了衣裳就躺在床上用力闭着眼睛,她原本以为会睡不着,不曾想兴许是积压许久的积郁消散了,李兰师父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她竟是没一会就进入梦乡。在梦里,她见到了李桓煜。小不点清瘦了,皮肤亦黑了许多,唯有那双清澈的目光始终如记忆中般柔和真挚……   清晨,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了不停,李小芸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她发现小桌子放着早饭,忍不住唤道:“嫣然?嫣然?”   嫣然从屋外走了进来,道:“姑娘。”   “什么时辰了。”李小芸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快过了食时了。”   李小芸哦了一声,说:“叶老师来了吗?”叶老师是他们请的老宫女,特意来教她规矩的。   “叶老师约莫过会就到了,我刚要唤姑娘起床。”   李小芸嗯了一声急忙起身,穿好衣服正好赶上叶老师到了。   她学习了半日规矩后去陪师父李兰吃饭。不知道是不是顾三娘子的登门拜访让师父心宽不少,总之今日的李兰情绪非常好。她似乎又回到了李家村时温柔淡定的性子,同李小芸聊了好多趣事儿。   李小芸总算松了口气,直到下午突然有宫里人来送圣旨。   李小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接圣旨的机会!   所以她始终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里。她双手捧着明晃晃的圣旨,一直恍惚着。   老太监叮嘱她了一大堆入宫要事儿,她也没听进去,反倒是身边丫鬟仔细记了下来。   太监离去以后,李小芸迫不及待的拿着圣旨去找师父李兰,两个没开过眼界儿的人对着圣旨一阵犯花痴。虽然大家都告诉李小芸,你肯定会被让进宫见贵人们的,可是所有的流言可都抵不过这正式的圣旨呀!   李小芸就差没抱着圣旨睡觉了。   入宫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东华山皇家别院。因为京城天气炎热,又到了一年一度需要避暑的夏日。李小芸计算下来还有不足十天的时间。她除了日夜练习针法外,不忘记早晚各温习一遍宫里的基本规矩,省的犯了贵人们的忌讳。   叶氏告诉她:“后宫贵人们如今势头正猛的是镇国公府李家所出贤妃娘娘。她的儿子是五皇子,自从四皇子去了以后,五皇子是最为受宠的皇子。她应该会待你不错,因为据我所知,东宁郡李家村祖上好像是镇国公府家生子,后来被主子恩典放出去。所以在许多外人的眼里,李家村出身的你是算作贤妃娘娘一派的人。”   李小芸差点吐血,妈啊,难道还是被牵扯进京城党政之争么。可是在李小芸看来,贤妃娘娘……不算是大妇吧。   叶氏似乎看出她无语的感觉,拍了下李小芸额头,道:“不知足。别拿普通人家那一套来看皇家。不说圣上,就是皇子府上,除了正妃外还有两名侧妃名额。侧妃所出子嗣地位可不低呢。若是皇子继承大统成为圣上,嫡庶那一套就更不牢靠。如今皇后娘娘虽然有两个皇子傍身,却不敢说高枕无忧,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李小芸点了下头,心里暗自排序,贵人老大,李太后。贵人老二,皇后娘娘欧阳雪。贵人老三,贤妃娘娘李氏……   “至于其他人么,你知晓不知晓都不重要。因为我怕就算说了你也记不住。而且对于他们来说,你不过是个小角色,今日聊一聊日后可能就忘记了。”   李小芸嗯了一声,还是早日被忘记比较好。   她那作死的姐姐李小花可是一直在李皇后身边瞎掰故事,但愿别拖累全家。   接下来的几日,李兰身体大好,开始起身操劳家事应酬。李旻晟又登门拜访过几次,李小芸都借口准备入宫事宜没有露面。她决定冷待彼此一段时间,这样大家脑子想清楚了,日后还可以做伙伴。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就丢了个朋友。   但是比较令李小芸无语的是,入宫前两日,黄怡竟是来拜访她。黄怡目前身孕满三个月,整个人体态丰盈不少。李小芸将她迎进闺房中,埋怨道:“你干什么呢。若是有事儿派人叫我过去便是,大肚子居然往外跑。”   黄怡娇羞一笑,平添了几份道不明的成熟韵味,说:“我想你么。再加上前阵子确诊怀孕后整日的吐,又不让出门,快被憋坏了。这次得了空闲,我拿你当借口,还可以出来转一圈,甚好甚好。”   “拿我当借口?”李小芸噗嗤的乐了出声,说:“难不成你公婆还知晓我不成。”   黄怡挑眉,道:“怎么会不知晓你呢。此次被贵人们邀约的一共才五个绣娘子。作为京官家属哪里可以不晓得京中要事儿?所以我就和婆婆说,担心你进宫丢人么,想要来看一眼你。”   ……李小芸顿时无语,说:“我哪里就会丢人呢!人家日日练习规矩,如今走路都感觉带着风。”   黄怡被她不忿的表情逗乐,捂嘴浅笑道:“说白了就是想看看你。再说当年在东宁郡,我也算见过李兰师傅的人啊,她病了我都没来看……”   李小芸摸了摸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说:“放心吧。没人怪你呢,理应是我们去看望你。还有秦嬷嬷,她和我师父有旧。”   “嗯嗯,小芸,其实此次突然前来,我也不是没事闲的。”黄怡皱了下眉头,为难道:“你可知道吗?我婆婆的大兄夏大人,居然让我婆婆问我,当年在李家村的事情,我感觉有些奇怪。”   李小芸蹙眉,说:“主要问你什么了。”   黄怡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就是都干过什么。还了解了下李家村。因为前阵子爆出李记商行的老板李铭顺自称和镇国公府有旧。后来镇国公府也派人去调查了旁支族谱,反正双方竟是碰上了。李铭顺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镇国公府李家的旁亲。所以,你此次去见贵人,并非是毫无身份的,你懂我的意思吧。你多少代表了李家村,或者说李家村的态度。贤妃娘娘必然会护着你,但是同样的,那些以镇国公府为敌的势力就会想从你入手,千方百计的挑出错。而且……你嫡亲姐姐李小花在太后娘娘身边吧。”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李小花又闯了祸。   黄怡忧愁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说:“李小花如今似乎颇得太后娘娘喜欢,但是为人奴婢,今日走的越高,他日摔的越惨!在宫里行事,聪明人都尽量低调,做到没有存在感,小花我感觉或许有些太高调了。”   李小芸郁闷道:“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而且我和她关系并不好,阿怡你晓得的。有件事情我比较踌躇。既然夏大人故意同你打探,可见怕是真会出事儿。”   黄怡一愣,说:“你踌躇什么?”   “我……”李小芸低着头,犹豫片刻,咬牙道:“我刚抵达京城,小花便来见我,想让我帮忙一起糊弄太后娘娘。”   黄怡啊的一声,大惊道:“她可是同太后娘娘胡说八道了什么。”   李小芸挠了挠头,说:“其实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可是后来仔细琢磨,似乎欺骗谁都不能欺骗贵人们,所以……搞不好又是一件株连九族的要命事儿。”   “这么严重,你先说与我听。我仔细想想,是否和我婆婆问我的事情有关联。去年四皇子刚去世,皇后娘娘借口称病放权休息,大家都说皇上想动欧阳家。没想到边疆战事突起,皇上无人可用,便暂缓了对付欧阳家的方案。不晓得是不是靖远侯感觉到什么,欧阳穆将军带领军队驻扎在西河郡外,却迟迟没有出兵……所以近来皇上心情并不好,京城情势不稳呢。”   “那……我们这种小人物,也能影响到当前局势吗?”李小芸唯唯诺诺的问道。   黄怡叹了口气,道:“说不好。因为你们如今毕竟被划分给贤妃娘娘那一边,李邵和先生也备受皇帝亲近。我担心的是,有人以点画面,给小花扣上个大帽子,连累整个李家村,顺势将镇国公府李氏推出来。”   李小芸顿时心里哇凉哇凉的,当年师父李兰家不过是在一副绣品上有不合时宜的诗词,就全家被流放……   “阿怡,其实小花和我讲,她平日里伺候太后娘娘经常给娘娘讲故事。因为发现太后娘娘似乎对李家村的趣事儿很感兴趣,就胡诌了一些。其他都还好,偏偏她说是自个捡了个胖小子,还亲手拉扯小子长大。这胖小子不是别人,正是李邵和先生的养子,如今在西河郡从戎的李桓煜啊!”   黄怡顿时呆住,皱着眉头愣了好久,忽的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婆婆还同我问起了李桓煜。”   李小芸脸色一沉,苍白起来。   “你怎么讲,说实话了么。”她不安道。   黄怡犹豫片刻,坦诚道:“我和李小花没有过接触,谁晓得她都和太后娘娘讲这些。我自然是如实说了,还有和婆婆讲过,你就是那个捡到小不点的女孩!”   李小芸整个人蔫了下来,右手扶额,郁闷道:“你说……我要不要装病不去东华山呢。”   ……   “到时候万一太后娘娘当众问起来,我周围那么多贵人听着,说什么都似乎不合适。”   黄怡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小芸,我不建议你说谎。你知道么,欺君之罪帽子真不小。足以致死不说,要是有人给你们整个村挖坑,给李小花扣个故意欺骗太后娘娘,再加个企图迷惑众人,暗中行不当之事儿,那么好了,怕是株连九族的罪都跑不掉。”   李小芸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她趴在桌子上,委屈道:“李小花呀李小花,她除了坑我就是坑我,我怎么这么个嫡亲姐姐。”   “哈哈……想开点,船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还说不好。不过……”黄怡顿了下,小声说:“我总觉得近来有人对小不点特别的关注。莫不是他的来历有问题吗?”   李小芸一惊,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本来我没往李桓煜那去琢磨。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就是不知道小不点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小芸有些心慌,急忙攥住黄怡的手,说:“阿怡,你千万别和你婆婆说啊……”   黄怡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小不点是你弟弟,我不会故意害他。上次我婆婆也不过是主要问我远在西河郡欧阳穆手下的李桓煜,到底是谁捡的孩子。夏樊生大人是皇上当年还是皇子时期府邸的奴才,所以必然是给皇上办差的人。皇上如今偏向镇国公府李氏,所以我想,他们会关注李桓煜,保不齐是想捧镇国公府,毕竟若是李家村被规划到镇国公府,那么李桓煜就算镇国公府旁支。只要李桓煜弄出点动静,肯定会有军功哦。”   “哎呀!”黄怡突然大叫,随后立刻恢复平静,小声说:“李桓煜不会是镇国公哪个儿子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吧!比如出身烟花之地女子所出?”   ……李小芸彻底崩溃。   黄怡越来越觉得想法可靠,道:“肯定是!否则干嘛镇国公府干嘛看重李家村呢?搞不好李桓煜真的是镇国公府某个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现在镇国公李氏人脉单薄,就缺将才,莫不是想让小不点在欧阳穆手下发家,日后被重用。”   “这……”李小芸蹙眉,说:“好像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黄怡再次失控大声喊道,说:“对了!这样看李小花的谎言就不是小事情了!兴许有人会去查李桓煜的身世,从而查到你们。但是镇国公府最大的敌人就是靖远侯府,难怪小不点会被欧阳穆招走,莫不是想要牵制李家吗?小芸啊,这件事情你不能说谎,关键时刻就推给李小花一个人罢了。靖远侯府在后宫的主事者是皇后娘娘,她若是抓到把柄,真可能把整个李家村一锅端了!”   黄怡难得言语直接,倒是形容贴切。李小芸脸上已经是一头大汗了……她听得心惊,以后不会是她继续李兰师父娘亲的命运吧。   李小花!李小芸咬牙切齿的心底骂了她一百多遍。   “阿怡,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好,还是贤妃娘娘关系好呢?”   黄怡一怔,想了片刻说:“太后娘娘早期和皇后娘娘关系巨差。他们当时的关系就好像现在的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不过圣上那时候向着皇后娘娘,他们也曾恩爱有加,本是一段佳话呢。现在么……说不好,反正面子上太后娘娘待皇后娘娘一直是淡淡的,所以我想若是绝对要选出一个,或许太后娘娘待贤妃娘娘更好一点吧。”   李小芸哦了一声,说:“那就难怪了。你不是说李家村同镇国公府亲么,所以小花受重用。”   “也有可能。不过贵人们的心绪没人敢乱猜。说错一句话都会掉脑袋!”   李小芸快哭了,道:“阿怡,谢谢你大着肚子来和我说这些。我会小心行事……然后争取活着出来见你。”   黄怡见她委屈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道:“干什么呀,瞧你这惨模样。”   李小芸摇了摇头,说:“感觉命运一直坎坷,本以为去东华山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不曾想简直是把脑袋栓在了裤腰处,随时被贵人们取走呀。”   黄怡同李小芸一起用了午饭,方才离去。   李小芸仔细将两个人对话回味一遍,突然又想出一个念头。询问此事的人是夏大人……夏子轩是他老人家小儿子,夏家在京城也算是一手遮天的势力,他查李桓煜会不会把李新调出来。   李小芸整个人更加不好了,决定尽快协助顾三娘子处理李新承嗣的事情。   入夜后,李小芸睡不着。起身决定再给小不点写一封信。   她真害怕这一去会出事儿,所以将心底满满的思念变成文字发了出去。   李桓煜是她最亲近的事情,此次觐见贵人的危险之处她亦写在信里,前因后果说的明白,日后就算出事儿,总是不能让小不点从别人那去了解真相。   她封上信封,同时寄过去五个亲手所做的平安扣。   听黄怡的话中意思,如今靖远侯府也和皇上暗中较劲呢,这场战事怕是会拖的很久。又或者,战事突起的原因值得商榷。但愿小不点不会被牵连其中。   西河郡   近来李桓煜心情大好,就连吃饭都会多要几碗,然后入夜后在房里写东西,写完就撕掉,然后再次重写。不管多么的累,脸上的唇角始终微微扬起,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   西河郡外就是西山郡驻扎的地方,这里民风开放一些,西山里还住着一些少数民族部落。李桓煜所率领的小分队隶属于欧阳穆的铁云骑。   铁云骑下面的第十小分队队长的美颜因为西河郡王的小郡主倒追,立刻传遍了整个郡守。李桓煜对此置若罔闻,主要是他也完全记不住小郡主的样子。   如果时常送来好吃的就算是倒追的话……   女孩家,这样已经算是很主动了,可惜的是李桓煜完全不解风情。队长心情愉悦了,下面的小兵日子自然好过许多。   李桓煜一日都不敢松懈,主动给欧阳穆写信请求要求执行大任务。因为先前被安排了几个差事儿,可是这对于着急立功回去娶小芸的李桓煜来说,实在不够。   再说,他头一次同小芸分开那么久,心底满满的都是思念。不晓得,小芸的是不是又清瘦了……   裴永易加急的快件有了回复,京中明确表示太后娘娘身边女孩叫做李小花,并非是真正捡到李桓煜的姐姐,李小芸。   裴永易皱着眉头,他猜不出为何会出现在这种纰漏,好在一切实情都已经通报宫中,想必太后娘娘心底有谱便是了。   李太后听说这件事情后并未表现出愤怒的神情,她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早过了动怒的年纪。她派人唤来当年去李家村挑选绣女的夏氏,直言道:“这位李小花,不是捡了李桓煜的女孩?”   夏氏心里咯噔一声。当初她不乐意惹麻烦,对于李小花的言辞一直装傻,此时必然更不能承认。   她故作惊讶的抬起头,说:“奴婢不敢确定。不过当时之所以会带她来京城,也是因为她主动说同李桓煜感情如何的好,此事儿还得到过她爹娘的认可。”   “呵呵……”李太后闭目养神,淡淡的开口:“看在你带回来了个收养李桓煜家的嫡亲女儿,我便抵了你的过。”   夏氏急忙请罪,说:“奴婢有罪,莫不是被李小花同她爹娘一起蒙骗了。”   李太后叹了口气,说:“早就觉得她话里有出入。不过我目前不想动她,我宠着她,李桓煜才能跟着一起受益。不过么,小花年岁大了吧,我考虑着她的一片‘苦心’,想为她做主一门亲事。女孩家,生的好,总不如嫁得‘好’,你说呢。”   夏氏尴尬的笑了一声,她急忙跪地,求饶道:“娘娘,奴婢有失察之罪。”   “哦,起来吧,都说不过不计较了。李小花拉着爹娘蒙骗你们,这事儿也不好查。”   夏氏身子一僵,眉头紧皱。她孙女今年十三岁,正是在议亲的年纪。就怕李太后“好心”的把两个女孩的亲事儿一同定下。她真是恨死李小花了!   李小花自以为是的糊弄太后娘娘,夏氏可不认为娘娘会轻易饶了她。   女孩家婚事可是一辈子啊。   夏氏心知自己犯了错,在外面整整跪了一整日。   李太后看着,也认为这是她应得的。好在夏氏不傻,知道犯错后自我纠正。太后娘娘没多说什么,任由她跪着,自个去午睡了。   夏氏顿时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就怕太后娘娘不罚她,那么才是最可怕的结局。既然太后娘娘认了她的自罚,便不会拿她孙女的事儿再惩罚她。看来这十几年的礼佛生涯,着实让李太后娘娘的性子柔和了许多。若是放在先帝时期,扰了娘娘的凤驾,都会让好多人掉脑袋!   夏氏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宫女,于是外人看来这件事情,自然道:“瞧见没,太后娘娘才出来主事没多久,就拿皇后娘娘身边人开刀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么……”   李小花路过大堂的时候裂了下唇角,冷哼一声。相当娘夏氏去东宁郡如何拿捏身份自持?如今还不是跪在太后娘娘殿堂门口。说到底不过是和她一般的奴婢罢了,还不如她受宠呢!   夏氏自然发现李小花挺胸抬头的从她的面前走过,唇角冷笑一声。好歹她罚一罚事情可以过去,而李小花呢,自以为是的啥东西!什么玩意儿。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 ☆、vip68   夏氏这一跪就跪到了半夜三更,直到昏厥过去,方被人接走。   皇后娘娘欧阳雪从始至终表现的极其淡定,不但没帮夏氏说半句话,还追加责罚夏氏。一时间,从佛堂走出来的李太后在后宫势头大起。   李小花自然是狐假虎威不停的作死作威作福,心里却隐隐对李小芸即将进宫的事情有些踌躇。她如今过的可好,太后娘娘还有意赏赐她的家人,这若是传回村里面,岂不是很有面子?   李小芸进京的事情她特意写信给老家的爹娘,李家父母也很气愤于小芸屡次不听话。李旺和妻子春妮近来日子过的极其低调。他们生怕金大人会上门寻他们晦气。可惜令人惊讶的是,金家只是从此不和他们来往,倒是不见故意为难李家村。   李旺自然把一切都归功于李铭顺和李旻晟父子,以及进宫伺候太后娘娘的女儿小花。对于李小芸这个女儿,他和妻子都当成没养过……   所以,当听到小花的片面之词后,夫妻二人决定去一趟易家。小花卖身契一共只有五年,女儿在家从父,他当爹的还是有权利让她尽快回乡。   易如意早早的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急件,知晓如意绣坊此次算是大出风头了。若不是她弟弟年岁实在是小,她怕是安排好东宁郡的差事儿后就进京去寻李兰一行人了。可惜她弟弟尚小,周围又都是豺狼虎豹般的糟心亲戚,易如意不敢走。   当丫鬟禀告李小芸父母登门拜访的时候,易如意犹豫片刻,还是见了。   毕竟他们是李小芸的爹娘。   李旺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闷头一言不发,不停的喝着茶水。夏春妮有些紧张,易家好歹在东宁郡算得上大门大户,可是比他们家小姑子嫁入的王家还要高一个档次。   易如意穿了一身白色长裙,走进屋子客气道:“敢问李村长前来有何事呀。”   李旺抬起头,淡淡的开口,说:“我寻我来女儿来的。”   “您的女儿?”易如意一怔,望着一脸肃穆的李旺。   李旺嗯了一声,道:“李小芸是我的女儿,总是让她住在外面,怪不合适的。况且,我当年只是给孩子和绣坊签了五年的卖身契,现在已然到期了。我的孩子却没回家。”   易如意蹙眉,心里暗道,这李村长果然是有备而来。   “可是小芸不在我这里呀。”   “那她去哪里了?”李旺皱起眉头,略带责怪的表情。   易如意一怔,不由得失笑,李旺居然和她来这套?她扬起唇,轻笑道:“李小芸去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试了,据说还颇得贵人另眼看待!”   易如意本是想让老两口高兴一下,不曾想李旺的表情反而更深沉了。   李旺没应声,夏春妮开口道:“什么贵人不贵人,小芸就是个乡下丫头,我们还是想让她赶紧回来帮忙,别在京城到处添乱。”   易如意咬住下唇,说:“怎么就是添乱了。小芸凭借自个的实力在京城立脚,得众人敬佩,你们身为她的爹娘,不高兴吗?”   李旺深吸口气,道:“承蒙易姑娘这几年对我女儿的培养照顾,可是我们本就是农村人。小芸丫头身上还背着婚约呢。虽然金家现在儿子死了,或许这婚约不需要履行了,可是还是要给她另寻婚事的。女孩家整日在外面算怎么会事儿?她又不是小花,已经是宫女,行的正经差事儿!”   易如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小芸也是正经差事儿啊。您以为宫女是干嘛的,宫女是就是贵人眼里的一条狗。喏……”她抬起头,啪的一声伸手故意打翻旁边丫鬟手里的一个茶杯,淡淡的吩咐:“还不捡起来收拾。”   丫鬟立刻恭敬道:“奴婢遵命。”   易如意指着丫鬟,冷声道:“您眼里有出息的小花在宫里就干的这事儿,而我们小芸呢。那是被贵人请进宫里的,她坐着,李小花就要站着,她喝茶,李小花就要奉茶,小芸回贵人话,李小花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你们为人爹娘,到底明白不明白事理啊。”   李旺被易如意讽刺的有些坐不住,黑着脸道:“易姑娘,我们明白不明白事理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小芸是我女儿,她生是我的女儿,死也是我的女儿,同你易家有何关系?我不管她去哪儿,反正她没和我讲。我只知道当年我和你们就签了五年卖身契,若是你不赶快把女儿还给我,咱们就官府衙门见。谁知道你们把我女儿弄哪里去了。”   易如意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李旺如何告他们。她可不是李兰,更不是李小芸。易如意一个女孩可以护住幼弟撑起门户,那可不是一般的泼辣。她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道:“李旺村长。这里是易府,你跳脚错地方了!”   夏春妮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夫君,唯唯诺诺的说:“哎呀,易姑娘。我家男人脾气大你别介意,主要是我们身为小芸爹娘,找不到孩子着急啊。”   “着急么?”易如意嘲讽似的扬起唇角,说:“李小芸当时都快跪死在郡守府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着急呢。金家儿子死了,差点惹上官司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露面呢!你们若当她是亲生女儿,干嘛将她议亲给傻子,现在找不到孩子着急了,她们去京城的时候你们能没消息吗?干嘛不出现,是没脸出现还是心里有愧了!”   李旺眼看着被个小姑娘谩骂,顿时恼羞成怒,说:“你们易府少欺负人!不就是有点钱吗?当初怂恿我们家小芸卖身给你们,现在我不管你们要孩子管谁要!”   易如意见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只觉得恶心坏了,扬声道:“把他们两个人给我轰出去!”   李旺和夏春妮寻女不果还被轰出来,顿时气氛异常。碍于易家权势,他们起初没怎么样,出门后却是两个人吵起来。   夏春妮擦了下眼角,委屈道:“都怪你,当初偏要将小花送去参选什么秀女,连带着将小芸定给了金家傻子。你瞧瞧咱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唯唯诺诺,连大门都不敢常出。官府都说金家小子的死和咱们没关系,你干嘛做贼心虚似的!”   李旺红着脸颊,怒道:“你懂什么,一介村妇。回家!”   两个人吵吵着就回到村里。   还没进屋子,就在家门口碰到了邻居。   “阿旺,刚才三叔公来找过你。等了半天,见你们没回来就走了。”   李旺一怔,说:“好,那我过去看看。”   邻居的三叔公便是李旺亲爹。他心情本来不好,沉着脸就回到了父亲那里。他爹是前任村长,李旺的娘亲去世后续弦王氏。王氏又生了几个儿子,所以李父和李旺关系一直颇为紧张。   李旺大步走入屋内,说:“爹,您寻我?”   啪的一声,正在吃饭的老人将一双筷子扔到地上,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儿!”   李旺愣住,他本就一肚子火气,此时态度也不好道:“爹您想干什么!”他冷淡的扫了一眼旁边的继母和两位弟弟,说:“滚出去!”   老人冷哼一声,说:“一早李宪就来寻我,将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且问你,你们家两个丫头都在京城呢?”   李旺点了下头,蹙眉道:“这事儿和小芸和小花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这信函就是你好闺女小芸代写的!”   ……李旺沉默不语,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真是走出去就翅膀长硬了是吗?居然要给李宪他孙子改姓!”   李旺错愕的看着父亲,说:“宪叔孙子……不对,是外孙吧,李新么?”   “哼,外孙?从小到大他李新还不是大伙帮忙拉扯大的。现在倒好,你闺女和李兰去了京城,你闺女又进了皇宫里伺候贵人,了不起了么!开始欺负村里人?”   李旺一阵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完全不知晓。   “反正你是村长,李小花也好,李小芸也罢都是你闺女,你好好管管你两个好闺女!我瞅着你是仗着女儿要一步登天了是不是,眼睛快长大头顶去了。女孩家去什么京城,丢人现眼!”   李旺他爹可见是白日里被村里老哥哥数落够呛,脸红脖子粗的对儿子一顿斥责。   李旺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他准备去寻李大叔,总要搞清楚李小芸又整出什么事儿。   他走出屋门,夏春妮正好迎着他跑了过来。李旺走后,夏春妮右眼睛不停的跳,没想到赶到公公家后发现夫君已经出来了。   “怎么了?”夏春妮茫然的看着李旺。   “你养的好闺女!”李旺咬牙道,大步走向李宪大叔家。   夏春妮跺了下脚,再生气也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她快将下唇咬破,气不过的又追过去。 ☆、vip69   李宪家此时已经乱了套。李宪和李旺爹一个辈分的老人,他一共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老伴去的早,始终同小儿子和儿媳妇一起过日子。老大便是李兰的爹爹。因为没有女儿,当年李兰娘落难路过李家村的时候,李宪的娘子才会收留于她。不曾想竟是把他们一直看重的大儿子心魂勾引走了。   在农村,大儿子在父母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及,村里财产分割方面也是长子继承家业,其他子嗣分钱财罢了。所以这件事情对李宪老人来说打击沉重,连带着对李兰始终淡淡的。偏偏他大儿子心疼媳妇,碍于李兰娘亲被村里女人排斥,并且住不惯就索性搬到县城去了。   李宪老人差点为此和他们断绝关系,就连李兰成亲老人家都没有过多过问。再然后,就是李兰爹娘去世,她带着孩子回了村里。李兰一个小寡妇,村里自然不会多为难她,于是便让她住下。可是如今李兰和李小芸进京后,差人过来办事儿竟是带着一纸信函,直言对方是来给李新办理脱籍手续的,差点气死李宪老人。   他寻不得李兰,就闹到了村长他爹哪去。谁都晓得李兰陪着李小芸进京参加绣娘子比试了,他们家小花也在京城,总之定是这些人搞的鬼。   此事儿李兰确实做的欠妥。   若是往常她还有心情去考虑大家的感受,此时却是被夏子轩的身份震惊了。   她的夫君姓黄,是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便留在东宁郡居住。他亲情单薄,无父无母,脸上总是习惯性挂着淡淡的笑容。李兰当时性子孤僻,偶然间和他相遇,便是一眼万年,两个人以心相许。一切本是极其美好的,可是后来她夫君突然被一群人带走,一走就是半年多。再回来时却骗她说祖上有仇家日夜追杀与他,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偏让他们回到村里居住,后不告而别。   李兰对夫君自然是有感情的,她的夫君虽然离她而去,却是常给易家寄送钱财,想要转交到她的手里。不过李兰从来不收下罢了……   她从未想过,她的夫君居然会是夏家人……还是夏樊之的亲生儿子!   难怪他会离她而去,怕是根本没脸见她吧。   李兰居然给顾家的仇人生下孙子,这事儿实在是恶心至极。   她恨不得有一种拿刀捅死自己的冲动,于是顾三娘子上门谈及李新过继的事情,她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还催促李小芸帮忙办手续。可是却未曾想过这对于外祖父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待李兰想清楚再次重新派人回老家的时候,这已经是后话。   李旺白日里在易家被骂了一顿,午后又被亲爹和老叔公指责,自然是一肚子火气。   他无处发泄,便冲着墙踢了好几脚。   夏春妮见状,不敢惹他,悄悄给小姑子李春去了口信儿。   李旺心里不痛快,却外面喝了酒,迷迷糊糊中似乎被谁拖进了个满是香气的地方。他不晓得自个干了什么,只觉得浑身舒坦起来。次日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绫罗绸缎般花哨的布帘,他的身子未着寸缕,旁边还躺着个粉衫姑娘。   李旺心底一慌,吓得坐起来靠着墙壁不敢动。   粉衫姑娘穿着开衫长裙,露出光滑的勃颈处,眉眼带笑,说:“客官怎么了,昨日还死活不肯离开奴家半分呢。”   李旺望着眼前妩媚的女子,吧唧了下嘴角咽了口吐沫,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女子小心翼翼的穿好衣裳,道:“快起来吧,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李旺脸颊通红,感觉被子还挺暖和,竟是有些不想离开。他心虚的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问人家就被送了出来。他走出酒楼,回头看了一眼上面招牌,聚香楼。他裂了下唇角,这可是东宁郡最有名的花楼,也不知道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李旺近来觉得憋屈,李小花进了京城,想象中的富贵却没有如期而至。李铭顺似乎忘了他这个老兄弟,金家友躲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上来捅一刀,他越来越觉得日子过的没意思。昨天晚上隐约的柔和记忆浮现在脑海里,李旺只觉得心神荡漾,什么李小花李小芸都被抛之脑后。   如意绣纺,一名灰色衣裳的家丁半跪在地上,说:“大小姐,聚香楼的如花娘子派人送来消息,那李旺走了。”   易如意懒懒的躺在凤榻上,哦了一声,喃喃道:“你此次到京城后,同李兰说,京城的李小花给她爹来了信,特意嘱咐她爹娘管我要人,想逼我把李小花弄回来。并且教唆她爹和我打官司。我担心李小花后面还有手段,这种女孩竟是得了太后娘娘喜欢,真是没天理了。”   家丁点了点头,说:“小的明白了。如果小芸姑娘问后来如何了奴才怎么回?”   易如意扬起唇角,说:“你就告诉他们我给李旺寻了点事情做,他怕是没闲工夫乱管事儿。”   家丁乐了,没有多言。他们家主子真是……不过李旺也够没出息的,随便放个女人就上了钩,看他今日恋恋不舍的离开聚香楼的样子,怕是还会再来。   易如意对男人看的透彻,不是色就是赌么……随便拿捏住一个,就让对方无计可施。   李家家宅不和,谁还有功夫管京城的恩怨。李小花,着急去吧!   京城的李小花确实快急死了!   眼看着李小芸就要入宫了,她爹娘居然半点消息没有,太没用了!   李小花整日坐立不安的,甚至不想陪同李太后去东华山泡温泉度假了。偏偏李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要带着她,美其名曰,让多年不见的姐妹俩好好聚聚!   皇家的贵人们都是提前抵达东华山皇家别院的。   这处别院在半山腰处,周围绿树遮阳,满是生机,初晨的阳光倾洒而下,将每一篇树叶都点缀的闪闪发亮。树荫下温暖的日光投影到了地上,变成点点斑亮。   “天气真不错呀……”李太后起了个大早,吩咐李小花去倒茶。   李小花昨个失眠,神色憔悴。她战战兢兢的递过茶杯给太后娘娘,道:“娘娘,请喝茶。”   李太后哦了一声,挑眉说:“咦,你眼眶发黑,莫不是眼看着见到妹妹,太激动了没睡觉么。”   李小花浑身颤栗一下,她确实没睡,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激动……兴许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宫里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个,尤其是太后娘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李小芸一早就有人来接送,李兰担心上次的事情重演,派了四个家丁跟着马车一起离开。   李小芸最近忙活的身子清瘦少许,显得人没那么鹤立鸡群。但是其他绣娘子太矮了,还是难以掩盖住她眉眼中略带英气的锋芒,她的身材高挑,气质清新干净。   李小芸和大部队是在城外汇合,他们被安排进了两辆大马车里。   一名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道:“小芸?”   李小芸一惊,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张带笑的脸颊。她微微怔了片刻,红脸道:“夏考官!”   说话的正是四大绣房之一,花城绣纺的夏氏。叶兰晴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冷漠的看着李小芸。在她眼里,李小芸不仅仅是对手,更是情敌。   夏考官年岁尚长,绣法颇得宫里人喜欢,是此次带队人之一。陈翩翩主动靠拢过来,说:“小芸,我和你同车吧。”   李小芸点了下头,她和陈翩翩便坐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前面的马车三个人分别是花城绣纺的叶兰晴,彩霞绣坊的胡飞燕,以及金雀绣坊的李筠。女孩们习惯性的寻找类似的彼此成为一派,身材比较高大的李小芸和身材矮小眼神不好的陈翩翩自成一组。马车走了没一会山路,就来到东华山底。   李小芸跳下马车,一排排小轿子映入眼前,李小芸不愿意抢风头,便坐上了最后一个轿子。她本是担心轿子被人做手脚,全程紧张兮兮的故意撩起帘子观察四周动态,没想到却是相安无事。   李小芸捂着胸口叹了口气,早晚被李小花玩死。   其实李小花不是没想过暗中拖住她,却碍于前几日老宫女夏氏被责罚的事情有些犯怵。她毕竟不过是一名小宫女,就算得了李太后的宠爱,却无法一手遮天。   五名如花似玉的女孩跟着宫女行走在林荫小路上,四周空气清新,花香沁人心鼻。他们穿过一道道月亮拱门,绕来绕去,来到一处装饰在最为精致的大堂。   李小芸不过是想周围看了几眼,耳边就传来宫女嬷嬷的讲话声音。她叮嘱大家了一些基本规矩,便进屋回话,留他们在庭院侯着。   考虑到大黎国最尊敬的女人们就在屋里坐着,女孩们顾不得太阳晒头,不敢轻易走动。   他们扬起下巴,一个站的比一个笔直…… ☆、vip70   过了一会,宫人宣他们五个女孩进去。李小芸识趣的走在末尾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两边站着太监宫女,唯有大堂中间的座位,坐着一名眼底带笑的老人家。   她身着华服,头戴金叉,手指处的扳指翠绿翠绿的耀人眼目。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后娘娘了吧。   李小芸在两边层层宫女中,发现了许久未见的李小花。太后娘娘两边是女眷,一个个貌美如花,挨着她最近的是贤妃娘娘,她穿着大红色宫装,上面镶着金色凤凰。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说:“哀家瞧着这些花儿似的姑娘们顿时觉得自个老了。”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嫩花儿易折,他们也不过是看着年华好一些。”   “可不是么,娘娘今日这绣摆处的线好细致呢。”   李太后淡淡的扬起唇角,抿了口茶水,道:“靖远侯送来的一种新线。”   提起靖远侯,贤妃娘娘眉眼一挑,说:“咦,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有人道:“说是昨晚泡温泉水泡的脱水了……”   “那赶紧派人去瞧瞧,别病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淡淡的开口。五个女孩被晾着,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给他们落坐吧,年纪轻轻,别再被这阵势吓着。”李太后道。   “娘娘真是体贴人呢。”贤妃娘娘继续捧着李太后。   五女急忙道谢,分别落座在最外围处。   接下来就变成众女拍马屁大会。不时有贵人点名,一会花城绣纺,一会彩霞绣纺,总之李小芸感觉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亲戚是皇帝媳妇。   直到……   太后娘娘说身体乏了,贤妃娘娘顿时开始清场。   深沉却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堂上不停回荡着,道:“李小芸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陈翩翩大惊,偷偷回过头冲李小芸挤眉弄眼。原以为会平安过关的李小芸差点被昏过去,天啊,她还正庆幸一切就要结束,可以回家了呢。不曾想远处的老人说话大喘气,竟是将她留下了。   叶兰晴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刚才曾被单独点名字的洋洋自得。反正,被贵人记住总比不上太后娘娘钦点吧。怕是过不了几刻钟,就有人会开始打听李小芸是谁了。能够被太后娘娘单独留下的绣娘子,岂不是很特别么?   李小芸不敢乱动,起身站在大堂中央一动不动。   太后娘娘挥了下手,宫女们退了出去。她扭过头看了一眼李小花,责怪道:“你为何不下去。”   李小花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两脚发软的往外走去。太后娘娘为何要单独同李小芸说话,会不会是对她起了疑心。她的落脚处总觉得跟镶在地面上似的,每一步都显得步履艰难。   她红了眼眶,目光盯着姐姐,闪着泪花。   李小芸根本顾不上同她眼神交流,四周变得分外安静,仿佛连跟针落在地面都听得到。   她有些踌躇,难道竟是一个人都不留下吗?太后娘娘性子好孤僻呀。   李小芸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太后也在打量着她。   这女孩个子倒是高挑,身材说不上纤细,脸蛋亦有些圆润,眼睛很大,目光清澈,低眉顺眼的样子极其沉静,却又透着几分不卑不亢。   若说李家那孩子是在这姑娘身边长大的,似乎比在李小花那种性子人身边长大更令她舒服一点。   门外,明亮的日光折射进来,将李小芸笼罩在一片明媚的暖阳里。   李小芸见太后娘娘始终不说话,忍不住抬起了头,两个人正对视上,太后娘娘一愣,李小芸却是扬起唇角,眼底带笑。她的脸庞圆润,眉眼带笑的时候显得憨态可掬,太后娘娘竟是没有生气,忽的开口道:“李小芸,东宁郡李家村人士。”   李小芸点了点头,本想开口却又有犹豫的闭嘴。   说多错多,她还是谨慎起见为好。万一惹怒了贵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太后吸了口气,道:“你过来站些,抬起头,让我看看。”   李小芸纳闷的向前几步,两手放在身前,恭敬的站的笔直。   “转过去。”   李小芸一怔,觉得太后娘娘好奇怪。但是既然是贵人吩咐,她老实的背过身,正面朝着门外。   李太后眼皮上下动着,从李小芸漠北色的长发一点点下移,落在她的臀部处盯了一会,说:“好吧,转过身。”   李小芸无语的又转过来。   太后娘娘拿了枚果子,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慢吞吞的说:“你娘生了几个孩子。”   李小芸愣住,诚实道:“我大哥,二哥,小花姐。我还有一对双胎妹妹,但是只活了一个。”   “哦,你娘身子骨还不错吧。”   李小芸点了点头,说:“农村妇人,都是吃苦耐劳的。”   李太后嗯了一声,可惜道:“不过你家女娃还是太多了……”   好吧,李小芸彻底懵了,这位太后娘娘也怪各色的,问的都是什么话题呀。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李小芸被太后娘娘看的发毛,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良久,耳边传来太后娘娘略显疲倦的声音,道:“你退下吧。此次绣娘子比试的一些赏赐会通过旨意下发下去。”   “是。”李小芸恭敬的应声,倒退着走了出去。她很害怕稍有不慎,又被太后娘娘留下。她才走出门槛,立刻撒腿就跑,跑了一会放捂着胸口叹了口气。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李小芸!”   噗嗤……李小芸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她站稳身子,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李小花惨白如纸的面容。   李小芸扶着树木,说:“是你,有事儿吗?”   “你都和太后娘娘说什么了!”李小花心急的拉住她的手,手劲都快将她的手腕攥出痕迹。   “大姐,你快放开我……”李小芸用力无法摆脱她,如实道:“什么都没说!”   “你真拿别人当傻子啦!”李小花根本不信她,说:“你别以为和太后娘娘揭发了我,你自个就好过了。说到底我是你亲姐,咱家不好你能好的了吗?”   李小芸对她无语,没好气的瞪着她,一字字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李小花气急的将她堵在角落处,说:“李小芸,我再问你一次,太后娘娘都问你什么了。”   李小芸蹙眉道:“我骗你有何好处吗?娘娘就是看了我一会。还问了咱娘生了几个孩子!”   “呵呵……”李小花冷笑道:“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对吧!”   李小芸彻底无奈了,她尚未发作旁边就有人站出来一把推开李小花,道:“你这个伺候人的宫女在做什么!”   李小芸一看,陈翩翩个头小力气可不小,差点将李小花推一个大跟头。   陈翩翩右手挽住李小芸,说:“宫里的狗奴才罢了,小芸姐你脾气可真好,多余和她废话!”   ……   李小芸一怔,回过头去看气急败坏的李小花,说到底她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伺候他们的么。   大堂里   李太后一个人沉思了片刻,说:“出来吧,白氏。”   隔间走出一名女子,她恭敬的行了叩拜之礼,道:“娘娘。”   李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就是她吧,桓煜心里有好感的女孩?”   白氏点了点头,她待在李桓煜身边五年,自然晓得李桓煜有多么的爱慕李小芸。但是这些话她可不敢和太后娘娘直说。在娘娘眼里,怕是李小芸给李桓煜提鞋的资格都不够,何来看重和爱慕。若是知晓李桓煜如此般在乎这样一个普通少女,怕是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可是李桓煜惦念姐姐的心情却是众所周知,她若是瞒着,自己也是有罪的。   李太后皱了下眉头,说:“看起来倒是个能生养的……”   白氏尴尬的附和着。   “可是出身太低,做妾氏都觉得委屈了桓煜。看在她待桓煜有几分真心的份上,暂且留着,我再想想吧。”   “娘娘慈悲。”白氏急忙道。她同李小芸相处这些年,看着她和李桓煜一步步走来,说实话是有几分心疼的。她故作忽视了她对李桓煜的影响,也不过是希望可以保全李小芸性命。否则以李太后娘娘万事不容有失的性子,岂能允许这种人的存在?   李桓煜对于现在的太后娘娘来说,怕是比皇位都重要的。   “西边的战事还无动静么?”李太后问道。   白氏想了片刻,说:“我家姑娘说快动了。”白氏嘴里的姑娘便是靖远侯府世子妃,白容容。   “好吧。告诉他们一定要给咱们桓煜定个军功,否则不好说婆家。”   白氏嗯了一声,说:“您放心吧,我家姑娘盯着呢。”   李太后摇摇头,道:“容容这孩子从小被看顾的太好,感觉做事儿还不如你靠谱呢。不过没关系,今年皇帝身体好了,中秋时咱们大办,我倒是要帮桓煜好好踅摸踅摸。”她想起李桓煜如今的年岁,满是沟壑的脸颊上爬上一抹柔和,说:“他从小没沾我什么福气,定是不能在婚事上再受委屈。” ☆、vip71   或许是因为太后娘娘单独召见李小芸,她感觉自个在宫里走起路来都有风。   叶兰晴再烦她见到装死似的让路,躲得老远,愣是没有过来挑衅。   陈翩翩笑成了一朵花,她挽住李小芸的胳臂,道:“太后娘娘真没和你说什么呀。”   李小芸无奈的撇下唇角,她真是冤枉啊……她总不能对外说太后娘娘性子各色吧,只好硬着头皮使劲思索片刻,道:“还是关心了一下我家里事儿。”   “果然还是提到了李家村吧!”李小花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李小芸浑身打了个激灵。能不能不要如此神出鬼没呀。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她,陈翩翩嘟着嘴巴,道:“小芸姐姐,这个宫女到底是谁啊。”   李小芸犹豫片刻,说:“她是我姐姐。”   “姐姐?”陈翩翩差点咬到舌头,她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他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忍不住捂着嘴巴乐道:“别说,这么看还真有点像。”   “我和她长的像?”李小花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又指指李小芸,说:“你眼神不好吧。”   李小芸尴尬的笑了一声,其实翩翩眼神确实不好。   陈翩翩扬起下巴,道:“你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话呢。”   她故意打翻旁边托盘上碗筷,说:“李宫女,麻烦收拾一下残局呗。”   陈翩翩故意扯高气昂的样子实在欠抽。   李小花看向李小芸,似乎想让后者为她说句话。   李小芸默默的垂下眼眸,她巴不得李小花赶紧滚……   李小花跺了下脚,咬牙的喊她:“李、小、芸!”   身后管事嬷嬷走了过来,厉声道:“李小花,把碎了的瓷器捡起来,可别伤着姑娘们。”   李小花眼底闪着泪花蹲下来捡盘子。   陈翩翩顿时得意忘形的乐成了一朵花,说:“小芸姐,走,我带你去看这东华山的风景区。这屋子外面有处特别好的观景台……还有温泉,我爷说贵人此次把咱们接来是允许住上几日的,晚上一起泡温泉呀。”   李小芸不经意回过头看向李小花,入眼的只是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哎,费尽心思想进宫,这日子过的和丫鬟有何区别。荣辱生死全在贵人们一瞬间的念头。   她攥了下拳头,好歹她掌控着属于自己的命运呢。   李小芸在东华山住了三日,除了和陈翩翩在一起外,还遇到三公主黎孜玉以及她的闺蜜陈诺曦。兴许是得知太后娘娘曾经单独召见过她,她又是此次绣娘子比试中极其出彩的人物,陈诺曦的态度比上次见面好多了。   但是李小芸总觉得陈诺曦整个人太过神秘,不乐意接近她。再加上对方惦记过利用她的苦处来交换一辈子代价帮其经营绣坊,她多少有些膈应这两个女孩。   叶兰晴虽然厌她,却并未主动招惹她。所以东华山的小日子过的极爽。最后一天,贵人们的赏赐下发下来,顾氏绣谱孤本果然落到了李小芸手里。   她捧着三本绣谱,隐隐有些激动。虽然早就知道这几份绣谱跑不掉,可是一直尚未到手,感觉终归有所不同。   陈翩翩在一旁看着她,道:“小芸,你家同顾绣有渊源吗?”   李小芸一怔,如实道:“恩,我师傅……是顾家遗孤。”   “哦,难怪。”陈翩翩老神在在的点了下头。   “什么难怪?”李小芸诧异的看向她。   陈翩翩笑呵呵的说:“顾三娘子登过你家的门呀。”   李小芸淡笑应声,暗道:看来这些事情全都逃不过别人家的耳目。   “现在顾氏一族内乱的很呢,你和你师傅两个女流之辈别参与进去较好。”陈翩翩由衷劝道。不过她想了一会,又说:“但是现在顾三娘子尚在,她既然决定把绣谱给你,应该会向着你们。”原本顾三娘子在绣娘子比试前曾言明,谁的绣法出众,谁便会得到这几份孤本。可是获取绣谱的前提必须是顾家娘子们。李小芸姓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次入选三十名终试的绣娘子中,有两位都是顾家人。两个人本以为只要战胜对方便可,不曾想却从东华山传来消息,顾氏绣谱下发了,还是给了一位并非顾氏出身的女孩。   “所以,小芸,你回去时候千万注意安全。”陈翩翩好心说道。   李小芸恩了一声,还好此次带着护卫前来。   她主动请求了来时接她的马车送她回府,一路倒也平安。   李兰把李小芸迎回家门,捧着绣谱看了好久。她对顾绣本没有太多了解和眷恋,若不是儿时母亲深沉的目光给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她怕是不会对绣谱如此执着。   她寻了机会去京城有名的西菩寺上香。   寺庙里有专门这种想要给逝去老者说话的法式,李兰选了一款。   她跪在垫子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娘亲……你终其一生的遗憾终于可以释怀了。”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份。   李兰忙于将李新从李家村脱籍。在顾三娘子的协助下,漠北地界儿的官员帮忙走了文书,根本没有去过问李家村就给此事儿定了案。   李新一跃而成为顾新,宗谱上是顾三娘子嫡亲的孙子!   顾三娘子踏实下来,李兰也轻松少许,整个人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有时眉眼带笑,有时会发会呆,但是不再是前些时日的歇斯底里。因为李新脱籍的缘故,李村长和族里老人们商量后,一怒下彻底将李兰逐出族谱,但是却没有驱逐李小芸。   李小芸看到来信的时候哭丧着脸,说:“师傅,要是能将我一起逐出家门就好了。”   李兰合上□□似的信函,道:“绣娘子鄙视的余热快要散去,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李小芸低下头,红脸道:“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走。以前就是想摆脱嫁给傻子的命运,然后就这凭借着这股韧劲儿,走到了京城。现在呢……师傅,你怎么打算,我想跟着你。”   李兰笑了,说:“我和顾姨聊过几次,决定重振顾绣,也算是让母亲在地下可以安息。”   “顾绣?”   “恩,是顾绣,不是顾家。顾家已经腐败不堪,况且顾姨他们当年落罪后,最为落井下石的就是顾家亲戚,所以怕是这辈子都懒得走动。”   “那李……顾新呢?”李小芸至今都有些改口不习惯。   李兰呆了下,眼底爬上一抹温柔,说:“他跟着桓煜挺好的。绣坊大多数是温柔乡,他别说拿针就是串线都费劲,这顾绣传承,最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李小芸恩了一声,拍着胸脯道:“师傅,你放心吧。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人,也会帮你振兴顾绣。再说咱们顾绣本就不比四大名绣差劲啊,否则我怎么会有机会入宫呢。”   “刺绣又和嫁人没关系……”李兰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忽的一亮,说:“小芸,你……愿意不愿意嫁给小新呀。”   噗……李小芸差点被晕倒。   她急忙摇头,说:“师傅,你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呀。我大他五六岁呢。”   李兰蹙眉,道:“五岁也还可以呀。咱村里童养媳不比这大。”   “师傅……”李小芸快哭了,道:“您再这样我还是去嫁人吧。”   李兰看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   “李姑娘李姑娘……”嫣然跑了进来,说:“顾三娘子又来了。”   李兰和李小芸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一声。   顾家京城宅子被还了回来,顾三娘子执意让李兰入住。李兰虽然有意重振顾绣,却不想和顾家人有太多牵扯,若是入住顾宅,那么日后别人登门拜访,她如何处事儿?   顾三娘子满头银发,她被丫鬟迎着走了进来,背脊笔直,唇角微扬。   “兰姐儿,你身子好了没有。”顾三娘先前来过几次,如今和李兰关系尚好。   她毕竟是李兰的嫡亲姨母,倒是真心希望李兰的身体养好了。   李兰看着她褶皱的脸庞,不愿意伤了老人家的心,道:“大好了。还要谢谢顾姨的药材。”   “这药材我手头多的是呢。我听人说你去西菩寺给我你娘做了法式了却心愿吗?”   李兰点了点头。   顾三娘子叹了口气,说:“下次别劳烦他人,寻我做就好了。”她扭过头看向李小芸,直言道:“你们何事搬家。这里毕竟是易家宅子吧。”   “这……”李小芸尴尬的去看李兰,她师傅貌似还没点头同意过吧。   顾三娘子可不和他们客气,她年岁大了,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消耗。她一把攥住李兰的手,说:“兰儿,这宅子别人我谁也不给,日后留给顾新娶媳妇用。你搬过去是帮他守着呢。”   李兰扯了下唇角,她还是无法把自己当成顾家人看待。   “况且,我每次下山也住在顾宅。你知道么,那么大个宅子,一个人待着难受。你就当是体谅体谅你顾姨坎坷一生,过来陪陪我都不好吗?”顾三娘子说着说着竟是真的哽咽起来。   李兰和李小芸顿时傻眼,难以想象一直以来是铁娘子形象的顾三娘说掉眼泪就能掉眼泪……   她急忙安慰顾三娘子,还未开口又被丫鬟嫣然的声音打断。   “有战报进京!信使刚刚快马加鞭的进城……”   李兰和李小芸同时激动的站起来,小不点和顾新可都在西河郡呢。 ☆、vip72   李兰和李小芸瞬间没有了同顾三娘子继续纠结下去的心思。   顾三娘子也理解李兰的心情,况且顾新如今是他们顾家族谱上的后代,她也非常关心前线的状况。她立刻起身,说:“若是急报,定是先前不曾知晓的意外情况。”   李兰点了点头,目光露出几分期许的神色。她和李小芸的身家背景完全触及不到上层人士,怕是最后去打探消息的还是顾三娘子 。   顾三娘子故作严肃的看着她,说:“这件事情我去处理吧。你们先赶紧搬家,我腿脚不好,总不能北城办完事情还要跑到南城折返。”   李兰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她光顾着自个心情,确实没有为顾三娘子考虑过,现在还求人家办事儿。李兰咬着下唇,暗道,罢了,要什么面子啊。反正她都被李家村除名出族谱了。   顾三娘子见她点了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看向李小芸,说:“你此次去东华山,可是感觉出皇后娘娘的异状?”   李小芸一愣,见顾三娘子早就遣走丫鬟们,便知晓此时的话都是自己人才会言明的。   她犹豫了下,道:“我都没见到皇后娘娘。说是她才来东华山身子就不好了……”   “呵呵。”顾三娘子冷笑一声,说:“当今圣上是仰仗太后娘娘李家才登基的。登基后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左右朝堂政权,皇上期初伏低做小,但是怎么可能做一辈子呢?于是暗中弄死先皇后李氏,扶正当今皇后欧阳雪。”   李小芸有些咋舌,李兰却表现的极其平静。来京城以前,易如意就和她八卦过皇上的家事儿。不过他们都是道听途说,倒是没有顾三娘子所说般清晰。顾三娘子叹了口气,摸了摸李小芸的头,说:“你绣法其实并不出众,但是胜在敢想敢做,很有灵性。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最怕被规划成条条框框,无从创新,又何来进步。我看你师傅的意思,最后顾绣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所以才会同你说这些。在京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背后都隐藏着各大势力的争斗。”   “那么……”李小芸眉头紧皱,道:“如今在西河郡为皇上保卫疆土的人是欧阳穆呀!他不是靖远侯的嫡长孙吗?皇上居然敢让他出战,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李小芸心里紧张极了,他们家小不点可在前线呢。而且李桓煜和欧阳灿是好伙伴,岂不是一辈子会被绑定在靖远侯府这搜大船上。若是按照顾三娘子所说,皇后欧阳雪的位置隐隐可危,会不会波及到李桓煜呢。   顾三娘子摇摇头,说:“表面上帝后还是关系很是和睦的。去年皇上病了,四皇子监国,欧阳家差点□□成功。兴许是觉得贤妃娘家李氏虽然看似名门望族,内里却是被蝼蚁腐蚀,后代没一个能够拿得出手,所以皇上病好后,请出太后娘娘李氏压制皇后娘娘。”   李兰不由得叹气道:“再一次印证在皇家,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永远的朋友。”   “嗯。贤妃段数太低,于是放权给太后娘娘。李氏归根结底是皇后婆婆,若真想拿捏对方错处,倒是容易。据说前几日皇后身边一名姓夏的嬷嬷,便被李氏处罚了。皇后连句话都不敢说。”顾三娘子解释道。   “夏嬷嬷?”李小芸忽的记起什么,道:“这位夏嬷嬷是不是就是前几年去过漠北挑宫女的嬷嬷呀。”   顾三娘子一愣,说:“这我不清楚呢。”   “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很差吗?”李小芸问道。   顾三娘子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说:“以前皇后娘娘自然是和皇上一条心对付李太后。那时候欧阳家和太后娘家镇南侯府也是箭弩拔张的状态。不过吧,太后娘家镇南侯因为一场匪变家破人亡。据说是一个嫡系的根儿都没留住。这件事情对太后娘娘打击很大,后彻底放权皈依佛门似的过上清静生活。你说吧,此次她再次出山,是否会一心帮着皇上也说不准,但是想必和皇后娘娘关系也不会太好。当年欧阳家为了对付李氏,没少给镇南侯府下绊子。就连当年那场匪变,也有人说是欧阳家干的。”   “啊!”李小芸失声叫道:“这岂能说是关系不好。简直是死敌呀。”   “咳咳……这话咱们私下说便是。总之传言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极差,才被皇上请出来压制皇后娘娘的。前几日朝堂上还有人上帖子严厉斥责西河郡的欧阳穆将军呢。说他故意拖延战事,按兵不动,浪费国家库银……”   “所以今日这有急报抵京么,还闹腾成全民皆知?”李小芸随便一语,倒是令顾三娘子和李兰不由得深思起来。   “按理说,就算是急报从西河郡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也要走半个月的路程呢。”李兰念叨。   “那么急报上内容必然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般大张旗鼓的进城……”三个女人对视一眼,可见靖远侯府果真和皇上较劲呢吧。毕竟作为自称是大黎有史以来最为温和儒雅的皇帝来说,总不能没缘由的就整治几朝元老靖远侯府吧。更何况,人家嫡长孙还在前线给你卖命呢。   “罢了,我先去探探到底什么事情吧。”顾三娘子总结性发言。李兰和李小芸连忙点头,他们一个儿子,一个亲手养大的弟弟在西河郡,心里其实都快急坏了。顾三娘子吩咐人寻车碾离去,临走时回头叮嘱道:“快些收拾行李搬家……”   李兰一怔,无奈的苦笑,说:“好。我今个就打点行囊。”   顾三娘子唇角扬起,略带感慨道:“清冷的顾宅总算有人气了。待日后顾新寻了媳妇,多生养几个孩子吧。”   想起儿子娶妻,李兰的眉眼也带上几分笑意。那么点的小土豆就要长大了呢。   李小芸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家小不点也终有一日,会成长为参天大树,独当一面。只是一想到李桓煜娶妻,她就会莫名其妙的心慌。李桓煜那破性子,会不会对待妻子不好,如果他对待人家闺女不好,人家会不会欺负他呢……不给他做衣裳,不给他暖被子,小不点……   她用力甩了甩头,真奇怪,人家小不点以后自己的生活,她乱想个什么劲儿。   李兰答应顾三娘子要搬家,便立刻吩咐人去做了。只是李小芸才走出院子,就被嫣然拦住。   嫣然将李小芸拉到树下,轻声说:“小芸姑娘,其实还有一名贵客来访,但是顾三娘子家的奴仆一直拦着月亮门,我不好上报,对方始终在客房侯着呢。”   李小芸愣住,道:“那你刚怎么不说。师父去后院收拾东西了。”   嫣然撇了下唇角,道:“主要是不知道该不该报。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谁啊。”   嫣然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夏家人!”   “啊!”李小芸差点叫出来,说:“他们还在呢?”   “嗯!”嫣然用力点头,说:“奴婢知晓夏家人是顾三娘子的苦主,我哪里敢报啊。原本想偷偷去和李兰师傅说,可是李兰师傅却说要收拾行囊去顾家住。这……到底见还是不见。要不然回绝了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道:“回了吧,就说我师父身体不好,休息了不便见客。”   嫣然得了吩咐点头离去,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寻到李小芸,尴尬道:“小芸姑娘,对方说不见李兰师傅……他是想见您。”   ……   嫣然犹豫的递过去一张纸,道:“小芸姑娘,这人还说,你若是说不见就给你看这个……”   李小芸愣住,这人可真是对见面实在不得呀。她犹豫的接过信函,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大字。   乍一看是生辰八字,仔细一看,这不是小土豆的生辰八字吗?   难道夏家人知道了顾新的存在了吗?   不对,应该不是夏老太爷,若是他清楚了必然不是登门拜访,而是直接让人来把他们压过去吧。   “来者可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前额有痣?”李小芸问道。   “嗯,正是。他自称是夏家人。奴婢也是初次进京,不知道他是否说的实话。”   李小芸点了下头,说:“我晓得了。你去倒茶上些糕点,我去会会他便是。”她去见,总比不清楚对方要干什么就闹到师父那里是好。   李小芸来到客房,入眼的果然是曾经见过的男子。他皮肤白净,淡粉色唇极其轻薄,眉眼柔和却目光锋利,从面相讲,这应该是典型的薄情寡义的面容吧。   他见李小芸进屋,立刻站起来。但是并没有一点求人办事儿的低微感觉,而是背脊笔直,右手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我姓夏,名子轩。是李兰孩子的亲生父亲……” ☆、vip73   李小芸顿时大惊失色,这人说话也太直白了吧。难道他不应该是上来先表达下对李兰母子的思念之情,然后对以前的故意欺骗和这些年来不闻不问,故作消失的态度解释一番吗?   “夏……大人。”李小芸想起来他是中枢监的官员。这个职能部门比较不受待见。并不是因为他是傀儡部门,而是因为权力太大,直属领头人是当今圣上。专门干些外表光鲜骨子里肮脏的事情。   这些都是李小芸从顾三娘子那得来的消息。她尚未告诉顾三娘子,顾新的爹,姓夏……   夏子轩目光直视于她,道:“你们何时离京。”   “啊?”李小芸愣住,夏子轩登门拜访是为了让他们离开京城。   难道他不是来挽回李兰的感情的么?或者,他不是来要儿子的?   最主要的是夏子轩没有成亲呀!他没有娶妻难道不说明他对李兰和孩子是有感情的吗?   李小芸忽然有些气愤,她盯着夏子轩,说:“你见我就是要说这些吗?你对我师父也是打算这种口气这种态度?如果我们不离开京城呢,你莫不是还逼迫我们走不成!”   夏子轩咬住唇角,没有多言。他的面部表情极其肃穆,隐隐透着几分克制,说:“你放心,李兰之子不管是李新还是顾新,我都不会认下。”   我去你大爷!李小芸真的生气了,什么叫做她放心啊。这人简直禽兽不如!   她本以为他主动登门拜访,至少是心怀愧疚,合着来这里就是为了轰他们尽快离开京城。莫不是李兰和孩子的存在挡了他的官路!   夏子轩见李小芸动怒,委婉直言:“我爹尚不知李兰和阿新的存在。你们若是等他知晓后,什么顾新就不可能存在了。只会有夏新。”   李小芸蹙眉,暗道,莫不是夏子轩是为了李兰师父好吗?可是这人说话实在烦人,看不出哪里对师父有感情。或者从事暗地里勾当的人都善于克制情感的表达么。   “我会安排送你们离去。”夏子轩替她决断道。   “你……”李小芸脸颊通红,竟是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谁啊他,就这么武断的定下此事儿。   咣当一声,有什么动静从屋外传来,李小芸和夏子轩同时望过去,李兰娇柔的是身影像是风中飘落的枯叶,静静的站在台阶外面。   夏子轩明显愣了一下,他张开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李兰用尽力气深吸口气,她扶着门框,抬起了脚丫走进来,说:“小芸,你出去。”   李小芸一怔,不放心的看着她。   李兰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有话问他,你出去吧。”   李小芸嗯了一声,步履艰难的离去。她不忘记帮他们关上门,走到院子里月亮拱门处停下脚步。决定在这里守着,省的有人打扰到他们,又怕师父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李小芸同李兰在一起十余年,十分了解她的脾气。表面上温柔似水,骨子里却是带着几分倔强。不然呢,她不会在受尽流言蜚语后,考虑到孩子的成长环境,硬着头皮回去投靠李家村,忍受着看不起她娘亲的祖父祖母,叔叔伯伯们。   按理说,内心不够强大人,怕是宁可带着孩子远走他乡,靠绣活赚钱也不乐意回老家被笑话吧。   况且,她爹娘风评那么差……   但是,不管如何,如果没有李兰无条件的帮助,李小芸怕是根本不会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小芸骨子里特别感激李兰,她愿意为她做出任何事情的妥协。即便碍于夏子轩的事情,李兰前阵子的状态简直是不可理喻,李小芸都愿意宽慰她,陪李兰一起走出最艰难的日子。   屋子内,李兰本以为有许多话要歇斯底里的喊出来,话到嘴边却成了无声。   夏子轩也失去刚才的冰冷,他反倒是坐了下来,良久,说:“阿新跟着李桓煜,挺好的。”   李兰一怔,抬头去看他,道:“你知晓他们的消息?”   夏子轩抿着唇角,惨然一笑,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的眼底隐约闪过一抹柔和,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了。”   片刻间,李兰就红了眼眶,她张开嘴巴,大口的吸气,还是发不出声音。四周非常安静,窗外知了不停鸣叫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良久,李兰道:“不辛苦。我只当是夫君死了……黄子夏……呵呵。”   夏子轩垂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黄子夏,我当年还问过你,为何叫夏,你说自己是夏天生的,所以就取了这么个怪名字。我也是真傻啊,完全没有怀疑过你什么。”   “阿兰……”夏子轩始终克制的表情总算有些松动,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也知晓,我是中枢监的人。况且我没想到你娘会是顾家遗骨……后来深思熟虑,总觉得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李兰讽刺的扬起唇角,说:“那你干嘛不消失的彻底一点!今日登门为何故?”   夏子轩皱起眉头,道:“我是想让你们快些离开京城。”   “什么?”李兰惊讶的看着她,自嘲道:“莫不是我的存在碍了你的官途?”她一直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情,所以并未同李小芸提起过夏子轩。李兰并不知道夏子轩现在还是单身。用脑子想想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夏子轩现在肯定是有妻女的!   李兰命令自己不去介意,心里却隐隐还是不甘……夏子轩骗了她那么久,现在生怕她会揭穿他的过往吗?所以才会急忙过来寻她,让她尽快离去。   夏子轩愣了下没有多言解释,顾左右而言他道:“小土豆的存在我爹并不知晓。你让她入了顾家族谱也就是入了,我不认他就是。”   李兰脑袋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夏子轩居然有脸说不认亲生儿子!她虽然不想让小土豆跟随夏子轩姓夏,但是这种撇开关系言论的话难道不是该她主动说么!   反正从夏子轩嘴巴里说出来就是不成!   李兰愤怒的站起来,说:“好吧。既然你不认他,那么我和小土豆和你便没关系。我爱在京城待多久便待多久,夏、大、人,您可以走了!”   夏子轩不由得苦笑一声,他自然感受得到来自李兰眼底的怒火。   他犹豫片刻,劝说道:“阿兰,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我不认小土豆,只是不想让他卷入到夏家的事情。但是若你留在京城,我爹要查你们的话很容易查出你和顾家承嗣的孩子是有关系的。你不觉得你徒儿李小芸近来在京城的名头太响了吗?”   李兰瞪眼看着他,泪水不由自主的就流了出来。   夏子轩神情恍惚片刻,说:“罢了,总之你不觉得就算李小芸如今太风光了吗?其他绣娘子哪个不是靠着家世才有机会觐见贵人们。在这京城,谁敢说在没背景的条件下,靠着实力拼出来。这不是考文武状元,必须考实力决定一切。为什么李小芸可以冲出来?除了实力以外的因素呢?”   李兰流着泪,踌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子轩想了一下,道:“不成。总之你们必须离开京城。”   “为什么!”李兰忍不住喊道:“为什么你当初不告而别,寻了个自以为是的理由。为什么你现在又是一副为了我好,却口口声声说不认阿新,不认我!我李兰不需要你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却字字戳心,冷漠至极。”   夏子轩沉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在李兰耳边响起,却好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她和所谓的黄姓书生在河边相遇,他看着她,眉眼带笑,他望着她,唇角上扬。   “阿兰,我待你如何,早晚你会明白。我明日就派人来送你们离京!”他语毕便不再做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李兰立刻追了过去,一边拉住他的衣袖,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   夏子轩回过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目光,说:“你应该知道我爹是如何起势的吧?我爹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圣上还在做王爷时候便追随在身后幕僚!圣上在,夏家荣,反之……我得以在中枢监担任要职,说好听是皇上的信任。难听点便是无从选择。当发觉你娘是顾氏遗孤的时候你知晓我是多么的难过么?你以为我愿意一声不吭的就消失?离开妻儿,一个人走?若不是有情,我有何必后来还给易家捎口信!只是这些年下来,我算是已经看透,夏家怕是早晚会逢一场大难,你和阿新同我没关系是最好的结果。”   李兰愣住,精神恍惚,道:“你……会出事儿吗?你的妻女……”她脸上一热,闭了嘴巴。夏子轩明显不打算认他们娘俩儿,她何苦去上赶着丢人现眼。   夏子轩一愣,说:“我哪里来的妻女,我已经连累你们母子,又如何去招惹别人。”   李兰大惊,问道:“你……现在是一个人?”   夏子轩无语,道:“阿兰,我若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就不会狠心离开你们。你和阿新的死活又同我何关?先让自己享乐才是。”   李兰如鲠在喉,心底却又涌上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竟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夏子轩……   夏子轩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说:“我先走了。明日你们必须离京。至于阿新……”他顿了片刻,眼睛一亮,叮嘱道:“你切记住,就让他跟着李桓煜便是了。”   他踌躇片刻,没有言明这或许可以解救夏家大难的唯一办法。对于夏子轩来说,他清楚,不管是对李兰还是他的亲生父亲夏樊生,很多话都不可以说出来。   夏樊生是当今圣上府邸时期的追随者,所以夏家没有站队的机会,只能跟着皇上一头闷黑走到底。   夏家没有根基,日后圣上没了,根本不需要新帝出手对付夏家。后宫的李太后也好,欧阳皇后也好肯定会拿夏家杀鸡儆猴。   他爹可真是皇帝死忠,当初皇上对付李家,他爹就给李家下绊子,如今对付欧阳家,他爹也没少给靖远侯府添堵。身为一名科举出身的状元,夏樊生是出了名的硬脾气,言辞犀利,谁都敢参!   夏子轩身为中枢监要员,当年之所以会去漠北就是为了查靖远侯府欧阳家。没想到让他查出更令人惊讶的隐秘之事……这也是他任由李兰留在李家村的根本原因。   他没想到,老谋深算的李太后果然还是为镇南侯府保留下了一个命根子。正是此次随靖远侯嫡长孙欧阳穆出征的李桓煜。   对于这件事情,夏子轩深思熟虑,就算他揭发出去,皇帝弄死李桓煜,但是然后呢?   镇南侯府残余实力早晚把他们夏家弄的连个渣都留不下。   既然李桓煜的存在不会对皇帝的政权产生影响,夏子轩想为夏家留条生路,故意隐瞒下此事儿。   所以,这件事情至今连他的父亲夏樊生都是不清楚的。因为夏子轩担心,以父亲对待陛下的忠心程度来说,怕是会毫不犹豫的把李桓煜的事情上报给皇帝。   他之所以想尽快弄走李兰一行人,其实也有不想让李桓煜三个字,过早的出现在父亲字典里。   否则,万一被他爹察觉出什么可怎么办! ☆、vip74   夏子轩匆匆离去,李小芸见他走掉急忙跑进屋子。   李兰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李小芸陪着她呆了一会,唤她道:“师父?”   李兰愣了下,抬起头,眼底浮着一层水雾,良久,说:“小芸……”她话音才落就哭了出来。仿佛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崩溃,两只手搂着李小芸的腰间,放声大哭。   李小芸见她如此反而踏实下来,眼泪是情绪的宣泄。有些时候她想哭都哭不出来,师父能够哭出来说明是想通了,或许就不会继续压抑自己了。   “小芸,他……他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李小芸一怔,低头看着师父宛若少女般清澈的目光,怕是她还是对夏子轩有感情吧。那人毕竟是她曾经的夫婿,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还有孩子。李兰怨他恨他并不能掩盖住曾经共同生活过的事实。当然,或许最为重要的是她发现她以为对不起他的那个男人,其实近十年来都是一人过活,兴许日子还不如她呢。顿时,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可以抵消,让她愿意相信,这一切真是造化弄人,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李小芸抱着李兰的头,说:“那我们……”   李兰回过神,立刻道:“给顾姨去封信吧。”   “要将顾新的身世告诉顾三娘子吗?”李小芸问她。   李兰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说:“其实我当初心怀私心,只想让打死也不能让李新入了夏家族谱,便借着顾姨的橄榄枝答应承嗣顾家,却并未告知顾姨李新的父亲是谁。如今事已至此,若是继续瞒着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将一切言明的好。”   李小芸嗯了一声,立刻写了封信让下人送到城北顾宅。出乎意料的是刚刚从宫里打探完消息的顾三娘子收到信后,果然是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又折返回到易家。   李兰有些愧疚,刚要道歉,却被顾三娘子的话被打住。   “听夏子轩的赶紧离开京城。但是漠北路途遥远,李家村又将你除出祖籍,我决定让你们先在京郊住下,后面的事情稍后再说。”顾三娘子快速的说完话便看到李兰和李小芸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道:“怎么了?你们不想住京郊吗?但是漠北实在太远了,我照顾不到你们,况且顾新的情况京城会比漠北先有消息的。”   “哦……不是。”李兰尴尬的扬起唇角,她只是没想到顾三娘子根本没把夏子轩是顾新父亲的事情当成重点。   顾三娘子皱着眉头,说:“我瞅着你们若是今日行囊收拾妥当了,不如即刻出发吧。夏樊生那人我是了解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底有愧,为顾家嫡出一脉洗去沉冤。但是此事儿涉及到了他们夏家子嗣,我未必能争的过他。所以思量再三,既然夏子轩乐意帮忙,你们必须赶紧离开京城。”   “好吧。”李兰点头。   李小芸发现他们真是多虑了。   顾家都快断子绝孙了,顾三娘子怕是只要有人承嗣便可以,更何况顾新可是她亲外甥孙儿!父亲是谁便显得不那么重要。关键是保住孩子的姓氏。   她年岁已高,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所以顾三娘早就放下了曾经恩怨,如今只希望顾家能有男丁继承便好。这个想法于她而言,甚至超过顾绣得以延续的念头。   于是李兰和李小芸第一时间离开京城,来到了位于京郊北部的陈家村居住。   这陈家村是礼部尚书陈宛老家。乡里人大多数都姓陈。陈家村坐落在东华山脚下,旁边一片大的空地亦被归属于陈家村。京城很多达官贵人都认为这附近风水好,便买地建宅。顾三娘子因为在东华山上的西普寺附院出家,也在此处买了宅子。   这是一座三进院子,虽然不是很大,却布置的极其温馨。李兰和李小芸,再加上顾三娘子和几个丫鬟家丁足够住下。   入夜后,李兰才想起来忘了问战报的事情。李小芸同丫鬟们一起收拾好房子后洗了个澡,然后才去和师父道晚安。   李兰拉住她的手,问道:“顾姨睡了吧。”   “嗯,她今个看起来是真累了,早早睡下。”   李兰蹙眉,说:“竟是忘了问最关键的事情。”   李小芸这时候才想起啦,拍了下额头,道:“瞧瞧我这脑子,近来竟忘事儿了。明一早给顾三娘子请安的时候问吧。”   李兰嗯了一声,接连说道:“一定是好消息,阿新和小不点,一定无事!”   李小芸也重复了一边,仿若如此,便可以心安。   李小芸回到房里,感觉浑身又湿透了似的出了好多汗水。入夏后的三伏天可真热啊。但愿前线的小不点不会中暑吧。她揪着心睡了一晚上,次日清晨不等鸡鸣就起了身。她路过李兰房间听到动向,这才发现师父也基本是一夜无眠。   李兰脸色不太好,她轻声道:“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感觉跟做梦似的。心里便特别想念孩子,特别想念……”   “师父……我陪着你呢。”李小芸坐在她的身边,安抚道。   “一起吃过早饭便去请安吧。我听丫鬟说,顾姨平时浅眠,都起的很早。”   “嗯。”李小芸应声,他们真的很着急任何来自前线的消息。   顾三娘子年岁大了,睡眠变少,听说李兰他们在外面侯着,便让人迎了进来。她吃了块糕点,道:“一起吃吗?”   李兰摇摇头,说:“初来这里,有些睡不着,所以很早就起来,已经吃过早饭了。”   “嗯,你和小芸坐吧。”   李兰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顾姨,昨个您进宫可是打探到关于急报的消息了。”   顾三娘子一愣,道:“我这记性哦。我没跟你们提?”   李小芸用力的点了下头。两个人眼巴巴的看着顾三娘子,心想,屁都没有提过呢!   顾三娘子忍不住笑了,说:“不是坏事儿,是好消息!”   李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道:“有多好的消息。没听说过打起来,难不成就结束了?”   顾三娘子摇摇头,道:“哪里会没有打起来。早就动手了,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未见大规模动兵。所以前几日夏樊生还参过靖远侯府欧阳穆一本,说他故意拖延战役,浪费国库资源。”   “真是……无畏。”李兰尴尬的说,这位夏樊生仇人归根结底还是顾新的嫡亲祖父。   “皇上都这岁数了,身子还不好,敢于明目张胆得罪靖远侯府的人并不多。”顾三娘子若有所思的说,仿佛回忆着什么,摇摇头,苦笑道:“他那个人,总是办事情很冲动。”   李兰叹了口气,暗自揣摩,这莫不是夏子轩允许阿新入住顾家的原因么。那么他真是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一切为了他们好吗?她甩甩头,真讨厌,近来干嘛老想起那个负心人。   “其实前些时日就曾穿过战报回来,但是大多数是西凉国内乱的消息。”   “西凉国内乱?”李兰惊讶的说:“那他们还有闲工夫主动进攻咱们大黎边境么?”   “怎么和你们讲呢。西凉国皇上十年前就去世,一直是先皇后的父亲俞若虹掌权。当时几个皇子年岁偏小,所以辅政大臣俞氏同时掌控军权。后来意外死过几个皇子,如今活下来的只有皇后嫡子,二皇子宇文静和九皇子宇文轩。九皇子年岁偏小,性子好掌握,所以被立为太子。定下他为太子的当天,俞家幕僚便想夺二皇子宇文静性命。偏偏这孩子命硬,逃到边疆,投奔西凉国功勋将军夏氏。夏氏也对西凉国政权有念想,自然留下宇文静叫嚣都城。此次边关告急,便是这位二皇子沉着夏氏病重,依靠身份夺取了部分军权主动来犯我大黎!”   李小芸恍然大悟,说:“这位二皇子年岁不小了吧,怕是要有想法了呢。”   顾三娘子点了下头,直白道:“若不是这两位皇子是皇后嫡出,怕是早就死了。他此次突然挑起边关战事,定是另有所图,绝非是故意和大黎开战。这也是为何前方欧阳穆没有动的根本原因吧。”   “他心里不想真打仗却故意如此,是为了西凉国内斗吧。”   “不清楚呢。”顾三娘子叹了口气,道:“皇家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这次的急报才有趣,竟是说欧阳穆下属的两个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俘虏到一个商队。”   “商队?”李兰诧异道。   “嗯,是商队。但是其中有些可疑装扮的人,后来经过多方对比,怕是其中一名男子就是西凉国的二皇子,宇文静!   李兰和李小芸都惊讶了。莫不是这位二皇子被自家人反攻了?走投无路才会混入前往大黎商队吧。   “以前看过的杂书上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噗。”李兰笑了,捏了下李小芸的手心,说:“真能胡诌。”   “所以,这就相当于,咱们俘虏了西凉国的二皇子啊!虽然西凉国的辅政大臣俞相一直致力于弄死宇文静,但是西凉国的百姓可并不晓得。所以,他们怕是必须要救……”   顾三娘子顿了片刻,说:“这封急报是半个月前发出来的,上面写着,为了保证俘虏安全,将由六皇子和靖远侯府四少欧阳灿回京献俘。”   李小芸身子一僵,没来由的激动起来。小不点可是跟着六皇子和灿哥儿走的啊,他们若是回来了,李桓煜那么小,是不是也会被调回来?   “这西凉国的二皇子宇文静,也算是剑走偏锋……” ☆、vip75   清晨,夏子轩也派人驾车来易府给李兰他们搬家,不曾想车夫回来告知他,李兰他们已经出城。   夏子轩微微怔住,有些释然,却又莫名的失落。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看着那小儿在李兰怀里踹着小腿的模样,煞是可爱。可是……查来查去才发现李兰娘亲竟是顾家女孩。   当时父亲对待顾家一事上尚有些偏激,不像是如今这般释然,他不敢轻易告知父亲事情真相。为了保全这对母子只好远离了他们,否则若是父亲知晓,定不会让李兰抚养阿新。   他叹了口气,便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说:“少爷,老爷下朝,请您过去呢。”   夏子轩哦了一声,大步前往书房。   夏樊生站在书桌上,手指敲打着桌角没开口说话。夏子轩在家仆的示意下进了屋子,站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他大哥如今禁卫军官员。三哥哥在户部当官。   “子轩到了?”   “嗯,父亲我到了。”夏子轩上前,找了个父亲可以看到的地方站着。   夏樊生见幼子抵达,沉思片刻,说:“子轩,你可将西河郡发来的战报内容核实过了?”   夏子轩一怔,恭敬道:“儿子确认过。一切属实。”   夏樊生嗯了一身个,他的指尖还在敲着书桌,叹气道:“今日皇上留我说话来的。”   三个儿子顿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此次欧阳穆送来的西凉国皇子,怕是不会有误,正是西凉国二皇子宇文静。只是欧阳穆应该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但是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西凉国的细作做手脚,决定让弟弟和六皇子暗中送人到京城……”   “父亲,这和咱们有何关系。”夏樊生大儿子夏子彻开口道。   夏樊生摇摇头,说:“关键点是,皇上如今想捧五皇子,如何受得了六皇子名声大噪。”   “捧五皇子?难道是想借助这件事情吗?”夏樊生三儿子供职于户部的夏子楠开口。   夏樊生点点头,道:“真是发愁。欧阳家此次特意让六皇子进京献俘,必然是要把这偌大的功名扣在六皇子脑袋上啊。可是皇上却不乐意,所以见欧阳家没有直言,便也假装不知。却让我想办法将献俘的功劳扣在五皇子身上。”   夏子轩皱了下眉头,说:“父亲,皇上现在怎么越老越那啥。于文静是靖远侯家嫡长孙捉的,按理说这头功是军中的。现在靖远侯府识相的不要这份军功,送给六皇子。六皇子好歹是皇上的儿子,若是硬扣在五皇子头上,不说办法想不出来,也有违常理吧。皇上不怕靖远侯有想法吗?”   “胡言乱语,皇上岂是你可以非议的?”夏樊生不满意幼子的回复,说:“我们为人臣子便是听令于皇上行事。去年四皇子的事情你们都忘了么!朝中多少老臣被牵连的百年基业都没了。”   “咱们家没百年基业。可是若是此事儿夏家人出面行动,日后被皇后娘娘知晓又该当如何。”   夏子轩态度有些不屑,他和两位哥哥不同,他们都是科举出身的正式官员,行的是明面上的事情。不像他,中枢监,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靖远侯府心怀敬畏。   夏樊生没有多说他,扭过头看向在禁卫军当差的大儿子,道:“近来宫中可有什么异动。”   夏子扯一愣,直言道:“不见什么动静。皇后娘娘始终养病,虽然说后宫以李太后为主主事儿,但是李太后毕竟岁数大了,其实还是贤妃娘娘掌权。”   “前几日晋级骁骑都尉的镇国公孙子李若强为人如何。”   夏子扯撇了下唇角,直言道:“不怎么样。功夫不好,吃不得苦,还当差中偷着逛过窑子。若不是看他是镇国公的后代,怕是我都有心思整他一番。”   “哎……”夏樊之叹了口气,说:“贤妃娘娘倒是同我多次示好,还试图让我给五皇子做老师。”   “可是镇国公府每况愈下,子孙太不争气了。若不是皇上捧着,怕是还不如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就够惨的了……”几个儿子三言两语的提起大黎国唯一的两个铁帽子国公爷。不过如今镇国公府还有个娘娘出头罩着,定国公爷却是连帽子都快被摘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父亲,我们一定要在贤妃娘娘这棵树上挂死吗?”夏子轩直言道。   夏樊生瞪了他一眼,道:“我是皇帝王爷时期潜府上的奴才,什么叫做挂在贤妃娘娘这颗书上。我听命的是圣意,如今皇上就是不想让欧阳家的外孙做太子,担心外戚独大,影响社稷根本。”   夏子轩对此不屑一顾,索性沉默下来。   夏樊生琢磨片刻,说:“老三,你去查下如今城门口处轮差的是哪位将领。”这是打算把夏子楠支走,夏子楠倒是识相。他是文官,有些事情是不易直接参与的,而且,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日后夏家若是被倒打一耙,哪怕是故作内斗也要留下一房人活着。   夏子楠离去后,夏樊生道:“皇上打算让人扮成西凉国细作去劫俘。”   夏子彻和夏子轩大惊,对视一眼,这皇帝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其一,靖远侯虽然俘虏敌人有功,却把俘虏丢了。六皇子将过抵功,不予以封赏,靖远侯说不出来什么。其二,皇上打算让五皇子带领禁卫军搜索全称协助捉拿西凉国细作,然后成功救回西凉国俘虏宇文静。这样五皇子大功,刻意宣传是他捕获进京的西凉国二皇子,缓解前方战线压力,将五皇子捧到一个至高点上……”   夏子轩无奈的扯了下唇角,说:“这西凉国细作怕是要让我去弄吧。”   “自然如此。中枢监养了那么多死囚死士,随便挑几个出来便是。”夏樊生不甚在意道。   “可是这么糊弄百姓行得通,皇后娘娘那里呢?靖远侯可不傻的啊……皇上故意不提及宇文静乃战线前方捕获的俘虏,岂不是明摆着要捧五皇子。”   夏子轩深吸口气,道:“父亲,此事做成后,怕是我们就真和皇后娘娘不死不休了。”   夏樊生瞬间也老了不少,蹙眉道:“我儿,事已至此,我们本就和靖远侯府不死不休。前些时日通过梁家的关系,我打算给你定下隋家老二的嫡出闺女为妻。”   夏子轩顿时傻眼,说:“什么?”   “什么什么?”夏樊生不高兴道:“你这些年来同我说话越来越不够敬重。我知晓你整日办差儿的都是肮脏事情,心情难免不好,但是这皇差儿多少人都想去做还不得信任呢!”   夏樊生没想到父亲说着说着就打算让他娶妻,一时无法接受道:“父亲,孩儿不想娶妻。”   “混账!”夏樊生气的将桌子上的砚台扔到地上,说:“老大,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小轩讲。”   夏子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夏樊生盯着小儿子,语重心长道:“若不是你姑姑,你以为这门亲事儿轮得到你吗?隋家这位嫡系姑娘若不是因为给娘亲守孝年岁太大,怕是根本轮不到你来娶。”   夏子轩咬牙,竟是无言以对。   “总之日后若是夏家出事儿,你且保全自己便是。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投靠靖远侯府的证据,若是圣上真是没能除去靖远侯,让皇后的儿子登基,你切忌要弃夏家,弃兄长,弃我于不顾。”   夏子轩这次被震惊了。他一直对父亲待皇帝的愚忠有些不满,尤其是先前皇帝病重期间,他和兄长们可谓忍辱负重。若是皇上当时真一病不起,怕是夏家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可是皇帝病好以后,夏家没落得什么实惠,却依然被当成一杆枪使唤。尤其是他爹夏樊生,本就是皇帝手中的笔杆,皇上指谁打谁,不留一丝余地。   “小轩,我这一生本出身于贫困,小时候寄人篱下,心有不甘,一心谋虑出人头地。可是将实权握在手中以后,才知道所谓权利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我回头去看走过的路,只觉得心底孤独,特别后怕。我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追着我跑,有顾家当年迎我入府的老太太,也有许多都想不起名字的人。于是便想着补救,可是越补救越觉得欠下太多。我这辈子,给皇帝办了太多的事情,日后圣上真走了,我陪他一起去黄泉路上作伴。但是你们……哎……你活着,夏家好歹留有子嗣。”   “爹……”夏子轩莫名心酸,忽的跪倒在父亲膝盖处。   “轩儿,你在中枢监,明面上涉及政事少一些。我当年让你去跑外差远离京城,也是不想让你彻底得罪死京中贵人。现在夏家前途十分明朗,只能闷头走到黑,皇上支持谁,我就支持谁,现在皇上摆明了要扶植五皇子,那么我便是五皇子的人。你若是娶了隋家姑娘,就离开京城守着隋家过活吧。这个女孩是靖远侯府嫡长孙欧阳穆已逝娘亲的嫡亲侄女,皇后娘娘会饶你一命。到时候,中枢监的差事儿我帮你回了,想必皇帝看在我侍奉他几十年的面子上,会许你离开。”   “父亲……”夏子轩多年不曾流泪,此时却湿了眼眶。他在家里是最不怕夏樊之的孩子,又因为李兰的事情对父亲心怀不满。   “轩儿,我刚才当着你两位兄长面说让你去劫掉俘虏,其实,我不曾打算让你插手这件事情。”夏樊之顿了片刻,忽的特别冷静道:“我要你将此事透露给皇后娘娘。” ☆、vip76   夏子轩顿时被父亲的言辞惊讶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睁着眼睛看向父亲。   夏樊生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右手执笔在纸上写上一句话:投皇后……然后淡定的将纸张攒起来,亲手烧掉。   夏子轩怅然片刻,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身子才走出书房的小院子后便整个人虚弱了似的跌坐在地上。   父亲怕是也认为皇上近来做事情太过激烈武断吧……竟是想明目张胆的挑衅靖远侯,这和当年他伏低做小弄倒李家时的深思熟虑不一样,反而容易坏事儿。或者说,皇上的年岁终是大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皇上半条命,骨子里的那点理性终于被抛到脑后,急于求成吧。   当然,比皇上更心切的是贤妃娘娘,所以才会造就今日局面。可是纵观大黎历史,关于立储的事情从来就是不能急的啊……   夏子轩叹了口气,回到衙门办差。   他令手下查到李兰去处,得到回复后不由得笑了,暗道:她认为他在逼她走,自个想通了去跑的比谁都快。他会和李兰成亲,自然心存爱慕之意。年轻气盛的那一年,有个甜美的女孩凝望着她,她的模样不够艳丽,目光却温和的好像记忆深处一直向往的一束明亮的余光。他看着她,不由自主的也笑了。李兰生下小土豆以后,他曾想和京中父亲通信,给孩子一个名分,不曾想却又在调查李家村的时候发现了李兰母亲的身世。   这算是孽缘么?   夏子轩不清楚,但是他终是将李兰和小土豆的事情掩盖下来……   人这一生,不可能做出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   但是至少到今日,夏子轩敢拍着胸脯说一句问心无愧。   他虽然没有守在妻儿身边,却也关注着他们,从未行背离之事。但是如今,他却是注定要做夏家的叛徒。待日后皇后娘娘得势,他便是揭发老夫一切恶行的不孝子孙。父亲将生的希望给了他,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兄长子侄。但凡涉及朝政,有些真相注定会被掩埋。   他思索再三,将皇帝有意派人假扮西凉国细作劫持六皇子手中俘虏的事情,透露给了中枢监的廖大人。这位廖大人是他的上峰,曾经隐晦的暗中拉拢夏子轩。   此次夏子轩主动投靠,倒是令廖大人有些拿不准真假。   廖大人约了夏子轩去楼外楼喝酒,他挑了雅间,说:“刚才子轩老弟同我言明的事情,夏大学士可曾知道。”   夏子轩垂下眼眸,道:“老父是圣上信任的重臣,自然以肝胆忠心为报,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圣意的事情。但是我个人认为五皇子年轻气盛,非嫡非长,并未继承大统首选。”   廖大人呵呵笑了几声,说:“子轩老弟你所言甚好。你在我手下多年,什么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喝了口酒水,状似无意道:“其实一直没好意思同你讲,近来备受贵人们看重的绣娘子,李小芸同你有些关系吧。”   夏子轩身子一僵,竟是没有张开口,他急忙举杯干了一杯,淡淡的说:“廖大人何意?”   廖大人见他饮干净一杯,立刻也干了一杯,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为夏大人不值得,明明是恩爱夫妻,却因为家中旧事无从团聚。”   夏子轩心里震惊不已。   他以为将一切蛛丝马迹毁掉,实则是被人抓到把柄。难怪廖大人敢于暴露不是皇帝的人的身份,暗示他归属皇后娘娘。怕是早在上峰廖氏拉拢他的时候,已经手上拿捏住他的把柄。   夏子轩犹豫片刻,决定顺水推舟,违心道:“可不是么。十年了……整整十年啊。若说无怨无悔,岂不是虚伪至极。我爹愚忠,我大哥二哥都官居高职,唯有我年轻时候被他打压出京城,现在还是一事无成。”   廖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迟呢。一切不迟,你此次上报的事情极为重要,若是属实,上面自会知晓你的忠心。”   夏子轩苦笑的自饮白酒,久久无言。他心里苦,便喝了个大醉……脑海里满是李兰的身影……   他的儿子小土豆都十二岁了吧,可是他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若是有一日他的儿子迎面走来,他或许都不知道,他们曾如此安静的擦身而过。   京郊   李小芸和李兰把房子收拾好。兴许是屋子有了人的气息,顾三娘子并未上山,而是拉着李兰不停的询问顾新的事情。此时,跟随李桓煜在西河郡的李新并不清楚他不光是有了爹,连姓都改掉了。   李小芸算了下日子,李桓煜的信函怕是这几日会抵达易府,她不放心,便叮嘱人日日去询问易家管事。八月底的时候,终是让她盼来了消息。   这一次李桓煜的信函总算是字迹多了一些,他隐隐有些得意的告诉她,欧阳穆给了他一支小队,人不多却给配了幕僚先生裴大人。裴大人对他挺好的,好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另外,他们前几日出去执行任务镇守一处关卡,意外来了一行关外商队。这行商队本是通商些女人家玩意,他想着给李小芸攒下点东西,便借助实权扣了对方两日。这一扣不要紧,竟是查出大案。这商队里似乎混进了西凉国细作,先已上交给欧阳穆将军。   李小芸心底一暖,又不由得唇角上扬。滥用实权扣押人家商队不放行的事情,怕是只有李桓煜干得出来,还这般理直气壮的同她当成军功似的得意洋洋讲出来。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后面还真成了军功。   她猛的想起顾三娘子同她和师傅说过的急报。这急报内容知晓的人并不多,难道此次说是六皇子献给皇上的俘虏难不成是小不点抓的!   这是大功劳吗?   她急忙拆开第二封信函。其实这些信函发出的时间各有不同,但是中间途径各个驿站交接转手的时候难免被延误,所以每次都是三四封滞后到了一起送到易府。   第二封信函上果然写到俘获俘虏的具体细节,大多数是李桓煜自吹自擂,琢磨于描写自己如何分析出这行商队有问题的废话!直到最后,李桓煜写道,他之所以会去西河郡参军便是为了攒军功的,所以他便毫不犹豫的去和大将军申请军功……   李小芸顿时一阵发汗……   从李桓煜信函内容上看,他知晓俘虏是西凉国的要员,却并不晓得他是宇文静。宇文静好歹是西凉国皇室,肯定要禀报皇帝以后,若是需要宣扬才会说出去吧。   李小芸合上第二封信,又拆开第三封信。她的脸上莫名一红,第三封信基本就是李桓煜不停诉抱怨兼表达对家里的思念,以及同李小芸衷肠了。其中尤其提到前几日晨练时发现被偷窥没注意掉下木桩,膝盖处磕了,夜晚里快疼死了,却依然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连个暖手人都没有。   李小芸年岁渐长,认为李桓煜待她的言语太过轻佻,若是彼此在场,定是要狠狠敲下他的额头。   不过现在么……   她脸上一热,暂且让李桓煜嘚瑟一些吧,反正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远在西河郡,又受了伤,着实有几分可怜。   第四封依然是哀怨的信函。不过不是对两个人分开后的孤单,而是抱怨无仗可打。看历史书上每一场战役都是那般残酷流血,怎么到了他这里却成了按兵不动。   李小芸摇摇头,这场仗搞不好是靖远侯自个搞出来的吧。否则干嘛皇帝想动欧阳家了,边关就出了事儿。现在大军压上,却没了动静。   她回过头一看,竟是还有两封信函。估摸是入夏后天气太热,连驿站信使都懒得当差了吧。   她直接去拿日期最近的一封。   这封信函是大红色的信封,上面用硬草编了个隐约是蝴蝶形状的封节。   李小芸挑眉,漠北有什么好事儿?否则一向粗犷唉声叹气的李桓煜会有闲心做这些吗?她轻轻搓着弄下了干草编织得的封节,莫名的就认为这一定是李桓煜自己弄的。   李小芸怔忪片刻,手上抚摸着干草的表面,长途跋涉让干草都快成蔫草了……她止住不由自主扬起的唇角,抽出里面的信纸。   待反复阅读了信中内容以后,李小芸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片刻,随后大叫一声!   她急忙站起身,放下信函立刻往院子里跑去。   李桓煜信上说,他六月份起程和六皇子一起归京献俘!   她一直以为当听到小不点回家的消息时候,她不过是淡淡的欣慰。   但是此时此刻,她心跳加速的快跳出来了。除了说不清楚的兴奋以外,她更觉得难过,六皇子一行人若是骑马,岂不是都到京城了。   若是李桓煜发现她完全对他的回归无动于衷,岂不会又找地方偷着难过去?   李小芸急忙去将好消息告知师父李兰……因为李新说是随李桓煜一起进京。 ☆、vip77   进京的林荫路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走在小路上。   马车后面跟随着的侍卫一共六名,为首的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眉眼清秀的男孩扬声抱怨道:“不是明明说好直接进城的吗?”   另外一名男孩的脸蛋也够黑的,他擦了下额头汗渍,说:“不能直接进京。据说是有人惦记上了咱们押解的正主儿,所以需要停顿下来整顿。”   “整顿?”长得俊秀的男孩不屑的扬起唇角,这次西河郡之行,完全颠覆了他对行军打仗的印象。小大小闹军演倒是没少经历,最后连一个西凉国的兵都没捉到!   这哪里是打仗啊。   不过他们小队出门执行了个任务,随手就捕获住据传说是此次挑起战争的一号人物……   若说此次突发的战争背后没有阴谋,连他这个涉世未深的人都不相信。   这两名骑着高头大马闲聊的人便是李桓煜和欧阳灿。   他们跟随六皇子一起进京,已经抵达到了京城外东郊陈家村休息。   六皇子一行人的休息排场自然不小,李桓煜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的皮肤仿佛抹上了一层黑炭,从白嫩的肤色变成了古铜色。尤其是光着膀子映衬在眼光下的背影,闪闪发光,非常明亮的颜色。   欧阳灿和他一般高壮,两个人没事儿闲的在院子里踢了会蹴鞠,便见到六皇子由远及近走来。   欧阳灿右手搭在李桓煜肩膀上,说:“小叔叔,咱们打算在这里耗上几日?”   六皇子眼睛眯着,脚尖勾住球,道:“自然是要等正主儿安生了才是。”   李桓煜耸耸肩,说:“小芸在易家呢,我想去见她。”   “你不是还想着骑着高头大马进京,然后让她在两旁人群中看着你么。”六皇子忍不住调侃李桓煜,他们相处近一年,早已经熟识。   李桓煜脸上一红,道:“你们不是说咱们行的是暗差,没法游城么。再说,又没光明磊落的打一仗,总感觉不够爽!”   “哈哈!”六皇子大笑,把球踢到远处,道:“你若是想立功,日后有的是机会。此次这正主儿还是算在你头上的,也算是有功之臣。”   这就算有功?李桓煜心里暗自复议。当然,他不会多说什么,总觉得这军功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硬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三个人玩闹一会,便就又散去。李桓煜回到房内,他心知,怕是还要在熬些时日才会进京把。   裴永易带着李新进了屋子,恭敬的说:“六皇子进京后可能会直接进宫,所以,在下认为主子可以留在此地等他,没必要跟着去。”   李桓煜蹙眉,说:“不,我要去看望小芸呀。我不进宫,但是必须见到小芸。我想她了。”   裴永易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小主人童言无忌么……   他犹豫片刻,想起上面的人的嘱咐,暗道如今小主人还是不能进宫的啊……   于是,他寻了理由,道:“此次俘虏虽然是小李将军所抓,但是军功却肯定是要安在六皇子身上,若是小李将军同去,以六皇子和欧阳灿公子的性格,绝对不好意思抢军功的。所以在下认为,小李将军不如识相的主动留在此地等他们归来。您是晓得的,正主儿并不在我们这儿!”   李桓煜一愣,不由得略显烦躁。他才不介意什么军功,他想小芸了,可想可想了……想的心都有些痛。他皱着眉头,想着如何才可以去见小芸呢。他本是没机会骑着高头大马给她脸面,别还是路过京城而进不得,两个人就这般擦身而过吗?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屋内的气氛都变得压抑,没说几句就连声说自个累了,轰走所有人。裴永易再三回头看了几眼李桓煜,生怕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拉着李新去旁屋说话。   李新疑惑的看向裴永易,说:“先生,那俘虏不是跟着我们的车队吗?”   裴永易点了下头,道:“此次明面上是六皇子护送俘虏进京,实则是欧阳穆将军归京。人在他那呢。我们不过是掩人耳目。军功会扣在六皇子身上,却也要保证俘虏不可以出现任何问题。”   李新不由得一惊,这事儿连他都不清楚。亏他以为自个护送马车内的人便是传说中的西凉国二皇子宇文静。   裴永易笑着拍了拍李新的肩膀,说:“你别太放在心上,这种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少。就连你的小主人小李将军都是到了京郊后才知道的。”   李新略显尴尬的俯首称是,同裴永易客气一番。至少在军中级别,他不过一届小兵,全仗着同李桓煜关系亲近而已。裴永易肯和他解释这般细致,可见是看得起他。他有些疑惑,轻声问道:“这么说欧阳穆大将军归京了吗?这不算擅自回京吧。”   裴永易摇摇头,说:“皇上自打发现前方战事始终拖着,就有意令欧阳穆归京了。否则他手握这般多的军权,却始终在前方不打仗,哪个皇帝安的了心?所以欧阳穆将军才会顺水推舟做了个局。实则西凉国二皇子宇文静是跟他一起回来的,并非六皇子。”   李新挠挠头,只觉得一头雾水。反正皇上和靖远侯府的事情他不关心。李新倒是和李桓煜想到一起,小声道:“我娘据说也在京城易家呢,裴先生,我有机会去看他吗?”   裴永易一愣,说:“你娘是不是就是李小芸的刺绣师父。”   李新急忙点头,眼眶发红,说:“我都一年多没见到娘了……”   裴永易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帮我稳住小李将军,我先将情况打探清楚后,帮你们安排。”   李新立刻应声,道:“先生,如果可以您帮我们安排一下吧。我了解李少爷,若是离小芸姑娘这般的近,你却不是让他见她,怕是真的会闹出大动静。”   裴永易哦了一声,转脸私下写信派人送入宫里。   太后寝宫   近几日,李太后日子过的惬意,听说李家后人此时就在京郊住着,整颗心都有些悬着吊起来。她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该让李桓煜进京一见?   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宫女王氏给太后娘娘泡好药茶,见她发呆,恭敬唤道:“娘娘,该吃药了。”   李太后哦了一声,看向王氏,说:“你知道么,熙娣就在京郊呢,他……离我真近。”   李熙娣三个字是按照李家族谱排下来。到了李桓煜这一代,正好是熙子辈分的孩子,末字的名还要求有女子边。可惜,只有他一个人了。   王氏笑眯眯的看着李太后,道:“过阵子六殿下进宫,小少爷怕是有机会进宫吧。”   李太后一愣,连忙摇头,咬牙道:“不可。不能让他进宫……”   王氏一愣,说:“也罢,他和白家若兰姑娘有些样貌相似。一般人兴许会想不到什么,就怕有心人惦记。”   “我已经跟皇后说了,他不会进宫。”李太后右手微微颤抖的扶着座椅,轻轻叹了口气。   王氏亦有些悲伤,宽慰太后娘娘,说:“十三岁了呢,世子夫人前几日又送来了一批女孩生辰八字,娘娘挑不出个好的吗?”   李太后皱着眉头,道:“她挑的都是什么人。最大的才是个四品官之女……”   王氏有些尴尬,终是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四品文官嫡出女子,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主要是李桓煜如今又没有科举出身,不过是个乡下土娃,如何说亲?倒是有镇国公府李家想要招揽李邵和呢,问题是太后娘娘又看不上贤妃那一大家子。日后皇后娘娘的儿子若是当上皇帝,镇国公府早晚会倒……   李太后犹豫不决,她真是发自内心的想见李桓煜一面,于是连着好几日睡不好觉。   王氏看主子如此,劝慰道:“娘娘,如今就算皇帝知晓镇南侯有后人又能如何?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靖远侯府。再说,明面上镇南侯府出事儿是匪变,和皇上毫无关系。他怕是还会假装作态一番,感谢老天为老侯爷留下后人,扬言册封咱们李少爷呢。”   李太后一怔,无奈的摇摇头,说:“我冒不起这个险……人若活下来,必然有人将其救出。他现在可没有以前精明,容易冲动,又怕死胆小怕事儿,绝对不允许当年匪变真相被人揭露到天下人面前,所以,什么都不好说。”   王氏嗯了一声……   李太后想了几日,终于是抵不过心底对孩子的思念,道:“我决定了。昨日梦到先皇,打算去东华山西菩寺做一场法式。你同皇后说,让她去安排……”   王氏急忙应声。   李太后还不忘当着众人面抱怨皇后,说:“总归是一朝之后,哪能日日夜夜躺在宫内养病呢。”   皇后娘娘欧阳雪得了消息后只觉得无语。   明明是这老太太自个犹豫不定反反复复,现在倒是责怪其她办事不利了…… ☆、vip78   在太后娘娘的示意下,皇后娘娘挑头说身体大好,扬言道上次出去就她没玩痛快,于是决定再组织大家出游去东华山的皇家避暑园林。   大黎国最大的寺庙西菩寺在东华山上,有求子求福心思的后宫嫔妃自然积极附和,表达出皇后娘娘体谅众女身体,近来天气酷热确实应该出去转转的心情。   于是这次出游立刻成形,贵人们乘坐浩浩荡荡的马车离开京城。皇帝借口边关战事无法离京,并未一同前往。贤妃娘娘称病留下陪着皇帝。   李太后巴不得皇帝忙国家大事去,非常支持皇帝留在朝中主政。   她带着一群儿媳妇抵达东华山,换乘小轿子上了山。兴许是终于要见到娘家镇南侯府独活下来的命根了,她的心情都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愉悦,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很多。   李小花这次也跟着一同上了路。这还是她将私房钱送给管事嬷嬷后,才得到的差事儿。   自打上次李小芸见过太后娘娘,她在宫里的日子便从云端摔到地上。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太后娘娘便不再招她来说话,久而久之,平日里被她欺负过的小宫女自然欺负回来。莫名其妙的就丢了太后娘娘身边掌管文书的差儿,还被扔到小厨房去打下手。   接连几日,厨娘令她洗东西,两只本是白嫩的手都变得粗糙了。她心里念叨李小芸无数次,定是她和太后娘娘揭发自己,所以太后娘娘才厌了她。   大家入住了东华山皇家别院,李小花将房屋内打理干净,便听到耳边传来刺耳的声音。   “这不是小花姐姐么,怎么沦落到和厨娘住在一个屋子里。”说话的女孩叫做罗韵,是个小县令的女儿。她是秀女身份,后被留在李太后身边做事儿。原本说不上多受太后娘娘重视,但是至少是后宫制度内上了名册的,偏偏被李小花后来居上的挤了下来。   碍于她和李小花位置重叠,李小花自然将她当成眼中钉,往日里没少说话讽刺她。厨房小丫头洪燕急忙搬来椅子,说:“罗姐姐大驾光临,您快坐下。”   罗韵眯着眼睛,好笑的看着李小花,道:“洪燕,李小花近日来没为难你吧。”   洪燕一怔,心想李小花一个从太后娘娘内屋被打压到厨房的人,自然不敢为难她什么。但是呢,她总是要让罗韵高兴,便违心道:“小花姐姐金贵着呢,我哪里敢让她做事儿,谈不上为难不为难。”   “这怎么可以!”罗韵不快的看向李小花,说:“你现在是小厨房的人,万不得自持身份不干活。这次本来都没打算带着你,你若是欺负洪燕,什么活都让人家干,我就去寻管事嬷嬷罚你。”她说的大声,语气隐隐带着几分仗义执言的磊落劲儿,看在李小花眼里,感觉想喷出一口血。   洪燕心里有些同情李小花。李小花这人平日里虽然狗眼看人低,但是她对付的都是罗韵这种太后娘娘屋内的宫女们。待他们小厨房和洗衣坊的人还是比较内敛的。后来她莫名就被贬到厨房后,态度上蛮能吃苦,干了不少脏活累活。   罗韵对小厨房的事情指手画脚了半天,又讽刺了李小花一顿才决定离开。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京城李记商行又给娘娘送了上好的药茶,稍后你们按照说明熬好了备在大堂。”   李小花瞪着她不说话。洪燕急忙连声称是。   罗韵挑眉看着李小花,嚣张道:“李小花,我记得你和李记商行家的少东家关系不错,总是可以拿到好东西孝敬贵人们。可是近来呢,人家李记商行的少东家可是着急同你撇清楚关系,转手内务府来孝敬贵人们呢。哎……还记得以前谁自吹自擂说是被什么少东家爱慕,呵呵……”   李小花咬住牙齿,垂下眼眸,心里堵的难受。   “可惜呢。人家李记商行的少东家连彩霞绣坊的大小姐都看不上,哪里会看得上个厨房烧柴火的臭丫头。当初怎么会就是有人相信这种人说的话。不知廉耻,下贱至极。”她盯着李小花,一字字吐露的特别清楚,身后长得肥胖的几个苦力嬷嬷都附和的笑着。   “你……”李小花脸颊通红,在李旻晟这件事情,她可从来没撒谎过。   “我什么?”罗韵挑眉。她身旁的嬷嬷已然做好过来拿下李小花的态势。   李小花屈辱的低下头,两只手扭着一起,将手背捏出了不少红痕。罗韵冷哼一声,说:“还不赶紧好好做事儿,待会太后娘娘醒了的茶点可不许晚了。”她目光锐利的扫了一眼李小花,不忘记轻轻念叨一句:“真是阴魂不散,太后娘娘都厌弃了她,还臭皮囊似的跟着来……”   李小花咬住下唇,隐隐从嘴角处传来血腥的味道。   罗韵消失在了院子里,她哇的一声哭了气啦。洪燕见状,蹲下道:“快别哭了。咱们这种身份的,和在册的姑娘没法较劲的。”   李小花很想用力的反驳她,我和你不一样。但是考虑到当下形势,终于是忍了下来。她必须见到太后娘娘的面啊,总是要力挽狂澜,解释清楚。   否则都不晓得李小芸到底说了什么,让太后娘娘对她误会至深。   她李小花放弃了那么多,从小山村里走出来,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被打发出太后娘娘的内院了。   洪燕拍了拍她,道:“快去熬药茶吧。”   李小花吸了吸鼻头,真心对她道了声谢。   她五味具杂的看着桌子上的方子,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逇苦楚。若是她不进宫,在李旻晟痴迷她的时候嫁给对方,现在的日子会不会与众不同。至少罗韵不敢待她如此吧。想起上一次李小芸进宫,备受太后娘娘看重,那么这宫女同丫鬟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上赶着伺候她。   她不甘心的拿着药袋,走向小厨房,亲手生火,最后熏的一脸烟味。   太后娘娘午睡后必须要喝茶,否则精神就会不好,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她出去换了件衣裳,犹豫片刻,并未去唤院子内的宫女。她咬住唇角,决定自个送进内院。   李小花将药茶倒入药壶,盖上盖子,放在小院子里。她回到屋内特意收拾一番,还把头盘起来,露出清秀的脸颊。只是这张漂亮的面容清瘦不少,隐约多了几分憔悴。   她一回头,看到洪燕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急忙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说:“好燕子了,你就帮帮我,让我把药茶送进去吧。”   洪燕犹豫片刻,道:“我可以假装没看到。可是小花,你考虑清楚了吗?若是让院内人知道你心思这般大,日后岂不是会越发欺负你。”   李小花冷哼一声,说:“我现在被欺负的还少吗?我暂时出不了宫,若是没了太后娘娘的宠信,这辈子就完了。总要搏上一搏,我伺候太后娘娘多年,她不会一点情面都不顾。”   洪燕哦了一声,没有拦她。李小花对她万分感谢,端着托盘就进了内院。太后娘娘这次带了几个面生的侍女,所以见李小花行为举止很端庄,又干干净净的模样,言辞自信就没多加盘问。   李小花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进了大堂,目光怔怔的看着远处地位尊贵的老太太。她一袭白发,却穿着烫金的红色长裙,右手倚着桌子,拖着头同一旁的管事女官王氏说着话。   王氏将目光探过来,微微愣了片刻,道:“小花?”   李太后一下子就精神了,态度竟然不是上次的漠然疏离,直言道:“让她进来。”李太后此次出行的目的是为了见李桓煜,正愁着如何顺其自然引朗上钩,这不李小花就送上了门。她隐隐觉得此时留下这人比较好……   罗韵站在一旁则是呆住。她可不能让李小花再次上位!   李小花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都不需要她委屈哭诉一番,太后娘娘既然表露出几分对她……的讨好情绪。什么情况啊,她到底因何失宠……   “王女官,我来送药茶。”   王氏虽然不晓得太后娘娘见到李小花为何生出善意,但是她隐约猜到定是和李桓煜有关系。刚才太后娘娘还一个劲儿的问她,她的模样老不老,令人害怕不害怕。是不是要打扮的稍微年轻一年,或者穿着素色一些,才不会吓到李桓煜那孩子。   王氏对此十分无语,眼前的老者哪里是后宫权势最大的女子。   看起来就是一个着急抱孙儿的老太太。她不是见侄孙儿……是见祖宗吧。   怕是太后娘娘当年伺候皇上都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渴望局促呢…… ☆、vip79   李小花心底有些忐忑,却又觉得喜悦,竟是没有被直接命人押出去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她站在那里,双手捧着盛放药茶的托盘,恨不得将托盘举到头顶,递给王氏。   罗韵见她一副谄媚的模样,不由得冷笑,问道:“我记得你是在厨房煎药的娘子吧。李小花。”   李小花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垂下眼眸一字字道:“回禀罗宫女,这药茶着实是我煎熬的。后来院子里没寻到内院宫女,又怕药茶凉了,才赶紧端进来的。”   她回复的不卑不亢。   这让王氏多了几份好感,淡淡道:“哦,算你有心了。”   罗韵唇角上扬,竟是没有生气,再次问道:“难得你熬腰茶这般长的时间,还要劳烦你亲手端进来送药茶,就不曾假他人之手么。”   李小花有些诧异,恭敬道:“奴婢应该做的。奴婢为太后娘娘做任何事情都不觉得累。”   李太后一怔,倒是觉得这女孩有意思。李小花在她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虽然是渺小的如同蝼蚁般存在,但是性子着实挺讨喜。当然,她挺有眼力见,或许对品位低的宫女态度不好,对上位者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言辞中尽是一戳即破的谎言,却也编的有趣,着实给她解过闷儿。   李太后骨子里对于李小花没什么感觉,她说故事的时候她便知道不是真事儿,不过是借着她李家村出身的身份,留着以后找借口赏赐李桓煜用的。后来,之所以远了李小花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她清楚,她不过是个宫女,万不可没事儿闲的就随便狐假虎威。其实对于上位者来说,从不会去在意一个小小宫女的死活。李太后年事已高,身边没人提起李小花,她都快把她忘记了。   王氏接过药茶,她见太后娘娘似乎有意再要回李小花,索性顺水推舟的顺着太后娘娘说话,道:“您喝茶,李宫女亲手煎熬送来的。”   李太后懒懒的嗯了一声,她抿了口茶水,忽的眉头一皱,便放在一旁。   王氏一愣,说:“娘娘……”   李太后扶了下额头,道:“我累了,回里屋再睡会。”   王氏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太后娘娘回到睡房中,又折返回了大堂。   罗韵见那茶水太后娘娘没有动,便在太后娘娘和王氏离开后令人拿下李小花,道:“娘娘不过抿了口就变了脸色,还遣走众人回屋了。说,你是不是在茶里放了什么!”   李小花大惊,也不顾及现在问话的女子是她最不喜欢的罗韵,一下子跪倒在地,说:“没有,奴婢不敢啊。”她指着这茶水翻身呢,哪里敢动手脚。   王氏走进来,直奔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就吐到地上!   “大胆的狗奴才!”她冲着李小花厉声呵斥,道:“你想害娘娘不成。你当娘娘是什么人?这点小心思看不出。”   李小花彻底傻眼,她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罗韵见王氏生气,上前道:“王女官,怎么了……”   王氏气的浑身哆嗦,说:“这贱蹄子,竟是在太后娘娘药茶中放了罂粟壳!这味道兴许一般人是唱不出,但是咱们娘娘在宫里待了多长时间?岂容她如此冒犯。”   罗韵哦了一声,转脸扬声道:“李小花,没想到你心机如此之深,莫不是想让太后娘娘觉得你煮茶味道特殊,还是想让娘娘上瘾,以后只喝你煮的茶。”   李小花根本没闹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满脑袋一片空白,行动领先思维,不停磕头,眼看着地上染上了鲜红色的血迹。   “奴婢不知道什么叫做罂粟壳,更不敢在娘娘的药茶里放罂粟壳,还请女官名查啊!”她急忙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回想一遍,猛的忆起洪燕朴实的脸颊。   一定是她,是洪燕,一定是洪燕……   她仰起头,慌乱道:“女官大人,是洪燕,是洪燕害我……我把药放在院子里去换干净的衣服,当时洪燕回到屋子,她定是对我的药做了手脚。她有这个时间……”   罗韵目光闪烁,啪的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说:“还敢乱说?我倒是奇怪了,你刚刚不是说熬完药茶后便端着去寻内院宫女。找不到人怕药茶凉了才冒犯进了内院吗?”   王氏也注意到这一点,追问道:“洪燕是谁?”   罗韵急忙替李小花解释,说:“是小厨房的人。她和李小花同屋,去年近来的宫女。”   “哦,人品如何?”   罗韵想了片刻,恭敬道:“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起来还挺老实的。最主要的是她只是厨房的人,并不曾进过内院。熬药的时候是李小花一个人。若是按照李小花刚才所言,正是因为没人才亲自端药进来,若是见到洪燕,干嘛不让洪燕帮忙去寻内院宫女呢。况且,她干嘛特意回去换衣服。”   王氏连连点头,命人将李小花绑住,压在地上,说:“真是个有心计的丫头,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的李小花隐约将事情想明白了。难怪刚才进内院一路无阻,没人拦她,这本身没问题吗?还有罗韵,故意问她是否是亲手煎熬,坐实她无法翻身的机会。好一个罗韵啊,白日里她果然不是没目的的去外院,看来是故意让洪燕陷害她,彻底让她无机会辩白。她还是太不小心了……她咬住下唇,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刚才的话历历在目,她若是自个推翻只会更令王氏厌她。   “洪燕到……”屋外传来宫女的声音,王氏冲罗韵说:“让人带进来。”   罗韵嗯了一声,唤宫女带洪燕进屋。   李小花跪在地上,目光怨恨的看向洪燕,先发制人道:“洪燕,你为何害我!”她算是想明白,如今无法推翻刚才所言,那么便只能让王氏生疑,从何去彻查他人。最好是将事情闹大!事关李太后身体安慰,从不能便宜了事。   罗韵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李小花此时还有力气去推责他人。   洪燕不是罗韵,也不是李小花,她有些心虚的跪下来,连声道:“女官大人,我什么都没干啊,到底发生何事。”   李小花眯着眼睛,见她神色紧张,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给李太后药茶中放罂粟壳的人定是她。李小花心底委屈,罂粟壳是个什么玩意她都不晓得,去哪弄?这若是个害人玩意,她不信宫里随便就可以弄到,那么王氏是否该想,能弄到的都是什么人!   她哭着看向王氏,诉苦道:“王女官,奴婢来自漠北东宁郡的小山区,根本不晓得那个什么壳是干什么用途的。哪里会给太后娘娘下这东西呢!”   王氏犹疑的看向她,暗道李小花进宫后一路满顺,怕是真可能没琢磨过这些东西。罂粟壳是京城都禁止贩卖的东西,李小花京中除了和李记商行有些关系,如今却是据说关系不好了的,若说她放了罂粟壳,这东西到底如何入手的?   莫不是李记商行?王氏心里已经决定派人去查下李记商行,不管李小花什么心思,但凡涉及太后娘娘身体安慰的事情便是头等大事!   洪燕浑身哆嗦,她一直在厨房做事儿,哪里见过这种仗势。她只觉得绝对不能让李小花翻案,否则她就活不了,于是嚷着嗓子大哭道:“女官大人,奴婢什么都没干过的啊。李小花是从太后娘娘身边出去的人,她一直看不上我们厨房的人,私底下没少欺负我。为什么要把我唤来啊……”   王氏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都给我闭嘴,吵死人了!”   她瞪着眼睛,吩咐宫女将他们绑好按在地上,又令侍卫拿着棍杖,道:“呵呵,我看你们都挺有本事儿,莫不是皮痒了?接下来我问什么便说什么,否则就棍棒伺候!”   李小花只觉得两边换了人,厚重的影子落在地上,她咬住牙齿,心里害怕挨打,于是闭上了嘴巴。   洪燕见她不出声,自个也闭嘴了。   王氏看了一眼罗韵,罗韵站出来,说:“洪燕,我先问你,可是在李小花将熬药的药壶放在院子里时候给里面加东西?”   洪燕急忙摇头,语速很快的解释道:“女官大人,罗宫女,奴婢本是帮厨娘子去采办官人那选了食材。后来发现忘了带厨娘写的单子,这才回到屋里取。没想到在屋里遇到鬼鬼祟祟的李小花。”   “鬼鬼祟祟?”罗韵强调。   “嗯,鬼鬼祟祟。她不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还对着镜子擦了粉。”   罗韵哦了一声,示意宫女去查,宫女回报:“脸上着实有粉的痕迹。”   李小花暗道若是罗韵如此问下去,她那里有翻身的机会呢?包不起这害她的人就是罗韵呢,这女人心眼真小,当初不就是盖住了她的锋芒吗? ☆、vip80   罗韵和王氏对视点了下头,继续道:“那么你遇到她以后,可是说了什么。否则干嘛李小花说是你给太后娘娘药茶里加了东西。”   洪燕瞬间泪流满面,委屈道:“她发现我和她走了正脸,自然是惊恐万分。因为她是故意把太后娘娘的药茶拿回住处的。她一直对于离开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事情耿耿于怀,想要回到太后娘娘身边,便是借此机会。”   罗韵再次点了点头,看向王氏继续道:“如此说来,她可曾和你说怎么回到太后娘娘身边。”   洪燕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她想了下,说:“她求我不要告诉别人,就假装没看到她。然后她借口不曾寻到内院人,绕路进的内院。她求我时声泪俱下,我怜她境遇凄惨,如此漂亮的模样却和我似的一辈子窝在厨房中,多少有些可惜了吧。所以并未多说什么。没想到反倒是被咬了一口。”   罗韵微微不快的扫了一眼李小花,顺势道:“倒真是个有野心的人么。”   王氏满是厌弃的看着李小花,说:“洪燕的话你可有异议。”   李小花咬住下唇,脑袋里面想了一大串信息,决定破罐子破摔的实话道:“女官大人,她话里说我求她是真。我曾经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感情深厚,自然想继续伺候太后娘娘。若说我犯了错,我改便是,也希望可以有机会见到娘娘,好生解释一番。我知道娘娘爱干净,不敢穿熬药时候的脏衣服进内院送药茶,这才回房里换衣裳上装碰到洪燕。”   她顿了片刻,咬牙道:“我这心思,在宫里算是人之常情吧女官大人。说句老实话,宫里的哪个宫女不想伺候德高望重的太后娘娘呢?我寻思着抓住这个机会进内院,这才会有求洪燕一说。但是给药茶里放东西,借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那东西我都不晓得是什么的……”   王氏听着有些动容,不由得点了下头,看得洪燕一阵心惊。李小芸毕竟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过的人,本是了解这群人的性子,万一王氏改了主意,替死的岂不成了自己。她忍不住插话,哭诉道:“女官大人,奴婢也没听说过罂粟壳是个什么东西啊。”   罗韵一怔,王氏也沉默下来。   李小花见状立刻扬声质问道:“洪燕姑娘,我们谁也没提过是罂粟壳呀,你怎么知道罂粟壳。莫不是这东西是你放的吗?”   罗韵眯着眼睛,心里暗道洪燕真是个傻子,太不淡定了。   洪燕张着嘴巴,脸颊通红,良久,反驳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你为了重新获得太后娘娘的喜欢,总是要让她有个念想。所以给药茶里放了罂粟壳。怎么,李小花,你倒是挺会含血喷人诱我说错话。你好心机呀。”   李小花眯着眼睛,讽刺道:“呵呵,好一个没听说过罂粟壳。你口口声声说不知道罂粟壳是什么,现在却似乎知道她的作用喽?”   洪燕愣了下,又道:“什么作用不作用,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小花扬起下巴,看向王氏,说:“女官大人,但凡涉及太后娘娘身体安慰都应该是大事儿,奴婢恳请女官彻查此事儿!罂粟壳若不是大家常知道的东西,那么市场上定不会非常流通。这东西到底如何进的宫,走了什么流程,定是有漏洞的。我伺候太后娘娘一段时日,心里对娘娘十分感恩,绝对不敢有半分隐瞒……”   王氏扶额,道:“好了。”   李小花话音未落就感觉嘴巴处泛起火辣辣的疼。原来是罗韵听到王氏说好了的时候,示意宫女让她闭嘴。她想反驳,却感到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和耳朵,疼的要死。   王氏深吸口气,说:“我如何查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不管怎么说,居然让太后娘娘喝到了有问题的药茶,若不问责难压众怒。每个人给我打三十大板,其余小厨房的人连坐十五个板子。”   罗韵没想到事情闹得这般大,她犹豫的看向王氏,终是在那道锐利的目光下,吩咐下去。   这下李小花和洪燕可成了整个厨房的罪人。从小没挨过打的李小花这次也感觉没了半条命。好在她心底有恨,竟是没咽了气。洪燕可就不如她了,第二天发烧,连着发了五六天烧,竟是没了性命。   李小花最初感叹一声世事无常,事后又觉得怕是她知道的太多了,被有心人借口除掉了吧。   罗韵……她认定此事同她有关系。只是怕对方也没想到会她敢于将实情闹腾的这么大吧。最主要的是,王氏竟是留下她的性命,没有杖责致死。若说宫里的前辈们,因为对贵人们伺候不周丢掉性命的主儿多了去了,她竟然完好无损,不过是受了皮肉伤。   难道说太后娘娘当真惦记她曾经伺候过的情分吗?   李小花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在琢磨这点事情。若不是心底的一口气,她怕是早在其他宫女的冷眼相待下一命呜呼。   她不能死……   太后娘娘的屋子里,王氏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大声说话。   太后娘娘为了可以顺利见到李桓煜,决定演一场戏。同时为了弱化李桓煜的存在感,这次的主角是欧阳灿。   因为此次进京实际上带着俘虏的是欧阳穆的队伍。六皇子和欧阳灿不过是幌子,他们的存在是省的被人将目光盯在欧阳穆身上。再加上这功劳本是要给六皇子助涨声势的。   待欧阳穆进京的时候,六皇子便会和她汇合,共同进京,造就六皇子献俘的假象。   欧阳灿和李桓煜需要继续留在京郊做掩护,吸引西凉国细作的目光。实则俘虏已经跟随六皇子和欧阳穆进京了……   欧阳灿和李桓煜在京郊都待得不耐烦,听说后宫贵人们要去东华山,作为表面上唯一在京郊的靖远侯府嫡孙,欧阳灿有义务前去拜访贵人们。至少要见太后娘娘还有她嫡亲的姑奶奶,皇后娘娘欧阳雪。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太后娘娘会见欧阳灿和李桓煜的时候,发现点意外,然后让桓煜机智救主……   这真是说不上多高明的计策。可是太后娘娘身份高贵,若是折腾出刺客的事情必然会闹得京城人心慌慌。需要彻查。前几日太后娘娘不过是抿了口有问题的药茶,小厨房都彻底换了一批人。   随着即将见到侄孙儿的日子的临近,太后娘娘就跟个老小孩似的脾气阴阳不定,折腾的身边人谁都不敢乱说话。李小花一案,源于她毕竟同李桓煜同村,王氏命人留着她一条性命,包不起日后太后娘娘用她,她不能拿不出人。   果然,今个太后娘娘就同她问起李小花,说:“王氏,你说我到底穿哪件衣裳好呢?不然你叫小花来,再同我说说阿娣的性子。”   “娘娘,如今李少爷叫做李桓煜……”王氏谨慎的提醒主子,别聊着聊着叫出阿娣来,才露陷了。   太后娘娘板着脸,说:“我知道,不用你说。”   ……   “那个李小花呢?”太后娘娘问起。   王氏犹豫道:“她还在床上躺着呢。挨了三十大板。”   太后娘娘果然又犯了脾气,说:“你什么时候责罚她不好,偏要这几天吗?”她像个要不得糖果的小姑娘似的嘟囔着。   王氏真心想喊冤,明明是太后娘娘那日自个说的,要重罚。这都是什么心思的女孩。王氏尴尬的认罪,终是不敢提起当时的对话。   太后娘娘犯起愁,连午睡都没有。她身边只有王氏知道内情,于是王氏又被拎来陪太后娘娘说话。   “明日见了李桓煜,我该如何对他才算好呢?”   王氏抿着唇角,道:“娘娘,小主人身份低微,您就……像是对待我们这般对待他便是。过好的话被传出去惹人猜忌。”   太后娘娘冷哼一声,说:“猜忌又如何,现在我那‘好’儿子还指望我帮他对付靖远侯呢。两面三刀的小崽子……”   “咳咳……”王氏越发无语,昨日太后娘娘还叮嘱她不要对李桓煜有任何示好,要保护李桓煜的身份背景呢。太后娘娘莫非真是人老多忘事,怎么感觉近来脾气越发古怪。   “真是发愁,到底怎么表现比较好……”太后娘娘又开始唠叨了。   王氏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位统领过两朝后宫,甚至一度比皇帝权势还大的老人。   二十年的静心礼佛生活让李氏变得清心寡欲。兴许是觉得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所以才会对李家这唯一的子孙如此看重吧。   镇南侯一脉结局惨烈,缘由又是太后娘娘,这份愧疚之情在她胸口挤压数年,便隐隐有几分想讨好李桓煜的心情。世人常言打断骨头连着筋,明天来的这男孩也是太后娘娘在这世上仅存的血缘至亲。   白若兰虽也是李家后人,却毕竟是个女孩,无法传宗接代。   太后娘娘宠着她,却从未想过让她如何,此时却满脑子希望李桓煜觉得她是个慈祥的老人……她迫切的希望李桓煜快快长大,看着他成亲生子,重振镇南侯府的门楣。 ☆、vip81   京郊,一处别园内。   欧阳灿熬不过李桓煜整日的磨啊磨,私下派人去京城易府问了消息,得知李小芸竟是也在京郊东华山脚下。   他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李桓煜,害怕这家伙冲动下就跑过去,到时候耽误了六皇子的大事儿。   毕竟欧阳穆这两日才抵京,若是让人察觉出俘虏根本没跟着他们这车队,便会去查欧阳穆。反而给大哥平添麻烦。   于是,欧阳灿听说了姑奶奶入住东华山半山腰的皇家别墅,便琢磨给一行人停留在京郊留下理由。所以大张旗鼓的张罗去拜见贵人们的事情。   李桓煜对什么贵人完全没兴趣。他见欧阳灿进了屋子,便拉住他道:“小芸有消息了吗?”   欧阳灿犹豫片刻,说:“有。你们家小芸真不错,听说在京城绣纺中一战成名啊。不但被贵人们召见,还让很多绣纺互相争抢,想请她做绣娘子呢。”   李桓煜愣了一下,攥拳的右手用力一挥,目光明亮的说:“那是自然,小芸一直很都很棒的。”他说完话,忽的想起什么,唇角飞扬,追加了一句:“我们家的……”   欧阳灿无语的看着她。脑海里浮现出初次同李小芸见面的画面。他们坐在房顶上,远处就来了两个人,其中的李小芸简直是比右边男人形体的两倍还要胖呢。然而他身边俊美异常的李桓煜好像一只发情的猫,温柔自傲的告诉他:“我的小芸来了!”   我去……欧阳灿发誓,这辈子就算是没女人了他也无法接受去娶那个胖子……   李桓煜盯着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还有其他消息吗?你去易府了吗?我听说那房子还是李记商行帮小芸买的?你帮我打听过了没有,二狗子那小子现在到底干什么的!”   欧阳灿连忙点头,道:“嗯,去易府了。不过小芸姑娘和她师父不在京城。”   “什么!”李桓煜胸口一堵,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自从知晓可以随欧阳灿护送俘虏进京后就拼了命的好好做事儿,就为了有机会见小芸。可是现在他老实等了这些时日,欧阳灿告诉他小芸不在京城。他们又错过了吗?   欧阳灿不由得叹气,说:“煜哥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能不能别一提起李小芸,整个人就变成个吃奶的孩子。”   李桓煜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道:“她何时走的,我去追她。我想小芸了……”   欧阳灿犹豫片刻,道:“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据说是并未回漠北,好像就在河北呢。反正我若是打探到了新的消息就告诉你。”   “没回漠北?”蔫了吧唧的李桓煜顿时又活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欧阳灿,认真道:“你一定帮我打听到小芸的住处。我就看她一眼就走,绝对不耽误事儿。”   “一眼有什么可看的?”欧阳灿实在无法理解李桓煜对于李小芸那种模样的痴迷程度。   “你不懂,一眼就够了。”李桓煜好像是大人似的教育欧阳灿,还不忘记安慰他,道:“等你有喜欢你的人的时候,就懂了。”   噗,欧阳灿差点喷出一口血。喜欢他的人很多好不好!再说,明明是李桓煜单相思,他可没看出李小芸对李桓煜有什么歪心思……   “煜哥儿,你想的太多了。”他一手揽住李桓煜的肩膀,拍了拍他,说:“好兄弟,在此之前咱们还有个任务。”   “什么任务?”李桓煜扬眉,同时叮嘱他:“李小芸的事儿你帮我办了,什么任务我都接。”   “李小芸三个字可真好使。”欧阳灿撇了撇唇角,说:“你可真见色忘友的。”不过李小芸这种色……   李桓煜脸上一红,严肃脸道:“说过的,你还小,不懂。”   ……欧阳灿不想和他继续纠结这个答案浅而易见,某人却忽略不见的问题。他直言道:“我明个上山见姑奶奶,你要和我一起去。”   “哦,你姑奶奶也在京城那?”   “嗯,就在山上。咱俩一起。”欧阳灿随口道。   李桓煜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爽快道:“好!”随后他又开始拉着欧阳灿企图同他谈心事,说:“你觉得我这一年高没高。”   欧阳灿一愣,歪着头上下看了他几遍,说:“感觉瘦了。所以是高了。”   “结实么?”李桓煜撸起袖子,亮肌肉给欧阳灿看了一眼。   “不错么,煜哥儿。这几日又加练啦。”   李桓煜点了下头,说:“我小时候身子弱,五六岁了看起来还不如村口三岁的皮蛋。然后小芸就嫌弃我了。”   ……欧阳灿有些郁闷了,可不可以不要三局话两句话是小芸。   “对了!”李桓煜突然扬声,说:“李记商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家那个少主子据说就是我们村二狗子?这一路来我看这商行名头还蛮大么。想当初二狗子在村里就是个……反正小花都看不上他的人。”李桓煜扬起下巴,不经意的露出几分酸劲儿。   欧阳灿实话实说,道:“二狗子就是李旻晟吧。他爹攀上了镇国公府李氏。李氏子孙没几个好的,但是他们家闺女是李贵妃,还生了个五皇子颇受皇上喜欢,所以目前看么,风光无限。日后看么,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说,二狗子的背景是靖远侯府的死对头。”   欧阳灿用力的点了下头,说:“但是现在是他们的好时光,所以李旻晟在京城风头正盛,好多人家都看上他做乘龙快婿。可是据说他人品不错,也没听说过逛楼子出事儿的。也有人传说,他心有所属,是你们村的女孩。”   李桓煜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踌躇道:“他可能喜欢小芸。”   噗……欧阳灿真要吐血了。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说:“不可能吧。”   “怎么就不可能!”李桓煜受不了每次一提起李小芸,欧阳灿就仿若是看不起的样子。   欧阳灿知道李小芸是李桓煜的心头肉,说不得骂不得,于是闭上嘴巴。   “反正我这次一定要赶紧见到李兰,让她给我和小芸做主定下婚事儿。不能便宜了二狗子。”   欧阳灿没应声,暗搓搓的想着,这世上怕也就是李桓煜觉得李小芸这媳妇需要抢吧……李桓煜见欧阳灿如此帮他跑腿打探消息,心里十分感谢这兄弟。于是次日清晨,他起个大早,很配合的穿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还梳了头,准备陪着欧阳灿去拜见长辈。   欧阳灿模样也很英俊,不过是比李桓煜黑了一些。李桓煜在京郊养了数日,皮肤又好像白了一些。   欧阳灿看着他高挑的身影,啧啧的调侃道:“煜哥儿,你皮肤天生这般好吗?晒都晒不黑啊。这才几日,竟是又白了。我明明记得刚到京郊的时候你比我黑。”   李桓煜从来不认为皮肤白是个好事儿,高冷淡淡的回应,道:“我挺羡慕你和欧阳大哥的古铜色肤色。怎么晒都不变色……”   这是夸奖么?欧阳灿一阵无语。   两个俊朗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上了山,被在山中央侯着多时的太监迎着先去见了皇后。原本是要先去见李太后娘娘,可是临了太后娘娘又紧张了,怕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决定睡个小觉补补眠……   众人只当是太后娘娘不乐意给皇后娘娘的面子,故意冷落欧阳灿。   李桓煜此时才意识到,欧阳灿说的姑奶奶,岂不是皇后娘娘欧阳雪吗?他觉得自个完全是被骗来的……   欧阳灿怕他临时走人,急忙讨好道:“桓煜,我姑奶奶可是皇上的媳妇。六宫之主哦。权利很大,你当年在漠北犯下的那点事儿都能摆平。”   李桓煜听到此处,琢磨片刻,说:“那灿哥儿,我若是求皇后娘娘赐婚呢。”   “什么?”   “赐婚!”李桓煜脸上一红,道:“我义父那里我写过信,想娶小芸的,他知道我对小芸的心意。可是小芸爹娘对她不好,可以说是反目成仇的状态,我怕我义父若是提亲的话,他爹娘会反对。书上不是常说,贵人赐婚什么的……”   欧阳灿犹豫片刻,说:“你真是如此想的吗?你确定这辈子不娶其他人就娶小芸了吗?赐婚这个虽然不具备律法效力,可是毕竟是贵人们的面子,到时候你想休了李小芸都没办法。”   李桓煜瞪大眼睛,看着欧阳灿道:“休了李小芸,我干嘛休了小芸啊。”   欧阳灿顿时也不知晓该如何解释给他说清楚。   “你姑奶奶性子如何,好说话吗?”李桓煜期许的看着欧阳灿。   欧阳灿尴尬的笑了一声,说:“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见姑奶奶……” ☆、vip82   因为是别院,所以庭院间各个月亮拱门,林荫小路的修缮比不得宫里豪华。唯有身边没走几步便出现的身着盔甲的侍卫,以及一位位分外漂亮端庄,训练有素的宫女们,彰显出这座别院的与众不同。   太后娘娘住在东苑,皇后娘娘则住在西苑。   南面的院子入住的是其他女眷。欧阳灿和李桓煜从东苑去了西苑路途稍远,所以很多人猜测这是太后娘娘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借助冷漠靖远侯府扫了皇后娘娘脸面。   殊不知此时东苑的太后娘娘紧张的根本睡不着,索性又坐了起来梳妆打扮。   王氏被折腾的够呛,随时候命前往皇后娘娘的院子要人。   李桓煜心事重重跟随欧阳灿来到皇后娘娘的院子,宫女们带他们极其热情,认真算起来,皇后娘娘上次会见娘家人还是春节以前。况且当时会见的人是靖远侯府世子妃白荣荣,并非欧阳家人。   皇后欧阳雪渐渐从四皇子已经死掉的阴影中走出来。所谓为母则刚,她坚信儿子的死和贤妃娘娘以及皇帝有关系,反而变得更加坚强。   欧阳灿和李桓煜被宫女带着走进屋内,远处座椅上的皇后娘娘眯着眼睛看着两位少年郎。   欧阳灿带着李桓煜给皇后娘娘行了大礼,然后被赐座。   李桓煜偷偷挑眉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欧阳雪,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于是他立刻低下头……   欧阳雪好笑的看着他们,她自然清楚李桓煜的身世,   这件事情还是几年前白若兰初次进宫时候她才知晓。毕竟她是皇帝的妻子,两个人也有过情谊深深的时候。初登帝位的男人,退去了在王府时期的伪装和柔软,决定实施铁腕手段夺回政权。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承诺道:“雪儿,终有一天,我让你的话成为后宫圣旨。”   呵呵……想起当年的往事,欧阳雪不由得自嘲笑了起来。这话她曾深信不疑。碍于当时的皇帝不好立刻和太后娘娘李氏翻脸,她便做那人手中利刃,明目张胆、不知好歹的一次次挑衅太后娘娘,以及当时的先皇后,太后娘娘侄女李氏。   别人不晓得,皇帝人前斥她任性妄为,人后却对她怜悯体谅,承诺誓言。   她竟是深信他的各种甜言蜜语,直到先皇后李氏病死,她荣登后位。她曾以为,这是他深爱着她的表现,于是她满心鼓舞,一颗心扑在那人身上。就连同娘家都因为长久不见面,有些隔了心。   可是,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似乎是镇南侯付彻底不复存在,太后娘娘隐居佛堂,朝政彻底被掌控在皇帝手中吧。   他们之间,反而渐渐出现矛盾,裂痕……一次次秀女大选,一张张美若如花的笑颜,一个个自以为是的真爱,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陌生。   直至,他如今认为的真爱贤妃出现。   欧阳雪突然有些理解当时先皇后李氏了……   但是,她不是李氏,她还有娘家,不是一副药就能喂死的。而那人,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郎,他年过半百,未必有她活的长呢。每当这时,她就会用这句话告诉自己,待将来那个负心汉入土为安,她一定让他的真爱们替他守灵,生不如死,永无天日。   所以她要活的比他长,比他们都长久……她一边想着,唇角处扬起一抹妖孽的笑容。自打她最疼爱的儿子小四去了……欧阳雪终是体会到了彻骨之痛,对皇帝和他的宾妃们痛恨有加。   她用力克制住心底的情绪,抬起头看向和她的儿子们一般稚气未脱的男孩们,很多记忆涌入脑海,良久,竟是一时无言。   欧阳灿和李桓煜坐在旁边,有些如坐针毡。   他们预先设想一些皇后娘娘可能会问道的话题,心里做出答案。   令人意外的是,皇后娘娘竟是一直在看着他们笑,这就这么笑了半天。   女官夏氏向前迈步,提醒道:“娘娘,小厨房准备的糕点做好了。”   皇后娘娘欧阳雪一愣,说:“给两位小将军端过去吧。”   夏氏急忙称是。她前几日身子刚好,碍于此次镇南侯府后人会出现,所以身子虽然尚未痊愈,却也是坚持来东华山伺候皇后娘娘。她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桓煜,目光里满是温柔的情绪。   李桓煜有些纳闷,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想着:宫里的女人貌似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呢。   欧阳雪温柔的看着欧阳灿,问道:“你祖父身子骨可还好呢。”   欧阳灿急忙站起来回话,态度彬彬有礼,倒是让李桓煜刮目相看。在长辈面前还挺人模狗样的么。   “坐下说吧。上次见我那老哥哥都要追溯到三年前,提起来真是想念。我本是娘亲老来女,几个兄长都待我不薄。”欧阳雪莫名感伤起来,靖远侯功高震主,上次进京述职后好几年没被宣回来了。   夏氏递过去一杯水,道:“娘娘莫伤感,等打退西凉国敌兵,便有机会再见了。”   欧阳雪不屑的瞥了唇角,再次看向欧阳灿问了好多事情后,提到靖远侯嫡长孙欧阳穆,说:“你大哥同骆家大小姐的婚事儿,最后怎么样了。”   欧阳灿尴尬的抬起头,道:“大堂兄不认这门婚事儿。祖父有些生气,但是现在和骆家也谈开了,总之是退了。”   “我听人说,穆哥儿看上了礼部的陈宛之女,陈诺曦。”皇后娘娘欧阳雪皱了下眉头,直言道。   欧阳灿脸上一红,说:“这……”穆大哥暗恋陈诺曦的事情怎么连皇后娘娘都知道了。   “傻孩子,你莫要怕,屋子里没有外人。去年你娘进宫的时候,还同我抱怨过此事儿。说是去陈府拜访,想看看京城里的第一才女陈诺曦什么模样,最后人家连脸都没露。”   欧阳灿干笑一声,道:“大哥确实有些心仪此女。”   皇后娘娘点了下头,说:“可是我比较奇怪,穆哥儿似乎同她没有交集,到底为何就倾慕于她。”   欧阳灿有些傻眼,这些情情爱爱什么,他也不懂,胡乱说道:“兴许是听到过陈姑娘许多大公无私的事迹,所以对其品格高看,心生爱慕。”   欧阳雪不信的看着他,见他有些局促,也晓得问不出什么,便扭头看向李桓煜。她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他的瞳孔很大,眼睛炯炯有神,面容棱角分明,玉面如冠,倒是个漂亮的男孩。五官似乎比女孩子还精致些,再加上皮肤白嫩,年长如她都有垂涎欲滴的想捏一下的冲动。   “你就是李桓煜?”她扬声道。   李桓煜吓了一跳,刚才不还在和灿哥儿说话,这皇后娘娘转的倒是快……他点头称是,追加了几句自我介绍。   欧阳雪知道他的身世,自然不会讲他当成普通人看待,随后也关切了一下。问道战前趣事,这两个男孩反倒是放开了一些,眉飞色舞的同皇后娘娘叙述西疆风景,逗着欧阳雪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她心情好了,便开始赏赐,最后提到,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便是。   李桓煜正等这句话呢,毫不犹豫的腼腆抬起头,小声道:“娘娘,真的是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欧阳雪微微怔住,看着眼前面露羞涩的男孩,起了调侃之心,说:“嗯。你说吧。”   李桓煜咬住下唇,鼓起勇气道:“娘娘,我想让娘娘给我赐婚……”   噗……夏氏在旁边差点失态的跌倒在地。   李桓煜的婚事,那必须是太后娘娘点头的呀,别人谁敢管。   皇后娘娘欧阳雪也愣住了,随后忽的笑开了花,说:“你,你是有喜欢的女子吗?”   “嗯,我有。”李桓煜目光坚定的说。   皇后娘娘更是强忍着笑,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东苑那头的老太太知晓李桓煜同她提这个,表情会是多么的尴尬。   “谁啊。”皇后娘娘故作不甚在意的抿了口茶水,心里却是想探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是能让李桓煜在她面前提这种要求。按理说,想到会让贵人赐婚,这女子定然是不好娶的吧。   李桓煜垂下眼眸,蚊子声似的说:“小芸。”   “谁?”皇后娘娘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告诉我,兴许真可以考虑赐婚给你们。”   夏氏一阵恶寒,心想皇后娘娘可千万别答应啊。这件事情的影响力绝对可以撕毁掉李太后和欧阳家的同盟关系。   李桓煜脸颊一红,透着几分稚气的可爱,道:“李小芸,和我一个村的。”   “你哪个村啊。”皇后娘娘看他越来越觉得可爱,起了逗弄之心。   “李家村。漠北东宁郡,李家村……”   李桓煜一心希望皇后娘娘就答应了他,说话不敢有半分隐瞒。 ☆、vip83   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想了很久。金县长的儿子是他杀的,李小芸的爹娘毕竟是他的爹娘,日后就算是他立下军功当了官,可是人家爹娘不肯,他也没法娶呀。哪怕是为了金家那件事情,李小芸爹娘也不会将小芸嫁给他。更何况好多人都说他们身份不配,似乎正常途径都没法娶小芸。   “李、家村……”欧阳雪把玩着手里丝帕,道:“稍后太后娘娘会召见你们。我想……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同她提一下。太后娘娘权利比我还大呢,而且特别乐意成就别人好事儿。她若是不反对,我就成全你,好么。”   李桓煜面上难掩惊喜,道:“谢皇后娘娘。”在他的概念里,太后娘娘干嘛要反对呢。   又不用她赐婚……   皇后娘娘话音未落,那头就传来太后娘娘派人来接人的讯息。   眼看着过了晌午,欧阳雪还打算若是李氏那头没消息就留他们午饭呢。   “罢了,你们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两个男孩同时开口,声音清脆的可爱。   欧阳雪看着他们心情就好,尤其是李桓煜,那种对于感情执着可爱的样子特别令她喜欢。   她忍不住再次厚赏一番,才令人离去。待众人都走了,欧阳雪看向夏氏,说:“你当初去漠北选秀女的时候在东宁郡吧。”   夏氏点点头,道:“嗯。李小花还是奴婢带进宫的……”   “李小花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也是李家村的。刚才李桓煜说的李小芸又是谁?”   夏氏笑了,说:“娘娘,奴婢回宫后还和您提起过呢。她是李小花的双生妹妹。”   欧阳雪挑眉,道:“如此说岂不是同李小花长得一样?难怪当时太后娘娘会生生把李小花要过去,什么看着喜庆会讲故事,原来不过是因为她是李家村的人呀。”   夏氏点了下头,说:“李小芸我见过……”   “模样如何?”皇后娘娘欧阳雪极其关心。   “特别胖。女孩一胖吧,就没了模样。”   “噗嗤。”   皇后娘娘忽的大声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道:“真真是太搞笑了,我倒是期待太后娘娘如何处理此事儿。她私下令我帮忙寻京中三品官以上未出阁的女孩,我给了她一本册子。她偏说我不认真审,挑三拣四,嫌弃我给过去的名册姑娘们贤惠是有,模样却不大出众。于是改了要求,贤良淑德不算,至少有贤妃之姿,才算不亏待他们家小李将军。这次呢,我偏让李桓煜自个去提,看她什么表情。”   夏氏尴尬的没好意思接话。她是皇后娘娘信任的女官,也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间联络的女官,皇后娘娘说话倒是不背着她。   东苑,王氏站在门口候着。   紧张万分的李太后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自个妆容。她本是在唇角擦了胭脂,却觉得像个老妖婆,索性素颜,只摸了粉。她等了会见人还没来,便让王氏派人去催。王氏这一上午被折腾的满头大汗,作为娘娘身边唯一知道李桓煜身份的人,太后娘娘也只能和她抱怨,诉说心情。   终于,她垫着脚尖,发现远处有了人声。   王氏急忙奔跑过去,笑脸相迎,道:“欧阳公子和李公子快跟我来。”   前去催人的小太监急忙给王氏行礼,欧阳灿和李桓煜才反应过来前来迎接的是一名正儿八经的老宫女呀。于是他们也随着小太监唤她王女官。   王氏急忙称不敢,将他们迎了进来。   李桓煜一入门,便觉得被谁盯住。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对上了一道明亮的眼睛。   这老人满头白发,一身华服,眉眼间透露的柔和仿若是可以将人融化了的热度,让他非常不适应。   欧阳灿拉了下他的袖子,两个人急忙给太后娘娘行了大礼。   太后娘娘急忙站起来,想要走下来扶她们起身,被王氏揽住。   桌子上摆满了果子和甜点,这还是一早准备好的。现在该是午饭时间,兴许是太后娘娘忘了,紧张的才见到欧阳灿和李桓煜,就象征性的开始问话了。   她先是问话欧阳灿,然后才看向李桓煜。   东扯西扯的问了一堆搞得李桓煜一头雾水,完全不了解太后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李氏也觉得有些凌乱,想起前阵子在身边伺候过的李小花,说:“对了,我身边有个小宫女,和小李将军是同村呢。”   李桓煜一愣,倒是有些兴趣,道:“不知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谁。”   难得李桓煜主动问她,太后娘娘李氏心底升起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像个小孩子讨赏似的说:“李小花。她是李村长的女儿。”   王氏在旁边擦了一把汗水。好在留下李小花性命,搞不好待会太后娘娘兴起就让把人带上来了。   太后娘娘不提李小花还好,说起李小花李桓煜简直是满脑子愤怒。他不敢轻易表露出来,却是沉下来,道:“李小花此人心思狡诈,太后娘娘最好还是别让她伺候了。”   ……太后娘娘李氏刚刚的满心鼓舞,一肚子的话都没机会说了。都是那个该死的李小花。   她看李桓煜似乎有些隐情,问道:“怎么,这女孩欺负过你?”   李桓煜低下头,说:“她待我不好是真,若说欺负,应该是欺负李小芸更多一些。小时候只有小芸待我真心实意,我义父要读书考试,全村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我便住在李村长家里,小芸每日早起给大家做早饭,她怕我长身体吃不饱,就偷偷多拿了母鸡的蛋。若是被抓到,就会挨说。家里唯一可以吃两个蛋的只有李小花……她嚣张跋扈,自认长得漂亮便处处欺负小芸的。”   李桓煜说的轻巧,不过是想控诉下李小花的讨厌。可是听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可见完全变了样子。她想起李桓煜本应该是镇南侯府嫡出公子,受尽全家人的宠爱,现在却沦落到多吃个鸡蛋都要偷偷地。那若是做其他事情,又当如何。   李氏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过,没一会就红了眼眶,道:“这李村长一家可真是可恶。”   李桓煜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而且他们为了让李小花有机会进宫选秀,竟是让小芸姐姐嫁给金家傻子。”   “金家傻子?”李氏问道。   李桓煜嗯了一声,用力道:“是我们县令的儿子。但是是个傻子,可是县里推荐秀女是有名额的,所以李村长就损失了小芸的婚事儿。小芸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能眼看着她嫁给傻子呢?”   李太后也觉得有道理,猛的想起来,说:“小芸,李小芸是不是就是我前阵子见过的那女孩。”她扭过头看向王氏。   王氏暗道老太太记性越来越差了,道:“正是呢。”   李桓煜听到他们的对话,整个人激动万分,说:“娘娘,您……您见到过小芸吗?”   李氏见他面色激动,寻了半天总算找到共同话题,道:“嗯。她在绣娘子比试中成绩出众,我赏赐了她。”   “娘娘,您真是慧眼识英才,小芸一直棒棒哒。”   李氏见他面露喜色,心情不由得好起来。她的唇角扬起,说:“嗯。我也挺喜欢她的。”   李桓煜借势道:“所以,您说怎么能让她嫁给傻子呢。”   “是啊。”李氏点头。王氏在一旁琢磨,这时候还不是李桓煜说什么,李氏都觉得对么。李小花这个人算是没有利用价值了。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份,兴许还是暂且要留下性命。   “所以小芸就和家里决裂了。村里的李兰姐姐帮她寻了绣纺……后来我们还遇到很多事情,但是都一起走了过来,一起的……”李桓煜越说越有些害臊,他的脑海里徘徊着皇后的话,只要太后娘娘李氏不反对,她就答应赐婚呢。   他猛的抬起头,说:“太后娘娘,李村长虽然待我们不好,可是他毕竟是小芸的爹娘。现在小芸不用嫁给傻子了,婚事儿却依然要听她爹的……”   李氏蹙眉道:“这种人也好意思自称爹娘吗?”   “是呀,所以恳请太后娘娘给小芸另行赐婚成吗?至少不要让她爹娘握着她的婚事儿……”   李桓煜目光诚恳,声音微微哽咽起来,说:“小芸真的很可怜,小时候一场怪病变胖,被好多人嫌弃欺负。后来又遭遇这种狠心爹娘还有自私自利的李小花,她都没有自暴自弃呢。”   提起李小芸,李桓煜似乎有说不完的怜悯之情,看在李太后眼里只觉得心疼。这孩子满口都是李小芸,李小芸混的这么惨,李桓煜又能好哪里去。   太后娘娘许久不曾被谁影响心绪,此时却是满心的难过。她轻声说:“好孩子,快别说了。不就是婚事吗?我依了你帮她便是。” ☆、vip84   李桓煜眼睛一亮,脸颊通红,急忙跪倒在地,道:“谢太后娘娘成全,赐婚我和李小芸吧。”   ……   王氏震惊了,太后娘娘李氏也目瞪口呆,她刚吞了个枣,只觉得那枣胡一下子就被咽了下去,卡在喉咙处。   李太后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王氏急忙大步上前拍着她的后背。   李桓煜心想,太后娘娘可千万别这样一下子就过去了啊。   他和李小芸的婚事可就指望着太后娘娘了。于是他急忙上前对王氏道:“王女官扶着太后娘娘,我来在她后背用力。”   王氏急忙让太后娘娘弯腰,让另外一名宫女和自个携手扶着太后娘娘腰间,让她俯身下来。   李桓煜站在太后娘娘身后,稍微运用了一下手势,喊道:“破!”   啪的一声,太后娘娘连声咳嗽,一颗枣胡从她的嘴巴里飞了出去……李桓煜感觉自个用力过猛,急忙轻轻拍揉太后娘娘后背,安抚道:“就疼一下,一会就好了。”   李太后听着他柔和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入眼的李桓煜像极了记忆里逝去的父兄,她的眼角忽的就被泪水盈满,什么都不顾忌的转过身抱住了李桓煜,脑袋趴在了他的肩膀处,一边止不住的咳嗽,一边止不住的流泪。   王氏见状,怕他人生疑,扬声道:“多些小李将军急忙相助,这才救下娘娘性命啊……”她给李桓煜扣下救娘娘有功的帽子,众人也权当此时李太后的失控,不过是大难不死的激动感恩了。   太后娘娘哭了好一会才放开李桓煜,说:“好孩子,我不疼,我不疼……”   “娘娘……”李桓煜失声道。眼前的老人目光无助,整个身子的重力都压在他的身子上,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她追到似的。她说自己不疼,眼底却透着数不出的痛苦情绪。李桓煜叹了口气,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欧阳灿只觉得一团乱糟糟,反正从会见太后娘娘开始,整个场面都不太正常……   王氏生怕太后娘娘过于激动,不仅对身子不好,也容易让有心人产生联想,急忙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令人将她扶进里屋。同时命宫女去请太医。李桓煜和欧阳灿就这么饿着肚子被送出东苑。原本打算再折回西苑,可是听说皇后娘娘午睡呢。两个人琢磨一番,决定给其他贵人请安后就下山了。还是自个吃饭,比较痛快。   山脚下,李桓煜似乎是有心事的郁郁寡言。   欧阳灿拍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了。”   李桓煜看着他,道:“太后娘娘这叫同意赐婚给我和李小芸了吗?”   欧阳灿挠了挠头,说:“不知道算不算啊。”   李桓煜郁闷的叹了口气,道:“关键时刻竟是卡了个胡……瞎激动什么劲儿。”   欧阳灿见好兄弟如此不开心,联想到自个一直瞒着他李小芸的下落似乎有些不地道,终于是开了口,说:“其实今早出发的时候,我得到了小芸的消息。”   “啊?”李桓煜立刻变得生龙活虎,道:“在哪呢,我去找她呀。”   欧阳灿看着他,说:“你就是那么想见到她么?”   李桓煜点了点头,坚定道:“心里不踏实好久了,见到小芸就踏实了。哪怕见到她,然后再离开……”   欧阳灿嗯了一声,说:“她现在就在陈家庄。是顾绣传人的一座宅子。”   “陈家庄?”李桓煜眨了眨眼睛。   欧阳灿扶额,道:“离咱们的宅子,不过十里地的路。”   “真的吗?”李桓煜疯了,立刻道:“我不吃饭了,我去找小芸。”   欧阳灿忽的有些后悔现在告诉李桓煜这个消息,这货简直是见色忘友的典型。打算立刻丢下快饿死的他去找李小芸。   “你不饿吗?不会怕小芸嫌弃你啊。”欧阳灿想拦住他。   “想想小芸就不饿了。”李桓煜稚气道:“再说,我饿着挺好的,让小芸看看,我都饿成什么样了,让她心疼我。”   “你真是……”有病吧。欧阳灿很想骂他一顿。   “陈家庄,顾绣宅子,我先走啦!”他话音未落就拍了下马背加速离去。   “喂,不是那个方向!”欧阳灿冲他大喊,迎来的是一片被马蹄扬起的尘土。   “一个大胖子,有什么可喜欢的!”欧阳灿无法理解为何被丢在遍地黄土的地方是自个,而刚刚还是好兄弟的李桓煜就这么跑掉了。他很失落的。大哥欧阳穆此次进京也是目标确定,要娶陈诺曦,李桓煜更是目标明确,要定李小芸。可是他自己呢?他又不比他们差……怎么从小到大没啥女人缘。   此时的欧阳灿,竟是有些嫉妒李小芸了……能被一个像李桓煜这般纯净的男孩惦念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个属于他的女孩,会有一个女孩惦记他吗?欧阳灿脑海里莫名闪现了这个念头。他急忙甩头,我的天,他到底在盼什么呢。   欧阳灿拍了下马头,夹了下腿,催促马匹回家……   李桓煜可谓是一路狂奔,奔了一会后看到一个小驿站,便下马去打探陈家庄的位置,于是发现方向完全错误。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灰心,反正就是十几里的路程,他和小芸,好久没这么近了。一想到稍后便可以见到李小芸,他的心情雀跃的像是一只小鸟,快飞上天了。   好在顾三娘子的事情近来被百姓传颂,李桓煜找起顾家宅子没那么费劲,没一会就到了。   他骑着马,矗立在顾家宅子门口待了一会,酝酿下情绪,方下了马。他将碎发放在耳后,今日去见贵人特意收拾一番,外貌应该不会太惨,可是……他还是莫名的紧张。他牵着马,在大门口处用力敲了下门。   啪啪啪---   开门的是一名灰衣家丁。那人皱了下眉头,道:“敢问您是?”   李桓煜表情肃穆,故作镇定道:“我找李小芸,我是李桓煜。”   家丁愣了下,说:“您和李姑娘有什么关系吗?按理说我家几位主人说最近谁登门都不见的。”   李桓煜怔了片刻,厚着脸皮说:“我是李小芸的未婚夫婿。”   家丁表情立刻惨白,咚的一生关上大门。他可是听说过,小芸未婚夫婿是个傻子,李姑娘就是为了逃婚才来的京城呢。可是,刚才那人不像是个傻子啊。   李桓煜在门口等了一会,见无人来开门,又再次敲了起来。   家丁这次根本没开门,说:“我家主人说不见客。您先回吧。”   李桓煜不甘心的用力拍门,道:“你有去和李小芸说,李桓煜来了吗?”   家丁随口道:“说了,不见客。”近来打扰李兰和李小芸的人数不胜数。以顾家亲戚为首,顾三娘子索性对任何人都下了闭门令。根本不需要通传。   李桓煜心情有些低落,又觉得不可能,怒道:“你再不开门我就硬闯了。”   家丁见他如此执着,忍不住道:“您在等会,我……要不然就帮您跑趟腿吧。”   李桓煜听他如此说话,呵斥道:“你个狗奴才,果真没去和小芸说。”   家丁也觉得委屈,说:“这位公子,我们家主人下了闭门令。除了李记商行的李旻晟公子和夏子轩大人的口信会传一下,其他人全部不需要传讯拒绝。”   李桓煜听到李旻晟三个字,心里不由得酸了起来,道:“李旻晟老来吗?”   家丁道:“嗯,不过李姑娘挺避讳见他的。毕竟男女有别么。”家丁想到李桓煜自称李小芸未婚夫婿,他还是强调下比较好,省的给李姑娘添麻烦。   李桓煜这才心里微微痛快一点,可是一想到李旻晟可以随时来看李小芸,心里还是觉得好委屈。   家丁跑进内院,告诉了伺候在院外的大丫鬟,一名自称是李桓煜的男人来访。   此时李小芸正和李兰研究几个花样子,大丫鬟见他们各自发表看法完毕才敢进屋,道:“姑娘,门外有位李桓煜的男人来访。”   李小芸扑腾一声就站了起来,说:“李、桓、煜?”   “嗯。”   天啊,她不会是在做梦吧。李小芸无法置信的看了一眼李兰,立刻朝门外跑去,边跑边说:“师父,我先去看看。”   李兰无语的笑了,她摇了摇头,收拾起来桌子上刚刚花的针法图纸。   李小芸的脑瓜子里总是有很多想法,她发信自个和她探讨问题,总是能有更多的灵感。真是李桓煜吗?李兰克制着心底的激动,若是李桓煜来了,那么新哥儿应该也来到京城了吧。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见儿子……   太多的话没法解释了。儿子现在进京,到底是好是坏……   李小芸一路飞奔来到大门处,吓了家丁一跳。她一把推开家丁打开门,正看好李桓煜此刻正靠着旁边墙壁,他左腿支地,右腿弯曲,腰间别着一把大刀,身材比分别时高出了一个头。他的嘴角处叼着一个野草,眯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大门口处。   “小不点!”李小芸扬声道,身影轻巧的像是个影子般飞奔扑过去。 ☆、vip85   李桓煜一怔,急忙接住她,怎么回事儿,李小芸貌似小巧太多了吧。   李小芸总是不敢置信,她扑在李桓煜怀里,扬起下巴,两只手摸来摸去,忽的就咧嘴哭了,又笑着道:“小不点,真的是你啊。”   李桓煜低下头,无法置信的说:“天啊,小芸,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你看你脸上都没肉了。”他好难过,他的小芸的肉呢。   李小芸不甘示弱的挺了挺胸,说:“我哪里瘦了。只是脸小了好不好。”   李桓煜望着她高耸的胸前,莫名脸上一红,环住她腰间的手却是更加用力了,硬声道:“腰部也瘦了。我原来搂着你腰,明明是指尖碰指尖,刚刚环住呢,你看你看,我手腕碰手腕了好吗?你还敢说自个不瘦!”   李小芸这才感觉到两个人离着如此的近,她似乎都看到了李桓煜鼻尖处的雀斑。   她急忙掰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尴尬道:“别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李桓煜一听,顿感特别委屈,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小芸见她如此胸口堵得慌,她轻轻又走上前,垫着脚尖摸了摸李桓宇的额头,微微有些怀念似的感叹道:“桓煜,你又长高了。”   李桓煜感觉到一阵清香吸入鼻尖,心情好了一些。他低着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心里始终念着的那张熟悉的面容,抱怨道:“你不是变化也很大吗?又是绣娘子夺魁,又是从胖子变成难看的瘦子,又是被贵人们召见,现在围绕在你身边的人肯定比以前多吧。”   他用极低的声音小声道:“我又算什么呢,连抱都不能抱岂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了……”   李小芸见他情绪低落,忽的难过起来,她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道:“那就让你抱一下,恩?”   “好!”李桓煜反应的特别迅速,二话不说的一把揽住李小芸腰间,将她抱起来,然后转了好几个圈圈,道:“太轻了!”   李小芸两脚腾空,吓了一跳,忍不住手攥成拳使劲捶他的肩膀,娇羞道:“你别闹,你快放我下来啦,你这个臭小子!李、桓、煜!”   门口处,守门的家丁在远处看着他们,耳边传来一道道银铃似的止不住的笑声。他挠了挠头,莫不是这人还真是小芸姑娘未婚夫婿么?他想起自个刚才的话,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咕噜……   李小芸愣住。   李桓煜尴尬的把她放下,不忘记死盯着李小芸,帮她打理微微凌乱的秀发。   “煜哥儿,你的肚子在叫?”   李桓煜哦了一声,可怜兮兮的说:“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呢。”   “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呢。你才十三,还在长身体,真是太不经意了。”李小芸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认同。   李桓煜没想到她真生气了,右手攥住她的手腕,说:“小芸,行军打仗,吃饭哪里有时候。更何况我们此次回来也是有任务在身,听说你就在附近,我肯定是什么都不吃也要来看你的。”   李小芸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轻笑道:“合着不好好吃饭还要怪我了。”   “我想你亲手煮面给我吃……”李桓煜忽的开口,眼神粘着似的落在李小芸的脸上。   李小芸被他盯着发慌,本能的排斥这道目光,否定道:“不好。”   李桓煜立刻蔫了,道:“现在小芸一点都不心疼我了。”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他,说:“中午顿了冬瓜排骨,还有烧茄子和红烧扁豆,我和师父也还没吃,你难道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想……”李桓煜故意拉长了声音,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透着几分讨好。   “那快快跟我来呗。”李小芸回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李桓煜没抓住,喊道:“小芸,你等等我嘛,我饿的都头晕了,你来扶着我。”   “你才多大,七老八十么?”李小芸没好气的看着他,总归是停下脚步等着她,然后两个人牵住了手,一起进的内院。   李桓煜感受着手心中柔软的小芸的手,心跳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他两条腿都有些发软,差点载个跟头。   李小芸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道:“煜哥儿,你真饿得这么惨啊,快,顾安,过来帮我扶着他。”   “不用……”李桓煜话音未落,看门的家丁二虎子就过来将他背起来,说:“小芸姑娘,我来吧。”   “恩。”李小芸松开手,道:“咱们直接去大堂,吩咐嫣红去安排饭食。”她小跑跟着,扶着顾安背上的李桓煜,念叨着:“不然我还是给你请个大夫吧,你走了这两年,身子骨还成么。”   ……   李桓煜在李小芸的碎碎念中来到大堂,入眼的是一名黄色长裙姑娘。   李小芸道:“嫣红,碗筷摆好了么?”被唤作嫣红的女孩点了点头。她是李小芸亲自去采买的丫头之一。因为模样干净,便留在身边内屋伺候。   看门的顾安则是顾三娘子回京途中遇到的一个卖身葬父的老实人。后来见他傻乎乎的,他又不愿意离开,反而死活要给顾家当家生子。毕竟当年是顾三娘子给了他钱,他才安葬了老父亲。   李小芸发现李兰没在屋里。   嫣红命人上好菜道:“李师傅说有些乏了,让您和李公子自个吃饭就好。”李兰其实是想着李桓煜和李小芸姐弟难得见面,想要给他们多留些独处机会。   李小芸哦了一声,说:“你好点没,先吃饭。然后大夫来了给你把脉。”   李桓煜无奈的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好像兔子似的眨了眨,说:“小芸……看大夫什么的就不要了吧。”   “少废话。”李小芸盛了一碗饭,递给他道:“快吃!”   李桓煜呵呵呵的连声笑着,说:“你炖的肉吗?呀,肥瘦看起来真不均匀,不过好香呢。”   李小芸见他一副讨打的贱样子,忍不住戳了下李桓煜额头,道:“多吃,少言。”   “哦……”李桓煜拉长音的顽皮一笑。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整饭碗。   李小芸两只手拖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李桓煜吃的饱饱,唇角莫名的就上扬起来。   李桓煜盯着李小芸,心里哪里都是暖暖的,他舔了下唇角,扬声道:“再来我一碗。”   嫣红过去接,却被李桓煜一手扒拉开。   李小芸蹙眉看了他一眼,无奈的伸出手去接碗,道:“娇生惯养的,你在军队里也没事儿饭来张口呀。”   李桓煜愣了下,淡淡的说:“你不在,我便自己盛。别人想给我盛,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   李小芸无语的摇了摇头,道:“我的大少爷!感谢您看得起我,让我给你盛饭。”她笑着把碗递过去,没想到右边手却被李桓煜一把抓住。她微微一怔,盯着李桓煜那道粘人的目光,忽的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你、你赶紧吃。别闹了。”她尴尬的硬抽回手,坐在一旁,却是不想再抬头去看李桓煜。她把眼睛看向门外,夏日明亮的暖阳倾洒而下,哪里都透着几分明亮。   “小芸。”李桓煜又干掉一碗,轻声说:“你想我么。”   李小芸愣了下,惨然一笑,道:“想呢,怎么会不想你呢。你可是我亲手带大的娃儿……”    ……李桓煜不知道为何,不喜欢李小芸总是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他拿着筷子巴拉菜盘子,默不作声。   李小芸回过头,看向她,道:“怎么,还饿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李桓煜抬起眼,摇摇头,脸上没落的表情好像一把刀似的刺人眼目。   李小芸竟是觉得不开心起来。忍不住关怀道:“你不高兴了?军中有人欺负你吗?你信上说意外抓了个西凉国细作?”   李桓煜点点头,咧嘴笑了,这笑容好像透过树荫洒落的阳光,明亮耀眼,晃人眼目。   “说起来真是有些好笑,就出了几个任务,就逮到一个大功。可惜要让出去呢。”李桓煜还觉得有些可惜。   “让出去?”李小芸不解道。   “嗯,这细作身份似乎不低,六皇子进京献俘呢。”李桓煜诚实道。   “如此说你们一路不安生吧。”李小芸第一反应是李桓煜的安慰。   “可不是么。我们走水路时候差点翻了船,遇到水匪,进江南前还莫名感伤了旱地的难民。今个夏天雨少,你别看京城热闹的繁花似锦,其实北方日子并不好过。不过是都压着没上报呢,毕竟有战事,就够皇帝闹心了。”   李小芸叹了口气,道:“才安定几年呢,就又闹上灾了。”   “背靠大侯爷的封地尚有人管,其他地方的人谁管呢。小芸,你别回漠北了,你爹娘对你那么的狠心,到时候我不在漠北,谁来护你?” ☆、vip86   李小芸看着他关怀备至的目光,胸口一暖,告诉他道:“我不回去了。我信里给你写了,我要帮师傅重振顾绣。”   “哦?”李桓煜诧异的看着她,道:“那不然你就帮李兰姐姐重振顾绣吧,至于婚事儿什么的,等到金家事情影响小了以后再说吧。”   他信誓旦旦一副为了李小芸好的样子,实则心底紧张的快喘不上气。   噗嗤,李小芸笑了,骂道:“臭小子,我亲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放心吧,我暂时没打算成亲。”   李桓煜可真是放心的长吁口气,不想便好……总算给他留下去活动的时间么。   他装作不在意似的站起身,来到李小芸旁边的圆椅道:“小芸,没事儿,你嫁不出,我养你。”   李小芸一愣,只觉得一道陌生的气息吹过她的侧耳,遍布全身。   小不点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她摇摇头,说:“我养得起自己。李兰师父还想让我继承顾绣呢。”   ……李桓煜皱起眉头,道:“继承顾绣?那你岂不是会很忙。”   “是呀,所以才放下婚事儿。我也想明白了,你看李兰姐不也过得蛮不错。没有男人还省心点。”   李桓煜见她目光坚定,忽的有些害怕起来,说:“小芸,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我陪你一辈子可好。”他顿了片刻,很美节操的道:“你养我也成……”   李小芸愣住,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李桓煜的额头,道:“臭小子。你要娶妻生子呢。”   李桓煜见她面色认真,急忙解释道:“娶妻个屁啊,我不要。我以前就说过只要你,你忘了么。怎么现在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李小芸见他大声的吼道,有些吃惊,咳咳了两声,安抚他道:“桓煜,你还小。好多事情不明白,慢慢来吧。”   “什么慢慢来。你可是从未当我说过的话是认真地?”李桓煜抬起头看了一眼尴尬的丫鬟嫣红,扬声道:“你给我出去。”   “你做什么!”李小芸开口斥责他却被李桓煜拉住手腕,往外拖着走去。   “你怎么回事儿,李桓煜。”李小芸呼哧带喘的跟着他,总觉得此次李桓煜回来后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令人捉摸不定。明明当时走的时候还和她是一般高呢,现在却是比她高了不只一个头。   李桓煜将李小芸拉到小院落里,周围没有人,只有两颗杨树。一阵风谁来,风中飘起了柳絮……   李小芸不清楚李桓煜到底要做什么,本能的在他松开手的时候转身就跑,没跑两步便感觉有人从背后猛的抱住自己,狠狠的抱着自己。   “你松手!”李小芸脸颊通红,用手掰着腰间粗厚的手掌。   “我不放。”李桓煜闷声道。他弯着身子,下巴贴着李小芸的后脑,轻轻擦了一下,说:“小芸,我心悦你。你明明知道的……”   李小芸一怔,甩了甩头,说:“我不听。你赶紧放开我,否则以后就别来见我。”   “我不放……”李桓煜倔强道:“你不让我来见你,我就死给你看。索性当年是你捡得我,我还了你便是。”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李小芸口不择言,她猛的用力,李桓煜却猛的松开手。李小芸顺势往前面草坪处跌倒,李桓煜自然也跟着爬了过去。他怕李小芸脸部着地,用手揽住她腰间一转,两个人滚了两圈,撞到了杨树的宽树根处。   李小芸在下,李桓煜在上,他的下巴抵着李小芸的前额,他的右手垫在李小芸的背部,左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右手。   李小芸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李桓煜闭上眼睛,用力吸/允着属于小芸的气息。他不愿意去看李小芸略显冰凉的目光,所以自欺欺人人的趴在她的身上,可怜兮兮的说:“你为什么可以喜欢二狗子,就不会喜欢我。”   李小芸愣住,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李桓煜呵呵一声,说:“我才没有胡说。小时候,你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你明明知道他喜欢小花吧,可是却还留着他当年给你的信物。你喜欢他对么。你和他在京城重逢,你是不是还是想等着他……”   “混蛋,你闭嘴。”   “你就是喜欢他才这么对我吧!”李桓煜忽的扬声道,睁开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李小芸愣住了,她很长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良久,轻轻叹了一声,道:“小不点,你真的想多了。我……小时候是对二狗子有点心思,但那是单相思啊,我已经和二狗子都说清楚了,我们不会再有交集的。再说,他也不喜欢我的……”   “你自个这么认为的吧!”李桓煜依然不依不饶的酸气道。但是李小芸的解释或多或少让他心底好受一些。原本是他一个人的李小芸,这不过才一年多未见,竟是变成了大家的李小芸。很多人看到了她的好,很多人开始欣赏她的好,很多人需要她的好,她的生活里,再也无法以他为重心了。   但是他的生命中,却一直只有一个她。   李桓煜眼角闪着泪花,他没志气的擦了下眼睛,说:“别人对你那么差,你却以德报怨。我对你那么好,你从来不在乎我,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李小芸被李桓煜压着起不来,索性不再挣脱的仰躺在草地上,头顶处是渗着阳光的树荫。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有二狗子,但是更多的是李桓煜,还有那两只笨鸟,小土豆,以及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和好,每一次的分开,又每一次的重聚。   “小芸……”哇的一声,李桓煜憋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终归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在他的世界里李小芸便是全部。但是现在李小芸不仅是语言,还用行动告诉他,她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走,这里面没有他的位置。   “小芸小芸……”李桓煜稚气的一声声叫着,他趴在李小芸肩膀处,唇角不停的蹭着李小芸脸颊。   李小芸想要躲闪,却又有些不忍心,便任由他胡闹。似乎从小到大,她的每一次严厉,都终结在他失魂落魄的胡闹中。没过一会,李桓煜似乎发泄情绪够了,又变得失落起来。总之,他对于李小芸来说永远是弟弟,小孩子,而不是一个男人。   他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李小芸正视他!   李小芸被他压得发麻,右手抬起来,悬在半空中。她的手在空气里待了片刻,终是轻轻放下,落在李桓煜的背上,轻轻揉按,道:“还记得你半夜醒来饿的哭,我又懒得去厨房,就这般替你揉背,一会你便是睡熟了。”   李桓煜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其实我也有私心呢,我还把你丢下过你忘记啦。我为了和翠娘去玩,就想甩掉你,然后二狗子他们整我么,就骗你在草丛的树后面躲在。那一天吓死我了,我到处的找你,生怕你丢了,然后我会被爹娘骂死。后来又真是怕你丢了,因为我心里很难过。找到你的那一刻,好像连夜空都亮了起来,你的眼睛大大的,一点都没有埋怨的冲我张开手,让我抱着你回家。回家……”   “小芸。”   “煜哥儿……不是我不嫁给你。而是我不想害了你。你真的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你才十三岁。男孩和女孩的人生不一样,尤其是你。你爹是官身,你现在又和欧阳家的公子走在一起,还有六皇子都成了你的兄弟。若是在农村的时候我还不觉得如何,但是此次走出来,我才更清晰的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煜哥儿,我不适合你,你帮不了你什么……”   李桓煜终于抬起头,伤心的哭了,他咬住下唇,沙哑道:“小芸,我又不让你帮我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望着这张英俊稚气的容颜,李小芸也忍不住流下眼泪,说:“煜哥儿,我们做一辈子姐弟不好吗?你以后有了媳妇,我帮你们带孩子都成。我若是嫁人了,你是我永远的后盾。这样我们才可以真正的一辈子。总好过你在十三岁的时候选择了我,又或许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放弃我。”   ……   李桓煜望着她,真的搞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在想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问他,你想明白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对李小芸的感情,不是爱情。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包括李小芸。他的胸口特别疼,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掰开,李小芸那道希望他放过她的目光,深深的伤害了他。   他两手支地,用尽全身力气才站起来,整个人挡住了阳光,却有几分摇摇欲坠。   “桓煜……”李小芸张开嘴巴,然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回去了。”   ……李小芸怅然若失。 ☆、vip87   李小芸有一瞬间的窒息,暖风随风而来,却加剧了她的窒息感。   “我不打扰你了。你……记得给我回信。”李桓煜垂下眼眸,轻声说着。   或许是他给小芸压力太大吧,一定是他的感情暴/露太早,于是吓到小芸了。小芸永远是最好的,永远是待他最好的人,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李小芸嘴唇微张,还是说不出什么。   李桓煜望着泪眼朦胧的小芸,又蹲了下来,伸出手一点点擦干净她眼角的泪痕,说:“不哭。”   “桓煜……”   “我们现在都过得这么好,所以不应该哭。”李桓煜的拇指一点点滑过李小芸的眉眼间,眼神眷恋的盯着她看了好久,道:“我真的走了。”   “不,不休息一下吗?”李小芸主动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道不明的伤感气息。   “哦,不了。其实灿哥儿还在等我,我本来也打算今日回去的。”李桓煜怕李小芸乱想,故作轻松的说。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却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道:“小芸,你多吃点吧。绣娘子刺绣很耗体/力,我怕你盯不住的。”   “好的,我知道了。”李小芸咬住下唇,声音仿若蚊子声。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李桓煜转过身刚要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我送你吧。”   他两脚戳在地上,双手握拳,良久,松开拳头,幽幽道:“不用了。我怕我脑子一冲动,又胡言乱语让你难过。”   李小芸尴尬的没应声,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变得了无人烟。午后的太阳是很晒,整个石灰地似乎都冒着热气。李小芸靠着杨树根,坐在草地上发呆了很长时间。若说她对李桓煜没有好感,着实有些虚伪。   李桓煜英俊少年郎,又待她好,她自然是喜欢他的。但是正因为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才不希望和他在一起。   师父曾经说过,不要和最好的发小去谈情,因为友情比爱情更值得珍贵。你们做朋友或许会更持久。她无法想象有一天真正失去李桓煜的日子,所以自私的宁愿做守护他的亲人,永远看着他便好。或许她是自卑的,她不够勇敢,她承受得起夫君纳妾另爱他人,却无法接受那个人是李桓煜……   李小芸双手捂脸,她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她也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她对于这个世界尚有许多迷茫之处。她迷迷糊糊的来到李兰的房子里,屋子里没有点灯,她以为师父在午睡,却发现她开着窗户,坐在床边发呆。   李小芸走进去,诧异道:“师父……”   李兰回过神,惊讶道:“小芸,你怎么了?煜哥儿呢?”   提起李桓煜,李小芸忽的有些难过起来,忍不住哭了,道:“他走了。”   李兰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李小芸仿佛是一只大海里的小船,总算找到了靠岸的港湾,吸了吸鼻尖,道:“他同我说,他心悦我……”   李兰摸了摸李小芸的脸颊,说:“倒是可以理解。他也和我提过,日后要娶你为妻。”   “可是这怎么能当真,他才多大。”李小芸委屈的哽咽出声。她觉得她似乎伤害了小不点,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兰犹豫片刻,问道:“小芸,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面对啊,孩子……没关系的,我在感情方面失败的一塌糊涂,小芸,你不要怕的。”李兰安慰她,声音温暖好像春风拂面,李小芸似乎觉得好过一点。   “我、不讨厌他。可是我以前喜欢过二狗子,后来也不喜欢了。可见喜欢终归是长久不了的吧。”   李兰摇摇头,说:“你是怕了吧。”   李小芸咬住嘴唇,用力过猛,没一会唇角传来腥味,她哽咽着说:“嗯,我是怕。怕日后他会嫌弃我。我若是嫁给别人,夫君纳妾便算了。可若是他,怎么想都无法接受。还不如干脆嫁给别人,不同他牵扯才是。”   “那么你对李旻晟也如此感觉吗?”李兰引导她道。   “我……”李小芸迷茫了,说:“好像没那么难受。甚至是他如果继续追求小花,我都也可以接受。”   “这便是了。现在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小不点吧……”李兰替她判断道。   李小芸慌了,纠结道:“不是吧。我觉得我对他的喜欢也可能是亲情,可能……”   “别解释了小芸。人因为害怕才会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比如我吧,我表面那么恨夏子轩,可是若没有在意,何来的恨呢。你若是不喜欢,又何来的害怕失去。介意被嫌弃,反而更站在他的立场去思索问题,希望他过的比你好,这便是比喜欢还要深的喜欢呢。”   ……李小芸彻底崩溃了,她从不敢去深思这个话题。   “不过,小芸,我和你的想法类似。我也认为你们不在一起比较好。这样,你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姐弟。他会是你最牢固的依靠。可是你们这样也很自私,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却偏要不在一起。难道不是对未来各自一半的不忠吗?”   李兰顿了下,继续道:“你日后在面对弟媳的时候可做得到坦坦荡荡,我的小芸,你心底善良,外柔内刚,你不是那种人。所以可能最终的结局是你反而和桓煜断了联系,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李小芸踌躇起来,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心底莫名的失落。脑海里始终回放着李桓煜离去时候孤单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捂着嘴巴,闷声道:“师父,我好心疼……”   “傻孩子,难过便哭出来。其实若是喜欢,至少桓煜现在也心悦你,干嘛不试试呢?”   李小芸眼角落泪,自卑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万一没试好连姐弟都做不成吗?你以为现在你们还可以当做若无其事?”李兰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此看来,当年的我真是比你有勇气很多。”   李小芸眨着泪花,说:“师傅,你和夏大人还会复合吗?他……似乎一直未娶。”   李兰自嘲的扬起唇角,道:“他未娶未必是因为我,兴许只是念着他记忆里的李兰。可是这么多年走下来,谁还能是最初的自己。”   “师父……”   “可是,你知道吗?”李兰低下头,让李小芸直视她,一句句说的清楚:“当年,我对爱情可是奋不顾身的。他是外地人,还是商人,在我爹娘看来,商人还不如一个种地的。商人重利,肯定会负我。可是我就是认定了他,后来爹娘也拿我没办法,就成全了我们。”   ……   “结局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商人,却还不如商人。可是我想那时候他应该也是真心待我的,否则不会终身未娶。人活到这个岁数,心里想着曾经做过的往事,或许能拍着胸脯说一声不悔,就很了不起。你看你不也一步步走到今天?放在五年前,你敢想来京城吗?若不是一门婚事逼你入绝境,又如何换的今日我们可以夺回顾家。”   李兰的声音落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却最容易抱憾终身。我觉得你还是跟着心走吧,小芸你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女孩,小不点呢,更不是。”   李小芸大脑一片浆糊,她喊了声累,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她人生中第一次去面对李桓煜的这份感情,竟是有些言不由衷。拖字诀用在这里似乎反而更伤人……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重重的将身子摔在床上,兴许是精神上损耗太大,没一会竟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她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李桓煜离去的背影,耳边不停重复着那道低沉悲伤的嗓音:我不会来打扰你……   然后泪水汹涌之下,心脏处泛起钻心的疼。   “小芸姑娘,叫饭吗?”屋外的嫣红听到屋内的动静,扬声问道。   李小芸擦了下眼角,闷声说:“还记得我昨日打的那个包裹吗?帮我拿进来。”她下了床翻箱倒柜的收拾起来。好多绣活儿本是要寄给西河郡的,如今桓煜在京郊呢,不如直接送给他。   李小芸每当想起昨日两个人的争执,心口就像是被火烤了,特别后悔。小不点最多在京城待不了几日就会离开,她干嘛要和他闹别扭呢?两个人难得才重逢。   反正她这辈子都没打算成亲,应了他又能如何?日后他有了意中人就会明白,自然离她而去。难过的只会是她一个人,可是她是大人呢,她金刚心,她什么都不怕,她承受能力比小不点要强很多,干嘛要让煜哥儿难过呢。   李小芸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李桓煜,她揉搓着手掌内的衣裳,决定厚着脸皮去找他。反正她不能让小不点这种状况回军中,因为她闹点脾气出事儿了咋办! ☆、vip88   李小芸一个人闷闷的收拾包裹,没一会打了两大包。她左右两个胳臂各夹着一个包裹,迷迷糊糊的朝外院走去。边走边想,她去哪儿寻李桓煜呢。他只说也住在附近,却没说住址。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去驿站打听,想必六皇子进京的仗势不会太弱吧。   “小芸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拿这两包东西走路不累吗?”门卫顾安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帮她拿东西。   李小芸摇摇头,道:“小安子,你帮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去驿站。”   “去驿站作甚,一会就天黑了。”顾安不解的看着她。   李小芸心头一软,眼眶就有些发红,说:“我有事儿没和桓煜说完呢,他就走了。”   顾安一愣,道:“小芸姑娘是要寻中午来找你的那位小公子吗?”   李小芸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头。   顾安挠了下后脑,说:“小芸姑娘若是寻他,那么在下就能带你去找啊。”   李小芸愣住,激动道:“你知道他的住址吗?那太好了,你去驾车。”   顾安急忙拦住她,说:“不用驾车走着就成。”   “这么近?”李小芸惊讶的说。   顾安点了点头,打开门,指着门外台阶上背对着大门的身影,说:“这不一直坐在这么。我让他走都不走,还哭了。大男人的哭什么。”   李小芸呆住了,包裹顺着胳臂掉到地上,滚了下去。   她捻手捻脚的走过去,来到李桓煜的身旁,蹲了下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她把头枕着他的脖颈处,说:“煜哥儿,小芸不对。小芸来给你道歉了……”   呜的一声,李桓煜无法置信的回过头,望着小芸愧疚的表情,一下子就她拥入怀中,说:“是我不对。我……我该好好和你讲话,而不是胡言乱语。你那么好,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李兰姐待你我有恩,你帮她也是应当的,我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不该给你添乱的。”   李小芸如鲠在喉,哽咽道:“我哪里好了,我……”她发不出声,哭泣的哽咽声好像塞住了嗓子,望着李桓煜分外懂事儿自责的目光,她的心都快碎了。她站起来拉着李桓煜的手,说:“走,进屋说。晚上风大,你再病了。我……我去给你下面条,辣酱牛肉味的,我们一起吃,好吗?”   李桓煜不住的点头,生怕李小芸反悔。这次他老老实实地跟在李小芸身后,不敢有一点逾越。若是小芸轰他,他怕自己都没脸皮再上门了。   李小芸让丫鬟帮着生火,自己撸起袖子擀面,这手擀面力道要用的恰到好处,她小时候身子壮,倒是比她娘做的好吃。然后她亲手拌酱,将前些时日煮好的牛肉切成一片片,再搭配芥蓝和鸡蛋倒入面里。   两万热腾腾的面条弄好了,她吩咐人备点小菜和米酒,端到她的房间里。   李桓煜白日里沮丧的情绪仿佛一散而尽,似乎只要是李小芸一个轻易的认可,他便可以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李小芸可没那么没心没肺,她看着目露馋光的李桓煜,调侃道:“瞧你这着急样儿。”   “好香呢,老远就闻到了。”   “吃点开胃菜。你刚才既然没走,干嘛不……”回来两个字被李小芸咽进肚子里。今日的事情还是别再提了,否则她都受不了。李桓煜怕是不会懂,他的每一点不高兴,看在她心里都好痛呢。奇怪,她干嘛为他这么揪着心。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李桓煜嗯了一声,张开大口一顿胡吃海塞。吵架也是非常消耗体力,他今个体力的仿佛比打仗还消耗的精疲力尽。这顿晚饭可比午饭香多了,因为是小芸亲手下厨做的。并且,小芸的手擀面那筋斗劲儿实在是拿捏的太好了,口/感/超级棒。   “你倒是动筷子呀。”李桓煜抬眼,见李小芸一直盯着他吃,催促道。   李小芸急忙拿起筷子,生怕李桓煜不满又跑掉。她今个也有些怕了,明明是她让他走,为什么他真走了她最难过呢?既然如此,她还是好好留着他吧。否则两败俱伤的感觉好造儿。   李小芸拿起手帕,擦了下李桓煜嘴角的水迹,李桓煜浑身一颤,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记忆里的小芸又回来啦,不再是凶巴巴的总是说要让他娶别人的小芸了。他心情忽的就好了起来,咧嘴笑了,闷头吃了一大口差点没顺过去呛了出来。   李小芸无数的帮他顺着后背,柔声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李桓煜脸上一红,支吾道:“嗯。”   两个人都吃完饭,丫鬟嫣红收拾完屋子就退出去了。李小芸换了一根新蜡烛,将新缝制的背心拿出来对着李桓煜比了下,道:“感觉还是小,我预估小了你的身材呢。”   李桓煜看着床上摆满了新衣裳,都是他的,顿时蠢/蠢/欲/动起来。他索性脱掉外面的衣服,光/了膀子。   李小芸刚回头,吓了一跳,视线落在那映衬在跳动烛火中,汗流浃背的古铜色皮/肤上时,竟是有些移不开眼睛。   好/壮……   她在想什么呀!李小芸甩了下头,尴尬的扭过头。   “小芸,这件不要了,我自个补的都快烂了,给我挑件新的,哪个好。”他兴致/勃/勃的来到床边,拿起了一件看起来比较薄,质地凉爽的背心。   李小芸撇开头,闷声道:“这个就不错,料子吸汗呢。我还给你缝了个兜,万一想藏点东西呢。”   说起兜兜,李桓煜忍不住抱怨了一下,说:“下次别给我在内里裤子处缝兜了,我下/面……总之不舒服。”他似乎也觉得这话题有些过于隐/私,生怕小芸又爆发脾气,他可是承受不住的,索性闭上嘴巴。   李小芸有些不好意思,说:“好。我也是看人家……”   “你看谁内里裤子有兜了?”李桓煜敏感的抬起头,言语里隐隐透着不快。   咳咳……李小芸咳嗽两声,说:“李兰师父给李新的有缝,说一般遇到劫匪,不摸那……”   李桓煜脸上热了起来,故作训斥的说:“别瞎缝……怪隔人的……”   “好。”李小芸自打刚才出去寻李桓煜,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和李桓煜轻易较劲了。反正就是言语上后退一步么,有什么大不了。她才自我安慰结束,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蚊子声,可怜兮兮的说:“小芸,我……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废话啊……李小芸差点喷出一口血,她这次表情严肃,道:“小不点,不许得寸进尺哦。”   “知道啦……”李桓煜不情愿的应声。他指了指外屋的床,说:“我睡这成吗?”   李小芸默不作声。   李桓煜见她犹豫,觉得有机可乘,急忙道:“小芸,你想啊,上次我还和你同/床共/枕呢。当然,你长/大了……”他的目光在她/胸/前扫过。   李小芸莫名的觉得哪里别扭起来,咬牙想了片刻,反正就是睡外屋么。她的视线落在了李桓煜光着胳臂的手臂上,诧异道:“你这疤是怎么回事儿。”她刚才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李桓煜左胳臂上是一条类似蜈蚣似的凹凸不平的伤疤。   李桓煜故作不在意的说:“男人么,没点伤还是男人。”   “什么歪理论。落下这么大的疤,你不治吗?”李小芸蹙眉,埋怨道。   李桓煜见她着急,心情却反而好了起来,暖暖的。他盯着李小芸,舔/着唇角,道:“想让你看看……”   李小芸一怔,没好气道:“这还值得炫耀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伤疤呀!落下了好不了怎么办!”   李桓煜扬起下巴,无所谓的说:“靠近胳肢窝,谁能看得到。你不介意就好。”他言辞暧昧,又把李小芸说了个大红脸。   李小芸快要恼羞成怒了,不停安抚自己的心脏。   忍……忍着……   小不点和她在一起呆不了多久就又要走了,她何苦让他难过的离开呢?   于是,李小芸居然没有发火。   李桓煜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惊讶,暗自琢磨,看来小芸还是心疼他的,所以忍耐性稍微高了一些。今日白天他还是太过急躁,这样不好,效果太差。最后逼得小芸说狠话,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看来这年头还是苦肉计有用……他想到此处,突然撩起背心,指着靠近裤/腰的位置道:“你看,这还有呢。”   “你干什么!”与此同时,李小芸惊叫出声!她慌乱的站起来,两只手捂住眼睛,透着食指和中指的缝隙看到了李桓煜肚脐眼处的一道横着的刀痕。   “我的老天。谁干的!”她顾不得男女设防,扑了过去,右手轻轻按着那块细长的鲜肉,说:“有些发红,是新伤吧?你是不是着水了?会发炎的你知道吗!” ☆、vip89   李小芸低着头看了一会,说:“不成,你这分明是有些发炎,你别动,我给你上点药吧。”   “唔,好……”李桓煜懒懒的拉长音,望着一门心思给他上药的李小芸,无法移开视线。他的手放在空气中,犹豫良久不敢轻易触碰那一头绸缎式的黑发。   小芸的头发真好看,又/密/又/黑,好像针织出来似的飘逸的披散在她的脑后。耳朵边跳动着的碎发很可爱,映衬着她清瘦下来的侧脸美若至极。   “小芸……”   “嗯?”李小芸正低着头,用纱布给李桓煜上了药。   她还不忘记消了下毒。疼的原本感慨颇多的李桓煜情不自禁的大叫出声。   太破坏眼前这令人感动的氛围了!   李桓煜哭笑不得。   李小芸抬起头,眯着眼睛扬起唇角,说:“这都忍不住?”   李桓煜一怔,只觉得眼前的女孩是一团光,一团属于他生命里最耀眼的那团光。他的人生里若没有她,便会变得黯淡无光,了无生气。   “小芸,我想睡新的炕褥子。”   李小芸愣了下,撇嘴道:“越、来、越、事儿啊。”   李桓煜嘿嘿的笑了一声,说:“就喜欢麻烦你。看着你给我忙碌着,心情就好。”   李小芸摇摇头,说:“冤家。”   ……   李桓煜靠着桌角,望着李小芸忙忙碌碌的身影,她弹被褥的样子在他眼里都充满着可爱撩/人的诱/惑。   若有一日,他可以……   李桓煜脸颊红了,竟是感觉身体有反/应。在西河郡的时候,六皇子做主带他去见“世面”。他以为是什么“世面”,没想到竟是/妓/院。女人们穿着打扮极其/露/骨,一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望着他们讨好的谄/媚模样,只觉得恶心。   一名不熟识的女孩想给他倒酒,才过来就被他本能的给推了个跟头。女孩仰坐在地上,非但不觉得/羞/耻,还故意松/开腰/间柳带,再次扑向他。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上腿,竟是把女孩从二楼生生给踹下去了……   后来他也觉得不太合适,可是当时那种情境下,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出于本能,为了保护自个的清白,就动手了。他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比他自个的本心还要诚实,就想要小芸,除了小芸,谁都别想近他到三步的距离以内。   李桓煜不由得苦笑起来,就这样的境地了,李小芸居然不肯嫁给他。   难道她狠心让他出家当和尚吗?   李小芸铺好抗,又捏了捏被角,这才下了床,拍了拍手道:“躺下试试,刚晒的杯子,可软和了。”   李桓煜嗯了一声,拖鞋跳上去,钻进被子,歪着头看向李小芸,说:“小芸。”   “嗯?”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被子香香的,屋子暖暖的。”   李小芸听着李桓煜熟悉的声音,凝望着他白净的脸颊,心里想到: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孩子呀……很多十三岁的男孩尚在父兄守护之下,小不点却没有。李邵和先生虽然待他不薄,却从未在感情上给予过父亲应该给予的关怀。他更像是一位师长,并且从来只是让小不点叫他义父,而不是爹。在李桓煜成长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名男性护着他,给予过他爱。   李小芸忽的好难过,她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不仅仅是把他当成弟弟般的疼爱。十年来积压了太多情感沉淀下来,也许就成了喜欢。她曾想过,两个人相敬如宾,各自有所归属,然后两家人相依为命一辈子。可是,她为什么不可以去做那个守护他的人呢?   李小芸心里告诉自己,你若是在乎他,便不应该让他念着你,而是应该守着他。   或许有一天煜哥儿会觉得今日的表白显得可笑,但是她会记住,这个简单的少年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喜欢过他。反正她这辈子只想帮师傅李兰重振顾绣,姻缘的事情便随缘吧。名声好坏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金家小子的死摆在眼前,或许她真是谁都不嫁才是不会给人添麻烦。   “小芸……”李桓煜轻声唤她,道:“来,坐在我床边陪我说会话。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   李小芸点了下头,目光里满意温柔。她捏了捏他的被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会陪我一辈子吗?”李桓煜笑着,唇角轻轻裂开。   “我努力吧。”李小芸没有再向白天那般反应强烈。人或许真的是唯有经历失去,才会想要挽回。她想了一下午,她舍不得推他走,舍不得他难过半分。   “那就好……我也努力陪着你。不娶便不娶,我陪你一起帮李兰姐重振顾绣。”   ……   “小芸啊,你知道我腹间的伤怎么来的吗?”李小芸见他闭上眼睛,说话慢吞吞的,低声附和说:“怎么来的?”   “走船的时候替六皇子挡的一刀……当时船翻了,六皇子和我都掉下水,有人在水里行刺。他们水性好,竟是敢在水里睁眼呢,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好在小时候练过水,所以替六皇子挡了。六皇子说了,他欠我一条命,所以让我当他兄弟。”   “嗯嗯嗯……”李小芸敷衍的应声,眉眼慈祥的看着快要睡着的李桓煜。她的右手缕了下李桓煜前额的发丝,右手腕忽的被李桓煜抓住。   “揉揉头,小芸。你以前每次给我揉头,我都睡的特别香。”   李小芸无语的笑了,说:“好的。我给你揉揉,你好好睡。”   “白天你让我伤心了,好歹不成拒绝便是,干嘛还轰我走。以前你都不这样,你会陪我睡,给我捏脚,我让你往东,你不会往西。我让你煮面,你从不会说不。可是中午的时候,你却偏让我吃米饭。”李桓煜皱了下眉头,睡觉都不安生,还敢抱怨。   李小芸沉默不语。敏感的小孩子……没想到她下午没给他煮面都成了令他爆发的根由。   “你还该死的承认喜欢过二狗子,那个傻蛋……你居然敢承认……”李桓煜咧嘴说道,睫毛处却有些湿润。   李小芸抹了下他的眉眼,柔声说:“好了好了,都是小芸的错。不要想了,睡吧,我的煜哥儿。”   “嗯,你的……小芸,你说六皇子可以当皇帝吗?灿哥儿说四皇子死了,希望最大的反而是六皇子不是二皇子呢。因为六皇子和靖远侯府亲近,靖远侯府本来就不想捧四皇子,不过是皇后执意罢了。”   李小芸傻眼,食指堵住了李桓煜的唇角,道:“睡觉……”   “他要是能当皇帝就好了。我不要他还我命,我让他赐我官,一品大员,然后你就是一品诰命夫人。逢年过节你就可以进宫去参加宴会,和皇后娘娘聊天,曾经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只能给你让路,伏低做小。还有李小花,就让她活着看你一路富贵,受尽恩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了默默的呢喃。   李小芸摇了摇头,这都是什么话。李桓煜的小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呢。   她轻手轻脚的站起来,吹灭烛火,再次将李桓煜的被角捏进了褥子里面。她推开门,看到嫣红还在门口守着,犹豫片刻,说:“你搬张床去大堂守着吧。”   嫣红应声。   李小芸合上屋门,走入内屋,心里暗道,她的名声算是好不了了。不过清者自清,若是真有人乐意娶她,便会信她的为人。   次日清晨,小鸟叽叽喳喳的在窗外叫的正欢,李小芸率先起身。她梳着头,听到外屋动静,没一会就有人敲门。   咚咚咚   “进来吧,桓煜。”   李桓煜穿着一身绸缎是白色长衫,搭配棕色马靴。   他的头发披在脑后,尚未束起,一进屋就有些发愣,整个人好像呆住似的盯着李小芸。   “干什么?”李小芸蹙眉。她穿了一身淡紫色长裙,脚丫处是粉嫩色绣花鞋,她正在做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梳子顺头发。   李桓煜心跳扑腾扑腾的又加速起来,他告诉自己千万莫又吓坏了小芸。   他的情感炽/热,炽/热的可怕。   所以要隐忍,步步为营。   “我……我饿了。”李桓煜红着脸,他其实好想和小芸讲,你散着头发的样子好美呀。比宫里面那群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强多了!   李小芸眯了下眼睛,嘟着唇角道:“吃货。”她想起昨日李桓煜纠结于她不肯给听他话,索性将主动权交付到他的手中,说:“你想吃什么……”   “我亲自去给你弄。”李小芸强调道。   李桓煜一怔,心口好像喝了蜜,甜的不得了。 ☆、vip90   李小芸随手把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站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有小厨房呢。”   李桓煜嗯了一声,本能的反手攥住她的手,走到李小芸前面。   李小芸愣了片刻,想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抵达厨房后,李小芸故作不在意的抽出手,笑着说:“你想吃什么。”   李桓煜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她,朝阳的余晖洒进了并不大的厨房,映衬着李桓煜英俊的脸颊明暗不清,隐隐透着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空气忽的变得稀薄起来,李小芸尴尬的扭过头,道:“帮我生火。”   “嗯。”李桓煜去拿柴火。   李小芸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胸口莫名长吁口气。真是的,自从李桓煜同她赤/裸/裸/表白心意后,她的心里就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别处去想。小不点从小待她那么好,人又伟岸英俊,小小年纪浑身却透着足足的贵气和男子气概。   这种男孩,若说对他不动心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自个大他三岁,又出身低微,还死过未婚夫婿……日后李桓煜做官,她的背景指不定让多少人对他指指点点,兴许他真的会后悔,然后两个人连姐弟都做不成。情/爱二字,毁了多少人……   瞅瞅李兰师父,她口口声声说恨夏家,何尝不是因为太在乎。夏大人也没有另外娶妻生子,两个明明相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何况她和小不点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   李桓煜生了火,便又靠着墙角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小芸。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痴/恋。   李小芸淘米下锅,李桓煜见她随意掏了一把米,主动上前帮忙掏了一把米扔进锅里。   “煜哥儿,太稠了。”她倒入一些水。   李桓煜故意又扔了一把米进去。   李小芸瞪了她一眼,又倒入一些水。   李桓煜再次去掏米,李小芸一把按住他的手,阻止道:“别闹了!”   李桓煜往后一退,李小芸上前一扑,顺势就进了他的怀里。李桓煜脸上一热,心里滚烫滚烫,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说:“小芸,你以前早上都煮好大一锅。”   李小芸红着脸,说:“现在和以前能比吗?当时爹和哥哥们要下地干活,有些时候恨不得上午把一天饭做出来。”   李桓煜将她扶正,道:“但是那时候却觉得每一天都过的特别好。”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她,说:“日子很清苦,却觉得特别好。好像过的特快活。”   李小芸心头一紧,撇开头,说:“小时候人的想法单纯,就会觉得好。”   “小芸……”李桓煜唤她,声音里仿佛带着颤音。   啪啪啪……一阵脚步声袭来,李小芸急忙后退几步,擦了下脸颊,道:“稍后冒气了就掀开盖子,差不多倒入碗里。”她吩咐后转过身,看向远处跑来的嫣红,说:“可是前院有事儿?”她巴不得赶紧离开,索性主动开口。   李桓煜好笑的看着快速走到院子里的李小芸,唇角微微扬起,他转过身拿起抹布,过了下水,将灶台擦干净。   嫣红见李小芸出来,道:“姑娘,李公子来了。”   李桓煜一怔,停下动作向屋外看去。   李小芸浑身一僵,莫名心虚起来,咳嗽了一声,道:“嗯?”   嫣红见李小芸面露疑惑,说:“就是李记商行的李旻晟公子。他说您上次让他查的事情有着落了……”   “咳咳……”   李桓煜啪的一声推开门,面露冷色道:“你让二狗子查什么了?”   李小芸生怕他又发脾气,回过头柔声说:“你还记得翠娘吗?李翠娘。”   李桓煜一愣,说:“就是和李小花一起进京的。”   “嗯,我们小时候很好的,你忘记啦。”   李桓煜冷哼一声,道:“哪里会忘记。你为了去寻她玩,搞得我被二狗子欺负呢。”   ……   “我进京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听说她本是在贤妃娘娘身边做宫女,后来出了事儿。这还是黄怡告诉我的,可是她支支吾吾,似乎不方便说。我和翠娘的情谊你晓得的,我想找到她。”   李桓煜眉头皱起,说:“能出什么事儿?”   李小芸蹙眉道:“宫里龌龊事儿多了……所以上次和李旻晟见面,就随口问过他。”   “上次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李桓煜质问道。   李小芸没好气的看着他,懒得争执,说:“半个月前。”   “再上次呢?”李桓煜眯着眼睛,一股股酸水从胸口处往外流。   “再上次又有半个月。”   “再再上次呢?”李桓煜咬住下唇,追问道。   李小芸快被他弄疯了,蹙眉道:“干什么……”   “你知道你才给我写了几封信吗?”李桓煜双手环胸,硬声道:“整整一年,我收到的都不超过三封。最要命的是头半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扬起下巴,略显骄傲,白净的面容,棱角分明,继续道:“二狗子倒好,一个月就能见你两面。”   小丫鬟嫣红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她听前院门卫顾安说眼前高大伟岸,英俊异常的男孩是小芸姑娘未婚夫婿呢。难怪吃醋吃的如此理直气壮,就差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吼来围观,替他委屈么。   李小芸犹豫片刻,扬起笑容,她走上前,右手忽的拉住李小芸的手腕,轻声说:“好了么,小芸错了,你别置气。过几日你就要走了,所以我希望这几日你都是开心的。”   李桓煜愣住,浑身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僵硬起来,他所有的难过居然就因为李小芸三言两语的伏低做小瞬间消散。李桓煜很想用力把李小芸拥入怀里,告诉她,他不生气。可是……这也太没骨气了吧。他还想象征性的生气一下呢。   “煜哥儿,旻晟来了,咱们一起去听听他如何说,好吗?”李小芸眯着眼睛,笑成了一朵花。   李桓煜盯着她,有片刻失神,不知不觉的就点了头。   李小芸拉住他的手,道:“走走……”   李桓煜傻傻的跟着李小芸穿过了两道月亮门,才猛的想起,他、还在生气啊!李小芸还没有解释为什么那么久不给他写信呢。   李旻晟坐在会客的大堂里,听到动静知道是李小芸来了,没想到入眼的是两道身影。小芸身后高个子的男孩比他还要壮实,他面如玉冠,身着白色长衫,整个人显得十分飘逸。   李旻晟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落在李小芸和李桓煜交叉相握住的手上,皮笑肉不笑的客气道:“小芸,这位年轻公子……”   “你不认识他啦,仔细看看吧。”李小芸笑着调侃,眉目越发显得清秀起来。   李旻晟一愣,这才又再次看向李桓煜,这男人长得虽然漂亮,身板却站的笔直,不似一般公子哥般弱不禁风。棱角分明的脸颊似乎透着几分道不明的冷峻刚毅。   他猛的想起了前去参军的小不点,嘴唇微微张开,道:“我知道了。是你弟弟,李桓煜吧……”他咬文嚼字,说:“我还纳闷你怎么会对成年男孩这般亲近,原来是桓煜弟弟回来了。”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我可不是你弟弟,更不是小芸的弟弟。李公子说话还是稍微注意下好呢。”   李旻晟一怔,倒也不生气,说:“几年不见,小不点都长大了。”他一副以兄长自居的样子实在是让李桓煜受不了。关键这人还是冲着李小芸说着,仿佛他们两个人才是同辈人。   李小芸目光温柔的看着李桓煜,轻轻点了点头。右手本能的伸过去,小心翼翼抚平了小不点衣角处的褶皱,顿了片刻,说:“这件衣裳有洞,你稍后脱掉我帮你缝下吧。”   李桓煜扬起下巴,得意的嗯了一声,目光却是看着李旻晟,带着几分挑衅。   李旻晟眯着眼睛,倒也看不出情绪。   他淡淡的垂下眼眸,把玩了一会手指处的翠绿色扳指,什么都没有说。良久,他抬起头,说:“小芸,翠娘我找到了,你想见她吗?”   李小芸愣住,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激动,道:“她还好吗?她……还活着吧。”上次黄怡见她面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在宫里冲撞贵人被罚了。   至于李翠娘下落如何,黄怡正怀着身孕,她没有多言,怕对方会费神……   李旻晟扫了一眼李旻晟,说:“还活着。但是刚小产了。”   李小芸彻底傻眼,道:“什么!她不是……”   李翠娘才多大呢。又是在宫里服侍人的宫女,怎么会冲撞贵人后小产?   最要命的是宫里可以令人怀孕的男人有几个?李小芸近来原本落下的心思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vip91   李旻晟闭上嘴巴,看向旁边的丫鬟,   李小芸急忙让丫鬟出去,同时令嫣红守着外面的月亮拱门。   李旻晟又把视线落在李桓煜身上,唇角扬起。李桓煜懂了他的意思,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二狗子就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吧!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怎么,你不成想让小芸轰我出去吗?”   李小芸怕他们两个人吵起来,急忙插嘴道:“小不点不是外人。李……大哥你直接说吧。”   什么大哥不大哥……李桓煜听着这两个字就觉得不痛快,看向李旻晟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   李旻晟对李小芸那句李大哥十分满意,没有为难她道:“据我所知,翠娘当初并非如外界所传是冲撞了某位贵人,才被雪藏的。”   李小芸蹙眉看着他,想起刚才小产二字,忽的有些难过起来,幽幽道:“莫不是她被哪个混蛋给糟践了吧。否则怎么没听说成亲就小产呢。”她才开口就有些哽咽,十几年来,除了小不点李桓煜,唯独李翠娘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李桓煜见她如此,急忙上来,两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道:“小芸,翠娘一定会没事儿的。”   李小芸抬起手摸了下眼角,说:“恩,李大哥你就直说吧。”   李旻晟目光落在李桓煜放在小芸肩上的手,看了一会,说:“不能说被人糟践。她本是贤妃娘娘宫里面的宫女,胜在模样出众,性子淡雅,颇得贤妃娘娘的喜欢,便让她进了内屋。”   内屋……大家心照不宣,后宫娘娘的内屋能有谁出入。   “具体真实的情况我也没有打听到。但是无外乎是可能被留宿的皇上看入眼,又或者什么其他的缘故,总之是伺候了皇上还怀了孕。”李旻晟沉声道。   李桓煜皱起眉头,说:“可是若是伺候过皇上,应当是记入名册。按理说是有名分的吧。”   李旻晟恩了一声,道:“所以才说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事情。反正前段时间皇后放权,太后娘娘精力不够,后宫主要是贤妃主事儿,不晓得她想搞什么。”   李小芸脸色不好,说:“听起来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不管后宫是否是贤妃娘娘一手遮天,皇家子嗣都是大问题吧。翠娘是她的人,怀孕不是坏事儿。又是正经伺候过皇上的,理应有名分才是。她扣着翠娘名分干什么。”   李旻晟眯了下眼睛,道:“其实翠娘小产这事儿我听后也特别惊讶。因为谁都不知道翠娘怀孕,竟是流传出她小产的消息。我都能打听到的事情,皇后娘娘会不知晓吗?这若是被皇后拿出来问责贤妃娘娘,莫名其妙就少了个皇帝子嗣,怕是贤妃娘娘是脱不开责的……”他顿了下,继续道:“而且当下后宫倒是有位正儿八经的怀了孕的贵人,是小李美人。贤妃娘娘的庶出叔叔的女儿。她和翠娘月份差不多大小。”   李小芸脸色更差了,道:“难不成贤妃娘娘还想留着翠娘替他们家小李美人生儿子吗?可是翠娘怀孕这事儿皇帝不知道,谁伺候过他,难道皇上也不晓得?”   李旻晟尴尬的咳嗽一声,说:“小芸。圣人一天到晚公务繁忙,晚上么……后宫美女如云,有些时候宿酒在谁的寝宫里,具体睡了谁还真有可能是记不住的。全凭贤妃娘娘一面之词。”   他顿了片刻,劝慰道:“不过翠娘安慰应该是无碍的。她小产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来,宫里内务府开始查了。据说太后娘娘李氏还插手了,所以翠娘生命反而得到保障。就是可能会彻底得罪死贤妃娘娘。她本是贤妃娘娘的人,知道她怀孕的也唯独贤妃娘娘。可是贤妃娘娘却不知道出何原因按下这件事情,将她藏起来养着身子。这种擅自做主皇帝子嗣的事情本就是犯了天家忌讳。当初贤妃娘娘干这事儿的时候怕是并非密不透风,兴许皇后娘娘那头的人明知道却不说,就是等今日出事后用来打击贤妃娘娘的。”   李小芸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后宫女人真是……哦,对了,李铭顺伯父不也是背靠镇国公府李氏吗?咱们李家村,岂不是……都和镇国公府李家脱不开关系。”   李旻晟皱起眉头,看向李桓煜。他记得这孩子是同靖远侯府家的嫡孙一起回京的。   李桓煜倒也同他目光相撞,淡淡的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和欧阳灿说什么。不过有句话我可以放给你,灿哥儿根本不会希望知道这些事情。靖远侯府两个嫡出孙儿在手,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挺好。真正需要着急跳脚整日整出乱七八糟事情的人是镇国公府李家吧。毕竟言不顺,女儿再如何尊贵也不是正宫娘娘,五皇子上面两个哥哥压着呢。”   李旻晟没有同他争执什么。李家村若是能巴结上靖远侯府自然是最好了,可是当初的际遇是和挂靠上了镇国公府李氏。   李小芸心里也觉得这件事情做的草率,但是李记商行在京城经营了四年,李家村村里族老们又都做出决定。最要命的是李家村祖上好真和镇国公府是有关联的……   李桓煜见一个翠娘就让李小芸待李旻晟热上三分,有些不高兴的挽住李小芸胳臂,仿若争宠似的看着她,道:“不就是一个李翠娘么。我回头见了灿哥儿和……”他顿了下没有说出六皇子回京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在上层并非秘密,李桓煜却不是嘴松之人。   李小芸有些不好意思的扒拉开他的手,道:“嗯嗯,知道了。这不是你前阵子没在吗?”   李桓煜听到此处,好像是想气死谁似的故意说到:“也罢了。我不在你求助下李……大哥可以理解么,现在我在了,这件事情就不劳烦李大哥跟进了。”既然李小芸叫李旻晟李大哥,他和李小芸是一起的么,所以他就改口唤了二狗子李大哥。   李旻晟抿住唇角,想起什么,淡淡的开口:“哦,小不点不回西河郡军营啦。”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李桓煜原本的好心情跌入到了谷底。李小芸一想到小不点李桓煜待不了几日就要离开,胸口处溢满浓浓的不舍。   李桓煜快气炸了,冷漠的看向李旻晟,胡言乱语道:“是要走呢。小芸和我一起走呢。”   这次换李旻晟惊讶了。他看向李小芸,问道:“你要离开京城吗?不是说要在京城大干一场,振兴顾绣。”   李小芸顿时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她若是戳穿李桓煜的话岂不是让小不点下不来台了呢。况且李桓煜心思敏感,到时候又搞成昨日那种惨状。   不成不成,李小芸倒不是说偏向李桓煜,而是小不点难过吧,她也揪着心。   李小芸犹豫片刻,垂下眼眸,说:“京城水太深了,我和师父没有背景,也毫无门道,或许不会留下来吧。”这也未必是假话。如今夏子轩不愿意过继到顾家的儿子和自个有牵连,一直想让他们彻底离开京城。   李旻晟面上不由得染上一抹失落的情绪,他叹了口气,道:“一直想弥补当年的事情,你却是不肯给我机会呢。”   李小芸心底一慌,生怕李桓煜又误会什么,说:“李大哥。我和李兰师父进京后,你给予我们的帮助太多了……切莫说这种话。”她隐约觉得李旻晟表情不对,扬声唤来门口丫鬟,说:“去吩咐厨房备饭吧。眼看着就过了晌午,李大哥留饭吗?”   李旻晟胸口处没来由的失落。他莫名觉得李桓煜和李小芸的姐弟情深略显刺眼,摇摇头道:“还有事儿,先去了。我也是一打听到翠娘消息,就赶紧过来的。”   李小芸心底暖暖的,刚要说些感谢的话。李桓煜就大步上前,道:“那我和小芸就不送了。翠娘的事情如今既然闹开了,我直接寻灿哥儿问就是了。他反正还要进宫的,没必要再托他人。”   李旻晟一怔,什么都没有说。他冲李小芸点了下头,又同李兰问了好后方离去。孤单的背影被远处的日光拉的特别长……   李小芸见李旻晟目光不屑的看着人家,忍不住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好歹李旻晟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他……不是个坏人。”   李桓煜此次没有反驳她什么,目光从她的前额向下看着,一直缕到了她白净的脖颈处。   李小芸莫名觉得害臊,羞愤道:“看什么,我稍微给你好脸色你便又开始了吧。”   李桓煜一怔,轻声道:“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把给我亲手雕的一枚玉坠,给你带上。”   李小芸愣住,便觉得李桓煜手心一晃,就多出了个红色玉坠。   李桓煜挠了挠头,认真道:“我手工不好,闲暇时和灿哥儿一起练着玩的,不敢用好玉,你别嫌弃就是了。”   李小芸胸口暖暖的,目光灼灼的望向李桓煜,竟是莫名的闪出泪花来。 ☆、vip92   李桓煜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他扭着头左看右看,故作不在意似的说:“你知道么?那个……传说中的欧阳穆大将军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李小芸噗的笑了一声,顺着她道:“擅长什么?难不成是木工!”   李桓煜怔了下,特别认真的开口道:“就是这个,是雕刻。真的……”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说:“你就胡说吧!”她伸过手拿起那枚红色玉坠。这些年来,有很多人送给过她好看的饰物,却是第一次有人亲手为她制作呢。这枚玉坠是椭圆形的,上面隐隐有含在玉石里面的淡黄色痕迹,一层一层。中原有一个圆形眼,用来串绳子。   “瞧你雕的,一点都不圆。”李小芸嘴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笑容却异常甜蜜。   李桓煜看得有些发痴,随口道:“我本来雕的就不是圆,明明是……”他顿了下,脸上一热,心里偷偷想着,人家明明雕的是心形嘛。小芸果然是笨蛋!   “你跟谁学的?”李小芸越看越喜欢,主要是这份心意令她感动不已。   “欧阳穆大哥……我和灿哥儿都是他徒弟。他雕的可好了,尤其是鹰,跟真的似的。”   李小芸不置信的看着他,道:“真是欧阳穆大将军呀。”   李桓煜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欧阳穆大哥其实挺专情的。他这次进京就是因为一个女孩。据说是他等那女孩好些年,现在女孩开始议亲了。”   “不知道是京中哪位贵女?”李小芸好奇道。欧阳穆在他们漠北地界儿就是个传奇呢。据说这人性子冷淡,对待敌人不择手段,冷酷无情,居然会有心仪的姑娘。而且看起来还是心仪了许多年……   “礼部左侍郎陈宛的女儿,陈诺曦。”   李小芸彻底呆住。陈诺曦她见过呢,可是感觉并不好。总觉得此女心思阴冷,和其他人不一样。   “为了陈诺曦,欧阳穆大哥好多年前为了躲开同骆家长女的娃娃亲,离家出走了么。”   李小芸愣了片刻,说:“好多年前……欧阳穆怎么也要大陈诺曦八/九岁呢,现在陈姑娘不过才十五十六岁,岂不是欧阳穆很早就惦记上人家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恋/童/癖么……李小芸没好意思多言,李桓煜也有些尴尬,良久,道:“反正……欧阳穆大哥待我还真是挺好的。”   “嗯,人家待你好,我们就加倍还回去。”   李桓煜笑着应声,认真的看着李小芸,问道:“你喜欢吗?我第一次弄……”   “喜欢,可喜欢了。”李小芸诚心笑着,还为回过神便感到一双厚重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   “我帮你带上。”李桓煜从她手心里拿起绳子,小心翼翼的探着头,认真的给她带上。他的身材高大,李小芸的前额正巧抵着他的下巴,一阵冷风吹来,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蛋了,她对于李桓煜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敏感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小芸……”李桓煜带着粘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暗红的玉坠映衬着她光滑无暇的脸颊越发白嫩起来。   “真好看呢。下次,我再去找灿哥儿学习学习,帮你雕好看的头饰,还有脚链……”说道脚腕处的饰品,李小芸莫名红了脸颊,没敢应声。   啪啪啪,门口传来脚步声。   李小芸急忙后退几步,同李桓煜拉开距离,扬声道:“嫣红?”   “奴婢在。”   “可是有人来了?”李小芸问道。   嫣红看了一眼管事,说:“是门卫来报,有人来寻李桓煜少爷。”   李小芸一怔,同李桓煜对视一眼,道:“可知道来人是谁?”   “说是李桓煜少爷的侍卫。姓夏,叫夏凝。”   李小芸再次看向李桓煜,见他点了下头,说:“好吧。把人带到大堂。”她见李桓煜发饰凌乱,忍不住上去帮他打理一番,整理好衣衫,一起走向大堂。   “夏凝是谁?你军中同僚吗?我命人备点吃的。”   “不用了。是我属下。我现在也算是小队长呢。是直属于欧阳穆将军的十小队之一。”   李小芸哦了一声,虽然不晓得李桓煜在说什么,还是笑着称赞道:“好棒呢。”   “嘿……”李桓煜笑了,浑身充满了干/劲儿,这些日子来不断的努力似乎都有了回报。就是为了李小芸一句肯定。   “那你们聊,我就不进去了。”李小芸担心对方来寻桓煜是军中要事儿,她不方便听。   李桓煜深感小芸的体贴,虽然有些不舍的,还是点了点头。他走进大堂,关上屋门,道:“夏凝,你怎么直接寻到这里的。”   夏凝冲他行礼,回道:“欧阳灿小将军给的住址。”   李小芸嗯了一声,说:“可是有要事吗?不是说咱们不用进京?”期初他对于不能进京很是遗憾,一直以为李小芸在京城呢。如今他好不容易和李小芸重逢,自然是巴不得计划按照先前一般,不需要他进京。   夏凝犹豫片刻,道:“小将军,六皇子他们出事儿了。”   李桓煜愣住,说:“怎么了。”   “具体情况不知。但是俘虏丢了,欧阳穆大将军认识城门外的都督,直接令人提前宵禁寻人。”夏凝越说越是露出几分愁苦的表情。   “这是何时的事情?”李桓煜皱了下眉头,问道。   “昨日。”   “那么现在呢?”   夏凝叹了口气,道:“寻人时候发现五皇子调了宫内禁卫军,一起进行搜捕。”   “什么?”李桓煜呆住,说:“这同五皇子有什么关系。他算个什么。”   夏凝也有些气愤,说:“欧阳灿小将军也是极其气愤的。一早便去了东华山寻贵人说话去了。”   李桓煜哦了一生,道:“果然和后宫有关系吗?”   夏凝点了下头,道:“从始至终,知道实情的唯有圣人。好吧,或许圣人的势力也晓得,所以才会知会五皇子。但是圣人心里可能意在打击欧阳家,却不晓得此举实在是太让人寒心。”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可不是么。我们抓了人。欧阳穆大哥要用此为六皇子殿下造势,并且为了躲开细作的监视,明暗两路进京献俘。一路上我和灿哥儿经历了多少危险六皇子是看得到的。可是他亲爹却想捧另外一个儿子,实在是伤害六皇子的心。这功劳本是我们送给六皇子的,如今皇上想扣在五皇子头上,他以为这是不想给靖远侯府功劳,何尝不是抢了六皇子的名望。”   夏凝点头应声,道:“欧阳灿公子一生气就上了山,我拦也拦不住,这才来寻您。”   李桓煜当机立断道:“我知道了。此时万不能动怒,我去寻灿哥儿。”他去后院和李小芸道别,就准备离去。   李小芸不曾想他这么快就会离开,一路小跑着送他,时不时话唠似的叮嘱什么。   夏凝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姑娘便是小李将军话不离口的李小芸呀。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小芸,便觉得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向他,似乎极其不满。夏凝急忙撇开头,不由得笑出声,李桓煜这干醋吃的太没道理了吧。   李小芸总觉得仿佛什么都没有李桓煜说,他就要走。她越发埋怨自个不珍惜同李桓煜相处的日子,眼眶发红,说:“对了,李新如何,师父很惦记他呢。瞧瞧你我,都没顾及上这件事情。”   李桓煜回过头,右手拂过李小芸的侧脸,不停揉捏,用力摩搓着说:“小芸等我,我还会回来的。新哥儿一切安好,帮我和李兰师父带好。”   李小芸连连点头,也忘记去拍开脸上那个放肆的手掌。   他们走到大门口处,李桓煜胸口处忽的涌上一股浓浓的不舍情绪,他大步上前将李小芸拥入怀里,轻声说:“别忘了我。”   李小芸一怔,脸颊通红,两只手抵着他的胸膛,却没有用力推开他。   “不许再见李旻晟。不许……”李桓煜用力道,仿佛是从嘴巴缝里发出的声音。   李小芸本想反驳两句,终于是什么都抵不过即将分别的难过,硬是忍了下来,哽咽道:“好……”   “给我写信!”李桓煜的声音很低沉,却非常有力度。他大步转身离去,扬起马鞭子狠狠一甩,马蹄飞扬,甩出一片尘土。   李小芸戳在地上一动不动,遥望着原处越来越小的身影,眼角处落下了两行清泪。跨别一年半,他们才见了两日。   但是这两日,却是她生命里最为甜蜜的日子……她的右手府上胸口处,摸了摸坠子,轻声念着:“桓煜。”   或许,我也心悦你吧…… ☆、vip93   李桓煜快马加鞭,根本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他的眼眶发干,迎面而来的冷风刺着皮肤发疼。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再一次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见面。   李桓煜赶到东华山脚下。由于欧阳灿拜见贵人并未提前说好,所以此时欧阳灿也是在山脚下和侍卫乱发脾气,虚张声势似的胡闹着。   李桓煜冲着他快马过去,说:“灿哥儿,你嘛呢。”   欧阳灿脸色发沉,道:“不干吗,就是想进去见一眼姑奶奶。”   “你疯了,皇帝不在山上。你此时臭着脸登山若是被人知晓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李桓煜探身揪着欧阳灿缰绳,说:“咱们回去说。”   欧阳灿黑着脸,不甘心道:“你知道么。小六从小就是在我们家长大的。圣人不疼他就算了,姑奶奶也狠得下心。如今两国开战,为了这个俘虏,我们一路小心,甚至分了明暗两路,生怕西凉国细作把人救回去。但是到了最后,我们防住了细作,却是防不住自个人。”   李桓煜抿着唇角,安抚他道:“我也挺替六皇子不值得的。明面上是六皇子护送俘虏,一路受了那么多罪。”   欧阳灿咬住下唇,说:“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其实今日俘虏已经抓回来了。”   “哦,那是说问题解决了吗?”李桓煜问道。   “本来就没什么问题。”欧阳灿气哄哄的说:“可是老百姓的口风都变了。有功之人倒成了有勇无谋之人。很多人再传六皇子护送俘虏失败,反要靠五皇子把人找回来。”   “我去……”李桓煜的火气也上来了,道:“这五皇子倒是有几分本事儿,真是他抓回来的?”   “有个屁本事儿!”欧阳灿愤怒道:“分明是他的人来劫走俘虏,好在我兄长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才用了不到一日就寻到人给抓回来。可是事情惊动了宫里锦衣卫,如今姑奶奶却是在东华山,京城里只有圣人和贤妃娘娘。朝堂风声还是不是他们想如何编排,就如何编排?”   李桓煜脸色一沉,深思片刻想通了其中关键。抓没抓到,谁抓到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俘虏丢过,全民皆知。偏偏他们最初所造舆论就是六皇子抓人献俘……口风就变成六皇子丢了俘虏。找回来的就算是六皇子却也无人关注。五皇子带兵巡城的事情是所有人亲眼目睹,于是在一些人刻意的文字游戏里,便成就五皇子大功。   “他干什么?带着禁卫军溜达一圈?”欧阳灿觉得恶心坏了。这功劳本是煜哥儿的,如今让给六皇子无所谓,他们都是好兄弟,可是偏偏被五皇子捡了个大便宜。实在是太恶心了……   李桓煜倒是心情尚好,他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即便是想要军功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给李小芸挣脸面。他才和李小芸待了两日,已经很满足了。   哒哒哒……“报----”   李桓煜和欧阳灿一同回头,入眼的是一名宫里内侍。   “皇后娘娘有令,两位小将军随我入山吧。”   李桓煜和欧阳灿都跳下马匹,对视一眼,抚平情绪,跟随内侍上山。   “你是打算去见皇后娘娘么。”李桓煜轻声问道。   “不然还能是谁。”欧阳灿没好气的说。   李桓煜见欧阳灿气嘟嘟的模样,靠近他道:“灿哥儿,你莫不是打算指着皇后娘娘鼻头问,六皇子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啊。”   噗,欧阳灿无语的扫了他一眼,说:“去你的。”   “那你见皇后娘娘有何用意?”   “表达愤怒。”欧阳灿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一时冲动。你晓得,这世上知道我兄长踪迹的人只有一个人而已。”   李桓煜瞬间了然,说:“皇上?”   “呵呵,可不是吗?所以……西凉国‘细作’出入都不需要去查。圣人真是不遗余力的帮助五皇子造势。我兄长之所以将踪迹告知皇上,主要是身为臣子,不可能瞒着圣人进京。其次么……我们琢磨六皇子好歹是圣人亲生儿子,这功劳又不是扣在我们欧阳家身上,扣在他自个儿子身上他会不乐意?”   李桓煜冷哼一声,说:“儿子也有亲疏的。”他不由得想起李小芸。小芸和小花还不都是李村长的女儿,可是李村长偏心过分呢。   “欧阳穆大哥知道你来?”   欧阳灿点了点头,道:“都被人欺负到了眼皮子底下,难道我们家不该放肆一些吗?若是这都能忍下,圣人怕是更不放心呢。”   李桓煜哦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些明了。   欧阳家手心里攥着的功劳就这么跑没了,搞不好还变成一场斥责。若是没有一点反应,反而令皇上深感惶恐,暗道欧阳家隐忍心机深。   如今灿哥儿来皇后身前哭诉一番,倒也是应景,反而让皇帝感叹一句欧阳家的嫡孙也挺沉不住气么……这就受不了了?要知道,上岁数的圣人性子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子。他不愿意轻易承认控制不住外戚势力,更不愿意面对自个老矣的事实。他凛然是有些故意较劲……   在众多势力眼皮底下,欧阳灿一脸愤怒的进了皇后娘娘的院子。   皇后娘娘果然是遣走所有人,独留下欧阳灿和李桓煜说话。外人都猜测三个人在里面说什么,却不知道屋内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欧阳灿挺没个坐样子的连连吞了三块南瓜饼,说:“姑奶奶,这饼子可真软,口感好却似乎没放糖……”   皇后娘娘欧阳雪眼底带笑,道:“怎么饿成这样。瞧瞧人家桓煜,可是比你像个世家子弟。”   咕噜一声,李桓煜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欧阳灿一愣,哈哈哈哈的大笑出声。皇后娘娘看着他们两个年轻的脸庞,胸口处涌上一股莫名想要宠溺他们的情绪,说:“吃吧吃吧,就知道你要来闹,一早令人做了好多份摆在桌子上。”   李桓煜心想反正已经如此丢人,就不怕更丢人了。于是他不再客气,也开始吃起了甜点。本是要和小芸一起吃“甜蜜”的午饭,不曾想被俘虏这事儿搅黄了。东华山别院东厢房那头,李太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李桓煜去见皇后娘娘的消息。她瞬间睡不着,有些坐立不安,唤来服侍嬷嬷,道:“王氏,你说我要不要宣李桓煜过来说话呀。”   王氏头皮一阵发麻,太后娘娘的唠叨神功又开始了……   “娘娘,你若是宣他们也要有个理由吧。”   王氏心里想着,太后娘娘每次见到李桓煜的情绪反应太过强烈,还是别见了。上次差点被枣胡卡了嗓子,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阵的汗水。她的脑袋差点就没了。   “不好不好,我怎么没理由宣他了?你忘了上次是谁救了我一命。”   王氏顿时无语……拍出太后娘娘嗓子里的枣胡儿也能强扭成救命之恩?她不敢轻易违背太后娘娘的命令,顺着她话道:“那么娘娘,要不然奴婢就借这个由头去派人宣李桓煜过来吧。”   太后娘娘嗯了一声,又急忙摇摇头,说:“等等……我在想想,嗯想想。”   王氏无语的立在一旁,暗道这不知道会想到什么时候。   太后娘娘抬起头,道:“他们二人是因何上的山呀。我若是帮煜哥儿出口气,他会不会对我印象好一些呢。”   王氏一阵沉默……良久,说:“娘娘,您也晓得,此次皇上是故意就是要捧五皇子。皇上对于前年那场大病一直心有余悸,为此连四皇子都可以舍得下。他怕是对于皇后娘娘所出几个儿子都不甚喜欢。尤其是同靖远侯府亲近的六皇子吧。”   “嗯,我晓得。不过我若是想教训孙儿,手段也多着呢。”李太后淡淡的说,似乎心底已经有所决定。总之如今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是李桓煜。她要留给李桓煜好印象,她想日后李桓煜得知身世后可以同她亲近。   至于上一次李桓煜主动提起的想要娶李小芸为妻的事情,已经让李太后自我欺骗性的遗忘了。她认为她一定是听错了,嗯,听错了……   王氏心知改变不了李太后的决定。但凡涉及李桓煜的事情,李太后脑袋就会变成一根筋。   “那么娘娘……奴婢这就去宣小李将军吧。”   李太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小厨房今日起火了吗?桌子上都没有点心,稍后煜哥儿来吃什么。小孩子都喜欢甜食的……”   同一把年纪的太后娘娘相比,李桓煜确实算得上小孩子。   王氏急忙道:“奴婢立刻去吩咐。然后私下派人去给皇后娘娘口信儿。定让太后娘娘有机会见到小李将军一面。” ☆、vip94   王氏左思右想,怕其他人传述的语气会生出事端,决定亲自去皇后娘娘那里要人。   她带着两名宫女,命人将前几日别人孝敬的新鲜蔬果放在托盘里,拿过去分给皇后娘娘一些。顺便意外的得知欧阳灿和小李将军在皇后娘娘的住处问话。   王氏假装惊讶,自言自语的念叨起来上次小李将军“英勇”救助李太后的事情。   她假装思索片刻,主动开口和皇后娘娘内屋的夏氏提及,想请小李将军去东厢房坐会。   夏氏对于李太后娘娘的心思自然十分知晓,便立刻禀了皇后娘娘。   欧阳雪倒也没有多做为难,见王氏没有提及欧阳灿,主动留下欧阳灿,放小李将军离去。   李桓煜心里念叨半天,他可不想去见什么太后娘娘……欧阳灿见他牛脾气劲儿上来,轻轻捅了他一下,道:“太后娘娘欠你人情还不好呀,你忘了上次请求的事情?”   李桓煜一怔,立刻来了精神,可不是么。太后娘娘还欠他一个回复,他本该主动去讨呢。   如此,他愉悦的同王氏离开了东华山别院的西厢房。   王氏见李桓煜十分配合,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嘱咐道:“小李将军,稍后见太后娘娘可千万别失礼呀。太后娘娘觉得小李将军特别有眼缘,几日不见竟是有些想念。”   李桓煜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却不敢得罪王氏,敷衍道:“太后娘娘福运齐天,若是可以入了娘娘的眼,也算是我的福气。”   王氏点了点头,说:“小李将军晚上想吃点什么吗?估摸着娘娘会留你饭食。”   李桓煜犹豫片刻,欧阳灿若是没大事儿,他还是想回去同小芸多温/存几日呢。   王氏见他露出踌躇,道:“稍后若是娘娘主动提起,小李将军万不可像是现在这般不情愿。太后娘娘是贵人,贵人们高看我们是福气。”王氏不停嘱咐李桓煜就是怕他气着太后娘娘。   好像上一次,莫名其妙的提出让娘娘给他和李小芸赐婚。呕的娘娘好几天没睡着觉,一个劲的同他们这群仆人较劲。   李桓煜哦了一声,暗搓搓的想着,若是太后娘娘能把他和李小芸的婚事办妥,他也是可以好好牺牲下自个奉承对方。王氏见他不语,以为是懂了,两个人各怀心事儿进入东苑。   李桓煜已经是第二次觐见太后娘娘,大规矩都懂,所以一切顺利,连开场白都和上次一样。   李太后端坐在一个软垫子上,说:“煜哥儿,你走近些,让我看的清楚。”   李桓煜嗯了一声,觉得太后娘娘偶尔流露出来的过分亲近让人不适应。不过他还是听话的上前,一切权当是为了小芸……他如此安抚着心底有些不安的情绪。   李太后的呼吸隐隐有些不畅,上次碍于欧阳灿也在呢,她都是远距离看着她的孙儿,此时一想到老父长兄嫡亲的孙儿就在眼前,他们李家的根没有绝的时候,竟是有些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她抬起头,透着大门望了下院子。   王氏立刻退出去,同时将大门紧闭,自己在屋外守着,同时吩咐人守着院门。   李太后吸了吸鼻子,道:“你上来坐吧。”   李桓煜浑身一僵,暗道,这老太婆莫不是有什么怪癖好吧……他的背脊发凉,咬牙走了上去。   太后娘娘往垫子左侧移了移,竟是给他留出了个空地。   李桓煜总觉得于理不合,慢腾腾的坐了上去,顿感非常古怪。没一会,一只年老的手掌就附了上来,摸着他的脸颊,道:“煜哥儿……李桓煜啊……”   噗……李桓煜差点扬手拍过去。他本就生的好看,刚去西河郡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奇怪的男人。有人看他目光炽/热,起初他不懂,后来还是灿哥提醒他,远着点那种人。他特意去翻查资料,这才了解断袖两个字。可是太后娘娘吧,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最主要的是他从她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猥琐的情绪,而是满满的,浓浓的,让人无法理解的关怀。   “你……那么小就去军中……”李太后才开口说了两句,就哽咽无声。   他们李家唯一的子嗣,竟是被个小县长逼得参了军。他这么小,正应该是肆无忌惮在长辈庇护下胡闹的年纪。放在三四十年前,他们李家在皇室面前都敢横着走呢。   “娘娘……”李桓煜尴尬道,总觉得那满是皱纹的手揉的他脸颊发痒。   “恩,孩子,你说……”太后娘娘收了手,擦了下眼角落下的泪痕,道:“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你跟我说,我成全你。”   李桓煜顿时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忍辱负重出卖色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跪地行礼,恭敬道:“桓煜确有一事儿相求,就是上次……提过的,我想娶小芸为妻。可是她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   啪的一声,李太后忽的用长袖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到了地面上。   王氏立刻破门而入。   李桓煜发愣的抬头看向太后娘娘,入眼的是一双沉静如冰的目光。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她回答的字字有力,没有一点余地。   李桓煜也沉了脸,道:“既然如此,太后娘娘便不要再提什么但凡属下有所求,便成全于我。”李小芸是李桓煜的逆鳞,管你什么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谁都不及小芸待他来说重要。早知道太后娘娘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干嘛忍她那么久?还不如珍惜在京的时间,回家陪着小芸呢。   太后娘娘李氏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李小芸是什么人?   村姑!   她召见她是看在她善待李桓煜的份上,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允许李小芸嫁入李家啊。   李桓煜呢?   未来肯定是要继承镇南侯爵位的人,居然三番两次同她提起要娶个村姑做媳妇……他到底懂得不懂得什么叫做世家脸面。   “娘娘息怒。小李将军年少,言辞冲动。”王氏急忙为李桓煜求情。她深知太后娘娘心里非常看重李桓煜,表面再如何生气,心里都是向着他的。而且她最为担心的是,李桓煜并不知晓自个身世,若是因此和娘娘隔了心,日后烦恼的还是娘娘自个。   太后娘娘纠结了,他们做下人的就会倒霉。   李太后眯着眼睛,终于是按下心底的愤怒,道:“小李将军,你爹如今是官身,你自个现在也是六皇子的人,你没想过李小芸或许配不上你的身份吗?”   李桓煜一愣,冷哼道:“身份?我本是家中弃儿,无父无母,若无小芸现在指不定长成什么样。我不认为我是有身份的人……”   李太后咬住下唇,只觉得胸口堵得不得了。   无父无母……   “你那般喜欢她,喜欢到宁可为了李小芸冲撞于我?”李太后眯着眼睛,硬声道。   李桓煜想了片刻,跪地道歉。他心知这群贵人们的脾气就是南方的雨季,一会阴一会晴,他哪怕是为了顾及李小芸的安慰,也不能真得罪于他们。   李太后见他服软,微微有些松口气。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训斥下去了。   李桓煜沉声道:“娘娘,我和小芸的感情非一日可以说的清楚……总之,我此生追求不多,但是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小芸。我只希望她过得好。我若是不看着她,她那么笨的人是过不好的,所以我愿意守着她,一辈子。”   李太后再次觉得心眼掉到了嗓子处,愤怒道:“瞧你这点出息!”   就知道儿女情长!   李桓煜抿着唇角,说:“人这一生,各有所求。我只想求个开心。小芸在,我开心,小芸不在,日子过的没意思。我是不会就这般放弃的。她爹不是好人,我不会让她爹左右小芸的一生。”   王氏见状只觉得脑门子全是汗水。李桓煜这个杠头,真是……   她犹豫片刻,说:“娘娘,其实小李将军也没有坏意。奴婢想了下,如若是我,从小无依无靠,被恩人所救,自然也是全身心希望她可以过的好么。小李将军,果然是心底纯净善良之人呢。”   李太后脸色缓和一些,从这个角度去思索,李桓煜待李小芸好,反而说明他重情义,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他们李家唯一的男丁,居然要娶个村姑。   日后若是李桓煜继承镇南侯的爵位,必然是尽量抹掉曾经的污点才是。李家村,托孤之类的话能不被翻出来就不要提……他倒好,上赶着娶李小芸为妻,不是摆明让同僚嚼舌根吗? ☆、vip95   王氏无语的看着太后娘娘,心知她生气也是白生气。   别看现在李太后愤怒异常,过几日就又会提及李桓煜的好……谁让李桓煜是她唯一的亲人呢,她自个骂两句完了,别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得。搞不好还让他们做奴才的去请人来见,也不想想她自个今日如何待人家,他们请的来吗?   李桓煜跪在地上,行动卑微,态度却依然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王氏见状,开口道:“娘娘,您身子可是累了,不然休息一下吧。”   李太后一看到李桓煜那明矾不灵的样子就有气,可是她又不怕真说重了,这还没认亲呢就成了仇人。不管如何说李桓煜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她。她有补偿之心,便不忍苛责李桓煜,忍下怒火,说:“给煜哥儿腾个屋子,陪我晚饭。”   王氏急忙点头,李桓煜心里则有些不踏实。这老太太没事儿吧,一会温柔似水,一会冷若冰霜,一会慈眉善目,一会言辞苛刻,她到底想干什么。   王氏立刻让宫女将李桓煜带到旁边院子休憩,安抚他道:“煜哥儿,娘娘真心是想报答你的。”   ……李桓煜蹙眉,对此不置可否。他深刻的认为太后娘娘脑子不正常。   王氏望着李桓煜,柔声道:“所以么,她定是觉得李小芸配不上你,才会拒绝你。如果你和她说求娶什么公主,郡主的话,没准娘娘都真会应了你。”   ……李桓煜彻底无语。他皱起眉头,道:“王女官,您也觉得我和李小芸不配吗?我不过是孤儿出身,从小在农村长大,义父虽然教我念书,却也说不上多么有才,我若真和娘娘求娶公主郡主什么的,才是令人笑死的事情吧。”   “咳咳……”王氏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哎……谁让娘娘高看你呢。她就会觉得你哪里都是好处,搞不好觉得公主都配不上你呢。”   李桓煜冷哼一声,回想起太后娘娘刚才对他“动手动脚”,蹙眉道:“王女官,太后娘娘没什么怪癖吧……”他见王氏皱眉,急忙改口,道:“我家中其中还有事儿,想尽早离开。”   王氏急忙把他拉进屋子里说话,道:“我的小祖宗。凡事儿等晚饭后再说。到时候肯定会放你回去的。但是千万莫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娘娘听到了会伤心的。”   李桓煜对此不解,说:“我比较伤心吧。刚才娘娘明明是动怒了。”   “但是后来可是忍下了呢。这要是换作他人,怕是早就是一顿刑罚伺候。”   李桓煜耸耸肩,不再反驳什么。反正太后一声令下,他如今是走不了的。   “小李将军,您在这睡个午觉吧。宫女就在门口伺候,随传随到。晚饭时稍微哄哄娘娘,您就顺利下山了。”王氏劝慰着他。   李桓煜无奈的点了头,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怎么就招惹上一个老太太。偏偏这老人还是连圣人都敬重三分的……   王氏安抚好李桓煜,又掉头回去同太后娘娘禀报。   李太后果然心情不畅,看到王氏回来仿佛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叨唠道:“你说我拒绝他还不是为了他好吗?李小芸什么身份,她的爹娘都是什么人啊。日后岂是可以做管家妇人的料子?”   “娘娘息怒。其实小主人这般心性可见是个感恩的人。若是晓得身世,定会好好孝敬娘娘的。”   李太后冷哼一声,道:“好么。就怕是日后拿李小芸话当圣旨呢。我又算什么!”   王氏望着李太后一副争宠吃味的样子,说:“娘娘。其实奴婢觉得,小主人同李小芸感情已然如此的好了,您偏要拆散他们,也不是个解决办法吧。”   俗话说得好,男人有了媳妇忘了娘,更何况太后娘娘这种从小没带过他的……当然,王氏是不敢如此和李太后说的,那岂不是打了娘娘的脸面?   李太后不高兴的沉着脸,想了片刻,道:“难不成煜哥儿还能真为了个臭丫头同我闹翻?”   王氏很想点头……   “至少在情感上来说,他是恋着她呢。情这个字,不好讲。李桓煜他爹本就是情深意重的人。”   李太后愣住,不由得想起他侄子,李焕楠。后来成了白家六房的嫡长子,白梓宸。白梓宸是白若兰和李桓煜这对双生子的亲生父亲。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值圣人势力最大,意欲斩草除根,大干一番的年代。   考虑到镇南侯府很多是双生子,白家不敢露出一点风声。谨慎起见,把男孩藏了起来,只说是生了个丫头。后来,为了保证李桓煜的绝对安慰,白家人出手喂死了白梓宸的妻子,隋雅琴。白梓宸深感愧对弃儿,竟是一念之下出了家,此后再无子嗣。白若兰则送到了靖远侯府夫人,白梓宸双生妹妹白容容身边教养。   当时李太后深居简出,其实对大势掌控并不是很强硬。   她对下面的唯一指示就是必须保全住李桓煜,其他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包括白梓宸。   白梓宸和白容容当时随同娘亲在外,这才逃过李家的灭门惨案。但是两个人年岁偏大,身份根本经不起深查推敲,所以不适合入世,注定当一辈子闲人。   至于隋雅琴,李太后根本没见过此人,喂死她的决定也是下面人自作主张,一切全是为了保全李桓煜。如若大家知晓白梓宸性子竟是如此倔强,怕多少会留下隋雅琴一命。   李太后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此刻同我提那个孽障,又是为何。”   王氏垂下眼眸,说:“娘娘,李小芸身份卑贱,但是这无外乎是外人一句话的事情。这世上人的身份高低,全不是在您和圣人掌控之下么。您当真若是想提拔李小芸,还怕她够不上来?”   “提拔她?”李太后不甘心的咬住唇角,道:“我干嘛提拔她。她能给煜哥儿带来什么。我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现在皇上和欧阳家闹翻于我们李家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一堆人捧着钱来寻我想给煜哥儿哪怕是提鞋都成,我倒是好……我去上赶着奉承小丫头么。”   “娘娘,这小丫头不是外人啊,她是煜哥儿喜欢的人。您也常念叨,煜哥儿不容易,那不过就是个丫头,赐个他就是了。说到底两个人是幼时年份感情好,待日后煜哥儿大了,没准还看不上李小芸了呢。您没必要现在为了这件事情同煜哥儿闹翻吧。”王氏语重心长的开解着李太后。   李太后往日里是个明白人,不过是事情搁在自个身上有些想不通。她考虑再三,赌气道:“那我暂且应下?不过李小芸绝对不能当侯夫人,她懂怎么管账吗?世家媳妇间交往,谁和她交往啊……”   “娘娘,这不都是后话么?煜哥儿又不是明日就要成亲了……”王氏被李太后念叨的头皮发麻。   “好吧!我暂且就依了他!你去把李桓煜唤来……”李太后突然道。   王氏顿时有些傻眼,说:“娘娘,您晚饭时候告诉他便是。”   “不好。煜哥儿现在指不定如何编排我呢,我现在就要告诉他。不能让他误会我。”太后娘娘小孩脾气上来了,王氏只好再次折返去请李桓煜。   她一边走一边心里抱怨,什么怕人家误会,明明是怕自个被讨厌吧。   李桓煜才坐在床边一会,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王氏的声音。他诧异的走出来,道:“女官大人,难道是决定让我走了吗?”   王氏笑呵呵的摇摇头,说:“太后娘娘重新思索方才你提出来的事情,觉得似乎也并非不可行,特来让我请你过去。”   李桓煜一怔,脸上扬起雀跃的笑容,道:“是……关于小芸的那个……嗯?”他有些害羞,眼睛亮亮的。   王氏看着他难以控制住的开心,不由的摇摇头。   若是李桓煜最后真娶了李小芸,怕是娘娘以后少不得碰软钉子。   李太后好像是期待人表扬的小孩似的坐在内屋等着李桓煜来。   李桓煜才进屋,她就扬声道:“煜哥儿你过来,方才是我有些事情没想通。你能在养父功成名就后还依然保持淳朴的心境,惦念着小时候对你有恩的女孩,这是好品德啊。”   真是什么话都被您说了……李桓煜在心里暗自叨叨。   “李小芸的事情我会帮你……但是总是要等你大些了再说吧。”   李桓煜立刻心情通畅,唇角扬起,讨好的甜甜道:“多谢太后娘娘恩赐。”   他不忘记奉承道:“娘娘,您真是个好人……”   李太后望着这张像极了兄长的面容,胸口处仿佛开了一朵花儿。   她的心情难得大好,见李桓煜不停乐着,自个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出声。 ☆、vip96   李太后多年不曾像是今日这般兴奋快乐,发自内心和李桓煜聊了许多,直到放李桓煜下山后,都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入夜后,王氏见她坐在床边发呆,从屋外撩起帘子走进来,笑呵呵的伺候皇后娘娘更衣。   “娘娘,一点都不困么?”   李太后一愣,摇摇头,眉眼带笑,说:“你觉得不觉得煜哥儿的模样是不是特像我大哥?”   王氏思索片刻,道:“是有些神像呢。”其实她心里觉得没多像……但是李太后既然认为像,那么便是像了。王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   李太后点了点头,说:“性子却不像大哥,反而像是父亲。我大哥性子温婉,是家里难得的性情温和的人,爹总是抱怨他太柔和,却不知每个弟弟妹妹都以大哥做榜样。李桓煜像他,我就是再气都忍得下去。”   王氏没好意思接话,太后娘娘是在给自个找台阶下么。   “可惜呢,我留不了煜哥儿过夜。”   噗,王氏无语。这要是太后娘娘留下煜哥儿过夜,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   太后娘娘孤身寡人多年,如今竟是对个英俊少年郎感兴趣,嘴下没德的指不定非议什么。   “娘娘,您好好养好身体,总会等到光明正大喊煜儿孙儿的一天。”   “嗯嗯,他虽然是我的侄孙儿,却是比我孙儿还亲近。哎……我也没有孙儿……”她连儿子都没有,无人可以寄托思念。此时却是待李桓煜是全部的真心,只希望他过得好便是。   李桓煜和欧阳灿在山脚下回合,两个人随意聊了片刻,欧阳灿问他:“你怎么还在太后那睡了一觉?”   李桓煜蹙眉,道:“没睡成。是李太后累了,说要午睡,让我去旁边休憩等她问话。可是她又没睡,就把我叫回去了。”   “哦,李太后性格据说挺古怪的,没把你如何吧。”欧阳灿关心道。   李桓煜面色古怪,怎么说呢……他没有好意思告诉欧阳灿,他觉得自个似乎被那个老太太占便宜了。李桓煜抬头看了一眼夜色,说:“欧阳穆大哥那儿需要我过去吗?”   欧阳灿刚想点头,脑海里就想起了兄长的嘱托,吩咐他不许带李桓煜进京。虽然他不清楚里面有何内情,犹豫片刻道:“罢了,你难得和李小芸团聚,暂且放你假吧。我进京去帮大哥处理。”   李桓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红道:“灿哥儿,谢谢你呢。”他们是好兄弟,他也就没有再和对方客气。   欧阳灿有些心虚,觉得愧对兄弟,忍不住问道:“你想进京么。如果想……我就带你去。”   李桓煜摇摇头,说:“当然不想了……我想,嗯……想小芸呢。”   欧阳灿顿时无语,道:“你可真是儿女情长呀!”   李桓煜没理会他的看不起,说:“什么儿什么女的,我只对小芸情长。”   “嗯,那就但愿你们可以走到一起吧。”   “一定会的。太后娘娘也说会帮我,不许小芸爹轻易将她改嫁他人。”李桓煜攥了攥拳头,用力道。   欧阳灿哦了一声,道:“其实也没啥可担心的。待日后老皇帝一死,六皇子当了皇帝,这天下还不是咱们的。你想娶谁都成。”他说完就沉默下来,两个人彼此深深的看了一眼。刚才灿哥儿这话是十分违逆皇权的。皇后所出四皇子虽然死了,却轮不到六皇子做太子。论起嫡长有二皇子,若说被皇帝宠爱欣赏的程度,则是五皇子在那戳着,似乎如何都轮不到六皇子。   那么,欧阳灿的底气从何何来?   李桓煜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拉了下马匹缰绳,说:“我先撤了,去看小芸。你那头若是有事儿随时派人去寻我。方正你晓得小芸住址。”   欧阳灿应声,道:“代我和小芸问好。你若是真认定了她,早晚大家还是要相处的。”   “必然的……”李桓煜两腿一夹,快速骑马离去。   欧阳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桓煜快马加鞭的回到顾家位于东华山脚下的别院,直接去拍门而入。   家丁顾安这次没敢拦他,跑着进后院去通报。李小芸本是要入睡了,又急忙起身穿好衣裳,去迎李桓煜。   “大晚上的怎么回来了?不是欧阳穆大将军出事儿了吗?”李小芸挤着腰间柳带,墨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脊处,一脸忧愁的望着李桓煜。   李桓煜只觉得眼前一亮,深沉的月色下,李小芸仿佛那轻盈的仙子降临人间,目光似流水般温和的望着自己,冲他走来。这幅景象,似乎一直存留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抹去,陪伴着他度过了一日日,一夜夜。   “小芸。”他唤着她,从心底里,从喉/咙处,从皮肤下滚躺着流淌着的血液里,深深的唤着她。他的声音带着粘度,在越发有些冷的夜晚里,好像一阵冷风,莫名刺了下李小芸的脸颊。   “煜……哥儿?”她话音未落就觉得眼前一黑,有个身影将自个拦腰抱起,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干什么,疯子疯子,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李小芸彻底无语了,明明是说军务在身,要立刻离开,匆匆忙忙就走了。这才一天过去,莫名其妙就又回来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的抱起她转圈圈。   “小芸,我好高兴。”李桓煜将李小芸放在地上,认真道:“今天可高兴了。”   “干嘛高兴,不是出事了吗?”李桓煜站稳身子,右手抬起来捋了捋李桓煜胸前松开了的扣子。   “我……我见到了太后娘娘。她……”   “太后娘娘?”李小芸惊讶的喊道,说:“我也见过她呢。”   “你见过她?”李桓煜诧异道,然后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她召见过你的。你对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怪怪的。”   李小芸嗯了一声,说:“不过贵人大多数都是挺奇怪的。他们的心思猜不到。你可是别冲撞了贵人呢。”   “嗯,你放心吧。李太后说我投她眼缘,过几日还想宣我进山呢。”李桓煜犹豫片刻,决定把曾经求娶李小芸,并且太后娘娘答应帮他的事情隐瞒下来。他担心李小芸又生他气,然后他再次弄巧成拙。反正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李小芸是跑不掉的。   李桓煜眨了眨眼睛,心底得意的差点乐出声音。   “既然她老人高看你,那……那你想着打听下翠娘的事情。”李小芸提醒他道。   李桓煜一愣,暗道,确实是可以让太后娘娘关注下翠娘的事情。反正如今在后宫这并不是秘密。他答应下来,说:“好,下次若是有机会,我便同娘娘提翠娘的事情。”   李小芸笑着看向他,说:“睡觉去吧。我让人收拾我旁边屋子。”   李桓煜怔住,右手一下子攥住李小芸手腕,盯着她道:“小芸,我就睡你外屋好么……我不想一个人住一个空屋子。你知道么,我在西河郡一直是一个人住空屋子,心里难过极了。你别轰我,求你了……”   李小芸原本坚定的心瞬间轰塌,她不由得心软道:“好吧,那就再让你住一日。只可以一日哦……”   李桓煜胡乱的答应下来,拉着李小芸一起进了李小芸的闺房。他目光冷漠的扫了一眼嫣红,后者立刻识相的开始收拾床铺。   李小芸试探性道:“煜哥儿,你占了外屋,西边还有空房,不如就让嫣红搭床睡呢?”   “不要。”李桓煜严肃的拒绝,说:“她住在西屋,我睡不着。不习惯屋子里有其他女人。”   “明明是两间屋子呢。”李小芸念叨着。   “可是是相同的,万一她对我行不轨之事该如何……”   李小芸愣住,望着一本正经的李桓煜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小不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不过碍于这是李桓煜的习惯性问题,李小芸最终是妥协了。   最终,大家还是跟前几日一般,她在里屋睡,李桓煜在外面的床榻上睡,嫣红去旁屋。   李桓煜把自个被子往床榻上一扔,喊道:“小芸,帮我整理床铺。”   李小芸穿着白色长衣长裤走出来,没好气道:“自己没手没脚呀。”   李桓煜脸上一热,说:“往日里在西河郡就没人管我,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什么都让你做。你铺的炕褥子,暖和着呢。还有你的香味呢……”   李小芸被他说的脸颊通红,道:“什么香味,我就该几日不洗澡,然后熏死你算了。”   “熏我也好……只要是属于小芸的,我都喜欢。”他说的认真,害的李小芸又害臊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急忙回到内屋,挂上帘子,吹灭烛火睡觉。 ☆、vip97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的十分踏实。尤其是李桓煜,他得了太后娘娘的承诺,彻底将李小芸爹爹的隐患除掉了。否则他真怕他不在小芸身边的日子里,小芸又被她亲爹娘祸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桓煜仿佛又恢复了李家村的幸福时光。每日睡到太阳晒屁股,然后同李兰问好,追着小芸一起读书,看她刺绣,烧饭,聊天。就这般愉悦的过了一个月,京城也没人来通知他,直到夏子轩突然来访。   李桓煜这才想起来,李新还在京郊等他。   他派人去寻李新,却被告知人全被欧阳灿带入京城办事儿,合着独留下他一个人在京郊住着。   李桓煜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因为贪/恋同李小芸相处的时光,并未深究。   夏子轩听闻李桓煜在别院,特意同他见了一面。   李桓煜从李小芸那里得知李新身世,以及李新过继给顾家的事情感到十分震惊。他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难免对从小没有父亲的李新生出怜悯之情,从而在同夏子轩说话的时候,非常不客气。   夏子轩倒也没有多在意,而是要求同他和小芸私下说话。   李小芸有些诧异,但还是依了他,遣走众人,空出大堂来给他们交谈。   夏子轩望着李桓煜和李小芸一对璧人,沉默好久,开口道:“近一个月来,朝堂上隐隐出现一股倒靖远侯府的势力。”   李桓煜一怔,难怪欧阳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有人参奏欧阳穆浪费粮饷,在前线战事上不出力,延误战机。后又有人参奏他护送俘虏不力,导致西凉国细作在京城猖狂,虽然后来将俘虏捉拿归案,却是罪大于功。在此之前,真正挑起众多官员围攻训斥靖远侯府的由头是一则奏折。这奏折上明确写出漠北东宁郡欧阳家的旁支近十年来的作恶多端,欺男霸女之事。”   李小芸和李桓煜同时震惊了,道:“但凡世族都有些不开眼的亲戚,但是据我所知,欧阳家在漠北已经算家教森严,很不错的世族大家了。”   夏子轩没有反驳他们,抬起眼看向李桓煜,说:“你可知写这本奏折的人是谁?”   李桓煜愣住,良久,一字字道:“莫不是……我义父。”   夏子轩忽的笑了,说:“煜哥儿,你果然算得上通透之人。没错,正是李邵和!”   李小芸浑身一僵,她早就从李旻晟处知晓李家村投了镇国公府李氏,那么以后他们是不是都算做贤妃娘娘的人。可是小不点呢,李桓煜在靖远侯府的欧阳穆手下呀。他还和欧阳灿是兄弟……   “撇开这奏折所述真假不谈,却是彻底拉开了朝堂上众多官员对于靖远侯府的声讨。其实,原本去年四皇子离世的时候就有人提及,在皇帝病重期间,四皇子当政,外戚欧阳家把握朝堂政权。不过这一切被突如其来的西凉国战事掩盖住了。现在么,不过是皇上见抓住了西凉国二皇子,认为可以妥善解决同西凉国争端了,所以重新将矛头转向对付靖远侯府。”   李桓煜沉默片刻,说:“夏先生的意思是,我义父李邵和选择站到了靖远侯府的对立面?”   夏子轩叹了口气,道:“我不清楚。此事儿因他而起,至少明面上看你们李家村是上了镇国公府这条船的。”   “怎么会这样呢。那么桓煜会不会有危险,欧阳家会不会对桓煜打击报复呢。”李小芸慌张的问道。   夏子轩看了她一眼,说:“不了解。现在靖远侯什么都没有说,异常的低调。皇后娘娘在东华山住着,也没提要回宫的事情,局面尚不知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单看皇上此次的决心,怕是想一巴掌拍死靖远侯府。”   “灿哥儿呢?”李桓煜蹙眉道。   夏子轩摇摇头,说:“一切如常。前几日谁家举办了宴会,他还去了呢。欧阳穆将军似乎也不为所动,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六皇子呢?”   “据说是来了东华山。”夏子轩顿了片刻,说:“我总觉得京城近来形势不稳,小芸,你和你师父离开吧。我父亲是圣人死忠,他尚不知道新儿的存在。可是新儿却是跟着欧阳灿,不知道暗中执行什么任务,我真怕他们会对上,变成一场杀戮。他们本是亲爷孙儿……我想办法让新儿脱了军籍,让他带着你们走吧。”   李小芸看着面色憔悴的夏子轩,说:“夏大人,你知道的多,所以才会恐惧。我们则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老百姓。天下再大,都是圣人的土地。你想让我们走,可是又能躲到哪儿去。”   李桓煜也点了下头,道:“以我对欧阳家的了解,这事情不会这般完事儿。靖远侯早就晓得圣人要对付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人宰割。此次欧阳穆大哥敢于亲自携俘进京,肯定留有后手。”   夏子轩抿着唇角,说:“如今局势,我也更看好靖远侯府。圣人的年岁和身体……主要是五皇子尚年幼,镇国公府李家又扶不起来……”   哒哒哒--三个人听到门外脚步声一愣,嫣红的声音传来:“姑娘,夏大人的侍卫求见。”   夏子轩示意放人进来,那位侍卫递给他一张纸条,然后退出大堂。   夏子轩看了一眼纸条,不由得愣住。他抬起头,看着李桓煜,又看了眼李小芸,索性把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记载:南宁,安王余孽造反。   李桓煜怔住,三个人都若有所思起来。上次圣人要治罪靖远侯府,西凉国边境入侵。这次圣人又要责罚靖远侯府,消失多年的安王余孽又蹦了出来。   夏子轩叹了口气,道:“莫非真是得道者多助?连上天都这般帮着靖远侯府。”   李桓煜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上天所助,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再等待的时候早就做出对策了吧。   安王……这两个字对于圣人来说从来都是提不得。安王是圣人兄长,虽然也并非嫡出,其母亲却是贵妃娘娘。按理说若不是李太后执意养下当今圣人,怕是当年继承大统的天子应该是安王。更何况安王是曾经替父监国,凛然是太子最佳人选来的。后来还是李太后把其母除掉,连带着拔掉安王外戚势力。   可是安王的身份,依然让圣人忌讳,似乎印证着他的皇位来路不明似的。   不过一天之内,皇帝就先后发落了几批跳出来参奏过靖远侯府的官员。除了李邵和,大部分都受到了降职责罚。圣人先是对西山郡捉补住西凉国二皇子一事儿做出嘉奖,同时任命欧阳穆为南宁平乱大将军,即刻前往南宁捉拿自称安王世子孙儿的余孽之徒。什么靖远侯府旁支欺男霸女的恶行也被平反,全都是假的……靖远侯还象征性的上书请罪一番,感激圣人还欧阳家清白。   一时间,对于欧阳家不满的声音都不见了。欧阳穆整顿军队直接前往南宁,同时欧阳灿也派人来寻李桓煜一同出征。   李小芸对于局势瞬间扭转有些心慌意乱,她送着李桓煜,私下同他讲道:“打完这次仗,咱拖人把你弄出来吧。官场真混不起,你瞧瞧这欧阳家。我以前不懂,总觉得欧阳家就是天,如今看来也是如履薄冰,日日在刀尖上走着,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   李桓煜捏了捏李小芸手心,说:“你放心,我定会留着命回来陪你。你那么笨,我放心不下。”   李小芸被他说了个大红脸,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调侃……”   “小芸,等我。”李桓煜垂下眼眸,深情的看着她。趁其不备,偷偷亲了下她的前额,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却又和以前的感觉略有不同。   李小芸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心境变了,她竟是有些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芸,等我!”李桓煜冲她挥了挥手,便再也不回头的扬长而去。   李小芸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空无一人的漫天黄沙,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   一个多月有李桓煜陪伴的生活好像是一场梦,如若可以不醒,那么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李兰得知李桓煜走了,心里一阵莫名的哀伤。   她的儿子也去了前线,连面都没有见到。李小芸好歹和李桓煜见了数面……哎,或许不见才是最好的结局。   李兰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同李新说起近来发生过的事情。   欧阳灿突然忙了起来,整日不见人影。若不是欧阳穆私下有令,不许李桓煜入京城,他怕是早拉着李桓煜一起到处走动了。 ☆、vip98   京城,李邵和府上。   月亮渐渐爬上墨黑色的天空,李邵和坐在案子旁边独自喝酒。他的旁边主坐儿上是一位身穿华服的老者。老者心情似乎不好,不停叹气,道:“邵和,你如何看待安王余孽造反的事情?”   李邵和沉默片刻,说:“我对当年安王的事情并不熟悉,实在不敢轻易妄言。”   “呵呵……”老者自嘲的笑了一声,说:“你可知此次机会多好么。我们原本打算迫使俘虏承认同靖远侯府有勾结,彻底弄死欧阳家的……”   李邵和没说话,拿起酒壶亲自给老者斟满。   靖远侯府背景颇深,关系网攀枝交错,若不是叛国罪,怕是难以一次性将他连根拔起。若是没法彻底根除这枚政敌,那么待日后靖远侯府重新起身后便是镇国公府的最大的麻烦。   这位老者正是当今的镇国公府的国公爷李氏。   “靖远侯这个老狐狸,他心知安王曾是圣人心底最大的隐忧,故意扯出安王余孽的事情。但是谁知道南宁那些乌合之众是不是同安王有关系呢!当年,安王造反全家抄斩,还是我出手的,根本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李邵和望着气急败坏的老人,说:“国公爷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我就知道前年西凉国边境突然出事儿有问题,如今俘虏在皇帝手中,人家愿意同我们合作,指证靖远侯,多么好的机会!除了通敌还有哪项罪可以弄倒靖远侯府?偏偏此时,圣人却犹豫了,要先处理安王的事情。”   李邵和垂下眼眸,道:“国公爷莫因为此事儿同圣人争执。当年安王叛乱另有因果,兴许圣人是怕这件事被人发现,会动摇国之根本。”   皇子夺嫡,从来没有谁敢说自个是干净的。   老人不在乎的冷哼一声,说:“沽名钓誉。圣人是皇帝,当权几十年了,谁敢多说一句?”   “但是为人君者,还是想在历史上留下贤名。”   老人摇摇头,道:“安王不可能有子嗣活着,定是靖远侯那个老东西自个造出的声势。”   “明眼人或许都清楚真相。但是南宁内乱是真,百姓可证,圣人在这种时候不可能不顾百姓的安慰,意在揪着靖远侯不放手。更何况那位俘虏是西凉国皇室,他口上说乐意同我们合作,到时候真的是否愿意说出那番话,怕是还需要圣人做出一些妥协。前些时日,街头巷尾还有人造谣,安王余孽之所以敢在此时露面,也是想借由圣人和靖远侯府的矛盾起势……”   “哼,这话怕是靖远侯自个传出来的吧。”国公爷同李邵和喝了几壶闷酒,说:“不过李先生,此次算是让您费心了。咱们以后来日方长吧,只要圣人心里向着咋们,早晚把靖远侯拖下马。”   李邵和点了点头,道:“尚有贤妃娘娘庇佑。”   镇国公李氏抬起头,看着月色,他真有些醉了,自言自语说起了好多先帝时期的往事。镇国公府李氏同靖远侯欧阳家的恩恩怨怨……   李邵和怕听到不应该听到的话,急忙唤来他们家管事,扶着国公爷上了马车送回李府。他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马车,站了会才回到书房,睡不着,便铺上一张白纸,练习大字。   约莫丑时刚到,窗户处传来一阵鸟声。   他眯着眼睛,咳嗽了一下,立刻有人推门而入。   此人外表俊朗高大,冲着李邵和双手合拳,道:“李先生。”   李邵和点了点头,说:“怎么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   对方点了点头,道:“事情临时有变,李桓煜跟着灿哥儿去南宁了。”   李邵和愣住,说:“不是说好了将我儿留下?”他本是想借此机会让李桓煜进学。如今他明面上归顺镇国公府,后宫都已经打点妥当,准备撤了李桓煜的军籍,去国子监读书。至少在现在的京城,镇国公府李氏可谓是权倾滔天。   对方怔了片刻,说:“煜哥儿身份特殊,想必先生心里有数,我们另有安排。”   李邵和皱了下眉头,没有多说,心里却有几分责怪。   他疏离的开口,道:“如今大将军令我传递给西凉国二皇子的话我都递到了。二皇子倒是乐意假装附和圣人。不过南宁乱一出,圣人似乎对于俘虏这边没先前那般关注了。西凉国再如何说是外乱,总是抵不上能够影响他正统皇位的安王。”   高大男子笑着道:“安王一事后续有人处理。待李公子随同欧阳穆大将军凯旋归来之时,定是让李先生和儿子团聚。”   李邵和哦了一声,并未多言,说:“我本是给我岳丈办事儿的。”他同逝去妻子情深意重,连带着同岳家秦老太爷极其亲近。不管是当年收下李桓煜为义子,还是进京赶考,同时接近镇国公府李氏都是秦老太爷的意思。李劭和不过是遵循妻子遗愿,好好辅佐秦家。至于秦家背后的人,他有几分猜测,却并未确定。如今看来,秦家是皇后党。   其实秦老太爷是李太后的人,如今偏向于靖远侯府。镇国公府李氏子嗣参差不齐,大多数没出息的二世祖。自打李家村成为镇国公府旁支后,国公爷李氏便执意拉拢李邵和,对他信任有加。李太后本不想动用李邵和这枚旗子,毕竟他关系到李桓煜的安慰。   没想到圣人想治靖远侯府通敌死罪,让欧阳家一辈子翻不了身,李邵和便率先联系了秦老太爷,将此事传出来。靖远侯这才将早年曾暗中救下的安王世子孙儿仍出来淌下浑水,省的圣人吃饱了没事儿干陷害忠良。   不过欧阳穆确实同西凉国二皇子有些首尾。   双方都处在被各自国家当权者看不顺眼的阶段,所以暗中达成一些约定。   但是这份约定并不牢靠,兴许西凉国二皇子若是寻到更好的合作伙伴,出卖靖远侯府也是瞬间的事情。所以安王余孽的事情,很快被宣扬出来。   李桓煜走了以后,李小芸的日子变得寂寞起来。好在关于欧阳家的所有留言都消失不见,李桓煜和新哥儿应该也会没事儿了吧。   李太后习惯了李桓煜偶尔进山陪她说话,这突然一走,倒是令她有所不适应。   她唤来王氏,问道:“不是说要将煜哥儿留下,怎么又跟着欧阳穆走了。”   王氏犹豫片刻,说:“娘娘,这事儿皇后娘娘禀报过您。此次穆哥儿去南宁平乱,虽然有风险却是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回来必有军功。您当时说那就让煜哥儿去,混个军功……”   “我有说过吗?”李太后微微怔住,唠叨着:“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嘿,等煜哥儿有了官身,让他光明正大来给您磕头。”王氏安抚着老太太。   李太后唇角扬起,眯着眼睛乐了,仿佛看到了李桓煜傲视他人的那一日光景。她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唉声叹气,道:“圣人不死,他如何领功……欧阳雪也是心软的,前年那会直接喂死了他不全了结了。”   王氏垂下眼眸,轻声说:“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吧。再如何恨与怨念,都想着那人毕竟是他儿的亲爹吧。”   李太后冷笑一声,道:“现在后悔了吧。她的小四没了,说起来都是自作孽,活该。她惦念人家是娃爹,人家却是没当小四是儿子。面对皇位竞争者的时候,圣人做事儿不改本色,真是不留后患,赶尽杀绝。”她一字字咬牙说出来,随后又扬声大笑:“好在我们李家还有桓煜……”   “恩恩,临行前让王太医特意给煜哥儿看过身子,强壮的狠。娘娘您就宽心等着,要不了几年就能抱上大孙子。”王氏讨好的捧着李太后说话。   李太后脸上闪过一抹动容,说:“日后煜哥儿的孩子可以放在我身边教养。”   王氏愣住,暗道李太后一生无子,会带孩子吗?真是老小孩,想起什么是什么。   “希望早日可以给兄长落下嫡孙儿。我定会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王氏见李太后又感伤起来,道:“所以娘娘更要注重身体安慰。您可是煜哥最牢固依仗呢。”   “呵呵,这是必然。我会好好熬着,把那人熬死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令人期待呢。”   “娘娘……”   “我娘家刚倒之时,一些人的嘴脸令人终身难忘。包括哪些所谓曾经忠于李家的势力,还不是树倒猢狲散?这些年他们上面无人,自然混的不好,我一出来便再次蜂拥而来……”李太后面上闪过一抹浓浓的嘲讽神色,继续道:“但是经此一事,他们也看得出来,若无李家,他们金银攒的住吗?我若是想要,一句话就抄了他们!” ☆、vip99   王氏见李太后脸色不善,急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李太后冷哼一声,道:“这种心思的人,若是没有我替煜哥儿看住,日后谁管得住他们?”她扬起下巴,淡淡的说着,脸色忽的一沉,哀声道:“哎……不过煜哥儿哪里都好,唯独令我烦心的是他婚事。”   她不由得蹙眉道,脸上满是忧愁。   王氏发现李太后又开始自怨自怜,自个找不痛快了,急忙插嘴道:“娘娘,不就是一个李小芸吗?娘娘什么身份,李小芸什么身份,她变成什么样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情。”   李太后一怔,说:“什么意思。”   “奴婢认为,娘娘若是担心李小芸日后伺候不好李桓煜,不如现在就把人叫到身边学规矩。您身边舍出去的人,地位总是比一般人要高一些的。”   李太后垂下眼眸,认真想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盯着李小芸学规矩……嗯……”   “您也可以和她培养培养感情,看看她的为人。娘娘,您早晚要和她当婆媳关系处呢,不如先把她给□□顺了,省的日后她给小主人扇枕边风说您坏话。”   “借她十个胆子编排我。”李太后不甘心的念叨着,说:“这道理是不错,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就是承认了她早晚嫁给我孙儿的事情。”李太后眯着眼睛,多少有些看不起李小芸的出身。   “娘娘,当务之急是让小主人早日成亲生下曾孙儿呀。若是嫌弃她身份不够,也未必是只有正妻才能怀孕生子吧。”   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反正日子闲散,她懒得管后宫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思全在念着李桓煜身上。那么既然李桓煜舍不得李小芸,拔高李小芸的任务自然落在她的身上。   “你去和贤妃娘娘打个招呼,就说我缺个针线宫女,相中了此次绣娘子比试中脱颖而出的李小芸。让她寻眉目给小芸发个牌子,可以随时进宫陪我。”   王氏奉承几句,笑呵呵的就去安排了。   自打四皇子病逝后,皇后娘娘欧阳雪就彻底病倒了。所以大事儿小事儿全部由贤妃娘娘发落。虽然圣人表面说是李太后掌管后宫,实则李太后一把年纪,哪里有功夫折腾后宫琐事,全部都是让贤妃娘娘自个做主的。   她权势日渐高涨,性子难免轻飘飘起来。原本以为王氏特意过来寻她是李太后有什么吩咐,闹了半天就是为了个绣娘子罢了。她纳闷李太后为何如此高看李小芸,便派人去查了李小芸底子,同时知会了娘家。   镇国公府李老爷派人一查,李小芸居然是李家村出身,立刻回话给贤妃娘娘,道是这女孩往大了说可以叫贤妃一声姑姑。   贤妃娘娘差点恶心坏了,她才多大就给人当姑姑?   她才懒得理这种亲戚,既然李太后让她提拔的女孩是自家人,那便没必要委屈了。   后宫里,专门伺候皇帝生活的衙门有好几个,其中内务府下面就有三个织造纺。一个专门给皇帝用,另外两个则是面向所有贵人们开放。一般来说,每次大选年,贵人们在选宫女的时候挑些人去织绣坊。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侍女用途,织绣坊真正技法出众的绣娘子门都来自四大绣坊。   四大绣纺为了建立自己在宫里的人脉,彼此达成共识,四年一换届。若是其中有谁特受贵人们喜欢,那就多留几年。待绣娘子出宫成亲时,还会收到贵人礼物。这礼物或许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却代表着门面,一下子在婆家就硬气起来。对于一些进宫是迫不得已,并非将心思放在圣人和皇子身上的女孩来说,织绣坊是难得的肥差。也有人提前疏通门路,纯粹把家里孩子送进来历练一下,建立好关系网就接出宫。   于是,本是在家里同李兰一心研究顾氏祖上绣谱的李小芸,莫名其妙就接了圣旨。因其在绣娘子比试中大放异彩,特别被聘入了内务府下属的织造三处。李小芸晕乎乎的捧着圣旨,最终也不晓得什么叫做织造三处。   李兰拖人去外面打听后方晓得这是宫里的一处衙门。专门给贵人们绣衣服的地方。   李小芸大惊,抱怨道:“这岂不是会累死人。关键是给贵人们干活不能打马虎眼儿。”   李兰戳了下她的前额,说:“你想多了。宫里有采办专员,城里有皇商绣纺每年给贵人们供新衣裳,谁会让你做啊。”   “这倒也是。”李小芸一阵恶寒。那这种部门存在的意义……   “但是贵人们衣服若是破了或者想要重新整合一番,总不能自个下手吧。宫女们的绣活未必过硬,再加上有些娘娘乐意自个设计花样子,你们就是给他们干活的。”   李小芸点了点头,说:“搞不明白为何让我进宫。不清不楚的,也不晓得去几年。”   “据说,四大绣纺的人是三四年才一轮换……”   李小芸呆住,道:“我莫不是要在里面呆这么多年。”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别担心。你同普通宫女不一样,每个月都有假可以回家的。小芸,织造处的绣娘子是有品阶的女官呢。”   “啊?”李小芸茫然的看着师父。   李兰扬起唇角笑了笑,道:“不过四大绣纺人进去都是建立关系网,咱们也没拖人,不晓得为何给了你任命。”   李小芸也很是纳闷,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看上面说年底才进宫呢,总是可以准备准备。况且……”她顿了片刻,说:“兴许还能遇到翠娘呢。我还真挺担心她的……小不点不乐意我去寻李旻晟,我怕惹怒他,就远了李大哥。如今倒是不好意思去问他。”   “你啊,倒是真听小不点话。”李兰无语的摇了摇头。   “两位姑娘……”丫鬟嫣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兰和李小芸看过去,道:“何事?”   嫣红手捧帖子,说:“国子监祭酒大人家来了帖子。”   李小芸一怔,伸手拿过来看,扬声道:“阿怡生了!”   “李兰眉眼一挑,问道:“男孩女孩……”   “女孩。可胖了,说是眼睛都被肉挤成了一条缝。阿怡能给我写这么多字,可见身体无碍的。”李小芸发自内心的笑着,女人生产是大难关呀。黄怡可以平安度过就好。   “她信上还说想好好养身子,不过满月过百日呢。”   “嗯,百日好。百日的时候孩子有模样了,大人也休息的差不多,不容易着凉受风。眼看着天气冷了,若是梁家没意见,我也觉得别太折腾孩子好。”   “真想去看看她,可是又不想她月子里去打扰她。”李小芸声音发低沉。   “她都能给你写信了,可见是生下些时日。”   李小芸扫了眼信函,道:“嗯,半个月前就生了。真是的,光顾着织造处的差事儿,我都没有陪着她生孩子。”   李兰笑了,说:“傻瓜,你一个未婚女孩怎么可以看人生孩子?这种血腥事儿不吉利。”   “哦……”李小芸掰着手指算了下,道:“百日还有两个月,正好在我入宫前。”   李兰点了点头,说:“到时候你去参加她的百日宴,我就不去了。”   李小芸刚想说些什么,却也闭了嘴巴。梁老太君可是夏大人的亲妹子。夏子轩和他爹定是会去的吧。   “还好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给她肚子里娃做了小被褥,还有衣裳,用的天蓝色,男女娃都不碍事儿。”李小芸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人家肯定不缺这些。”李兰笑道。   李小芸腼腆一乐,说:“可是我亲手做的终归意义不一样吧。”   接下来,李小芸开始为入宫做准备。   顾三娘子听说此事儿后却觉得有些踌躇。宫里的织造处绣娘子大部分都是通过选秀分配的。少数是四大绣纺推荐,可是李小芸毫无背景,怎么就被人弄进去了?   即便是四大绣纺每年的名额都有限呢。因为三四年一轮换,还有人不乐意出宫,没听说就因为在绣娘子选拔上表现出众就可以随意进宫的。放眼几年前的绣娘子比试,好多出众的绣娘子都被人遗忘了,最终能够被记住的还是四大绣纺的人。因为他们乐意捧自个的绣娘子,愿意为他们铺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绣娘子都留在了宫里或者京中,是人们习惯性关注的地方。   相较于顾三娘子的猜忌,李兰和李小芸这对师徒可想的开呢。反正他们一路从小山村进京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如今看进宫什么的也没啥大不了。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黄怡闺女百日宴的日子。 ☆、vip100   梁府家曾孙女百日宴办的极其体面。   梁老夫人的嫡亲哥哥是皇上宠信当朝重臣夏大人。皇上都是有赏赐下来的。   不管日后朝堂走势如何,那都是世家望族心底的猜测小算盘,至少大面上的梁府盛极一时。梁老爷坐在国子监祭酒官位上多年,品级不高,却是典型的积累名望的位置,足够彰显梁府清高尊贵。   况且,此次梁府大办的理由便是旁边那府上也生了孩子,却是个男孩。梁老夫人心里有气,偏要把黄怡之女,梁府嫡出大姑娘的名头宣扬的众人皆知。   李小芸又来到这熟悉的府邸,扬起头看了一眼胡同旁门,依然是大门紧闭。   门口的家丁似乎对于眼前的繁乱景象视而不见,也不过来帮忙,也不说话。   李小芸垂下眼眸,随着管事嬷嬷进了梁府。   梁府今日热闹非凡,大门大户人家的娘子极多。他们看李小芸的颜色有几分轻视,话里话外却是捧着李小芸。   李小芸心里明白,这些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又碍于她即将进宫,还是肥差不敢轻易得罪。她也不再是刚入京的乡下姑娘,前阵子为了进宫学习的规矩都用上了,倒是也不由得让人高看几分。   “李姑娘。”一道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李小芸回过头,目露诧异,说:“陈姑娘……”   两个彼此看了一会,都不由乐了。   陈诺曦眉眼微扬,笑道:“当时也没能帮忙李姑娘,我一直心里有愧呢。”   李小芸急忙摇头,说:“哪里的话,本就是我病急乱投医。陈姑娘有心帮我便已然感激。”   陈诺曦浅笑,伸出手主动拉住她,道:“你的绣品我看过了,真是不错呢。若是你有心,我们或许有合作的机会。如今京城最知名的裁剪作坊,便是我的产业。”   李小芸淡笑不语。   上次她一筹莫展时陈诺曦明面上有心相帮,却试探性的提出条件。当时她表现的比较脾气硬,对方也就退却了。如今她也算是入了贵人眼底,在京城被人提及不再是默默无闻,陈诺曦这才会打开天窗说亮化,提及合作吧。   李小芸心里感叹一声,人呀,果然还是要靠自己。你有实力,才会获得他人尊重。不过她对于陈诺曦的名头有些忌讳。   陈诺曦此女在京城名媛中算得上独领风骚,连皇后所出三公主都追着她跑。二皇子,五皇子倾心于她,就连世人皆知的冷面阎王靖远侯府欧阳穆也说是为了她才退亲的。   这般大的人物,李小芸甘拜下风,不敢轻易招惹。事有反常必成妖,李小芸自认出身平凡普通,不乐意同高门大户牵扯过多。   陈诺曦又同她聊了下女儿话的家常,发现李小芸始终是淡淡的应声,心底微微有些不满。   三公主黎孜玉代表皇家送贺礼,见到陈诺曦就朝他们走来。一路上众人同她行礼,李小芸也急忙行了大礼,恭敬道:“三公主。”   黎孜玉一怔,随意的让其平身。   三公主黎孜玉对李小芸的印象不好。   在她看来,李小芸这种身份的人,初入京城,又有求于他们,那么陈诺曦当初伸出了橄榄枝,不管条件好坏必须接着。偏偏李小芸是个硬骨头,但凡涉及到人身自由的事情一概不予以理会。所以让他们碰过软钉子,三公主就对其不喜。   贱民一个还敢和她谈条件么……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一年过去,李小芸竟然混到了京城贵女圈子里面。   三公主便更有些看不惯她了。   “数日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李姑娘。听闻你过几日要进宫呢。”黎孜玉的口气有些道不明的不爽利。李小芸心底一沉,低声应了。   “诺曦,你知道么,织造处掌管贵人们针线,经常有见到娘娘们的机会。所以从不让外人进的,除了经过精挑细选的宫女以外,便是四大绣坊的人。不曾想贤妃娘娘一声令下,小芸姑娘也算是从天而降。”她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李小芸,略带敌意。   李小芸顿时明了,她这是躺枪啊。   “难怪当初看不上我们帮你,原来是另寻高处了。”黎孜玉身为当朝公主,还是皇后娘娘嫡出,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说起话来便没有陈诺曦委婉遮掩。   李小芸没有否认什么,贤妃娘娘莫名高看于她让她也有些纳闷。   或许因为她来自李家村吧。至少在京中人眼里,他们李家村就是镇国公府的亲戚。前阵子李劭和还起头参过欧阳家……也难怪三公主当众给她难堪。   陈诺曦微微一怔,李小芸是被贤妃看重的事情她也是刚刚晓得。这种宫里的事情,她不如三公主黎孜玉消息灵通。   顿时,饭堂上就分成了两派。   镇国公府亲近的家眷女孩们会主动和李小芸打招呼。靖远侯亲近的家眷们则会绕开她走路。   梁府虽然既不亲近皇后娘娘,也不对贤妃娘娘逢迎拍马。但是梁老太君的嫡亲哥哥是夏大人,死忠皇帝党。皇帝如今眼里只有五皇子,所以梁家是半个贤妃娘娘党。   百日宴开始了,梁老太君自然是大家的焦点。黄怡抱着孩子出来转了一圈,因为宾客太多,她冲着李小芸眨了眨眼睛,便擦身而过。   李小芸身份摆在那,总不能过去凑热闹。人家一个个要么辈分比她大,要么身份尊贵。三公主黎孜玉代表皇室,亲自抱了一会奶娃娃。   中午的时候,正式开饭,黄怡乏了带着孩子回了内屋。   没一会,一名小丫鬟附在李小芸耳边,道:“李姑娘,我们家少奶奶让您去后院说话。”   李小芸恩了一声,用手帕擦干净唇角,低调的跟随丫鬟离开了前堂,走过两个月亮拱门,进入了一个安静小院子。   丫鬟冲她说:“我们奶奶原本住在正院子,但是那太吵,不够清净,现在就搬到西苑来了。”   李小芸点了点头,跟随她走入屋门。   “奶奶,李姑娘到了。”丫鬟声音极小,回过身道:“李姑娘您进来吧,大姑娘刚睡着,奶奶在她床边呢。”   李小芸示意明白,她捻手捻脚的走到床边,映入眼帘的是正抬着头看她的黄怡。她脸色发白,目光清明,眼底带着浓浓的爱意,右手捏着被角。   “坐吧。我怕吵着她,就让他们在外面守着。你我不是外人,自个倒茶喝吧。”黄怡笑着,言辞轻快。   李小芸也忍不住笑了,感叹道:“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我抱着个孩子。如今你都已经是为人父母了。”李小芸的眉眼处带着对往日的留恋。   “哈……那时候就觉得你那么小,居然还带了个孩子。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不协调,好在你胖一些反而顺眼多了。”黄怡给孩子整理好床铺站了起来,走向茶桌端起水杯,道:“一上午快忙死了。这才来得及吃点东西喝口水。”   “你自个喂奶吗?”其实在他们农村,都是当妈的喂奶。如果农活忙了,就熬点粥。不过梁府这种大户人家,肯定要是雇奶娘吧。   “我娘家帮我备了三四个奶娘,婆婆又寻了几个,因为用谁的奶娘还差点吵一架。”黄怡吐了下舌头,说:“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多了这么个小玩意,整个家能乱死了。”   “哦?可是我看你疼她疼的紧呢。”李小芸调侃她。   黄怡笑了,满眼柔情的看着床上的小孩子,说:“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能不疼吗?可惜……”她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小芸一愣,道:“怎么了?”   黄怡没说话,擦了下眼角,道:“可惜她不是个男孩。”   李小芸愣住,急忙上去递给她手帕,说:“快别哭了。瞧瞧你,一会笑一会哭。”   黄怡深吸口气,道:“我以前总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现在却不那么认为了。”   李小芸摸了摸她的手背,说:“先生个闺女才要个儿子,先开花后结果,有讲究呢。男孩有个张姐在上头看着,才长不歪。”   噗,黄怡又笑了,道:“真能胡诌。你不用这般安慰我。我婆婆嘴上不说,心里却怪我肚子不争气来的。你知道我们家比较特殊,旁边还有个院子的老夫人虎视眈眈。她虽然认下了妾氏名头,却多半是迫于无奈。先下她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婆婆能高兴吗?”   李小芸摇了摇头,小声说:“真是有些看不惯这些重男轻女的。”   “我也不想啊。但是男人都在意这些。我那公公,前几天偷着去了旁院看他大孙子来的。”   …… ☆、vip101   黄怡垂下眼眸,眼底涌上一股失落的情绪。她自嘲道:“不过没关系,她们爱如何如何,我的闺女有我和夫君疼爱就够了。”   李小芸探着头看向孩子,说:“多漂亮的娃娃。白白净净的,日后定是会同你一般是个美人儿。”   “长得好有什么用。我倒是希望她像你似的,长得富态些。女孩子家能生养才是最实惠的。”黄怡嘴硬说不在意,心里其实是非常介意的。   李小芸尴尬的摸了摸脸颊,道:“我看起来能生养吗?”   噗,黄怡见她当真,不由得乐了,她故作审阅似的围着李小芸转了一圈,道:“嗯,屁/股够大,看着像是可以生儿子。”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她,说:“你连这个都有所研究吗?”   黄怡叹了口气,道:“怀孕的时候大夫就说我脉相弱,不像是男孩。然后我就听那碎嘴婆子说什么旁边那屋子的儿媳妇屁/股大。她能不大吗?她什么身份,我什么出身!当初婆婆为了打压我那大伯,给她定了个七品县令的女儿。据说还自个种过地呢。”她说完有些后悔,歉意道:“小芸,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没事儿。我懂你的意思。他们家孩子多大了。”   “比我家大丫大三个月。你不晓得那院子生了孙子后我是怎么熬的,为什么不给你写信呢,是真的快把自个逼死了。旁屋媳妇生儿子,我公公日日夜夜就想过去,气的老太太不得了。可是祖父看望亲孙子,她肯定拦不住。那边老太太似乎故意气她,还留了我公公一晚,为这事两院差点明着打起来。”   李小芸顿时无语,小声道:“你公公不是和你婆婆感情挺好的吗?连个姨娘都没有。”   黄怡不屑的扬起唇角,说:“那是我婆婆管的严。你以为我公公不想?虽然说或许没那么多需求,但是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更何况旁屋那头老太太和我公公可是有姐弟情谊。如今大家都上了年纪,我公公兴许心里还觉得愧对旁屋的老太太。你想,当初公公家里穷,挂靠着那位老夫人娘家养活,最后他中举了却把对方甩开。可是人家没有以怨报怨,替公公在农村给婆婆当儿媳妇……明明是亲戚承认的大媳妇,竟是沦落成妾,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黄怡越说心情越差,公公越中意那头,她婆婆岂不会把一切罪责都怪到她的身上。   李小芸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大丫养起来。哦,大丫是咱大姑娘的小名么?”   提起名字,黄怡瞬间泪崩……   “阿怡……”   “名字还没定呢。公公当年因为婆婆的事情被逐出族谱了。这两年通过夏大人的融通,再加上旁屋老夫人的退让,宗族又开祠堂加回去了。可是起名字吧,那头是长孙,婆婆说他爹是庶出,不能按照族谱排字。否则她宁可还是被逐出去的状态,好歹自个做主。”   李小芸一阵无语,说:“你公公不这么想吧。”   “那是自然。两边都是他亲生的孙儿,那头还是男孩,你说他怎么想。他就想着抱孙子呢。族谱上这一代的女孩中间是婉字。取自温婉大方,我还挺喜欢。最后一个字想叫凝,给人感觉很干净,又有冰雪聪明的寓意。梁婉凝,你觉得怎么样?这凝字还是公公想的,也有希望她日后可以有长姐风范,凝结弟弟妹妹的意思。”   “不错么。真好听。”   “可以婆婆偏要卡旁屋的名字。”   “怎么讲?”李小芸还是不明白。   “今年是辛子年,中间排字选了梓字。公公费心思末字想叫宸。宸字有宫殿的意思,那头男孩也属兔,公公希望他有草有窝就好。可是婆婆不乐意他随着梓字。”   李小芸愣了下,说:“他们梁家是说只有嫡子才能上族谱取字吗?”   黄怡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道:“梁家嫡子生下来就会上族谱。但是庶出儿子要到七岁进学的时候才考虑上族谱。上族谱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名字。但是我公公现在年岁不小了,抱孙儿心切,况且族谱上明确写着那边的夫人是妾,这孩子注定是庶出,便想着给他先取名字上了族谱也无伤大雅。可是我婆婆不同意。”   李小芸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你婆婆也未必是不想给那孩子一个名字。估计是较劲吧。”   “可不就是较劲。但是平白连累我们大丫。公公被婆婆惹毛了,下狠话若是那头我婆婆不同意上族谱,这边也一起不给上……”   哇的一声,小孩子忽的踹开了被子,哭了起来。   黄怡急忙过去抱起来孩子,放在怀里安抚一会,道:“小兔兔饿了吧,娘亲喂。”   她说着就扒开衣服,让闺女吃/奶。   “你有奶么,以前老人说老不喂就没了。”   黄怡抱着孩子到处走动,说:“有点,不多了。估计下个月就回奶了。我婆婆近来身子不好,我还要管家呢。没法自个带孩子。”   小娃娃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黄怡看着女儿闭着眼睛的面容,心底涌上一股满足感,笑道:“你看她哭着要奶,其实就是叼着。刚刚才喝过奶娘的,哪里就饿了。”   李小芸站在她旁边望着孩子,道:“八成是想在你怀里呆着,觉得暖和安全吧。”   “可不是么。养儿方知父母恩,小芸以后你就知晓了……”她说完脸颊一红,道:“对了,小芸我还有个事情要同你讲,你千万别误会啊。”   李小芸挑眉,纳闷道:“误会什么。莫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黄怡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说:“我能坑你什么。还不是我婆婆算计庶出小叔子的婚事。”   “庶出小叔子?”   “嗯,旁院老夫人一共两个儿子。大伯今年二十三,小叔子今年十六。正是说亲的年纪。”   李小芸看着她,久久没说话,黄怡也没说话,就是这般和李小芸对视。良久,李小芸错愕道:“阿怡,莫不是你想把我说给你小叔子吧。”   黄怡脸上一热,道:“不是我想。是我婆婆……她估摸着也想找个台阶下来,主动和我公公说要给小叔子说亲。道是我公公若是答应让她做主,她就允许那头娃娃随了正字上族谱。我婆婆还说,她是正妻,给庶子娶妻纳妾都是正常的。说白了就是名字上她付了软,可是又不甘心,故意示威给旁院夫人看吧。”   李小芸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道:“你婆婆能看上我定是觉得我没背景吧。”   黄怡点了点头,说:“可不是么。她恨不得把京城好欺负人家的女儿八字都要了。我大伯没参加科举,是个闲差。小叔子在国子监读书,打算从监生入仕。我婆婆这头也是两个儿子,我那嫡亲的小叔子年岁小又贪玩,四个儿子在一起,我公公喜欢的是我夫君还有那位‘庶出’小叔子。”   李小芸彻底无语了,道:“那个,算了吧。黄怡你可千万别乱牵线。”   黄怡怀里孩子又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床铺上。   然后她才回过身道:“我本来也挺排斥。后来仔细想了下,我小叔子人真不错。说实话,旁院那位老夫人品性上佳,为人温和。虽然小叔子是庶出,但是我公公因为愧疚,对旁院一年比一年好。况且你和我关系这般好,日后若是成了妯娌也不错呀。”   ……   李小芸忍不住失笑,黄怡见状,想起自个仿佛是媒婆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李小芸把亲手织绣的东西都留给黄怡。   黄怡全部笑纳,调侃道:“这些我都要好好收着。没准你日后就是什么什么李大家呢。”   噗嗤,李小芸差点喷她一脸水。   她看了眼时辰,起身离开,黄怡吩咐丫鬟盯着孩子,自个亲自送她。两个人走到月亮门处时候正好迎面走来一个丫鬟。   丫鬟身穿红色绸缎长裙,诧异道:“少奶奶。”   黄怡一愣,站住了。李小芸抬起头,诧异的是丫鬟身后还跟着一名看起来模样斯文的男子,他面容俊秀,皮肤白嫩,给人感觉十分儒雅。   丫鬟怔了下,说:“老夫人令奴婢和三少爷过来搬东西。”   “搬东西?”   三少爷三个字在李小芸脑海里一闪而过,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   黄怡尴尬至极,红着脸扯了下李小芸的袖子,充满歉意的点了下头。   李小芸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儿。不过就是相面么。她连绣娘子比试都参加了,还怕被人看呀!   “哦,那你们进去吧,我去送下李姑娘。”黄怡淡淡的说。 ☆、vip102   李小芸站着的时候大大方方抬眼去看了一眼丫鬟口里的三少爷。   那人生的面容俊朗,模样不错,身高不及李桓煜,却胜在气质温文有礼,浑身上下透着几分书卷气息。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看过去,可以让人注意到,还不令人生厌的人。   她打量对方的时候,那少年也正看着她。他白皙的肤色带着红晕,墨黑色的眼眸隐隐笑着,好像是黑宝石般的明眸深邃异常。   李小芸有片刻错愕,犹疑片刻垂下眼眸,转身黄怡走了。   他的笑容很淡然温暖,给人沐浴春风的感觉。   两个人走了一小会,黄怡拉近她小声说道:“是不是还可以。”   李小芸见她八卦的样子,好笑道:“是还不错。这种人不愁说亲的。”   “是不愁。不骗你,我这位小叔子还挺抢手的呢。可是有我婆婆卡着。条件太好的她都看不上。我婆婆的性子特愁人,真折腾起来只求她息怒,都懒得同她说理较劲。”   “老小孩老小孩,你精心哄着点吧。谁让她是你夫君娘亲呢。”婆媳关系本来就是天敌,李小芸真是不晓得如何劝她。   黄怡拍了拍胸脯,说:“我也算有些经验,还可以吧。话说回来,你以为我婆婆为什么想起你啊。你不晓得,我婆婆挑了些门第低的老实人家姑娘名册给公公看,公公便给了旁院老妇人看。最后留了三个名字,其中有你。”   李小芸大惊,道:“难不成我入了那位老夫人眼?”   黄怡嘟着唇角,一副好笑的目光上下打量李小芸,调侃她道:“美人儿,为什么不是我小叔子可能是看上你了呢。”   李小芸脸上一热,说:“别开玩笑了!”   黄怡挽住她的胳臂,附耳道:“怎么会是开玩笑。当初的绣娘子比试在演武场,谁不是亲眼目睹你出众的风姿呢?连贵人们都中意你,搞不好我那小叔子就对你一见倾心了。否则我婆婆让他搬东西,他就来啦?他傻么。家里又不是没家丁!”   李小芸被她说的浑身发烫,害臊的不成,道:“饶了我吧,我的好姐姐。”她皱起眉头,说:“我可是曾经定过亲的人。”   “那又如何。金家那案子早完事了。何况你都要进宫了。你可是正儿八经织造处有任命的女官,借给金家十个胆子敢碰你吗?虽然不晓得你到底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但是能把你安置到被四大绣纺势力围的牢固极了的织造处,可见地位不低。而且这不像是其他宫女,规定二十岁才可以出来,你这个不需要遵守选秀规矩的,还每个月都有假……”   李小芸捏了下她的手心,脑海里拂过刚才那张白净无暇的俊容……莫不是他们见过?居然会有人会暗恋她?想到此处,李小芸虽然面上说不可能,心里却莫名的沾沾自喜,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暗搓搓的冲着天空大喊,我李小芸也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小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被家中婶子唠叨说是赔钱货,注定会烂在家里发霉的老女人。   黄怡把她送到大门口处,道:“搞不好哪日我婆婆真干得出请媒婆登门寻你师傅的事情……”   “不会吧……”   “说不准。我婆婆年轻时候就是敢爱敢恨的主儿,我公公明明有全家都认可的亲事儿,一般人早放手了。”黄怡一副很框定的样子。   李小芸叹了口气,说:“我先进宫再说吧。兴许在宫里闹出点事情,你婆婆到时候连你都不许同我联系,还说亲呢。”   黄怡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小芸出事儿,她婆婆慌乱的模样,捂嘴浅笑起来。   “你闲暇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我这里。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京中没什么闺蜜的……”   黄怡微微有些不舍,拉了拉李小芸的衣袖。   李小芸笑着点了点头,道:“先走了。下个月就要入宫当差,仔细回想起来真是世事弄人。”   黄怡也笑了笑,说:“还好吧。总算是没能把青春耗费在金家,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小芸嗯了一声,恋恋不舍的回过身上了马车。   转眼间,进宫的日子就到了。宫里来了太监亲自接她,李小芸带着包裹进了宫。这宫里她并非是第一次来了,却是没想到竟是要常住此地。   后宫织造处有三个,她所在的是位于贤妃娘娘最近的一处。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她的老熟人,叶兰晴和陈翩翩。   陈翩翩听闻她入宫自然是十分开心,亲自待她熟悉织造处。这一处代表四大绣纺的年轻女孩就她和叶兰晴,偏偏还极其不对付,总是彼此较劲。李小芸一来,势力变成了二对一,她乐得合不拢嘴巴。   “小芸,你好厉害,竟是打通了贤妃娘娘的渠道吗?我听说她亲自下的指令呢。”   李小芸一愣,心里却觉得发苦,这不成了彻底的镇国公府党了吗?亏他们家小不点可谓是皇后党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小芸自认解释不清楚,便不再解释。耳边隐约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不就是在比试中用了双手绣法,便自以为如何。”   “估摸是把绣花当成杂耍戏法了吧。”   “中看不中用……听说是半路出家,十多岁才开始学习技法。还死了未婚夫婿……”   “命这么硬?贤妃娘娘也真敢用她。”   这些声音本是呢喃小声,却又似乎偏偏让李小芸听到。   陈翩翩怕她难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没想到李小芸吐了下舌头,一点没有失落的情绪。她从小肥胖,难听话听的多了去,这些算什么呀。   “走,让我看看都有啥活儿。既然进宫了,总是不好什么都不做干拿俸禄。”李小芸豪爽道。   陈翩翩见状冲她伸了个大拇指,道:“小芸,你真心宽呀。”   李小芸干笑一声,说:“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她都喜欢。对你有偏见的人,你对她好,她认为你虚情假意,你对她坏,她认为你狠毒心肠。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去讨好讨人。话说贤妃娘娘给我这差事儿在织造处品阶不低,按理说他们要讨好我才是。”   陈翩翩点了点头,道:“这话有道理。走,反正除了叶兰晴,就属你我最大。咱俩还斗不过她一个人?哼!”   李小芸摇摇头,说:“最近咱们有活么?”   “有的。过年时候的几件衣裳,需要改。”   李小芸一愣,道:“离过年还有四五个月呢吧。”   陈翩翩无语,说:“是啊。可是你知道多少贵人们么?不会你脑子里只记得李太后,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吧……这后宫里能被圣人翻牌子的是两位数,被圣人忘记了却宠幸过的是三位数。越是那种品位低的美人儿,越是能造儿。”   ……   “咱们宫里的绣娘子都珍贵些,贵人们的正装都是外面的皇商做,但是贵人们未必会喜欢啊。也不可能拿着纸笔记录下贵人们想要改哪里吧,所以咱们从六月份开始基本上的活计就是给贵人们改衣裳。最近几日吧,最难伺候的就是快生了的李贵人。”   李小芸微微愣住。她不由得想起了李翠娘,当初李旻晟曾说过,她的产期和李贵人相近,所以才被贤妃娘娘故意隐瞒下来。   “这个李贵人啊,别看品级不高,却因为怀着孕,还是贤妃庶妹么,特别挑剔。”   李小芸哦了一声,问道:“她几月生产?”   陈翩翩想了片刻道:“貌似是腊月的日子。她可事儿了,偏说当下的衣裳都穿不了了……内务府要给她重新订一批衣裳,她又因为身体发福厉害,不乐意被人量,自个在屋子里琢磨了几个样式就拽过来让绣娘子们做衣裳。说什么胸/口处低/垂,绣上蝴蝶,恨不得言明蝴蝶翅膀要在胸/上部位,腰部一定要肥,这才不显得臃肿,你说烦不烦。”   “她都怀着孕呢,难道还想着诱/惑圣人?”李小芸诧异道。   “谁知道呢。”陈翩翩不高兴道。她在家好歹是个大小姐呢,进了宫里被个庶女如此使唤,心里怎么可能痛快的了。   李小芸倒是不挑活儿,她倒是希望遇到挑剔的雇主,这才好共同进步么。   李小芸做好了面对贵人们冷嘲热讽的准备,事实却是难料,第二日李太后就扔过来个大活儿,指明李小芸负责。同时要求她必须去太后娘娘的寝宫去完成。   这倒好,昨个还对她冷眼相待的几名宫女现在反倒是对她上赶着巴结起来。只因为太后娘娘怕累着李小芸姑娘,允许她带四个绣娘子一同去李太后的住处。 ☆、vip103   李小芸想不明白,怎么平白无故先说她是贤妃党,现在又被调往太后寝宫了。李太后脾气可不好,先前宠幸的李小花如今据说处境甚危……上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总觉得李太后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李小芸从织造处挑了几名背景浅的宫女,其中有一名是陈翩翩家族出身的女孩,叫做陈晓悦。反正陈家出身的绣娘子技法肯定没问题,她便给了翩翩这个面子。随后就听闻陈家去给李兰送了礼。   入夜后,李小芸肚子在屋子里看书。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她诧异道:“请进。”   门被推开,竟是叶兰晴。   李小芸一怔,说:“叶姑娘?”   叶兰晴沉着脸,脸蛋通红,咬住下唇,道:“李姑娘,我……”她顿了良久,说:“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啊……”李小芸愣住。其实她倒是没有多记仇,主要是她是那种人不犯她,她才懒得去打理对方的性子。   叶兰晴面露恼羞,说:“其实我也不觉得自个如何对不起你了。但是我家长老发话,我爹一直不好做被寻麻烦,我不想让我爹难看。”   李小芸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想了一会说:“哦,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叶兰晴扬起眉眼,道:“你这就原谅我啦?”   李小芸一怔,不由得笑起来,说:“我干嘛不原谅你。你又没害我。”他们之间不过是口舌之争,而且还起源去陈翩翩。再加上考试的时候,当时的考官可是叶家绣纺的,却是待她很公平,并没有因为叶兰晴的不喜,就将她淘汰。若是照一般人所想,考官不喜欢的人完全是可以拿下名字的。但是那位公平的考官,却是强退了她,还给她的考试名册上评了高分,盖了私章。所以李小芸虽然对叶兰晴无感,却是对他们家没有偏见。   叶兰晴犹疑片刻,说:“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我承认起初是有些看不起你。又看你和陈家翩翩在一起,我同她从小斗到大,便对你口出恶言。后来你又同李大哥……李旻晟……我心里越发嫉妒你。所以待你态度始终恶劣,你能不计较,我真的是很惊讶。”   李小芸失笑,世人多以己度人。他们认为自个会介意,别人便怨恨自个。   其实对方真的想多了……她还没闲工夫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进京后,她也见了许多事情,心里说不上多善良,却不愿意失去本心。   叶兰晴冲她正式施了一个大礼,正色道:“李小芸,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你。”   李小芸摇摇头,说:“我也没做什么,其实一直是你多想了。”   叶兰晴不置可否,道:“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得了李太后和贤妃娘娘高看,我曾经得罪过你,冲这一点,我爹在家里的权威就会受到旁支的挑衅。每个家族都有许多派别,尤其我家祖上还是商贾起底。许多人享受着商贾带来的便利,却看不起商贾,说商人重利,所以可想而知我家现状。你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这般原谅我,其实于我和我爹,帮了大忙。”   “哦。好吧。”李小芸淡淡的说。她没打算同叶兰晴深交,也没打算让人家彻底和自个敌对。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她怎么不觉得自个做过啥?她那里晓得,对于四大绣纺来说,贵人们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能在家里掀翻了天。尤其是她这种先是贤妃娘娘指令空间织造处,后又是李太后亲自点名给了活儿。甚至把她调到身边,这是多大的宠信呀。   叶兰晴望着李小芸不太热略的表情,识相的离去。次日,叶家人据说也是去登门拜访了李兰。   李小芸苦笑的想,这群人是贵人肚子里蛔虫啊,会不会想太多了,做这些是防患于未然么?   李小芸带着四名宫女前往太后寝宫,接待她的是王氏。王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命人拿来一副绣品。这是一副山河绣图,彻底铺开来,足足将整个大堂沾满。李小芸顿时头大,她会不会挑选的人数太少了……   “这幅图,是太后娘娘年轻时同一位大家一起绘制织绣而成,送给先皇的四十大寿的贺礼。先皇去世后,这幅图就被收藏起来。可惜一次后宫走过一次水,还闹过耗子,这幅图被毁了不少,部分连线的地方脱线了。太后娘娘心疼不已,本想自个织补,可是娘娘哪里有这个精力?后来也不放心他人,就这样放着没动。前几日太后娘娘做梦,梦到了先皇和这幅画,就让人拾掇出来,没想到变得这番残破。”   王氏简单的将此次活计来由叙述一番,众人一阵点头称是。   “去年顾三娘子归京,娘娘想着顾绣技法便是擅长绘制上河图然后刺绣,就把她招进宫里。然后顾三娘子推荐了李姑娘你,说是你是她的传人。”   宫人们顿时大惊,大家只晓得顾三娘子似乎和李兰、李小芸有些关系,却没想到竟是将李小芸认成传人了。   李小芸表情镇定,暗道,难怪李太后会点名于她,原来是同顾三娘子有关系。   “所以呢,你们好好织补。务必在年前赶好,娘娘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李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支援的就直接说,人或者物……”   李小芸急忙应声,说:“小芸知晓了。定尽快完成娘娘的心愿。”   “嗯,这位是陈女官。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寻她说话。我特意将一处没有羲和苑给你们腾出来。那里宽敞,方便织绣。”   众人急忙感谢。   王氏又看向李小芸,道:“我的意思是你只管统筹安排,是大方向的。至于下针还是让绣娘子去做就好了。这山河图宽幅巨大,不是说想补哪里就补哪里。关键问题是还原绣图。所以第一针从哪里补,收尾从哪里收,前期的事情反而要安排好了。”   李小芸点了点头,不让她下针还不好么。她也觉得需要好好看看这图再说。可是眼前的大图中间有洞,倒是不晓得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王氏似乎又看出她的想法,说:“你同我去见太后娘娘。她会给你讲这图原貌。至于绘制,就靠你自个了。你既然继承顾绣,应该晓得其他绣法只拿针,你们则是有笔和针。我想这应该难不倒你。”   李小芸谦卑道;“小芸遵命。”王氏从品阶来说是她的上峰。   “走,你同我去见娘娘,其他人先看图,看看如何入手比较好。分析一下,帮你们的女官李姑娘汇总出重点。”   “是。”众女一阵附和。   李小芸心底虽然不情愿,表面上还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跟着王氏前往太后娘娘的住所。王氏刚才那些话,其实真挺向着她的。   李太后回宫半个多月,总感觉日子过得闷闷的。兴许是东华山的环境优美,空气新鲜,四周树木环绕,没有这皇宫的高墙绿瓦压抑吧。再加上时不时的还能让李桓煜过来说会话,自然认为如今的生活很枯燥了。人么,一旦习惯了有人陪着,当那人不在的时候,就会觉得寂寞如雪。比如昨晚,她还真梦到了先皇,不过却没有说那图,而是关于她娘家,于是心底不由得惦念李桓煜。   李太后近来对南宁平乱的事情十分关注,搞的皇帝党还猜测李太后是不是又要把手伸到朝堂上呢。   李小芸站在门口,待王氏进去禀过娘娘后,又出来接她。   李小芸战战兢兢的来到大堂,王氏接到李太后的眼色,立刻遣散人去院外守着,自个关上屋门,守在窗棂处。   “皇后娘娘千岁。”李小芸行了跪拜之礼。   “平身吧。”李太后态度淡淡的,手中茶杯慢悠悠的放在椅榻的小方桌上,道:“抬起头来。”   李小芸抬起头,顿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盯着自个。这眼神十分复杂,有些不甘心,又略带几分看不起的情绪。看不起她还找她干嘛……李小芸实在搞不懂李太后的心思。   “比前几日见你,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李太后的口气竟是和李桓煜如出一撤。满是嫌弃。   “民……奴婢原来是太胖了。”李小芸本是想自称民女,后来一想不对呀,她现在是织造处女官。可是她又不敢大意称属下,干脆奴婢算了。反正只要在宫里,谁都是皇家的奴才。   “胖?胖点有什么不好,女孩子胖点才好生养。”   李太后一副理所应该的样子。若不是看在李小芸胯/骨宽,屁/股大,凛然是一副很能生的样子,她会轻易同意李桓煜么。谁不晓得她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子嗣!   生儿子!   比当年她自个生不出儿子的时候还着急…… ☆、vip104   李小芸低下头,应声说是。她好生养不好生养,同太后老人家有半吊铜钱的关系啊!   李太后又问道:“你从小在农村长大,是如何开始学刺绣的。”   李小芸想了下,如实道:“我师父李兰是村里寡妇,我小时候生的胖,村里小孩不爱同我一起玩。李兰师父不嫌弃我胖,我便老去她那儿玩,久而久之,耳读目染的开始学习刺绣。”说到此处,她想起一起学刺绣的李翠娘。她既然进了宫,应该会和她有机会见面吧。   李太后哦了一声,坐在长椅榻上,右手戳着桌子扶额道:“那你还会其他的吗?平时在家都做过些什么。除了刺绣以外……”   李小芸一怔,说:“给全家人做饭。喂猪喂鸡,偶尔还下地帮帮忙。不过我有两个哥哥,种地倒是很少用上我。主要是给我娘打下手。”   “没有其他的了吗?”   李小芸很认真的摇摇头,道:“没有其他了。”李太后什么意思。她本是农村娃,还能干什么。   “哦,还有就是我……我帮村里的李邵和先生带孩子。李先生如今是官身,想必娘娘听说过他。当年先生是村里人的希望,他为了读书一直在县城书院,所以长时间把孩子寄养在我家,都是由我来带。孩子需要读书么,我就一起读书,认得一些字。后来我去县城如意绣纺做学徒,也读了一些书。”其实她读书识字蛮多的,但是李小芸可不敢拿大,便留有余地的说。   “这样啊……那么管家呢?”   “管家?”李小芸不明所以的看着李太后,道:“我家里人少……不需要人管家。”   噗……李太后差点把茶水吐出来。也是,村里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有当年镇南侯府人数多,更何况李小芸就一个娘一个爹了……   “你懂算账吗?”李太后不死心似的追问。   李小芸摇摇头,说:“我识字,会算数。但是账本么……我没看过。”他们家那点家产,实在是不需要记账本。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李太后忽的有些恼怒。娶这么个人进来干嘛吃啊。她能给李桓煜帮上什么忙。   能生孩子呀!一个念头在李太后脑海里闪过,谁让煜哥儿喜欢她呢。她的怒气随即小了点,认为自个很睿智,幸亏让李小芸进了宫,她还有机会教教她。   “我娘家有个绣纺,好些年没去查账了,你平时可以出宫,帮我去看看吧。”李太后随意道。   李小芸可不敢随意听着,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后娘娘,良久,一个声都没发出。   “嗯?”李太后挑眉。   “遵命……”李小芸墨迹道,但是心地如何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李太后好心的同她解释:“我娘家镇南侯府死于匪难,如今没有子嗣继承。我当年心灰意泠,礼佛数十年。这才从佛堂入世,以前手里的大把产业蜂拥而上,我都没时间去顾及。宫里倒是有人给我办事儿,但是出宫都不如你方便。我娘家产业里,我对那绣纺还是有点感情的。年轻时我绣工在几位妃子中极其出色,先皇常说我心慧手巧……”提及先皇,太后娘娘的兴许微微落寞下来。   “物是人非呢……”她叹了口气,说:“王氏会派人随你同去。我和你有些缘分,我看你也顺眼,你又也是姓李,就顺便让你学学吧。”   其实,她不想学呢……李小芸在心里呐喊。望着李太后一副恩泽厚重,你莫要感激的样子十分无语。   “这件事情,不许同人讲哦。”李太后淡淡的嘱咐她。   李小芸总觉得自个陷入一场漩涡之中。莫不是娘娘避讳着宫里人,所以才让她去帮忙收拾这处产业么。   “你不要误会。你是绣娘子,那绣纺如何你去走一圈比别人能更看出门道。”李太后再次拿乔起来。   李小芸不敢说不字,于是深切感恩一番应下此事儿。   李太后又问了些话,便放她离去。在她转身的时候不忘再次叮嘱,说:“若是传出去,可会掉脑袋哦。”   李小芸双腿一软,好像回过身求太后娘娘放过。这种大恩她真不敢令啊……   李太后望着李小芸强颜欢笑的脸颊,顿时心情大好。他们家的门那么好入么……谁让她勾引她侄孙儿,这不过是刚开始,后面有她好受。   李小芸原本绷着的表情在踏出寝宫的那一刻,顿时哭丧起来。她敢怒却不敢言,唯独同好说话的王氏微微求助一下。   “王女官……娘娘说让我去帮她看一处产业。这件事情道是您来同我说。”   王氏笑着点了点了头,奉承道:“小芸姑娘,娘娘真是把你当成自个人呢。”   这种自个人不当也罢。李小芸在心里唠叨。   “这处产业位于京南,您先弄绣图的事情,我到时候安排好了待你出宫日再办。”   李小芸点了点头,顿时觉得天下掉馅饼的差事儿果然不好做。她压力好大……   “李姑娘,嗯,我听说你还有个姐姐,叫李小花对吗?”王氏提起李小花,想卖李小芸一个人情。人呢在她手里,她考虑到小主人如此厌恶李小花,指不定什么时候李太后会拿李小花来刷好感,所以并未将人弄死。而是将她发配到了最辛苦的浣衣局。   李小芸点了下头,说:“嗯,她确实是我姐姐。听闻以前还颇得太后娘娘喜欢?”   王氏急忙否认,道:“什么呀。她满嘴胡编乱造,总之是蒙骗了娘娘。现在是待罪之身。不过想到她毕竟是姑娘嫡亲姐姐,我就留了她一条命。”这人情不经意间就送到了,还表达出自个对李小芸的善意。   李小芸自然连声道谢。她虽然不想再和李小花有任何牵扯,却是没想过要了她的命。   “但是我也晓得她以前对姑娘不好,所以便将她发配到了浣衣局。李姑娘若是想去看她,随时可以寻我。”   李小芸摇摇头,道:“谢谢王女官。我不想见她……”话说到此处,李小芸想起了李翠娘,既然王氏主动来递给她一根树枝示好,她能不能问下呢。李小芸咬住下唇,面露犹疑之色。   王氏是宫里的人精,自然看出她的踌躇。她拉住李小芸的手,停留在一处阴凉处,道:“怎么,李姑娘是不是有其他事情相求。你直说吧,但凡我可以做到的,必然帮你。”   王氏心里知晓李小芸是小主人的心尖尖,不管李太后多看不起她的出身,只要李桓煜一句话,李太后是不敢动他的。李太后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凡事反而懂得退让几分。   太后娘娘如今只希望李桓煜亲近她,自然不会去做招人烦的事情。想到眼前的女孩早晚会是小主人的女人,搞不好还会生下孩子,王氏便越发想要同李小芸处好关系。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说:“王女官,我们村儿除了李小花,似乎还有一位女孩也入了宫。她叫李翠娘。”   王氏一怔,想了一会,道:“我倒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呀。”   能不耳熟么……最近贤妃因为她都被罚了。   李小芸犹豫片刻,直言道:“我也是听人说。她本是贤妃娘娘屋内宫女,后来冲撞了贵人。”   王氏愣住,张开嘴巴成圆形,伸出食指上下甩动记下,道:“我知道是谁了!她前阵子小产了……这件事情惊动内务府,要知道宫里女孩哪会轻易怀孕的。查来查去应该是在贤妃屋内被圣人宠幸过。不过圣人也记不大清楚……”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她,心想,这圣人也够滥/情的……做/没做/过,和谁/做/过都能忘记么!   “李姑娘同她关系很好嘛?”王氏眼睛一亮,若是交好,倒是可以通过李翠娘卖给李小芸人情呢。   “嗯,我们是极好的关系。”李小芸生怕王氏不帮她,强调道:“特别特别好……”   王氏听着笑开了花,右手覆盖住李小芸的手背,道:“放心吧,她没事儿。”   “可是都小产了……”李小芸说道这两个字都能红了眼圈。翠娘那般开朗的女孩,凭什么被如此糟践。   “是小产了。皇后娘娘为此拿了贤妃短处,本是要罚贤妃的。但是圣人说一切是他的意思,所以贤妃娘娘只是被禁足一个月而已。”   李小芸点了点头,暗道这圣人可真向着贤妃,难怪朝堂上对于立太子的事情观点不一。按理说皇后在位,三位嫡子,这太子还用商量么?嫡长子呗!   “皇后娘娘通过此事还拿回来后宫宫印。念在李翠娘小产生,封她为答应。品级虽然低,却是正儿八经,可以被圣人翻牌子的贵人。你若是想见她很容易,改日我来安排。”王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不过,太后娘娘给你的差事儿一定要做好,否则我们这群下人难做。” ☆、vip105   李小芸没想到李翠娘的事情如此好办,心底顿时对王氏充满了感激之情。   她擦了下眼角,哽咽道:“王女官,我一定好好帮李太后办事儿,不连累您。翠娘的事情实在是太感谢了……日后若有机会,小芸一定会厚重报答。”   王氏眯着眼睛点了下头,肯定道:“会有机会的。”   李小芸只当是人家客气安慰自个,由衷的行了礼,方离去。   王氏心情极好,赶忙去安排绣纺产业的事情。这产业确实是镇南侯府下面的一处,但是多年没人去收钱,全部是现任绣纺坊主自个经营,收入的银子自然落入她的手里。李太后出佛堂后,她上交了历年来的账册,一直在亏钱。王氏让人一看便知道有假,却是没工夫搭理她。此次正好拿来给李小芸当成例子学习……   李小芸回到住处后潜心研究这幅山河绣图,不由得对年轻时候的李太后佩服有加。这绣图原本画图的设定,起笔,落笔已然是想法出众,改成绣图后却丝毫没有降低原图的大气蓬勃的感觉,反而更栩栩如生。世人皆道是绣比画更加死板,这幅绣图却是十分打脸。可惜这是娘娘给爱人祝寿所用,他人没有瞻仰的机会了。   陈女官待李小芸极其热略,凡事有求必应。多半个月时间,李小芸总算将原图大致复原,给几名绣娘子开会吩咐任务。她本身每个月有回家两次的机会,自然是先去忙李太后娘家绣纺的事情。   李小芸没想到的是,第一次陪她出宫的人竟是王氏。   镇南侯府当年惨案另有隐情,李太后身边信任人不多。外面据说是自个的人也极少亲见,所以便派了王氏去看下。   王氏一件李小芸便热情的拉住她的手,偷偷道:“我前几日去见过李答应了。她心性还算乐观,听说你进宫很是高兴。可是她因为小产败露的事情得罪了贤妃娘娘。”   李小芸不明所以,道:“明明是贤妃拘她让她养着,还没养好小产了,翠娘没怎么样贤妃却是怪她了?”   王氏摇摇头,说:“这里面内情谁说的清楚。八成贤妃还觉得李答应暗中投了皇后娘娘的。怎么滴她怀孕的事情没爆出来,小产了皇后娘娘却是知晓了,还弄得满城风雨。若不是圣人疼贤妃,替她挡灾,这种拿圣人子嗣问题做文章的罪名可大着呢。降她品级都是应该的。”   李小芸蹙眉,说:“翠娘她……”她无法相信翠娘会拿亲生孩子当成筹码,算计贤妃。   王氏叹了口气,道:“小芸姑娘,人是会变得。比如当年的你,可会想到如今的你是这番模样。”   李小芸一阵蹉跎,竟是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先忙太后娘娘的差事儿,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安排你们见面。”王氏宽慰她道。   李小芸嗯了一声,略显心不在焉。   王氏眯着眼睛打量她,暗道李小芸的行为未免过于善良,不管是为人大妇还是妾,活的下去么。但是她毕竟是带大李桓煜的女人,就算未来的侯夫人,应该也会敬重她几分,留其活路吧。否则李桓煜年轻时候不觉得,日后年长起来,回忆往生,发现李小芸不在了,岂不是胡乱错怪他人。李小芸是扎在李桓煜心底的一根刺,就算是不爱了,其他人也不会冒险做那拔刺人。就连李太后都只能是依着煜哥儿……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南城一处大院子,门口家丁等候多时,恭敬上前道:“恭迎李姑娘。”王氏给绣纺主人的信上并未名言自个会来,只说是让一位姓李的宫女来收账本。   李小芸淡淡的嗯了一声,王氏眉眼却锋利起来。   “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   家丁急忙道歉,说:“我家主人病倒了,府里一切的事情都是三姑娘安排。”   王氏懒得搭理她,拉起李小芸的手,说:“走,咱们进去看看。”   李小芸顿时有一种风姿飒爽的感觉,数名训练有素的侍卫跟在身后,她和王氏高昂着头走入院门。家丁自然是不敢拦他们,急忙命人去禀告管事的三姑娘。三姑娘此时正在屋内伺候她娘喝药,轻声道:“娘,有觉得好些了么。”   这一户人家姓崔,当年镇南侯府的家生子。后来侯夫人恩典,全放出去了。   崔夫人刚清醒过来,她硬撑着身子,道:“我听吓人唠叨,李家那头有消息?”   三姑娘一怔,不甚在意的说:“嗯。前年开始我们主动往一位杨姓人家那去交账。前几日杨家来消息,说是要派了人来访。”   崔夫人一惊,道:“你为何不同我讲。”   三姑娘撇开头,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娘,咱们家不再是谁家奴才了。这产业是咱们的,我们怎么就偏要跟做贼的似的?”   崔夫人连连念叨,道:“你糊涂啊。你以为我们主子是谁?”   三姑娘嘟着嘴巴,道:“镇南侯府啊。但是镇南侯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崔夫人拍了下她的脑袋,说:“你爹去世早,都怪我宠坏了你。杨家说谁来了吗?”   “说啦,姓李,好像是个宫女。就在今日过来。”   崔夫人大惊道:“今日过来!你不早早去门外候着,戳在我这里干什么。”   三姑娘蹙眉,说:“娘,咱们不再是谁家奴才,您能不能别奴性那么大。”   “作孽啊,你个傻子!主人脱籍让我们出了李家,看守着不为人知的产业,你便这样待主子吗?”   “什么主子不主子。您也说了是不为人知的产业。这些年来,李家对绣纺问过一句话吗?镇南侯府倒掉,祖父祖母被查,爹挨了打,绣纺经营不下去的时候,镇南侯府在哪里呢?如今绣纺明明是咱们家自个扶植起来的,不但每年要给他们交账本明细,还要给钱,这为什么。”   “混账!”崔夫人啪的一声扇了她一个嘴巴。   “你这丫头自个不要命,别连带着我的佑儿。”崔夫人气急攻心,咳嗽起来。一个小男孩推门而入,嚷嚷道:“娘,姐姐,外面乱哄哄,说是杨家来的人硬闯我就爱了。”说话的小男孩是崔夫人么儿。她连生三女才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疼爱有加。   三姑娘和弟弟身着都是上等料子的衣裳,她战起身,道:“我自个惹的麻烦,自个去解决。娘,你都病成这般,我先紧着伺候你也是应当的吧。”   崔夫人摇摇头,更觉得胸口处堵着什么。她打小在侯府长大,刚成亲那阵子才离开侯府。大门大户家的规矩之多,奴婢命之贱她的女儿是不知晓的。如果是李家没人了,这产业他们贪也就贪了,毕竟无人知晓。镇南侯府刚出事儿的时候,崔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打算。   但是谁能想到,李太后竟是熬了这些年都还活着,近来更是有重掌后宫权杖的风声。   三姑娘带着弟弟前往大堂,看到李小芸和王氏后微微一怔,随即恭敬道:“民女见过……嗯,李女官。”她不认识王氏,便没有唤她。一直替王氏在京城整合当年遗留势力的杨家奶奶跟着来了,急忙说:“湘儿,还有这位王女官。”   三姑娘叫做崔宁湘。她抬起眼,看向一脸肃穆,目光清冷的王氏身上,垂下眼眸行了礼。   “免了,我不知你是谁,你娘若是还活着就出来吧。”王氏淡淡的说。   崔宁湘皱起眉头,道:“我娘卧病在床,怕是没法出来行礼。”   王氏冷笑,说:“账呢。”   崔宁湘命人把厚重的账本递上来,放在桌子上。   “就这些么?”王氏问。   她恭敬回着,说:“几十年来,每一年都有送给杨家账本。”   杨家奶奶附和道:“王嬷嬷,这些账本我家老爷有订制成册,随时可以奉上。”   “好!”王氏忽的气势如虹的大叫一声,道:“来人,把这什么湘给我抓起来。”   “你们敢……”崔宁湘怒目相对,道:“你们是何人,竟敢随意私闯民宅,还敢动手么?”   “封了她的嘴。”王氏淡淡的说。然后转过头看向李小芸,说:“我们此次是来收账,所以账本拿到。若是先处置了这贱蹄子,账本她藏了起来咱们没法交差。”   李小芸怔忪的点了点头。   王氏继续道:“我只是想和你讲,做事情要分轻重。日后为人处世,莫要冲动行事。先想明白要做什么,待拿到自个想要的东西,才需要动手。”她扬起手中的账本,冲着崔宁湘,道:“单是这本假账,我就可以要你的命。你这种蝼蚁,我伸出手指尖掐死你都怕弄脏了手。” ☆、vip106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们全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房契,产业都是我们崔家的名字。你现在如此,还有王法吗?”崔宁湘怒道。   她才不知道是很么叫做镇南侯府,她出生后就是爹娘的心尖尖,府上的三小姐。镇南侯府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说,倒是出事儿给家里弄来不少麻烦。   “王法?”王氏笑了,说:“没错,我根本不会对付你,因为你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自由王法来处置你!”   她又转过头看向李小芸,提点道:“看到没,这一户人家放在几十年前不过是府上的家生子。这绣纺全部的产业是侯夫人娘家陪嫁,当然,我们老太太陪嫁可多了,这一处一直是外面人管着。她祖父得了老太太高看,便给脱了籍出去,让她看着这处产业。没想到老太太才去世几十年,人家就把这产业当成自家的了。所以,对付这种下人,莫生怜悯之情。你怜悯了她,别人就会效仿。大家大户外面产业多了去了,不是所有产业都标上你的名字,就是有那种奴才忘恩负义,待主家破败后鸠占鹊巢。”她随意扫了一眼杨氏,意有所指。   “当主家的,就要在该出手时毫不留情。至少要让奴才知晓你如今的实力,杀鸡儆猴。”   李小芸望向那满脸不甘心,却再也无法出声的崔家三姑娘。她嘴巴被人用布封住,府上无人敢多言一句。院外,一名老妇人带着个男孩蹒跚而行,她右手杵着一根木棍,噗通的一声就跪在门外,都没敢进屋。   王氏看向她,没有搭理,冲杨氏说:“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就不在此浪费时间。烦请杨家奶奶将此女送往县衙,那头自有人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崔夫人傻傻的看着被捆了的女儿,再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王氏。王氏比她大上几岁,是当年陪同李家嫡女进宫的丫鬟啊。如此说来,这岂不是……   “王姐姐饶命啊……都是我黑心瞎了眼,才做下这等错事儿,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吧。”   王氏见李小芸蹙眉,又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若是因为她求饶就谅解了她,那么便起不到威震他人的作用。你继承顾绣对吧,你和李兰本是这顾绣主人,若是他日你子嗣没有擅长刺绣者,你将顾绣暂时托给他人。你子嗣遭罪,他们非但不救,还暗搓搓的把产业当成自个的去发展,急忙同你后人撇清楚关系,你地下有知,可会暗恨自个当年看错人呢?”   李小芸咬住唇角,隐隐有些明白王氏想说什么。她曾经的过往单纯,倒是从未去深思过此事儿。   “这世上往往真能伤害你的人,正是曾经你付出过的人。陌生人的伤害反而可以抵消,因为你没有对陌生人付出什么。”王氏语气很淡,却字字在提点着她。   “你看他们现在可怜,却可知她多年下来贪了多少白银。账本在我这里,稍后给你看。这账本我已经找人测算过,其中假账颇多,漏洞一查便可以查到。如说她上报一千两白银,她贪的就是五千两。”   李小芸大惊,她连一百两白银现银说实话都没见过……   “贪心足以吞象,说的便是这种狗奴才。你的善意,只会放纵事情的恶化。你放过他们,他们不会感激你,而是认为你心虚。你瞧瞧那姑娘,凛然是一副大小姐模样,我是什么身份?我去三品大员家都有人亲自出迎,她一个奴才倒是挺会自持身份。”王氏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倒是当了笑话来看。她这把年纪,多说一句不过是教着李小芸罢了。   “今日轻饶崔家,明个杨家也做的出崔家那般的事情。为何大家族信任家生子,偏要留着一份卖身契拿捏他人。我们太后娘娘活着那些外面的产业都镇不住了,可见这群人现在倒是自个当主子当成习惯了吧。”王氏言辞犀利,她害怕李小芸听不进去,却没想到李小芸连连点头。   “王女官,我懂您的意思。崔家三姑娘会如此同她娘的宠爱有关系吧。却忘了这产业从始至终根本不是她的。她不过是沾了老太太光,不但没了奴籍,还享受着大小姐的生活,非但没有感恩,还认为理所应当,倒打主家一下。”   王氏惊讶的看着李小芸,说:“你当真如此想?”   李小芸一愣,道:“难道不是么。”   “没有,我只是怕你同情心泛滥。”   李小芸笑了,说:“同情这种感情不适应于我的出身。我是被同情的还差不多。我只是认为人做任何事情都要对得起良心。如若你对不起他人,什么结局都是你的惩罚,怪不得他人。”   “不错。你能想的通可见是个明白人。我没白和你说这么多。”王氏满意的看着李小芸,她都差点被这老实丫头纠结的表情骗了,合着人家根本没啥感觉。   王氏所不知,李小芸从小被人冷嘲热讽,早就习惯了人性中恶劣的一面。她虽然出身普通,却又并非一般农户小丫头。她会感恩李兰,是因为对方善待她。她可以狠下心不搭理李小花,是因为对方彻底寒了她的心。她这种性子,看起来温文如玉,对谁都很宽厚,实则是骨子里真的无所谓罢了。她比王氏想象的性子要清冷许多。   李小芸上马车的时候迟疑片刻,说:“王女官,就把他们扔到此处,不怕有风言风语流传出吗?”   王氏不甚在意的摇摇头,说:“你先上来。记住,很多事情你只需要标明态度便可,剩下的自有奴才去做。”   “哦……”李小芸将垫子放在王氏身后,自个贴着车床处坐下,翻看着账本。   王氏道:“我带走了崔家么子。”   李小芸顿了片刻,瞬间了然。为了孩子的安慰,崔氏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何况王氏并未说要把孩子带哪儿去,要干什么。但是就是这种不确定性,才最让人担忧。   “这账本是这两年的,上面已经显示扭亏为赚了。兴许是看到我们太后娘娘又出山了,不敢再上交亏本的账册。”   李小芸哦了一声,望着一堆数字有些麻烦。更何况很多项目她看不懂……   “别的不说,你只管看她线的进项是多少。”   李小芸找了一圈,说:“两千两银子。”   “呵呵,两千两银子?你知道两千两银子可以干什么?足够在南城卖处院子了。这家绣纺每年利润很低,照着他们的明细活计能用掉200两普通细线就不错了。她竟是弄出两千两银子的细线进项,真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李小芸犹豫片刻,道:“若说是质地最好的线,两千两银子也有可能。不过王女官若是派人调查过她的活计内容,倒是可以确凿是不可能的了……”   “自然是查过了。哎……他们也就是糊弄糊弄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毕竟两千两银子的线在宫里还是正常的。但是对于绣纺来说,绝对是太冤大头。”   李小芸点了点头。   “此次回宫后,我寻了算账宫女教你。就拿崔家绣纺近二十年的账本来学习吧。”   噗……李小芸以为自个幻听了。一本账本还不够,要二十年的吗?   “待看懂了,摸透了,你还要去太后那回话呢。”   李小芸应声,说:“那关于崔家娘子如何处置?今日的事情王女官会禀告给太后娘娘么。”   “当然不会了。这种烦心事儿没必要拿到太后她老人家那去说。下人们办了便是。崔家三姑娘的姻亲是锦衣卫中的四品官,到时候一并寻其他由头发落了。知道我们为何要如此吗?”   李小芸想了片刻,道:“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厉害点威震四方么?姻亲连坐,也防着有些人胳臂肘往外拐,令寻出路。”   “没错!就是要让一些人知道,他们再富贵如何?有官职如何?不过是娘娘手中的一枚南瓜饼。吃进肚子里那是看得起你,否则揉碎了弄成渣让你粉身碎骨活不了。”王氏平淡的说着狠话。   李小芸嗯了一声,便投入到账本中去。   这些东西她没有学过,主要是无人教她。   对于没有安全感的李小芸来说,从不会放弃多学东西的机会。她当年在易如意家的五年,基本上把人家书库都翻了个遍。   王氏没想到李小芸被自个想象的要上道多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回到宫里她去李太后那大肆吹捧了下李小芸的性子。   李太后虽然看不上李小芸,却是由不得他人说她不好,随意道:“难怪是煜哥儿喜欢的人。”   合着最后还是归到李桓煜有眼光上了。 ☆、vip107   李小芸一边忙着绣图,一边忙着账本,日子过的昏天暗地的,根本无暇去处理其他事情。   她的名头一时间在后宫传开。众人都知晓李太后有了新宠,贤妃娘娘也护着她。她还是出自镇国公府旁亲漠北李家村的女孩。   这风声自然传到了浣衣局中。   浣衣局里的宫女们对于自视甚高的李小花一直看不上眼,忍不住来调侃她,道:“小花姑娘,听说近来风头正盛的织造处女官李小花是你妹妹。可是她这么红,也没来看你。你们在家里关系不好吗?”   李小花一怔,咬牙道:“血溶于水,我们是一个娘一个爹,没有不好。”   “那她为什么没有差人来寻你。”   李小花被堵得哑口无言,随意道:“我现在是待罪之身,怕连累她,早就同她说过不要来寻我。”   “哦,难得李小花你这般为妹妹考虑。可是她既然是你嫡亲妹子,就这般答应你未免狠心。”   “是啊……够狠心的。”   李小花不愿意多谈,拿起衣服去院子里晾干。她心里有些生气,大家好歹姐妹一场,李小芸知晓她处境不好,居然都不来寻她。好在她前阵子给娘家写过信,让爹娘知会李小芸别忘了她还有个妹子,李小花。   李家村来的信,自然是寄往京城如意绣纺的暂居地,然后又转手交给李兰。   李兰虽然烦透了李村长,却考虑到对方为人父母,她没道理拦着不让李小芸看信。便将几封信函收拾好,一起拖人带入宫里。   李小芸难得闲暇几分,看着信函,拖了好几天,还是把爹娘的信函拆了。   第一封信都是将近三个月前寄送来的了。因为他们搬家,辗转多处才到李兰手中。   爹娘的信函风格大变,对她嘘寒问暖。言辞满是道歉认错,柔声细语,令李小芸十分不习惯。落款处果然提到重点,不外乎是听说李小花在宫里得罪了贵人,想让她帮一把。   第二封信明显是没得到第一封信的回复,又发来的。继续是道歉的内容,里面明确提到李小花在浣衣局中受苦,还从其他渠道得知李小芸也要进宫,还是女官。想让她至少把李小花调个差事儿,或者索性弄出皇宫。看来李小花见宫里晋级无望,也考虑不如出宫回老家了。   李小芸对此无语,这皇宫是谁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走吗?   第三封信更是让李小芸目瞪口呆。说是李旻晟的父亲李铭顺递了话,有意同他们家做亲。但是没想到看上的丫头是李小芸,而不是李小花。这让李村长父母极其为难,试探性的说想把李小花嫁过去,被李铭顺拒绝,还告诉他们李小花在京城得罪了贵人。李村长就琢磨,要不然先应了李铭顺,然后让李小花顶替李小芸出嫁,反正李小芸如今被贵人高看,不怕嫁不出去……   李小芸合上信函,摇了摇头。   没文化太可怕……若是她小时候可能也不觉得爹娘做事儿多不堪,如今却是觉得太荒唐了。   感情这种东西,有些时候错过了那个时间点,就什么都变了。比如她和李旻晟,她喜欢他时,他对她不屑一顾。她放弃了他,便已是决然。于她回不了头,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她把最初的懵懂当成一段故事保存在了脑海里的某个角落,仅此而已。但是让她去算计李旻晟……她做不到。更何况是为了李小花……她爹娘也真不怕李铭顺大叔动怒,亲家成仇家了。   李小芸完全没把这些当回事儿。但是她怕父母误会,正式回信,主要提及两点。   第一,李小花冲撞的是李太后,她爱莫能助。况且李小花日子也不难过,浣衣局的宫女。她希望爹娘劝劝李小花别再闹腾了,到时候丢了小命也是可能的。   第二,她暂且在宫里当差,没法说亲。她无意给李大叔当媳妇,烦请爹娘勿再提此事儿。至于小花婚事儿,一切爹娘做主,同她无关。犯法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   李小芸写完信后望着一个个冰冷的字符,叹了口气。   她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从渴望父母疼爱的小女孩,变成了躲爹娘唯恐不及的狠心女人。在他们看来她是不孝女,可是谁又为她想过,当年得知父母将她嫁给个混/蛋傻子时候,她是多么的绝望。   她有多害怕金家那个可怕的男人,往事不堪回首,却历历在目。若不是李桓煜的舍命相助,她怕是被人糟/践了,最终的结局就是一尺绸缎,她绝对会悬梁自尽。   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跪在地上求爹娘卖了她。   她怕小不点惹官司,在郡守府门口写血书。   她一路逃难似的从漠北来到京城,却因为李小花的故意陷害,差点错过绣娘子比试……   一次次,她够了,她真的够了……   她现在心脏被亲人生生的打磨成了一块石头。不会轻易流泪,不会轻易动情,更不会轻易放弃。   十年前的她,从未想过同爹娘会变得如此生疏。   王氏有句话说得好,有些时候,一时因为同情而做出的妥协,反而会换来更大的伤害。   自私惯了的人只会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只想得到自己付出过什么,从不会去承认得到过什么。   有的人的心,可以被手热乎了。有的人的心,却是一点点被冷水浇凉了。   李小芸有过叫人唤来李小花的冲动,终于还是忍下了。对方是她嫡亲姐姐,她怎么做在对方看来都是冷血无情,不如彻底远着吧。   一个月就这般过去,李小芸同王氏带来的女官学习如何看账本。她读过书,识字,有些底子上手很快,颇令李太后满意。   崔家的案子结了,但是同账本无关。王氏要账本不过是拿来给李小芸看,让她学会看假账。同时日后李太后追究起来,有物可寻,是内部的证物。但是对外,自然不能拿出来给官府看了。   最后崔家案子的罪名是偷盗和销赃。崔家府上被搜出许多宫里被偷盗的物品,他们帮一些偷盗者销赃。这件案子同一般偷盗不同,这简直是蔑视皇权,所以案子定性残酷。崔府被抄,沦为贱籍。女性冲为军/妓,男性处以极刑,午门斩头。   李小芸觉得有些重了,却也晓得没办法。她再一次忍不住感慨,皇/权之下,人命如蝼蚁。这后宫里每日据说都有人会死……   王氏之所以留着崔家女孩命,那是要让他们活着……活着才好警示他人。   王氏正式命杨家代理,收拢在外的产业。有崔家再前面摆着,这次收拢产业极其顺利,没听说谁敢造假账糊弄人的。先前有过造假账的老人直接来杨家自首,表示忏悔。王氏没工夫搭理这些,他们也不可能全给杀了,索性就都留下了。不过亲疏有别,待遇自然不同以往。该罚还是要罚。但是这种责罚大多体现在金银上面。   同崔家三姑娘定过亲的那户人家被查出涉嫌四皇子坠马案。这案子比崔家案子还大,全家抄斩。李太后用她强硬的手腕告知众人,别以为寻了新靠山就动不了你们,四品官的一大家子她若是想处置,也拿得出办法来。   李小芸忙的不可开交,对崔家案子也没那么多关注了。   夜晚,她正在屋内看书,忽的就感觉耳边传来什么声音。   “开门……小芸开门……”   李小芸愣住,打开门一看差点傻眼,说:“李、小、花?”   李小花刺溜一下钻进来,右手拉住李小芸的手腕处,道:“妹妹,你尽然进了宫,为何不来看我。你知道你不来看我,别人如何说我吗?”   李小芸生硬的从她的手里,扒出自个的胳臂,说:“李小花,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李小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涌上泪花,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李小芸蹙眉,说:“你说我残忍,但是我可曾伤害过你。你去浣衣局是我算计的吗?走到今日这一步,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同我残忍何关。你倒是不残忍,可是我因你几次命悬一线,差点就毁了一辈子。”   李小花忽的觉得眼前女孩变得陌生。   她的眉眼清秀,目光清澈,挺直的背脊竟是隐隐带出几分贵气。   李小花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布料蓝衣,又盯着李小芸翻领处的金色蝴蝶刺绣,莫名有些自行惭秽。明明是从小跟在她身后没人搭理的小胖妞,怎么一下就成了众人眼里最耀眼的存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映着自个憔悴不堪的模样。她摸了摸脸颊,心意已决。   她不能继续在浣衣局浪费青春了,李小芸必须帮她。 ☆、vip108   李小花咬住下唇,发狠道:“李小芸,你和我可是嫡亲的姐妹。你信不信我若是死了,爹娘同你定是不死不休。你以为我不知道金家傻小子怎么死的吗?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   李小芸愣住,她没想到李小花见软的不成,竟是来了硬的。   但是李小花最后一句话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居然敢用李桓煜来威胁她。   “我在你面前一头撞死你信不信!”李小花讪笑道:“一名浣衣局的宫女,还是你嫡亲的姐姐,死在你房里,你觉得你脱得开身吗?李小芸!你必须帮我,否则爹娘知道,你认为,他们会不恨你吗?我求你的又不多,不过是你来见我几次便是,这样我日子才可以好过。就这般举手之劳你都不愿意吗!”   李小芸冷冷的盯着她,没有应声。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她相信若是她答应了,改日李小花就敢提出其他要求。用她的名头作威作福,李小花还真以为她是以前的李小芸吗?   李小芸忽的笑了,淡淡的开口道:“小花,你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挺骄傲的人,如今歇斯底里的同我说这些,觉得有意思吗?”   李小花一怔,脸颊通红,说:“我也是如今才明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哦,你也说了,活着最重要。你现在活的不好么?”李小芸讽刺的笑了。   “你……”李小花皱起眉头,道:“但是你现在备受贵人宠信,明明可以让我活的更好一些。”   “哈……”李小芸大笑,说:“你凭什么指着别人让你活的更好。我可是比你早很多年知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既然你今日偏要死在我这里,那么我就如你愿。你死吧……”李小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脸,看她到底想怎么死。   李小花愣住,失色道:“你真这么见死不救。”   “你都没死,我如何相救。不如你死一回让我救救?”李小芸才不信求生欲望如此强烈的李小花会真去死。   “我……”李小花憋屈的不得了,她看向一旁的书桌下狠心冲着了过去。可是她没有弯腰低头冲着桌角磕上去,自然是腰撞到桌角,然后被弹了下摔个跟头,没有硬伤。   她回过头立刻看向李小芸,发现她真的纹丝不动站在那里……   并没有因为她跑向桌子,就移动半分。   “李、小、芸!”李小花忍不住狂怒起来。   李小花云淡风轻的低下头,捡起被她撞到地上的砚台,擦了擦又放回原处,说:“没事儿你可以回去了。我同你再无半分瓜葛,我的态度,不想再和你重复了。”   “好、好……”李小花连声道好,说:“我等着你看你的下场。想当年太后娘娘宠爱我,我不比你在宫里风头盛吗?”   李小芸扬起唇角,道:“小花,你搞错了。太后娘娘没有宠爱我什么,不过是办差事儿。她的绣图唯有用顾绣技法绣谱最为完美,我正巧是顾绣传人罢了。”   李小芸不怎么说还好,说起这个李小花更是嫉妒的不得了,脸色成了猪肝色。   李小芸冷言相向是怕李小花得寸进尺,索性一次说个明白,道:“我出宫是早晚的事情,因为我本不是秀女选进来的。我对这宫廷也毫无留恋,如果这便是你说的下场,那么兴许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另外,我也不是靠着娘娘宠信才活得下去,我手下有绣娘子帮忙,他们首先要信服于我。若无技法,你以为织造处的女官这么好混么?”   李小芸的软钉子扎的李小花胸口犯疼,终是受不了的转身泪奔跑开了……   李小芸望着李小花消失在月色的背影,右手付在胸口处,轻轻揉了一下。若不是李小花敢拿金家傻子的死来说话,她不会故意嘲讽于她。   每个人都是逆鳞,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逆鳞便是李桓煜,小不点……   李小芸回到屋子里,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她刚才表现的极其坚决,其实是担心李小花认为可以从她这里寻到出路,于是变本加厉。李小花这种性子,她不帮她反而是救了她。否则她若是张狂起来,绝对是作死之路。她烦她厌她却无法改变两个人血亲的事实……   哎,李小芸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小花羡慕她今时的地位,却不知道她又何尝不羡慕李小花可以轻易获得爹娘全身心的疼爱呢……他们为了小花可以对她低头,轻声细语,只要她帮一下小花。   李小芸的眼角莫名湿润了,她决定明个和陈女官说下。把她这处院子月亮门外增加侍卫,万不得让人轻易进来,她不想再见李小花。每一次见她,每一次拒绝她,其实对于她来说都是种煎熬。她不乐意去想过往那些委屈,只想让自个向前看,好好的生活。   眼不见心不烦说的就是她期望的感觉吧。   前前后后费时两个多月,李小芸一行人便将绣图修补完毕。王氏命人搬到太后寝宫,李太后一看不由得挑眉,说:“这李小芸领悟的能力还挺强么。”   太后娘娘肯当着众人面说这句话,看来是对修补后的绣图十分满意。   待众人退去,李太后留下王氏,问道:“你近来常和李小芸打交道,她如何?”   王氏抬起头,眉眼笑着,说:“恭喜娘娘,这女孩不错呢。”   李太后一怔,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故作不在意道:“恭喜我干甚。”   王氏浅笑,道:“好歹是煜哥儿在乎的女孩。她是个明白人,这就够了。”   “账面的事情如何?”   “如同娘娘所说,这姑娘领悟能力偏高,很快就学会了。而且还举一反三。奴婢见她学的快,就善做主张单请了个规矩嬷嬷教她。主要是什么节,送什么礼,一般礼单什么样子,有何忌讳没有。”   “哦……”李太后蹙眉,道:“这些东西是要知道,不过用不上吧。我总会给煜哥儿配个大门大户的嫡出姑娘做侯夫人的。”   王氏附和的点头,说:“不管未来的侯夫人是哪位名门闺秀,都不如李小芸和李桓煜感情深刻。煜哥儿终归是能听进去李小芸的话,所以李小芸的品性才尤为重要。”   李太后嗯了一声,说:“你看着好便成。就怕是心眼大心思却浅的丫头,还不够拖后腿的。”   “放心吧娘娘,这姑娘没那么傻,我看她挺拎得清楚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于是她提到了李小花的事情。李小花半夜三更去找李小芸,这件事情明面上无人知晓,其实根本是无人不知。   李太后听完一个劲点头,说:“还好守住了原则底线。若是左右摇摆,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初衷的耳根子软的人可要不得。”   “所以我才更喜欢这丫头。”王氏笑呵呵的奉承,道:“咱们煜哥儿会看人。”   李太后果然乐了,右手摸了摸手腕处的玉镯,道:“既然如此,待煜哥儿从南宁归来,先把他亲事儿定了。迎娶大妇后一年,就让李小芸进门。”   王氏点头道:“遵命。”   “哦,还有一点,她为人处世十分灵通。”   王氏想了下,说:“略显心软。无害人之心……”   “无害人之心也不是坏处,别被人算计了就是。这种心眼偏偏教不得,不过看你这般喜欢她,想必她这方面不差,否则就该人人生厌了。”李太后淡淡道。   王氏急忙附和,道:“其实正好有一个人,可以用上,让李小芸懂得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谁?”   “近来被皇后娘娘册封的李答应。”   李太后皱了下眉头,说:“不记得了。”   王氏一怔感叹下李太后这破记性……说:“前几日您还唠叨过,怎么又冒出个李家村的姑娘。她本是贤妃内屋人,后来伺候了皇上怀上身孕。因为当晚没有登册,贤妃娘娘自作聪明的按下此事。这怀孕日子同贤妃娘家的小李美人相近,怕是她起了其他歪心思,留下李答应做以他用。”   李太后瞥了下唇角,道:“就贤妃这智商,若是早些年进宫早没了命。也是就圣人现在老了,又一心提拔镇国公想要对付靖远侯府,这才一味护着她。”   王氏也深以为然。贤妃脑子确实很残。关键是全后宫唯有她自个意识不到这一点,总是做出露洞百出的事情,还自以为多么高明。但是往往这种女人都有好夫君和好儿子,贤妃就胜在皇上年老,厌烦勾心斗角,喜欢她这种过于单纯的性子,所以得以上位。   她越傻,帝位稳固没太大追求的圣人便觉得她难得……若是贤妃同皇后娘娘欧阳雪一个年代进宫,冲这股拖后腿劲头怕是早被圣人退货了。 ☆、vip109   日子一点点过去,李小芸在宫里学了不少东西。   织造处的差事越来越顺手,她本身有几分真本事,一般绣娘子也都服了她。老一些的绣娘子认为她有天分,所以大家相处的其乐融融。就连叶兰晴,也似乎真是放下以前的疙瘩,偶尔同她相视而笑的目光中,难掩几分真诚。   转眼间,到了年底。   叶兰晴特意来寻李小芸,说:“我外祖母家有人出海,带回了好多新鲜玩意,我令人送到顾家郊外的庄子吧。”   李小芸一怔,道:“不用了。”   “你莫客气。眼看着要过年,我们家在备年礼呢。”   李小芸想起王氏常说,大户人家送年礼是最有讲究的。送多少,每个亲戚按照辈分递减,决不能让谁说出什么。她知晓这礼她不收,叶家也要寻其他由头送出来,便点了头。   叶兰晴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李小芸,以前竟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有骗我。”   李小芸一头雾水,说:“什么事情。”   叶兰晴脸上一热,道:“我听我哥哥说的……”   李小芸不明所以,怔忪的看着她。   “我哥哥和李旻晟大哥是好兄弟,他说李大哥借酒消愁……因为他爹试探性问你爹你的婚事儿,被回绝了。”   李小芸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当初叶兰晴惹他似乎就是因为李旻晟。   “我当初的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其实就算没有你,李大哥也不喜欢我。”   李小芸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下来。   “你性子好,又待人亲和。谁有不懂的技法寻你问,你竟然都不懂得要藏私,简直是笨死了。或许正因为你这么好,我现在倒是觉得若是李大哥可以娶了你,也是他的福分。”   李小芸脸上一热,道:“我们不过是发小。”   “我知道,你待李大哥是发小,他一厢情愿。”   ……李小芸顿时无语,貌似也不是这个样子。   “李女官在么?”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李小芸探过头去,是名身着打扮普通的宫女。   宫女向前福了个身,说:“我是东苑依云宫李答应身边的宫女。王女官令我来这里寻您的……”   李小芸嘴巴一张,差点没合拢。王氏曾经答应过她会安排她和李翠娘见面。叶兰晴见有人来寻她,主动道别离去。   李小芸看着小宫女,道:“你家答应可是叫李翠娘。”   小宫女点了点头,说:“王女官令我带您去见我们家主子。”   李小芸顾不得会屋子收拾一番,随意捏了捏衣角,道:“走吧。”他们沿着小路老远,都没有到目的地。   依云宫真像是天边的云彩,远着呢。小宫女年岁不大,似乎还带着几分初入宫的纯真,说起话来有些天马行空。   “你们家主人身体如何……”   小宫女一愣,道:“养了半年,似乎是好一些了。不过我们主子年轻,没那么容易倒下。”   李小芸见她说话凛然是一副李翠娘守护者的模样,便想着他们二人感情应该很好地。也罢,翠娘性子好,任谁都舍不得伤害她吧。穿过一片池塘,总算来到一处月亮拱门,小宫女扬声道:“李女官,我们到了呢。”   李小芸探头进去,这是一处不大的院子,但是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别致清雅,挺符合李翠娘的性子。   “小芸。”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李小芸拔腿跑了过去,两只手打在李翠娘肩膀处,红着眼眶凝望着她。   “小主怎么出啦了。快回屋说话,近来天气凉了,屋里烧了炭炉。”   李翠娘擦了下眼角,拉着李小芸进了屋子,说:“这院子里人少。除了我本来还有两位答应,但是一个投奔为妃的娘娘去了,一个秋天生了场大病,刚刚去了。明年是大选年,兴许还会有新人进来。”   李小芸嗯了一声,在这宫里,人死如草芥,似乎连蹉跎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有人住进来。   “圣人那么大岁数,还偏要选美人伺候。可是他宠幸了自个都记不住……”李小芸附耳抱怨,吐了下舌头。   李翠娘瞪了她一眼,说:“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虽然你现在被贵人们喜欢,但是世事无常呢,还是谨慎为上才是。”   “是是是……我的小主……”李小芸故作讨好的说。然后两个人对着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和李兰师父真的可以在京城打响名头呢。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同门师姐对不?”李翠娘想起小时候,一副感慨良多的样子。   李小芸嗯了一声,可不是么。当年他们两个人一起学习的刺绣啊……直到李翠娘外祖母家寻了门路,送她代表东宁郡进宫选秀。当时大家想的都是那般简单纯粹,认为进了宫就一定会被皇子们喜爱,然后一步登天……那时候,圣人也好,皇子也罢,不过是一个个不鲜活的字符。仿若凭借美貌或者三言两语就可以哄得了似的。如今才懂得,皇宫很大,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哎……早知道绣娘子也可以见到贵人们,我还不如去学手艺呢。”李翠娘叹了口气。   李小芸摸了摸她的手,道:“你注意身体,咱们都还年轻,这是你的底子。”   李翠娘嗯了一声,说:“我心宽着呢,若不是意外被皇上宠幸,本是打算在贤妃那熬些年头出宫。反正搭上贤妃这条线,我也算没白进来一场。”   李小芸想起来她之所以进宫是为了外祖母恢复皇商身份的事情。   “现在倒好,我身子赔了,却连皇帝的面都难以见到。反倒是在贤妃那做宫女的时候,见皇帝次数最多。”   李小芸听她说着,尴尬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圣人……”她经常往返于织造处和李太后的住所。这两个场所都是圣人比较少出没的地方。   “不见挺好……圣人他……”李翠娘脸上一红,说:“虽然年岁一大把,可是模样还挺英俊的。”   李小芸愣住,望着李翠娘略显红晕的脸蛋,有些诧异,道:“你……喜欢圣人?”   李翠娘垂下眼眸,说:“宫里的女人,谁不喜欢圣人?圣人一句话,便主宰这天下。圣人挥挥手,众人街退散,你被圣人高看,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感觉,谁不想拥有呢。”   ……李小芸微微一怔,忽的觉得眼前女子一会陌生,一会熟悉。   “小芸,我身子都给了圣人,自然是再无其他选择的余地。他是我死去孩儿的父亲……”   “可是他根本记不住你……”李小芸怕言辞伤害到李翠娘。圣人分明是没记住当初到底和哪位女子共享过鱼/水/之/欢呀。   李翠娘摇摇头,道:“男/女/之事儿,你不懂啦……”   好吧……也许真的是她不懂,李小芸心里念叨着。她一直以为李翠娘会被圣人/睡/了,是贤妃要求的结果。如此看来,却有几分是翠娘自个所/求么?若是有这个前提,难怪贤妃娘娘会不喜欢她,还把怀孕的李翠娘私下做主藏了起来。自家丫鬟爬/床,是很多出嫁妇人最忌讳的一点吧。   最可耻的便是圣人。他明明自个受不住诱惑睡了她人,却一味将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很明显现在圣人讨好贤妃,定是给李翠娘泼脏水了,怕是他如此遇到的女人太多,才会记不住到底和谁睡过。这样的男人,翠娘居然也会喜欢,这实在是有些颠覆李小芸最初的想法。   李翠娘见她不言语,以为是心疼她。她伸出手覆盖住李小芸的手背,道:“小芸,我没事儿。如此一来,我也因祸得福,好歹有了正经品级。而且皇后娘娘借我罚了贤妃,现在十分看重我。有皇后娘娘安排,圣人早晚还会来我这儿的……”   李小芸抬起头看她笑着的眉眼,好像是春日里旭日暖阳拂面,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你……很喜欢圣人吧。”   李翠娘红了脸,她什么都没说,却是回答了一切。   李小芸见她如此,自然不好多说圣人坏话。   她犹豫片刻,轻声说:“听说那孩子都四个月了,已经成型,是男胎吗?”   李翠娘提到孩子,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哀愁,她点了下头,道:“是男孩。我自个亲眼看着他被人抱走的。你知道当时心里多痛么,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呢。”   李小芸听着就受不了的心底发酸,轻声道:“别难过了翠娘,孩子还会有的。你莫名小产,可是同贤妃有关系。”   李翠娘一怔,目光闪烁不清,张开嘴巴又闭上,欲言又止。 ☆、vip110   李小芸望着她沉默的样子,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可是她尚未开口,李翠娘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攥了一下,又轻轻松开,道:“小芸……”她回过头,示意小宫女出去,把门紧闭。   小宫女从厨房端来茶点,笑着离去。   李翠娘望着她的背影,忽的扬起诡异的笑容,说:“小芸,你看墨香如何?”   “墨香?”李小芸愣住。   “就是刚刚离去的女孩。”   “还……好吧。不过我同她没有深交谈过。”李小芸评价道。   “她是太后娘娘的人。”李翠娘道。   李小芸愣了下,道:“哦。”这也可以理解,宫里的宫女大多数都有主子,必然是那几位位高权重的贵人么。想到小宫女是听了王氏吩咐来寻的她,李小芸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诧异之处。   “太后娘娘的人啊……你知道么。我娘祖上是李太后家奴,后来镇南侯府没了,李太后专心礼佛,我外祖母家受连累丢了皇商差事。期初新皇登基,便有些打压属于李太后的势力,镇南侯安排了几户人家北上。因为漠北地界天高皇帝远,圣人触及不到。我外祖父母一心想让我进宫,除了恢复皇商身份,能够见到李太后也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李小芸仔细听她说完,才犹疑的点了点头。李翠娘的父亲是李家村出身,娘亲姓李,却是外村人。据说她娘是低嫁,娘家在东宁郡算是极其富有的。当时她还曾羡慕过她,原来她娘祖上竟是李太后的家奴?难怪也姓李。不过这般隐秘的事情李翠娘居然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我怀孕后,墨香便被贤妃安放在我的身边。我期初以为她是皇后的人……”李翠娘顿了下,低下头道:“那一日圣人醉了,来到贤妃寝宫。娘娘身体不适,不能伺候圣人入侵,便安排了另外一个宫女姐姐侍寝。可是圣人没看上她,把我强拉上床……贤妃娘娘得知后非常愤怒,认为是我故意为之。再加上圣人根本不记得到底是谁伺候的她,她便将我扣下关押起来。不曾想月底我月事儿没来,贤妃要罚我的时候我就说了,她更为恼怒,却是没有对我刑罚。”   “翠娘……”李小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摸了摸她的手背。   “造化弄人,我以为这辈子都出不去了。镇国公府一位庶出姑娘怀了孕,被封为贵人。她同我月份差不多,贤妃娘娘就起了小心思。若是对方是女孩我是男孩,必然会掉包两个孩子。若是对方是男孩,我和我的孩子指不定是什么下场。但是不管我肚子里是男孩女孩,孩子一出生,贤妃都不会留下我的性命。这世上唯有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她手握皇帝子嗣,怎么做都成。”   李翠娘停了下,哽咽道:“此时有贵人给通过墨香给我递话,让我好好养着留作他用。不曾想这留作他用,却是要用我儿命换我的命……”   李小芸浑身一僵,前额瞬间就流出汗水。她手心发热,莫名惊蛰。   翠娘这话的意识是说,她的孩子,是她亲手做掉的么……   李翠娘满脸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悠悠道:“小芸,我心里也苦啊。但是没有办法。我若不是如此做,别说我命不保,贤妃又会如何待他。我宁愿我活着,像你所说,孩子早晚还会有,我不能就这么去了,我要贤妃陪我儿的命。”   李小芸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说:“别想了,翠娘……”这种亲手害了自己小产的事情……想起来多难受揪心。而且老人常说,胎死腹中的婴儿是可以生出怨灵的……   “小芸,你可会看不起我。”李翠娘抹了一把眼角,泪水如同断线的雨珠,不停的往下落。   “我……”李小芸不晓得怎么说,她确实被惊秫到了。可是她没经历过怀孕,不明白当时她心底的想法,但是她想,任何一个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应该是虎毒不食子吧。   “小芸,我……我还想求你帮我一件事情。”   李小芸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可以冷眼相待李小花,却无法拒绝幼时唯一给予过她友情和温暖的李翠娘。   “小芸,这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想让你帮我给王嬷嬷稍一句话。”   李小芸低下头,望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说吧。”   “你肯帮我么。小芸,谢谢你,你真好……”李翠娘开心的笑了,她扬起唇角,说:“你就帮我和王嬷嬷说,我外祖父叫李勤谨。我外祖母叫李香荷。”   “就这两个名字吗?你当初没有让墨香和王氏提及?”按理说墨香既然是李太后的人,那么是可以稍话到王氏那吧。   李翠娘垂下眼眸,道:“说了。但是王氏没有来。王嬷嬷在李太后身前很有脸面……”   李小芸一怔,瞬间了然,说:“我懂了。我会拜托她来见你一面。”   “谢谢你,小芸……我……”   “没事儿,小时候你没少帮我呢。这不算什么。”李小芸故作不在意,心里却依然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好像真的有些事情,会随着岁数的流逝,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   两个人又聊了些其他,李翠娘再三叮嘱李小芸,一定要维护好李太后。   “小芸,宫里人都说李太后和皇后娘娘关系不好,但是墨香明明是太后的人,却是帮了皇后娘娘。所以我倒是觉得他们不过是明面不好,私底下关系甚亲。李太后可是活了两朝的女人,她既然主动交好皇后娘娘,怕是骨子里还是看好二皇子夺嫡。”李翠娘认真帮李小芸分析着。   李小芸嗯了一声,她一直觉得这些离她很远。她只求顺应本心,不做亏心事便是。   眼看着到了晌午,李小芸考虑到李翠娘这里没有小厨房,如果要招待她有些兴师动众。她贴心的说尚有差事儿就不留饭了。   李翠娘果然也没有强留她,分开时忍不住又嘱咐道:“一定帮我和王氏带话哦……”   李小芸笑了笑,安抚她道:“嗯,放心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李翠娘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李小芸回到住处,心不在焉。   王氏进了院子,示意宫女不要打扰李小芸,便无人来报。   王氏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李小芸神色怅然,开口道:“小芸,你想什么呢。”   李小芸一怔,大惊道:“王女官,您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个,我去令人奉茶。”   “不用了,我让他们在院外守着。我找你有话说。”   李小芸哦了一声,说:“可是太后娘娘又有什么吩咐了。”前几日李太后又有一处庄子要拿回来,是她陪同王氏去处理的。李小芸现在心里可佩服王氏,不管面对什么样子的人,她似乎都胸有成竹,雷厉风行,做事情有理有据,让别人无话可说。   “你去见过李答应了吧。”王氏看着她,问道。   李小芸点了点头,想起李粗娘所托,直言道:“对了王女官,李答应让我给她同您捎句话,说她的外祖父叫李勤谨。外祖母叫李香荷。”   王氏哦了一声,道:“她还同你说什么没。”   李小芸摇摇头,说:“没有。她外祖父母祖上似乎是李太后娘家的奴才呢。”   王氏笑了扬起唇角,道:“这些话她和你说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我知道。”   “啊……”李小芸脑海里闪过李翠娘的言语,她说的是王氏不知道……   “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她怎么会在见我时不提呢?”王氏质问道。   李小芸犹豫着,不明所以。   “傻孩子,她让你同我捎句话,不过是希望我给你面子帮她而已。”   李小芸咬住下唇,沉默着。   “她早就求到我这里了,不外乎希望可以被圣人翻牌子。好歹让圣人记得她的脸,知道后宫有这么一位答应在。她早不求你晚不求你现在求你,是因为着急了。皇后娘娘已经定了明年春日里开选秀女,到时候新人们进来,她更没机会的。”   李小芸蹙眉,说:“可是她同我说您不知道……就不怕我知道您知道吗?”   王氏挑眉,道:“我同你关系好,所以才把话摊开来揉碎了说。若是其他人,谁知晓你什么个意思。我若是有求于你的小宫女,便会想,咦,这件事情李答应和我讲过,我没注意。如今又让李女官来同我说,会不会是李女官对我不满呢。若是我想讨好你,便会把你的话当成圣旨般去努力做。李答应明面上是没让你帮什么,实则却是让你帮了大忙。你或许没指望小宫女去真做,她却擅自领会了其他意思。”   李小芸仔细回想方才的对话一遍,顿感惭愧,道:“谢谢王女官,我受教了。” ☆、vip111   王氏望着李小芸,笑道:“小芸啊,宫里人都是人精呢,不爱把话说明白。你今日不同与往日,身份地位发生了天大的改变。日后怕是求你办事的人多了去了,你能全答应么。”   李小芸蹙眉,不由得有些觉得自个脑瓜子好像不太够用。   “你慢慢学,日子长了就明白了。亲姐妹反目成仇的故事我都听腻了,在这后宫,更奉行一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答应能够为了活下来亲手解决了自个的儿子,这份果敢连我都有些敬佩。所以我不乐意管她,是觉得她心态变了。”   李小芸没有言语,只觉得胸口微微疼了一下,那般美好的李翠娘,记忆深处善良的李翠娘……   “环境造化人,如若人无欲望,也不会落入今日境地。她定是同你讲她很委屈,被人糟践了。”   李小芸不由得佩服王氏心机,这都可以猜到么。   王氏看她表情,就知晓自个说中了,冷笑道:“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巧合,若是她真避讳,就不该进去让圣人看到。怕是心里本就有这个心思,所以才不避嫌的上赶着伺候。否则贤妃干嘛拘了她?贤妃娘娘好歹入宫多年,又不是第一次给圣人塞女人,会因为圣人睡了她嫉妒么?”   李小芸不由得深思起来。   王氏认真的说:“其实贵人们最忌讳奴婢不听话。你可以不够聪明,但是耍心机什么很招人讨厌。虽然我也说人应该努力活下去,可还是有所为和有所不为。她亲手弑子,却是犯我的忌讳,我便懒得搭理她。这种不显山不露水却对狠得下心的女人其实挺可怕的。”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道:“王女官,对不起你,你且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王氏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和我讲,可以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你同其他人呢?既然你提了,我便会帮你。李答应那头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李小芸愣住,使劲摇头,说:“不要这样……”   “小芸,我帮你不是为了帮李答应,而是真的想要帮你。我是为了让你记住。不是什么话说出来都可以收回去,所以……三思而后行。”   王氏心里想着,日后李桓煜一步登天,李小芸指不定面临多少人的巴结奉承,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算计,她若是不让她好好记住,能长记性么。   李小芸望着王氏远处的身影,两只手不停的揉搓着手背,似乎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真的发生了本质的改变。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不停向前走着,走着,走向了一条她很是陌生的路。   李小芸叹了口气,决定必须要好好反思这一年来的自己了。   她有些理解那些位高权重的贵人们,难怪笑里藏针,一个个深藏不露的。   所有的富贵,都不是白来的吧。   没过几日,李小芸就听说李答应跳了两级,升为美人。说是圣人家宴的时候,皇后娘娘钦点李翠娘跳了一支舞,她本是小产,后来身子一直十分瘦弱,跳起舞来特别轻盈,令人着/迷。   圣人似乎十分喜欢,又听说她曾经为怀孕过,后来小产坏了身子,顿时生出怜悯之情,接连几日翻了她的牌子。   李小芸心知这是王氏安排的,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愧疚。让别人为了自个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感觉真是记忆深刻。她长记性了,连带着对李翠娘不由得淡了些。   临近春节,宫里十分热闹。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从南宁传来,据说欧阳穆大将军活捉了此次叛乱的正主儿,自称是安王世子孙的反贼。   除此之外,便是镇国公府庶出出身的李美人在元月初一诞下一女,还有李翠娘怀孕的事情。   浣衣局内,李小芸望着日渐粗糙的手指,泪水在眼底打转。李翠娘不声不响的混到了李美人,可是自个呢?连个普通宫女都比不上,这要是传回老家,实在丢人至极。偏偏她还是三个人中被最寄予厚望的人。   旁边床铺的女孩看着她,冷哼一声道:“李小花,别做白日梦了,快去帮我凉单子。”   李小花深吸口气,站起身沉默的伸手去拿衣服。咣当一声,那女孩故意松开了手中木盆,带着水渍的床单洒满一地,木盆掉到了地上。   管理他们的太监从门外走进来,嚷道:“又干什么呢。都会不会好好干活。”   那女孩哭丧着脸,道:“李小花欺负人。”   太监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李小花,说:“又想被罚俸禄不成。捡起来重新过下水。”   出人意料的是李小花这次什么都没有说。   她艰难的蹲下,捡起衣服走出去,脸上扬起一抹异样的笑容。她早晚有一日让这群人好看!李翠娘根本就不如她好看,不也是被圣人看上了么。   真没想到不显山露水的李翠娘竟然有朝一日成为贵人。   李翠娘被册封美人,皇后体谅她怀着圣人子嗣,特意换了个大院子。   这院子离贤妃住处还不太远,扰的贤妃娘娘很是心烦。但是因为她上次的私心,李翠娘没了一个孩子,这事儿她多少有些理亏。当时圣人向着她,她才没事儿。   现在圣人待李翠娘也有几分真喜欢,便认为当时她所作所为着实过了,故意冷了贤妃几日。   这可把贤妃娘娘吓怕了,顿时老实不少。   李翠娘性子温婉,属于看起来小白兔似的样貌,浅浅的笑,懵懂的双眼,很是让圣人觉得新鲜,即便她怀了身孕,依然经常光顾她的院子。   李翠娘地位抬升,自然要感谢老乡李小芸。再加上李小芸如今颇得李太后高看,她有意拉拢她。   李小芸先后用活计繁忙,没有应李翠娘邀约。她想着李翠娘既然如今过的不错,她便没有上赶着的必要。怕是巴结奉承她的人也多了。两个人有幼时年份,当时她乐意亲近她是怕她孤单。   半年多来,李小芸在王氏的不断提醒下对人际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但是她不愿意去见李翠娘,并不意味着可以躲得过。   过年后,李翠娘在怀孕满三个月后竟是来主动寻她说话。   织造处人多口杂,李小芸也没法让她大着肚子走回去,就只好吩咐人带来自个的小屋子。她命人上了白水,说:“翠娘,你怀着孕,别在宫里瞎跑呀。”   李翠娘伸手挥了挥手,遣走宫女,道:“我不来找你,你可会见我?”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说:“小芸,你我好歹是小时候便在一起的朋友,没想到你竟是真的可以任我自暴自弃。”   李小芸一时无言。   “我如今日子是好了,可是又能有谁同我交心。我邀了你几次,你都没有来……我再傻也晓得其中深意,你同我说实话吧,可是因为上次我求你办事儿而远了我。”   “翠娘……”李小芸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翠娘握住她的手,道:“小芸,我也不想成为今日模样。可是我也不想死啊……你知道那种恐惧的感觉么。暗无天日的房子,言辞犀利刺耳的丫鬟,侮辱你,讽刺你,随时随刻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儿。我真的受够了。整整四五个月,行尸走肉,有些时候,别人不需要拿刀枪指着你,一个高高在上的眼神,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决定了你所有的未来。”   ……李小芸沉默不语,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怨念。   “我确实是有利用你求王氏的意思。我错了,小芸你别不理我好么。我只有你一个真心的朋友,若是你也离我远去,我活着都觉得没意思。”   李小芸望着她含泪的眼睛,抿着唇角,道:“好了翠娘。我晓得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么就好好活下去吧。”   李翠娘的选择她并不认同,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们都不再是小时候的彼此,谁都无法阻止别人的前进。她也曾经被逼得走到了悬崖边上,命悬一线……可是好在她有李桓煜,所以才保住本心。这世上有人在乎她,愿意为她付出所有,所以她的心底满是阳光,从未丧失过美好的信念。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吧。”李翠娘忽的没落道。   李小芸犹豫片刻,想起王氏常常教导她的,有些时候言辞上的妥协不过是一种假象,但是这种假象很神奇,可以既安抚了对方,也慰藉你自个。   李小芸深吸口气,道:“翠娘,好好活下去。你所做一切,于你都没有错。别人的看法,重要吗?别人要求不你去做,你便会停下吗?”   李翠娘一怔,深深的看了李小芸一眼,说:“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为什么王氏待你那般亲近?” ☆、vip112   李小芸身子一僵,没有做声。   李翠娘认真的看着她,道:“小芸,我不会再让你帮我任何事情了,真的……有时候想想,越是往前走一步,我越是会怀念过去。”   她眯着眼睛,看了眼窗外,良久,忽的探头过来,附耳道:“我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小芸慌乱的站起来,至少在她看来,你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久。   李翠娘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说:“你若不好奇,我便不说。你若想知道,随时来寻我。”   李小芸撇开头,道:“李贵人怀着孕,还是不要多出来走动吧。”   李翠娘扬起唇角,笑道:“小芸,我们是发小啊,我待你情谊很深。我们家是太后娘家曾经府邸的奴才,我们……是一条路的……”   李小芸有些厌烦李翠娘这种说话方式,垂下眼眸,叹气道:“你和我至于也绕着心思算计么。快快回去吧,大着个肚子别乱跑了。”   李翠娘一怔,良久无言。   “我去了……有空来……看我。”她的声音忽的变得低沉,转身离去。   李小芸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好长时间。她隐约知道李翠娘要说什么。进京后,太多的巧合和意外发生在他们身上,在她心底,也隐隐的有一种不愿意面对的猜测。   当年的李桓煜空降李家村,对于六七岁的李小芸来说,或许真的是一场偶遇。对于十六七岁的李小芸来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   她叹了口气,起身整理衣裳,她忽的有些累,想要回家休息几日。   王氏捧着一叠单子进来,说:“小芸,我还找你呢。这是礼单,你过来看看。”   李小芸情绪有些低落,她望着王氏特意为她搜罗来的大家族礼单,心底五味具杂。   “怎么,你上次不是问我要么。”   李小芸咬住唇角,抬起头郑重的同王氏行了礼,说:“王女官,近来织造处不太忙,我明日想请假休息几日。”   王氏一愣,别有深意的看着她,道:“好。我去和你陈女官讲许你假。”   “多些王女官。”李小芸客套的道谢。   “小芸……”王氏忽的开口。   李小芸抬起头看她,良久,王氏说:“最新的战报,南宁已定。你念着的李桓煜立了功。他活捉了安王世子孙儿!圣人说了,要重赏!”   李小芸看着王女官,欲言又止。她心里高兴,却莫名的惆怅。   “这赏还是贤妃起得头。李桓煜义父是李劭和么……”王氏意味深长道。   李小芸却有些模糊了。她相信李翠娘所说秘密,要点必然是李桓煜的身世……   煜哥儿得李太后高看,同时被贤妃娘娘赏识,上次黄怡怀疑过她是镇国公府的私生子。这也许能够说得通,却又有些诡异。她不认为贤妃有能力让王氏善待自个,莫非重点在李太后么……   “好好休息休息吧。”王氏拍了拍李小芸的手背,笑着离开。   李小芸却心里不静,彻夜难眠。   王氏回到李太后寝宫,恭喜道:“娘娘,贤妃替煜哥儿得了圣人口头的旨意。”   李太后正躺在椅榻上,合着清茶,背后枕着场外的阳光,整个人懒洋洋的半闭着眼睛。   她轻声笑了,说:“她是想着回头让李劭和再次卖力的参靖远侯府吧。”   王氏也低着头笑了起来,道:“娘娘真是高明。当初秦老爷还问我为什么让李家村一步步靠向镇国公府呢。这样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镇南侯府都复兴有望。就算煜哥儿不恢复身份,早晚也会出人头地,丰功袭爵。”   李太后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明媚的日光,念叨道:“不过,上次靖远侯府的世子妃进宫,倒是提及六皇子和白若兰两小无猜……”   王氏浑身一震,心里已有所明了。   姜还是老的辣,李太后经历第三朝可期……   年后,欧阳穆携平定军归京。圣人开了南城门,许百姓围观。   李桓煜身为李劭和义子,又是同镇国公府有牵扯的李家村出身,贤妃娘娘强推荐于他……圣人打着不想欧阳穆太出风头的小算盘,一个劲的捧着李桓煜。   小李将军的名头一下子在宫里传开了。   李太后淡定的看着眼前局势,冷笑的想着,那位圣人可知,他现在用来压制欧阳穆名头的小李将军就是当年被他用卑鄙手段,灭了满门的镇南侯府李氏呀。   所谓以静制动,此时的李太后反而不出声了。   皇后娘娘欧阳雪听闻此事儿也不像是往日般愤怒,不由得深思起来,这位李太后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儿。多年布局,看来是要渐渐收网了。若是圣人没有对付欧阳家,怕是根本没李太后的机会,但是正因为欧阳家成了圣人眼中钉,李氏才可以翻盘。   欧阳雪想起昔日往事,忽的也生出当年李氏专心礼佛的情绪。   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害死了她小四的李家,早晚会落入她手中。   浣衣局内,李小花身边围着几名小宫女。   她近来收敛了往日脾气,混的倒是没有前些日子惨淡。再加上有本事的老宫女都调离浣衣局,新宫女年龄偏小,没那么多心眼,日子虽然枯燥苦闷,却比先前好熬。   “小花姐姐,听说小李将军从小是在你们家长大的呀。”   李小花一愣,她正在收拾晾干了的被褥,想起曾经在他家里长大的煜哥儿,一转眼成了大将军。如此一来,李小芸岂不是更加牛气冲天。凭什么世上的好事儿都落在了她身上。   “确实是在她家长大的,不过同李小花可没啥关系。小李将军是被李小芸女官带大的。两个人姐弟情深,说是李女官爹娘偏心厉害,为了其他儿女,竟是要把女官大人嫁给傻子。小李将军一怒为红颜,这才从了军。”一名年长的宫女插花道。   “啊,还有这段历史呀。前几日我有看到李女官。她好有气质,个子高高的,眉眼清秀,背脊挺的笔直,真希望以后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女子。”小宫女眼里带着几分期许。   “呵呵,李女官和咱们的小花是亲姐妹呢。”她扬起唇角,讪笑道。   “真的吗?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吧。”小宫女眼巴巴的看着李小花,认为其中必有隐情。否则为什么李小芸成了女官大人,李桓煜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将军,李小花却在浣衣局混着。   李小花脸上一热,打算装死没听见低头干活。   “小李将军好帅气,我觉得他比欧阳将军好看。”   “是呀是呀。欧阳家的几个将军都长的好凶,唯独小李将军看起来特别柔软。”   “背后非议世家子弟,你们小心嬷嬷罚哦。”年长女子提醒着。   “小花姐,你倒是说啊,李女官是你嫡亲妹妹嘛?她为什么从未踏入浣衣局看你。”   李小花被惹烦,忽的站起来,说:“好好干活,都想什么呢。”   年长宫女扬起下巴,看向她道:“横什么横。你怕是没脸说吧。当初不就是因为你想进宫,所以才陷害亲妹妹嫁给傻子吗?人家李女官怕是这辈子都不乐意挨着你站,蛇蝎心肠的女人!”   小宫女们一阵诧然,私下小声嘀咕:“原来竟是有这样的事情……也难怪李女官眉眼总是很淡然的样子。被爹娘和亲生姐姐算计很难过吧。”   “可是李女官是上一届绣娘子比试最棒的绣女呢。她好厉害……”   “小李将军一家也很厉害。李劭和大人也是出身普通,平步青云靠实力一点点走上来的。”   众人不由得越发对李家人钦佩有佳。   “还有李记商行的少东家,他是家中独子,说是从小就暗恋李小芸女官呢……”   “咦,不是说李女官小时候并不好看,他喜欢的人是小花姐姐吧。”   “呸呸呸,说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众人看向李小花,望着她越发憔悴的脸颊,再想想偶尔遇到过,远远望着的李小芸女官,傻子也知道要喜欢谁吧。   “李小芸女官人可好了,不在乎出身,前几日提拔了小厨房一名灶台女去做绣娘子。”一名小宫女轻声说着。   年长宫女冷哼一声,道:“都别做梦了。小李将军什么的离你们很远。有李小花这种害人精在浣衣局赖着不走,李女官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挑人。”   顿时,大家看向李小花的目光都有些厌弃。   李小花垂下头,按部就班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走向屋内。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音……   她关上门,瞬间泪水绝堤。   太过用力成拳的指尖将手心处扎出了淤痕…… ☆、vip113   什么狗屁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的小李将军……什么气质温婉,眉目清秀的李小芸女官。   他们小时候算个屁,还不是跟在她身边衬托的丑小鸭。   为什么,为什么短短几年时光一切都变了模样。   她是李家村第一美人儿李小花呀,就连李翠娘都不及他半分。   如今倒是好,人家李翠娘居然怀上了圣人骨肉,一下子就成了贵人,她见了她需要行叩拜之礼。   她不甘心……她如何能够甘心!   次日清晨,李小花开始整理好洗干净的东西分发给来领取的宫女们。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李翠娘身边的墨香,凑上前去,用力一塞,塞给了李墨香一些碎银。   李墨香身后跟着粗使宫女。她微微一愣,道:“小花姑娘。我来取我们家院子的被褥。”   李小花伏低做小的恭敬待她,小声说:“墨香姐姐,你想着在你们家主人耳边提起我呀。”李小花如今也算是想明白了,这宫里她巴结不上李小芸,便要主攻李翠娘。   李翠娘如今在宫里何尝不是如履薄冰,身边全是别人的人,唯独她知根知底,未必不乐意用她。   墨香一怔,放心的笑了,说:“晓得了。”   墨香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皇后娘娘寝宫的许女官,便说了些话与她听。   午后,皇后娘娘吃完午饭,见许嬷嬷始终戳在一旁,就遣散众人,说:“你可是有事情禀我?”   许女官点了点头,道:“娘娘,奴婢今个碰到了悠然苑的墨香了。哦,墨香是李翠娘贵人身边的大丫鬟。”她怕皇后娘娘记不起来,特意提醒道。   皇后哦了一声,说:“直言吧。”   许氏道:“恩……墨香说,浣衣局李小花塞了她银子,想让她在李翠娘耳边提起自个。”   皇后娘娘一怔,莫名笑了。因为李桓煜的存在,她对李小芸和李小花都记忆颇深。听闻李小花各种自以为是的算计跳脚,权当是笑话看着玩的。   “这位李小花姑娘,倒也是满拼的……   许氏见主子这般轻松,也不由得笑了,说:“可不是么。墨香说想寻娘娘一个说法。”   “哦……你且让她把话带到了吧。李翠娘外祖母家是镇南侯付的奴才,我就没想过捂热她的心。他们家的主子是李太后,让李小花去她身边折腾折腾也好。”   许氏见状明了,回去告知墨香。   墨香便将李小花在浣衣局惨状描述给李翠娘听。   李翠娘怀胎四个多月,孕吐有所好转,但是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身体笨拙起来十分烦躁。   圣人来的次数少了一些,她怕被忘记,偶尔写几首小诗藏在圣人衣袖中,平添/情/趣,倒也是令圣人心暖。   把李小花调到身边来……   李翠娘望着墨香,暗道,这墨香看起来是凡事为她着想,其实骨子里还是最听她头上贵人的话。不管她是皇后娘娘的人,或者是李太后的人,总之绝对不是她的人。她在后宫毫无根基,如今全靠着肚子里孩子和圣人宠爱活着,自然是不敢轻易信任任何人。   按理说,皇后娘娘用她折腾完了贤妃,她就无用处了。若是嫌弃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墨香害她简直是信手捏来的便宜事情……   李小花虽然心眼儿多,却是被李太后厌恶,皇后娘娘看不上的女子。到底留、或者不留?   李翠娘抬起头,看向墨香,道:“香儿,你我一路走来情同姐妹,你帮我想下,要不要李小花这名宫女呢。小时候,我同她情分浅。”   墨香一怔,笑道:“贵人自个做主吧。我一个奴婢,哪里有什么好想法。让我说,我当然是不希望贵人留她啦。她如今得罪了李太后,贵人肯拉她一把,她定是紧紧的抱住贵人大腿,奴婢岂不是没了位置,我怕自个嫉妒她得贵人宠爱呢。”   李翠娘不由得笑了,心底有所决断。   她、决定要来李小花。   墨香早就知道李翠娘不信任自个。不过这也无所谓,她是李翠娘同皇后娘娘,李太后传话的人,无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况且李翠娘自个的性命何尝不是在两位贵人手中捏着呢。   朝堂上,圣人对此此次南宁平乱极其满意。最主要的是抓住了安王世子孙儿。可是更大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他要如何处置安王世子孙?这孩子算起来是他的曾侄孙儿辈分……   先皇时期因为中宫无子,当今圣人排行老七,既不是长子,更不是嫡出。全靠着先皇对李太后的敬重,才拿下今日位置。历代后宫关于皇位继承都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往事,所以圣人几位兄长要么残疾了,要么暴毙,要么造反,这才轮到他登基。   安王最长,因为其妻子是隋家亲戚,手有军权,圣人不放心他。若想掌控朝堂权利,自然要拔掉这根卡在喉咙处的刺。于是便有了多年前的雨夜京城之乱,事实当然是安王根本没想反……   总之,安王是圣人最忌讳的一名兄长。   所以南宁之乱一出头,圣人都打住了要对付靖远侯府的心思。如今安王世子孙被抓住了,他高兴之余却有些踌躇到底弄不弄死他。朝堂上一下子分成两派。   有人道,安王好歹和圣人是亲手足。   况且这位世子孙儿是安王活在世上的唯一血脉,皇上应该留他一命。可以圈禁起来,一辈子不让他出来便是。但是没必要杀害骨肉曾侄孙儿。否则日后见到先皇,圣人该如何自处。   好歹是先皇亲孙儿。   皇上如今一把年纪,开始信鬼神之说。   他犹豫半天,想到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没必要为此惹上凶残的暴君之名。他终下诏说是感念“血亲之情”,决定留他一名,让他替祖上赎罪,在皇家陵园守孝。实则是在祖灵旁边圈了块地,派重兵把守,将其圈养起来。   众人急忙奉承皇上仁慈……   李太后听说后不过是冷笑一声。皇上之所以这么在乎安王的死活,实则是因为先皇有意于让安王继位。任何一个男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有外戚之忧。当时李太后娘家镇南侯府太过功高震主,所以并为之时,圣人有临时换太子的想法。   好在这一切被李太后提前得知,于是先皇无声无息的死去……   所以圣人非常忌讳安王,必须给其扣上谋反的罪名,永世无法超生。起初圣人还试探过李太后,既然先皇有此想法,会不会告知他人,或者留下信物。   当时李太后说是没有,实则却是有一旨诏书……   李太后摸了摸手指处的扳指,暗道,待那小子下旨不杀安王是子孙儿后,她会好好提点他一下。让他寝食难安,却也无法再更改旨意。   同时,活捉安王世子孙儿的欧阳家更会是圣人的眼中钉。李太后虽然同欧阳雪结为同盟,也不过是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想法。镇南侯府早先同靖远侯府可是敌对关系,拼个你死我活。只不过那时候的靖远侯府一心为圣人卖命罢了。   李太后想到过不了几日就可以见到煜哥儿,心情莫名大好起来。   小东西也不晓得瘦了没……   李太后惦记李桓煜。李桓煜则惦记着李小芸,这一走来来去去又是一年,李小芸那个小白眼狼指不定是不是又把他忘了。   李桓煜这一年长高许多,身体越发结实,站在人群中越发显得出众。他卸下铠甲,墨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干净的脸颊。圣人对于此次有功之臣一起册封,李桓煜在欧阳家有意遮掩下并没有亲临陛下跟前。但是小李将军之名,却是在许多勋贵家留下记忆。   他年初便满十四岁,正是一个男孩最好的年纪。   李太后又挑花了眼,觉得谁都配不上她的金侄孙儿。   夏家   夏子轩跪在地上,眉头紧锁。   夏樊之来回踱步,怒道:“好你个逆子!胆子够大的……”   夏子轩沉默着,一言不发。   “说!李新是不是你儿子!”   夏子轩咬住下唇,道:“不是。”   “混账!”啪的一声,夏樊之扔掉了桌子上的砚台。那砚台重重的砸在了夏子轩的手腕处,滚到了地上。一瞬间,他的手腕处就鼓起了包。   “我就知道你当年在漠北有事儿瞒着我。我想你年轻气盛,爱玩便玩去,如今可真是给夏家长脸,儿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跟了娘家姓。哦,不,不是娘家姓!居然是入了顾家祖籍……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是你亲爹,你有什么不能和我商量的。若不是此次圣人要用李桓煜,让我去查,我都不晓得我还有个孙子跟人家当侍卫!”   “父亲……”   “滚!”夏樊之抬起脚就踹了意欲抬起头的夏子轩,整个人被气的浑身发抖。 ☆、vip114   夏子轩沉默不语。   父亲去查李桓煜了……可会查出什么痕迹?圣人如今要捧小李将军打压欧阳穆,必然会将其人生经历调查清楚,可会生出怀疑。   他咬住牙齿,忽的开口道:“父亲,息怒……”   夏樊之接连深吸好几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家中最听话的么儿,不曾想还不如你几个哥哥令我省心。”   夏子轩自我安慰的说:“父亲,新儿从小跟着他娘,本是生活已然不易。您不是一直对顾家心底有亏么?兜兜转转,新哥儿入籍顾三娘子一脉,也算是命中注定吧。您常说上天有眼,佛祖恩泽,新儿未来的路,就不必和夏家绑在一起。”   夏樊之坐回椅子上,目光冷冷的盯着夏子轩,道:“我且问你,你除了此事儿,是不是还有其他瞒着我。”   夏子轩犹疑了一下,垂下眼眸。父亲这么问,必然是查到了什么。   “呵呵,你这个混账!你莫不是以为圣人信我便不会疑我?他令我去查李桓煜,肯定还会令中枢监他人去查李桓煜,他不会听我片面之词,却可以瞬间猜出我是否说谎。”   夏子轩一愣,抬起头,喃喃道:“父亲,您对圣人如此忠心,他也会怀疑吗?”   “忠心?但凡是人,便会有私心。圣人连自个的媳妇儿子都不相信,会深信于我吗?”   夏子轩怔住,道:“那……”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绝对的秘密。除非你不去做。”   夏子轩怅然的望着父亲,说:“您发现了?”   夏樊之冷哼一声,道:“否则我干嘛气愤之极!中枢监的资料,若是真审查下去,总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你当年又在漠北,定会逃不脱关系。所以我,也定是有问题的。”   夏子轩低下头,说:“对不起父亲……”   “哎……好在今日不同往日。对皇上来说,李太后已经从一棵庞然大树变成路边枯草。就算有人给她浇水,又能如何。李太后即便是想对圣人不利,也要从靖远侯府入手罢了。圣人如今一心对付欧阳家,其他都不甚在乎。李桓煜此时毕竟是镇国公府旁亲,有些恩怨,真的可以因为利益变得无足轻重。”   “那么说……李桓煜就算被圣人发现身世,也无伤大雅?”   “混蛋,臭小子,别以为事情如此简单。谁晓得圣人怎么想?”夏樊之眯着眼睛,道:“你瞒着我这件事情尚不足让我想抽死你,可是你干嘛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允许李新入籍顾家!十年前的我容不得你瞒着圣人,十年后的现在,我又岂会真不为夏家考量!”   夏子轩愣住,如此说来,父亲也认为圣人大限将至了吧。   “爹,你可是觉得……五皇子没戏。”   夏樊之叹了口气,道:“若是圣人可以再撑一个五年,一切还不好说。但是现在……”   “李邵和是李桓煜义父。”   夏樊之点了点头,说:“所以才觉得更加可怕。镇国公如今最信任的笔杆子居然是李太后的人……那么李太后到底是支持谁就变得尤为重要。照目前看,李太后是和靖远侯府结成同盟了。李桓煜更是同欧阳家的灿哥儿,六皇子之间的关系情同手足。”   夏子轩附和着:“新哥儿跟他们也十分要好……要真是六皇子登基,新哥儿未来不会差。”   “胡说。”夏樊之忍不住训斥儿子,道:“二皇子还活着呢,轮得着六皇子?”   夏子轩哦了一声,道:“其实现在就看谁活的长。若是圣人可以再撑个四五年,扶植镇国公府和五皇子,一切尚不好说。要是李太后活的时间长,她定会一心助六皇子夺嫡吧。”   夏樊之没有接话,六皇子若想当皇上,这可是要踩着亲兄弟的背脊和五皇子……可能吗?   至少京中绝大部分世族,都未曾想过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会是六皇子。不过,若是重新仔细琢磨下来,却又觉得六皇子是必须的选择。   夏子轩见父亲夏樊之气息稍弱,情绪有所好转,分析道:“首先,六皇子是欧阳家自个培养长大的。他虽然同圣人和皇后娘娘感情都一般,却同靖远侯府亲近,怕是靖远侯最希望他做皇帝。这样即便靖远侯府功高震主,六皇子也会留下欧阳家几个兄弟的性命。其次,李桓煜也算是同六皇子曾经共患难过,当初携俘虏进京的时候一路险情,两个人交情颇深。李太后肯定希望同李桓煜关系好的皇子登基,这才能保镇南侯府恢复往日富贵。”   他顿了片刻,发现父亲闭上眼睛聆听,继续道:“再者说,二皇子性子不讨喜,五皇子又被贤妃宠的性格跋扈,不堪大任,似乎反而是有从军经验六皇子最为适合,也最为军中子弟所钦佩。”   夏樊之抬眼扫了他一眼,说:“你倒是还不傻……”   夏子轩急忙调节一下气氛,道:“父亲。不管怎么说咱们家是皇后娘娘和李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求未来新帝登基时不被抄家定罪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熬过了这一阵子,兄长的孩子们照样可以出仕为官,一切从头再来。历史上许多世家不都是这么存活下来的,关键时刻做出让步,哪怕沉寂一段时间,还可以回来。我们夏家没底蕴,您又常年被圣人当枪杆子往前戳,若是圣人不在,根本无人护您。”   夏樊之沉默片刻,怅然若失。他抬起头望着儿子,悠悠道:“我本是一介草民,当年得还是皇子的圣人看重,不断提拔。圣人于我有恩,我这条命给了圣人也是应该的。有时候我也会想着,我去送死,你们却是不能,但是这想法其实已然对不住圣人了。”   “父亲。您一世替圣人所做肮脏事儿还少了吗?总不能把整个夏家都陪葬进去吧。”   “好了……”夏樊之打断儿子,道:“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夏子轩劝慰道:“爹,您可千万别将李桓煜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李太后知道……”   “我懂你的意思。你先出去吧……”   夏子轩犹疑片刻,走了出去。   他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说:“子轩,你去将我查到了李桓煜是镇南侯府后人的事情,告知皇后娘娘。”   夏子轩愣住,回过头,看向父亲。   夏樊之仿佛一夜间苍老许多,他揉了揉头,道:“两条路走着,总是会留下血脉。夏家只要有人活着,就可以东山再起。”   夏子轩用力的点了下头,往外走去。明面上,他终于是要做那和父亲兄长反目之人。在圣人眼中,只怪夏樊之多了个不孝顺的混账儿子。   夏子轩将这件事情通报给了他的上峰大人。他的上峰大人又告知后宫皇后娘娘欧阳雪。   欧阳雪深知李桓煜安慰对于李太后来说是死穴,她不愿意掺和进去索性直接派夏氏去禀了李太后。   一时间,李太后可是慌了神。若是其他人的事情,她尚且懂得冷静思考,遇到李桓煜了,她就成了一位担心孩子的长辈,差点被背过气去。   她急忙唤来王氏,愧疚道:“都是我太贪心,总念着煜哥儿人,真不应该让过早的出现在京城。”   王氏听说此事儿,想了片刻,说:“娘娘,您且先别担心,此事儿未必就会要了煜哥儿性命。如今圣人那根本顾不上对付您。您倒了,后宫之中,可是连牵制欧阳雪的人都没了。圣人为了避免您同皇后娘娘走到一起,难道不会捧着煜哥儿吗?”   李太后一怔,这才坐稳身子,重新思虑此事儿。   今日不同往日,镇南侯府的后人就算出现了,又能如何?   李太后似乎琢磨过来,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帕,咬牙道:“好,我且看夏樊之如何做。圣人如何做……他若是敢捧李桓煜一根汗毛,我就让他大黎改朝换代!”   王氏大惊,急忙安抚道:“娘娘不可……”   李家倒是有些压箱子底的资源,但是李桓煜如今好好地,绝对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大不了命人护送李桓煜离去,保留下血脉便是。   “哼,反正谁都不许动煜哥儿!夏樊之这个老东西,早就看他不顺眼。”   “咳咳……”王氏给李太后倒了杯水,说:“先喝口水吧。我想,圣人必然不敢轻易动煜哥儿。咱们李家和靖远侯府比起来,根本于他没有动摇国体的危险。他犯不着到处树敌。当年之事谁是谁非,真相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煜哥儿还在,李家有后……”   “嗯嗯,煜哥儿在……我们李家的孙儿……”李太后不由自主的念叨着。 ☆、vip115   贤妃娘娘的寝宫灯火通明。   她对着梳妆镜仔细打扮一般,淡淡的开口,道:“皇上还没到吗?你们谁去同李太监打听的,说是晚上皇上过来?”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愣了下,道:“奴婢这就派人去确认下吧。”   “算了,不用了,慢慢等着吧。我又不是悠然苑那位楚楚可怜的少女,犯贱似的上赶着什么。”   宫女听她如此说,立刻附和道:“小李贵人哪能和娘娘相比,她本是给您梳头的下人。”   “嗯嗯……”贤妃娘娘扬起下巴,冲着镜子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寒冷的冬夜,皇上一个人坐在御书房沉默不语。四周空无一人,除了贵在地上不起身的夏樊之。   良久,一道厚重的声音传来,说:“你起身吧……”   夏樊之没有动,道:“臣有愧皇上多年的信任。”   皇上没有吱声,彼此之间又是漫长的沉默,说:“你起来说话,否则朕总是低着头,也怪累的。”   夏樊之一愣,这才起了身,老泪纵横,道:“皇上,都是属下对儿子管教不严,我已经命人拿下逆子,全听皇上发落。”   皇上摇了摇头,说:“罢了,如今去揪着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子轩也是被情所困吧。”   夏樊之垂下头,心底却是彻底松了口气。为了保住夏家性命,他第一时间来宫里请罪,同时命人拿下中枢监夏子轩从听候发落。   他深知皇上猜忌心重,索性主动坦白一切。不过他也不可能把亲生儿子往火坑里去推。所以思索再三,将夏子轩背着他和李兰成亲,并且育幼一子的事情和盘突出。后来夏子轩发现李兰居然是顾家后人,怕自己的出现反而为李兰带来更多的伤害,这才借口家中其他事情远离了这对母子。但是为了让李兰和他亲生儿子安慰,他讲李桓煜的事情隐瞒起来。   真实情况虽然不全是如此,但也是大多相同,所以耐得住圣人去查。归根结底全是为了李兰这个女人,夏子轩坑了老父亲。再加上夏子轩年方二十□□岁,却始终没有成亲,圣人多少也可以体谅其待李兰感情至深。   夏樊之本以为皇上会大怒,所以事先将儿子抓了起来。   没想到圣人或许真的是廉颇老矣……年轻时对李太后的仇恨情绪早就转移到了欧阳家身上,此时听闻镇南侯有后,愤怒之余,竟是长吁口气。镇南侯李氏,在他登基以前,却是是对他鼎力相助。若不是李太后过于强势,外戚势大,他又年轻气盛,容不下一点委屈,兴许未必会灭了镇南侯府满门。   他望着奏折看了一会,说:“如此说来,李家当初跑掉的应该是熙若那一脉吧。”   熙若是李太后长兄的儿子。当年同圣人称兄道弟,有过一段好时光。   “嗯,是李熙若将军的儿媳妇,她本是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回娘家。大的叫做李绍之,小的叫做李香墨,就是今日的靖远侯府世子妃,白容容。”   “呵呵……”皇上不由得冷笑一声,道:“靖远侯那老东西真是精通算计,那么早就盯着李家了。当时剿匪之计还是他亲口所述。”   夏樊之没说话,这朝堂上斗的你死我活的人家多了,还有照样说亲的呢。大家族联姻,绕着绕着就成了一家人。   “当时两个孩子年幼,属下在靖远侯府的眼线所说,白容容心智微浅,对自个身世似乎并不完全知晓。”   皇上点了点头,说:“李太后当时也是受了惊吓,怕我赶尽杀绝吧……竟是真的隐于佛堂,谁都不见。”   御书房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如此说来,李桓煜便是李邵之女?李邵之如今叫什么?”   “白梓宸。”夏樊之道。   皇上闭了下眼睛,说:“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被安置到了白家六房。她的妻子是漠北地界的隋家嫡女,但是这一房较为落魄,同西河郡隋家没法比。后来他妻子怀了双胎……这世上怀双胎的女子不多,偏偏镇南侯府上好几对双胞胎。估摸着是李太后的势力怕被人发现吧,就送走了其中男孩去李家村,被村长女儿捡到。顺理成章姓了李,还不用姓白。”   皇上呵呵了一声,道:“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嗯。男孩取名叫李桓煜……”   “还被靖远侯给弄到了自个长孙手下?”   夏樊之苦笑一声,道:“可不是么。欧阳家老头子下手很快。”   “李太后也很能忍么,她是要有多怪我,才会能够忍得下欧阳雪……”想当年欧阳雪和李太后两个人简直是彼此不共戴天之仇的相处模式。   夏樊之思索片刻,犹豫的说:“其实卑职认为李太后也是迫不得已。至少属下查到的是李太后虽然同欧阳家合作,但是也不过是为了嫡亲的侄孙儿李桓煜。您看李邵和,参起欧阳家毫不含糊。他岳丈姓秦,祖上是李太后娘家的家奴。”   皇上点了点头,咬着唇角,低声道:“樊之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了……我先是留下了安王后人性命,现在却还动不得镇南侯后人……”   夏樊之身子一僵,他可不敢说圣人老了。他叹了口气,说:“圣人不老,是卑职老了……被幼子蒙蔽,甘愿受罚。”   “罚?”皇上摇了摇头,道:“我罚你什么,你一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或者是杀了你儿子,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当真不怨么。早年在我王府时便跟着我的老人,只剩下你一个了……世事无常,我如今对李太后也没有当年的怨恨,倒是她对我……呵呵。”   “皇上……”夏樊之深吸口气,说:“皇上,其实卑职认为,与其让靖远侯府拿捏着李桓煜的前程来牵制太后娘娘,还不如您直接下旨令他袭了镇南侯付的爵位。如此一来,怕是远在漠北的靖远侯也会掂量掂量,李太后是否值得继续信任。毕竟镇南侯当年在军中气势如虹,很多老部下都尚在,还有些残余势力六神无主,反倒是被欧阳家的将军接收去。”   皇上坐在椅子上,指尖敲打着桌角,忽的扬声道:“我还是晚了一步。应该在李家倒了后就开始对付靖远侯!有了镇南侯的前车之鉴,欧阳家反而学精,让我无从下手。”   “说到底是军中有威望的人才太少。京城两大国公爷,镇国公和定国公如今都没出息的子嗣……这才显得靖远侯府一家独大起来。现在李太后娘家后人出现,倒未必不是机会。”夏樊之心里知晓,护着儿子的前提便是圣人不对李桓煜发怒。否则李桓煜真出事儿了,将此事儿捅到圣人面前的是他,李太后定会拿夏家开刀。   他无法背着良心背叛圣人,只能跟着圣人一头走到黑,却也是希望夏家可以保留住。   “樊之啊,若是能提前发现李桓煜就好了……”皇上的口气里满是可惜。   夏樊之反而松了口气。他眼睛一亮,便晓得圣人心意。扶植李桓煜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他可以凝聚镇南侯府余威的势力,同时让李太后同欧阳家再次敌对起来。但是现在却有些晚了,几位皇子大了,圣人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再给我五年就好……只要五年,我就可以慢慢拔除掉靖远侯的势力,一点点……”   “皇上富运气天,别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事儿。切莫说丧气话……”夏樊之急忙道。   皇上摇了摇头,说:“樊之,我的身体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   “皇上……”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皇上挥了挥手,一脸疲倦的样子,说:“出去时让李德盛进来。”   “属下遵命。”夏樊之恭敬的往后退着,来到门口处,将大太监李德盛叫了进去。”   李德盛守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里面圣人和夏樊之聊了些什么,他送了夏樊之,道:“皇上心情如何。”   夏樊之自个问题解决了,情绪上微微轻松起来,道:“进去吧。没什么大碍。”   李德盛谢过他走入御书房,看到圣人似乎在写着什么。   “去将欧阳穆此次请赏的折子拿来,我要再缕一遍。”   李德盛老实的奉上折子,没想到这一缕就是多半夜。眼看着远处的夜空都有了光亮,圣人才伸了个拦腰,道:“今个免了早朝,说我身体微恙。”   李德盛派人去传话,说:“皇上要去贤妃寝宫么,刚才娘娘派人问过一次。”   圣人这才看了眼时辰,道:“去李贵人那吧。”   李德盛愣了下,皇上说:“小李贵人……”   李德盛点了点头,急忙派人去知会李贵人,估摸着李贵人早就睡了,兴许都快起床了。 ☆、vip116   李翠娘怀着身孕,本就睡觉浅眠,得到消息急忙起身。她心里纳闷圣人怎么有心情来她这里了。   自从她身体变得越发笨拙以后,圣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听其他宫女八卦,贤妃娘娘为了留下圣人过夜,在这个内屋里又塞了几个漂亮的小妖精。   贤妃这人主动当不了皇后,整天当晚都是情情爱爱,圣人是否又多宠爱了她几分。相较之下,欧阳雪才是足够的冷艳高贵。   她一瞥眼,看到李小花戳在身旁没有离去的意思,忍不住训斥道:“你站在这干嘛,还想着和我一起伺候皇上么。”   李小花脸上一热,羞愤的低下头。   李翠娘冷笑一声,她会将李小花掉到身边,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她就算生完孩子也不可能立刻伺候人,里外里多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圣人都快把她忘记,李翠娘心一狠决定捧李小花上位。反正到时候她有了孩子,还怕拿捏不住李小花么?更何况她看得出李小芸是彻底厌弃了李小花,出了事情绝对不会帮她。   李翠娘也不是想过用其他人,可是算来算去,只有李小花是她唯一知根知底,又心眼浅的女人。更何况李小花模样妩媚,着实有几分姿色。   “你先出去吧,现在身子尚未养好,吓着圣人下次也没机会了。”李翠娘淡淡的说。   李小花一怔,琢磨片刻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她若是想让圣人对方自己,必须出奇制胜,让圣人眼前一亮。她抬起头瞅了眼时辰,这个点圣人来大肚子的李翠娘这里,必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肯定是想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小花识相的离去,李翠娘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心底莫名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还记得在李家村,李小花可是用下巴看人的主儿。尤其是她同李小芸交好,没少受李小花奚落,如今呢?她反倒是求上门了,还要让她帮着爬床,真是丢人至极。   李翠娘只是擦了擦胭脂,让脸色看起来白嫩一些,便没有在多做修饰。她如今有身孕,必须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   皇上累了一夜已经是十分困倦。他之所以选择来李翠娘这里,不过是觉得可以清净一下。   李翠娘十分善解人意,不多言语,直接为圣人更衣服侍他睡了。   皇上望着她年轻的容貌,微微怔了片刻,右手附上她的肚子,道:“前几日听太医说有动静了?”   李翠娘见圣人乐意过问孩子,暖心道:“嗯,有察觉到动静。太医说再熬一个月,动静会更大。到时候让皇上来看小家伙的体力。”   皇上笑了,说:“太医说脉搏极其有力。”   李翠娘愣住,心花怒放起来,这是不是说暗示她是个儿子。   “一定要注意身子,我等着他出生。”皇上自言自语念叨,慢慢的躺了下来。   李翠娘知道他疲倦,不敢多做打扰,紧着圣人往里靠了靠,没一会就听到圣人均匀的呼吸。她如今快五个月的身子,已经不适应同人一起卧床了。她有些憋气,索性坐了一会,才躺下睡觉。   李小花这还是第一次正脸瞧到圣人长相。不由得大吃一惊,也有些明白李翠娘为何如此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了。她一直以为皇子们模样俊美是拖了娘娘们的福气,没想到圣人也是英俊帅气的。他虽然四十多岁,去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端正,眉眼细长,皮肤白皙,身材挺拔伟岸高大。   李小花顿时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梦想着有朝一日她和李翠娘似的,可以被众人簇拥着说话。   皇上/睡/在了悠然苑,这件事情传到贤妃娘娘李氏耳朵里,感觉是针扎了似的难受。她命人同李德盛打听,干什么先前说要来她这头过夜,害的她上妆等了半宿,居然传来去了李翠娘那的消息。李翠娘如今怀着孕,圣人还去寻她,说出去太涨李翠娘面子了吧。   李德盛急忙回道:“圣人半宿都在看关于此次南宁平乱的折子……去李贵人那真是纯休憩了。”   贤妃得知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和圣人老夫老妻了吧,难道来她这里没法休息么。贤妃气不顺,便想着寻李贵人麻烦。   另一方面,夏樊之回到家后没有立刻命人放了夏子轩。他的几个儿子来为弟弟求情,他一边欣慰,又一边难过着。圣人真的老了,不复当年气盛。   夏子轩被关押了七天,才被放出来,身上还被人落了刑。回到家后,便被夏樊之唤道书房,道:“长记性了吗?”   夏子轩跪地,说:“谢谢父亲大人教诲。”   “哎……此次算你命大,圣人打算拉拢李太后。与其好人都让欧阳家做,不如圣人送人情。”   夏子轩嗯了一声,说:“就怕李太后看不到圣人的妥协,只记得是您高密的……”   夏樊之不甚在意的摇摇头,道:“没事儿。还有你呢,她只要能冲着你给夏家留条活路就是了。”   “如此说来李桓煜的身份要被公开了吗?”夏子轩问道,隐隐有几分兴奋。他当然是希望李桓煜官运亨通。李桓煜好,顾新就爱活得好。好歹新儿是他唯一的子嗣。   夏樊之冷冷扫了他一眼,说:“瞧把你高兴地,这种情绪不许在外人面前露出。”   夏子轩急忙点头称是。   “新儿的娘亲是李兰,对吧,她的独体绣娘子李小芸,你见过吧。”   夏子轩点了点头,道:“嗯,脾气很好的一个女孩。怎么了?”   夏樊之扬起下巴,想了片刻,说:“她亲事儿据说还挺艰难,曾经死过未婚夫婿,对吗?所以我想给她做说门亲事儿。”   夏子轩一愣,说:“哦,这……”   “你姑父前阵子来寻我,想给宣哥儿说亲。”   “宣哥儿?他不是庶子么,姑姑能同意吗?”   夏樊之挥了挥手,道:“不同意又能如何。她自个又没年龄相当的儿子了……”   “姑父倒是行动挺快。”夏子轩讽刺道。他的姑父梁大人可是同镇国公府走的满近,莫不是也开始未雨绸缪?   “和你姑父还真没关系,是宣哥儿自个的意思。”   夏子轩倒是有些诧异,说:“也没准。毕竟李小芸参加过绣娘子比试,那气势挺震人。宣哥儿又是姑父几个孩子里比较有脾气的,兴许是自个挑的。”   “而且李小芸娘家背景弱,你姑姑不晓得里面的事情,你姑父一说,她就同意了……这才会托到我这里。”   “莫不是姑父晓得咱家和李小芸有旧?李小芸和顾家那么亲近,他还来寻您。”   夏樊之斜眼看了一眼儿子,道:“他没托我。他托的是你……你接二连三的去找拜访李兰,你真当别人是傻子么。除了我会对你的话信任,其他谁不是要查查你呢?”   夏子轩尴尬的红了下脸颊,顿时觉得有愧于父亲,低声道:“儿子知错了。”   “还好如今李家的事情不严重……”夏樊之感概良多,说:“你去同李兰递个话,这事儿可行吗?咱们也不算是害了他徒弟,宣儿品行你晓得,又爱读书,将来差不了。我和你姑父都是贫苦出身,家风严谨,男孩就没有逛窑子的,这些话你都带给李兰。目前咱们家唯一的苦处就是我得罪的外戚太多了……若是圣人打算捧李桓煜,我给外甥求娶李桓煜亲近的姐姐也算是一种表态。不管李太后吃不吃这套,好歹咱们把里子面子做到这个地步了。”   夏子轩认同的点着头,说:“儿子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不过还有件事情没着落,就是你和隋家姑娘……”   夏子轩犹豫的看着夏樊之,道:“您是把庚帖都换了吗?”   夏樊之嗯了一声,说:“隋家那姑娘本来就被拖了很多年。”   “爹……我想……”   “罢了,你先去办这件事情,隋家的事情容我想想。”   夏子轩长吁口气,急忙转身离开。他想着又有理由去见李兰,心里莫名的有些暖和。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往事。无数个夜里,他想要去寻妻儿,却又觉得没脸见他们。如今,他不去见顾新,并未没有爱,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害怕他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们这些年。   现在顾夏两家的仇恨似乎已经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圣人和李家之间的恩怨,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那么,他还可以回到李兰身边吗?夏子轩有些惆怅,李兰……可会原谅他。   李兰并不知晓夏樊之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她完全沉浸在顾新回家的喜悦之中。顾新同李兰已经有四五年没见面了,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因为再军中被锻炼的身材很壮,模样有别于夏家的俊秀。 ☆、vip117   李兰亲手下厨给儿子做好吃的,并且将顾家的事情告知于他。   顾新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就是听说李家村那些人开宗祠把她娘驱逐出家族,还写信来京感到特别气氛。顾新都李家村没什么感情,就是有些舍不得他的爷爷。   毕竟这个男人给过他类似父亲的温暖。   他转了转顾家院子,还给顾三娘子磕了头,才猛的想起,道:“小芸姐呢?”   李兰递给他切好的苹果,说:“宫里头呢。你小芸姐如今是当差的女官。”   “小芸姐好厉害啊……不过桓煜哥也很厉害。”   李兰笑望着他,道:“煜哥儿为啥不和你一起回来。”   “他回不来。”顾新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道:“他有功,要面圣呢。上面怕到时候难寻到人,就给他留下来。桓煜哥为此抱怨好多,如果他知道小芸也在宫里,估计就该心甘情愿留下了。”   李兰抬起手去给儿子擦了下唇角,说:“瞧你吃个东西弄的满身都是。”   顾新吐了下舌头,道:“男子汉不拘小节。”   “李师傅……”   李兰扭过头,看向丫鬟嫣红,说:“何事?”   嫣红看了一眼顾新,道:“夏大人造访。”   李兰一愣,莫名的心虚起来。   顾新看向李兰,说:“夏大人是谁?”   李兰没吱声,顾新忽的扬声道:“咦……昨个顾奶奶说的顾家大仇人也是夏大人呀。”   李兰顿时一阵头疼,说:“你先歇着,我去见个客。”   “什么客人,对方男人吧。娘,我去吧……我长大了,不能让你老抛头露面。”   李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急忙拦住他,道:“我和夏大人有旧,你听我话,别添乱。”   顾新无语的望着她,良久,突然说:“娘,他不会是……”   李兰浑身紧张起来。   “你的追求者吗?”在顾新眼里,从小到大,追求她娘的男人还真不少。   ……李兰这两天刚让顾新接手顾家的事情,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同他解释,那个传说中早就死了的爹……   顾新一副我懂的表情,挤眼道:“娘,你快去吧。不管什么大人不大人,我长大了要出去闯,没法照顾您,有人愿意陪着您也好的。”   李兰这次彻底无语了……望着顾新大摇大摆就这么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言。   哎……   她犹豫片刻,还是对着镜子照了下才走出去见客。   夏子轩也微微紧张,距离两个人上次见面过去多半个月了。他攥着拳头,横着手臂半弯在胸前,眼看着一名温婉的清瘦女子,由远及近走过来。李兰似乎又清瘦了几分,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夏大人,你怎么又来了。可是小芸有话要传吗?”   最近,夏子轩总是借着帮李小芸稍东西来到顾府。时间或许真的掩埋一切,顾三娘子无法原谅夏樊之,或许会终身不见他,却没有阻拦李兰不见夏子轩。她甚至私下和李兰说,你是年轻,若是心底还心悦着夏子轩,他有多年单身,倒是可以在一起的。   反倒是李兰,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她都已经习惯一个人过了,若是同夏子轩好了,要如何和儿子解释?这些年来,儿子没有父亲,不可怜吗?夏子轩自作聪明以保全他们的方式离开他们,其实才是对她和孩子最大的伤害。   以爱为名,却伤她至深,她过不去这个坎,又如何让孩子认下他这个爹。   “确实同李小芸有些关系。是我爹让我来的……”   李兰浑身一僵,脸色苍白,道:“你、你爹知道了?他……会不会。不成,我要让新儿赶紧走。”她才要转身,夏子轩急忙攥住她的手,太过用力,李兰就跌入了他的怀里。李兰刚要推开他,便感觉到身后环住他腰间的手臂忽的一紧,竟是用力圈住了他。   李兰尴尬的两只手按住他横在腰间的胳臂,说:“你快放手……我不走便是。”   夏子轩道:“新儿……在府上?”   “嗯,他回来了。”   “李桓煜呢?”   “还没回来,说是被皇上点名要进宫面圣的,所以都被上峰拘住了。”   “哦……”夏子轩一阵长长的哦声,却似乎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兰儿……”他忽的低下头,声音低沉的在李兰耳边响起。   “我爹给我说了门亲。”   李兰如同头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可是我不想娶……”夏子轩的前额越来越低,蹭到了李兰的发丝。   李兰心脏又被悬了起来,她红着脸,说:“你,你爱娶不娶,同我讲什么。”   “我们是夫妻啊……”夏子轩忽的扬声道:“其实在东宁郡衙门处的那份婚书,一直都在。”   李兰红着脸,羞愤道:“你有话直说,快放开我。老大不小的人了……”   “我们……和好吧。”夏子轩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力度。   “混账!”李兰转过头用力推开他,道:“你想和好就和好吗?新儿今年十二了,你可给他当过一天的父亲。现在回来说和好,我们娘俩最难的时候过去了,夏子轩,我不需要你了。”李兰说着说着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不争气的落了泪。之所以会怨恨,还是因为在乎吧。   夏子轩的眼眶也有些发胀,他定定的望着李兰,说:“当年我也有些年少轻狂,很多事情处理不太妥当。可是我从未有过真心不要你们的想法,兰儿,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浪费了那些年,才晓得什么该去珍惜,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走得过去。或者是你已经厌弃了我,想把我推给别人?”   李兰咬住下唇,当听到夏子轩说要娶亲的时候,她的心里真的莫名的气了一下。其实不管她是否和夏子轩在一起,这辈子都没想过再寻他人,她的心里还是只有他啊……   夏子轩望着她,道:“兰儿,我不娶别人,我等你好么,我们还在一起,多难的坎,总有过去的一日。我从未想过我爹会有一天,感到对顾家的愧疚。我也从未想过皇上……”他顿住了,没有提及李桓煜的事情。   “时间或许真是一个很强大的兵器,总是有摧毁了那道坎的一日。”   李兰两手捂脸,无法抑制的哭了。   夏子轩走过来,轻轻的揽住她的背脊,拍了拍,道:“兰儿,一切会越来越好的。真的……”   李兰用力吸着空气,无声的哭泣。   夏子轩想起正事儿,说:“还有件事情是关于小芸的。我想为他说门亲事儿。对方你应该听说过,是梁家。梁家的儿媳妇黄怡还是李小芸的闺蜜。”   李兰一愣,猛的抬头,她的眼角处还挂着泪珠,整个人楚楚可怜,看得夏子轩一阵难过。他用袖口一点点擦干净李兰脸颊,道:“嗯,是梁大人庶出的三儿子梁启宣。虽然是庶出,可是你也晓得他们家的关系。旁院和主院不走动,小芸若是嫁给他,也不怕得罪婆婆……而且这男孩可好了,是梁大人几个儿子中较为出色的。京中好多人家都想把女孩说过去。”   看着夏子轩一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样子,李兰莫名的有些想笑,说:“那他干嘛要娶小芸。”   “自个喜欢吧。”夏子轩直言道:“宣哥儿自个提的。想必是见过小芸姑娘,心里惦念。”说到此处,他不忘记追加一句:“当年我见到你,不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了。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在人群里看到你,觉得眼前一亮,其他人就都不存在了。”   李兰脸蛋通红,故作生气的说:“所以才害了我这些年么。”她垂下眼眸,碎发落了下来,贴在了有些湿润的太阳穴处。   夏子轩心中一动,抬起手帮他拨弄了下碎发,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震怒:“你干什么呢!”   顾新大步迈进屋子,一把推开夏子轩,冷声道:“别碰我娘。”他回过头,更是吓了一大跳,说:“娘,你为啥哭啊。这个混蛋欺负你了吗?”他转过身,撸起袖子就冲夏子轩挥手过去。他刚才从院子里进屋,远远的看着娘亲拭泪,这混蛋男人就敢上来/摸/他娘,让他特别不顺眼。   夏子轩望着眼前的壮实小子,想起这便是他的儿子,顿时胸口处满是激动。他恨不得睁大了眼睛,用力多看几眼儿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顾新的拳头不客气的正砸中他的眉心。   夏子轩顺势仰躺过去,李兰吓了大叫一声,扑过去蹲下去看夏子轩。她皱着眉头,伸出手去扒拉夏子轩,回过头责怪的扫了一眼儿子。   过了一段时间,夏子轩才反应过来疼痛。他捂着鼻梁处,滚了一□子。 ☆、vip118   李兰急忙唤人,道:“嫣红,去拿药箱。”她抬起头,蹙眉道:“新儿,你怎么回事儿。你当家里是南宁么,动不动就下这么狠的手打人!”   顾新有些吃味的望着一个劲维护夏子轩的李兰,生气道:“他对你动手动脚,我看不惯。”虽然他嘴巴上说娘亲可以另寻人嫁了,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娘亲从此就向着那个人呀。   李兰不认同的盯着他,这要是一拳头把亲爹打死了,日后知道真相的顾新如何自处。   顾新见李兰居然为了个外人凶他,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抬脚踹了下躺在地上的夏子轩,道:“别装死了,不过是给了一拳而已。”   “顾新!”李兰扬声制止他。   夏子轩见李兰动怒,急忙按住她的胳臂,说:“你别说孩子,不是他的错。新哥儿说的没错,一拳而已,我没事儿。”他强撑着开口说话,眼眶和鼻子的连接处紫青一片。   李兰皱了下眉头,道:“你不晓得新哥儿的手劲,我了解……”   “谁需要你为我说话。”顾新冷漠的看向夏子轩,这家伙倒是挺会演戏,居然还劝上他娘了。   “我娘说我我乐意听,同你有什么关系呀。你给滚出去,这是我们家。”   顾新不客气的讽刺夏子轩,他微微有些急着白脸了。因为顾新察觉到她娘居然是真的在关心,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他浑身不对劲,心情很差。   他有些明白李桓煜以前老说为啥看李旻晟不顺眼了。   人家桓煜哥哥和小芸姐姐关系那么好,二狗子突然出来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儿。   他和他娘过的好好地,这夏大人算个屁。   李兰瞪眼看着他,说:“新儿,你这次回来可真是长本事了。”   “兰……李兰……”夏子轩急忙劝道。   “你别拦着我,这是我们母子的事情。他这次回来明显性格张扬,出去见见世面就自以为如何。我早就想说他,没有上来打你这件事情,我也是要和他谈心的。”   顾新顿时有些委屈,道:“娘,你就为了个外人同我讲狠话么?”   “什么外人。”李兰愣了片刻,终是没说出口,道:“我只是觉得你此次回来确实像个大人。但是只是像而已,你是不是觉得可以跟皇子,欧阳家的人称兄道弟,一起打仗建功很了不起?你的脑门处就差刻上两个字。”   “什么字?”顾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娘。   “纨绔!”李兰怒道:“照我看你这么下去,早晚成为和公子哥一样的纨绔子弟。”   “娘……”顾新没想到他娘真正怒了,眼看着夏子轩鼻梁上鼓起了个包,他有些服软。   夏子轩顾不得身上的疼,仔细把顾新看了又看,这孩子真壮实,皮肤有些黑,轮廓却是更像他爹夏樊之多一些……他突然想笑,怕是顾三娘子以后会后悔过继了这么个臭小子……   “道歉。打人是不对的,不问清楚事情打人更是错的。”李兰冷眼看向儿子。   顾新不情愿的上前一步,说:“对不起。”   “没关系。”夏子轩急忙应对,想刷下好感度。   李兰看向落到地上的一个信封,说:“这是什么?”   夏子轩道:“宣哥儿的生辰八字。”   李兰哦了一声,道:“我去让人测测看八字是否匹配。不过小芸的婚事儿她自个做主……”   夏子轩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要同正主儿商量一下的。”   顾新诧异道:“你们要给小芸姐说亲,那我桓煜哥哥怎么办。”   李兰和夏子轩同时看向顾新,李兰的脸上爬上一抹犹豫,道:“不过是多挑几个人选,让你小芸姐姐看看罢了。”   “怎么可以这样,小芸姐姐不是答应等桓煜哥回来吗?”   答应等谁回来和嫁给谁是两码事儿吧……   夏子轩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李桓煜和李小芸有情?”   “是啊。”顾新很认真的点头。   “别胡说,扰了女孩清白。”李兰接话道:“煜哥儿从小被李小芸带大,两个人感情好,煜哥儿就认为是喜欢吧。至于小芸,也挺犹豫的……若是嫁给煜哥儿,日后煜哥儿纳妾,小芸肯定伤心。”   夏子轩干笑了一声,暗道,要说做妾,那也应该是李小芸做妾吧。   圣人压着封赏指令没发,必然就是在琢磨如何赏赐李桓煜的事情。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上演镇南侯府后人现身京城的故事了。到那时候,李小芸的身份就比较尴尬。镇南侯府夫人若是挑李小芸,说出去都会认为圣人欺负人镇南侯府后人,李太后也绝对不能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脸面上太过不去。   他想了会,说:“其实在大黎,大家族同姓不婚的。”   李兰一愣,这才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但是不是律例……”   “是不是,可是李桓煜这次打仗立了功,封赏后可能是官身呢。”   李兰蹙眉,叹了口气,道:“再说吧。我帮小芸挑着人选,到时候让她自个和李桓煜去说。”   夏子轩嗯了一声,深情的看向李兰,目光炯炯有神。   顾新一阵心塞,目录凶光,说:“这位夏大人,你躺够了没有。差事儿办完了可以走了吧。”   夏子轩无语的看向他,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满是宠爱,道:“嗯,我走。”   李兰犹豫的上前,说:“你等一下,嫣红去拿药了。你这么出门叫怎么回事儿。”   夏子轩摸了摸眼眶,轻声道:“难得被新儿摸一下,我留着他的味道。”   李兰看着他带着粘度的视线,脸上一热,说:“混账话。”   顾新看着他们居然当着他面说悄悄话,眼里闪过一道泪光,她娘这还没跟他呢,这两个人就这般腻味当他不存在。若是她娘真跟了这男人,岂不是以后见一面都难了。而且这位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他和娘肯定还会要属于自个的孩子。   顾新捂住胸口,当即作出决定,他不允许他娘再嫁!谁也不成……   决不允许。   什么狗屁幸福,反正他不管了……   嫣红拿来药箱,李兰打算亲手为夏子轩上药。   顾新急忙挤到了他们中间,说:“还是我来吧,娘。”   夏子轩正愁没机会看儿子呢,立刻点头答应。李兰无语的看着他,心想一会定是有他好受的……   顾新果然不曾手软,疼的夏子轩咬牙切齿,却不敢轻易抱怨,怕更招顾新烦。   顾新见他忍耐力还挺强,左捏捏右捏捏,没一会上完了药,借口有事儿转身就跑掉了。   夏子轩坐在椅子上,好笑的看着他心虚离去,说:“孩子挺好的,精神旺盛,活力充沛。倒是我们家稀缺的/种/儿。”   李兰见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自娱自乐,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她抬起下巴,小心翼翼的帮他擦了擦前额,道:“你刚才怎么不哼唧一声。瞧瞧他上的药,包没下去多少,额头却是青了,他故意捏你你就受着呀。你可是他亲爹!”   夏子轩抬起手握住李兰手腕,将他的手从自个脸上放在唇边,轻声说:“我欠你们的,就当是慢慢还债吧。”   李兰眼眶一红,道:“有病。你欠我的,不欠他的。你还我债,没必要给儿子做孙子……否则宠的他没样子,我还更难办。”   “嗯嗯嗯,我看出来了。顾新这小子也是外面横,你真急了他也怕。”他顿了下,追加一句要脸的话,道:“我也是。”   李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入眼的脸庞似乎如记忆中初见的那张笑颜,目光炯炯的凝望着她。   “兰儿,我先走了。我觉得梁家三少爷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在婆婆那不亏,你问问小芸意思。若是八字没问题,她自个也乐意,我就叮嘱那头来提亲。”   李兰点了下头,道:“晓得了。你回去找个大夫再看看。新哥儿下手没轻没重的……”   “嗯,其实这样也挺好。瞧瞧你刚才多心疼我,我就是顶着这个也无所谓。”   李兰一怔,推了下他,说:“以前也不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夏子轩摸了摸头,道:“因为失去过,所以才害怕再失去一次。每次多说一些话,就当成是最后说的话……”   李兰莫名心酸了下,其实这些年,夏子轩一个人过的也不好吧。她好歹有儿子陪着,他却一个人在中枢监做见不得人的差事儿。   他注定是圣人心腹,却是帮衬着家族里其他人的荣耀……自己永无真正升职在外的机会。还因为知道太多隐情,被所有官员看不起。改朝换代时,中枢监也会大换血,最早被清理的一批官员。 ☆、vip119   夏子轩虽然顶着一双熊猫眼回到家里,心情却是极好的。   夏樊之唤他过去,吓了一跳,道:“你眼睛怎么回事儿?”   夏子轩憨笑一声,却是不敢让父亲得知真相,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会磕到眼睛?”夏樊之扬眉。   “嘿……前面是台阶……”被儿子打这种事情实在丢人。   夏樊之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道:“事情办的如何?”   夏子轩见父亲不追究,急忙道:“兰儿说去对下八字。但是李小芸的婚事儿自个做主,等她从宫里出来休假的时候,他们再商量下。”   夏樊之斜眼盯着儿子,说:“这眼眶磕青了,也从李兰变成兰儿了?”   夏子轩一怔,脸颊通红。   夏樊之无语的看着他,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莫不是还惦记着李兰?隋家那头怎么办!”   ……夏子轩懵了,说:“父亲,我……我真的不想娶夏家姑娘。”   “罢了,我再琢磨下。”夏子轩皱起眉头,道:“皇上今日取消了早朝,晌午时宣我进宫。”   夏子轩愣住,道:“为何免了早朝,圣人莫不是被气的身体不好了?寻您作甚。”   夏樊之叹了口气,说:“哎……皇上在琢磨如何将李桓煜的身世公布于众。”   夏子轩低头深思片刻,道:“这个容易。不如就讲圣人面见有功之臣时候觉得小李将军面熟,然后调查了他的身世。发现李劭和并非他亲生父亲……后面的事情还不好说么。随便编编就有了。”   夏樊之哦了一声,道:“我也是如此和圣人讲的。”   “圣人何时丰功行赏?”   “不知道,主要是关于欧阳穆,圣人还没琢磨清楚要如何赏。”   “欧阳家功高震主,现在怕是已经没得赏了吧。”   夏樊之点了点头,说:“这位欧阳穆将军也心知肚明,所以此次请赏折子上下属居多。”   夏子轩犹豫了会,道:“父亲,其实儿子有件事情想说。”   “你道。”夏樊之眯了下眼睛,认真聆听。   夏子轩,说:“父亲可是听说元月初一,靖远侯府得了一位曾孙女。”   夏樊之缕着胡须,道:“不是他们家二房的么。”   “恩。靖远侯有两个嫡出儿子,老大袭爵,还娶了白容容。这位白容容是李太后眼前的香饽饽。她其实是李家子嗣,李桓煜的嫡亲姑姑,对吧。”   夏樊之恩了一声,说:“这我也知道。白容容还生了两个儿子。”   “呵呵,关键点就在于她虽然生了两个儿子,长男却是排在欧阳穆及其弟弟后面,是靖远侯第三个孙子。”   夏樊之眼睛一亮,道:“你当年在漠北可是查出过什么?”   “查出过什么不敢说。但是如今靖远侯府最出色的人是靖远侯幼子的长子,欧阳穆。他娘亲早逝留下两个弟弟。父亲续弦,几个弟弟都听他的话。反正在靖远侯府二房一脉,做主的是欧阳穆,而不是他爹。偏偏他爹还是没有爵位的……靖远侯当初担心小儿子的几个孩子太出息,越过了袭爵的大房一脉不好,就给幼子续弦了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儿。谁曾想到,这小夫人也挺识相,完全以欧阳穆说话为准,如今又是怀孕了。还好像是个儿子……”   夏樊之道:“轩儿,我明白你的意思。靖远侯大儿子袭爵,还娶了李太后血脉。但是白容容的两个儿子却一般般,孙子辈都以欧阳穆为首。此次生下曾孙女的还是欧阳家老二,欧阳穆的亲弟弟,欧阳岑。所以靖远侯府也不是铁板一块。”   “是啊,最主要是欧阳穆的亲弟弟欧阳岑掌管着欧阳家庶务呢。据说白容容和二房早就有矛盾。这才眼不见心才静的来到京城居住。”   “可是我看她的儿子欧阳灿同欧阳穆关系真好。”   “这才更要命……就因为欧阳穆太有凝聚力了,靖远侯府才给他爹续了小户人家。欧阳穆那般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晓。反正欧阳穆这个人也挺奇怪,除了几个弟弟,和家里谁都不亲近。”   “所以呢……你是想让圣人争取他?我觉得没戏吧。”夏樊之叹气道。   “不是,我觉得既然圣人心里不想赏赐靖远侯府,又不得不赏的话,干嘛不直接赏赐欧阳穆。我想,如此一来,靖远侯府的内部矛盾会越来越大吧。反正儿子当时在漠北的时候,就听闻人提起,靖远侯府分两派,一派主张长幼有序,必须按着祖制袭爵。一派却是推崇欧阳穆,认为他是子孙中最有能力的人,靖远侯府若想长盛不衰,应该让他当家做主。”   “单赏欧阳穆……”夏樊之念叨着。   “对啊,本来就是欧阳穆带出去打的仗,赏了他又能如何。前阵子圣人想打击靖远侯府,用尽手段,留下不好的名声,本就显得欧阳家委屈,不如面子上好好安抚下欧阳穆呢。若是实际好处都落到欧阳穆身上,其他人会没怨言?大房世子一脉不会觉得爵位不安生?欧阳穆在家里可有两个亲弟弟,他自个不要爵位也能活下去,可是两个亲弟弟呢?”   夏樊之闭着眼睛想了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同圣人讲,一切看圣人旨意。”   夏樊之进宫同圣人探讨一番,没过几日便宣此次有功之人进宫面圣。其实大家都清楚所谓面圣,就是发赏赐。其中以欧阳穆的功名最高,圣人大手一挥,竟是给了他一个爵位。   欧阳穆自个都有些吃惊……圣人还给他划了封底,但都是比较边疆偏远的地区。一番犒赏完毕,李桓煜被圣人点了名字,理由便是觉得看着眼熟。   众人大臣一顿夸奖议论之后,不知道是谁挑起了觉得这位小李将军,特别像镇南侯老李将军。大家本是玩笑之谈,却见圣人认真了,还仔细过问李桓煜生日。   当听闻其是李劭和养子的时候,许多人面部露出了纳闷的神色。   最后,圣人单独留下李桓煜,遣散所有人。   离去的大臣们议论纷纷,不管如何,这位小李将军的未来一片光明啊。几位高官觉得李桓煜模样长的俊,又无任何恶习,有招婿之意,急忙回家同夫人商量。有的人则是去打听李桓煜身成长履历,同谁交好,和谁有仇……   李桓煜被留下来,跪在地上给圣人又行了大礼。圣人让他站起来回话,李德盛在旁边听着。圣人问他此次南宁平乱的路上可有好玩的事情。   李桓煜便讲了些风土人情。   圣人假装听着,目光却在他脸上打转,这还真是有几分镇南侯老爷子的模样。   据说他是李熙若的孙子……皇上莫名感触颇多,熙若哥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可是他死了,被他所算计。此时的熙若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他,问他为何如此狠呢?他忽的觉得有些恍惚,年少时候的记忆涌上脑海,望着李桓煜若有所思。   若说当年灭掉镇南侯府的事情,他后悔不后悔……   他……不后悔。   权利是一种/欲/望,独/占的/欲/望,岂容他人分享?   当年的李太后自认为助他登基有功,处处拿捏于他。可是他也是有尊严的活着,也有扬眉吐气的一日。他反击,是为了夺回本就属于黎家的权杖。   所以他不后悔……但是熙若死了,许多同他共患难的兄弟死了,他虽不后悔,却是可惜。   王府里潜邸时期就跟着他的人似乎也只剩下一个夏樊之了。   他眯着眼睛,定定的看向李桓煜,眼底露出一抹温柔,道:“朕见到你很高兴……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同我讲讲,兴许一高兴就都同意了。”   李桓煜一怔,这是天下掉馅饼么?   他犹豫了一会,道:“皇上,可是什么都能够要求么?”   皇上莞尔一笑,道:“不可违背礼法,不可有害人之心。”   李桓煜心头一热,说:“不害人,不违背礼法……我从小到大,也只有一件心愿未了。”   “哦,什么?”皇上望着突然变得局促不安的李桓煜,有些好奇。   “咳咳……我想求门婚事。”   “给谁?”圣人本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忽的来了些兴致。   “我自个。”   皇上笑道:“你今年多大。”   “十四了,不过即将十五。”他扳着俊秀的脸,生怕被嫌弃年龄小。   “你想娶谁?”   问到重点了……李桓煜清了清嗓子,道:“李小芸。我想娶李小芸……”   皇上愣了片刻,觉得没听说过这位名媛的名字。他看向李德盛,道:“这位李小芸,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啊?” ☆、vip120   李德盛颇为为难,若如实说是个贫苦出身的村妞,必然会得罪小李将军么。到时候搅黄了他的亲事儿,岂不会怪他乱说话?   莫欺少年穷,宁可得罪权贵,不可污蔑新贵呀!   李德盛犹豫了一会,恭敬道:“回皇上,李小芸是今年京城绣娘子比试最出彩的绣娘子。如今在后宫的织造处当差。”   “绣娘子?”皇上面色露出些许惊讶,说:“四年一选进来的?”他为何完全没印象。   “不是,就是在绣娘子比试中表现出色,被贤妃娘娘破例提拔的女孩。”   “贤妃?”皇上又愣了,道:“哦,我想起来了,他们都是李家村出身。这个李小芸,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吗?”   李桓煜急忙点头,说:“我俩青梅竹马的,皇上!小芸待我可好了,可是她爹娘亏待她,把他议亲给傻子。她是迫不得已才离家出走,来到京城闯荡的。我只想娶她,然后一起相依为命。”   皇上皱了下眉头,道:“她爹娘又是谁?”   李桓煜认真的回复,说:“是我们村的村长……”   噗,皇上差点把抿着的茶水吐出来,道:“哦……村长之女?”   “是的……本是我有些配不上她。可是她真的很好,我想娶她。但是他爹肯定不让我娶……”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皇上满头黑线,糊里糊涂。   若说对方是名门闺秀,他应了他也就算了,权当是给李太后人情,若是小门小户……   “皇上,其实这件事情我见贵人们的时候也曾提过。”李桓煜微微有些委屈的说。   “贵人,谁?”圣人蹙眉道。   李桓煜急忙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   皇上眉头皱起,古怪的看着他,道:“他们……怎么说。”   “都说好……”   ……   皇上有些不敢置信,道:“哦,容我想想再说。”   李桓煜顿时有些泄气,暗道,这皇上可真小气,不如李太后来的足够痛快。   皇宫的另一处,太后娘娘躺在椅榻处半闭着眼睛,道:“煜哥儿还在皇上那?”   王氏点了点头,说:“恩,这次皇上大手笔,待煜哥儿那是极好的,娘娘可以放心了。夏樊之把煜哥儿身世捅了出来,似乎也没见如何。”   李太后冷笑一声,说:“一个欧阳家就够他受的,难不成还想光天化日下/搞/我煜哥儿不成?生怕别人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他做的?”   王氏讪笑一声,没有接话,她想起别的,说:“还有个有意思的事情。”   李太后挑眉,道:“同我煜哥儿有关系么?”她如今就爱听李桓煜的事儿其他都不甚感兴趣。   王氏捂嘴笑了,说:“这事儿吧,还真和煜哥儿扯得上关系。”   李太后一愣,这才斜眼看过来,道:“那你快说。”   王氏犹疑片刻,说:“夏樊之这人也挺都逗的,他让小儿子去和李兰提亲。对象是李小芸。”   噗,李太后笑了,道:“这岂不是和我侄孙儿抢媳妇……”   她想了下,说:“不过这抢的好。我当时怕违了李桓煜意愿让他寒心,若是其他人要了李小芸,我也乐得祝福呢。”李太后越想越觉得高兴,道:“我用不用帮帮夏大人啊。一直不晓得如何处理李小芸才是,如今倒是有个好去处。男孩是谁?”   “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庶出三子,叫做梁启宣,陪李小芸绰绰有余了。他模样不错,个头也好,待人温和,据说是梁大人几个儿子里最出色的。他娘亲和梁夫人的恩怨您也听说过……”   李太后一怔,道:“可不是么。当时皇上还是七皇子,他护着夏樊之,求我帮了他亲妹子。后来才晓得这梁家原本姻亲的李氏还是我家旁支呢。那时候李家亲戚多不觉得什么,如今竟是有些亲近。如此看来,夏樊之倒也挺看得上李小芸吧。毕竟依李小芸的出身,祭酒大人家庶子做妾都很正常。”   李太后一想起李桓煜念着李小芸那种女孩,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又担心孩子同她疏远,这才迫不得已点了头。若是李小芸有自知之明,自个做主嫁给他人,她真是求之不得。必然会好生赏赐些陪嫁,恭送她出阁。   王氏发现李太后脸上隐隐有几分兴奋,急忙附和道:“要是李小芸嫁入梁家,也是一段佳话。我们煜哥儿就不用老惦记着她的生活了。”   李太后不停的点头,说:“这夏樊之啊,惹人讨厌了这些年,总算做了件入得我眼的事情。我想煜哥儿也未必多喜欢李小芸,不过是长期一起生活下来的情分罢了。更何况李小芸大煜哥儿整整三岁,煜哥年纪小恋着她,懂事了就该烦她了。李小芸若是嫁入梁府,倒是了却我的心事,于她于煜哥儿都不是个坏消息。”   李太后竟是比谁都着急,决定放李小芸几日假。   “王氏,你且告诉小芸,让她在家多住几日,最好趁着煜哥儿没回去前把婚事定下才好。”李太后忍不住整日里叨唠这点事儿。   王氏嗯嗯了好几声,道:“娘娘您放心吧,小芸已经回家了。”   “哦,派人帮我盯着进展……”   王氏道了声遵命,便下去了。   李小芸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遇到顾新,忍不住感叹道:“新哥儿,你可真够高的呀。”   顾新纳闷入门而来的高挑女孩是谁,望着她水汪汪的目光不由得脸上一热,道:“你……啊,莫不是小芸姐姐?”   李小芸轻声笑了,说:“出去几年,连我都认不出了?”   顾新脸上一热,眨着眼睛盯着眼前身材匀称,面容白嫩,眉眼清秀的女孩,不可置信道:“这是女大十八变么,小芸姐姐,你简直变了个人。”   “哦?”李小芸轻快的笑了,走入屋内,冲李兰道好。   李兰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外衫,说:“这次可以休息几日。”   “四天。”李小芸道:“年后宫里不忙,好多活都收尾了,我也轻省点。”   “你这都入宫半年多了,也不晓得何日是个头。”李兰叹了口气,说:“小芸啊,你现在都奔十八去了,婚事儿还每个着落。我在你这个年龄,都当了娘。”   顾新微微有些尴尬。   “纷纷说一般一两年轮换,但是这是好差事儿,两年的不常见,大多数干满一年就轮换了。”   “为何要轮换呀?”顾新不解。   李兰看向他,道:“就好像为何人人都乐意去欧阳穆身边当差儿?这种香饽饽的差事儿,自然轮换的人多才是。家里每个人都上去镀层金,日后都是关系网。”   “哦,也有道理。现在好多人挺想往煜哥儿身上靠的。”   李小芸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四处张望道:“煜哥儿呢?他没回来吗?”   “桓煜哥有功,被留在京中等赏了。据说是圣人赏完后还有其他大官请客,总之是应酬需要几日后才会回来。”   “这样子啊……”李小芸蹙眉道:“煜哥儿会喝酒了?”   “啊?”顾新感觉自个似乎说错了啥话,急忙否认道:“没没没,就是平日里兄弟们高兴浅尝过几口罢了,不敢真喝。不过桓煜哥酒量还是挺好的。”   李小芸皱起眉头,说:“不会喝还敢说酒量好?我看是没少喝。”   顾新顿时觉得郁闷,若是小芸姐因为喝酒的事情训斥桓煜大哥,他怕是第一个被收拾的人……   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针,李兰将李小芸拉近内屋,仔细的看着她。   李小芸穿着一身淡绿色长裙,领口处翻着的领子上面刺着一只金色孔雀,衬托着她的下巴都有些闪闪发亮的感觉。鼻梁/直/而高/挺,勃颈处极其纤细,下面的锁骨清晰可见,她本身胸/脯高/耸,隐隐透着几分道不明的性感。   “小芸,你是大女孩了呢。”李兰忽的感叹起来。   李小芸愣住,脸颊一红,她淡然的笑着,半年多的宫中生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淡定。学会了凡事三思而后行,感情的克制,以及收敛起轻易局促的情绪。   “你……上次梁家见黄怡,她可曾和你提起什么?”   李小芸一怔,没想到话题转换的倒是极快。她犹豫了下,说:“怎么了?”   李兰笑了,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道:“孩子大了,不中留呢。”   李小芸再如何沉稳,说道自个的婚事也有些羞涩,她脸上热了下,道:“可是……有谁来提亲?”   “怎么,你知道啦。”李兰忍不住调侃她。   李小芸想起黄怡那日的话,脑海里浮现出一双淡淡的眼眸,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vip121   李兰看着她明显是了然的表情,道:“黄怡果然是和你说过啦……”   李小芸点了点头,唇角张开,又闭上,说:“我见过他。”   “谁?”李兰本能的接话道:“啊,你见过那位梁家三公子吗?”   李小芸点了点头,说:“我……话说回来,我好想还真是见过他。就是参加绣娘子比试的那天,我被小花收买的太监故意绕了远路,后来往城里跑的时候,见过他。当时没有当回事儿,后来那天又在梁父见到他,再加上黄怡说他有意求亲么,我猛的想起来那日偶遇的人就是他。”   噗嗤,李丽娜笑了,道:“如此说来,这一面之缘,搞不好真是人家中意于你。说实话,坊间都是父母之命煤约之言,很多夫妻在洞房花烛夜以前都不曾见面。他晓得你的模样,又主动提亲,可见是对你心悦。这是好事儿……”   “哎……”李小芸咬住唇角,脸上微微有些害臊,道:“他模样挺好,家世也不差,我倒是觉得自个配不上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什么。”   李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说:“看上你什么?看你美貌如花呀。”   ……李小芸无语,道:“快给我挖个洞让我钻进去吧。师父,你这不是损我么。”   “哪里损你了。你模样生的多标志,小时候那是因为太胖了,瘦下来怎么都好看。你拿着镜子自个照照,这柳叶弯的眉,灵动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樱桃是的薄唇,还皮肤白嫩,脸型是典型的美人鸭蛋脸……他看上你什么,应该是说,他能够嫌弃你什么。”   李小芸被李兰说了个大红脸,说:“好了么,别这么说人家,我都不好意思了。”   “而且吧……”李兰暧昧的瞄着她的胸/脯,道:“你个子高,身型好,当年在如意那没白养……”   “师父,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李小芸望着李兰略显/猥/琐的目光,实在是有一种百口难辩的无力感。她的师父真是孩子气。   “你都快十八了,也该知晓这些事情了。我那有几本压箱子的书,改日拿给你看。那还是我成亲时别人给我的……”李兰说完也有些害/臊,红了脸。   李小芸好奇的看着她脸蛋上的红晕,轻声道:“那个,新哥儿就是这么来的么。”   李兰垂下眼眸,说:“不然你以为他是石头蹦出来的。”   “咳咳……”李小芸尴尬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我去测了你们两个的八字,还挺般配。你命属性是水,温婉中无形的韧性,他是木,质朴善良,而且水养木,挺适合在一起的。你怎么想。”   “我……”李小芸咬住唇角,看向桌角。   李兰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在想桓煜。”   李小芸仿佛被人看破心事般一下子沉了脸,不想说话。   “小芸,你……喜欢过二狗子,对吧……”   李小芸低着头,点了点头。   “那……喜欢煜哥儿么。”   良久,李小芸一直沉默着,她犹疑片刻,忽的抬起头,眼底却闪着泪花道:“师父,我不知道。”   “那你对他的感觉是什么?”   “我……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我无法拒绝煜哥儿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他难过,我就比他还要伤心。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最难的时候,是煜哥儿陪着走过来的。我没人理的时候,也只有煜哥儿不嫌弃我,我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在他眼里,我一直是最美的人。最要命的是他真的觉得我美,他的眼里有我,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是有我的,那时候我才觉得生活没那么灰暗,至少有人是在乎我的。”李小芸说着说着,有些泣不成声。   “突然有一天,他用很稚气的声音和我说,心悦我。我的心情是开心的……莫名的/欢/愉……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我在想,他或许心悦的是他依赖着我的习惯。我习惯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愿意去改变。但是这份感情靠不住,若有一天,他遇到了真正爱的女孩,我又算什么。一个拖累,或者说,一段记忆。我甚至觉得那种感觉定是生不如死,所以宁愿不和他在一起,永远维持着姐弟身份,便可以无所顾忌的插手他的生活,陪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亲,生子,变老……”   “小芸……”李兰心疼的将她拥入怀里。   “我眼看着十八,他还不到十五。女人容颜本就易老,我很怕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的煜哥儿背后被人指指点点。我没有很好的出身,还曾被许配给傻子。那傻子还死了,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对于金家,他们肯定认为我命硬至极,或者说是个祸害,才会绝后。李小芸三个字,带着不详……我很希望十年后的李桓煜还是心里有我,又觉得一切太过飘渺,所以整个人就好像走在十字岔口处,有好几条路,怎么走都是错。”   李小芸擦了下眼角,幽幽道:“师父,我该怎么办。嫁了梁家三公子么?可是桓煜怎么办,他会很难过,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哪怕世人常说长痛不如短痛,我都舍不得他有一点难过。他是我带大的孩子,我真的真的希望他每天都可以很幸福。我甚至想过,我就这么陪着他,像他小时候无条件的陪着我似的……直到有一天,他不需要我,那么我就放手。彻底的放手……”   “可是这样你的婚事儿呢。你老无所依……”   “无所谓。师父你还带着孩子呢,不也走过来了吗?我曾经以为这辈子会活在被别人鄙视的目光里一辈子,可是事实并没有如此。我以为爹娘会善待我哪怕一分,可是他们没有。我更以为我会嫁给傻子这辈子完了,但是还走到了今日这一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的内心特别强大,强大到了我都有些害怕自己。我在宫里见过翠娘了,师父,你不会想到现在的翠娘是什么样子的人。所有的人都在变,唯独我的煜哥儿没有变……也许他以后也会变,但是在他没有变的日子里,我还是想去博一回。不为自己,只因我真的舍不得他受到一点委屈。我这辈子如果没有遇到他,或许真的早完了。我现在才知晓读书,识字,刺绣于我的意义……”   李兰轻轻的拍着李小芸,忍不住落下眼泪,道:“好孩子,我懂了。梁家的婚事儿我会回了。但愿煜哥儿……不会变。”   “师父,我是不是很贪心。我明明知道煜哥儿年少才会依恋我,我却依然决定满足这份依恋,而不是推开他。”李小芸红着眼睛,她一字字说的清晰,目光却露出复杂的情绪。   “师父,我也变了。如果是一年前的我,一定会拒绝李桓煜的。但是现在的我,却在不停的给自己找理由,只要煜哥儿不负我,我便不想离开他。不管别人说我们多么的不般配。”李小芸攥着手帕,仿佛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不说了小芸,桓煜心悦你,你喜欢他,本就是礼尚往来的事儿。干嘛把自个说的那般卑微……”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说:“师父,我只是有些担心。这半年来我也想了许多,尤其是宫里的好多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隐隐有一种担忧在心底。”   李兰抬起眼,轻声道:“可是关于李桓煜身世的事情。”   “嗯……”李小芸哽咽道:“我倒是宁愿他止步于此,不要再向前走了,否则我真是追不上他。”   “小芸……”李兰蹉跎一叹,也不想去讨论这个话题。   李小芸在她怀里哭了一场,情绪宣泄了一些。   李兰写信给夏子轩,说道小芸还是想等李桓煜成亲后,再考虑自身婚嫁。   夏子轩感到很是遗憾,便同父亲说了。   镇国公府设宴招待此次有功之臣,特意邀请了李桓煜和李邵和。李桓煜近来在京中一直住在义父的地方,他们两个人虽然不太长见面,却始终有些许别人比不过的情绪。李邵和骨子里为人冷淡,除了心底最在乎的亡妻,便是李桓煜了。   李邵和看着李桓煜,道:“你这块头不错。”他眼睛眯着,带着浓浓的笑意。   李桓煜嗯了一声,还比划两下给义父看,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呵呵。”李邵和笑了,说:“待会到了镇国公府说话稳重一些。”   李桓煜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道:“知道啦。”他两腿用力夹了下马肚子,扬长而去。   李邵和在后面追着,慈爱的目光望向消失在灰尘中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vip122   镇国公自然早就从圣人那得知李桓煜身份,不由得将他当成重点客人来招待。李邵和本就同镇国公府亲近,所以他们两个人一到,国公爷的长子李佑楠亲自出来迎接。   李佑楠也晓得李桓煜身世,将他们带到宴会靠前的上座。若不是李邵和的面子,李桓煜本是想尽快回村去见小芸的。   李桓煜才坐下,便感觉一阵香味袭来,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耳边传来柔声细语:“小李将军,久仰大名。奴家为您分肉……”   李桓煜眉头一皱,往左一看,父亲已经不在座位,被镇国公拉着去了旁桌喝酒。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眨着眼睛看着她,她肤若凝脂,墨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目光暧昧的凝望着她,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   “什么肉。”李桓煜隐隐有些不快。   “刚烤好的全羊肉。桓煜公子喝酒么,奴家为你斟酒。”她说着便靠了过来,吓了李桓煜一跳。   李桓煜本能的左手一扬,打翻了侍女手中的托盘,啪嗒一声,酒壶碎了。   “放肆!”李佑楠大步过来,说:“怎么伺候人的,竟是开罪了小李将军。”   那女孩瞬间变得梨花带泪的样子,跪在地上,透明的薄纱覆盖着的肩膀处微微颤抖着。   李佑楠偷偷看了眼李桓煜,发现他脸上丝毫没有怜悯之色,也无意替女子求情,反倒是追话道:“你家的侍女到底有无规矩。说话的调调让人受不住。”   李佑楠挑眉,不由得对李桓煜刮目相看,男孩在这种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李佑楠厉声道:“还不快滚。”   “我爹呢,李大人。”李桓煜刚才喝了点酒,倒是有些困倦。他近来快被所谓的赏赐宴烦透了。   “李先生稍后还要同家父谈事情……李公子若是累了,不如去客房休息。”   李桓煜环视一周,道:“那麻烦李大人了,我有些累了。”他酒足饭饱,不觉得自个有留下来的意义。此时有人过来主动交好,都被李桓煜一一推掉。李佑楠吩咐人给他开了一间房间,供起休憩。   “李公子先去吧,我会同你爹说。”   李桓煜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军队里都是男人,偶尔会喝些小酒,他本觉得自个酒量不错,没想到今日镇国公府的酒是老陈酒,起初喝着没感觉,后劲十足。他进了客房,爬上床就觉得头疼,闭眼睡了。   半夜的时候,李桓煜半睡半醒,总觉得身子有些沉。   他一睁开眼睛,吓了一跳,急忙推开身上的人,道:“谁!”   烛火被点人点着,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名只着肚/兜,披着个薄/纱的丰/腴女人。他刚要发怒,却有些怅然。这女孩冲着他浅浅微笑,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让他想起了李小芸。她除了眼睛比小芸还要大一些外,竟是有八分模样相似。   “李公子,奴婢翠娥,奉命来服侍您。刚才您醉了,便将我……拉上了床。”女人目光闪烁,含情脉脉。   李桓煜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头疼欲裂,顿时认为自个可能是着了谁的道。   镇国公府!   一定是镇国公府的人……   翠娥看向他,道:“李公子,如今已经是半夜了,您若是嫌弃奴婢,奴婢外屋躺着,您赶紧休息吧。”   李桓煜目光定定的望着她,冷声道:“你在撒谎,对不对?”   翠娥一怔,害羞道:“奴婢有什么可撒谎的。”   “哼,我肯定什么都没做。”   翠娥笑了,说:“恩,李公子确实没对奴婢做什么,不过是抱着奴婢叫小芸……”   李桓煜脸颊通红,他深思片刻,依然不认为自个会做出这种事情。他对陌生女人的气息极其敏感,定是这女人胡说八道。可是此时若是赶她出去,这幅模样别人看了该如何说?到时候传出去……李桓煜莫名揪心起来,小芸知道了会不会误会啊,他的清白就这般毁了。   或者,毁尸灭迹。他望着眼前女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意。   他年纪虽小,却上过两次前线,此时毫不犹豫的下地拿起桌上长剑,一下子就抵着女子喉咙,冷冷的说:“还想如何骗我?”   翠娥也愣住,她没想到在面对如此香/艳的自个,李桓煜的反应居然是要杀了她……   她急忙磕头,说:“奴婢错了。奴婢这就穿好衣裳,在外屋躺着可好?”   “滚,去穿衣服。”李桓煜咬牙道。这到底是谁做的局?他义父呢。   翠娥穿好衣裳,安静的跪在地上,说:“奴婢也不过是听我家老爷之命,来服侍李公子。”   “你家老爷是谁?”李桓煜此时也穿好衣裳,不忘记给自个倒了杯白水,坐在椅子上听话。   “我家老爷是国公爷府二爷。”   “哦……”李桓煜有些纳闷,这么简单就招了?他虽然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却依然是恨坏了镇国公府的所有人。居然敢惦记他的/身/体。这怎么可以!   李桓煜越呆着越烦,说:“你给我画一份出去的地图。”   翠娥诧异道:“李公子是要走么?京城晚上是有宵禁的,您去哪儿?”   “我出城。”李桓煜淡淡的说:“你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去做便是。”   翠娥老实的拿出纸笔开始绘图,不忘记提醒他,道:“城门开不了……”   “不用你告诉我。”李桓煜冷冷的道。越发望着这张有些类似李小芸的脸,一肚子的火。   翠娥将这件屋子抵达大门口处的路线图交付给他,再次低下头跪着。   李桓煜实在烦他,自个爬上城墙走了。吹着夜风,他的头有些清醒,一路感到了城门口处。此时城门未开,守城的官兵正在轮岗,见他骑着马,道:“来者何人。”   李桓煜只道是半夜睡不着,打算明天赶城门一开就出城。他给侍卫塞了碎银,被允许在城门口处待着。李桓煜为了让大脑清醒,索性靠着墙壁站着,右腿弯曲蹭着墙壁,左腿直立。他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手串,上下转着揉捏,手串下面是一枚好看的红色结扣。   路过一个打更人,在城门口处停下,道:“今个人多啊。”   原来不远处又来了两名等开城门的人。   “你们出城干嘛。”   “去城外河边的鱼市,早上便宜。”   “这是不上税的市场,官府不允许的。”   “所以才赶早啊,一会就结束了。”   李桓煜听着他们聊天,没有打岔。几个人时不时看向他,只道这小哥模样看不清楚,浑身的气派却是不俗。   “眼看着春天了,天气还这么冷。”   “嗯,不过宫里热闹么。据说此次欧阳穆大将军请赏的帖子上足足写了一百多人。”   “所以当兵要跟对了主子。有那些专门克扣属下功名的主子。当然欧阳穆大将军不至于,人家什么身份。”   “可是火了什么小李将军,这人哪里冒出来的。”有人提及李桓煜的名字。   “我还听了个事儿,有人传他是当年镇南侯府遗孤呢。”   “镇南侯府?不会吧,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啊,不是说全死了么。”   李桓煜微微皱眉,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镇南侯府遗孤?他倒是不晓得自个什么时候成了李太后的亲戚。   “镇南侯当年堪比如今的靖远侯府呢。”   “何止啊,先皇时期,镇南侯的地位可比靖远侯高多了。至少没听说谁敢参镇南侯的……咱们大黎南边疆土稳固,也是镇南侯的功劳。”   “可惜啊,一群匪徒竟是平扫了镇南侯府。”   “匪徒?你也信啊……”有人感叹。话说到这里,众人一阵沉默,竟是无人接话。   “要真是镇南侯府遗孤,岂不是香饽饽了。我们老家还有一处镇南侯老宅子,如今都没人住呢。荒凉了许久,县太爷也不敢动。”   “太后娘娘在呢,谁敢轻易动……”   “那户宅子风水特好,被一个富户看上,当时镇南侯去世有十余年了,县太爷就允许了买卖。”   “主子都不在,还可以卖?”   “理论上是不成的,谁晓得他们动了什么关系。看宅子的家仆反正就是把这房子腾了,后来……”   众人立刻看向说话人,就连李桓煜都忍不住扭过头望过去。   那人叹了口气,道:“那富户死了,没一年我们县太爷被查出贪污。说实话那么个穷县,也不知晓他有什么可贪的。前年我回老家,才知晓那富户后人当了官,才一年就被查出重罪,株连九族,死了不少人。至于曾经替李家管理宅子的那家人也莫名失踪。后来有人在市场上看到一串紫玉,据说就是那户人家孩子曾经拿出来鲜卑的。再问那卖玉人,说是从后山挖出来的,挖的时候还看到过白骨头……”   大家一阵毛骨悚然,有人插嘴道:“活该啊,李太后活的比圣人还好呢,就有人敢打李家产业的念头。”   “谁想的到么,里外里镇南侯三个字二十多年没出现在朝堂了吧……” ☆、vip123   二十多年,李桓煜蹙眉……   李桓煜垂头深思,对于他自个的身世,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有时候想想,一个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都有些许蹊跷。   小时候不觉得怎样,长大后看到别人,才发现自个的命运堪称离奇。尤其是在欧阳穆手下,大将军待他人冷淡,却唯独将他当成弟弟般似的看重。若说这是看在灿哥儿的情面上,也有些说不过去。   越是懂得多了,越是了解到靖远侯府的强大。欧阳灿这种身份的人居然会出现在他的童年里,本就透着几分离奇。还有义父从未让他唤爹,却只是亦师亦友尊敬着他。李桓煜本就头脑有些疼,如今更是烦的要命。   偏偏离城门大开还有半个时辰,此时门口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是等着第一时间出城的人。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聊东扯西,还有人很有经验的带着小板凳,坐下让官差一起喝了口小酒,   “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有啥可站岗的。这里是京城呢。”   “嗯,镇南侯虽然不在了,西河郡还有隋家军。”   隋家祖先是开国功臣,陪着/太/祖/打江山之人。先后也经历了几场夺嫡之争,如今远离圣人的整治中心,是为数不多自保至今的老牌权贵。靖远侯府的嫡长孙欧阳穆,二少爷欧阳岑以及五少爷欧阳宇的早逝娘亲,便是隋家女。隋家旁支遍布大黎,白若兰和李桓煜没见过面的娘亲是隋家旁支嫡女。所以说大门大户之间,往上扯个两代,都是很近的姻亲关系。   “说起最近京城有趣的事情,前阵子礼部侍郎陈宛大人家的后院曾经显现过七彩祥云。”   “啊,我也看到了。不是传说他们家嫡长女陈诺曦是天上仙女降临么。”众人一阵附和,可见当时见到此景的人甚多。   “是啊是啊,二皇子,五皇子都想求娶于她。当初本是要册封她做四皇子妃,但是四皇子去早早没了。”   “命薄哦……别说皇子们,不是讲欧阳穆之所以宁可不归家也不娶骆家女的原因便是这位京城第一才女陈诺曦吗?”   “哦,还有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陈诺曦会花落谁家。”   “别胡说八道,欧阳穆将军早先却是对陈诺曦有好感,但是如今已经换了目标,要求娶定国公府梁希宜了。”   “定国公府?就是出了儿子要娶个/妓/女,差点被圣人拿下爵位的定国公吗?”   官差忍不住扬手拍了下讽刺定国公府那人的额头,道:“定国公好歹是大黎尚存的爵位罔替的两位国公爷之一,哪里许得你瞧不起。”   “咳咳……同样是爵位罔替的国公爷,瞧瞧人家镇国公府的门面,再看看定国公,三个儿子没一个好的。不过他孙女若是能入得欧阳穆的眼,兴许家里有翻身的机会。”其实每次定国公府被打击,也是拖了镇国公府的“福气”。皇后党针对贤妃娘娘,首先是要摘了她爹的帽子。所谓世爵罔替,说的便是爵位不降级,可是永远的传承下去。比如靖远侯府,他们家已经算是备受皇上喜爱,所以封爵的时候是三代侯爵,从第四代才开始降级到靖远伯。可是其他封爵家族,从公侯伯降下来,怕是过不了三代就沦为平民。所以世爵罔替四个字,代表了家族里最高的荣耀,还是太祖开国时便许下的承诺。   当然,第一批陪太/祖/打江山的人肯定不只这两家人。不过在历代的皇位更替中犯了站队错误,渐渐的消亡。皇后党为了让镇国公府失爵,就要拿定国公府开刀,指责这种罔替爵位的家族之恶劣不上进,顺杆爬才能说到镇国公府。   李桓煜皱起眉头,欧阳穆的事情他也是有所闻。期初灿哥儿说欧阳穆来京是为了陈诺曦,不知道怎么地就和梁希宜扯上关系。要命的是灿哥儿似乎也对梁希宜有好感,虽然他自个不觉得,前阵子却是总不由自主的说梁家三姑娘怎样怎样……哎……情之一字,实在让人难懂,比如他,心里眼里就看得见李小芸,其他女人统统觉得厌恶。尤其是刚才模样像李小芸的女孩,更是让他觉得恶心,真想一刀解决了对方。   偏偏是在镇国公府,他担心对方死无对证,反而落下他心虚的罪名,保存了十五年的清白被毁,他没脸见小芸的。李桓煜不在乎任何对自个的看法,却希望在李小芸眼里,他是没有污点的。这次回京,不娶到李小芸他哪也不去,大不了被罚算了,打死也不走。   李桓煜这头沉默着,那头却依然热聊着什么。眼看着天边的余白要冲破墨黑色的乌云,打更人又绕了一圈回来,官差准时开城门。   有人看到始终站在角落处的李桓煜,道:“这位小哥,你这么早出城干什么。”   李桓煜一怔,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压低声音说:“回家。”   “哦,外地人。”   官差走过来,示意他靠边站上,近距离见到了李桓煜的脸,不由得一怔,好俊秀的模样,有些眼熟呀。他扭过头向城门走去,示意后头的人开启开关,放城门。   李桓煜着急离开,同他走的很近,官差猛的转过身,瞪大了眼睛,道:“你是……”   他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前几天进城游街过的小李将军吗?官差有些激动,李桓煜却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嗯?”   官差又急忙回过神,忙正事儿。城门刚开,李桓煜便上了马,官差也不敢拦他,任由他快马加鞭离去。   他望着远处看了一会,心里暗道,但愿小李将军不记仇……他们可是议论了半夜人家八卦。   “官爷,那人谁啊,你怎么让他就这么走了。我们还要讲究排队验证身份呢。”   官差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道:“少废话,排队!”   众人都着急出城,也没敢多说话,开始排队。   皇后寝宫,欧阳雪身子不舒服,起的早了,叫了些稀粥。她望着窗外尚显昏暗的天空,唇角微微扬起,冲着旁边的崔太监,道:“昨个镇国公府设宴,不晓得是否宾客甚欢。”   崔太监一怔,笑道:“娘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此刻那小李将军怕是会在温柔乡清醒。”   欧阳雪点了点头,故作悲伤的道:“不晓得李太后若是知晓此事儿,可还有和镇国公府交好的可能。李邵和也是留在镇国公府过夜了?”   “是的。咱们家穆哥儿这次得了那么多封赏,他们怕是又开始算计什么。”   “真真是一日都无法让父亲安生。”   崔太监很有自信的扬起头道:“据说小李将军洁身自爱,性格直率,怕是心底定会同镇国公府生出疙瘩。好歹老侯爷早年便搭上李家这条线,总是不好让某些人捷足先登。”   欧阳雪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此次算计镇国公府,他们搭上的是镇国公的二儿子。怕是这位二老爷本以为故意讨好李桓煜的举动,恰恰惹怒了他。而且镇国公怕是想不到,李桓煜被人下了药……李桓煜定会把这本账算在镇国公府的头上,还何来合作之说?   李太后当年之所以会和欧阳家妥协,或者说欧阳家会主动庇护李氏遗孤,不外乎就是料到早晚有朝一日成为圣人眼中钉,肉中刺,想以此同李太后合作。   她当时年轻气盛,总认为彼此夫妻恩爱一场,皇上定不会负她。可惜世事难料,人皆有私心。圣人表面温文儒雅,实则心狠果断,连他自个宠爱有加的四儿,不都是任由某些人将他害死。   想起小四,欧阳雪就觉得痛心。若是她当时在四儿监国的时候让圣人常病不起,索性下狠心断了他的性命,四儿根本不会死,而是登基了吧。   四皇子生在后宫最为平稳,圣人掌控全部权利的那些年,备受皇上和她的喜爱。也是皇后娘娘欧阳雪付出最多的孩子。如今,他们欧阳家尽全力捧着李桓煜出了军功,皇上倒是想白送人情给李太后,她岂能眼看着什么都不做呢。   对于李太后来说,若是圣人不在意李桓煜的身世,她便是高枕无忧,瞬间显得同欧阳家的合作没那么重要了。   崔氏见皇后娘娘闭目养神不说话,怕她还担忧着李桓煜的事情,道:“奴婢还有一事儿禀报娘娘,老侯爷年后便遣世子和世子夫人协同若兰姑娘进京了。”   “哦?”欧阳雪莫名笑了,淡淡的说:“吩咐下去,必须招待好了。尤其是若兰姑娘,几年不见,怕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吧。”   崔氏垂下眼眸,唇角扬起,也是笑了。 ☆、vip124   老侯爷若是连这点算计都没有,如何躲过圣人一次次挑起的朝堂风波。   圣人以为承认了李桓煜嗣子身份,便可以让欧阳家和李太后走的淡了,却不晓得,还有白若兰这条线。靖远侯当年让大儿子娶身份地位看起来很卑微的白容容做世子妃,难道是白送的吗?   白容容嫂子生完双胎后身子一直不好,在白若兰五六岁时候死去,如果不是靖远侯府放任,谁敢轻易喂死她?好歹是隋家旁支女子呢。   何况白容容兄长对她一往情深……打着的名头是为了李桓煜身世完全安慰,实则呢……   很多心照不宣的事情就在一次次默认中发生了。   白若兰被接到白容容身边教养,同欧阳家几个兄弟颇为亲近。   按照侯爷最初的设想,白若兰也是要给欧阳家做儿媳妇的,只是没料到,欧阳家这几个孙子一个比一个难管教。后来出了个比爹横的嫡长孙,穆哥儿。更是庇护的弟弟们有些任性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便想着培养四皇子和六皇子同白若兰的感情。如今看来,六皇子倒是挺宠着白若兰这个心智单纯的小妹妹,事情发展的颇让靖远侯和皇后娘娘心安。欧阳家功高震主,若是无法同未来圣人亲近,早晚还会面临今朝的窘境。即便靖远侯没那个心思,也保不准被连根拔起。   高处不胜寒,于是身居高位者,日后越有可能摔的粉身碎骨。权力之争,亲兄弟都能杀红眼,何况是为人臣子的靖远侯府而已。   郊外,李桓煜眼看着就要到了顾家别庄,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他跳下马车,见天气暗,索性翻墙进了院子,直奔李小芸闺房。一想到即将见到李小芸,李桓煜心头就一阵热乎,什么头疼,身子冷都抛到脑后。只想着稍后定要小芸给自个暖暖身,他浑身软绵无力,竟是有些风寒的征兆。   李小芸此刻刚刚睁眼,这几日她都比较浅眠。她想下床喝口水,却发现有影子戳在大门口处。   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拿起桌子上的烟台,侧着身挤在开门处的屏风后面。   那身影晃悠着就推开了门,李小芸看着他进来,扔出去砚台,然后往外面跑去。   她才要抬脚迈出门,却被身后熟悉的声音止住脚步。   “好痛,小芸……”   李小芸尴尬的回过身,待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模样有些许熟悉后,慌乱的扑过去,道:“煜……桓煜,是你么。你怎么了。”   李桓煜委屈的眨着眼睛,目光黏黏的粘在李小芸脸上,左看右看,说:“小芸,我想你了。”   李小芸整个胸口处仿佛化了一般,心疼的要命,道:“你干嘛不走正门。天还没亮,折腾什么呢。”她扶着他起身,往床边走去,说:“快躺下。你手心好热呀。”   “小芸让我看看你。”李桓煜坐在床边,两只手反手托住李小芸的脸蛋,大拇指磨蹭的蹭着她的下巴,道:“怎么滴又瘦了。下巴都尖了。”   李小芸被他磨蹭脸颊发热,慌神道:“如何?看不顺眼吗?”   “不不不……小芸什么样我都喜欢,就怕是你这副样子惹得别人也喜欢,我就不高兴了。”李桓煜如实道,双手揽住李小芸后腰,把自个放入她的怀里,轻声说:“抱抱我,小芸。我好想你……日日夜夜的想,每时每刻的想……”   “不害臊。”李小芸嘴巴上说他,心里却很甜蜜。这般可人疼的小桓煜,她那里敢为了一己之私,就扔下他。她的两只手放在他的后脑上,顺着发丝缕到前额,猛的叫道:“天啊,你风寒了吧。脑袋好烫!”李小芸害怕极了,转过身就要去寻大夫,却因为李桓煜两只手太过用力,无法脱身。   “陪我,别走。”李桓煜蹭着她的腰间,任性道。   李小芸没办法,哄着他道:“来,先喝点水。然后把鞋子拖了,上床躺着,我给你多盖两床被子。出些汗水就好了。”她收起杯子,又把外屋的被子搬进来给他盖上了双层。   “那你呢。”李桓煜不踏实,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说:“你上来陪我,否则我才不要睡觉。一睡觉,再睁眼你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李小芸实在抵不过李桓煜受伤害朦胧的目光,脱了鞋上去陪他。她本身尚未穿外衣,不过是一层白色亵衣,很薄,可以讲她“出色”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李桓煜立刻动了心神,整个人心都在李小芸身上,环着她腰部的手上下摩/擦着她的背脊,轻声道:“小芸,你好/香。”   李小芸浑身发/热,命令道:“不许再这般碰我,否则我真走了!”她穿的少,胸/前略显高/耸。   李桓煜哦了一声,感觉到了李小芸的存在,心里很踏实,这才舍得闭上眼睛。他脑袋本能的往李小芸怀里扑,便枕着她的那啥睡着了。李小芸推他也不是,搂他也不是,僵/硬/着身/体躺着足足有一刻钟。   她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知晓李桓煜睡熟了。她小心翼翼的拿开李桓煜放在她身上的胳臂,捻手捻脚的下了床。   “姑娘,可是有事儿?”窗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吓了李小芸一哆嗦。   她有些心虚,说:“等等。”   李小芸急忙套上外衫,随意穿了条外裤,她也顾不得梳妆打扮,推开门,道:“嫣红,去帮我唤李兰师父过来,说有要事儿。然后让顾安去城里请个好点的大夫。”   嫣红一怔,说:“旁边庄子上的陈大夫好吗?”一般情况下,因为顾家别院在东华山脚下,进城比较远,都是去陈家庄寻大夫。   “不好,进京请。要好点的大夫,然后吩咐厨房熬退热药……我记得上次多开了些出来。”   嫣红点了点头,道:“奴婢遵命。上次的药还有呢,我立刻去熬。”   李桓煜吩咐完了才转身回头去照顾李桓煜,他躺在那里,身子似乎又/长/了一些,长长的睫毛落在眉眼间,鼻梁笔/直/高/挺,面部轮廓仿佛是画出来似的精致。李小芸看的有些痴了,暗道这样的少年郎谁会不喜欢……但是若她利用煜哥儿年龄小迷恋自个就嫁了他……日后他懂事后会怪自个么?   “嗯哼……”   李小芸刺溜一下站直身子,退后几步,回过头道:“师父。”   “看什么呢,人进来都注意不到。”李兰走到床边,怔了片刻,道:“煜哥儿回来啦?怎么会睡在你床上。”   李小芸急忙解释道:“她应该是一开城门就出来的……身上有酒味,说话迷迷糊糊,额头特别烫,我吩咐了嫣红去热退热药,还让顾安去京中寻大夫。”   “哦。”李兰坐在床边,探过手一摸,吓了一跳,说:“好烫啊。他定是本身就不舒服,然后又吹了风。”   李小芸眼眶发红,说:“看着真心疼。”   “小芸……”李桓煜迷迷糊糊的唤了她一声,两只手在空气里胡乱摆着。   李小芸急忙把手递过去,重回坐在床边,一脸焦急。   李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你好生照顾她吧。我会令人远着这院子,省的扰了你们。”   李小芸脸上一红,道:“稍后我喂他药,出点汗应该就会好吧。”   李兰嗯了一声,说:“莫子轩寻我有事儿,煜哥儿又在家,我打算待顾新去见他。”   “啊。您是要和顾新说了吗?”李小芸诧异道。   “早晚要面对的事情,我怕过了这个机会,更没有下一个机会了。现在顾新可烦夏子轩,一个劲的给我吹耳边风,说什么不许我另嫁,要对得起他早逝的爹……”   噗……李小芸忍不住乐了,说:“好吧。这对顾新是个坎,他也大了,是该知道的。”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担心,煜哥儿从小身子挺壮实,好好养一下吧。兴许是昨晚吹了风。”   李小芸点了点头,说:“师父你忙去吧。不用担心我。”   李兰捏了你她的手心以示鼓励,便转身离去。   嫣红把药熬好,在门口候着。她听李兰师傅说了,小芸姑娘的弟弟李桓煜在里面。可是嫣红却有些不明白了。上次还说是未婚夫婿,怎么又成了弟弟。李桓煜到底和李小芸啥关系呀。不过说起李桓煜,她也是略有耳闻。主要是最近风头正盛,除了欧阳家几位少年郎,谈论最多的当属小李将军么。   李小芸让她把药放在桌子上,便出去守着苑子。嫣红跟了李小芸也有几年,听话后老实离开。   李小芸把汤药倒入小碗中,凉了一下,待差不多了方推了推李桓煜的身子,说:“乖,起来吃点药吧。”   李桓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明亮的屋子里,一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他伸出手去够李小芸,指尖/摩/擦着她的脸蛋,说:“你喂/我/吃。” ☆、vip125   李小芸脸上热热的,点了头,道:“还不坐起来?否则我如何喂你。”   李桓煜立刻端坐起来.   李小芸给他身后垫了垫子,说:“靠稳了。”   李桓煜好像小孩子似的听话坐好,清澈的目光始终缠着李小芸身上,开口道:“喂/我。”   李小芸哦了一声,用勺子乘好汤药,吹了吹,道:“来。”   李桓煜老实的吃药,视线却始终望着她。   “小芸,你想我没。”他喝了一口药道。   李小芸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汤勺递过去,说:“想了。”   李桓煜没想到得到了个这么直接的答复,身心俱爽,二话没说就喝了大口药。   “那你哪想我了。”他眼巴巴的看着李小芸。   李小芸极致克制着脸上的热度,将碗递给他,道:“一口气喝掉,我告诉你。”   李桓煜二话没说喝干净药。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垂下眼眸道:“哪都想你。”   李桓煜心情顿时像是雀跃的小鸟,疯了似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往自个胸口处探来,说:“我这里想你。”   “你也是吧。”他追问这。   李小芸沉默不语。   李桓煜着急了,道:“要不再给我一碗药吧。”   李小芸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说:“你当吃药是吃饭啊……这还可以商量着来。”她回过神去收拾汤碗,唤来嫣红撤下。待嫣红离去,李桓煜又来了精神,委屈的说:“小芸,我头疼。”   李小芸一怔,不得已的又来到床边,道:“那你躺下吧,我给你揉头。”李小芸帮他按了会前额,便见他半闭着眼睛,说:“真/舒/服。”   ……李晓宇十分无语。   “小芸,我心口也疼。你那只手也别闲着了。”李桓煜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李小芸不由得想起李桓煜小时候最爱让她做的事情,捏脚。   “待会不会脚也疼吧。”李小芸轻笑道。   “不会……”李桓煜忽的睁开眼睛,说:“我宁愿你摸/我其他地方。”   李小芸脸颊通红,望着他目光炯炯的眼神,佯怒道:“在这样说话不理你了。”   李桓煜急忙按住胸口处的手,攥在手里,说:“我错了,你别走。我其实昨个被人算计了。”   李小芸吓了一跳,问道:“如何说来,你被谁算计了。”   “不晓得,但是和镇国公府脱不开关系。我和义父本是去他们家吃酒,他们居然给我下了药。我去客房休憩,半夜醒来有一名女子同我同床。”   李小芸大惊失色,胸口处莫名泛起了难过的疼。   李桓煜怕她误会,急忙两只手握住她的手,道:“小芸,你放心,我没失/身……”   “我是干净的。”他无辜的看向小芸,下巴蹭了蹭她的手,说:“当然,那人是想诬赖我的。不过我又不是傻子,况且我做没做过自个还不晓得吗?”   “哦?”李小芸见他说的很自信的样子,垂下眼眸道:“你倒是挺有经验么。”   李桓煜脸上一热,别扭道:“我根本就没做过……又要如何做她……”   这样子么……李小芸顿时被噎的哑口无言。   “小芸,你,你嫌弃我么?”李桓煜见她面部表情丰富,有些气急败坏,说:“灿哥儿也说我应该去学学……可是他带我去的花楼那些女子我实在是……看着就讨厌,我不乐意他们近我的身子。”   “咳咳……”李小芸咳嗽一声,道:“别听灿哥儿瞎说。你这样最好,我……我也不希望你去学这些东西。”   李桓煜认真的看着她,说:“小芸,你真的不介意吗?”   李小芸扭开头,道:“那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介意吗?要不然我也去学学?”   “你敢!”李桓煜大怒。李小芸同其他男子说话他都气不打一处来,还让她去学这玩意。   “不成!要学也是我学!”   “你才敢!”李小芸学习他的口气,轻声道:“好了,煜哥儿。反正你若是想我和你好,便不去学。”   李桓煜一怔,瞬间了然,探过头认真看着李小芸,说:“你,你愿意和我好啦。”   李小芸苦笑,道:“谁让我舍不得你呢。只好……一切都听你的。”   李桓煜顿时开心的不得了,身子骨不舒坦也忘记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在云朵上待着,唇角快裂到耳边,笑了出声。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捏了捏被褥,说:“快睡会。否则药效就没了……待会出汗,热度就会退下来。”   李桓煜没吱声,李小芸便继续说着:“听话,身子骨要紧,我在床边一直陪着你的。”   李桓煜还是没说话。   李小芸才不好意思抬起头同他直视,发现他一直盯着自个,目光里带着浓浓的道不明的情谊。   “干嘛看着我。”李小芸娇怒道。   “陪我。”李桓煜轻声说,声音都带着粘度。   “陪着你呢……”李小芸低头羞涩道。   “上来陪我……帮我暖被子,我不想一个人睡,浑身冷。”李桓煜装可怜,他脸色苍白,倒是有几分惹人怜悯。   “我怕镇国公府家里还有后手,就绑了那姑娘扔在院子里,自个跑出来了。可是城门还没有开,就在城门口一直站着,等开城门来才可以见你。外面可冷了,天空还特别的黑,感觉好寂寞。后来身子不舒服,一直发抖,我就想着见到小芸后一定要让你陪我睡,小芸……”李桓煜轻声细语说着,扰的李小芸乱了心神。   她望着可怜兮兮的李桓煜,整个人好像魔怔似的就顺了她的意思,待想明白的时候已经陪他躺下。反正不是第一次共枕而眠,再说她也决定跟他了,就这样吧。李小芸心底宽慰自个。   “小芸。”李桓煜黏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两只手环着她的腰,前额在她的背上不停的蹭着,说:“你都不理我,不让我靠着。”   李小芸心想了,若是正对着李桓煜,这家伙往她怀里一扑,绝对的枕着她的/胸/脯……   她早年很胖,如今瘦下来依然丰/满。李小芸越大,越觉得自个身材似乎就是很多书上描述过的男人很喜欢的身材……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男人……李桓煜也要长大成男人了啊……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没一会,圈着她腰部的手就开始慢慢往上爬,竟是开始去解她脖领处的扣子。李小芸吓了一跳,回过身却发现李桓煜似乎是睡着了,但是嘴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芸……   哎……李小芸捻手捻脚下床,望着这张令人垂涎的脸颊,胸口处是满满的甜蜜。至少现在的李桓煜心底,全都是她。   她会努力让自个变得更加的好,这才可以配得上小不点。   入夜后,李兰和顾新从外面回来,两个人感觉怪怪的,谁都不理谁。顾新叫了一身李小芸,转身就走了。   李小芸有些纳闷,看向李兰,道:“怎么,不顺利吗?”   李兰眼眶发红,说:“他又对子轩动手了……”   “这……”   “我说了他,他便同我急了。他不认夏子轩,这倒是没什么,可是见面就动手,我还说不得他。子轩心底有愧,就什么都依着他胡闹,偏偏他又不领情,小芸,你让煜哥儿劝劝新儿吧。孩子大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管他。”   李小芸点了点头,这世上的人大多数如此,别人家的事情看起来简单着呢,轮到自个就犯了难。   “到时候我和桓煜说,他同新哥儿在一起的年头比咱俩都多,兴许有些用处。”   “我不求他认夏子轩,但是至少要勇敢的面对这个事实,然后平静面对。而不是动不动就用武力解决问题。”   李小芸附和着,说:“师父,您投入在我身上的心血比投入在新哥儿身上的爱多吧。”   李兰一怔,愧疚道:“我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哎……都说儿子是娘亲上辈子的小情人,不晓得我欠了他多少。”   李小芸听到此处,莞尔一笑。   李兰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李小芸疑惑的看着她,道:”可是有话同我讲。“   李兰低下头,说:“是夏子轩说的……后来我在路上也打听了下,有所耳闻。”   “哦?京中又出什么新鲜事儿了。是说陈姑娘院子上空的五彩祥云?”   李兰一愣,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是人家的事情,我不太关注的。”   “莫不是还和咱们有关系。不会是娘娘打算撤了我织造处差事吧。近来无人催促我回宫呢。”   李兰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一丝踌躇,说:“是关于李桓煜的身世。” ☆、vip126   李小芸身子一僵,竟是久久无言以对。   “小芸,煜哥儿的身份我们都猜错了,不是镇国公府家的私生子。”   李小芸哦了一声,想到李桓煜说别镇国公府人算计,那么应该确实不是的。   “兴许日后便会有正儿八经的旨意下来,煜哥儿同镇国公府没关系,却是镇南侯府如今在世查到的唯一后人。”   李小芸大脑一懵,没吱声。   镇南侯府,饶是她一个小村姑,也多少听闻过关于镇南侯的故事。他们家曾经盛极一时,比当今靖远侯府高调多了。不过也正因为有了镇南侯府的前车之鉴,靖远侯才会如此低调。   “镇南侯府,当初是赶上匪乱了吧。”李小芸忽的叹气道。   李兰点了点头,说:“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说。所以当年才有大规模扫匪的活动。”   “怎么就是煜哥儿呢。镇南侯府出事儿是二十多年前了……”   “嗯,遗孤是煜哥儿的亲爹。他爹和双胞胎妹妹回外祖母家探亲。你可知道煜哥儿亲姑姑是谁?”   “谁?”   “靖远侯府如今的世子夫人。欧阳灿的亲娘白容容。”   “啊……”李小芸渐渐懂了,为何欧阳家这般高尚大的人家可以和他们扯上关系。人家欧阳灿同李桓煜是嫡亲表兄弟。   “可是既然是镇南侯府后人,为何成了白家人。”李小芸还是不解。   “煜哥儿的外祖母是白家嫡出。外面说,当时煜哥儿爹和白容容年龄都很小,后来圣人扫匪大江南北接连端了好多窝点。镇南侯府本身树敌就不少,为了保留住仅存的两个血脉,担心他们被匪徒报复,就在白家人的庇护下隐居了。”   “可是他们为何又把煜哥儿丢了?”   李兰皱着眉头,说:“好像是这位白家少年成亲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后来外出遇到意外,男孩就丢了。只留下女孩,正是白若兰。”   李小芸哦了一声,虽然知晓其中很多内情必不如外面传言所说,却知道没有深究的意义。   不管如何,当今圣人既然承认了李桓煜的身份,允许流言出来,就是必定要让他袭爵了。当年为了慰藉李太后,镇南侯府的爵位一直保留,就是等着日后可以寻到活着的李家人。   李小芸有些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如此说来,李桓煜前途无量啊。嫡亲姑姑是靖远侯府世子夫人,嫡亲的曾姑奶奶是当今后宫之主,李太后。原本疏远的李太后和皇后娘娘欧阳雪竟然是因为他,变成亲戚。他又跟随当朝最新的小权贵欧阳穆征战了两次,还和六皇子欧阳灿称兄道弟……   李小芸忽的有些恍然。难怪李太后待她与众不同,让她学这学那,她有些乱,这是好是坏。是允许了呢,还是不可以在一起。   李桓煜不知晓这些事情,他晚饭后寻不到李小芸,就跑到了前堂,见到李兰,恭敬道:“李兰姐姐。”   李兰一怔,说:“好孩子,越发有礼貌了。”   李桓煜腼腆一笑,道:“您是小芸的师父么……”   合着是这样子。   李小芸心事重重,没有答话,落在李桓煜眼底有些不高兴。   他跑过来捏了下李小芸的脸颊,说:“还说要一直陪着我,睁了眼就不见你。”   “嗯?哦……”李小芸叹了口气,神色蔫蔫的。   “怎么了小芸。”他盯着李小芸,讨好道:“我刚换了身衣服,那身衣服上全是汗,你看你看,我出了好多汗,大好了呢。”   李小芸嗯了一声,说:“好了便是。”   李桓煜面对李小芸的心不在焉,有些心酸,怎么白日里还含情脉脉,现在又是一副疏远的样子。他心有不甘,扭过头看向李兰,说:“师父,小芸怎么了,好像看到我一点都不高兴。”   李兰啊了一下,却也是不晓得怎么说才好。现在圣旨未下,她不敢多说什么。一切都是夏子轩的内部消息。   李小芸想要点时间静下来,消化这些讯息。她耐心的走到李桓煜身边,说:“煜哥儿,我觉得自个照顾你有些被传染了,今个早些休息了。明日再陪你。”   李桓煜一听说小芸不舒服,立刻脸色惨白,关切道:“你哪难受,我给你揉。”每次他身子骨不舒坦了,小芸都会帮他捏。   李小芸蹙眉,摇摇头,说:“睡一觉就好了。我累了,先去啦。”   李桓煜想追出去,却被李兰拦住。   “煜哥儿,给小芸点时间么。”她本意是觉得这种事情,唯有自个想通才是。一想到李桓煜的身家背景,李兰都不太看好他们了。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没有感情,而是世事无常。这世上有太多的男人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许下承诺,执子失手,与子偕老。但是结果呢……   一般人或许还有可能,若是高位者。比如圣人,根本不可能守住一个人过活。   大开选秀,让圣人多临幸宫女,生育子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谓承诺,瞬间变得灰飞烟灭,由不得人的意志而转移。   夏子轩还私下同她说,欧阳家有意让六皇子娶白若兰为妻。若当真如此,李太后必然支持六皇子登基,到时候李桓煜除了是镇南侯以外,还是当朝唯一国舅爷。再加上他同欧阳穆,欧阳灿以及六皇子都是生死之交,这份显贵,哪里是李小芸一个小娘子承受得住的。   李小芸没有外戚,只有一个人。她若是跟了李桓煜,便是将未来赌在了李桓煜的宠爱上。可是这世上,唯有宠爱最不堪一击……所以家世背景不够的,谁敢轻易嫁皇子,虐死你简直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待日后宠爱不在,无人替李小芸出头,便成了恶果。更悲惨的是没人会同情李小芸,因为她出身卑贱,本属高攀。   李桓煜虽然心底有些不舒坦,却也没有勉强李小芸,任由他去了。他听闻顾新回来,再加上李兰嘱托,直接去寻了顾新。   顾新同他当了几年兵,一直以下属自居,所以还算是对他很是恭敬。   李桓煜道:“你娘让我同你讲,你就算是不认夏子轩,但是也别动手了……他毕竟是你老子。”   提到夏子轩,顾新就不痛快。他就像是抢了他娘的敌人……   “可是桓煜哥,你能接受有人同你分享小芸姐姐的在乎么?不管他是谁。”   李桓煜歪着头想了片刻,道:“谁敢和我分享?”揍不死他的……他心里暗搓搓道。   “但是你和我不同啊,兰姐姐是你娘又不是你媳妇。床榻之侧岂容他人惦记,我无法允许是因为我争的床……”   顾新见李桓煜不向着自个,越发反感夏子轩。似乎这个人一出来,她娘就开始教训他,现在连李桓煜都认为,他应该对这个抛妻弃子的人尊敬一些。他猛的想起什么,告状道:“桓煜哥,你别给夏子轩说好话了!你知道他来寻我娘说什么吗?”   “什么?”李桓煜抬眼看他。   “他来提亲,给李小芸提亲!”顾新气氛道。   ……李桓煜顿时怒了,说:“真的假的,我怎么不晓得。”   顾新冷哼一声道:“我娘都拿八字去测了,岂能是假话!”这门亲事儿李兰本是在今个见到夏子轩后就回绝了的。但是顾新当时愤然离去,根本没在场。所以关于李桓煜身世的事情,他并不知晓。   李桓煜听到此处,说:“岂有此理。你爹当年早干嘛去了,既然做得出抛妻弃子的事情,就要承担一切后果,现在却想得到原谅吗?”   他的话风立刻转了,暗道,什么狗屁夏家,居然打我小芸的注意,做梦!   “是给哪个臭小子提亲的!”李桓煜决定杀鸡儆猴,让任何人都不敢打李小芸注意。   “梁家三少爷!好像叫什么梁启宣,听名字就不是好人。”顾新对顾子轩有偏见,他又同他没有感情,巴不得李桓煜和他同仇敌忾。   李桓煜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心里十分愤怒。他有些难过李小芸竟是没有告诉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就跑到李小芸屋门口处。可是此时屋子内灭了灯,小芸兴许是睡着了。他想着李小芸晚上脸色不好,怕是病了,他不应该怪罪她。或许明哥她就会告诉自个……   李桓煜睡不着觉,就坐在李小芸屋子外面的台阶处,右手拔了几根草,编了一个草帽。   李小芸虽然灭了烛火,其实也是彻夜难眠。   脑海里全是她同李桓煜的点点滴滴,不停的在脑海里徘徊,虐杀着她的感官神经。   她点了烛火起身如厕,一出门便看到那张熟悉的背影,落寞的坐在台阶处,抬着头,仰望星空。   只是瞬间,她便泪奔。 ☆、vip127   四月初的夜风已经微微带着几分春意。院子里道路两旁圈着的草地上,呈现出暗绿色的痕迹,映衬在明黄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两棵杨树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旁边有假山环绕,一阵风袭来,耳边传来唰唰唰的声音。   李桓煜哆嗦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愣了,打了个喷嚏。他犹豫着是否回去加件衣服披着,又或者去睡觉,然后明个再寻小芸问她,梁家三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李小芸轻轻走过来,弯□子,从背后轻轻圈住李桓煜的勃颈处,道:“真是不注意身体,你好了吗?就坐在这里?”   李桓煜身子一僵,胸口处莫名的涌上一股难以诉说的情绪。   “小……芸?”   “嗯。”李小芸跪在他的身后,闭上眼睛,下巴蹭着他的头顶,感受着属于李桓煜的温度。   “小……芸……”李桓煜莫名结巴起来,不敢置信刚才还冷冰冰的李小芸,此刻又为何待他这般温暖。他纠结着,要不要打破此刻诱/人的气氛。   他回过头,发现小芸的眼睛很亮,闪着水花。   “怎么哭了,谁招你了,不想活了吧。”他皱起眉头,抬起手,大拇哥轻轻擦着她脸蛋上的泪水,道:“小芸,不哭。”   “嗯,不哭……”李小芸深吸口气,道:“煜哥儿,你此次进宫,皇上没说什么吗?”   李桓煜一阵个,道:“不曾说什么。”   “哦……”   “怎么了?可是谁给你压力,我倒是有和他提起娶你呢。”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近可闻,小声道。   “哦?你要娶我呀。”李小芸见他害臊,没来由的想要调侃他。   李桓煜鼓着脸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说:“嗯,我一直就要娶你呀,你不信我而已。”   “那么……”李小芸目光游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一个决定,道:“如果有一日,你或许身居高位,身边可以选择的女孩很多。而我年老色衰,毫无背景,又该如何自处。”   李桓煜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道:“怎么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小芸,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干嘛以后就注定分开了。我本没什么胸怀大志,我去打仗也不过是为了你罢了。你切莫本末倒置……”   “好吧。那我便告诉你,李桓煜,我答应嫁给你了。喏,给你。”李小芸把怀里的荷包塞给他,荷包外面绣着金色的同心锁。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凡事都要一起面对。这半年来我也想了许多,你那么好,我也舍不得你和其他人。既然如此,便放肆一把,你有意见么?”李小芸生怕稍后便没有语气了,不断气的把话说完,紧张的看着李桓煜。   李桓煜则是彻底傻掉,良久,道:“小芸,你是说,你也喜欢我对么。是你喜欢我对么。”   李小芸害羞的点了点头,她真庆幸此时已经深夜,若是白日里,她怕是都会退缩。   李桓煜裂开唇角,无法抑制的乐出声音。他急忙站起身,一把就把李小芸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大声道:“小芸,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的那种喜欢,嘿……”   李小芸红着脸,两只手拍着他的肩膀,道:“放我下来,我害怕……”   “才不要!是你说喜欢我的。”李桓煜得了便宜卖乖,他的心底涌上了太多快乐的情绪,若是人可以飞起来,怕是真的会兴奋的飞了。   李小芸有些晕眩,柔声道:“好了好了,大晚上你再吵醒他人。”   其实同院子的嫣红早就醒了,不过是尴尬的不敢出门罢了。   “吵醒就吵醒,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李桓煜扬声道。   李小芸忽的有些后悔,还不如不说那些话,反正她也会决定跟着他。既然两个人决定在一起,有些话便需要开诚布公的讲一讲。   李小芸两只手紧紧的抱着李桓煜的头,说:“我冷了,进屋说,夜风凉。”她细声细语,好像挠痒痒似的滑过李桓煜的心头,他顿时就心软了,抱着他进了屋,轻轻的放在床上。李桓煜蹲下来,去脱她的绣花鞋。   李小芸脸颊通红,道:“别……”   她话音未落,李桓煜已经脱好了,两只手端着她的脚丫放在床子被子里。自个不客气的也脱了鞋就要上床。   李小芸浑身发热,说:“你干什么。我可说好了,没成亲前什么都不许做!”   李桓煜嘟着嘴巴,道:“小芸,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不是说冷么,我给你暖手。”   “男女授受不亲……”李小芸词穷道。   “你和我还分男女关系么。我全身都被你看过的……”李桓煜脱掉外衣和腰带,转身就把李小芸搂入怀里,道:“我们就和小时候一样,同吃同睡,一辈子也不分开,岂不是挺好哒。”   ……李小芸说不清楚他话里哪里有错,却觉得这似乎是不对的。可是李桓煜的目光极其单纯,似乎真的就是如此简单的认为,一切出于本能。   李小芸哦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脸,说:“那你睡,我哄你。”   李桓煜拨开她的手,反握在手中,眼睛亮亮的,凝望着她,说:“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这个话题莫名的让他特别高兴,兴奋的睡不着觉。至少就在刚才以前,他都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呢。他很怕小芸会嫁给别人,比如什么梁家三公子。小芸这么棒棒的,居然也喜欢他,太好了……   李小芸尴尬的垂下眼眸,脸红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说……”   “我好喜欢你的。”李桓煜突然探头,亲了下她的前额,道:“小芸的味道,香喷喷的。”   李小芸身子一僵,说:“别这样额……”   啪的又是一声,李桓煜偷偷探头又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你对我是那种喜欢?还只是当成孩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他认真的说着,英俊的脸颊映衬在昏黄色烛火下特别明亮。   “嗯嗯……”   啪的一下,他又亲了她额头一口,望着惊慌失措的李小芸,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探过头,附耳道:“小芸,你很紧张么。”   李小芸只觉得整个身体变得僵硬,浑身酥麻麻的,这个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闹她。李桓煜的拇指摩/搓着李小芸的手腕处,不停的摩/搓着,轻轻揉按,道:“天天和小芸在一起就好了。”   李小芸一时无言,极力维护身为姐姐的尊严,道:“这是不对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有追求。”   “哦,如果你希望我如此,那么我就追求一下。你想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过你要陪着我一起走。”李桓煜很听话的看着她,嘴巴又忍不住的亲了一下,这次是李小芸的鼻尖,说:“小芸你鼻头好凉,我给你暖暖。”他说完就探头过去,莫名/舔/了/她一下,好像小狗似的轻轻柔柔。   李小芸浑身打了个寒颤,差点一巴掌拍上他的脸。   “煜哥儿,不可以这样子,于理不合。”   李桓煜觉得味道好好地,胸口莫名被什么塞满,一点都不会像是前阵子似的,总觉得心口处缺失了一角。他不理李小芸的训斥,目光死死的盯着李小芸的脸颊,唇角不经意的滑过她的脸蛋,又眷恋的移到额头处,来回磨蹭。   “难怪二宝老挨蹭大宝,真舒服呢。”他随意念叨着。   大宝二宝还是他们两个小时候孵出来的小鹰。   李小芸被他弄的浑身发软,有些害怕的皱起眉头,道:“不成不成,你都是大人了!赶快下去,回屋去睡。”她觉得如此下去,有些无法控制住情绪了,别再真逾越了。   李桓煜一怔,顿时感到委屈,眯着眼睛看向她,说:“轰我走,干嘛轰我走。你刚刚说喜欢我呢。喜欢我就这样对待我……”   “我们还没……你懂的,你快回去吧我的小祖宗。”李小芸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才不要做你祖宗,我要做你相公,夫君,爱人……”李桓煜说着说着自个害羞起来,脑袋又要旺她怀里钻。前额处碰到一抹柔软,唰的一下就脸热了,轻声说:“小芸,你身子真软。”   是胸前软吧……   李小芸尴尬的两只手捂住胸口,恼羞成怒道:“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心意相许是一个概念,同床共枕是另外一个概念吧。   “那我们何时可以成亲呢,我想天天这般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睡觉,冷冰冰的床,还要随时担心你可能会不要我。”李桓煜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说起来,他还有事情质问她呢。他板起脸,道:“我还有话问你,梁家三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vip128   李小芸一怔,直言道:“没什么关系的人。不过是来提亲吧。”   “什么叫做没什么关系的人?”   李桓煜忽的翻身压住他,怒目圆睁,道:“他居然敢惦记你,我决不饶他。”   李小芸蹙眉,说:“煜哥儿,你不要这样。我们是普通人,你别动不动就要决定其他人的命运。”李桓煜小时候就有些霸道,当时见了欧阳灿都不怵。如今想来,也难怪他是镇南侯府的后人吧。   “哼。”李桓煜挑眉,扬起下巴,道:“那你亲我一口,然后说他讨厌,我就不理他了。”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他,说:“你干什么,越发得寸进尺了。”   “那……那你骂他讨厌。”李桓煜不甘心道。   “不要。这和人家有什么关系,他可能也是出自好意吧。”李小芸话未说完便被李桓煜打岔,道:“好意个头。也不瞧瞧你是谁的媳妇。”   “煜哥儿……”李小芸皱起眉头,说:“我希望你保持本心,莫因为身边环境改变就性子变了,我不喜欢。”她说的很认真,倒是吓住了李桓煜。   李桓煜急忙变得老实,道:“好了好了,你不想骂他就算了。因为个外人让你不喜欢我,我得不偿失。”   “你懂得就好。我刚才说过了,你若想娶我,我便嫁你就是。既然说出来这句话,便是有所决定。你晓得我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从不改变。”   李桓煜听着李小芸并不能算是动听的心声,却莫名的心暖起来,握住她的手道:“小芸,我绝不负你。死也不会。”   李小芸望着他真挚的眼眸,想起李桓煜的身世和他的年龄,惨然道:“但愿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不过是最终分道扬镳,伤心欲绝罢了。   “但是,你要听我的话。”李小芸拿住长姐做派,认真道。   李桓煜急忙点头,生怕李小芸改变决定。   “下地回屋子去睡觉。”   ……李桓煜耷拉着脸,开始装可怜。可是这招不知道为什么不管用了,李小芸对此十分坚持。   李桓煜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转身离开,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回下头,最终给李小芸关上屋门。   李小芸叹了口气,李桓煜这性子现在就够跋扈的了,到时候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侯爷,还有人管得住他吗?她突然觉得日后的生活很是糟心。难怪李太后去年就开始提点她了。这些时日以来,她也算技能大涨,但愿可以帮到李桓煜吧。   李小芸也感概自个这一年来成熟许多,再也不是早年随便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姑娘了。   次日清晨,宫里来了旨意,又把李桓煜宣进去了。   李小芸心里知晓此次进宫怕会是将李桓煜身世公知天下,让其袭爵。一想到京城转眼间就要多了个小新贵,她都不晓得顾家别院会不会被人踏烂了门槛。   李兰索性在李桓煜走后就说病了,佯装请大夫上门,为日后的闭门谢客做准备。顾三娘子也知晓了李桓煜的身世,心情顿时大好。顾家嗣子顾新可是李桓煜身边最亲近的人,搞不好待他长大,还可以捞个一官半职。   李桓煜同李小芸好一番不舍得的腻味才离开家里。李小芸终是没有直接告诉他一切,毕竟他们都是从夏子轩那得来的消息,实际上如何尚未知晓。她怕李桓煜到时候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反而会冲撞了宫中圣人。   李桓煜进宫后便被告知身世。他倒是没有过多的震惊……   李桓煜是极其聪慧的男孩,他心底本就对身世有一定猜测,这次不过是落实了而已。   关于当年恩怨,圣人自然是悲伤的诉说一番,推给匪乱,后来下旨让他袭爵。   李桓煜对此倒是十分淡然,心底偷着乐道:这岂不是小芸嫁给他就会有诰命身份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可没什么怨天尤人,感天动地,而是淡定的接受了。只想着回去和小芸分享,她定也会替他高兴。有了爵位护身,还怕谁敢看低了他的小芸?   圣人见李桓煜根本不在乎当年真相,不由得踏实下心。一番恳谈以后,便吩咐他去见李太后。还嘱咐他好好安慰下李太后。   李桓煜遵旨。他回想起曾经和李太后见面的场景,顿时觉得了然。难怪李太后待他那么的好,怕是早知道他的身世。至于为何知道而不认,无外乎是宫斗之类的老话题。他懒得追问,只想着哄好老太太后就回家去给小芸献宝。   一个爵位呢,京城两处豪宅,据说还有好多金银,够他们姐弟俩丰衣足食一辈子。   李桓煜心情好,屁颠屁颠的就奔向太后寝宫。   李太后早就惦记着小不点,听说他到了就急忙吩咐人给领过来。李桓煜本是极其兴奋地,一入门差点摔了一跤。入眼的全部是红红黄黄绿绿粉粉衣裳的妙龄女子,还有美/艳贵人们。大家正好来给李太后请安,同时祝贺。年轻女孩子,大多数是贵人们的亲戚,想到小李将军年方十五,尚未定亲,一个个世族大家跟打了鸡血般兴奋的扑上来。   白若兰身为正主儿早就住进宫里,不过她是被皇后娘娘带来的。白若兰同李桓煜有些渊源,她还纳闷为何见到李桓煜觉得特亲近,现在想来竟是同胞姐弟。她主动站起来迎他,道:“煜哥儿,你愣着干什么。”   李桓煜无语的撇了下唇角,他本就最反感女子,尤其是类似李小花似的美女。现在一屋子女人,他真不想进屋啊。   “煜哥儿快来,我的煜哥儿哦……”李太后咯咯咯的笑着,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催促身边王氏去带孩子上座。   李桓煜被王氏和白若兰拉了进来,亲手送到李太后身边。   贤妃娘娘看着他,夸奖道:“好俊秀的少年郎。此次南宁平乱还立了功,太后娘娘好福气呢。”   “可不是么。瞧瞧这眉眼,和娘娘多相像。”   “虎父无犬子,身为镇南侯府后人的小李将军必然是没问题的。”大家一言一语的打岔,李太后听着奉承话高兴,主要是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皇祖母这里好热闹呀。”一道调侃的嗓音传来,两名年轻俊杰走了进来。正是五皇子和六皇子。六皇子和李桓煜十分熟悉,不由得上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李桓煜总算看到了能入眼的人了,主动靠了过去,就差狠狠的挽住六皇子的手臂。   五皇子见状,道:“皇奶奶找到亲侄孙儿啦,可喜可贺。”李桓煜挑眉看向他,这五皇子生的可真俊秀。模样比六皇子高,却有些瘦弱,李桓煜不喜欢。他还是喜欢硬朗一些的男孩。   年轻女孩们顿时都变成大家闺秀,听着家中长辈,宫里贵人们互相说话。时不时有几个投过来眼神的女孩,难受的李桓煜浑身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六皇子拉着他到角落,小声道:“你怎么那日跑出城了,后来我们聚会都寻不到你。”   李桓煜哦了一声,说:“我去看小芸了么。”   六皇子一怔,说:“你家小芸如何了。我听说她现在是织造处女官,你不会真想娶她当媳妇吧。正妻有些困难吧。”   李桓煜听到此处立刻变成了刺猬,道:“怎么困难了。反正我只娶她,李太后,皇后娘娘,圣人都是明白的。若是因为一个爵位我就娶不了小芸了,这爵位不要也罢。”   六皇子愣住,急忙捂住他的嘴巴,说:“这话你和我说说算了,别让皇奶奶听到。”   “反正我不管,谁也别想拿婚事儿阻拦我。”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道:“难怪啊,今个这么多年轻女孩。莫不是让我来给他们相看的,我岂不是损失大了。若是小芸得到消息再误会什么,我清白没了,还活不活了。”   六皇子无语的盯着煞有其事,好像亏大了似的李桓煜,说:“成了,你一个男人要什么清白。”   李桓煜龟毛的挑眉,道:“怎么就不要了!你知道他们看我多少眼么……”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白若兰穿过人群,来到角落处。   六皇子眼睛一亮,手中折扇收起来,咚的一下敲了下白如兰额头,说:“再说你今个怎么穿了这样一条束腰群,怀孕的李贵人都比你显得瘦。”   白若兰脸上一红,道:“你少胡说。我才没那么胖。对不,煜哥儿……”   李桓煜看了一眼白若兰,对比着记忆里被称为胖子的李小芸,诚实的说:“若兰是不算胖……”   “你看!”白若兰一副瞧见了吧的表情。   六皇子则是笑了,目光暖暖的,说:“看什么,你嘴角处还留着渣呢。”   ……白若兰急忙擦掉蛋糕渣。这个六皇子,总是拆台。128 ☆、第161章 129   李太后急于私下同侄孙儿亲近,便借口累了轰人。   大家虽然不想走,却也晓得什么叫做台阶……所以没一会太后娘娘寝宫就被清空了。白若兰也被李皇子拉着去皇后娘娘寝宫,看据说是最新研制出来的胭脂……   李桓煜恭敬的给太后行礼,想起刚才景象,直言道:“曾姑祖母,刚才为何会有那么多年轻姑娘,可是您在为我的婚事儿操心。”   李太后没想到小不点这般直白,不过还是因为那句曾姑祖母而心情不错,笑道:“嗯。一家有儿百家求呀……”   “可是我不会娶他们啊。您不是答应我娶小芸了。”李桓煜生怕李太后盛情下胡乱点鸳鸯谱。   李太后笑眯眯的说:“没事儿。小芸也娶,正房也娶。”   李桓煜顿时慌了,惊讶道:“万万不可。小芸就是正房,我要她一人足矣。”   李太后蹙眉,说:“小芸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李桓煜的底线便是李小芸,他见李太后有些轻视李小芸,不情愿道:“太后娘娘多虑了。不管什么身份,属下都只要小芸一个人。”   他言辞客套起来,李太后也沉了脸,非常不快。   王氏见状暗道不好……   但是李桓煜脾气也很倔强,沉默不语。   李太后盯着他,说:“我是为了你好,煜哥儿。你娶个村妞做侯夫人,日后出去如何应酬。”   李桓煜继续不吱声。   “我们李家的嫡子,岂能是个村姑所出?”李太后厉声道。   李桓煜忽的抬起头,目光同太后娘娘直视,道:“娘娘,我以为您是同意我和小芸的事情。从始至终,我就不打算要别人,我不喜欢女人。”   李太后惊讶的看着他,道:“胡说八道什么!”   “我只喜欢小芸。其他女人白给我我都不要。您一定要如此不不顾及别人想法吗?”   李太后顿时有些心塞,对于李桓煜张口闭口提起李小芸很是不满。即便是皇上,都不敢当面顶撞于她。   王氏见状急忙打岔,道:“娘娘,吃药的时间到了,先休憩片刻吧。李公子年少轻狂,给他点时间去思考事情轻重。他定是会知晓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的。对吧,李公子?”   李桓煜也不傻,见气氛尴尬,犹疑片刻,点了头,说:“是的。孩儿知晓曾姑祖父是为了孩儿好……”   李太后见他退让,心底稍微好受一些,说:“你去旁屋等我。”   李桓煜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王氏急忙上前给李太后揉着上下起伏的胸/脯,说:“娘娘不气。煜哥儿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呢。”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还这般向着李小芸!你看我不过是说了句李小芸出身低,他那眼神都透着几分冷意。”   王氏尴尬的咳嗽一声,道:“娘娘,可是煜哥儿或许确实没说谎话,他不喜欢女人啊。”   “哦?李小芸不是女人吗?分明就是气我的借口。”   王氏想了下,说:“娘娘,前几日煜哥儿曾去镇国公府做客。当时是醉了,镇国公的二儿子就派了女子服侍他。后来煜哥儿半夜醒了,竟是将那女孩绑起来扔出屋子,很是不留情面。而且那女孩还模样像李小芸呢,看来是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做过些调查的。”   “什么?煜哥儿才多大他们就敢给他塞女人!还敢灌煜哥儿酒!”李太后根本来不及去关注事情中的女孩,第一反应是镇国公府好大的胆子。   “这个……”王氏自知失言,说:“不过煜哥儿没碰那女孩。可见是其品行良好,或者说,他真是不喜欢其他女人的。娘娘与其同他较劲,还不如就许了他李小芸。反正李小芸毫无背景,日后若是煜哥儿改变心意,一切都很好处理。”   “可是同姓不婚,他们可都姓李,传出去不好听吧。”   “这不重要。随便给李小芸陪个身份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情。”王氏劝慰着。   “娘娘,您可要清楚如今什么对咱们来说最重要?是子嗣啊……赶紧让煜哥儿有个媳妇生孩子才是真的。您给他寻个高门之女,身份背景有了,可惜煜哥儿不碰她,不就成了不下/蛋/的母/鸡,您要她作甚!”   “哼……平添让李小芸捡了个大便宜,我还是不痛快。”   “不痛快就不痛快,李小芸成了煜哥儿媳妇,还不是要孝敬您。总是有机会出气的……”   李太后着急盼孙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妥协,虽然想起来肯定会吐血生气,她却是确实那李桓煜没办法。   “哎……什么世道!”李太后轻声抱怨着。   “罢了,把那傻孩子给我唤过来吧。”   王氏转头去寻李桓煜,提前小声告诉他,道:“小李将军,您和芸姐儿的事儿成了。不过你切忌要哄着娘娘,否则奴家白帮你拉。”   李桓煜一听说小芸的事情有着落,立刻没节操的给王氏作了个大揖,说:“谢谢王嬷嬷,日后必重谢。”   “我哪里承受得起哦……”王氏急忙谦虚道。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来到李太后面前,李桓煜想着让李太后高兴,主动承认错误道:“刚才孩儿说过有些冲动,求曾姑祖母处罚。”   李太后望着他像极了兄长模样的容貌,哪里会真同他置气,没好气的道:“知道错了就好!你要娶李小芸的事情我知晓了,不过她身份实在是太低了,我琢磨下如何处理吧。”   “谢曾姑祖母。曾姑祖母您真是太好了,太疼爱孩儿了。”李桓煜眯着眼睛,整张脸乐开了花。很是奉承讨好的说着吉祥话。   李太后果然舒坦不少,越看他越喜欢,认为刚才孩子说话重都是李小芸的错。   一定是这姑娘用了手段忽悠的李桓煜对她死心塌地。反正做长辈的都不认为自家孩子有问题,全是别人家孩子的错。   皇上得知李太后这边的想法,第一时间令夏樊之进宫。   这几天皇上的身体又变得不好起来,总是咳嗽。   夏樊之听着皇上说两句话便咳嗽几声,不由得忧心,说:“圣人,要不然先休憩吧。对付靖远侯府的事情改日再说。”   “嗯,不过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皇上半闭着眼睛疲倦道。   “是。”夏樊之点头。   “我决定给李桓煜赐婚,女孩就是李小芸。”   夏樊之愣住,这身份也太……想到先前他还替妹夫家儿子求娶李小芸呢,此时不由的一阵冷汗,幸亏没成。否则还不成了别人眼中钉。他没想到圣人和李太后对李桓煜的放纵可以到了这般不顾及面子的程度。   “俗话说同姓不婚。虽然大黎祖制并没有很苛刻的这么要求,大门大户间却是自觉遵守着。让镇南侯后人娶李小芸,本身就有些委屈,若是还都是同姓,指不定怎么被编排。搞不好还扯上我,认为是故意打压镇南侯府后人……”   “这样子,那么皇上认为臣子可以做什么?”   皇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夏樊之,说:“你认下李小芸做义女吧。”   夏樊之愣住,忽的心生感动,急忙跪地,道:“皇上……”   “罢了。仔细回想起来,我府上的那些个人只有你还在啊……你为我也算是得罪了太多人。不管未来如何,只有李桓煜一条血脉的镇南侯不足为惧,必然会被保留下来的势力,你认了李小芸,也算是多条路走。”   “皇上,老奴让你费心了啊……”夏樊之嗓子处不由得带着几分哽咽。他确实忠君,却因为夏家的存活打过小算盘,让幼子背主。但是到了今日,圣人还在想着他,为他寻着退路。   “有时候回想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多人都变得陌生。唯有你还跟着我。你把李桓煜的事情捅出来,若是我依旧想治李家,怕是李太后那女人会灭了你全家。樊之啊……”皇上感叹着,说:“这就算是我可以为你做点的事情吧。”   “谢……主隆恩。”夏樊之强忍着泪水,行了大礼。   李小芸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个义父,还是夏樊之。于是被要求更名为夏小芸。   李太后认为李小芸只要不姓李便好,至于谁是她义父,她并不在乎。好在夏樊之算是当朝权臣,若是绑在他李家身上或许也还不错。   顾三娘子听后有些不满,但是考虑到李桓煜如今身份,也认为这是对李小芸来说最好的结局。李小芸糊里糊涂的就成了殿前大学士夏樊之的义女,还改了姓氏,入了族谱,过了衙门,真真是大手笔。   后宫,李贵人苑内。圣人已经有约莫一个多月未曾来了。   李翠娘颇为忧心。等他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就好了,要是女孩可不新鲜,岂不是会被圣人忘记吗?她琢磨了片刻,目光看向正在收纳梳妆盒子的李小花。 ☆、第162章 130   李小花近来被她养的水嫩水嫩,隐约有小花早年在李家村时候的美艳模样了。说实在话,李翠娘心底不希望把任何人推给圣人。可是她又要想让圣人乐意来她这里,不要忘了她。所以深思过后,忍痛借着圣人来看望她的机会,把李小花推到圣人面前服侍。   李小花年轻漂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惹人眼目的妩/媚/气质,果然令皇上眼前一亮。于是便借着酒劲睡了她……皇上醒后,身边已然换成李翠娘了。从李翠娘的角度想,自然是想能压制李小花一日,便是一日。于是不乐意李小花陪圣人整夜。   皇上表面什么都没有说,隔了两日却又是来了。李翠娘心知肚明,备好酒菜,让李小花服侍。   李小花没想到传说中的皇上这般年轻英俊,再加上她本是初尝情/事,自然对经/验丰富的皇帝有些着/迷。皇上是后宫一言九鼎之人,你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便可以得到。眼看着李翠娘身边的宫女都不敢轻易得罪她,那种狐假虎威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李小花经过几年打压,对地位十分渴望,越发卖力的伺候圣人。皇上见惯了大家闺秀,这种乡村野花头一次见,觉得新鲜,便正式给了她答应的名分。同李贵人住一个院子。   李小花对李翠娘表面极其感激,常对她说,若没有自个,也会有其他人。但是因为是她,好歹日后两个人可以结成同盟,共同努力伺候皇上。   李翠娘心底有些嫉妒圣人对李小花的偏爱,却也认为小花说的没错。   好歹圣人见到李小花的时候,多少回想起自个。   她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全的把孩子生下来,同时还不能让圣人忘了自个。   李翠娘和李小花都是没有外戚势力的人,两个人一合计,不由得想起李旻晟和李小芸。   关于李小芸近来的消息,本就是消息不够灵通的悠然苑并不是特别清楚。李翠娘大着肚子,李小花谁都不认识,两个人光应付宫里的事情就很花精力,何况宫外?   他们多方打听,得知李小芸回到织造处当差,便多次派人去请李小芸。   李小芸自打听说李翠娘居然把李小花调到她的院子里后,便心生疙瘩,故作不知避而不见。直到一日,一名宫女来寻她,哭丧脸道:“李女官,求求您快救救我家贵人吧。”   李小芸诧异的看着她,说:“你家贵人?”   “嗯,我家贵人是李翠娘啊,她说您是她的发小,如今唯有您会救她。”   李小芸疑惑道:“翠娘怎么了?”   “我家贵人肚子痛,寻了大夫却没人来。烦请李女官速陪我去帮我家贵人坐镇……”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我去坐镇又有何用。不然我让人去跑一趟太医院,帮你们叫位大夫吧。”   “不成啊,李女官。我家贵人说了,她这次肚子疼来的蹊跷,怕是……怕是保不住胎儿。求您一定要去看她,她谁都信不过。求您一定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要抛弃她。”小宫女哭的情深意切,李小芸反而踌躇起来。   翠娘啊……她叹了口气,说:“罢了,我去一趟吧。”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李小芸吩咐完事情就随着小宫女前往悠然苑,来到苑内后发现一切井然有序,并未出现慌乱的场景。   “怎么回事儿?太医呢?”   小宫女尴尬的扬起唇角,说:“那个……就在屋内呢?”   李小芸顿时觉得不对劲,大怒道:“你个奴才骗我?”   小宫女急忙跪地,道:“我家贵人真的肚子疼,她就在屋内呢……”   李小芸也不是早先对谁都心怀善意之人,她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要走,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小芸……”   李翠娘扶在门框处,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李小芸抬起头,目光清冷的看着她,说:“你为何令宫女骗我至此。翠娘,从何时开始,你竟是变成这般陌生的样子。”   李翠娘挺着肚子,眼神带着几分羞愧的看向李小芸。   李小芸一身浅粉色的长裙,发髻高盘,整个人身子笔直的粘在树下,扬起的下巴隐约透着几分高不可攀的气势。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宫女,卑微的粘在她的身后。   李翠娘扬起唇角,讪笑道:“我骗你是有错,可是不这样你会来吗?你可还记得曾经情分?如今你是织造处高高在上的女官大人,还备受贵人们喜欢,不是说李太后日日召见你去说话吗?”   李小芸蹙眉,摇头道:“翠娘。我为何不来。因你已经利用过我一次。按照我们小时候的情分,我不会追求什么,我是有些躲着你,不过是怕再经历一次,我不怕你利用我,而是承受不起你的利用,带给我的伤害。”   “伤害?”李翠娘嘲讽道:“谁敢伤害你。”   李小芸皱起眉头,难怪王氏常常说,有些时候你认为够对得起他人了,在他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很多人在为人处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个的利益。   他们看不到你曾经的付出,只看得到你她收获的少了。   “好吧,你说,寻我来干什么。”李小芸懒得同她较劲,直言道。   “怎么,李女官竟是嫌弃的连入屋商谈都不乐意吗?”李翠娘激将她。   李小芸觉得她很幼稚,淡淡的开口,道:“翠娘,你想多了。你怀着身孕,莫要轻易生气。反正是夏日,我们就在院子里说吧。”她吩咐小宫女在月亮拱门外等她,自个主动走向一处石墩,坐了下来。   李翠娘咬住下唇,说:“好大的架势么。”   李小芸无语的望着她尖酸刻薄的模样,除了一声叹息,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径直的走进屋,和李小花正好对上脸。相较于李翠娘怀孕后的心态失衡,李小花反倒是看起来冷静许多。   屋子内有一个小方桌,上面放着些许点心和茶水。看样子他们是要找她深谈么。   李小芸坐在来,道:“直说吧。”   李小花望着她冷漠的眼眸,笑了下,说:“小芸,李桓煜被下旨袭爵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李小芸点了点头,道:“知道。”   “那你就没有想过日后该如何吗?”李小花扬眉道。   李小芸笑了,李小花的说话方式永远都是这样。即便是有事相求,也不愿坦诚相待,务必让对方认为自个是在为你着想,帮你呢。以前的李小芸或许看不出,就算看的出也不晓得到底哪里不对,但是现在,她好歹做了女官都是一年多了。又天天跟在王氏身边学习,还会看不出小花的心思。   李小芸淡笑不语,清澈的目光落在李小花脸上。   李小花莫名红了下脸颊,说:“咳咳,那个煜哥儿从小就向着你,眼睛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了,他现在身居高位,若是想娶你,岂不是很是艰难?”   李小芸哦了一声,这才明白。看来李翠娘和李小花知道李桓煜袭爵,却不晓得殿前大学士认下她为干女儿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前者在整个京城都不新鲜了,后者却是低调进行。   李太后恨不得真坐实她夏樊之女儿的身份,又如何会高调的在现阶段喧哗她和李桓煜的亲事儿。前几日王氏还说,这个月底就让她彻底回家准备待嫁了。之所以留下将近一年的缓冲期就是让一切顺理成章,没那么引人瞩目。   李小芸倒是不急,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说:“就这些?”   李翠娘见她一副事不关己,万事无忧的样子皱起眉头,道:“小芸,你到底懂不懂你如今处境!”李翠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李小花接话道:“我们都知晓李桓煜待你情深意重,可以他现在是小侯爷,虽然比不得圣人尊贵,怕也会多妻多妾。年轻时尚有儿时情分,以后其他小妖精上位,或者你失宠了,又拿什么在侯府活下去。侯夫人会放了你?”   噗嗤……李小芸差点喷出一口茶水。   “你还有心情笑?”李小花眯着眼睛,说:“姐姐是为你着想呢。”   李小芸扬起唇角,冷笑道:“我早说过,你伤我太深,再无姐妹情谊。况且,我想你们想多了,若是煜哥儿不娶我做正妻,我干嘛嫁给他?”   李翠娘和李小花都愣住。   “我干嘛要和别人共享自个的夫君?”   李小芸淡淡的说。还如何和侯夫人共处,她干嘛给人做妾,共事一夫?   李小花觉得李小芸的满不在乎特别讽刺人。   她费劲心思,放下尊严同李翠娘合作,爬上圣人龙床。可是李小芸呢,满不在乎,是的,她有没有李桓煜都可以活的很好。 ☆、第163章 131   曾几何时,李小芸忽然就变成了他们高不可攀的存在。她干什么了,不就是会刺绣吗?李小花冷笑道:“小芸,你今日不听我们的劝说,日后总是有哭的时候。你敢说自个不喜欢李桓煜吗?你以为你的身份可以当侯夫人?李太后是看重你,但是却更是证明了你没这个机会。最多是妾氏而已。”   李小芸叹了口气,诚恳道:“小花,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拴在男人裤腰带上的。李桓煜是我亲自带大的孩子,他若是离不开我,我愿意照顾他一生。他若是心有所属,我毫不犹豫的离开。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要去追求的人生,这里面有他更好,没他也是无奈的事情。不管是何种未来和命运,都是在自己原则基础上接受的。”   “呵呵,说的好听。你又有什么?咱俩爹娘什么身份地位我会比你不清楚吗?我和翠娘如今好歹一个贵人一个答应,最主要的是翠娘怀着皇上孩子呢。若是个男孩,那富贵就是从天而降。我们都没有背景,更应该栓成一股绳子般筹谋。”   李小芸蹙眉,说:“小花,你难道直至今日都还在做着什么妃子梦吗?”   她冷漠的看着她,直言道:“这后宫若说恩宠,有贤妃娘娘,若说权贵有皇后娘娘,若说皇子也有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翠娘的孩子是男是女先不说,现在还没生下来,未免想的太多了吧。就算生下来,依靠着上位者过活才是正途。难道还想自个杀出一条路?”她真有些无法理解李小花的想法了。她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坎坷的李小花会变得能够踏实一些。   李小芸扭过头,看向李翠娘,说:“你也这么想吗?我以为你一直是皇后娘娘的人。”   李翠娘咬住下唇,道:“贤妃已然是将我当成眼中钉,我自然是要仰仗皇后娘娘的。可是我也要为孩子着想,我不再是一个人。要是个儿子……我怕皇后娘娘未必容得下我。我为了投靠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我绝对保护他活下来。”   李小芸蹙眉,说:“皇后娘娘的两个嫡子都年长了,谁会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   李翠娘哼了一声,说:“话虽如此,可是世事无常。圣人当年排行老七,又有谁想过他会继位?安王是先皇第二个儿子,圣人七八岁的时候,不是一直讨论是否立安王为太子吗?当时的安王母亲不也没把圣人当回事儿。况且圣人和我的孩儿还不同,圣人亲生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死了。”   李小芸十分无语,道:“正因为是圣人亲娘早逝,李太后才会将他养在膝下。但是当年的李太后无子,现在欧阳皇后可是还有两个成年儿子呢!”她没有讲的是,此时的皇上身体可远不如当年的先皇。但是非议圣人身体安康终归不好,她忍下没有说。   “罢了。李小芸,你不是母亲,你体会不到我此刻的感觉。你若嫁给李桓煜,定是做不了嫡妻的,日后怕是还有我和小花替你周旋。做你的依仗。不然你觉得自个能靠着谁?李太后对你的喜爱不外乎是因为李桓煜的在乎,若是他不在乎了,你以为你能过的好?”   李小芸深吸口气,道:“好了,你们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未来有太多琢磨不定,我做事只求对得起自个良心便是。若是有违原则,我是绝对不会做的。你们寻我来此,就是为了讲这些话吗?”   “说到底你还是看不上现在的我们!”李小花插嘴道:“你如今过的多体面,李太后日日召见你,新任镇南小侯爷对你唯命是从,你自然听不进去我们的话。但是如你所说,未来太多琢磨不定,但是你现在的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宠爱两个字?你就要这般不给自个留后路吗?”   李小芸见李小花理直气壮,苦笑道:“我没那么大的心。再说,你我姐妹情分已尽,早在我那日哭着跪在郡守大人家门口写下血书的时候,就彻底和你没关系了。”   李小花一怔,说:“那时候我也年少,做事情未免思虑不周……”   “好了!”李小芸打断她,看向李翠娘,由衷道:“翠娘,你如今怀着孕,切莫擅自作出得罪贵人的事情。不管有什么想法,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兴许真生下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李小芸虽然对李翠娘有些许失望,却也希望她结局别太惨了。   李翠娘见李小芸软/硬不吃,心里有些生气,说:“呵呵,你多清高……总有一日你会哭。”   李小芸吃了个闭门羹,摇了摇头,道:“或许我会哭的那一天,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是站着离开,而不是为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她淡淡的留下句话,转身离去。   李小花望着她高挑修长的背影,抱怨道:“翠娘你看到了吧!人家完全不拿咱们当一回事儿呢。”   李翠娘咬住唇角,说:“好了。都是你撺掇我,说什么去找小芸,她如今混的不错,又要嫁给小侯爷,定也需要共同合作。如今倒是被人家看不起。”   李小花想要反驳,意识到对方品级比她大,肚子里又怀着龙/种,便忍了下去。这后宫里什么荣宠都是短暂的,圣人就是个随/性的男人,她一定要借着几次临/幸的机会怀上子嗣才是。   墨香进屋子收拾茶点,听到李翠娘和李小花争吵,主动道:“娘娘,近来宫里有传出新鲜事儿了,还是关于小芸姑娘的。她刚才没说吗?”   李翠娘正生气的,连带着看向墨香的眼光有些不耐。这宫女根本就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她还说不得。   “李小芸什么都没说。”李小花显然更关心李小芸的近况。   墨香笑了,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李小芸姑娘被夏樊之大人收为养女了。而且是正式入族谱的养女。李答应,这件事情是要告知李家宗族,奴婢以为您知道呢。”   李小花顿时愣了,两只手揉捏着手帕,道:“这个小芸……她明明成了殿前大学士的养女,却不和咱们明说。刚才我们岂不是……”   李翠娘也红了脸,太丢人了。简直像是跳梁小丑,居然还劝着人家李小芸。难怪李小芸对此根本没有兴趣!李桓煜可真是疼爱她呢,竟是逼得李太后和皇上连这种事情都可以答应下来!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下来,墨香端着托盘离去。   “都是你,不打听清楚就让我去拉小芸。”李翠娘怒道。   李小花也有些郁闷,心里快嫉妒的发疯了。她这里费尽心思才爬上了个老头子的床,人家那头却是出身不好,却有人帮忙想办法成了大学士女儿,嫁去做正妻。   凭啥她要如此卑微!   李小花心底有了计较,表面上任由李翠娘任意辱骂。入夜后,圣人又来了,李小花特意按着拖外人搞到的画册动作取阅圣人,动作大胆妩媚,倒是让皇上极其尽心。连着两日都来了李翠娘的悠然苑。   皇上突然变得经常光临悠然苑,自然引起了其他嫔妃的注意。皇后娘娘欧阳雪早就懒得同圣人相处,李翠娘身边的墨香又是她的人,她完全当成笑话听了。这个李翠娘学东西也快,贤妃其他手段没学会,给圣人塞漂亮女子的法子倒是用的好。   欧阳雪暗示墨香不介意的传出去,于是贤妃娘娘也得知了李小花的存在。因为李小花还是经由她送入李太后寝宫的,所以贤妃娘娘对她有印象,心里暗骂一句贱蹄子,明面上什么都么有说。她对李小花没什么感觉,就是厌烦李翠娘。若是在她眼皮下用手段出去的宫女都可以混的好,那么她以后哪里还有威严?   贤妃娘娘眯着眼睛,唇角扬起,李翠娘?呵呵,她会让她彻底记住什么叫做,打碎牙齿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李小花用尽万般花样伺候老皇帝,总算是在李翠娘身孕七个月的时候,被查出不到两个月身孕。李小花心花怒放,面上却落出几分悲伤,道:“翠娘姐姐,如今我若是怀孕了,谁来伺候皇上啊。”   李翠娘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不是喝药啦吗!喝了药还可以怀上!”她本是让她帮忙伺候皇上,这倒好,人家自己怀孕了!   皇上本就对李小花挺喜欢,暂且封她为常在。床上答应李小花,若是生了立刻给她连跳两级,封为李嫔。李小花心里高兴,却也晓得皇上翻脸不认人的功力。她特意去查了如何在孕期间取/悦/男/人的法子,倒是令圣人有些新鲜。   贤妃娘娘听闻李小花怀孕了,立刻重新划分了悠然苑的房屋。 ☆、第164章 132   这院子以前就是两三位小主住在一起的院子,并不会觉得小。   李答应和李常在东西院隔居,谁也不需要打扰谁。可是李小花以前算是李翠娘的下人而已,如今却都是贵人,圣人还去那边多一些,难免令李翠娘心生不快。   她心里有苦无处诉说,便又想起李小芸。可是此时李小芸回家准备待嫁了。   话说李村长收到京城来信,听说京中有贵人乐意生养李小芸为女,他倒是没有太多不乐意的想法。他和妻子夏春妮本就对李小芸心生膈应,所以没怎样就同意了。后来两个人又听闻有人道李桓煜那小不点现在成了镇南侯……顿时有了些许想法。李桓煜还是他们带大的,他若是成了镇南侯,是不是也要给他们家一些实惠。两个人如此想着,在老乡的撺掇下,起了进京的想法。   “你们家小芸和小花不都在京城混的挺好?还有二狗子他们家,你去吧。”   “就是。李村长家好歹养大了李桓煜,不能现在成了镇南侯一点好处落不到吧。”   老乡一句句闲话说着,李村长便有了底气,认为他也不能白给李邵和带了那些年孩子吧。况且他两个儿子都生了孩子,近年来收成却不好,便想着去京城打牙祭。他好歹两个女儿也在京城。李小芸送给别人家当女儿没问题,但是不能白送吧,女儿可不是白养的!   兴许是考虑到李村长家孩子多,日子或许不好过。为了让李小芸脱籍顺利,京城来办事的下属带了不少银子。李村长一看银子这么多,二话不说就给女儿签署了脱籍文书。从此李家和李小芸再无任何瓜葛,无父女关系。自然任何嫁娶事宜也不需要他管了。   李村长还认为自个占了个大便宜……对于他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芸都离开家这些年了,他早懒得管她了。如今还可以换一笔银子,至于原因,他看在银子的面上没有多问。   李桓煜和李小芸在京城的事情被易如意刻意压了下来。   她太了解李村长的贪心了,不拿到脱籍文书,她不放心。好在一切手续办理顺利,易如意为了参加来年小芸的婚事儿,和京城来的人一起上京。   夏樊之的女儿夏小芸许配给新晋镇南侯李桓煜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大家还纳闷夏樊之何时多了个女儿,仔细一下才晓得来龙去脉。不过众人此刻不敢去碰触李太后的忌讳,自然是一个个全部去恭喜夏大人。说他会养女儿,这才有得意女婿。   同时下来的旨意还有漠北白家白若兰和六皇子的指婚,以及京城户部做侍郎陈宛嫡长女陈诺曦和五皇子的指婚。   一时间京城一片哗然。皇上对五皇子的偏爱真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众所周知,陈诺曦是京城第一才女,她研制出好多新的东西,就连贵人们当下用的新型胭脂都是她配制而成。而且陈诺曦十七岁生日那天,陈宛家后院曾出现过五彩祥云灌顶,京城好多老百姓都看到了,传出她乃凤凰天女之命,注定是未来的贵人啊。   二皇子公开表达过对陈诺曦的爱慕,可惜二皇子年岁偏长,四年前便指了正妃。所以陈诺曦若是跟了二皇子,注定是侧妃。以陈宛家世来说,若是太子侧妃似乎也说得过去,可是圣人却将陈诺曦指给了五皇子。   贤妃娘娘顿时无比得意,更是在后宫贵人们面前拿出未来儿媳妇陈诺曦孝敬来的新玩意,显得两个人多么的亲近。   据说欧阳穆也对陈诺曦心有所属,可是面对陈诺曦被指婚五皇子,居然毫无动静,后来传出欧阳穆求娶定国公府梁希宜的消息。   原来是另有所爱了。一时间京中几大有前途的单身汉都被定下婚事儿。   其中欧阳穆和定国公府梁希宜的婚事儿,考虑到欧阳穆年岁都临近二十五岁,定国公的身子又不大好,怕梁希宜守孝耽搁婚事儿,就定在两个月后成亲。欧阳穆前年进京似乎有所准备,难得欧阳穆自个点头成亲,靖远侯倾全力助长孙婚事儿,各个步骤倒也进展的井然有序。   李小芸被赐婚后,按照规矩,无法再私下同李桓煜见面,而是住进了夏家为她准备的新院子,日后从夏家出嫁。   夏樊之四个儿子,却是没有女儿。家里突然多了个女儿,倒也新鲜。   最高兴的当初夏子轩,因为李兰终究不放心小芸,跟着来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夏子轩和李兰本身有情,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虽然没有挑明了彼此关系,却不再箭弩拔张。   李小芸对他俩的关系乐见其成。李兰若是不和夏子轩在一起,怕是也没法跟了别人。顾新早晚会长大成亲,她还是希望李兰可以有男人陪在身边的。更何况夏子轩人品还不错,当年若不是太年轻,或许不会将彼此的关系弄的这么糟糕。他既然有悔意,何尝不成全呢。   顾新是要陪着李桓煜迎亲的,于是被留在了顾家别院。两个怨念颇深的男人聚在一起。顾新骂夏子轩阴险狡诈,李桓煜却是想着半年多见不到李小芸,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九月初,欧阳穆迎娶定国公府三姑娘梁希宜。梁希宜的嫁妆快占满了北城整个主道,有人说这里面有欧阳穆送给亲娘子的,否则日渐衰落的定国公府,去哪里筹嫁妆?不管如何,大家对于梁希宜可以嫁给欧阳穆都觉得特别羡慕,纷纷说道,落败的定国公府有起复之势。   从皇家的角度想,定然是希望越来越多的老牌权贵可以抑制靖远侯府的,所以对定国公府一番赏赐。   但是定国公府的喜事儿不过才两三日后,定国公府就传来噩耗,定国公去了……   这件事情对于欧阳穆之妻梁希宜打击巨大。原来这位三姑娘小时候因为身体太弱,常年陪着祖父久居东华山里。直到十三岁才和祖父下山,祖孙俩关系可想而知。梁希宜回家参加祖父丧事儿,当众誓言要为国公爷守孝三年,震惊众人。   当初国公爷之所以着急把梁希宜嫁出去,就是怕她为自个守孝。   三年,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大好的青春就没了。   但是梁希宜极其坚持,根本不顾任何的劝说。她如今是外嫁女,靖远侯府的儿媳妇。欧阳穆年方二十五岁,在大黎属于大龄剩男。夏子轩和李兰成亲的时候才十五六岁,夏子轩二十五岁的时候顾新都小七八岁了。可见欧阳穆岁数之长。   靖远侯如果同意儿媳妇回去给祖父守孝,这根本就是违背了祖制,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更何况守孝期间无法同房,这就意味着欧阳穆二十八岁之前不能和梁希宜那啥……   靖远侯本就着急抱孙儿,自然是坚决反对,并且给定国公府施压。大家忍不住把目光都聚集在了欧阳穆身上。   欧阳穆的反应大出人所料,他居然谁都没知会就去寻皇上请了丁忧……并且扬言陪妻给定国公守孝三年。   所谓丁忧,这是给靖远侯守孝才能用上吧。   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一片。谁都知晓欧阳穆是这一代欧阳家子孙的领路人,他如此草率的行动在欧阳家内部也引起波澜。但是靖远侯四个嫡孙,却都是尊重兄长决定。尤其是欧阳穆嫡亲二弟,掌管着欧阳家庶务的欧阳岑,更是不允许任何人说欧阳穆一个坏字。   老皇帝对此可是乐坏了,连带着几日早朝时心情大好。   他自然表现出非常体谅欧阳穆疼爱爱妻的心情,更是对欧阳穆十分赞扬,鼓励其休假三年。   如此一来,圣人竟是准了欧阳穆的请辞折子,令其陪其妻子守孝。   老百姓间没那么多政治意识,只是觉得定国公可真是养了个好孙女,这年头孙女婿放弃官职,给妻子祖父守孝三年的事情还从未听说过。更何况欧阳穆可是手握三军,单独封侯,正值当年的官员啊!于是欧阳穆对妻子梁希宜多么的情深意重的流言开始传播,羡煞未出阁的小娘子们。   靖远侯见孙子心意已决。关于欧阳穆的几次决定,家族就没能影响成功过,他索性放弃,急忙做出措施。于是梁希宜为祖父扶灵归乡,带着夫君欧阳穆守孝三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欧阳穆暂时退出大黎朝堂,这对于靖远侯来说是一种损失,但是欧阳家同时赢得了老百姓的同情。此时参欧阳穆的折子全被圣人打了回去,难不成他还要批评欧阳穆,把其留下来碍眼么?   李桓煜寻了个闲暇日子,傍晚时分就翻墙进了夏樊之的府邸。他可从未打算真半年不见李小芸……他前阵子刚做了个木梳,上面镶上一枚宝玉,送给李小芸把玩。 ☆、第 165章 133   每到月底,李桓煜都要上演一出半夜来访的戏码,所以当纸窗外面出现影子,李小芸也不再像最初似的那般戒备。八成又是她的小不点来胡闹了。她遣走丫鬟,打开窗子,轻声道:“谁?”   李桓煜刺溜一下从树上跳下来,顺着窗子进了屋子,转手就攥住李小芸手腕,往自个怀里拉,心急道:“小芸小芸,想我了没有。”   李小芸没好气的看着他,抬起手帮他捋了捋褶皱的领口,把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撸/到耳后,才开始说话,道:“还有三个月就成亲了。你别来了,被人看到不好。好歹你现在是个侯爷。”   “哦,这么说还是不想我了。”李桓煜有些生气,攥着她手腕处的手越发用力,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李小芸放在腿上,坐在床边。   “你个疯子!”李小芸慌乱道。这小子动作越来越过分了……   “嘿嘿……”李桓煜轻笑,墨黑色的瞳孔清晰的映着李小芸的脸颊,他靠近她,轻声道:“小芸涨了点肉,真好。”   “你又知道了”李小芸还觉得自个胖了呢。   “我从小便抱你入睡,你掉没掉肉,我最了解。”他说的单纯,听起来猥/琐。   “小芸,给你。”   他把木梳子递给她,道:“好看么。这玉还是我从南宁带回来的。当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觉得特衬你那件靛蓝色长裙,让人打磨好了,镶了进去。”   “嗯,还不错。”李小芸垂下眼眸,轻声说。她的睫毛很长,卷卷的,眨着的眼睛一下一下,忽闪忽闪的闪着李桓煜眼目。   “你抹了胭脂?”李桓煜探头闻了闻她的额头。   李小芸脸上一热,说:“夏夫人给的……说是贤妃娘娘赏赐的新味道,抹上后水洗不掉。”   “啊,那岂不是老糊着?小芸,你什么都不抹就很好看了。”李桓煜认真的说。   “洗的掉,就是用特殊的皂。夏夫人也给了我一份。主要是这胭脂和其他的还真不一样,据说又是五皇子妃弄出来的。抹上不会很明显,却又调节了肤色明暗。我还蛮喜欢。”   “哦?你喜欢,那我去帮你搞更多的……”李桓煜听说李小芸喜欢,立刻讨好道。   “不用啦,女人家的东西你上赶着弄干甚。”李小芸小声说:“你以为你来夏家无人知晓么?夏大人懒得管而已,顶多再忍不到三个月,你就忍忍么。”李小芸劝着李桓煜。   “说白了还是轰我走。”李桓煜有些不开心,道:“下个月我可能不过来了。欧阳穆大哥要陪夫人回老家守孝,灿哥儿让我替他去送大哥。”   李小芸蹙眉,道:“灿哥儿不去吗?”   李桓煜叹了口气,说:“小芸,直到今日我才觉得自个特别的幸运。”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小芸,说:“我喜欢你,还可以娶了你,我真幸运……”   李小芸面对李桓煜从头到尾永远是赤/裸/裸/的表白脸上一红,道:“好了好了,我知晓了。你别说啦!”   “灿哥儿其实比欧阳穆大哥先认识的嫂子。哦,就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梁希宜。灿哥儿本是还指望欧阳穆大哥帮他去求亲呢,没想到梁希宜成了自个嫂子。他可难过了。我从未见过灿哥儿被情所困。我可不敢想若是娶不到你我会怎么办。甚至若是你要嫁给别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如常所愿,先杀了那人再带你跑……可抢了灿哥儿心上人的人竟是他最尊敬的大哥欧阳穆……”   李小芸愣住,悠悠道:“真没想到,灿哥儿难得喜欢一个女人,竟是他的嫂子。定国公府的三姑娘到底有多优秀,连欧阳穆这种骄傲的男子都乐意为了他辞官归乡。”   李桓煜摸了摸李小芸的发丝,说:“傻小芸。其实在男人眼里,从来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你不需要多优秀,我都喜欢。不过你本来就很笨,我怕我不娶你,你以后都活不下去。”   李小芸满头黑线,暗道明明是李桓煜离不开她好不好……   “小芸,如果日后你不想我做官,我就不做官。你想去哪儿我也陪着你去哪儿。就跟欧阳穆大哥似的,我也什么都放得下,真的。谁都不及你重要,什么爵位,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愿意陪着我就好。”他轻声呢喃,情意深重。   李小芸心底感动的无法言语,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么,小芸,你亲我一下好不好。”李桓煜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李小芸,得寸进尺道:“额头一下下,嗯?”   李小芸脸颊通红,立刻跳下他的大腿,扭头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李桓煜站起来从背后揽住她,说:“好么,不亲就算了。让我抱会儿。”他似乎又长高了,若想把脑袋放在李小芸的肩膀处,还需要弯着腰。他用力吸了吸,鼻尖满是李小芸的味道,香香的,胸口处涌上浓浓的满足。   “小芸,还有两个多月,你便是我的人了……”   李小芸身子一僵,脑海里闪过李兰送给她的画册,一想到日后要和李桓煜做这种事情,想死的心情都有了。但是李兰说了,不做的话生不了孩子……她还和她讲,这叫做“人之常情”!   可是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吧,李小芸一边脑补,一边无地自容。   李桓煜是紧张的,身子微微僵硬起来,他发现自个有感觉了,顿时松开手,远远的躲着李小芸。他可不敢让李小芸得知他心底所想,万一嫌弃他了怎么办。他猛的上前亲了李小芸前额一下,道:“我先走了,改日来看你。记得……嗯想我。”   李小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欧阳穆低调的陪妻子扶灵归乡,许多人都来到城门口处送他。李桓煜要陪他走到河北境地,才会返京。欧阳穆谢过众人,同夫人梁希宜坐上一批马车起程。梁希宜因为祖父之死,消瘦许多,看在欧阳穆眼里只觉得心痛。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帮着梁希宜铺好垫子,轻声道:“路途远,你衬着我腿睡会吧。”   梁希宜摇摇头,手里捧着祖父的灵位,瞬间红了眼眶。   欧阳穆轻轻的揽她入怀,道:“希宜……节哀。”   梁希宜闷声哭着,她知晓祖父当年身子已经不成,担心她守孝耽误婚事儿,硬撑着熬到她出嫁的,到死了都在疼爱着他。   “希宜,人死不能复生,却会以另外一种形式陪在你的身边。祖父或许幻化成天上的一颗星,他看得到你,所以你才要不辜负他,好好的活着。”欧阳穆轻声细语哄着娇妻,任谁都无法将眼前柔情似水的男人同外界的冷面阎王欧阳穆相提并论。   梁希宜没吱声,半靠在欧阳穆的身上。她模样秀美,神色娇弱。但是一双清冷的目光透露出她骨子里的坚韧。   欧阳穆走了,靖远侯府在京中顿时失去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立太子又被朝堂重提。   曾经朝中达成一致的太子最佳人选是四皇子,但是如今四皇子死了,考虑到圣人身体欠安,早日定下太子,于国家社稷有益。按照祖上法制,嫡长子最佳。如今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占了嫡子,他又是现存皇子中年岁最长,可是说是符合嫡长子的定义。那么,二皇子做太子似乎顺理成章。   可是二皇子性格偏学术派,为人不灵通,被圣人不喜。再加上六皇子同靖远侯府亲近,又娶了镇南侯府后人白若兰,所以朝堂上隐隐有一股势力是支持六皇子为太子的。而圣人如今最反感靖远侯府,便想立五皇子为太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于是另外一股势力是支持五皇子为太子的。   三股势力在朝堂上你争我夺,结果便是太子一事悬而未决。   眼看着皇上登基已有三十余年,圣人想要留书记史,最后钦点了五皇子。还给他匹配了超级豪华的学士辅佐,共著<记淮年传>。主要是将这三十多年,大黎的民风民俗改变和发展记录在册。如此来,五皇子在文官间声誉一时大涨。   五皇子年轻气盛,难免有些轻飘飘。贤妃娘娘在后宫也有些优越感……   这时,李翠娘八个多月的肚子突然有了动静,早产了。   她急忙让墨香去传唤太医,太医来了后却表露出些许踌躇。   墨香道:“王太医,现在是否要安排接生?”   王太医犹豫片刻,道:“贵人这一胎不好生啊。她还没有开指,却是破水了。”   墨香对此不了解,也觉得蹊跷。才八个多月,怎么就突然发动了,还是只流水不见血啊。   一时间悠然苑显得乱哄哄……   贤妃听说李翠娘要生了,哦了一声,命人去安排。 ☆、第166章 134   李翠娘这一胎生的异常惊险,最要命的是她先破的水。不知道是谁提起,先破水的孩子不好活,时间长了生不出,就会死在肚子里面。   按理说李翠娘生产时不宜听到这种言辞,但是就是有那胆大的宫女故意提及。   李小花听到屋子里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感觉自个都快动了胎气,跑到贤妃那抹眼泪道:“娘娘,您给我换个地方住吧。”   贤妃娘娘扶她起身,出人意料答应了下来。   半夜三更,李翠娘才把孩子生下来。可是那孩子已经没了生,脸色铁青铁青,应该是缺氧致死。李翠娘傻眼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男孩就这么没了。她隐约听到门外的人说什么,怎么就破水?宁可见红不可破水呀,破水了娃在肚子里吸什么,肯定会憋死。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墨香进来服侍她,道:“贵人……”   她想起进来竟是拉她出门遛弯,说什么为了生产快必须多走动的李小花,道:“李答应呢?李小花答应呢?”   墨香蹙眉,犹豫道:“被贤妃安置到另外院子了。说您这里血腥气太冲,她身子重,不吉利。”   李翠娘冷哼一声,道:“贤妃娘娘倒是疼爱她……”她扭过头,看向墨香,讨好道:“墨香,皇后娘娘那里……”   墨香垂下眼眸,说:“娘娘说贵人为了皇上子嗣辛苦了,先把身子养好再说。一切有奴婢侍奉,绝对不会委屈了贵人。”   李翠娘恩了一声,心底却有些发凉。她废了整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是个死胎……她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她和李小花都不是京中娇养的贵女,两个人小时候都忙过家务,身子底子很好,都是很容易就受孕了,按说不应该胎儿发生死在腹中的问题。   李翠娘联想着李小花在她生产发动前后的举止,又加上贤妃护她,顿时心生怨恨,认为李小花肯定是受了贤妃旨意害她。   不过如今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她心底好痛,闭上眼睛,泪水从耳边滑落。   她胸口处发堵,想要寻人说话,望着漆黑的夜空,发现竟是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李小芸呢?她猛的想起小芸……可是人家也不在啊。她现在是大学士的女儿,待嫁的侯爷夫人。一过门就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册封,见了她都这种低级嫔妃是可以免礼的。   李翠娘咬住下唇,只能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五皇子借着篆书一事招揽了不少门客,同时聚集一些文官。他本是生的风华月貌,玉树临风,立刻有一些文人为他写诗作词,宣扬五皇子的文人气息。   顿时,五皇子威望大涨。在靠嘴巴说话的朝堂之上,从军数年的六皇子自然比他比下去。   偏偏此刻,二皇子突然染病。这病来的异常蹊跷,据说是天花,救回命后满脸麻子,打击的二皇子不敢出门见客。他本是听闻心爱的女子陈诺曦成了弟妹,如今又受容貌被毁的困扰,整个人立刻没了往日朝气蓬勃的精神气,渐渐退出了皇位之争。   这对于失去四皇子不过三年的皇后娘娘来说,又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皇后党也统一到了六皇子身边,省去了不少内斗的麻烦。   皇上对五皇子篆书一事封赏后下旨,有意立他为太子。这个提议经过一番争论后被搁置。二皇子因为面容问题不好立为太子,还有嫡出的六皇子呢。如何都轮不到贤妃娘娘的儿子做太子吧。   如果要弄到六皇子,那么就必须先弄到皇后娘娘,这样他嫡出身份才会有问题。   皇上面露不悦,却宣布若自个不在京中之时,由五皇子监国。皇后党再次吃瘪,却也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欧阳家一下子低调下来。   若不是屡次在皇上提及立太子问题上否决,好多人似乎都会忘记了靖远侯府。   不知不觉中,到了镇南侯迎亲的日子。   镇南侯府位于北城环境最好的德胜街附近,正门临着路面。这宅子在李太后的叮嘱下,每年都修葺一次,所以不管是红色漆还是灰色的墙,都没有斑驳的痕迹。   道路另外一边是翠绿色的草地,草地往西是一片湖水,湖水的两侧是三座楼宇。这楼宇是镇国公府盖的望湘亭,用于款待客人用。   李桓煜成亲,好兄弟欧阳灿和顾新自然要陪他去迎娶新娘子。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簇拥下前往夏大学士家。李桓煜模样俊秀,一路上惹来不少娘子们的议论纷纷。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这么年轻有为的少年郎,干嘛取个年近十八岁的老女人。   在大黎,十八岁的女人大多数都当娘了。况且夏小芸对于不知情的百姓来说挺陌生的。一个劲的感叹这英俊的小李将军竟是被糟/蹋了呢。   李桓煜可不这么想,他做梦都是在等这一天。好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想着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带小芸一起游街,让她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女子,不受人欺负。   李小芸一早就被喜娘们拉扯起身,整理头发,擦抹胭脂。她为了穿新娘服好看,饿了自个几日,瘦就是美,千古不变的真理。如今她上完妆后,望着镜中自个有些不好意思,秀丽的模样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妩媚。   “新娘子好美啊……”夏樊之的孙子孙女儿围着新娘子讨吉祥话。   李小芸难为情的不得了,她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看。   “前面拦门的人可是安排好了。”说话的是大老爷媳妇,李小芸唤她一声嫂子。对于李小芸这位便宜妹妹,大夫人夏氏可是好生伺候。未来的一品诰命侯夫人啊,这不是不要白不要的亲戚么。   “夫人放心。四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都在大门口呢。”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夏氏两个儿子,夏樊之的孙子。如今嫡长孙已经有十三四岁,正是读书卖弄的年纪。   “大少爷准备了好几个诗词呢,待考考这位小将军。”有人说笑道。   “考不住吧。小将军的义父是淮运二十八年的探花郎,人家可不只是会打仗。”   “哈哈,那可未必。万一过不去这关,岂不是会见不到新娘子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李小芸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这才忽的意识到,她真的要嫁给煜哥儿了呢。她想起当年跪在东宁郡郡守外面的窘境,又望着眼前打扮着花枝招展的贵妇人们,一时感慨良多。那些欺她和煜哥儿的人,可曾会想到煜哥儿有成为小侯爷的一日……   莫欺少年穷,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快关门啊,新郎官都闯过两官啦!”外面一人喊着进来,大家顿时一愣。   大夫人命人关上屋门,说:“怎么回事儿,两道门这般就破了!”   丫鬟尴尬道:“第一关本是浪费了点时间才过的,可是第二关守关的武夫一见欧阳灿那脸颊,就两腿发软,转身跑了。”   ……   “笨死了,明知道人家来的都是壮汉,还拿武夫守关。”   “快把新娘子鞋子藏起来……”有人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三夫人眨了下眼睛,把李小芸的红色绣鞋挤在了大夫人幼女的腰带上,远处看以为挂了个荷包。   “三弟妹真是……”大夫人笑了,却想着拖些时间,总不能就这般轻易嫁了李小芸。更何况良辰还没到,可以拖一拖。   李小芸也笑了,想到待会煜哥儿就会进屋,整个人脸颊好像被火烤了似的,又红又烫。   李桓煜娶亲心切,再加上李太后为他配备的他人无法欺负的豪门迎亲团,没一会就闯到了新娘子所在的屋子。他一进门就傻了眼,我去……全是女人。   红红绿绿,他傻眼了。欧阳灿也有些尴尬,身后重男,尤其是战场上建过功的年轻世家子弟,本能的后退一步,然后……再后退一步。   咳咳……   “新郎官来喽。”好在大夫人适当的喊了一句,众女捂嘴浅笑。   有那张望打量世家子弟的姑娘,他们平日里也没机会见外男,索性看个够,小声嚼耳根议论纷纷。没准就有看顺眼的,回家和爹娘去说。   每次成亲宴,都是世家子弟和娘子们最爱参与的喜事儿。   “新年子没鞋走不了,新郎官快给新娘子穿鞋吧……”有人打趣的说。李桓煜脸上发热,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坐在椅子上,盖着红盖头的女孩。   他的小芸,就这般老老实实的等着他,没有推诿,没有拒绝,心甘情愿的等着他呢。他的胸口处热烘烘的,目光往四周一看,道:“没鞋子就没鞋子,我抱着小芸走。”   大夫人顿时傻眼了,还可以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啦,萌萌哒! ☆、第167章 135   这不是有鞋子没鞋子的问题,这是为了刁难新郎官啊。   李桓煜倒好,完全没有一点自觉,他当真是鞋子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呢!   他上前一把抱起李小芸,眉头微微皱了下,用唯有李小芸几近可闻的声音道:“怎么又轻了。”   大夫人有些傻眼,急忙从女儿身后拿出鞋子,给李小芸套上。新娘子鞋子落在娘家不吉利,可是不待她说什么,李桓煜就在一群兄弟的簇拥下抱着媳妇出了门。贵妇们面面相觑,忽的笑成一团。这小李将军可真是着急啊……   李桓煜抱着媳妇一路狂奔,他额头出了好多的汗水,往日里三更半夜经常来夏府偷看李小芸,却从未觉得这条路这般的长。   李小芸感觉身子颠颠的,她的心跳很快,想着四周定是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俩,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李桓煜将媳妇放入轿中,火急火燎的吩咐大家归府。亲事进行到这般他都不踏实,总是要把媳妇拉入洞房让生米煮成熟饭才是。   至于如何煮熟……他倒是没仔细想过。   李桓煜提前带着媳妇回到镇南侯府,她舍不得李小芸自个走,看着门前有火盆,毫不犹豫的抱起了媳妇自个迈过去,惹得前来主事的王嬷嬷一阵无语。宫里各种赏赐接踵而来,李桓煜带着李小芸进了大堂,让她站好,亲手为她抚平身上的衣角。四周很多人望着这小小的细节,一阵叹息这小李将军倒是个心疼媳妇的细心人。   主婚人开始讲话,碍于李桓煜无女眷长辈,王嬷嬷领旨暂作李家长辈,她同李劭和一起,笑望着两位新人。李太后若不是碍着祖制,早就来看热闹了。无奈她属于外嫁女,只能在宫里揪着心听人家讲述这场面。李家独子,终于娶妻。俗话说有苗不愁长,这有了媳妇就不怕没孩子。   镇南侯府的管事和嬷嬷们多是李太后派来的人,有些旧人,也有一些是见证过当年镇南侯辉煌的老人,此时看到李桓煜娶亲,都忍不住落下了泪水。李桓煜自个则是十分郑重,随着李小芸走过了所有步骤。   酒席开始,新娘回新房等新郎官。李桓煜怕他人服侍不周,亲自送李小芸回房,然后又嘱托管事嬷嬷稍后给新娘子吃点东西,让小芸好好休憩会。李小芸盖着盖头,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吩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曾几何时,她的小不点长成大人了,终于可以替她挡风遮雨。   李桓煜被人叫去喝酒,他舍不得轻轻抱了下坐在床沿处的李小芸,道:“我去去就回,等我。”   李小芸轻轻嗯了一声,低语中道尽了新嫁娘的羞涩。   李桓煜不过是听到她的嗓音,浑身就有些发热,恨不得把李小芸揉进怀里,狠狠的抱着他。   “侯爷,前面招待宾客至少要露一面呢。”许管事上前说道。他是李家老人,如今被李太后寻回来帮李桓煜管理宅子。   李桓煜不情愿的松开手,转身离去。   留下来伺候李小芸的是一个姓丁的嬷嬷,还有八个丫鬟。这八个丫鬟都是夏家为她寻的陪嫁丫头。其中四名是夏家家生子,另外两名是大夫人帮她采买的身家背景干净的姑娘。   李小芸为了方便记忆,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大丫鬟叫欣荣和欣乐。二等丫鬟叫欣彩和欣悠。三等丫鬟则是欣楠,欣雨,欣雪和欣秋。之所以钟爱欣字,是因为同音为新。成亲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和李桓煜要好好经营人生。   丁嬷嬷卸掉了李小芸的头盖,道:“夫人好生歇会吧。再来就是闹洞房了。不过咱们侯爷疼夫人,怕是别人没机会。”   欣荣急忙应声,说:“嗯,我在夏家带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新郎官这般疼爱新娘子的。毫不遮掩呢。”   是不懂得遮羞吧。李小芸脸颊通红。   “夫人好美,可是需要吃点东西。”欣乐端上盘子,递给李小芸。欣荣,欣乐,还有欣彩和欣悠都是在夏家便伺候李小芸的,彼此十分相熟。在夏家,不知道多少人给大夫人陪房嬷嬷塞钱,就为了可以服侍李小芸。谁不晓得李小芸是未来的镇南侯夫人。   镇南侯上无长辈,李小芸也和爹娘断了关系,这府上李小芸一个人说了算。她做的了全家的主!若是在李小芸身边有脸面,日后前途无量。但是他们四个人还是没想到李小芸对侯爷来说如此重要,光是看着侯爷看向新娘子的目光,就是带着浓浓的眷恋呢。   李小芸身上出了些汗,道:“给我点水喝……”她早晨起的太猛,此时竟是有些累了。   “再撑会,欧阳灿小将军在前面给侯爷挡酒,除非傻子才会往上灌。”   “嗯,谁不晓得李太后就怕有人误了侯爷亲事儿,派了不少幕僚过来帮忙。”   李小芸忍不住笑了,从迎亲到过门,这速度……真是快呀。   傍晚时分,李桓煜一个人就回来了。丁嬷嬷有些诧异,往他身后看过去。   李桓煜挥挥手,说:“你们都撤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李小芸本是想慌乱的带上盖头,不曾想李桓煜身后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李桓煜一抬头就对上李小芸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冲过来坐在她身边,右手轻轻捏着李小芸的下巴,道:“那些人被我轰走了。哼,想看我娘子,做梦!”   噗嗤……李小芸乐了,不经意间感觉到唇角一湿,某人不要脸的舔了她一口。   “咳咳……”丁嬷嬷急忙开始轰人,道:“欣荣,欣乐,还有欣悠陪我在门口守着。其他人都歇了吧。”   李桓煜一听,回过身不快道:“我们睡觉,你们在外头守着干甚?”   丁嬷嬷一愣,说:“万一侯爷和夫人需要人伺候……”   “不需要。”   “会需要换水的。”丁嬷嬷小声道。   李桓煜尴尬的扭过头,说:“我去给小芸换水就是了……”   这……丁嬷嬷看向李小芸,又看向李桓煜,小侯爷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换水啊。   李小芸脸颊快成了一个紫色茄子,她捏了捏李桓煜的手,说:“留个婆子在院子里守着便是。其他人都回房吧。若是有事儿,会让婆子喊你们。”   夫人如此说,丁嬷嬷自然不敢不从。李小芸可是一过门就当家做主。镇南侯又无其他亲戚,他们哪里敢顶撞李小芸一句话?   李桓煜见所有人都走了,这才踏实下来,脱了鞋上床盘腿坐下,正对着李小芸看了又看。   李小芸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说:“饿吗?给你点吃的?”   李桓煜摇摇头,羞涩道:“看着你就饱了……”   “哦?我竟是那般令人难以下咽呀。”李小芸调皮道。   李桓煜心头一热,谈过头,鼻尖蹭了蹭李小芸的前额,说:“胭脂味太重,我都快闻不出了。”   “我刚才还擦了下呢。”李小芸委屈道。   “不过怎样都好,你在就好。”李桓煜顺势两手圈住她的肩膀,侧身抱住他,脑袋好像哈巴狗似的枕着她的肩膀,轻声说:“若是再长点肉就好了,我还是喜欢软软的小芸。别人都不会把目光留在你的身上,只属于我的小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李小芸耳朵处传来一阵气息,某人蹭着她的侧脸,吻了起来。一边轻啄,一边道:“小芸……小芸……桓煜的小芸……”   “嗯……”李小芸被他唤的浑身发痒,忍不住道:“别碰我耳朵,好痒痒……”   “啊……”她一躲不要紧,侧身倒下,被李桓煜压在身下。   他们的脸从未如此的近,紧贴着彼此,李桓煜特别长的睫毛都快碰触到她的睫毛了。   “别眨,讨厌……”李小芸躲不开,便看到李桓煜慢慢低下头,吻住了她的下巴,勃颈处,一路向下。   李桓煜的动作有些许笨拙,却十分有力度,没一会她的外衣就被脱掉,留下单薄的白色亵衣。   李桓煜也脱掉衣服,拉着她钻进被子里,道:“小芸,那个……接下来……嗯?”   “嗯?”李小芸装傻……这种事情还需要商量吗?难道李小芸打算让她主动,这可不能够呀!   “你头上的簪子扎不扎,我给你摘掉……”李桓煜没话找话,伸出手就把她的簪子摘下来。墨黑色的长发仿若瀑布般倾泻而下,越发衬托着她白嫩的脸颊娇/羞如花。李桓煜只觉得一股冲动蔓延全身,他的胸口处快爆炸啦。   出于本能,他一把扑倒了李小芸……脑海里浮现出灿哥儿和六皇子的话。   “煜哥儿,你知道怎么生小孩么?”六皇子很郑重的同他讲。   “屁股冲屁股……”灿哥儿抢答。   李桓煜心里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故作高深说:“哦。这还不简单。”   于是李桓煜犹豫了半天,最然很想正对着望着她入睡,还是忍着下/体莫名的冲动,脱掉裤子,背对着她躺下。 第168章 136 李小芸有些诧异,怎么刚才还扑在她身上一阵腻味,此刻却是莫名就背过身去。 她感觉李桓煜虽然背对着她,却是把某处位置贴着她……咳咳,她有些害羞,但是回想起李兰教给她的动作,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莫非煜哥儿不好意思了,所以正在酝酿情绪。 李小芸等了好久,咦,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了下,主动的回过身,从身后揽住李桓煜的腰间。 李桓煜身上好烫,僵硬无比。 “桓煜……” “小芸。” 李桓煜转过身,分外留恋的看着李小芸道:“我们不能对着睡……否则你清白就没了。” “……”李小芸无语,什么都不做,没有落红她清白才是没了吧。 李小芸看着他,小声道:“那个,你会吗?” 李桓煜脸上一红,怒道:“小芸看不起我。” “不是……”她犹豫片刻,琢磨着如何说才会不伤害到煜哥儿的自尊心,说:“你不是一直为我守身如玉吗?难不成你是会的?” 李桓煜一愣,说:“没有!我真的……没让人碰过……” “所以……” “但是六皇子和灿哥儿有教我……” 李小芸哦了一声,道:“他们就教你背对着我么。那……什么都不做?” 李桓煜腼腆的点了点头,说:“不然,嗯,小芸……” 李小芸快哭了,还好李兰有教她,否则该如何是好。李小芸一咬牙,决定同李桓煜分享自个所学,从枕头下掏出一本画册,递给他,道:“喏。这个。” 李桓煜以为是什么,一打开不得了,立刻脸颊通红,啪的合上,又情不自禁的打开,啪的合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欧阳灿那个混蛋…… 此时在外面替煜哥儿招呼宾客的欧阳灿忽的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鼻头,看向六皇子,说:“怎么突然觉得浑身冷啊。” 六皇子扫了他一眼,道:“莫不是喝多了。” 欧阳灿摇摇头,想起什么,说:“六叔,你说煜哥儿知道如何行/房吗?” 六皇子一愣,道:“你不是都告诉他了吗?” “也对,他应该不至于那么笨。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 六皇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他这是骂谁呢。不过李桓煜貌似是真没看过。 李桓煜通过画册重新学习了一下后,再次看向李桓煜白嫩的肩膀时,总算了解到身体那处无法发/泄的火到底是咋回事儿。他重新将李小芸揽入怀里,轻声说:“其实……”貌似解释太多……都显得更加无力苍白。他决定用行动来弥补刚才的不足。 李小芸只感觉眼前的男孩忽的变得强/硬起来,不管是动作还是力道都用力的可怕,她有些无助,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颤抖,就这般折腾半天,直至半夜三更。李桓煜初尝情/事儿,只觉得如何都不能够。他头一次有一种真正得到李小芸的感觉,难怪男人都爱这事儿,若是对象是李小芸,他也觉得有些无法自/拔。那振/奋时候的情不自禁,无法抑制的欢乐,恨不得将李小芸揉进他的身体里,血液里,永远都不会分开。 “芸……”李桓煜声音里带着粘度,他一度趴在李小芸身上不舍得离开,没一会就又想再要她一次。 李小芸忍不住咳嗽一声,道:“你别……你先将床上的白单拿出来,上面有我的……嗯。” 李桓煜充满眷恋的离开她,往下一看吓了一跳,说:“小芸,你受伤了吗?”他声音底气十足,慌乱的跳下床,吓了李小芸一跳。 李小芸恼羞的叹了口气,道:“小点声。” “哦。”李桓煜倒是听话,目光带着满满的怜惜,愧疚道:“你都流血了,定是很疼,干嘛不和我讲。我真是……真是禽/兽不如。” “白痴!”李小芸忍不住骂他,说:“女孩第一次都这样。第二次……就没有了。” 李桓煜怔了片刻,胸口处还是因为李小芸嘴巴里的第一次而觉得温暖。小芸的第一次给了他,他的第一次也给了小芸。他好像表功绩似的说:“小芸,我也是第一次。” “恩恩,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李小芸撑着腰,刚才那一下还真挺痛的,主要是煜哥儿的蛮力……她不由自主的望了一下李桓煜光滑的背脊,以及充满力量的腰部,咳咳……她又想多了。 “可是世人都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个。这白单子稍后给丁嬷嬷……” 李桓煜愣住,说:“不要,我留着吧。我好好收着,日后……” 李小芸没好气的看向他,道:“日后如何?给孩儿们看么!” 李桓煜脸上一热,向前又楼主娇妻,说:“我不是心疼你么。” “切……”李小芸害臊道:“让婆子去唤丁嬷嬷,给她白单子,证我清白。还要换水,我要洗洗……你不洗洗吗?” 李桓煜咬着唇角,附耳道:“不洗也成,反正都是你的……” “讨厌!”李小芸娇羞道,这个坏家伙!她扬声叫人,没一会就过来了嬷嬷和丫鬟们。小侯爷的洞房花烛夜,傻子都知道会干什么,他们自然不敢走远。总是要在门口服侍的,这不,果然就用上人了。 丁嬷嬷接过白单子,心笑着想,这东西可要收好了,怕是要让李太后过目。 欣荣和欣乐给李小芸擦洗,他们望着李小芸身上紫红色的痕迹不由得红了脸颊,小侯爷可够狠的呀。李桓煜这才发现小芸白嫩的皮肤都被他揉按破了,心里可不好受,捧着她的胳臂一个劲的亲亲揉揉,害的李小芸受不了道:“你远着点我。这里有丫鬟侍奉呢。” 李桓煜这才注意到旁边两个大红脸的丫鬟,说:“你们下去吧。我来给小芸洗漱。” “这……”欣荣不知所措的看向丁嬷嬷。 李桓煜蹙眉,道:“滚,难道没人听我的话吗?” 丁嬷嬷没想到李桓煜会发怒,急忙带着人撤了下去。 李桓煜不高兴的脱掉衣服,二话不说进了木桶,李小芸摇了摇头,这才是他的目的吧。 李桓煜望着头上滴着水珠的李小芸,沉声道:“那两个人盯着你身子看来看去,简直是烦人透顶。夏家的人吗?送回去吧……” 李小芸无语的看着她,说:“你送走他们,还会有别人。” “我来伺候你啊……以前小时候,我们俩不也挺好的。家里也没听谁说必须有丫鬟伺候。” 李小芸摇摇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稚嫩的脸庞,道:“傻瓜。你今日今非昔比,我都晓得这种意气用事的话不要说……”她的声音尚未结束,就被李桓煜用嘴巴堵住。 夜色渐深,窗外虫儿啼叫,屋内却是春光一片,独留下痴迷着娇气的小侯爷仿佛在做着一个醉生梦死的美梦。 次日清晨,李小芸在一阵鸟叫声音中清醒,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一束刺眼的阳光倾洒在屋子的角落处,十分明亮。看起来,时辰都快过晌午了吧。 李小芸推了推胳臂横跨在自个胸前的李桓煜,道:“煜哥儿,醒醒。” 李桓煜慵懒的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眨了眨,望着李小芸笑了,说:“小芸,早上好。” “什么早上,我看像是中午了。”李小芸也笑了,露出娇/艳的容颜,让李桓煜看得出神。 “我们再睡会吧,反正没长辈可以请安……更无亲戚可认。”李桓煜不甚在意道,整个人像是一只八爪鱼似的缠在李小芸身上。 李小芸被她弄的浑身软绵绵的,推了推他,道:“别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谁敢说半句不好听?”李桓煜挑眉,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人善被人欺。他就要做纨绔子弟小侯爷,谁也别想惦记她媳妇一根汗毛,否则就是以命相搏。 李小芸望着他扯高气扬的表情,宠溺的掐了他前额一下。 李桓煜回过身掐她,两个人扭捏的笑做一团。 “夫人醒了吗?”一道女声在屋外响起。 李桓煜皱起眉头,抱怨道:“瞧瞧,这就是有丫鬟的坏处。干什么都仿佛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 李小芸没好气道:“那又如何?干脆把我四个丫鬟都扯了,换成四个少年郎可好。” “你敢!”李桓煜故意瞪她,张开嘴巴在她肩膀处咬了一口,说:“休想!” “你眼里只能有我一人,谁都不许看!否则……” “否则如何?”李小芸挑眉,倒是要看看成了小侯爷的李桓煜要多强势。 李桓煜定定的看着她,低下头咬住她的耳朵,轻声道:“否则我就去死……” 又来这一套! 不过,她又不得不承认,李桓煜这一招百试不爽,谁让她不怕他硬来,就怕他装可怜呢。 第169章 137章 李桓煜和李小芸成了亲,对于李太后来说,另外一项任务提上日程。 她嘱托圣人给李桓煜放假,这才有利于小夫妻造人…… 丁嬷嬷将证明新娘子清白的白单子送入后宫,李太后看了非常满意。 她如今就算再不满李小芸的出身,也抵不过抱孙子的心切。眼看着李桓煜和李小芸成功洞房,她竟是比谁都八卦。 李太后是过来人,不会为了让李桓煜播/种在这种时候下放美女给他。而是放了两位懂得调养女子身体的女官出了宫,专门修正李小芸日常生活。要让李小芸过上有益怀孕的日子…… 李小芸对此倒不是很排斥。她有时候想想,李太后也是个可怜人。本是人生最风光的时候遭受全家灭亡的打击。这世上又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惨呢。 况且李太后是真疼李桓煜,虽然待自个不咋样,但是她能够最终给了她一个身份,允许她嫁给李桓煜,可见已经是极大的妥协了。 再者说,李小芸也认为该给桓煜生个小孩……否则李桓煜整日缠着她不误正事也让人忧愁。 李小芸最大的优点就是,当她发现人生的路不由己的时候,她会自我开导寻找快乐,然后努力往前的跑,过好属于自个的日子。她一直是个很懂得生活的明白人,不贪心,不奢望,抓住自己的小幸福,努力的去爱值得她疼爱的小桓煜。 李太后见她肯配合,不由得对李小芸刮目相看。 李小芸却不觉得如何,谁家小夫妻成亲了不是要孩子?标榜自个特立独行,坚决不要孩子那才是有问题吧。抗争社会规则又不会幸福,为何要这么做? 李桓煜反倒是觉得要孩子甚早,尤其是他听闻女人有了孩子就会把注意力都转向孩子……那么,他该如何。小芸岂不是就不是最爱他了。 李桓煜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甚至去偷偷打听能否避免让妻子受孕…… 过年时,李小芸进宫给贵人们道贺。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凛然是李太后寝宫第一人。李太后见她婚后听话调养身体,又心疼李桓煜,便把早先不待见她的理由都抛之脑后。 她瞧着身材越发丰腴李小芸,叮嘱道:“许氏说你现在身体正好呢。”这话的潜意思就是,晚上要多加努力了。许氏是给李小芸调养身体的女官。 “煜哥儿年轻气盛,你要多管着点他。”潜意思就是,他可能不懂,你要主动一些,切莫耽误造人计划。李桓煜点头称是,心里却觉得李太后也挺可爱的。 她和李太后说完话,象征性的去了皇后娘娘寝宫,路途中遇到了贤妃娘娘。站在贤妃娘娘身边的是李小花,她刚生完一个男孩,此时正值得意的时候。 李小花望着李小芸头上独一无二的簪子,眼底流露出几分嫉妒的神色。世人都道,小李将军成亲后便疏于公务,竟是做起了木匠活儿,只为了把侯夫人装点得美人如花。 这枚簪子的材料是贡品,玉更是番外西凉国红玉,李桓煜求了太后娘娘后亲手打造。镇南侯和侯夫人恩爱有加的故事早就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家常。听说镇南侯和侯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她李小花难道不是李桓煜的青梅竹马吗? 贤妃娘娘听闻李小芸是要去给皇后娘娘拜年,不由得有几分心凉。如今五皇子正值势头旺盛,皇后寝宫和冷宫差不离,圣人好几个月不曾去了。李小芸义父李劭和虽然不住在侯府,却好歹是她父亲的人,近来没少给五皇子的威望煽风点火,如今倒好,他儿媳妇一点都不亲近她。 贤妃转身离开前,道:“李贵人,你和李小芸还是亲姐妹吧,不如留下说会话。”怎么滴都要拖会李小芸…… 李小芸有些无语,却不好打了贤妃娘娘脸面。 李小花生了皇子,巴不得在李小芸面前鲜卑一二。 李小芸近来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根本没关注李小花生子的事情。 据说是圣人老来得子,倒也是热闹了一番,所以李小花心里断定,李小芸如今为子嗣发愁,定是心里嫉妒自个,所以才故作不知。 李小芸垂下眼眸,想起什么道:“小花,你可知道爹娘要来京城?”这还是李旻晟告知她的。就因为李旻晟主动给她写了封信,李桓煜恨不得三天不上朝,在家躺着说心口痛,气的她没辙没辙。逼迫的只好发誓再也不同李旻晟有任何联系…… 李小花蹙眉,道:“啊,他们来京城干什么!你去接他们的?” 李小芸一怔,笑道:“小花,律法上他们已经不再是我的爹娘。我想,可能是来寻你的。听说大哥二哥都生了孩子,爹娘儿孙满堂,怕是日子过的紧迫,得知你成了贵人,来投靠吧。”她言语中带着几分淡淡的随意,听在李小花耳朵里是浓浓的讽刺。 “哼……我如今生了皇子,必然是不能再同他们想见的了。贤妃娘娘许我认她堂弟做义父。” 李小芸愣住,她之所以会认下夏樊之不过是为了嫁给李桓煜好看一些,还圣人旨意。李小花连这个都要效仿吗? 李小花见她丝毫没有羡慕的神色,忍不住道:“对了,我儿子出了满月,你来看看小外甥吧。” 李小芸淡淡的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如今同李家没关系,更不曾有什么外甥。” 李小花冷哼一声,好像很关心她似的,道:“你可要好好调理身子。莫不是小时候那场病,不易怀孕了?”这话说的实在诛心,在这后宫里明言,很容易传到太后耳朵里面。 李小芸深深的叹了口气,望向她道:“小花,你没必要这般挤兑我。我是否有孩子,都有爱我的夫君。我从不需要用子嗣来留住煜哥儿的心。男人么,他心在你身上,满眼就是你,他心不在了,强留有何意义?” “瞧你这话说的,又是想扔下我不成。”一道明朗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李小芸莫名就红了脸。她回过头,说:“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放心不下你么。”李桓煜大步走过来,英俊的容颜让很多小宫女都红了脸。但是他眼底只有妻子一个人,两只手攥住他的手,蹙眉道:“吹风了吧,手这么凉。” “没事儿。” 李桓煜不耐的看向李小花,冷冷的说:“李贵人您身子骨强壮可以站在外面没事儿,我媳妇可比不上。你说得对,小芸小时候是有过病,所以身子才更加金贵。”他脱掉外面披着的貂披在李小芸身上,道:“下次再和无关人等在外面戳着说话,看我不回去……” “恩?” 李桓煜大手一揽,将他拥入怀里,说:“笨蛋。冻着自个还要我心疼……”他不顾及四周都是人变低下头蹭了蹭妻子发丝,道:“站了那么久,还走的动么,我抱你回去。” “快别闹了。”李小芸娇羞,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她没有告知外人,这个月的月事晚了两日。若是明后还没动静,怕是就是好消息。但是关注她肚子的人太多了,她不敢轻易说出去。 李小花心口一疼,有一股道不明的怨气浮上心头。 “贵人,贵人,不好啦!”小宫女从远处跑来,道:“李翠娘从冷宫里跑出来了,他抱着小皇子跳了末名湖……” 李小花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下来,转身就跑向自个的院子。 李翠娘自从生下死胎后就变了个人,疑神疑鬼,天天说是别人害死了自个的儿子。后来在李小花被贤妃娘娘看顾后,更是认为罪魁祸首是李小花,肯定是李小花为了讨好贤妃害了自个的孩子,所以她一天到晚的诅咒她。 众人见她神志不清,皇上也厌弃了她,将她送往了冷宫。 李小芸望着惊慌失措跑掉的李小花,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道:“翠娘什么时候……去的冷宫。” 李桓煜从身后揽她入怀,轻声道:“年前的事情。她两年内没了两个孩子……第一个还是自个害死的,便认为第二个定是恶灵缠身。总是神神叨叨……她本就得罪过贤妃,送冷宫是必然的结局。” “哎……”李小芸忽的眼眶发胀,说:“煜哥儿,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和翠娘和师傅在屋里学习刺绣,你和新哥儿在院子掏鸡窝……怎么如今竟是会是这样的结局。” “世事无常吧。” 李桓煜轻声感叹,唇角忍不住滑过李小芸的发丝,道:“还好你还在我身边,小芸,小芸,我的小芸……千万不要离开我,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我们不管其他人,就自个好好的……” 李小芸心底一暖,轻声说:“恩。”经历了这么多,她性子早就变得沉静如水。很多小时候以为会在乎的东西都变成了随风而去的往事,或者,这便是太后娘娘常常提点她的,成熟二字。 第170章 VIp138 晚宴的时候,李小芸听到其他人闲聊,说到李小花的孩子死了,李翠娘却是救了回来。李小花心底绝望,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就冲着李翠娘刺了过去…… 李小芸一阵反胃,把刚吃进肚子的食物全吐了出去,吓了众人一跳。 李太后眼睛一亮,欣喜道:“去宣太医过来给镇南侯夫人看看……” 李小芸实在无语,她不过是听到血腥事儿才吐的。无奈宫里关注她肚子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没一会陪太医过来的还有镇南侯。 年夜晚虽然是团圆宴,但是也是后宫李太后这头一顿,圣人和大臣官员在其他地方盛宴。 李桓煜听闻李太后给妻子叫了太医,立刻如坐针毡,圣人便许他离开了。 一大群莺莺燕燕中,戳着一个李桓煜,他比太医还着急,恨不得趴到李小芸肚子上算了。李太后不忍直视侄孙儿没骨气的样子,皱了下眉头。 李小芸见状,急忙拍了下李桓煜,李桓煜倒也是习惯了,二话不说过去给李太后磕了头,祝福曾姑祖母新年了万事大吉。 李太后顿时心花怒放,让李桓煜坐上来说话。 没一会太医皱了下眉头,李太后借口乏了轰走众人,一场晚宴就这般结束。李太后笑道:“你们乐意玩闹的就去皇后那里扰她好了,或者贤妃的寝宫也成……” 望着众人离去,李太后急忙令太医直言。 太医道:“侯夫人这脉象像是有喜了。可是侯夫人说一个月前才来过月事儿,这也就是晚了几日而已,卑职不敢妄言,只是脉象有微弱波动,可能是日子浅,喜脉不太明显。” 李太后一张褶皱的脸上笑得停不下来,说:“哎呦……赏!” 王嬷嬷也感触良多,老李家这是即将有后呀。 李桓煜皱起眉头,丝毫没有一点喜色,他走向小芸,轻声道:“日子这么浅,你就因他呕吐,日后怎么办。身子骨成么。” “咳咳……”李小芸趴在他耳边安抚着他,捏了你他的手心说:“傻瓜。我没事儿的,不过是刚才听人说起李翠娘,有些难过罢了。” “这群爱嚼舌根的妇人!凭白闹了你胃口……我本是不想和你提的。” “翠娘她……”李小芸问道。 “死了。李小花是真狠呢,连捅了好几下,遍地的血……” 李小芸一阵反胃,又是要吐出来,李桓煜慌乱的伸手去接,弄了一手。他也不嫌弃脏,急忙扶着娇妻,抱怨道:“曾姑祖母,这可怎么办啊,小芸又吐了。” 李太后望着他脏了吧唧,流着汤水的手,道:“快去洗洗你的手,别脏了小芸身子。” 李桓煜蹙眉望着妻子,眼底满是担心,说:“早只如此,还是应该让你养下再怀孕才是。” 王嬷嬷急忙插嘴道:“侯爷有所不知,孕期间内,女人闹的越厉害,说明孩子越结实。” 什么歪理……李桓煜不置可否。 王嬷嬷还没有说的是,大家都说儿子闹腾女儿不闹啊。闹腾的越欢越能折腾人,怕是李太后越是笑不拢嘴。没听说哪个婆家人不希望儿媳妇头胎是男孩的。更何况是他们这种绝了嗣的人家。 李小芸晚上被留在宫里,李太后说了,头三月最为关键,不云夕李小芸归家。 这可苦坏了李桓煜,李小芸不回家,他怎么睡觉啊。 为了别无事儿可做,胡思乱想,他卷铺盖投奔了欧阳灿,赖在靖远侯府在京城宅子住着。李太后本是想过是否应该赐个女孩服侍李桓煜,没想到他竟是离家出走,反倒是不好乱塞人了。 李小花因为捅死了李翠娘,被下了大狱。原本来京城寻富贵的李村长夫妻两个人听闻女儿经受牢狱之灾,顿时傻眼。不是说他们家小花生了皇子了吗? 两个人走投无路从李铭顺那里得知李小芸是镇南侯府夫人。他们还纳闷干嘛京城有贵人乐意认下李小芸当义女,竟是有这样一层关系。 李村长觉得受骗,暗骂李小芸不孝顺。可惜他们已经走了官府衙门手续断了关系,他就算去官府告女儿不孝也告不下来。为了救出李小花,夫妻俩来到了镇南侯府。 李小芸身孕满三个月便回了府邸,李桓煜也迫切的搬回镇南侯府。 李村长夫妇来到京城后才算是了解到李桓煜和李小芸的际遇。难怪老乡李铭顺同他提起李小芸时候虚伪敷衍,原来镇南侯竟是李桓煜。 李桓煜好歹在他们家长大的,怎么可以眼见着李小花不救。 老两口一副理所应当的拦着李桓煜去路,道:“煜哥儿啊,你们家门卫不让我们进去。” 李桓煜跳下马,愣了片刻,好久才看出来是李小芸的亲生爹娘。他本就对他们厌恶之深,不过是看在李小芸面子上才没令人驱赶,道:“小芸怀着身孕呢,家里谢绝任何来客。” “客?我们哪里是客人。说到底煜哥儿,我们还是你的岳父母呢。”夏春妮讪笑道。 “你还得叫我一声爹呢。”李村长扬起下巴,理所应当道。 李桓煜哦了一声,说:“大胆贼人!竟敢乱认亲戚,扰乱治安。我岳父母是当朝大学士夏樊之,你们又算是谁?给我轰走!”他本是想客客气气的送走他们,谁晓得这两个人真真是不要脸,索性来硬的再说。 李桓煜大手一挥,扬长而去,他着急见媳妇,哪里像理这二人。他吩咐管事,道:“不许让夫人知晓外面的事情。省的扰了夫人清净。” 李小芸这一胎怀的辛苦,三个多月下来非但没胖,还瘦了几斤,落入李桓煜眼里便是,这肚子里的小兔/崽的,等小芸卸货,他绝对饶不了他。 李小芸正吃着梅子,见夫君归来,迎上前道:“听人说你近来甚是勤勉。” 李桓煜斜眼看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头坐下,说:“本是去灿哥儿那混吃混喝,没想到被当了苦力干活。” 李小芸知晓他此举用意,道:“难为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不停上门的宾客们吧。” “呵呵,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打着什么意图。小芸,我乖不乖。”李桓煜立刻讨好似的把嘴巴送上来,期待着被临/幸。 李小芸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脸蛋,说:“那么大人了,不要脸。” 李桓煜眯着眼睛,威胁道:“怎么,怀了小的就不要老的啦……” “瞧你那样子……”李小芸一边说着,却突然趁其不备亲了他唇角一口,咯咯咯的笑出声。 两个人闹了一阵子,李小芸问起李小花的事情。 李小花当众捅死李贵人,因其曾替圣人生过孩子,所以罪行可大可小。李桓煜知道李小花毕竟是李小芸的同胞姐妹,所以留了她一条性命。 “毕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就在冷宫待一辈子吧……” 李小芸叹了口气,说:“我爹娘为了她来过府上几次。” 李桓煜大惊,道:“你……” “我没见。不代表我不知道……其实他们不能说是坏到极致的爹娘,只是把爱都给了小花。有时候我很庆幸,正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才会对得到的东西极其珍惜。如你……煜哥儿。我……好喜欢你呢。” 李桓煜整个人愣住,一股莫大的喜悦蔓延全身,这还是第一次李小芸对他表白。 “知道这世上只有我待你好就够了……傻瓜小芸。”李桓煜轻声呢喃,说:“好开心呢,小芸,我好开心呢。” “笨蛋……”李小芸望着手足无措,嘴角口恨不得裂开到耳朵处的李桓煜,发自内心的轻声道。 “你才是傻瓜,才会喜欢那么胖的我……也正因为你的喜欢,我才没有自暴自弃。” 这世上,只有有一个人在乎你,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为了其他,只为了这份在乎的心意。你无法被所有人喜欢,只要你在乎的人爱你便已然足够。 李桓煜为了小芸杀人参军,她便为他远走京城。 小芸是桓煜活下去奋斗的动力,桓煜又何尝不是小芸最珍贵的人儿。 李小芸晃悠着头,蹭着李桓煜温暖的怀抱,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放在肚子上。 她眯着眼睛望向窗外明亮的天空。 一抹暖阳倾洒而下,将淡浅灰色的青石板路照的忽明忽暗。 即便是旁边的枯黄的野草,也在努力寻找阳光,或许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绽放着属于它的光芒。 宁静的小山村被朝霞笼罩。 天空尽头的余白冲破云层,仿若碎金倾洒在孩童们的身上,泛着耀眼的明亮。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远处孩童拽着石子辱骂调侃…… 她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抚平褶皱的衣裳,冲着旁边和她同样看起来落魄不堪的男孩,道:“快赶路吧,还愣着干嘛?” 那男孩擦了把鼻涕,道:“他们辱你,你无所谓吗?” 女孩没好气的戳了下他的前额,说:“狗要咬你,你还要咬回去吗?” 男孩懵懂的看着黑不溜秋的女孩,只觉得她柔弱的背脊很是笔直,白色的牙齿泛着温暖的光…… 另外的故事在继续着,爱也在延续着。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全剧终。 关于胖妞的故事到此为止。谢谢你们的陪伴,再开古言会写白若兰,欢迎提前收藏。 最后,再道一声感谢。 两个新坑,欢迎收藏。 都市新坑,日更完结中:《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本书由(画沙)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