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书名:这天下是劳资的! 作者:小酱紫 文案 我十三岁那年,我十八岁的侄子当上了皇帝。 现在的我是皇宫食物链最顶端的女人,呵呵,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本文讲诉的是一个深井冰公主扮猪吃虎的故事。女主吐槽娘,男主忠犬郎!1v1,双c!黄桑是假的,无血缘关系!! 扫雷: ①、非金手指爽文,而是奋斗励志文!前期处境略艰难,后期高大上! ②、女主深度中二严重深井冰患者! 晋江金牌推荐 赵国的长公主赵宸安,在其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大侄子登基了。于是,赵宸安卸下伪装,同皇帝赵宁佑相依为命,在权臣宋太师的压制下开辟出血路,赵宸安渐渐对比她大五岁的侄子万分信赖,一心一意为他谋算江山,可就在天下稳固之际,却爆出一桩惊天秘闻,赵宁佑竟然不是先皇所生… 本文采用第一人称,以女主赵宸安的视角来描述一个吐槽娘公主在后宫中蛰伏,最终登上宝座统领中原的励志故事。文章以先皇去世为初端,慢慢引出赵宸安和赵宁佑在宫中相依为命的故事,语言欢脱,男主忠犬,感情发展细腻,人物性格鲜明,情节层层递进。 ☆、深井冰口口口一   元贞五十三年,赵宸帝薨了。那年,我十三岁。   葬礼在赵氏的国土之地整整举行了三日,偌大的京城被一层一层厚厚的白色帷幔笼罩,整个皇城都处于一种极度悲痛中。   我大哥赵宸帝一死,他身边要陪葬的莺莺燕燕在奉先殿外哭的死去活来,可大总管手下的太监一个个都是不是手软的货,领了旨意,举着白绫就将那群貌美如花的女人送上了路。   我偷偷溜去奉先殿看大哥的遗体,听到那声声闷沉的惨叫,身边的阿桃一下子蒙住我的眼睛,抱着我轻声安慰道:“公主别怕!”   哼,我在心中冷笑,我怎么会怕,在这富丽堂皇的大牢笼里面,这点手段又算什么!   可是,阿桃不这么认为,甚至宫里所有的人都不这么认为。   他们眼中的宸安公主从小在孝元皇后的呵护下长大,天真烂漫,童趣无比,不谙世故,整个人都蠢萌蠢萌的。   宫中人每每提到我母后,都会惊叹:想当年,孝元皇后身姿卓越,独掌后宫,手段了得,可生出的女儿宸安公主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东西,除了那张酷似孝元皇后的脸,别的什么都没有!   对于此,我只能呵呵呵,争气?争气能当饭吃?皇位又不是我来继承,我争气有个、鸡、巴用?   奉先殿内,我那些一溜排的侄子们、侄女们正披麻戴孝跪在我大哥的遗体面前烧着纸钱,封了品阶的妃子们跪在地上正轻声抽泣着,哭叫的声音太过杂乱,一会儿“父皇!”一会儿“皇上”的。   太子殿下正跪在蒲团的正中央,连着那身孝服都隐约绣着龙形的暗纹。   掌礼司的太监太过眼尖,他一瞧见我就赶忙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抹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给我请安,“长公主,您来啦!”   阿桃给我理了理白色的孝服,我大侄子赵宁佑抬起头,清秀的脸在孝服的映衬下更加英俊。   我瞧了他一眼,接着所有的人都仰着头望着我,我二侄子太子殿下掀开了的下袍,扫了我一眼,不冷不淡的瞧了我一眼,“姑姑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口老血蒙在喉咙中,细细打量着神情倨傲的太子殿下,颇为委屈的垂下了眼。   我皇嫂敏元后皱着眉暗暗推攘了太子殿下,这才抹着泪,悲伤道:“宁光心中悲沉,想着皇上去了,在这冰冷的棺材寂寞孤独,要我们好好陪着他才是!”   我在心中暗暗咆哮,既然这么心疼,你去陪阿!外头大总管那边还在抢人头,你也去啊!去了立马就陪着了!   我状似悲痛的走了过去,一眼就瞧见太子殿下跪着的蒲团最为精致厚实,悲痛着一张脸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站在太子的边上,泪眼朦胧的盯着他的蒲团。   我二侄子真是不上道,我看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挪坑,直到旁边的小太监轻轻提醒了他,他这才黑着脸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跪在了旁边的那个灰扑扑的蒲团上。   我轻声咳了咳,接过小太监丢给我的纸钱,按照祭祀的大礼跪在蒲团上给我大哥磕了一个响亮的头。想着,我身为长辈,大哥刚过世,得好好表现才是,泪水这个东西,关键时刻还是很要拿出手的,说着,我便准备掐着自己的大腿,来一记猛料。   刚动手,一个瘦小的人影便如飞箭一般整个人都扑倒我的怀里,嘶声裂肺的哭喊着,“姑姑,父皇他怎么就去了啊!母妃去了,父皇也去了,以后没有人疼宁纪了啊!”   赵宁纪按照排行属老七,是我大哥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六岁。   小宁纪整个人长的酷似他母妃,整张小脸沾了泪更显得可怜,看见他哭,我也想哭,孝元后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了,我父皇也去的早,我大哥登基的时候我才六岁。这么一想,我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哗哗流下。   小宁纪死了爹娘可以往我身上扑,可当年的我死了爹娘往谁身上扑呢?当年的我愣是在奉先殿的棺材里陪着我母后陪了整整三夜。   宫里的人都死得早,这样的定律从很久以前就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好多人,那么年轻就死掉了,不管是他杀还是病死,这个皇宫本来就是极其不吉祥的地方。   这么想着,我的泪一下子就崩出来,我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更不想那么年轻就挂掉,看着大哥的棺材,我似乎就能想到我以后的命运,我流着泪,流着鼻涕对着小宁纪道:“姑姑也没了爹娘,以后连大哥也没有了,小宁纪没有人疼,以后姑姑疼你。”      说着,我和小宁纪对望了一眼,抱在一起嚎嚎大哭。   奉先殿的太监们个个都扑通一声跪下,假声哭道:“长公主和七殿下不要悲伤,皇上在天之灵,定是希望公主和殿下好好的。”   我和小宁纪不管,哭声越来越大,有种要哭塌整个奉先殿的冲动。   身边的人都被我们的举动给吓得停了动作,可似乎光看着我们哭不够地道,于是也纷纷撩开了嗓子,大声的痛哭着,整个奉先殿的哭声一下子抬高了八斗,异常热闹。   可再大的嚎声有什么用,人总是死的,我大哥也将永远归于那黑暗脏湿的黑土中,再也不会醒来。   震耳欲聋的哭声中,我红着眼睛望着那口镶了二十八条金龙的檀木棺材,心中发出冷笑,看吧,赵宸穆,你死了你的天下就结束了。   我大侄子赵宁佑站起身,将我和赵宁纪分开,我不肯放开手中温柔的活物,话说,小宁纪抱起来柔柔软软的异常舒服,我不想松手。结果便是,赵宁佑伸出修长的手使着劲将我的紧绷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扒开,我异常愤怒的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   赵宁佑也不生气,抬起头看着我,苦逼的脸上嘴角似乎还在隐忍着一丝笑意。   我看了心中不由来气,顿时在心中破口大骂:畜生,死了爹还笑的出来!心中那些骂人的话还没有骂完,脸上便接触了一个活物。赵宁佑伸出手举着手帕一点一点将我脸上的眼泪和——鼻涕o(︶︿︶)o虽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都擦得干干净净。   我心想,刚刚那骂人的话可能太过了,我大侄子还是一个懂得体贴长辈的好孩子,可没等感慨完,赵宁佑将他手中脏兮兮的手帕塞到我手中,道:“姑姑,手帕还是好好拿着,免得再次流了泪,伤了我们皇家的体面。”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当皇子的人果然厉害,以为书读的多就可以明里暗里埋汰人了,呵呵,我算是记得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手帕,仰着头(赵宁佑实在是有点高,我如今挺直了腰板才到他的胸口)又多瞧了几眼,示意他记着,本姑姑我这笔账会算回来的。   哭孝哭完了,阿桃扶着我,不停的抹着泪安慰我:“公主不要伤心,阿桃一直陪着您纳!”说着便将我扶出了奉先殿的外厅。   在阶层的顶端就是这个好处,譬如我哭一下就可以离开,而整个奉先殿却要按照祖训老老实实的跪上十二个时辰。我想我走出来的时候,里面定有几个人是羡慕我的。   我这么美滋滋的想着,外头忽然高声喊了一声,“宋太师前来吊唁!”   奉先殿门口长长的石道上,穿着黑色臣服的宋太师带着一帮臣子和守卫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我站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宋太师如今才过不惑之年,双鬓却生了几缕华发。这个人在赵国的名声极其响亮,上至京城,下至边关寒远之地,到处遍布了他的爪牙。我大哥赵宸帝名声不怎么样,可我知道宋太师在京城跺跺脚,整个赵国都是要抖一抖的。   宋太师径直向前走了几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凝神思索,不过片刻便极其恭敬的弯了腰同我行了拜礼:“微臣拜见长公主。”我与宋太师见面统共不过三次,我挺着身子打量着他谦恭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不愧是老狐狸,即使握着重权,这行为举止却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错。   面上我用手中的手帕轻轻抹了泪,恭敬的道:“太师有礼了,皇兄就在里面,太师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宋太师福了身,这才急急大步迈进殿内,扑通一声立马跪在蒲团上,不久,里面就传来宋太师的痛心声:“陛下,老臣来迟了,陛下!”   来迟了?哼,你不正是盼着我大哥早点入土么!这与宫里扯上边的人就是奇怪,明明虚情假意,满口谎话,偏要表现的自己坚韧正直、忠诚不屈。   阿桃看着宋太师跪着的背影,轻声道:“听礼部的人说,等太子殿下登了基,宋太师的女儿便要入主东宫,掌管整个后宫了。”   宋太师的女儿?那个宋心瑶?   可这谁登基还不一定呢,想到我英明神武的皇兄偷偷留给我的遗诏,我的心情又不可抑制的愉快起来。   阿桃上来继续安慰我:“公主,你不用担心,你是长公主,宋家的人再怎么蛮横,独霸后宫,你是太子的姑母,太子总会护着你的!”   我面上露出惨痛的表情,配合着她:“阿桃说的对,宁光是不会不顾我的!”   心中却想着,靠太子赵宁光?!哼,哪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顺手想把脸上的泪痕擦擦干净,抬了手发现是我大侄子塞给我的手帕,上面黏糊糊的一团正好盖住一只绣的极其挺拔的青竹,我颇为嫌弃的随手一丢。    ☆、深井冰口口口二   哭了一天,我极其累,寝宫的被褥柔软又舒服,我一躺上去,便充满了睡意,梦里,十三年的浮生乱入,纷乱繁杂。   我讨厌我大哥。没错,就是那个死掉的赵宸帝,又名赵宸穆。   赵家到了我这代,都是宸字辈的,而下一代都是宁字辈的。   我父皇是赵家的开国元祖,十六岁那年就扔掉了文笔上了战马保家卫国,边关的胡人骁勇善战,攻占中原的时候一上来就弄死了前朝的皇帝,到底是蛮夷之地长出来的士兵,个个心狠手辣,杀人手法阴巧至极,连带着前朝皇帝的几个小儿子都不放过,一律抹了头吊在楼兰城的城门上耀武扬威。   乘着中原无主混乱不堪,他们又一律南下,将目光锁向了江南的鱼米之乡,所到之地无不嚣张跋扈,砍了制造坊的机器,烧了绵延千里的良田,更是侮辱了江南那些可人柔弱的姑娘。士可杀不可辱,我赵家乃是前朝皇帝钦赐的“忠义侯”!我爷爷立马操起家中的长枪,带着赵家所有的儿郎同着前朝的众臣,抛头颅洒热血上了战场,与敌人拼命厮杀。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段惨痛的岁月,每每翻开赵氏编年史记得时候,那年坚贞而痛苦的岁月便扑面而来。   皇室的荣耀永远是驾驭在血肉之中的,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流过多少人的血,洒过多少人的汗水,更是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不敢想象。   赵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中原的人簇拥着成为中原之首。   我爷爷死于战场中,我父皇二十三岁登上了皇位,第一件事便是追封了他父亲为太上皇。   我母后是上将军家的嫡女,自幼读遍群书,熟读兵法,当年嫁给我父皇的时候,随着他南征北战,等到天下大定,她贵为国母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也许热爱看话本的姑娘们觉得这个故事已经美满结束了,铮铮铁骨的皇帝同陪他征战多年的少女位于这中原城的顶端,从此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了。   多么令人向往而陶醉的爱情故事,甚至在我懵懂儿童时期,我也总忍不住幻想他们当年风光的情形。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曾在我心中如神祗一样存在的父皇也从云端坠入了泥土。美人一个接着一个住进了西宫的各大殿,各小楼。   我母后当年穿着嫁衣的时候美的惊为天人,可是岁月残忍的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即使她学识渊博,可是她不再年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阴谋诡计。   我母后在生下我大哥后,便被人暗算误食了麝香,险些绝育,只要二十年后又生下了我。   母后总觉得我是上天赐给她的孩子,分外疼我。   我出生的时候口不能言,宫里的庸医瞧了半天,都说是母胎里带的毛病,声带有问题,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说话,脑袋可能也有影响。   宫里的人总是私下里叫我小哑巴,小呆子!那帮废物!以为我不能说话便不能明白他们说什么吗!   哼!我永远记得三岁那年父皇身边的一个宠妃大着肚子在后花园指着我的脑袋笑咯咯的道:“哈哈,你就是个小哑巴,小傻子,你娘真是可怜!”   我至今记得她伸出手,满脸的怜悯的样子。   当时我仰着头看着她也是满脸的怜悯,她的身后便是荷花池,我只不过装聋作哑的上前抱着她蹭一蹭,便将她吓得脚一滑跌进了湖里。   她的丫鬟惊的大声喊人,我站在池子边无辜的着看着她,看着她挣扎的摸样,荷花塘浅得要死,偏偏她在装模做样的左右扑腾。   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被救上来了,一上来,她顾不得撩撩自己湿乱得头发,便伸出手狠狠的给我一耳光,嘴中恶毒的骂道:“小畜生,我肚子的龙种要是出了问题,你负责么!”   再后来,她就死了。   我母后亲手搀着我带着我来到暗房,湿冷的大殿内,那个美人凄惨的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艳红的,在她华美的衣服上仿佛盛开的牡丹极其好看。   她挣扎着抬起头,仰着脑袋看我,打我的那只右手已经模糊的看不见形状。   母后蹲下身在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道:“宸安,你记得,要想别人不动你,你就得心狠。”说完,她紧紧的抱着我,口中不停的呢喃:“我的宸安不是哑巴,不是,都怪娘!都怪娘!”   说着,她的目光目露凶狠:“我的宸安,动你的人都得死。”   我偏过头,望着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美人,弯着嘴角冷笑着,她受惊般的瞳孔一缩,之后又仿佛了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般,咽了气。   自从那个美人死后,宫里也没有人敢对我不恭敬了。   其实上天待我还是挺不错的,四岁那年,我的声带终于好了,我能支支吾吾的发出一点声音,母后极其高兴,搂着我泪水直下。我费了好半天劲才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吃力的开口:“宸、安、不是、哑、巴!   哼,那些在背后诋毁我的狗杂碎们,都等着死吧!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母后给我的爱总是会分一点给大哥,我羡慕大哥,父皇总是对他寄予厚望,作为嫡子,大哥一出生便是要继承正统的。   皇朝高位,万人之上,多少人渴望着那个森严的宝座。   我深刻记得,赵宸穆登基前一天,跪在母后的脚边,悲痛万分,“母后,儿臣不愿当皇帝,母后你不要逼我!”   孝元后一路为他披荆斩棘,双手充满了鲜血,才颤抖着手将他送上这万分不易的宝座。赵宸穆真的天真的以为这皇位会一直等着他么!如果没有母后,赵宸穆这个蠢货早就死在了其他妃子的暗算中,我父皇剩下的四个儿子个个巴不得赵宸穆早点死,死了多好,死了皇位就能让出来了。   没有人逼你,赵宸穆,是你太没用了!   你可曾想过,让出了皇位,你我皆是什么下场,成王败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曾经恨过,恨为何我不是男儿身。   母后坐在美人靠上,看着地上痛哭的赵宸穆,瞬间衰老了十岁,这半生的浮沉,半生的挣扎,想着当自己的儿子亲手握着生杀大权,俯瞰整个中原之城。倾尽全身,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终究,赵宸穆还是穿着龙袍,威风凛凛的坐上了龙椅。   如今,赵宸穆,你死了也好,死了,母后就不用愧疚了,你也解脱了。   眼睛一睁开,梦醒了。   醒来的世界,母后父皇大哥都不在了,这个冰冷的皇宫,只剩下了我还在苦苦挣扎。阿桃听见了我的动静,从外间的匆匆打着灯走了进来。   “公主可是渴了?阿桃给公主倒水。”   “什么时辰了?”我望着雕花大床的繁纹问。   阿桃回过身,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案桌上一盏鎏金铜鹿灯,刹那间,整个寝宫闪耀昏暗的光晕。   “已经寅时了,公主。”阿桃答道。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眼看着雕花窗外那微微泛白的晴空,我一个激灵,赶紧起身,一边吩咐阿桃道:“我有点饿了,你去御膳房让司膳太监给我做一盏银耳燕窝汤,记得要用冰块凉一凉!”   “好哎,公主,我这就去!”阿桃应下了,吩咐门外的几个小婢女都在门口守着,我扬着头看她们团簇的身影,大声喊道:“都出去!都出去!都到殿口等着我!   婢女们从善如流的退了下去,听到宫门轻微的咯吱一声,我下床吹灭了案桌上的鎏金灯,室内的光下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我这才放心的又上了床铺,抱着枕头小心的将面里的一匹黄帛抽了出来。   金色雕花窗外的晨光昏暗无比,我却是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诏书打开。   大哥重病得时候规矩极多,白日里妃子和皇子们在案塌前伺候着,一到了晚上便挥着手臂把她们都赶回了寝宫。   母亲生前总是让大哥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着他道:“宸穆,宸安是你唯一的妹妹,等本宫百年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她,宸安心善,皇宫里多是非,你即使心中再不愿也好时刻记着她,本宫不求你别的,你要将宸安的命当着你的命来看!”   母后一段话深情款款,大哥跪在地上握紧了我的手,沉重的点了头。   事实上,母后不到半百的年纪就去了。   大哥虽说有些事情不着调,可母后吩咐的事情,他总是能做到,至于做的好不好就另当别论了,反正我觉得我的日子过得没有母后在时那么舒坦。大哥过世的前一天晚上,整个福宁宫灯火辉煌,宫殿外的长廊旁,福宁宫的太监和小宫女对着宫殿的门口齐排跪着。   我知道福宁宫有个后门,父皇在世时,我经常偷偷从后门去找他,甩掉了身边的那些看着我的苍蝇,我轻车熟路的穿过小门,走向后殿的含春室。我极其随意的坐在一张酸枝圆木椅上,屁股下垫的是江南制造坊进贡的云锦所做的椅垫,异常舒服。   大哥似乎早就预料到我要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吃力的坐起身子看着我。   大哥这张脸还是极其俊美的,尽管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他那张脸惨白惨白的也像极了一个病美人,老赵家的基因就是好,不管男女,清一色的美人胚子。   赵宸穆躺在床上,明黄色的侍服依旧光线明亮。正直立年的他,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开口便道:“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书读的多就是这个毛病,快要死了,还在咬文嚼字唧唧歪歪来两句酸诗。   我抬头问他:“大哥,你说什么?”   赵宸穆摇了摇,苦笑着看着我,“你不懂。”   妈了个巴子的,既然以为我不懂还说个鸡蛋!我也不理会他了,所幸咬着茶几上的几个青果,咬的咯嘣咯嘣的,吃得正欢。   赵宸穆每每见到我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异常羡慕,他总说:“宸安,人傻真是福,不用理会这世间太多的俗世,像你一样随心所欲真是幸福。”   哼,你才傻子,你从头到脚都是傻子!   矫情都是作出来的,放着大好的皇位不去经营,反而一个劲的悲伤秋月,大赵帝国就要改姓宋了,还在思念他的小美人,同生不同死的,真是没用!   接着,赵宸穆开口:“宸安,你去案几那边,打开那个紫檀暗雕八仙的小柜,帮我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听着他的话,我打开了那个小柜,明黄的色彩让我心中一沉。   我接过去递给他,可是他却摇摇头,笑着对我说:“宸安,这是给你的,母后让我照顾你一生,我怕是办不到了。”   说着,我眼中一酸,连着对他的讨厌也减轻了,赵宸穆毕竟是与我有血缘的大哥。我沙哑着开口:“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赵宸穆倒是松了一口气,像母后一样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前,笑着看着我:“这样,我走的也放心了。”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灯光昏暗,可是这纸上的黑字我去看的清清楚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赵宁佑仁孝......遂传位于大皇子,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我的手轻轻一抖,门外似乎有些窸窣的动静,我赶紧又将这宝贵东西细细塞进了枕头里面平铺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好。   阿桃进来了,我脑海中还在算计着,是让大侄子当皇帝好呢,还是让二侄子当皇帝好呢!      哎,这真是苦恼的问题。    ☆、深井冰口口口三   皇宫早上空气极其新鲜,秉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到后花园去溜达了一圈,奉先殿的守孝似乎结束了,远远看着石道上陆陆续续宫人来来往往。   快入夏的后花园好看极了,院子中央合欢树下的月季长势也极为喜人,高高团簇在一起,层层叠叠的花瓣拥挤着堆簇着,一朵挨着一朵,我循着其中颜色最红艳的那一朵,一个跨步,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高大的月季枝桠中。   哎,个子矮就是不好,采个花都能被花给盖着。   “母后,昨日你为何推我?”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隔着月季枝桠的空隙,我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二侄子,太子殿下。   他身边的敏元后扶了扶头上的玉簪,一脸慵懒,“长公主好歹是你姑母,说话得客气一点!”   “呵呵!”我二侄子立马猖狂的嗤笑起来,“那个小丫头片子,我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叫对一个豆大的小丫头片子客气!真是笑话!”   “谁让你父皇是她嫡亲的大哥呢!”敏元后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呵斥道:“我的祖宗,你小声点,你爹刚入土,司礼部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你千万别乱说!”   我二侄子显然很不屑,“我当皇帝不是铁板铮铮的事情!”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敏元后将手中的帕子绞的死紧,“你可知道,你父皇可是极其迷恋季青茹那个小贱人,不然,你就是赵家的嫡长子,也不会矮赵宁佑一头。”   “哼,那又怎样,我不是还是太子!”哎哟,我二侄子嚣张的鼻孔都要朝了天。   敏元后神色有些凝重,“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你父皇又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大早上的听这段没有营养的话真是扫兴,我赵家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外姓的妇人唧唧歪歪,我父皇也真是,这敏元后哪里端庄大方,生出的儿子也是只会图嘴快的废物一个。我正嘲讽着,赵宁光着厮又提到了我。   “赵宸安那丫头真是胆大,昨日竟抢了我的蒲团,我贵为太子千金之躯,怎么跪那些俗物!等我当了皇帝,定要把她嫁到偏远寒冷之地,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赵宁光说着眼睛渐露凶光。   敏元后道是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样吧,虽然是你姑母,她总要嫁人的,那么个天真的丫头,到时候你多哄哄就行了,记得手段高明一点,不要让人挑了错,那些个史官个个风骨的要命!”   这月季枝长的不错,待会要找大总管问问是谁打理的,定要好好打赏才是,我在他们对面呆了这么久没有认出我来,真不知是他们眼睛太瞎了,还是我个子太矮了。   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了,我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掐下了一朵含苞的月季,鲜艳的朱红色浓厚似血,我抬手将它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捋掉,很快石板上便洒了一地。   真不知我二侄子是不是学杂耍的,变脸技术高超一流,我大哥在世时,瞧见我还经常“姑姑长姑姑短的!”,这我大哥刚腿一蹬,我的称呼就变成了“死丫头片子!”   啧啧啧,真不是个东西。   阿桃一路过来,急匆匆的道:“公主你去哪里了,急死奴婢了!”   我抬着脸,有些委屈的道:“月季上有刺,你看都流血了!”说着,我伸出了手,掌心被月季的茎藤给划了一道,立刻,血珠渗了出来,就像刚刚的月季一般,艳红的刺眼。   阿桃捧着我的手,脸上全是焦急,出口怒声道:“回头让大总管派人砍了那几株该死的月季!”   说着,她牵着我的手道:“公主,奴婢这就派人让太医院的太医过来一趟。”   我回头看着那几株可怜的月季,它们兀自开的茂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走在路上,我愉悦的想,阿桃说的对,惹到我的人都该死。   奉先殿僧人的吟诵声很快随着穿越云层的艳阳一般,瞬间倾泻到整个皇城,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那声声令人心酸的梵音中。鼓声厚重,就像时间的年轮般,六岁那年,我听过一次,时隔七年,这样悲伤而令人绝望的吟唱声又穿入我的耳膜。   时间过得太久了,尤其像我这种不爱说话偏用意识流来看待世界的人。   远处巍峨高山上那苍翠的树林丛丛,山脚下从平地拔起的肃穆庄严的皇陵在晨曦的光辉中格外的高大。   母后葬在那里,父皇葬在那里,大哥也要去那里,母后说,在她的身边留了一个小陵墓,那是我的最终归处。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宸安宝贝也要做我的女儿。   呵呵,可是现在,你们都留下了我一个。   踏上万春亭,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影,阿桃一个福身:“奴婢拜见大殿下!”   我抬头,我大侄子似乎也才意识到我,他理了理衣袖,弯着腰:“姑姑,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我将视线略过我侄子,瞄到他的身后,瞧见一个青衣小厮,出口就问:“大殿下的小厮阿童呢,换人了么?”   赵宁佑实在没有料到我眼睛会这么尖,面上一愣刚准备开口,便见他身旁的青衣小厮弓着腰恭敬道:“回禀公主,奴才是大殿下书房里头的人,贱名阿明。”   赵宁佑很快弯了唇轻声笑道:“姑姑对侄儿的小厮这么上心,早知道应该打发了去你那边!”   万春亭的视角不错,天镜湖上的太阳直直朝着亭子的桅杆内照了过来,细碎的金色的阳光洒在赵宁佑的白色孝衣上,像是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尚服局的那些宫女们真是偏心,给皇子们做的孝衣极其精细,照理说这孝服本就是穿不出品质的衣服,可套在我大侄子身上,不长不短,宽大的衣袖在抬手间平添了几分风流潇洒,腰间的玉带微垂,也是极其的风流倜傥。更不用说这张脸了,平心而论,我大哥的几个儿子里面,就是大侄子长得最为标志了,目如朗星,长身玉立。   大侄子他娘青贵妃也是极美的,要不怎么将我大哥迷得团团转呢,一下子就生出个大儿子出来。   站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我动了动身子,宽大的孝服在我身上略显的有些累赘,我不理会刚刚赵宁佑打趣我的话,只是偏过头问他,“宁佑今日还去奉先殿么?”   “不去了,按照祖规今日是太子殿下守灵,我等只能在各自的寝宫诵经念读。”赵宁佑抬起头,目光看着天镜湖面高高耸立的荷叶。   鉴于大侄子的外貌甚是符合我的审美观,我决定将他昨日埋汰我的话统统丢到脑后,仰着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呆呆的问:“那宁佑想不想今日去守灵?”   阿桃吓了一跳,捂着我的嘴巴轻声道:“公主,这话不能乱说,你让殿下怎么回答。”   我的眼睛还在注视赵宁佑的脸,他的每个表情我都不放过,直到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又转回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轻声回了一句:“姑姑,你说呢!”   我在心中冷笑,我说?也是想的吧,这天下又有几个人会像你那中看不中用的爹一样,到手的东西都不要。   我仰头继续装痴傻,摇了摇头开口道:“宁佑你的想法,姑姑怎么会知道呢!”   赵宁佑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的微微弯了唇角,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我的手上,鲜血已经从掌心中渗出沾染了手背上。   “这是怎么弄的?”赵宁佑的眉间忽然紧皱,温润的口气也瞬间变得有些凶煞。   阿桃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公主的手是被月季给划到的,奴婢正要带着公主去找太医。”   我摊了摊手,不过是个小伤而已,用的着这般大惊小怪?   赵宁佑一把夺过我的手,用力的将我的五指扳开,手里动作着还抬头对我说:“姑姑,痛就叫出来!”   呵呵,大侄子,你知不知道对女人说这句话太过浪荡了!显然,我的大侄子比我纯洁,他仍然专心致志的细细查看着我的伤口,知道发现刺入血肉中那跟暗刺,锁紧眉,闷声拔掉。   至始至终我没有出一声叫喊,沉默着看着手中的皮肉翻飞,越来越多的鲜血流了出来,那种刺目的红,温热的液体让我的心情仿佛在不着陆的水上飘荡着。   赵宁佑从袖口抽出了帕子,手法极其熟练的给我包扎了起来,并嘱咐阿桃道:“太医就不用看了,记得不要沾了水!”   我大侄子真是孝顺,比二侄子强多了,我瞧着这蝴蝶结打的真好看,赵宁佑的卫生习惯真好,到哪都随身带着帕子,我转着手欣赏了几番,等等。。。。。。   这帕子怎么瞧着有点熟悉,我低下了头又凑近看了看,直到看见那分外熟悉的竹子,赵宁佑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么,他随口道了一句:“姑姑别看了,这正是昨日给你擦鼻涕的那一条!”   顿时我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恨不得立马解了这个肮脏的东西。   赵宁佑却阻止了我的动作,“帕子是干净的,昨日我捡了回去,小宫女洗了足足十遍,姑姑,随手乱扔东西的习惯可不好。”   我抬着手,将手藏在身后,抬着头装无辜的看着他,哼,捡垃圾的习惯也不好!    ☆、深井冰口口口四   中午的膳食又没有肉!   真烦人,我丢了筷子!丧礼期间不让吃肉是谁规定的!一桌子草让我怎么吃?!   伺候我用膳的小宫女看见我丢筷子的动作唯唯诺诺的上前:“公主,这菜肴可是不合你口味?公主想吃什么,奴婢让御膳房的人重新做!”   重新做?我想吃肉也做的出来么!就会逗我开心。   我低下头,又扫了一眼那绿茬茬的草,心情凄苦的道:“想着大哥明日就下葬了,我吃不下!”   小宫女似乎也被我感动了,她吩咐下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跪着地上道:“公主真是心善,公主吃不下,奴婢今日也陪公主戒食一日!”   眼看着一盘盘草和点心都被撤了下去,我心中气极,喂喂!!谁说要斋戒一日的啊!劳资只是这顿吃不下去啊!   我扫了地上那个小宫女一眼,管你呢,你饿一天吧,待会让阿桃给我偷偷找肉吃。   奉先殿的梵音还在持续,乾清宫的太监跑来跪在宝华殿的门口道:“长公主,皇后娘娘派人请公主去趟乾清宫。”   “什么事?”我皱了眉头。   “娘娘召集了大臣说是要商量太子继位的事情。”小太监抬头讨好的回答道。   我喝了一口热茶,应了一声“知道了!”,阿桃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一锭小碎银给打赏给他,小太监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道了一声“长公主万福”便眉开眼笑的走了。   二侄子真是心急啊!   我这么想着,就着宫婢们迎面舒展开的素色宫服,伸出手任由她们套了上去。穿戴完毕,阿桃想了想,又在我的腰间系了一条绣满玉石的腰带,看着铜镜中臃肿的小矮子,我都睁不开眼。   我擦咧,这衣服真尼玛重,我吃力的迈步走在宫道上,宫人垂着手给我开道,乾清殿离宝华殿有些远,下回去得整一顶好看的轿子才行。   矮子的腿真短,通常我走两步,前头的、后头的宫人才小迈了一步,那姿势真滑稽。   我忍着笑终于走到了乾清殿门口,门口的小太监甩着拂尘,高声长喊:“长公主到!”   在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吆喝声中,我挺直了腰板在众人迎接的目光中从殿堂中间的大道一步一步的走上正殿中间的高座上。   事实上从殿堂中央走过去的姿态炒鸡贵气有木有,唯一让我不爽的就是众人的目光不是仰视,而是俯视,愣是让我有一种滑稽的看吉祥物的感觉,就因为这样导致我坐上了台阶上的主座也极其的不开心。   主座的椅子真尼玛高,我小身板都坐不上去,来来回回滑下来好几次。该死!即使下面沉寂得跟死人一样,我也知道那帮混蛋肯定在笑话我!   终于,身旁的小宫女给我打了把手,我终于坐上去了,双腿悬空着,心中阴沉。当然,我脸上永远是带着一张带着天真懵懂的面具。   众人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包括早上在后花园想着把我嫁到偏远寒冷之地的敏元后和二侄子。   敏元后虽然贵为皇后,按道理,我还得称她为皇嫂,但赵氏国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姓女子即使身份再尊贵也不能越过赵家血脉,即使今天坐在这坐上的是个赵傻子,底下的众人照样要虔诚的磕头。   哈哈哈!我想仰头长笑,天下是我赵家的,林家的人想染指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敏元后本姓林,其兄长林昌任职京中都察院左督御史,官从一品,自林阁老退出京中文阁,一直在京中任文官。   我扫了一眼,林家的一帮正靠着敏元后站成了一排。   前来拜见的大臣门,每一个我都一一扫过,熟脸太多,着实是我记忆太好了。想当年,母后抱着我坐在她的膝上在正殿帘幕后的案榻上听政,我就稀稀拉拉的记住了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   在身后给我掌扇的宫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体贴的从后殿的茶水间给我端上了一杯热茶和点心。   敏元后忍不住开口了,“长公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去世弥久,这天下还是要有君主,我们再伤痛,也要早日定下国君,以免朝中无主,天下民心不稳。”   这一番话委实说的诚恳,我大哥就七个孩子,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能够格当皇帝的就是老大老二老三。   大侄子赵宁佑一向镇定无比,坐在椅座上身子挺的修长,玉手掀着茶盖不知道在想什么;二侄子一向眼睛盯了天,瘫坐在椅背上,跟个无骨虫一般,真是恨不得让人上去抽一棍子才好;三侄子就着实可爱了,想到他,我觉得我眼睛都要笑眯开了。   老大和老二同年,老三只比我单单大了两岁,我宫里头博古架上的那些泥雀儿和小弹弓都是三侄子孝敬我的。   正巧,老三赵宁文抬头看像我,对我微微一笑。   底下的臣子们看我半天不说话,也纷纷附和着,“皇后娘娘说的对,还是早日定下好。”   宋太师不言语,想着宋家的女儿总要进宫的,可能他也看不上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侄子。   我不管他们,规规矩矩的坐直了身体,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定谁呢!”   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然对我的话表示惊讶,说不定也在暗地里骂我,长公主真是蠢,选谁还不是很明显么!   林家的人沉不住气了,站了出来,高声道:“按照祖训,二殿下贵为太子,这皇位应该由他继承。”   大臣也纷纷附和道:“是如此,是如此!长公主年幼,可能不知。”   好个祖训,我冷眼看着他们,面上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皇兄过世的时候并没有指明让宁光继承皇位。”   敏元后拍桌而起,大声道:“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宁光贵为太子,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为何不能继承皇位!”   敏元后的声音太吵,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谁敢这么大声的吼我了,说白了我大哥也真是蠢,以为留了一封这样的昭书,他心爱的大儿子就能继承正统了么?太子不废黜,赵宁佑继了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真烦人!腿一蹬就走了,也不废了太子再走,留了一大堆摊子给我!   越想越心烦,所幸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便瞧见赵宁佑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看。   看什么看!这事情也不是劳资说了算!还不是你爹搞的!要那么多儿子干什么!有种生了你一个再结扎,这天下全是你的,抢都不用抢!   说爱的死去活来的,美人照样一个接着一个上,也没见他多委屈!真是贱人多矫情,屌丝事儿逼。   哦,不对,我大哥不是屌丝,他是高富帅。   宋太师终于开口了,“长公主年幼,对祖训不甚知之,皇后娘娘这番言语实在有多不敬。”   宋老狐狸的爪牙见他开始发言了,纷纷跟队,一时间,林家的人个个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宋太师说的极妙,那以太师之见,谁来继承最为合适呢!”   众人就这样开始七嘴八舌的争辩起来,一时间,整个乾清殿热闹的跟市集一般,我偏过身子,中午什么都没有吃,此刻饥肠辘辘胃中翻江倒海,实在忍不住我拿起小榻上的芙蓉糕吃了起来。   说实在的,我吃东西向来文雅,咀嚼声也极其细微,可不知为何咬了两口,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细微的咀嚼声也凸显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才将一块整的糕点吞噬下肚,等回头神用袖子擦了擦嘴,却发现满大殿的人都在默默注视我。   嘿嘿,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张口就问:“这几日朝中事项是谁主持的?”   宋太师上前来,恭敬的道:“回禀长公主一直是老臣主持事项。”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冷意一片,敏元后也是花架子,争着抢着那个位子干什么,宋老狐狸早就架空了整个皇朝,抢来又如何,还不是被牵线的傀儡。   林家的人也个个都不长脑子,在这殿堂上争个你死我活有个毛线用?有种下了殿堂,将京中的掌控权弄到手再在我面前乱吠!到时候劳资随便你乱吠,绝不吭一声!   我一不小心打了一个饱嗝,身边的宫女体贴的递过茶水,我转过头看着宋太师,双眼真诚,“皇兄在世一直信任宋太师,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太师了!”   宋太师神色一亮,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谨准长公主旨意。”   所有的人都伏下身子,陆陆续续的从殿中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殿中的人散的干干净净。   敏元后心有不甘,看着我跳下主座,从阶梯下来的身影大声叫道:“长公主留步!”   赵宁光此刻也急了,匆匆走过来神色阴郁:“姑姑,你是要做什么!”   我回头神就对上气急败坏的赵宁光,心中嘲讽道:做什么?劳资早就看你不爽了!想要将劳资嫁到边疆,下辈子吧!劳资先把你送到边疆!   我不想跟这种人过多纠缠,欲走之际却发现袖口被敏元后扯出,我意识到不对劲想大声叫人,环顾了殿内四周,乾清殿的人早已散的干净,只留下皇后身边的几个宫人。   敏元后神色柔和,趁着众人都远去,弯下腰矮着声音对我道:“长公主可要知道,宋太师手中权利过剩,长公主这番作为实在助纣为虐,还有这说话不能乱说,长公主若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好好闭嘴!”   说道最后两个敏元后死死的盯着我,手中的长甲拂过我的脸庞,微微用力。   阿桃上来一把将敏元后推开,大声呵斥:“大胆!”   敏元后气极,伸手甩过去,“你又是什么狗东西!竟然呵斥我!真是反了天了!”   狗咬人的样子真是让人好笑,我摸了一把被刺痛的面颊,看着摔倒在地的阿桃,心中闪过一丝怒意,面上装作苦苦可怜,“宸安今日说错话了么?”   敏元后的神色渐渐缓和,“长公主知道就好。”   敏元后也真是胆大,仗着乾清殿的人都走了竟敢在此地对我动手,以为没人看见,我就是一个任人捏软搓圆的软柿子么!   我抬起头,面颊处还微微有些刺痛,心中感慨不已,这就是死了爹娘和大哥的待遇,睁大着眼睛道:“那皇嫂教宸安下次怎么说!”   敏元后的神色果然松懈开来了,她刚要开口,我踌躇着出声,“在这里说似乎不好。”也对,乾清殿到处人来人往,被人听去诟病可就大了。   敏元后呵斥了这里所有的下人,对着赵宁光道:“宁光你先回去吧,我同长公主说说几句体己话。”   我心满意足的看着阿桃跨出了整个乾清殿,空荡荡的大殿内,门外的小宫女们特别体贴的关上了门,一下子,亮堂堂的乾清殿昏暗了下来。敏元后似乎也极其喜欢这里的环境,她一步一步的向我逼近,“长公主可要记着,你只有向着我们,才会过上舒坦的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神色已经变了。   “舒坦的什么?”我卸下了伪装,面颊上火燎燎的,可这只会让我更加兴奋,我将手中的匕首又往她的腰间捅了捅,“继续说啊,我的皇嫂,宸安听着呢!”   正巧窗外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我想此刻我的神色一定很狰狞,不然敏元后那么好看的脸都吓的扭曲了。   我将精巧的小匕首从她的腰间慢慢提到她的胸口,介于她比我高一个头,划在她脸上颇有些手酸,我变转而指向她丰满的胸口,果然我太变态了,盯着她圆润紧实的胸口想着这么美丽得胸口要是画上一刀一定很好看。   “长公主,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的!”敏元后的身子都抖了。   我笑了,将手中的刀又深入了一分,“我没想过要杀你!”   敏元后苍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她回神过来,颤抖着道:“长公主,你拿开那个东西,我保证不碰你。”   真当我是傻子么,我松了手你还不是往死里整我,听到了门外那匆忙而细碎的脚步声,我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更盛了:“皇嫂,宸安得好好谢谢你!我正愁怎么废了我二侄子的太子位子呢,你倒是送上门了!”   说着,我将抵着她的匕首拿了回来,敏元后一见危险移出倒是手明脚快,一下子从我手中的夺过利器,对着我的胳膊上来划过一刀,惧怕过后她喘着气怒声道:“死丫头,到学会装傻,这次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想废了宁光的太子,我先废了你!”说着她举着小匕首刺向我的胸口。   吱呀一声,乾清殿的大门打开了。   殿外的万丈光芒倾泻而下,打开大门的赵宁佑逆着光,喘着粗气,双手撑开吱呀吱呀的古红色的大门。   艳阳刺目,我眯上了双眼,赵宁佑的身影在极窄得眼帘处拉的更为修长,仿佛游记中从天而降的神邸。   随着一阵预料而来的刺痛,我心中破口大骂,妈的!劳资这次真是赔大本了!   “赵宸安!”   赵宁佑飞奔而来,一把踢开了还没缓过神来的敏元后,抱起我,声音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就连捧着我的手也抖来抖去。   在闭眼的前一刻,我只想说,卧槽!大侄子你能不能别抖了,再抖劳资血都流干了!    ☆、深井冰口口口五   周围的嘈杂声在我的耳畔如锤鼓般,越来越响亮,到处充斥着“来人!抓住皇后娘娘!”、“快喊太医!”的叫喊声。   腹部的尖锐的疼痛让我整张脸都痛的纠在一起,脑子越来越混乱,恍惚中,我仿佛听见母后的呼唤,白色的烟雾中,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蜀纱凤袍,眉眼慈祥,嘴角含笑,正柔声喊唤着我:“宸安!”   听到她的呼唤,我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正欲闭上眼睛,我猛然想到了什么,死死的抓着大侄子的袖口,苍白着一张脸吃力的喊道:“宁佑,别忘记带走我的刀!”   那刀柄上镶嵌的宝石,我瞧过了,个个圆润的没有杂色,丢了多浪费!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宝华殿的寝宫中,床榻边跪了一溜待命的小宫女。   一看见我眼睛睁开,阿桃便跪着往前挪了一步,激动万分的喊着:“公主!”   我转过头,整个身子僵硬的要死,尤其是腹部那块尽管被包扎的严实,我仍然能感受到血肉撕开的不适感。   “肚子疼!”我努力红了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阿桃那双也哭得红红的眼睛。   阿桃一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伸出手撩开我额前的碎发,颤着声音道:“是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公主,公主伤了身体,奴婢死一万次都不够!奴婢该死!”说着,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额头与地板响亮的碰触声让我也渐渐回了神。   头顶那粉色华帐上的金色牡丹绣的真惟妙惟俏,我伸出手轻轻附上腹部的伤口,感受到因呼吸而撕扯的紧绷感,暗暗想着幸好当时的劳资够机智,没有拿大家伙,不然这一刀捅下去,我真的是一命呜呼了!   想想又觉得亏,劳资这么拼命,大侄子宁佑会记得几分?更要命的是,劳资伤了这么厉害,他妈的除了这一排小宫女都没有人看望劳资,你妹的!伤的太没有价值了!   阿桃看我半天没有说话,心中有些恐慌,抬起头来,顶着磕得红红的脑门凑上来,握着我的手,细声安慰道:“公主不怕,公主不怕,以后奴婢跟着公主寸步不离!”   我应景的回望她,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表情,正入戏的厉害,殿外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轻声问我:“长公主,大殿下和七殿下听说公主醒来了,正在殿外侯着求见公主!”   阿桃望着我,见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对着小太监正色道:“宣吧!”   “奴才遵命!”小太监麻利的走了出去。   “姑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从前殿的秀华阁传了过来,阿桃小心翼翼的扶起我的身子靠着一个软垫,我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掀开珠帘跑了过来,小宁纪趴在我的床边,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姑姑!”   阿桃看着宁纪的动作有些不放心,将他的手又往边上挪了挪,嘱咐道:“殿下,长公主的身上有伤,殿下要小心呢!”   宁纪听到一下子乖乖的往后面挪了挪,随即又糯糯的开口,“姑姑疼不疼?”   当然疼了啊!疼得劳资恨不得立马冲到我大哥的棺材面前将他的棺材盖掀开,抽几下才舒坦!   赵宁光这太子的位子还是踩着狗屎运才得到的,我大哥也是皇帝中的大奇葩,元贞四十六年,赵宸穆那时候爱我大侄子的娘正爱的死去活来的,我母后一向不喜欢青贵妃,硬是不许赵宸穆效仿娥皇女般立双后的念头,我大哥一气之下将后宫掌权之事丢给了敏元后,自个闭关研究书画,调戏美人去了!   这对于敏元后来说真是喜从天降,恰巧我外祖父秦家正同宋老狐狸暗暗较劲,林家的人便趁着那个时候敲锣打鼓的将赵宁光的太子的位置给定了下来,等我大哥回过神来,这昭示已经公布天下,那时候我二侄子还是很低调的,起码没有在明面上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又是皇室嫡子,朝中大臣便也无人异议。   想到此,我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这种没有心眼的男人怎么会是我大哥!怎么配存在在如此刀光剑影血肉成河的皇宫!一想到他同我还与血缘关系,我感觉我整个人的档次都被拉低了,真是晦气!   宁纪还在眼巴巴的等我答复,我看着他那张包子脸,伸出手捏了捏,他也没闪躲,我便道:“姑姑疼,不过小宁纪给姑姑抱抱,姑姑就不疼了!”   赵宁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赶忙凑到我面前让我抱,一边说着:“姑姑多抱抱,等姑姑好了带宁纪去库房捡那些外族人做的肥皂玩!”   我捏脸的动作一致,有些心虚的撇过了头,恰巧便看见我长腿大侄子迈步走了进来,他轻声咳了一句:“七弟不要闹,让姑姑多休息!”   之后,我同宁纪安静的吃着阿桃端来的小坚果,鉴于我重伤在身手使不上劲,小宁纪剥坚果的速度委实太慢,我大侄子便好脾气的搬来了一个小圆凳坐在我的床边,将坚果的果肉一个个的剥出来,码在小果盒中递了过来。   看美人十指剥干栗的动作就是享受,我眯着眼一口吞掉大侄子辛苦半天的成果,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他说:“皇后已经被幽禁在北成宫,案子直接送入大理寺内部受审,林家的人此刻已经有所动作,姑姑是想将这案子私了,还是公布天下?”   拨开干栗粗糙的外壳,赵宁佑长长睫毛掀开,深邃的燕眸忽然直直望向我,一边将手中黄色的板栗递给我,一边等着我的答案。   我垂着眼睛,佯装思索。   私了?想的忒美,林碧这个女人捅了劳资一刀,劳资起码捅回十刀才划得来!哼!好不容易逮着这么机会,肯定要好好公布天下才是,让林家的人看看,以为赵宸穆挂了,林家就能只手遮天么!   我咬上那粉糯的珍珠栗,口感滑腻,不愧是上好的栗子,就先从林家的人开刀!赵氏这块肥肉虽然诱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咬上一口。想到此,我松了口,有些害怕的开口:“皇嫂那天的样子太可怕,是因为姑姑说错了话,皇嫂才这么对我吗!宁佑,姑姑以后怎么说皇嫂才不会生气?”   我抬着头看着他,配合着这番话语,想着整个身子也该抖一抖才能体现无知少女被亲人加害那种迷茫和害怕,可这么一抖,一不小心将手中的珍珠栗抖到了被褥上,刚准备捡了吃,小宁纪伸出了手一把塞到了嘴里。   我:… …   “我赵家的人做事什么时候要看外人的颜色,”大侄子又剥了一个体贴的喂到我嘴边,嘴角的微笑未入眼底,“姑姑不用怕,以后——没有人敢忤逆姑姑了!”   大侄子的话语轻的像羽毛扇过我的耳畔,可这内容又莫名的戳中了我的G点,想来他心中自有计较。   又闲聊了几句琐碎的事情,宁纪就犯困了,宁纪的麽麽的抱着他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大侄子宁佑掀开了亮闪闪的珠帘刚准备跨脚出去,似乎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修长的玉手在我面前摊开。   我顺手接过,看着上面的宝石完好无缺,这才笑眯眯的收了起来!   “想不到姑姑还收着这个,连昏迷也不忘让我带走!”我抬起头,赵宁佑的双眼似乎别有深意,   这眼神!直看的我莫名其妙,害的我又细细打量了手中的小匕首瞧着它有什么不妥。   “姑姑好好休息!想出去透气莫要在孤身一人!”赵宁佑帮我掖好了被角,又摸了摸我的头,嘱咐了一句才走了出去。   整个宝华殿又安静了下来,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刚刚赵宁佑的几句话,手指摩挲着小匕首柄金色的横道纹,果然,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敏元后的下场估计不妙了,想我大哥做事糊涂了一点,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赵宁佑待人温厚,该心狠的时候绝不手软,的确是当皇帝的料。   我摸了摸身下的枕头,大侄子啊,姑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啦,你若是不争气,我便将遗诏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既然想要这个皇位,就算爬着也要给我上前!   唤来阿桃,我举着那把约莫一指长的匕首问她来历。   阿桃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轻声答道:“公主不记得了么!这是公主十岁生辰时收到的礼物!”   哦,这个我知道。锋利的刀身被打磨的光滑,微微转动还能照出我半边苍白的脸,当初在那堆礼品中一眼就瞧中了,一直放在身上,没想到这次到是派上了用场。   “谁送的,你还记得么?”   “是大殿下送的,因为听说公主喜欢朱红色宝石,上面几颗都是大殿下从胡人的手里高价买来的。”   难怪赵宁佑要说出那番话。   我抬起脸,看着阿桃一脸回忆的表情,随手将这个丢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阿桃,帮我收起来!”   阿桃很快绕过屏风走到楠木的雕花大箱子面前,看着她动作的身影,我抬高了声音:“放好了,记得放在母后送给我的琉璃宝盒里!”   既然是赵宁佑送的,那就更得好好的收起来,不将它同那些俗物区别开来,怎么能体现的我这个姑姑对他是特么的重视的呢!    ☆、深井冰口口口六   我躺在床上的这几日,林家的人已经朝户部上了好几道奏折,说敏元后刺杀长公主这一事定有内情,要重新定夺。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快,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铁证如山,还不趁机快刀斩乱麻一刀咔嚓了了结,留着让林家人唧唧歪歪干什么?!   这时候我想起了我母后,要是母后在,我皇嫂估计早就死的渣渣都不剩了。哎,不提了不提了,越提越伤心。   在床上呆的快发了霉,我寻思着要去外头溜达溜达,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来了个宫婢阿碧。   阿碧伺候着我坐起身来,穿好了鞋,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我下了床,不过在外头溜达了一盏茶的功夫,等再次回到寝宫,宝华殿的大太监田公公给我带了大消息!   他们说林昌大人家的小儿子在京里喝花酒踢死了一个百姓,已经被宋家的人抓了送去了大理寺。   我听完后眼皮子跳了跳,宋家的人终于动手了。   “哎,长公主,宋太师这么明目张胆的对着林家的人开刀,怕是二殿下——”他弯着腰在我耳边说着又警惕的向四处望了望,接着道:“二殿下的地位不保了。”后来他又加了一句,“想不到皇后娘娘尽是那样心狠的人物,二殿下这样,也是该!”   我躺在贵妃椅子上,阿碧正给我捏着肩膀,我装作茫然的样子盯着田公公看,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对我说道:“长公主伤好了多去青贵妃那里转悠转悠吧!”   京城里传闻说,宋太师的女儿看上了我家丰神俊朗的大侄子,一瞬间,朝中的党派分明,大有要排挤林家另立新主的架势。   我轻声的“嗯”了一句,田公公这才放了心,似乎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懂这句话。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大侄子他娘长了一张寡淡脸,我极其不喜欢,一想到我大哥被她迷的那副样子,我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顿火气,真是闹心!   可是田太监不管,他叮嘱了我好久,生怕我和我大侄子有嫌隙,将来日子不好过。   哎,这年头主子难做,太监也难做,做呆主子的太监更难做!   我在床上养病的时候,耽误了大哥入土的好日子,钦天寺只好改了时间,定在了这个月的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黄历说宜下葬。   我大哥的棺材终于要搬到皇陵去了。那一日,宫中极其忙碌,我腹部的伤好的也七七八八了,坐着轿子去皇陵再磕一个头还是能撑得住的。天没有亮,宫里头的暮钟就响了,司礼部的太监在云龙殿的高脚楼上诵读悲文。   奉先殿的殿外,四队穿着丧服的侍从齐齐侯在殿外,我大哥的棺材的周身被缠上了白色的帷幔后放置在一个用鎏金的巨大的铜器中,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四个壮汉用镶了宝石的漆金扁担将他的棺材抬了起来,随着身后作法大师的吟诵声走出了奉先殿的龙门。   我同我的侄子侄女们早就在龙门外候着了,天还没有亮,我有些倦困的想打哈欠,可看着周围一遭人渲染欲哭的苦逼脸,我深深的给忍住了。   宫里的软轿抬了过来,穿着蓝衣的小太监趴在地上给我当蹬腿的,我吃力的踩上去,眼睛随意的一瞄,便看见我太子殿下脸色阴沉的看着我,吓得我一哆嗦差点从腿蹬山滑了下来,大侄子看不过去,上前扶了我一把。   坐上软轿之后,我还没缓过神来,二侄子的眼神太犀利了,也难怪,亲娘被关在宫里的冷宫,亲舅舅正为自个儿子忙得焦头烂额,朝中的太子党又斗不过宋太师这个老狐狸,二侄子这番举动也委实让人可怜。   我微微侧了目,二侄子的目光似乎还在跟随着我,我在心底笑了笑,看吧看吧,尽情的看吧,等哪一天你死了,就看不到姑姑的摸样惹!   宫门外,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恭敬的立在玄武门的一侧,一见宫里的队伍出来,便立马跪下来磕了头尾随着我们,宋狐狸一见着我便上来热情询问我身体如何,那一张脸笑起来堆满了褶子。   东方的启明星还高高悬挂在空中,领头的太监举着白幡身子立的挺直,,队伍中的女眷开始轻声抽泣。   抬了眼便看见了远处皇陵里茂盛的松柏尖尖,一行人的神情更加悲戚,可悲戚归悲戚,领头的太监忽然不动了。   我闭着打盹的眼睛的睁开了,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起来,道路两旁忽然涌出了一排手握尖刀的蒙面人。   “大、大!胆!”领头的太监尖着嗓子声音都抖了。   我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看着那些黑衣人手中的真家伙,立马缩在软轿里面,把了把软轿的窗户,想着趁着打斗能不能从里面跳出去。   正想着,随着宋太师一声:“皇土之上,你们这些反贼竟然拦着皇上的灵柩!”两边便开战了!   我的侄女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缩在一团,后排的侍从们“蹭!”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个个“啊!”的一声厮杀了上去。   给我抬轿子的侍从一下子松了手,赤手上前去搏斗了,碰的一声,轿子砰然落地,在地上滚了半圈,吓得我立马从窗口中爬了出去,心中不停的骂咧道:蠢货!这么上赶着去送死,轿子不能轻点放!   哎哟,我立马捂着我的小腰,劳资刚好的七七八八的伤口哎。   我弓着腰藏在竖立的轿子后面,从轿底偷偷侧目看了过去,艾玛,这是从哪里来的野路子啊,可怜我一双眼睛瞪圆了也看不出个敌我的差距。于是,我把目光悄悄收了回去,躲在轿子的后面,前面的杂草丛生,有半人的高度,我猫着身子偷偷挤了进去,一下子就隐没在草丛里,回头看着前面激烈的打斗,想着要是宋太师他们扛不住了,我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走。   这种时候绝壁是死队友不死贫道的节奏。   我在草丛窝了一会儿,场面太过混乱,完全没有人发现我的失踪,抬了头一看见我大侄子的胳膊上被个黑衣人给“刺啦”滑了一刀,鲜血涌出,宋太师跟死了爹娘一般大声喊道:“大殿下!保护大殿下!大殿下受伤了!”   于是,女眷们缩成一团,嘤嘤嘤嘤哭的更大声了。   不过看了一会儿,我发现了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那些个长的见不得人蒙着面的黑崽子们,个个手中的刀跟长眼睛似的,就不往我趴在地上的二侄子身上招呼。   估计我二侄子也瞧出门道出来了,他左躲右闪,那些个傻逼不仅不冲着他来,反而一见他就迫不及待的让开道来,立马举着刀劈向我大侄子。   这麻痹个搞区别待遇的黑崽子们!   形式很快逆转了,黑崽子门跟得了软骨病似的,一下子刀也砍不准了,步子也迈不大了,刷刷刷几下,就被宫里的侍从们给踢了刀,反手给困了起来。   一看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了,我从草丛中站起了身子,立马马不停蹄的混到队伍中,随手抱着一个女眷装作害怕似得也嘤嘤嘤嘤的假哭了起来。   赵宁佑的胳膊受了伤,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举着长剑冷然的看着地上一溜排束手就擒的刺客们,宋太师负手而立,大神呵斥道:“谁派你们来的!”说着便扯下了一个黑崽子的面具。   我以为黑崽们要像大姑娘一样忸怩一下,或者咬舌自尽要以死来示忠贞,正暗自高兴,将怀中的女眷的腰搂得紧紧的,双眼兴奋的盯着他们看。   没想到他们却像老娘们一样任由摆布,一下子就被我军“刺溜”一下挺、进、洞——屈服了!   那几次崽子招供的可快了,“是太子殿下派我们来的,太子殿下说杀了大皇子,他就稳坐皇帝了!”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几个人竖着指头齐齐指着我二侄子。   众人都默默的朝着我二侄子望了过去。   难怪那帮崽子们看到他一个劲的闪过去,我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嘴里还在哼哼唧唧“好可怕、好可怕!”   赵宁光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低着头看了一下自己,衣服完好无缺,而众人或多或少都被刀剑给无情的扫射过,赵宁光一下子面色惨白,尖声叫道:“他们胡说!我是被污蔑!”说着疯癫般的上前揪着领头的刺客大声道:“我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   领头的刺客一脸忠贞,“太子,我家中还有老小,我不想死!”说着就跪下磕头,“我已经招了,求大殿下和宋太师给我留个活口!”   赵宁光瞬间顿悟了,他颤抖着手指着赵宁佑和宋太师道:“是你们!是你们布的局!好你个赵宁佑!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心思!”   我大侄子垂了眼,顺手扯过一个布匹将自己流血的胳膊绕了几圈,宋太师一脸的痛心疾首,“皇上在世时就对臣说,朕有四子,皆兄弟和睦,如今皇上去了,太子殿下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实在不忍,臣愧对皇上!”说完,抹了一把糙脸上的泪水,就大声喊到:“来人,把太子殿下抓住!”   赵宁光一下子剧烈挣扎起来,“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赵宁佑!你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做得出!”   然而人群中没有人相信他的话,领头的刺客掏出了一件太子的信物后突然口中就流血了,他愤怒的盯着赵宁光,一脸的恨意,张开的口中,鲜血染满了牙齿,一字一句:“太子!你居然这样对我!”   说着就咽了气,而他的手中赫然是赵宁光的一枚贴身玉佩。   “二殿下残害手足,实在有辱先皇脸面,发布大理寺候审!”宋太师一声大吼,侍从们就将我二侄子给我拖了下去。   宋老狐狸抹了泪又扑上我大哥的灵柩前开始痛声大哭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死了情人呢!   我趴在女眷的怀里笑得都轻微抖了起来,一看见我大侄子向我走近,我赶紧敛了神色换成一副凄苦的样子,可身子还在抖不停。   “长公主这几日连续两次见了血,怕是吓到了!佑儿,你的手臂让我看看!”   我抱着的女眷开口了,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我刚要抬头,便见赵宁佑在我身边停住,轻声道:“母妃,我的胳膊无碍,倒是姑姑,回去得压压惊才好!”   我一听脸的垮下来了,抱谁不好,抱着青贵妃,刚准备松了手,却被赵宁佑一把抓住,我垂着眼盯着他那种手看,恨不得戳出个洞出来!   快放开劳资啊!劳资不喜欢你妈妈啊!   “这葬礼还没结束,母妃看着姑姑吧!”赵宁佑低下头看了我一眼,便将我的胳膊塞给了青贵妃。   “佑儿说的极是,长公主就让臣妾来照顾吧!”说着,青贵妃便搀着我的手一把搂着我往前面走去。   虽然经历了一场打斗,可这打斗完,宋太师的脸色更加容光焕发了,袭击我们的刺客已经被带走了,仪葬的队伍整顿了整顿又开始出发了,可我的轿子却是彻底做不成了。做不了轿子的后果就是去皇陵的路上,青贵妃全程牵着我的手,与我做最亲密的接触,时不时关切的问我“长公主渴不渴!”、“长公主饿不饿!”此类的话,着实让我有些烦躁。   我回头看了看灵柩上的刀痕,阳光下那闪闪发光的棺材有些晃眼,我眯着眼看着它,想着刚刚的那场闹剧,觉得讽刺极了。   看吧,赵宸穆,这场戏你觉得精不精彩!    ☆、深井冰口口口七   皇陵的大门打开了,穿着素衣的守灵人虔诚的跪在地上,陵墓石道两边镶嵌在石壁上的长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随葬的葬品被宫人小心翼翼的抬入长长的冗道,赵宸穆的灵柩也随着这支队伍慢慢被抬入。   石门外到处纷飞的白色纸钱,和尚的诵经声还在耳畔嗡嗡的作响,大哥的遗体在我的视线中渐渐远离,引入长明灯灯火摇摆的石道中。众人又开始小声的抽泣着,等到所有的送葬队伍都进了陵墓那条长生道,斑驳的石门被守灵人缓缓的阖上。   压抑的抽泣声越来越响亮,那一声声伤心绝望的痛哭声让我有些恍然,连带着我的眼睛也开始微微酸涩,进了皇陵,便真的是再也看不见大哥了。   赵宸穆既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大哥,更不是个好儿子,明明我是极度讨厌他的,可是那冰冷的石门让我心咯噔一下冷的透凉。   都死了,我至亲,都死了。   忽然,我挣开了青贵妃拉着我的手,有些失控的冲向快阖上的石门,赵宸穆!你答应母后要照顾我的,你这个王八蛋,怎么能在我前面先走!   众人在旁边拉扯我,拽着我的胳膊,硬是生生将我钳制在原地,我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想要狠狠的推开那两扇厚重的大门。   终于,阖上的大门阻断了我们最后的视线,赵宸穆那口富丽结实的棺材也戛然而止在石门的最后一道门缝中。“轰隆”一声,石门关上了。   那一声巨响猛然敲在我的心口,我一下子惊醒了,呆呆的看着紧闭的石门,青贵妃紧紧的抱着我,小声的安慰道:“长公主,人命有天。”   乌压压的哭声震耳欲聋,赵宁佑伸出那只受伤的胳膊用他的衣袖抹掉面颊的眼泪,我有些怔松地看着他衣袖上沾染着血和泪的痕迹,   “长公主同皇上兄妹感情深厚,真是天地动容,皇上也算是见赵家的列祖列宗了,公主莫要太过悲伤。”宋太师站在的身旁哀痛道。   我扯过大侄子的另一只干净的袖子将脸上的痕迹擦干净,默不作声,仿佛还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随即,我懵懂一般抬起头,开了口,声线沙哑:“皇兄的遗体下了葬,是不是要选新皇帝了?”   宋太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我在心中恨恨道,老狐狸,想一辈子霸占着掌控权么,呸,拿了我赵家的东西全得都还回来。   很快宋太师随即面色如常的弯着腰身对着我道:“长公主说的极是!”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赵宁佑身上,踌躇着开口:“不过今日刺杀之事定要速速办理。”   我转了身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赵宁佑那双黑色的眼睛,我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胳膊上渗出的血迹,稚声道:“宁佑不用担心,这身上的伤姑姑给你讨回公道!”   赵宁佑抿了唇闷声不言,目光却有些戏虐的盯着我的腰部看,仿佛在提醒我身上的伤!   我假装没有看见,对着面前众多红着眼睛的侄女侄子挺了挺背脊,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大家都启程吧,让皇兄好好安息!”   丢了那重重的灵柩和厚实的财宝和葬品,回程的队伍整个变得极其轻快,眼看着皇宫越来越近,众人的脸色也异常欣喜了起来,仿佛刚刚痛苦悲伤的样子只是我的幻觉。   到底死的不是自己,只有自己活得好好的,尊贵的身份尚在,赵家的欣荣依旧,死了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我常常暗笑他人看不开,殊不知真正偏执的人是自己。   因为软轿被二侄子那个蠢货引发的事故给弄没了,走了几步,我的脚底就出了血泡,人啊!太娇惯了也真是不好,连几步路走不来,我也忒不争气!   咬着牙,我迈着小短腿急匆匆的走在众人的跟前。   许是我的表情太痛苦了,大侄子很快发现了我的不适,他在前头喊了一声“停!”队伍纷纷停下,不解的看着他。   赵宁佑停在在我的身边,弯着腰轻声道:“姑姑既然走不了路,让黄公公背着吧!”   我在心中不由的感叹,我大哥终于做了一个让我无比赞同的决定了,赵宁佑的人品好的真是没话说,这么体贴的大侄子上哪里去找呢!眼看着黄公公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等着我趴上去,我挑了挑眉,想到刚刚赵宁佑那戏谑的目光,抬了头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田公公的背脊不舒服,不如,宁佑你背姑姑吧!”   赵宁佑直起了身子,定定的望了我一眼,随即妥协的在我的面前弯下了身子,“姑姑,快上来!”   我心满意足的张开了手,黄公公扶着我将我送到赵宁佑紧实而又偏瘦削的后背!   “佑儿,你胳膊还受了伤,别胡闹!”青贵妃有些心疼的走上来,“我来背长公主吧,公主来我这里?”说着,她对着我张开了手臂。   赵宁佑站直身体,只道了句:“姑姑,你抓好了!”便步伐稳重的走上前,侧过头对着青贵妃道:“姑姑身子轻,我受得住。”   我将手臂紧紧的坏绕着赵宁佑的脖颈,位于高处,前方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我心安理得享受着赵宁佑的背驮,刚刚心中的伤痛一下子便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小宁纪磕磕绊绊的跑过来,眼红的看着我们:“姑姑,大哥,宁纪也要背!”   小宁纪的麽麽赶紧走了过来,弯着腰对着我们行了礼,一把抱起小宁纪的身子柔声哄到:“大殿下,让老奴来背你!”   宁纪一下子撅了嘴巴,“大哥都没有背过我!”   我俯视着看着他,有些得意的笑道:“因为你不是姑姑啊!”   赵宁佑的步伐很稳,我趴在他的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笑意,一阵阵的,连带着整个身子也有着轻微的抖动。   皇宫的大门近在眼前,高耸的宫殿直入云霄,玄武门守备森严,操、着武器整装肃穆的士兵站在四排,在看到我们的身影后,“刷”一下训练有素的跪在地上。   玄武门的侍卫官跪在地上,整齐的蔚为壮观,可我赵家的侍从在迎接我们的时候,喊的第一声却是:“恭迎宋太师!”   赵宁佑的脚步一顿,赵家所有的人脸色有些阴郁。   直到宋太师摆了摆手暗地里向他们示了意,侍卫官携着众人这才大声喊道:“恭迎长公主,殿下们回宫!”   我环着赵宁佑的手臂下意识的收紧,转过头看着宋太师的表情,宋太师同一帮臣子站在玄武门外,气场全开,带着一脸笑意道:“长公主同殿下们回宫,老臣在此送别。”   我在暗自里愤愤咬牙,这老东西居然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向我们宣示玄武门的侍从是他的人,摆明了要来个下马威!   赵宸穆一死,赵家的人剩下的全是一堆少年兵。废了林家的簇拥者便急不可耐的要找下个傀儡了吗?!   宋太师的话语刚落,所有的人脸都变了色,可是,众人皆敢怒不敢言,宋老东西性情乖张,手段阴厉,这次发难想来也是有准备的。   这番举动无非就是想告诫我们即使选了新皇,赵家的人也得老老实实的。   所有的人都隐忍着要回宫,我心中的怒火燃烧的正旺,一个劲的从赵宁佑的背上挣脱下来。   落了地,赵宁佑放开了我,神色有些阴冷。   我走近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卫官面前,“姑姑!”赵宁佑大声喊着我,“时辰不早了,该进宫了!”   我背对着他,脚步却不停留。   “长公主怎么了?”宋太师殷勤的上前,假意讨好的问着我。   “抬起头来!”我不理会宋太师的话,兀自走到那个狼心狗肺的侍卫官面前,狗东西!你所穿的,所用的饷银统统都是我赵家的给的,如今赵家这般没落,吃里扒外靠上了宋大师这颗大树便自以为有了嚣张的本事了么!   侍卫官面色疑惑,跪在地上抬起头。   所有的人皆噤声了下来,宋太师的这番充满警戒性的举动让所有的人都有了渐渐明白了,赵宸帝一死,赵家的孤儿寡母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何宰割。   我攥紧了宽大袖口中的手指,心中的恨意慢慢延伸道胸口,闭了眼,暗地里咬了咬牙。   “姑姑,我们该回去了,守门的徐大人还要巡视!”赵宁佑走了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语声中暗暗喊着一丝告诫。   我偏不!   再睁了眼睛,我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朝着面前神色高傲的侍卫官看去,声色凄厉的大喊道:“皇兄!”   在场所有的人虎躯一震!   说着,我便揪着那狗东西的衣领扑上了上去,神情凄苦,悲伤欲绝,“皇兄,你回来了么!你舍不得宸安,你回来看宸安了么!”   “长公主,您这是,长公主您认错了!在下徐林,乃是京中四品侍从官!”徐侍卫瞬间措手不及,有些慌乱的看着我的举动。   众人陡然听到我的哭声,皆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有哄哄的上来拉扯我,“长公主,那个不是皇上,皇上已经入了陵,公主也瞧见了,这是兵部的徐大人!”   我不管,兀自扑上了那个背叛我赵家的狗东西,推搡中,我摸上他的脸,使出吃奶的劲狠狠的朝着他的脸掐了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人群中炸开!   我被泪水糊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痛苦的神情,心中暗暗舒爽,手上的动作不停,慢慢的用指甲扣上人体最柔软的部位——眼睛,口中的喊声痛苦而伤心:“皇兄,你为什么不认宸安!你不记得宸安了么!”   宋太师这下发现不妙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对着旁边的侍从大声呵斥着:“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来人!还不快将长公主拉开!”   众人七手八脚的拉着我,我不解气,伸出手,两边开弓,硬是在他的腰上使了蛮劲狠狠的掐了几下。   将我拉开之际,我还在挣扎,神情不舍的张开双手对着那个徐狗东西嚎嚎大哭,“皇兄!你不要离开宸安!”   泪水潸然而下,满脸都是湿哒哒的水迹,哭的太过,我被赵宁佑整个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在止不住的抽噎,口中不自觉的喃喃着:“皇兄!皇兄!”   众人的泪水又纷纷的落了下来,也许是想起了赵宸帝的死,也许是看到自己的前景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光明,围着我哭成了一片。   徐狗东西直起了身子龇着牙有些揉揉了脸上的伤,在一旁向宋老狐狸请罪。   “你退下吧!”宋太师在一旁道,随即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别有深意的目光的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在心中冷笑道,脸上的泪水留得更凶,老东西,要拼演技,你比劳资还嫰了点,想着,看着徐大人远离的身影,我在赵宁佑的怀里剧烈的挣扎,朝着那个狗东西的身影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皇兄!”   “皇兄!你回来!”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尽了,喉咙也喊破了,再出声的时候声音已经沙哑的可怕,一位老嬷嬷上前,跪着地上道:“长公主太过伤心,可能是入了魔怔!”   宋太师的视线在我身上转了转,片刻转移了视线,拱手对着我们道:“长公主的状态不太好,殿下们赶紧回宫让太医们给长公主压压惊!”   青贵妃点着头应下了,众人立在玄武门看着宋太师一行人大摇大摆的从宫门口离开,皆皆有些筋疲力尽。   “人都走了,姑姑不用哭了!”赵宁佑将我搂的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微微有些用力,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宋太师的身影,有些阴蛰。   我却停不下来,身子不受控的抖动着,想着刚刚的徐大人,狗东西,刚刚劳资不应该挠你的脸,应该废了你的子孙根才对!   踏过玄武门,踩上宫里的特有的青色方砖,抬头看着熟悉的青瓦红墙,终于,又回到了森冷的皇宫。   所有的人还未平息下心中的不安,宫里忽然传来一阵急躁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小太监尖着嗓子的声音尖锐,一下子冲破云霄,在整个皇宫都回荡起来,又仿佛细长的琴弦,深深的撩刮着所听之人的心脏。   到处都是这样嘈杂而喧闹的声音,他们大喊着:“走水啦!后宫走水啦!快来人!走水啦!”    ☆、深井冰口口口八   “走水啦!后宫走水啦!快来人!走水啦!”   宫里人就是闹腾,刚死了人就搞纵火这等幺蛾子,我疑心又是我大哥哪个小美人心中愤恨不平要报复社会,直到一个如无头苍蝇的小太监风风火火的跑来跪在我们的脚下尖叫什么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我一把推开赵宁佑的怀抱,急吼吼的上前揪着那个小太监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长公主,是宝华殿,是宝华殿走水了!大总管正领着人去灭火呢!… …”小太监吓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我松了手,整个人晴天霹雳!   宝华殿!   那是劳资的地方啊,这帮小美人真是吃饱撑着闲着咪咪疼么!为什么烧了劳资的地方!劳资的芳华阁里,藏了多少值钱的宝贝你们造嘛!      看着我惊吓的呆呆的摸样,众人又开始安慰我,“长公主不要怕,大总管已经去了,这火势肯定会灭的。”   我一把将她们推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烧的不是你们的屋子,宝华殿不仅有那些能卖钱的宝贝,还有个遗诏的啊!你们这些尽知道动动嘴皮子的饭桶!   瞬间,我回了神来,遗诏!遗诏!   劳资的遗诏啊!   想到这个,我也顾不得脚疼,糊着一张脸拼了命的向宝华殿的路上奔去!   “长公主!”身后的人一见我跑了,个个大声喊着,“长公主,快回来!”   远远看见宝华殿的上方的景色因为火势的蔓延扭曲变形,灰色的浓烟顺着七彩的琉璃瓦叫嚣的升上晴空。我心中愤愤难安,小杂碎!等我逮到那个纵火的人,定要你寝室难安,受万刀陵剐之苦!   眼看着宝华殿就在我的面前,我却一个大意,一扭脚,整个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青石板上粗粝的石子划伤我的面颊和掌心,痛的我只想流眼泪。   不行,大哥留给我的诏书!我赵家的未来!   我忍着痛,脱掉身上那件碍事的礼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继续向前走。   跑到宝华殿的前门,大火将整个精致的屋子都包成了一团,大总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小太监们搬着水桶。   “长公主,这里危险!”小宫婢们瞧见我的身影,个个惊诧的赶紧小碎步过来拉扯着我。   身上的中衣早就被汗水浸湿,面前热腾腾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看着大殿里在火焰跳动中慢慢显现的雕花古架,害怕那份黄色的布帛也随着这场火也消失殆尽,我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抓着其中一个小宫女的手大声说:   “枕头!那是母后亲手给我缝的枕头,你们给本宫取出来!”   小宫女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惧怕的不敢上前,只跪在地上哭声道:“公主,火这么大,奴婢们怎么进去!”   阿桃冲过来,拉着我的手,“长公主,快随我离开!”   我一把推开她们,都是没用的废物!咬了咬牙在一身尖锐的喊叫声猛然冲进了大火里。   “长公主!”火光外,阿桃的叫声撕心裂肺,她慌乱的抓着大总管的手苦苦哀求道:“快快!长公主进去了!长公主进了宝华殿里!”   一时间,火光外的喊声震耳欲聋。   滚烫的热浪一股股的朝我扑来,我眯着眼睛,弓着身子慢慢走进芳秀阁的雕花大床上,看见那完好无缺的绣花枕头,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上前抱着它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没有人知道赵氏江山对我的意义。   我不像赵宸穆,认为这天下乃是万恶的罪孽,而这皇权的宝座则是对自由人性的禁锢。   我的启蒙书是国库里那厚厚一卷的赵氏编年史,长而厚重的卷轴陪伴了我那段不能开口岁月,我姓赵,我身上留着赵家男儿那份冲杀战场的热血,赵家的国都多么来之不易,整个中原大地被冠上赵姓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是赵家儿郎用血肉之躯筑堤起的高耸城墙,拦住了那些凶恶蛮化的南蛮子。   夺天下不易,而守天下更是艰难,元贞五十多年的岁月浸渍在血雨腥风中,是两代人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成果。   我赵家的骨气,不是烂死在温柔乡,不是屈服于刀光剑影,而是战死在沙场上,以血肉之躯保存我赵家的尊严。   我知道这天下不属于我,可是,我得拼尽全力将它亲手交给赵家的后代,绵延我赵家这万里疆土!   火光中,我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这娟面精致的枕头,就像抱住我赵氏的江山般令我心安。   “姑姑!”   火光中,似乎有人在喊我,我有些吃力的转过头,芳秀阁门栏上那些上等的云纱已经被烧成了一个个的黑窟窿,我眨了眨眼睛,便看见我大侄子拎着一个水桶从天而降,他使了力将我身边的零星火花刺啦刺啦的浇灭,一阵浓厚的黑烟扑腾着冒了出来。   赵宁佑随手将木桶一丢,面色有些恼怒的看着我,大步上了前,受伤的那只的胳膊死死的抓着我。   “宁佑,你轻点,姑姑胳膊疼!”我拧着眉盯着他看,不懂他周身的怒火何来。   “你冲进来干什么!谁让你冲进来的!”赵宁佑往日的镇定全都烟消云散,他愤怒的看着我,清隽的面容上还沾着一块黑色的木灰,然而这一切并不影响他的英俊,相反,我觉得平日里那温润如玉的大侄子第一次有了血性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容忍我的大侄子这么凶巴巴的对我,我抱紧了手中的枕头,撇着嘴装可怜,“母后亲手给我缝的枕头,这天下只剩下一只了。”   我抱紧它,不光是因为遗诏在里面,更重要是的因为上面的绣花是孝元后亲手学了刺绣,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   记忆中,她捏着长针面目温柔的看着我,开口:“这个枕套母后亲手绣给你,保佑我的宸安多福少灾,平平安安。”   赵宁佑的视线落在了上面,忽然他松了手,慢慢跪在我的面前,脸色上的怒意也被错愕填满,他将手伸出,擦了擦我额前的脏黑的痕迹,良久,他才轻声开口:“姑姑,火灭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我将头点的如捣鼓,刚准备站起身来,忽然动作一滞。   赵宁佑见我半天没有动作,面露疑惑:“姑姑,怎么了?”   我面无表情,“跪的太久,好像腿麻了!”   赵宁佑:“… …”   最后,赵宁佑背着我从宝华殿走了出来,殿外的小太监宫女个个欣喜的纷纷跪在地上磕着头,“上天保佑,殿下和长公主平安出来了!”   我伏在赵宁佑的背上,抱紧了手中的枕头,面对着众人虔诚的跪拜,我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宝华殿烧伤的地方其实不多,得派工匠好好的修缮,但这个地方委实不能住了,赵宁佑将我背到他娘青贵妃的梧桐苑。   我低头看着赵宁佑胳膊上已经同锦缎黏在一起的伤口,闷声问他:“宁佑,我舅舅什么时候回朝,我想他们了!”   赵宁佑偏了偏头,轻声说:“等新皇登基之日,他们就会回来了!”   我外祖父一家是京城外放的武官,我舅舅乃是二品威武大将军,镇守南方三河一代,是时候该催他们回来了。   我搂着赵宁佑,瞧着他稳重的眉眼,心中暗暗道:宁佑,赵家就要交给你啦!   梧桐苑在西宫的琼芳殿,赵宁佑背着我穿过那些开满紫藤萝的长道,在一个拱形的雅致院落里停了脚,扫着合欢树落叶的小公主瞧见了我们,微微福了身便拿着扫帚往院子里面的前厅大声喊道,“娘娘,娘娘,殿下和长公主来了!”   青贵妃小跑着过来,一见我和赵宁佑满身的狼藉,如烟得眉眼立刻蹙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心疼,“这身上脏的,宁佑,你赶紧回去梳洗一番,长公主就交给我了!”说着她便伸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要接我怀中同样脏兮兮的枕头。   我有些警惕的对着她侧过身去,眼睛还通红通红的。   青贵妃的神情似乎有些受伤,她缩回了手换来了她的婢女莲一带我下去梳洗。   我跟着那长相清秀宫女,身后的青贵妃的话语慢慢落入我的耳畔。   “长公主为什么冲进火里,就是为了她手中的那个枕头?”青贵妃似乎有些不解,追着赵宁佑问。   “那是孝元后亲手给她做的。”赵宁佑道。   “那也不能这样不顾惜自己的命啊!”青贵妃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赞同,转瞬,她有些同情,“你父皇去世后,长公主的性情多有不稳,这几日又是敏元后的动手,今日又将徐大人错当先皇哭的死去活来,为了孝元后的遗物又差点丧生火海!哎,等她再大些日子,该如何是好!”   “母妃不用多想,姑姑吉人自有天相!”   再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牵着我手的莲一侧了目偷偷打量了我一会,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性情不稳”这词用的真棒!我现在这个样子多好,无论做什么众人便自动将我的行为同“脑子有问题”挂上钩钩,多么富有安全感的一层护罩,免死金牌都没有它管用!我甚至可以想象无论未来我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情众人对我皆以怜悯的目光。   哼,不这么装疯卖傻,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怎么会感受到我这颗定时炸弹的个人魅力呢!    ☆、深井冰口口口九   没等我洗完一个香喷喷的澡,大理寺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宋狐狸动了手,联合众臣洋洋洒洒列数了太子赵宁光的几宗大罪,甚至都没有给我过目,就私自加盖了玉玺的印章送到了大理寺。   赵宁光身上唯一的光环就这么被拿掉了。   林家的人如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高了,太子被废黜,除非林家的党派能与宋圭这个老狐狸分庭抗礼,否则,赵宁光再无翻身的机会。   我从澡盆中爬出来的时候,整个心都凉透了,宋圭这个王八蛋要动真格了的,他究竟看上了谁,才这么急不可耐的动手呢!!   穿衣服的时候,我的大脑还在思索。   赵宁光废了,剩下来的只有赵宁佑和赵宁文,以及豆丁大的赵宁纪。   又或者,宋老狐狸想废了我赵家的人想自个拥王,一瞬间,我吓得抖了一抖。身旁为我穿衣的莲一一脸惊恐,“可是弄痛长公主了!”   我不说话,还在我的思绪中慢慢徜徉,不会的,我赵家在中原伫立根基五十多年,宋圭的爪牙文臣居多,主要势力还是在京中朝廷。   宋太师如果此刻乘虚而入,绝壁会被史官批的一无是处,留下一个大逆不道弑主篡位的千古罪名,后世子族皆无洗白的可能,宋圭这个老东西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穿了衣服我躺在床铺上好好休息着,莲一和莲二两个宫女见我闭了目便悄悄的退在了屏风的后头开始唠嗑。   “长公主真的这里有问题?”莲一瞧着莲二指了指她的脑袋。   莲二推了推了她的手,“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她!”   莲一叹了叹气,“长公主的摸样长的那么乖巧,一点都看不出来!”   “宫里的事情能怎么样呢,我听范嬷嬷说,长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怎么爱说话,反应也有点迟钝。”莲二接着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吃着了今天的鲜果了么!墨蓝色的,个头小小的,是宋家三小姐托着宫里的人送来给咱们娘娘的!”   “没,”莲一砸吧砸吧了嘴,有些馋,“宋姑娘也真是,雷打不动总是挑着那些京里不寻常见的果子来,想来宋太师的日子过得也极其舒服,听说宋三小姐在家中的排场可大了,光是屋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六个!”   果然,燃烧着八卦之魂的女人不容小觑。   我一听,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劳资贵为长公主,屋子里贴身伺候也只有四个,排场居然比我还大!哼!宋狐狸,有朝一日劳资一定要抄了你的家,将那些黄白之物都搜刮到我的芳秀阁来,整日扔着玩!   “宋三小姐怕是看上了我们大殿下了!”莲二一针见血。   莲一叹了叹气,“想想也是,她这么讨好娘娘图什么呢,大殿下性子仁厚,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极是友善,听先皇书房的桂公公说,大殿下在太学院读书读的可好了,先皇每每都夸赞殿下的字风骨具存。”   “我在宫里见过宋三小姐,长得漂亮极了,比之当年的年轻的孝元后有过之无不及!”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以为然的讥笑了一声,同我母后比,宋心瑶那个小娘们也配?我母后十五岁同我父皇上了战场,以心中谋略辅助我父皇收服了中原数百个城池,这等胸襟和气度世上没有人能同她相比!   再说我母后年轻的样子你见过?劳资都只在画里见过,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荒唐的话语出来?   然后,待我回过神,我觉得宋圭这个老狐狸可能真的是看上赵宁佑了。   青贵妃的来历不甚嫣详,本身京中姓季的名门望族也是屈指可数,赵宁佑没有其母妃的助力,性子又是温和,长相更是清隽俊秀,自己的掌上明珠也凑巧看上了他。   这么多的因素堆砌起来,不得不说赵宁佑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牵线木偶。   我的眼睛忽然睁开,摸了摸枕头下面的遗诏又有些踌躇起来,赵家,不能给宋圭的傀儡。   可是如果连赵宁佑都不行,赵家还有谁能担得起这千斤重担呢!   梧桐苑的环境雅致,过了午时,院子里合欢树上的几只麻雀叫得正欢,我慢慢静下心来,宋圭这个老狐狸掌权太久了,赵宁光的太子已经被废黜,拥立赵宁佑的事情得尽快赶上历程才好。   想到这里,我觉也睡不好了,直起身子,莲一莲二听见动静,噤了声匆匆走过来询问我。   我想了想,歪着头道:“屋里有些闷,我想同青贵妃说说话。”   她们应了声,带着我去了后厅。   跨过院子里的流水石拱桥,便看见阿桃和阿碧两个人坐在凉亭边,似乎瞧见了我的身影,她们立马站起身子跑过来,“公主,你以后莫要再吓奴婢了!”   说着,阿桃眼睛又红了。我抱紧手中的枕头,安慰她:“母后的枕头拿到了!”   阿碧也揉了揉眼睛,对着我身后的两位宫女道:“谢谢两位姐姐照顾了!”   这些人的寒暄让我心里有些烦躁,我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她们催促道:“快走!快走!”   终于她们都闭了口,领着我去了青贵妃的院子。   一入院门,季青茹这个女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串檀木佛珠,正虔诚的对着手中的经书念叨。   一见我进来,赶紧令小宫女们搬来椅子,又端来了一些点心水果招待我,我毫不客气的一屁股的坐在软垫上,手中还抱着枕头,瞧了瞧桌上的那个人小小的,墨蓝的果子。   既然端出来,那定是给我吃的,我这么想着,将枕头放在腿上固定好,捻了一个莲一念叨的水果塞到了嘴里。   “莲一,去端盆水过来,拿一条软帕子,待会给长公主擦擦手。”青贵妃体贴的吩咐道,转过来又对着我说:“院子小了点,长公主若是觉得不舒坦,让莲一带着你去其他院子转转。”   我手中的动作不停,一口一个小果子,垂着眼,过了半响才出声,“宁佑呢!”   青贵妃翻了翻手中的书页,想了想,开口:“宁佑?刚刚打发了小厮过来,说是出宫见几位曾在太学读书的朋友。”   哟,这么快就拉党结派了,我抬也不抬眼,专心致志的撕开那果子蓝色的皮,墨蓝色的果汁顺着我的手指缓缓的留下来,我吸溜了一口,亮着眼睛装作很好吃的样子问:“这是什么,真好吃!怎么娘娘有,司膳房没有给宸安送过呢?”   青贵妃对上我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好像叫什么蓝莓果子,是莲一从宫外买的,宫里当然没有了啦!”说着,她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呵呵,骗我,不知道你的丫鬟都是大嘴巴么,心中有鬼不敢说是你准媳妇送的么!   怀着对宋心瑶有六个贴身丫鬟伺候这件事情的怨念,我一口气吃掉了整盘子的蓝莓果,直到牙酸也不放过,而青贵妃依旧好不分神的关注着她手中的长生经。   我扫了一眼,嗤之以鼻,哼世上有几人能长生呢,都是做梦!   等不到我大侄子回来,百无聊赖,我抱着枕头又回到了她们给我安排的小院子。屏退了莲一莲二,我让阿桃给我找来了纸砚笔墨。   沾了墨,我握着笔写了个开头,“吾舅亲启!”   我将笔迹写得歪七八扭的,又多添了几笔,写成浑然天成的错别字,看了看,觉得甚为满意后再接着写正文,言语错乱无比,大意就是:   “舅舅啊,你们快回来吧,宋太师废了宁光的太子,宸安每日担忧的要命,生怕他再废了我,宸安想你们想的不得了哦,你们快回来护着我哦云云!”   言语稚嫩,文笔混乱,完全符合我此时的外表形象。   抖了抖宣纸,我交给阿桃,“找田公公今日就送到南方去吧!”   阿桃仔细折好了退下了身子。我托着腮,想着什么时候将这份遗诏拿出来才妥当。   机会终于来了!   大理寺丞的御史大人们将赵宁光的太子之位废了之后,又将人押解到了宫中,宋太师同着几位户部的大人亲自陪同。   林家的人也过来,连夜在乾清殿召开了一次机密会议。   赵宁光跪在地上,在狱中的日子已经磨平了他的戾气,他披头散发的跪在大殿的中央完全失去了他往日的风采。   林家党派的几位臣子个个手握拳头愤愤不平,怒声呵斥宋太师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废黜太子都没有问过长公主的意见。   宋太师甩了袖子,微微一笑,“几位大人不妨现在就问问长公主的意思。”   众人又将目光朝向我,我懵懂着一张脸,对上地上面容阴厉的赵宁光,抱紧了怀中的枕头神情有些惧怕的颤着声音道:“疼!疼!”   众人不解我话为何意,我接着抖着身子道:“宁佑疼!宁光的人,他们动手伤了宁佑,我都看见了,疼!”   我的话语刚毕,宋太师一脸得志,“几位大人还有什么可说!”   “哈哈哈!”赵宁光忽然仰头放声大笑,仿佛看见了天下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拿不再精细的手指着我大声道:“这么个傻子!你们居然要听她的定夺!赵宸安是傻子!你们也要这么胡闹下去吗!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啪!”赵宁光的笑声戛然而止于一声响亮的巴掌中。   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的撩起眼皮,便看见赵宁佑站在赵宁光的面前垂了手,声线暗沉,“她是我们的姑母!”   “她就是傻子!”赵宁光不甘心。   “啪”一声,赵宁佑又甩了上去,神色阴冷,“这两巴掌是替父皇打的,不忠不孝,宁光,你真是让我失望!”   赵宁光瞬间挣扎起来,整张脸都扭曲了,“赵宁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我赵宁光落得此下场还不是你和宋太师二人勾结!我不配这个皇位,你也不配!”   宋太师呵呵笑了,盯着赵宁光的眼睛道:“二殿下何出此言,你可有证据!”   “证据?!”赵宁光的目光凶煞,“你拥立赵宁佑便是证据!”   林家的人眼看自己再无胜仗可打,个个心中愤恨,想着也要拉宋太师下水,我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好过,林派党的一位文臣站出来,声音朗朗,“太子废黜一事本来就过于急促,那几名刺客还没有好好拷打便纷纷死于狱中,疑点重重,太师为何不细细查明!”   中立党听了此言纷纷点头,皆指出宋太师此举太过草率。   宋太师哼了一声,“此等大事若是细细查明岂不是给敌手留机会翻案,二殿下如此当众辱骂长公主,就这一行为便不是明君所举,赵氏江山岂能让此人来领导!”   林派党,大声呵斥,气的指着手怒声道:“你!狡辩!”   朝中有了争执便是这样,文臣们个个唾液翻飞,你骂一句,我说一句,你辩一句,我再辩回来,耍起嘴皮子来更真谓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冷眼看着这帮臣子快要拳打脚踢的架势,举起手里的枕头抖了抖。   咦,居然没出来!   我再使劲的抖了抖!呼!终于出来了,“咦,有东西掉出来了!”我故作惊讶的出了声。   一时间整个大殿噤若寒蝉,纷纷停下了动作转头看我。   我勒紧了手中的枕头,便看见从枕头缝里滑下了一块轻飘飘的玉帛,我故作痴傻的问道:“咦?这里面怎么会有东西!大哥上回说母后绣的花样好看,带回宫细细瞧了一番,还回来的时候怎么会有东西!”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因为地上那布帛,金黄的颜色,像极了先皇的诏书。    ☆、深井冰口口口十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因为地上那布帛,金黄的颜色,像极了先皇的诏书。   “那是!”宋太师的声调都有些变了!   我蹬着一双小短腿从椅座上下来,拾起地上的东西打开,皱了皱眉头,把它交给身旁的大总管安公公,稚着声音道:“上面有些字我认不识,安公公你来读吧!”   安德跪下来磕了头,“奴才遵命。”说着便虔诚的从我手上接过这个书帛,站起了身体,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洪亮的出了声。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案几上的香炉烟雾袅袅,檀香被烧的扑扑作响。   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下,所有的人都悬着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赵宁佑跪下的身体忽然抬起,他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手中的枕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等到安公公又出了声,他这才把头又低低的垂下。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赵氏祖先托梦于朕,朕思祖先地下孤独,愿舍弃万身荣华,归于黄土,祀奉赵氏先祖。”   冗长的诏书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心,大家跪在地上低着头互相挤眉弄眼,乾清殿的门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唯余皎洁的月光洒在整齐的石板砖上,远处长廊外的宫灯明明灭灭像萤火虫般浮在水榭上,朦胧的一片,让我片刻有些不真实。   “大皇子赵宁佑仁孝,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遂传位于大皇子,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安公公收了声,原本有些焦躁的众人皆安静了下来,赵宁佑抬起了头,深深的望着我,我做在高坐上迎上他的视线,脸上还是一派天真。   “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是太子,那时候父皇是不可能写这个诏书的!”赵宁光发疯一般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安德手中的黄帛。   安德翘着兰花指,大声呵斥:“大胆,这乃是先皇亲笔所写,众臣皆可做证!”说着,安德摊开了手中的诏书走下了台阶让地下的大臣一一过目。   的确是先皇所书,众臣纷纷匍匐跪地,对着赵宁佑行大礼:“臣等拜见皇上!”   一声接过一声,安德搀着我的手将我扶下来,赵宸穆的遗诏经过我的手被我郑重的交给了赵宁佑。   赵宁佑与我十指相接之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后终于只是平静的接过诏书,对着我弯腰行了礼。   安德从一旁搬来一个蒲团,垫在我的膝下,对着赵宁佑我跪了下来,此生我跪过母后,跪过父皇,跪过大哥,跪过赵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我要跪我的侄子——赵氏的下一代君主。   殿外的月光从殿顶的空隙出忽然倾泻而下,我同跪着的大臣一样伏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抬起头,我幼嫩的声音响彻大殿:   “愿宁佑护我赵家疆土一生荣安!”   我抬起头,赵宁佑黑曜石般的眸子中似乎有光彩闪动,似隐忍的、似惊讶的、似欣喜的全都都纷乱的糅杂在一起,糅杂在那黑色的深潭中,片刻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我所刚刚所见的皆是我的错觉。   赵宁光六神无主的瘫坐在乾清殿的地面上,即使当年的他贵为太子,先皇却从来没有立他为帝的念头。   既然这样,那他这几年的太子生涯又算什么!到头来不是供他人嘲弄的笑话一场!   “不会的!不会的!”赵宁光口中兀自说着话语,双目早已经失去了焦距。   赵宁佑手里捧着遗诏,越过我走上了乾清殿的用黄金打造的座椅,他撩开了衣摆做了上去,对着众人轻喊了一声:“平身!”   我同所有的大臣趴在地上,恭敬地出声应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后悔么?   我在心底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赵家这一代也许再也没有人比赵宁佑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   走出了乾清殿,那些走在前头的大臣们互相道贺言喜,宋太师的脸上神采飞扬,林家党派的臣子也纷纷围上曾经的大皇子党,立了新皇,这队伍就要重新站了。   没有一辈子的忠贞,只有一辈子的权臣利益,这些饱读诗书的臣子将这个道理运用得真是得心应手。   凉夜如水,安公公在前面为我打着灯笼,身后跟着阿桃和阿碧,乾清殿前面的宫道长又宽,司礼部的人已经吩咐下去安排登基大典的事宜了,如今就差了吉日,赵宁佑便要真正的统领中原。   宫道里的打更声一阵一阵,踢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我的整个心都是冰冷的,天上的繁星闪耀,我抬起头,想找出属于母后的那一颗,可星河比海浩瀚,漫天的星辰密密麻麻根本无从分辨。   我失落的低下了头。   “公主伤心什么呢,大殿下那么心善的人当了皇上,公主应该高兴才对!”阿桃走到我的身边瞧见我神情安慰道,一边伸出手将我的宫服的衣领抚平。   过了半响,阿桃又轻轻的开口:“毕竟,大殿下可孝顺公主了!”   “嗯,宁佑对我最好了!”我低声附和着她,抱着怀中的枕头心中却充满了冷意,枕头有人动过了!   失火那一日,从宝华殿里将它取出的时候就有人动过了,诏书的一角微微从枕缝里漏了出来,虽然不明显,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有人碰过枕头,也许没有发现里面的诏书,但是这个枕头却是被动过的!   母后说的对,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善茬,谁也不能相信,对你好的不一定真心对你好,反而捅你的时候会捅得罪厉害!   “给舅舅他们的信送出去了么?”我歪过头问阿桃。   阿桃点了点头,“已经送出去了,田公公派了人快马加鞭的去了驿站,估计明日午时便能送到秦将军手里了!”   忽然,走在前头的大总管安公公停下了脚步,他低着声音道:“长公主,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安公公请说!”   安德蹙了眉,四处看了看人,这才弯着腰对着我耳边道:“长公主宫殿走水这一事,奴才立即派了人去调查,公主那日同几位殿下们去了皇陵送先皇,宫里头一部分人手也派了出去,守备不森严,倒是有个小宫女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婢女从公主的寝宫里出来过!”   安德公公话一落下,阿桃和阿碧两个人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我磕头:“长公主,奴婢二人当日在奉先殿同管事嬷嬷为公主誊写经书,是奴婢二人玩忽职守,酿成大错,请公主责罚!”   我默不作声,看着她们跪着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安公公这才开口求情道:“说起来,那日宫里也是慌乱无比,这两个丫头虽然办事不利,但也的确是办正事去了,奴才早就抓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关在守戒房呢!”   又是林菲那个臭女人在作怪么!我在心底冷笑,那就去瞧瞧。   我呆呆的点了点头,安公公这才道:“老奴这就带公主去审问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阿桃和阿碧这才胆战心惊的站起了身子狼狈的跟在我的后头。   北宫的的御花园后的小庭院内,安德前脚带着我们前来,后脚如鱼般的宫女掌着灯为我搬来太师椅,待一切整顿好后,站立在庭院的两边举着灯笼,一瞬间,这里冷飕飕的小庭院被照得如同白昼般耀眼。   阿桃立在我的身后红着眼睛为我倒着茶水,安公公手下的人从里院的守戒房里拖出了一个人。   “啪”一声,一个身上遍体鳞伤的女子被甩在了石板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颊,她身上的血迹全都凝成了血块,这里如白昼般的灯光仿佛刺激到了她的眼睛,她伸出一只早就红肿青紫的手遮住了双眼透着缝隙向上看。   忽然,她松了手,艰难的匍匐着过来,所经过之地皆染上了一层暗黑色。   阿桃吓得又蒙上了我的眼睛,“公主别看!”   安公公却呵斥了一声,“让长公主好好看看,以后敢欺瞒主子,对主子不敬,做些下作事的奴才就是这样的下场!长公主性子软,可不能手软,不然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爬到主子头上去!”   阿桃吓得手一抖,规规矩矩的落下立在我的一旁。   我端着茶杯佯装着害怕的样子抖了抖身体,心里对安德这番话满默默点赞,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就要这般对付,不给她们一点厉害尝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烧了我的宫殿,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大总管年岁不高,可这手段雷厉风行,在底下站成一溜排的小宫女举着灯笼都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地上面目糊成一团的宫女趴在我不远的地方,口中不停的呢喃着:“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眼见她那双脏手就要碰到我精致的鞋子,我心一惊下意识的脚一缩,安德公公便大步走了过来,伸出脚将她狠狠的踢到了一边,   “狗东西!下贱的手还想碰长公主,现在认错了,当初带着火折子进公主宫殿的时候怎么没用你的猪脑袋想想呢!”   小宫女在地上滚了一圈,立马吃力的撑起头,不停的磕着地板大声哭喊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是皇后娘娘逼奴婢的,她说只要让奴婢烧了公主的宫殿,她便让给奴婢一百两银子供弟弟读书,是奴婢一时财迷心窍,犯下了滔天大错,奴婢知错了,求长公主饶恕!”   她磕头磕的响亮无比,很快地上都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我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心中冷笑道,敏元后你真是好手段,捅了劳资一刀,还烧劳资的宫殿,看劳资不整死你!    ☆、深井冰口口十一   大总管冷哼了一声,“狗东西,犯了错就要受该有的惩罚!来人,将这贱婢乱棍打死!”   从前方走来两个太监面无表情的举着长棍一声一声朝着地上那个摊着的身体敲了上去。   凄厉的惨叫声从夜空中划破,小宫女还在不停的求饶,“长公主,大总管,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四月的天,京城里还很冷,尤其是夜晚,地上冷冰冰的,就连庭院旁边的绿枝丛上也沾染着微微朝露。   大总管安公公黑着一张脸对着执刑的太监们吩咐到:“狠狠的打!给我狠狠的打!”   惨叫声如凄厉的幽魂,一声一声回荡在这个庭院中。   这里也许曾经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或者在皇宫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犯了事情的奴才们被折磨的痛苦的惨叫着,而后宫那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我也是那场硝烟下的畸形产物。   掌灯的小宫女们有受不住的开始小声的哭泣着,我端着素色的杯盏不放过地上那个小宫女任何一丝的表情,看着她挣扎、痛苦、绝望、尖叫,仿佛看见了这宫里浓缩的旧影,真实而充满血腥。   终于,闷声的棍子打在那快糜烂的肉、体上,再也没有尖叫声出来了,小宫女死了,被棍子打死了。   我看着那双不暝目的眼睛,瞪大了注视着我们的前方,空洞而没有神采。   这样的结局早该预料到了,偏偏不知死活的硬要闯上一番,可是老天不会眷顾你,当你拿着火折子踏进宝华殿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不过,死了也好,死了你就不会痛了!   阿碧在后头害怕的抽泣起来,大总管安公公哼了一声:“这么不经打,快将这尸体拖走扔到乱葬岗,不要脏了长公主的眼睛,你们一个个也给我好好的记住!宫里的规矩不是花架子,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不要动一些不该想歪心思,否则,下场就跟她一样!”   掌灯的小宫女纷纷抖着身子跪下了身子,颤着声音道:“奴婢们敬遵大总管的教诲!”   “好了,都退下了吧!”安公公吩咐了。   众人皆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阿桃一把抱着我,看着我呆呆的神情,哭喊道:“公主不要怕!”   大总管走到我的身边,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在宫里,长公主千万不要手软!”   我装作受惊了般点了点头,一把回抱着阿桃让她们将我带回宫,路上,阿碧抹了眼泪道:“大总管的心真狠,公主都吓坏了!”   阿桃叹了声气:“你就少说两句吧,好好做事,不要让安公公挑了错!”说着,她将我搂的更紧了,身上还在哆嗦着。   回到青贵妃的梧桐苑,远远的,整个前殿灯火通明,想必赵宁佑即位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梧桐苑也不像往常般冷冷清清,门口的小侍女都站了两拨,而前殿内笑声不断,热闹非凡,充满了人气。   “阿桃,我的宫殿什么时候修好?”眼前热闹的场景极其刺眼。宫里的人真是见惯了见风使舵,前几日这里门可罗雀,一眨眼便是人群簇集。      这么上赶着来拉关系了!个个没有骨气的废物!   “奴才催了尚宫局的人,他们说了还要十日左右!”阿桃想了想,回道。   这么久!那岂不是意味着劳资还在在这里住个十天!   “长公主,您回来了拉,奴婢这就去禀报!”守门的小宫女看见我,立马跨进了院子,我跟随着她们的脚步,踏进了前厅。   只见前厅的桌面堆满了各种礼品,高高的,像小山谷一般。   我一进来,屋里的笑声断了片刻,坐在美人榻上的淑妃立刻同我行礼:“长公主也来看望青姐姐么!”这么说着,她拉起她身边的一个宫装少女,“珊儿,快喊姑姑!”   “宁珊拜见姑姑!”鹅蛋脸的美人弯下腰微微福了身子。   我点了点头,赵宁珊排行老五,芳龄十四,就比我大了一岁。   这时候昭妃娘娘起身福身后,凑了过来,同淑妃轻声道:“淑妃娘娘真是健忘,长公主的宫殿前几日才走了水,正派工匠修葺着呢,这不,大殿下让送来给青贵妃照料的!”   我不理会这些摇曳生姿的美人唠叨,兀自坐在了美人榻靠着小案几的地方,莲一贴心的端来了一些瓜子点心过来,我旁人无人的开吃起来,将瓜子剥的咯吱咯吱作响。   低着头剥瓜子之际发现有人打量我,我保持着动作不动,眼睛在厚刘海下轻轻一扫,便看见淑妃娘娘正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微微蹙了刘海下面的眉毛,抬起头,眼光一扫,淑妃娘娘便扭了头佯装看别处去了!   哼!小样儿!有本事光明正大的盯着劳资使劲的蔑视啊!有贼心没个贼胆!   昭妃娘娘的身材有些丰腴,她是赵宁文的娘,赵宁文,也就是我三侄子!这边,她正开着口:“珊儿最近都做些什么?好些日子都没瞧见你了!”   那边,少女如黄莺般的声音响起,“宁珊最近一直在宫里抄写《般若经》,正在抄第三十八卷,等大皇兄登基之日,宁珊准备再抄一卷《赵氏传奇录》送给皇兄!”   哟,真是体贴的好妹妹呢!你爹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呢!我掀了掀眼皮子,拉着阿桃加入我的剥瓜子队伍。   “淑妃姐姐真是会教导孩子,不像宁文,这个时候又在自己房间里鼓弄什么小玩意!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明儿赶紧让他大哥给他封个闲散王爷,我也跟着他后宫一起出了宫享清福去!”昭妃说着,拉着青贵妃的手毫不脸红的拍着马屁:“这些个孩子们,我说要数青姐姐最有福气了,宁佑这孩子上进,出色,待人处事极好,不像皇后家的那个宁光,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敏元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情理之中了!”   正说着,淑妃使劲的像昭妃使眼色,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淑妃道:“娘娘眼睛不好使了么,怎么尽不停的眨,要去喊太医么!”   淑妃的脸色一下子僵了,咧着嘴巴道:“多谢长公主关心了,臣妾刚刚觉得眼睛有些不适,用使劲眨了几下,现在都是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低下头将阿桃剥开的瓜子一个个捻到口中,眼看着身旁的五侄女有些拘谨的样子,便将手中的瓜子仁拨了一点递了过去,慈爱的对着她道:“宁珊,吃不吃瓜子,姑姑亲手为你剥的!”   五侄女低头盯着我手掌心的口水痕迹看了良久,半响黑着脸接了过去道:“谢谢姑姑了!”   这些嫂嫂们哦,当年我母后在世的时候,个个拉着我的小手嘴里跟涂了蜜一般的夸着,什么“长公主乖巧可爱,聪明伶俐”什么“眼睛又大又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简直要把我夸成了七仙女下凡,这不,风水轮流转,这几张涂了蜜的口又开始对着旁人biu..biu..大放厥词了!   提到了敏元后,个个都不晓得问候我一声我受的伤,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瓜子也吃不下了,阿桃倾着身子用沾了水的帕子亲手将我沾了瓜子壳屑子的手细细擦拭了起来,青贵妃的宫女莲一和莲二,一个端着一杯白茶水给我漱口,另一个举着一条干净的长巾在一旁候着。   淑妃和昭妃一看见我这架势纷纷愣了片刻,接着,淑妃才缓缓开口,“长公主同宁珊好像差着一岁吧!”   青贵妃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仿佛陷入回忆般开口道:“长公主是元贞四十年出生的,比宁珊公主小了一岁!”忽然,她笑了笑,平日极其寡淡的眉目异常的撩人,“我还记得,公主的生辰是在腊月呢!”   我心中一惊,想着季青茹这个女人怎么将我出生记得这么清楚。   淑妃又瞄了一眼我的做派,回头又望了望自己的女儿,神色一片骄傲。   我抬起头,廊脚下悬挂着几盏精致的宫灯,上面工笔描绘的花卉图色彩鲜艳,跃动的烛火将白色的布帛晕染出一团昏黄的光晕,耳边还是几个美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我心中有些烦躁。   “砰”一声,我猛然站起身子。   淑妃和昭妃二人吓得一惊,连说话都忘记了,纷纷将目光瞄过来。   “长公主可是觉得烦闷了?”青贵妃也站起了身子,关切的问我,说着便上前抚摸了我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也对,今天一天长公主也是极累了,早点休息也好。”   我点了点头,迈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庭院走去。   身后,青贵妃还在叮嘱阿桃和阿碧一些事项,我转过身子来,在黑暗中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宫殿里,那些赏心悦目的美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和我隔了两个世界,她们在光影中生存,而我在黑暗中挣扎。    ☆、深井冰口口十二   我没有径直回寝宫,而是走向了通往北成宫的那条道路。   北成宫坐落于整个皇宫的最北边,越接近那边的院墙,一股森冷而阴鸷的气息便迎面扑面而来,石道两旁的梧桐树上,茂密的枝桠里时而有零碎的黑影在晃动,忽然,“噗噗”一阵动静,从树枝的里头飞出了一片扑腾的乌鸦,它们展开翅膀朝着我们飞来。   阿桃吓得将宫灯举在面前,她在我身后恳求道:“公主,夜已经深了,北苑不吉利,公主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不理睬她的话,怎么能回去,不好好看看敏元后落魄成狗的摸样,我怎么能安心入眠!我要让她知道,再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惹我赵宸安!   皎月隐没云层,周围越来越黑暗,隐约透漏的光辉将我们三人的影子在高耸的宫墙上拉的细长而诡异。   也许是我一言不发的神情太过阴冷,身后的阿桃也渐渐停止了声音,硬着头皮走在了我的前头。   北成宫的院门到了,落魄坍圮的大院门上锈迹斑斑,看守的老宫女正歪在墙上幽幽打盹,一听见动静,立马跳起了身子,劈口大骂道:“哪个不要命的东西,竟然来这里!”   阿桃举着宫灯上前,照亮了我的眉眼。   那衣着破旧的老宫女惊吓的身子一抖,连忙跪下了身子,对着我磕头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叩见长公主!奴才叩见长公主!”   “带我去见皇后!”昏暗的灯光下,我冷冷的说。   老宫女弯着身子瞧了一眼我的表情,随即转动了眼珠子,有些害怕的推开了院子门,带着我进入一间昏暗的暗房。   门檐处早就灰败的结满了蜘蛛网,老宫女弓着腰掏出裤腰的钥匙窸窸窣窣的解开了上面厚重的铁锁,一推开门,积了许久的灰尘簌簌而下,阿桃赶紧走过来,用袖子为我遮挡了面前的灰尘。   踏进了那被蚁鼠咬蚀的门槛,忽然,里间一片乒乒乓乓的动静,很快,砖墙一片的小窗口趴上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脸,“谁!谁来了!是宁光来接娘回去了么!”   一听到敏元后沙哑的声音我郁结的心情一下子舒爽开来了!   “出去,全给我出去!”背对着阿桃她们,我大声的喊道!   “长公主!”阿桃有些不放心我独自一人,着急的开口!   阿碧对着她使了一个颜色,连带着那弓着腰的老宫女,她们三个默默的退出了门外,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两扇铜门关上了,厚重的铜门阻隔了院子外面所有的声音,陡然,殿内安静了下来。   这里的隔音效果真不错,关上了门,甚至连院子外面规律的打更声也被吞噬了。   我走到一张堆了厚厚尘土的方桌旁,拾起上面的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破旧的铜灯,一下子,整个破败的大殿被染上了一层昏暗的灯光,我举着灯一步一步的走向最里面一间房的西墙的小窗口。   “是你!”敏元后回了神,拧起了眉极其意外我的到来!   卸下了伪装,我僵硬的面部总算了一丝舒缓,我勾着唇笑着看着她,“怎么,想你的宝贝儿子了!可是你的宝贝儿子如今在大理石的牢狱中呆着呢!”   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变了色,她疯了一般的伸出了枯柴般的手,刺声激烈的嘶叫着:“你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这个阴狠的小崽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伸出手捻了捻有些滑落的灯芯,心情舒爽的听着敏元后的叫嚣,阴冷的神色总算带了一丝暖意,我微笑着抬起头,看着她那张瘦削而没有血色的脸,想当年,她一脸精致的面容想着把我嫁到边疆的摸样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呢!我的好皇嫂,放火烧了我的宫殿?你对宸安真是用心良苦呢!”   “好你个赵宸安!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我要告诉所有人,你这个狠毒的人!本宫的一切都是你陷害的,都是你陷害的!”敏元后嘶叫着,气息不稳,   我脸上的笑容绽放的越盛,“去吧,去告诉所有的人,可是有谁会信呢!”   “知道么,赵宁佑快当皇帝了!”我走进她,盯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很快,我便瞧见她完全失控的扭曲面孔!   “你这个小畜生,你同你娘一样阴毒!”敏元后伸出手向我身来,狰狞着一张脸,想将我死死的掐住。   我看着距离我一尺的那瘦成骨的十指,脸色瞬间阴冷了下来。   这世上所有的人可以骂我,侮辱我,但是唯独不能侮辱我母后!   “我的宁光!”也许是绝望了,敏元后的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的宁光才是皇帝!”   “我不会杀你!”我转过身子,手中的灯光随着我的脚步慢慢向前移动,“我要让你好好看着宁光被大理寺处决的那一刻,我要让你好好看看林家败落的惨样,我更要让你看看你所一直憎恶的女人坐上后宫的宝座,夺走原本属于你的太后位子!”   “你是恶魔!”敏元后惨叫着。   我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快意,听着她的惨叫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连举着铜灯的手也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兴奋。   对,我是恶魔!但是,你又比我干净多少呢!   我举着铜灯走出里间向着大殿走,殿内大梁上的光影混乱,红漆剥落的横梁上“吱吱”声响起,几只硕大的灰鼠飞快的从上面一闪而过,光影随着我的动作慢慢向后退去,我听着里间敏元后凄厉的哭声,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久违的弧度。   有些人总是那么嚣张,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从云端坠入地狱的落魄,只有经历过这种一无所有的剧痛,你的人生,才会圆满。   “吱呀”一声,我推开了宫殿的门,圆月早就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瞬间,在我的身上倾泻了一身如水般柔然的光辉。   阿桃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一看见我平安无事的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主,我们快回去吧!”她哭丧着一脸对我说,显然是不想再在这个阴冷的地方呆下去。   我收拾好情绪点了点头,忽然,感觉身体一阵头重脚轻,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阿桃变成了两个,我眨了眨眼睛,像要看的再清楚一点,微微抬头,不仅是阿桃,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成了双,血液那种热烫焦灼的感觉还未消失,一直在脑海中尖锐的叫嚣着想要喷薄出来。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不要吓奴婢!”阿桃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有些站不稳的扶着她。   阿碧在一旁急急的喊道:“快,快将公主带回去喊太医,公主又发病了!”   我皱着眉头听着她们的声音,发病?劳资没有病,你才有病!   恍惚中,我被阿桃吃力的抱了起来,脑中的晕眩感更盛,面前的一切景象都像万花筒中扭曲和重复的剪影,溃乱而令人心烦意乱。   我的身体就在浮在水中,一会儿是敏元后那凄惨而憎恶的面目,一会儿是阿桃和阿碧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混乱不堪的重叠在一起。   很快,周围似乎聚集了好多人,我有些虚弱的展开了眼睛,拥挤的人影就像走马观花,在我的眼前一一划过,忽然我似乎瞧见了赵宁佑的脸,那张镶嵌了两颗我所曾见过的最澄澈的黑曜石眼睛的脸,在我隔着一层纱雾般的视线中格外的出挑,连着那双皱着的眉目也是异样的好看。   突然间,我就心安了,我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   身体陷入了休眠,可意识却开始些混乱,面前到处是刺目的光辉,暖色的光芒照耀着面前的案几,屏风后的树影晃动,而我处在柔软的被褥中,朦胧中,有个妇人走过来,刺目的光辉让我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她在一旁轻声呼唤:   “长公主!吃药啦!你要乖乖的!”   说着她整个身体倾了过来,端着那碗黑色的药碗慢慢递了过来。入口是无穷无尽的苦涩,每滑入一口被如刀片凌剐,入了腹部更是火热得要烧灼我整个胸腔,我挣扎,可是身边的妇人立刻用另一只手狠狠的禁锢我,直至将那碗令我痛苦的药粗鲁的灌倒我的口中。   我痛苦的在柔软的被褥中翻身打滚,那刺目的光辉忽然变暗,身边的人的脸也渐渐清楚了,那是一张黑色的如地狱死神般的面孔,她阴冷的声音就像从泥土蠕动出来的黑蛇一样,湿粘的绕上我的全身,“公主快喝!公主快喝!”   “砰”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拉紧了我的心弦,瞬间那朦胧的屋子里走来一群人,轰乱嘈杂的屋子里尖叫声连连,突然,我被一个人紧紧的抱在怀里,那样熟悉而温软的拥抱让我心安。   刺目的光辉消失,面前的那张温柔的脸让我意外的思念,她的面颊上沾上了温热的泪水,口中却不停的呢喃:“宸安,娘的宸安,快叫太医!!”   真的好痛,身子痛,头更痛,浑身仿佛被碾碎了一般,那被禁锢着喂下那碗黑色的液体的恐惧感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我。   “不要!”我剧烈的挣扎着,在心里大声喊了出来!   猛然,一睁开眼,我有些怔松的盯着头顶粉帐上陌生的绣花。原来,都是梦呢!我松了一口气,嘴角有些轻松的上扬。   歪过头来,我嘴角边的笑意凝固了,楠木雕花的床沿边,赵宁佑用手撑着脑袋,正困倦的倚在一边小憩。   彼时的天还没有亮的透彻,窗外的天空是昏暗的淡蓝色,赵宁佑阖上了眼帘,长而纤细的睫毛轻微的抖动,掩盖了他亮若星辰的眸子。   半响,我才回了神,他怎么在这?该守在这里的阿桃阿碧呢!    ☆、深井冰口口十三   半响,我才回了神,他怎么在这?该守在这里的阿桃阿碧呢!   忽然,赵宁佑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那长而纤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刷的一下,漆黑的眸子睁了开来,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赵宁佑直起了身子,右侧的脸颊因为压着袖口,脸上隐约印刻着上面的祥云印痕。我的视线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那股晕眩感还没有消散,只有当眼前的一切都处于黑暗,世间所有的一切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我似乎才能找到片刻的清醒。   “姑姑!”赵宁佑开了口,然后他下一句说的话让我猛然睁开了眼。   “姑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份诏书!”赵宁佑的语调不是疑问,还是肯定。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故作天真的问:“宁佑你说什么?”   赵宁佑不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线落在虚无的旁处,只轻轻的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什么?我向来不喜欢和人打哑谜,赵宁佑既然不继续追问,正好我也懒得解释。   我讨厌陌生的地方,梧桐苑的屋子虽然清静,却没有我习惯的味道,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没有我赵宸安的痕迹,让我莫名的没有安全感。   清醒的世界永远透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明明昏迷的时候看到赵宁佑是那么心安,然后一旦醒来,在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却陡然让我感到一丝不可捉摸的味道。   镂空雕花的窗台旁,青色的帷幔被风吹的飘动着幔角,我和赵宁佑谁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是怀疑这份遗诏的来历,也许是怀疑我的做法,也许,更是看穿了我这份伪装。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只要我不愿卸下这层躯壳,我始终是众人眼中那个呆傻参半的长公主。   再也忍受不了空气中这般对峙而沉默的气氛,良久,我问他:“宁佑,登基的日子定了么!”   “这个月的初六!”赵宁佑的声音很轻。   五月初六啊!真是好日子,“嗯,宁佑会守好赵家的对不对?”我侧过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连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答案,亲手交出了赵家的江山,此刻的我却意外的忐忑不安,我想要赵宁佑给我一个承诺,一个让我心安的承诺。   然而,赵宁佑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他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丝弧度,站起了身子,“姑姑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赵宁佑远去的背影那么真实而修长,而这时,我的心却坠入了冰窖,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门外窸窸窣窣的有些动静,阿桃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轻放在桌上,见我睁开了眼睛,这才重新端上了药碗凑到了了我的跟前。   “公主,药还热着,快喝了吧!”阿桃跪在床榻上,仰着头看着我。   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梦里那碗黑色的浓稠的药让我有了阴影,我看着那雪白的瓷碗里黑色的液体,没来由的有些怖意。   “这是什么?阿桃我不想吃药!”我苦着脸跟她撒娇。   阿桃一听,立刻急着哄我,“公主,昨晚风太大了,公主伤了风寒,这药,这药是伤寒的药,太医换了方子,一点都不苦!”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阿桃又掏出了一盏蜜饯,“公主,听奴婢的,喝了吧,喝了公主就不难受了!”   我沉默着,阿桃见我不挣扎,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我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将这微涩的药喂了下去。   然而,就在碗中的液体将要见底的时候,阿桃小声的对我说:   “公主,今日亥时,皇后娘娘在北成宫自尽了!”   杂乱的思绪纷飞,我突然想起了昨日在昏倒之前阿桃她们说的话。   “快,快将公主带回去喊太医,公主又发病了!”   没错,就是这句话。   我喝完最后一滴药,阿桃显然松了一口气的脸色,看着她将瓷碗收起来,同着圆桌上的小木盘放在一起,朝着我福了身,将东西端了出去。   直到阿桃的身影在屋内消失不见,我这才伸出衣袖将口中残留的一口药吐在上面,很快漆黑的液体浸润了我白色的衣袖,我赶紧下床翻来一把剪刀将沾上药渍的袖子剪了下来,藏在了木匣中。   为什么我昏倒了阿桃和阿碧笃定我是发病了呢?   这两个丫头肯定瞒了我什么,莫非我以前也这样过,可是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周围的一切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正在我的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而我却瞧不见它们,只能感受到它们身上传来的阴冷的气息,让我浑身打颤。   因为新皇要登基,这几日宫中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大总管正在指挥尚宫局的人手忙里忙外,画廊檐角上的白幔都被撤了下来,福宁宫内先皇的旧物也被一一搬离了出来,根据赵宁佑的喜好换上了新的布置。   宫道上修剪枝叶的小宫女们凑在一起又开始碎碎叨叨。   “听说,一大早,冷宫的皇后对着东面用用白绫自尽了,那死状真惨!”   “哎,登基的是大殿下,皇后娘娘估计受到了刺激!”   “你知道么!听说昨天最后见皇后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   “嘘,你小声一点!昨日长公主不知道被什么附身了,守冷宫的成嬷嬷说长公主冷着一张脸像极了恶煞!”   “哎,小声点!长公主来了!”   我目不斜视的从她们的身边走过,呆着一张脸径直往前走。我突然想起来,对,阿桃今日也说过,敏元后死了。   哼!真是懦弱的废物,这么快就挂掉了,搞的劳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身后,那些零碎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长公主长的那样,怎么可能像恶煞?!成嬷嬷尽瞎说!”   “哎,你别不信!宫里的事情乱着呢 ,说不定是当年被皇后害死的宫女附了长公主的身来索命呢!”   “哟,快别说了,大白天的听得我怕的慌!”   鬼魂?!   哼!这世上哪有这些说法,鬼魂再狠厉,哪有人心恶毒呢!   真是天真的姑娘!   阿桃在我身后,狠狠的瞪了那几个碎嘴的宫女几眼,凑到我跟前,低声说:“宫里的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些丫头不知死活尽然敢非议公主!”   我装失忆的抬起头,朝着阿桃费力的思考着,神色也有些后怕:“阿桃,那日我真的去见皇嫂了么!皇嫂的死同我有关么!”   阿桃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错愕,半响,她敛了神色,轻轻安慰我,“没有,公主记错了,那日去北成宫的路上,公主没有见到皇后就病倒了!”   我很快垂下了眼帘。   回到梧桐苑,莲一和莲二正在前厅收拾物品。   “莲一姐姐,这是做什么?”阿碧看着她们手中的糕点盒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莲一和莲二抬头见我来了,福了身,这才回答道:“娘娘觉得今日宫里有些不太平,想去京里的灵云寺拜拜佛,听说无道大师刚刚云游回来,娘娘想听大师讲讲佛经。”   正说着,青贵妃已经穿了一身便装,从后厅的屏风处踏了进来,一瞧见我便道:“长公主若是无事不妨也随我去,灵云寺的香火旺盛,公主去求个平安福回来,顺便去外头散散心!”   神灵一说我向来不屑一顾。   人生在事,所求所得皆是自身脚踏实地扎扎实实的成果。佛说众生平等,我佛慈悲,可我看不见红尘中渺小俗人的平等,更看不见皇室牢笼中那阴暗晦涩的大慈大悲。   求佛,终究求的是心安罢了。   然而,去外头散散心这个理由在很大的程度上取悦了我,我歪了头拉了拉阿桃的衫角,很快她们二人便心领神会为我准备出行的物品了。   宫里的女眷似乎皆有些无聊,青贵妃一说要出去上香,个个便火燎燎的带着自个的婢女来到了梧桐苑的门口。   一下子原本的六人马车便是不够用了,管内务的桂公公又安排了两辆宽敞的马车,并嘱咐了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兵跟在我们的后头保护我们。   我同青贵妃坐在同一辆马车内。   阿桃扶着我跨上了马车,掀开了马车的帷幔,一下子又一双杏眼对上了我,我愣了愣神,这双眼睛的主人弯着嘴角,轻声叫了我一声:“姑姑!”   我点了点头,踏进了马车坐在她的身边。   这个人是赵宁霜,我的四侄女,芳龄十五。   宁霜很快垂下了头,安静的坐在软榻上,一下子就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事实上,我对这位侄女也是极其陌生的,她娘的身份不高,不过是敏元后的一个陪嫁丫鬟,我大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这个丫鬟,连续一个月都翻了她的牌子,又是赏赐又是封品级,简直宠上了天。   后来,这位娘娘风头太盛,赵宁霜才满周岁,皇后娘娘就想方设法的将这个美人给弄死了!   我大哥为人不靠谱,这件事也没有过多追究,该怎么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就怎么醉生梦死的过,连上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   到底是死了爹娘的孩子像根草,虽然赵宁霜没死爹,但跟死爹也没多大区别了,被一个品级不高的娘娘收养了,很少出来见人。   要不是前些守灵的日子见着了她,我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马车外头,黄莺一般的声音响起,   “母妃,我知道,我在前面好好的,您再后面等着我!”   说着,赵宁珊就先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一身明亮的黄色一下子晃入眼帘,很快,她便像一只热闹的黄鹂般清脆的叫出了声来,“青贵妃好,姑姑好!”说着,视线落在了宁霜的身上,“四姐也在!”   然后,宁珊便一下子坐在了青贵妃的左侧的空位。   哼!赵宁佑还没有登基呢,季青茹这个女人的地位就排在了劳资的前面!真是不知好歹! ☆、深井冰口口十四   驾车的侍卫一声高昂的“驾”,马车便骨碌碌的行驶了起来,马车虽然只坐了六人,可极其宽敞,尤其是这一辆,两排用上等绸缎缝制的软垫中间摆放了一张极其精巧细致的小方桌。   八仙过海的浮雕在桌面上,栩栩如生趣味无比,小桌的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凹槽,紫砂制造的短嘴壶稳稳的嵌在中央,从壶盖上的沙孔中还隐约透露着缕缕茶香。   马车在石板路上走的平稳,青贵妃靠着软榻数着手中的佛珠,马车内极其安静,只能听见我窸窸窣窣剥松子的声音,“咯噔咯噔”的极其有节奏感。   很快,小方桌上堆了一堆的松子壳,每一粒圆滚的松子在我的牙齿间驻留,然后被碾碎,那松香而咸腻的口感瞬间一下子充盈满我整个口腔,碾碎的松子粒在舌尖上滑过,涌入食道让我意犹未尽,整个人的幸福感爆棚。   也许是我太享受的摸样吸引了赵宁珊,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瞄向我了。   我口齿不清的回望她,“宁珊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赵宁珊摆了摆手,声音清脆,“不了,姑姑,松子剥壳的声音太响了,我怕吵着贵妃娘娘念经。”   我剥松子的动作一顿,我就说,这么盯着我肯定不是为了吃的。怎么,言外之意是嫌弃我太吵了么,我次奥,这什么世道,劳资贵为长公主连个吃松子的自由都没有了么?还要被自己的侄女给明里暗里讽刺么!   瞬间,我就将莲一剥开的松子轻轻一推,整个人极其的失落的坐在角落里。   一下子,整个马车极其安静,听不到窸窸窣窣的动静,青贵妃很快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的望着桌上堆得一小堆的松子仁,瞬间笑了笑,摸了摸我头,“长公主难得食欲这么好,这点动静吵不了我的,宁珊太较真了!”   我不言语,只是呆呆的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身旁的宁霜看我情绪不好,轻声哄我:“姑姑,宁霜帮你剥。”   我的神色还是有些萎靡,青贵妃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柔声道:“这松子的香味闻着怪诱人的,勾得我也有些想吃的欲望了!”   说着她也从松子堆里小抓了一把,一个个的剥开,自己不吃,推到我这边。   立马,我又喜滋滋的扑到桌子上来,一口十个松子仁,生活真是美妙!   宁珊的面色有些吃惊,随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僵硬着脸扭到一边,无聊之极,随手掀开了她身旁的车窗的帘子。   顷刻,窗外的明晃晃的车影投入到了宽敞的马车内,连带着马车窗户外面的人群的吵闹声也齐齐涌进了马车。   这就是京城的闹市。   宽敞的十字街口纵横南北,井字形的街道布局如棋盘布局般将整个京城之地安排的满满当当,沿途两边高耸而气派的酒肆和商铺人来人往,生意欣荣。   道路两旁闲散的摊贩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不在宣示着中原帝都的繁华。   无人能想象,几十年前的这里,曾经被边境之外的蛮族之人占领,到处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我有些贪婪的望着车窗外那些鲜活的生命,他们是在俗世中沐浴着阳光像杂草般坚韧的成长,而我却在一团黑暗阴渍的泥潭中像一只阴暗的老鼠般,嫉妒着他们身上的坦然。   那边的宁珊有些兴奋,她拉着青贵妃的胳膊有些雀跃道:“娘娘,这里真是热闹!那边是杂耍艺人么!”   宫中孩子的世界永远是森冷高耸的红瓦绿墙,不论是谁,对着宫外这充满生机的世界总是掩饰不了骨子的羡慕和好奇。   青贵妃侧着身子指着街道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宁珊在一旁听着,兴奋的脸色都有些红润。   我低下了头,再看也没用,外面的世界始终不属于我们这些阴暗的人。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人群也开始骚动了起来,远处哒哒的马蹄声随风而至,马车前面的侍从下了马车,隔着帷幔恭敬的对着我们道:   “娘娘,长公主,城门处似乎迎来了一队军队,百姓们正在让道,属下是否将马车赶到一旁?”   青贵妃掀开了帘子,对着他道:“恩,我们下车,也同百姓一样让开。”   说着,她便在莲一和莲二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跟随我们的侍从将我们围成一个圈,护在挤挤嚷嚷的人群中间,侍从们将宽敞的马车赶至大道上的巷口。   阿桃扶着我,前面的侍从将我们护的紧紧的。   刚刚他们说什么,军队回来了?!是舅舅他们回来了么!我心中暗暗惊喜,连忙扯了一个侍从的衣袖。   侍从吃力的弯身:“公主有和吩咐?!”   我对着高大的侍从张开了双臂,“快!快!扶着本宫,我要看看谁回来了!”   臂力过人的侍从一个弯腰,将我整个人都抱上了他的肩膀,黑黑压压的人群下面,官道中央横出了一道宽敞的通道。   我举高临下的望着远处那奔驰的黑色人影,我想念他们,就像怀念我的母后一样,秦家的人是母后同我的唯一联系,不像那森冷的皇宫,秦家的人对我来说就像黑暗中一盏孱弱的灯光。   “公主你小心点!”阿桃有些不放心我坐的这么高,踮着脚伸出手扶着我!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随着人群的声音,我也越来越激动,领头的两队人马在靠近人群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疾驰的骏马慢慢的踢踏着脚步走进,慢慢的,我看清楚了马匹身后那高竖的旗帜,白色缎面的棋面随着微风轻轻舞动,那硕大的“庞”字鲜明无比,一瞬间,我的满腔喜悦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领头的人一身戎装,身姿挺阔,眉须连成一片,一派大将风范。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庞”姓?赵家几位将军里面并没有姓庞的,这位英姿飒爽的武官又是谁?   忽然,一道极其刺目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抬起头,这才看清那位武官身边人。   白色马匹上的少年人,青黑色的短打戎装,墨黑的头发全都盘起用了一根浅色的发带高高束起,眉眼更是轮廓分明,一派飒爽之气。   他只是打量了我一番,很快就偏过了头,同身边的武官说了些什么,便驾着马往前面行了几步,马匹踏脚,他腰间玉佩的璎珞如银色的流光慢慢流淌。   很快,骑着马匹的军队慢慢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从侍从的肩膀上滑了下来,正在疑惑他们二人的身份,忽然看见青贵妃的脸色有些苍白。   “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莲一惊慌的扶着她。   “无碍,怕是这日头有些晒人,我们还是赶紧上马车吧!”说着,青贵妃催促着驾马车的侍从。   淑妃娘娘挤在一边,倒是好奇:“这是哪一路的人马?京里有姓庞的大户么?”   “大概是从边城来的吧,你看那些马匹后背的装束,毛色厚重的毡垫,应该出于便寒地区,到像是边城那些兵马,你我自然不识了!”昭妃想了一会才说。   “不过,刚刚那穿着黑衣的少年人倒是长得极其英俊!”淑妃又接着道。   青贵妃这才缓了神色笑笑,“管他从哪里来,不要误了我们上香才好!”   “娘娘说的极是!”众人纷纷应道,一行人便又踏上了马车。   人群很快的散开了,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的神色有些恍惚。   边城的军马?   没有皇帝的召唤,守在外头的武官怎么能私自回京?还是说,只是过来庆贺新皇的登基大典?   还有,刚刚那白马上的人,总觉得这眉眼有些熟悉,可是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枉我自诩记忆过人,可这时却实在想不起来。   马车里一派肃静,青贵妃躺在塌背上假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   远处,山里的暮钟被敲响,浑圆而厚重的钟声穿破云霄,震动大地却给人一种历史积淀的沉重感。   山下的道路越来越窄,很快那苍翠丛林中隐没的古铜色的寺庙若隐若现。   驾车的侍从停了马车,所有的人从马车上下来,山下是一片宽阔的场地,方形的石板地上用的梵文刻印的几卷长经,所有的石板上皆是如此。   约莫一丈高的石柱上雕刻的是眉目慈祥的地藏菩萨,坐落在广场的中央。   石板地的另一旁是世家子弟的马车,整整齐齐的排在一旁,石板广场的周边零零散散的是几个卖香火的摊贩,前来礼佛的百姓在广场上络绎不绝。   “咦?那个不是宋家的马车?”昭妃眼见的看到那青色马车上所绣的大大的“宋”字。   我侧过身子顺着昭妃的视线看去,三辆崭新布置的精巧的马车停在一棵树根盘旋的大树下。   “难道是宋夫人也前来了?”淑妃说出心中的疑问。   “这宋夫人来的的话,少不了宋三小姐,早就听闻宋三小姐的大名,今日碰上了可要好好瞧瞧!”说着,昭妃看向青贵妃的神色别有深意。   青贵妃只是笑笑,“宋家的姑娘也是害羞,见着了可别吓着人家!”   害羞?我在心中冷笑!都巴巴的变着花样来讨好你了,还害羞,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随即,我又释然了,也对,这些贵妇们最爱的就是这番作态,明明上赶着贴了上去,嘴里还特么矜持的要命说不要不要的!    ☆、深井冰口口十五   寺庙里小沙弥接过我们的拜帖,脸上的神色立马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对着我们拜了一拜,便带着我们绕过灵隐寺的大殿,从旁殿外的一条小径绕上后山的厢房。   大殿里的百姓挤挤攘攘,殿外的青色巨鼎的香火密密麻麻,淡白色的轻烟缭绕在方鼎之上,晃悠悠的直上天空。   我仰着头看着山中栈道上那高啼而过的飞鸟,它们展翅飞翔的身姿是那么的自在逍遥,身边,在前头带路的小沙弥开始开了口。   “无道大师此刻正在禅房参经,大师云游回来感悟颇多,几位夫人来的不是时候。”   青贵妃拂了拂衣袖笑着说:“大师何时出关?”   小沙弥微微一笑,“这个不好说,大师行事一向随意,夫人不妨在厢房先休憩片刻,午时后大佛殿还有一场讲学,到时候,夫人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听听。”   说着,小沙弥一摆手引路,“夫人请这边走!”,从前方走过一座雕刻着莲图案的石拱桥,入目便是一道青瓦白墙,拱形的门洞正对着石桥的一段,白墙的下角长着一丛青翠欲滴的嫩竹。   忽然,从拱形的门洞另一边传了一阵笑语声,很快一抹深紫色的身影从门洞口显现了出来。   那穿着深紫色华服的贵妇踏出来,瞧见我们的身影,脸色闪过一丝讶然,片刻后便有堆上笑容弯着腰要福身。   青贵妃上前赶忙扶住她的手轻声道:“出门在外,宋夫人不必多礼,唤我季夫人即可!”   我抬了了眼皮子,终于看清了宋狐狸的老婆的样貌,没瞧几眼,却见那宋夫人脸上含着笑转了身子对着里院招了招手。   很快,众人的眼前均是一亮,一位穿着丁香色流云披风的少女踏着步子前来,瞧见了青贵妃,她落落大方的弯着腰福身,低头的瞬间,那如白瓷的脖颈弧线刚刚好,清脆而不失软糯的声音响起,配合着她起身腰间碰撞的玉珏声,霎时好听。   “心瑶拜见夫人!”   我有些吃味的盯着她披风下那件绣着兰花的藕色织锦缎。   呵呵,一看宋太师他闺女和他老婆穿得这么好,我就知道宋圭这个王八蛋又吞了国库不少好东西!劳资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去年江南进贡的罗锦,自从我大哥病重,南下的地区已经很久没有往宫里进贡了!   死了皇帝,朝堂的那些狗东西便争着抢着扣留我赵家的东西!   我暗地里咬牙切齿,然而我身边的这些女眷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们围了上去,左一句“这就是宋三小姐!”、右一句“宋三小姐真是天姿过人!”,言语之间,早就在心底将宋心瑶作为未来皇后来看。   她们并没有多大的耻辱感,她们不姓赵,只要她们还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即使这江山有一天易了主,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她们就像攀附在巨树上拼命吸食养分的藤蔓,死了这棵大树,便卯足了劲附上另一棵大树,这样无知而贪婪。   宋夫人在众人的奉承中,含蓄的笑了笑,而腰杆挺的更直了!   “宋姑娘头上的那只梅花簪上嵌的是什么?真好看!”赵宁珊没有上前,而是有些艳羡的盯着被众人包围的宋心瑶,悄悄对着赵宁霜咬耳朵。   听着赵宁珊的话,我莫名的有些心酸,我们贵为皇室公主,活得却没有一个大臣的女儿贵气而自信。   这是赵家的悲哀,更是赵宸穆这个废物的错!   人群中寒暄了一阵后,她们这才注意到我们的身影,明明赵宁珊和我差着一岁,可我同她站在一起,却足足矮了一个头。   我讨厌矮子,我贵为长公主,这些宋家的母狐狸和小狐狸该对我行大礼,而不是这般肆无忌惮的像个看吉祥物一样的轻视的俯视目光。   “这位就是长公主?”宋夫人有些不确定我的身份。   为了不让这些狐狸们俯视我,我使了劲爬上身旁的约摸半丈的石桌,站稳了身子,总算可以居高临下可劲的俯视着这帮抢我赵家江山惹人嫌的东西了!   果然,宋夫人连带着一干人看向我的视线很快变成了仰视。   青贵妃有些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我,无奈的笑了笑:“长公主又顽劣了!”   “长得真是同孝元后相像,可惜了!”宋夫人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面目露出了笑容,言毕,又有些怜悯的摇了摇头。   呵呵,可惜了?在宫里,宋圭这个狗东西看见本宫还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长公主,你有什么立场说可惜!   宋家这一朝得势又能维持多久呢!偌大的王朝终有毁灭的一天,而宋家不过是条喂不熟的野狼崽子,又能在这历史洪流中蹦跶多久呢!   哼!等到宋圭倒了台,你连在本宫眼前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宋夫人拉着身边的女儿对着青贵妃道:“心瑶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我正要去前殿为她求个姻缘签!娘娘要一起吗?”   宋三姑娘面颊很快微红,挽着宋夫人的手,轻声道:“娘,你又在打趣我了!”,说着,面颊的红云衬的那张鹅蛋脸更是明艳动人!   青贵妃摆了摆手,“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大家都有些累了,你们去吧!过了午时一同听经如何?”   宋夫人笑着道:“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宋夫人说完,青贵妃便笑着颔首目送着她们离去。   午时,寺里的小沙弥送来了斋菜,棕色的桐木食盒打开,小沙弥将所有的盘子小心翼翼的取出摆放在方桌上。   我趴在软垫上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八道。   “施主请慢用!”小沙弥双手合十,拎起食盒退了出去。   众人围成了两桌开动了起来,我扫了扫那些硬生生将草伪装成肉的斋菜有些食不下咽,倒是青贵妃吃的正香,赞不绝口道:“灵云寺除了香火旺盛,这斋菜也是一绝!”   “这豆腐鲜嫩无比,入口极化,又不失这笋香的味道,厨艺真让人赞叹呢!”淑妃拾起木箸,又夹了一块。   “长公主觉得如何?”青贵妃偏过头来问我,又亲手为我夹了一块绿色的翡翠莴苣。   我极不情愿的咬了一口,含糊的说道:“我想念宫里御膳房的味道。”   赵宁珊用筷子拨了拨白色的大米饭,鼓足了勇气对着她娘道:“母妃,听说寺里的签很准,用了膳后,我也想去求一只!”   青贵妃放下了木著道:“这样也好,我同几位娘娘一同去大佛殿听经,宁珊宁霜你们在寺中逛逛也好,记得带好随行的丫鬟,不要冲撞了其他人。”说完,她有面向我:“长公主也同她们一道?”   我正犹豫,那边宁珊急匆匆的喊道:“姑姑也要一道?!”   我低着头掀了掀眼皮子。   这话什么意思?不高兴劳资同你一道?碍着你了?哼!我偏偏同你一起!   我抬起头,对着青贵妃将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勤快。   “娘娘放心,宁霜会照顾好姑姑的。”还是四侄女孝顺,我一开心,夹了一块剁椒黄瓜给她。   “宁霜真是好孩子!”青贵妃放了心。   山道上的石径狭窄而陡峭,从石径上下来,赵宁霜牵着我的手扶着我跨过一块巨石。   前头的赵宁珊有些兴奋,她脚步飞快的走在前面,扬着手中的帕子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四姐!姑姑你们快点!”   赵宁霜的手有些瘦,却格外的有力,走到山道下的平台,一颗参天的古树的枝叶快遮天蔽日。   赵宁珊趴在扶手上指着下面熟悉的人影道:“四姐!快看,那是宋姑娘她们!”   我跟着瞧了一眼,哼,排场真是大,母狐狸和小狐狸的身后跟了四个婆子,八个丫鬟!   天王殿门口人来人往,殿后的沙僧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正大声的唱诵着“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催着一声,一声叠着一声,伴随着山上那厚重而苍劲的钟声,整个佛堂庄严肃穆,让喧闹的俗世顿时宁和了下来。   跨入殿内,入目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鎏金铜像足足高二丈余,佛祖高坐莲台,手执无畏印记,寓意众生心安,无所畏惧。   一旁的小沙弥捧着功德箱,热情的问我们有何所求,我从荷包中掏出了两个金豆子分别递给了宁霜和宁珊二人。   宫中例银不多,后宫由敏元后掌权更是苛刻无比,好在当年母后和父皇疼我,他们在世的时候,我所用所穿皆是宫中最好,母后更是将当年她的嫁妆和赏赐聚成了足足十个大箱垄,暗地里亲自派人抬到了宝华殿的地下小库房。   母后亲手将钥匙交到我手中,慈爱的抚摸着我的眉眼,像是要将我的样貌深深的刻在脑海中,“等母后去了,这些东西足够宸安宝贝富裕的过上几辈子,宸安一定要保管好钥匙,那是娘的心血。”   想到这里,我有点失落,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早就走了,可是我始终还在怀念她,放佛她的一笑一颦还真真切切的停在我的身边,   宁珊有些错愕的接过,转瞬她抿了唇,小声而别扭的道:“谢谢姑姑!”   赵宁珊将金豆子丢进了功德箱,小沙弥递给她一个竹签筒,赵宁珊带着一份敬意接过,然后迫不及待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双目微阖、面容慈悲的佛主虔诚的祷告。   我歪着头对着四侄女道:“宁霜不去求一个么?”   赵宁霜摊开掌心看着那枚小巧精致的金豆子,有些愣神,随即,她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将手中的金豆子扔进了功德箱,小沙弥递过了竹签筒,赵宁霜摇了摇头拒绝了,她走到我的身边,看着仰着头的我,轻声道:“没有了,姑姑,宁霜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姻缘签也不求么?”我继续问。   赵宁霜很快瞥开了目光,望着脚底下青灰色的大理石地板,半响,她叹了口气,勉强挤出的笑容对上我的视线:“求了又如何,姑姑,你知道的,这些,我们从来都是做不了主的!”    ☆、深井冰口口十六   “扑通”一声,一只竹签从赵宁珊的竹签筒里蹦了出来,赵宁珊微眯着眼睛,一手抓起地上的竹签迫不及待的瞄了上去。   “怎么样,宁珊?”赵宁霜看着宁珊握着签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我踮起脚瞄了瞄,签身上只用了黑色的小号狼毫笔写了两行诗句,字小如蝇,有些看不清。   小沙弥凑过来对着我们道:“施主求了签,还请前去天王殿门前的广场那边,找无为大师解签!”   “宁珊求得什么签?”四侄女上前问她。   这还不明显?赵宁珊这么重视的样子除了姻缘签还是什么值得她上心呢!   天王殿偏台处有棵枝桠繁茂的姻缘树,无为大师的台子就在树底下,三张朱红色的柳木案台上,摆满的一些明黄色的福袋,流苏台上的案板,艳红的姻缘条理顺的放置在一边,案几旁解签的地方早就被一群妙龄少女给围的水泄不通。   望着黑压压的长队伍,赵宁珊有些泄气,“这么长!那得等多久!”   赵宁霜安慰她,“咱们不急,慢慢等,好不容易来一趟!”   我依偎在赵宁霜的身旁,她身上的胭脂味很淡,就像我母后一样,闻着意外的心安。身边的赵宁珊神色虽然有些不快,但也进了队伍老老实实的排队起来。   混迹在人群中,我们三个就像普通大户家的小姐,陪着姐妹一起等着姻缘签的求解,这样平和而没有勾心斗角的时光真是少有。   周围没有一呼即拥的宫人,视线处没有森冷重重道道的宫墙,更没有那令人压抑而作作呕的尔虞我诈。   我抬头,这里的晴空也不如宫里的逼仄,不是藏在四四方方的一角里,而是开阔之极,湛蓝色幕布一望无垠,毫无边际。   而那颗茂盛的姻缘树下,挽着写了名字的姻缘条的少女们,正一脸害羞的将它系在横亘而下的枝杈上。   我静静的看着她们的动作,感受着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也许这世间的多数少女心中念的大抵也是这样的期盼,待到及笄之日,由父母的媒妁之言,嫁得一个好郎君,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前头排队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顺着轻风飘入耳畔。   “刚刚无为大师解了一个上上签,就是我们上午瞧见的那个极其贵气的姑娘。”   “我看那户人家的穿着打扮起码是世家中人,这不,丫鬟仆从多成云了!”圆脸的小姑娘言语中无不带着一丝艳羡。   “是的呢,大师说的是什么‘才郎女貌世间稀,两世姻缘皆天定’,道这位姑娘贵气逼人,将要成人上人呢!”   “真的么,这位姑娘真有福气!我还不知道将来我的夫君是什么样呢!哎,别说了,快到你了!”   听到这里,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宋家的排场极其大,即使是寺庙中的沙僧,虽然摒弃红尘,一心向佛,可终究还要食五谷,不能超脱于凡尘之外。不然,那功德箱里的银子都要去喂狗吗?不过是对世家惯用的阿谀奉承之语,听听就罢了,何必当真呢,若是宋心瑶真的要嫁给我大侄子,也不是这老秃驴这句话的效力!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我转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热闹的场景,视线在越过那茂盛的姻缘树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天王殿守门的两个小沙弥急匆匆的走到姻缘树的树底下,前方似乎有些争吵,不过片刻便看见两个小沙弥夹着一个少年将他推了出来,随手将他铺在地上的行囊给丢了出来。   我一时好奇,挣脱了赵宁霜的手,走了过去。   跌倒在地的少年一看那两个小沙弥走远了,低着头又鬼鬼祟祟的跑到大树的另一边,抖开怀中的棉布,铺设在地上,竖起了抗在肩膀上的白幡,他神神叨叨地对着过往行人念叨:   “祖传测字,不灵不要钱!”   说着,他席地而坐,将脸上右眼的眼罩扣好,从破旧的布兜里掏出一本《春秋》看了起来,一边看,口中一边还在念叨:“祖传测字,不灵不要钱!”   我走进他的摊位旁,瞧见他手中那本线装的春秋早就脱了线,墨蓝色的封面也因为被翻阅多次早就蜷起了边边角角。   鬼使神差的,我上前踢了踢他的脚,不客气道:“一个字多少钱?”   “一个字十两,不讲价!”忽然,他抬起头,睁大了另一只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这才失望的卷着书道:“小孩子不给测,一边玩去吧!”   听他说完,我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倔脾气一上来,我就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豆子丢在他的脸上。   “阿!”一声,低着头的少年满脸怒容的抬头,刚准备呵斥我,等看清了身上的东西,立马变了脸色,拿起那颗金豆子放在口中咬了咬,等拿出来时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咬痕,这才喜笑颜开的丢开手中的书,一脸狗腿的铺开一旁的宣纸,殷勤的递过一只粗制的狼毫笔,笑着道:“会不会写字?不会写,你说个字我来帮你写!”   我白了他一眼,一手夺过笔,沾了沾墨汁,瞧着这分叉的细毛,一脸嫌弃的用左手弹了弹,在他怀疑的目光中,我握紧笔杆,端正身子,笔尖沉墨饱满,一个“安”字一气呵成。   接过纸墨,少年低着头看了好半天,“写得是章草吧,这一点下墨真重,会章草的人真是少见呢!你要问什么呢?”   “问国运!解吧!”我站在一旁催促他,暗示他不要废话了。   少年一听,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即将手中的宣纸放在阳光下正看了三遍,倒过来又看了三遍,随即眉头紧锁,满脸严肃之色。   我面无表情的瞧着他肃然的神色,心中想着他能说什么话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他身旁的《春秋》吹开了封面,朱少卿这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飘逸在右侧的边角。   我将视线收回,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瞧出了什么没?”   这位朱姓少年垂了手,慎重的将宣纸平铺开,往四周扫了一圈,直到没有人在我们身边经过,这才看着我,压低了声音道,“‘安’字意欲安稳,平定,但如果是国运就不妙了,你看这‘安’字上面是天,而天下面是个‘女’字,上位者以天为盖,安字若道国运,便是‘女’字当权!我说的这些可是杀头之罪得啊!你小心听进去!”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问他,“如果测的是‘字’呢,也是问国运,是不是就是‘男’字当权?”   朱姓少年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摸样,“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终于知道那些小沙弥为什么要赶走你了!”   朱姓少年一听,立马扯着我的衣袖哀声哭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挣钱不容易啊,你千万别把他们引来,我看你年龄尚小,天资聪颖,写的又是一手好字,出手又大方,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啊!不用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啊!”   说着,又假惺惺的抹了抹眼睛。   我挣开衣袖,有些嫌弃的看着上面印上的墨迹痕,冷声道:“撕了!”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望着我。   我烦躁的蹙起了眉头,“把我刚刚写的字撕了!以后不许跟人说见我这件事,也不要将刚刚那番大逆不道的话随处乱说,掉了脑袋挣了再多的钱也没法花!”   “哦!哦!说的对!”朱姓少年跪在地上,将写上“安”字的宣纸撕得稀巴烂,扬手往身后一挥,看着我道:“这样行了么!”   我刚准备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随处扔东西,都扔到我家少爷的身上去了!”   片刻,一个凶恶的大汉走上前,撸了一把头发上白纸费屑,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们二人,“谁?刚刚是谁扔的?!”   朱姓少年一个劲的摆手摇头,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我道:“不管小民的事,是她让我撕的!”   呸!我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家伙!快把我的金豆子还给我,你这个鬼话连篇的混蛋!   “是你?!”身材魁梧的大汉恶狠狠的对着我,粗壮的胳膊上青筋鼓起,一副莽汉的摸样。   我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条乱吠的恶狗,哪家的主人这么没品,咬伤了人怎么办?   “齐鲁!休得无礼!你在山上的痞气莫要给我带到京里!”   忽然,身后一阵低沉的呵斥,迎面走来一身月牙白锦袍的贵公子,很快,壮汉便拜下了阵来,有些不服气的站在他的身后。   “家仆无礼,惊扰了二位,在下向二位赔礼!”贵公子温文尔雅地对着我们作了一揖。   朱姓少爷吓得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随即,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贵公子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有东西!”   恶狗的主人低了头,伸出手,将一片沾染墨迹的纸片夹在手中轻轻在空中一扬,脸上一派从容,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些呆滞,他有礼貌的询问道:“这个姑娘可是被吓着了?”    ☆、深井冰口口十七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些呆滞,他有礼貌的询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被吓着了?”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穿着打扮,心中暗暗猜着他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姑娘?!”他又唤了一声,“宋某实在无意冒犯,若是姑娘心中觉得冒犯,来日登门谢罪!”   “宋家?哪个宋家?”我抓住了重点,糯声问他。   “宋圭大人正是家父!姑娘可识得?!”   我挑了挑被刘海覆盖的双眉,难怪这位公子看起来明明温文有礼,我却始终感觉极其不舒服,原来是宋老狐狸的儿子!   既然是送上来的肥羊,不宰上一刀委实浪费。   “姑姑!姑姑!”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宁霜的声音,似乎瞧见了我,她顾不得仪表直奔过来,吓了一跳般搂着我。   “姑姑,我一慌神,你就不见了,吓着我了!”宁霜走的急,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停下来的时候发髻上的珍珠步摇还在轻微的晃动。   我乖乖的任她搂着。   倒是旁边的朱姓少年一脸吃了死耗子的表情,惊讶的在我和宁霜的身上看来看去,抖着声音结巴道:“姑姑?!你是天、天山童姥!!”   扑在宁霜怀里正在酝酿泪水的我,一听,心中大声骂了草泥马!话本看多了吧!   拧了几次胳膊,这才疼出了哭意,我靠着宁霜斜了宋家的小狐狸一眼,靠小声的在她的耳边道:“他的家仆凶我!”   宁霜的脸色瞬间变了,瞧着面前的宋小狐狸,酝酿了半天,这才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们!!大胆!”   众人有些怔松,宁霜的气势实在太弱。   莽汉一听,冲了上前,“女人就是麻烦,不过是吼了两声,有什么冲我来,不要祸及我家公子!”   “齐鲁!”宋小狐狸脸色一沉,睨了他一眼,壮汉很快消了声,宋小狐狸转过脸,神色微微变幻,只是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看着我出了声,“那姑娘想要如何解决?”   我佯装愤恨的对着宁霜道:“以前宁光的大狗老吼我,娘就找人拔了那条狗的舌头!”   听到我的话,众人的脸色具是一惊。   宁霜被吓到了,她安慰我道:“姑姑,这不一样!”   “居然要拔我的舌头,妇人就是歹毒!”叫齐鲁的壮汉有要欺身上前,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吓得躲到了宁霜的身后,宋小狐狸立即伸出了胳膊拦下,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片刻,他就弯下了腰:“姑娘的意思宋某明白了。”转过了身子,他对着身后的人大声呵斥道:“齐鲁,跪下!”   “少爷?!”莽汉不明所以,一脸不快。   “我让你跪下!”说着,宋小狐狸一个使绊,莽汉扑通一声,跪地。   “磕头,向姑娘赔罪!”宋小狐狸的眼睛微眯,脸上的温柔之色早已消失殆尽。   莽汉受到宋小狐狸的禁锢,虽有不满,还是老老实实的磕了头。   宋小狐狸这才拱了手,声音比刚刚更加慎重,“齐鲁生性鲁莽,多有得罪,凡成今后自当亲自前去姑娘府上谢罪!”   宋家的人果然个个一颗七窍玲珑心,我不过提了宁光的名字,这宋凡成便知晓了我的身份,连着说话的姿态也放低了许多。   哼,这就是所谓的诚意么?我有些轻蔑的看着不情不愿给我磕头的莽汉,这世上敢骂劳资是狗东西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地上的齐鲁。   宁霜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轻轻推了推我,“姑姑,这个人已经磕头跟您认罪了!”   不痛不痒的磕了头就算了?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劳资还没有解气,怎么能轻易善罢甘休?!   宋小狐狸似乎看懂了我的意图,他垂了袖子,低沉着声音对齐鲁道:“继续磕!直到姑娘原谅了你再给我停下!”   齐鲁有些不合作,宋凡成冷着脸色看了他一眼,齐鲁皱着眉头,撸起了袖子又弯腰磕了一个头,接着就着这个姿势,闷声磕起头来。   一声一声,“砰砰砰”听的我真心畅快!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是出言不逊了点,用不着这么狠吧!”朱少卿看不下去了,凑上来有些不忍的开口。   我所幸站起身来,靠着赵宁霜,抹干净了眼睛里憋出的泪渍,稚着声音对着她道:“宁霜,我们快走吧!他的样子太凶了,我有些怕!”   “恩,姑姑,我们这就走!”赵宁霜也不想在此处久待,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牵着我的手匆匆离开。   我回过头,齐鲁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子,而身后的宋小狐狸对着我拱手的姿态不变,我勾着嘴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养了恶狗就该老老实实的栓着。   这边,赵宁珊的签已经解了,她拿着那张写了签意的小纸片有些不满的看着我们,“姑姑和四姐去了哪里,我等了好久!”   赵宁霜撩了撩碎发,对刚刚的事情显然有些后怕,避重就轻的掩饰道:“姑姑跑了出去,遇上了一个不知礼数的莽汉,对了签上说了什么?”   赵宁珊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我凑过去也瞄了一眼,上头只有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好事多磨” !   呵呵,这些老秃驴果然都是万精油,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但是赵宁珊却很开心,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无为大师说这是个好签呢!”   我看着她满脸的兴奋之色,沉默着,赵宁霜以为我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她低声安抚我道:“姑姑不要怕,这种鲁莽之人今天我们不会再遇见了!”   听到她的话,我暗地里勾起了嘴角,怎么会呢?这位宋公子既然是宋狐狸的儿子,怎么可能以后都不再见面?   我们不仅还要见面,更要斗得你死我活!   哼!宋家的人,每一个,我们都要狠狠的记在心里,我大赵家的江山,谁也不能偷窥!   寺庙虽然看着大,但好玩的东西着实不多,逛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看遍了,大殿里不是菩萨塑像,就是西方世界几位尊神的刻雕,再瞧瞧生生有一股子视觉疲劳。   宁霜去戒云殿求了一个平安符,小三角图案,明黄色的戒纸上画了几道朱红色的符咒,宁霜理开绕成一团的红线,抖了抖,在里院的一颗合欢树下亲手为我戴上了。   “宁霜不是给自己求得么?”我仰着头看着她的动作问她。   赵宁霜笑了笑,“这是给长辈求得,宁霜只有姑姑一个长辈了!”忽然,她想起了刚刚的事情,又添了一句道:“既保平安,也给姑姑压压惊!”   我顺着她的动作看着那小三角的图案安安静静的垂在我的衣襟上,我的眉头微蹙,这东西实在丑得要命,戴上这玩意,感觉我整个人逼格都降低了,忍着一把将它拽掉的冲动,想着也是四侄女的一番好心好意,我伸出手将它藏到了衣领里面。   呼,看不见就不觉得它闹心了!   此时,山顶上的暮钟响起,在大佛殿听经的青贵妃和宋夫人一同踏出了正殿,远远的瞧见我们,几位婢女赶紧上前。   主持在一旁同她们打哈哈,“几位夫人心善,一心向佛,这大般波若经讲的就是平常心对待世间万物,几位夫人听完感触如何!”   宋夫人谦逊道:“大师修为甚高,这佛语一言,便如清泉能洗涤人心,这佛经所言,皆是静心参悟之道,受益颇多!”   青贵妃也在一旁感慨颇多的点了点头。   身披袈裟,留着白须的主持却是笑笑,“夫人们谬赞了,我师弟无道对佛家之道才是精通绝伦,等师弟出关,贫道便像夫人们递出拜帖!”话锋一转,主持望向身后在案台上的功德箱,嗟叹道:“夫人们虽处在凡世,然心意之诚,便能感动佛主。”   几位女眷心领神会,各自掏出了银票递给了身后的婢女们,我随意瞄了瞄,好家伙,宋夫人手中一叠,全是百两银票,足足有上几十张!   一见功德箱满满,老秃驴主持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   彼时已到申时,我站在她们的身旁,西落的太阳从我们的身后照射过来,大佛殿广场前的空地落下了几道黑影。   身后朱红色的大礼柱的落影落在阶梯上,被扭曲成一段一段。   远处苍翠的山陵皆被染上一层细碎的金光,随着后殿齐声低唱的梵音,让我昏昏欲睡,走下大殿的石梯时,身边的女眷们还在热切的探讨着刚刚所听的文经。   佛家所言: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万般诸法,道的是平常心。   可统治百年的前朝为何被灭,胡人为何能嚣张的肆无忌惮的进攻中原?佛渡众人,可六十年前的那场如修罗炼狱的汉人浩劫,佛又渡了几人?中原还是一样的血流成河,腐尸遍野 ,前朝的君主也同样饱受屈辱的被砍掉了头颅,挂尸楼兰。   这些,谁又来渡他们?   没有人,众人受苦难的时候,不是佛救了他们,而是我赵家放弃了世家的尊贵的地位,放弃了迁都海市蜃楼般的安逸富贵乡,染上了最滚烫的鲜血,救了众生。   我勾着嘴角听着她们继续讨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所谓的平常心乐观派,不过是一些安于现状的傻子罢了!   然而这些饱读诗书的世家女子,却不懂这个道理。   “下个月,是我生辰,宋夫人若是无事,便带着宋姑娘来宫里,等宁佑的事情忙完了,宫里也就闲了,办个宴会,让大家热闹热闹!”青贵妃拉上了宋夫人的手如是说。   雅致的院外,站着我们的婢女,没有外人,宋夫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福了身,“娘娘好主意!”   忽然,前院的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公子!”   众人皆有些诧异的抬头,这厢房处是女眷的地方,怎么会有男子出入?然而,当她们心中诧异的对象迈入院子的时候,女眷们的脸上都是一亮。   我在宁赵宁霜的身边微微抬眼,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小狐狸。    ☆、深井冰口口十八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小狐狸。   宋凡成穿着一身斜襟的月牙白锦袍,从外院跨了进来,身后并没有跟着那个名叫齐鲁的莽汉。   赵宁霜在我耳边轻声说:“姑姑,快看,是今天冲撞了我们的那个人!”   看吧,这么快,我们便又见面了。   宋凡成对上了宋夫人的眼色,道了一声:“娘!”宋夫人神色不不变,微微抬了下巴,一手拨弄着另一只手上的玛瑙翠玉,一边开口道:“这位是宫里的青贵妃,还不行礼!”   宋凡成弯了腰拱着手,神色恭敬,宽大的广袖从他的手腕处滑落,露出了一截结实的小臂,“凡成初次见娘娘,礼数不周,妄娘娘多有谅解!”   青贵妃笑了笑,抬了手,“宋公子真是客气了,我常年居住深宫,宋公子不识得我也是自然,不必这么多礼!”说着,她转过脸对上宋夫人,“我只识得同心瑶是双生子的凡轩,都不知道宋夫人有这个这么丰神俊朗的儿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宋夫人面色有些冷淡,但片刻又堆上了笑容,回应道:“凡成这孩子六岁养在我膝下,一直生性烂漫,多年不在京中,我和老爷也是常常见不着他的面,这不,他最近也是从南山刚刚回来的。”   说着,宋夫人指了指青贵妃身边的我,对着宋凡成道:“这位是长公主,还不快拜见?”   宋凡成很快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离我们上次见面不过才一个时辰,此时,宋凡成却如不认识我们一般,弯着腰道:“拜见长公主,拜见几位公主!”   赵宁霜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看见我静默的神色,她将口中的话又缩回了口中,对着面前的宋凡成微微点了点头。   在外面呆了一天,我有些累了,对上宋凡成的视线我连头都懒得点,只是慵懒的靠在身边阿桃的身上,放空视线。   “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见过长公主说过话,长公主是不喜欢这里么?”宋心瑶挽着宋夫人的手,偏着头玩着唇角看着我。   我抬了眼,掀了掀眼皮子,宋心瑶偏着头,右侧的簪花步摇上的滴水坠珠微微晃动,折碎了夕阳的暖光,有些炫目的晃眼。   身边的青贵妃开口替我解围:“长公主很少出来,许是怕生了。”说着又摸摸了我额头的刘海。   我不耐的眯了眯眼睛,扫过了宋凡成别有深意的目光,宋家一伙人都是一路货,瞧见了什么新奇物就拼命的打量,劳资不是新奇物是长公主好么!   再看!再看劳资把你眼睛戳瞎!   我继续装哑巴,将一个不谙世故,任性妄为的低智商少女表现了淋漓尽致。   很快,宋心瑶对我失去了兴趣,对我微微一笑,便将目光转上了宋凡成,“大哥怎么来了这边,可是爹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你?!”   宋凡成正了身体,摇了摇头,“我在南山同云游的无道大师结识过一段时间,此次听说他回来,特地上山拜访,没想到在山下倒是看见了娘的马车,想着你们一道回去。”   他的话语刚落,宋夫人的语调微微有些上扬,“你同无道大师是旧识?!”   瞬间,青贵妃的脸色有些欢愉,同宋夫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夸口赞叹道:“没想到宋公子年纪轻轻,交友倒是广泛,等大师出关,还请宋公子代为引荐呢!”   宋凡成一脸谦逊,拱了手,“娘娘言重了,娘娘的事凡成自当尽心效力!”   婢女们收拾着行李,跟着我们走下了山,一行人还在热火朝天的闲聊着,淑妃瞧了瞧自己摸样标志的女儿,又瞧瞧了前方一身世家子弟雍容之气的宋凡成,心思活络,拂了几下手中上好的菱纱娟,不动声色的凑到了宋夫人的身边开始打听。   “宋公子看着年轻,不知年岁几何?”   宋夫人一瞧淑妃的口气,眼珠微转动,便是一切都了然的神色,柔声道:“下半年,凡成才过十八岁生辰。”   “哟,可巧了,同宁佑同年呢!”青贵妃在一旁笑道,转眼瞧见淑妃像开口问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索性自个儿问了:“身上可有官职?入了朝堂,宋大人可就父子同朝了?”   我在一旁听了冷笑,真是愚蠢的妇人!   朝廷已经有一只老狐狸了,还想再来一只小狐狸,嫌弃赵家被吞的不够多么!   看吧,等宋家真正掌控了赵氏,你以为你的傀儡太后当的舒坦吗?!劳资才不想当傀儡!要让我大侄子挣点气,杀光那些作祟的狐狸!还我赵氏大好山河!   宋夫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妙的冷意,转瞬又笑着开口:“凡成性子定不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功名,这次回来,估计老爷让他在京中好好历练了!”   “这是好事啊!”淑妃赶紧应答道:“等有了官职在身,宋公子仪表非凡,世家女可就任由你们挑了!”   宋夫人微微抬了头,手中把玩玉镯的动作不变,嘴角微微弯起,“娘娘谬赞了,凡成这孩子性子冷淡呢,这婚姻一事还早呢,先立业后成家!”   淑妃一下子听懂了,眉眼透过一丝喜意,又望了望自己的女儿,“宋夫人说的极对!”   一旁的赵宁珊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有些羞涩的退到了我们这边。   我看着她微红的双颊,轻声开口:“淑妃娘娘要为宁珊物色驸马了么?”   “姑姑,你乱说什么呀!”赵宁珊有些害羞的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还乱说?小脸都红了,还在否认!   宁霜笑着看着她,轻声道:“姑姑不要捉弄五妹了,五妹面子薄!”   我翻了翻白眼,我哪有在捉弄她,明明是淑妃娘娘心急了!宁珊才十四,急什么呢!比她大两岁的宋心瑶不是还没有嫁人?   在前头给两位贵妇陪聊的宋凡成又朝我们这边看了我来,我暗地里扫了左右两边的赵宁霜和宁珊,想着他究竟在看谁?   西沉的夕阳已经渐渐消失了身影,西边的晴空被染上了大片的橘黄色,色调晕染,一层叠着一层,到了头顶的这方天空,已经淡化成了浅浅一抹淡蓝。   偏着头的宋凡成,侧脸线条姣好,也许是光线问题,侧脸微微泛白,看上去透着一股阴柔之气,然而他拧眉的动作,出卖了他表面的温文,凤目的尾角上扬微阖,深深的让我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寒戾,忽然他轻轻弯唇,随即脸上又泛起恭敬的神色,尽显一派儒雅之气。   宋夫人每每谈及宋凡成时的脸色,在我的脑海中一一划过,下意识,我的嘴角微微上勾,弧度极小。   “凡成这孩子六岁养在我膝下… …”   到底不是亲生的,待遇也差了不是那么一点点,要不然怎么被放养在外面,生性散漫,呵呵,哪个少年不想年轻的时候金榜题名,取得功名在身,成为朝中重臣,记录史册,供后代万世敬仰。   尤其是宋狐狸的崽,哪个没有野心?   宋心瑶就晓得要进宫当皇后,更何况是一个血气方刚,不痴不傻的少年儿郎?   别提我大哥,我大哥是奇葩,跟一般人不一样,将赵家的大好山河作成这样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下山的路走起来轻快极了,不一会儿,众人便走到了山下寺庙前的广场门口。   忽然,广场的官道口处有一排装束森严的侍从骑着马规规矩矩的立成两队,我瞧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装束,像是宫中的出来的人。   不止是我,就连青贵妃也瞧见了,宫中的人出现在此,莫非是!   果然,我没猜错,也许是我们下山的动静太大,到底是一大群人在走动,森严戒备的两队侍从很快让开了边道,从后面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马的的人影,从侍从让开的边道中拎着身下马匹的缰身缓缓走进。   看到马上人的面目,所有人都愣不住惊呆了,委实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来的人,正是我要当皇帝的大侄子。   赵宁佑穿了一身黑色的修身短打,袖口和腿管处金丝滚边,又密密麻麻的绣了厚实而精致的祥云图文。   他提住了手中的缰绳,身子下面的马匹嘶叫了一声抬高了前蹄后停下后,他蹬着马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在一旁上前的侍从,迈着大步从容向我们靠近。   除了我和青贵妃,几乎所有的人都要弯腰行礼,赵宁佑利落的伸手拦住,众人这才有些惊讶的起身。   看惯了赵宁佑穿着规矩的长袍锦缎,这一身利落英气的打扮倒是让我移不开了眼。然而,总是有人不解风情的要破坏我欣赏美人的心情。   “殿下!”宋心瑶扫了四周,上前迈了一步,一下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对上赵宁佑福了身,小声的喊了一声。   赵宁佑这才将视线落在这边,对着宋心瑶微微颔首,“原来是宋夫人和宋姑娘!”   到底是有女儿的人,宋夫人恭敬的垂着手,可眼神却偷偷的打量了赵宁佑一眼,许是赵宁佑脸色有些冰冷,气场也有些迫人,她不敢太过明目张当,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没想到殿下会前来此处,真是失手不及!”   “宋夫人不必多礼,母妃和姑姑一大早便出来了,眼看天色已晚,她们女眷过多,我委实有些不放心。”说着,赵宁佑的神色有些缓和,转脸看向人群,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我被那些女眷围在了中央,有些闷气的走了人群的边上,赵宁佑搜寻的目光一下子停住了,落在了我的身上,半响,他转了身子,对着我喊了一声:   “姑姑!过来我这边!”   一下子,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深井冰口口十九   一下子,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我昂着头,对着我大侄子慈爱的笑了笑,阿桃牵着我的手向着他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赵宁佑接过我的手。   赵宁佑的手并不如我想象中养尊处优,他的掌心处有些粗粝,厚实的茧遍布在手指的根部,摩挲着我掌心的时候,有些微痒,意外的,却很踏实。   宋心瑶上了前,似乎想同赵宁佑说些什么,然后视线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身边,欲要张开的口忽然阖上了,只是矜持的微微一笑,简单的道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恭喜殿下,自君山一别,我与殿下可是快半年没有见面了!上次在君山你我二人一同所作的君山寒梅图已经派人装裱好,不知殿下何时有空过来取?”   “宋姑娘画功了得,我所作之笔倒是破坏了宋姑娘那红梅的神韵,没想到,姑娘有心,到现在竟然还留着。”赵宁佑对上宋心瑶,一番自谦之态。   “殿下为何这么看轻自己,我仔细瞧过了,殿下笔下线条流畅,更不失一番韵致!”宋心瑶的话语有些急切,处于恋爱中的少女总是这样,由不得别人说自己喜欢的人一点不好,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那日在宫中听见莲一和莲二唠嗑八卦之时,我倒是奇怪宋家的姑娘怎么跟我纯良和善的大侄子搞在了一起,原来二人早就在京城外不知名的地方暗度成舱,二人共作一副君山寒梅图,啧啧啧,真是诗情画意,情意绵绵,现在连信物也有了!   很显然,宋姑娘是想同我大侄子说些贴心的话,碍于我在这边,这能说些这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虽然不喜宋家的人,但女儿家的心态我也是略懂几分,与其堵在他们二人中间当电灯泡煞风景,不如痛痛快快的走到一旁去。   这么想着,我使劲挣了挣被赵宁佑握着的右手。   “宋姑娘如此说,到让我有些汗颜。”赵宁佑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了。   我又用了力,没想到,手掌被钳制的更紧了。   对面的宋心瑶在说些什么梅花啊!笔墨啊!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注意力全然已经放在了被赵宁佑紧紧握住的右手上面,我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我和他二人使力的动静,暗地里,我又大力挣了挣,没想到赵宁佑这边也使了全力。   那边的宋心瑶见赵宁佑似乎没有反应,又轻声唤了几声:“殿下!殿下!”   我一下子没刹住力道,一个踉跄身子斜了斜,宽大的袖子从我的手臂上出滑了下来,一下子我同赵宁佑紧紧相握而扯动的手便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赵宁佑忽然极其无辜的瞧着我的动作,略有些诧异的询问:“姑姑可是累着了,想要快点回宫?!”   乍一看,我身子踉跄,倒真有大力拽着赵宁佑之势。   没等我回神过来,赵宁佑又将我拉到他身边,满脸愧色的对着宋心瑶道:“姑姑回宫心切,如今天色已晚,灵云寺离京城城区着实有些距离,宋姑娘同宋夫人也早点回去!”   说到此,赵宁佑又对着身后的侍从道:“即时启程!”声音不洪亮,却威严十足,不容反抗。   瞬间,我感受道了一股幽怨的视线,我微微抬眼,却见宋心瑶面色不快的紧紧盯着我。   真是我了个大草啊!   赵宁佑现在可长心眼了,晓得利用姑姑我来做挡箭牌了,我在心中冷笑着,身体却被赵宁佑硬生生的拉扯向前。   我抬头瞄了瞄身侧的赵宁佑,他面色平静,一脸没有说谎话后的心虚征兆,呵呵,我大侄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撒谎不眨眼的本领比姑姑我还技高一筹了!   青贵妃同宋夫人道别后,宋家的马车在我们前头咕噜咕噜行驶了,青色帘遮的下摆轻轻的抖动着,忽然,最前头一辆马车的帘幕被微微掀起,一只带着紫玉翠镯的玉手露了出来。   我瞧着像是宋心瑶的手,然而,赵宁佑的目光并没有追随着宋姑娘的身影,微微从掀开的一角露出侧脸的宋姑娘似乎有些失望的松了手,片刻,帘幕又重新贴合在马车上。   宋家的马车越走越远,不过片刻就隐没在官道上的丛林中,侍从驾着马车停在我的面前,我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只是呆呆的朝着远方看。   “宁佑不喜欢宋姑娘吗?”忽然间,我开口,轻声问着身边的赵宁佑。   灵云寺广场上的游客如云,即使到了傍晚,周围的嘈杂声还是不断,虽然我的声音很轻,但是,我肯定赵宁佑听见了。   握着我的那只手瞬间一紧,赵宁佑低下了头,清隽的面容在我的眼中放大,微抿的薄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在笑话我般,“怎么,姑姑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的脸色瞬间一僵,呵呵,敢侮辱劳资的情商,劳资的设定是卖萌装蠢,不是五根清净、情欲全无。   身边的婢女们和后宫的几位娘娘已经陆续上了马车,赵宁霜在我前头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侧着身子俯视着马车边上的我,“姑姑,快上来吧!”   赵宁佑的手松开了,他扶着我踏上马车前的平台,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在我耳边小声的出了声,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姑姑觉得这个重要吗?”   我恍了神,等回过头看他,赵宁佑已经走向了自己的那匹毛色乌黑亮泽的宝马,翻身跨、上。   马车内的熏香清淡雅致,我坐在靠窗的软榻旁,马车飞速的行驶,厚实的帷幔被吹的微微掀开,隐约将马车外的光景倾泻入我的眼帘,我的思绪却在想着刚刚赵宁佑刚刚说的话。   是啊,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皇族中人的婚姻不过就是赤、裸、裸的权利和金钱交易,为了巩固政权,女人不得不是这场交易下的牺牲品,喜欢了,不过是上的舒坦点,不喜欢了,不过是上的勉强点。说到底,反正都是要上,之间的区别又有多大呢?!   赵宁佑看得透彻,我却看不透彻。   人的出生是不能选择的,前半生听天由命,而后半生自己也做不了主,只有任由这场交易恣意横行,饱受煎熬。   凡人可以为了复兴家业卧薪尝胆,可以为了振兴家族寒窗苦读,也可以了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无论是什么的苦难和折磨,只要有信仰,便能在这众生不能承受的苦难中浴血重生。   可唯一由心而生的感情也要被这冰冷而森严的四方天地给死死的禁锢。   上天何其残忍。   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为了成就赵家的大义,我也会被迫走上这么一条披满荆棘没有回头的道路。   “哒哒”的马蹄声极其有节奏的响着,我的全身慢慢泛起冰冷之意。   这世间万般因果,只有牺牲,方能成仁。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身旁的赵宁珊又掏出了解签的签条,小心翼翼的摊开抚平,青贵妃也有些困倦的依靠在软榻上,宁霜在小方桌上托着腮,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白日里的喧嚣慢慢退散,在城郊呆了一天,所有的人都有些疲惫,每辆马车都是安安静静的。   我微微掀开了车窗帘,前方骑着骏马的赵宁佑,身姿挺拔,他的身影也似乎要融化在这渐黑的暮色中,轮廓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眯着眼,我不由的想起我初次正式见赵宁佑的情形,那年,我好像才四岁。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我这般,一出生脑海中并不是混沌一片,而是带着部分清晰的意识去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小时候完整的记忆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能记得零星的片段,四岁那年,我的哑疾还没被宫里的庸医治好,周围的声音对我来说极其敏感,我羡慕他们张张口,便能发出各种悦耳的声音。   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我,却不能做到。   那一次见到赵宁佑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宫中的老嬷嬷抱着我去齐玉阁看睡莲的时候,他站在长长的石拱桥上,宁光似乎同他起了争执,将他身边小厮的书抢了过来,全部扔进了浅浅的荷塘。   赵宁光一向仗着他娘当时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在宫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连着自己的大哥也欺负,真不是个东西。   嬷嬷似乎有意要带着我离开,却被我挣脱了几下,从她的身上滑了下来。   宁光同他的仆从走了之后,赵宁佑卷了裤腿下了池塘。   那时已经入快秋,荷花塘的潭水虽然不寒冰入骨,却着实也凉得刺人。   到如今,我依稀还能用工笔勾勒出赵宁佑在池塘中湿漉漉单薄的背影,甚至连赵宁佑在池塘中捡了哪几本书,我都一一记得。   我瞪着一双小短腿靠着冰冷而粗劣的石栏,也许是怕我受凉,身旁的嬷嬷给我披上了一件小小的兔毛披肩,赵宁佑弯下了腰,将浮在水面的书本捡起,抖了抖水渍,又如视珍宝的捧在怀里,卷了卷袖子,他忽然抬头,一下子就看见了趴在石栏的缝隙处的我。   我回忆,那时候的我是想开口说话的,我想问问他什么书这么宝贝啊,明明是皇子为什么要下水这么不顾及身份委屈自己?   可是我知道,我开不了口,注定只能静静的望着我所能触摸的世界。   我扫兴的拉了拉身边嬷嬷的衣袖,嬷嬷领了神,正准备弯腰抱我,忽然,水中的赵宁佑迈着步伐走了过来。   午时的日光有些刺眼,明晃晃的太阳照射在被他扰乱的池水,晃出了一圈圈金色的波痕,他弯下了腰,就着身边开得正茂的一朵黄色睡莲,折断了茎,透过石桥中间宽大的缝隙,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扫了扫一下他手中的还沾着水珠的睡莲,又抬起头看向水中的他。   少年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那是我在宫中从未见过的,如此澄澈而具有感染力的笑容。   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   我想,我算是记住了赵宁佑这个侄子了。    ☆、深井冰口口二十   少年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那是我在宫中从未见过的,如此澄澈而具有感染力的笑容。   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   我想,我算是记住了赵宁佑这个侄子了。   侍从驾着马匹的吆喝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绵远悠长的回忆在凝视赵宁佑拉长挺拔的背影中戛然而止。   我忍不住的想要将多年前池塘中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同他重叠,然而,时光拉长了回忆,也渐渐淡化了曾经的痕迹。   所有的人都会成长,都会变。   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不过是洪荒流年间的一瞬。   然而就在这一刻,我从这一瞬中又体会到了片刻的永恒,仿佛这咕噜咕噜的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官道上,那么长那么悠远的广道,一辈子都走不完似的。   忽然,前方那抹黑色的人影放缓了速度,赵宁佑提着缰绳,像是有感应般偏过了身子,垂在身后的墨金色发带动了动,赵宁佑的视线落了过来。   没有四处扫视,而是一下子就落在了某个点,我有些看不清他所注视的地方,倚着头回望着他。   黑色的背影只是凝滞了片刻,转瞬又提着缰神驾着马背走到了前面。   夜晚渐渐降临,街道上高高挂起了朱红色灯笼,如一条长龙盘旋在整个帝都,我将车窗的帘幕放下,所有的亮堂的一切都归于黑暗。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马车在玄武门停了下来,各自院子的婢女们早就在宫门口等候着。   下了马车,我跟着青贵妃去了梧桐院,面前的赵宁佑和青贵妃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着,我在他们的沉默着身后装壁花,冷不丁,赵宁佑转过了身子问我,“姑姑,灵云寺有趣吗?”   我点了点头。   比起这森严的皇宫,我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对着赵宁佑招了招手,“宁佑,你弯腰下来,姑姑有件东西要给你!”说着,我从衣领间掏出了赵宁珊为我求的平安符。   我将它从脖颈处取出,踮着脚,慎重的戴在了弯着腰的赵宁佑的脖子上,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他说道:“这是姑姑从寺里,磕了三个响头亲手求来的,保佑宁佑平平安安!”   赵宁佑的目光有些诧异,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任由我的动作,他伸出了手抚摸着这个简陋的小挂件,半响,才出声:“姑姑有心了!”   我对着他和蔼的笑了笑,怎么会呢,这样既不辜负了宁霜的心意,也顺势做了人情,真是两全其美,物尽其用!   “佑儿,长公主如此对你,你要牢牢记得姑姑的好。”青贵妃在一旁看着我们笑着说。   宁佑挺直了背脊,指尖的动作不停,似乎一点不嫌弃这明黄的小三角,将它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挂在衣襟面前,弯着唇角道:“姑姑的一番心意,宁佑记下了。”   人心叵测,我看不懂赵宁佑的心,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带着几分真意,我只是弯着嘴角,看着他,露出一份天真烂漫的摸样。   眼看着天色已黑,梧桐苑里的长廊上,宫婢们纷纷出来点亮昏黄的宫灯,一霎那,整个梧桐苑都笼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辉。   我同阿桃往寝宫处走去,宝华殿的修缮工程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明日我便要搬回去,想到以后就不用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连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轻快。   前方的阿桃似乎绊到了脚,我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身子,停了下来。   阿碧一把扶住我,小声呵斥着阿桃的鲁莽,我转身望了一下身后,梧桐苑的前厅,青贵妃同赵宁佑正说些什么,声音飘到此处,已经模糊成了一团,可明晃晃的灯光下,我睁着一双眼睛,倒是将青贵妃的脸色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背对着我的赵宁佑同她说了些什么,她有些头晕,扶着额头直到身边的莲一合莲二上前,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宫里的女人,最擅长掩藏秘密,长得越是漂亮,秘密也就越多。   季青茹貌美如花,定然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我也有。   想到这里,我微微勾了唇角。   五月初六很快到来了。   这一天的宫中极其庄重,从寅时起,宫中的人便起身开始忙碌起来,尚服局的绣女们为我新制了一件华丽的宫服,厚重的暗朱色上绣着金色的雀鸟,雀鸟展翅处的翼尾镶上了一颗颗细小的乳白色的珍珠。      阿桃将我快及腰的长发挽到了头顶,梳成了两个简单的双丫髻,每个发髻都簪上了垂着金色发带的红宝石。   铜镜中,我静静的看着那张熟悉的面颊,齐齐的厚刘海遮住了我的眉眼,我忍不住将手伸向那粗劣的镜面,想要触摸镜中的人物。   身旁的宫婢们还在忙碌,她们撑着礼服站在我的身后伺候着我穿衣服,我看着铜镜中那个盛装的自己,自从大哥过世,我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么鲜艳的衣服了。   待整装完毕,她们如鱼般涌出了宫殿跪在了殿门前。   从宝华殿的宫门中跨出,我垂着宽大的衣袖,微微抬头,东方还未发出鱼肚白,长而高耸的城墙上方,还有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辰留恋在空中。   东宫塔楼上的古钟又敲响了,每逢宫中有大事,这番击鸣声便要出现在皇城的上空,经久不绝。   登基大礼之前,照理要先祭祀祖先。   奉先殿的门口处,赵宁佑早已经候着,司礼部的太监总管主持着这场祭拜,尖锐的嗓子在咿呀咿呀的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遥遥看见奉先殿长廊下的赵宁佑,穿着一声黑金色的冕服,威严肃然。   “长公主到!”小太监甩着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宣道。   捧着香火红烛的宫人恭敬的让开了身子,我在婢女的簇拥中慢慢走向了面前穿着冕服的高岭之花。   宏伟的大殿内,朱红色案几上方,放置一排赵家祖先的牌位,漆黑的牌身,朱红色的字体,在缭绕的烟雾中看不真切。   大总管早点案几面前放置了蒲团,我同赵宁佑跪在最前面的两个蒲团上面,身后是宁纪和宁文,宁霜和宁珊。   大总管安公公双手举着一把点燃的黑色檀香分别递给了我和赵宁佑。   殿内朱红色的漆木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七彩的琉璃瓦上垂下了几道白色的帷幔,身侧的赵宁佑同我对视了一眼举着手中的檀香,虔诚的对着赵家的祖先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弯腰下去的时候,我瞄了一眼赵宁佑,总觉得他举袖的动作有些怪怪的,宽大的广袖有些空旷 ,然而在弯腰的时候,手肘微弯,赵宁佑的手臂处微微隆起了一块,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似的。   不过我没多想,磕过头后,大总管安公公脸色郑重的将我和赵宁佑手中的檀香一一接过,插在了安几上那尊鎏金的四方鼎香台。   殿外鼓楼上的钟声还在绵延不断,身后团簇的宫人纷纷散开,远处的东方已经隐约泛白,再过半个时辰,等各地的朝臣前来拜见,便是真正的完成了大典了。   门口的宫人窸窸窣窣的散开,又忙碌的前往正大光明殿去布置。   赵宁佑站在奉先殿的长廊下,高高竖起的金冠上垂下了几道冕旒,肩膀处的银色绣纹是象征天地的日月星辰,宽大的广袖间,绣着金色的九爪飞龙,腾云驾雾,气势磅礴。   我站在他的右侧,身高差太大,就如稚童般。   在正大光明殿的登基之礼,必须在卯时举行,那个时辰内,太阳刚刚升起,意喻我赵氏的帝王就如中原大地上的烈阳,照耀四方,普度万民。   我们两个人站立在长廊间,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着望向东方已经隐约亮白的天空。   从寅时就起来了,忙到现在我还滴水未进,出宫殿前走的匆匆,就连阿桃装在袋子里的点心也忘记带了出来,真是粗心!   不一会,我便感觉腹中火燎燎的,禁受不住,我伸出了手抚摸了下受罪的胃部。   忽然,身侧的赵宁佑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我有些诧异的侧过身子看了他一眼,便见他从袖口处掏出了一个用帕子系成的小食带,我好奇的盯着他手中的物品,并没有动作。   原来,刚刚赵宁佑袖中的东西是这个!   天哪!没想到,原来我大侄子和我一样有偷偷藏点心的爱好!彼时,我深深的觉得我们姑侄二人的关系像是更近了一步呢!   赵宁佑偏了头,金冠上垂下的冕旒微微晃动,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他轻声道:“姑姑快吃吧,里面是海棠糕。”   一听到吃的,顿时,我眉开眼笑,毫不客气的接过他的馈赠,难得的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   匆匆扫了一下身边的宫人,她们跪在地上目光低垂,目不斜视,我赶紧将宽大的袖子卷吧了几道,解开了青色帕子上的系扣,棕色的海棠糕被托在掌心中还有些温热,像是刚出蒸笼不久,我捻起最上面的一块,小口咬了下去,一下子就咬到了内里的豆沙陷,软软的,还带着余温,入口后尽然还有些顺滑,满口都是甜腻的豆沙香味!   我幸福的又咬了一口,一下子一块方方正正的豆沙糕便入了我的肚皮。   我随意抬了眼,发现身侧的赵宁佑正挂着一抹浅笑盯着我细看。   我想了想,瞬间了然,也对,大侄子本来准备自己吃的,让我吃虽然是客气话,但我也不能厚着脸皮一个人独享,这么想着,我将手中解开的帕子摊开递到他的面前,又咬了一口海棠糕,含糊不清的开口:   “宁佑肚子不饿么?可好吃了,你也尝尝!”   赵宁佑犹豫了片刻,正当我以为他会回绝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手,修长的五指附上一块四方的海棠糕,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块出来。    ☆、深井冰口口二一   赵宁佑犹豫了片刻,正当我以为他会回绝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手,修长的五指附上一块四方的海棠糕,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块出来。   并没有直接放入口中,赵宁佑只是好奇了打量了它一番。   “快吃啊,很好的!”我在一旁催促道。   赵宁佑半信半疑的将它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黑金色冕服的交领襟口严实,遮住了赵宁佑的锁骨,中间黑色的革带将整件略宽松的衣服收紧,将他瘦削又不失健壮的腰身显现了出来,全身这般充满了禁欲气息的帝王,此刻拿着海棠糕小心咬上的情景,简直——让人移不开眼了。   我也忘记了咀嚼口中的海棠糕,仰着脸瞧着他这般慢镜头的动作。   忽然,英挺的面庞上微微蹙起了川字眉,有些勉强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他回过脸,淡淡对我道:“太甜了!”   你是在逗我么大侄子,不爱吃这个干嘛还宝贝似的揣到了袖口里?!   我面瘫着一张脸,继续咀嚼着口中的糕点,心中却不由失落的叹气,哎!怎么会有人体会不到豆沙的美味呢!那么好吃的豆沙!   不过,一想到赵宁佑不爱吃这个,那么剩下的都归我了,顿时,我喜滋滋的又拿起一块,但没多久,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东西本来赵宁佑便是不打算自己吃的。   一下子我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沉重。   在宫里,讨厌我的人大有人在,但上赶着巴结的人也是不少,可真心待我的却很少,如果除去了最爱我的孝元后,其实赵宁佑还是能排的上号的。   这么一想着,我有些感动,赵宁佑不愧是个孝顺长辈、兄友弟恭的好侄子。   然而,赵宁佑打断了我这番充满情意的思绪,他不解道:“姑姑怎么不吃了,等上了大殿,想吃也不能吃了!”   我轻声“嗯”了一句,动作很小的咬着手中的糕点。   五月的凌晨有些微凉,站在长廊下还是有些寒意,这样静谧的光景,让我有些恍惚,仿佛我在这里咬着点心,而赵宁佑站静静的站在我身边的场景出现了许多次。   很快,糕点见底了,我有些惆怅的垂下了头,望着手中空荡荡只留下了些许糕点碎屑的帕子,忽然,熟悉的绣花样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帘。   竹子!居然又是竹子!刹那间,我觉得有些反胃。   赵宁佑似乎看出了我对于他帕子的执着,他指着上面的图案对着我道:“这是另一条,姑姑你看,上面的竹子都是不一样,旁边有一簇青笋!”   我默默的将这个帕子抖了抖,团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我对这个竹子手帕有阴影啊!看见它劳资总是想起它是擦过鼻涕的啊!   赵宁佑似乎有些惊讶,“姑姑喜欢这个帕子?”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呵呵,我不希望这个帕子下次再以什么我料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我的面前,与其交还给你,不如我自己留着人道毁灭。   当然,赵宁佑并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他神情一松,笑着对我道:“姑姑不用担心,我那里还有很多,回头送一些给你!”   听完他的话,我瞬间感觉有些心塞,看了他一眼,我忍不住道:“竹子的就不用了,腊梅的可以考虑考虑!”   赵宁佑脸上的笑容滞住了,很快,他极其自然的弯了弯嘴角,轻声道:“腊梅?!腊梅我画的不好的!”   腊梅画的不好,就不能送腊梅的帕子了么?!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等等,赵宁佑这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细想,前方走来一个司礼部的太监,跪下来请我们前往正大光明殿。   赵宁佑迈了步走在了前头,我迈着小短腿急匆匆的跟了上去,身后跪在地上的宫人起了身,双手交叉放置在胸前,紧紧的跟上我们。   正大光明殿的广场上,汉白玉铺设的十尺宽的通道的两边,整齐的士兵井然有序的站着,腰间挂着锋利的刀戈,个个齐装肃颜,昂头挺胸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前来拜见的朝臣带着高帽,手中举着白色笏板,穿着整洁的朝服恭敬的立在两边。   从正玄门的入口迈了进去,宫人便不再跟着我们前行,青贵妃此刻披上了当年同我母后一般样式的凤仪袍在宫婢的簇拥中,贵气的站在了正玄门的门口。   正大光明殿的殿口有一段冗长的石阶,每隔一道阶梯边站着一位垂着手面色恭敬的宫人。   赵宁佑从正玄门的入口走上汉白玉铺设的石道,南门正东方的云层顷刻间染上了一片艳丽的橘黄。   鼓楼的钟声不断,钦天寺的礼差正在殿口的高台上诵读着什么,声音洪亮而振奋人心。一旦赵宁佑的身影在广场出现,整装肃颜的侍从整齐有序的跪倒在地。   瞬间,广场上满是侍从露着的身穿盔甲的背脊,森冷的古铜色蔓延了一片。   我和青贵妃分别在站在赵宁佑的两侧,目不斜视的往着正大光明的方向看去。正殿上方的檐角欲飞,七色琉璃瓦下的“正大光明”四个金色大字熠熠闪光,雕刻着双龙盘飞的汉白玉石柱分别立在殿口的两侧,撑起了宏伟肃穆的大殿。   那是皇城权利的中心,坐落在皇宫的正南方。   身边的礼乐忽然奏起,编钟被敲响的声音洪亮而悠远,伴随着钦天寺礼差的诵读声积淀着历史的沉重感。   每走一步,身侧经过大臣的时候,大臣们便掀开了衣袍,举着笏板伏地大跪。   我想,只有真正经历过这场祭礼的帝王才能深刻感到那权杖带给人的震撼和满足感。   赵宁佑冗长的冕服齐地,黑色的袍尾慢慢在我眼前划过,我微微抬起头,赵宁佑金冠上垂下的冕旒微微晃动,从缝隙中显露的侧脸庄严而冷漠,平日里收敛的气息仿佛在这一刻全部迸发了出来,周身笼罩着威严而森冷的气势。   从正玄门踏进广场的那一刻,我的心境陡然沉重起来,压抑的气氛慢慢萦绕我的心头,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生生的挖了出来。   这条汉白玉道路我并不是第一次走,六岁那年,我父皇薨,赵宸穆即位,母后抱着我同着大哥一同走向了光明正大殿。   她满心希望赵家可以在赵宸穆的统治下,可以迎来一段辉煌的史卷。   每走一步,我的脑海中总是能想起当年母后那带着希冀的神情,同样地她抱着我,站在正大光明殿的高台上,眺望城墙外那鳞次栉比的红瓦青墙,俯视帝都的万物苍生,那张依旧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她抱着我,在耳边对我说:“宸安,你看,这就是赵家的江山!”   我听着她的话朝着她的视线望去,高台高十丈,站在上面,帝都的万物尽收眼帘,我知道,她是经历过那场浩劫的,只有真正见过那段苍生不忍的岁月,才会更懂得天下大定的艰难。   我想,她对江山的执着,也许是对当年那段艰苦岁月的追忆,更是缅怀她同父皇那段在烟火与硝烟的战场上相濡以沫的时光。   母后定然是爱着父皇的,只有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才会让她入魔一般执着的守着赵家的江山。   似乎,那是当年他们爱情的唯一凭证。   这是多么凄美的一种信仰。   后宫的肮脏和血腥并没有磨平她的信仰,相反的,她更执着,她拼了命想去从流逝的时光中抠挖出那段曾真正属于她和父皇的那段爱情。   这世间在没有人比母后更爱我的父皇了。   甚至她在行将就木之日,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苍白而病态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舍,乌黑的头发早已经失去了光泽,她目光有些虚空,仿佛看见了什么虚影,一个劲的在念叨:“云封,云封,你来接我了么?”   云封是我父皇的名字,赵云帝,赵云封。   可念叨了一声,她的神色忽然惊慌了下来,她有些呐呐自语,“不,不,我还不能走,我的宸安,我要陪着我的宸安。”   我这一生哭过很多次,然而这一次却真的是悲恸大哭。   然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抓着我的手,视线也开始越来越清明,她的苍白的脸上忽然一层红红的红润,黑色的眼睛也不再混沌,而是亮晶晶的,仿佛多年前的时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依旧是那个令人万人敬仰的美貌的皇后。   最后,她笑着对我说:“宸安,赵家就要交给了你啦!”   我没有信仰,我唯一的信仰就是守住母亲的心愿,此生是她将我带入这个世界,让我尝受世间万般的辛、酸、苦、楚和念、痴、悲、欢。   人生在世,诸多不顺,可活着,便是莫大的幸运。   只要活着,信仰便终有一天能实现。   编钟的声响再一次撞入耳膜,我正视着前方的模糊的高台,一步一步虔诚的跨上去,早就盈满眼眶的泪水让我的心充满了悲伤。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我微微抬了头,眺望寂寥清幽的天空,努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想硬生生的将泪水憋回眼眶。    ☆、深井冰口口二二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我微微抬了头,眺望寂寥清幽的天空,努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想硬生生的将泪水憋回眼眶。   然而,泪水却怎么也倒流不回去,踏上正大光明殿的高台时,我偷偷的低下了头用袖子抹掉了我的脆弱。   泪水在我暗朱色的广袖上浸润上了一块暗色的斑痕,我不动声色的将袖子拢了拢,因为慌神,一不小心从台阶上绊了一脚。忽然,前方的赵宁佑,顿住了脚步。      玉色的冕旒因为晃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赵宁佑偏过了身子,冕旒遮住了他清隽的正脸,只能在冕旒的缝隙处,瞧见他黑曜石般眸子中点点流光。   礼差太监捧着礼书朗诵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随着赵宁佑的动作转向了自己的视线,我抬着头,此刻微红的眼眶一下子暴露在他的面前,而片刻我又掩盖般的匆匆低下了头。   忽然,面前伸出了一只结实而修长的玉手。   赵宁佑伸着胳膊等着我的动作,我有些愣松,并没有有所动静。   然而,赵宁佑似乎很有耐心,他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宽大的广袖微微垂下,上面的龙形绣纹在晨曦的照耀下金光灿灿,他只轻轻说了句:“姑姑小心,抓紧我!”   赵宁佑的声音低沉而不失温润,耳边的一切放在那个时刻,放了空,我抬起了头,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了自己的手附上他的。   赵宁佑的手比我大很多,一旦接触,他五指蜷缩,牢牢的将我的手禁锢在掌心中。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大礼继续举行,礼差太监的声音又尖锐在我们的耳畔,而,赵宁佑牵着我的手迈进了金碧辉煌的正大光明殿,全身雕着飞龙,镶嵌着各色珠宝玉石的龙椅端端正正的坐落在大殿的正北方的高台上,背后那气势磅礴的屏风雕刻的是玉银而制的飘飘仙鹤。   这段路其实不怎么长,然而赵宁佑牵着我的时候,时光似乎被刻意拉慢了一般,他的手并不像我的冰冷,被他紧紧的握着,就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块热铁中。   心中的悲伤还在蔓延,越靠近那象征皇权的宝座,我骨子里被压抑的悲哀一下子喷薄而出。   然而,赵宁佑似乎看懂了我的悲伤,他将我的手握的生紧,这样的大力却不让我讨厌,反而在最脆弱孤单的时候感受了一股热烫的支撑。   随着赵宁佑站在龙椅面前的台阶上,他终于松开了手,我同青贵妃,哦不,应该是青太后立在他的两侧,正对着正大光明殿的门口,身旁的司礼太监诵读着赵宸穆留给我的明黄诏书。   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正大光明殿的广场上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呼。   “吾皇万岁,万万岁!”   刹那间,漫山遍野,似乎整个京城都在回荡着这声充满力量的跪拜声,而头顶上面,那已经微微泛红的天空中,东方橘黄色云层中的烈阳破云而出,光芒四射,倾泻而下,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辽阔的中原大地。   吾皇万岁,万万岁。   我看着广场上所有的众人沐浴在最灿烂的晨辉中,心中默默念着,我蜀中赵家,千秋万载。   坐在龙椅旁侧的高椅上,广场上的朝臣如鱼般贯入,一一觐见新皇。   从京城的京官,到中原六十三个城池的州县,再到放置在外的各大小武将,一一上前跪拜。   我坐在软椅上,冷着眼看着他们的动作。   在这里跪地臣服高呼万岁的臣子们,即使出口的声音再洪亮,可真心忠于我赵家的又有几人呢?   山河固在,可人心已经不再是赵家的了,即使这里的呼声在高,到底也掩埋不了这个惨痛的事情,宋圭举着芴板悠然自得立在了台阶下的右侧,我侧过了脸瞧着他昂着头挺着胸好不谦卑的姿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新皇没有任何自己的势力,宋圭这个老狐狸一定很得意吧!   哼,只要我在一天,赵家的江山就必须死死的握着我赵家人的手上。   大殿上,赵宁佑还在同臣子说些什么,忽然从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通报,“威武大将军秦将军前来觐见!”   瞬间,我抬起了头有些急切的朝着门口搜寻记忆中熟悉的身影,穿着盔甲一脸英气的秦将军跨进了大殿。   他卸下了头盔,高高束起的头发还染着彻夜奔波的风尘,素净的面上剔去了下巴粗糙的胡须,他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平复着因奔波而赶来喘息的胸膛,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臣秦宵参见皇上。”   很快,秦将军转过身子对上我,舅舅的眉眼其实同母后有那么一丝相像,自从七岁那年秦家一家迁至中原南地三河一带,我们已经六年没有见过面。   血脉之间的亲情总是那么奇妙,我对上他的视线,他带着些胡渣的下巴微微拉上,像是带着重逢的喜悦,他笑着弯下了腰大声的喊着:“臣,拜见长公主。”   明明是甥舅,然而此刻的他却要跪拜着对我行礼,帝王家的规矩永远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铁锁,生生的要锁断世人骨子里的那份亲情,只留下了框框条条的规矩,像大山一样压在皇室中人的身上。   可是,在我眼中,他仍然是我儿时所见的那个俊朗大汉,在母后的身侧将我高高举向天空,大声的笑着说:“快叫舅舅啊!宸安!!怎么不叫舅舅?!”   那时的他爽朗的连我是个哑巴也不知道。   我同样微微勾着嘴角回应他,眼里流露的是止不住的欣喜之情。   他意会了我的神色,转过身子,对着赵宁佑身侧的青太后行礼。   宋圭的神色微微眯起,他仰着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秦将军,似乎,六年前在京中他们之间引发的斗争还浮现在眼前。   秦家也就是那个时候被宋狐狸设计,被罢黜了京中武将的身份,被迫去了三河之地。   秦家儿郎皆是铮铮铁骨,京中没了这一类死倔又认死理的忠心武将,宋圭玩弄权谋更是耍得一手好戏,不过堪堪数年,便笼络了京中大数朝臣。   然而,有失必有得,宋圭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设计的这一手却是大大的错招,南下三河之地虽然接近中原边境,可往北之处到处是富庶的鱼米之乡,江南的百姓感其我赵家当年的牺牲,上了年纪的老人皆皆记得当年俊秀英勇的赵家儿郎身旁,有一位玲珑剔透、才学惊艳又不是失英气的女军师。   我母后的名声在江南之地极是好的,连带着秦家众人在三河贫瘠之地的日子也极其舒服。   宋圭再怎么也想不到,秦家人怎么会守着三河之地按兵不动呢,舅舅和外公早就在那片穷乡僻壤中招兵买马偷偷的将江南的兵权紧紧握在手中。   母亲一向不忌讳在我面前的阅读同秦家来往的私密信,相反的,她总是将它们摊开了要求我一一细看。   她将我搂在她的怀中,清淡的熏香仿佛穿越了时光,又萦绕在我的鼻息间,令我想起了那段温柔的岁月。   她将我楼的紧紧的,指着书信上的不是遒劲的行楷不厌其烦的给我解释着。   甚至就连父皇书房中中原之境的地图,她总爱瘫在我的面前,让我用手在地图上画出中原之地的边境,对我中原虎视眈眈的外族之人,她总要让我一遍又一遍的念给她听,要让我深深的记得,这些都是窥视中原的恶狼,更是赵家今后要铲除的对象。   寝宫里兵权之道的书籍还带着历史的尘霜,她总是在我的面前,一本一本怜爱的抚过它们。   我知道每每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是痛心的。   因为,赵宸穆从来不爱这些。   母后从她出生之年一直囤积的珍贵财宝,赵宸穆从来都是视为粪土。   他不爱兵权杀生,只爱风花雪月,不想懂民生大义,只想窝在父皇和母后建筑的温室中尽享一个太子的繁荣。   秦家有女秦素,才学天赋不失儿郎,而这一身立战场能喝退千军万马,处朝堂能牵制奸臣势力的本领却无人能够传承。   赵宸穆不肯学。   我想传承下去却无奈是个女儿身,然而,母后却是极其心疼我碰触这些东西的,她总是说慧极必伤,我的宸安不要步娘的后尘,万般聪明又如何,到头来却依旧锁在深宫中自怜自艾。   “我的宸安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荣华一生就够了。”   已经快晦暗的记忆中,她摸着我的头,将我的侧脸轻轻的靠在她柔软的胸膛上,轻轻的说。    ☆、深井冰口口二三(双更1/2)   “我的宸安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荣华一生就够了。”   已经快晦暗的记忆中,她摸着我的头,将我的侧脸轻轻的靠在她柔软的胸膛上,轻轻的说。   等思绪消散,又一拨将领前来觐见新帝。   我扫过眼去,这次进来的正是当日去灵云寺时,在路上碰见的庞姓武将。   身材魁梧极其健壮的庞武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戴盔甲的士兵,手里捧着一个状匣盒。   庞姓武官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嘴巴张合,脸上的胡须也跟着动作颤动,声音洪亮而不失力道,“虎营千总庞啸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虎营千总不过是个正六品武官,照理,只有五品以上的官职才能进京觐见,我正蹙着眉头,那边宋圭一脸傲色的开口,   “这位庞大人可是不知京中的规矩?五品以下的外放武官除非皇上召见,私自进京可是死罪!”   宋圭一声落下,宋家的党羽纷纷举起了芴板大声道:“宋太师所言即是,这位庞大人此行实在不合规矩,还请皇上定罪!”   哼!这讨伐声真是整齐!可是偏偏宋圭想做什么,劳资就想跟他对着干!如今赵宁佑已经铁板铮铮的坐上了龙椅,此时不开战更待何时?   我端正着身子侧过来糯声开口,“也许是宁佑召见的呢?”   众人委实没有料到我会开口,宋圭却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长公主不了解赵国国律,这位庞大人乃是边关重守之地的千总,即使是皇帝召见,也是要同大臣商定后才能发出召帖!”   我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跟我谈赵国国律,我自幼熟读有关赵家一切的文书,这国律倒背如流更是不在话下,这番话委实是在利用登基之前赵宁佑还是皇子的漏洞,真是奸诈!   然而,跪在地上的庞千总对上赵宁佑,开口出了声,“臣并非擅离职守,乃是西北边关近日不稳,鹿山一带的雪山口胡人频频突击,臣等来不及报上战况,便同匈奴人在鹿山打上了一仗,险险获胜,又逢新皇登基,此番特地送来胡人小贼的首领恭贺陛下!   “打开!”庞千总对着身后大喝了一声,随从的两个士兵“啪”的一声,顿时,手上的方正盒子掀开,黑色的内盒里赫然是一个人头。   凌乱带有污渍的头发披在乌青的脸的两侧,一双怒瞪着眼睛似乎死不瞑目,脖颈处的刀口不平齐,可能是一刀毙命,鲜红的血涌出迸溅的满脸都是红点,而刀口出的窟窿早就漆黑腐烂,整张脸浮肿的可怕,连瞪着的双眼也泛肿青黑。   士兵又上前走了几步,将盒子的东西让在场所有的朝臣都看的一清二楚。   殿中的朝臣见这死物靠近,个个吓得纷纷往后退缩了一步。   我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心中怒骂,真是没用的废物!这点东西都怕,还有什么胆量守着我赵家的江山!   赵宁佑细看了被呈上的盒子,出声问道:“这是谁的首级?!”   庞千总朗声道:“回禀皇上,这贼人正是乌维单于的弟弟左贤王。”   他的话掷地有声,一下子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乌维老贼正是西北边境外匈奴族的首领,他是乌克单于的后代。   当年乌克老贼带着他那骁勇善战的兵马肆虐进攻中原,前朝的小皇帝就是被乌克亲手斩杀,血在这华美的宫殿里留了一地,他们嚣张而毒辣的做法,令京城那些处于温柔乡中不可自拔的朝臣们至今闻风丧胆。   匈奴乌家即使已经被我赵家的儿郎赶回了西北山地,他们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头颅因为腐烂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众臣皆抬袖口捂着口鼻。   我却在心中暗暗喝彩,杀的好!这才是我赵家臣子该有的风采,英勇无惧,立誓杀光这些窥视我中原的国土的毒狼!   赵宁佑很快开了口,“庞千总护国有功,虽然没有诏令而私自进京,但这份礼物朕着实欢喜,赵氏将领皆为血汗儿郎,匈奴贼人胆大狂妄,今日特封庞千总为正四品虎营守尉!望庞守尉今后能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下,庞啸面色不变,恭敬的伏地叩首,“谢主隆恩!”   在场的大臣无人异议,武将这全身肃杀的气息令他们陌生,他们擅长的是阴柔战术,不费一刀一兵,百般阴谋用尽,杀人于无形之中,然后这等带着热血的嗜血杀戮压制了他们,众人皆望着身旁的史官提笔飞快记录,默不作声。   上来的官员一拨来了一拨,轮番觐见,直到午时,这场大礼才算真正落幕,而今后,赵宁佑就该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一样肩负起兴隆赵氏的重担。   我静静的坐在大殿上,是的,午时的太阳已经爬至正玄门的上方,抬起头,便能望见正南方得艳阳刺目明亮,对上那轮烈阳,炫目的光令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一片空洞的白色。   赵宸穆,看吧,你的儿子比你优秀,你这么废物,可你的儿子刚柔并济,是非分明,赏罚有度。   赵宁佑下了龙椅,站到了大殿中央,对上了从殿口倾泻而下的刺目光辉,头冠上的玉冕熠熠闪光,宛如一尊耀眼的神邸。   赵宁佑,他一定能再次光复我赵家的兴盛的,一定会的!   下了朝,宫人簇拥着我将我送出正大光明殿,赵宁佑立在我的身旁,看着我疲惫的神色道:“姑姑可是累了?”   我摇了摇头,抬起头郑重其事的对着他道:“姑姑不累,以后皇上要累了!”   赵宁佑登了基,以后便只能尊称他为皇上了。   然而,赵宁佑却对我的话有些不满,“天下人称我为皇上,可是姑姑却不必的!”   我仰着脸,笑着对他道:“宁佑对姑姑真好!”可是,笑意却未深入眼底。   习惯了虚情假意,我都快不知道除了这十三年的回忆,我还有真心可言,所有的一切和人,都抵不上我赵家的江山重要。   江山在,我在,江山亡,我要将亲手将它夺回来!   宫人继续簇拥着我回宝华殿,然后在半路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下摆。   然后意料之中的触感没有出现,我又摸了摸,最终低下了头,腰间玉带上的小荷包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这锦囊袋我一直放置在身上,里面装的是母后交给我的钥匙,用来打开她此生所有的财产和珍宝装成的十个垄箱。   我眉头蹙起,虽然钥匙丢了,宝箱依旧能打开,但是这毕竟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一定是落在了刚刚的正大光明殿上。   见我不动,身旁的婢女停住了脚步,细声询问:“长公主怎么了?”   我敛了神色,对着她们道:“我有东西落在殿内了,我要回头找找,你们不要跟着我!”   说着,我迈着腿往正大光明殿上走去,身后的宫婢还在呼唤我,我不理睬她们,将脚步走得更快了。   散了朝,正殿早就没有人了,我走在空荡荡的殿内,低头细细循着那个兰色锦囊的身影,然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失望的走出了殿外,在殿内打扫的小太监眼尖看见了我,热情的凑到我的身边,弯着腰恭敬的问道:“长公主找些什么?奴才帮你找?!”   我失落的像他比划着锦囊袋子的颜色和形状,小太监点了点头,便身手麻利的退了下去。   我孤零零的走出了殿外,忽然在广场的一角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悄悄的猫着身子走了过去,躲在在他们的视线死角处。朱红色的墙身挡住了我瘦小的身影,我小心翼翼的偏过头,屏退了他们身边的侍从,青太后正同赵宁佑说着什么。   我好奇的将耳朵凑了过去,正好听见青太后的声音。   “庞啸是你召见进宫的?!”青太后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尔雅,有些失态的质问着赵宁佑。   赵宁佑背对着我,他的神色我看不清楚,只听见他极其简单的“嗯”了一声。   青太后显然脸色不快,她甚至尖着声音道:“宁佑,你这是什么意思?!”   “庞大人护国有功,我召见他进京赏赐有何过错,母亲为何这么激动?”赵宁佑语调不平不缓的回复着她。   “你明明知道——”青太后的话还没有说话,赵宁佑忽然低沉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驻守鹿山的将领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他们以血肉之躯守着帝都的太平盛世,死在战场中却无人可知,朕当了皇帝,绝对不会亏待这些用生命保家卫国的武将!”   赵宁佑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这番激烈的言语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印象中,赵宁佑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清幽透彻,而在此刻却仿佛被巨石扔掷了般,炸开了千层浪花。    ☆、深井冰口口二四(双更2/2)   赵宁佑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这番激烈的言语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印象中,赵宁佑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清幽透彻,而在此刻却仿佛被巨石扔掷了般,炸开了千层浪花。   我将身子蜷在宫墙的角落里,慢慢倾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眯着眼睛瞧着头顶悬挂的精致宫灯,口中下意识的呢喃,“庞啸!”   青太后忽然垂下了手,她有些挫败的看着赵宁佑,“宁佑,这江山来之不易,你不要忘记了如今自己皇帝的身份。”   赵宁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娘,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瞬间,青太后的脸色剧变,气息不稳的扶着墙对着赵宁佑瞪大了眼睛。   我将扒着宫墙的五指收回,从檐角投射下来的阴影遮住了我的脸色,我弓着身子悄悄的往后退,心中却充满了好奇。   青贵妃同那个庞守尉定是认识的,也许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啧啧啧,黑暗中,我嘲笑般勾起了嘴角,原来我大哥一直深爱的女人也不过如此。我暗想我大哥可知道季青茹同别人的恩怨纠葛,若是知道,还会不会爱着这般痴狂?!   定是不会,我大哥那种有精神洁癖的人,连带着血腥气味的皇位宝座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一个跟他人还有过往的女人呢?!   事实上,他的情爱,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廉价和可笑。   一路沉思,我悄悄的回到了正大光明殿门口,刚抬起脸,便看见刚刚的小太监喜笑颜开的凑了上来,献宝似的捧着手中的东西对我道:“长公主刚刚可是在找这个?”   我低下头,眼睛一亮,伸出手拿过来,正是我时常佩戴的小锦囊,打开了一看,里面的钥匙还在,正同一些小金豆子们躺在一起。   我想着以后可不能这么马虎大意了,一边从小袋子里掏出了一小粒金豆子赏给正在翘首以盼的小太监。   小太监接过,连连跪谢,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午时的艳阳热烈的照射在我的全身,小太监跑开后,我立在正殿的门口,偏过头望着大殿背后赵宁佑和青太后的方向,攥紧了手中的锦囊袋。   走到宝华殿的门口时,远远看见阿桃站在殿口的藤萝架子下揣着手翘首以盼,一瞧见我的身影,她急忙小跑过来,解开我身上厚重的礼服,轻声询问我:“公主累不累,饿不饿?阿碧已经在准备膳食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帕擦拭着我额头的吸汗。   阿桃顺手将我的宫服挽起递给了身旁跟着我们的小宫婢,然后从袖口出滑落了一个青色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阿桃好奇的将它捡起来。   我抬起手,定睛看了一眼,阿桃手中的物品正是赵宁佑的帕子。   “收起来吧!”我扫了一眼,吩咐道。   阿桃应了声,将它理顺了放在宫服上,跟着我进了殿内。跨过朱红色的门槛,一见圆桌上放置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见我微微蹙起了眉头,阿桃这才弯腰对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刚刚大总管派了寿公公送来的,说是宋大人家的一位公子准备的,用来给长公主赔罪用的,奴婢也不知是哪位公子,便擅自收了,等公主回来定夺!”   我走了过去,随意拨弄了拨弄,朱红色海棠花雕纹的桐木盒子里装的是一套涂着七种色彩仕女陶俑,个个穿着艳丽的襦裙,发髻高隆,神态恭敬。旁边还有一套陶俑骆驼,背载丝绸或驮着乐队,仰首嘶鸣,那赤髯碧眼的骆俑,身穿窄袖衫,头戴翻檐帽。   除此之外,便是一面清晰度极其高的圆形铜镜,背面缠绕着海棠花枝的纹路,最中间镶嵌了一颗橘色的鹌鹑蛋般大小的宝石,手柄处的青铜的凹槽间嵌着一颗颗圆形的小珍珠,手掌般大的铜镜被放在一个褐色的铁木匣中,倒是精致。   而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些漂亮的透明色瓶子,各种颜色都有,粉色的,蓝色的,凑近了细细闻,里面的透明液体还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暗香。   我抚弄着这些小玩意,心中想着宋凡成倒是有心。   可再心的又有什么用,宋家的人,这辈子注定只能跟他们死磕到底。   看着阿桃和阿碧在一旁瞧着,眼睛发亮,我从中取出两瓶,分别递给她们,阿桃和阿碧惊喜万分的接过,连连福身接过:“谢谢长公主。”   剩下的东西,我一并打发了人分别送给了我的侄子和侄女们。   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我在心中冷笑,宋家人送来的东西,谁稀罕呢!   用了午膳后,阿桃给我收拾了东西,太学院的颜太傅回了京,因为我大哥去世而暂停的太学课目又被提上了日程。   说来也委实惭愧,我侄子都已经当上了皇帝开始日理万机,我这个做姑姑的却要同那些小辈们一同蹲在太学大殿读书,这实在让劳资有些抬不起头。   然而,祖宗的规矩不能藐视,皇室宗族的子弟必须学到十五岁,方可离开太学。   赵宁佑登了基,已经搬到了福宁宫,福宁宫位于皇宫的正中心,与宝华殿只隔了一个水榭长廊,从宝华殿出来,站在宝华殿殿口的院落里,甚至还能看见遥遥水榭对面,福宁宫来来往往的宫人。   阿桃拎着的木匣中装着几本《大学》、《尚书》,另一只木匣里装着点心,颜太傅是太学殿之首,三月份他离京回乡,再碰上帝王大丧,整个太学殿也就停了下来。   太学殿位于西宫的最北边,临近皇宫四大门之一朱雀门。   通往太学殿的宽道上,途径我母后生前住的承德宫,隔着一道长而宽的荷花池,我停下来脚步。   五月的荷花开的正艳,粉色的荷花从层层叠叠的莲叶中冒了出来,挺直了茎杆,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那是历代太后住的地方,如今,季青茹这个女人也要住进去,虽然已经认清这个事情,可我的心中仍然不快,那是我母后住的地方,内心深处我不能容忍我讨厌的人玷污了那个地方。   然而,承德宫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热闹,殿门口一派冷清,仿佛还是母亲去世后的那副摸样,我不由疑惑,转身开口问着阿桃:   “怎么,青太后没有搬过来?”   阿桃想了想道:“听太后身边的莲一姐姐说,青太后如今还住在梧桐苑,皇上说太后住在梧桐苑住惯了,所幸就不搬了!”   “这样哪!”我偏过了头,面上没有神色,心中却在暗暗窃喜,不搬正合我意,省得我每日途径这里,见到季青茹在我母后的宫里颐指气使,让我心烦意乱。   在太学殿口的石道上,我瞧见了赵宁纪的身影,他一见到我,松开了身边小太监的钳制,欢快的奔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抱着我的腰,“姑姑!”   他身边的小太监见到我后,恭敬的行礼:“大长公主!”   赵宁佑等了基,我的身份也跟着晋升了一级。   我摸了摸赵宁纪的头,看着他圆圆的脸蛋,心中一片暖意,牵着他的手,同他一起往太学殿正门的石阶上跨去,我轻声问他:“姑姑送你的骆驼陶人可喜欢!”   “喜欢!”赵宁纪大声的回答,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      太学殿的门口处,还站着几位陪读的大臣子女,他们站在一排对着我们行礼,“参见大长公主,参见七殿下!”   宁纪还没有得到分封,大家依然对他行殿下之礼。   太学殿的课程极多,文学算术,乃至骑射琴艺都有专门的博士教学。太学的课程对我来说如每日一打卡般,上完了文学课,我便提前开溜,司业大人们每每瞧见我这番学习态度,碍着我极其尊贵的身份,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宁珊极其喜欢古琴,以往我偷偷开溜,总能在如元苑瞧见她同一些世家女在勤奋的练习。   如元苑芳草茵茵,教学的是一位姿态优雅的女博士,妙龄少女的穿着皆是明艳动人,万花丛中,她们抬起衣袖撩动琴弦的姿态真是赏心悦目。   甚至,从如元苑的宫墙上还经常能看见那些世家子弟偷偷翻墙的身影。   太学殿的太监们打开了殿门,学生们井然有序的前行,文学课的大殿上,一排排整齐的桌面早就摆放好了笔墨纸砚,座位皆按照等级而设,在这若干个同我一般大小的萝卜头中,我的身份最尊贵,便坐在了最前面。   等到大家都入了座,赵宁文这才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进来,一段时间没看见他,感觉他又长高了,我极其羡慕他的长势,心中却在暗自叹息什么时候我的个子也能蹿一蹿。   颜太傅还没有来,整个大殿都安安静静的,   赵宁文在我身边小声的咬耳朵,“姑姑,我近日在宫外结实了一位少年,他的武功可棒了!比咱们教骑射的高大人还要厉害,千步的靶子,他能箭箭穿心!有机会带你认识认识,听说是从边关刚回来的!”   宁文生性好动,总爱偷偷溜出宫结实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士,每每听见他跟我讲宫外的趣味,我就心生羡慕之意,并暗自扼腕为何不是男儿身,偏偏作为一个长公主,所有的行为举止皆要暴露在众人面前,供世人任意的评头论足。   我摊开了手中的书,偏着头好奇的问他:“从边关来的?姓什名甚?”   赵宁文依靠在椅子上,翘着腿想了片刻,道:“好像叫什么庞仲明?!对,就是这个名字,庞仲明!”   我翻着书页的动作缓了下来,暗自蹙眉,姓庞?边关?    ☆、深井冰口口二五   我翻着书页的动作缓了下来,暗自蹙眉,姓庞?边关?   赵宁文似乎对他的评价很高,“他报了六月份的武举考试,我觉得以他的身手定能高中!”   我又掀开了一页书,心里对他的话语不做认同,仰着脸,面上却带着笑意,佯装崇拜的目光对着他道:“姑姑一向相信宁文的眼光!”   赵宁文嘿嘿一笑,转过了身子端正坐好。   十五岁的少年人总是这么的朝气蓬勃,心无城府,遇见志同道合之人便欢天喜地的去结识,推心置腹,不在乎任何身份和地位。   这样的心性,真是让人羡慕呢!   东窗的晨辉透过雕窗,倾洒在我的案桌上,将我放在书本山上的右手投射出了一个细长的阴影,跃动的尘土在光辉中清晰的恣意的翻滚着,一派欢庆姿态。   颜太傅从东门的入口跨步进来,藏青色的臣服绣着黑色的飞禽图案,垂在身后的头发早已灰白,两鬓的发丝更是花白如雪。   精神矍铄的他抹了一把下巴那不长的胡须,一一扫视了我们一眼,骨瘦如柴的双手上捧着几本厚实的书,迈着大步落在了前案的太师椅上。   直到瞧见整个大殿座无虚席,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翻开了手中的书本,朗声开口:“臣归乡这几月,遇见故人,思绪繁多,总能回忆起当年诸多往事,在座各位除了几位殿下,皆是世家中人,古人言读书最高,然,知自己为何读书才是上上之道,如今天下虽大定,但边境战乱不断,新皇登基,各位更是心中有抱负才对!”   颜太傅这一席话,面色慈祥,声色具缓,众人听言,皆抬着头高声应了一声:“谨遵太傅教诲!”   沐浴着晨光,众人便开始摇头晃脑的背起了大学之道,颜太傅手中握着戒尺,半眯着眼聆听,适时的出口释意。   宁纪年岁虽小,可功课却没有落下,跟着众人也齐齐背出了声来,口齿清晰,抑扬顿挫。   右边的宁文又趴在桌上翻着不知名的书本,我斜着视线瞄了瞄,废了好大的劲才看清封面“仙侠志”这三个字,宁文好像发现了我火热的注视,又从他的木匣壳子里掏出了另外一本,偷偷将手伸到了案几下。   我和他心领神会,手也跟着伸了下去,碰触一卷书本时,悄悄的拿了上来,翻到封面,是一本《平妖传》,我将它塞在《大学》的下面,嘴巴一张一合,假装念念有词,津津有味的翻起了第一页。   正看见雪山狐狸精化成人形,准备色诱道观道士的时候,颜太傅的课结束了,我意犹未尽的合上书,站起身来,同众人一同行下课之礼。   同往常一样,我跟着人流往门口跨去,大殿外的长廊下,阿桃正拎着食盒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安静的等着我,然而,当我抬起腿跨过朱红色的门槛时,颜太傅叫住了我。   “大长公主,请留步!”   我收回了腿,世家的弟子和我的侄子侄女们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回过头,颜太傅站在了案几旁面带微笑,负着手等我过来。   虽然面带疑惑,但我还是规规矩矩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恭敬问好:“太傅大人有何事?!”   宁文在窗口处瞧见我被留下的身影,嚣张的晃了晃手中的传记,偷笑着拉着宁纪跑了,直到整个大殿都空无一人,连殿外的长廊也空空的时候,颜太傅才对着我开了口,   “长公主,请坐!”   说着,他搬来了一张圆凳放置在案桌的一旁,我像做错事的学生有些束手束脚的坐了下去,揣着手,心中有些不安。   为了这种事情被留下,真是委实太伤劳资的脸面,然而颜太傅学富五车,学识渊博,打心底我是极其敬佩的。   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责备,颜太傅带着笑铺开了他面前的宣纸,递给我一只上好的狼毫笔,道:“大长公主写几个字让微臣瞧瞧!”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抚了抚面前雪白的宣纸,蘸上了墨汁,提笔胡乱画了几道,应付着交了上去。   颜太傅接了过去,细细瞧了一会,摸着胡须,面上带着一抹我捉摸不透的笑容道:“长公主握笔的姿势不错!”   说完,他将那张宣纸放置一边,对上面的字并没有做任何评价,仿佛了然一切般又开口问了我几个有关大学的问题。   “大长公主可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含义?”   颜太傅的两鬓虽然已经花白,可那双沟壑中的眼睛却目露精光,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我对上他的眼睛,有些诧然他问这句话,继而老老实实的回到道:“学生知道,明白应该达到的境界才能够使自己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祥;思虑周祥才能够有所收获。”   一口气说完,我停住了,抬着脸去看他的神色。   但是颜太傅似乎对我的话并不满意,他面上的笑容减了减,却又不失和蔼的对着我道:“那么,大长公主明白了自己的志向了么?”   颜太傅的话语很轻,可落在我的耳畔却如重锤一般,让我陷入了迷茫。   志向?我能有什么志向呢?此生,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赵家的江山,然而,现在的江山是赵宁佑守着了,除了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他,我还能有什么志向呢?   于是,我垂着眼,盯着面前那厚实的书本,轻声道:“太傅说什么,学生不明白。”      “大长公主天资聪慧,同您的母后孝元后一样,冰雪聪明,心思玲珑剔透,怎么会不明白老臣的话呢?”并没有被我的话糊弄过去,颜太傅依旧笑着开口。   我抬起头,故作痴傻的看着他,蹙起了眉头,仿佛在用力思考他的话语。   “大长公主懂得藏拙是好事,可宝玉即使被顽石包裹,终有一天还是会显露出来!”颜太傅说着,捧着手中的书本,站起了身来。   我仰着脸佯装懵懂的看着他,心中却在暗暗惊到,母后说的没错,太学殿的颜太傅果然不是一般人。   荣经三朝,不结党不营私,只守着太学一殿,做了三朝的太傅,教育皇室宗族,说是痴傻,也却是看得最透彻。   权倾朝野又如何,树大枝高,到处虎视眈眈,各路人士都想着怎么去掰倒一番。   位于朝堂之上,却能脱俗世外,闲云野鹤一般,这才高人。   然而,此刻却不是敬佩的时候,我也跟着站起了身来,全身充满了警惕,心中却在盘算着这颜行知到底是哪路的人马。   “长公主莫要惊慌,老臣一向性情散漫,不问朝堂之事,只随心性而来,老臣只是爱怜公主之才,专为公主指点迷津而来!”   冷不丁,身边的颜太傅又开了口,我心中一惊,暗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再怎么装也逃不过有五十年道行的文化老头。   猜着我所想,见我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颜太傅这才满意的笑出了声来,爽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格外的坦坦荡荡。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下巴灰色的胡须也在轻微的颤动,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窗外那缱绻带着热度的光辉洒在了我们的身上,将颜太傅脸上那深浅不一的皱纹照得一清二楚,可他大笑的姿态就像一只昂着首的仙鹤,那般脱离世俗之气。   是的,这样一个人,我的确是敬重的,可作为一个被嘲讽的对象,我内心却是极其不满。   可颜太傅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我的情绪,他停了笑,满脸慈祥的低下头看着我,“在太学殿,前前后后老臣教育过上百个宗室世家子弟,然而,让老臣印象最深刻的就属长公主您了。”   我抬起头,有些愣松得望着他这般爱怜的目光,这世界上,会用如此目光看我的,除了母后,再无第二人了。   “为什么?”我不解,仰着脸问他。   然而,颜太傅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夹着书本站在殿外,瞧见已经站起身来的阿桃的身影,笑着催促道:“长公主若想回去赶紧回去,若是被文博士瞧见了,又要拉您去练琴了!”   我这才恍过神,一听文博士的名字,立马吓得匆匆跑下台阶,直直奔向了阿桃的身边。   大概我此生与琴犯冲,第一次被文博士拉过去抚琴,便生生被琴弦划破了四个指头,然而文博士却道我学琴极有天赋,总想逮着我好好教习一番,之后,每每遇见文博士,我总要赶紧绕道而行。   “怎么今日这么久?”阿桃看着我过来,有些不安的询问道。   “太傅给我补习了功课!”我仰着头糯声回答。   阿桃却是有些心疼,“公主将来不用考状元,太傅将公主逼得太紧了!”   我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离开太学殿的时候,我回了头,颜太傅还站在太学殿的大门口,身后是漆了红漆的朱红色的大门,他藏青色的臣服被映衬的格外醒目。    ☆、深井冰口口二六   我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离开太学殿的时候,我回了头,颜太傅还站在太学殿的大门口,身后是漆了红漆的朱红色的大门,他藏青色的臣服被映衬的格外醒目。   回到宝华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阿碧让宫人在长廊上点上了宫灯,一路上我还在思考颜太傅对我所说的那一番话。      颜行知这个老头真会打哑谜,明明是他先找上我,可什么也不说破,非得让我自己回头去沉思,这般禀性真是不够利落爽快。   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   我在这边哀叹着,坐在大殿前厅的圆桌上,等着婢女们给我脱鞋换衣,晚膳会快被端上来了,八宝桂花鸭,用芡粉勾的糖醋桂鱼,几盘清新可口的果子粒,一碗冰镇的银耳绿豆汤,统统都是我爱吃的。   阿桃和阿碧给我布好了菜,这才端着饭碗到了外间用食。   明亮的琉璃宫灯下,我夹着碗中的饭菜,却有些食之无味,偌大的圆桌上,每次只有我一个人用餐,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殿里,品级低的宫婢在屏风处站成了一排,个个垂首不语,我有些食不下咽,赵宸穆在世时,虽然个人作风有些不讨喜,可每到用膳之时,总会陪着我一起,以往每每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我总是格外的厌烦,可如今,他走了之后,我却有点思念他。   这种情绪产生后,我吓得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筷子!   哼,赵宸穆这样没用的废物,败坏祖宗家产的人,我怎么会想念他,真是太可笑了!   我又扒了两口米饭,这才愤愤不平的松了手中的筷箸,让小宫女把这些东西都撤了下去。   殿外的一切已经全被笼罩在黑暗中,宫墙上方夜幕里的繁星点点,我穿上了一身米色的小襦裙,从圆凳上下来,走到了前厅外面的院子里。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入了夏,空气中的到处弥漫着不知道虫子的鸣叫声,一声盖过一声,热闹极了。   晚膳吃的并不多,但此刻却觉得腹中有些胀气,我唤来阿桃,让她点着灯带着我去水榭那边走一圈消消食。   阿桃应下了,找了一盏精致的宫灯,在我的面前提着。   到了夜晚,白日里的热气都被吹散了,从水榭下面的池塘吹来的风也是凉爽的,我从水榭的木梯上走过,下意识的去瞄向了福宁宫。   福宁宫的太监还在门口规规矩矩的守着,后殿那一排贵气的屋子还暗着,似乎赵宁佑还没有回寝宫。   宫里的人并不多,赵宸穆死了后,陪葬了好多美人和宫婢,而新皇刚登基,还没有纳妃子,这样的结果就导致整个皇城统统就住了十多个主子,尤其到了夜晚,连着水榭都显得空旷旷的。   我父皇在世的时候,这条水榭可热闹了,一到了傍晚,那些个美人总爱在这里嬉笑玩耍,搔首弄姿,总希望能引起河水另一边的帝君的注意。   在这里调笑的美人很多,可死在水榭下面千畔湖的女人也并不少。   我有亲眼见过,大总管安公公捂上了一个美人的嘴巴,将她全身用麻绳捆的紧紧的,然后“扑通”一声投入了湖里,平静的湖面冒了一个泡,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便再也见不到那个美人了。   这个死掉的美人,她是我父皇身边万贵妃的人,跟了我父皇后,又来勾、引我大哥,这样不安分的美人,死了还能留全尸,真是太可惜了!   阿桃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她见我有些呆滞的盯着水榭下的湖面,轻声道:“这面湖有些空,回头让大总管种上一些白莲,以后公主坐在这里也能观赏到荷花了!”   我仰着脸对着她点了点,夸赞道:“阿桃好主意!”   从水榭下去,走入一座凉亭,对面忽然走来一个极其匆忙的身影,看也不看就往着我身后的阿桃身上撞去。   “碰”一声,来人手中的竹篮被撞倒在地,里面的东西在地上洒了一片。   凉风乍起,将地上白色的纸钱吹得有些作响,我眯着眼睛打量着跌倒在地的人,等着她爬起来,才看清了她的正脸。   “莲一姐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阿桃揉了揉被撞疼得屁股,有些惊讶的出声。   在地上手忙脚乱捡着白烛和纸钱的莲一听见声音一惊,抬起了脸,瞧见了我,这才慌张的对我行礼:“奴婢莽撞,冲撞了大长公主!”   我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好奇问她:“这是用来做什么?”   莲一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将它一码一码的堆叠好放在篮子里,蹙着眉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说要用来祭拜菩萨,奴婢才从库房里同吴公公要来的!”   “娘娘说要急用,奴婢这才匆匆忙忙的!”说着,莲一弯着腰赔罪,一边向我们告退。   皇上登基这日,却要用纸钱和白烛祭拜菩萨,这是什么说法?望着莲一远去的身影,我拧起了双眉。   越过凉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福宁宫附近的御书房,远远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纸糊的雕花窗内昏黄的一片,依稀可以透过纸窗可以看见内里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   赵宁佑似乎还在书房内。   我想了想,径直往前迈的腿折了回来,向书房的那条通道上走了过去。在书房守着的桂公公瞧见了我的身影,正准备大声的通报,我举着手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桂公公笑着揣着手退到了一边,给我让道。   阿桃立在门口,看着我蹑手蹑脚的跨着门槛走了进去。   书房中殿的摆设极其简单,几个简易的书架上到处了摆放了书籍,高脚案几上的几盆绿色藤萝长得极其茂盛,枝条抽枝的特别厉害,缀着片片翠绿的叶子已经快垂落到了地面。   中间的方桌上摆放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紫砂壶,一旁的博古架子上面,摆放着各式的珍宝古玩,我轻悄悄的走了过去,在左下角的另一个空格里,我如愿以偿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已经干枯成木柴的草杆编制而成的兔子已经枯黄的变了形,它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同那些价值千金的珠宝安安静静的摆放在一起,摆放了许多年。   我抚摸着它已经枯黄干瘪的身躯,甚至它已经看不出来是个兔子的形状了,我记得,这个是我偷偷放置在这里的。   这里原来摆放的是父皇原来最心爱的秘色花瓶。   可惜,被我一把砸得粉碎,万贵妃那个女人送给父皇的每一样的东西,我总是想法设法的将它们毁灭的干干净净。   也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我母后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一想到万贵妃那个女人,我的眼前总是能浮现她嚣张的依偎在父皇的身侧那极其挑衅的目光。   可是,那又怎么样,再嚣张,最后还是跟丧家犬一样被母后赶出了帝都,母后说的对,只有先发制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出现了一股狠戾之色。   然而,身后突然出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吓得陡然松开了手中的东西,手中已经变形的编制品从博古架子上滚了一圈落在了地上。   我刚想弯腰去捡,已经有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快我一步,将它拾起。   我弓着腰,看着面前那双绣着银色绣纹的黑靴,慢慢直起了身子。   赵宁佑身上厚重的冕服退了去,一身素色的锦袍略宽松的束在身上,黑色的长发被一顶玉冠竖起。   看见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恼,只是把玩了手中的东西一圈,笑着道:“这东西已经旧了,姑姑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编一个。”   我这才恍然想起,这个东西好像也是赵宁佑给我编的。   后来,赵宁佑让桂公公在院子里拔了一束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御书房那摆放奏折的案几上,赵宁佑挑着粗壮而结实的茎杆,时常握笔的手略显生疏的弯折着它们。   我坐在案桌一旁的圆凳上,明亮而跳动的光辉下,我安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赵宁佑的手很巧,就像很多年前,我趴在石桌上看见的那般,那一堆杂乱的草茎在他的手中都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工艺品。   我恍惚中,赵宁佑已经将东西递了过来,密实的草茎编制成了兔子肥硕的身体,而毛茸茸的狗尾巴则变成了兔子长长的耳朵,放在手中,那对耳朵还是在颤颤的抖动。   我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手掌心中,像缅怀孩提时代的时光般,触碰着它的耳朵,脸上油然的绽放了一丝我所不知道的笑意。   赵宁佑则是收拾了案几桌面,将刚刚没有批阅完毕的奏折重新打开,低着头又认真的阅读开来,似乎,他也没有想到问我过来做什么,仿佛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深井冰口口二七   赵宁佑则是收拾了案几桌面,将刚刚没有批阅完毕的奏折重新打开,低着头又认真的阅读开来,似乎,他也没有想到问我过来做什么,仿佛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我摸索着草茎打结得部分,粗粝的触感,有些磨手。   案桌上明黄的灯光,赵宁佑握笔姿态有些恍惚,黑色的光影在他的笔尖萦绕,他笔下黑色的字体就像一个一个跃动的精灵在我眼前晃动,。   赵宁佑的神色并不好,他蹙了眉头,握笔的动作有些躁动。   我静静的望着那些快堆成小山的奏折,虽然赵宁佑没有说任何话,但是我知道,做好中原之首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元贞五十三年二月,福建南岸的长江之口决堤,朝廷派去的赈灾之物一波又一波,可从京城到福建之地,关卡十处,到达难民手中的物品早就所剩无疑。   南方富庶之地,官员私自增加税收,随意扣留上缴的朝廷之物。   西北之地大旱三月,难民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北部的匈奴人勾结鲜卑人,在蛮荒之地汉门关蠢蠢欲动,汉门关的将领为了保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久不向朝廷报告战况。   京中的官员更是培养党羽,分成党派,为了一己私欲,争锋相对。   这就是元贞五十三的赵氏江山,满目疮痍,令人心忧。   跃动的灯火间,颜行知的话语又在我的脑海中回荡:“那么,大长公主明白了自己的志向了么?”   是的,我是想守着赵家,可是这般艰难的事情并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我想帮着赵宁佑,又该怎么帮?   巨大的迷茫笼罩了我全身,可前方的黑暗越仿佛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我想用力抓住,它却想顽皮的孩童般一下子消失了身影。   然而,内心却忽然炸开了一道花,阴冷的声音如当头一棒,厉声的呵斥着我:   “赵宸安,你愿意一辈子在深宫中藏头露尾,期期艾艾吗?”   “守着孝元后的财宝像个绝望的懦夫般将所有的希望和机会都寄托给他人吗?”   “将赵家交给了赵宁佑,便有了借口一直窝囊下去吗?”   “只为了孝元后的一句‘慧极必伤’,便放弃了自己万分渴求的理想,甘心吗?”   猛然,我捏紧了手中的草编兔子,任由它尖锐的茎杆刺向我的手掌心。赵宁佑提笔在奏折上沙沙作响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心头那团如恶鬼般张着血盆大口的黑影慢慢被驱散,我的心境从未有的清明,仿佛混沌的一切终于沉淀下来而变得透彻。   是的,我不甘心。   无比遵从本心,我想通了一切,也在此刻突然想明白了颜行知的话。   我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赵宁佑还在点灯熬夜,我快步走回了宝华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遣散了屋里的宫人后,我点着灯走向了绣芳阁的密室。   自从母后去世后,我再也没来过这里,放置在石室的楠木大箱子都积上了厚厚的灰尘,点亮了石壁上的长明灯,我打开了最边上的一个木箱。   尘封的回忆伴随着扬起的灰尘被迫暴露在这昏暗的石室中。   我颤抖着手捧起了一本本母后身前留下的书籍,泛黄的书页无一不透露着历史的无声细语。   甚至还有几本蜷曲的书页图纸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深深的印在那沉重的书卷上,重现着当年的杀戮、喧嚣和无奈。   记忆中,母后当着我的面将这一本本弥足珍贵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巨大的垄箱中,青铜制作的铁锁封锁了它们的身影,母后搂着我,面无表情的紧紧盯着木箱上崭新的铁锁,平静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哀痛:   “这些,我的宸安统统不要学!”   可是,为了赵家,我愿意走上母后那样的道路。   冗长的卷轴被打开,大团晕开的血迹遮盖了部分黑色的字迹,百年前昆山一战的兵马战甲记录跃然纸上,从布兵到列队,到上马厮杀,无不毒辣而阴狠的手段一一在那段泛黄蜷曲的卷轴上描绘开来。   越是往后,越是能感受到这世间如草芥的生命,蝼蚁一般,碎裂在兵荒马乱的战乱时代。   我知道,母后一直尽她所能为我撑起一个没有杀戮,只有和平的乌托邦世界。   可是,母后这般聪明的人,为什么不明白,在皇室生存的人,从一开始,手上便染上了血腥,这辈子,再也去除不掉。   世间的光明与黑暗交替不停,太学殿口的晨光还似昨日,可又似乎有些不同。   殿外的铃声还在作响,我坐在自己的案桌旁不动,面前的颜太傅倚靠在太师椅上,手卷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的赏阅。   一个时辰过去了,殿口朱红色的高柱的落影从我的脚边慢慢爬向了后排的案桌,颜太傅终于坐直了身子,将面前的书卷拿开,眯着眼看着做的端正的我,终于绽开了一抹笑容,道:“大长公主,终于想通了?”   我站了身子,肃着颜对着他行了一个拜师之礼,“宸安心系赵氏,愿倾尽一切守住赵氏,望太傅助宸安一臂之力!”   我拱着手,弯着腰,无比虔诚。   良久,头顶才传来颜太傅郑重其事的声音:“老臣,必当竭尽全力,倾囊相授!”   如芳苑的欢声笑语很快从宫墙的另一边传来,回荡在此刻空荡荡的大殿上,分外的格格不入。   颜太傅领着我去了太学的内阁。宽阔的案桌上,摆放着厚厚两摞资治通鉴。   颜太傅指着最上面的《周记》道:“通鉴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迄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共记载了十六个朝代一千多年的历史,大长公主既已知心中所求,就请认真熟读这十六卷书籍。”   说着,他转身指着一旁的书架道,“太学殿藏书丰富,这架上摆放的书籍皆是精品,文学课下了后,长公主记得每日在此留上两个时辰,老臣会每日前来查看公主所读内容。”   说着他捧着《周记》放在我的手中,我恭敬的接过,摊开干净的书卷,每一页空白的地方,到处是字迹整齐的笔迹和见解,皆是颜太傅亲笔所做。   内阁的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欢愉的鸟啼,我合上了书籍,捧着这沉重的书籍,轻声道:“宸安,定然不负太傅期望!”   过了几日,恰逢太学殿沐浴日,颜太傅放假了我一天。   赵宁文又想偷偷出宫,昭妃娘娘给他下了禁足令,没有办法,他一大早找上了我,缠着我同他一起出去做挡箭牌。   我想了想,自打舅舅回京也有好几日没有看见他们,便同宁佑说了声,在昭妃娘娘不满的眼神中坐着马车将赵宁文带了出去。   马车上,赵宁文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有些雀跃,“姑姑,你同秦老将军叙旧完毕后,我带着你去京城逛逛,西街那边又来了几家新的戏团,最近唱的折子戏可好听了!”   阿桃却是不赞同,“七殿下,外面人这么多,您和公主出了事该怎么办?”   赵宁文最烦别人这么说,他白了阿桃一眼:“你这奴婢,怎么竟说着这些不好听的,小爷我可是会七杀拳的人,正跟人碰上,出事哭爹喊娘是他们才对!”   说完,赵宁文又转过脸对着我道:“姑姑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的那个庞仲明吗,他们家也住在乌衣巷!跟秦将军在一片城区,我的拳法就是他教的!”   乌衣巷?   我眉头微微蹙起,乌衣巷住的达官贵人都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这少年又是什么来头,怎么住得起乌衣巷这寸土寸金的地方?   正想着,咕噜的马车停了下来,前面驾着马车的侍从掀开帘子对我说道:“公主,前面似乎有人在争吵,官道被堵了!”   我掀开了帘幕,探着头往外头看,忽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怒骂,“是胡人!他是胡人!边塞蛮狗竟然来我中原,真是找死,来人!快抓住他!!”   吵囔的声音一下子让人群惊慌起来,尤其是胡人这两个字,更是让城中的百姓如惊弓之鸟,尖叫着往外冲去。   人群冲撞了我们的马车,马匹受惊的抬起了前蹄。   “姑姑,小心!”赵宁文大声喊了一句,一把抱着我的身子,马匹失控,马车的车厢也跟着翻了翻,不过,很快跟随的侍从控制住了马匹,我惊魂未定的从马车上下了下来,有些不满的朝着人群中望去。   “你们都是怎么驾马的?!个个都是饭桶吗?!”赵宁文撞上了胳膊,怒声大骂着跪在地上的侍从。   人群还在受惊的似乎冲撞着,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声在耳边响起,   “何人在此喧闹!”   紧接着,操着刀戟的侍卫驾着马控制住了场面,一位穿着臣服的官员驾着马驶入了人群。   “大人,这里有个胡人!”先前大喊大叫的百姓立马跪在地上,指着地上被困住的人道。   从马上下来的那个官员一直背对着我,浅绯色的臣服身后,绣着圆形的鲤鱼绣纹,隐约看出是个五品官。   我对胡人深恶痛绝,在侍卫的护拥下,也跟着人群围在一边看去。   地上被束缚的那人明明穿着汉人的衣服,可是下跪的百姓却一口咬定他是个胡人。   “你是如何得知?”背对着我的那位大人开口,声音真是分外的熟悉。   地上的百姓起身一把抓着被束之人的手大声道:“小人的祖父曾入军营杀过胡人,胡人擅长用刀,他们虎口处茧的位置同我汉人不同,并且,”说着,那人一把撕开地上之人的衣衫,腰间一条略一尺宽的腰带绣着银狼的图案,“这狼形是匈奴人的图腾,小人感笃定,他是匈奴的士兵!”   我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地上的人还在挣扎,一口流利的汉语,“你这是污蔑,我是漠北的汉人,我漠北的子民也是奉狼为神。”   负着手斟酌他们二人话语的大人转过了身子,露出了侧脸,我凑上去一瞧,眉头紧锁,下意识勾着嘴角。   原来宋老狐狸真的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崽带上了朝廷。    ☆、深井冰口口二八   原来宋老狐狸真的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崽带上了朝廷。   人群中,激动愤怒的汉人青年一下子愣住了,似乎陷入了思考。   “这么说,你也不能证明这名汉人就是胡人了?”宋凡成弯着嘴角走到了皱着眉头的汉人青年面前,弹了弹他身上臣服上的尘土,低着头俯视着地上汉人打扮的人,张着口道:“这么一来,王虎,将地上的人给松绑!”   众人一见这场闹剧结束,提着的心慢慢缓了下来,正准备散开,忽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且慢!”   一只麦色的手推开了前排密密麻麻的人群,紧接着黑色的短打上衣在人群中显露,一个英气的少年大步跨了进来,拧着眉,瞧了一眼地上的人,忽然,他神色一凛,伸出手迅速了按住了给地上人松绑的侍从。   “师父!”   我身边的赵宁文似乎很激动,一个小跑赶紧冲了上去,极其狗腿的暴露在人群中,围在那个少年身边热情的开口,“师父,真是巧啊!我正想着今日去寻你呢!”   我抬起了头,这个少年眉眼熟悉,正是当日去寺庙在城外看到的那位。   那日他跟着庞啸进了京,赵宁文又几次提到了名叫庞仲明的人,莫非,这个少年就是那个庞仲明?   我正思索着,那边的赵宁文对着我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姑姑,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庞仲明!”   人群中的视线慢慢循着赵宁文的动作移到了我这边,阿桃气的扇了扇衣袖,遮住了我的身躯,在我身旁抱怨:“七殿下真是没规矩!这大庭广众的!”   庞仲明对我三侄子爱理不理的,一张脸冷冰冰的又对上了地上那个挣扎的人,忽然,神色一狠,抬脚压住了地上人的胸膛,对着旁边的宋凡成冷声开口道:“漠北汉人是奉狼为神没错,可他们通常以黑狼作为图腾,你这银狼的图案又作何解释!”   说着,庞仲明的脚又使劲的在他的身上踩了踩。   忽然,地上的人愤怒的出声,“我乃匈奴帝国的骨都侯,你们这么对我,咳咳,我们的乌克大单于是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汉人的!”   我眉头一竖,正准备上前好好教训这个乱吠的匈奴狗,却见踩着他的庞仲明从他身旁侍卫的腰间猛然抽出一把长剑,毫不客气的直对着满脸挣扎之色的匈奴人,锋利的刀剑离着匈奴狗的喉咙只有一厘之距。   嚣张的匈奴人瞧着他脸上的冷意,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子盯着刀锋看了看半天,喉结出滚动了几下,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抖着声音害怕的开口道:“刀、刀剑无眼!大侠,你手别抖!”   宋凡成眯了着眼睛,大声喊了一句,“来人,将这匈奴人给我捆绑起来,带入大牢,我要亲自审问。”说着,他转身过来对着庞仲明开口道:“这位少年年岁不大,可身手了得,性格果断勇敢,不知有意向入大理寺?”   庞仲明脚下的人吓着抖着身子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后,甩向了马背,庞仲明瞧了宋凡成一眼,面上的冷意不变,“谢大人赏识,不过,在下没兴趣。”   说着,他提起手中的刀,使了巧劲一掷,长刀“噌”一声准确无误的入了侍卫的刀鞘中。   我暗暗喝彩,果然是好身手。   宋凡成身边的侍卫带走了那个匈奴人,周边的百姓也松懈了下来,纷纷对着宋凡尘拱手道谢,声称“宋大人明镜高悬、慧眼识人云云”。   宋凡成倒是谦虚,一边拱手相让,一边待人群散去,这才将视线收回,慢慢落在我的身上。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当了官,别的没学会,这花架式倒是摆的挺足。   “微臣拜见大长公主!”宋凡成走近了过来,对我作了一个简单的揖。   我在阿桃的身侧微微点了头,听见对面的宋凡成开口道:“每次遇见大长公主,似乎总惊扰了公主的圣驾,微臣真是罪过!”   我面瘫着一张脸望着他,不言语,心里却在默默冷笑,看来你挺有觉悟的,碰见你就准没好事。   “姑姑,这是?”赵宁文脸上的崇拜之色还未消去,他凑过来上下打量着宋凡成问我。   “这位应该是三殿下吧!微臣拜见三殿下。”宋凡成虽然入京不过一段时间,倒是将宫中的人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在下是宋太师之子,宋凡成。”未了,宋凡成又恭敬的做了自我介绍。   “宋凡成?我同宋凡轩认识,他可是你弟弟?”赵宁文想了想,忽然开口。   “殿下说的正是。”宋凡成颔首应答。   眼看着我们寒暄了这么一大段,那边的庞仲明听见我们的对话,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惊讶,我凑到了赵宁文的耳边悄悄跟着他咬耳朵,“庞仲明知道你的身份吗?”   赵宁文将头点的如捣舂,“知道啊!早就知道啊!”   立马,我看向庞仲明的神色带着几分佩服,知道你的身份还这么不鸟你,看来果然是个不畏权贵的好汉。   可赵宁文却像一个庞仲明的脑残党一般,这边刚同我说完了话,又热情似火凑到了他的身边。   这里的街道离着乌衣巷不远,赵宁文一瞧见他师父,都离不开眼了,死活都不要做马车要跟着庞仲明一道。   而宋凡成似乎也要回府,这么一来,一行人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慢吞吞的朝着乌衣巷走去。   庞仲明这人虽说有傲骨,可到底也忸怩了一番过来,同我行了礼后便将我当空气一般自个儿走到了前头,当然,后面还拖着赵宁文这个小尾巴。   “大长公主可是前往秦府?”宋凡成瞧了一眼马车外面的礼品,对着我道。   我侧过头看着他这番整装潇洒的摸样,岔过他的问题道:“宋大人去了大理寺吗?”   宋凡成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面色稍稍有些诧异,很快又扯着和煦的笑容开口:“微臣现在是大理寺正。”   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一品的太师爹,连着科举都不用参加便直接入住大理寺。   一提到大理寺,我不由的想起了我那可怜的二侄子。   然而,宋凡成像是知道我所想,他微微侧了目,意味深长的对着我道:“听说前太子也被收押在大理寺,微臣入职那天,新皇下了旨意,赐了毒酒,前太子喝了之后,当场毒发身亡。”   他的话说完,我的脚步陡然一顿,赵宁光死了?   “听说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岗,林家的人去寻的时候,尸身已经被啃的不像样子了。”宋凡成抬起了头,似乎还想往下说,然而,却被阿桃大声的呵斥道:   “宋大人,你这些话是何意?大长公主年幼,听不得这些!”   宋凡成阖上了薄唇,低着头看着我拥入阿桃怀里的瑟瑟发抖的摸样,我抬起头望着宋凡成,心中却在暗暗算计道,宋凡成这番举动是想试探什么,还是想控诉新皇不顾手足之情,手段残忍。   可是,不管是什么,宋凡成这番话说完,让我整个人都不痛快。   “微臣逾规了!”宋凡成规矩的请罪,眼光还不忘朝我这边注视着。   暗地里我握紧了拳头,想了想,我假装害怕的转过身子道:“大理寺向来是个可怕的地方,宁光死的那么惨,”说着,我紧紧抱着阿桃,对上他的脸,稚着声道:“宋大人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像宁光一样,那么可怜!”   脚步顿住,秦府的大门豁然出现在面前。   守门的门童瞧见我们的身影大声喊道:“大将军,大长公主来了!”跟着我的侍从七手八脚的将马车上的礼品都提了出来,两头雄伟的石狮子中间很快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   人群中央的宋凡成神色微微一暗,盯着我害怕的脸色,良久,他弓着身体送我进秦府大门,带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道:“微臣谢长公主提醒!臣,一定长命百岁。”   舅舅很快从府里走了出来,便走还大声喊着:“是宸安吗?!刚刚父亲还念叨着你!”说着跨出门口,瞧见门口宋凡成,他爽朗的声音隐约一顿,面上仍然不失和气,“原来是宋公子,这是要走吗?宋公子难得来一趟秦府,不如进去坐坐!”   舅舅的逐客令下的委实客气,我走到舅舅的身边,殷勤的等着宋凡成快说“不了,我要走了”巴拉巴拉之类的话,恨不得,他立马消失在我的面前。   然而,到底是我道行太浅,我显然低估了有些人的皮厚程度,宋凡成挽了挽袖子,恭敬的行礼,“秦将军太客气,说来,我一直仰慕秦将军和秦老将军的英姿,这番空手上门虽说有些不恭敬,但秦将军这么热情的话,晚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凡成这番话说完,连着搬东西的仆从也跟着顿了一顿,我和舅舅硬是看着宋凡成这小狐狸带着笑,极其自如的从我们的身边擦过,跨进了秦府大院。    ☆、深井冰口口二九   宋凡成这番话说完,连着搬东西的仆从也跟着顿了一顿,我和舅舅硬是看着宋凡成这小狐狸带着笑,极其自如的从我们的身边擦过,跨进了秦府大院。   这尼玛,真是不客气的让人心塞。   秦家的大院里没有过多的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院墙一角处放置了一个兵器架,秦府已经有六年没有住过人了,此次回京,打扫这荒无人迹的院子估计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从一道小路折过,另一边的大院里布置了梅花桩和练习射箭的靶子,以及被缠上了麻绳的木桩。   宋凡成一边打量,一边在我们的身边称赞道:“到底是将军府,秦将军这院落的布置尽显雄姿飒爽的一面。”说这,宋凡成伸出手摸上了木桩早就被打磨的光滑的桩顶,一脸跃跃欲试之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秦家同宋家向来是政治上宿敌,可是听到这话,舅舅的面上还是显露了一份欢愉之色,他大笑了三声,“宋太师一向重文轻武,没想到宋大人却没有随他的性子,怎么,宋公子想来比划比划?”   舅舅的话说完,宋凡成恭敬回道:“有秦将军指教,在下荣幸之至。”   于是乎,这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我的面前比划了起来。   我默默的站在草靶子旁,舅舅已经全然忽视了我的存在,与宋狐狸你一招我一拳打的火热。   秦家的小丫鬟小碎步的走过来,凑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大长公主,秦老将军有请。”   我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离去。   “宋大人,这招接好了!”从拱形的石门处跨过,耳边还能听见舅舅的吆喝声,我微微侧了目,发现宋凡成这厮也朝着这边瞧了过来。   冷不丁的,舅舅一个扫腿,宋凡成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击中,他缓了身子,面上带笑,又恢复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摸样,拱着手衷心的称赞道:“秦将军身手极其厉害,晚辈输的心悦诚服!”   我遗憾舅舅的拳头没有使力,冷眼瞧了一番,快步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秦府的仆从瞧见我们的身影,纷纷弓着身子为我们让道,越过府中的一个凉亭,我来到了秦家的武堂。   宽敞的屋子里摆放着各式的兵器,黄花梨木的翘头案几旁挂着一身结实而沧桑的铠甲,外祖父背对着我,正在擦拭一把锋利的长枪。   听见了动静,他有些单薄的背脊转过来,瞧见了我身影,对着我身侧的丫鬟点了点头,小丫鬟了然的退下了身子。   “多年不见,宸安也长大了!”外祖父停止了手中的动静,弯起了嘴角,下巴处的花白胡须不停的抖动,脸上的皱纹如沟壑,盛满了边关的风霜。   “外祖父。”望着年过古稀的老人,我向前走了一步,望着他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慢慢的附上我的额头。   系着红缨长而沉重的长枪被他放置在了桌上,他哀声叹了一口气,继而,脸上又盈满了悲伤之色:“宸穆走的太急啊!转眼间,江山又换了一任新帝。”   我坐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凝望着那身他穿戴了数十载的盔甲,听着他有些哀戚的回忆:“你母后去世前,让我好好辅佐宸慕这孩子,可是我前脚一离开京城,便传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   我静静地看着那泛着银色光泽的盔甲,心里却像被挖走了一块,空旷的厉害。   “新皇的诏书是先皇给你吗?”转过身子来,外祖父问着我。   我点了点头,书房的门已经被阖上,暖阳的光辉从门缝处偷了出来,拉成一条狭长的落影,望着这抹落影,我问他:“舅舅此次回京,还要回三河之地吗?”   外祖父站起了身子,手抚摸上了长枪锋利的刀锋:“新皇登基不稳,朝中人心各异,新皇到底是你大哥的孩子,不过,宸安,你这次做的很好,诏书从你手中被拿出,新皇对你只有感恩戴德,新皇没有助力,我们秦家便是他的助力,三河之地已经稳妥,此次回京,我倒要看看那个宋匹夫如何霍乱朝纲,挡我秦家之路!”   说着,外祖父满脸肃杀之色。   秦老将军虽然年岁已高,但身子骨还是极其硬挺,他高大的身体站在我的面前,遮住了室外唯一的阳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我像一个被摆布的木偶般静悄悄的坐在圆凳上。   “听说,宋太师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像是想到了什么,外祖父忽然转过了身子问我。   我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我的所有的神色,我轻声回答道:“我听宫里的人说的,宋家的姑娘好像同宁佑互相喜欢。”   “哼!”外祖父将长枪紧握在手中,怒声大喝道:“宋匹夫倒是好计谋,想用美人计控制住新皇,我定不能让他得逞!”   忽然,他的眉间一凛,缓了神色后,对我道:“你的秦羽表姐端庄大方,等循着合适的机会,我让她进宫,宸安,你要记住,只有我们秦家的女人当了皇后,赵家才能安稳。”   我站起来身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对着外祖父满脸希冀的目光,敛了眉,轻声应道:“宸安,一切都听外祖父的!”   外祖父那双粗粝的大手又附上了我的额头,满脸怜爱之色,“宸安是好孩子!为了绊倒宋家,在宫里头,你可要多长些心眼,回头,我派一个人随你一同进宫,他会护着你的一切。”   “还是外祖父想的周到。”我颔首机械的应答道。   从武堂出来,烈阳的光辉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刺得我双目有些涩意,可心底却像被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制着一般,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我在心痛什么,甚至,我都不明白一开始的期待。   外祖父的话一字一句,仍历历在目,从武堂踏出的那一瞬,他面上带着交待的目光就像一道尖锐的刺一样,刺得我浑身疼痛。   即使在烈阳中,我的脸色依旧冰冷,连同着整个身体,都仿佛处于冰窖中,而不得动弹。   在凉亭下乘凉的阿桃一看见我,立马欣喜的跑过来,“公主,见着面了吗?”   我抬起头,满脸的冰冷之色瞬间冰裂,转瞬换上我专属的天真笑容,望着她愉快的道:“见着外祖父了,他说我长高了,长的越来越像母后了!”   阿桃看着我满脸的欢快,自己的笑容也跟着明艳起来,“公主开心就好,自先皇去世,长公主难得这么高兴了!”   她拉着我的手将我往凉亭中带去,“公主吩咐奴婢送得礼品已经被秦夫人搬去库房了,她说等公主出来,要公主亲自行谢礼。”   “小姐,小姐,你小心点。”   明媚的日光中,一声清脆的叫喊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转过了头,看见了一位身穿着朱红色长裙的女子褪去了绣花鞋,从凉亭下光滑的石头一蹦一蹦的跳过。   细碎的光晕笼在她的脸上,一张带着英气却不失美艳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石头上的人拎着长裙,一派失态之举,忽然她顿住了,扬起了头瞧见了我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住了,似乎仔细想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般向我招了招手:“宸安!是宸安!”   我站在阿桃的身边,敛着神色回望着她。   在后面追逐的小丫鬟匆匆跑来,停在我的跟前,恭敬的福身:“奴婢拜见大长公主。”   站在石头上的女子一蹦一跳的跳上了岸,大步跑了过来,松了凌乱的长裙,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笑着也跟着行了礼:“秦羽拜见大长公主!”   忽然,她弯下腰眨了眨眼,“宸安,你不认识我拉?!”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秦家的哪一个人没有被我思念过,母后去世后,秦家的每一个人都像支柱般支撑着我,默默的告诉我,赵宸安,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那又怎样呢?   秦家毕竟姓秦,而我,却姓赵。   这两个姓氏便注定我们之间会隔着一道难以跨域的鸿沟。   凉亭中金色的光辉慢慢爬上我的面颊,我仰着脸,嘴角带着一抹天真的笑,看着她,“表姐!”   秦羽跟着舅舅在边关呆了六年之久,全然没有京中女儿的娇柔忸怩之态,她咯咯的笑了几声,稍后抿上了唇,亮晶晶的眼睛顾盼生辉,带着一丝讶然,“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似乎还只有这么高!”说着,她伸出了手毫无大家姿态的比划了比划。   我也带着笑意,佯装赧然的低下了头,想起了刚刚外祖父说的话,勾着嘴角稚声道:“宸安在宫中寂寞,表姐得了空,一定要多来看望我!”    ☆、深井冰口口三十   我也带着笑意,佯装赧然的低下了头,想起了刚刚外祖父说的话,勾着嘴角稚声道:“宸安在宫中寂寞,表姐得了空,一定要多来看望我!”   秦羽咯咯笑了两声:“我正愁到了京中没有人陪呢!”   小丫鬟走到秦羽的面前,递过去一双绣花鞋,秦羽低着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好意思的背对着我胡乱穿了上去,这才站稳了身子同我一道向前走了起来。   “我六年没回来,京城像是变了一个样子,宸安,你知道京城哪些个地方好玩吗?”比我年长两岁秦羽,她的神色有些兴奋,亮着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我,还没等我说话,她又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开口:“你知道三河之地靠着古运大海的福州吗?那里的沿海的州县经常与海另一边的外族人来往,市井里经常贩卖着京城见不到的东西,你见过西洋外族的礼帽吗?和我们中原的帽子一点不同样,长长的帽檐还带弯角的!可有趣了!”   我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微微偏了头对上她的聒噪:“宸安一直住在京城的宫里,哪有机会出去呢?”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冷淡,秦羽喋喋不休的热情一下子退却了,她瞄了我一眼,似乎意识到了刚刚话语的不妥,有些拘谨的阖上了嘴巴。   想了想,我仰着头对上她,佯装羡慕的出声:“表姐见过这么多东西,真是厉害!”   秦羽这才恢复了刚刚的神采,眉眼弯成一道新月,安慰我道:“下次有机会,我带着你去!”   我带着笑意回望着她,心中却想着,下次?!真是想太多,以后的你,只能一辈子呆在宫里头,守着帝王施舍给你的一点宠爱再也不能出去,连出宫都是问题,更何况是带着我去三河之地呢!   然而,面前的少女似乎并不知道秦老将军的决定,她依旧在我面前天真的叙述着她对江南的向往,心心念念想要回到那里去。   我装作好奇的摸样,神思却是四处游荡,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说了好些时候。   秦家已经不是想象中那个样子了,就像是恍惚已久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我的心理甚至开始有些排斥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物体。   到底是我将人心想得太美好,母后虽然姓秦,可并不是每一个姓秦的人都有着一颗为赵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赤胆忠心。   阳光照耀在脸上有些热辣得滚烫,人心不过如此,是我太奢望。   我并没有在秦家呆多久,甚至连秦夫人热情的午膳挽留也委婉的拒绝了,站在秦府的院子中,舅舅有些诧异我说出的告别之辞,他有些不解的问:“才来了一会,怎么就想着走了,是舅舅招待不周吗?”   阿桃在我的身后吩咐随从整顿马车,我的面上显露着诸多不舍,糯声回道:“这次带了宁文一起出来,宫里的昭妃娘娘只许他出来半天,宸安也想多呆一会,但是舅舅现在长久住在京中,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舅舅的脸色随即一松,他笑着往我身边张望了半天:“咦,三殿下呢?我怎么没瞧见?!”   “秦将军,我在这呢!”冷不丁,从秦家的高高的院墙上趴着一个人影,我抬着头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宁文用手撑着高墙上的屋瓦有些吃力的抬着自己的身子,而在他的身旁,庞仲明一脸轻松的坐在墙檐上。   许是我和舅舅望向他的目光太过热切,“嗖”的一下,他从墙上跳了下去,人影很快消失不见,而宁文撑着高墙的手终于失去了力气,“扑通”一声,我们听见了他摔在墙另一边的声音。   舅舅倒是对刚刚庞仲明的神身手赞叹的厉害,他侧着脸还望着刚刚庞仲明消失的方向,感慨的说:“隔壁北上边关回来的庞将军身手了得,刚刚那位是他的儿子,更是年轻有为,比起当年的我们,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舅舅,你是说刚刚那个少年是庞啸将军的儿子?”我下意识的上前询问。   “是啊!”舅舅转过了脸,神色有些遗憾,“庞家出了一个好儿郎,可咱们秦家却只有一个女儿哦!”   “爹,你又在叹气做什么,我们秦家的五虎断门枪,我可是使得如火纯青,连祖父也夸赞呢!”秦羽从秦夫人的身侧走过来,一脸的自豪。   舅舅无奈的笑了笑,摸着秦羽的额头宠溺的呵斥道:“又胡闹,你是女儿身,枪法学得再厉害又怎么样,难道要上战场杀敌,学好你的女工书法书画才是正事!”   秦羽对着舅舅调皮的努了努嘴。   这番父慈女孝的场面委实有些扎眼,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阿桃身边。身后的舅舅还在大声的对着我喊:“宸安,有事情就让宫里的人递消息过来,舅舅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我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雕刻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玉佩的右下角是宫中内府的标志,我露着一副天真的摸样将它交给舅舅身边的秦夫人,稚着声开口,“宫中的人识得这玉佩,舅妈闲暇时记得带表姐进宫,我在宫里等着你们!”   秦夫人的脸上似乎有些惊喜,她慎重的接下了我手中的玉佩,弯着腰福了身别有深意的说道:“谢大长公主赏赐!”   我转过身,一步跨出了秦家的大院,身后的人似乎还在嘱咐着什么,我全然没有心思去听了,只是任由阿桃牵着我的手走到了马车的边缘。   宁文从秦府旁边的庞家走了出来,咬牙咧嘴的揉着刚刚摔痛的胳膊,看着我上了马车,他顾不得疼痛,也急匆匆的走来,一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开口道:“姑姑,等等我!”   坐上马车,宁文掀开马车上的帘幕,还在对着秦府的院子遥遥望去。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的软垫上,神思却在翻涌,秦家的人进宫并不是一个坏的提议,舅舅和外祖父那么疼爱表姐,定然会更忠心的守护着赵家,当然,进了宫是一回事,得到皇上的宠爱是另一回事,我大侄子既然对心思玲珑才气横泄的京中闺秀不感兴趣,那么,秦羽这般心思单纯、样貌出众,行为举止又带着一丝男儿洒脱的姑娘,赵宁佑说不定也会动心。   我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又浮现了外祖父说的每一句话,与其任由宋家为非作歹,霸权专扈,不如先借舅舅他们的手斩断他们扑腾的翅翼再说。   想到此,我胸中的郁结之气慢慢扩散而去。   “姑姑,你说万一我师傅他考不上武状元怎么般?要不要我同大哥先打个商量什么的!”赵宁文放下了手中的帘幕,神色有些不安的在我耳边念叨。   我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望着他,做出一番苦恼之态道:“宁文,你不要多想,庞小公子的身手这么了得,肯定会在武试中大放光彩的,你要是提前同宁佑说,将来被吏官抓了把柄怎么办?宁佑会很难做的!”   宁文苦恼着一张脸,“姑姑说的极是,我应该相信他才是!”   我慢慢收回了目光,盯着宁文身侧金黄色的帘幕出了神,大典之日,庞啸的举动实在出众,赵宁佑升迁他的官职无可厚非,若是他的儿子要留守京中,参加武学考试,那就耐人寻味了,想着当日青贵妃的举动,莫非,这庞啸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显露忠于新皇的拳拳之心。   可一想到青贵妃同那个庞大人还有些来往,我就觉得一股浊气涌上心头,不过,既然是拥护赵氏的人,那么就先留着便是了。   马车的帘幕忽然被风吹动了起来,马车外面是一个驾着马匹的女侍卫,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劲装,脸色冰冷,目不斜视的驾着马。   这就是外祖父让我带进宫里的人,据说是个有品级的女侍从,身手计谋样样了得,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不放心我,外祖父的心思同样要让人深思熟虑。   不过,那又怎么样,没有人再比我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了。   想到此,我握紧了拳头,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带着整个车身子还在颤巍巍的晃动,隐忍了这么多年,再坚持一番又有何难,等到赵宁佑真正掌握了中原的实权,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入宫门,赵宁文在马车内坐立不安起来,“姑姑,你确定我们就这么回去了么?!刚刚我还看见东巷的梨园开了张,那边的旦角正穿着戏服准备登台演唱呢!”   赵宁文的抱怨声还在耳畔,我不理会他,马车外的侍从见我不说话,也默默继续驾着马车驶进了皇宫的玄武大门。   “哎!”赵宁文有些失望了叹了了一声息。   “七殿下!”阿桃看不下去了,“大长公主今日刚同秦家的几位将军叙了旧,哪有心思和您一起去城中玩呢!”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赵宁文最最后挣扎,而此刻的我松了拳头,侧着脸看着赵宁文,轻声说:“昭妃娘娘对你的禁令,回头我同她说说,来日方长,出去的时日还多呢!”   庞仲明和庞啸的算盘,我还指望你帮着我去打听呢,我的好侄子!   果然,赵宁文瞬间被治愈了,他一把抓着我的小胳膊,兴奋的开口:“姑姑你说的,你可要做到!”   我仰着脸望着他,糯声开口:“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   虽然我现在如此萝莉的样子很没有说服性,但赵宁文最终还是愿意相信了我,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内,我瞧了他一眼,佯装不在意般轻声开口:   “庞将军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宁文,以后,你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同我说说。”    ☆、深井冰口口三一   马车里的空间有些逼仄,驾着马的侍从在正殿前的广场下停了下来,下了马车,赵宁文的神情有些怏怏的同我道别,午时的阳光有些毒辣,穿了一身单薄的襦衫,我还是觉得有些燥热的厉害,腹中虽然饥肠辘辘,可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从正殿后门的长道上走过,迎面正好遇见大总管站在一棵大树下,似乎在等候着谁。   我放缓了速度走了过去,大总管安公公恭敬的弯腰:“大长公主万福!”   “公公在这里做什么?光明正大殿不是已经散朝了吗?”我好奇的开口,刚刚从那边经过,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安德公公偏着头又望了一眼正殿后门处的长廊,那边除了几个打扫地面的小宫女,没有其他身影,他这才将尖着嗓子细声道:“宋太师说是有要事同皇上商量,奴才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个时辰了!”   说着,他抬头,单眼皮双眼的尾光很快扫到了跟在我身后的那位女侍卫。   “这位是?”大总管轻声向我询问。   “这位是李姑姑,她的身手极好,秦老将军特意派着来保护我的!”说着,我的面上假装流露出一脸的自豪之态。   大总管微微闭目,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既然是到宫里来,那就得守着宫里的规矩,这身衣服不行,回头找尚服局的姑姑们领几套衣服给她换上!”   阿桃在我的身边颔首,恭敬的应下:“奴婢听命。”   然而,大总管偏过头,瘦削的尖脸对上我,“大长公主也要留心,宫里头什么都说不准,既然是秦老将军家的人,奴才也稍微能放点心。”   正说着,长廊那边出现了一抹玄色的身影,厚重衮冕上的绣纹有些鲜艳,那身影一出现,大总管便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上前,“皇上!”   安德公公硕大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身影,赵宁佑有些倦怠的嗯了一声,便卷起了手上的袖子朝着正前方迈步开来,走了两步视线微扫,瞧到大树底下的时候,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赵宁佑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快的回宫,他从长廊的另一边绕行,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尽管站在大树底下,但是头顶的太阳还是有些晒人,阿桃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绣帕,轻轻擦拭我面颊渗出的细汗。   赵宁佑走到我的面前,入夏的季节,天气越来越热,赵宁佑身上的衣服比我还紧密厚实,那宽大的广袖都快卷到了胳膊肘上去,然而赵宁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倒是很认真的在问我:   “姑姑用过午膳就回来了?”   我仰着头,赵宁佑的影子将我整个人都盖了住,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身旁的李姑姑单膝跪了下来,给赵宁佑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然而,赵宁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起身吧”,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又接着对我道:“正好,我也没吃,不如姑姑同我一道。”   阿桃适时的出了声,“宝华殿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让阿碧去御膳房催一催膳司太监,再送些菜肴过了!”   “不用了,随意就好了!”赵宁佑拒绝了,阿桃只好罢休,退到我的身后去。   我和赵宁佑走在前头,身后人紧紧尾随,安静的宫道上,只能听见树丫枝头早期夏蝉不分昼夜鸣叫声,有些喧闹的烦闷。   回想着刚刚赵宁佑同我说的几句话,我敏锐的发现,自从登基以来,赵宁佑从未在我的面前自称过朕,这个发现让我有片刻的微妙感,然而没等好好体会这种感觉,身边的赵宁佑又开口了:   “姑姑可是在秦将军受委屈了?”   我眉头顿时一蹙,笑话,我贵为当今圣上的姑母,怎么有人敢让劳资受委屈,不过是有些烦躁的憋屈罢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纽带这么脆弱,靠着利益支撑,舍弃了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就这么突兀的赤、裸在人性之间,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然而,谁不是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活呢,目标不一样,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这就足够了。   可是,就算外祖父再怎么以赵家的兴衰为己任,人心那么复杂,异性掌控江山从来没有好下场,所以即使是自己的亲人又如何,见惯了皇室中手足的自相残杀,这点血缘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世间谁能靠的住呢?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自己,我竟然到此刻才明白这样浅薄的道理,真是可笑之极。   而只有自己拥有强大的能力,才能随心所欲的去守护刻在灵魂中的信奉。   我赵宸安才不要做那种受制于人的人!   想到这里,胸腔中像是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的大火,我整个人都充满了一股充沛的干劲。   “没受委屈,那为何姑姑一句话也不说?”赵宁佑似乎不喜欢我沉默的样子,他有些纳闷的开口询问。   说着,赵宁佑冷不丁的伸出了手,耳边突然传来一股温柔的触感,我一惊,防备的偏了头,赵宁佑挑碎发的动作一顿,看到我受惊吓的眼神,他的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暗了暗,手上的动作不停,有些强硬的将我耳边的碎发撩到了一边。   瞬间,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右边被赵宁佑碰触过的耳朵,没来由的有些滚烫,火辣辣的,说不清的热潮涌上了心头。   想了想,我决定打破这样的僵局,看着赵宁佑自动与我保持的一尺距离,我迈着小步子往他那边靠了靠,想着措辞谨慎的开口:“宋太师真是忧国忧民,刚刚同宁佑聊了这么久!”   也许是诧异我的主动开口,赵宁佑有些冰冷的脸瞬间缓和了起来,他抬起了头,似乎在眺望远处的琼楼玉宇,声线一向悦耳动听,“大理寺少卿孙大人年岁已高,向我递来了辞书,朝中人手稀缺,宋太师推荐了他的儿子。”   少卿一职向来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这么一个肥差,也唯有宋太师敢舔着脸厚着脸皮同圣上推荐,赵宁佑偏过头扫了我一眼,我惊得把蹙起的眉头赶紧松了松,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继续竖着耳朵听。   赵宁佑收回了视线,“宋凡成如今已经官至少正,从五品,姑姑以为此人如何,是否能胜任少卿一职?”   当然不能,大理寺向来处理各地刑狱案件,上到朝廷官员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下到黎明百姓血海深仇,陈年积案,吏法乃是国之根本,行法公正更是朝廷绵延持续的立足根本,宋老狐狸妄想连着大理寺也控制吗?!   绝不!宁愿让大理寺少卿的职位空着,也不能让宋圭这个王八蛋得逞,好继续壮大他的羽翼!   “宁佑答应了么?”我赶紧扬起了脸,有些急切的问他。   “我虽觉得此举不甚妥当,但,今日朝中称赞宋凡成为人的老臣数目居多。”赵宁佑语气虽然清淡,可我仍然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被宋圭钳制住手脚的百般无奈。   真是气煞人也!   我赵家子孙何时连任命一个官员的权利都没有!宋圭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盛!   下意识的,我握紧了拳头,绝壁不能让宋圭这个畜生得逞,我赵家的官职难道就任他的小崽们任意挑吗?!这么藐视我皇家的尊严,有天落在劳资手里,定要让你剥皮抽筋!   不过,等等,好像宋老狐狸的崽不止宋凡成一个呢!   对了,上回赵宁佑她娘在寺庙里同宋夫人说什么来着?   “我只识得同心瑶是双生子的凡轩,都不知道宋夫人有这个这么丰神俊朗的儿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颜太傅说的没错,劳资果然天资聪颖、记忆过人。这一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呵呵,放着自己的嫡子在家中毫无动静,倒是一个劲的提拔着这妾生的儿子,莫非宋太师的脑子也有坑么?不过,像他这么老奸巨猾的狗东西,定然有什么隐秘之言。   想到此,我佯装好奇的出声:“我记得宋太师好像有个嫡子,宁佑可有印象?”   赵宁佑的眉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在眼角处上挺,神色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话:“姑姑是说宋凡轩吗?几年之前在太学殿,宋凡轩作为宁文的伴读倒是见过几回,不过,宋家的二公子憨厚老实,倒不似宋太师之般处事圆滑。”   果然,憨厚老实,赵宁佑看人绝对不会错,怪不得宋家的几个崽我只听说过宋心瑶,一个太精明,自小被流放在外,一个太愚蠢,舍不得放上朝廷经历尔虞我诈。   怪不得,那日宋夫人见到宋凡成一脸的尖酸刻薄之样,妾生的儿子厉害成这样也的的确确是个大隐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深井冰口口三二   怪不得,那日宋夫人见到宋凡成一脸的尖酸刻薄之样,妾生的儿子厉害成这样也的的确确是个大隐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无奈宋圭这个老畜生爱惜大儿子的才学,大老远的从南山召回来,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这样明目张胆的带有扶持庶子的举动,宋夫人心中肯定是不快的吧!   “姑姑的意思是?”赵宁佑很快反应过来了,忽然他紧锁的眉头一松,像是想通了什么。   宋太师既然想要大理寺少卿成为宋家的囊中之物,那就满足他好了,可是宋家的儿子并不止宋凡成一个,若是宋夫人得知,即使宋凡轩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是极其乐意自己儿子的官职压着宋凡成一头的。   赵宁佑豁然开朗,脸上的愁云也随着消散,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轻松的神情更加夺目慑人,“姑姑果然好办法!”赵宁佑侧过了头,毫不吝啬的表扬我。   我依然仰着脸,表情装无辜,一脸不解的摸样,“宁佑说什么,姑姑不明白!”   赵宁佑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勉强,他默不作声的转了脸过去,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头顶是亮灿灿的太阳,可此时我却丝毫感受不道一股热气,和赵宁佑沉默着往宝华殿走去。   太学内阁,   颜太傅抽出了我手中的书,坐在我的对面,一手掀开案桌上杯盏的茶盖,一手翻阅这些天我所写的文章,熏香炉内的檀香有些浓烈,我规规矩矩的坐在圆凳上等着颜太傅的批阅。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这句话,大长公主可读透了?”茶盖掀开,一股扑鼻的毛尖清香迎面而来,就着这股清香,颜太傅颤动着下巴的胡须开了口。   我抬起头,颜太傅身后那悬挂着的山水画,水天一色,重峦叠翠。我凝了神,咬字清楚的一一道来:   “要想使树木生长得茂盛,必须稳固它的根部,因为根深方能叶茂;要想水流潺潺,经久不息,必须疏通它的源头,源远才能流长。同样的道理,如果想使国家安定,统治稳固,就必须积聚道德和仁义,缓和与百姓间的矛盾。”   颜太傅满意的点了点,随即,他坐直了身体,又继续问我:“那公主可知国家如何稳固?百姓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   我陷入了沉思,良久,我才缓慢的开口:“国之稳固,需当制衡朝臣,更要以奉法为重,而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地方的臣子需清正贤明,勤勉公平。”   “那如果朝臣勾结,心有异心,上下不同又当如何?”颜太傅接着问。   我眉眼肃杀,沉声应答:“那便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此乃下下策,制衡之术不应因惧意而使群臣制服,而应知其所求,对症下药。”颜太傅纠正道。   我不解的抬头,“如他们心中不存敬畏,皇家的体面又在哪里,暴政虽易失去人心,可收服臣心不该刚柔并济,人心的欲望毫无终止之时,一味的放下身段,岂不是更助长他们的嚣张姿态?”   说到此,我低着头,愤愤不平,又想起了我那挨千刀的大哥。   颜太傅聆听完毕,微微勾起嘴角,“书中的一切不可生搬硬套,长公主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是为大善,秋闱之日已日渐迫近,朝中是时候该换一批人了!”   我默然,提起了手中的笔,脑海中却在仔细深思,科举出身的贡生大多贫寒,一心报国,新皇委以重任便会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科举三年一次,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大理寺少卿一职的任职已经下来,任职书书上写的是宋凡轩的大名,朝中大臣多有哗然,但,宋太师虽然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时间一天一天不缓不慢不慢的流逝,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八月丹桂飘香的季节,秋闱在南北之地的布政使司驻地拉开了序幕,赵宁佑认命朝中的老臣——礼部尚书大人为主考官,来自中原各地的生员和监生纷纷赶赴各大省城的贡院。   秋闱分三场,历经九天。   与此同时,武举考试也同样在赵国开展的如火如荼,外祖父被认命围场武试的主考,坐镇京中的考场。   庞啸领了虎营守卫的官职后,领着兵马又去往边关玉门之地,他的儿子留在了京城,同京城中的武式子一同入了围场参加考试。   武举考场设在京城内郊的内围广场,同文举一样,划成一片封闭的区域,外围由重兵把守,闲人不得入内,且考生不也得随意出入考场。   赵宁文一听说秦老将军主考,满心痒痒的想凑过去瞧瞧热闹,眼巴巴的求着我跟外祖父说说好话带他进场。   外祖父也极其爽朗,他二话不说,在主考位设立了两个专座,供我和赵宁文入场。   八月初九那天,我起的很早,酷暑的余温已经散去,入秋的季节,凉得有些刺人。阿桃从箱垄里拿出一件简单的便装,橘黄色的绣金半袖云衫,和一条兰色的绣着海棠的罗裙。   等穿戴上去,阿桃惊讶的发现那条海棠裙子有些嫌短。   “公主好像长个子了!”阿桃出了声,言语中带着几分讶然,又带着几分欣喜。   我回过神来呆愣愣的下着下身的裙子,的确应该垂地的长裙此刻却堪堪落在我的小腿肚。   阿碧掀开了帷幔,重新抱了一身衣服过来,走到我的跟前,对着我比划了比划,也兴奋的开口说道:“以前没发现,这么一量,公主是长高了不少!”   我亮着一双眼睛兴冲冲的跑到了梳妆台的铜镜旁,以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的铜镜顶端,如今平着脚,轻松就能碰到。   巨大的喜悦笼罩在我的心头,照这样的速度的长个子,很快我就能摆脱小矮子的噩梦了!   阿碧拿来的新衣服穿在身上虽然有些不合适,可是我的心里却很欢快,连出了宝华殿看见梧桐苑的青太后带着几个丫鬟在宫里乱逛,我迈开的步伐还是那么的轻松。   然而,就在我继续欢欢喜喜的往着接我去考场的马车的时候,同我擦肩而过的青太后忽然叫住了我。   “大长公主,请留步!”   赵宁佑她娘的声音一向软糯,我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的立在原地回望着她。   自打青贵妃升上了太后,连着打扮也贵气了不少,以往爱穿的素色衣服全都褪了去,换上了庄重而华贵的礼服,多日不见,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日里素来寡淡的脸丰腴了不少,当上太后位高权重,整个人显得也有些富贵之态。   她身上梅花纹绛紫色的宫服有些扎眼,我蹙了蹙被刘海遮住的眉,轻声询问:“青太后有事么?”   青太后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一簇小宫婢,只留下了莲一和莲二,她勾着嘴角笑着道:“宁佑已经登基三月数余,可后宫却甚为空旷,宁佑性情有些淡漠,身边也不曾有人服侍,本宫想着趁着这次的秋围结束,为皇上选妃如何?先皇十七岁时,宁佑就出生了,这开枝散叶的事情还是早日提上纲辰为好!”   我极其诧异她会同我提起这件事情,难道她不觉得我这样一个蠢萌不谙世故的小姑娘可能纯洁的连开枝散叶造小人的过程都不懂得呢!   随即,我呆愣的看着她,有些不解的问:“可是,这个事情,不应该是太后您去办么?宁佑要选妃,等到时候颁布一个昭示不就行了么?”   青太后听见我的话,嘴上的笑意有些凝滞,她不着痕迹的拢了拢宽大的广袖,随即面上一脸的无奈,“本宫同同宁佑提过,却被他回绝了,说是国基尚未稳固,没有心思成家,但是作为皇室中人,宁佑的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皇储怎么能行?宁佑一向最疼大长公主,您贵为他的姑母,也许您劝劝他,他就听了呢?”   我不动声色的垂了眼,怪不得一下子同我说上这么多,原来在我大侄子那边碰了了一鼻子灰,想拉着我一起做垫背的。   可是,我要如何同赵宁佑提起这个话题?   难道硬要我舔着一张萝莉脸,一本正经对着比我高出两个头的大侄子说,你快成亲吧,帮我找个侄媳妇,一起努力啪啪啪啪,为赵家多生下几个崽嘛?!   这种话根本就开不了口好么,更何况我的设定这么纯洁,这些语句一从口中说出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我沉思了片刻,这才抬头问她:“太后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么?”   青太后见我这么说,有些似笑非笑的道:“宋夫人家的三千金,大长公主也是见过的,容貌气质样样过人,本宫觉得她再合适宁佑不过了!”   ” ☆、深井冰口口三三   青太后见我这么说,有些似笑非笑的道:“宋夫人家的三千金,大长公主也是见过的,容貌气质样样过人,本宫觉得她再合适宁佑不过了!”   似乎见我的神情还是有些呆滞,她继续开口:“宋三小姐大家风范,等她进了宫,相信她会同宁佑一样,对大长公主尊敬有加的。”   呵呵,真当我是智商为负的小逗比么,这么忽悠我,要是宋心瑶进宫,我情愿让秦羽当上皇后,毕竟是秦家的人,怎么着也比宋家的那窝狐狸崽有良心!   转瞬,我抬起了脸,使劲的点了头,“青太后说的没错,还是早点让宁佑早点成亲的好,我今日回来,就去同宁佑说!”   我一定要在我大侄子面前好好夸夸我的秦羽表姐,这么个利落爽朗、干净漂亮的姑娘,真是不多见呢!一定要便宜了我大侄子!   青太后见我答应,似乎很高兴,“这样的话,本宫就放心了!”   说着,她带着身边的宫婢顺着武阳大道往后花园的方向走了去。   阳光下,青太后的背影上的金线有些反光,刺目的让我微微眯上了双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既然大家都争着抢着想把女儿送进宫来,那就送进来吧,不送进来,你们怎么会深刻的了解到那披着华美外壳的宫殿,内里都多么的肮脏和绝望。   你争我夺,你死我活,亲手碾碎自己最宝贵的爱情,在不甘和争夺中变得越来越残忍而没有血性,同若干带着同样目的的女人一起分享帝王的恩宠,这样腐烂在权利和金钱的生活,就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吧。   “公主,马车那边的七殿下派人来催促了!”阿桃匆匆走来,在我身边提醒我,我回了神,收了笑容,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去。   武举自前朝开始沿袭下来,凡是年满十五岁且通过童试的男子皆可参加,为了习武之人脱去勇莽之气,乡试之后,礼部还专门设置了一门文化课对取得名次的武举人进行考核。   只有文武双全的人才有资格统领赵家的军队!   赵家自我父皇开国以来,对武学格外重视,匈奴人为何那么骁勇善战,因为他们崇尚武力,他们自诩自己的祖先是拉格山脉下统领万物的银狼,杀戮气极重,我赵家要想永久守卫中原之地,不仅需要文化文明,更要有坚强不催的武力作为不朽之盾和锋利之剑。   武学第一场比试是马箭,顾名思义,即马上射箭。   围场周围已经被全面封闭,宽大的场地上,摆了一排整齐的箭靶,红色的布裹着芦苇制成靶心,在围场上看起来极其喜庆。   一共九个箭靶,每两个之间约隔三十五步,而跑马道位于箭靶的另一边。   广场的北面是用桃木搭建而成的看台,看台上摆设了八个座椅,皆供评考官休息之处,走进围场后,侍从带领我们往看台的椅座行走。   赵宁文自踏入围场后,就一直伸着头东张西望。   我小声的问他在看什么,赵宁文的眼神还在飘,压低了声音弯着腰对我道:“我在找我的师父,西面考生入口处,我都没有瞅见他的身影。”   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哎,急什么纳,我的三侄子,你这架势不像找师父,更像是找媳妇的啊!   看台上的主考官一见我们的身影,纷纷站起了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臣服,恭敬的走下下来,将我们带上了看台。   外祖父今天穿起了当年臣服,藏青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一点不似花甲年岁的老人,他见到我过来,让出了主座,坐在了我的下侧。   赵宁文似乎不耐坐在我的身侧,他兀自找了一个视线最好的座位,毫不介意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等到此座位的大人如厕回来,一脸看见三殿下霸占了自己的座位,甚是惶恐的坐在我的左侧。   眼看着看台的几位大人都就位已绪,台下的侍从便开始检查考生入场,西边的木栅栏被打开,考生一个一个被搜身完毕后,放了进来。   垂了眼恰好瞧见外祖父在面前的案桌上,摊开考生的资料阅读,我突然想起了出发之前青太后的话,思索了片刻,对着秦老将军开口道:“外祖父!”   外祖父放下了手中的卷轴,一脸恭敬的回应:“大长公主有何吩咐?”   “为何舅妈没有带着秦羽表妹入宫?我等了好几个月!”   我刚一说完,外祖父的神情忽然一凛,转瞬,他松懈开来,别有深意的看着我道:“自从老臣与她谈此进宫一事,她便染了风寒,在家中休息。”   外祖父的话语刚落,我顿时反应了过来,风寒?想着那日见到她,她对江南之地的向往,我便知道,秦羽定然是在家中闹了一场,怪不得,自打五月到现在,连消息都不曾寄给来,想必应该知道外祖父让她入宫的打算,这感染风寒一事,怕是将秦羽关在家中的托词而言。   “那表姐的身体如何才能好?今日早上,青太后同宸安说了宋家的姑娘的事情。”我佯装苦恼状轻声问他,言语有些急切,像是真真为这件事而烦忧。   外祖父顿时心领神会,他将蜷着的手松开,面上带满了笑容,像是安慰我般,言语坚定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让她进宫去瞧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场上的擂鼓声乍然惊响,激烈而密实的鼓声响亮而令人振奋,听到外祖父的承诺,我慢慢坐直了身体,望向站满两队的考生。   秦羽定然是秦家的掌上明珠,可在对待这件事情上,秦家所有的人似乎志在必得,我不禁开始猜想,若是当年的赵家没有揭竿而起,成为中原领袖,外祖父是否还会将母后许配给赵家的人!   呵,我在心中不禁冷笑,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真相,往往比蒙在鼓里更可怕。   场上的校尉拉开了卷轴一字一句声音洪亮的宣读着考试的规则和条例,宣读完毕后,便由场上的人员安排考生考试的次序。   我身侧的黄大人瞧了一眼黑压压的考生,一个劲的点头对着外祖父道:“秦老将军,今年的武举人数比往届倒是增加了不少,看着通身气质,也比往届似乎更加优秀,看来我赵国真是人才济济啊!”   外祖父哈哈一笑,转过脸回道:“这武将的风范不是瞧出来的,而是使出来的,等到他们一上马,碰了那弓箭,便知道几斤几两肉了!”   黄大人连忙赞同的点头,“秦老将军说的极是!”   这番恭维之语真是没意思,我瘫坐在椅子上,视线瞄到附近的赵宁文身上,却见他一脸惊喜的站起了身子,趴在围栏面前,毫无形象的挥着大手。   瞧他那狗腿的摸样,我就知道,这小子定是见到了庞仲明。   庞家的人也真是有能耐的狠,老的那个得我大侄子青睐,小的这个得我三侄子崇拜,倒是将我赵家人笼络的一小半,这政途还有什么阻碍可言?   马箭开始了,考生跳上健壮的枣红马,背着箭囊,将长弓弯成满月,待驾马往跑马道上疾驰而过时,抽出了长箭“嗖”的一下往九个箭靶纷纷射去。   第一个人九箭中了五箭,其中三箭正中红把心。   校尉举起了合格的牌子,马上的人跳了下来,激动的上前,跪在我们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接着便是下一个人。   看着面前身姿矫健的赵家儿郎,我不由的有个设想,除去明年春闱上榜之人,那些落第的勇士同样有出色之辈,为何不再设定一个标准,将他们聚集起来组建一支精英队伍呢!那是只听命于皇帝不再受命任何人的军队。   赵家开国之后,手中的军队便分散于当年一同打天下的将军手中,一代传承下去,他们便有了自己新的效命之人,皇上圣喻的效力似乎在无形中开始慢慢削弱,人心隔肚皮,手握兵权的将领也纷纷开始有了自己的思量。   这是个极其不祥的兆头,一旦皇帝的手中的权利被下放,中央集权的能力便会越来越弱,从我大哥赵宸穆那一代开始,这种状况便初露端倪。   而由那样一些人组成的队伍,他们定然不甘心自己名落孙山,可圣上却给了他们另外一个为国效忠的机会,只要赐予他们一个霸气威猛的名字,只要无限放大他们施展才华的欲望,这样一只精锐,一定将会成为一支茁壮而勇猛刚强的军队!   教授他们征战杀敌的技巧,教授他们奇门遁甲之术来布军阵,不同于从地方收入的那些稂莠不齐的士兵,他们受过文化的熏陶,将知识融于战场厮杀,认真专研战场机关之术,借天地巧力守卫赵家的疆土,只听命能给他们带来荣耀的皇帝,假以时日,将会成为圣上的一个最忠心耿耿的大杀器。   嗯,名字我都想好了,以后,便称他们为玄甲兵吧!   那是属于赵国的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是蛮狠凶恶、保留着原始血性、未开明的外族蛮子永远望其项背、闻风丧胆的精锐!    ☆、深井冰口口三四   那是属于赵国的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是蛮狠凶恶、保留着原始血性、未开明的外族蛮子永远望其项背、闻风丧胆的精锐!   场上的比试还在继续,我却陷入了一个伟大的计划中而不可自拔,然而正当我构思这个宏伟蓝图的时候,熊孩子赵宁文一下子大声叫我:   “姑姑!快看,仲明师父上场了!”   瞬间,那千军万马在边关城楼下,操起倒戈的虎狼之势,令那些外族蛮子溃不成军的场景破裂,我陡然回了神,有些怔松的望向前方。   庞仲明似乎总喜欢穿黑色的绸缎短打,宽大的窄袖被银灰色的布条绑扎的紧紧,从人群中出列,一上了马,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就像是为战场而生的将士,他神情肃然,剑眉微拧,连着握弓箭的姿态也格外的霸气威猛,长弓的弦被拉满,蓄势待发。   令在场所有的人惊奇的是,庞仲明并不是一支一支的射出箭羽,而是一手握着三只长箭,卡在指缝间。   我身边的外祖父似乎诧异庞仲明这般轻狂的举动,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又低下了头翻开了他的资料扫了一眼,转而继续注视着他的动作。   骏马跃动,庞仲明握箭的姿态不变,只是在马匹跃向空中的时候,松开了右手,顿时,箭羽如流星一般射出,在众人聚视的目光,轻轻松松的正中红心,三箭皆是。   九个箭靶,庞仲明只射了三次,且靶靶射中红心。   这样轻狂而大胆的举动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去,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九个箭靶上白色的箭羽。   “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左侧的黄大人及其佩服的摸着胡须赞叹道。   外祖父听言,点了点头,神情不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间他开了口,声音有些轻微,似在自言自语,“这箭法,我倒是见过一人使过,同样如此的自信。”随后他的神情一下愤怒了起来,“不过,那个人辱没了自己身份,倒是该死!”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语让我好生诧异,偏偏我又不能打破砂锅问道底,只好皱着眉头将好奇心压制了下去。   莫非,庞啸同外祖父认识?可这该死之人指的又是谁?数个谜团一下子充盈脑海,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以庞钟明这样的身手,剩下的两场还没有比试,似乎就可以预见这次获胜的名单,在马匹的跑动中,算计好三只箭羽对应各自靶子的角度及其不易,更何况是百步内的正中红心。   难道赵宁文这么急吼吼的抱大腿,看来真是有两把刷子。   我顺着庞仲明的身影望去,他似乎并不在意众人躁动的不安,取得九箭红心的成绩似乎并没有让他有多喜悦,他气定神闲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从校尉的手中接过合格的牌子,便冷着一张脸走向了看台右侧的休息场,从跑道上一走而过的时候,他上前向我们鞠了一个躬 。   赵宁文真真是屁股坐不住了,自打庞仲明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等候,他便一溜而下,自动凑到了庞仲明的身侧,嘘寒问暖,好不体贴!   我看着他的身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良心的熊孩子,对待姑姑我都没有这么贴心!   也许是庞仲明的表现太出色,场上考生的气势似乎有些低靡。   再有趣的射箭,看了上百遍也会觉得疲惫,我身旁的这些个大人们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个个捧着一杯热茶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校尉旁的笔官记录着合格人员。   台下的人奋力射箭,台上的人懒散看戏,一下子分隔出了两个极端。   又有一名路人甲考生走上了前,跑马道离着看台只有百步不到,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困倦的时候,忽然发现马上的少年的动作有些蹊跷。   看台和箭靶分别位于跑马道的两侧,马上的人拉满了弓,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往箭靶射去的时候,他却忽然转了身,面对着看台的正中心,猛然松了手。   森冷的箭以飞快的速度射来,一下子吓跑了我的瞌睡虫,惊吓中,我甚至能看见那菱形的箭头,尖锐而泛着银光。   猛然间,我被外祖父一推,“嗖”的一下,箭头刺入了我所坐的太师椅上,黑色的木椅被险些刺空,灰色的木屑喷溅了出来,银色的箭头处甚至涂了一些黑色的药渍。   场上所有人被这惊人的举动给震慑住了,我身侧的黄大人抖着身子大声喊:“来人啊!快抓住这个刺客!保护大长公主!”   外祖父更是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卷轴,满脸怒容,“逆贼真是天大的胆子!快抓住他!”   顿时间,围场乱成一片,而马上的那个人连带着马匹早就失去了身影。   我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椅子上斜着的长箭,伸出手大力将它拔出,有些阴冷的望着上边的黑色变成诡异的墨绿色。   袖子中的手猛然握得死紧,箭头淬了毒,居然要至劳资于死地!真是向天借的胆子!   “大长公主小心!”外祖父见我拔出了长箭,一脸惊恐,赶紧从我手中夺过去,“此罪证交给我老臣保管,上面有毒,老臣定要找出这个不知死活的凶手!”   我也装作害怕过度的摸样,挤出了点泪水,如受惊的鹌鹑般靠在他的身边,仰着头点了点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这只箭羽,颤抖着声音道:“究竟是何人所为!宸安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外祖父了!”   秦老将军安抚似得摸了摸我的头,一脸怒气,对今日的意外之事异常愤怒,“就算掘地三尺,老臣也要给公主一个交待!”   围场上的考试一下子暂停了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刺杀大长公主的罪名可不小呢!围场进出的入口也被重兵把守圈的死死,谁也插翅难飞。   校尉做事极其效率,瞬间带出了一队护卫,对着刚刚在看台对面的考生一个一个的盘查。   我佯装受惊般的躲在众人的围护中,有些阴冷的扫视着面前被盘查的队伍,一一在脑海中盘算与我树敌之人。   莫非是我平日里为人太嚣张了?可是劳资这么低调隐忍,哪里给自己招黑了!   用啐了毒得刺杀一个在深宫居住多年的小姑娘,这仇恨是有多深,除了当年那个贱兮兮的万贵妇和我那表面和善一肚子心计的三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恨我恨的这么深,再者莫不是林家的人?   若是林家的人,那可真是太令人可笑了,政权败落,不去搞死我稳坐皇位的大侄子,反而要杀劳资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的大丈夫?!   盘查的护卫一个比一个严格,我倒要看看有胆子取劳资性命的人,是多么的有能耐!   忽然,一个从外围匆匆跑来的士兵忽然走到围场中央,跪着身子禀报道:“禀报大长公主,秦将军,刚刚行刺之人驾着马在混乱中,在围场的缺口出的山底下跑了!”   跑了!居然跑了!   我正想愤怒的追问,然而在开口之际,外祖父一把举起了兵器场上的一把长枪:“真是没用!这么一个小贼都抓不到,你还有什么资格配这身铠甲!”   说着,外祖父从围场牵来一匹上好的马,举着长枪对着那边的侍从大声吼道:“那边的,还不跟着老臣一起去追!”   说着,外祖父驾着马哒哒的望着刚刚那个贼人的方向跑了去。   领头的校尉还在盘查,几位大人搬来了椅子让我坐在一旁,也纷纷加入了盘问状态,我向一旁记录口供的文官招了招手,他提着笔走了过来。   “回禀长公主,这个考生阿不!这个刺客名叫张三 ,祖籍是东河人士,下官盘问了好几个考生,大家皆说不识得此人,且刚刚派人去检查各位考生的箭囊,发现他的箭囊根本没有使用,九支箭羽还纷纷完好无缺的保留在这里!”   说着,文官从身侧拿出了贴着张三名字的箭囊递给我。   我接了过去,仔细观详了一番,的确九支箭羽一支不少,也就是说那支带毒得箭则是他自己带进来的。   “围场可允许私自带箭羽过来?”我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继续问他。   “不曾!”文官回答的笃定,“因为保证考试的公平性,进场的考生都要进行搜身,什么都不允许被携带!”   文官的话,刚落,我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人若是能用场外的箭羽刺杀我,这围场中定然有内应,且这么大一个目标,在封锁了围场之际又如何能安全出逃,若是内应就在现在的场上,那个贼人一心想要我死,只射了一箭便放手,岂不是太过儿戏?   难道说,刚刚那人的离去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后手还在后头?   这么一想,我顿时大惊失色,眼看着身旁的几位大人都离我离的远远的,只有几位内场的护卫围在我身边,我心神一凛,刚想装作不经意的往人群多的地方挪去,然后,面前忽然白光一闪,一道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我的脖子,对面的文官刚想惊叫,一下子被一个护卫捂住了嘴巴。   这一切,只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深井冰口口三五   这一切,只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匕首森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此刻的触觉异常灵敏,锋利的刀锋微微划在脖颈处有些火辣的烧灼感,周围的人似乎谁也没有发现这样的变故,依旧在人群中盘问的热火朝天。   对面的文官瞪大了双眼,焦急的盯着我,嘴巴被捂的死紧,瘦弱的身板被一簇穿着侍卫服的乱党给围的紧紧。   忽然,身旁用匕首抵着我的贼子压低了嗓子对着我威胁道:“公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听我的话,定保公主一个全尸!”说着,他便吩咐另一个人用粗劣的麻绳将我的手捆绑了起来。   我佯装害怕的瑟缩着身体,不敢呼声喊叫,任凭他们手中的动作。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劳资英明一世居然会毁在这帮杂碎的手中,留个全尸?真是特么的日、你仙人板板!   这帮狗东西抓到我,第一时间不是拔刀捅穿我,而是绑住我的手脚,看来意不在了结我的性命,像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是我对他们又何用呢?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宫中天真呆萌的吉祥物,这样的废柴抓回去能干!什!么!   虽说此刻性命无忧,但这帮狗东西的下手真拓麻的重,麻绳扣得死紧,将我背上的皮都给拧了一圈,痛得我眼眶红红的,显得特别无害。   许是看我挺配合的,握刀的人又低声开了口,“绳索绑松点!宫中的人细皮嫩肉的!”   我双眼红通通得瞪着远方,我的三侄子正背对着我和那个庞家的小臭子还在人群中进行盘问,压根没有注意到我的险境。   这里的地方就像一个死角,也许刚刚那个刺客逃离了现场的缘故,大家莫名的就放松了警惕,更是放松了对我的保护。   从脖子处的匕首慢慢下滑,移到我的后腰处,贼人扫视了一遍围场,在我身边低声道:“大长公主倒是想个办法让我们离开,否则我这手要是一抖,公主可就在没也没有命享福了!”   我怒着眉头感到要后背被一尖锐的刀尖刺痛,被困在后背的手握成一团,心里却是将这杀千刀额乱臣贼子问候了足足一百八十遍,然而保住小命要紧,此刻那帮废物无暇顾及到我,我更要小心的见机行事。   这么想着,我顺从的被他们钳制往前方走去,庞仲明就在我身侧的右边,想着这个臭小子身手那么好,为人这么机警,比我的三侄子靠谱极了,于是我怀抱着一丝期盼往那边挪去,然而,我背后的这个王八蛋似乎看穿我的想法,他手中的刀子又动了动,“公主,好像走错了方向了!公主最好老实点!”   哼!真是我次奥!   憋着气的我不得不转换方向,身旁的几位大人们瞧见我走过来,都跟理所当然似得,个个对着我点了点头又忙其他的去了。   我快被气得吐血,真是一帮蠢货啊!劳资的手被绑到后面,走路走得跟鸭子摆一样,你们个个都看不见吗!   我低下头又瞧了一眼自己的袖子,无奈今日换了一身新装,袖口偏大的厉害,后头手臂的捆绑松了写,正好瞧不出什么,真是天不助我也!   到底是黄大人神经纤细一点,他从我的身侧经过,恭敬的问着:“大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身后的刀又卖力的戳了戳,我将身子抖得跟筛米一样,企图能让黄大人看出我的害怕之色。   然而,黄大人看是看出来了,他略微思索了一番,便自作聪明的开口:“大长公主可是还在惊恐刚刚刺杀一事,今日事出蹊跷,我等皆有罪责,大长公主如此早日回宫也是安稳之极,臣,这就让人给公主放行!”   说着,他屁颠屁颠,极其殷勤的领着前头的侍从带着我们跨步走向了围场的出口。   呵呵,不作死真的不会死!   眼开着围场的出口就在眼前,我已经心如死灰,在心中极其哀痛,今日外出定是没看黄历,出门遇见大侄子她娘绝壁是个不祥的兆头。   忽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这里有内鬼!大长公主被控制住了,快拦住他们!快!”   刚刚被抓住的文官用尽了最后一口力气撕心裂肺的喊出声,话语刚落,人群似乎立马就骚动了起来。   刚准备放行的侍从抬手的动作一滞,我立马挣扎的大声喊叫:“快救本——!”   然而,没等我将这句求救声喊完毕,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巨力拎起,我身侧的反贼拔出了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的砍向了出口的一个侍从,他身边的狗腿立马握剑围护,他们硬生生的将围场出口处骑着马的士兵放倒,个个飞快的跳上了马背。   而我,却被麻袋一般被拎上了上去,一阵生硬的风从我脸上划过,马背上的人牵起了缰绳,一手押着我的腰,骏马高抬起了前蹄,一派奔腾之势朝着欲要围栏的官兵中踏了过去,马蹄处如生了风,一下子子跃的老高,在空中暂停的一瞬间,我只能默默的望着众人惊慌失措追赶着的慌乱仗势。   忽然,从人群中,射来一支箭羽,利箭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气势,穿破了流动的空气,极其精准的朝着马背上的人射去。   然而,驾着马的贼人身子猛然低了下来,锐利的羽箭贴着他的头发往前方擦过。   我激动的抬起了头,可远处庞仲明射箭的身姿已经小成了一个黑点。   马匹跑得极快,一下子跑出了围场数十里,路途颠簸,我以这样的姿态被颠晃了许久,胃部早就翻江倒海,难受的厉害,恨不得解开了钳制,握着长刀将这帮狗杂碎杀的片甲不留!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手脚被束的我就跟废物一样,什么也做不了,这帮家伙很快下了马,纷纷脱了身上那身侍卫服装绑在了马身上,皆皆露出一身身无害的良民服。   我被扔下了马,身体和大地彻底来了个亲密的接触,瞬间整个身子骨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痛得我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我赵宸安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你们这些狗胆包天的杂碎!!!   领头的那个瘦脸家伙走到我的面前,三下两下的脱掉了我的外面那身惹眼的华服,一下子丢在马匹上,随即,他们纷纷用匕首猛刺了一下马屁股,骏马受到了刺激,立马狂奔起来。   我有些不安的望着马匹远处的方向,哒哒的马蹄印子顺着刚刚来的痕迹,慢慢向远方延伸了过去,即使再报期望,那帮赶来救我的兵队定然不知道,这帮狡猾的人在中途下了马。   忽然间,我感到了片刻的恐慌,一种从所未有的害怕感,就像我做过的那个最可怕的梦,纠缠的那个黑影放大般在我面前浮现,和恍惚中那碗黑糊糊的汤药重叠,如毒蛇一般吐着红信子争前恐后的攀附着上来。   不!我赵宸安身上流着赵家人的血,岂能像一滩烂泥一样死在这帮畜生手中,就算结束生命,也该拉着这样杂碎们一同陪葬!   想到这里,一口呸掉口中的苦涩的青草杆,我的目光顿时狠戾了起来。   “也不知阿大脱险没有,逮住这位公主可真是费了一番力气。”其中的一个贼人端详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感慨道。   领头的那个瘦脸瞥了他一眼,收起了自己手中手中的匕首,“阿大做事自有分寸,还是先尽快将人带到主人那里!”   拿着匕首的贼人应了一声,随即一脸颇为尖刻的盯着手中的匕首道:“这刀染了马血,真是肮脏。”说着,他便嫌弃一般丢掉了手中的匕首。   我躺在地上,如恶狼觅食般狠狠的盯着距离我身边六尺的匕首,草丛中森冷的刀光在我看来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领头的瘦脸扫了一眼地上安静的我,转眼望着丛林深处的方向,焦急的开口:“怎么阿云还不驾着马车过来!”   正说着,忽然从丛林的深处出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马车声。   在等待的贼人们纷纷拎起了自己的家伙,向前走了一步,望着马车出现的身影。   就是现在!   我扫了一眼望着马车方向的众人,不动声色的往着匕首的方向挪动去,三尺!二尺!一尺!近了!   眼看着匕首就在我面前一尺之处,我只需原地打个滚便能抓住它。   我的心跳从未跳动的如此激烈,正当我行此动作的时候,这个匕首的主人忽然转过头大声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我的心跳猛然一滞,一种阴谋被揭穿的感觉让我浑身冰冻了起来。   我佯装惊恐的红着眼睛一动不动,那个贼人却是上来在我的后背猛然踢了一脚,力气有大的似乎踢开了刚刚后背的刀伤,我似乎能感受道鲜血浸透衣裳的那股湿润感。   巨大的痛感让我猛然翻了个身,等到痛的生理泪水挤出了眼眶,我回过神来,那把匕首正好被压制在我的后背处,剑柄碰到了刚刚被那么戳开的伤口,让我的后背痛的瞬间失去了知觉。   “给我老实点!”踢我的狗杂碎还在骂骂咧咧。   领头的瘦脸却是一阵呵斥:“阿三,你休得无礼!”   那狗杂碎却不以为意,“这赵家的人不都是奸诈狡猾之辈!”   马车已经驾到我的身边,我的面颊上早就被挤出的湿泪给濡湿,耳边还是那个狗杂碎的话语在回荡,可当被绑在后背的手,摸上那锋利的刀锋,一种异样的狂喜之情慢慢涌上了我的心头。    ☆、深井冰口口三六   可当被绑在后背的手摸上那锋利的刀锋,一种异样的狂喜之情慢慢涌上了我的心头。   松了松已经发麻的手指,我使了力气紧紧抓稳地上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它挪至手腕的上方,用宽大的袖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马车停下,从马车上跳下了一个女人,领头的瘦脸吩咐众人,“我同阿云驾着马车,你们分散行动!”   语音落下,他便走到我的面前,动作极其粗鲁的拽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挪至马车的车厢处。   车上的女人有些傲慢的抓紧了手中的缰绳,低头扫视了我一眼,翘着嘴角调笑道:“没想到大人要抓的人竟然是这么小的女娃,真是可怜!”   可怜你麻、痹!哼!若真觉得可怜,就赶紧放了劳资,省得在这里假惺惺的!   眼看着我被拽上了马车,我不得动弹的红着眼眶,假装害怕的轻声抽泣着:“你们要将我带到哪里,你们放了我,我的大侄子,就是皇上,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到了地方你自然就就知道了,汉人的赏赐,我们不稀罕!阿二他们几个,是粗人,你跟着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驾马的女子顺着领头男子的动作将我拉近了马车,一边亮着一双眼睛仔细的打量我。   汉人?   这样的称呼,莫非不是中原之人?   我心中一愣,连忙抬起了头装作惊恐的样子去看她的容貌,冷不丁的,那个瞳孔带着琥珀色的女子瞧见我的面上,颇带着一丝心疼得口气道:“瞧这张小脸,都哭花了,身上也全是血迹,阿二,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马车前面的瘦脸,戴上了一顶乌黑的斗笠,整个一张脸都被笼罩在巨大的帽檐下,他抖了抖手中的缰绳,“阿云,你堵好她的嘴,等进了城记得将她塞进暗箱!待会儿,可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我身边的那个女子勾着嘴角笑了,“这么一个小女娃,你也行事这么谨慎,难怪大人总是对你另眼相待!”   说着,她从身侧取来了一个干净的布条,一身青色的水杉慢慢靠近我,她伸出了手将我的嘴巴牢牢的捆扎了一圈。   我红着眼睛挣扎着看着看着她,呜呜的轻声叫唤着,希望能得到她的同情。   然而,她一边动作着,一边带着笑意伸出了手擦干我面上混着泥土的泪渍,笑着道:“谁让你姓赵呢!我也无能为力,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等见到了大人,说不定他会饶你一命!”   我心如死灰的看着她将马车侧壁一扇门推开,内里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唤作阿云的女子神色虽然有些不忍,可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留恋,极其利索的用力将我推进了狭小的侧壁,勾着朱唇,妩媚的一笑:“要委屈你了,公主大人!”   “彭彤”一声,侧壁的门木被拉了上去,车厢内的光线一下子归于黑暗,只留下一个狭小的车窗口,蓝色的帷幔封住了这个窗口,我只能从帷幔的缝隙处看见马车外的光景。   城郊的风景就像走马观花,飞快的从那条狭窄的缝隙中倒退而去。   马车继续在颠簸,车厢内极其安静,被捂着嘴得我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姿势,在身后摸上那把匕首后,拧着眉细细思索。   大汉与外族之人接壤上百年,早在平原之地生活的蛮子们早已经褪去了原有的野蛮气息,他们甚至会和边境之地的汉人通婚,除了明显的瞳孔色彩之间的差别,这些蛮子的外表同汉人无异。   张口闭口一个赵家人,汉人!定是蛮子在中原潜伏的奸细!   这么一想着,我想割掉手中的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刚刚捂着我嘴得那个女人,掌心的茧那么粗劣,定然也是一个习武之人,我若贸然的解掉束缚,等被他们发现后,以这两个人的身手,我更是难逃险境,不如跟着他们走上一趟,我道要看看是什么人在阴暗处窥伺我赵家的疆土!   我赵宸安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揪出这躲在阴暗处的恶鬼,让他血迹献祭我赵家英灵的亡魂!   身上隐隐发痛的伤口无不无时无刻的在提醒我,这令人咬牙切齿的耻辱,可是,再痛又怎么样,不斗个两败俱伤,怎么对得起我身上早已经凝干的血迹。   很快,视线中忽然出现了巍峨的城门楼,我仰头细细分辨着城门楼上的“上京”二字,他们竟然是进了城。   将大长公主公然在围场带走,众人一定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堂而皇之带着人在京城中走一遭。   我微微眯上了眼睛,握着匕首的十个指头蜷得死紧。   城门口的侍卫陡然多了起来,还未进入城门,大老远便有一队军队跑来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瘦脸的男子顺从的下了马车。   “马车上是什么人?”守门的侍从按着腰上的剑柄粗声问着。   “回大人,是小人的未过门的妻子,此次是从乡下赶过来的。”   忽然,木隔门的另一侧响起了一片动静,似乎是帷幔被拉开的痕迹,那个换做阿云的女子有些惊慌的低声的叫唤了一声,有些不安的喊着:“大人!”   厚重的帘幔似乎被重新放了下来,我睁着一双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恩,刚刚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在路上见过几个贼人,抓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往那个方向跑的!”   瘦脸男子的声音平仄,“回禀大人,小人什么也没有看到。”   “恩,你们进城吧!”   守门的人似乎检查完毕,准备放行,我有些急切的晃动了自己的身子,想制造出一丝动静,嘴上的绷带被缠的死紧,只能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   忽然,身侧的那个阿云隔着木板轻声道:“长公主最好不要心有期盼,我倒是想知道就是你们赵家养的这群蠢材的脑袋转的快,还是我手中的刀快!”   说着,我面前的隔板就被一把锋利的长刀刺了进来,尖锐的刀剑横亘在我的面前,让我瞬间停止了所有的挣扎。   我愤愤不平心想,这蛮子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嚣张!   马车咕噜咕噜的进了城。   我有些认命的瘫在逼仄的空间里算着时辰,可似乎进城这条路走的并不平稳,因为没多久,马车似乎就停了下来。   我伸着头顺着那条缝隙向外看去,人群中忽然涌来了一大圈侍从,将整个街道都围封了起来。   看着那整齐墨黑的侍卫,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马车和小部分人群被封锁了中间,我不禁心中暗暗惊喜,莫非,是有人发现了这马车的蹊跷处,要来救我的么!   隔板外的阿云似乎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蹭的一声,极其清脆!   “阿云,你在车内别轻举妄动,我们看看情况再动手!”   忽然一声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匹瞬间停了下来,马蹄声嘶鸣,尖锐无比,而窗外更是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让我似乎又看到了期望!   “阿羽!你若是再如此莽撞行事,我今日便废了你的这身武功!”   是舅舅!是舅舅!   我急切的将脸贴在马车的车窗上,瞪大了一双眼睛,在车窗半指宽的缝隙中拼了命的向外望去。   “爹,你不要逼我,我秦羽自小向往天地自由,不甘入这泥潭之地,更不愿为了家族委身余人!父亲若是再逼迫我,我今日便如这玉珏,粉身碎骨!”说着,秦羽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珏,满脸伤痛之色的将它扔于地上。   动听而悦耳的碎裂声,玉佩很开碎成了渣渣。   我的心顿时冷了半截,车窗外驾着马匹脸色有些苍白的人正是我多月不见的表姐,枉我欣喜若狂,以为舅舅派了兵马来救我,原来只是因为追逐不愿入后宫离家出走的秦羽。   这真真极其讽刺!   我脸上的欣喜之色慢慢消失殆尽,冷眼看着面前秦家的这场闹剧。   秦家的兵马将街道的四个入口围的死死,行人百姓一一从一个让道的缺口出行,瘦脸的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拎紧了缰绳顺着人流想要从街道的另一边穿过去。   马车就从秦羽的马匹前生生的擦了过去,可就在刹那间,我陡然瞪大了眼睛,秦羽身下的那匹马更发了疯一样往马车撞来,眼看着那高抬的马蹄就要踏上马车的车窗,我既有些惊恐,又有些释然。   死死的盯着那马蹄下的铁掌,我心中恨恨的在想,踢吧,踢烂了这辆马车,劳资就能出来了。   可事与愿违,秦羽尖锐的叫声要刺痛耳膜,她死死的拎着缰绳硬生生的将马匹调转了一个方向。   “阿羽!”舅舅痛声的大叫着,瞬间从马上跳下身来,秦羽的臂力太小,根本控制不住疯狂的马匹,马匹发疯一般攻击人群,拦住马路的侍从纷纷让开道让行人疏散,而秦羽驾着马根本停不下来,眼看马匹撞翻了街上上的摊位,向着厚实的城墙猛然撞上去,从远方射来的一只箭羽亮如流光,闪烁着银色的光泽直直戳向了马匹的眼睛。   “扑哧”一声,红色的鲜血飞溅出来,马匹顿时失了准头。   而瘦脸男子正准备趁着这场混乱驾着马离开的时候,从前方又疾驰来了一队骁勇的军队。   为首的那个人影,手中握着一把长弓,身上一身墨黑的玄衣,身、下的骏马还在疾驰,踏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我将脸紧紧的贴在冰冷的木窗旁,贪婪的看着赵宁佑驾着骏马的那身剪影。   弓箭还紧紧的被他握在手中,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勇士,带着军队从远方踏着尘土而来,可似乎,他也不一定是为了我而来,只是以这样潇洒的姿态,救下了一个差点被疯马摔死的姑娘。    ☆、深井冰口口三七   弓箭还紧紧的被他握在手中,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勇士,带着军队从远方踏着尘土而来,可似乎,他也不一定是为了我而来,只是以这样潇洒的姿态,救下了一个差点被疯马摔死的姑娘。   如呼啸般的马蹄声终于停了下来,舅舅立马制住了发狂的马匹,受了惊吓的秦羽有些腿软的从马上下来。   赵宁佑驾着马,一身英挺的姿态在我的面前停住,我顺着那条窄小的缝隙往上看去,他的眉头紧缩,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低沉的声音如破冰而出,带着不可神圣不可侵犯的冷意,“大长公主如今被歹人抓住,下落不明,秦将军请速速同我去搜寻!”   车厢隔板处的阿云忽然低笑了一声,她轻轻的在另一边笑着道:“这找你的人马看来不少呢,可惜啊,你就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却瞧不见你!”   我气得瞪圆了眼睛,身子也在逼仄的空间乱动着,然而阿云的动作却不手软,长刀虚空在我的面前比划了一下,一下子割破了我的衣摆。   换做阿云的那个女子,声音突然变得凶狠:“你休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此事可当真?!”舅舅扶着受惊的秦羽,脸上写满了震惊,“怎么会?他们抓宸安做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   赵宁佑的神色顿时阴冷了下来,握着长弓的手攥的死紧,“围场中的秦老将军已经在北面的城郊搜索,此事刻不容缓,公主的安危要紧!”   舅舅听言,立马上方,“众将领听命,速度分散往城郊的四个入口散去,务必找这些歹人!王五李四二人将小姐待会去,其他人跟着我和圣上一同出发!”   “逆贼若有反抗,杀无赦!”赵宁佑最后一句咬字极重,脸色更是阴沉至极,写满了我不曾见过的肃杀之气。   秦羽仰着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赵宁佑,温顺的上了马,对着舅舅开口道:“爹,我先回去,你定要找到表妹!”   赵宁佑似乎不想多言,漆黑的眼眸牢牢的盯着前方,手中的缰绳不松,似乎随时要驾着宝马奔腾而去。   赶车的瘦脸男子阿二终于有了动静,马车似乎又开始动了分毫,驾着马车的瘦脸阿二动作甚是小心翼翼,周围一圈宫中的羽林军,他不敢太过放肆的绝尘而去。   然而,就是这马车的咕噜声,吸引了赵宁佑的注意力,马背上的赵宁佑忽然将视线落了下来。   一碰触赵宁佑黑如深潭的眼睛,我一下子激动的瞪大了眼睛,透过狭小的缝隙死死的盯着他,嘴巴被白色的绷带缠的紧紧的,因为激动而呼出的热气早就濡湿了脸上的娟布。   大侄子!你千辛万苦要找的姑姑就在这里啊!你看见了没有!   我急切的张大了眼睛,赵宁佑此刻脸上的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能在我的心田引起轩然大波,我甚至连他领口的绣纹也看的一清二楚,也许是得到消息赶得急,赵宁佑那样爱干净整洁的人,连领口处的襟口有些倾斜都没有发现。   无论我在心里有多么激烈的嘶声大喊,眼中闪烁的光芒带着多少的期盼,可是,赵宁佑只是淡淡的瞥向这里,凛冽的视线似乎有些放空,又有些无动于衷。   我不敢有太大的动静,阿云这个蛮子女子的长刀就在我的身侧,我只能默默的期盼这个对我照顾有加的大侄子,能在此时与跟我心意相通。   可是,到底是我奢求了,赵宁佑随意的扫过后,便继续蹙起眉头,手中的缰绳一甩,坚定的目视前方,驾着马疾驰了而去!   身侧的阿云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敲了敲马车的前沿,车外的阿二听到了动静,赶紧赶着马匹,动了起来。   数声整齐而威严的马蹄声从我的身边飞快的踏过,我呆呆的靠着木窗边,脑海中还浮现着刚刚赵宁佑离开的身影,就像动作缓慢的皮影戏般,最后的希望也一点一点的落空。   阿云的嘲笑声又在耳边响起:“公主大人还是认命吧,没有人救得了你的!”   手臂上的刀柄有些扎人,马车的车轴快速的在宽道上滚动,我的心一点一点冰冷下来,仔细的摸索着背后匕首上复杂的图腾纹路,这粗粝又刺人的触觉也在不停的提醒着我此刻艰难的困境。   果然,谁也靠不住吗?!   深陷泥潭的深渊中,果然对他人任何期待都是过分的奢望么?!   马车越发越颠簸起来了,赵宁佑和舅舅他们已经远处了,背道而驰的我们之间将此间的路径拉的越来越长,身子在颠簸中抖动了起来,连着身上的刀口,任何被放大的痛觉在此刻却让我有些麻木。   我赵宸安自诩机智过人,可这番言语在此刻的困境里,显得多么嘲讽和苍白。   我越发的沉默起来,死死的握住了背后的刀柄,因为用力,整个身子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赵宸安,你要振作!妄想被别人拯救的人都是切切实实的懦夫,赵宸安,你是要做勇者的人!若是勇者,又岂能畏惧面前这不值得一提的困难!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身旁被阿云划开的衣摆,慢慢的,我轻手轻脚的挪动了身体,将那块上好的布料挪至身后,一点一点用匕首轻声的划开,马车颠簸的厉害,正好遮掩了布料刺啦的碎裂声,我拱着背,用身后的手将布条塞到车窗的缝隙处。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像是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折磨,南蛮子女人阿云终于推开了车厢内的隔层,瞬间阳光倾泻而来,刺目的让我瞬间闭上了眼睛,被刺激而出的生理泪水硬生生的挤了出来,又顺着脸庞而落。   “公主若是早点这么安分,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阿云盯着我弯着嘴角道,随即伸出了手将我扯出了狭窄的车厢内。   长时间的蜷缩让我整个身子的血脉都不流畅,一落地,两条腿如没有知觉般瞬间倾倒在地,阿云一边扶着我,一边笑着道:“这样就受不了了,公主真是养尊处优惯了!”   被绑在身后的手也越发的酸觉,刚刚跪倒的一瞬间,险些丢了手中的匕首,我闭上了眼睛,死死的咬着唇瓣,直到渗出了一丝血珠,这才利用痛觉将背后的匕首牢牢的握住,咬着牙迈着两条腿艰难的往前走。   这里估计是城南的荒郊,大片的绿色植被丛中杂草丛生,远处是一个陡坡,几棵千年古树横亘在陡坡的断层处,硕大的树根虬曲苍劲,从黑黝黝的泥土中奋力挤出。   瘦脸阿二将马车驾到了远处,阿云一手握着刀,一手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往枝干茂密的能遮住晴空的古树那边走过。   穿过茂密的都坠下了的枝干,陡坡的下面别有洞天,断崖处的山沟壑那边有一座苍翠的山脉,崖底处的枯枝藤蔓处有一块空旷的洞口。   阿云拽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地上的快腐烂的枯叶,带着我往洞口处走去。   我凛了神佯装害怕的低着头,可眼神却在四处描绘着这里的地形,这里的断崖处的崖底直通刚刚走来的陡坡,且这里的树枝繁茂,若是夜晚逃出,以我这瘦削的身体想找个地方隐身定然很是容易。   然而,这个南蛮子女人眼光异常的毒辣,她扫视了我一眼,“这里蛇虫鼠蚁不少,更有不少从北山跑来觅食的野狼,公主可要紧紧贴着我走,万一被咬了,我可是束手无策!”   我闻言,假装吓的哆嗦起来,双眼通红的望着她,呜呜的叫出了声来,也许这里离京城太远,马车从城中出发,足足走来两个多时辰,又或许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地旁,阿云想了想,松懈了下来,抬起手解开我面上的缠制。   一旦能张口说话,瞬间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脸凄苦的对上她,开始痛声大哭:“快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放了我,我要回宫!”   听见我的哭声,阿云一下子笑得开怀,“你的事情不是我说了算,是我们大人决定了,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说着,阿云粗鲁的一把将我推进了内里的山洞门口。   我挂着面上的泪水顺从的被推了进去,跌坐在山洞的墙角处,身上的衣摆只剩下了一半,我默默的低着头,想着刚刚阿云的神色,顿时放下了心来,怕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刚刚地上的东西。   两个时辰内,我一共丢了十六个布条,若是赵宁佑和舅舅他们从南郊的路口查起,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不成,衣服是宫中的制品,料子特殊,白色的布匹绣着银色的暗纹,以我的身份,那绣纹是银色的孔雀,翎羽皆皆舒展开,十分好认!   所有一切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都只能靠自己了,赵宸安。   慢慢的我抬起头,阿云从洞口中走了进来。   我状做惊恐的缩在一团,靠着旁边的一个整洁干净的破烂的石柜旁,阿云看见我这番害怕的面孔忽然弯下了腰来,仔细打量着我。   我蜷在角落,在她看我时候也在认真看着她,她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可这眉眼高大而浓黑,配上琥珀色的眼睛,果真不是我中原汉人。   就在我以为她要起身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我在我祖父的房间见过当年赵家姓秦那个女人的画像,你是她的女儿,可看起来,你同她一点不像!”   听见她提起母亲的名字,本能的,我的动作一滞。   阿云的年纪似乎已有二十,她弯下腰,将她的玲珑曲线都显现了出来,有些暗沉的唇瓣飞快的开合:“你母亲当年在塞北云城的时候,向赵家的人献计,锁住了云城城门,在城门外点燃了火把迫使着云城的城主投降,可城主投降后,你们赵家的人并没有遵守当时的诺言,反而动了杀机,将云城的外族人烧的一干二净,整个城楼在瞬间变成了一座空城!”   阿云从口中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声线也异常的柔和,“这样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女人,居然生出这这么贪生怕死的女儿,真是让人意外呢!”    ☆、深井冰口口三八   阿云从口中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声线也异常的柔和,“这样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女人,居然生出这这么贪生怕死的女儿,真是让人意外呢!”   我蜷在阿云的影子里,听着她嘲讽之意极其浓厚的言语默不作声。   是的,她说的没错,论计谋心智,我的确比不上母后,可是我不畏惧死亡,更不害怕用这身血肉之躯来巩固我赵家的江山,母后能做的,我会学着去做,母后不能做的,即使满路荆棘,我也会隐忍着去固卫赵家三代人累积起来的荣耀!   阿云瞧了一眼我如烂泥般所在石架子旁的身影,有些自讨无趣的站起了身子,握着手中的长刀,低着头有些怜悯的瞧着我。   “我自幼练习武术,勤学苦练,只为将来能有一日报仇雪恨,公主真是幸运,一出生就享受荣华富贵,不知人间苦楚,到处有人庇护,的确,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像你们这样的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她脸上的笑意终于冷了下去,像是宣泄了多年积聚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不见。   我抬起了脸,静静的看着那张写满了仇恨的脸,追求?我也有追求,我也想能有一天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寄托,希望有一天不再拘泥于这样的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自己同赵宁佑一般,规划着我赵家繁荣昌盛的蓝图,更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儿身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母后的遗志,而不是向赵宸穆那个废物一样,挥霍着皇室的尊荣 ,一点点击垮赵家的三代基业。   可是,又怎么样呢!这些事情我连插足的资格都没有!   理想和追求是心中最隐蔽,最神圣的秘密,将它深埋,殷切的等着它慢慢扎根发芽,而不是最廉价的言语,逢人就挂在嘴上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义,我没有资格去评判的大义,同样你也没有资格却评判我的!   显然,阿云并没有这样的道理,她甚至对我这样的做法不屑一顾。   洞口似乎有人过来了,阿云阴暗的脸上瞬间明朗了起来,她又重新带上了浅笑,恢复了以往妩媚的神色,转身向着洞口走去。   “阿大被抓了!”进来的人言语有些激愤,走进了几步,一把将手中的长刀插入地上,发出一声脆亮的“噌”声!   巨大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抬起头瞧向说话的那个人,正巧,那个人将视线又落在了我的身上,脸上的凶煞之色更慎,他忽然握着刀,大步走到我面前,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声怒骂道:“就是因为这个姓赵的丫头,阿大被抓了!”   我恐慌的动了动,缩了缩身子,等抬起眼,看清了他的容貌,我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意,就是这个狗杂碎!踢了劳资一脚,还出言不逊,侮辱我赵家的人!   他忽然伸出了脚,对着我蜷着的双腿又狠狠的踢了一脚,阿云没来得及拦住他,习武之人的脚力重的厉害,我作为一个一日三餐极其挑食的瘦弱之人,身上早就伤痕累累,哪里受的住,痛觉从双腿处飞快的延伸,一直传到大脑之中,被踢之处顿时火辣辣的烧灼,我咬着牙忍着不发出任何一声呼声。   “阿三,大人只说将这位公主带到这里,到底是个弱女娃,你如何下得了这么重的手!”阿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规劝道。   我死死的盯着这个狗东西,将他脸每一寸每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等我松了钳制,第一个便是拿你开刀!你踢我的,辱骂我的,我要一刀一刀的还回来!   阿三这个狗东西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再瞪!我便挖了你的眼睛!赵家的畜生,一个个都是不是好东西!真是他妈的倒霉,阿大落入他们的手中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阿云拦住了阿三,告诫的盯着他:“阿大的事情,主上自有主张,你这般对这个女娃无礼,等主上过来,你如何交代!”   “赵家的人都是我们的天敌,就算是主上,也应该恨之入骨才对!”阿三心中愤恨难平。   “阿三,你不要莽撞行事!”   忽然,从洞口又传了一声呵斥声,瘦脸阿二在洞口出现,他的手上拿着一包食物,用黄色的油纸包的严实,“大家都饿了,其他人在外头守候着,先吃东西,等主上来的时候我们再做定夺!”   说着,瘦脸阿二将黄油纸打开,里面是几张金黄色的葱油饼和几个雪白的白面蛮馒头,另一个纸包是装的是风干的牛肉片,阿云和阿三这个杂碎分别领了吃的后,阿二终于走向了我,递了一个白面馒头过来。   看到这么简陋的食物,我不禁冷笑开来,看来这蛮子的领头真他、妈抠门,给自己卖命的手下这么忠心耿耿,换来的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待遇。   虽说在宫里见到这些食物,我连看一眼都不会看,可随着他们折腾了这么久,我早就饿得不行,身上的伤口太痛,连着饥饿时腹部的火燎感也感受不到。   “她手脚不便,我来喂她吧!”阿云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正准备接过,可突然旁边的狗东西阿三伸出了手一抢而过。   “哎呀,不好意思,公主,这馒头掉了!”阿三颇为得意洋洋的松了手,白色的馒头在地上滚了一圈,顿时沾上了灰尘。   “阿三,你可曾记得大人说过的话!”瘦脸阿二一把抓紧他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别再惹是生非!”   瘦脸阿二带来的食物并不多,每个的份例是有限的,给我的食物就剩下了一个馒头和一张薄饼。   阿云拿着那张饼一口一口的喂我,我配合的将这粗粝的食物咀嚼到腹中,然快,薄饼吃完了,但我仍然感觉很饿,我扫视了地上的那个带着灰尘的馒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伤痛。   阿云看了我一眼,捡起了地上的那个馒头,弯着嘴角问我:“公主还饿?”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她继续问:“这个还吃不吃?”   我盯着它上面肮脏的灰尘,微微眯起了双眼,为何不吃,只有吃下去我才有力气逃命,只有保住了性命我才能对着这帮嚣张的家伙!   阿云笑了,像是看到了云端的人坠入泥潭同她们一样在沼泽中挣扎一般,笑得非常满意,她慢慢将馒头掰成两半,剥掉了外头那一层沾染灰尘的皮屑,一点一点的喂给我。   当我咬上一口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的阿三讥讽般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有些刺耳,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那么不中听,我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忍受着这番屈辱将它们屯吞咽下肚。   总有一天,我所受的这一切要千倍百倍的让你们还回来!   很快,洞口的光线暗淡了下来,洞口的小桌上点燃了一盏油灯,我缩在一旁瞧了一眼他们的动静。   阿二阿三,还有阿云坐在石桌旁似乎在商讨什么,桌上摊开了一张昏黄的羊皮纸,他们俯身在上面,细心看着图纸。   他们开口说了话,应该是为了防范我,他们说的并不是汉人之语,道有些像匈奴人的语言。   那张简陋的图纸上曲线沟壑横亘,四周的线条扭曲,中间的线条平稳,将中间的区域分成了好几大块,我在角落里微微的直起了身子,顺着桌子上昏黄的灯光,仔细分辨着上面的轮廓,像极了中原的地图。   我慢慢的矮下了身子,盯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巴,心中顿时泛起了冷意,这帮匈奴狗想要做什么?莫非对中原的肖想之意还没有胎死腹中,想着再来一次?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外头传来了一声恭敬的呼声,听到动静,阿云他们立马收了手中的东西,站起了身子有些急切的往洞口的方向走去。   洞口外的光线有些昏暗了,突然出现的身影穿着玄色的长衣,身影都快要同外面蓝黑色的景色融为一体,阿云他们个个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非汉族人的礼节,大声的喊道:“拜见主上!”   我缩在黑暗中瞧不清楚这个人样貌,因为反光,只能瞧见他银灰色的的狼形面具上,石桌上那跳动的灯苗。   我瞧不见面具下他的神色,只能透过面具辨别着他视线的方向,似乎朝着我这边而来。   “地上的是何人?”   那个带了面具的人终于出了声,然而,他的声音却不如他的身影一般瘦削,相反粗噶的要命,像是喉咙被割破了一般,就连吐出的语句也带着破音。   “主上,人已经带到,大人说当年赵云封和秦宵二人最喜这位幼女,若是当年祁连山一战留下了什么东西,定要传承下去,如今怕是这有这个公主和当今的汉人皇帝得知了,于是大人便让我们将这位公主掳掠了过来!”阿二声音沉稳,跪在地上不缓不慢的出声道。   这个带着面具,在我看来缩头缩尾连真实面目都不敢露出的人,似乎想确定我的身份,他越过了阿二,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一见他走进的身影,我立刻警惕了起来,生怕他一个开口,立马让这帮蛮子了结了我。    ☆、深井冰口口三九(入V 1/3)   这个带着面具,在我看来缩头缩尾连真实面目都不敢露出的人,似乎想确定我的身份,他越过了阿二,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一见他走进的身影,我立刻警惕了起来,生怕他一个开口,立马让这帮蛮子了结了我。   八月的季节,洞口的地板湿冷得像一块碎冰,这个带着面具的人目光有些毒辣,我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更是有些惧怕的往后缩了缩。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边颤抖着声线来表示自己内心的无助和害怕,一边向着他露出胆怯的目光。   渐渐的,他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顺着他的视线扫了自己一眼,白色的衣服已经污秽不堪,染着昏暗的血迹,更是让人不忍瞩目。   “她身上的伤是?”带着面具的人打量了我一会突然开口询问。   阿三立马上前,咬着牙恨恨道:“这个赵家的女娃在路上极其不老实,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哦?你做的倒是不错!”带着面具的人闷声开口,慢慢走向了意洋洋等着领赏的阿三。   阿三连忙仰着头表示忠诚:“赵家的人死不足惜,属下愿意——”   然而,阿三的话语没有说完,便见那蒙面的人出了手,袖子中的掌力快如闪电,我愣松间,便看见地上的阿三还得被扇得踉跄到了一边,鲜艳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他有些惊诧的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主上,你这是何意!”   面具掩盖了这个人所有的情绪,我只能从他的话语中依稀分辨他的想法,他擦了擦手中的灰尘看了一眼地上的阿三,开口道:“你们眼里还有过我这个主子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阿云和阿二听言立马伏着身子趴了下去,身子战战兢兢:“大人说只要抓到这位公主,逼着她交代当年那张地图,主上,主上便能添一份助力!”   “看来,你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你们着手这件事的时候可曾经过我的同意?还有,是谁让你们动她的!”面具男子的语调忽然狠戾起来。   阿二听言,跪着身子磕下头,低声哀求,“主上,公主身上的刀伤是属下所赐,与阿三无关!属下本无它意,只想为主上分忧!”   这句话阿二说的深情并茂,然而似乎戳中了面具男子的痛点,他伸出了白皙瘦削的手骨,一把掐住了阿二的脖颈,用力非常,因为呼吸不畅,阿二的脸上顿时涨红了一片。   我瞧着他们窝里反的神转折,心中的恐慌和不安也慢慢松懈了下来,垂着眼还装作发抖的摸样,耳朵却竖得高高凝神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为何分忧!哼!好个为我分忧!”面具男子又加大了手中的力量,那个瘦脸阿二死死的蜷着头,张大了嘴巴哑着身影求饶。   “你们可知现在京城外面到处是赵家的人马,他们从城西搜到城东,皇帝亲自带兵前来。阿大在他们的手中,若是一不小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你要让我们的根基毁于一旦吗?”   阿三似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一下子瘫下了身体,嘴角边的血迹已经凝固,跪在地上甚是慌张的抬起了头看着他,求饶道:“主上,我们错了,我们一时听信了谣言,险些坏了主上的大计!”   跪在地上的阿三和阿云连连谢罪。   原来,想要抓我的主谋并不是面前的这个面具男,似乎另有他人,这狗杂碎口中的大人究竟是谁?还有他们刚刚提到的东西,莫非当年我父皇和母后绞杀匈奴人之时还留下了什么宝贝不成?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涌上了心头。   终于,面具男子的手松了下去,倒在地上的瘦脸阿二脸色充血的厉害,他猛力的巨声大咳,一脸感激的跪在地上虔诚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哼,真是奴性十足的蛮子,差点都要被他主人掐死了,还一脸的感恩戴德!   “可是,这位公主怎么办,主上的意思是放了她吗?但我们还没有从她口中得到那张地图的消息?”阿云正了身子,有些踌躇的开口。   一见话题又跑到了我的身上,我瞬间将头摇得如拨浪鼓般,涕泪直下,一副纯良摸样:“你们说的是什么,我十岁的时候母后就死了,就算有什么东西,她也不会留给我,要留也是留给我大哥!”   可话虽是如此,我的心里却转了许多心思,当年母后留给我的十个垄箱里我并没有一一检查过,若是真的有一份这样的地图,很有可能就在那些箱子里面。   当然,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那些狗杂碎这些箱子的存在。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带着面具的男子忽然将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阿三跪在地上建议道:“我们好不容易抓了她过来,现在若是放了,等她回去,岂不是会告知赵家的那些人,主上要慎重!”   瞬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很快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开口了,“当然不能放了她!既然抓来了,当然要好好利用才对!”   我被他阴冷的语气吓得立马敲响了警钟。   “她不知道,总会有人知道,我记得阿云你的易容之术擅长,若是找个身形差不多得人代替她进宫寻之,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主上好计谋!”阿云听此赞叹道。   真是心狠的狗东西,想要别人代替劳资的身份进宫,偷出我赵家的东西,辱没劳资的身份,真是罪无可赦!   “公主若是知道这份地图最好如实告之,否则等你想说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他沙哑的声音忽然带着一丝上翘的尾音,十足的威胁的之意。   “你们说的是什么地图?”眼看着他们对这个东西如此重视,我不禁唯唯诺诺的开口,想要套他们的话,“你们告诉我是什么地图,我好好想想,我知道父皇当年的书房有一张地图,好大一幅,悬挂在书房的屏风后,上面画的是边境的地形!”   带面具的男子的眼睛顿然眯了起来,弯下了腰。   忽然,我的下巴被猛然捏起,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不得不顺着他的动作扬起了脖子,巨大的手劲捏的我颧骨生疼,很快我的眼睛又积蓄了泪花。   “公主最好不要装傻充愣,骗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他的头发被束在身后,脸上的面具崭新而泛着银光,手中的力劲一点也不松懈,口中的威胁之语还不断在我耳边说出:“我这里有一种毒,名叫绿萝,入口极融,无色无味,一但融入腹中便受穿心之痛,虽无性命之忧,可毒素却能能遍布全身,所露肌肤皆为绿色。想来,公主这般漂亮的人若是变成一个绿色的怪物,定然很有趣!”   他的话语刚落,身边的阿云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恭敬的递了过来,我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他用另一只手接过,一股极强烈的恐惧感顿时涌上了心头,望着从他眼睛中流露的杀气,我整个人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疯子,绝对是疯子!   他拔掉了瓶塞,捏着我下巴的手又使劲了用力,逼迫着我张开嘴巴,我死死的瞪着他握着小瓷瓶靠近我口中的手,拼命的扭着头想要避开那散发着恶臭气味的瓶子,眼看着那恶臭的液体就要被倒入我的口中,胸腔处陡然积聚的愤怒瞬间爆发开来,我卸下来了所有的伪装,死死的盯着那个戴面具的人冷笑道:   “只要本宫不死,就算是变成怪物,也要拉着你这个胆小如鼠藏头藏尾的狗东西陪葬!”   然而,对面的那个人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言语激怒,相反,他意味深长的盯了我一眼,缓缓松了对我的钳制,抬起了另一只手将手中的瓶子倾泻而下,顿时一股绿色的浓厚的液体顺着尖细的瓶口缓缓落下,很快,在地上积聚了一摊令人作恶的粘稠的药液。   “大长公主藏的好深!”随手扔掉了空空的瓶子,他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怎么,匈奴人原来已经这般的没落下去了,个个披着我汉人的外衣在我中原之地如鼠辈般,躲在暗处见不得天日吗?看来果真是被我赵家的人打怕了,竟然还走不出当年被血溅玉门的阴影吗?”我拧眉掀唇反击,这一日所手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在此刻宣泄开来。   “大胆,你竟然这么辱没我匈奴人!”角落里的阿三闻言上来便要对我动手,然而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掌风,可这一掌并没有落下,他们的主子负着手一把抓住了阿三肆意妄为的手,捏的死紧。   我蹙着眉头斜视了他一眼,依靠着背后的石墙,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腿上的痛觉不断,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的腿肚还在打颤,可是忍着痛我也要站起来,要让这些狗杂碎看看我赵家人的尊严。   我微微一笑,双眼泛着冷意望着他们:“原来真是匈奴人!”   被制止的阿三似乎看不惯我这番嚣张姿态,大声的呵斥我道:“赵家阴险之辈!”   “放肆!”对面他的喊叫,我带着满腔怒意的大声回敬道,“本宫同你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狗东西来训斥本宫!我赵家再阴险狡诈,也不是你这种低贱之人可以肆意妄言的!”   语毕,阿云和阿二纷纷操起了手中的刀剑,怒颜对我。   “公主真是牙尖嘴利,落在我们的手中依旧不忘记逞口舌之快!”带着面具的男子声音冰冷,可却不带怒气,似乎我这番言语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我也豁出去,盯着他出言道:“匈奴人也果真大丈夫,当年挂尸楼兰也挑着未成年的小皇子动手,如今也是专挑本宫这样的软柿子捏,果然好手段,我赵宸安真是自叹不如!” ☆、深井冰口口四十(入V 2/3)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我也豁出去,盯着他出言道:“匈奴人也果真大丈夫,当年挂尸楼兰也挑着未成年的小皇子动手,如今也是专挑本宫这样的软柿子捏,果然好手段,我赵宸安真是自叹不如!”   洞口的外面已经真正暗了下去,周围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唯余下这洞口的昏黄的灯光闪烁,带着面具的男子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天色,对着瘦脸阿二道:“即刻启程,将她带出京城,找易容成公主样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交待完一切,他才回过头对着我道:“公主对我匈奴人如此痛恶,我道舍不得杀公主了,与其让你一死百了,不如让公主饱受折磨让人来的畅快!”   我拧着眉拒绝着阿云牵扯我的动作,“哼!!就算你们找人进了宫也找不到那个东西!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呆在这里!”   “哦?公主呆在这里做什么?在等你赵家的人来救你!”说着,他从袖子中忽然掏出了一条白色的绸布。   看到熟悉的布料,我的瞳孔顿时紧缩,   他摊开在手掌心中,布料在他的手中滑落,他冷声开口道:“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这个,不过好奇去瞧了一番,上面的绣纹真是精美,同公主的气质实在相配,可惜,公主等不到他们了!”   说罢,他冷声道:“将人带出去!”   眼看着那几条碎布被他扔在了地上,慢悠悠的如羽毛般,我愤恨的瞪了他一眼,垂着眉眼老老实实被阿云抓着胳膊往前走。   一走出洞口,扑面迎来的冷风让我直打哆嗦,黑暗中阿云一手举着火把探路,一手抓着我的胳膊,根本无暇看着我,踏着软湿的枯叶堆,我心如急焚的抽出了刀一点一点割着手上的麻绳。   前方的阿二和阿三还在前头行走,我一时心急,连着割绳子的手也抖动了起来。   赵宁佑他们倒是指望不上了,此时再不逃,等到他们真正往宫里安排一个傀儡进去,可就真的是我的死期了。   这么想着,手越来越抖,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阿云像是发现了我的不寻常之处,她举着火把停了下来,眼神锐利的盯着我瞧:“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哼!天色寒冷也不允许本宫抖抖身子吗?”我正了神色一脸无惧的朝着她,手却将匕首往腰间藏了藏。   然而,阿云似乎不相信我的话,“我倒是错看公主了,公主心思极深,怕是刚刚所说也是在掩饰什么,说着,她倾着身子向我的身后看去。   顿时,我惊的一身冷汗,想一把推开她,无奈手上的绳索还有一道未割开,为此,我赶忙向后退了一步。   阿云顿时拧起了眉,警惕的一把抓紧了我,冷着声音道:“公主刚刚是在解开手中的钳制?”   可就在这时,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哒哒的踏在山崖的顶上,震耳欲聋般,   阿云顿时一惊,脸色朝着上方望去,前方的侍从小声的在传递着信息:“是赵家的军队,皇上带着士兵赶来了!”   感到手臂上的钳制一松,我使了力气用力一割,划断了最后一根绳子,可刀锋太过锋利,连着划伤了我的小臂。   趁着阿云向前方望去的时候,我抖掉了手中的身子,猛然一把推开她,拔腿就往背后的方向跑去。   “不好!那个女娃跑了!快追!”   身后,顿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双腿酸软的踩在黏湿的泥土上,转头瞧着他们的身影,心中更是急促不安,任凭身旁的锋锐的枝桠划伤我的脸庞,心中只想着再快一点,快一点,更是奋不顾身的踉跄着往前跑去。   陡坡的上面已经隐约看见了火花,我想大声呼喊,可是又怕被身后的人发现身影,咬着牙挪动着双腿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身后追着我的身影似乎少了点,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嘶叫声,然后,是密实的箭羽坠落崖底的声响,黑暗中,皎月当空,惨白的月光照耀着前方泥泞不堪的道路,我似乎又听见了赵宁佑带着怒气下达命令的声音。   眼看着面前的火光越来越近,可是我整个人却如失去了力气般猛然栽倒在地。   就在我咬着牙齿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脖子上忽然架起了一把长刀。   “呵呵,想逃,没这么容易!”阴森的话语伴随着长刀的刺入慢慢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抬起了头,望见了狗杂碎阿三那张狰狞的脸。   “刚刚骂人的气势哪去了!汉人猪,你倒是再骂啊!”说着,他一脚踩向我放置在地上的左手,蹲下了身子。   尖锐的痛感让我顿时痛声尖叫起来,就像刺破是积累在心中所有的愤恨和他们强加的羞辱,面前这个狗杂碎让我心中的恨意从未有的之深,那是在面对死亡面前要突破一切的力量。   雄浑而悲壮,我红透了双眼,已经看不见面前那快速飞来的生物是什么,只知道死死的握着左手的匕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这个露出丑恶的嘴脸的人,想着他踢上我的背,想着他丢掉我的食物,想着他踩着我的双手用长刀对着我的脖颈,想着他肆意谩骂侮辱我赵家的人!   我从未杀过人,可举起手中匕首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动作仿佛在心中练过了千万遍,如此熟练、游刃有余,如此精准的刺中一个人的心脏。   刀尖刺入身体的那声钝感让我一下子莫名的激动起来,就连飞溅的鲜血落在我的脸上我也毫无察觉,他手中的长刀滑落,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的动作,又低下眼缓慢的望着自己的刀口。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拔出了刀,滚烫的热血迸溅的满身都是,可是还不够。   月光敞亮而具有美感,我站直了身子,如王者一般的姿态笑着踢开了他的身体,死死的瞪着他还不瞑目的眼睛,咬着牙闭上了眼睛又狠狠刺入了一刀。   “扑哧”一声,刀口又顺利的剜开他胸口的肉,被踩的左手火辣辣的疼痛,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般,死死的盯着那血肉翻飞的红窟窿,胸口剧烈的喘着气。   身后忽然被一个大力抱住,我红着一双眼睛奋力的挣脱,拔起手中的匕首就往身后的人刺去。   瞬间,手肘被大力钳制住,身后之人一把扔掉我手中的匕首,紧紧的将我反搂在怀里,搂着我的人声音大得惊人,在我的耳膜间轻轻轰鸣:   “姑姑,他已经死了!”   死了?   我有些缓不过神的望着面前那张极其英俊的脸,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打在赵宁佑那张如玉的面庞,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着一丝我少见的光芒,带着点点星光,整张脸上似乎也染上了风尘,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他忽然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抹去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水渍,粗劣的拇指心带着温热的烫度,我愣愣的望着他,他的身子连带着整个手臂似乎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可又像是安慰我一般,张阖着那双薄唇轻声道:“姑姑,终于找你了,你平安就好!”   赵宁佑的出现就像一道极其温暖的光芒,我不由自由的想伸出手将他紧紧握住,生怕前面出现的一切就如幻境一般,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碎的厉害。   可当我沾满鲜血的双手碰到他的衣服,染上一团乌黑的时候,黑色的印记就像奔腾而出的恶梦,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惊恐的猛然推开了他。   我瘫倒在地上,摊开了自己手,鲜红的液体也还带着热度,连同着脸上的,红艳艳的一片,就像浓郁的深沉的红河,让我所示的一切皆染上了这样的色彩,原来,手上真正沾满鲜血的感觉竟然是这样。   让人恐惧的,却又被蛊惑着不可抑制的去靠近,带着一身热腾的沸血,仿佛能够烧灼全身,烧尽世间的万物一切。   没错,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我慢慢的拳起被血迹湿润的双手,抬起了头,赵宁佑半跪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此刻的我定然狰狞无比,可赵宁佑丝毫没有表现任何吃惊惧怕的表情,我趴在地上,摸索那把被赵宁佑扔掉的匕首。   赵宁佑静静的望着我的动作,并不阻止,匕首被我紧紧的握在手中,我这才充满了安全感,极其警惕的看了一眼赵宁佑后,我死死的盯着身边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在赵宁佑震惊的目光中,又狠狠的刺了过去。   “够了!赵宸安!”   赵宁佑猛然站起了身子,上前一把抓着我握着匕首的手,宽阔的身影挡住了背后那明亮的皎月,他沉着声音重复道:“他已经死了!”   听着赵宁佑的话,我停止了挣扎,可整个身子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我红着眼睛对着赵宁佑开口,声线沙哑的可怕:“死了又怎么样!我赵家自前朝天启年间,无愧于天,匈奴人屠杀中原的时候,他们以血肉之躯挡在牵线,这些匈奴的狗东西有什么资格评论我赵家的人?!有什么资格!”   他们没有资格!这些不安分的匈奴人从来欲望顶天,毫无血性和仁义而言!   赵宁佑一点一点板正我的身体,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牢牢锁住我的视线,衣领上方脖颈处的喉结微微滚动,赵宁佑的声音却激动了起来,抓着我肩膀的手牢牢的攥紧,“是的,他们没有资格!可是,赵宸安,这些统统不需要你去做!”    ☆、深井冰口口四一(入V 3/3)   赵宁佑一点一点板正我的身体,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牢牢锁住我的视线,衣领上方脖颈处的喉结微微滚动,赵宁佑的声音却激动了起来,抓着我肩膀的手牢牢的攥紧,“是的,他们没有资格!可是,赵宸安,这些统统不需要你去做!”   我仰着脸呆呆的望着脸上激动万分的赵宁佑,看着他握起地上的长刀,修长的五指翻动,刀锋闪着锐利的白光,就像黑暗中让人心惊的闪电,只一霎间,便消失不见,伴随着一声血液飞溅的闷声,阿三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赵宁佑挡在了我的面前,脸上的神情不变,带着几分漠然和冷意,飞溅的血液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上。可他的气势不减,即使身上的怖惧如暗夜修罗,跪着的身姿依旧如王者般盛气凌人。   他松开了刀,凝神望着我,弯着腰用这双砍下匈奴人头颅的手将地上的我轻轻抱起,温热的十指碰上了我背脊的伤口,我咬着牙闷声不哼,可赵宁佑却像是感受了到了一般。抱着我的动作一滞,随即拧着眉手掌碰向我的腰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赵宁佑抱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直视前方坚定而隐忍,“这些,有我做就够了!”   火光顿时从四面八方围来,瞬间照亮了整个黑夜,前方踢踏着步伐的士兵慌乱的高声喊叫着:“快!是皇上和大长公主!”   我有些触动的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温热的潮湿,跃动的火光照耀在赵宁佑的脸上,橘黄色的光芒闪烁着他侧脸的棱角,我不知道从何时起,眼中的那个少年人赵宁佑已经长成这般锋利而成熟。   赵宁佑忽然轻叹了一声,将我的侧脸慢慢拢入他的胸膛,眼眶中的泪水慢慢濡湿他的衣服,身边的将领跪在地上,等待候命。   “宸——”舅舅下了马,有些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安字还没有喊出口便被深深的憋回了口中,似乎位于赵宁佑这身凛冽的气势,他停了停脚步 。   我在赵宁佑的怀中微微偏过头瞧着地上的舅舅,扯着嘴角对他微微一笑,赵宁佑忽然又伸出了手擦掉我眉间的血渍,动作轻柔而有耐心。   舅舅瞧着我满身的伤,他这才哑着声音极其缓慢的开口:“大长公主无事就好!臣——臣愧对仙逝的孝元后。”   “回禀皇上!属下搜遍了全山,这些歹人早已逃脱,属下无能,没有抓住他们,只搜刮到了一些他们的财物!”地上的将领抱拳请罪。   赵宁佑的脸上顿时一片乌云,他的眉头紧锁,极其威严的开口:“萧统领听命,你带着人继续搜山,此帮逆贼定要一个不留,其他人同我即刻回宫,大长公主身上的伤不可耽误!”   赵宁佑接下来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天地间仿佛带着一层朦胧的色彩,赵宁佑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旋转回荡,我有些困倦的微微闭上了眼睛,耳畔间的回音忽然变成了赵宁佑刚刚的那句话:“这些,有我做就够了!”   恍惚中,身子仿佛在热潮中荡漾着,耳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距离京城还有多久!”赵宁佑的声音焦急而烦躁。   “回禀皇上,再有三公里便到城门了!!”   “赵宸安,你别闭眼,京城快要到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今日,赵宁佑已经叫了我三声名字了。   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望了身侧的赵宁佑一眼,他身后的场景飞快的退后,骏马飞快的迈着四蹄疾驰着,而赵宁佑的怀抱温软而稳重,如摇篮一般柔软,眼帘拉开,赵宁佑的身影闯入那条细窄的缝隙中,见我又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垂下的目光又带着一份惊喜,可是我实在是太困了。   太困了,全身的痛让我困的再也睁不开眼睛。   耳边又传来几声轻声的呼唤。   “姑姑!?”声音莫名的熟悉,是赵宁佑的声音,可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我恍然回过神,朦胧的光景中,天镜湖面的水波荡漾,岸堤边的金丝柳垂下万条绿绦。   我看见那团昏黄的影像中坐在石凳上的自己,时光倒流,回到过往久违的时光,我看见孤零零坐在石凳上的自己听见呼声慢慢侧过头。   远侧的赵宁佑伸出手挑开了面前的垂柳,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朝着我望过来,石凳上的我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的回望他。   阳光下那眉目清秀的少年人弯着腰从柳枝下穿过来,声音轻微:“桂嬷嬷在宝华殿找了姑姑半天,姑姑怎么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呆呆的回了头,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并不喜欢赵宁佑,赵宸穆经常因为季青茹这个女人的事情同母后引起争执,连带着他我也一并开始的讨厌。   然而这个少年人却像是感受不到我的敌意,他依旧走近我的身边,阳光柔煦温暖,他更像一个温热的热源整个人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赵宁佑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忽然有些拘谨的对着我伸出了手,语调带着一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听说千秋亭院的桃花开了,姑姑去瞧瞧?”   那一年,我六岁,赵宁佑十一岁,草长莺飞的四月,父皇刚去世不久,母后将自己一个人锁在父皇生前住的福宁宫,悲痛的不肯见任何人,包括我在内。   赵宁佑站在一旁还在等我的答案,我转了头恶狠狠的拒绝了他:“不去,我不喜欢桃花!”   “那鹿台的蔷薇?”   我仰着头望着他:“我不喜欢艳丽的红花!”说着,我从石凳上跳了下来,一下子跑开了,跑出了院子,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安的又回头望了望,岸堤旁,赵宁佑的瘦弱的身影还在那边,温柔的阳光笼在他的身上,连带着那层朦胧的光线都带着一股失落的感觉。   我忽然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不忍的感觉,细小的手指扒着院墙的青瓦,我有些别扭的对着远处大声喊了一句:“我想看些别的,赵宁佑,你带我去!”   然而话说出口后,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也许是自尊心作祟,等不到赵宁佑的回应,我生气的拧着眉继续往回跑,然而没走几步,手便一只温热的掌心牵住,奔跑着走过来的小少年还带着一丝急切的喘息,可他的脸上的笑意即使淡淡的,却如暖阳能够消融再冷的寒冰。   他握紧了我的手,深怕我挣脱,牵着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信心满满的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姑姑我带你去!”   那个地方是北宫的后山,院墙围住的小山坡上长满了青青葱葱、根根挺拔的紫竹,绿色的汪洋揉碎了炫目的阳光,像幽邃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堆簇着融着灿烂的金光蔓延向无尽的远方。   日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   那样的傲然挺立的翠竹,带着勃勃生机,就像我身边的赵宁佑,清新俊逸。   马蹄声还在哒哒的响着,原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回忆里不再单单是母后的身影,赵宁佑在那段流逝的时光里,身影越来越清晰,真实的让我措手不及。   尽管我的身体很困倦,可意识极其清晰,宫中的琉璃灯亮的让我眼前的光影都染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明亮而朦胧。   宫中的太监和婢女们匆匆忙忙,阿桃阿碧的惊呼声刺激着我的耳膜,太医们忙碌的身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动,身后的刀伤,手中的伤口,我的身体就不像是我自己的一般,任由他们折腾。   终于,我极其心安的舒了一口气。   等舅舅他们来宫中探望我的时候,已经五日后。   我坐在外殿的桐木雕花大椅上,阿桃怕我背部的伤口开裂,在硬实的椅背上绑了一个云娟软垫,我靠在上面,抬起了眼眸看着对面坐着的秦羽和舅舅。   “父亲已经抓住了当日在围场放箭的歹人,如今已经押进了刑部大牢,由都察院左御史大人辅佐皇上亲自审问。”舅舅望着我受伤的绷带,开了口。   “那查到了什么了么?”我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摆弄了桌上的几个蕃果淡淡的问。   舅舅叹了一口气,“那歹人脾性耿烈,当场要咬舌自尽,被牢中的一位狱卒发现及时拦截了下来,圣上用尽了方法,这贼人就是不肯泄露半分,不过据在公主被困之地的洞口,他们发现了一封匈奴信件,据译官说,那信件的落款是乌元二字。”   乌元?我微微蹙了眉,拨弄的动作顿了顿。乌元,那是匈奴乌维的继承人,匈奴的太子殿下。   “虽说汉门关的动荡不断,可匈奴单于乌维之举却是让人实在难以琢磨,太子乌元此番像是多有预谋,人手撤得极快,连着萧统领在城外驻扎了几天几夜也毫无蛛丝马迹。”末了,舅舅像是极其疑惑,他好奇的询问我:“父亲让我询问我,宸安当日在他们手中可曾听见一些只言片语?抑或是他们抓你是为了什么目的?!”   我僵硬了身子,佯装害怕的缩了缩,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有些惊恐的抖索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他们说了好多匈奴语,只是说要抓我来威胁你们!”   秦羽忽然出声:“爹,宸安都被你吓着了!”   舅舅这才停止了追问,有些愧疚的道:“是舅舅不好,这匈奴人计谋怕是也不会在你面前泄露半分的!”   我抬起了脸,正视着舅舅道:“匈奴人猖狂无道,他们如今又在我中原之地游走,舅舅,我赵家同秦家自为一体,唇亡齿寒,我知舅舅欲要将表姐送入宫中,宸安定当竭尽所能。”   说到此,我微微瞄了一眼秦羽,却见她已经丝毫没有当日在路上所见的那番抗拒之态,而是默不作声,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我心中渐渐泛起冷笑,面上依旧深情并茂,红着眼眶对着舅舅道:“宸安此次被抓,差点死在宫外,我知母后当年将赵家的一枚虎符代交给舅舅保管,可是宸安如今心中恐惧,怕极了这些人再次出现,不如舅舅将这队兵马从江南之地调回京城,母后这几天托梦给宸安,宸安思念不能,不知舅舅可否将它归还给宸安?”   舅舅思索了片刻,这才道:“臣谨遵大长公主所言!”    ☆、深井冰口口四二   舅舅思索了片刻,这才道:“臣谨遵大长公主所言!”   案几上的杯盏中的热茶早已凉透,舅舅又闲聊了几句,我坐在太师椅子上目光放空的看着杯盏中沉下去的白茶,舅舅见我神情这般萎靡,以为我还有心中还有惧意,又不忍的安慰了几句,我对上他的目光温顺的点了点头。   外间的阿桃从大殿的门口走了进来,端着一盘伤药恭敬的走近,她弯下了身子,在我耳边轻柔的道:“公主,换药的时间到了,皇上说了,手上的伤不能马虎!”说着,她便从红木漆盘中拎出一个细小的瓷瓶。   秦羽见到她的动作,忽然冷不丁的开了口,“此刻,皇上下朝了吗?”   阿桃将我左手的布带一一解开,我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日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已经过了辰时,这时候,宁佑应该在书房批改奏折。”   秦羽有些失落,不过片刻又拢起了耳边的碎发带着一声轻叹道:“皇上…真是勤政为民!”   我笑了笑,瞧了瞧秦羽的神色示意阿桃的动作停下,“那日宁佑送我回宫,好像落了东西在这里,阿桃你去大总管那里去催催宁佑,让他过来一趟!”   阿桃微微愣了一下,转瞬收了神色,放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就动身。   舅舅倒是有些不安,他微微蹙起了眉,“皇上日理万机,这般请过来怕是不妥!”   为什么不妥?不是想让着秦羽早日嫁过来吗?我这么做不是正好遂了你们的意么?这么推拒做什么?   脖颈处的伤口已经结了疤,摩擦着襟衣的领口有些微痒,我抬着头笑着道:“舅舅多虑了,宁佑好歹叫我一声姑姑!”   我正说着,殿口似乎传来了一阵迎驾声,很快,朱红的殿口处便出现了一个身影,大总管在前面领路,赵宁佑穿着一身玄色的广袖锦缎迈进了大殿。   “姑姑唤我何事,可是身上的伤——”赵宁佑大步的走来,脸上的神情甚是关切,然后话语却在看见舅舅和秦羽的身影时停住了。   “臣、民女拜见皇上!”舅舅和秦羽纷纷离了座位行了大礼。   赵宁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脸上挂上了疏离的笑容,“原来是秦将军,姑姑这几日养伤,秦将军次番前来,姑姑定然很高兴!”话语说完,赵宁佑就走上了前,甚是自然的抬起我放置在腿上的左手,细细观详了一番,颇是欣慰的出口道:“姑姑手上的伤已经见红,后腰的刀伤想必也应该差不多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瞬间拧了眉,狐疑的出口道:“宁佑,你怎么知道我后腰还有刀伤?”   赵宁佑的神情忽然一滞,撇过了脸装作不在意坐在了我身旁的靠椅上,很快的开口:“太医那日给姑姑上药之日,同朕提到过。”   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脸,慢慢转过头,心中还是不解,太医上的药?可阿桃明明说太医瞧玩了伤便走了!   这边,赵宁佑同舅舅谈起了朝政,“近日平伯一带流寇连连,带领永兴军的宣节校尉虽说带兵有道,可这安抚流民一事到有所欠妥,以秦将军之见,朕是延用此人还是另寻良将?”   舅舅刚要开口,秦羽的声音如碎珠般而落:“皇上为何不派以文臣辅助,武将自古以进为守,这安抚之事只需另有才谋之人做即可,校尉大人亦可以武力镇压寇贼,一刚一柔才是上上之策!”   秦羽的话语刚落,便舅舅大声呵斥:“圣上在此,哪有你置喙的地方!”   冷不丁被训了一声,秦羽有些不甘的蹙起一双不失柔气的弯眉。   赵宁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无礼,而是淡淡一笑,颇为赞赏道:“秦家不愧为虎将世家,连秦姑娘也如此聪慧灵颖!”   秦羽今日的坐姿极其淑女,绛紫的长裙刚刚好盖到脚踝,得到赵宁佑的赞赏,她的面颊瞬间红润了气力啊,眉梢也是写满了喜意,双手拂在身侧,站起身来弯腰行礼:“当日在铜雀街,多亏了皇上相救,秦羽才得以安全,大恩难谢,受秦羽一拜!”   她的话说完,我的面色瞬间一冷,不由让我想起了当日被那几个狗杂碎关在马车的情形,右手握着茶盖的动作生紧,我眉间微蹙,一个手抖,“乒乓”一声,上好的南窑百宝彩绘杯倾倒在地。   刺耳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了一跳,深青色的水渍一下子扑在我的身上,染上了一大团污渍。   赵宁佑惊吓的一把赶紧抓住我的右手,直到触摸到了那茶水的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般慢慢放开。   我抬起头一脸无辜的对着他们道:“这杯盏上沾了水,有些滑,我一时大了意。”   秦羽这才缓了神色安慰道:“杯盏打碎是小,公主莫再伤了自己才是!”   我佯装感动的抬起头,“表姐说的对,宸安要小心才对。”说着我不动痕迹的将手从赵宁佑的掌心中抽除,心里没来由的一顿烦躁,八月的中旬天气却干燥的厉害,我慢慢垂下了眼,接过阿桃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水渍。   殿内的气氛一时冷清了起来,舅舅带着秦羽离开的时候,赵宁佑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他依靠着太师椅上,看着我垂着眼的动作轻声询问我:“姑姑今日叫我来,究竟是为何意?”   阿桃和阿碧对着殿内的一排婢女使了眼色,所有的人皆皆心领神会的退出了殿内。   我的脸上挂上笑意,如往常那般无害的开口:“秦羽表姐向来是舅舅家掌上明珠,性格禀性极好,宁佑觉得如何?”   赵宁佑目光牢牢的看着我,黑色的眼眸中没有波澜,嘴角处忽然挂着一抹浅笑,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我:“姑姑是想让秦家的人进宫?”   赵宁佑的目光太过慑人,我有些心虚的避开,袖口下的右手有些无意识的搓着衣角,这时候我的应该正视着赵宁佑,大声的告诉他秦羽表妹自小在三河之地长大,性格爽朗利索不懂勾心斗角,大侄子你若是娶了她,既有了秦家做助力,又有缺心眼的傻姑娘喜欢你,多么两全其美的事情纳!   然而,话语涌上了喉咙,我却始终说不出口,赵宁佑说出了这番言语定是明白了我的目的,可他的表情如此较真,如此没有欣喜之情,定然是没有看上秦羽。   我这一生说过很多口是心非违心的话语,然而对上了赵宁佑望着他如墨般沉郁的眼睛时,我竟然有些慌乱。   赵宁佑忽然站起了身来,他直直的像我走来,眼里像是充满了不可置信,可唇边的那带着冰冷的笑意不减,“姑姑为何不说?为何不告诉我你想撮合我的这桩婚事?”   赵宁佑浑身压迫般的气势让我的身子朝后仰了仰,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他满身的怒气突然从而何来,甚至也忘记了自己是长辈的身份,只是一个劲的躲离。   心从未如此慌乱,像是做错了事情般心虚的要命,理智虽然占了上风,可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我像是找借口般又支支吾吾的开了口,从口中说话的话语却流畅无比,“其实,去围场的那日,青太后找过我。”   赵宁佑俯视我,脸上的笑容凝滞等着我的下文。   我抬起了头,脸上挂上了我赵宸安专属的笑容,佯装喜悦的道:“青太后一向很看好宋家的宋瑶姑娘,宁佑你是皇上… …”话语到此,我突然顿了一下,心中的愧疚之感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全部倾泻而去。   没错,赵宁佑是皇帝,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是我开口,总会有人开口,就算赵宁佑百般个不愿意,赵家的后宫依旧会慢慢填满美人。   这是君主的权利,也是君主的义务,无论如何,江山想要延续下去,就必须有子孙来绵延。   想到这里,我抬起了头,再也不闪躲他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赵宁佑,你是皇帝,就算今日不是宋家的宋瑶,不是秦家的秦羽,你总要行大婚之礼,让赵家的子嗣不再单薄!”   可赵宁佑似乎不认同,他忽然弯下了腰,双手撑着我太师椅两边的翘头扶木,眸光顿时闪烁了起来,“我志不在此,姑姑,你要知道,从你将诏书送到我的手中的时候,我心中便只有这千里的疆土,人生短暂,苦乐无常,我不想身侧的枕边人都是别人安塞之人,这样的君王生活又有何意?就算绵延子嗣,我赵宁佑也只想找心爱之人!”   赵宁佑的语调有些急促,忽然他的语调陡然轻缓了下来,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退去,脸上又恢复了冰冷之色,只有唇边的笑意还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无奈的温度,他说:“赵宸安,我不想连你也逼我!”   逼你?   我慢慢瞪大了双眼,站起了身子,紧紧的抓着肩膀,胸腔中剧烈的起伏开来,“赵宁佑,我逼你?没有人能活得恣意自在,可是你是君王,这世间再也没有人比你更能傲视这天下了,天下就在你的手边,秦宋这两家的人,只要你牢牢的握在掌心中,赵家便是稳若金汤,你要明白,你娶的不是女人,而是他们手中的权利,身为帝王,女人算什么,只有死死的将权杖扣牢,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怕什么?”   我清楚,赵宁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也许从上次在山郊处他碰见我执刀的狰狞之态,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层伪装便被撕扯的一干二净,我的执念,我对赵家的坚持,我不曾在他的面前隐藏半分。   我握紧了他的臂膀,右手紧紧的攒紧他的衣袖,神色郑重而严肃:“宁佑,姑姑不会委屈你的,你想看那些匈奴狗耻笑我赵家的朝廷人心散乱吗?你想看那些外族的混血种人藐视我赵家的落魄吗?你想看我赵家的百年英明消散在这动荡的岁月吗?”   我的语气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不,绝对不能,这中原之首只有我赵家才能绵延而去,而现在,也只有你,才能撑起这风雨飘摇的赵家!”   我凝神望着他,眼中同样闪着期待的目光。   赵宁佑张了张唇,却又阖上,眼中细碎的光芒杂糅在一起如璀璨星辰如浩瀚汪洋,他慢慢的将我的手拿下,他脸上的冷意在瞬间迸裂,他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挺直了背脊,掩饰了他的所有的情绪,只是温文的带着一丝笑意对上我希冀的目光,终于开了口:“姑姑,我不会辜负你所托的!”   赵宁佑的手松开的那一刻,他转过来身子,可没来由的,手中一空,我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   赵宁佑英挺的背影在我的眼睛慢慢离去,我收回了手,掩饰了脸上抑制不住的悲伤,重新冰冷着一张脸,就在赵宁佑快要踏出宝华殿的朱红色的门槛时,我突然急切的开口:“宋瑶和秦羽你都不喜欢,宁佑,你又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赵宁佑的脚步顿住了,宽大的广袖垂在他的身边,他静静的凝望着我,像是注视一件古老而珍贵的器具,目光悠远而深长,可他嘴角弯勾,不经意倾泻的那一抹笑容带着我所察觉不到的宠溺,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沉默的望着我,凝着墙角泄露的一丝的光芒,他轻声叹息道:   “姑姑当真不知道吗?”    ☆、深井冰口口四三   “姑姑当真不知道吗?”   赵宁佑的这句话轻如尘烟,一下子揪起了我的心,可片刻,那颗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我有些愣愣的望着他的笑脸结巴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   赵宁佑没有说话,敛上了唇边的笑容,仿佛我的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中一般,沉默着慢慢离开了我的视线。   前方的赵宁佑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的消失在殿外的院墙,我这才回过神来,心中莫名的失落了起来。   我无意识的端着桌子旁边的杯盏,抿了一口茶水来缓解心中的那股失落感,心中不由开始凝神思索,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让我这么优秀的大侄子看上了,连着两个大美人都不愿意去娶?   我慢慢将杯子放了下来,心绪还在这上面转悠,看着阿桃忙近忙出的身影,不禁又疑惑道:这个人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八月的武举虽然出了意外,但在中秋节后又增设了几项比试,很快,在九月初的时候,武举乡试的结果出来了,毫无悬念的,庞仲明在京中的比试中拔得头筹。   而文举桂榜中的解元据说是宋圭的门生,据说京城最大的酒楼黄鹤楼早就开了庄,楼面里这位解元明年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的呼声最振!   对于这位解元郎我不感兴趣,倒是极其意外的,我在赵宁佑书房中的举人名单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紧紧挨着那位解元而后的是一位朱姓的少年,名为少卿。   四月灵云寺中那个带着眼罩,给我算命的少年的身影,忽然跃动到了我的脑海中。   而被关押在刑部大牢的阿大死了,据说是自杀,在受了各种残酷的刑罚后,拒绝了狱卒递给他的伤口流血而死,临死之前,他也没有说出主谋的人是谁。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中暗暗的对这个硬气的匈奴人赞叹了一番,是好骨气,不过,那封落款为乌元的信件成了最有利的证据,这帮人若不是乌元手下的人,那也定是同乌家有关的人。   是年的十月,庞啸镇守的山海关被匈奴人夜袭了几次,他们操着刀戟扬言要为死在庞啸刀下乌维单于的弟弟左贤王报仇,海关出的城墙被这帮蛮狠的人用油火烧了数次,附近沧州的百姓连连被截杀,更是苦不堪言。庞啸跟着带领大同君的宣武将军打开了山海关的大门,带着八千人马攻向了山海关的荒漠地带,与贼人厮杀了三日三夜,最终生擒了敌军的首领,乌维单于到底爱才,派出了使节上京求和。   说是求和委实有点让人耻笑,乌维的野心,路人皆知,此次借着求和的由头不知又想上京中打探着什么,这一路的使节还未走进中原的福州之地便被士兵拦截了住,赵宁佑亲自写了一份舒心飞鸽传书到了山海关,将这首领的处决权限交给了宣武将军。   乌维见我汉人如何态度,心中愤懑难平,一下子又派了人在边境之地偷偷摸摸。   西北大旱依旧持续,赵宁佑搬出了国库的积蓄救济灾民,然而早在我大哥掌管的朝廷的那些年,挥霍无度,国库早就空虚,财政拮据。   十月的京城天气已经彻底入凉,可从京外传来的消息并不让人好过,赵宁佑在宫中带头删减了用度,以节省财银救济西北的子民。   近日来,每每晚上入睡的时候我总觉得腿骨痛的厉害,同阿桃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阿桃似乎很开心,她说:“公主,这是好事,这说明公主要长个子了!”   箱垄中的衣服也渐渐开始的缩水,我的身子仿佛也如抽条了般长了开来,最明显的是胸口部分,总是肿胀的厉害,我知道这是成长的反应,可是在习惯了十三年一成不变的身体,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措手不及。   阿桃给我梳妆的时候,望着铜镜的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自从八月份的那场事情,公主的脸都瘦下去了!”   我听言,较真的望了望了镜子。   “哪里是公主瘦了,是公主的脸张开了!”阿碧端着一盘早点走过来笑着道,我一瞧果然如此,原来的包子脸似乎长了一点,下巴也似乎有棱角了一点。   阿桃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我冗长的黑发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太后身边的人道,皇上的婚事好像定了下来。”   我打开首饰盒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有些呆滞,片刻,回神过来,假装不在意的询问:“哦,是太后定下的么?”   阿桃笑着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一个金镶玉扣,在我的头上比划比划,开着口接着道:“是皇上自己定下的,宋家的三小姐和公主的表姐,没有说立后,倒像是一入了宫,便要封为妃子。”   我也些酸溜溜的合上首饰盒子,两只手垂在腿前,连带着刚刚的喜悦之情消散的一干二净,八月的时候,赵宁佑同我说:“姑姑,我不会辜负你所托的!”的确,赵宁佑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可这要成亲的时候我居然要从身边的婢女口中听说,真是太让人心酸。   可一想到赵宁佑心中心心念念的姑娘,我问起阿桃,“皇上可有说,除了这两家的小姐,还要纳其他人?”   阿桃摇了摇头,“青太后倒是给他推荐了几位世家小姐,但是被皇上拒绝了,说是宋秦两家的小姐皆是人品样貌绝佳的姑娘,有她们就够了,旁人一个都不要!”   “一个都不要?!”我又一字一句的咬着问了一声。   “是的啊,当初青太后想要在皇上安排侍女,也被皇上拒绝了,福宁宫的含春殿内,皇上似乎从来不要宫婢们伺候,福宁宫的大宫女晴姐姐就也只负责皇上的日行穿衣!!”   我暗自皱了皱了眉头,照这种情况看下去,莫非不是宫里的姑娘。   “公主,这个簪扣怎么样?”阿桃挑了头饰问我,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还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没容许我思考多久,外头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青太后同我有要事相商量。我一听,眼皮子跳了跳,直觉觉得是有关赵宁佑婚事的事情。   我同阿桃向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还记得上次住在梧桐苑的时间是在五月份,如今半年已过,却恍如多年一般。   赵宁文大老远看见我的身影,一个小跑走了过来。自从上次在围场我被截走的事情发生后,赵宁文日日唾弃己的无用,恨自己一身没本事,连姑姑被抓都救不了,从那个时候便决心痛改前非 ,一个劲的在我面前发誓,要好好学习武功,将来保护姑姑,保家卫国。   我笑着看着这个少年人抹了一把汗走到我的面前,赵宁文往日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连着整张脸都比往日更加大放光彩。   他亮着一双眼睛的道:“姑姑这是去哪里?”   “青太后请姑姑商量一些事情!”阿桃应答道。   赵宁文挑了挑眉,低下头敏锐的问着我们,“可是大哥的婚事?城中早就宣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哥真有福气!”   我瞧着赵宁文一脸羡慕的姿态,打趣的问他:“宁文你什么时候给姑姑找个侄媳妇?”   赵宁文的脸色顺变,红着脸大声的拒绝道:“姑姑别捉弄我了,我也不要娶媳妇,我要跟着师父好好学武,将来能骑着马威风凛凛的上战场!”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举弓拉箭的姿态,动作流畅而标准,拳头握起的时候,手臂上才堆积起的肌肉也微微隆起,充满了活力!   阿桃一下子扑哧笑了:“三殿下,您要是上了战场,昭妃娘娘头一个不愿意!”   赵宁文一下子气的脸上涨得通红,“死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护着阿桃对着他道:“阿桃说的没有错,昭妃娘娘哪能放你去那种地方!”   赵宁文却一下子急了,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样的结果,一下子有些焦躁,“我定要同大哥说说,只要大哥允许了,母妃肯定没法子!”   “你要同我说什么!”   远处冷不丁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心跳停了半刻。   我僵硬着脖子转了转眼珠子扫了扫对面石道上的赵宁佑,见他迈着步子走来,我面瘫着一张脸掩饰着心中的异样慢慢对上他。   赵宁佑似乎刚下了早朝,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及的换,我盯着他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愤恨难平。   是的,我还在生气赵宁佑没有亲自告诉我他要成亲这件事,就是因为姑姑我逼着他娶他不爱的女人,就不把姑姑我放在眼里,准备忘得一干二净老死不相往来么!   说到底,自从上次与赵宁佑起了争执,这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碰面。   赵宁文瞧见了赵宁佑有些兴奋,“大哥,是你,刚刚,我正同姑姑说起你的婚事呢!”   “哦?”赵宁佑拉长了尾音,慢慢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他身侧的芭蕉树上凝着霜露,在晨光中晶莹透亮。   “姑姑,我要成亲了,你开心吗?”赵宁佑面上挂着笑,望着一言不发的我笑着对我道。    ☆、深井冰口口四四   “姑姑,我要成亲了,你开心吗?”赵宁佑面上挂着笑,望着一言不发的我笑着对我道。   赵宁佑的笑容格外的讽刺,我心中莫名的横生了一股怒气,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是何意?你若是在宫外头有喜欢的女人,你也一并娶来就好了!跟我置什么气?   我压制了心中的异样的不快感,朝着他那张清隽的面庞望去,弯着嘴角同样笑着对着他道:“宁佑成亲,姑姑自然高兴!”   说着,我便抬起了头从他的身侧径直走了过去。   我的余光扫过赵宁佑,至始至终他的面色不变,我蹙了眉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身后的阿桃还在急声叫唤我,我也不理睬,只是一个劲的往着前面走。   十月的风吹得人有些心凉,我拢了拢襟口,一步迈进了梧桐苑。   青太后最近又丰腴了不少,她看见我,笑着将手中的黄历摊开,笑着招呼我在美人靠上坐着,“大长公主过来瞧瞧,宁佑成亲的日子我选了几个,公主喜欢哪个,这几个都是好日子!”   我坐在她的身旁,扫了扫她勾勾画画的日期,有些意兴阑珊。   可青太后还在我的耳边唠叨着:“这次多亏了公主,”她弯着细长的柳叶眉,甚是和蔼的望着我:“宁佑还是最听公主的话!”   这话甚是膈应到我了,以至于整个过程我都面瘫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想着不就是定个日期么,大清早找我来做什么,拼命的要秀存在感吗?   心中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极其配合的伸着指头对着黄历上的日期随手一指,“这个好!”   反正不是我成亲,日子挑坏了也不关我的事!   然而,青太后脸色却是一笑,软语婉转悠扬,“真是巧了,我也极其喜欢这个日子,就订下这个日子吧,将秦宋两家的姑娘一起纳到宫中!”   我随意扫了一眼她欲阖上黄历的动作,忽然视线顿了顿,眼睛也不由的睁大了开来。   刚刚,我指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八。   眼看着青太后将这黄历递给了莲一,喜笑颜开的嘱咐着她送到礼部,命令她催促着大总管将此事着手起来。   看着她们满脸笑意的讨论着,我刚要说出的话也慢慢咽回了肚子。   她们欢天喜地,我还在闷闷不乐,十一月初九是我的生辰,若是初八宫里办婚事,初九那天我还怎么安安静静的过生辰?   想到此,我又暗自扼腕悔恨刚刚的随意,青太后望着我,随即又叹了一声,“本宫原是想着宁佑大婚,宫里该好好操办一场才好,这礼节和彩礼什么的都不能少,可是宁佑却说,如今西北大旱,朝廷正在捐款赈灾,他身为皇帝更不能在这样的时候铺张浪费,硬是深深的砍掉了排场,我瞧了瞧,送到两家姑娘家的玉如意金器什么的也一并被取消了,这礼节寒碜的连大臣家的都不如!”   我蹙了蹙刘海下的眉头,掀着眼皮扫了她一眼,瞧着她通身贵气的打扮,自己的儿子都晓得带头以身作则,这当娘的怎么如此不上道?皇家的金钱便是用来撑排场的么?!那是中原千千万万子民的堆积起来的血汗钱,如今国库空虚成了那样,季青茹这个女人算着后宫财政支出的时候都不晓得算一算么!   我迎上了她的视线,笑着对她的儿子赞不绝口道:“宁佑真是好皇帝!”   阉割了婚礼的排场,这番行为定会赢得民心的,不光如此,皇帝的用度一旦降了下来,朝中那些诸如宋圭这样的富官定要计算着排场行事,如此一来,这京中奢靡风气被抑制,的确是件好事。   青太后见我也这么说,微微动了动了眉头,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挂着笑容道:“公主说的即是,宁佑这孩子心善仁慈!就照着他的意思去办吧!”   次日上朝的时候,京城中迎来了一位稀客,西北的州官驾着马从西北的岭山一带奔波了三天三夜,赶到了京城。   我逃了太学的课程,悄悄的躲在了正大光明的后帘去看了。   正大光明殿有个小侧门,直通向龙椅后的的屏风架处的朱红色的帘幕。帘幕是用三层的织金锦做成的,厚厚的一层,里头的人能看见朝堂上的大臣,可朝堂上大臣却看不见里头的人。   我大哥赵宸穆登基后,母后时常带着我坐在帘幕后垫了软垫的四方木椅上听政,不过那时候的帘幕的拉开的,母后坐在那里,即使赵宸穆再无用,也如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朝堂。   我偷偷从侧门溜进去的时候,站在台阶下面的大总管安公公瞧了我一眼,像是发现了我存在,可是他没说什么,反而动了动身子,遮挡住了帘幕外侧被拉开的一小道缝隙,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我的身影。   身旁的赵宁佑在说些什么,声音清朗而响亮。   从西北赶来的这位州官一脸辛酸,身上的朝服早就破旧不堪,他站在京城皇宫的正大光明殿,神色憔悴,神色悲恸,跪在地上一脸激动的诉说着西北这半年以来的灾难。   西北因持续不断的灾难,流民纷纷涌入西北附近的晋州一带,眼看着莫大的州县快变成了一座空城,越来越多的的百姓死于天灾,消息持续虽然频频传入京中,可收效却不见好。   大旱将临,西北早就颗粒无收,粮油贵如天价,附近的晋州一带官员不但没有救济,反而关上了自己的城门,将不断涌入的灾民拦在了城外,食物的缺乏让这座州县变得面目全非,道理和是非全部统统不见,在死亡面前,人越来越显露自己最自私的一面,为了生存,他们烧杀抢夺,干裂的大地上,早就不见了那安居乐业的和美之象,取代而之的是之间的互相争夺。   州官无能为力,朝廷的赈粮一波一波,可是到底杯水车薪,眼看自己掌管州县变成这样民不聊生的地方,州官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请求天子的支援。   赵宁佑早就颁布了朝中官员募捐的旨意,责令户部勒令官员动用贡品财款的权利。户部尚书作为宋圭一党,一旦这个条令一出,妨害了羽党众多之人的利益,宋圭第一个跳出了脚,同赵宁佑争辩此计不佳。   宋圭这个老狐狸主张征收百姓税收,然而如今的地方赋税已经苛刻不堪,如何能再毫无节制的却压榨百姓?   宋圭作为京中的第一首富,在赵宁佑提出财产募捐之时,只堪堪掏出了白银千两,并哭诉家中老小众多,自己廉洁为民,即使日子清贫也要给赵家的百姓贡献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   我在光明正大殿后帘处,瞧宋圭哭诉的惨样心中更是冷笑连连,谁不知道这几天宋太师的儿子宋凡轩一掷千金,只为东门大街上百苑楼的名妓柳芳芳,现在喊穷,自个打自个的脸吗?   然而宋圭一喊穷,朝中的众人皆皆效仿,一嘴的穷酸,我在后帘处恨不得出来质问这帮臣子在截下江南贡品,私下以贵重宝物贿赂游走的时候可曾有半点心愧!   在朝堂上跪着的州官,身上衣物凌乱,听见朝中大官此言,伏地磕头,痛声大哭:“臣自七岁起熟四书五经,十年寒窗,不负祖先所托,得以在朝中取得一官半职,臣当西北锦州的州官已有十年余载,如今百姓流离失所,草地寸土不生,臣每每瞧见州县百姓落魄饥寒,便不由觉得愧对这头上的乌纱帽!是臣无能,无以救州县百姓脱困于天灾,臣赶至京中受万民托付,西北也是皇上的子民,臣愿意卸了一身的官职,只望圣上援救西北百姓!”   此音如重锤般一下子震响了整个朝堂,只余下州官的痛苦流涕声。   朝堂中的众臣皆皆沉默了下来,宋圭这个老狐狸抹了一把短胡须,却是一脸不耐:“虽说西北也是中原之地,可这大旱实属罕见,朝中并未放弃救济,粮草之物一直送往西边不间断,天灾如此,就算皇上有心也是无能为力啊!朝中从不短西北银两,这位大人,可朝廷不光要养西北之地,更要兼顾这中原的几十个州县,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瞧着宋圭这番言语,我在后帘处攥紧了拳头,西北岭山一带同雁门关贴壤而近,若是锦州失守,蛮族乘势而来怎么办?   西北之地同京城只隔了三个州县,这些州县皆是建是沿着山脉而建,地形险峻,可却是最好的战略地带。   椅座上的赵宁佑终于出声了,“西北亦是朕的子民,只要赵国存于一天,便不会弃汉家的子民于不顾,西北大旱,朝中的救济不断,这位爱卿治理锦州数载,定对锦州的地势熟悉不过,朕想,与其任由天灾横行,不如提前做好准备,朕知锦州的峰山有处水脉,不如在水脉的上游之处建立水车,在锦州地势较低之处建立水堤,引山脉之流而下,即便再遇旱期,也能救一时之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州官抬头,听闻此言,激动的出口道:“臣曾经去那条水脉考察多次,三年前,臣便有此想法,愿圣上成全!”说着,便弯腰磕头请求。   宋圭凝视思索,瞬间便跨步出列:“皇上,臣以为不妥,峰山一带地势险峻,建立大型水车和水库一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这需要大量得财银和人力,这些,又从何处来?”   听到此言,我心中的愤怒慢慢归于平息,无力感涌上了心头,说到底,都是银子的缺罚,国库空虚,朝中的人更是一毛不拔,前半年的赈灾之物便如投入了无底洞,旱期持续,如是这样下去,迟早支撑不起。   然而,他们可曾知,若是国破,这朝堂又岂有他们的地位?   我皱着眉头垂着袖子凝神思索,然而袖口拂过案几的时候,忽然碰到了身后高脚架上的香炉,“扑通”一声,香炉滚落,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声,惊得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而在这时,原本有些争论声的朝廷忽然陡然安静了下来,刚刚出生反驳的宋圭顿时朝着我这个方向,怒声大喊了起来,“是何人在那里!”    ☆、深井冰口口四五   而在这时,原本有些争论声的朝廷忽然陡然安静了下来,刚刚出生反驳的宋圭顿时朝着我这个方向,怒声大喊了起来,“是何人在那里!”   瞬间,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望着后帘的方向看来,宋圭皱着眉头,迈着大步走来,似要一把掀开朱红的后帘。   我看着他的动作,慌得刚要转身就走,然而,就在宋圭这个老狐狸伸出手的时候,赵宁佑开口了:“宋大人这是做什么?”   说着,画廊金色屏风处的赵宁佑从椅座上站起了身子,透过朱红色的帷幔,隐约能看见他的黑色朝服上金色的龙纹。   宋圭像是有些忌惮,他顿了手,将其放下,转眼望着赵宁佑道:“皇上,正大光明殿乃是肃严之地,岂容他人在朝堂如此放肆!”   听到赵宁佑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过在片刻之间,我面前的遮蔽物忽然一空,厚重的帷幔被宋圭这个王八蛋一下子拉扯开来,帷幔后我的身影被完全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赵宁佑的视线扫在我的身上,并没有流露多少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里面的人是我,倒是朝堂上的众臣倒是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起来。   “原来是大长公主!”宋圭这个老狐狸瞧着我,不冷不淡的道了一句。   既然已经被发现,我索性挺直了背脊,从帷幔的后头走了出来,一踏上光明大殿的前台,那细细碎碎的吵闹声安静了下来。   宋圭皮肉不笑的开着口:“大长公主可知,这朝堂上自有朝堂的规矩,公主莫不是走错了路,大总管还不带公主下去?”   我欲要出口反驳宋圭这番越俎代庖的话语,赵宁佑倒是冷着脸色出了声,他垂着宽大的广袖为我让开了道路,退到龙椅的台阶下,“宋大人刚刚的话,可曾问我朕的旨意?”   宋圭一下子弯腰俯身:“臣不敢!”   我抬起了头望向了高座旁的赵宁佑,他的脸色虽然冰冷,可落在我的身上的视线格外柔和,我有些受惊的微微错开他的目光,走在了众人的面前,坦荡荡的望着用新奇目光打量着我的众臣,终于开了口:   “我想,大家对本宫的身份并不陌生,本宫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朝堂之上。”   我清脆的语音落下,那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消散而去,众人遵守着礼节弯着腰对着我行了一个大礼。   跪在地面上的那个州官,脸色暗沉,可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好奇望向我。   赵宁佑轻轻的坐在了龙椅上,我走向他的下方,挺直了背脊,望着赵家的群臣继续开了口:“本宫姓赵,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本宫同皇上一样心系天下黎民。”   众人失去了言语,他们静静的等着我的下文。   整个大殿静谧的只听见我沉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伴随着那擂鼓般跳动的心脏,“本宫虽年幼,可我母后却经常以民生大义教导本宫,自天启元年开创以来,中原风调雨顺,鲜少有天灾,西北大旱,本宫虽感受不到,可本宫依旧能想象百姓惨痛的摸样!”   说道此,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眶也渐渐模糊起来,看着众臣那满脸略有愧色的面庞,心中这才微微舒坦开来,可面上依旧略有些激动的出声道:“本宫知道,凭着皇上一人之力,想要统治中原何其艰难,母后常常告诉本宫,支撑着这泱泱大国的,不仅仅是皇上一人,更是朝堂上这站着的千万臣民!”   眼眶中越见湿润,我仍然睁大了眼睛一一扫视着穿着光鲜臣服的几位大臣,然而视线微微扫过一个人的时候,我愣了一下,那站成一排的众人中,我很快瞧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宋老狐狸的大儿子宋凡成举着笏板隐在众人的身后,他微微抬了头,嘴角勾着一抹笑,朝着我投来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望着他的视线一滞,没来由的轻轻蹙了眉头,笑什么笑,劳资难得这么真情流露,笑你大爷!挤出了几滴同情泪后,赶忙转回了视线。   舅舅作为镇守京中的武官,他望着我,脸上绽放了一抹欣慰的神色,他领头跪了下来,“大长公主一番言语虽朴实,可臣听言,心中感慨万千,公主说得对,西北大旱,臣等食皇粮,理应众志成城。”   随即,一位官至三朝的太公大人闻言也随即应首:“大长公主所言甚是,公主虽年幼可心中这番所思乃是大善,皇上今日所言之计,臣也是赞同,银钱一事虽说紧迫,可并不是没有办法,臣愿意带头同京中乐善好施的富商洽谈。”   彼时,众臣的言语似乎都有些松懈开来,在西北建立水车的事情似乎有了一丝进展。   地上州官身子轻颤,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对上我的视线,弯着腰颤着声音大声谢恩:“臣谢过大长公主,谢过皇上!”   说着,他伏地行着大礼。   我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众人,朝着帷幔中一步一步走去,身后的应喝声此时彼伏,我的眼眶还通红,可面色毫无伤痛之意,掀开帷幔迈步进去的那一刹那,我习惯性朝着高台上赵宁佑的位置往了过去。   赵宁佑的侧脸清隽冷峻,金冠束了半边长发,斜入鬓角的长眉微微往眉心蹙拢,一身的威严之气,的确是一位英气无比的帝王!   手指挑开了面前厚沉的的朱红色帘幕,刚要偏头,赵宁佑的视线紧跟着落了过来,沉沉的目光深邃如海,黑色的瞳孔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情绪,他抿着薄唇,凝着目光注视我。   眼角的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眶中通红的色彩还未褪去,我对着他的视线,微微勾起了唇角,毫不留恋的转过头踏进了帷幔的后面。   赵宁佑,我赵宸安愿意尽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与你共同守着赵家的江山,直到我再也没有任何资格。   朱红色的帷幔在我的身后落下,身后的朝堂上似乎还在谈论着什么,我大步的往着侧门走去,远处的侧门被打开,亮堂的光线落下,那明亮白净的色彩像是融化了天地间的一切污秽。   我抹干净了眼泪,心绪无起伏的走了出来。   舅舅将虎符送至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二十。快要冬至的天气已经寒冷如霜,尚服局抓紧时间赶制的礼服也已经被送到了福宁宫,赵宁佑的婚事迫近,即使已经寒冬季节,可整个宫里都是极为喜庆。   我望着殿外那颗高大的合欢树已经落尽了枯叶,光丫丫的枝桠突兀的横生在这院子的四方天空,窗外的寒鸦落在枝桠上,肆意的哑声鸣叫,我呆呆的坐在窗台边望着它们跳动的姿态,手中摩挲着那枚虎符。   虎符上面巨目大耳的异兽,张口露齿,通身的纹饰是凸起的浮雕,上面刻着小篆铭文,“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东君。”   这枚虎符是右符,东君是当年东义军首领的称号,虎符分左右两枚当年的东义君由外祖父带领,直到父皇登基后,天下大定,祖父将这枚虎符传承给了舅舅,而另一枚右符在母亲的手中。   只有左右两枚虎符同时亮出,才能真正的统领这支军队。   当年父皇宠信都部安抚使家的万贵妃,母亲为了抑制万贵妃的力量,将另一枚右符交予了舅舅,那支东义军便一直安置在了舅舅的麾下,母亲极其信任舅舅,乃至她临死前夜未成将虎符收回。   她以为秦家会一直守护赵家。   是的,舅舅是会守着赵家,可是人心叵测,再没有比什么放在自己手中更安全了!   母亲没有收回虎符,但是她却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想我和大哥之间,母亲定然是有偏爱的,显然我是被偏爱的一方,赵宸穆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这枚虎符的存在,而母亲却在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我。   她说,“宸安,母后要走了,虽然你大哥会护着你,但是母后不放心,母后将当年东义军的虎符放置在了舅舅身边,等到母后走后,若是你有困难,便同舅舅要了过来,这是母后留给你的!”   这样保命的东西,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同舅舅提起,舅舅便被宋圭这个老狐狸给打发到了三河之地。   兜兜转转,这样的一枚东西,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可是,舅舅并没有将那队兵马调之京中,舅舅说这队兵马隐秘之至,若是调入京中极易暴露,不如留在三河之地的军营中养精蓄锐。   我不知舅舅这番话中参了几分真假,可既然要打定主意送秦羽入宫,这心依旧是向着赵家的,既然如此,虎符在我手中,迟早有一天,我要将这支军队收了回来。   想到这里,不由,我突然回忆起当日那些匈奴蛮子所提及的地图。   阿桃和阿碧不在内室,我握着手中的虎符又跑去了一趟密室,天气渐冷,密室中的地下室内囤积的积水都快冻成了冰。   我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将所有的垄箱一一打开,第一箱是母后堆积的兵家之道,以及一些用于战争的机甲之术,本本书目皆是国学经典,剩下的九个垄箱皆是金银财宝,玉器首饰。   翻遍了所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地图。   看着被打开的箱子,我慢慢伸手捧起一本书目,脑海却在暗暗思索,可当日那些匈奴之人将我抓去,子虚乌有构造出这个东西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从他们的行为和态度看来,这样类似一件地图的东西定然是存在的,并且,它的使用价值及其大,不然,这帮匈奴人不会费尽心机来到中原使出这样的主意。   可是,若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东西,母亲连虎符都交给我了,又怎么会私藏呢?   可我面前的十个垄箱子被翻的底朝天,依旧没有找出一个与之相似的东西。   难道说,那样的东西不是地图而是另外的一件东西?   我点亮了身侧的长明灯,在地下室中站了良久,蹙着一双眉,丝毫没有头绪,视线扫过那些金银财宝的时候,我突然顿住了目光。   国库空虚,可母亲留给我的这批东西却是值不少数目。   我低下了头,看着这些财宝想了想,从角落里找来了一匹宽大的布帛,将打开的箱子挑挑拣拣,母亲留下的东西个个是珍品,连着黄金都是整条整条的,我将里面的金条和一些可以容易变卖的东西挑了出来,一一放置在了被摊开的布帛中。   密室的入口在我书房的一扇书柜后,我在里面瞧着外面没有任何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柜子,将身后的那一大包之前的珠宝拖了出来,重新阖上了书架,走到一旁的博古架上锁上了机关。   我从书房中挑出了一个空旷的楠木箱子,将那团包着珠宝的物品使出了大力塞了进去,合上了楠木箱子后,我还细心的添上了一把锁。   眼看着这值钱的玩意放在我的面前有些太过扎眼,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找人搬到赵宁佑那边来的好。   这么想着,我将在殿外指挥着宫婢扫落着门口落叶的阿桃唤了过来,嘱托她找来几个大力气的侍卫。   阿桃瞧见我身边突兀出来二尺高箱子,顿时有些吃惊,“公主,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的沉,你从哪里收拾过来的,要搬到哪里去?”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东西,吩咐着身边的侍从搬运,假装不经意的开口道:“宁佑要成亲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的,恰巧刚刚在书架边瞧着好多书,我也看不懂,与其放在我这里,不如一并送给宁佑算了!”   阿桃点了点头,嘱托着搬箱子的两个侍从动作轻点,可别磕皱了里面的书籍!   箱子被抬到福宁宫的时候,赵宁佑还没有下朝,福宁宫的大宫女阿晴瞧见了我的身影,很快迎了上来。   “大长公主先歇着,奴婢去前殿看看皇上回来没?”阿晴有些热情的问着我。   我本是不欲在这呆着,可这一箱子值钱的东西着实让我放心不下,纠结了半天只好让搬运的侍从回了去,阿桃留了下来,同我一同在福宁宫外殿的贵妃椅上吃着点心等着赵宁佑回来。   百无聊赖之际,我瞧着厅内的那圆桌上摆放着一张拜帖,我好奇的走了过去,将它摊开,金色的拜帖上画着几朵嫣红的腊梅,纸张似乎熏了熏香,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雅的兰花香。   我微微蹙了眉头,这是女人用的东西,做的这么雅致,这么讲究,一看就不是宫里女人做的东西。   莫非,是宁佑心上人送来的?   我做了大胆的猜测,如要挖出最大的隐秘般连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将那张拜帖打开,匆匆的浏览起来。   拜帖的内里,一手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瞧着这俊秀的字体,我不禁心生好感,字如其人,想必这位字体的主人也定然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么一来,倒也能配上我俊朗清俊的大侄子。   拜帖的内容是办了一个商会,召集了京城中的名流巨贾,大约是为了西北之事募集捐款,大意是希望宁佑能够出宫一趟,私下里来参加一次什么的云云。   我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倒是一个可人贴心的姑娘,懂得赵宁佑心中所思,大侄子这次眼光不错,就这么笑着,我带着一抹赞赏的目光去看拜帖的左下角,然而一触及宋心瑶两个字,顿时,我的脸冷若冰霜!   哼!居然是宋家的母狐狸送过来的,我真是瞎了狗眼才认为这是个好姑娘!   赶紧将手中的东西嫌恶似的往桌子一边丢了丢。   宋家的人怎么回事,宋圭在台上使劲的唱白脸,宋心瑶便在台下使劲的唱、红脸么!有本事,说服了你爹,将你宋家的东西吐出一半出来,不然穿着比皇族人还名贵的衣物在商会中募集豆丁少捐款的姿态是多么让人恶心!   一想到宋圭那张奸恶的老脸,我眉头一皱,也不管赵宁佑是否见过那张拜帖,便放在手中大力一扯,撕了个稀巴烂。   一旁的阿晴忽然惊到了一般,跑到我跟前,有些急切的对着我说道:“大长公主怎么撕了这个,今天早上皇上上了早朝还嘱托奴婢好好收着的!这可怎么办是好?”   等我回过了神,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我欲盖弥彰的将赃物往后头藏了藏,装作无意道:“撕了就撕了呗,等宁佑回来,我会扛着的!”   “姑姑会扛着什么?”   我的话语刚说完,福宁宫的殿口便走近了一个身影,赵宁佑有些诧异的问我,神色也朝着我的身后望了望,视线扫过一旁空荡荡的圆桌,一边又望向了我身侧的阿晴,神色有些疑惑。    ☆、深井冰口口四六   我的话语刚说完,福宁宫的殿口便走近了一个身影,赵宁佑有些诧异的问我,神色也朝着我的身后望了望,视线扫过一旁空荡荡的圆桌,一边又望向了我身侧的阿晴,神色有些疑惑。   我暗道不妙,将手中的东西又往里头藏了藏,视线躲闪之际瞧到了被我放置在一旁的楠木箱子,我眼神一亮,弯着眉眼对着赵宁佑甚是和蔼的笑了笑:“没什么啊,姑姑让人…扛了一箱子贺礼送给你!”   赵宁佑的神色不变,“那姑姑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阿晴一看瞒不过,一个劲的弯下了身子认错请罪,一下子把我招供了出来,“奴婢该死,忘记了提醒了大长公主,公主不小心撕坏了宋姑娘送来的拜帖,是奴婢大意了,奴婢领罪!”   我眉头微微一蹙,瞧着惊慌的阿晴,索性将手中那团撕碎的纸片在赵宁佑的面前摊开,装作无辜道:“姑姑不过是微微用了点,哪知道这张帖子这么脆!”   几乎所有的人都垂了眼,默默的瞧着我手中撕得极其规整的纸片。   … …   好吧,这些个眼神都是个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纸片又蜷起来,瞧着赵宁佑那张愣松的险些失落的脸,不情愿道:“大不了,姑姑赔你一张?!”   赵宁佑终于抬起了头,惊讶的望着我:“怎么赔?莫非宋姑娘也送了姑娘一张?”   呵呵,怎么可能,我同宋心瑶只在灵云寺见过一面,我又不是酷帅狂霸拽的美男子,同她又没有什么交情,怎么可能送我这个?真是想太多!   虽然话虽如此,我还是委屈了一下自己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来安慰我的大侄子,我想了想,将手中的碎纸片拼拼揍揍的对着赵宁佑道:“姑姑给你抄录一张就是了!只要你不——”嫌弃。   “好!”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宁佑立马应承了下来,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生怕我反悔般又认真叮嘱一二:“姑姑答应的事可要做到!”   瞧着赵宁佑瞬间回复的脸色,我心中气愤难平,这么宝贝这玩意,当初是谁嘴上一个劲的对着我可怜兮兮的说:“姑姑,连你也要逼我?”劳资现在可是一点都没有逼你,倒是你在一个劲的逼劳资!   “阿桃,去拿笔墨!”我皱着眉头对着阿桃大声喊道!   阿桃刚要动身,却被赵宁佑拦了下来,赵宁佑喝退了其他人,将我带到了里间,摊开了他书桌旁的一张上好的宣纸,从笔架上亲自取下了一只紫毫笔递给我,又握起了一块方砚开始磨墨。   我接过他手中的笔,站在书桌旁,瞧着赵宁佑这般殷勤的动作,心里气的直呕血,真是受够了!不就是一张拜帖!就这么巴巴的让我赔,我们还是不是史上最好姑侄了!   然而,赵宁佑听不见我内心如暴风雨一样咆哮的吐槽,他停了动作,只是一个劲的催促我,“姑姑,快动笔啊!”   真是尼玛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将快要吐出的老血又咽回了喉咙,提着笔瞧了一眼旁边碎片上的痕迹,提着笔,脸上带着怒气写下了拜帖开头的尊称,   “圣上亲启… …”写完这四个字,我心中顿时泛起了一股满满的酸涩之意,果然娶了媳妇,就要快忘记姑姑了。   就当我在自己惆怅的悲伤情绪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赵宁佑凑到了我的身边,瞧着我写的东西,将一双英气的剑眉蹙了蹙,伸出了手毫不留情的一把将我笔下的宣纸团了起来,“嗖”的一下,扔在了地上。   我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一番动作,怎么了怎么了!莫非嫌弃我的字太潦草太丑了吗?!难道还要逼着劳资同那个宋心瑶一样,写个一模一样的簪花小楷给他吗?!吾靠!劳资才不要写那种娘兮兮的字体!   就在我一脸镇定,内心却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的时候,身旁的赵宁佑开了口,“不如这样吧,我来说,姑姑你写!”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可赵宁佑的脸色异常淡定,伸出了手细心的抚平了我面前的宣纸,修长的手拿着沉甸甸的砚石压着宣纸的一角,他的侧脸闯入了我的面前的视线,我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瞳孔上方那一排颤动的睫毛,看着他的双手从厚实的广袖中伸出,就连铺设宣纸的动作都是那么温文尔雅。   “枕前发尽千般愿,”赵宁佑开了口,低沉温润的声音如溪流在我的耳畔划过,福宁宫内的炉火烧得旺盛,我穿着身上那件厚实的狐裘,闷的有些出汗,可是笔下却鬼使神差的写下了赵宁佑的所说的每一个字。   笔酣墨饱,每一个字我写的极其认真,很快俊秀飘逸的章草跃然在纸上。   赵宁佑只是闪着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着我书写的动作,不紧不缓的又说了下一句:   “要休且待青山烂。”   最后一个字写完,我静静的握着笔,低着头望着这一句杂诗。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的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这样的一首《菩萨蛮》从赵宁佑的口中说出,带了一分我说不出的旖旎味道,可是看着赵宁佑那一张无比正直的脸,我又暗暗觉得自己想多了。   赵宁佑瞧了一眼这宣纸,倒是很满意,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将它放在一旁晾干。不仅如此,他还像一个没事人一般同我开口道:“这首词的意境,我觉得极好,不知姑姑怎么看?”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所谓何意,这不就是一首情诗嘛?讲的是主人公相爱相恋、缠缠绵绵、矢志不渝,等到天崩了,地裂了你我二人之间的绵绵情话依旧永垂不朽云云之类的话语,有什么看头?   忽然,我想起了今天的正紧事,赶紧丢了手中的笔,将外室的楠木箱子拖了过来。   赵宁佑见我如此,赶紧过来帮我搭了一把手,他捧起这个沉甸甸的箱子丝毫不见吃力,将它稳稳的放置在书房的桌上。虽然名义上这是我送他的大婚贺礼,可是看到这么一个箱子,赵宁佑的脸色并没有流露多少欣喜,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抵不上我刚刚为他写的那副字来的灿烂。   “宁佑,你打开看看?”我有些兴奋的催促他道。   赵宁佑的神情忽然冷了下去,“姑姑明知我对这次的大婚并不期待,姑姑也要这样残忍的戳我痛脚吗?”   我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了,废了心将母后掏出来的嫁妆本送过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张冷脸,呵呵,劳资果然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做。   我又重新挂上了笑意,双手抱住了那个箱子,吃力的捧起来,一脸无害的道:“宁佑说的对,是姑姑做错了,姑姑不该往你伤口撒盐,这箱贺礼还是等你娶了心上人之后,姑姑再送过来吧,姑姑… …今日还是先回去!”   说着,我使出了全力咬牙切齿的抱着箱子,艰辛的往外挪,然而没走几步,便被赵宁佑死死的拦住,他极其霸道的从怀中又将那个箱子抢了回去。   “姑姑既然送了我,又怎么能要回去!”赵宁佑动作娴熟,理直气壮的要命,不过,劳资倒是气的要命!   卸了上面的铜锁,他很快的打开了箱子,一触及箱子中的东西,赵宁佑的目光陡然凝重了起来,漆黑的瞳孔也不可置信的瞪大开来。   他还保持着打开箱垄的动作,偏过头,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音:“姑姑,这是… …”   我将视线静静的落在那箱子中被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和珠宝玉器,这样的东西在送出后,我连丝毫的不舍之情都没有。   要说凡是母后留给我的东西,我就像一个过冬的灰鼠,将它们藏在黑暗的洞口见不得光,如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从来秘不示人。   可是赵宁佑却像我生命中许多坚守的原则中的一个特列,也许只因为赵宁佑姓赵,也许又因为赵宁佑是赵家这一代的领袖,被冠上了这样一个称号后,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便都不一样了。   “这是姑姑的私藏,西北之地幅员辽阔,宁佑你一旦在此地建立水车造福百姓,整个西北的子民连同着锦州的州官都将对你感恩戴德!”我郑重的望着他,将那木箱往他的怀中推了推,“锦州的州官会你忠心耿耿,那样幅员辽阔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为民知大义的帮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等大旱过去,岭山的平原草地,我们可以圈养骏马,山脉绵延,林枝茂密,我们可以建立军队,训练士兵,山谷地势险峻,我们演练奇门兵甲之术,与其受朝中人的制约,我们可以在那样一个地方建立只属于你的军队!”   “外蛮恶狗不断,只要我们有同样骁勇善战的兵甲,这样的恶狗又成什么气候?!朝中宋圭一手遮天,我们要一点一点剥蚀他的羽翼,清除他的党羽,就可以安插宁佑你自己的心腹!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办不成的,这赵家,也会在你的统治下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说到这里,我渐渐激动起来,我相信赵宁佑,甚至比相信自己更要全副身心的信任他。   赵宁佑并没有说话,他抓着箱垄的手微微攥紧,那闪动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我的眼中却只看见了我规划的一切蓝图,“你知道,西北之地邻近汉门关,整个中原边境的边沿便是以汉门关为中心,分别向东西之地分散开去,锦州同汉门关有一道崇山阻隔,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如今西北之地干旱,寸土不生,所有的人都不看好这里,可当那日在大殿上听见赵宁佑建立水车的打算,我就知道,赵宁佑定是同我想的一样,所有的人都放弃那块贫瘠的土地,可是赵宁佑却看见了那里地势的优势。   “只要我们将西北之地建立成秘密的军事基地,那里,将真正为我们掌控。”我对上他的视线,紧紧的望着他:   “这些银子你尽管去用,只要赵家好好的,姑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我望着他,向他做出了我此生最大的承诺。    ☆、深井冰口口四七   我望着他,向他做出了我此生最大的承诺。   赵宁佑回望着我,攥紧的手忽然松了松,他闪动的目光牢牢的锁着我,我甚至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清自己被放大的身影,凝在他的深沉的眼眸中,让我移不开视线。   他忽然松开了手中的箱子,伸出了手慢慢附上了我的额头,触摸我柔软的刘海,动作小心而温柔,就像母后曾多次做的那样,带着一丝我不陌生却偏又渴望的温暖,我亮着一双望着他,并没有呵斥他此刻甚是失礼的动作,而是期待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赵宁佑微抿着的薄唇张开,温热的手贴着我的额头,从喉咙中滚动了一圈的话语慢慢逸出,声线低沉让我的心莫名的揪动了起来。   他问我,语调忽然染上了一抹悲伤的哀叹:“赵宸安,告诉我,这世间还有没有比赵家的天下更让你义无反顾的了?“   听着他的话,我瞬间失了言语,我充满希冀的目光突然茫然了起来,有些愣松的看着赵宁佑那双带着快喷薄出热意的眼眸,我慢慢垂下了眼睛,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赵家…天下…如果没有这些,我存活的意思又有什么?我坚持的理想又是什么   也许在将来,会有新的事和人让我奋不顾身,可是在此刻,赵家的天下便是我一生的信仰,这是母后的执念,更是我的心魔。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更加坚定了起来,仰起了脸郑重其事的对着赵宁佑道:“赵宁佑,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念想,紧紧坐稳这龙椅下的中原江山!“   我等了良久,忽然,赵宁佑伸出了双手将我搂在他的怀里,他将瘦削的下巴轻轻的磕在我的发顶上,让我的侧脸埋在他的衣襟前,嗅着他身上淡雅的熏香,我的耳畔出现了赵宁佑的声音。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连着搂着我的手有在轻微颤抖,他说:“姑姑,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做到,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从雕花大窗透过来的阳光轻柔的洒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就像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互相抚慰。鎏金的四足饕餮暖炉中,炭火中的红星点点,透过暖炉镂空的孔洞,就像耀眼的红色星光,明明暗暗的闪烁着。   我紧紧的盯着那抹红艳的灯光,脑海中的思绪万千,双眼渐渐眯起,也伸出了手紧紧的回抱着他。   我们会成功的,赵宁佑!   十一月初八,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子时,这场鹅毛大雪便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落了下来,覆盖上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大雪在一夜之间积上了一尺之余的厚度,寅时的皇城热闹非凡,人们似乎并没有被这场大雪给束缚住,艳红的色彩从京城的南门城楼一直铺设到了北门的城墙,艳红的灯笼被高高的悬挂起,冗长的一排悬在常常的水榭下,远处东方的弯月还未褪去身影,火红的灯光将整片素白的雪地染上了一片喜庆的朱红。   在一声声热闹的爆竹声中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直到阿桃捧来了绣着七彩孔雀羽的朱红色礼服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今天,原来是赵宁佑成亲的日子。   穿着素色的中衣,我赤着脚踩着铺在地龙上的毛毯,伸出了手,轻轻推开了绘着兰花的纸窗,一股刺骨的寒风铺面吹来,我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可入眼望见窗外素洁白净雪地上醒目的艳红,我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是的,今日,是赵宁佑的成亲的日子。   皇后的人选并没有确定下来,然而京城中的女子也没有比宋心瑶身份更尊贵的,即使这一天她同秦羽一同入宫,可宫中对这场婚事不可怠慢,说起来这毕竟是皇上第一次纳妃,而且,很有可能,未来的后宫之主将要在这两个人中选出。   于是,青太后完全参照着皇帝大婚的仪式来操办这场婚事的,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到亲迎,一样程序不少,可见她对宋家的人有多重视。   天还未亮的透彻,阿桃和阿碧为我梳妆打扮,此时此刻,赵宁佑已经前往了光明正大殿去听钦天监的官员诵读礼仪事项。   额头的刘海已经长的快遮盖了我的眼帘,阿桃没有替我修剪,反而将他们全拢了上去,露出了我常年被遮盖住的额头。   额头露出,我这才细细看清了自己的眉眼,铜镜中的自己仿佛一下子褪去了稚气,陌生的尽然有些让我不认识自己了一般。   穿上束腰的厚重的礼服,我挺起了身板,头上的长发被盘起,连着额前的刘海,被束上了一个带着玉带的金色镂空的兰花冠,长长的铜镜中的人影仿佛已经张开,我站在妆台前等着阿桃给我系着腰带,视线微微朝着镜中瞄去,厚重的衣服似乎也渐渐掩盖不了身体的曲线,平板的身体也渐渐丰润了起来,只是腰间那一块去越来越空荡荡了,等跪在地上给我扣好玉结的阿桃站起了身子,我才恍然发现,原来在不经意的岁月间,我的个子已经堪堪越过了阿桃的鼻梁。   阿桃忽然松了手中的动作,呆愣的往了我一眼,片刻弯了眉眼,招呼着阿碧过来,笑着说:“公主梳上了刘海,瞧着越来越像孝元后了。”   我眉眼间神色不变,面上微微露了一个浅笑,心中却如这漫天的寒雪般,莫名的充满了一股冷意。   也许是宫里终于要有女眷的原因,宫中的婢女似乎也多了起来,从宝华殿出来的时候,迎路走来的一队捧着器具的宫婢竟然有些陌生。   宫中的礼乐似乎微微奏了起来,喜庆的编钟声从正殿微微传来,随行而过的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番喜悦的神色。   宫道上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染了污秽的白雪被堆到了宫道的两侧,路过西宫门口的长道,我瞧见了赵宁文和赵宁纪的身影。   “姑姑!”赵宁纪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中袄,袖口用兔毛缝制了一圈,将双手挽成喇叭状在宫墙的一角处喊着我。   我的脸上堆起了笑意等着他们走来。   赵宁文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不过神情倒是急切的很,瞧着正大光明殿走进了一群臣子,立马昂着头看了又看。!   “你这是瞧什么?”我好奇的问他。   赵宁文还一个劲的伸头东张西望:“姑姑,再过一个时辰,礼部的官员要带着臣子去乌衣巷迎亲,我要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同他们一起去!“   我笑着看他的动作,“宁佑都不急,你急什么?“   赵宁纪似乎对迎亲这件事情也敢兴趣,他仰着一张小脸,拉了拉赵宁文的衣角,眼睛亮亮的道:“三哥,我也要去!“   宁文瞧着身旁的矮个子赵宁纪,扯回了自己的衣角,头大的开着口道:“我的祖宗唉,你跟着凑热闹干嘛,你呆在宫里,你还有更重要事要做!“   宁纪遭到了拒绝,有些委屈的走到了我的身边,靠着我,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想了想安慰他到:“宁文说的没错,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   我的话语刚落下,正大光明殿就传来了一阵劈哩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赵宁文就跟点着了一样,立马窜到了前头望了一人群人,这才慌张的跑着过来同我说:“姑姑,我得先走了,大哥派出去的的队伍好像出发了,我得赶紧去!“   “他们要分成两队吗?你要去宋家还是秦家?“   “当然是秦家啦,我和师父都约好了,等接了秦家姑娘,便要一起去秦家的武场去练练拳脚呢!“宁文说完,便向我摆了摆手,转身一溜烟跑了。   我抬起头顺着他跑远的方向看去,正大光明殿的太极广场上,白皑皑的厚雪遮盖了整个汉白玉石桥的扶手,人群闹哄哄的挤在石道上,厚厚的白雪遮盖了正大光明殿顶部的七彩琉璃瓦,只露出一个一段尖尖的灰色的飞檐。   而闹哄哄的人群中,赵宁佑一身红色的喜服格外的耀眼,映衬他身边那一望无垠的银装素裹世界,色彩分明的让看的人觉得反差极其大。   而我站在青灰色的宫墙下,踩着地上柔软的积雪,从鼻息中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冬季凝成一股股随风而逝的白烟,赵宁佑满身的红就在前方的那一片白色的世界中,缓缓的移动。   喜庆的礼乐中,我甚至可以听清楚远方传来的一阵阵欢呼声和笑语声,在宫里,只有皇帝大婚这样的日子才能让人彻底放松的闹一闹。宫中的婢子,她们抛开往日的惧怕,可以热呵呵的同着大总管要着喜钱,朝中的大臣,他们抛开往日的成见,似乎也在帝王婚姻的氛围影响下,兀自给家中适龄的儿女注意着婚配之人。   可这份虚假的热闹,就像我脚下的这堆厚雪,最终会在太阳升起之际,消融的一干二净。   “姑姑,嬷嬷说,等大哥成了亲有了孩子,便不会再注意到我们了!”赵宁纪的声音稚嫩而响亮,他同我一样静静的望着远方赵宁佑远去的背影,甚是失落的开口。   我摸了摸他的头,嘴角微微弯起来,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怎么会呢!成了亲,宁佑还是姑姑的侄子,宁纪的好大哥,等到将来,宁纪你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你就知道,这时间能够长久陪伴你度过往生岁月的,便只有自己的妻儿了!”   “那姑姑将来也会有吗?”赵宁纪握紧了我的手,收回了视线,和我在宫道上迈起步来。   我踩上凝着红色纸屑的陈雪,视线微微垂下,哈着热气轻声开口:“是的,将来,姑姑也会嫁人,离开皇宫,离开宁纪,离开宁佑和宫里的所有人,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的话语刚落,忽然手被宁纪握得生紧,他似乎很讨厌这类伤感的话语,连带着脸上的欢愉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眶中也闪满了晶莹的泪花,他糯着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轻声道:“可是宁纪不愿意离开你们!”   真是个傻孩子,我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却似乎落下了一片冰冷的东西,我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头顶那灰色无穷无尽的世界,又开始飘着漫天的雪花,悠疏到密,争前恐后的往下而落,白色的,冰冷的,片状的,朵朵雪花落在了我的脸上,身上。远处的马蹄声响起,我收回了视线,越过宫墙的墙角,太极广场门口大臣的迎亲队伍上了马匹,开始出发,赵宁佑立在午门处望着队伍远去的身影。   忽然,赵宁佑转过了身子,艳红的身影在一片白茫之中将视线投向了远处,隔着那条结了厚冰的长湖,我遥望着远处的赵宁佑。   似乎,他的目光也朝着我这边看来。    ☆、深井冰口口四八   似乎,他的目光也朝着我这边看来。   雪还在继续下,我回过了头,牵着身旁的赵宁纪朝着西宫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西宫女眷入住的地方热闹非凡,西宫东侧的德阳宫和坤如宫被布置了成了大婚的洞房,宫殿的门口到处悬挂这朱红色帷幔,纷扬的雪花落在那朱红色的色彩上,伴着宫殿中不断传来的欢声笑语,给整个皇城染上了一层暖意。   “大长公主,七殿下到!”穿着一身新衣的太监尖着嗓子在门口高声喊道,在飞檐角下给朱红色灯笼添火的宫婢们,纷纷停了动作,恭敬的对着我们行礼。   跨进了德阳宫的暖阁,端着红色漆木托盘的宫婢们正井然有序的布置着桌面上的茶果摆设,青太后瞧见了我,一边拿着一对红色的鸳鸯戏水剪纸亲手贴在了刷着红漆的墙壁上,一边对着我道:“大长公主过来瞧瞧,本宫这剪纸剪得怎么样?”   我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鸳鸯的丰满的羽翼倒是剪得栩栩如生,莲一在一旁奉承道:“娘娘这剪纸剪得真漂亮!”   青太后倒是很谦虚的摆了摆手,“瞧你嘴甜的,好多年没有剪过了,倒是手生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多求的,只希望宁佑多子多孙就好了!”   她这一番话倒是说的诚恳,我将她身旁的另一张剪好的作品捧了起来,也应和道:“太后手巧,这一张就放在坤如宫吧,娘娘的心意在这边,宁佑肯定会多子多孙的。”说着,我便身边的一个丫鬟打发到了坤如宫。   今日宁佑纳了两妃,靠着福宁宫的德阳宫是为宋心瑶准备的,而不远处的坤如宫是给秦羽准备的。   青太后的神情倒是愣了愣,不过片刻脸上又带了笑意,“公主说的对 ,秦姑娘也是一个可人的姑娘,本宫不能厚此薄彼。“说着,便拉着我去瞧内阁的那些摆设。   暖阁内床头,悬挂大红缎绣云纹双喜的床幔,帷幔里的西北角处安放喜床,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双喜字被褥,上面是尚服局精心绣制的海棠花的双面秀,绣工精细,富贵无比。   宫中的婚礼,我没有赶上过,我大哥同敏元后成婚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这么热闹艳红的色彩在我的记忆中着实是第一次。   青太后倒是很激动,一个劲拉着我的手在絮絮叨叨,也难怪,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终于要成家立业了,难免会有些欣喜,我默不作声的听着她的絮语,一边扫视着旁边长几上陈设一对双喜桌灯。   赵宁佑砍了这成婚的排场后,暖阁的陈设并不十分的富丽堂皇,倒是暖阁屏风内的几个大箱子让我多瞧了几眼。   青太后笑着道:“这是宋夫人提前让人搬过来的,说是这嫁妆箱子在路上搬运太过醒目,宁佑不是下了令在京城实行从简制度,宋夫人倒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悄悄的搬来了这几箱锦缎。“   呵呵,宋圭这样的性子,只送来几箱子的锦缎?别逗我了,照着宋家一行人的用度,这箱子里定然还私藏了不少值钱的宝贝,不过怕人诟病,才找出这样的借口!   瞧着整个暖阁的左右两厅都布置的妥当,我们又去了坤如宫,坤如宫的摆设评级同德阳宫相同,连着被褥的花纹都是一样的,床里的墙上挂着一副喜庆的对联,正中是一副牡丹花卉图,靠着漆墙放置的是一对百宝如意柜,铜色的漆木,上面刻着似锦的繁花。      喜娘嬷嬷端着一盘果盘往着床铺上撒着生果和花生,我瞧着秦羽的宫殿不必那姓宋的差,顿时心中也满足了,这才口是心非的开着口道:“等今日宁佑成了亲,宫中可有热闹了!“   “是啊!“青太后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我面上堆着笑,同着披着兔毛大氅的青太后一同跨出了宫殿,冷风吹来,带着零碎的飘雪,耳边的礼乐又开始响起。   迎亲的队伍似乎已经回来,从玄武门回来的小太监们利落的迈着双腿给我们报信,从宫外赶来的观礼的大臣们也陆续从宫中的正门进来。   从院落里赶来的淑妃娘娘挽着赵宁珊的手走到我们的跟前,理了理脖颈处围着的绒领,带着笑意道:“摆宴大厅的事项我都交代了,宫里许久没有办喜事,这些程序我都快忘的一干二净了,好在有昭妃娘娘提点我!“   我瞧着她身侧的赵宁珊一身漂亮的新衣,侧着头轻声问她:“宁霜呢,宁珊没跟着一起么?”   宁珊的小脸冻得通红的,哈了哈冰冷的手,开着口道:“刚刚还瞧见她的,不过四姐说要回寝宫取个东西,又走了。”   “说起来,宁霜已经十五了,等明年可就十六了。“提到了宁霜,青太后想起了她的年龄,”等宁佑的婚事已了,可是时候给宁霜物色个驸马了!!“   话语刚落,青太后将视线落在了赵宁珊的身上,“宁珊可有看上的人选,等宁霜嫁了人,就要轮到你了!“   宁珊一下子羞的脸色通红,淑妃娘娘用袖子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这丫头,平日里倒是大方,一提这个事情就变了个样子!“   我们一行人往正殿的方向慢悠悠的赶去,领头的太监在前面带路,后头跟着两队宫婢,青太后倒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来观礼的倒是有很多大臣,我记得上回见到的宋家的大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如今似乎已经在大理寺任职。“   是大理寺的五品少正,我在心中默默为她添台词。   “淑妃你觉得怎么样?“   宁珊虽然低着头,但是耳朵在此时却竖的高高,可面上带着笑容的淑妃娘娘面色凝固了起来。   我扫了她一眼,心中默默觉得赵宁珊的期盼有点玄,果然,淑妃娘娘开了口,“宋大公子的确不错,可似乎宋夫人有位嫡子,年岁大了宁珊两岁,宋大公子虽好,可这身份倒是有些尴尬,臣妾,还是再看看吧!“   我听了她的话,在一旁闷不做声,难道外头的消息淑妃从不打探么,宋夫人家的那个嫡子可真正是个憨直的人才,瞧上了外头的名妓痴情跟个什么样子似的,不过,也许在淑妃的眼里,也许身份比人品更为看重。   管他呢,淑妃想要找的女婿怕是旁人也左右不了,我乐呵呵的这么想着,继续一言不发。   雪花继续飘动着,我们在冗长的宫道上迤迤而行。   大明门的门口,仗仪礼乐在午门前的石道上吹吹打打 ,正副使跟着礼乐在两侧行之,礼官持着礼册驾着马走在前头,迎亲的大臣和礼部的官员随行两侧,身后便是婢女宫人簇拥的两顶红色的彩凤花轿。   赵宁佑的身影在人群中极其醒目,他同百官立于午门中门的高台上,迎接从轿子中被婢女扶住的两位嫁衣新娘。   天上的白,地上的红,同那不绝于耳热闹紧凑的礼乐交织在一起,在整个天幕间形成了一道极其冲击的画面。   花轿的后头,我看见了舅舅和外祖父的身影,他们驾着马在午门下来,神色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舍的看着其中的一个盖着盖头的女子慢慢踏进了森严而宏伟的宫门。   我同青太后她们站在太极殿的高台上,看着两位穿着红衣的嫁娘一步一步在礼部女官的诵声中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往着帝王的方向走来。   身侧的端着花篮的婢女,她们挥着篮中大红色的纸片,在欢快的礼乐中随着队伍前行。   她们身上的红色的嫁衣,就像火一样,燃烧在雪白的世界里,也许每一个姑娘这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就是穿上这一身如火般荼蘼的嫁衣,她们矜持而兴奋的迈着碎步走向向往的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希望。   这样一个仪式庄重,肃然,带着她们前行的礼官终于将她们带至赵宁佑的面前,她们位于赵宁佑的两侧,同着赵宁佑一同向正殿走去。   直到赵宁佑的身影慢慢靠近,我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纯色的朱红,而是带着黑色的滚边,轩昂,飒爽。   红色的灯笼在他们的身侧挂成了一排,像燃烧的烟火,长长的铺设在他们的身侧。   进了正殿,赵宁佑立于中间,而秦羽和宋心瑶恭敬的跪在地上,钦天监官员捧着奉节,朗声宣读着她们的封称,直到一声:“吉时已到!”外头观礼的百官大臣纷纷掀开衣袍,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此时,鼓楼的钟声响起,整个皇城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礼炮声,直直冲向了飘着雪花的云霄,在空中撒着朱红色的碎纸片。   拜了奉先殿的赵家祖先,赵宁佑领着两位妃子穿着明艳的喜服去往福宁宫,福宁宫的高坐上,我同青贵妃一左一右。   太师椅中间的案几上堆放着一盘生果,宫中有品级的女眷纷纷在厅内坐在下方的一排椅凳上,从宫外踏进来的赵宁佑领着两位新妃慢慢走向了我们的身边。   拜完了祖先,则要拜在世的长辈,在礼官的主持中,赵宁又跪在了厚实的蒲团下,身侧的两位新妃也纷纷掩着盖头跪了下来。   福宁宫中的人群热热闹闹,青太后自赵宁佑进门以来,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合拢过,我瞧了她一眼,也配合的勉强堆着笑意,等嘴角拉扯开来的时候,礼官大声宣仪:“新人叩见大长公主!”   赵宁佑的视线一下子飘了过来,黑亮的眼睛扫过我一眼,便恭敬地遵循着礼官的吩咐,弯着腰行了大礼。      我看着他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忽然凝了凝。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我看着他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忽然凝了凝。   礼官的声音洪亮而大声,殿外还挤着一堆观礼的外臣,赵宁佑叩首的动作流畅而一气呵。   在殿外那整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我愣了神,阿桃端着漆木托盘走了过来,轻轻的唤我一声,我这才缓过神色,嘴角重新弯起,从阿桃递过来的托盘中分别取出了象征身份的玉如意递给了跪在地上的新娘,地上的宋心瑶和秦羽身侧的嬷嬷将她们的头盖掀开,接过如玉,她们恭敬的俯下了身子,声线清亮,带着新嫁娘的娇羞,“谢大大长公主!”   视线落在赵宁佑身上,我将托盘上朱红色的锦袋捏在手中,静静的望着他,我将手递了过去,里面装的是一对墨玉,龙凤金镶玉图案分别雕刻在墨玉的两侧。   这是母后曾经亲手给我的,记忆中,她眉目慈祥的将这对龙凤玉佩塞在我的手中,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容,抚摸着我的额头,笑着道:“这是当年你父皇当年送到秦家的聘礼,是母后的心爱之物,如今,母后留给你,等到娘的宸安将来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就将玉佩的另一半就送给他,你们也定能同母后和父皇一样,相爱到老!”   锦袋中的东西搁在我的手心中,微微有些烫手,我想起了母后的当年话,只觉得格外的辛酸,可世上究竟有没有那种地老天荒的爱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对玉佩寄托了母后太多的回忆。   现在,我要将它交给赵宁佑,我从不相信天地间的神佛之论,可是将这载满了我思绪的东西递过去后,我对着赵宁佑黑曜石般的双眼,轻声道:“愿你们同宁佑永结同心,相敬如宾,多福多孙!”   是我的愧疚也好,是我的执念也好,我希望这承载着母后寄托的玉佩,也能保佑赵宁佑和他的心上人。   赵宁佑伸出了手,接过我的掌心中的东西,拇指在我的掌心中轻轻划过,他的脸上似乎看不到一丝喜悦,抿了抿唇,低沉着声音,“谢姑姑!”   叩首完毕,礼官将新娘分别带至她们的宫殿,赵宁纪被一位宋家的嬷嬷带着哄骗到了德阳宫去压床,寓意着新人早生贵子。   礼节完毕后,赵宁佑去了宴厅去招待来观礼的大臣,   新娘们分别落坐在德阳宫和坤如宫,阿桃阿碧,还有早些日子秦家送来的那位李姑姑随着我去了坤如宫。   我们快进坤如宫的暖阁时,便看见秦羽掀开了头上的盖头,依靠在床榻上小憩,一听见门外的动静,她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她身侧的嬷嬷轻声安慰她:“娘娘别怕,是大长公主来了!”   秦羽这才松懈了下来,脸上的红妆还未卸去,朱红色的双唇艳丽无比,她起了身,笑着道:“表妹,你来啦!”   我点了点头,然而她身侧的老嬷嬷一听见这个称呼,立即惶恐的纠正她道:“娘娘,以后您该随着皇上一样得叫姑母了!”   秦羽顿了顿,头上的发冠的流苏垂下,微微晃动了几分,这才敛了笑容,有些别扭的不自然的喊了我一声。   宴厅的宴席似乎已经开始,坤如殿的外厅的小宫婢们低眉顺眼的垂着手立在一旁,暖阁内台案上的火烛灯还在燃烧,灯火晃动,晕染了大团的暖光。   “皇上去了前厅么?”秦羽站起了身子,视线朝着暖阁外又瞧了一眼。   看着秦羽面色孤寂的摸样,我安抚她道:“今日观礼的大臣太多,宁佑估计等散了晚宴才能过来。”   秦羽身旁的嬷嬷似乎早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她扶着秦羽坐在软榻上,神色担忧的对着我道:“听说,太后娘娘在德阳宫里坐着?德阳宫的娘娘跟太后娘娘走的这么近,我家娘娘怎么办?”   我挑了挑眉,顺着阿桃给我垫好软垫的椅子落座了下去。难道今日才知道宫里的青太后抱宋家的大腿抱的那么紧,早前做什么事去了,进了宫也不将消息打探清楚。   不过再说,就算季青茹这个女人再怎么向着宋心瑶,你们不是还有劳资这个大长公主么?忧心个什么?   于是,我抱着阿碧塞给我的暖手炉看着秦羽的面色道:“表姐怕什么,宫里有宸安在,定会护着你的,再说,我见宁佑对宋家的姑娘不怎么样,表姐又何必妄自菲薄?”   话语至此,她身侧的嬷嬷脸色似乎还有些忧愁,仿佛信不过我,总觉得我不靠谱似的。倒是秦羽,听到我的话,神色倒是舒展开来,视线又往着屋外望去,似乎,就这么扫一眼,便能看见宁佑的身影。   屋子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宫婢,说是太后娘娘让我去梧桐苑吃午膳,我想了想拒绝了,让小宫婢回了话,在坤如宫用膳。   秦羽从早上到现在饿了大半天,等到传膳的宫女端上了小点心,她也顾不得脸上的妆容,她身旁的嬷嬷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她唇边的红妆晕开,秦羽倒是没有察觉,大概腹中饥肠辘辘的滋味真的不好手,她一口吃掉了三个糯米团子。   “哎,娘娘,您慢点!”秀嬷嬷在一盘劝说着,又在一旁拍着她的后背。   我拿起了汤勺,吃了一盏银耳汤,还未吃完,咽下口中食物的秦羽忽然开了口:“姑姑,你说皇上散了晚宴才回来?”   我放下了手中的银勺,接过阿桃递过来的绣帕擦了擦嘴角,点了点头,“是啊,到了晚上,宁佑还要同你合卺礼呢!宁纪已经被宋家的人借去压床了,等宁纪过来,我让他在你们的龙凤床上呆久一点!别怕,宸安都是向着你的!”   可是,秦羽并没有因为我的承诺而喜上眉梢,相反,她有些愁眉苦脸,出声问道:“那行了合卺礼之后呢?黄上是要在我这里歇着,还是去宋姑娘那里歇着?”   我擦嘴角的动作陡然一顿,她身侧的秀嬷嬷还在跳脚,“娘娘,这番话可得矜持一点说!”   我慢慢放下了手,心中也咯噔一下,这个我还真拿不准主意,虽说我是赵宁佑姑姑,可他想睡哪个姑娘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已经给他逼婚了,再逼着他同姑娘妖精打架,他定然一辈子恨死我了!   我默默的垂了眼,只能出口道:“来日方长,表姐别思虑太多!”   出了坤如宫,我身侧跟着过来一直沉默着的隐形人李姑姑忽然开了口,“羽妃娘娘在宫中指望的人就只有大长公主了,大长公主可要帮衬着娘娘。”   我踩着积雪的脚步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扫了一眼恭敬着身体的李姑姑,心中没有由一顿烦躁之意。   阿桃拧了拧眉,尖着声音对着她道:“李姑姑,你这是什么口气,大长公主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姑姑你管教了!”   阿桃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顺手走到一棵凝着积雪的梅树下,伸出了手不经意的折断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瞧着李姑姑那番恭敬的姿态,冷笑了一声,面上倒是表情委屈,   “外祖父不过让李姑姑过来顾着我的安危,怎么连表姐的事情李侍卫也这么上心?”   李姑姑硬朗的身板弯下了腰,轻声道:“属下不敢。”   我抖了抖手中梅花枝桠上的积雪,看着它们徐徐飘落,面上的神色冰冷如霜。哼?你不敢?我倒是看你胆子挺壮?   “姑姑也来折梅?”清亮的声音从雪地上传来,我抬起了头,不远处一身绯红衣衫的赵宁霜带着两位身边的婢女一同走了过来。   宁霜的眉眼柔和,雪白的脸蛋上因为寒冬的冰霜冻得有些通红,她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小跑着跑了过来,墨色的长发垂在她的身后,如云缎般柔顺好看。   “如芳苑的红梅也开了,似乎不如这里的好,姑姑也要折一枝待会去么?”宁霜一手攀上了寒梅枝,笑靥如花。   我很快绽开了笑容,望着她的动作道:“宁霜折了要放在自己屋子里么?”   宁霜摇了摇头,手中一用力,折了一只花朵团簇的红梅,轻声道:“太后娘娘说新进宫的瑶妃娘娘喜欢红梅,便托我折几枝放在德阳宫的花瓶中。”   我一听,神色顿时不好,季青茹这幅恨不得成为宋家腿部挂件的姿态真真恶心,进宫第一天,便让我赵家的千金公主来折梅花,宋心瑶不是带了一堆丫鬟过来?这些个人的手都废了吗?没废掉连个梅花都摘不了吗?   真真气煞人也!   我一把夺了宁霜手中的腊梅枝条,委屈的开口道:“宁霜都没有为姑姑折过梅花,这支给姑姑吧,宋姑娘那边让他们派人再折好了!”   宁霜一听,笑着对着我道:“我倒是什么,姑姑喜欢就拿去好了,宁霜再折一枝!”   不行!望着她欲要踮脚的动作,我立马阻拦住,一手扒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作,然而视线越过宁霜的身后,倒是看见了一个让人不愉快的身影。   我拧了拧眉头,瞧着不远处,穿着臣服正恭恭敬敬的同春华苑路上的太监问着路的宋凡成。   压制着宁霜的胳膊松了手,这个时辰,宴席还没有散去,宋凡成作为宋家观礼的朝臣不好好在饭桌上同大臣们寒暄寒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家的人长的就是碍眼,一瞧见那边的人影慢慢直起了身子,望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这个外表看起来虽然无害但在我心中一肚子坏水的宋家人慢悠悠的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人,看着很陌生。   “微臣拜见大长公主,四公主!”   宋凡成走了过来,甚是知礼数的弯着腰行礼。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宋凡成走了过来,甚是知礼数的弯着腰行礼。   宁霜听见了陌生男人的声音,惊的松了手,回过头来,瞧见面前的宋凡成,似乎回忆了片刻,这才回应道:“原来是宋大人!”   我瞧着他身后的那个少年人,默不作声,他身后的少年人同样穿着一身臣服,眉眼分明,也有些俊朗,他盯着宁霜打量了片刻,直到他身侧的宋凡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他这才慌神过来,作揖道:“微臣也拜见大长公主,四公主。”   我瞧着这个少年人的眉眼同宋心瑶有些相像,微微眯起了双眼,开口问道:“宋大人好久不见,你身侧的这位可是小宋大人?”   宋凡成身旁的少年人听到我这一声称呼,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大长公主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宋家的一窝崽长的都差不多,宋凡成传承了宋圭的一肚子诡计,这个憨小子宋凡轩则是同宋圭那老头的眉眼长得相像,怎么一眼看不出来?   我捧着宁霜刚刚折下的枝条,站在她的身侧,空中的雪花停了,天气还是阴沉得厉害,云层沉甸甸的,似乎还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对面的宋凡成穿的厚实,身形极其挺拔,头上的长发半挽,脱去了黑色的官帽。   我对这厮向来没有好感,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他的恶仆对我大放厥词后,宋凡成这个人便加入了我的黑名单,立誓见一次黑一次。   可这厮丝毫感受不到我对他极其不友好的气息,反而笑呵呵的故作关心的询问我:“听说前些日子大长公主遇见了歹人,不知大长公主身上的伤如何?”   哟呵,劳资受伤的时候也没见宋家的人过来慰问关心什么,怎么这个事情都快过去三个月,还在我面前提及,诚心想戳我伤疤吗?   我微微笑了笑,望着他分外真诚的视线,格外不较真的开口质问:“宁佑告诉我,那日在围场刺杀我的贼人死在了刑部大牢,大理寺的狱丞这般对我的事情不上心,宋大人作为少正,对手下的管理不要松懈才好!”   宋凡成挑了挑眉,挺起了身子,“大长公主说的极是,想来公主身上的伤应该痊愈了,此事是微臣们的失责,不过,微臣可是对公主这件案子分外上心,那囚犯虽死,可微臣却查到这囚犯是围场中的侍卫首领吴大人带进来的。”   宋凡成话中有话,“臣当时禀报了圣上,然后圣上却没有做出裁决。”他忽然停下了话语,露出了一丝疑惑,“怎么,圣上没有同大长公主言明吗?”   我皱了皱眉头,望着他那张故作万分不解的神色,心中有些膈应,不由反问道:“圣上日理万机,你们若是查明线索,不该应找出有力的证据呈现给圣上等候判决。”末了,我笃定的对着他道:“圣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宋凡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这幅样子看的我心中又是一堵,那满脸的笑容像极了嘲讽。   似乎我刚刚的口气有些太过冲人,他身边的宋凡轩忽然急急开口:“大长公主这番说辞可是误会我大哥了,我刚去大理寺任职的时候,我大哥可是每日在寺监兢兢业业的审理案件,这对手下的管理更是认真严格!就连大牢中关押的一位匈奴人,我大哥都是亲力亲为!”   少年人急于为身边人洗白的姿态太过刺眼,我想出口辩驳几句,就在张开口之际,目光忽然一凛,匈奴人?   我刚想出口询问,宋凡成很快敛了笑容,岔开了宋凡轩的话题,沉着声音道:“我二弟向来心直口快,这番言语大长公主不必多加理会!”   “匈奴人?宋大人怎么笃定那囚犯是匈奴人?”我却不管宋凡成的话语,进一步欺身询问着他身旁的宋凡轩,关于刺杀我歹人是匈奴人之事,除了赵宁佑和审问物证的大人,这些隐秘的资料只有秦家的人和赵宁佑身边人知晓,他们又如何得知?   宋凡轩见我面色疑惑,倒是非常热情的替我解决疑问:“大长公主误会了,我说的此人,乃是前段时间被我大哥抓进来的匈奴人,据说身上还有官职,叫什么侯什么的!”   骨都侯!   是当日那天在京城街上被庞仲明揪出来的那位匈奴人!   我很快将目光扫在宋凡成的面上,的确,早在那个时候,京城便混入了匈奴人,那日那个蛮子的身份被庞仲明识别后,正是宋凡成带走的。   宋凡成不躲避我的视线,反而落落大方,他极为恭敬的对着我道:“那个匈奴人,大长公主也是见过的,不过他并不是什么匈奴的官员,相反,此人经常利用此身份震慑无知的汉人,微臣将他抓人大牢严刑拷打后,已经送往了边关流放。”   宋凡成的姿态不卑不吭,我微微放下了戒心,神色也松缓了下来,宁霜似乎对我们之间的话语有些陌生,待我们说话这些话片刻的冷场后,她笑着过来打了圆场,“宋大人怎么会到这里来?莫非前厅那里已经散了么?”   回答她的是宋凡轩,那个被赵宁佑赶鸭子上架任职的大理寺少卿,他似乎喝了点酒,面颊有些不正常的红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着道:“家姐今日嫁入宫中,想着今日一别,再见便要等宫中的旨意,想着过来瞧她一眼,但宫中又自有规矩,西宫不能随便出入男子,我们便走到这里来了。”   宁霜倒是理解般呵呵一笑,“正是巧了,我出来正是为瑶妃娘娘折几支红梅回去,等去德阳宫,我定要将在路上遇到两位宋大人的事情告诉她。”   听了宁霜的话,宋凡轩都是激动的很,一个劲的拱着手作揖,“多谢四公主了!多谢四公主了!”   在面对宋家的人,我可没有宁霜的大度,只是挂着笑容忽然开口:“瑶妃想要几支新梅,我觉得这枝桠顶上的最好看,宋大人既然是瑶妃的兄长,这亲自折的红梅,定然会让瑶妃感受到你们的心意!”   这里的红梅根茎硕大,枝叶虬干深深的扒在雪地里,一丈高余的枝顶处的红梅开的正艳,我扫了一眼立在雪地上的宋凡成,继续催促道:“那日在舅舅家看见宋大人好身手,不如上去折几支试试?”   宋凡成听到我这般怂恿之言,也不恼火,蜷起了袖子便往梅树下走去,双手扒着粗壮的梅树树干,手肘间用了力,整个身子便借了力跃上了梅树中间分枝桠的地方,宋凡成整个身子都笼在艳丽的红梅间,这么从树下以仰望的看去,这个人的身姿倒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然而,我可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仰着头,我伸出了手比划着离他最远的那个枝桠出声道:“宋大人,那边的枝桠梅花最漂亮!你折这支吧!”   宋凡成从枝桠中透出一张脸,俯视我,一手攀着枝干,脚下挪动了几分,一手伸向我刚刚指着的方向,抬声询问我,“大长公主指的可是这支?!”   我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回望他,轻轻蹙着眉道:“这支上面的梅花好像少了 ,不如那枝吧?”我伸出手热情的指挥他,又指使他去折他身后的另一枝。   宁霜瞧着我的动作,轻轻拉着我,“姑姑,随便一枝就好了!”   怎么能随便,宋心瑶可是他们宋家的人,自家人对自家人这般上心一点又如何,我不理会宁霜的话,继续折腾着宋凡成。   可没当我开心多久,忽然,树上宋凡成在折枝的时候用了一番狠力,顷刻间,那附在树枝上的层层积雪便如倾盆般瞬间倒落,一下子,我仰着头的脸上全都扑上了积雪,身上,脖颈间,处处是冰凉的雪花,惊的我一下子打了一个哆嗦。   身侧的宫人一见到这样的情况,纷纷上前小心翼翼的替我掸着衣服上的碎雪。   树上的宋凡成折了好几枝红梅下了树,面色极其愧疚的对着我:“微臣失礼了,没想到这枝桠如此之脆,只轻轻一弯,便弄出了这么的动静,是微臣该死!”   我就知道,宋家的这些个小王八蛋绝壁不如面上的那么纯良,不过是将他骗上树便来出这么一招!我压制着心中的腾腾怒气,一边面色不便的扫开袖口上的积雪。   宋凡成瞅了瞅我,将手中的红梅挑了几枝出来,将剩下的递给了宁霜,伸着手送到了我的面前,面色不安的请罪道:“微臣一时不小心,还妄公主谅解!这红梅就算是微臣的赔罪之礼!还请大长公主见谅!”   瞧着他的姿态太过端正,我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憋着心中的闷气接了过去,摩挲着腊梅粗劣的枝干,我心中还在愤怒的叫嚣,这小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这么想着,我捋着枝桠尾巴处的花苞用了大力。   从不远处的石道上忽然走来一个小太监,他颠颠的跑来,停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还大口的喘着气,瞧见了我先是弯腰行礼,随后便对着宋家的两位公子道:“两位宋大人,宋太师似乎在前厅喝高了,两位大人赶紧去瞧瞧吧!”   宋凡成应了声,便恭敬的像我们行了一个退礼,之后领着着宋凡轩匆匆的离开了。   宁霜在我的身侧,小心的抹掉我眉间的雪花,轻声开着口道:“姑姑别生气了,宋家的人,咱们不能明面上同他们扯开脸,气坏了自己可不好!”   我仰着头望着宁霜那张眉目柔和的脸,嘴角微微弯起,瞧着手中的那几枝红梅,我冷哼了一声将之丢在了雪地里,嫣红的梅花陷在雪白的积雪中,颜色亮丽无比,我笑着对着宁霜道:“姑姑知道!”   宁霜脸上的笑容也绽放了开来,她拉着我的手,望着不远处的西宫,“大总管说芳华苑里请了京里的戏台,咱们过去瞧瞧吧!”   “恩!”我点着头握着她的手,跟着她的脚步,从躺在地上孤寂的梅花枝上踩了过来,积雪塌陷的那种触感,让我心中陡然横生了一种说不出的真实感。   远处的热闹声不断传来,伴随着人群的欢声笑语,充斥着常年静寂肃穆的整个皇宫,雪地的一切感官和声响都被放大了一般,我们静静的踩着积雪,走向了热闹的人群处。   宋凡成的身影还在我的面前晃动,我微微眯起了双眼,匈奴人,骨都侯?如若今日宋凡成说的不是实话,那么宋家的人若是同匈奴人再有勾搭,那真是大不妙了!   芳华苑水榭上的那场折子戏讲诉的是西厢记,台上的花旦唱功精妙,抛袖流转之间更是将崔莺莺娇柔刚烈的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水榭下的女眷们看的兴起之初,纷纷举着绣帕抹着眼角沁出的泪花,互相转述着崔莺莺同张生二人之间的痴情爱意。   我对这番将情啊爱的戏剧不大感兴趣,整个申时我的思绪多有些恍惚,宋凡成的话语又慢悠悠的充斥到我的脑海中,就像是扎了根一般,的确,赵宁佑是没有同我提起围场统领吴大人同贼人的关系,可是他为何要隐瞒我?   宋凡成虽然与我不怎么相熟,可每次见面,似乎他总有心要透露点什么给我。   从第一次在秦家提到赵宁光的死,到这次提到贼人与吴大人的关系。貌似次次的矛头皆指向赵宁佑,这是何意?   要说赵宁佑上台,宋太师还出了不少力,可上了台之后宋圭的儿子却向我抹黑赵宁佑,这么别有深意,是宋圭这个老狐狸的新手段?还是说,是宋凡成同他的爹有些不对付?   似乎个个都是疑点!   我凝着神,心中烦躁不堪。好待这场戏落了慕,紧接着便是宫中的晚宴。   宴厅的大院落里,朱红色的宫灯早就高高的悬挂起,到底是冬季,酉时还未到,整个天幕便阴暗的昏沉了下来。   主座上的青太后早就入了座,大臣们和随行而来的臣子也渐渐在台阶下的客座上落了座。   青太后握着手中的暖炉,瞧着底下宫人人来人往,脸上的笑意更胜,淑妃娘娘倒是在一旁感慨道:“新纳的二位娘娘可真是幸福,当年我们被先皇收到宫中,可是没有这样的排场,顶多在各自的院落摆了一桌饭席,多寒碜!”   青太后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了凝,似乎是想起了当年她入宫的情形,不过片刻,她舒缓了笑容,“是的啊,一晃倒是快二十年过去了!”   我在主桌的上座四处往下看,舅舅和外祖父正同内阁的一些保守派官员聊着什么,满座的官员的座位也分明了党派,宋圭坐在了邻近主桌的主客上,左手边分别落座着他的两个儿子,大臣们互相寒暄着入了座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地上的白雪似乎被映衬的更加亮堂,院落对面是一面大湖,水面上的积冰似乎还没有化开,院落回廊一圈的红灯笼的倒影,落在了冰面上,别晕成了一团团昏黄的光芒,同水面连同一色。   宁纪被我拖着去秦羽的宫殿压了床之后,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他坐在我的左侧席位上,伸直了身体,对着我糯糯的咬耳朵:“姑姑,大哥结婚我还是开心不起来!”   我给他倒了一盏热汤,送到他的手中,“宁佑结婚,你开心做什么,只要宁佑开心就行了!”说着,我疼爱的捏了捏他的面颊示意他不要多想。   可是赵宁纪却有些难过,他垂着嘴角,望着我道:“可是,我觉得大哥也不开心,下午的时候,我看见大哥手中拿了一枝红梅,在湖面一个人坐了好久!”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可是赵宁纪却有些难过,他垂着嘴角,望着我道:“可是,我觉得大哥也不开心,下午的时候,我看见大哥手中拿了一枝红梅,在湖面一个人坐了好久!”   宁纪的声音轻微,在这热闹的喧嚣声中却如一道重锤一般敲在了我心里,我手中的顿了一顿,压抑了心中的一份不安,在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视线透过那如昼灯火,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着赵宁佑的身影。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帷幔,一切都是艳红的色彩,轻轻沉沉的浮在那亮堂的雪景之上,赵宁佑在灯火通明的长廊下迈步走了过来。   听到了动静,我微微抬起了头,远方的灯火有些氤氲了赵宁佑的身影,可他那身红衣似火,艳亮无比,在那长廊中就如一道最绚烂的焰火,往着人群中走来。   灯光被点亮,满座的喧嚣声似乎在这一刻静谧了下来,大臣们纷纷站起了身子欲要行礼,走进的赵宁佑却抬起了袖子摆了摆手,清隽的面庞微微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在人群的恭贺声慢慢走向了台上的主桌。   “刚刚,我瞧着皇上往着西宫那条道上来的,可是偷偷去见了那两位娘娘?”淑妃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在青太后的耳边说着话,青太后听了后,脸上的笑容更胜,连连招呼着走来的额赵宁佑入座。   听见赵宁佑走进的脚步声,我慢慢垂下了眼,陡然的一阵轻风拂过我的面颊,我知道他在我的身旁慢慢落了座,这样的雪景中,宴席两边的传膳的宫婢们开始忙碌起来,在我们身旁布菜的宫婢执起托盘上的尖嘴银壶杯,为赵宁佑斟了一杯滚烫的热酒。   赵宁佑站起了身子,举起了杯子对着台下的客席上的大臣朗声道:“今日朕大婚,众卿家的心意朕已领,今日冬雪厚积,良辰美景,聊表谢意,朕先干为敬!”   我微微抬头,赵宁佑端起了杯盏,整张脸拢在了那垂落的宽大广袖里,人群中的大臣纷纷站起了身子,举着杯盏,齐声祝贺道:“臣等恭祝圣上新婚!吾皇,万岁万万岁!”   响亮的祝福声慢慢回荡在院落边空旷的湖面上,赵宁佑入了座,主桌的赵宁珊在淑妃娘娘的示意下,慢慢站起了身子,举着杯盏对向了赵宁佑,“大哥,宁珊敬你一杯!”赵宁佑笑了笑,对上赵宁珊的杯盏,仰着头,将自己手中酒杯中的热酒一口喝尽。   似乎宁珊开了一个头,宁文和宁霜也纷纷站起了身子,主桌上的灯火亮彻,将每个人面上的笑容都照得明亮,我坐在座位上,瞧着灯光下的人影变幻,看着每个脸上的笑靥,面色也渐渐柔和起来。   我好像已经记不清赵家的后院里,曾几何时有过这样温馨而令人平和的时刻。   客桌上的臣子们丢了快箸,按照品级,也纷纷站起了身子,走向了主桌,弯着腰向君王敬酒。   赵宁佑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不温不火的笑容,每个人递过来的酒杯他都来往不拒,我坐在他的一旁吃着油光亮亮的烤卤鸽,每吃完一只鸽腿,赵宁佑便喝完了一杯酒,直到我的盘子中依旧堆积了一堆鸽子腿骨的时候,我有些坐不住,松了手中的筷箸,望着赵宁佑这般拼命灌酒的摸样,分外的有些心疼。   宁纪说的没错,赵宁佑心中,看来是真的苦。   可是,这般拼命十三郎的摸样我瞧见了再心疼也没有用,赵宁佑心中定然还是想着宫外的那个姑娘吧。   我正想着,宋圭领着他的两个儿子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宋圭中午喝了不少酒,这个时候,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姿态,他似乎很开心,连着往日那般刻薄一脸小人的摸样的都瞧着不见,满脸的喜悦,端着杯盏,说着语无伦次的话语。   宋凡成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酒杯,微微躬腰,“臣,也祝皇上新婚如意!”   一连来了三个人,赵宁佑愣是要连连喝了三杯热酒。   看着赵宁佑又要豪饮的姿态,我终于忍不住了,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赵宁佑手中的酒杯,赵宁佑低头的动作突然止住,微微偏过了头,一双如黑曜石般带着亮光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   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我有些口干舌燥,想了想,这才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宁佑还是少喝点,以免怠慢了在宫中等候的你的两位娘娘!”   我的本意是想阻止赵宁佑的,可是这番话说出来好像挺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果然,我的话语刚落,赵宁佑那双亮若星辰的黑眸子很快暗淡了下来,他费力的扯着嘴角,慢慢扯开了我的动作,带着一抹令人心痛的笑意开着口道:“姑姑,今日我大婚,你也不准我开心一下吗?!”   真是我次奥!你这是真的开心么!明明就是一脸心里凄苦的要死,一心一意就像大醉一场的摸样好么!   我心中不由也来气,赵宁佑这句话语实则让我有些愤懑,我硬是死死的抓着他的酒杯,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姑姑也高兴,不如这杯酒让姑姑来喝?”   那在一旁握着酒杯的宋凡成不适时的开了口:“那臣,便敬大长公主了!”   我正欲抢杯盏,然而,赵宁佑似乎铁了心不让我得逞,定要这幅带着笑容的摸样让我浑身不好受,没等我缓过神来,他便一把抓着我的手,连着那精致的杯盏一起,一下子将杯中的酒水又喝得一干二净!   这一番动静引来了满座的人的注视,我不动神色的猛然将手抽走,视线瞄向对面的宋凡成,他转了转手中的空杯子,对着我微微弯了嘴角,便随着已经迈着虚浮步伐的宋圭走下了台阶。   宁纪吃到半途,已经开始在酒席上微微打着瞌睡,我唤来了嬷嬷将宁纪带走,迷糊中,宁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睁开了眼睛,望了我一眼,我摸了摸头,将他送到了嬷嬷的怀中,宁纪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随着老嬷嬷离开了宴席。   之后,赵宁佑坐在我的身边,我闷闷不乐的吃着杯盏中的菜肴,心中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台下的臣子又开始嚷嚷着要闹洞房,主座的女眷个个掩着笑容,带着宫婢往着西宫的方向走去。   舅舅瞧着我走了下来,迎上了身,想同我说着什么又欲言又止,我微笑着看着他,“舅舅放心,宸安自会好好照料羽妃娘娘!”   赵宁佑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往着西宫的方向走去,我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瞬间,那冰冷的湖面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漫天的焰火叫嚣似得冲上了天空,刹那间,整个黑夜如白昼,五彩缤纷的色彩在空中化成一道绚丽的弧度,如绽放生命最后的荼靡般,绚烂的光芒让我整个心神一动。   那刺目的光芒中,人群中的赵宁佑也停住了脚步,抬着头同我一样仰望这天空绚烂的焰火,慢慢的,他收回了视线,脸上又重新带着笑容,同着众人寒暄,走进了那喧嚣的烟火中。   等到那空中的烟火消散后,我的整个心忽然在这样的夜中变得空荡的厉害,像是突然被挖开了一个缺口般,所有的存在和安逸都前仆后继的流逝出来,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感知的躯壳。   身边的舅舅还在我的耳边念叨:“阿羽性子还是有些莽撞,宫里的规矩不大明了,宸安见到,定要指点——”   舅舅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偏过了脸,望着面前这个爽朗的汉子,看着他同母后一样熟悉的眉目,打断了他的话:   “宸安信得过舅舅,舅舅如何不信任我?”   舅舅忽然恍然了片刻,这才将笑容重新挂在脸上,俊朗的脸上堆砌了一道皱壑,“宸安越来越有阿姐的风范了,刚刚,舅舅险些看花了眼!”   我微微敛了笑容,又听见他在我面前开口道:“舅舅其实自始至终不赞成阿羽进宫,宸安你——”说道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脸上忽然附上了一抹我所不曾见过的苦笑,他接着说:“你应该知道外祖父的性子,阿羽的性子率真,一点也不像你的母后,进了宫,若是没有人帮衬,定然处境不佳。秦家又能出几个如你母后这样的性子的人呢?外祖父他一只苛求太多!”   我的笑容忽然凝住了,面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我曾见过的那般意气风发的将军,身边的人都已经散开,整个院落里除了那红彤彤的灯笼光晕,便只剩下几个零星收拾着宫婢,忙忙碌碌。   “宸安,不明白舅舅的意思。”我对上了他的视线,佯装不解的神色。   舅舅的脸上却是绽开了笑容,爽朗的笑声轻声而硬朗,他望着我欣慰的开口:“其实,舅舅一早就知道,阿姐的孩子,定不会如传闻中的那样的,宸安你的心,其实舅舅一直都知道。”   我望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受。   舅舅脸上的笑意不减,“你外祖父为人太过耿直,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年,你母后要陪着你父皇四处征战的时候,外祖父气的要打断她的腿,可是,阿姐却偷偷的从家中溜了出去,秦家这些年的荣誉莫说是自己挣出来的,其实同你母后也脱不了关系,从你从舅舅的手中拿走那枚虎符,舅舅就知道,阿姐的孩子定不是池中之物!”   “宸安没有去过三河之地,等有一天你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舅舅一直都是同你站在一边的,那里,除了你母后留给的那枚虎符,还有你所不曾知道的东西!”   “宸安,舅舅一直信任你,可是你却不信任舅舅!”舅舅站在那灯光下,俊朗的身影让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我微微蹙起了眉眼,似乎还在怀疑他话语的真假。   舅舅却是笑着看着我,神色轻松了不少,对着我郑重的行礼,“宸安,舅舅的阿羽就拜托你了!”   我看着他微微躬腰的身影,眼眶中不知道何时忽然涌上了一片湿意,像是在海浪中沉浮的人终于找到了浮木。   原来,这世界并没有遗弃我,舅舅还是我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带着粗糙的风霜尘土,回到了当年他站在母后身边,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伸出手对着的我模样。   天空中的雪花又簌簌的飘落,舅舅的身影已经慢慢远去,我慢慢抹掉了眼角的湿润,嘴角又重新挂满了笑容,慢慢走出了这只留下晃动灯影的大院落。   阿桃挑着灯笼,举着十二骨的纸伞走向我,轻声对着我道:“西宫那边正热闹着呢,大长公主不去瞧瞧吗?”   我被她笼在伞下,慢慢朝着西宫的官道上走去。   热闹的暖阁中,东厢内人群满满,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在那朱红色喜烛下灿烂无比,我站在暖阁的门口,站在一旁的小宫女想要通报,被我制止住了,喜娘还在大声的说着吉祥话,屋子的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我。   透过人群中的缝隙,我看见赵宁佑挑开了新人的喜帕,红色的头盖落下,穿着红衣的如花美人也渐渐显露在人群的视线中。   女眷们纷纷免不了一通赞叹,新娘娇羞的微微垂了眼,安静的坐在龙凤喜床上。   这灼目的红有些让人眼花,满室的欢声笑语让我此刻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阿桃在一旁轻声问我,“公主不进去吗?”   我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斗篷拉了拉,转身跨出了暖阁,迎面出来的冷风让我的知觉总算回来了,经过那明晃晃的窗户,我侧了目,窗户里的赵宁佑端起了酒杯,正同娇艳的新娘行着合卺礼,那酒杯碰到唇边,仰头饮下的姿态就像慢镜头一般,我微微弯了弯了唇,收回了视线,迎着漫天的雪花向前走着。   回到了宝华殿,阿碧早就将殿内的暖炉点了起来,内室地毯下的地龙热呼呼的,窗外的雪花飘落,可室内的热气腾升缭绕。   忙了一天,众人似乎都有累了,外室守夜的阿桃早就睡着了,我躺在温暖的被褥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时间已经快迫近子时,我闭上了眼睛,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是赵宁佑那喝着交杯酒的身影,清晰的,醒目的,直直逼上了我的脑海。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暖炉中炭火猩红的光芒,不由的思索,今日的赵宁佑会在哪里过夜。   可这么一想,似乎更加睡不着觉了。   我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扒开了窗户,屋外的雪花似乎不断,云层虽然遮住了皎月,可地上的雪花将这个宫殿照得泛着白光。   实在是被脑海中纷繁杂乱的思绪给惊扰的睡不着觉,我窸窸窣窣的穿起了衣服,满头的长发就这么披散着,微微用了一个发带系住了两鬓的几缕,阿桃白日里似乎真的累了,我披上了斗篷,蹑手蹑脚的走向了外殿。   守夜的小宫婢们听见我的动静纷纷起身,我拿起墙壁处的一把十二骨伞,示意她小声点。   小宫婢有些惶恐的看着我一个人走了出来,急急的想跟着过来,我对着她摆了摆手,告诉她,我只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说着,我便撑开了手中白色的纸伞,一瞬间,张开的纸伞阻隔了头顶的一切,我踩着微薄的积雪,在这亮堂的雪光中慢慢走出了宝华殿。   水榭对面的福宁宫已经落了灯,赵宁佑许是在西宫那边的宫殿睡下了,我静静的想,慢慢朝着北边的后山走去。   路上忽然碰见了形色匆匆的大总管,他瞧见了我的身影似乎有惊讶,“公主怎么夜里走了出来,身边也不带个奴婢?”   我提了提手中的伞,开口道:“白日里许是太过闹腾了,这时候倒是谁不着了,就在宫里走着散散心,不用人陪着。”末了,我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宁佑… 他去哪里歇着了?”   大总管安公公弓着腰,尖着嗓子道:“皇上没有歇着,这个时候还在书房里头看着周折呢!”忽然,大总管弯下了腰小声对着我道:“宫里头一下子来了两位娘娘,黄上去谁那里都不好,干脆准备在书房做上一夜!”   说着,大总管脚步也迈了出去,“奴才该去书房候着了,公主记得早点回去,这雪,也不知道下多久,冻着了伤了千金之躯可不好!”   我点了点应下了,望着大总管离去的背影。   虽然快要到子时,可宫中道路上的宫灯依旧亮堂,干冷的空气不断的向我吹来,可走在这空旷的雪地上,我却感受不到一分的孤独,脚下的步伐迈开,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往哪里去,可这双脚却是不受控制的向着一个方向走。   我想起了赵宁佑曾经带我去过的后山,越往北宫的路上走去,人迹越来越稀少,宽大的广道上除了道路两旁那两排明亮的红灯笼,再也寻不着宫人的痕迹。   深夜的雪花,还在继续下,不一会就将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我不紧不慢的行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停住了,我诧异的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子,十二骨纸伞下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   我慢慢的提了提手中的伞,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在我面前露出了全貌,飘散的雪花中,远处那一堆凌乱的脚印中,赵宁佑的身影格外的挺拔,褪去了一身红色的礼服,他黑色的长袍紧紧的裹在了身上。   雪夜中,他静静的站在我身边的不远处,轻轻喘着呼吸,朝着我这边凝视着。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雪夜中,他静静的站在我身边的不远处,轻轻喘着呼吸,朝着我这边凝视着。   耳边的风声似乎冻结了,广袤的天地间似乎只存在眼前那个黑色的身影,深深的嵌在这片白茫茫的飘雪中,化成了一道我此生最难忘的风景。   就这么望着对方,我们谁也忘记了说话,直到赵宁佑的脚步往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我恍了神,看着他的身影开了口:“宁佑你怎么也出来了?”   黑夜里,我的声音虽然轻微,可落在这样空旷的雪地里格外的清晰。   向着我走来的赵宁佑没有说话,越走越近,越是能看见空中的雪花静静的落在了他身上,双鬓间,还未融化。   我踮起脚想把手中伞也笼过他的头顶,可当我伸出了手,赵宁佑却从我的手中将伞柄接了过去,轻轻的,我松开了手,赵宁佑握着伞柄,静静的将张开的伞面撑在了我的头顶。   我抬了头,伞下的一方小世界将赵宁佑的整个身影都笼了进来,他额前的鬓角还有些凌乱,清隽的脸庞又浮上了我所熟悉的那份温暖。我睁大了双眼望着他,全然忘记了我想要说的言语。   伞下的赵宁佑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拉开,丝毫不遮掩,低沉而温润的声音仿佛雪山融化下流淌的清泉,薄唇微张,他的眸子清澈无比,“我也睡不着!”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脚步,我们并着肩朝着前方缓慢的行走着。   我在肚子里憋了好多话,微微侧目看着赵宁佑的侧脸,他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脚下的步伐走得极稳。   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很快消失在这冰天雪地中,可是看着身侧的人,莫名的,我觉得一股暖意涌上了心头。   就在我沉默的时候,赵宁佑忽然收了伞,空中冰冷的雪花毫无意外的落在我的脸上,我微微仰起了头,刹那间,斗篷下的手忽然被一个温热的物体给紧紧的抓住,被这滚烫的热度给惊的抬了头,赵宁佑握紧了我的手,他的神色丝毫不变,一边故作镇定的开口道:“既然出来了,姑姑随我走一圈吧!”   我想不出丝毫拒绝的话,任由赵宁佑牵着我向着远方走去,就好像是小时候,在阳光明媚的春日,他曾牵着我来过这里。   北宫后山的雪地没有人清理,厚厚的积雪蔓延上平缓的石坡,穿过一道假山的洞口,满目的冬柱染上了一层晶莹的霜白,挺拔在松软的雪地间。   山石错乱,被覆盖着积雪横亘在那成片成片的雪竹中,漫天的雪花染白了那层层叠叠的绿叶,不似记忆中的那片翠绿,那是一种白亮透彻的雪白。   赵宁佑踩着厚厚的积雪,牵着我走向假山的石洞口,他用衣袖擦了擦洞口的一小排石椅,拉着我坐了下来。   安谧的小石洞,我坐在他的身旁,面前是雪花纷飞的雪竹林,望不到尽头的一片,在黑夜中闪着雪花的亮堂,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洞口附近的木架上还悬挂着两盏灯笼,赵宁佑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弯着腰走进了雪中,将那白色的灯笼的点亮,瞬间昏黄的灯光如豆般慢慢膨胀开来,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雪地中我们凌乱的脚印,就像夏季那隐隐若现的萤火虫般浮动着一丝温暖的光晕。   我坐在石洞在,拢了拢斗篷的领口,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那个人,赵宁佑在雪花中的身影那么醒目,黑色的色彩染上那层温暖的光晕,熟悉面庞如玉,那抹笑容忽然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   看着赵宁佑提着灯笼走进来,对上他深如汪洋的瞳孔,我难得的弯上了嘴角,肆无忌惮的微微笑了开来。   看到我的表情,赵宁佑的弯腰进来的动作忽然一滞,他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抿了唇瓣,他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摊开了手,一片鲜嫩的竹叶落在他的掌心中。   我诧异的望着的动作,赵宁佑笑了笑,修长的十指慢慢将这片竹叶放在了他浅红的薄唇边,吹奏了起来。   空旷的雪竹林,从他唇边飘逸而出的声音是我此生听过的最空灵的乐曲,悠荡在这没有遮拦宽阔广袤的天空中。   我微微凝望着他闭上眼睛吹奏的侧脸,心中忽然莫名的酸涩的开来,赵宁佑永远比我想象中更厉害,他会将草杆编制成最精致的小玩意,他会用枝叶吹出世界上最动听的乐曲,他会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故作不在意的陪在我身边,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永远透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的澈明,母后和大哥离开后,他又像不可磨灭的神祗一般深深的驻扎在我的心中。   这样的一个人,是我最骄傲的大侄子。我该欣慰无比,可是为何这万般的自豪感中又掺杂着莫名的心酸呢?   声音慢慢的停了下来,赵宁佑睁开了眼睛,仿佛在凝听从远方传来的遥远的声音,他忽然开口,声线无比轻微:“姑姑,你听,子时的更声已经敲响了!”   我看着他慢慢侧过头的目光 ,他低下了头,在石凳一旁摸索着什么,我伸直了身子瞧着他的动作,忽然,看见他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古铜色的盒子上沾满了灰尘,可是赵宁佑去打开的异常小心。   我好奇的跟随着他的动作,却见那有些破旧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竹雕。   赵宁佑似乎松了一口气,笑容也重新爬上了他的面颊,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我,故作轻松的道:“没想到它还在,送给姑姑你吧!”   我有些愣松得接过被打磨的光滑的竹雕,上面凹凸浮现的雕纹有些笨拙,可线条却一笔一划刻的极其认真,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上面梳着双髻的人偶的摸样,觉得这上面的人影莫名有些熟悉。   没等我细想,赵宁佑看着我握着这竹雕的动作,轻声在我耳边开口道:“赵宸安,生辰快乐!”   我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赵宁佑的这句话瞬间让的心跳猛然停住了,我听着远方子时的更声落幕,这才想起来,原来已经到了第二天。   手心中的东西顿时热烫了起来,原以为母后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辰,可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夜,赵宁佑的这份心意让我的心变得格外的柔软,我有些结巴的开口问他:“宁佑,你怎么会记得?”   赵宁佑突然伸出了手撩开了我额前的刘海,定定的望了我一眼后,又将手慢慢的松下,亮如星辰的黑眸看着我,语调轻微:“姑姑出生的那一天,我刚进宫,我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我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等着他说着下文,外面的雪花还在簌簌落下,我露出在外面双手冻得有些僵硬,赵宁佑却伸出了手,宽大的掌心一下子握住我的双手,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望着外头的这场雪花,仿佛了陷入了往昔的回忆,脸色意外的柔和。   “姑姑的生辰,我记了十三年!”   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下,我的心一下子涨满了暖意,心中最柔然的部分被深深的挖掘了出来。   那一霎间,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母后对我说的话,她说,“宸安,等哪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母后的执念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许就像此刻,心一下子被温暖的感觉,而看见面前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心中好就像涨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   也许,我将来喜欢的人,就该似赵宁佑这般性子的人,像他这般的温润,这般的一下子闯进我的心扉。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是我大哥的儿子。   这声轻叹就像看不见的云雾,却又缭绕在我的心头始终不肯散去。   赵宁佑看着我沉下的目光,眼眸中似乎有些星光闪动,似乎他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他又将欲要说的话语给咽了下去。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静默的望着洞外的飘散的雪花。   回去的路上,雪花终于停了,我同赵宁佑踩着积雪往回走。他宽厚的手掌搀扶着我,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的出声问他:“宁佑,昨日你喝了那么多的酒,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积雪塌陷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我们的耳畔,赵宁佑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那不是酒,是热水!”   我抓着他的手猛然一顿,终于了明了般,竖眉问着他:“难怪我抢你杯子的时候,你不给我?!”   赵宁佑弯了弯唇角,“姑姑,你喝了不就是露馅了么?”   我心里不由的来气,好个赵宁佑,演了这么一场苦情戏,竟然让我心中愧疚了好久!我正欲挣脱他的手掌,赵宁佑的手却握的生紧,神色也在片刻突然肃然了起来,他站在雪地里问我:“姑姑可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我愣了愣神,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却恍然有些酸涩,你放在心尖尖的人我如何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能知道你的心中所想的一切!   宝华殿就在不远处,雪地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阿桃的呼唤,赵宁佑的手忽然松开了,他静静的望着我呆愣的表情,有些叹息的开口道:“姑姑,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着,他转了身子,朝着福宁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桃披着一身厚衣走到我的跟前,受了惊吓的般的在我耳边念叨:“奴婢一醒来,公主就不见了,吓死了我!公主你回来了就好,刚刚的人影是谁?是皇上吗?”   阿桃的话语如连珠炮一样,我没有应答她,只是抓紧了手中的那个竹雕人偶,望着赵宁佑远处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默然的恍惚。   初九的凌晨,冬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光芒普照大地,消融着这场厚雪,西宫的梧桐苑,秦羽和宋心瑶早就换了服装去了青太后那里请安。   我推开了木窗,窗外的暖阳静静的照耀在我的身上,阿桃在我的身旁忙忙碌碌,经过我身旁的案几,瞧见了上面的竹雕人偶,有些惊讶的拿在手中,开着口对着我道:“这是谁雕刻的?像极了公主小时候的摸样!”   听见阿桃的声音,我将视线落在了那小竹雕人偶的身上,柔和的阳光将它的线条镌刻的更加柔软,我一下子愣了神。   “没想到它还在,送给姑姑你吧!”   “姑姑可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姑姑,你以后就知道了!”   雕花窗缱绻的阳光中,赵宁佑的话语似乎又浮上了耳畔。   这场雪结束后,西北的州官驾着马往着西北赶去,这场雪覆盖了整个上京以北的西方,连着西北这般冷旱的地方也不幸免,赵宁佑派了一位稳重的官员随着那个州官一同前往西北之地。   贞元五十三年已经迫近年尾,随着宋心瑶的进宫,宋圭连着收敛了不少,京城中极其高调的党羽也随之藏匿了下去,那日舅舅的话语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西北的州官到达锦州后,飞鸽传书了一份信件,大雪厚积,旱情虽有减免,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西北山脉下水车的修建,赵宁佑已经下令在中原的六十三个州县招手巧手能匠赶至西北之地,从图纸到取材到选址,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慢慢进行了起来。   贞元五十三的年末,似乎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颜太傅却对局势仍有担忧,十二月的时候,颜太傅停了我的课程。   暖阁中的敞亮的光辉中,他交给了我一个锦囊。   我诧异的接过,正准备打开,却被他阻止了。   他的神色有些肃然,可眼中还带着一抹笑意,对着我和蔼道:“老臣已经将所能教的都交给了公主了,剩下的就要看公主自己了,这官海浮沉,老臣一向淡泊名利,如今是时候该出去云游一番了!这锦囊,公主可要切记,非道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勿打开,等到公主打开锦囊的时候,则是老臣归朝之期!”   我面露疑惑的望着他:“太傅何出此言?”   颜行知笑了笑,摸着胡须,朝着窗外的天空缓声道:“大长公主可信星命之术,老臣夜观天象,发现赵家的紫徽星光芒不稳,时弱时暗,周遭的月气过盛,且西向的天狼璀璨,大有夺势之势。”   我攥紧了手中的锦囊冷声问道:“太傅所言的天狼之星,可是寓指西方的匈奴一族?”   颜太傅摇了摇头,笑着道:“星象之学只在造势,老臣也无法辨明这天狼心寓指何物,紫徽星虽然稳坐天宫之斗,可这宫斗之势已经日渐有缺口,天命难测,老臣也只能窥得一二,所以,定下了此番的游历 。”   “公主可知,这半年多,老臣为何选定公主?”颜太傅忽然转了脸色,一脸肃容的对着我。   我抬着头,神色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颜太傅走上了内阁的一排书架上,从一副画卷的背后的暗箱中掏出了一个木匣,我疑惑的从他的手中接过,打开了木匣,盒子里面是一封已经快泛黄的书信。   我好奇的拿出了书信,颜太傅点了点头,我在他的授意下按捺着好奇心打开了这份年代久远的书信。   书信的开头是“颜师兄,见信如见吾!”   我微微蹙了眉头,扫向了信件的尾页,捧着书信的双手忽然颤抖了起来,这信件的落款是秦素二字!   我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了头,眼中早就通红,颜太傅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这的确是你母后孝元后的亲笔,如果老臣没有记错的话,这封信写于元贞五十年。”   元贞五十年,那正是母后仙逝的那一年。   我无法平复内心激动的情绪,颤抖着双手将此信件摊开,昏黄的宣纸上,母后的字迹还是俊秀飘逸,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潇洒和自信,挥洒着笔墨将她的言语记录在这薄薄的纸张上。   “遥记当年拜师景真人门下,同颜师兄共载数年。当年征战南北,师兄为赵家筹谋划陈,而今天下大定,师兄退予朝堂为赵氏教导子孙,师妹心中感激万分,然此份情意言于口表,师兄定然是不屑一顾,道多年师门之情如海深,何必言语多说。师妹知师兄喜好闲云野鹤,即使位于太傅,也从不束缚师兄,云封同我,同师兄是征战沙场以性命交托之情,师妹向来思忆这般患难之情,如今,师妹身体大限已到,自云封离去,我便心中凄苦空旷,若是与师兄言明,定然会遭师兄言语呵斥,师兄你一向教导我们,人生在世,定当顾惜自己的身体,若无性命,又何能完成自己的包袱?可是,我却想不开,看不透。   当年师父常道我心性不坚,我曾多有不服,可如今才发现,师父乃明白人,我这般不坚的心性,却是毁在了情字之上,然弥留之际,我这才多有惶恐,膝下的一儿一女,皆让我担忧。宸穆心性太软,难当大任,即使扶于朝堂之上,也过于勉强;宸安心性过坚,虽说年幼,可我最为疼惜,宸安因幼年之事心中思绪过于深沉,虽不好言语,可擅隐才能,实乃良才,然 ,我私心偏爱她,不忍她没入朝堂之事,可宸穆之性每每让我思起,心中皆是大痛。   我若这栖身而去,这天下又该如何自处,既辱没了云封得名声,又辜负了师兄的心血,万般不得已,只好托孤于师兄,宸安是我心头肉,若宸穆实在难当大任,望师兄以帝王之礼扶持之,如此,师妹我即使消散于天地间,也走得极为欣慰。   今夜星光正好,又忆当年露营之地,与师兄、云封三人醉酒阔谈之景,师妹先入三界轮回,待师兄百年后,能在忘川之际,你我三人有缘再叙旧。   元贞五十年春,师妹秦素敬上!”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元贞五十年春,师妹秦素敬上!”   我恍惚了好久,这才将视线从这泛黄的信纸上慢慢移开,神思还在被最后一页上的“望师兄以帝王之礼扶持之”这句话上徘徊。   这是什么意思?   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言明,我颤抖着双手,红着双眼将信封的纸张慢慢放下。   颜太傅还在我的耳边低声诉说当年的往事:“孝元后同我认识快四十余年,她离去后,我不曾将信件拿出,长公主当年太过年幼,即使老臣如此之为,也无能为力,从前朝至现今,史书上除了当年的武女皇过于惊世骇俗,再无这样的朝例,老臣知这朝堂之上的大臣多过守旧,本意是希望赵宸帝能够好好治理江山,可天不随人愿,仅仅三年,赵宸帝便撒手人寰。”   我抬着头听着颜太傅的言语,想着大哥在世的情景,心中莫名的伤痛。   “当年的太子殿下,性格多有跋扈,也非明君人选,先皇去世前,臣回乡去见了在山中闭关的师父,等回京之时告诉你此事的时候,大皇子已经遵循遗诏即了位。”说道此,他的面色忽然露出了疑惑,“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能辨是非,仁德有加,照理说是明君的上上之选,就在臣以为孝元后这封信件要随着老臣入土的时候,天宫的紫徽星已经气势不稳。”   “为什么?宁佑胸怀浩宇,智慧谋略样样不缺,为何还会这样?”我忍不住的出口询问,忽然,我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令我胆颤的设想,我抖索着一双手,哑着声音害怕的开口询问:“星势不稳,太傅的意思是说,宁佑…他会死么?”   说到这里,我不可抑制的害怕起来,   颜太傅摇了摇头,“这世间万般的因果本该难测,老臣谨记孝元后遗言,觉得还是要此事告知大长公主,若是当今圣上能够将风雨飘摇的赵氏力挽狂澜,大长公主亦可忘记今日我所说的这番话,若有一天紫徽星星光陨落——”   颜太傅顿了顿,望着我的脸,笑容和蔼欣慰,“若有一天紫徽星星光陨落,大长公主可要担起大任了!”   晨光中,颜太傅慈祥的面目就像一场看不真切的画卷,就连着我手中的那份泛黄的信件也越发的不真切。   从暖阁中出来,颜太傅向我辞行,他笑着对我说:“若当今圣上能绵续赵家的基业,老臣自此,便要真正的逍遥江湖了!”   颜太傅说的轻松,可我却能体会到他这番话中的寓意,也许,母后和颜行知一样,他们都有过不曾让我知道这封信存在的念头。   可是,如今再珍重的交予我手中,也许是时势真的不稳。   我将信件如珍宝般放在胸口中,眼中越发的湿润,泪花折射着瞳孔前的光线,面前的景色都如万花筒中被分解成碎片,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水迹从我的眼角溢出,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母亲的真正的含义。   也许当年的母后私心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可是她最终只是弯着弯角,一脸柔和的望着我,轻轻的对我说:   “娘的宸安,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就够了!”   没有国,哪来的平安,没有赵家,哪里的容身之处?   这天下,也会越来越好的。我攒紧了手中的信件,朝着倾泻而下的光辉中大步走了过去。元贞五十三年,就在这绚烂的光芒中慢慢消逝了,一去不返。   开了春,二月的春闱慢慢拉开了帷幕,经历西北一事,赵宁佑削弱了部分户部大臣的权利,国库虽然吃紧,但地方税收并没有涨幅,相反,赵宁佑将目光聚集在了京中的富商身上,历朝以来,帝王重农抑商,赵宁佑在渐渐提升商人地位的时候,增加了商人的赋税。   颜太傅辞官后,太学又来了一位新的太傅,可开春后,我再没有去过太学。   颜太傅的话就像警钟一般,时刻敲响着我。年后,我去向赵宁佑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勤快了,赵宁佑和大总管安公公似乎从不避讳着我,书房的案几旁,还专门为我设立了一个小案桌。   案几上,奏折累牍,翻开一看,几乎都是宋圭党羽对新令的反对意见,可翻着翻着,却看见了一道被赵宁佑单独放置在一旁的奏折。   我心生好奇,伸了手,将明黄的奏折被打开,入目的笔锋遒劲,言语如刀,这是一道弹劾折子,先不说他的弹劾的内容如何,可是这弹劾的对象却让人多有不快!   这道折子是弹劾秦家的。   我压着心中的怒气,一点一点将帖子中的内容看尽,帖子的内容逻辑清晰,句句指控秦将军玩忽职守。这弹劾的事情也同我有些关联,上次围场中给那个匈奴人阿大放行的吴统领竟然和祖父有些利害关系。   我私心觉得这个事情有点熟悉,看到落款,心中顿时恍然,弹劾的人竟然是宋凡成。   那日我不过刺了他一句,他这般便火寥寥的搜集了证据继续上报?!借由我的事情,来打秦家人的脸,这事情也只有他们宋家干得出来了!   宋凡成列举了证据,当日吴统领的任职是外祖父授的命,包括吴统领下里见那歹人,已经收了钱财物品并允诺在围场中掩护的纷纷呈现了上来。   可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宋凡成不光如此,在这封奏折中还提到了一个另我陌生的名字。   私下里收入财产的吴统领虽然有勾结外族之嫌,外祖父的举荐虽然要被人诟病,可意外的,宋凡成竟然挖掘出了这位吴统领的出身,贞元三十九年,他还在汉门关任职一个小小的陪戎副尉,据说是揭发当年的一位宁远将军同匈奴人勾结有功,便被我大哥调入京城。   宋凡成在心中提到,如今看来,这位吴统领怕是早有勾结外人之心,心对大赵不诚,举荐他的秦老将军也难辞其咎!   我慢慢放下了奏折,凝眉思索,贞元三十九的年的事情,我不大熟悉,只记得当年汉门关发生了一场大战,赵氏的军队在汉门关的外城受到了埋伏,军中出现了内鬼,导致明明胜利在望的大仗惨败的一塌糊涂!   母后同我提到这件事,后来任命了一位老将军前往汉门,在汉门厮杀了半月之久,终于反败为胜,而后查明出现的内鬼竟然就是那位带头领兵的宁远将军。   可惜,未能抓到回京师复命,他便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阖上了奏折,我站起了身来,脑海中却将这几件事情慢慢串成一起,宋凡成这番话定然另有所指,不管是针对秦家人,而是说要逮捕这位吴统领,定有深意在里面。   然而,没等我细想透,大总管安公公走了过来,对着我道:“大长公主,阿桃在书房外候着公主,说是有要事!”   我点了点头,刚准备跨出书房,忽然想起时辰,偏头问他:“宁佑呢?今日在书房这么久怎么没有等到他?”   大总管微微福身,“皇上用了午膳,就去了太和殿,西南外藩的使臣今日进京,皇上今日在那里招待使臣。”   我应了声,走出了书房的殿外,台阶处的合欢树下,阿桃见了我的身影一下子迎了上来。   她面色有些急切,悄悄的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公主,瑶妃娘娘同羽妃娘娘似乎动了口角,闹到梧桐苑去了。”   阿桃攥了手中的帕子,脸色有些不好,“李姑姑一见羽妃娘娘进了梧桐苑,就催着奴婢过来喊您了,太后娘娘一向护着宋家人,李姑姑怕羽妃娘娘吃了亏。”   走在路上,我还好奇的问着阿桃:“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阿桃的脸色红了红,低声说道:“公主,您去了就知道了!”   听完她的话,我的神色更加疑惑,然而还未走到梧桐苑口,便听见了宋心瑶的宫婢阿环在大声的说着话。   我皱了皱眉头,在小丫头的通报声中跨进了院落。   厅内的吵闹声似乎有些消停,莲一看见我的身影,赶紧搬了一张垫了软垫的椅子过来,宋心瑶的宫婢瞧见了我,也不见行礼,倒是一脸的尖酸刻薄样对着青太后,落雨带花的诉说着自己主子的苦楚:“太后娘娘,本来奴婢是不想说的,可是看见主子那么落寞,奴婢不得不说,羽妃娘娘仗着自己同大长公主有亲缘关系,便一个人霸占了皇上,自瑶妃娘娘入宫以来,皇上可是一次没有在德阳宫留下。”   听到那摸样还不错的小宫婢阿环的话语,我刚入喉的茶水一下子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宋心瑶捂着帕子独自神伤的瞧了我一眼,不动神色的将身体往我边上挪了挪。   阿桃手忙脚乱的过来给我擦着身上的茶水,我平复了心绪,心中想着我道是什么,原来赵宁佑一次没有碰宋心瑶,心高气傲的宋姑娘吃味了!   这画面真是太美,我都不忍心看!   这么一想着,我觉得秦羽真是有本事!   然而,没待我在心中再夸赞秦羽几次,坐在靠椅上的秦羽一下子站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满脸怒气的发话道:“瑶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同大长公主虽是表姐妹,可我不曾仗着这层关系慢待过你,再者,你说我一个人霸占皇上,你有什么证据,你莫要血口喷人!”   宋心瑶不言语,只是垂着首,拿着帕子抹着眼角,通红了双眸看了青太后一眼。   果然,这招无言甚是有言,青太后果然瞧着秦羽这般没有礼仪的摸样,蹙了蹙眉间的柳叶眉。   宋心瑶的婢女阿环还在可怜兮兮的道:“羽妃娘娘一向如此说话,我家小姐可曾被这样呵斥过!”   秦羽一下子急红了眼,“你胡说什么?!要说霸占,不是你家娘娘每天都留下皇上,每每皇上从坤如宫离开,总是说要到德阳宫坐坐,不过在我坤如宫吃了几段饭,你们就这么这么的污蔑我!真是贼喊捉贼!”   秦羽的话刚落,我觉得有些不对味出来,果然,那边的宋心瑶很快松了帕子,微微拧了眉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道:“你说,皇上从来没有在你那里过过夜?”   秦羽气的一下子竖着眉,“你不是都一清二楚吗?皇上在你那里过夜,哪会来我这里!”   然而,整个厅内陡然安静了下来,秦羽像是顿悟开来了一般,坐立不安,直直对着宋心瑶开口问道:“皇上没有去我那里,也没有去你那里,那是去了哪里?”   这番问问完,不仅连带着宋心瑶,就连青太后的脸上都变黑了。   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看着他们的闹剧,心里头却在深深的嘀咕,连着两个月都不曾碰这两位娘娘,赵宁佑,他也真憋得住!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看着他们的闹剧,心里头却在深深的嘀咕,连着两个月都不曾碰这两位娘娘,赵宁佑,他也真憋得住!   青太后的脸色一直不好,她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右手上的镶金指盖一直在勾着案几上的锦文,柳叶眉也蹙得失去了好看的形态,朱红的唇瓣张开,言语中也多有不满:“宁佑,连着两个多月都没有在你们宫中歇着么?”   秦羽和宋心瑶纷纷静默了下来,刚刚剑拔弩张的姿态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估计心中还在念叨着究竟是哪个小狐狸精把皇上迷得三魂没了七窍,连着两个月都不宠幸妃子。   唯一知道真相的我也跟着低眉垂眼,赵宁佑这藏在心里,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心上人实在是说不出口,可是,这里的气氛实在诡异,我忍不住开了口:   “宁佑,会不会… …”   我本意是想让她们引导到宁佑心中另有他人这个话题上去的,然而,在青太后一开了口后,我就知道她们的脑洞已经打开,完全止不住了。   青太后在我说完,顿时脸色大变,将手中的精帕拧的死紧,有些颤着声音道:“难道说,是皇上他身体有问题?”   这样的神来之笔令所有人的脸色都花容失色,连着我,也吃惊的望着季青茹这个太过刺激的猜测。   可是,青太后有些焦急的攥紧了帕子,越想越焦急,“不行,本宫得好好找个太医给宁佑看看身子!”   看着宋心瑶震惊的脸上慢慢平缓了下来,似乎在想对策的脸色,我在心中默默的为我大侄子点了个蜡烛,这样被怀疑X能力的结果不是我所能预料到的,只能在心中给他多多祈福。   说来,宫中的女人也真是可怜,失去了帝王的宠爱,她们便如失去了水的鱼,再也无法找到安全感。   这样的话题略过后,宋心瑶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宫婢,只见她身侧的阿环从一旁格外有眼色的递来了一个锦盒,阿环也敛了脸上那番刻薄的摸样,嘴角极甜的打开了锦盒开了口,“太后娘娘,这是我们家老夫人送来了!”   我抬起了眼,扫了一下,只见锦盒中装了一只千年人参,根须密簇繁茂,须身沟壑明显,个头不大,倒是一支上好的野参。   宋心瑶在一旁轻声道:“宫中这东西倒是不稀罕,可这野参是臣妾娘亲自派人从长元山上摘下来的,瞧着摸样和年份都挺不错,便送来一支给娘娘,做药膳也好,敷面也好,总归有些效果!”   青太后伸出了手接过,脸上的笑容浅浅,“宋夫人倒是客气!莲一,将本宫妆匣中的金镶翠玉簪拿出来赏给瑶妃娘娘!”   莲一应下了声,宋心瑶似乎瞧了我一眼,又转上面对青太后到:“太后应该知道臣妾的双生弟弟,人品样貌样样出色,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去年臣妾入宫,他在宫中看到了宁霜公主,一眼就看上了,不知道宁霜公主有婚约否,是否能看上臣妾的胞弟,委身下嫁?”   这二人刚刚互抱大腿的姿态我不管,可提到我赵家人,我这就坐不住了,抬了头,青太后便是笑颜逐开,“宁霜自小失了娘,婚事先皇也没有定下,如今说来,我做主也是可以——”   “太后娘娘,您可别忘了,宁霜可还是有我这个姑姑的!”   青太后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我出声打断了她。也许从未见我如此强硬的态度,季青茹这个女人有些吃惊的微微张了嘴唇,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宋心瑶直起了身板,对着我道:“哦?臣妾倒是忘记了大长公主,那大长公主觉得臣妾的胞弟配不配的上您的四侄女?”   这句话倒是问得极其刺耳,我微微一笑,看着她真诚的问道:“听说宋小大人对云阁的柳芳芳姑娘可是情有独钟,随手掷千金的姿态可是令人传颂,宫中都听说了宋小大人得豪爽姿态!”   宋心瑶听闻我的话语,眉间都不皱一下,转瞬开口道:“不过是画阁的女子,等公主下下嫁了,随便打发了便是,定然不会沾污公主的眼!”   这口气!这语调!啧啧啧!就像是宋凡轩是赵国第一大帅比,是个女子便要争着抢着嫁给他似的,宋心瑶这番志在必得的语调真是让人恨不得上去抽上一巴掌!   也难怪,宋家的人就没有一个狗嘴能吐出象牙的,男人是这样,女人也是如此。想要我赵家的人委身这样一个渣渣,呵呵!别做梦了,等下辈子吧!   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尘,瞧了一眼宋心瑶等我回应的姿态,笑着说道:“瑶妃娘娘可别这么说,本宫看着那柳芳芳倒是姿态不错,何必随便打发了呢,宁佑的喜好我知道,本宫觉得,将她送进宫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着,我偏过了头,一副天真的摸样望着她:“瑶妃娘娘觉得呢?”   宋心瑶一下子脸色变了,我这才满意的带着笑容走出了梧桐苑,这样的一个地方,真是多呆一刻,都令我心绪不畅。   秦羽跟在我的身后也慢慢走了出来,她的宫婢跟在她的身侧一同走了过来,秦羽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的开口道:“宸安,我想回趟家。”   梧桐苑道路上的桃花微微露出粉红的花骨朵,我抬头看着秦羽的脸色,那张明媚的脸上不过月余便已经染上了深深的愁绪。   到底秦羽比不上宋家的母狐狸,无论是心性还是这般隐忍的姿态,总是差的太多,我静静的望着她委屈的神色,轻声对她道:“进了宫,宫中便是你的家,表姐你又想去哪里呢?”   秦羽穿着一身枚红色的兰花绣纹宫装,繁重的妆容掩盖了她眉间的英气,她叹了一声息,“皇上,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虽然这样,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她真相:“这只是两个月,你还要在宫中呆一辈子呢!”   秦羽的脸色很快泫然欲泣,也许宫中的生活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心中的赵宁佑也同她想象的不一样,“皇上若是不喜欢我,那日为何又救我?”   我在心中有些无言的笑开了,救了一个人,便要恩赐他的爱意么?这是什么样的怪理?   我没有给她答案,似乎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只是抿了抿唇瓣,落寞的走开了。   我不知道外祖父为何要让这样性子的秦羽进宫,可是无论出于什么的目的,不能适应宫中生活的人,最终就像不能适应季节的鲜花,凋零的异常惨败。   宁霜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了下来,赵宁佑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青太后总是找了各种名由拖着赵宁佑给太医瞧身体。   无论换了多少个太医,他们的口径都很一致,皆是圣上龙体安康,并无任何不适。   这样的消息传到宝华殿的时候,我还在翻看母后留给我的那封信,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总觉心中有个地方没有想通,那句紫徽星光芒不稳,真是是指宁佑的性命吗?   二月初九,春闱如期而至。   就像二月的春风拂过江南绿岸,京城中一下子涌入了许多寒窗苦读的学子,连着整个上京都热闹起来。   宁文一早便去了宫外,经历的上次的事情,这次的春闱,宁文再也不敢拉着我去城内的围场了,赵宁佑把我拘在书房内,说要给我瞧一样东西。   案桌上,周折被他放置了一边,他从书架的一旁抽出了一道卷轴,长而雪白的纸张上,西北山脉的风景跃然纸上,然后最令人惊讶的是山脚下那气势磅礴,设计精巧的巨型水车。   我满脸的震惊的去触摸着上面极其精奇的设计,精密的尺寸被标注了出来,似乎一毫不差,连着卷轴的下面都是小部件的放大尺寸,连一个做工零件都不少!   赵宁佑似乎很是自豪我此刻露出的表情,他负着手瞧着我的摸样轻声道:“这是一位姓莫的工匠师连着其他巧手师傅一同画制的,光是计算水车下水库的尺寸已经水车的齿轮大小,这样的计算便用了整整三本书!”   我抚摸着这如此栩栩如生的大型建筑,完全可以想象出在它建成之后会是怎样的庞大的规模!   任何一件作品都凝结了工匠师的心血,这样一幅巨大的水车修建图更是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我不敢想象,只是用手去抚摸着它们,仿佛只要轻轻一触摸,我便能感受到它在西北的山脉下转动的情形。   那时候,山下的贫瘠土地有了水源,将会变成怎样一幅令人流连忘返的茵茵草地!   西北的边境,赵宁佑修长的十指指在上面,轻声对我说:“等到中原的局势稳定,我们操练兵马,中原一向以汉门关、玉门关、以及嘉峪关为边境为分界线——”   赵宁佑的话没有说完,我直起了身子,像是明白了赵宁佑的言语,神色也明亮了起来,“若是我们突破了这样的界限,出兵讨征,将一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外族也划入囊中,将他们变成我们的附属国,不局限于守着中原一角,而是统领着整个炎州大陆,将我赵家的疆土无限绵延!”   说道这里,我的眼中都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辉。   赵宁佑在我的面前并没有喝止的我这个这种幻想,而是轻轻的勾着嘴角,伸出了手慢慢在地图上的边界之处轻轻划开,“姑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赵宁佑在我的面前并没有喝止的我这个这种幻想,而是轻轻的勾着嘴角,伸出了手慢慢在地图上的边界之处轻轻划开,“姑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赵宁佑低着头,深思还凝在那张图纸上,清隽的侧脸在光辉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们正说着,忽然大总管从书房的外厅走来,低声传话道:“回禀皇上,瑶妃娘娘在书房的外头,说是给皇上煮了一盏养生的枸杞养生汤。”   大总管安公公垂眸,等着赵宁佑的回话。   赵宁佑在案几上抬了头,扫了安公公一眼,沉着声音道:“告诉瑶妃娘娘,朕还有些奏折没有批阅,让她回宫里等着吧!”   大总管顺从的弯着身子退了下去。我看着安公公的动作,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案几上看到的宋凡成弹劾的那份奏折。   “宋凡成的招数同宋圭这个老匹夫向来不如出一辙,宁佑看了那份周折为何搁置下来?吴统领可是审问了没有?那位叛国的宁远将军宁佑可有印象?”   我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赵宁佑在袖中的手忽然蜷了起来,神色也有了片刻的冷凝,他从案几上重新拿起了那道折子,脸色庄重的望着我道:“吴统领已经被抓入大牢,勾结的外族人的罪证已经落实,但宋大人提到的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倒是疑点颇多,这位宁远将军——”   说着这里,赵宁佑的语气顿了顿,双手轻轻的将奏折合上,言语忽然带着一份笃定:“我听闻过这位将军的名声,当年叛国之事定有蹊跷!”   我望着赵宁佑等着我认可的神色,慢慢垂下了双眸,站在了他的身边。宋心瑶在梧桐苑的那番心思让我暗暗上了心,宋家人如此嚣张而不收敛,就别怪我赵家的人手下无情了。   书桌案几下的四张太师椅位于两侧,中央青铜鼎炉中的木熏还在袅袅生烟,我抬着头望着书房上那悬挂的一方中原地图,出声开口道:“无论这位宁远将军是否如此之为,但是宋家的人开了口,定然有他们的预谋,等到春闱落幕,是时候铲除宋家的党羽了,赵家君主颁布的国策,宋家这般指手画脚,未免太自恃身份,一旦斩断了他的手脚,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的蹦跶!”   赵宁佑的神色不变,将手中的奏折随手放置在一边,提着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脸色气定神闲,“姑姑还记得去年秋闱京城中的解元吗?”   我顿住了脚下的步伐,回头看着提着笔的赵宁佑,赵宁佑唇角边的笑意不减,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眸看向我:“宋太师乃是此次春闱的主考官,这次会试的试题朕准备了两份,试题一样,不过宋太师手中的那一份被朕调换了顺序,这位解元既然是宋太师的门生,若是宋太师有心要做些什么,”赵宁佑忽然望着窗外的艳阳,偏头回眸一笑:“算算时辰,此刻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赵宁佑的笑容清冷不带温度,紫色的狼毫笔还握在手中,可这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我却感到意外的大快人心!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从京城的贡院传来了消息,贡院里有位考生的试题题目竟然是下场的考题,主考的几位大人见到这份答卷个个大惊失色,纷纷向宫中禀报,很快试题泄露的消息被传了出来。   而这位被取消资格的考生,正是去年的解元。这样的事情一暴露出,据说在贡院的宋圭脸色极其不好,快马加鞭的赶到宫中在正殿门口大声哭诉“被小人陷害,妄圣上明察!”   从书房门口出来的时候,路经水榭,意外的在凉亭看见了宋心瑶的身影,她披着一件蜜色的牡丹枝缠纹披肩,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宫婢,正端着一盏青花瓷汤盏,似乎远远就瞧见了我的身影,她依靠着扶栏,拢了拢肩膀的流苏。   “大长公主这是打哪里来?”她斜着身子有些懒洋洋的问着我。   我停住了脚步,瞧着她的这番姿态,心中有些不快,身后的阿桃和阿碧昂首挺胸,大着声对着对面的人道:“瑶妃娘娘,按照宫中的规矩,见着了大长公主,娘娘理应行礼!”   宋心瑶却是轻笑了一声,随意的福了福身,“真是臣妾的失礼了,大长公主是从皇上的书房那里过来的吧,刚刚臣妾过了那里,皇上正忙,不知道大长公主在书房中同皇上忙些什么?”   要说宋心瑶这皮肉不笑特爱埋汰人的姿态,倒是令我想起了万贵妃,一旦有了依仗便高高的端着架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到底是宫中太闲了,以至于这些个美人一有空便削尖了脑袋跟斗牛般处处找人干架,不过是赵宁佑让她吃了个闭门羹,这醋劲倒是挺大的,都吃到了我的身上。   阿桃听见她这幅口气,正要训斥,被我阻拦了下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训斥几句就会学乖的呢,我走上了前,“宋太师正在正殿哭诉着呢,宋姑娘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本宫的事情真是好兴致。”   果然,一听到我称呼她为宋姑娘,她的黛眉微微蹙起。   我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手中的杯盏,在她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目光中,伸出了手猛然打翻,顿时厚重的青花瓷盅猛然从他们手中坠落,青瓷碎裂的“乒乓”声惊的两边的小丫鬟往后退了几步,很快,瓷盅中的液体顺着破碎的瓷片流淌了出来,还有些迸溅了她们的身上。   这番动作让她们受惊的站在了一旁,宋心瑶气急败坏的擦了擦身上的污渍,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我看:“你竟然敢!”   我偏过了头望着她,为什么不敢,当年母后带着我收拾那帮成天趾高气扬的美人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绣花写字呢!   我转头打量着宋心瑶身旁的连个小丫头,一脸夸赞道:“摸样倒是不错!”听到我的这番言语,宋心瑶蹙了蹙眉,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转瞬对着身后的阿桃和阿碧开口道:“阿桃,阿碧,记好了瑶妃娘娘身边的这两个没规矩的丫头,大总管手下的几个小太监们似乎还没有娶亲,她们摸样俊俏,让大总管领了去随即分配了那些小太监倒也好!”   阿桃和阿碧恭敬的应答道:“奴婢谨记大长公主的话语!”   我身旁刚刚摸样还骄矜的小宫婢,顿时吓的脸色惨白!   宋心瑶气的脸色发红,她收拾了情绪,紧紧的盯着我,“大长公主倒是好脾气,这两个宫婢可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人!”   听着她的话,我顿时笑了,宋心瑶的身材高挑,我站在她的面前,她还足足比我高大半个头,水榭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站在水榭的中央,我瞧着她们这番狼狈的样子,轻轻开了口:“可是,在宫里,一切都是本宫说了算!”   宋心瑶忽然也敛了怒气,神色嗤笑:“瞧不出,大长公主真是隐忍的高手,装了这么多年痴傻,也难为大长公主了!”   这番言语可是刺激不了我,论皮厚程度,劳资可是修炼了十四年,装傻卖痴都用了,哪里顾得着这不值几分钱的脸面?我回敬道:“你们宋家人倒是装的厉害,想当年在寺中瞧见宋姑娘那般兰质蕙心,哪里知道入了宫,竟然是这般不敬重长辈的泼妇之态了,等到宋夫人哪日入了宫,要好好说说才是!”   话语刚落,宋心瑶的脸色顿时变了!   母后一向不屑于女人之间这般没有风度的争吵,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宋心瑶的这番做态,我总忍不住想要出口讥讽几句,直到她气的脸红跳着脚来心中才会舒爽。   女人之间的撕比,看来真的是论谁不要脸面,才会赢得出色!   的确,动动嘴皮子哪里算得上真本事,等到将宋家这群碍眼的家伙全都扫出了宫,这赵家的天下才能安宁!   春闱的试题泄露,赵宁佑亲自重新另拟了一份,宋圭这番哭诉的假惺惺姿态太过丑陋,若是他没有提前将试题泄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可到底宋圭这狗东西一旦豁出去,老脸也不要了,一个劲的在正殿上哭诉自个太过愿望,兢兢业业为宋家谋划,竟然落得被他人诬陷的下场,真是苍天无眼啊!   朝堂上,他演的极其卖力,赵宁佑在朝堂上言,感其太师辅佐三朝,这试题的泄露毕竟是从太师手中泄露,若说不责罚难以服众,便革了他内阁通政一职。   内阁通政一职的罢免,在一定的程度在削弱了宋圭这个老狐狸对政事以及举荐的驳斥权利,宋太师倒也顺着杆往下爬,一听赵宁佑并没有重罚,便也敛了那副哭诉的嘴脸,乖乖的回到了队伍行列。   可老狐狸被赵宁佑摆了一道,虽然说脸上感恩戴德,但心中肯定转过千万心思,想着要如何掰回来才对!   二月二十,春闱的结果被写在榜单上挂在京城最醒目的城楼告示栏上。   这次入围的贡生共有四十一名,位于榜首的会元,名字太过熟悉,又再一次跃入我的眼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上次乡试位于解元后的那位贡生。   二月三十,武考的名次也排了下来,庞仲明在众望所归中夺取桂冠,当日,庞仲明便进了宫,赵宁佑亲笔御赐的武状元。   舅舅在二月初去了趟南下的三河之地,二月底入京的时候,带了一位校尉进京见我。   这位高校尉如今已过半百,年少在军中任职的时候被我母后看中调入三河,初见这位高老校尉,便被他一身气度所折服,到底是战场上磨练的军人,母后的眼光一向不会错,当我提出创建玄甲兵的决定时,这位高老校尉凝神思索,这才开口道:“大长公主所想虽然不错,可是这建立军队不管是人还有场地,且先不言公主想要将武考中落第的考生拉拢过来,就是这样的动作,公主是想隐秘进行,还是光明正大的进行?”   高老校尉的一顿话另我陷入了沉思,只有让赵宁佑下旨意,正式将这些落第的人编排成一支军队,此行才能实行。   “下官有个提议,”高老校尉对着我开口道:“三河的东义军由秦将军率领,在南下的边境,虽说士兵们驻首操练,可是地势平缓,且如今天下大定,军中的军械是个大问题,东义君虽说是孝元后同太上皇征战时期组建留下的,可如今年岁已久,军中的士兵大半皆是新人,匈奴人虽骁勇善战,但他们却对研制兵器并无天赋,下官曾记得当年孝元后有一场恶战,用了一批远射程的弓弩,仅仅用了五千余人,竟喝退了匈奴二万兵甲。”   “下官以为,公主奏明圣上,既组建一队骁勇善战的军队,且征集能人之时研究机甲之术,分工合作,军队在明,而军械在暗。”   这位高校尉的主意是为大善,我点了点头,继而问他,“若是本宫奏明了圣上,这军队由谁来带领?”   高校尉伏地叩首:“下官虽不才,但跟随孝元后南征北站多年,愿意为公主担当此任!”   三月初的时候,赵宁佑听从了我的建议,觐见了这位高校尉,颁布了旨意,选取了武举落地举人中优秀的考生,组建了一支精锐,高校尉精通兵甲布阵之术,暂留在京外的一片秘密之地,训练这些士兵。   而庞仲明被点了状元后,直接入了京城禁卫军,担任天武军的统领,从四品官。而宫中的守卫统领以及京城的侍从官,部分宋圭的党羽皆皆换了职位。   赵宁佑的动作极其迅速,只在这短短半月之间,将京城的武将换了一次大血。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妙的事情的发生。   三月初六,殿试举行。春闱三甲贡生进了宫,由赵宁佑亲笔赐题考核。   在后帘处,我终于瞧见了这位会元之首,他一身白衣,规规矩矩的站在正殿的中央,对赵宁佑提出的考题,有据有理的朗声回答,说道要点之处旁征博引,言语间文采倾泻,好不掩饰他满腹的才华。   我瞧着他昂首挺胸的一派自然之态,实在无法将去年那个在灵云寺底下,戴着一只眼罩,满口胡话被灵云寺中僧弥拖着离开的狼狈摸样。   此人正是朱少卿!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我瞧着他昂首挺胸的一派自然之态,实在无法将去年那个在灵云寺底下,戴着一只眼罩,满口胡话被灵云寺中僧弥拖着离开的狼狈摸样联系起来。   此人正是朱少卿!   穿着并不名贵的长袍的少年侃侃而谈,群臣立在一旁点头称赞。而他身侧的两位,一位已经年过不惑,而另一位的年岁比朱少卿只大了些许,可照着这三位的表现来看,实则朱少卿更盛一筹。   宝座上的赵宁佑开了口,空旷的大殿着穿着他低沉的声音,他的话音刚落,位于大殿上的三位三甲进士皆皆伏身跪在地上,高呼“谢主隆恩!”   元贞五十四年,赵国的金科状元乃是一位不到弱冠年纪的少年,朱少卿站起了身子,接受了众臣的贺礼声,面上虽然欣喜,却不是骄纵姿态,反而更加拘谨的对着重臣回礼。   殿试结束后,宫中设置了晚宴,宴请了春闱和武考中夺得名次的贡生,等过了今日,皇帝的诏书被宣布,这些选上的进士将要走马任职,入朝为官。   大红的灯笼在宫中悬挂上了,张灯结彩的宴厅又开始忙碌起来。   前厅花园中的百花渐渐绽放了花苞,老远便能在水榭一边瞧见乌压压一片人的身影,有旧臣,有新人,互相报着祖籍寒暄着。   经过岔路口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宁霜,宁霜的面色似乎不好,有些苍白,看上去整个人有些憔悴。   “可是今日身体不适?”我偏了头轻声问她,宁霜还没有来及的回答,她身旁的小宫婢倒是欲言又止。   宁霜鬓角的步摇微微垂下,她弯着嘴角的笑容,视线越过我的上方,瞧着远方灯火明灭的水面,轻声道:“大概是昨日睡得太迟了,昨日青太后找我,说是宋家的——”   宁霜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迎面忽然走来一个黑影,瞧见了我们的样子,赶紧弯着腰行礼,“微臣…微臣见过大长公主和四公主!”   我抬了头,石道两侧的灯光照耀了下来,面前的人影竟然是宋凡轩。   宁霜看见了他,脸上的浅笑瞬间凝住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朝后退去。   宋凡轩有些面红耳赤的挠了挠腮,抬起眼瞧了宁霜一眼后,立即将目光瞥了回来,有些结巴的对着我道:“刚刚…刚刚听太后娘娘那边的丫鬟说,四公主还在路上,微臣想过来看看公主是否过来了,若是有唐突,还请公主恕罪!”   算起来,宋凡轩的年纪只比宁霜大了一岁。   可是,已经有一个宋心瑶入了宫,我绝对不能容忍再来一个宋家的小崽子祸害我的侄女!   宁霜垂了脑袋,有些下意识的望后退了几步,我恍然意识到她刚刚说的话,不由的蹙起了眉,季青茹这个女人,肯定嘴巴闲不住同宁霜说过这个事情,不然宁霜此刻不会如此神色。   “宋大人还是快回前厅的好!”宁霜瞧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开口道。   听见宁霜的话,宋凡轩慌忙的抬起了手,瞧着身边的身影,忽然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支镶着宝石的玉簪,面红耳赤的抬着头道:“这是微臣娘替公主准备的,也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   宁霜的脸色一下子因为羞愤涨的通红,我蹙了眉头,伸手毫不客气从宋凡轩的手中将那支玉簪拿过,顺手就簪到了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发髻上。   宋凡轩瞧着我的动作,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望着我。   脸色甚是欣喜的对着他道:“难得宋夫人对本宫的这番心意,要说我同宋夫人平辈,这番礼物真是受之有愧呢,不过,好在这支玉簪配的上本宫。”说着,不顾宋凡轩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偏了头问着身侧的宁霜,“宁霜,你说,姑姑带这个好不好看!”   宋凡轩还在解释什么,我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伸手拔下了那只玉簪,叹息道:“宁霜觉得不好看,那好吧,阿玉,这个赏给你吧!”   我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宁霜身侧的小宫婢,心中还在愤愤不平,为了一个画楼里的女子能掷千金,讨好我赵家的人就用这区区小玉簪,真够有脸给的!   松了手之后,我不动声色的掏出了绣怕擦了擦手,可宋凡轩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去,反而支支吾吾的继续开口道:“四公主喜欢什么,可以同微臣说,微臣能办到的一定尽力为四公主去办!”   宋凡轩拦着道路的中央,堵在那边,我们走也不是,正烦躁欲要大声呵斥之际,身侧花丛中忽然跌落了一个人出来。   “哎哟!”地上的人轻声叫唤了一声,赶紧顺着身子爬了起来。   “大胆!是何人在此处偷听?!”阿桃立刻呵斥开来!   直起腰板的少年人弯着腰不住的行礼道:“这位姐姐恕罪,刚刚小人的玉佩滑落在地,小人迫不得已这才弓着身子钻入草丛中去寻的,绝对不是有意要偷听几位公主的话语的!”   我觉得这声音听着怪熟悉的,等到面前的少年人猛然抬起脸,果然是今天上午见到朱少卿!   可对面这个状元郎的神色让我异常不快,他请罪的脸色在看见我们之后顺便变了色,一脸惊恐的盯着我们叫道:“你… …你是那个天山童姥!”   阿呸!我就说上午见到他那般正经的摸样定然是眼睛瞎掉了,那样一个猴皮猴皮得人怎么可能那般有书生气,定然全是装的!   “大长公主岂你这样随便乱叫的!”阿桃喝声刚落,朱少卿像是恍然回悟了过来,又极其狗腿的弯下了腰像着我们请罪!   “时辰不早了,让路吧!”我瞅了他一眼,吩咐道。   朱少卿的动作倒是机灵,他一把推开堵在我们面前的宋凡轩,极其利索的扫清了我们前方的障碍,一边退到路口后面给我们让行。   宋凡轩似乎想挣扎,朱少卿立马伸出了手一把抱着他将他往边上拖了拖,“这位大人给公主让让行吧!”   走在前头,宁霜的面色舒缓了一点,她侧了头瞧着身后的那个白色的身影,有些疑惑的同着我道:“姑姑,那位我们可曾在灵云寺见过?”   我点了点头,对着她道:“正是他,他可是今科宁佑钦点的状元!”   宁霜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合,“真的么!”   正说着,我们往偏座赶去。   酒桌上的你来我往令我有些心烦意乱,实在是坐不住这样喧闹的场面,宋心瑶坐在赵宁佑的身边更是极为细心的布着菜肴,我瞧着默默有些心酸,曾几何时,赵宁佑身边的座位定然是我留得,可现在,赵宁佑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宋心瑶和秦羽,美人左右再怀,真是羡煞旁人!   宋心瑶更是使了十八般解数般,一个劲为赵宁佑斟酒,劝着他饮下。   我盯着面前的菜肴,有些慌神,视线又望着赵宁佑那边瞄了瞄,我次奥,宋母狐狸又给赵宁佑灌酒了,不知道喝酒伤身么,伤坏了我大侄子,你拿什么赔我!   “姑姑,你再不吃,这白玉豆腐可要被你捣烂了!”宁霜瞧着我的摸样,在我耳边小声的提醒我道。   我收了视线,这才停止了对这块嫩豆腐的凌虐,转而有些意兴阑珊的同赵宁霜搭着话。   那边宁霜附近的宁珊忽然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四姐,听说青太后想要招宋家的二公子为驸马,你说,青太后还有可能做主将他家的大公子也招成驸马?”   宁珊的语调小的可怜,可偏不巧的被我听得个正着,我竖着眉头看见宁珊的小眼神又望着下桌的宋凡成那里瞄了瞄,顿时心里有股无名火蹿上了心头。   居然看上了宋凡成?怎么我赵家的人个个都要跟那狐狸窝中的崽扯上关系,宋心瑶嫁给赵宁佑就算了,宋凡轩那个烂心蠢憨的看上宁霜也够了,怎么宁珊也不知死活的要偏偏往宋家凑呢!   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吗?一个个忒没骨气的!   我正气愤着,宋圭站起了身来,一把拉扯起自己的小儿子,举着杯盏对着赵宁佑道:“今日恰逢宫中欢庆,老臣有不请之情,犬子凡轩年岁十七,尚无妾室,不知皇上是否——”   宋圭这老头一开口,我就知道不妙了,果然,他到这些,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身侧的宁霜似乎也忐忑不安的搓着身前的绣帕。   “不知皇上是否能给犬子和四公主赐婚!”   宋圭的话语刚落,宁霜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灯光下再无片刻的光泽。人群中也渐渐喧闹了起来,皆言宋家的公子一表人才,同四公主乃是良配云云。   赵宁佑身侧的宋心瑶脸上带着笑容,似乎一副胜利者姿态望着我,眼看赵宁佑就要开口,我猛然重声咳嗽了一声,一下子,人群的目光朝着我望了过来。   我瞧了一眼赵宁佑,他的脸色有些异常,白皙的面庞有些不正常的红润,看着我的时候,伸出了手有些困倦的揉了揉额头的太阳穴 。   宋圭转向我,面色不解:“大长公主有什么见解?”   没等我出口,青太后在一旁笑着道:“宋大人的确优秀,宁佑,不如——”   “长幼有序,太师大人为何厚此薄彼,宋凡成大人可至今为没有娶妻,怎么宋小大人倒是急不可耐呢?”抢着青太后的话,我坐在一旁,大声开口。   宁霜扯了我扯我的衣袖,暗地里摇了摇头,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慢慢扯开她的钳制,站起了身来。   宋圭惊诧我的言语,微微蹙起了眉头,倒是宋凡成对上我开口道:“多谢大长公主关心微臣的婚事问题,着实是微臣心中有了人选,就等那位家的长辈点了头,微臣便能成了家事,舍弟一向追慕四公主,作为兄长,微臣也希望舍弟能早日成家!”   “宋小大人钦慕本宫的侄女,便要将公主嫁给他,这是什么道理?”我轻笑着开了口,“况且本宫的侄女就只有两位,宋公子想要自请为驸马,可曾问过本宫的意思?公主只有两位,可天底下想当驸马的人可是千千万,宋小大人与其请宁佑赐婚,不如让宋小大人自己夺取这驸马位置如何?”   宋凡轩一下子涨红了脸,支吾道:“这——”   我继续开口,“宋小大人自己得到的功勋换来驸马之位,岂不是更让人赞之颂之?”   似乎是被我的言语所激,宋凡轩不等宋圭开口,一下子红着脸点头应答。   赵宁佑彼时恢复了神色,哑着声音开口:“大长公主说的没错,朕等着宋小大人论功行赏那日,亲自来求朕的四妹!”   宁佑的声音落下,宋凡轩与有荣焉的般的抱拳作揖,兴奋的落了座。人群的讨论声似乎又转了方向,齐齐讨论到文武状元身上去了。   宁霜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瞧着她额头上都渗出了一行细密的汗水,瞧把她吓得!可宁珊的神色可就糟糕了,似乎听见了宋凡成的那番话,她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席座上,我看了她这番神色,心中想到,死了心才好!宋家的人那是你能招惹的?!个个活脱脱一个黄鼠狼,向来没安好心,光看皮囊有什么用,内里肚子全是黑水!   赵宁佑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了,自打他勉强着精力说了那句话,整个人便有些消沉的感觉,怏怏的坐在主桌上有些提不起劲来,散了席位退场的时候宋心瑶可殷勤的扶着他了,我看着他虚浮的步伐,心中忽然有些担忧。   “姑姑别担心了,瑶妃娘娘会照顾好皇上的!”宁霜看着我摸样在我身侧小声的开口。   我追随着赵宁佑的目光这才落了下来,心中泛酸的想到,是的哦,赵宁佑是有媳妇的人了,虽然宋心瑶不怎么合我的意,可毕竟是赵宁佑明媒正娶的老婆,被扶走照顾也是应该的。   我勉强平复了我心中怪异的情绪,站起身来,在青太后身侧走过,青太后看见我的样子,脸上似乎也掩饰了往日的笑容,那份笑意也带着几分勉强,像是故意挤出来的一样。   也对,宁霜的婚事上我多有阻挠没顺她的心,估计她心中还憋着气呢!真是,即使宁霜死了爹娘,还有我这个正牌姑姑呢,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不同她计较,我安静的从她身侧走过,眼角的瞧见一个小太监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她的身侧偷偷说些什么,青太后的脸色一下子灿烂起来,就像裂开的向日葵一般,别说多高兴了!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她这般神色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情,唤来阿桃,让她找了一个忠心的小太监凑过去打听打听。   没等我从宴厅走出几步,小太监回来禀报了,脸色倒是有些害羞,踌躇了半天这才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道:   “瑶妃娘娘今日准备的酒好像有东西,皇上被扶去了德阳宫,太后娘娘期望着这次能一举得男呢!”   听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不是活生生的逼良为娼吗!我大侄子那么守身如玉的为了心尖尖上的人,宋心瑶一剂猛药便要破坏他如此情圣的摸样吗?真是太过分了!   我气势汹汹的想要杀到德阳宫去,然而走了两步却又挫败的停下来脚步,二月的皎月圆亮无比,我望着远处的长灯笼,心中有些莫名的神慌,我去做什么呢?宋心瑶到底是嫁给了赵宁佑。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我气势汹汹的想要杀到德阳宫去,然而走了两步却又挫败的停下来脚步,二月的皎月圆亮无比,我望着远处的长灯笼,心中有些莫名的神慌,我去做什么呢?宋心瑶到底是嫁给了赵宁佑。   二月的冷风从我的身边吹过,我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秦羽从席座上离了身,也朝着刚刚赵宁佑的方向望了去,绞着手中的帕子,脸色似乎有些沉闷,她踱着步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脸上满是委屈,想同我说着什么,又咬了咬唇。   我知道她心中定然是难受宋心瑶将宁佑拐跑了,于是安慰她道:“今日宁佑若是宠幸了瑶妃,第二日便会到你宫中去的,宫中只有两位妃子,宁佑,宁佑他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没等我说完,秦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她跺了跺脚,连个招呼都跟我打,就这么带着小宫婢跑了。   看着秦羽跑开的身影,我也开始落寞,明知赵宁佑是我大侄子,可是真正意识到他同别的女人圆房得事情,为什么整个心也跟着酸涩起来?   就这么神情恍惚着,连着身边宁霜同我说话我也没有听见。   “姑姑!姑姑!”宁霜拉了拉我的袖口,将心绪茫然的我呼唤到现实生活中去,“宴席的人都散了,刚刚两位状元同你拜别呢!”   我涣散的视线终于凝聚了过来,朱少卿走来,拱着身子面色有些羞赧道:“一年前小人在宫外摆摊算卦为生,当年的胡乱之语还望长公主恕罪!”   朱少卿这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他帮我算得那一卦。   “‘安’字意欲安稳,平定,但如果是国运就不妙了,你看这‘安’字上面是天,而天下面是个‘女’字,上位者以天为盖,安字若道国运,便是‘女’字当权!”   模糊中,耳边又想起了这段话,我微微蹙了眉,母后在留给太傅的信中所言扶持过之事,虽然赵宁佑登了基,可这番话当不得真,可委实也不是胡说八道,这么想着,我微微一笑:   “陈年往事,我都忘了差不多了!”   朱少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弓着身子想要往后退,我却制止了他,“朱大人的官职可曾定下?”   “皇上事务繁忙,还不曾!”   我拂了拂衣袖,心中转过一些心思,接着对着他道:“公职未加身,朱大人住在何处?”   朱少卿面色一顿,随即不坑不卑的答道:“西市北口的大安街。”   我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西市往北皆是京城平民百姓的聚集地,想来朱少卿真是家境困窘,不然也不会以此为生。但只要有真才实学,出生贫寒又如何,于是我道:“朱大人安心回去等待,皇上的任命应该很快就下来了,说起来,本宫同朱大人也是旧识,定然不会委屈了状元郎!”   朱少卿的面色有些诧异,随即慢慢显露欢喜之色,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弯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小人谢大长公主赏识之恩!”   等到朱少卿退了下去,我同宁霜走在路上,宁霜忍不住的开口:“姑姑为何要拉拢他?”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偏着头对着她道:“朱少卿出生贫寒,去年在寺中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不忘拿着一本春秋苦读,这样品性的人,还不值得人信任么?况且在千万学子中脱颖而出,此人定是有大才之人!”   我的话语刚说完,宁霜望着我,一双眼睛明亮无比,握着我的手掌心有些用力,微风吹散了她鬓前的碎发,她的身线微浅,“姑姑肯在我的面前同我说这些,是信任我么!”   我回握着她的掌心继续向前走着,为什么愿意同宁霜说这些呢?也许在当年宁霜在寺庙中磕着头给我求平安符的时候,我就心软了。   没走几步,前面忽然冲出了一个莽撞的小太监。   小太监丢了头上的帽子,趴在地上捡了好一会,直到我身后的人出了声,这才跪在地上同我们行礼。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匆忙!”我拧着眉出声询问。   小太监神色闪烁,头上满是焦急之色,说出的词语却甚是结巴:“奴才…奴才…”   阿桃眼睛尖,一下子在我的耳边嘀咕到:“公主,前面这个好像是刚刚分配到德阳宫的小太监!”   我心中一惊,大声问道:“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擦了擦汗,还是不支吾着言语。   我心中大怒,上前质问道:“本宫问你话,你竟然有胆子不回我!德阳宫的主子给你了你多少好处,尽然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阿桃,喊人将这个奴才捆了!”   “大长公主饶命!”小太监吓得浑身抖了几下,一个劲的磕头:“皇上本来今日要在瑶妃娘娘那里留宿的,可是刚刚明明在德阳宫的,可是一眨眼皇上就不见了,皇上今日多喝了几杯酒,奴才担心皇上出了事,这才火燎燎的出来寻着,瑶妃娘娘特定命我们不要声张出来!”   “有胆子怕宋心瑶怪罪,就不怕本宫砍掉你的脑袋吗!”我气的一巴掌扇了过去,真是笑话!赵宁佑那是喝多了吗?宋心瑶干的好事,有本事给人下药,还把人给弄丢了,真是干的漂亮!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找!”   跪在地上捂着嘴巴的小太监,这才万般谢恩的答道:“奴才…奴才这就去!”   宁霜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婢道:“你们去福宁宫去探探消息,看看皇上有没有回去,实在不行,便去找大总管!”说完,宁霜对着我道:“姑姑先别急,我回西宫去太后娘娘那里瞧瞧,大哥若是醉酒,定然走不远,姑姑不妨带着人在周边找找!”   好好的一个庆宴被弄成这样,宋心瑶也真是有本事!若是给宫里的人看见皇上这般丑态,赵宁佑还如何在宫里头立威!   我越想心中越气,对着转身欲走的宁霜嘱咐了良久,“寻人的时候低调点,不要闹的人尽皆知,直接同大总管说就好了,他会小心行事的!”   宁霜点头应下了,我举着灯笼往着福宁宫附近的书房走去,水榭这条道上的灯光暗淡,也不知那药的药效怎么样,赵宁佑若是走了出来,是该偷偷一个人躲起来,还是去找个人泻火呢?   德阳宫的奴才跑了这么远都没找到,赵宁佑肯定没有回福宁宫,抑或是难道已经神志不清到连通知小奴才将他扶回去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了?   这么想着,我打灯笼的动作一滞,随即又焦灼起来,对着前面的阿桃和院子的宫人叫唤道:“找着了么?”   远处阿桃的声音飘了过来,“公主,奴婢没有看见!”   这真是!阿桃的声音莫名让我烦躁了起来,早知道我就不该顾着脸面杀到德阳宫去,宋心瑶再是赵宁佑的妃子又如何,这般手段真是侮辱了我赵家人!   走了几步,突然绊倒了一块石头,我整个人猛然扶住一旁院子的石墙,忽然,从阴影处伸出了一只手一下子一把扶着我的腰。   我惊吓的丢了手中的灯笼,刚要大声叫喊挥手招呼上去,然而没等我叫出了声,细微而熟悉的声音从阴暗处飘了出来:   “姑姑,别出声,是我!”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姑姑,别出声,是我!”   听到声音,我赶忙捡起地上的灯笼,有些不确定的去照亮阴影中的人,院墙的后面,赵宁佑瘫坐在地上,喘着急促的呼吸,睁开了一双眼睛看见了我,伸出了手用了力一把将我整个人都拽了过去。   “公主!”阿桃似乎瞧不见这边的灯笼,高声唤着我。   跌坐在赵宁佑身旁的我有些措手不及,刚准备回应阿桃的话,赵宁佑又将手软绵绵的伸出过来,一把捂着我的嘴巴道,在我的耳旁道:“姑姑别说!”   赵宁佑的手烫的异常,我轻轻掰开他的手,刚准备站起身来,赵宁佑搂着我腰的手又用了力,无奈站着身子动弹不得,我只好对着阿桃那边大声的回应道:“你们往远处去寻去吧,我有些累,在这里歇会儿!”   阿桃听见了我的声音放了心,带着人又往远处走了去。   赵宁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又举着灯笼对着他的面庞照了照,赵宁佑的面庞红的厉害,连带着整个耳朵都红得有些滴血,或许是灯笼的光有些刺眼,赵宁佑伸出了手有些无意识的推了推它。   我赶紧移开了灯笼,没想到赵宁佑微微蹙起了眉头,硬是将灯笼抢了过来,眯着眼睛瞧了一眼这个刺眼的光源,身线带着一份暗沉的沙哑对着我道:“太亮了,姑姑快吹掉!”说着,他似乎有些难受,闭着眼睛就往我的身子靠着,将整个头都靠上了我的腰间。   陡然的大热源让我拎着灯笼的动作一滞,站着身子,感受着腰间的人软磨的磨蹭,我的大脑一下子如同炸开的烟花,轰的一下空了,更可怕的是,我居然乖乖的听着赵宁佑的话,将手中的灯笼举在面前,鼓起了腮帮,猛然一吹,灯笼的光线骤然消失,一切笼于黑暗,一切又在黑暗中被皎月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似乎不满足我站的如此高,不安分的赵宁佑将放在我腰间的手慢悠悠的抚摸上,热烫的手一下子圈着我的胳膊,将我猛然拉扯他的怀中。   这么一踉跄,我像是清醒了过来,整个人都吓的满身激灵,我使劲摇了摇意识涣散的赵宁佑,出声喊道:“大侄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你姑姑啊!你快松手,我悄悄喊人把你送到宫里去!”   在听见我的话后,赵宁佑半眯半睁的双眼陡然一下子睁开,额头细密的汗珠汇聚成股,从他双鬓的两侧微微滑落下来,那双黑色的眸子即使在夜光中似乎也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揉碎了就像汪洋中沉淀的璀璨珠宝,夹杂一抹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欲,火热而我让我有些心惊。   这样的眼神亮晶晶的望着我,瞳孔里到处是我那副呆愣的表情,这样包含情意的眼神,让我整个心都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他鬓角的碎发黏在他的面颊处,我突然不可抑制的伸出了手,想将他粘湿的发丝拨到他红烫的耳朵旁,然而一碰上他的面颊,这般滚烫的热度一下子让我惊的缩回了手,可赵宁佑忽然伸出了右手,一下子紧紧抓我的,连带着眼神也分外的灼热起来,另一只放在我腰间的手更是楼的紧紧,将我整个人往他的怀里一带。   我挣扎着要离开,赵宁佑却搂的更紧,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滚出,灼热的呼吸扑腾在我的耳边,他轻声说:“姑姑别动,我难受!”   这一声带着情、欲的撒娇声一下子将我吓了一跳。   然而,赵宁佑说着,不由分说的,他牵着我的手望着他胸膛引去,挣脱不开,我一把揪上了他的衣领,“大侄子,你快松开,姑姑给你找人过来!”   没等我说完,一个温热的湿润的热体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口。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赵宁佑的脸已经在我的面前放大了,我瞪大了眼睛,嘴唇上的触感让我整个心都跟着颤了一颤,等意识过来要挣脱的时候,赵宁佑却伸出了手一下子搂住了我的后脑,将我的整个身子硬往他的怀中靠去。   赵宁佑的双唇滚烫的厉害,这是我唯一能感知的,整个身体都被他禁锢着,唇间的触感越来越清晰,脑海中全是被这样的热度,被这样的强势的吻给占的满满,所有的思绪一下子被赵宁佑的动作牵制到云端,我甚至不争气的放弃了挣扎,最终像是被心中那股升腾而来的悸动给控制住,慢慢的,我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滚烫的双唇一点一点吮吸我的。   可闭上了眼睛,赵宁佑那张脸更是在看不见的黑色眼帘处闹腾出出来,他的一笑一怒仿佛早就深深刻在我的心里,只要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他的音貌就肆无忌惮的蹿了出来。   我想,我是有点喜欢赵宁佑,可是他却是我的侄子。   这么一个念头蹿道我的脑海中,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心跳剧烈的推开了面前的赵宁佑。   心还在剧烈的跳动,我急促的喘着呼吸,思绪太纷乱,一切就像我不曾接触过的光怪陆离的梦境,面前的赵宁佑目光仍旧灼灼,一碰触他的目光,我只觉的猛然有股热血涌上了我的面颊,嘴角更是火辣辣的疼痛,带着一抹令人羞、耻的不安。   看着赵宁佑呼着热气,脸上那绽放的光彩异常明亮,我想出口怒声质问的话也戛然而止,掩饰着砰砰如擂鼓的心跳声,我颤抖着一双手想要将他推的更远一点,心中也在暗自给自己找借口,赵宁佑被下了药,神志不清楚,不同他计较了,只当嘴上被咬了一口吧。   可是没等我要推开他,赵宁佑的眉间突然蹙了起来,仿佛承受了巨大了痛苦般他握着我胳膊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心中虽然有些愤愤,但看见赵宁佑这番摸样我又心疼了,我忍不住的开口,寻求他的意见:“既然这么难受,还是让大总管帮你——”   话没说话,我自己的脸没骨气的先红了,可我硬是腆着脸将剩下的话说完了:“宋心瑶你看不上,就找个看上的人好了!”   赵宁佑却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般,等脸色舒缓了一点,又往我的身上凑去,这次可真的是用了力,整个身子,连带着胸膛手臂以及下半身,滚烫的热度就像一个大火球一般紧紧将我包围住,我有些瑟缩的往后退,赵宁佑这般摸样太让人陌生,尤其是那赤裸裸的目光更让人一堪不击、溃不成军。   赵宁佑整个身子不停的向我逼近,他将染上潮红的俊脸放置在我的肩膀上,一双手视若珍宝般将我搂住,不留一丝缝隙,炽热的呼吸在我耳边萦绕,这样轻柔的动作让我一时没了反应,直到他闭上了双眼,有些神识不清的对着我的耳畔轻声道:   “姑姑,可曾知道,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呢!”   这句话语太轻,可又如一道惊雷,深深劈向我的心扉,脑海中所有的神识都仿佛烟消云散,只能瞪大着眼睛将赵宁佑在耳边的话一边一边在心中念叨,才能模模糊糊拼凑起这几字的含义。   可是当我真正意识过来的,赵宁佑已经搂着我的腰昏睡了过去。   这么漫长的夜,这么亮眼的星光,这么狭小而阴暗的院墙角落,我回过了神,双手哆嗦着将赵宁佑慢慢从我的身上推开。   无意识的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我的动作,我只是轻轻一推,他便从我的身侧滑了下来,我的脑海中像是炸开了无数多的烟花,五彩缤纷又杂乱无章,整个人恍惚的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   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赵宁佑绝壁是被药下的神志不清了,才会说如此混账的话。   可明明,我是姑姑啊!   我这般恍惚到大总管来暗中接人的时候,都缓不过神来。   赵宁佑被悄悄的抬到了福宁宫,找了太医过来,太医探了他的脉络想了想低着声对着我道:“皇上似乎是中了合欢散。”   我装作不知一般,一脸焦急的出声询问道:“那要紧么?”   太医收了手,开口道:“合欢散不过是药性烈了一些,药效发作过后便无碍,我探了皇上的脉相,药性似乎已过,等皇上醒来自然自会相安无事。”   太医正欲要走,我赶紧拦住他,有些踌躇的开口道:“那药性发作会胡言乱语么?”   太医听了我的话,略沉思了片刻这才道:“合欢散发作,神智会有片刻的混乱。”   听到这里,我略微松了一口气,谁知太医又接着道:“但那时所言定然是遵从本心的,大公主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我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心虚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赵宁佑嘱咐大总管照料好他。   回宝华殿的路上,经过门口的大红灯笼,阿桃凑上了去看了我一眼,惊奇道:“公主,你的嘴角怎么肿了?”   我听完心中一惊,赶紧捂着嘴巴,含糊说道:“应该是撞到墙磕到了!”随即赶紧匆忙的往殿中跑去。   就连躺在床上,面颊上的热度似乎也没有散去,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都是找宁佑说的那句话,带着轻叹,令人心酸又令人心神荡漾。   不能想了!赵宁佑定然是脑袋糊掉了才会说这样话,赵宸安难道你脑袋也带坑才将这句话信以为真么!   闭上了双眼,我努力摆脱掉脑海中翻滚的话语,以及唇边那似乎还触手可及的滚烫的热度。   我就这么闭着眼,直到天明也未曾睡着。   起身的时候,阿桃见着我的摸样倒是吓了一大跳,看着我浮肿的双眼又是询问又是自责,最终又将视线落在我的嘴角边甚是心疼道:“公主这撞的真是有些厉害,连着嘴角都破了皮,结了疤痕。”   听完阿桃的话,我觉得今天一天都不要见人了。   可我不出去,偏偏有人上门来找,正用着早膳,外头就有人传赵宁佑来了,我一心慌,连着手中瓷碗里的百合莲子羹也洒了出来,有些慌张的招呼着阿桃将人拦住,可没等阿桃出去,赵宁佑就跨着长腿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我惊的转身就要往里屋里跑,可没等跨出脚步,我陡然醒悟过来,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劳资,劳资躲什么躲,说着便挺直了腰杆站在原地不动,抬着头望着赵宁佑身侧的高台案几,眼神就是不敢正眼瞧他。   我干咳了几声,这才开口道:“大清早,宁佑有什么事么?”   赵宁佑动了动身子,偏偏走到我的视线处,硬生生的挡住了我目光落脚点的高脚案几,我不动声色的又转了转视线,偏离了他的身子。   等偷偷的撇过赵宁佑一眼的时候,他面色终于正常了过来,出口的声音还有些破音,但着实是恢复过来了,我慢慢放下心来,就听见他道:“昨日我醉酒出了德阳宫,听说是姑姑发现我,命人将我带回宫的,昨日醉酒失仪,姑姑…恩…姑姑可曾”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之后又飞快的说道:“姑姑可曾撞见我失态的举动?”   听完他的话,我微微抬起了头仔细瞧了赵宁佑一眼,只见他面色泰然,一脸求问的姿态,我的心中转过了万千心思,难道睡了一觉,真的将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我又瞧了瞧赵宁佑一眼,看着他淡定的摸样丝毫不在撒谎,我慢慢的又坐回了圆桌旁,捧着刚刚未吃完的百合羹一勺一勺的舀着。   忘记了也好,我正愁着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大侄子呢,那句喜欢我的话忘记了也好,不然姑侄乱、伦太过影响赵家的声誉了,这样我知天知也是极好的,这么想着,我放下了手中的汤勺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姑姑找到宁佑的时候宁佑就昏睡过去了,这酒还是要少喝,贪杯伤身可不好!”   赵宁佑听见我的话语,似乎松了一口气,点着头即是诚恳的应下了。   就在这时,我身旁的阿桃忽然开口:“昨日公主为了找皇上,不知道撞上了哪里的院墙,将嘴角都撞破了,今日结了好大一块疤!”   赵宁佑听着,视线又像我这边瞄过来。   我心中跟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机智的一下子捂着嘴巴,微微蹙着眉头道:“阿桃你在羹里放了冰糖么,没有化开,咬的我牙疼,我要进里阁休息一下。”   阿桃疑惑的上前,端着那杯盏察看,反复说道:“今日这百合羹我还没有来及放冰糖,怎么会有呢!”   赵宁佑听见这句话,意外没有出声,而是沉默着站在案几便,一手抚上上面的垂落的吊兰枝桠,一边视线望着窗外看。   我气不过又瞧了他一眼,不由的心生疑惑,怎么赵宁佑脸上没有表情,耳朵却是红得厉害?难道昨晚上涌到耳朵上的血液还没有流回去吗?   真是怪哉!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真是怪哉!   阿桃端着盛放杯盏的漆盘从阁中走了出去,一时间,整个暖阁都剩下了我和赵宁佑二人,二月的艳阳即使高挂天空,也显得有些清凉,可自打阿桃出去后,整个屋子便有些热气烧灼,烧的我有些心烦意乱。   赵宁佑堵在那边也不走,我捂着嘴巴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冷不丁的,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姑姑…姑姑的伤口还疼——”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我立马“腾”的一声响站起了身子,面容严肃的对着他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昨天我找到宁佑你后,太医为你诊了脉,似乎昨日晚宴上瑶妃娘娘给你喝得酒有些问题,宁佑还是去问问好!”   赵宁佑这才挪了挪脚下的步伐,向我走起了几步,抬起了脸,睁开了一双黑色的燕眸一眨不眨的望着我,脸色带着一丝疑惑,可眼神倒是挺闪亮的,他甚至无辜的问我:“那酒里有什么?”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有些吃不准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太医说你中了合欢散,”说道这里,我面色不由又一红,假装镇定的又继续开口道:“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宁佑该好好整顿一下身边的人了!”   听到合欢散三字,赵宁佑意外的没有出现任何惊讶的表情,相反他回答的极快,用力的说了声:“好!”   这样爽快的让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午后的时候,德阳宫传来了消息,赵宁佑因德妃私自用禁药为由,给她下了禁足,不仅如此,命令她在宫中静思一个月。   青太后一听,连着手中的佛珠都没有除掉,带着宫女有些火燎燎的赶道赵宁佑的书房为宋心瑶求情,   “瑶妃也是因为皇上长久不宠信,这才出此下策,话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家的子嗣着想啊,佑儿!”   青太后的苦情牌一打,没等赵宁佑发话,我立马拍桌而起,言辞悲切,“瑶妃这次对宁佑下的是合欢散,若是下次下了鹤顶红怎么办?也要由着她胡来么?”   赵宁佑将手中的笔放在砚台上,头也不抬,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母后还是回去吧!如此视家法如无误,朕以后还如何在宫人面前立威!”   青太后听言,有些失落的扶着身边的莲一叹息道:“佑儿,如今你长大了,为娘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我扫了一眼她凄凄怯怯的神情,心中却是大为不高兴,不过是禁足,又不是要砍了宋心瑶的脑袋,这点惩罚也要装作如此悲惨的神情,就跟罚了自个儿亲身闺女似的,至于么?一点刚正不阿的姿态都没有,当什么太后?   “母后还是回去吧!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赵宁佑似乎不为她的话所动容,言语不客气的下来逐客令,青太后瞧了一眼身旁的我,扶着莲一,面色状似悲痛的离开了,等到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了书房的门口,赵宁佑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望着我,轻声道:   “秦州的梁王送了奏折。”   赵宁佑的话语刚落,我手中的书本猛然从手中滑落,面色的阴郁的回望着他,“他来做什么?”   “说是四年未曾去皇陵祭拜太上皇,如今先皇去世快满一年,作为臣弟,日夜思念亡兄,已带着万贵妃往着京城赶来!”   身边的大总管弓着腰为我捡起书简,恭敬的递给我道:“大长公主,东西可要拿稳了!”   我抖索着手慢慢接过,一边捏紧了手中的书页,一边克制着心中万分动荡的情绪,沉着声音道:“他们现在到了何地?”   赵宁佑翻开了驿站送来的书信,开口道:“已到吴州。”   走出书房的时候,我攥紧了衣袖中的双手,抬着头望着头顶一片灿烂的艳阳,心中却陇上了阴霾。   到底是秦地苦寒,耐不住寂寞,我倒要看看这对母子这次又想上京整出什么幺蛾子?   二月中旬,朱少卿上任了,赵宁佑爱惜之才,任命其为中书侍郎,同中书令大人共同掌管六部事物。   随着这一批新入的进士生涌上朝堂,宋圭只手遮天的格局终于被打破,新入大理寺的几位大人,个个皆是耿直之辈,对大理寺少卿宋凡轩的随意断案的态度皆是纷纷不满,一任职位便上了几道奏折弹劾这位少卿大人的办事人力。   宋圭安置在中书门下的爪牙也因入了新人,受了限制,户部的尚书大人如今由三朝元老蒋太公任职,二月赵宁佑的大刀阔斧在无声之间一点一点挖掘宋圭的在各职门的人手。二月的一桩御史受贿案件,宋凡轩看守不牢,牵连的京城官员行贿记录的账本竟然被毁,赵宁佑大怒,顺应多人的弹劾,将宋凡轩罢了官职。大理寺少卿一职空了下来,立即由下面的一位老少正填补了上去。   母后留给我的箱垄中,意外的我发现了一束泛黄的书,书名是《武备录》,书中褶皱的书页上的文字龙纹凤舞,可每一段文字下面都配上了一副兵器图。   从战国时代的青铜剑到现在的长刀,乃至各式各样的漆弩,翻到后面,甚至出现了我所不曾见过的兵器。   高大精密的投石车,射程甚至能达到一百丈远,轻巧改良的千机弩,带回钩的羽箭,还有坚硬无比不可摧残的攻城车,甚至,还有些没有名字记录的兵器,这些东西打破了马背上互相厮杀的野蛮的时代,书中的笔记有些模糊,连着页角也开始蜷曲,纸张也有些薄透,似乎只要轻轻一扯,这珍贵的藏书便能化成齑粉。   母后从未告诉任何人,将它藏于不见天日的木箱中,定然是万分宝贵。可她将这些交给我,定然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发现它们。   摸着这孤本,我的双手都有些颤抖,国与国之间的厮杀,不过就是兵器之间的争夺,如若当初那匈奴老贼想要从我的身上掏出些什么,定然和这本书有关。   那箱垄间的藏书过百,可只有这本最弥足可贵。   狷狂的行草详细的记录着每一种兵器的制作方法和尺寸样式,从材料的选取到机械的组装,毫无遗漏,宛然将偌大的兵器一步一步分解在书上。   而最后一页,上面没有任何图片,只有寥寥几行文字,我细细研读了一番,大约讲诉的是与火有关的一种桶形兵器,记录这本书籍的人似乎并没有找出它的制作方法,只是微微谈及了说出此法的人,似乎是一位姓沈的将士。   想起高校尉上次提到的弓弩,从里间拿出纸墨,将书中的十字弩和神臂弓抄录了下来揣在衣袖间,将那本孤本藏好后,我将这张记录了几种射弩的制作之法的图纸好好翻了出来。   宝华店的暖阁内,宫人都在外头待命,我从书桌上掏出了一叠了宣纸,认真演算着每个部件尺寸和契合的孔洞,演算了整整一日,这才将射弩的每个弓箭部分分别画在了不同的宣纸上。   为了验证这东西是否能组装一个射程极远的射弩,我从宫中找来了十个工匠,命他们分别制造了只露出一角完全看不出兵器的每个部分。   外祖父听说宋心瑶失宠的消息,又知朝中如今宋太师的势力不如以往,甚至欣喜的问我皇上何日立后的消息。   我面对他这副欣慰的摸样,思忖了良久还是没有将秦羽未得皇上宠辛的事情同他说,只是含糊其辞道:“宁佑最近忙于政事,宋心瑶被禁足了一个月,只有表姐围着皇上转悠,想必立后的事情也快了吧!”   外组父听完这才罢休,又仔细叮嘱了我一些事项,这才放心的离去。   再次见到秦羽的时候,她正在宫中安静的写着书法,同以往我瞧见她摸样的不同,她坐姿端正,手中握笔的姿态也俨然一股大家之风,李姑姑在坤如宫的门口看见我,淡淡的弯了腰行礼。   我也不怪罪她作为我的奴才,老是往坤如宫跑的举动,硬是极其的大方的任她呆在这里,说起来,我的身边没有个监视的人,那才痛快呢!   秦羽见到我的前来,丢了手中的笔看了我一眼,“姑姑说我写的字如何?皇上喜欢文雅的人,我这幅字他可曾喜欢?”   我瞧了一番,装作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写的真好,比宸安的字好多了!”   秦羽笑了笑,似乎很开心,随即像是想打了什么脸色又暗淡了下去,“祖父可曾跟姑姑说了什么?”   我知道瞒不过她,索性一五一十的言道:“秦将军问皇上什么时候立你为后!”   秦羽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异常的讽刺和嘲弄,失去了往日那副灵动的摸样,俨然就像一个失去本性的木偶,她笑得异常大声,将手中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立后?皇上都不曾留宿过坤如宫,立什么?”   可笑完了,她忽然如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般有些委屈的开口:“我不该进宫,我不该有奢念的,当初,我应该狠心离开才对!”   末了,她忽然盯着我,有些激动的问我:“宸安,你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他每天晚上都宠信宫中其他的女人?”说完,她低着头神色有些焦急,“不行,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不行,我要找出这个人!”   我瞧着秦羽这番自言自语的摸样,有些漠然,是不是只要进了宫,便会被这时光磨掉自己原本的性子,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   若是这样,等赵宁佑掌握了大权,再也不需要秦家人的支撑,便将秦羽送出宫外也是件好事,秦羽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该在宫中生存。   梁王进京的消息一天一天的迫近,我整个人也开始焦虑起来。   到了傍晚一入梦,总有些怪诞恐惧的梦境纷至沓来,在我的神思中转悠,那些场景那么真实,真实到仿佛就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可却又恍惚的让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反复在这怖惧的梦境中挣扎着,抵抗着。   宝华殿跃动的橘黄色灯火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面前是万贵妃依偎在父皇身上娇嗔而嚣张的摸样,那长尖锐的脸流露的扭曲的神情刺目,一点一点吞噬着我面前的光景,而赵宸恭便像一只带着恶鬼面具的恶魔,张大着血盆大口出现在我的面前,宫中熟悉的万春亭忽然一下子消失了,连带着那朱红色的长廊也一并如流淌的血迹般一点一点归逝到地上分不清事物的泥土中。   我有些惊慌的想要往后退去,可是前面却突然出现了赵宁佑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冕服,静谧的就像我印象中的那副清隽而英俊的画面,他的身旁就是张牙舞爪、口中流淌着腥臭口水带着鬼面面具的赵宸恭。   我想大声喊他小心,可声音从我的喉咙中飘出便又被空中吞噬了一般,无论我多大声,始终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巨大的恐惧笼罩到了我的心头,我瞪大了眼睛抖索着手抚摸上了我的喉咙,像是不可置信般的又大声呼喊着,可是无论多沙哑多嘶声力竭,我的耳边始终如同一福没有声音的默剧。   整个世界又回归了儿时那令人心惊胆颤的无助,耳边边忽然充斥着许许多多戏弄嘲笑的声音:“哑巴!”、“哑巴!”“哑巴”!   一声一声仿佛要将我的耳膜振破,我捂着耳朵有些吃力的望着远方,眼看着那怪物一般的赵宸恭离赵宁佑越来越近,我忍着耳边的刺耳的尖叫声,迈着步子跑去。   可是,越跑赵宁佑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我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被一团红色的血迹给包围住,他的身上,脸上,衣袖上全是血迹!   红色的!就像母后死去的那般一样,红色的,艳红色,爬满了整件华丽的衣裳,刺眼的红烧灼了我的双眼,我望着赵宁佑被一片血迹给淹没住,望着他嘴角流着血迹,弯着唇瓣对着笑着道:   “姑姑,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不!   赵宁佑你别走!   鲜红的血迹已经将赵宁佑整个人都给吞噬掉,眼前的尖锐的笑声从万贵妃那扭曲的面容传了过来,赵宸恭捂着双手笑呵呵的对着我道:“七妹,他们都死了,下个就轮到你了!”   巨大的恐惧爬满我的心头,我蹲在角落里望着整个世界便红,望着熟悉的阿桃倒在血泊中睁着双眼看着我,我立在角落中,望着面前如修罗场的炼狱,眼睛越来越红,心中的叫嚣声越来越胜。   不,!你们不能都留下我一个!   巨大的牢笼涂上了红色的血迹将我整个人都围困了住,我呆在角落有些发抖的望着面前那躺在地上的每一人我熟悉的人。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赵宁佑还在,赵宁佑昨日还同我说话,这一切都是梦境,可然而,我就是醒不来,在这样充满的惧意的幻境中,我根本醒不来。   “赵宸安!”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声,我惊的从血泊中抬起了头,惊魂未定的朝着四处望去,是赵宁佑的声音!   我激动的在角落中想大声的回应他,早就忘记我无法出声的事情。   宁佑不会死,宁佑有我给的平安符,他会平平安安。   可是这分外熟悉让我要流泪的声音就在这个黑色的世界之外飘荡着。   “赵宸安!”   “赵宸安!”   是赵宁佑的声音,那带着急迫和担忧的情绪的叫声,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宁佑才会叫着我的名字。   忽然,我的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给禁锢了起来,苦涩的汤药被一只无形的手端着被迫倒入我的喉咙中。   又是那般令人恐惧的滋味,我剧烈的挣扎着,可是那股力量将我禁锢的更紧,耳边似乎又有些急促的声音在我耳边念叨:“赵宸安,是我!是我!”   意识开始涣散,在听见赵宁佑的声音后,我的身体如瘫软了一般,苦涩的液体被灌入喉咙中,烧灼着整个食道,而身体却很热烫,仿佛至入了一个熟悉的热源中,温软而让我卸下了整个心房。   眼前黑色的世界仿佛消失了,汩汩的血泊也被一股刺眼的光芒给照耀的烟消云散,面前似乎出现了赵宁佑的身影,他好好的站在我的不远处,一步步的向我走来,身上干净的没有任何血迹,他对着角落中我的我伸出了手。   阳光折射着他高大的身影,望着他的摸样,我呆愣的站在原地,忘记了任何动作,可是赵宁佑迈动了脚步,走向我身边那滩泥泞的污渍中,紧紧的将我从血泊中拉了出来。   一切仿佛都破碎了。   就像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般,我微微睁开的眼帘间,竟然是赵宁佑一张焦急的脸。   “谢天谢地,公主,你终于醒来了!”耳边忽然传来了阿桃的声音,她红着眼眶将手中剩下的半碗药端了过来,言语带着几分抽泣道:“公主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太医说,再不醒来,奴婢就见不到公主你了!”   我有些神识涣散的听着耳边的嗡鸣,无力的动了动唇瓣,梦中那场怪诞的梦境还是令我有些惧意,我想说些什么,赵宁佑却坐在我的身边亲手接过阿桃手中的药碗,一点一点凑到我的嘴边,“姑姑,把剩下的药都喝了吧!”   赵宁佑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我不由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前的衣服,上头似乎有药渍洒了上去,乌黑了一片。   “喝了吧,姑姑!”   赵宁佑伸了手,担忧的望着我。   “姑姑,药宁纪尝过了,不苦,你快喝了吧!”赵宁佑身旁的宁纪擦了擦眼睛,坐在一旁的床沿安安静静的望着我。   “我这里还有蜜饯,姑姑,快喝了吧!”宁霜赶紧从荷包中掏出几颗蜜枣递了过来,我望着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慢慢动了动身子,将赵宁佑手中的汤药一点一点喝尽。   眼看药碗见底,赵宁佑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暖阁内他们一群人如临大敌般的表情,我想出口笑话几声,可一旦开了口,我脸的色瞬间凝住了。   赵宁佑发现了我的异状,他面色很快冰冷了下来,黑色的瞳孔也骤然缩了一缩。   我平复了呼吸,继续哆嗦着嘴唇张了张口,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巨大的冷意将我浇灌的彻底,我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赵宁佑。   是的,我竟然再也发不出声了。   我只觉全身一阵寒冷,没有人知道这场噩梦对我影响力,梦中的一切真实的让我倒在现在还在心惊,一切就如梦中的一样,毫无预兆的,我又变成了一个哑巴。   整间屋子的欣喜之情在赵宁佑凝重的神情后,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太医小跑着过来看了看我的声带,对着赵宁佑道:“大长公主的声带自小就受过伤害,这次昏迷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旧病复发,臣等实在无力!”   太医的话语刚完,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赵宁佑的脸色黑沉的厉害,他问太医:“当年为大长公主治理的是哪位太医?”   太医弓着腰唯唯诺诺的开口道:“当年的朱太医已经逝世了,臣等实在是尽力了!”   宫里的消息传的就是快速,不过一个午间,整个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大长公主又变成哑巴的事情,赵宁佑封锁都封锁不住。   在片刻的愤怒后,我很快冷静了下来,脑中飞快的转着的是梁王即将入京的事情。   阿桃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脸色悲痛万分,小心翼翼的伺候我换上了一身宫服。   我赵宸安可不是期期艾艾、动不动要死要活的人,不过是一朝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只要命在有什么大不了。   阿桃给我穿上衣服,终于忍不住,忽然轻声抽泣了起来,阿碧看见立刻大声骂道:“哭什么哭!你哭了公主就更难受了!”   阿桃听言,抽泣着抹了眼泪硬生生的止住了哭声。   我不说话,安静的坐在雕窗的美人靠边,梦境的一切就像一个指示一般,让我所久忘记的东西慢慢串成了一条线。   此时赵宸恭和她娘进京定然有目的。   当年的母后就是太过心软,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即使被赶到了秦地,依旧整天想着如何的兴风作浪。   可是,这次,只要他们进了京,就觉得不会让他们再如此肆无忌惮的出入京中。   我坐在窗边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整个身子僵硬了开来,这才意识到时间,阿桃红着眼睛对着我道:“公主,该用晚膳了!”   我静默着看着她忙碌的动作,忽然,阿桃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走到了屋子里,将一个木箱递了过来,一对上我的眼神,她眼睛又红了,轻声道:“这是公主几日前托工匠制作的小玩意,已经陆续都送来了!”   说着,她走到了我的身边将小木箱打开。   我瞧了瞧里面的东西,正是前段时间我画的射弩部件。   无法开口说话,整个世界仿佛静谧了许多,我低着头,将其中的按照比例缩小的部件统统掏了出来,坐在窗边将他们一一组合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阿桃催了我两次,我也不曾将它们组装起来,明明是正确的尺寸,正确的部件,可是将它们平凑在一起就像是缺少了什么一样,总是不能拼成图画中的样子,我有些烦躁的蹙了蹙眉头,手中的动作仍然不停。   忽然,外阁似乎有声音传来,我竖着耳朵凝神细听,阿桃轻声道:“公主在窗边坐了一个下午了,晚膳也没有吃,皇上,您劝劝公主吧,这次醒来,公主的整个性子都变了!”   原来是赵宁佑来了,我收回了耳朵,兀自旁若无人的摆弄着手中的东西,直到身边的人挡住了窗前的视线,我这才抬起了头。   赵宁佑换了一身便服,黑金色的广袖长袍被一根玉色的腰带紧紧束住,他抿着薄唇看着我的样子竟然带了一抹心疼。   他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望着我,终于出口:“赵宸安,一切都会好的,中原定然会有能看治好你的名医。”随即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即使没有,今后的你想说什么,我替你来说。”   我在心中无声的笑了,怎么替我来说,我又不同你过一辈子。   阿桃见我神色舒缓了点,端了食盘过来,赵宁佑动手接了过来,端了一碗海棠莲子粥递给我。   我没有接,赵宁佑在我耳边道:“姑姑,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着头望着他。   好像许久之前,赵宁佑也曾这样哄过我,依旧是这样温润的眉目,带着浅笑的薄唇。我松开了手中的东西,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口一口开始吃了起来。   赵宁佑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旁,他伸出了修长的手捡起了我身边的东西,安静的坐在我的一旁,垂了眼,全神贯注的将这些零散的东西开始平平凑凑起来。   我一边吃着粥,一边漫不经心的将视线往他那边扫去,忽然在注视着赵宁佑的动作时,我停了手中的动作。   刚刚我摆弄了一个时辰总是在弓弩的把手处卡住,可赵宁佑就如同早就熟悉这内里的机构一般,竟然将那木质的手柄微微掰开,然后顺着凹槽处极其自然的卡了进去,松了手后,那最后的手柄处尽然缝合的丝毫没有空隙。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刚刚我摆弄了一个时辰总是在弓弩的把手处卡住,可赵宁佑就如同早就熟悉这内里的机构一般,竟然将那木质的手柄微微掰开,然后顺着凹槽处极其自然的卡了进去,松了手后,那最后的手柄处尽然缝合的丝毫没有空隙。   我放下了手中的瓷碗,静静的望着赵宁佑的动作,看着他丝毫不费力的将它们都组装了起来,不曾出任何差错。   赵宁佑把玩着这精巧的十字弩,嘴角微微弯起,将它递到我的面前,道:“姑姑怎么对这等弩具有了兴趣?”   我将视线落在赵宁佑的掌心中,窗边亮堂的灯光洒在了这竹制的的十字弩,心中却对赵宁佑这般熟稔的技艺渐渐心生疑惑。   军机处的弓箭大多是韧性木材制作的韧性长弓,军需备录上对赵国的兵器皆有记录,我未曾在宫中看过十字弩,可赵宁佑似乎对此如此熟悉,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赵宁佑见我半天还在沉默着,猛然想起了我如今口不能言的事实,抿了抿薄唇,忽然笑着开口对着我道:“这十字弩射程极为精准,姑姑想不想试试?”   说着,他将我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圆桌旁,一手抓着手中的射弩,一手牵着跨出了宝华殿。   西沉的夕阳早就隐没在远处一望无际的朱红色宫墙中,唯余西边的红霞将苍白的天空染成一匹红缎。   赵宁佑信手从院落中的枝桠上折了一小段细碎的短枝,我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利索的将它放在十字弩中央的凹槽中。   我的院落中种植了一棵从南海扶桑水运来的樱树,亭亭的枝盖如冠,上面绽放了大朵大朵团簇的花朵,赵宁佑细瞧了顶端开的正艳的花簇,转着身子问我,“姑姑,我们将树顶那花朵射下如何?”   说着,他将精巧的十字弩放在了我的手中,他站在我的身后,修长的手握着我的,附在我的身侧,伸出了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拉上弩机上的牙绳。   赵宁佑的动作轻缓,身上特有的檀香幽幽的不段钻入我的鼻中,我低着头任由他抓着我的手摆弄着这把十字弩,微微抬头,赵宁佑握着我的手将它举到我的眉眼出,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背,将带着韧性的牙绳拉开一个饱满的弧度。   目标物在弩的前端化成了一个点,赵宁佑抓着我的手猛然弩下的悬刀紧扣,弩牙下缩,瞬间,那细小的树枝带着箭身的冲击力,便如离弦的利剑一下子射入了红色的花簇中。   我扬起了头,微微眯起了双眼,悬刀处的手还能感受那箭矢破槽而出的振动,而那高大树枝间竟没有任何一丝的颤动,便看见顶枝上的花簇从树顶慢悠悠的落了下来。   赵宁佑收了弓箭,从地上捡起那还带着晚露的花枝递到了我的面前,忽然,从不知名的方向吹来了一阵风,吹得那大树上的花瓣就像粉色的雪花般纷纷扬扬的落下。   我接过了他手中的花枝,望着花瓣中赵宁佑俊秀的面庞,慢慢攥紧了手,脑海中却是在不断浮现赵宁佑拉弓射击的姿态,那般的游刃有余,像是演练了百遍丝毫不手生。   然后我并没有出口询问,我只是安静的望着赵宁佑,像是感触到我目光中深意,赵宁佑抬起了手轻柔的拍开我肩膀的花瓣,半是开玩笑的道:“姑姑,若是以后我离开了皇宫,你会恨我吗?”   我捏着花枝的动作一紧,连着心跳声都漏掉了半拍,伸出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神色不解的望着他,你是赵家的君王,你离开了皇宫,你要去哪里?   赵宁佑像是读懂了我眼中的流露的神采,他回握住我的手,宽大的掌心紧紧包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黑色的眼眸中忽然跳动着一股激动的情绪,他张了张薄唇,抓着我的手微微有些用力,他问我:“赵宸安,若是赵家的天下安稳,宁纪和宁文来接替我的位子,我、我们离开皇宫可好?”   这是什么意思?   我怒着眉眼,一把挣脱他的掌心,怒目瞪视着他,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颤动。   面前的赵宁佑见着我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蜷了蜷被挣脱了手,有些无力的垂下,后又直起了背脊,神色上染上了一抹的凄凉的笑意。   院落中的樱花树下,他将十字弩放在了我的手中,伸出手扶着我的额头,低哑的声音落在我的耳畔,像是安慰我,也像是在哄骗我一般,他说:“姑姑,我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赵宁佑收回了手,整个人又如同君王的姿态一般挺直了背脊,站在树下退后了几步望着我,脸上的神色又添上了几分肃容,一步一步退出了宝华殿。   看着赵宁佑慢慢消失的身影,我手中的东西格外的烫人,胸腔中却异常的烦闷,赵宁佑的话就是像是一块巨石一下子动荡了我平静的心湖。   压制中心中的阴郁,我深呼了一口气。赵宁佑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番话出来的,一定有什么原因,紫徽星暗淡,不是因为赵宁佑的寿命已尽,而是说他有着要离开皇宫的念头么?   为什么?做皇帝不好么?为什么要同赵宸穆一般,丢下赵家的天下不管呢?!   为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心中却是越渐的空洞,像是被生生挖开了般,找不到着落。   三月初,赵宸恭和万贵妃终于到京了。   我将十字弩画成了两份,托由舅舅之手,交给了军监处的司造大人,高校尉指挥的队伍越见壮大,赵宁佑给亲自编入了京城中的禁军天武军队伍,由新任的小庞统领,等军监处的第一批的远射程弓弩制造出来,中原的的士兵便不用再畏惧那些天生在马背上生活的匈奴之人。   三月初九,京城外城的道路上的梁王的队伍格外引人注目,我站在皇城的顶端的望着远方那长长极其奢华喧哗的队仗,两顶极其精致的马车就这么在两队护从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城。   守在城郊的探子来报,城郊与吴州的搭接之处住上了好几波易装的军队,露营的旗帜挂着“梁”字。   舅舅南下的东义军被调往京城,已经在朝京城出发,算算日期,不过三日便能到吴州的领地。   我冷眼望着远处十字街道的队伍,一闭上了眼,记忆中的画面仿佛又迎面扑来。   那痛楚的,挣扎的,真实的感受一点点让我袖中的手渐渐攒紧。   午时的更声响起,宫外的午门被打开,赵宸恭和万贵妃下了马车,踏进了皇宫。   正殿的大殿上,我站在赵宁佑的身侧望着远处太极广场上他们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近。   赵宸穆穿着一身华服踏上了台阶,对着正中央的赵宁佑行了礼,之后收了手转了脸面对着我弯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着道:   “七妹,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我抬起头,阳光从赵宸恭身后的直射而来,在他右脸那道长长的疤痕上落下了一道令人惧意的黑影。   他的笑容就像毒蛇一般阴森,配上脸上快翻出白肉的刀痕令人无端的生出了一股惧意。   我看着他,沉默着,他身后的万贵妃年岁已过三十,可依旧穿着最艳丽最醒目的打扮,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走上了前打量着我,   “怎么不见大长公主说话?”   赵宸恭一听,立即放声大笑起来,“母妃,你还不知道,七妹真是命苦又开不了口了!”   这番嘲讽味极浓的话语我听在耳边不痛不痒,任由我当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万贵妃捂着嘴假意叹声道:   “大长公主真是可怜,这宫里也不好呆的地方,不如大长公主随你三哥回秦地,在秦地为你找个俊秀的儿郎如何?”   听着他们的一唱一和,我暗地里笑了笑,这等没斤没两的话语能撼动我几分,我神色不变,依旧在一旁沉默着,心中却在回想着他们今日落脚的府邸。   赵宁佑倒是按捺不住,瞅了万贵妃一眼,冷声道:“梁王从秦地归来,风尘仆仆,这家宴不如改日再办,今日还是早日出宫去府邸歇下吧。”   这般极其逐客的话语却并没有令赵宸恭心中不快,相反他脸上勾着的笑容不减,望着赵宁佑道:“皇侄说的即是,不过有件事皇叔在走前还是要告知,秦地苦寒,靠近匈奴边城,皇叔偶然的机会识得匈奴太子,这位太子一向崇尚我们中原文化,几番前来中原想同赵国休好,皇叔虽说也痛恨匈奴人,可这战争却不忍看见,听说这位太子甚至极其崇拜当年东辽一战的沈将军,可惜了他是个卖国贼!听说匈奴人还为这位卖国贼在汉门关立了墓碑,”   赵宸恭顿了顿,皮肉不笑的道:“皇侄回去好好考虑几分,乌元太子可不曾像他那蛮人爹一般不明礼化!”   赵宁佑紧紧注视着赵宸恭,沉着声道:“梁王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会考虑几分!”   听到这声应承,赵宸恭这才抬着袖子告退道:“如此一来,皇叔这边回去歇着了。”说罢,他将目光对向我:“七妹可曾愿意同我一道,叙叙旧?”   又是那阴森至极的笑容,我淡淡扫了他一眼,毫不理会他,便侧了身子从一旁走了出去。      雕梁下的横梁下,我站在墙角处望着他昂着头同万贵妃走向了那长长的石道,心中却在思量,力催赵宁佑同那匈奴狗讲和,这又是什么打算?还是说想借匈奴人之手来压制我们?真是狗性难改,这么多年还在心心恋恋这赵家的宝座,哼!也要看你是否有资格能坐上去!   就在我以为,赵宁佑也定然同我一般将赵宸恭的话语当做玩笑置之不理一般时,赵宁佑却告诉我,他想见乌元一次。   我理解无能,赵宁佑开口道:“姑姑难道不想确认当日掳走你的那伙人是不是乌元的手下,若当真是不是乌元的人,姑姑难道不该奇怪,什么样的匈奴人竟然能在中原伪装的如此只好,手里头还能拿获乌元的书信和信物?这样的人在暗,若是一天不除,终究是问题。”   赵宁佑的话让我深思了片刻,的确,那日的蒙面人究竟是谁还是值得思量,   宋心瑶的禁足令解除后,第一个人找上的人居然是我。   宝华殿内,阿桃为我们斟上了茶盏,宋心瑶坐在我的对面,脸上平和的令人难以揣摩,她将阿桃递过的杯盏放置到了一边,盯着我道:“听说大长公主身体又抱恙,可曾找了太医去瞧,能瞧的好么?还是说又要一辈子这样?若是一辈子这样,那公主真是令人心疼!”   宋心瑶一上来就揪着我这般的痛处穷追不舍,言辞带着沉痛之意,可面色倒是极好。   “瑶妃娘娘这是何意?这般咒着公主,难道不怕公主责罚吗?”阿桃性子一上来,立即跳脚怒道。   宋心瑶倒是笑得一脸灿烂,“臣妾也怕啊,就怕被公主责罚了还要受皇上责罚,公主如今这番摸样,皇上可要心疼死了!”   我吹着茶沫的动作一滞,宋心瑶的脸上还带着笑,可从嘴里说出的言语却是饱含深意。   我让阿桃退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瞧着她。   宋心瑶脸上的笑容顿时骤减,“公主莫非心里有鬼,让丫鬟退下去做什么?”   我敛了神色静静的望着她。   宋心瑶轻声哼了一声,“怎么,原来公主也怕,同皇上一直在宫中,皇上同公主的感情倒是挺深。”   我心中忽然一紧。   宋心瑶还在继续,“臣妾同皇上大婚的那天,是陪着大长公主的吧,就连那天皇上中了合欢散也怕是同大长公主一道,臣妾不过出来溜达了一圈寻着皇上,便看见公主扶着皇上的身影,皇上宫里头当宝贝一样裱起来的字想来也是大长公主所写?可大长公主明明是皇上的姑姑,这叫做什么呢?情深意重还是两情相悦?”   果然,宫里头到底是有眼线,宋心瑶的手伸的倒是挺长,我气定神闲的端着杯盏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宋心瑶倒是气不过了,起身冷嘲道:“大长公主真是好定力呢!当朝皇上同大长公主这一桩风流韵事要是传了出去,倒是个令人饭后茶谈的好故事呢!”   她这番话刚落,我将杯中的茶水尽数倾倒向她的身上!   茶水将她身上浅色的衣服染成了深色,我同赵宁佑之间清清白白,岂能容忍这样的污言秽语!   宋心瑶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冷脸瞧着我,“虽然变成了哑巴,长公主的性子倒是不变呢,不过,臣妾倒是要好好看看皇上和大长公主有什么好结局!”   说着她冷笑了一声,从殿内走了出去。   我将手中的空的杯盏在手中转了一圈,猛然扔在地上,阿桃听见了我的动静,急切的跑了过来,“公主,这是怎么了!”   我从地上捡起碎片握在掌心中,鲜血从我的掌心中溢了出来,阿桃急的的连忙要掰开我的手,我冷着脸对着她道:“宋心瑶出手要伤本宫,你去派人将她软禁起来!”   听见我的身影,阿桃惊的手中一顿,“公主,公主你能说话了?!”   我松掉了手中的瓷片,冷着声道:“这件事谁也别说,还不快去!捆不到人,你跪着回来见本宫!”   阿桃又是一惊,赶紧松了开了我,迈着步子往殿外走去。   我坐在圆凳上,心中还在想着宋心瑶的话,低着头望着地上那碎裂的瓷片,心中却是极其不安。   往日的一幕幕都如走马观花一般从我眼前匆匆而过,赵宁佑每说过的一句话,仿佛又从我耳畔边响起,那么清晰。   赵宁佑说:“姑姑,你不要逼我!”   赵宁佑说:“若是赵家的天下安稳,宁纪和宁文来接替我的位子,我、我们离开皇宫可好?”   赵宁佑说:“姑姑,可曾知道,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呢!”   赵宁佑记得我每年的生辰,每每出了事,赵宁佑总是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纳了妃子,赵宁佑连碰都不碰,总爱朝着宝华殿跑。   我总以为赵宁佑同我这么亲近,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可是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侄子为姑姑刻竹雕,骗姑姑写情诗呢!   想到这里,我整个身体如坠冰窖,是我太大意了,固执的将赵宁佑划为特定的范围,对他所作的所有的事情总是找借口粉饰,究竟是我太傻,还是赵宁佑做的太明显。   掌心的血迹慢慢凝固起来,我坐在圆凳上,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不,我觉得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不能让天下人嘲笑我们赵家人,赵宁佑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容不得半点污秽!   我匆匆走出宝华殿,阿桃看见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带着大总管刚赶上,就被青太后给拦住了,瑶妃娘娘对着青太后一顿哭诉,青太后大发雷霆硬是将我们赶了回来。   好个季青茹!   我咬牙切齿道,毫不迟疑的向着梧桐苑走去,莲一瞧见我的身影弯腰道:“公主可是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去了书房!”   我平息了怒气,转头又杀向了书房,书房的小太监识得我,连通报都省去了,直接静悄悄的给我放行。   奇怪的是,今日书房的侧门竟然是阖上的,我憋着一股怒气正欲踢开这道侧门,忽然门内似乎有争吵声传来。   我心神一动,收住了脚上的动作,弓着身子轻轻的推开了侧门,一点的一点的把身子挤了进去。   书房内侧的帷幔处隐约可见青太后的身影,她的压低着声音包含了怒气,我竖着耳朵又偷偷靠着博古架的一边,终于听清了青太后的所说的话语。   “佑儿,如果不是心瑶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对大长公主动了心思?”她声泪聚下,声音压的极低,随即又恍惚回神过来:“我就说,你自小对大长公主不一样,当年为娘让你亲近她不过是为了讨好孝元后啊!”   不知道为什么,季青茹的这句话就像一道利剑一般狠狠的刺中了我,我满身的怒气忽然就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说不清是为什么,整个人就疲软了一般,连着抓着博古架边缘的力气都控制不住。   赵宁佑的声音传来了过来,带着几分坚定:“宋心瑶说的没错,我的确对大长公主动了心思!”   “可是她是你姑姑啊!”季青茹却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抓着他的衣袖哭声询问。   明明这样表明心迹的话语,在我听来却无半分感觉,脑中早就一片空白,原来,在赵宁佑的心中,我不过也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讨好孝元后,呵呵,这真真是好计谋呢!   可此时,赵宁佑却笑了,他出了声带着几分嘲意:“娘在宫中呆了这么久,难道早就忘记了吗,我不姓赵,大长公主同我无半点血缘关系,我为何不能喜欢她?!”   猛然,我瞳孔紧缩。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猛然,我瞳孔紧缩。   “你疯了!”帷幔处的季青茹忽然厉声叫了出来,“你是皇上,你就是赵家的人,你再怎么同大长公主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只能是你的姑姑!”   像是听见了这世间最惨痛的笑话,我整个身体都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赵宁佑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难忍的激动之意,“娘可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才十四年,娘竟然连我本姓什么都忘记吗?”   季青茹却惨白了脸色,紧紧的抓着赵宁佑的臂膀,颤抖着声音问他:“赵宁佑,你疯了,你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吗?那个人早就死了,他不忠不孝,叛了国家,为了这样的人,你忍心将现在的一切都亲手碾碎吗?不行,赵宁佑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我终于回过了神,身子僵硬的仿佛不再属于我,我伸出了手紧紧的抓着博古架的楠木框架,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耳边还不在不断回荡着赵宁佑的话,我偏过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博古架缝隙处赵宁佑的身影,陌生的令我如此心寒。   指尖死死的扣着坚硬的漆木,我仍然不敢相信耳边听见的一切都是事实,赵宁佑不是赵家的人,赵宁佑,居然,不是赵家的人!   赵宸穆给我的诏书竟然是我亲手给他的。   我竟然,亲手将母后心心念念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一个外姓人!   我哆嗦着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为了这样一份诏书,我冒着生命危险进了火场,我在正殿生生挨了敏元后一刀。   我以为,只要将诏书交给赵宁佑,只要让赵宁佑坐拥天下,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原来,赵家如今的状况尽然是我一手断送的!   是我,亲手毁了赵家的命脉,紫徽星光芒黯淡,赵家的帝王之象越见弥弱,竟然有我的一份功劳!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了起来,面前的场景越见的混乱和模糊,克制住了心中万般的情绪,我慢慢收起了手,我忍着要冲上去质问他们一番的冲动,无比冷静的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公主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曾见到皇上?”大总管安公公在书房的外殿瞧见我的身影,疑惑着上前去询问。   我的面色太过沉郁,点了点头从他的身边匆匆走过。   回到宝华殿,阿桃心有戚戚的在殿口张望着,瞧见了我的身影很快的走了上来,屏退了其他宫人,我静静的望着她,“西苑的平嬷嬷在西苑当差了多少年?”   阿桃神色有些不解,“平嬷嬷十五岁就进宫了,已经在宫里带了三十个年头了!”   我坐在美人靠上,抓着桌上杯盏的手还在颤抖,“去把她叫来!”   阿桃瞧了我的神色,赶紧点着头拘谨了跑了出去。   “回禀公主,老奴还记得,太后娘娘——”   “是季青茹!”我冷声打断她,她配不上太后这样的尊称。   平嬷嬷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心惊的改口道:“青妃娘娘是贞元四十年进的宫,当时带着五岁的大殿下,当年的孝元后对青妃娘娘的进宫很是不满,尤其是对大殿下,老奴还记得,当时孝元后硬是不肯承认大殿下的身份。”   说道这里,平嬷嬷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怯意望了望我。   “继续说!”我望着那绣着繁华锦簇的地毯冷着声道。   平嬷嬷一个哆嗦,支吾着继续开口,“虽然孝元后阻拦,可是先皇硬是要立当时太子殿下的身份,说是这是他五年前往玉门关同青妃生下的孩子,跪在孝元后的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孝元后心疼先皇身体弱,这才答应的。”   “赵宁佑那年进宫,宫里安排太医滴血认亲了么?”我掀了掀杯盏上的茶盖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平嬷嬷细细思量了片刻,这才道:“当年孝元后有过这样的要求,老奴那时候还没有去西宫任职,还在孝元后的宫中当着粗使奴婢,先皇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来孝元后的寝宫大闹了一场,后来这个滴血认亲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一片冰冷,手指紧紧的攥紧了手中的瓷片,身子越发的抖动的厉害,赵宸穆,你竟然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他肯定知道赵宁佑的身份,不然母后为何提到这认亲的事情就要急的跳脚!   我赵家真是出了一个万年的情种,就连明知的绿帽子也带的如此心甘情愿,甘之如殆!真不愧是我赵家的好儿郎!   “公主,老奴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平嬷嬷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望了我一眼。   我沉着脸,端坐着身子垂着视线望着她,冷声道:“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今日嬷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不知道。”   平嬷嬷眨了眨眼,跪在地上道:“老奴知道,今日老奴不曾来过宝华殿,也不曾知道知道公主的病已经痊愈!”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我记得平嬷嬷在宫中有个侄女,好像在宁霜的宫里任职,平嬷嬷若是说漏了嘴,就去乖乖准备棺材本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本宫可是不愿见到的!”   平嬷嬷吓得连连伏身在地,口中颤抖着道:“公主放心,老奴绝对不会说漏嘴!”   等她的身影敢离开,我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掷向空地,瞬间随着清脆的声响,碎片迸溅的满地都是。   赵宸穆!偏偏你死了还要拖着我下水做着赵家的千古罪人!   奉天殿内,大堂上朱红色的案几摆放着十几位赵家的列祖列宗,我举着案几上的昏暗的烛台一一望去,从未建国的几位赵家老祖宗,到母后父王的牌位,朱红色的木漆依旧光线亮丽,丝毫看不出年代久远的痕迹。   手中的烛光如豆,晃照着暖色的光晕,我一一抚摸上那牌位被雕刻的字迹,心中却是无限凄凉,从左往右,直到抚摸到最后一位帝王的牌位,我的手顿住了。   赵宸穆三个字在灯光中格外的醒目,我静静的望着他的牌位,冷笑了一声,突然伸出了后将它从案台上挥了下来。   赵宸穆,你根本不配!你连再赵家祠堂的资格都不够!你如此对待赵家,又何面目去见父皇和母后!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奉先殿的大太监,他看着我的动作,想上前将先皇的牌位竖起来,却被我的怒火冲天的视线给惊的立在了远处。   冰冷的地面上,赵宸穆的牌位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我走了过去,心中的恨意根本无法排遣,想抬起了脚狠狠的踩上去,踩城碎片!   可是,刚抬起脚,又想起赵宸穆生前,母后拉着我们的手轻声道:“宸穆,宸安,娘走后,你们要好好守着赵家!你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不该背叛双方,以后不会,今后也不会,答应我!”   我忍着鼻尖的酸意,慢慢收回了脚,全身无力的瘫坐在正殿的蒲团上,手中的灯烛滚落在地上,明明灭灭的灯火照亮着整个奉先殿,更让我痛的呼吸急促。   就像傻子一样,赵宸穆,我被你骗你团团转!帮你将你心爱的女人登上太后之位,帮你将你宠爱女人的儿子送上皇帝宝座!   可是,我更恨赵宁佑!恨他苦苦瞒了我十四年!恨他这般欺瞒我!更恨季青茹这样的女人坐在我赵家的后宫之主上!   从殿外吹过的风将殿内帷幔吹的簌簌做响,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踏着步子,带着一份熟悉的节奏。   我甚至不用转头,便能知道这是赵宁佑的声音。   奉先殿的太监门被赶出了殿内,赵宁佑关上了两上厚重的铜门,刺耳的吱呀声从门缝中飘来,响彻在整个空荡的大殿内。   将地上的烛台捡了起来,我站直了身子,靠着朱红色的案几,我转过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勾着唇角轻声道:   “皇上竟然还敢来奉先殿,每次跪着我赵家的列祖列宗,定然很委屈吧!”   赵宁佑的脸上并没有闪过一丝诧异,仿佛早就知道我能开口一般,连我说话的内容也不做任何解释,他站在我的不远处,定定的望着我,半响才沉着声音开口道:   “我不曾想瞒着你,但却不得不瞒着你!”   我将烛灯放在安几上,凝神瞧着它跃动的姿态,耳边听见赵宁佑的这句话,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若不是我今日亲耳听见,赵宁佑,你准备瞒我多久?”我转头问他。   赵宁佑的眉间微微近蹙,瞳孔间跳动着我身旁的烛火,他跨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突然伸出了手抓着我的臂膀,沉着声音道:“你以为我想瞒着你么?当你冲进大火里连命都不顾了只为了赵宸穆给你的诏书时,当你口口声声对着我说让我好好守着赵家的疆土时,当你被抓刺向那匈奴恶贼只因容不得赵家人被辱骂时,你以为我敢将真相说得出口吗?”   我冷声哼着,伸出了手拂开他的臂膀,气极反笑:“对,赵宁佑你说的极其对,是我将诏书交给你的,是我求着你好好坐稳这个宝座的,是我一直对着你不停的念叨赵家的江山比我生命更重要这样的话语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们统统是无辜的!”   赵宁佑忽然顿住了,他漆黑的瞳孔充满了未知的情绪,他的眉间微微蹙成川字,抖着嘴唇轻声问我:“赵宸安,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笑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早就在我心中刻下了痕迹的赵宁佑,眼睛却不可受控制的开始模糊,“我没有心?我若没有心我此刻就不会这么的恨你,是你亲手摧毁了在我心中快成神祗的赵宁佑,是你亲手扼杀了我对你的所有的信任和期盼,是的,我的眼中只有赵家的天下,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的眼中,你曾经和赵家的天下一样重要!”   我大声质问他,声线也跟着颤抖着起来。   赵宁又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用力的握紧我的胳膊,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沉着声音道:“赵宸安,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要离开的话?我不想骗你,比起坐在这高坐上,我更想离开皇宫,我从来不稀罕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喜欢你更来的有意义!”   我抬头望着他,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他的神情是我见过的从所未有的坚定。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我抬头望着他,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他的神情是我见过的从所未有的坚定。   慢慢的我垂了头,视线落在奉贤殿的大理石地板上。   赵宁佑抓着我的手不送,有些急切的开着口道:“赵宸安,你看着我,等这次梁王的事情完结,我会将天下完整的移交你到手中!”   赵宁佑的声音落下,整个大殿空荡的异常冷清,良久,我抬起了头,望着赵宁佑的漆黑的眸子,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对着他带着情意的视线道:“好,我再你信你一次!”   火烛的灯光明灭了赵宁佑的那张脸,抬着头望着他,说出这样的话后,我心中却不曾有一丝的悔意。   我以为自己不曾有软肋,可是,赵宁佑的出现却让他自己变成了我最脆弱的软肋。   赵宁佑的脸上又绽出了一丝光彩,仿佛卸下了长此一来最大的负担一般,神情流露着轻松。   长夜漫漫,赵宁佑向我做出了承诺,可是我的血液是冷的,而心却是滚烫的。   三河的东义军终于进了吴地,而赵宸恭的兵马似乎隐匿了踪迹,可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统领大人时刻监视他们的动作,只要他们一有动静,便毫不留情的刺杀之。于此同时,荆州的界限处涌入了一队匈奴人,他们驾着马匹带来了寒山之地的物品打着求和的幡条往京城之地赶去。   四月初,朝廷大换血后,宋圭不满圣上如此削他的权势,第一次在正殿上同赵宁佑有了交锋。   赵宸恭在京城似乎也并不低调,三番几次公然同朝中的大臣私下见面,我知现在非常时期,始终保守着赵宁佑的秘密,一旦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京中将会是一片不可估量的动荡。   该来的似乎总要来,赵家安稳了这么些年,总要经受这迟早要来的恶仗,赵宸恭趁着这样的时候的进京,又暗地里同匈奴人讲和,这样嚣张的自信的确要让人揣摩。   三月底,军监处的武器已经打造好,被锁藏在军库中,由重兵把守,自赵宁佑登基的一年里,已经陆陆续续收回了被分散的兵权。   当赵宁佑将这些兵符放在木盒子中郑重的交给我的时候,我接过如捧着千斤中的巨石,赵宁佑的脸上的神色却不变,只是在一旁对着我道:   “赵宸安,我说过,你不能做的,我都帮你来做!”   我捧着这些东西,心中万般感慨,赵宁佑坐在案几旁提着笔正凝神写着东西,“等我离开后,你且照着我写的这份名单去任命重臣,宋圭的党羽虽说调离降职,可是若是有心再苦心经营仍然是朝中大患。”   蘸了蘸笔尖的墨水,他接着对着我道:“宁纪生性好动,性格洒脱,不是适合在朝堂的人,宁纪虽小却聪颖仁善,若是好好教习,亦可成为一代明君。”说到这里,赵宁佑忽然抬着头,对上的我的目光,微微抿了唇,半响又低了头,埋着头又疾书了下去,“等过些时候,我便自称身体抱恙,写一封退位书。”   我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耳朵听着赵宁佑的话,视线找不到焦急,“离开京城,你要去何处?”   “岭山,我自小生活在岭山一带,离开之后我便隐姓埋名,终身不再踏入京城。”   听到赵宁佑的话语,我的心倏地沉了下去,明明这么让人放心的话,我听着却觉得意外的失落,可是失落又怎么样,赵宁佑这样的身份是注定不能再在京城久待的。   “赵宸安,我离开之后,你会去岭山寻我吗?”赵宁佑停了笔,像是思虑了良久,对着我轻声道。   回望着他,看着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眉眼,也许这次等他离开之后,我们便是永久的分别,我微微弯着唇角道:“若是将来有机会路经岭山,我会去的。”   赵宁佑松了笔,吹干了折子上的墨迹,双手捧起慎重的递给我,唇角挂上了一抹苦笑,仿若洞悉我一般回到:“与你认识多年,你说会去,我知多半是哄骗我的。”   我唇瓣的笑意忽然凝住了,赵宁佑却还在说,“虽说我欺瞒了你,可是喜欢你赵宸安这件事却是不曾骗你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是我这份心意,还是要让你知道!”   说着,赵宁佑从他的袖口中掏出了一枚凤形的黑玉。   我低着头,有些错愕的望着他掌心的东西,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是大婚那日你交给我的,我知你是想让我将它交给我喜欢的人,如今,我总算能坦荡的将它拿出来,赵宸安,你可愿意接受?”   赵宁佑这番话说的极其缓慢,连带着声线都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像是怕我拒绝一般,他将手又往我面前伸了神。   我愣愣的望着他的动作,一时失去了言语,我喃喃的张了张唇瓣,胸腔里的心脏却是蹦跳了厉害。   我想,我应该是对赵宁佑的有好感的,无论是曾经有关血缘关系的喜欢,还是此刻他说出这般话语出来不受控制的悸动。   也许是我许久没有动作,赵宁佑眸中的期待也渐渐虚弱了下来,他蜷了蜷手掌心,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想要将手缩回去。   “是我渴求了!”赵宁轻声道,说着收了手。   我却不知道从哪里的勇气,袖中的手一下子紧紧握着他的,生怕那只修长的手缩回去,仿佛我不牢牢握紧,赵宁佑就仿佛要永远从我身边消失一般。   滚烫的掌心连着玉佩温热的热度,我抓着他的手越紧,赵宁佑眼中的光芒又重新亮了起来,就像多年之前他脸上带着的暖意的眸光,只属于我一个人一样。   赵宁佑伸出了手紧紧回握着我的,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赵宁佑却将他手中的玉佩郑重的挂着我的脖子上,摊开的我掌心,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我的手掌心中轻轻的划着一个字。   我看着他的手势,等到他的动作结束,我看才清楚他写了什么,那是“沈”字,赵宁佑他在告诉我,他姓沈。   赵宁佑紧紧握着我的掌心,他说:“赵宸安,此生,我再不会骗你!”   母后说,宸安,将来你也会找到一个人,就像母后念着你父皇一样!   这样的人,我好像找到了。   自从上次宋心瑶来我宫中闹了片刻后,似乎很久没有听见了消息,我暗中派人换掉了她宫里的宫人,宋心瑶似乎也没有恼,依旧每日勤快往赵宁佑的书房跑去。   宁文跟着庞仲明去了禁军中历练,一连十几天都瞧不见他的人影,昭妃娘娘同赵宁佑提了几次,却被赵宁佑三两拨千金打发了回去。   同前来的舅舅商量好军队安顿的事情,舅舅突然提到宋家的异状,“那日同皇上力争之后,宋太师仿佛无心朝事一般,连着几日上朝皆是一言不发,可宋府今日却是客人连连,前几日宋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布置似乎不是中原之物。”   舅舅一说,我心里立刻敲响了警钟,异极必妖,舅舅却道:“宋太师如此之为,怕是对皇上令有异心了!”   我不否认,只觉的自从赵宸恭进了京城,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   可是赵宸恭一定要除,无论将他放任在京中还是留在秦地,他同他娘二人皆是莫大的祸害!   同舅舅交代了一些要事,刚要想着同舅舅说秦羽的事情,阿桃在我耳边轻声道:“梁王殿下今日进了宫!”   等阿桃离开,舅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宸安,你可知你母后手中有一份地图?”   我的神色一惊,想着这份地图可曾是当年那帮匈奴人想要的?   舅舅想了片刻道:“其实我也不甚清楚,是你外祖父提到,当年匈奴人杀了前朝的君王,当时的前朝有位高人专门研制兵器机甲之术,前朝灭亡之前曾经大量秘密的制造了大批军需,后前朝灭亡,这位高人便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兵器谱,而将所有的军需封藏了起来,绘制成了一张地图。你母后当年机缘巧合的到这张图纸,后来找到了此地,当年与匈奴人的那场恶战中多亏了那些兵器,可是,战争结束后,你母后将这些兵器机甲再次封锁了起来,并且改了地图,将它们都挪了地方。”   我大为不解,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舅舅叹息道:“你母后终认为这是投机取巧之物,且这些军需皆是前朝的遗物,前朝君王下场凄惨,你母后用到这些军需,总是心怀愧疚。”   我心中心神一动,想着舅舅刚刚说的兵器谱,莫非就是我手中的这个?可是那张地图呢?母后并没有将它一并同那本兵器谱放在一起。   舅舅迟疑着开口:“宸安可知道这张地图的下落?”   我摇了摇头,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母后留给了大哥?”   母后留给我的遗物我已经翻动的不下十遍,有没有地图一清二楚的很,可是如果连舅舅也说地图这样的东西的确存在,那就是一定在其他地方,可是母后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如果没有留给我,那定然就是留给了大哥!   舅舅叹息道:“如果留给了先皇,那就是难办了,这便难找了!”   我也陷入了沉默,看来匈奴人定然是极其肖想此物,这次让军监处制作的十字弩不过是简易的改良射弩,那本武备录上大型的投石车和坚硬的玄门车却不能简单靠着上面的记录的数据而制成,想要分毫不差的制作内里的机械操作,定然要有个模型才行!   可是那份地图究竟在哪里呢?   送走舅舅后,我在万春亭瞧见了赵宸恭的身影,他似乎正玩着腰同小宁纪说着话,小宁纪一看见了我,便直奔我的方向而来,一个劲的躲在我的身后。   赵宸恭这样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疤痕在阳光的照耀下越见明显,他走过来笑着道:“七妹真是好心情,这么早说来花园散步?”   我抬头看了一眼快接近午时的烈阳,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哎呀呀,真是可惜,当年就没有怎么听过七妹说过几句话,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是听不见七妹说话!”赵宸恭咧着嘴角,靠在万春亭的木柱上望着我。   宁纪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袖,小声的反驳道:“就算姑姑能开口,也不会理皇叔你的!”   “你娘不过是番邦进宫而来的舞女,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赵宸恭很快敛了眉头。   宁纪一下子咬住了嘴唇默不作声,赵宸恭抬着头望向我,脸上挂满了阴厉的笑容,“听说当今圣上的诏书是七妹给的,七妹也真是好本事呢,不过,七妹可曾知道当年叛国求荣的宁远将军,七妹若是不知,可得回去好好查查,定能发现很多惊喜呢!”   说着,赵宸恭扫了我们一眼,他身后的侍从整装肃容随着他离开。   我紧紧握住了赵宁纪的手,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身边的宁纪忽然拽了拽我,红着一双眼睛在我耳边轻声道:   “姑姑,刚刚三皇叔问我想不想当皇帝,你说三皇叔想要篡位么?”   宁纪虽然才七岁,可是极通人事,他又向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道:“宁纪只告诉姑姑一人,宁纪不想当皇帝,只想大哥他们和姑姑都好好的!三皇叔这次回来是要找我们下手么!”   我紧紧的搂着他,脑海中却拉响警钟,赵宸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他不对宁纪说出这番话的。   宁纪的眼圈红红的,“姑姑已经不能说话了,大哥也要好好的才行!”   我安抚着他的背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额头,怎么会呢?四年前的我既然敢对着他动手,那么四年后,定然不会让他横着走出整个京城。   想着这里,脑海中又浮现了母后死前那大片大片的红色,宫人的叫嚣,凄厉的哭声,万贵妃那猖狂的笑声,都编织到一起,让我紧紧的握紧的双拳。   今日,便要动手,将万贵妃先抓起来!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是夜,宝华殿的灯火亮彻,悬挂在墙壁上的琉璃灯下的流苏微微垂动着,直到窗外偶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猫叫声,我吹灭了内室的灯火。   从窗户中翻来一个身穿着黑衣的侍从,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室内,跪在地上,向我递上了一个竹筒,我接过去,他便再次翻身出了窗外。   我从竹筒中抽出内里的纸条,就着月光细看了起来,白纸黑字上写了派往梁王府邸的人已经得手,信中的末尾写到梁王的去向,整夜他都不在府中,行踪可疑,望我当心!   抬起头,我将手中的纸片团成一团,掏出火折子燃尽。   我望向了身旁案桌上被掩藏的密实的兵符,看着几案上朱少卿连夜上书的几道密折。   密折上清清楚楚写着从元贞三十六到五十四年间,当朝宋太师谋权隐私,利用手中权力勾结党羽,谋害忠良,元贞四十三年,宋太师私自扣留朝廷贡品,虚报账目,苏北大堤修缮工程同当地州府的府台大人暗中勾结,偷梁换柱,以碎石沙子为基,七月,苏北洪水大发,淹死百姓百姓数十人,宋太师以钱银为诱拦住了消息;元贞四十六年,因为当朝户部侍郎林正大人拒绝与其同流合污,宋太师便假造贪污罪证,污蔑林大人受贿白银子十二万两,被斩法场。元贞四十八年… …   一桩桩,一件件,居无遗漏,附上朱少卿搜刮而来的罪证,直直指向宋圭这个老匹夫。   我蜷了蜷手,最终下定了决心,拿起了竹架上的笔模仿着赵宁佑的笔迹写下了一份旨意。   “宋太师为官多年,不谋其政,以权谋私,残害忠良,肆意敛财以皇家威严为无物,今已查明,铁证如山,即刻起宋家满门立即压入刑部大牢,等候亲审!”   落了笔,我凝神细读了一遍,而片刻,在跳动的烛光中,窗外忽然劈开了一道惊雷,瞬间风雨大作,飓风将木窗吹得吱吱作响,案几上的宣纸被镇石压着边角飞扬,如龙蛇般游走的闪电一下子撕裂了黑夜,随即,又是一道惊雷在耳边轰隆炸开,雨声、风声齐齐作响。   我拢了拢袖子,将手中的帛书慢慢卷起,撑起了一把纸伞往着赵宁佑的书房走去。   朱红色的玉玺盖了下去,这道旨意连夜被送往了宋家。   禁卫军出动在夜雨中连夜出发,京城的夜难得如此的热闹,操着倒戈淋着倾盆大雨,朱少卿穿着一身白衣,驾着马带领着军队赶制了宋家的府邸。   坐在马车上,挑开了面前的帷幔,连成珠帘的雨水从天空中倾泻着往下坠落,眼前的禁卫军整装肃颜,银色的长刀在冰冷的雨夜中泛着森冷的光芒,宋府的府邸灯火通明,珠少卿下了马,命令身旁的一队侍从敲响宋府石狮子中央的铜色大门。   雨声不绝于耳,落在地上,迸溅出水花,在宋府门廊的两盏灯笼下闪着彩色的光芒。   那剧烈的敲门声停止后,宋府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个大伞的门房,甚至诧异的望着面前宫里的人马,直到满身是雨的朱少卿冷着脸举着手中明黄的诏书,大声道:“圣旨到!”门房这才察觉出不对,哆哆嗦嗦的打开了大门。   然而,门一旦被打开,在朱少卿身后的几对人马立即从他的身后井然有序的冲了进去,刀剑被紧紧的横挂在腰间,以一股凌然的气势围上了宋府。   顿时,我的耳边出现了宋府府内女眷的尖叫声,一声声,一下子刺破喧嚣的雨夜,宋圭被两个侍从紧紧的禁锢着拖出了门外。   宋圭站在门口,对着走在他面前的朱少卿道:“我宋圭纵横官场多年,从不受过此辱,你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竟然如此嚣张的举着圣上的旨意捉拿我,实在太过可笑!”   朱少卿顿住了脚步,举着手中的诏书,脸色不变,“宋太师作恶多端,如此报应乃是天理伦常,圣上已经查明一切,宋太师很快就是阶下囚,若要说些什么,等到大狱再同圣山言明吧!”   宋圭一听,立马挣扎起来狡辩,“哼?查明一切?我宋圭无困于心,从不做奸恶之事!你这大胆小儿,伪造假证,谋害忠臣!!”   我听着都笑了,宋太师真是舍得豁出去老脸之人,做了甚多愧于我赵家的事情还能如此的义正言辞,实在是不容小觑!   朱少卿听他此言,半响不言语,随即对着他道:“宋太师可还记得当年御史台的朱鸿大人?”   雨夜中,惊雷不断,天空更是不断有闪电滑落,将是令这黑夜黑白闪烁,雨帘变疏,宋府的台阶上,昏黄的灯笼融了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朱少卿立在雨帘中,言语刚正,“当年朱鸿大人收集宋太师的罪证,从三十四的贪污案到四十八年的盐粮案,桩桩证据确凿,宋太师买通杀手一夜之间,将上苍州赴任的朱家满门杀尽,无奈,当时幼年的我重病缠身留在灵云寺这才免过一劫,宋大人敢扪心自问,自己无愧于天吗!!”   惊雷炸落,我睁大了眼睛望着前面对峙的情形,这是我第一次听言朱少卿谈及他的身世。宋圭不甘的脸色突然剧变,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之人,咬着牙突然切齿道:“你竟然是那朱鸿的儿子,你竟然没死!”   “押走!”朱少卿对着人群大声的喊道,侍从冰冷着一张脸将宋圭押解下来,接着,惊怕的哭泣声在雨声慢慢飘出,紧随着的是哭的快昏厥出去的宋家女眷,宋夫人挺直了背脊大声呵斥道:“哭什么!皇上自有圣明,老爷会平安的!”   可惜她的声音再严厉,这些女眷们总是不能接受这般灭顶之灾,在风雨中抖着身子哀嚎着。   宋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押解了出来。宋凡轩在雨中脸色甚是惊惧,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宋圭,哆嗦着嘴唇道:“爹,刚刚那位朱大人说的可是实话,你真的做过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宋圭一个气氛,抽出了自己的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混账东西,这个时候你还计较着这个,如果不是我,哪里来的荣华富贵衣锦之食!”   宋夫人倒是心疼的一把挣脱着靠了过来,“老爷,这是您的嫡子啊,你也舍得下手!”   “快走!少啰嗦!”禁卫军动了武力将他们分制了开来,重新束缚了手脚,宋凡成在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他神色淡然,似乎对这场巨变丝毫不在意,在冰冷的雨水中他目无斜视的像前面走着,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远处的宋府的人被赶至了前方,他定在原地,朝着不远处我的方向看去。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湿透了他那身藏青色的锦袍,这是我遇见宋凡成一来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摸样。   我抬起了头,丝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视线,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起,我就知道宋凡成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就连要押入大牢也是这般的气定神闲。   我在心中冷笑着,再淡定又如何,宋家的人迟早不会放过。   忽然,面前的宋凡成同着押解他的侍从说了些什么,他身边的侍从踌躇了片刻,小跑着向前向我走了过来。   “大长公主,宋大… …囚犯说是有要是要禀报大长公主!”   我示了意,微微抬了下巴等着他去回报,哼,我倒要看看如今的阶下囚要同我说些什么!   宋凡成被押解着向我走来,步伐稳健丝毫不紊乱,雨帘中,他的发髻被雨水浇灌的湿透,面庞的雨水也顺着鬓角滑落下下巴之处滴落了下来。   我正襟危坐,微微眯了眼睛望着他。   “大长公主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此迅猛的动作,就算栽在公主的手里,宋某也实感欣慰,若是他日有幸再遇公主,倒希望不是这般敌对姿态!”   宋凡成的话刚落,我勾着嘴角不屑一顾的笑着,对他的话不加认同。再见面?还是等下辈子吧!   宋凡成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只是微微弯着唇由着他身旁侍从的动作,又迈入了大雨中,远方宋家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厚沉的雨帘中。   等宋家的人都被押解上了路,从宋家搜查而来的财物一一点清后,朱少卿在雨中走到我的面前。   雨水还在倾盆而落,我放下了雨帘,马车咕噜噜的驶动着,我抬头朝着车窗外静静的望去。   原来,天快亮了。   宋太师彻夜被查的消息在早朝未上之前,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宋圭的倒台就像巨树被拔起一般,一下子令攀附着他的群臣个个收敛了起来。   赵宁佑根据朱少卿的证据,立马趁机清理着同宋圭一道的党派,京城的朝堂一下子风声鹤唳,同宋圭有来往的大臣更是在此风头上夹起了尾巴,甚是小心谨慎的形式。   刑部关押宋圭的大牢日夜派着重兵把守,等大理寺整理的罪证一旦审理,便处于刑罚。   想着之前百般隐忍,终于将宋圭亲手送进了大牢,我的心情格外的舒畅。没有宋圭这样的大手操纵挖空赵家的江山,君主的行事再也不用如此受束缚。   从宋圭府邸查抄而来的物品皆皆上缴了国库,朱少卿命人送到宫中的时候,又将目录交给我查点了一番。   宁霜在我身边看着那箱垄中的银钱,眼中写满了惊愕,她震惊的望着我对着我道:“姑姑,宋太师的家真的被抄了!”   从银两到玉器财物,再到土地屋宅地契,宋圭的确敛了一手好财,我合上了数目,将它交还给朱少卿。   朱少卿却是不接,弯着腰道:“皇上吩咐,日后国库的清单皆由大长公主来保管。”   我递过去的动作一顿,装作不在意的将它收回,赵宁佑是真的去意已决。   等朱少卿走后,收了那厚厚的清单,我对着宁霜道:“宁霜瞧好了,有喜欢的都记下来,等你成亲,姑姑就用这些给你添妆!”   宁霜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听见我的话,她有些担忧的问道:“姑姑的哑疾要瞒多久,宁纪近日总是念叨着,我总忍不住要同他说!”   我站起了身子,低头翻看着这些箱垄,抚摸着上面繁密的刻纹,轻声道:“等是时候收拾赵宸恭,我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抬起头,琉璃色的横梁下垂着飘动的帷幔,悠悠的,将我思绪拉倒了四年前,我都快恍然忘记了,四年前的冬日,母后躺在病榻上同我回忆着往常的旧事。   她的面容一日一日的枯槁,可她仍然强撑着精神静静的侧着头望着我。   她总是在不停的对我说,“宸安,娘对不起你。”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母后误食的麝香是万贵妃动的手脚。我想母后真正对父皇心痛的事情不是他纳了美人,封了妃子,而是看到她被他心爱的女人伤了身子后,这般偏袒的态度而心寒的吧。   凡人越是渴求一样东西,越会入魔怔。   母后永远看不透,父皇不配她如此倾尽一生。   可凡人越是重视一样东西,越会迷失心智。   就像母后的死,尘封在我记忆的深处,我像个懦夫一般将它藏在深处,以至于这样的四年,我都天真的以为母后死的极其安详。   母后是万贵妃害死的!   是她在母后病重的时候贸然闯了进来,身上携带着与母后药物相冲的马钱子粉末,万贵妃走后,母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角边很快溢出了鲜红的鲜血,她的身上,脖子上,衣服上,到处流的是鲜红的血迹。   漫眼的红色,让我受惊的跌坐了地上,身边宫人尖叫的声音,母后失去呼吸前那伸出的无助的手,慢慢交织成一片红色的大网,将我紧紧的缠绕在里面。   这样令我心惊痛苦的场景却在我的脑海中如刻意抹去了一般,我忘记了母后身上的鲜血,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上也染上了这样的血迹,操着匕首走向了万贵妃住的地方。   更忘记了自己如疯魔一般,在万贵妃的躲闪之中,恶狠狠的刺向了赵宸恭的面颊,那血肉翻飞的声音现在回想过来,都让人觉得快意!   可是我还在遗憾,为什么当年刺中的是脸,而不是心脏,而不是一击毙命,让他们再也折腾不出风浪来!   更忘记了耳边那喧嚣的尖叫着=声,他们拉扯着我,制止我这样早已经失去了理智的行为。   药… 药…   我终于想起了,所谓的药,那不过是让我忘记这些最痛苦回忆的苦水罢了。   呵,我紧紧的抓着木箱木沿的横木,心绪越来越平静,殿外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极其温暖。   赵宸穆那个废物,连母后的仇都报不了。   可这一次,你们休想逃过!    ☆、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宋圭入了狱,连带着宋心瑶也受了牵连,当日她被废了称号,搬出了德阳宫。   赵宁佑下了命令的时候,宋心瑶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她抬起头盯着宣旨的大总管,一双杏眸瞪大,满脸苍白,嘴唇一张一合还在愤怒的质问着:“宋家…宋家…皇上竟然抄了宋家,赵宁佑,他好狠的心!!”   大总管合上了手中的玉帛,挺着背脊扫了一眼地上的宋心瑶,尖着嗓子道:“皇上不过依照大赵律法办事,娘娘再这般不知好歹,小心连冷宫都住不上了,来人!将娘娘带到北宫去!”   眼看着从大总管身后走出的嬷嬷要上来拉扯她,宋心瑶挺直了背脊,一手拍开她们,咬着嘴唇冷着声音呵斥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随着她行走的小宫婢在她的身后矮声抽泣着,宋心瑶跟在大总管的身后,走出了德阳宫,可是在跨出院落的时候,她忽然挣扎了起来,她凄厉的大声叫着:“我要见赵宁佑!,快放开我,我要见皇上!”   大总管脸色一沉,身后身形粗壮的嬷嬷立马紧紧的将挣扎的宋心瑶扣得死紧,捂着她的嘴巴推上了前。   在承乾道上,大总管遇见了我的身影,他停了脚步,恭敬的对着我行礼,“皇上有令,若是大长公主空闲,可去上书房寻皇上,皇上似乎有些要紧事要同公主商量。”   我点了点头,视线越过大总管安公公,直直望向了衣衫有些凌乱的宋心瑶。   宋心瑶瞧见了我的视线,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她失态的脸色也慢慢冰冷了下来,望向我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狠毒起来。   “就是因为你!赵宁佑才如此对我!”忽然,她勾着唇角阴冷的笑出了声来,“大长公主真是好本事,能令皇上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你,竟然连宫中这般禁忌都不顾,真是感人呢!”   我浅笑着看着她,对于她这般落水狗的姿态不做评论。   可宋心瑶似乎被我这番样貌可激怒了,她喘着气,早就不顾她的礼仪,大声对着我道:“赵宸安,你和赵宁佑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会有报应的!”   撕心裂肺的诅咒声让我心中忽然一突,很快蹙起了眉头。   大公管对着他身边的奴才使了一个颜色,立马,一个长相凶恶的嬷嬷走了上去,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声音响亮的令我身旁的小宫婢皆浑身抖了抖,宋心瑶的整张脸都被打偏了过去。   安公公松了松袖口,尖着嗓子冰冷的道:“大胆!皇上和大长公主也是你敢任意编排的吗!娘娘最好识相点,再这么熊胆包天,可不是一道白绫一瓶鹤顶红的事情了!午门的行鞭板可是夜夜空着!”   说着,宋心瑶抬起了红肿的面颊阴戾的望着我。   我静静的望着她从我的身边走去,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就是因为你!赵宁佑才如此对我!”   想到宋心瑶的这番话,我不可抑制的在心中笑了起来,宋家的姑娘怎么会如此天真,即使赵宁佑不姓赵,可是坐在赵家的这个宝座上,就注定要和宋家的人死磕,更何况是爱上你,真是痴人说梦!   承乾道宽而漫长,他们的身影已经渐渐走远。   昨日抓来的万贵妃被关押在秦府后院的地下室。   可在万贵妃失踪的这五个时辰内,赵宸恭并没有任何动作,连大举搜查的动静都不曾在京中发生。   赵宸恭这般沉得住气,委实不是他的作风。   四月初,匈奴太子乌元带着人马打着求和的姿态进了京城,赵宁佑暗中调动了京城的兵马,下令加强了守备。   皇城的城门打开,迎接着带着宝物来求和的匈奴人。   乌元穿着一身标志着匈奴人的盛服,勾着狼纹图案的宽大裘衣裹在他的身上,发髻上的簪饰是匈奴人崇尚的狼牙饰品。   孔武有力的魁梧蛮人操着弯刀带着宝物在使节得带领下进了皇城,赶着中原大臣早朝之际,上了宫中的光们正大殿。   赵宁佑觐见这帮蛮子的时候,我抽空出了一趟宫,去了秦府关押万贵妃的地方。   阴暗潮湿的地宫中,万贵妃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正蜷缩着身体,一听见动静,她睁开了眼睛。   看见了我身影,她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动,只是微微换了一个姿势静静的开着口道:“秦素到底生了一个好女儿,比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有用多了!”   我看着她依然淡定的姿态,心中燃起了一把怒火。   万鸢这个女人在宫中我母后智斗多年,却依旧屹立不倒,不仅如此,还将我父皇紧紧的抓在手中,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令人高看的本事的。   可越是这样,我对她越是恨,年幼的时候恨,现在依旧恨,恨不得现在就打开这扇破旧的大门,看着她在我面前流血、求饶、害怕的神情,想将母后当年的痛苦百倍千倍的附加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受着这万般炼狱的苦楚!   可是,我不能,时候还不到,我更要让她和赵宸恭的鲜血来祭奠我母后的牌位!   万鸢从石头上走了下来,一双眼睛如蛇一般紧紧的盯着我,一步一步迈着莲步向我走来,尽管年岁已高,可她的身段依旧柔媚。看到她这般熟悉的身姿,我依旧能回想到当年她艳冠后宫的那番荣耀姿态。   依靠美色和心机的女人在我眼中即使得到我父皇的万般宠爱,依旧像一条没有骨头的美人蛇一般,肮脏、恶毒、没有自尊、没有廉耻。   她的一切就像她过于艳丽的容貌一般,让人迷恋更让你不耻。   万鸢走进了我,伸出了手抓住了锈迹斑驳的铁柱,她抬高了下巴微微望着我,嘴角的的笑容一刻不停,用带着魅惑的声音对着我到: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我抢走了秦素的女人,恨我的儿子给你的大哥来了威胁,更恨无论秦素同赵云封如何的患难与共,可最后还是输在了我的手中。”   她言语缓慢,可这每一句字眼就像啐了毒得毒针一下子刺中了我的心脏,更是将我心中最不肯说出口的现实抠挖出来。   万鸢似乎很享受这般撕挖别人伤口的事情,她还在继续念叨:“可这就是帝王,这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男人的欲望,他们有了权势,想要并不是荣誉与共,而是一个懂得他心意,给他美貌给他欲望能给他带来的无上快、感的女人!你看,赵云封临死前抓着的还是我的手,你恨我也没有用,失败就是失败,秦素注定是个失败者!”   我眯上了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可是万鸢似乎还是不甘心,“秦素是狠心,可是她错就错在她不应该对自己狠心,赵云封这样的男人不过只是披了一身帝王皮相的普通男人,我不过是助她解脱,助她认清赵云封不值得她这么对待的事情罢了,可是,这么聪明的她,竟然如此执迷不悟!”   “住口!”终于,我忍不住大声的斥声大骂她!   万鸢却是笑了,“其实你同秦素的性子并不像,她那般耿直的人,却从来没有你如此的阴戾,赵宸安,你可知道,你出生为何口不能言!”   像是在分享一件愉悦的事情,她开着口道:“我不过使了一个手段调开了你宫中的人,派了一个嬷嬷端了一碗药到你的宫中喂了你喝而已,怎么样,不知你还记不记那碗药的滋味,那可是我千辛万苦从西域寻回来的,那时你还太小了,我料想你也应该记不大清了。我不过就是想看看,秦宵宝贝的人一个个被我毁掉的滋味的如何!”   我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原来,那光怪陆离的梦境并不是我虚构的,原来,那面目可憎的女人将那碗黑糊糊的药灌入口中的烧灼感并不是我癔想出来的,原来那梦境中被束缚着,被逼着喝下那碗犹如世间最毒般药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母亲一直对我说,她对不起我。   万鸢轻声的笑了,她的嗓音不再动听,这笑声,让我浑身都竖起了立刺。   我走上了前,看着她露出的手臂,猛然伸出了手,用着一股热血沸腾的蛮力一把将她的臂膀撕扯了出来,她的笑声陡然变成了尖叫,我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的手臂拖出来,在她愤声的怒骂中睁大了眼睛瞧着她痛苦的摸样,使力扭转。   骨骼咯噔错节得声音让我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干净,我松了手,望着她苍白着一张脸,捂着被扭断的胳膊愤怒着朝着我的望去。   我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柱般看着她跌落的狼狈样子,轻轻弯着嘴角,她还在冷声嘶抽着哆嗦着身体捂着那被折断的胳膊痛苦的呻、吟着。   越见她痛苦,我越快乐,我开了口,轻声催促着她道:“怎么不继续说了,我都听着呢!”   万鸢的脸色越渐苍白,她尖声叫着:“死丫头,真后悔当初没有毒死你!”   我笑了,看着她痛苦的摸样,静静的望着她,轻声道:“不过是一个折骨之痛,娘娘就这般委屈了,要是剜肉凌迟之刑,贵妃娘娘又该如何?我倒是喜欢那些百足长虫钻进伤口处咬着皮肤、喝着鲜血、吞着皮肉的场景,贵妃娘娘这么美貌,这样的景色一定令人心醉!”   她的脸色更是白了,像是想不到我竟然会如此残忍。   我笑得更加开怀了,站在了地牢白色的灯光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道:“你说的没错,我父皇是爱你,可是这样肤浅的肉、欲爱恋也令人自豪了一辈子,也真是令人心疼。”   说着,我的神色变得怜悯起来,“这里是秦家的地牢,南方的士兵皆是秦家的兵马,宫中有头有脸的宫人皆是我母后留下的人手,秦家从一个小都尉被扶持成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将军府,若是没有我父皇的守肯,娘娘你认为可能么?我记得都部安抚使大人在我父皇在位时被明里暗里打压了几番,死的也是凄惨呢!”   万鸢被我这番反击之语刺得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我。   “你自以为是的宠爱不过是帝王的过场戏,我大哥再怎么无能,可是我父皇却从没有提过罢黜太子一事,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我的母后的血脉才能继承赵家的正统,他那么爱你又如何,这天下永远是我母后同父皇血脉的延续,你引以为豪的那些情爱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群卑鄙的红眼病,就像疯了一般丧失心智想要夺取别人拥有的东西,才能确保你们卑微的存在感!”   “我父皇的情爱,那么廉价,那就施舍给你这个可怜虫好了!”想了想,我继续笑着对着她道。   “哈哈哈!”万鸢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小声夹杂着痛苦,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她的面孔被拆穿,她早就失去了所有的淡定之举,哑着声音疯狂的对着笑着:“哈哈哈哈,你以为天下会是你们的!”   她颤抖着身子,手臂上的疼痛让她的整个身子都瑟缩了起来,声音也变形的厉害:“哈哈,你可知道你的好大哥,秦宵的好儿子,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不自知,赵宁佑不过是外头来的野种,等被拆穿后,我倒要看看谁还能继承大统?”   她咬着牙站直了身子,报复性对着我道:“赵宸穆的几个儿子都是废物!一个年幼白痴,一个心思蠢笨,朝堂的群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等赵宁佑的事情一旦拆穿,只有我儿子,秦地的梁王殿下才是最有资格当上皇帝的人!”   我的神色顿时冰冷了起来,“你说什么?”   万鸢似乎很得意,“你可知这匈奴的太子为何要进京城,不过是多一个证人来证明你好侄子的身份罢了,现在,这匈奴的人已经上了朝堂吧,想必赵宁佑的事情已经被说出来了!哈哈哈!真是期待,当满朝的文武看见当朝的皇上竟然是外头的野种会有什么反应!赵宸安,你看着吧,你等着看你三哥一统天下的壮举吧!”   望着她这般得意的笑容,我轻声对着她道:“即使赵宁佑不是赵家的人,可贵妃娘娘为何笃定我母后这一支没有人呢?”   万鸢望着我,眼中流落出无限的讥讽,“你说是年幼白痴的赵宁纪,还是心思蠢笨的赵宁文?”   她说到这里,我却笑的异常温和,“为何不是本宫!”   我的话音刚落,万鸢的神色陡然巨变,“哈哈哈哈,你就凭你!赵宸安,你可是女儿身!你居然有如此的妄想!”   我不理会她的话,任由她笑声凄惨的在地牢中回荡。   出了秦府,我吹了响了手中的暗哨,对着面前的黑衣侍从到:“通知禁卫军统领庞大人,命他即时进宫,速去调动吴地的东义军,立马包围梁王的兵马,如有反抗,斩立决!”   跟随我出来的侍从驾着了马车过来,我上了马车,一把扯过驾车之人的马鞭狠狠的抽向骏马的后背,马匹嘶鸣了一声,踏动了马蹄,如箭一般冲向了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①、=v= 姑姑去救大侄子惹!(为毛写到斯比大战就莫名的热血沸腾,求解=L=) ----------------萌萌小剧场【】------------------ 作者君:黄桑君,你不要怕,姑姑已经在路上赶来了! 赵宁佑V:窝无比庆幸姑姑提前知道了窝的身份,不然在这样的情形下,窝绝壁会被姑姑拉黑! 作者君:你的黑历史还是太多了,以后得努力一点啊! 赵宁佑V:嗯,窝以后要多姑姑多“努力”一点! 作者君:... ... ☆、65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跟随我出来的侍从驾着了马车过来,我上了马车,一把扯过驾车之人的马鞭狠狠的抽向马匹的后背,骏马嘶鸣了一声,踏动了马蹄,如箭一般冲向了皇宫!   凛冽的风从我的耳边刮过,森严的高耸宫门在我的面前出现,守门的守卫瞧见我们的马车不停反而行走的更加疾驰,立马举着兵器欲要上前阻拦。   “大胆!大长公主的车你也敢阻拦!”尾随在我身后的侍从看见他们这般无礼的架势大声吼出。   我挺正的身子,不顾守卫们上前欲要打量的目光,握紧了手中的马鞭使了大力,马车立刻往他们的中央飞快的冲去,一下子穿过了外城门。   午门后的城墙下,齐齐的站着两排士兵,匈奴人的队伍立在他们的两侧,收了腰上的武器正在等候着正殿的使臣和太子殿下。   走在石道上,甚至听不见前方光明正大殿的动静,远远望见太极场上立在两旁的散官,我心急如焚,脚下的步伐更加急促了起来。   我的身后跟着一堆侍从,不顾身侧百官的异色,快步爬上了光明正大殿的的台阶。   “大长公主到!”站在台阶上的小太监忽然在雕梁下大声的禀报,瞬间,光明正大殿的众臣皆是转了身子将视线对向了在门口的我。   恢弘大气的正殿中,赵宁佑穿着一身森严的黑色朝服稳稳的坐在龙椅上,周围的臣子以及赶来的匈奴使臣皆无厉色言语,我这才恍然松了一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中,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赵宸恭站在赵宁佑座下的亲王席上,瞧见我的身影,似乎有些意外,可片刻,他收了情绪不再注视着我,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忽然,大堂中有一股陌生别扭的汉语发出,“原来中原人的朝堂,竟然可以由女子参与!”   我抬了头,这才看清了不远处那位匈奴人的面容,原来这位就是乌克老贼的大儿子——乌元太子,我细细打量着他的身形和眉眼,思索着当日带着面具的匈奴人,竟找不到任何一丝不相像的地方,也许那弹丸之地的匈奴也有内忧之患,不然这极其不合心的两队人马倒是让人要思虑几番。   不过,很显然,他脸上故作惊讶的神情恼怒了我,我挺直了背脊无视他的目光,在当朝文武百官的揖礼中走向了赵宁佑。   横穿整个大堂,我走到赵宁佑身旁的侧椅上。   赵宸恭走上了前,对着乌元开口道:“太子有所不知,这个女子可是本王的七妹,当朝皇上的姑母,可不是一般人呢!”   乌元宽大的面容露出恍然的神色,他身侧的匈奴使臣用匈奴语对着他说了一番话,乌元听后,又将视线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脸上面露一丝笑意,点了点之际,他身侧的使臣子用字正腔圆的汉语对着赵宁佑大声道:   “我们的太子殿下听从我们匈奴乌克大单于的旨意前来中原赵国,带来宝物和诚意,希望同中原永为亲邻之好,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希望贵国也能有次结盟的诚意,效仿当年的汉王将贵国的公主嫁予我们匈奴,此后匈奴同中原姻亲往来,成就一番美谈!”   乌元在他的一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一边将目光望向了高坐上的我们。   赵宁佑听到此言,立即开口,不赞成道:“匈奴若是想要同中原结为亲邻之好,有多种方式,朕认为这姻亲之结实为不妥。”   那使臣听罢,抬起了头,面色不快,“莫非赵国的君王你是不舍得将赵国的公主远嫁?我们匈奴愿意将我们的公主同样送往中原,皇上以为如何?!”   就在这使臣抬头的一刹那,我的视线猛然停住了,眼睛盯着他的面目细看,这个人竟然是那日在大街上抓到的那位匈奴骨都侯!   “那个匈奴人,大长公主也是见过的,不过他并不是什么匈奴的官员,相反,此人经常利用此身份震慑无知的汉人,微臣将他抓人大牢严刑拷打后,已经送往了边关流放。”   雪地里,穿着朝服的宋凡成告知我的声音不自觉的飘入了我的耳畔。呵呵,原来,宋凡成一直骗我,竟然私自滥用职权将这匈奴人放回了他们的国都,此人若不是真正的匈奴官员,为何今日会在乌元的身边的出现,明目张胆的跟我们讨要着中原的公主!   我抓紧了手中的扶木,眼神却望向了赵宸恭,他仰着身子坐在赵宁佑的席似乎一点不着急,可万鸢那个女人的话语在我耳边轻轻回荡,赵宸恭若是要在今日发难,为何没有丝毫动静?真是让人不解!   没等我细想,大堂上的三朝元老蒋太公发话了,“圣上,国与国间混乱战争,最苦的皆是百姓,今若匈奴一族诚心求和,这和亲的事情倒是可以考虑一二的!”   我偏过头望着赵宁佑的神态,他也静静的望了我一眼,示意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对着群臣道:“蒋太公所言极是,两国开战,百姓受苦受难,可这和亲一事不急在一时,若是有心求和,又何必在乎形式?”   赵宁佑的话语刚落,赵宸恭却是一脸笑意的对着匈奴太子道:“不知太子殿下意欲和亲,对我赵家的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乌元忽然将视线望向我,别扭的汉语又在大殿中响起,“若是求娶这位大长公主,皇上可是愿意?”   他的话语刚落,整个大殿一片寂静,赵宁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静静的坐在椅座上,这才明白了赵宸恭的打算。   趁着朝堂这般文臣不愿征战、好图安逸的心理,拉着匈奴人讲和,利用天下黎民的太平来使我屈服,将我赶出中原大陆。   再接着便是要拉着赵宁佑下台,令朝中群龙无首,勾结匈奴人从而乘虚而入,呵呵,真是好算盘!      “朕的姑母身份尊贵异常,太子的这般玩笑还是莫要再开才好!”赵宁佑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丝毫不见他的往常的淡定姿态。   我望着赵宸恭得意的神态,瞧见殿外隐约流动的士兵,心中顿时一喜,眼前的那站在正殿门口的少年,不正是庞仲明和我的三侄子么?!我思索了片刻,离开了自己的太师椅,站起了身子。   乌元见到赵宁佑如此回答,面色也有些不快,望向了赵宸恭一眼,可赵宸恭示意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重新开了口:“太子殿下这次不光求和,还带了一件珍贵的大礼给皇上。”   赵宸恭的话语刚说话,外头赶来的士兵在我的暗示下,纷纷涌进了大殿。   瞬间,黑压压的士兵将光明正大殿围的水泄不通。   惊慌的大臣立马退到了一旁,神色惊恐对着赵宁佑道:“圣上,这是何意?”   领头的统领收到了我的指示,他伸出了手指向了赵宁佑身侧的赵宸恭,对着赵宁佑道:“回皇上,臣等在吴地同京城交界处发现了梁王殿下私自带上京城的兵马,个个严阵以待,约有两万余人,臣等怀疑梁王殿下有谋逆之心,特来救驾!”   说着,一队人马冲上了梁王的身边,一把擒住他。   呵,赵宸恭想要拉赵宁佑下水,我先下手为强,赐你一个谋逆的罪行,倒要看看这朝着你个还有谁会信任你!   赵宸恭果然挣扎了起来,他大声怒骂道:“本王有谋逆之心?呵呵!你们瞎眼的狗东西好好看清楚了,你们听命的高坐上的赵宁佑才是谋逆之人!他根本不是我大哥的儿子,冒充皇室子孙,他才是罪该万死!”   然而,赵宸恭终究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此语一落,满朝的文武竟是满脸震惊之色的望着高坐上的赵宁佑。   “你血口喷人!”宁文一下子从黑压压的侍从中站出了身子,手指着赵宸恭气的脸色涨的通红。   舅舅随着也迈出步伐来,“梁王殿下心存谋逆之心,此刻竟然侮辱圣上的清白,真是罪加一等,来人,快将梁王殿下带下去!”   “慢着!”赵宸恭挣扎着大声出口,“秦将军如此说,那本王就让你们心服口服!你们可知,你们口中维护的皇帝陛下,他乃是当年叛国投向匈奴的定远将军沈康的儿子!”   赵宸恭的话如一道惊雷,赵宁佑虽然告诉我他姓沈,可是没想到,他却是当年叛国贼人的儿子,我站在太师椅子旁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从龙椅上慢慢站起身子的他。   赵宁佑望着我的失望的眼神,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就是静静的从龙椅上走了出来。   赵宸恭笑着看着众人的这番反应,阴冷的笑着出声:“赵宁佑乃是我大哥在元贞五十年的玉门关带回京城,沈康叛国死在沙场后,先皇派人清理了同沈康有联系的一干众人。照理说叛国之罪乃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可是沈康的妻儿却免于这场灾难,隐姓埋名被先皇接到了京城,当朝太后季青茹原名李青婵,乃是贞元三十四年嫁给沈康,贞元三十五年二月生下了赵宁佑,可那时,先皇还在宫中,又如何同李青蝉暗通款曲!先皇为了私情竟然不顾皇室正统,擅自将皇位交给外姓的人,怎么对得起在座的每一位朝臣,对得起天下的万般黎明!”   说到此时,赵宸恭的神情激动起来,脸上的笑意不边,双眼阴冷的望着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站在龙椅旁的赵宁佑。   “你诬蔑我父皇和大哥,我大哥明明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你真是诬蔑!”宁文的面色一下子满脸怒容,一下子上前揪住了赵宸恭的衣领,身子抖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这一上去,众人便将他拉了下来,惊慌的叫着:“三殿下别激动!”   皇室的丑闻被赵宸恭如同笑话一般,暴露在众臣的面前,赵家人的尊严就这般赤裸裸的从肮脏的泥潭中被抠挖出来。   无论我怎么恨赵宸穆,可是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赵家人的脸面便是天下人的脸面,我握着拳头走进了赵宸恭的面前,胸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蹙着眉头冷眼望着他。   赵宸恭却缓了神色,嬉笑着对着我道:“七妹,我倒是忘记了,先皇的遗诏还是你交给这外来的野种的,怎么,你同大哥也一般,也是这般的有眼无珠吗?还是说,你们天生的喜欢将赵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啪!”   清脆的掌声在大殿中响起,我举着火辣辣的手,死死的盯着赵宸恭的脸,终于忍不住的冷声出口,“先皇的事情容不得你来随意置喙!擅自不顾皇室的尊严,如此侮辱先皇,就凭这点,我便可按照大赵律法将你处斩!”   听我出声,赵宸恭的面目恍然变色。   朱少卿站出了身子,他沉着脸对着赵宸恭道:“梁王殿下如此口出狂言,可曾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朱少卿对着赵宁佑拱了手,“若是没有证据,臣等便要联名为先皇和圣上讨回公道!”   “证据?!你们要证据!那本王就让人将证据拿出来!”赵宸恭笑得癫狂,一下子挣脱了束缚他的侍从,对着乌元太子道:“太子殿下,是时候献出你的大礼了!”   赵宸恭的话语刚落,乌元的身侧的仆从走上了前,打开了一个精致的木纹盒,内里是用匈奴国的灰尘陶瓷盛装的骨灰盒。   赵宸恭一把抢过,捧在手中,昂着头对着赵宁佑道:“这可是当年逆贼沈康的骨灰,匈奴人倒是对沈将军的武艺和射技极其赞赏,特此火化了留置在匈奴的王室中,皇上若是敢否认一句,本王今日便将它摔碎,扬灰空中!”   众人皆皆望着赵宁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玄金朝服,挺直了背脊孤傲的站在那金色的象征着天地间权杖的龙椅旁,静静的凝望着那黑色的陶瓷罐,面色凝重而不言语。   没有人更懂我此刻的感受,赵宁佑越是沉默我越是心慌,我想,当初我知道他不是赵家人的恨远远不如此刻的担忧。   一旦赵宁佑承认,便是坐实了赵宸穆的荒唐之举,便是印证了赵宸恭的言语。   我抬起了头,看着赵宁佑这般为难的神色,慢慢的,我渐渐心凉了下去,像是猜到了赵宁佑的选择。   我掩饰了心中的空荡感,视线落在赵宸恭的身上,他正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赵宁佑,神色紧张,仿佛只要赵宁佑一开口否认,他便砸了手中的物品。   我悄悄挪了身子,对着赵宸恭大喝了一声:“这都是一派胡言!”   赵宸恭惊吓了一般,转过了脸望向我,就在这时,我一下子扑向他的身子,伸出了手去抢他手中的骨灰盒子。   赵宸恭被我的举动惊的回过了身来,满脸怒容的望着我,伸出了脚想要踢开我的身子,我一个侧身,咬着牙硬是将盒子往怀中一带,张开了嘴硬是对赵宸恭细嫩的手狠狠的咬了上去,直到鲜血充溢到了我的口中,黏湿的、咸热的。   可是,就是在这时,赵宁佑开了口:“我的确不是先皇的儿子,”   “大哥!”宁文听言,震惊的出口嘶声叫了出来。   我松了口,赵宸恭一下子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趁着赵宸恭一失神,我紧紧的将那骨灰盒子抢回手中,伸出了脚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的蹬了他一脚!   赵宸恭恢复了神色,刚要上前再同我争夺,却别他身侧的侍从给拦截了下来。   赵宁佑缓缓走下了台阶,步伐缓慢,身形却依旧庄严肃穆,他接着开口:“沈康的确是我的父亲,可是先皇和大长公主并不知情,先皇杀了我的父亲以及我沈家的族人,我同我娘怀恨在心期瞒了先皇,骗取了皇位,不过是为了报复他。”   他说着,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恨意,反而一抹我熟知的温暖的笑容望着我,轻声继续说着道:“我恨先皇,夺取了皇位,令赵家的江山易姓才是我最终的目的,与任何人无关。”   我望着他的脸,眼中越见的酸涩,心中却在无力的呐喊,不是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是,我却反驳不出口,因为我知道,赵宁佑如此说,不过是为了维护我大哥所剩无几的尊严,不过是为了维护我们赵家人的脸面。   赵宁佑一向知我,他懂我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懂我看重的是什么,他懂我固执的守护是什么。   是的,他将我一眼看透,就算如此颠倒黑白,他知道,只要对于赵家有益的,我总是乐于成见的。   在没有什么证据比赵宁佑的亲口承认来的更有说服力了。   众人怒不可遏的大声斥骂了开来,抓着赵宸恭的侍卫转而在众人的吩咐下,上前抓住了赵宁佑的臂膀。   我死死的抱着手中的骨灰盒子,始终不肯撒手,众人似乎还在等着我的命令,蒋太公言辞激烈的跪在地上同我说些什么我却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是望着赵宁佑被一群侍卫紧紧地围住,可尽管如此狼狈,他依旧从容的停止了背脊,静静的望着我,不说任何言语。   赵宁佑那微弯的唇角,视死如归的神色一下子将我的心剜的干干净净,这样的疼痛是我从未经历的,却又异常折磨我全身的痛感,被无限的放大,放大,我甚至都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见身边的人机械的催促我的声音。   耳边,宁纪还在震惊中抖着声音喊着:“大哥… 大哥… 不是的,大哥不会不是赵家的人!一定弄错了,一定!”   许久,我都找不到自己的意识,只能恍然的开着口,“来人,将… …押入大牢… …”   声线沙哑的可怕,似乎一不小心,眼眶中的液体便要喷薄而出。 ☆、66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声线沙哑的可怕,似乎一不小心,眼眶中的液体便要喷薄而出。   “快放开本王,本王费尽心思找寻证据揭穿这叛国之子的真面目,你们还不放开本王!”赵宸恭还在一旁大声呵斥,一把挣脱了他身侧的侍卫。   身侧闹哄哄的声音不及赵宁佑慢慢远离的背影,赵宁佑一旦被押下去,朝中顿时如同一盘散沙,纷纷谈论着这件惊天秘闻。   此时,赵宸恭松了钳制,又恢复了一派镇定的摸样,对着群臣大声道:“本王在秦地同匈奴太子结交时,不巧听见当年沈康这个逆贼一位旧部下谈论此事,心生怀疑,在秦地的这几年,本王多次派人去玉门关查询,耗费时间和精力,皇天不负有心人,本王在邻近玉门的金池镇找到了一位当年服侍李青蝉的老嬷,知晓了当年的全部事情。”   说到此,他挺着背,扫视了下方安静听他言语的重臣 ,继续开着口道:“本王一旦确定此事的真伪,便立马入了京,之所以擅自派兵马在吴地交接处留守,就是为了不忍心看着赵家的两代基业毁在外姓人的手中!”   赵宸恭音辞慷慨,声泪俱下,“沈佑此人隐忍多年,积蓄薄发,本王宁愿冒着大赵律法,也要带着兵马制住偷窥我赵家江山的逆贼!”   我冷着一张脸,望着赵宸恭这般入戏的作秀姿态,没想到久经四年,赵宸恭练就的一手变脸好戏,可偏偏朝中的大臣似乎听吃赵宸恭这般诉苦的一套,纷纷回了神,皆皆点头称道:   “梁王殿下此举无奈,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大殿上突然又是一片热闹的喧嚣之语,舅舅却是走到我身边,附在我的耳畔抖着声音小声说:“皇上是沈康之子,那阿羽要如何?!”   我拧了眉,回应道:“舅舅莫急,你信宸安,表姐定会平安无事,此刻,我们更要看看赵宸恭如何说?即使赵宁佑——”说到此,我突然一顿,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东西,张了张嘴唇轻声道:“即使沈佑被押入了大牢,可这皇位决不能让赵宸恭得逞!”   赵宸恭此时却拉出了乌元,对着众人道:“乌元太子极其崇尚我们中原的文化,当年太上皇虽同匈奴人恶战了近十年,可是如今的时代不再是当年烽火狼烟的时代,太子殿下愿意说服乌克大单于,摒弃当年的旧恨,从今往后同中原大陆友好往来共同对抗外敌!”   赵宸恭说的振奋无比,身旁的乌元也大声的用别扭的中文大声附和,疲惫战场的大臣似乎对这番话很是心动。赵宸恭的大饼画的太多虚假,若是匈奴人这般有心和诚,那当年就会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举。   同恶狼为盟,最终只会成为恶狼腹中之食。   我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乌元身旁的那位骨都侯身上,他站在乌元的左侧,面色平淡,毫无恭谦之态。   “等舅舅下了朝,不妨派些人手跟着乌元身边的那位使臣,我怀疑他同宋家有所密谋,如今,赵宸恭对皇位虎视眈眈,宋圭虽然在牢中等候亲审,我心中却是不安。”   舅舅听到我此番言语,点了点头,退在了我的身侧。   宋圭下台,如今蒋太公作为朝中元首,他对着赵宸恭的方向道:“梁王此言是有一番道理,但是如今谋权的贼人入了狱,群臣无首,这议和之事,还需要尽快定下新皇人选才能着手操办。”   听到此言,赵宸恭眉开眼笑,这话语正中他下怀,他欲要开口之际,我却迅速出口打断他的话语,站直了身体,扬声对着朝臣道:“选定新君之事,刻不容缓,可从梁王殿下入京之时,便急不可耐的不止一次提出同匈奴人结盟一事,梁王你如此急切的对待这般越俎代庖之事,可真是让人深思呢!”   赵宸恭却是深色一沉,扯着冷笑对着我:“七妹你这是何意?本王作为先皇的二弟,宝座之上竟然被一叛国逆贼占领,本王怎么不忧心,况且先皇逝去,大哥的子嗣皆是本王的亲侄,如何不能为子侄分担解忧,为你们护航庇佑!”   呵,赵宸恭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所想,想到此,我将手中的骨灰盒交给了身旁一位亲卫,站上了光明正大殿的台阶上,对着赵宸恭道:“梁王殿下真是忧国忧民,先皇的子嗣一脉尚存,你便如此这般急吼吼的擅自做决策,唯恐天下人不知你那份窥伺之心么?”   接着,我转头对着众臣道:“今日,朝中各位臣子皆在此,择日不如撞日,本宫这就命我大哥的子嗣上这大殿,商讨新君一事如何?”   蒋太公抹了一把下巴的胡须,眯着眼沉思了半刻,这才道:“此事还是早日定下的好!”   众臣思索了一番,点着头也道:“如此,臣等便听大长公主之言。”   我转头望向了一脸看戏状态的乌元,扬声道:“今日,我赵国有国事相商,太子为匈奴人,还望出殿回避的好!”   乌元听我此言,脸上忽然有所不快,可他欲开口,我神色一凛,他身侧的禁卫军肃着一张脸纷纷将长剑拔出鞘。   刹那间,森冷的剑光闪烁,乌元睁着眼左右扫视了一番,他身侧的几位匈奴勇士也纷纷撩出了弯刀,将他们的太子护在中央。   乌元转了转手中的琉璃球,望了赵宸恭一眼,又将目光扫向了我,对着众人开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殿便离开此处,等候中原新君的消息!”说着,他的视线飘转,又落在了赵宸恭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禁卫军收了手中的刀剑,纷纷在殿口的中央为乌元让开了一道宽阔的道路,乌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正殿的门口,森严的禁卫军纷纷退出了殿口,在光们正大殿的门口围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我对着人群中的宁文喊道:“宁文,上前来!”   赵宁文听见我的身影,神色中还带着一丝恍然,随即又满脸痛色的走到了我的身边。   一位宋圭的旧党羽此刻忽然站出了步伐,举着板笏开了口:“老臣觉得,梁王殿下正值壮年,统领秦地多年,虽说三殿下乃是先皇所生,品性上佳,可同梁王殿下比起来,臣还是觉得,梁王殿下即位合适!”   这位大人说话完毕,赵宸恭立即谦卑的回应道:“承蒙苏大人如此认同,本王受之有愧,如今天下刚平,这赵国必需一位能力超绝的掌舵手来带领大家在炎州立足,本王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啊!”   正说着,一位亲卫军将七岁的宁文带上了光明正大殿。   除了登基大典那次,这是宁纪第二次来到这里,侍卫领着他前来,他咬着嘴唇,黑色的眼珠扫视了一番左右的大臣后,强装镇定,飞快的走到了我的身边。   众人瞧着有些胆怯的赵宁纪,想起刚刚赵宸恭的话,又想起了我这边的未及弱冠的小儿纷纷转着风向道:“若是梁王殿下受之有愧,这天下还有谁能担当此任!”   宁纪瞧着赵宸恭脸上这番得意姿态,一下子紧紧抓着我的手,咬着唇瓣脸色不安。   我坐上了身旁的太师椅上,看着赵宸恭同一些臣子你来我往这般推让的姿态,安抚的见宁纪拉向我的身边,轻声询问着我身侧赵宁文:   “宁文,你可想坐上这权利的宝座?就像你父皇曾经的那样,统领众臣,俯瞰中原!”   我知道人的一生要做多次选择,无论是为了巩固赵家安稳披荆斩棘、还是为了这带着嗜血权杖的皇位六亲不认,可我仍然尊重赵宸穆。   我同赵宸穆血脉之亲,我知这皇位只有身边至亲之人真心诚意的捧之而上,才能泯灭这生杀夺予权利对人性的蒙蔽。   虽然赵宸穆错的多么离谱,可他真正的子嗣同我的身体留着的是一样的血,既然留着一样的血,我们便是一体,赵家兴荣,我们荣,赵家兴衰,我们亡。   不过耳边是朝臣此时私下的窃窃私语,还是眼前赵宸恭在大力卖弄他的谦卑之态,我偏过了头,静静的望着身边的赵宁文。   十六岁的少年如今早就身体挺拔,硬朗的身体早就显现了他丝毫不单弱的身姿。赵宁文喊了我十多年的姑姑,无论他依旧是怎样的少年心性,我想我不会看错人,我信任着赵宁文,正如他信任着我一般。   赵宁佑真实的身份,一下子轰塌了我们所有的支柱,宁纪似乎已经在路上了听说了这件的轰天大事,连着到现在泪眼还是朦胧。   大哥,不存在了。   挡在我们身前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赵宁佑终于不见了,留下的是被万人唾弃的逆贼之子身份。   宁文张了张口,我看着他麦色的肌肤,想着他在庞仲明的身边跟前跟后学习武艺,兴奋的同我说着,“姑姑,等将来我习得了一身本领,同着我师父上战场厮杀匈奴恶贼,今后就能保护姑姑你们了!”   宁文望着我,神色有些震惊,脸色闪过一番诧异的神色,可随之忽然像是读懂了我的潜在之词,他紧紧的抓着我的手,眼中仿佛有微光闪过,那双酷似我大哥赵宸穆的眼睛静静的盯着我,唇瓣张合了几番,这才轻声的对着我道:“姑姑,我的志向是广袤的战场,在朝堂下披着戎甲,像秦将军一般立足那江河群山,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用长枪筑造坚不可摧的城墙来护中原,护着赵家,护着姑姑你们的一世太平,这才是我毕生的追求!”   说到此,宁文的面色微微有些激动,神色泛着微红,用力的抓着我的手对着我道。   万鸢这个无知妇人笑赵宁文心思蠢笨,可她可知我侄子心中一片对天下、对家人的拳拳之心?人人都知战场乃是天底下最可怕地修罗炼狱,白骨横陈,血肉流淌,昭妃多次对他习武从军的志向百般阻拦,可是宁文偏不,越是年长,他的心性越坚定,无视战场这般令人胆寒的肃杀,拥有这一颗这世间最炽热的心,来实现自己最有意义的价值!   这才是我赵家人的血性!我大哥的好儿子!   我压制着心中澎湃的热意,忍着鼻子中酸涩感,搂着身旁的赵宁文,轻声问他:“那么,宁纪,你告诉姑姑,你愿意么?”   宁纪红着眼眶,向着我跟前走了一步,这才张开了口隐约带着一丝哭腔道:“宁纪想成为大哥那样的人,可是现在的宁纪却成为不了。”   “姑姑做什么,宁文、宁纪永远听姑姑的!”   耳畔间,赵宁文和赵宁纪异口同声,轻轻对着我道。   在宫中存活多年,原来竟不知这样的话也能滚烫人心!   就在我们说话的此间,朝中的大臣似乎很快的做出了心中的决定,由宋圭旧党派为首的朝臣皆皆像赵宸恭抛出了橄榄枝,比起辅佐一个年幼的少年,他们更愿意一个年岁稍长,谋略经验样样不差的赵家子孙来统领中原。   在众人的和声中,舅舅站出来反驳,“梁王殿下虽是太上皇的子嗣,可是先皇既然即了位,先皇的子嗣尚在,这君王理应有先皇一脉继承!”   刚刚开口的苏大人却不认同,“先皇的子嗣?刚刚被押入牢房的正是我们亲手推举的先皇子嗣,可他是什么?!他居然是逆贼之子!秦将军莫非还要再来一次乌龙吗?再来一次,这赵国,这中原的天下可是折腾不起!”   他的话刚落,舅舅气的剑眉横竖。   “苏大人说的极好?沈佑虽不是先皇的子嗣,可苏大人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质疑我身边宁文和宁纪的身份么?”我侧过来身子,冷眼望着他。   苏大人赶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只是沈佑一事刚刚发生,臣心中还有些后怕,言语有失,还妄公主恕罪!”   我站起身子,对着这位力挺梁王的苏大人道:“苏大人道梁王殿下既然是太上皇的子嗣,正正经经的赵家人,那便有资格继承这赵家的皇位,那么,本宫恰好也是太上皇的子嗣,论理说来,本宫的身份比着梁王要更尊贵,梁王不过是贵妃之子,可本宫乃是太上皇的嫡女,岂不是更有资格来坐上我面前的这个宝座?!”   我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巨石投入了大海中,涛浪翻涌。   众臣一下子脸色骤变,激烈的言语起来,赵宸恭却在众人的言语中嗤笑着笑出了声来:“七妹可真会开玩笑,这天下是男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女人来插手!”   赵宸恭的话语刚落,我站在大殿的台阶上,走动了几步,昂首挺胸,俯视着他,笑着道:“梁王殿下到底是当年贵妃之子,对炎州大陆的史记可真是孤陋寡闻,不过也难怪,贵妃当年尽琢磨着如何争宠,哪有时间教导梁王殿下,平武年间,炎州大陆可是出了一位举世无双、堪称千古明君的武皇殿下,这位殿下乃是当年先皇的帝女,若不是武皇殿下,我等所生活的中原大陆,此刻定不是这般富饶姿态!”   “那又怎样,莫非七妹也想效仿这样的明君?可是,七妹这样,那也要问这朝堂的大臣肯不肯!问问赵家的列祖列宗肯不肯!”   我不屑于赵宸恭的话语,对着蒋太公道:“太公大人位高权重,历经三代,本宫一直敬佩有加,本宫可否问一句当年太高祖同我父皇打天下之际,可有在赵家的明例中注明,赵家的女子不得继承皇位?”   蒋太公面露沉思,眉头有些微蹙,但还是如实回答:“不曾!”   我笑着走动了几步,接着对着太公大人问道:“那本宫想继续请教太公大人,何为明君继承人选?”   蒋太公这才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眼,眼中闪烁着一丝如炬的目光,片刻后,规规矩矩的举着板芴扬声道:“所谓明君之选,乃是身贵、才正、品佳、仁德!这四样缺一不可。”   我反问道:“请蒋太公告之,予这四样,本宫可缺之?”   蒋太公瞧了我一眼,又闭了目道:“不缺,公主皆具备!”   群臣皆是一片唏嘘。   我垂着衣袖望着众臣的这般议论姿态,捏紧了袖口中的锦囊袋。   暖阁中,颜太傅离开之间的场景依稀还能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锦囊,公主可要切记,非道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勿打开,等到公主打开锦囊的时候,则是老臣归朝之期!”   绣制精美的锦囊袋中不过简简单单写了三个字:“蒋太公”。    ☆、67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  绣制精美的锦囊袋中不过简简单单写了三个字:“蒋太公”。   蒋太公的话语刚落,舅舅站在神色目光有些震惊的望着我,我对视着他的眼神,眼中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的,我想要皇位,我想要天下。   也许,自从颜太傅交给我母后的那份信件后,这样一个念头便在我的心中慢慢扎根,然后渐渐膨胀,最终有一天,它以迅猛的姿态破土而出长成一棵欲望的参天大树。   与其辅佐他人,不如我亲自坐上这皇权的宝座,却守卫母后弥留之际无法丢却的信仰,去守卫扎根在我心中早有入魔一样的天下。   我姓赵,与其像一个懦夫在黑暗中仇视着对赵家天下一切有妄想的人,不如我手握利刀,劈波斩浪,为我赵家的天下劈开一条荣耀的血路!   舅舅只是望着我,随即像是在我的眼中读懂我的坚定,他站在了我的身侧,带着厚茧的手慢慢附上了身侧的长刀,以一个士兵最标准的姿态立在我的身侧。   我懂那个姿势,那是对当权者最高的敬意,寓意着誓死追随。   大殿下的众人还在讨论着我刚刚的言语,我挺直了背脊,昂头挺胸,站在光明正大殿的台阶上,大声的对着他们开口道:   “既然本宫皆具备,那么,本宫理应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赵宸恭听了我的话,大步走向我的面前,嘴角发出了一声冷哼:“七妹真是痴心妄想,身贵、才正、品佳、仁德这四者难道你皆具备?”   说着,他对面众人,言语中讥讽无疑,“怕是众人都忘记了,我七妹子一出生便带哑疾,这脑袋更是患有疯傻之症,这择君一事如此庄严肃穆,怎能有这样身患疾病之人担当!”   台下的大人附和道:“梁王殿下此话不假,且不说大长公主女儿身,大长公主心性如稚儿这事臣等皆知,天下怎能交给这样的人?”   赵宸恭似乎激动了起来,他站在殿堂上,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道:“众人怕是还有一事不知,本王这脸上的丑陋伤疤,可就是出自我好七妹的手,当年孝元后去世,她便如同疯魔一般,举着匕首见人就砍,七妹,你可曾还记得,你刺我的这道伤口有多深!”   赵宸恭的言语中忽然带着一股阴狠之意,手指更是指着脸上那道皮肉翻飞而出的伤痕阴冷的望着我。   朝中的人听到此言,更是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叹之意,苏大人更是愤愤的出口道:“大长公主如此对待手足,怎能有继承资格?!”   此语激起了千层浪,大殿下的朝臣似乎对我的德无情的批判开来,赵宸恭的望向我的神色中终于弯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那双狭长的眼睛更是像蛇一般充满告诫的盯着我。   我身侧的宁文跨出了脚步,张开了嘴唇似乎想大声说些什么,却被我一把制止住了。   “姑姑!你要任由他们这般胡说么?!”宁文的脸上充满了急切之色,他没有想到卸下了自己的责任,而眼前这样的皇位之争竟然如此撕破了脸面。   胡说?不,赵宸恭没有胡说,那道伤口就是我亲手划上去的,被打磨的锋利的刀锋刺向最柔软的面颊,用了力刺啦一下撕开,血肉连着刀锋的那份撕裂感,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可是,谁会信呢!   我扫了一眼皆望着我议论纷纷的众臣,转了脸,望向了蒋太公的方向,身穿着宽大朝服的蒋太公似乎并没有同众人议论纷纷,还是站在一宽大的圆柱旁,举着板芴半眯着眼任由这场争论的发生。   我敛了情绪,慢慢将眼眶蓄满了泪珠。   转过身子,我猛然对着正大光明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龙椅跪了下来。   膝盖同大理石的石阶碰撞的“扑通”一声猛然让朝堂下的大臣陡然愣住了,他们皆皆望着我的动作,争论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了下来。   我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对着那空荡荡的龙椅沙哑着声线朗声道:“元贞二十年,我父皇太上皇才从南征北战中统领中原,天下动荡如此,如今太上皇和先皇相继去世,就连刚登基的君王竟然是贼人的身份,本宫虽为女儿身,可母后却自幼以男儿教导,如今,赵家无首,本宫愿意负起这天下苍生的的重责,可梁王殿下身为本宫的三哥,居然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强加予我身,不过是想剥夺我这继位的资格,竟然不惜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如此妄言诋毁本宫。”   说到此,我泪声哽咽,大声问道:“试问梁王殿下,你说你脸上的伤痕是本宫所刺,梁王当年离开京城之时,本宫当时年岁几何?”   母后去世时的事情,就像被锁在了暗黑的匣子中,我被灌着那苦涩的汤药忘记了这一生中最惨痛的事情,而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知情当年的状况,整整四年,从未有人曾在我的耳边透露这样的风声,那么,当年的事情,定然有人大手将其隐瞒的严严实实。   想到此,我眼中的泪水不断,望着他的面容一字一句铿锵说道:“梁王殿下当年离开京城,本宫不过才十岁,三哥比我大上整整十六岁,难道当年十岁稚儿的我,竟然伤的了三哥身?!梁王殿下这么污蔑我,难道不怕群臣,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我的声音响如洪钟,脸上的泪水也是簌簌不断,心中却是望着赵宸恭那快怒色的面容一阵畅快。   众臣听到我言,皆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在寻思赵宸恭话语的真伪。   赵宸恭的面色一下子变了,他怒声道:“赵宸安,你就是疯子,当年的你就是疯子!”   蒋太公却在此刻发话了,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怀疑:“梁王殿下若是质疑大长公主的品行,当时可曾有证人所见,的确是十岁的大长公主持着刀刺伤了梁王殿下?”   赵宸恭的话语一下子凝噎在喉咙中,我在心中冷笑这望着他的面色,继而跪在地上对着那庄严令人敬仰的宝座,俯下了身子,敬重的磕下了一个头。   弯腰的瞬间,宝座上的人影纷乱陈杂,从父皇那苍劲的身影到赵宸穆那瘦削的摸样,再到沈佑——那穿着黑色冕服尊贵如芝兰玉树的身影,一个个人影在我的面前不停的变幻着,我碰着冰冷的地砖,缓缓抬起了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了身子,任由泪水在我的脸上的肆意横陈。   我转过了身子,声音还带着哽咽之音,对着众臣道:“梁王殿下刚刚口中皆是一派胡言,本宫虽然自小有哑疾,但这疯傻一症从何来?本宫自四岁起,便起读书库中的纪史编年,从四书五经到左传春秋,贞观政要到资治通鉴,每一本都熟读于心,我母后更是将以治国齐家之术教育本宫,就连大赵明律,本宫都是倒背如流!梁王殿下刚刚此言,是为不义,是为不仁!”   我言语一出,满座皆惊,赵承恭更是嗤笑着大声道:“这般狂妄之语,七妹都敢从口中说出,七妹真以为,多读了几本书,便能继承这天下吗?”   我抹掉了眼中的泪水,迎向了他的目光,口中话语掷地有声:“本宫始终不曾以为胸中有几番墨水便能负起天下的重则,可本宫熟知元贞五十四年至前大大小小的战役布局,本宫熟知赵国之往这数十个朝代君主新法的利弊,本宫熟知赵国元贞五十多年来,自封州拥立兵马到如今所施行的百条政策,本宫更是知如今中原这大大小小六十三个州县的民生境况!”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众臣面露的震惊之色,我的胸腔中更是充满了澎湃之意,这些所学,这些记录,从母后留给我的书牍中,从颜太傅给我的教导中,我赵宸安这十四年过往的岁月中,第一次有了不曾荒度的感觉。   心中唯有天下苍生之事,才会有天下苍生之计。   “福州临海,百姓多为渔民,临海的港口多为东洋之地的外族人贸易之地,州府派出的兵马常在水域边驻守,却依旧有倭寇伺机袭民;江南富庶,鱼米之乡,百姓富足,州县之间的货运大多为水路,可漕运一带,常有州官同贼匪勾结,令商人苦不堪言;茂州临山,山脉绵延,谷物难生,自新上任州县开荒了山头,种植毛竹才缓解县民困顿之际;陵州… …”   空旷的大殿唯余我的声音响彻不绝,我扫向众人的目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舅舅仿佛不认识我一般张大了眼睛望着我,脸上却带上了一抹极其欣慰的神采,就连微微眯着眼睛的蒋太公也停住了捋胡须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竖着耳朵听我之言。   只有胸中有丘壑,才能感受到这个王朝跳动的脉搏,才能更加贴近这个天下,感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利的力量。   “… …锦州环山,邻近边境之地,可地势极佳,极擅长埋兵潜伏,然锦州多旱灾,民生困苦不堪,唯有解决恶劣之境,方可将此地变成宝物!”   言毕,我转过了头,对着赵宸恭的方向,大声问他:“此刻,梁王殿下是否还觉得,本宫离继承之选仍然不够资格?若是如此,本宫可愿一听这四年,梁王予秦地的所见所闻!”   赵宸恭愣松的神色这才缓了过来,也许他委实没有想到,今日在这大殿上我竟然会说出这番言语出来。   “荒谬!真是荒谬!”赵宸恭突然气笑了,对着众臣大声道:“即使赵国明律不曾写女子不可当政,莫非,各位众臣真要做出这般不循常规之事,让天下人嗤笑么!”   赵宸恭的面色忽然阴鸷的可怕,狠狠的盯着我,口中的声响带着怒气 。   苏大人却是开口:“即使大长公主才学再渊博,臣等认为,这女子当帝王却是不祥之兆!”   “哦?苏大人何出此言,汉武时代的武皇统领天下的时候,天下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明安,臣熟读武史记,不曾感受到这不祥之兆,我们读书人讲求求真务实,没有证据的话,苏大人这般乱说,委实太不负责!”   清冷的声音落地,我抬起了头,看见队列中的朱少卿带着乌纱帽举着板芴,言辞正正的站出了身子。   “朱大人说的即是,老臣道以为,大长公主这份心性,实在难得,就连过往的几位皇子皆皆比不上长公主心中的这番大义。”人群中沉默的蒋太公忽然开口言语。   这一言语倒是令朝廷中的风向又细微的转动了。   赵宸恭脸色阴沉的厉害,他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长服摆动着,朝着蒋太公的面色怒色道:“太公大人如此之说,这是在嘲笑本王的学识吗?本王从不屑于这书本上的片面之词,本王在秦地四年,带兵训练,皆是亲身上阵,难道这点都比不上一个未及笄女娃的口舌之词?”   “不懂仁德治天下,只尚武力,视为鲁莽也;不善不战而屈人之兵,只尚恶战,视为愚昧也。这行兵打仗的本领固然重要,可终究不是君王唯一本领,自古以来,君王的职责是统领国家,制衡朝堂,关心民生,这用兵之计虽说乃是帝君必学之术,可却不是唯一之术,若是如此,这天下还要将军如何,这守天下又要这兵术何用?”   忽然,从大殿的外面传来了一阵雄浑的声响,带着一阵笑意,从殿外的太极广场上悠扬的传了过来。   赵宸穆的面色吃了一惊,听见了动静,所有的人皆停止了言语,顺着声音的来源往着殿外望去。   快午时的艳阳高高挂在空中,白亮的一片遮住了殿外的身影,忽然,那高耸的台阶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高挺的,宽阔的,艳阳的白光模糊了他身边边缘的光晕,我们只看见那台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的,慢慢的,正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坚实的停在了光明正大殿的平台上。   蒋太公的神色一下子舒缓了起来,他嘴角边的白须微动,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带着几分悠扬的愉悦:“莫非,这游山玩水对你这个老东西来说失去了兴致,时隔多年,想不到,还能在此见到你再踏上正殿的身影!”   殿口的人影渐渐显现了出来,一身宽大的藏青色官服,不同与我曾今在太学所见,那厚实的衣袍上的绣纹竟然是一只金色的威风凛凛的四足蛟龙!   带着路途中的风霜,颜太傅云游归来,此身的风骨更加出彩,即使穿着朝服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也掩盖不住他飘飘欲仙的姿态。   “呵呵,这身衣服再不穿上,可就要等到入土的时候带走喽!”颜太傅大声笑着,对上了蒋太公的话语。   朝中的几位老臣像是认出了他的这身衣服,一位年轻朝臣惊讶的叫出声来:“这,这朝服竟然,竟然是摄政王的品级?!”   自父皇登基,赵国并没有出现过摄政王这一任职,可是当颜太傅穿上了这身衣服的时候,我恍然想起的是当年母亲交给我的那封信件。   “我若这栖身而去,这天下又该如何自处,既辱没了云封得名声,又辜负了师兄的心血,万般不得已,只好托孤于师兄,宸安是我心头肉,若宸穆实在难当大任,望师兄以帝王之礼扶持之,如此,师妹我即使消散于天地间,也走得极为欣慰!”   信件中,母亲如是说。   可是,那帝王之礼并不如我当初想象的只是以学识教习之这么简单,相反,当我的目光落在颜太傅的身上,他在众人的视线中停住了脚步,刻满皱痕的脸上,那双已经微微凹陷的眼睛却是如光如炬,带着几分笑意望向了我。   不知为何,见到阔别重逢的颜太傅,似乎当年的时光又回到了身边。   望着他这身依旧崭新的朝服,我的眼角渐渐湿润了开来,像是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中找到了一根浮木。   浮生的十四年,年岁越长,我越是能感受到身边人对我真切的爱护,在这漫长而艰辛的荆棘道路上,我想起了了身边的每一人,母后、舅舅、宁文、宁霜、太傅,还有,藏在心中不忍碰触可偏偏又深深记挂在心中的沈佑。   所谓的帝王之礼,原来竟是这样。   颜太傅心性广袤,游野于大江南北,可是母后的托孤,让他又穿上了这身他不曾碰触过的朝服,站在了这光明正大殿上。   这是母后的遗愿,更是颜太傅的心意。   而我,此生竟是何德何能,能让我最敬重的二位来为我谋划。   ? ☆、68这天下是劳资的 VIP ?  而我,此生竟是何德何能,能让我最敬重的二位来为我谋划。   颜太傅站在大殿的中央,将对着大殿上方我的视线慢慢移开,扫向了众人,在身边众臣皆皆惊疑的目光中开了口:   “臣于中原混战之年跟随太上皇,一心一意、力所能及的为赵国尽臣的微薄之力,然,孝元后同太上皇怜惜臣才,太皇上弥留之际,赐臣以摄政王之位,望臣辅佐新君。臣一向淡泊名利,委言婉拒,这三十一余年只在太学殿中,以微薄之才教导皇室和世家子弟。”   说到此,颜太傅叹息了一声,“臣多有不才,然太上皇对于臣却寄予厚望,将这身王服依旧派人送予臣府中,并同臣说:‘朕的旨意已下,这官职便是为太傅所留,朕等太傅心甘情愿穿上它的一天。’如今,先皇同太上皇相继去世,新皇却又是如此的身份,臣愧对太上皇同孝元后的寄望,愿意以臣这枯木之身,立于这朝堂之上辅佐新君!”   赵宸恭的神色忽然有些变化,他急促的呼吸着,似乎带着些许期盼走动了几步,对着颜太傅道:“如今朝中还未立新君,太傅大人心中可是有人选?”   颜太傅对着赵宸恭的面容,笑着道:“梁王殿下所说即是,臣这次前来,便是助众臣立下新君,孝元后逝世之前,留臣一道旨意,望臣能以摄政王之位宣读这道旨意,立下新君。”   提到了我的母后,赵宸恭脸上的光彩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有些不安的望着颜太傅,那阴厉的目光忽又转向我的身上,神色多有激动。   蒋太公笑呵呵的打趣道:“想不到你这老东西还留了一手,孝元后的旨意如何,太傅大人不要卖关子了,当场宣读吧!”   颜太傅脸上的笑容更盛,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略显旧色的明黄布帛。   我定定的望着他,胸腔中的心脏跳动的厉害,眼角的湿润快要模糊面前的光景,可是朦胧中依旧能看清颜太傅对我安抚似的笑容,紧接着,整个大殿静谧无比,颜太傅硬朗的声音一旦飘出,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竖着耳朵倾听。   “… …赵氏天下得来不易,本宫之女宸安,自幼心性坚忍,天慧聪颖,年岁虽小,却熟读群书,本宫怜惜其才情,自幼以国事相辅,就连朝政之事也从避讳予她,然慧极必伤,宸安心中虽通透万事,却一直以痴傻之目示人,宸安越出色,本宫便越是伤其女儿身份,宸穆虽说乃是赵家长子,但本宫心以天下为重,可若其不能胜任,便废黜以立宸安… …”   颜太傅的话语刚落,众臣的面色皆具惊愕,颜太傅收了手中的旨意,不缓不慢的继续开口:“大长公主乃有臣亲自教导,想必刚刚众人也听见了,大长公主精通国事,才学品性绝佳,臣愿意听从孝元后的旨意,拥立大长公主为新君,为其辅佐天下!”   说罢,他抬头望着我,轻轻拍了衣袖,跪在大殿之上,双手伏地,伏身行了大礼,以头碰地,口中还在洪亮的念叨:   “臣颜行知,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太傅这一声叩首响彻在整个大殿上,周遭的大臣皆是立在身侧纷纷不言语,我站在高台上,抬着头望着人群中跪着的颜太傅,心中涌动的暖意和酸涩一点一点的占据整个胸膛。   舅舅立在颜太傅的身侧,穿着一身威风凌凌的武官朝服,卸了腰间的长刀,置于一旁,双膝跪地,遥遥望着我,坚定的道:“将领秦宵,拜见吾皇!”   站在我身侧的宁文,他在我的耳畔带着一声颤音轻声道:“姑姑,天下就要靠你啦!”   我偏过头望着他,少年人俊朗的面目上绽开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拉着身侧的宁纪退后了几步,轻轻的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大殿上的蒋太公、朱少卿举着板芴徐徐走到大殿的中央,掀开了衣袍,以同样的姿势,在大殿中行着大礼。   殿外,领着禁卫军的庞仲明穿着一身朝服,迈进了大殿,跪在地上,高声道:“臣庞仲明,拜见吾皇!”   他的话语刚落,殿外的禁卫军忽然齐刷刷的在殿外跪了下去,刹那间,一阵阵整齐的高呼声从殿外传来,“吾皇万岁万万岁!”   刀剑兵戈同地面相接处的碰撞声同这不绝于耳的高呼声融合在一起,传入大殿是怎样的震撼耳膜。   紧接着,大殿上,站着的朝臣陆陆续续的跪了下来。   赵宸恭立在殿中望着大臣们臣服的姿态,不可置信的怒声道:“疯了,你们都疯了!”   可是,没有人在意他的这句话语,就像大势已定一般,所有的朝臣都跪在了地上,整个大殿,只有赵宸恭一个人站着身子,望着我,脸上写满了阴鸷。   耳边的欢呼声还在继续,我见过赵宸穆的登基之礼,见过赵宁佑的登基之礼,可是没有哪一次比得上这次再让我这般感动、震撼!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地上跪着的皆是臣服于我的朝臣,可是,为何在这般激动中,我又觉得万般沉重。   是的,这不仅仅是一个臣服之礼,更是群臣对一个帝王的信任,如今,我将要承载着这份信任,同当年我的父皇一般,坐上中原的宝座。   胸腔中的那颗心从未跳动得如此剧烈,我望着殿堂下跪着的众人,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当年母后的矛盾。   这个宝座承载的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更多的,它是一份百般沉重的责任,它是天下苍生的荣辱,不单单是一个快意决断的权杖之位。   颜太傅此刻抬起了头,他注视望着我,布满皱痕的脸上写满了鼓励。   我转过了身,偷偷抹掉了眼角了眼泪,在心中万般的澎湃中走向了我面前这个金色的宝座,迈开步伐的腿还有一丝颤抖,可是我的心却从所未有坚定。   一旦我坐下,整个大殿中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呼唤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般呼唤响彻大殿,似乎又叫嚣着从殿外涌了出去,弥漫在整个太极广场上,又冲向了云霄,笼上了整个京城。   从此,我便不再是我。   而是一个肩负起整个中原大地万民苍生重则的帝王。   鼓楼的古钟于忽然被撞响,悠扬而凝重的鼓声传了开来,新帝即位了。   一日之间,赵宁佑被废黜,新帝上位。消息从宫中出发,紧锣密鼓的传送到了中原的各个州县,京城的皇榜上和高栏上很快张贴了新帝即位的消息。   宫中这般巨大的变数并不是令人最惊讶的,相反即位的新军居然是个女帝,这才让人哗然。   从光明正大殿出来往寝宫的方向走去,颜太傅跟在我的身后,我心中疑惑,对着太傅道:“学生不知,太傅大人是如何算得道今日之期?”   颜太傅在我的身旁笑着道:“其实老臣早就回京,至于老臣为何算得道今日的日期,皇上要感谢一个人!”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急声追问道:“是谁?”   颜太傅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继续卖着关子对着我道:“这个人,以后皇上就知道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阿桃和阿碧早就得知消息,她们齐齐的跪在殿外的门口,远远瞧见了我的身影,阿桃抬起了头,眼眶红的厉害却掩不住神色中的欣喜之意,也许,她们并不明白,今日,我不过是去了一趟光明正大殿,为何回来的时候变成了新皇。   “…公主… ”阿桃叫唤了我一声,却被阿碧猛然一推,阿桃红着眼眶哭着道:“公主,奴婢高兴,可是改不了口怎么办?”   我笑着望着她,道:“改不了就改不了吧。”   话语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猛然回过了头,却见素来衣装雍容的季青茹脸色苍白的站在殿外的石道上,脚步虚浮。   也顾不上自己的仪容,她突然走进,一下子跪在我的身边。   她身后的莲一和莲二瞧见了一把走了过去,心疼的拉着她道:“娘娘!”   听到这声称呼,我面色一冷,大声斥道:“将这两个宫婢拉开!”   拥上来的宫里迅速押着莲一莲二,跪在地上的季青茹吓得浑身一抖,可是,此番,她跪在我的面前,连脸面也不顾了,只是凄惨的对着我道:   “佑儿,大长公主,你要杀了佑儿吗?!这事情都是我错,同宁佑无关,你放过他!”   喝退了周遭所有的宫人,空荡荡的院落只留下我和季青茹二人,我站直了身体望着她的面容,厌恶的开口道:“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如何?赵宁佑明明不是我大哥的孩子,你怎么有脸面让他在宫中顶着皇子的名字?你怎么有脸面在宫中心安理得的当着太后?”   季青茹的面容却是流满了泪水,她有些不甘,神色却依旧痛苦,仿佛赵宁佑被打入大牢的事情压跨了她最后一根神经。   “我原本不曾想着进宫,沈康叛了国也满门抄斩的时候,是你大哥在押解的途中冒着暴雨派人救了我和宁佑母子。他同我说,自从五年前见到我,便喜欢上了我,然而当时沈康在世,可如今沈康离去,他不嫌弃我嫁妇之身,他同我说,他愿意将宁佑视如己出。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太子的身份,心怀感激中跟了他,可是,当他将我带入宫中,见你母后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离谱,可是,可是当时却没有回头路了!”   我望着她这样哭诉的面孔,对她和赵宸穆更加的厌恶。母后当年的病重一部分是因为万鸢这个女人的手,另一部则是她同赵宸穆的争吵。   赵宸穆为了私欲,几番同母后争辩,母后心中气愤多有郁结,久而成疾。   我冷笑着望着她,对着她道:“若是当真如此,我大哥立赵宁佑为皇子的时候,你不阻拦他,这可是冒充皇族之子的死罪,难道你当真以为,这事情天衣无缝没有人发现吗?”   季青茹哭诉着,没有说任何话。   我轻声对着她道:“我不曾想为难你,你既然是我大哥的心头之好,那我便留你个全尸,上去去陪着他罢了,免得他多年地下寂寞。”   瞬间,跪在地上的季青茹脸色苍白,如纸片一般瘫软了下来,她哆嗦着声音对着我道:“好,在我死之前,能否让我见一次佑儿?”   晴空无云一碧如洗。   我想我是讨厌季青茹的,可是此刻,想到了赵宁佑,我又有了片刻的心软,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摸样,答应她。   季青茹跪在地上,单薄的身体瘦削的厉害,她颤颤巍巍的伏下身子对着我道:“谢皇上。”   刑部的大牢森冷阴暗,入口的灯盏上的糊纸早就破开了一道大口子,里头的火焰肆意的跳动着,   刑部的方大人带着我们往关押犯人的地方走去。   这里是重犯之地,几间干净的牢房内关押的重犯并不多,我扫了一眼便看见了宋圭的身影。   宋圭的罪名还没审实,他瞧见了我身影,悠闲的坐在石床上斜着我道:“大长公主真是好兴致,过来看望罪臣吗?”   方大人在一旁呵斥道:“大长公主如今贵为新皇,宋大人这般无礼,罪加一等!”   宋圭一听,盯着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起身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这才开口道:“大长公主果然好本事,我倒是小看了大长公主,旧皇一入狱,大长公主便登了基,想必宋家的事情,大长公主怕是也参了不少手吧!”   方大人刚想呵斥,我却阻拦了他,笑着瞧着如今身形微有狼狈的宋圭道:“宋大人的案件早就被送审了,等最后几桩陈年的案子被查明,朕便要亲手将宋大人送上路了,这几天的逍遥,大人还是好好享受一番吧,宋大人做了这么多件亏心事,免得上了黄泉路就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宋圭气愤的走到铁栏边,死死的盯着我,冷声道:“老臣多年抓鹰,这次反被鹰给啄了眼,栽在了公主的手中!”   我不理会他,径直向前走,没走几步,便在不远处瞧见了沈佑的身影,心突然就咯噔了一下,刚刚讥讽宋圭笑意瞬间凝在了嘴角,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人。   牢房的地面阴暗湿冷,沈佑穿上了一件囚服立在铁栏的不远处,如一根挺立的秀竹,在我的眼中,却见不得半点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小剧场【】-------------- 赵宁佑V(抓着铁栏):姑姑来看我了! 宋凡成(抓着铁栏):她是看我爹的! 赵宁佑V(抓着铁栏):胡说,是来看我的! 宋凡成(抓着铁栏):不信拉倒,你看,她同那个老头子聊得多愉快! 赵宁佑V(抓着铁栏):... ... (窝觉得可以考虑写一个情敌好基友的逗比监狱小番外) ☆、第69章 牢房的地面阴暗湿冷,沈佑穿上了一件囚服立在铁栏的不远处,如一根挺立的秀竹,在我的眼中,却见不得半点狼狈。 身侧的方大人对着一旁的狱卒说了些什么,狱卒拿着一旁小方桌上的钥匙环走了上前,窸窸窣窣的开着赵宁佑面前的铁锁。 一侧听见动静的宋凡成忽然在一边冷不丁的开口:“大长公主真是姑侄情深,沈佑犯下如此滔天的大罪,大长公主也愿意屈尊降贵的来见他。” 宋凡成的话落入我耳畔,一下子将我恍惚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微微侧头望着他,勾着嘴角道:“原来宋大人在牢狱中这般寂寞,无妨,等法场斩首的那日,朕多派些人给宋大人送行如何?” 话语刚落,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影,赵宁佑已经走进了我的身旁。 狱中西面的审问室中,我站在木门的门口,望着一言不发的沈佑,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我的身子微微一侧,为身后的季青茹让开了身影。 “佑儿!”季青茹苍白的脸流满了泪水,她踉跄着穿过木门,走进了几步。 赵宁佑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他抿了抿唇,刚刚闪着亮光的黑眸渐渐黯淡了下去。 “皇上心善,特意准许你们母子见面,时间不长,有话你们快些说,莫要耽误了时辰”方大人落了话,便在我的面前将木门合了上去。 木门缓缓阖上,转动的门缝间隙中,季青茹还在矮声的低声泣诉着,而沈佑的身影原来越小,直到整个木门都阖了上去,在我眼前留下一片褐色的纹理。 方大人见我神情颇为落寞,想了想在我的耳边低声道:“皇上,审问室旁还有一个可以听见洞见的密间,皇上不如移步那里?” 听到此言,我的神情这才舒缓了过来,跟着方大人轻悄悄的走了过去。 进入密间,方大人知趣的退了身子下去,我坐在一旁,轻轻推开墙上的一个小扇窗,审问室那边的动静被清清楚楚的瞧见。 “佑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把罪责全部推倒你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先皇将我们带入宫中,你那日在大殿上说的话可说杀头之罪,你怎么能这么说?”季青茹激动的言语带着一份斥责。 “娘 还记得当年在玉门观的情形吗?”沈佑对着她道,脸色慢慢陷入了回忆,“漠北的大荒漠,爹骑着骆驼带我们去黄沙中的楼兰,驼铃声响,眼见来往的竟是些波斯的 商人,爹告诉我,这里曾经被匈奴人占领,是他跟着赵家的兵马将匈奴人赶出了我们中原的领地,这些,娘还记得吗?” 沈佑的眼神落在方桌的油灯上,轻声问着身旁的季青茹。 “不要提你爹!他是叛徒,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他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明明他已经死了,为何你不能忘记他,偏要在我的面前一次一次的提到他?”季青茹受了惊一般的歇斯底里起来,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甘。 沈佑又拨了拨桌上的油灯,灯火将他的瞳孔照得明亮,他转头望着季青茹勾着唇角轻笑道:“每次提到爹,娘你怕什么?你怕我知道你当年同赵宸慕做的那些事情吗?” 季青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带着几分惧意对着他道:“你说什么?是不是庞啸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猛然,沈佑的手微动,桌上的油灯很快被震的滚落在地上,灯油倒落,很快在地上染上了一下片缱绻的火焰。 “爹是怎么死的?!是赵宸穆,他将爹派上了战场,又将沈家制作的兵甲偷偷泄露给了匈奴人,是他污蔑宁远将军私自同匈奴人暗通,撤了前线救援的军队,将爹困在了玉门关的山谷中,最终被匈奴人的乱箭射死,你告诉我,是不是!” 赵宁佑的声线猛然抖高了起来,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手臂上的青筋微露,眉间紧蹙,带着轻微的喘息声紧紧的盯着季青茹。 季青茹一下子失去了言语,她茫然的张了张嘴巴,最终像是默认了一般,什么也没有说。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我心中豪情万丈、立志要在玉门关为赵家守一辈子的父亲怎么会是叛国的奸佞小人?可娘你知道真相却一再的瞒着我,宁愿爹声名狼藉也不愿解释半分!”沈佑的声线染上了几分沙哑,他带着一丝愤恨的目光望着季青茹。 季 青茹却苍白了脸色,褪去了原本的柔弱,转而带着一份异样的愤怒,“对,我是知道,那又怎么样,在沈康的眼中,他从来没有妻儿,他整日研究行兵打战,同那些 粗鲁的士兵在后营制作兵甲,他可从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比起你的父亲我更爱先皇,比起沈康,他对你更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沈佑突然轻声的笑了出来,“原来,这就是娘你心中真实所想。”良久,他忽然轻声的笑着说:“是我错了,是我亲手扼杀了你太后的梦,可是,比起你在赵家的皇宫当着位高权重的太后娘娘,我更希望你能在地下陪着逝去的父亲。” 沈佑的声音越见颤抖,“沈家上下百十条人命,娘同赵宸穆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就不曾愧疚过么!” 季青茹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望着面前的沈佑,心中的猜忌越来越深,她颤抖着手抓着他的衣袖颤着声音道:“你告诉我,当年先皇病逝,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告诉我,是不是?”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然一蹬,屏住呼吸朝着小天窗沈佑的神情望去。 沈佑任由季青茹抓着,他的嘴角挂着浅笑,带着几分狠毒,“赵宸慕不死,如何让爹的阴魂安息?”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季青茹泪流满面的望着面前的沈佑,眼睛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仿佛面前的人不再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孽障!”她大声喊了一声,捂着脸痛哭着望着木门的方向走去。 方大人的人将哭得有些窒息的季青茹带走后,我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沈佑坐在木椅上,放在桌上的右手被刚刚碰到的油灯给烫红了一片,他坐正了身子,目光轻飘飘的望向远方,左边的面颊微微泛红,他却丝毫不在意。 听见了脚步声,他转向我的方向,轻声道:“刚刚说的你可曾听见了?” 我点了点头,望着他落寞的身影,想伸出了手,却有胆怯的将手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我说以后不想再骗你了,事实上,我瞒着你的事情还有很多。”沈佑垂着视线苦笑了一番。 望着他这般自嘲的神态,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赵宁佑猛然抬起了头,带着诧异的目光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又恢复了往日那令人心颤的神采。 “赵宸穆的死和我有关,你也不恨我?”沈佑突然出口问道。 我紧紧的握着他温热的掌心,这才像浮木找到了依靠般莫名的踏实。我摇了摇头,“你不会的。” 若是你动手杀赵宸穆,赵宸穆是不会将诏书交给我的。 我大哥当年为何没有废黜太子,也许就是因为顾及赵宁佑的真正身份,可在去世之前又将写着赵宁佑即位的诏书交给我,也许是想由上天来决定,这个天下究竟是交给值得依靠的赵宁佑,还是交给不靠谱的真正的赵家子孙。 这样懦弱而天真的想法,真的是符合我大哥的身份呢。 我在心中这样自嘲的想着,手心突然被沈佑的手翻了过来,我一个愣神,沈佑将我的手紧紧的捂在他的掌心中。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这样的气氛正好,即使没有言语,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这样真实的存在。 忽然,沈佑抬起了头,“我知道我娘不会久活,她若——”沈佑顿了顿,“她若死了,你便将寻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将她葬了吧,我知道,她从来不喜欢漠北,她只喜欢京城,在京城,即使往日的日子多艰苦,她总是比在漠北快乐。” 我听见了沈佑声音中的哽咽之音,心也渐渐沉重起来,哑着声音对着他允诺道:“会的,我会将她同我大哥葬在一起,也算了却了我大哥的心愿。” 我 觉得恩怨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明明赵宸穆害死了沈佑的父亲,而沈佑在宫中顶着赵家的子孙的名义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却始终对他恨不起来,甚至他也不曾 恨我,也许当初知晓一心一意守护的皇位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的时候,那时候的我是恨过的,可是,一想起恨的人是沈佑,心就莫名其妙的软了下去。 大概,这就是人一生中避不开来的劫数。 我母后是这样,我大哥是这样,而我,也是。 “我——”沈佑开了口,“如果我死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心猛然一滞,像是突然从云端中坠落而下,我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从他的禁锢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拧着眉紧紧的望着他。 最终,我沉着声音道:“你不会死,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沈宁突然笑了,尽管脸上红印尚在,他却没有半分难堪感,对着我的视线,目光又变的灼灼,他极其慎重的对着我点头道: “恩,我不会死,我等着同你一起到白头。” 我望着他的面容,不由的心中一动,暖意直直涌上了心头,也对着他点着头,道了一声:“好。” 看,原来喜欢一个人,说出那份喜欢的感受,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相反,望着沈佑脸上的笑容,我的嘴角也慢慢勾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三哥赵宸恭会发便当的,但是时机未到要等一段时间,=v=作者君也没有办法,大纲君的安排动不得,但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②、 =L= 宋圭会蹦跶的,提请预警,但是他的蹦跶会成为大侄子虎起的助攻,所以耐心等一等吧。 ③、 =L=??大哥是没用,但是大家有木有发现,如果不是大哥,就没有大侄子和姑姑的甜(qi)美(ku)爱情了,所以大哥也是好人!被洗白了,哦也! ------------萌萌小剧场之【揉脸】------------- 赵宸安V:你娘打你疼不疼! 沈佑V(凄苦状):疼,姑姑你揉揉就好了! 赵宸安V:据说光揉是不会好的,人的唾液会起消肿的作用,用不用姑姑帮你? 沈佑V(期待状):这样,不太好吧... ...但是,姑姑你快点!快点! 赵宸安V:恩。(说着往掌心中吐了一口唾沫往大侄子脸上招呼) 沈佑V:... ... (沈佑V内心OS:不是...说好的...用...舔...的么,姑姑剧本拿错了么!) ☆、第70章 季青茹在四月十一的子夜悄悄的走了。 她身旁案几上的鹤顶红被喝的一干二净,季青茹静静的躺在雕花大床上,走的极其安详。 梧桐苑如今冷冷清清,莲一和莲二跪在院落门口轻轻抽泣,大总管派人静悄悄的她的尸身火化装在了骨灰盒里,我命人将她的骨灰葬在了赵宸穆陵墓的附近,隆起的陵墓并没有立字碑,只是将它紧紧的挨着赵宸穆的墓碑。 我想,我大哥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登基之后,宫中的人手作了调整。我站在坤如宫望着秦羽坐在雕花铜镜旁愣愣的望着窗外的梧桐树。 “赵宁佑入了狱,皇上什么时候杀他?”秦羽清冷的声音慢慢落下。 我望着她,“秦将军派来的人手就在宫外,表姐收拾了东西就可以回家了。” 我 的话语刚落,秦羽的面目并没有露出喜色,她站起了身子,慢慢踱向她身旁敞开的木窗,窗外的阳光缱绻,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她张开了朱红的唇瓣,轻声开着口 道:“你可知道,当初祖父让我进宫,我不愿意同他们奋力反抗。可是自从那次从家中逃出,赵宁佑将我从疯马上救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也许进宫并不是一件坏 事。起码,从那时候我是喜欢上他的。” 我站在珠帘旁听着她的惆怅之语,并没有说话。 秦羽转过了头,她身侧的小宫婢捧着收拾好的行囊走了过来,秦羽接过其中的一个细细翻看了起来,口中的话语不停:“进了宫我才知道,赵宁佑的眼中容不下任何一个人。”说着,她抬起了头,静静的望着我,“除了你,赵宸安。” 我抿着唇抬着头望着她,看着她的脸色带着一丝的自嘲。 “赵宸安,是不是我在宫中的这几个月,在你的眼中都是笑话?”说到此,秦羽捏紧了手中的帛布,带着一份怒气望着我。 “娘娘!”秦羽身侧的小宫婢害怕的望了我一眼,战战兢兢的提醒着她,却被秦羽一声冷笑打断:“什么娘娘?赵宁佑连碰都没有碰我一下,我算什么娘娘!” “现在的你是不是很得意?宋心瑶被关在冷宫,我如今也要狼狈的回家成为京城的笑柄,而你登了基,连喜欢你的赵宁佑也被打入大牢,性命堪忧。”说着,秦羽从我的身侧走过,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赵宸安,你不配他喜欢!” 听到这里我却笑了,记忆中,那个沐浴在阳光里拎着裙袂,一脸笑容的秦羽不见了。 凡人这一辈子不是靠着情爱存活,失去了爱情并不等于失去了全部,可一旦将自己禁锢在这样狭隘的天地,周遭的一切都不愿去看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望着她充满怨气离开的背影,我终于开了口:“秦羽,你忘记去年你同我说的话了吗?” 阳光下,她转了身子冷着脸望着我。 我静静的看着她:“你说你舍不得三河之地的福州,你说将来有机会要带着我去福州看看。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一旦连自己最初的坚持也忘记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我顿了顿,望着秦羽微微蹙起的眉眼,笑着道:“我会配得上沈佑的喜欢!” 朱少卿同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连夜审案,宋圭的罪名终于确立了下来,名目数不胜数,罪大恶极,宋圭被判死刑,定于四月二十法场斩首,而宋家的其余男丁和女眷皆刻上奴籍,流放西北之地。 颜太傅入朝堂,任内阁之首,统领六部,彻底清除了宋圭党派的余孽,将整个朝堂皆皆整肃了一番。 派了暗哨将关在秦府的万鸢接到了宫中,以万鸢的性命相邀,我向赵宸恭送去了一道请帖。如今,皇位稳固,宋圭的死期已到,赵宸恭便是再也留不得了。 可是请帖送达后,却从密探中收到梁王殿下携着兵马彻夜从京中逃离的消息。 四月十七那日的夜晚,夜凉露浓。 太 和殿的殿堂内,明亮的宫灯悬挂在雕梁玉栋上,如长虹闪耀在黑夜中,四周的禁卫军埋伏在院墙的丛林处。舅舅带着兵马在京中等着埋伏在暗处的梁王兵马,等天上 的皎月洒下一道道如水般流淌的银辉,吴地的东义军严正以待,在去往秦地的旱路和水路间,分别派重兵把守,一带出现赵宸恭的身影,火速将其带入宫中。 我坐在太和殿的殿内,身后是被捂着了嘴巴被侍从禁锢着的万鸢,她满身的狼狈,额前的发髻散落了下来,碎发湿漉漉的黏在她的额头上,面颊上,甚至是脖颈上。 我站在大殿的中央,望着她这般挣扎的摸样,将手中的斟满的一杯白酒就着月光洒在了大殿上。 母后,你看见了吗? 儿臣如你所愿登上了皇位,今日,我便要手刃仇人,将你当年所受的苦一并的还回来。 月光中,赵宸恭的身影渐渐的跃入我的眼帘,他被一群人禁卫押解着朝着大殿走来,我握着手中的银杯,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从内心深处蠢动的力量一点一点的飘逸出来,越是看清赵宸恭的身影,我越是不能平静。 即使赵宸恭被束,可他的依旧极其嚣张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便大声喊道:“七妹当上了皇帝,这架子都是不小,本玩不过是不愿吃你这顿饭,竟然用这样的阵势请本王过来!” 我回应他的声音:“没想到如今的梁王胆子如此之小,收了朕的请帖,居然想着彻夜逃跑,莫非梁王殿下也自知心中做了亏心事,不敢同七妹我叙一叙兄妹之情?” 踏上了台阶,沿着两边悬挂的宫灯,赵宸恭被押着一脸阴厉的走上前对着我道:“孝元后真是好本事,死了也要对这皇位插上一手,七妹这些年装傻的本事倒是见涨,这些天坐着皇位可是舒坦,若是坐不住趁早下来,让三哥替你接手大局。” “鸿门宴就该有鸿门宴的派头!七妹连道菜肴都不上,算什么宴席?”赵宸恭嗤笑着望着面前的我。 “梁王可是心急了?”我笑着往下走了几步,拍了拍手,“朕倒是给梁王准备了一道上好的菜肴!” 很快,殿后的万鸢被两位侍从从右侧给押解了过来。 我把玩着手中一把极其精巧的匕首,锋口极其锐利,刃如秋霜、吹毛刃断,像极了当年我用的那一把。 万鸢被押解在我的身边,太和殿的大门猛然一声被关了上去,一下子阻隔了殿外所有的人。 “我记得秦地的兵符在梁王殿下的手中,梁王殿下若是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贵妃娘娘死的痛快一点!”说着,我举着手中的刀轻轻的指向她的胸口,一脸笑意的望着对面的赵宸恭。 万鸢受惊的呜咽着,口中因为被封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赵宸恭听我此言,笑得极其放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制住我?等本王等了基,会好好追封娘为太后娘娘的!” 万鸢听到此言面色刷的一下惨白开来,口中的呜咽声更加急促,身子也挣扎了起来。 我收了收手中的匕首,望着面前赵宸恭丧心病狂的笑容,心中一阵冷意:“梁王殿下真是好孝道,难道万贵妃消失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梁王殿下四处搜寻一般。” 我转而笑着对着身侧的万鸢道:“娘娘,你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本宫不过是派人请他过来叙叙旧,他竟然连你的性命都不顾,连夜逃跑,委实不将你放在眼中呢!” 万鸢动了动身体,睁大了眼睛朝着赵宸恭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赵宸恭的面色立刻狰狞起来,“若不是孝元后那个女人,赵宸安你以为赵宸穆这个废物能坐上皇位,大赵的江山被这样的废物统领多年,而本王却只能如一只灰鼠般被打发到贫瘠的秦地,赵宸安,你心中有恨,难道本王就没有吗?”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得了本王,任何人都不能,除了本王,谁也没有资格登上这皇位!”赵宸恭的双目充血,满脸的阴鸷的望着我。 一见他的身子动了起来,他身侧的禁卫军沉着脸死死将他的按捺在地上,不让他动弹半分。 我望着他这般魔怔的偏执皇位,挺直了身体,太和殿上方垂下的帷幔轻轻飘动着,我笑着望着赵宸恭,“这么多年不公平的对待,七哥倒是委屈了,可是你若委屈,我母后的账怎么算?我的这一笔账怎么办?既然我们之间彼此亏欠,那就各凭本事好了。” 说着,我从一旁案桌上端起了一杯酒,晃动着里面透明清澈的液体,我望着水面上倒影着的我微微勾起的嘴角,走进了万鸢的身边,扯掉了她嘴角边的白布。 万鸢顿时受惊般的挣扎起来,她瞪大了瞳孔望着对面的赵宸恭大声道:“宸恭,你要救娘!你要救娘!” “救你娘可以,交出秦地的兵权。”我举着杯盏,最后一次问他, 可是,对面的赵宸恭仍然无动于衷,他亲眼看着我将那杯酒水倒入了万鸢的口中,她挣扎着,我掰开她的下巴,将这杯毒酒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她的口中。 母后对我说,宸安,只有心狠,你才能活下来。 我望着万鸢挣扎的面孔,让她喝尽这杯毒酒,这才抖着手终于松开了手中的银杯,只有亲手了解她的性命,才能平复我心中的恨意。 看到她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呻、吟,记忆中艳丽的血色如盛开的牡丹花,妖娆而诡异的攀上我的思绪,母后身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而幼时那梦中的黑影禁锢着我逼迫我喝下那碗毒药的情形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赵宸恭的双目充血,他阴冷的望着我:“赵宸安,你以为你登上了皇位你就赢了吗?呵呵,杀了我,你就知道,这天下及时交到你手中也最终会被毁于一旦,你们都是废物,你们统统没有资格!” 咆哮着,赵宸恭的声线越见沙哑。 我冷着脸,踏过身侧嘴角正在慢慢流血的万鸢,走到了赵宸恭的身旁,冷着笑容道:“梁王殿下,你真以为你不将兵符交给我,我便对你束手无策了吗?” 我 从禁卫军的身侧抽出了一把长刀,轻轻的摸索着这锋利的刀身,望着上面银色的刀面照映我此刻的面孔,我轻声对着他说:“想来,梁王殿下同我的恩怨并不多,我 母后是你娘害死的,我的哑疾是你娘亲手下的药,可是错就错在你如此偏执于这天下的宝座,帝王只有一个,朕绝对不能容忍天下有另一个人来窥伺!” 赵宸恭还想说些什么,我握着手中的刀剑刺向了他的身体。 剑太快,赵宸恭满脸惊讶的望着那森冷的刀剑贯穿他的身体,他瞪大了眼睛,用尽此生的力量疯狂的大笑着:“哈哈哈,杀了我,赵宸安你会后悔的!”忽然,他的目光变得毒辣,像是诅咒一般,他死死的盯着我:“本王得不到天下,赵宸安,你也休想——” 鲜血从他的嘴角慢慢留下,他瞪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松了手中的刀柄,慢慢走向了大殿中。 太和殿的大门被打开,涌进来一堆侍从,我背对着他们的大声道:“梁王殿下肆意谋反,证据确凿,刚刚在大殿上竟想刺杀朕,被朕当场了结了性命,即刻将梁王殿下的死讯报往秦地的将领,若是他们一意孤行,不肯归降,下场就如梁王殿下一样!” “属下遵命!” 侍从将地上死不瞑目的赵宸恭带走了走,万鸢躺在地上,眼睛睁开着还在朝赵宸恭的方向望去。 子夜的更声在清冷的深夜中幽幽的响起。 太和殿中仅仅只余我一个人,坐在正中的宝座上,望着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望着殿外还在熠熠生辉的皎月。 荆棘横生的宝座上,从来不需妇人之仁的帝王。 母后,你看,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是我亲手为你报了仇。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小剧场之【】----------- 赵宁佑V(冷笑):明日你爹就要上法场斩头了,怎么不见你哭? 宋凡成V(冷笑):当年赵宸穆死的时候,也不见你哭! 赵宁佑V(冷笑):呵,你能我和我比吗?那不是我亲爹,死了跟我有几毛钱关系! 宋凡成V(冷笑):呵,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亲爹! 赵宁佑V:... ...你几个意思?! =L=作死的大纲君又给大家剧透了! ☆、第71章 书房内,一道道怒斥叛贼之子沈佑冒充皇室之子,登上皇位将群臣玩弄鼓掌之中的奏折被翻开。 遒劲的字体无不上书着沈佑这般滔天罪行,请求陛下赐以死刑来慰藉先皇之灵。 梁王殿下蓄意谋反被杀于太和殿上,沈佑这般的逆贼更应该即日处死来警示天下人。 窗外的大风从雕窗中猛然出来,将书桌上的奏折吹的簌簌作响。我心烦意乱的翻看着这些厉声言语的奏折,心中的烦闷之绪越渐越盛。 颜太傅走进书房,在案桌旁拿起一道折子细细看了起来,半响,他拱着手询问我:“沈佑的是死是活,皇上定要拿个主张,不然难服众臣!” 我松了手中的笔,平复了心中的情绪,轻声追问着他道:“太傅大人也认为沈佑该被处死吗? 颜太傅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舍,他笑着道:“众臣要的不过是个结果,若是皇上心中另有打算,不妨趁早着手,不管当年的宁远将军沈康是否投靠外族叛国,但沈佑的罪名落实,若要赦免,绝无可能!” 案几上的宫灯的烛火猛然跳动,窗外的虫鸣从寂静的夜空中扩散开来,慢慢飘进了书房,我低下了头,细细思索着颜太傅刚刚的那番话,视线还在那奏折上激烈的言语流连,猛然,我握紧了手中的笔,抬起了眼望着颜太傅的似笑非笑的神色,仿佛明白了他的所言。 “太傅大人可知如今驻守汉门关的庞守尉,他同沈家有和来往?”清脆的虫鸣声中,我开口询问。 “老臣记得,当年庞守尉曾是沈将军的麾下,宁远将军叛国罪名被坐实后,庞守尉曾经向圣上上书一道奏折,后来不知所谓何事这道奏折石沉大海,连着庞守尉也被牵连,降了官职。” 思极此,我唤来了大总管,“传令下去,命禁卫军统领庞大人即刻来见朕。” 总管领了命,退了身子下去,吩咐了门外的一位侍从,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午夜的弯月如钩,静静的挂在茂密的海棠树的枝桠上方,浓墨的色彩凝固在蓝色的夜幕中。 庞仲明单膝跪在我的面前,等候旨意。 我提起了笔,回复了其中的一道折子,直到桌旁的烛火发出“刺啦”的的动静,我这才停了笔,望着面前跪着的锦服少年。 “当年沈佑登基,你同庞啸进宫,的确是沈佑的主意是吗?” 庞仲明垂着头,声线微沉:“一切皆如皇上所言。” 我 应了声,并无多大的反应,可是片刻,庞仲明却沉不住气,跪在地上同我磕了一个响亮头,激动的出口道:“微臣父亲当年在沈将军的麾下领兵,玉门关战况恶劣, 沈将军一心为国,对战事丝毫不懈怠,衣不解带的镇守在玉门关的城门,更不用提做出叛国这等谋逆大事!沈佑是沈将军的后人,虽位处宫中,却从没有想过谋逆篡 位,臣等虽是沈佑培植的羽翼,但从无二心!” 说着,庞仲明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握在手中,掌心紧紧握牢锋利的刀锋,双眼带着一份坚定紧紧的望着我,朗声道:“臣愿意以性命起誓,臣同父亲对赵国一心一意,身为赵国的将领,愿意以余生杀尽外贼,誓死守卫中原!”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掌心中慢慢流了出来,顺着刀身慢慢流入刀锋,接着,再一滴滴的跌落在地面上,如冬日雪后最鲜艳的红梅。 烛火跃动的光芒闪烁在少年人的脸上,这份坚定和赤忱让我微微有些触动。 随即,我站起了身子,厚重的衣服笼在我的身上,我拿着一份刚刚写好的旨意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庞仲明有些不解的抬着头望着我,我将这份旨意亲手交给他。 他恭敬的接过,鲜血染上了这份明黄的布帛,他有些颤抖的打开,直到看清上面的自己,他惨白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哆嗦着嘴唇哑着道:“皇上,沈佑位于朝堂之上之时,从未有过私欲,一心一意为赵家谋划,为皇上谋划,恳求皇上收回旨意!”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伏下了身子。 微风吹动地上的明黄的玉帛,旨意上写的是“叛贼沈佑谋逆皇位,胆大包天,罪无可赦,凌迟处死。” 我望着他,看清了他这番真切的求情,低着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沉着声音开口道:“既然,你是沈佑的人,朕便信你,这份旨意由你亲自送达刑部。” “沈佑必须死,可是,死的那个不一定是沈佑。” 庞仲明的身形忽然滞住了,他抬起了头有些不确信的望着我,直到我面容不变,他这才心中了然的接过了手中的玉帛。 跪着地上,低沉着声音带着一份激动叩谢道:“臣,遵旨。” 天还未亮,宫外忽然传来了一条惊天消息,匈奴的太子乌元在使馆中被杀。 死状惨异,面色发黑,身上发紫,像是中毒而死。 随行而来的匈奴使臣个个幡然大怒,言语控诉着中原人卑鄙无耻,竟然杀前来求和的使臣! 东方的晴空还未泛鱼肚白,匈奴的使臣那位骨都侯便带着一堆匈奴侍从气势汹汹的进了宫。 朝 堂上,他面容愤恨,言语激烈异常,大声怒骂着:“想不到赵国的君王居然如此胸襟,我们匈奴的太子殿下诚心求和,没想到还未等到你们的承诺,就传来如此的惨 训!你们可知,乌元太子乃是我们乌克大单于亲立的皇储殿下,你们这般背信弃义的行为将会被天下人耻笑!太子去世的消息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向大单于禀报,如 若赵国的君王你们不曾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匈奴人便正式向中原赵国开战!” 说着,他身旁的凶恶的匈奴侍从个个抽出闪亮的弯刀,阵势极其紧张。 乌元太子死在赵国的国都,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赵国始终难辞其咎。我望着殿堂中言辞激烈、面色还愤愤的骨都侯,开口道:“乌元太子被杀一事,朕也深感惋惜,但行凶之人朕定会派人找人早日查出,还你们一个公道!” 谁料这位性子刁钻的骨都侯却极其不买账,他嗤笑了一声,“找到凶手又如何?赵国的皇上你能让我们的太子殿下死而复生吗?我们匈奴人要求赔偿!你们这般对我们外来使臣,吾等将要告诉天下人,赵国的国都危险如恶潭,我倒要看看今后有何人敢来赵国求和!” 朱少卿站出了身子,皱着眉头道:“这位使臣,你这话是为何意?匈奴太子去世一事当务之急乃是找出凶手来为太子殿下报仇雪恨才对,使臣大人不对凶手伤心,却要赵国赔偿,这是何种道理,难道你们匈奴的太子的殿下的性命竟然抵不过我赵国的财物吗?” 朱少卿这番话掷地有声,我在高坐上简直不能称手为快。 但 那骨都侯却是被打了脸一般,面色很快变色,他怒竖双眉,大声道:“这位大人竟然如此侮辱我们匈奴人,中原地大物博,难道就就可以任意瞧不起我们匈奴人 吗?”骨都侯忽然缓了语气,他冷声笑道:“哼!各位不要忘记了!我匈奴帝国向来不是任人宰割的懦夫,当年中原帝王死在我们手中的惨状,不知各位大臣还记得 清楚否?这次,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待,那就战场上见!定要让你们这些自诩大国的汉人瞧瞧我们匈奴人的厉害!” “走!” 大喝了一声,骨都侯甚至嚣张的欲要离开大殿,却被正殿门口的禁卫军给阻拦住。 颜 太傅望着骨都侯厉声道:“这位使臣大人看来不并不是同我们商量乌元太子一事,相反,言语激烈,处处言损我们中原汉人,怒骂我中原赵国,看来是想肆意挑起战 端。再者,匈奴太子的死因还未查明,使臣大人这般肯定是我们汉人所杀,证据何在?说不定,你们内部也曾出现了内鬼?!” 骨都侯仿 佛一下子被刺中了般,他跳着脚怒声骂道:“赵国真是好风范,内鬼?我们匈奴人向来同仇敌忾、众心如城,怎么会残害我们同族的人?你们中原人想要推卸责任就 罢了,竟然这么侮辱我们匈奴,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这就回使馆等候中原的皇帝大人给我们的太子一个交待!” 骨都侯说完,气的脸色通红,正欲挥袖子离开,突然从殿口跑来一个带刀的侍从。 他急匆匆的在正殿门口跪下,开口之音急切惶恐:“禀报皇上,乌元太子一死,东街混乱,到处是暴动的匈奴人,属下等押着宋太师去法场行刑之际,在半路途中,忽然冲出了一堆乱民,趁着混乱之际,竟然将宋太师劫走,等属下追赶而去,宋太师早就不见了人影!” “什么!” 听完此话,我愤怒的站了身子,“宋圭被人劫走了?!” 地上的侍从抖着身子请罪道:“属下失职,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 转瞬,我望向带着侍从进宫的骨都侯。 当年宋凡成私自将他从牢狱中放出,如今宋家入狱,恰巧是宋圭行刑的当日,匈奴太子乌元被杀。 这两件事看起来如此巧合,不得不令人深思。 转瞬,我大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关上城门,全程搜领宋圭的下落,绝不能让他趁机逃跑,若是抓不到宋圭等人,你便提头来见朕!” 地上的侍从领了命,立即叩首:“属下听命,这就封锁城门全城搜查!”说罢,便起了身迅速的出了大殿。 “连行刑的死囚都关押不牢,看来中原大国的本事就只是这些,哼!”冷嘲热讽了一般,骨都侯便要转身离去。 “使臣大人不忙着离开!”舅舅突然出口阻拦道。 骨都侯蹙了蹙眉看着拦着他的禁卫军,不客气的回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回禀皇上,”舅舅走上了前,对着我抱拳道:“乌元太子一事,臣请求彻底查封使馆,对太子的尸身请仵作进行检验,查找死因,尽早抓出歹人!”说话,舅舅的目光转向了那位骨都侯,别有深意。 我拧着眉准首,“就依秦将军所言,刑部的王大人听命,即可派人对太子的尸身进行检验,封锁使馆,禁止任何人入内。” 从大殿中走出了一位大人,他弯腰领命,“臣遵旨!” 随即,我坐回龙椅之上,对着大殿中的骨都侯道:“乌元太子一事还在彻查中,使臣大人安慰你们的侍从,若是再出现今日这等动乱之事,那便别怪朕不遵旨不杀使臣这条规矩了!” 说罢,殿中的禁卫军抽出了手中的长刀。 “散!朝!”立在正殿门口的小太监望着南方午门的方向,尖着嗓子大声的喊道。片刻,台阶上的众臣鱼贯而出。 下了朝堂,舅舅附在我的耳边郑重道:“皇上命我查明那位使臣大人的事情,臣已经有眉目。” 我凝神望着道路两旁的石栏,耳边舅舅的声音还在继续,“臣查明,这位使臣大人在京之际,先后出过两次京城,两次皆在城郊转悠,并无同任何人接触,行踪诡异,且臣还发现这位骨都侯在城中同一位汉人女子见了面,似乎交谈了什么,但片刻就离开了。” “可曾听见了他们所谈内容?”我问道。 “不曾,”舅舅摇了摇头,脸色更加沉重,“对面的女子似乎是个患有哑疾之人,全程他们皆用笔墨交流。” “那那些写满字迹的宣纸?” “都被烧了!” 舅舅说完,我心中一沉,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产生,这个骨都侯果然有蹊跷,而这乌元太子的死更有蹊跷。 “舅舅且继续盯着,宋圭的逃跑的事情,朕始终觉得同他们有些瓜葛!” “臣领命!”舅舅应答下去。 忽然,我响起上次秦羽出宫的情景,不由出声询问,“秦羽… …” 舅舅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想,“阿羽自幼被家中人宠爱,知晓阿羽在宫中未被沈佑看中这件事,舅舅觉得心中顿时大定,阿羽自小向往天地自由,等皇上的天下稳定,舅舅便将她带回三河之地。” 我点了点头,心中也如同落了一块石头下来。 舅舅接着对我道:“对了,秦老将军还让我告知皇上一件事情。” 我停了脚步,定定的望着舅舅。 “秦老将军道,皇上身上留着秦家人的血,如今贵为皇上,切记不要因天下人的碎言而泯灭心智,秦家历代从将,此生便是为皇上效命,守天下任务艰巨,皇上年幼即位,心性更要坚定如此,才不枉费孝元后对您的一份期望!” 说着,舅舅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剑递给我道:“秦家人出生皆有一把武器以示忠贞,这把是你外祖父亲自为你母后打造的,剑身锋利薄削,如今,将它交给你,是希望皇上明白,秦家同皇上血脉相承,若是今后中原同匈奴开战,外祖父还能上战场为皇上再打一场胜仗!” 我接过舅舅手中的短剑,心中热烫的厉害,面前还能回忆起外祖父穿上戎装手持红缨枪的雄姿,点着头哽咽着声音道:“宸安,会谨记!” 在 城中搜索了整整一天一夜,敲遍了京城几乎万户人家,也不曾抓到宋圭人影,更有探子来报,流放漠北的宋家男丁在去往漠北的路上,宋凡成竟然一不小心滚落路途 中的崖底,等再去崖底寻找的时候,只见一具血肉模糊分不清面目的尸身,尸身穿着一身囚衣带着手铐正是宋凡成本人。 颜太傅进宫后,脸色沉重异常,连夜同我分析临近京城的嘉峪关的近况。 颜 太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茶盏,脸色并不轻松,他抹了一把短须道:“皇上可知嘉峪关的军事?匈奴的使臣将乌元太子的死讯禀报乌克后,乌克大为震 怒,依老臣对乌克的了解,此事无论是否同汉人有关,乌克这个老匹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并极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对中原出兵!” 听了太傅此言,我捧着手中的书卷,愤声道:“匈奴狗贼这般嚣张,如果他们攻上中原,为何我们不以此为机会趁机杀他个片甲不留,重振我中原的雄威?” 太 傅却是笑了笑,“皇上倒是好血性,皇上可知,此次匈奴太子一死,乌克这个老匹夫便可大肆宣传我中原汉人不仁不义,中原北上东南沿线的鲜卑和羌族早就被中原 虎视眈眈,这几年中原势头大弱,”说着,太傅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指着窗外的璀璨的繁星对着我道:“皇上,你看,那北面微弱的星辰便是象征中原命脉的紫徽 星,如今,星光虽微弱却又大起之势,天狼星得星光越见越盛,非大吉之兆,时隔了五十年,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颜太傅此时的叹息让我忧心忡忡,我抬起了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漫天的繁星耀眼,那微弱的紫微星被一群细小的群星包围,而临近的天狼星耀眼无比,煞气极足。 我握着书简的手不由的颤抖,难道,中原大陆又要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吗? 可是,以现在赵国的实力,这样在和平中安顿不思进取了数十年,将领和百姓们还能有当年母后他们征战时的血腥吗? 我不清楚,当年的我无比渴望中原的汉人将领踏上马背杀尽匈奴人的那番方刚,可是如今,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快要发生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时刻惴惴不安。 ☆、第72章 京城中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城中的禁卫军守备越来越森严,临近京城的几个关口更是派去将领日夜站岗。 境外的匈奴人蠢蠢欲动,乌元太子的死因依旧不明朗,毒是常规的砒霜,而太子的衣食住行皆有匈奴人自己把关严守,而送来的吃食更是有专门的仆从适毒,临死前的那一夜乌元太子所吃的食物也检查完毕,并无任何异常。 仵作检查了乌元太子的体内的毒素,砒霜入侯,并没有入胃。 想来似乎是被人强行灌入了毒药致死。 可是,听匈奴守卫阐述,那日乌元太子熄灯入睡后,根本无外人入内,根本无任何动静发生,似乎,就是这么蹊跷的,当第二天天未亮,侍女推开了房门,便看见了乌元太子的惨烈的死状。 而乌元体内的毒药除了入喉的砒霜再无其他。 似乎,这就是一桩极其蹊跷的密谋案件。 就像此刻的京城,宋圭逃脱,入京匈奴人越来越不安分,一切仿佛都像一个我看不透的怪圈发展而去。 庞仲明领着我的旨意去了牢狱中给沈佑送行。 四月二十,沈佑被赐死,牢狱中的狱卒玩忽职守,醉酒之后误将案桌上的灯盏打翻,烛火接触到地上流动的绍兴酒,立即燃起了大火。 牢狱中沈佑的尸身还未被抬出,便被大火给围住,烧了只剩下了一具已经焦黑的尸身。 刑部的人派人检验了这具尸身,并确定是沈佑后,将其丢到了城郊的乱葬岗。 朝中的大臣听闻此事还在唏嘘,想当年他们跪着朝拜的沈佑,如今依旧命丧黄泉,化作一剖黄土消散在了天地间。 这样的消息传入我耳中的时候,尽管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沈佑的时候,可心中却依旧如被剜掉一块一般心痛。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佑居然在我心中占据了这样的一个位子。 四月二十的深夜,我去往西宫沈佑曾经住过的地方,规格不大的院落里清冷干净,中央的一颗银杏树枝叶粗壮。 我抬起了头,迎着那皎洁的月辉望着银杏树那片片如扇的绿叶,拍干净了树下那矮小的石墩,静静的坐在上面。 空中的风还在我耳边吹拂。 这样清冷的宫中,我又想起了同沈佑的过往。 其实我都想起来了,母后去世的时候,刺伤了赵宸恭后,我被众人拉扯着关入宫殿里。 赵宸穆亲自下的命令,当年在宫中看见我伤人的人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当我从关着我的宫殿中出来的时候,那些宫婢们,万鸢同赵宸恭,都不见了。 那些宫人似乎都被大总管给赐死了,赵宸恭和万鸢也连夜被赵宸穆赶回了秦地。 赵宸穆和沈佑亲自来关着我的宫殿看我,我却像一个发怒的暴兽般,红着眼睛望着面前的赵宸穆,那是我第一次厉声骂他废物,当着沈佑的面,我嘶声力竭的痛声大骂着他,想要将心中对他的恨意全都宣泄出来。 赵宸穆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端着一碗药。 药碗被静静的放在一旁的圆桌上,赵宸穆走了,高大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黑色的阴影中,我瘫坐在地上望着静静的站在一旁的沈佑,冷笑着望着他,大声怒骂他是“废物的儿子。” 我想,也许从那时候,沈佑开始发现我的面具的。 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望着沈佑的脚步慢慢走过来,我的身上全是血迹,有母后的,有赵宸恭的,混在一起,染脏了我素白的衣服,我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怒红着眼睛让他滚开。 可是比我足足高了两个头的沈佑并没有被我的这幅癫狂之态所赶跑,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了我,制止了我挣扎的身体。 他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一点一点挑开我额前的碎发,轻声对着我道:“赵宸安,只有好好的,你才能做想要做的任何事!” 我恍惚了片刻,红着眼睛看着面前面容清秀的少年郎。 那碗药是我亲自喝下去的,沈佑陪在我的身边,同我说了许多我不曾听过的话。 我依稀还记得,他同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似乎带着一抹温暖的色彩,像是在回忆着记忆中一个极其温柔的人,他说:“一个人死了不是终结,而是让活着人更好的去回忆他们,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时刻活在我们的心里。”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的沈佑说的也许是他真正的父亲,只有真正逝去心中最爱的亲人,才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我记住了沈佑那日同我说的所有的话,我将母后深深的放在心里,我将对万鸢的恨深深的藏在心里。 可是,喝了那碗药,我忘记了母后的死因,忘记了自己的所做的一切,也忘记了漆黑的深夜,那冰冷的宫殿里,曾经有个少年郎坐在我的身边带着一抹暖意温暖着丧失理智的我。 现在想来,我不知道沈佑是带着一番怎样的心情活在后宫这样的深宫大院去怀念他的父亲。 越是清冷的夜,我这才发现,我越想念他,越能在过往这苍白贫血的记忆中想起他的点点滴滴。 眼见到处是他的身影,风中似乎还有他的声音,就连空气中似乎还有他的味道,微微浮动着,让心绪一点点的饱满又一点点的挖空。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动了动了身子,远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灯光,那明亮的灯笼就像暗夜中巨大的萤火虫慢慢向着我攒动开来。 忽然,面前传来一声呼唤:“姑姑!” 我抬了头,定了定神,这才看清了面前人的身影,宁霜举着灯笼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纸钱慢慢的走过来。 微弱的灯光中我依稀还能看见她微红的眼睛。 宁霜的身后跟着宁文,似乎是瞧见我的身影,宁文有些愣了愣神,转瞬又踏步了过来,掏出了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宁霜的身边的纸钱。 “刺啦”一声,跃动的火苗一小子蹿了上来,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脸。 “姑姑也是来看望大哥的吗?”宁霜出口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望着宁霜同宁文的动作,心中却不知为何充满了一股热意,你看,沈佑,即使你不是赵家的人,宁霜同宁文依旧将你当做他们心中敬重的大哥。 火苗的热气很快扑腾到了脸上,宁文终于开了口,“姑姑,我知道,大哥的死同你无关,可是,大哥真的死了吗?” 宁文抬起了头,橘黄色火焰在他的面目前跳动着,他动了动手中的纸钱似乎仍然不肯相信沈佑去世的真相。 宁霜红着眼睛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将手中的纸钱丢进了火堆。 我望着他的面容,僵硬的勾了勾嘴角,轻声问他:“庞仲明亲自领得旨意,你没有问他么?” 宁文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去,“为什么仲明也下得了手,明明当年,他亲口同我说,他想要追寻大哥的脚步,守卫赵家!” 寂静的夜,火苗将金黄色的纸钱燃烧的扑扑作响,我不说话,凝视着面前的这簇传动的火苗。 良久,宁文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道:“白日里,仲明——仲明他的神色一直很沉重,可是,那份沉重我总觉得怪怪的!莫非——” 说到这里,宁文的戛然而止,他带着欣喜的神色朝着我望过来。 我撇开他的视线顺手将手中的纸钱丢入火堆中。 宁文像是明白了我此刻的含义,他忍着激动,抓着纸钱的手也微微抖动了起来,他轻声不停的对着自己到:“对,沈佑已经死了,四妹,沈佑已经死了。” 宁霜的神色也不由的轻松起来,带着一抹期盼的色彩望着我。 火焰的热气扭曲着升上了空中,我们三个人默默的将手中的纸钱烧的一干二净,宫中的冤魂向来不少,此番就算是为过世的人积福也好。 “姑姑,以后你说我们会再见到他么?”忍着心中激动之情的宁霜忽然轻声问。 我抬了头,望着星空中的皎月,想着沈佑同我说的每一句话,想着他对我说:“恩,我不会死,我等着同你一起到白头。” 良久,我垂了视线,望着面前跳动的火苗轻声说:“会的,一定会的。” 第二日,庞仲明进了宫,为我带了一份信。 看到信封,我颤抖着手接了过去,打了信封,我望着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愣神,似乎忘记了该往下继续读下去,而是静静的凝视着上面的字迹,仿佛沈佑就在我的身边。 庞仲明退到了殿外,我站在窗户旁,从窗外射入的阳光带着缱绻的尘埃,调皮的在我的手边漂浮着,我垂下了视线,静静的望着宣纸上浮动的字迹。 “宸安,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京城。 仲明拿着旨意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定然是你的旨意。我自五岁进京,在宫中已待整整十四年。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我进宫的那日,你出生,不早不晚,就像是此生我,便是特意为你进宫一般,陪你在宫中直到你真正掌权。 我父亲生前镇守玉门关二十余年,此生死在玉门关的峡谷里也算是魂归故里,如今,我将要去我父亲曾经驻守过的地方,维系他的使命。 原本,我是恨的,恨赵宸穆,恨我娘。可是当那年孝元后去世,你那般痛苦的摸样后,我才知道,原来失去亲人的痛是这般凶狠。赵宸穆也是你的亲人,可我却不愿你再如此痛苦,就像当年的我一般。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你便一直存在我心中,喜欢就是喜欢上了,一点一滴,从无到有,就这样,你便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 我知你自幼将赵家的山江放于心中,振不动撼不倒,那时虽不懂你这般过分的执着,可是,后来却懂了,那是你心中的魔,就像后来你成为我心中的魔一般。 如今,离开了京城,虽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可是我却不能陷你于不义,天下之大,如今匈奴人日益雄壮,边关的战事紧迫,离开了京城虽然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可是在这玉门关,我愿意在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为你驻守赵家的江山。 我 守着你到至今,虽说狱中的生活艰苦不堪,可是这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你终于明白了我心意,而我至此也要真正摆脱赵家的身份,能够以全新的身份的同你站 在一起。这封信我修修改改了几遍,想要同你说许多,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我一向不是木讷之人,可是每每遇见你,却总不善言辞。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但是宸安,你等着,你等着我为你守着这片中原的边境,等着我在这里为你建立一道坚强的堡垒,等着有一天,我足够强大,能够真正的站在你的身边,为你守护着你心中的天下。 此生最大的心愿即是有一天能亲自执子之手,共拜天地,相守白头。 我心如此,且望你知。” 作者有话要说:=L=??闷骚的大侄子去边关闯天下惹! 欠大家的小剧场补上来, -----------萌萌小剧场之【】------------ 宋凡成(斜眼):我要上路了,下个就轮到你了,你怕不怕! 沈佑V(斜眼):呵呵,我开挂了,我不怕! 宋凡成(斜眼):呵呵,开挂了不起,宋老头也开挂了! 沈佑V(斜眼):呵呵,我开挂到最后,你能么? 宋凡成(斜眼):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挺到最后? 沈佑V(沉默):... ...编剧!我!要!改!大!纲! ☆、第73章 我心如此,且望你知。” 宣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我紧紧攥紧了手中的信封,身旁的庞仲明对着我道:“沈大哥如今已经赶往玉门关,当年的宁远将军并没有背叛赵国,我父亲手中有当年匈奴人陷害宁远将军的证据,微臣希望能有一天,皇上可以为沈将军正名!” 庞仲明说着跪了下来。 我收了这封信,垂着视线望着他跪着的身影,忽然,庞仲明从袖中掏出了一件木盒,郑重其事的递了过来,开口道: “这是沈大哥寄放在微臣这里,嘱咐微臣交给皇上您的。”说着,庞仲明将它举过头顶。 我收信封的动作一滞,有些错愕的伸手接过。 “沈佑没有同你说什么吗?”我皱着眉头问他。 庞仲明摇了摇头,沉声道:“沈大哥说,皇上看到此物便明白了!” 言毕,他向我请辞,弓着身子离开。 桐色的木盒被打开,意外的,我看见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分外熟悉的布帛,我狐疑的伸出了手将它从盒子取出来,轻轻摊开,这布帛赫然是当初赵宸穆交给我的那份遗诏。 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楚,我凝神望着上面的内容,仿佛当年沈佑从我手中接过它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我将它摊开手中,心中仍然存在疑惑,这份诏书为何要留给我,莫非其中另有玄机? 这么想着,我将它摊开在身旁的案桌上细细观详,手指触碰到布帛两边的玉轴时,忽然,我动作停住了。 当初我将这封诏书交给沈佑的时候,布帛的两面并没有玉柄。莫非,玄机就在这玉柄里面? 我低下了头,竟然发现玉轴上端雕刻着祥云的玉柄之间有一条细小的缝隙,我心中一动,伸出了手沿着这条细纹轻轻的旋转。 果然如我所想的一半,微微用了力,这细缝之间便有了轻微的滑动,上头的玉端松开,我竖起了布帛的玉轴,垂着眼往中间看去,竟然发现内里是空心的,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我赶忙将其倒了身子,轻轻敲打着玉轴,很快里面的东西滑落了下来,是一份微微蜷曲的纸张。 轻轻打开这张有些年代的纸张,很快,内里那蜿蜒的线条跃然在纸上,山壑横陈,道路分明,邻近嘉峪关的山脉竟然被极其详细的描绘出,更重要的是,山脉间道路被刻画的细致,就连小道和路口的标志物也被详细的标了出来。 我皱着眉头望着这份地图,看着上面的画着的道路最终指向了一个被标记了巨大红点的地方。 而四周皆用其他的三角标明了另外得地点。 图纸的下方,竟然是对这些记号的标注,上面皆皆是一些不寻常的兵器的名称,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可是我依稀还能辨明出,这是母后的笔迹。 猛然,我记起舅舅同我说过的话语,他说当年母后同父皇打了胜仗之后,将一批完整的军需兵器全都封存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当年的那份地图?也就是上次那个蒙面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手的地图? 我顿悟般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手中紧紧的握着这张地图。 可是,这若是母后亲手所绘,怎么会在沈佑的手中?还是说这被母后亲手交给了赵宸穆,随即赵宸穆又将它交给了沈佑? 我小心翼翼的将它连同沈佑写给我得那封信收了起来,不管这张地图的来源如何,只要它现在它落在了我的手中,那便也就够了。 想到此,我迫不及待的宣舅舅进宫要同他商量锦州山脉,这巨大宝藏的事情。 宋圭依旧没有下落。 这样的消息传来不由的让我心神不宁。就在他被杀之前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的思虑不周,可是以他这样的性子,如果有朝一日有得逃生,定然是祸患。 不由的,我想到了被关在冷宫中的宋心瑶。 如 今的宋心瑶神色落魄,脸色苍白,可神情中的倨傲仍然不变,几位大人轮番审问她过她,提到宋圭逃跑的事情,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相反她冷笑着望着审问他的大 人:“我爹逃跑一事,几位大人不好好审问当日看押的大人,竟然来质问我,一直久居深宫,如何得知?真是笑话?” 言毕,她便什么也不肯说。 这样的态度倒是我心中疑虑横生,连诧异之色都懒得伪装,怕是宋心瑶真是直到此事。一想到听禀报的侍从来说,那日法场极为混乱,一批匈奴人极其暴动的上前扰民同侍从发生争执,就是在混乱中,宋圭才被人劫走。 思绪中又浮现他们的话语,不由,我心生怒气,紧紧攥紧了手,宋圭的事情始终是我大意了,不管他逃离京城同匈奴有什么勾当,如今,我定要早准备才好! 军需,财物,军队,无论是哪一样,在这样时局紧迫的关头,这些必然要时刻准备着。 然而制造弓箭和长刀的命令一下,军需部的司造营大人却传来一个噩耗。 京中的铁矿存料不足,需各地周转材料,如此一来,定要月余时间才能送至京城,或传令于各州县杂造局,可依旧不能在最短时间铸造大量的兵器。 我听后,心中不由的一惊,连声质问:“库房财物登记是谁由谁接手的?” 司 造大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才跪在地上同我求情道:“当初臣下令制作十字弩之际,奔走邻近州县筹集材料,同僚冯大人主动提出帮臣分担,臣当时一时偷懒, 便将这物资储备的杂事临时转交了这位冯大人,后来宋太师因为贪污残害忠良被判刑,他也受了牵连,被规划成宋派革掉了官职,臣也是近日将这些记录翻上日程。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臣失责,望圣上责罚!” 司造大人的话语刚落,我心中愤怒异常,一手挥开了身边案几上的书物! 好个宋圭,竟然入了狱还有这般的动作,莫非当初在狱中任由宰割的摸样是装出来的,不过就是为了让我失去防备之心。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定要将赵国的底都查得清清楚楚才善罢甘休吗? 我 从书桌旁走出,大步走到司造大人面前,望着窗外翻滚的云层,冷着脸怒声道:“如此,朕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此刻,你立即将军需处的财物轻点完毕,并 通知州县的杂造局,将铸造武器的事情布置下去,军器局的人手也要给朕盘查的清清楚楚,朕不想再看见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司造大人跪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慎重的伏地道:“臣自知愧对秦将军的信任,辜负了圣上的信任,臣知臣的失责酿成大错,皇上仁善,给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臣,铭记在心。” 司造大人神色坚定,抬起了头,带着几分毅然之色向我做出承诺:“此番,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元贞五十四年五月初五,京城中下了一场大雨。 乌云翻墨,皇城的上空被层层的乌云给笼罩住,闪电如游龙划破了京城上方的天空,耀眼的光明就像黑暗中令人叫嚣的刺亮,刺得人心惶惶。 因乌元被杀一事,匈奴的乌克老匹夫以此为借口,终于忍不住下了战书。 战争从中原西边的汉门关爆发,一触即燃,在汉门的一位军官送来消息之时,拉开了序幕。 京城中的骨都侯前来觐见,为乌克传话,他说:“匈奴的乌克大单于不醉心征战,匈奴的储君在中原被杀,大单于心中愤懑难当,如果中原的君王想要停止这场战争,请将赵国的公主奉上,便以中原以西的三个州城为聘礼,乌克大单于这就收回兵马!” 大殿上,骨都侯神色嚣张,神色傲然。 听完他此言,朝中的众臣个个愤懑难当,皆皆怒声道:“匈奴人如此猖狂,太子死因还未查明,便用兵器相交,还要割据我们中原的城池,实在嚣张,真当我大国无人了吗!” 群臣难得如此同仇敌忾,骨都侯听言,冷哼了一声,“各位大人可是要思虑好,等我们的乌克大单于攻上了京城,这可就不是一个公主三个州城能解决的事情了!” 我看着他这份嘴脸,冷声笑着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乌克大单于!这场战我们赵国应下了,我们等着你们匈奴公主带着你们匈奴的宝物来我中原和亲!” 轰隆一声,雷电交加,匈奴的使臣大笑着从殿中走了出去。 大雨像是迫不及待的从空中倾盆而落,急切的击打在汉白玉的地面,朝中的众臣这才了悟过来,想起刚刚自己的所言所语,有些忧心的开口道: “皇上便真要同这些匈奴人开战吗?如今百姓好不容易安稳民生,这场战一打,恐怕!” 蒋太公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时隔四十多年,老臣还能看见这场恶战,上次匈奴人战败,早就心存不甘,如今,匈奴太子的死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乌克大单于心如虎狼,就算是求和,也不过是一时的安稳,他们到底心存的,不过是吞并的中原的心思。” 蒋太公的话语刚落,众人皆保持了静默。 殿外的大雨倾盆,嘈杂急切,殿外的太极广场早就被雨帘遮住,只剩下了雨水交织的一幕雨帘,阻隔了殿内和殿外的世界。 风声在呼呼作响。 颜太傅立在我的身侧开口道:“战还尚存一线生机,如果不战,各位可曾忘记前朝的下场?匈奴恶贼向来不是好与相处之族!” 一位京中将领出列大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多年受皇恩,如今匈奴同我赵国开战,臣愿意以身出行,带兵出征,保我汉人子民,守我中原疆土。” 这 番热血沸腾的言语让我站起了身子,望着殿下下的众臣道朗声道:“匈奴贼人嚣张至极,我赵国男儿皆不是软弱之辈,且我中原泱泱大国,竟然要在匈奴蛮族这等心 胸狭隘之人中存活,这是什么道理!如今,匈奴既然邀战,我等便迎战,让这些外族蛮夷好好看看,我中原汉人文武兼备,不仅饱读诗书,上了战场手握刀剑,更是 英勇刚强!” “来人,飞鸽传书给汉门关的高将军,匈奴来战,我等死守边关!” “臣领命!” “兵部的王大人听命,此刻起连夜为汉门关运送军需,不得有误!” “臣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小剧场之【】---------- 作者君:漠北的饭菜好吃吗? 沈佑V:还行。 作者君:漠北的女人好看吗? 沈佑V:还行。 作者君:→_→,我要告诉姑姑! 沈佑V:嗯,记得多提醒她,我在边关瞧不见她,你告诉她,她就能天天念叨我了! 作者君:... ... ☆、第74章 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下达,尽管五月的暴雨还在继续,可是大雨中的京城却很忙碌。 同匈奴开战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后,百姓人人自危,在路上看见从使馆出入的匈奴人更是愤怒不已。即使边关的战乱常年不断,就连不谙政事的百姓也渐渐开始明白,这场战若是一开,想要收手,必须有个胜负之分。 高将军已经上了前线,战乱开端,朝中的大臣之中不免有几个亲匈奴的保和派,可是大势如此,京中的武官皆皆摩拳擦掌想要将这嚣张的匈奴人赶出境外,如此一来,朝中的局势还算稳固。 漠北的大旱终于有了成效,时隔一年,锦州山脉脚下的水车终于建成,锦州的州县大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信件,他在信中提到,水库建成,寸土不生的土地终于冒出新芽,得知汉门关大战,锦州西面的玉门关地势险峻,北面的嘉峪关防守严固,定不会让匈奴狗有机可趁,望圣上安心。 这份信到我手中后,我翻看了好几遍,想到沈佑如今身在玉门,信中的玉门关三字不由让我倍感亲切, 然而边境送来的消息并不如锦州喜人。 南下的以西的群山一代,鲜卑和羌族的人蠢蠢欲动,他们很快同匈奴成为盟友,在西南的地区频频制造混乱。 此消息一旦传来,舅舅便派三河之地的将领前去支援。可这些外族狡猾之至,一旦赵军前往此地,他们便收了兵,躲入城门中在哨岗观望。一旦瞧见赵军撤离之际,便又大开城门,驾着马匹扛着弯刀杀入而来。 这般手法,像是刻意的困住赵国的军队,削弱赵军的实力。 大雨下了整整十五天日。 半个多月后,天气放晴,可汉门关却传来极为惨痛的消息。 汉门关惨败,高将军奋勇杀敌,死守汉门,最终战死在汉门的城门。 坐在高座上,等到这样惨痛的消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大殿下前来送达消息的军官身披风尘,盔甲上还沾染了未干的鲜血,他神情悲痛,还在诉说着高将军的惨状。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想着五日前,那意气风华的将军对我拱着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多年受皇恩,如今匈奴同我赵国开战,臣愿意以身出行,带兵出征,保我汉人子民,守我中原疆土。” 耳边萦绕的还是他的慷慨之词,可是不过五日,这样的人竟然归于黄土。 大殿中,听完这位军官的消息,我带着一股巨大的悲痛朗声道:“高将军为国捐躯,将他的尸骨待会京城,厚葬了吧!” 此时战事的激烈让京中安逸的我们无法想象,正如这位军官所描述的刀光剑影,只是听闻,便心有戚戚,而到边关这样生死只在一线的残酷更如一把锐刀悬在心口,沉重悲痛。 就在我们感伤之际,忽然地上的军官抹掉脸上的泪痕激动的开口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高 将军出生武将世家,论谋略和计谋皆为上佳,这汉门关一战,匈奴兵马一万,而我军前去的兵马约是两倍之余,可是匈奴人破城门而入之际,仿佛早已经洞悉汉门关 的地形,对我军的行兵策略皆了然于掌,不仅如此,他们一上来,便是在午夜趁机直入汉门军需粮草收备之处,放火烧了我军的军需。” 地上的军官越说越激动,“匈奴对汉门的布局甚是熟稔,属下怀疑匈奴人中有我汉人的内奸!” 他的话一出,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可有查到是何人?”颜太傅出口询问。 地 上的军官却是伏地高声道:“几次带兵的几位大人皆是耿直之辈,且我军中的计划皆不曾外漏,只有这几位大人和统领得知,而依照此时匈奴的作战反应看来,他们 不仅对汉门的地势极为熟悉,而且汉门以南、以西的军队部署皆了然于胸,汉门战败后,我军退至沧州的江河便驻扎等候他们前来,可是,这帮匈奴人却似通晓同州 河岸地形,他们竟然越过我们,直入下游处的岸堤处,杀了驻守河堤的地方军官,越过我们冲向了同州!” 这样的事情始料未及。 我蹙着眉听着他的一言一语,抬着头望着大殿上方腾云飞翔的巨龙,神色凝重。 书房内沙盘上的汉门,同州失手,派出的军队被匈奴人这样如破竹一般的气势被震住,竟然一战不如一战。 即使十字弩在手,却抵不过匈奴人这般猖狂之势,因为叛贼的存在,中原的一切防守在匈奴人眼中皆无法匿迹潜形。 战事一败再败,匈奴人占领了同州周边的州县之际,终于停兵整顿。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看着同州同京城只隔了两个州县,个个卷着包袱想要南下。 匈奴大军在同州的河岸驻扎,他们俘虏了战败的将领,将他们关押起来,赶走了同州的百姓,抢夺了他们的财物后,最终派出了使臣前来京城。 使臣入京,带着一名被俘虏的将领。 匈奴人这样迅猛的姿态,让我着实感受了当年母后同父皇打江山的不易,的确,匈奴人一旦上了战场,便如猛兽出笼,他们不在乎生死,以各种刁钻阴狠的手法在战场上厮杀,无论是从气势还是手法,匈奴人的残忍永远是中原汉人所无法企及的。 而战场中,也正是这样的凶狠才能在血路中拼杀,成为王者。 无论当初的热血再怎么沸腾,如此不堪的战事连连传来,朝中的大臣望着江河对岸那受苦的百姓,皆皆上了奏折提出了求和。 我望着那一道道求和的奏折,双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求和求的不是安稳,而是赵国甘愿承认战败的耻辱! 匈奴人提出的条件,变成了同州以南的六个城池割据,每年以数十万两白银进贡,且通许匈奴同中原的贸易往来。 不仅如此,他们要求赵国的公主嫁给他们死去的匈奴太子,平息乌元的阴灵。 奉贤殿内,我跪在赵家祖宗的牌位前,凝望着过世的先人的姓名,我的脑海中思绪万千。 直到此刻,我才无力的感受到,原来赵家真的不是当年的赵家。 这五十年内,享受战胜后荣誉的赵国安安逸逸,战败后的匈奴却在边关处蓄积实力,卧薪尝胆等着有朝一日,卷土再来。 赵国早就在这份过度的安逸中渐渐抹掉了所有人的锐角,朝代终有替换,前朝灭亡,赵国更替,赵家永远不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同永恒的时间并齐。 等到赵家灭亡,中原又将会有新的领袖。 我问太傅,是和还是战? 太傅却是笑着对我道,皇上心中不是早就有了选择,又何必问老臣。 若和,我不甘心。 若战,正如朝中的那些大臣所言,百姓折腾不起,同州被占,多少百姓失去家园流离失所,战败的消息传来,京城中的百姓更是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京城的太平盛世正在一点一点剥弱它曾经最辉煌的光环。 现在同当年不一样。 当年的中原已然成为一片人间炼狱,百姓不得不战。 可现在,久居太平,百姓习惯了安逸,而如今硬生生的要将这份安逸撕扯,逼迫着所有的人面对战争的苦难,百姓困苦,我也,心有不忍。 五天,匈奴人只给了我们五天的时间。 没过一天,他们便在江口杀掉一个被俘虏的将领。 这样残忍的手法,令朝中求和的折子一道道的递了上来。 奉贤殿的白烛耀眼,我静静的望着面前的列祖列宗,直至膝盖发麻也无从在意,帝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决定了整个国家的存亡。 皆是我心中怒火滔天,欲要同匈奴人拼得你死我活,可是我却不能不顾及这天下渴望太平盛世的千万子民。 我忍不住想,如果母后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如果,当初沈佑的身份没有被发现,如今的他,又会怎么做。 可是,现在,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在奉先殿跪了一夜之后,同州的州县大人被杀的消息传来,朝中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安,他们在光明正大殿上要求皇上议和,可是我却如懦夫一般没有上朝。 大总管告诉我,光明正大殿门口的大臣吵成了一团,问我要不要过去瞧瞧。 我却摇了摇头。 是和是战,我还没有想好答案,去了也是无法解决问题。 “皇上!皇上!” 奉贤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哭声,门口的小太监迅速的阻拦住哭闹的来人。 可这一身动静让我恍然回了神,我站起了身子,揉了揉早已发酸的腿脚,颤微着身体走向了奉贤殿的殿口。 两扇朱红色的铜门大开,对面刺眼的阳光直射而来。 而地上,淑妃娘娘正领着赵宁珊跪在了我的面前。 淑妃娘娘一脸的泪痕,她哭诉着对着我道:“皇上,宁珊是您的亲侄女,臣妾恳求您不要将宁珊嫁到匈奴,她才十六岁,嫁给一个死人她还有什么活路?” 淑妃娘娘哭的伤心欲绝,仿佛求和的事情已经铁板铮铮。 地上的宁珊也哭的落雨梨花,眼眶红红的望着我,恳求道:“姑姑,宁珊想留在京城。” 早日的太阳有些刺眼,我的视线有些乌黑。 “皇上小心!”大总管在一旁提醒道,我伸出手扶着身侧的木柱,望着跪在我面前的二人,这才想起匈奴人提出要将赵国公主嫁给乌元冥婚的无理要求。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求和吗? 我脚步虚浮的向前面走了几步,淑妃抹了一把泪水,见我毫无反应,跪在地上向我这个方向挪动了几步,“宁珊贵为公主,身份尊贵,求皇上千万不要将她嫁道匈奴,臣妾就只有宁珊一个女儿,臣妾求您了!” 说着,她跪在地上,磕着头。 响声一道接着一道,宁珊痛苦着扑了过去,大声喊着:“母妃!” 我有些心痛的望着她们痛苦的摸样,赵宸穆没用,可我何尝不是也没用吗?连赵家的人都守不住,又如何去守着天下人! “姑姑,宁姗不用去,我去!” 一片痛哭声中,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落下,我抬起了头,晨光中,宁霜穿着一身耀眼的宫服走到我的面前,她扫了一眼地上淑妃和宁珊,轻声对着我道: ☆、第75章 “姑姑,宁霜自愿请去匈奴和亲。” 烈日下,宁霜的这句轻语让地上哭诉的淑妃顿时禁了声,奉献殿外陡然静寂了下来。 我抬头,望着宁霜脸上的轻浅的笑容,心中却莫名的哀痛起来。 宁霜却看着我静静的开口:“宁霜身为长姐,愿意前往匈奴,保我赵家太平。” 我紧紧的抓着身边的门柱,沉默着,哀痛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出来。 和亲的人选的一但定了下来,朝中的大臣皆是大定。第三日,我终于出现了朝堂之上,大臣们瞧见我的身影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蒋太公躬身问我:“皇上可是想清楚了,我等要同匈奴求和并将宁霜公主送往匈奴?” 我抓紧身侧的扶手,不,我没有想清楚,我不想让赵国如此的屈辱下去。 “皇上,赵国血汗男儿众众,您真的要同匈奴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吗?” 朱少卿忽然出列,举着板芴急急出声,“这场仗才是开端,宁霜公主也要为此牺牲,赵国的九个州县也要沦为匈奴的附属之地,微臣虽然文仕出身,可是臣愿意同当年的赵高祖一般,弃笔从武,舍身入战场!” 说到此,朱少卿的脸色皆是激愤之色,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恳求我收回求和的命令。 可是,没等我开口,殿外传来了消息,匈奴人在江口又斩杀了一名军队统领大人。 朝中的大臣顿时惊吓的满身是汗,他们纷纷厉声出口,“朱大人年轻,以为上了战场就能反败为胜了吗?匈奴人如此凶残,不过三日,他们杀掉了四名我赵国的官员,不求和,只会激怒他们,即使这场仗打赢,百姓会遭受怎么样的磨难,赵国会损失多少,朱大人可是衡量过?” “可如今,各位怎么知道求和之后,匈奴人便会偃旗息鼓,退出中原边境!”朱少卿似乎心有不甘,仍然赤红着脸辩驳。 殿堂下吵成一团,最终,他们收了声,拱着手对着我倒:“是和是战,请皇上给个定夺。” 空荡的大殿,所有的人都等着我的答案,尽管我的心中存有同朱少卿一样的不平,可是,我却怕,怕这样的仗开打后,最终落入中原血流成河的下场。 良久,大殿上终于传来了我声音,我轻声道:“通知匈奴人,我赵国和,命他们放了同州的军官和百姓!” 就像是尘埃落定,等到了结果,所有的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散了朝,我问颜太傅,这样的选择我可曾做错了? 颜太傅却答:“皇上,世上之事,皆有因果,什么样的因皆有什么样的果,没有一条绝对平坦而没有代价的路,最重要的是,圣上您选择了这条路,您要知道该如何走下去,逞强不在一时,此刻的耻辱,定会由他日的努力来血洗。” 匈奴人终于停下了屠杀赵国大臣的兽行,他们拘留了同州的百姓,派出了使臣来商定事宜。 宫中终于沉寂了下来,可是这样的静默让我感受到一丝没有人气的恐慌。 听说宫里正在赶制宁霜的嫁衣,阿桃坐在靠椅上,正红着眼睛为宁霜绣嫁衣上的披肩。 我在暖阁外望着阿桃手中艳红的披肩,上面绣着金色的牡丹花纹,多么喜庆的色彩,公主的出嫁本应该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可是如今,宫中那股沉闷的气氛让我心中凄凉。 这样的悲剧不应该由宁霜来承担。 “哎呀!”阿桃忽然叫出了声来,我顺着声音朝着她望去,阿桃抖了手,吸了吸了吸手上的血珠,即刻,她有些伤感的开口:“宁霜公主嫁给那个匈奴太子,过去当寡妇吗?公主千金之躯,竟然要受这样的苦。”说着,她的声线低了下来,带着几分颤音。 “别说了!”阿碧走了过来,递给她金色的丝线,“宁霜公主心地善良,会有好报的,你小声点说,别给皇上听见,你知道,将宁霜公主送往匈奴,皇上心中不知道多疼,咱们都别说了… …”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心中万分酸涩,慢慢退出了殿外。 宁霜出嫁前的一晚,我在宫中摆了一道宴席,宫中清清冷冷,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我甚至不知道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宫中又会剩下几个人。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宁愿将宁霜嫁给宋家的那个憨头,也好过今日这样的身份。 晚宴设在如芳苑,清冷的一桌没有外人,宁文坐在宴桌上整张脸都冷冰着,似乎集聚了几日的怨气,冷冷的坐在宴桌的一旁,不言语。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传膳的宫婢们将菜肴端上退去后,谁也没有动筷。大家心里都明白,用了这顿膳,宁霜便要离开京城了。 宁霜倒了一杯酒,透明的液体从银壶的细长的壶口中倾倒出来,宁霜双手握着酒杯站起了身子,笑着道:“宁霜明日就要出嫁,此后便再也看见不见姑姑了,这杯酒,宁霜敬姑姑一杯… …” 宁霜的话还未说完,举起的杯盏便被身侧的宁文打翻,银杯翻转,液体飞溅,冰冷的酒水飞溅出来,溅到了我的脸上,带着辛辣气味的液体刺得我微微闭上了目,阿桃在我身侧赶紧走了上来,掏出了巾帕小心翼翼的为我擦拭。 “宁文,你太放肆了!”昭妃丢了手中的筷著,面容阴厉。 我挥了挥手让阿桃退下。 宁文实在憋不住了,他猛然站起来身子,“姑姑明知到四妹要嫁给一个死人,还答应下去,明天四妹就要走了,这顿饭你们吃的下去吗?看着四妹这么年轻就要过着守寡的生活,在匈奴那种蛮恶之地,你们心中就舒坦了吗?” 淑妃却在此刻开口:“是宁霜自己恳求去的,宁文你着急什么!” “呵呵!”宁文一下子冷笑了出来,指着淑妃道:“四妹自请而去?你当真不知道四妹这么做事为了谁?若是你明天出嫁的是宁姗,淑妃娘娘还说出话来吗?” 宁文的话一落,宁姗的身子抖了一抖,瑟缩的往淑妃的身上靠去。 “够了,宁文!”昭妃大声呵斥道。 可是,宁文却不停口,他满脸气愤:“国家的胜败为何要以一个女人的牺牲来成全?” 宁文一把掀开了自己面前的碗筷,对着我们大声的吼道,脸上赤红。 我站起了身子,望着他,轻声开口:“宁文,我知道你在心底里怨我,不止是你,我知道还有宁霜,虽然这是宁霜自请而去,我知道宁霜心中定然也有怨气。” 宁霜不说话,她面容安静的望着我,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浅笑,带着几分感伤。 我心中一痛,转瞬望着在座的每个人,“为什么要牺牲宁霜?因为这就是战败的耻辱!因为战败,我们不得不向匈奴人低头,因为战败,我们不得不委曲求全,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即使被骂懦夫,我也不得不如此做,宁霜是我的亲侄女,可天下百姓也是我们赵家的根基!” 宁文却是跌坐在座椅上,不甘的望着我,“不,不应该这样,不能毁掉宁霜。” 众人皆是沉默,赵家,自从祖父领兵以来,从未如此落魄,可是就在我的手上,却不得不这般卑微的低头,再没有人比我更感受到和字对我来说的莫大耻辱。 我颤抖着手举着手中的杯盏对着宁霜道:“宁霜,这杯,姑姑敬你!为天下黎民敬你!” 说着,冷酒入口,却如世间最滚烫的液体,烫的我心如万蚁噬咬。 众人皆沉默着举着手中的杯盏,一点一点喝掉这里面瑟苦的酒水,宁霜坐在我的对面,始终带着微笑,琉璃灯昏黄的灯光将她的笑容一点点氤氲,化成了一道暖色的涂彩镌刻在了我的瞳孔中,再也忘不掉。 散了席,我沿着水榭上的长廊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年又一年,水中的荷叶又撑出了细长的茎秆,撑着墨绿的荷叶亭亭在水面。 水榭的宫灯飘晃,就像我此刻的心一般找不到着落点。 忽然,前方的大总管打着灯笼走了过来,看见我的身影轻声道:“皇上,朱大人早就在书房门口等候了多时,皇上要不要见一面?” 我抬起了头,望着大总管的身影朝着书房走去。 朱少卿站在书房门匾下的立柱旁,一身藏青色的朝服裹着俊年袖长的身躯,他抿着唇立在一盏耀眼的宫灯下,望着我渐渐走来的身影,拱着手弯着腰身对着我道:“臣自知求和已定,臣此事前来不是为国事,而是为臣一件私事。” 说道这里,朱少卿顿了顿,我静静的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朱少卿低着头,撇过脸,沉着声道:“臣恳求皇上,明日宁霜公主的出嫁,愿皇上派臣亲自送嫁。” “为什么?”我轻声问他。 朱少卿却沉着声音,却带了一份无法忽略的痛楚,“臣爱慕宁霜公主,然公主大义舍身为国的精神让臣羞颜,臣知配不上公主,但奢求此生能陪公主走在京城的最后一段路。” 月光下,我望着朱少卿这番恳求的声音,努力的扯着嘴角故作轻松的开口道:“好,朕答应你!” 第二日,京城的朱雀大街上走来了一批匈奴人,他们穿着一身盛服驾着马望着皇宫的方向走来。 宫中张灯结彩,喜庆的大红色染遍了整个皇宫,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曾带着一丝欢笑之意,宁霜穿着一件贵重而繁华的礼服从她的宫中走了出来。 礼冠上的流苏遮住了她的脸,她被宫人搀扶着望着午门的方向走去,踏着脚下柔软的红花,她的身姿轻柔,身上的嫁衣铺地,让她身后天空中绚丽的彩云都失了颜色。 那一双带着愁绪的眉眼染上墨黑的黛色,朱红的唇瓣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即使心中再痛苦,宁霜始终带着笑容,就像一只艳红的大鸟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知道,宁霜就是一只大鸟,从京城飞走后,便不会再回来。 我望着她朝着我越走越近,然后在我的身边停住。 礼部的官员高声说着什么,宁霜跪在我的面前给我行礼,之后,又面向奉先殿行了一个大礼,拜别赵家的祖先。 我扶着她起身,宁霜却在我的身边停住了脚步,隔着那晃动的流苏,我依旧能望见她清秀艳丽的容貌,宁霜抓着我的手对着我道:“姑姑还记得去年我在寺庙中对你说的话吗?” 我望着她,眼眶有些湿润。 宁 霜的眼睛充满了神采,她低了声音,可声音依旧清脆动听,“宁霜这一生别无所求,我娘是敏元后身边的一个婢女,自打我娘被敏元后杀了之后,我这一生最大的心 愿就是为我娘报仇。我知道敏元后是姑姑下的手,我感激您帮宁霜报仇,宁霜说过,您是宁霜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长辈,即使您年幼我几分,可在宁霜心中,您一直是 我最敬重的人。” 我望着宁霜真挚的目光说不出半分话来,我不知道原来宁霜竟是这样一个直心眼的姑娘,宁霜脸上的笑容忽然变了,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面色渐渐郑重了起来,“宁姗性子不稳重,去了匈奴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宁霜此次前去,定会为您谋划,小心行事。” 说着,宁霜欲要抽出了手往前走去,可是她看着被我握的生紧的手,喊道:“姑姑?” 我望着面前的宁霜,扯开了嘴角,我附在她的耳边也同样叮嘱道:“宁霜,在姑姑心中,你也是姑姑心中重要的人,姑姑不会让你委屈。”说着我的面色露出凶狠之色,“匈奴狗贼如此欺辱我们赵国,我绝对将要今日受到的耻辱百般送还给他们。” 说道这里,我对着她道:“如今,你离开了京城也好,离开了就去外面生活,姑姑一直都不曾想过委屈你!” 说着,我松了她的手,远处的朱少卿踱步走了过来,耳边的礼乐奏起,连绵着天空飞扬的红色花瓣,朱少卿阔步走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面前的宁霜,脸色忽然有些羞赧,他低着头,沉着声音低声道:“臣朱少卿,奉皇上之命,特来送公主启程。” 宁霜脸上的笑容终于凝住了,她望着面前行礼的朱少卿,强撑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眼中也似乎染上了几分湿意,然而,片刻她很快敛起这抹悲伤的神色,合上了朱唇低着头轻声道: “劳烦,朱大人… 领路… …” 朱少卿应了声,礼乐还在耳边奏响不断,宁霜的身影终于在我的眼前越走越远,匈奴人走上前对着我道: “赵国君主的诚意我们收到了,我们的乌克大单于会同赵国永世修好,我们的乌元太子在地下有知,也会安息心安的。” 我冷笑着看着他们顺着那长长的送亲队越走越远,朱少卿将宁霜扶上了花轿,他突然转过头。 人群中,我一下子看见了他的面孔,我对着他轻轻弯起了唇角,很快他朝着我张了张口。 喧闹的人群中,我看清楚了他的口型,那是四个字:“皇上放心!” 迎亲队伍启程,匈奴人猖狂的笑声还在耳边,身侧的庞仲明走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听着他的话语,我望着不远处红艳的队伍,微微眯起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小剧场- 作者君:姑姑有危险了你造吗?你再不动作,小心姑姑移情别恋哦! 沈佑V: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作! 作者君;我没有看到你的行动! 沈佑V:我要暗搓搓的让姑姑知道我对她深沉的爱! 作者君:比如说... ... 沈佑V:偷摸偷亲什么的... ...呵呵呵 (大纲君:作死的你们又剧透了!!) ☆、第76章 听着他的话语,我望着不远处红艳的队伍,微微眯起了双眼。 庞仲明很快聚集了一波队伍紧跟着往匈奴人前去的方向隐匿而去。回到宫中,户部的大人正在向我上报此次求和的财物,迎亲队伍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时辰,面前的大人还在念叨着礼单财物的种类,我瞥向了案几上燃着的香炉,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很快又归于苍白之中。 “皇上觉得,这番财物可妥善?如果礼单没有问题,臣这就派人将财物送过去?”我转过头,面前的大人举着厚厚的礼单,一脸恭敬的询问我。 我不言语,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物品。忽然,从后帘外进来一个面色焦急的侍从,他一进来,立刻跪在地上神色激动地开口道:“禀报皇上,大事不好,属下在路途中听见匈奴人私下说,等到了匈奴,等宁霜公主完婚,便要杀了公主却陪他们去世的乌元太子!” “什么!”我怒从心起,站起来大声的质问他,“现在迎亲队伍在哪里?” 地上的侍从规规矩矩的回答到:“刚出了京城,现在已经快到吴地!” 我仅仅握着身边的书卷,凝着眉头,大声开口:“吩咐下去,此刻立即拦着这波匈奴人!” 地上的户部大人手举着礼单走到我的面前,面色大惊,“皇上,皇上,臣手中的这礼单要如何处置?” 我冷眼望着他手中这般耻辱的证据,大声道:“匈奴人这般不守信用,如此践踏我们赵国的王氏众人,就算朕死,也不能这般低头!” 说着,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礼单,将其撕开的粉碎! “传令下去,派人手拦住队伍!” 说完,我松了手,手中的碎片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前来报急的侍从得了我的吩咐迅速退出了身子,我身侧的大人面色惊慌的对着我道:“皇上,此事您要三思啊!” 哼,三思?三思什么? 不理会他,我从书房中走出。 没多久,从吴地就传来了消息,我们的队伍同匈奴人有些争执,没说几句匈奴人竟然动起了手来,就连宁霜公主也跌落倒了山崖,再也找不到踪影。 这 样的消息一传来,众臣皆惊,我更是当着众臣的面前,要将那份求和书烧的一干二净,众纷纷出手阻拦,不料,从外面赶来的朱少卿从马背上跌跌落落的走过来,身 上还是泥土和血迹,狼狈不堪,他踉跄着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一件大红色的被撕扯开的礼服,面色极其惨痛的对着我道: “臣无能,无法保住公主性命安危,已有侍从在崖底找寻到了公主,带臣赶过去的时候,公主已经… …” 听到这里,我眼眶中不由的湿润开来,我脚步虚浮的走到朱少卿的面前,颤抖着手接过他手中的那件带着暗沉色血迹的衣服。 终于沉着声音道:“朕知大家求和心切,宁霜是朕的亲侄女,她为了赵国甘愿和亲,如今却死在了匈奴人的手中,各位卿家也有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是今日和亲的不是王室的人,死的不是王室的人,而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子女,你们还想着继续求和吗?” 转过身子,我挺直了背脊红着眼睛望着众人。 “宁霜公主用她的死告诉了我们,匈奴人的残暴和背信弃义,若是求和,得到的只是一时安稳,他们如此对待赵国的王室众人,若是协议达成,你们就真的以为,他们会放过手中的俘虏,会放过同洲的百姓吗?” 我攥紧了手中的喜服,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心中一痛,接着道:“不,不会的,只要赵国一味的软弱,今天宁霜的结果,便是我赵国以后的下场!现在,你们还要拦着朕烧了这份求和书吗?” 站在众人的中央,我高高举着那份书折,将目光扫向我身侧的每一个大臣,“朕深刻的了解道只要求和书一毁,我赵国便再也没有求和的机会,可是,赵国的天下,或存,或亡,只有背水一战!” 众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我望着他们举棋不定的神色,从大总管的手中接过了火折子点燃,人群中似乎有人欲要出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火焰蹿上了脆弱的纸张,我一松手,它便被火苗所吞噬,在地上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这场战,即使再艰难,我也要硬着头皮去打! 宁霜的死让赵国同匈奴的谈判最终破裂,是夜,匈奴人气愤难耐准备大开杀戒,他们在江边斩杀俘虏的时候被一队从同洲临地赶超而来的军队拦截,江边高山上这队不知名的队伍将江边的匈奴人射杀的干干净净,硬是从匈奴人手中救出了几位赵国的将领。 七月临初之际,赵国的军队陆续往同洲之地赶去,而匈奴人早已越过同洲的江边,开始占领同吴地紧紧相连的封州。 战事越来越激烈,消息源源不断的送来,眼看封州也要失手,我终于坐不住了。 七月十六,我退去了身上的朝服,决定御驾亲征。朝中的大臣皆皆大惊,疾声大呼:“战地危险恶劣,刀剑无眼,皇上若是前去,伤了万金之躯怎么办?” 可是我心意已决。 当着朝中的文武百官,我郑重的将国玺交由颜太傅保管,“众臣听命,颜太傅乃是太上皇亲自任命的摄政王,如今,朕要随军去前线,不在朝中期间,朝中的事务皆由颜太傅主持!” 我的话语刚落,众臣弯腰齐声应答:“臣听命!” 颜太傅从我手中接过那后沉的玉玺,深深的望着我,对着我道:“皇上心系战事,今日将朝中托付于臣,臣定然不辱使命,不负当年孝元后的嘱托。” 我望着颜太傅极其郑重的神色,勾了勾嘴角,“母后的钦佩的人不会错,太傅大人,朕信你!” 七月十八,我带着当年的东义军,以及舅舅麾下的义威军,分设骑兵,步兵,弓兵等,足足五万精锐,欲往前线支援。 当年的高校尉所带领的玄甲兵精通布阵和射击,早已有庞仲明带领赶往了吴地。 临行前,宁文来找我,他跪在地上恳求我一同将他带到战场。 我低着头望着他恳求的身影摇了摇头。 宁文不解,“姑姑,这是为什么!四妹死了,难道你连让我报仇的机会也不给吗?” 我看着他急切的模样,恍然想起了前几日昭妃同我说的话。 她 说:“我前来,皇上定然明白我的所求,宁文一生痴迷武学,我劝不动他,只有拜托皇上您,赵家已经有太多的人离开,如今,皇上也要亲自上战场,求皇上替我劝 服宁文,让他留在京中,就算皇上不为我一个做母亲的心,看上赵家人的份上,求皇上留下宁文,赵家的子嗣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说到最后,昭妃泣不成声。 她说的对,宁文不能再上战场,这就是赵家,当年鼎盛至极的赵家,在中原为首的赵家,如今淹没的令人心酸,令人不忍。 我开了口:“朕命四殿下赵宁文留守京中,不得离开半步!” 这是皇命,赵宁文不得不从。 宁文失望的望着我,最终满脸不甘的垂下了头,握紧了拳头,沉着声音带着几分隐忍道:“一切,谨遵皇上旨意。” 前方的侍从举着硕大的旗帜,红色的旗面上面写着一个遒劲的赵字,从天台上吹来的风将这旗面吹得簌簌作响,颜太傅同大臣们在宫外为我送行。 这一战不知道结果如何,我站在马匹旁望着长长的队伍,森冷的铠甲,森冷的刀戟,一切都将我幼时所看的画卷活生生的重现在了我的面前。 如今,我将要带着这冗长的军队去往封州,亲自踏上血流满地的征地,亲手夺回我赵家的江山,即使,有一天,我可能也要归于这血流之中。 可是,我不后悔,我赵家从来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只有战死的英魂! 翻身上马之际,忽然从京城的入口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牵着马背上的缰绳抬头望去,只见那疾驰的骏马上,外祖父手握长枪前来。 头发已经花白的他依旧精神抖擞的从马匹上跃了下来,穿着一身铠甲,他跪在地上,已经枯瘦的手骨紧紧握着长枪走到了我的面前。 外祖父上前,站直了身体,“老臣知自己的身体如今每况愈下,皇上定然不同意我上战场与敌军厮杀,老臣手中的长枪陪老臣征战多年,即使上不了战场,可是老臣会以这身老骨头守住京城。” 说着,他将长枪插入地上,中气十足,声音苍老豪迈:“只要老臣在一天,老臣便为皇上守着京城一天!” 外祖父的话语刚落,他曾经的部下追随着他前来,站成一排大声道:“属下将以性命担保,为皇上守住中原的国都!” 人生鼎沸,一下子冲向了云霄,城楼上到处是振声大喊的士兵,众人皆是士气大振。 在这一片喧嚣声中,我上了马,马蹄迈动,军队朝着西面前行,尘土在风中飞扬,我转过了头,身后的众人的身影已经越渐越小,慢慢的在我视线中融成了黑点。 “皇上,我们已经走远了!”舅舅驾着马在一旁提醒我,我这才收了视线。 脑海中又浮现了临行前颜太傅的叮嘱,他说:“皇上,此行凶险万分,皇上定当保重。” 我点了点头,却道:“若是我此行有不测,还望太傅在京中扶持宁文!” 颜太傅却望着我,脸色沉重:“皇上大福,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眼看着黑色的天幕又要落下倾盆大雨,队伍加快了速度,连夜赶路,到了封州扎营之地时,大雨已经落下。 营地驻扎在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大营的岗哨瞧见我们的声音,从哨岗上走了下来,吹响了号角,打开了大营面前的铁栏。 雨水从斗笠的边缘滑落到我身上的蓑衣上,五万大军立在哨岗口,看着营中的将领纷纷掀开大营的营帐,冒着大雨出来迎接。 “臣等,恭迎圣上!”大雨中,他们跪在泥泞的土地上,将我身后的兵马迎进了大营。 大 营内的沙盘处,这次领兵的前锋孙将军面色有些凝重,他指着江口以西的地势道,“臣三日前在封州的乌镇同匈奴人交了手,本想暗中同乌镇的县官联手,却不料匈 奴人早一步将县官刺杀,乌镇一时大乱,匈奴人在临县动作太狠戾,城中百姓皆惧怕,臣等惶恐误伤城中百姓,被匈奴人摆了一道,损兵三千。并且,” 说道这里,孙将领顿了一顿,望向我的视线有些闪躲。 “但说无妨!”我弯下了腰,研究面前的沙盘地势。 “匈奴人说我赵国背信弃义,下手更是肆无忌惮,带着几分泄愤的阴狠,臣怕…” “我赵国背信弃义?匈奴人害死了我赵国送去和亲的公主,他们背弃在先!”我眉头紧锁,看着同州一带的地区全被插上了匈奴人的旗帜,不由出声询问:“城中的百姓现今在何处?” “如今,百姓皆赶往了封州的近郊,已经派往将士去安危他们。” 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书案旁边,查看着粮草记录,身侧的孙大人又皱着眉小声的开口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我停了动作望向他。 忽然,营帐外传来一声响动,一名士兵得到了允许湿着身子进了过来,“皇上,这次从京城带来的囚犯,要如何处置?” “囚犯?这是?”孙大人心中疑惑,不由的望向我。 我抬起了头,对着士兵道;“将她关押好了,切不要让她轻易求死,此等重犯,只有朕可轻易接见!” “属下领命!”士兵领了命令退了出去。 “五月汉门关高将军战死一事,孙将军可曾查明,匈奴人中有一位我汉人的叛贼为其出谋划策,孙将军同匈奴人交手了这么多次,可曾知晓此人是何人?” 孙大人面色凝重,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语调惊奇的道:“臣曾经在匈奴军官的身边看见一位汉人官员,瞧着身影和神色,竟有些酷似被斩杀的宋太师,这委实有些怪哉!” 猛然,我怒拍案桌,站起身来,神色巨怒,“好个宋圭,竟然果真同匈奴人同流合污,他难道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液!” “可是,宋大人不是已经被斩杀了吗?”孙大人有些不解。 我冷哼了一声,“孙将领有所不知,当日正是乌元一死,才引起京城暴动,使得宋圭这个老狐狸得以逃脱,如今一逃脱便入了敌军的阵营,想来,就连乌元太子一死的事情怕是也是曾安排好的!” 说到这里,我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匈奴人密谋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将我赵国吞并,朕,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后日,原山一战,朕要亲自上城楼,为我赵国的士兵擂鼓振威!这一战,绝对不能失手!” 孙大人神色凝重,“皇上所言即是,这一战,我赵军必胜!” 封州临近北方,入了夜,恰逢大雨,即使是七月份,到了子夜莫名的有些冷气入袭,舅舅前往我的营帐,烛火中,我掏出了沈佑临走前交给我的地图。 舅舅狐疑的接过,观详了片刻,这才激动的对我道:“这份地图正是臣当时同皇上提到过的地图。” “地图所标记的地点,锦州山脉与这里只有一山之隔,这也是我此次亲征的首要目的,等后日的战役结束,舅舅同我便暗中前往锦州山脉探查此处的痕迹。这里虽是前朝留下的医务,可是对朕来说,无关前朝,只要能助我赵国的,一切均可用之!” 舅舅点头示意,亲自吩咐了下去。 舅舅走后,我却依旧坐在原处,望着手中的地图,有些片刻的失神,沈佑离开已经有两个月余,玉门关,封州,这两地紧紧相隔一座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可是,没有他的消息,此间的距离依旧仿若隔着整个天涯。 骤雨初歇,子夜后的大营内,铜台中的灯火又被点亮,巡夜的士兵在大营中四处巡视,我出了营帐,抬起头,骤雨过后的夜空乌云还在,厚厚的一层覆盖了整个天幕,远处是绵延的山脉,在夜幕中暗黑的深沉。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踏在营中,望着前方帐营中进进出出的受伤的士兵,我顿住了脚步,忽然前方的营口似乎有黑影闪过。 立马,哨岗处传来了动静,巡夜的士兵举着弓箭直冲向了营口,举着火把搜寻了片刻,直到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后,士兵们这才回归了原地。 大战在即,任何动静都令人意外慎重的对待,我心神不宁的欲要往帐营中走去,忽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掀开帘幕的手一顿,刚开出声,便被一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口鼻顺势带入了到了营帐内。 身后之人熟悉的呼吸让我心神一动,突然,他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我转过了身子,望着身后之人,久久不能言语。 沈佑扯开了自己脸上的布巾,一身黑色的短打,发捎间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身上也是大块雨水的斑痕。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沈佑便沉着声音道:“封州危险,你应该在京中等候消息——” 沈佑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忽然有人高喊,“有人闯进营地了,快,快保护皇上!” 说着,营帐外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珍珍,我同沈佑对视了一眼,沈佑即刻扫视了空荡荡的营帐,营帐空旷,并没可藏身的地方,顷刻间,沈佑目光扫向了营帐中央的睡铺, “皇上,大营中似乎有贼人闯进,皇上可有见到贼人身影?”营帐外的将领担忧的询问。 我坐在一旁的书案旁,允声让他们进来。 将领拱着手道:“关于贼人一事,属下已经派人去搜查,皇上定要注意安危,属下派人在营帐前守着,找到贼人后立马向皇上禀报。” 我颔首,嘱托道:“匈奴人生性狡诈,各位将领也要当心,大战在即,切不要让贼人扰乱心绪!” 将领领命,扫视了一圈,便退出了身子,留了几名士兵在营帐前守候。 在营帐中依稀可见外头游走的火把,我松开了手中的东西,沈佑这才从被褥中探出了身子。 等到营帐外的动静小了点,沈佑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赵军的大营守备森严,白日里我便知道你抵达大营,一直没有找着机会进入,只能在营口等到子夜时分巡夜士兵松懈时刻,才得以入内。” 沈佑的面庞比上次离京更加精瘦了一些,我望着他一见面便不停的开着口,着实有些恍然。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有些喜悦。 沈佑说到这里,抬起了头定定的望着我,“知你来封州,我心中甚是喜悦,可封州如此不太平,又恐你在战地受伤,匈奴人的气焰如今正在势头,这一仗定然凶险万分。” 我望了望营帐外的动静,低声应答道:“我知这场仗不好打,可与其在京中等候着消息,不如亲自上战地来指挥这场恶战。” 沈佑失了言语,他一向都知,固执的我若是有了主张从来不听劝阻。 他坐在一旁,抿了抿唇,半响道:“你还知上次我留给你的地图,地点我已经找到,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看当年留下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语,我抬起头,心中充满了疑惑,沈佑却看清了我的疑惑,他只是笑了笑,对着我道:“以后,我会同你一一解释的。” 营帐外的人还未散去,似乎没有搜到贼人,几位将领增加了巡夜的士兵。 沈佑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到睡铺前,对着我道:“外头的人还在,我暂时走不开,看来今夜只能睡在这里了!” 语毕,他便极其自然的脱掉了身上的外衣,盖上了背铺。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良久才轻声问:“你睡这里,我睡哪?” 沈佑睁着一双黑眸望着我,拍了拍身边床铺一脸镇定的道:“你睡这里!” 彻夜赶路了两天,路上车劳疲倦,我也有些疲惫不堪,只好收拾了案几,合着衣服躺在了沈佑的身侧。 忽然,沈佑吹灭了一旁的灯火,整个营帐都冗于一片黑暗之中,静寂中,身上忽然被盖上了薄被。 我刚要出声,身侧的手忽然被沈佑紧紧握住,带着记忆中的温度,格外的令人心暖。 “赵宸安,”他轻声在我耳边唤我。 我闭上了眼睛,轻声应答。 “上次,仲明交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我点了点头,耳边,沈佑还在轻声说:“自从离开京城,在玉门关的这些日子,我总忍不住想起你。与你相处了十四年,以前不曾感觉,直到分开之后,才知道之前的时光多么来之不易。” 沈佑在我耳边如是说,我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沈佑离开后,我又何尝不是呢,空荡荡的皇宫,再也不见了那个会笑着喊我“姑姑”的人影,周围的一切都因为这个人的消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这种感觉正如当年母后说的那样,失去了你放在心尖的人,整个世界也随着空旷了。 身侧的手被他握的生紧,耳边是沈佑的轻言,这些时日以来,心中空缺的一部分仿佛终于被填满了。 而此刻的相见,就像是格外的赏赐一般,我们彼此格外的珍惜。 黑暗中,我偏过了头,依稀中还能望见沈佑侧脸瘦削的弧度,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沈佑也望向我,即使是黑夜,我依旧能看清沈佑黑眸中的璀璨的光芒,亮如星辰。 他张了张口,伸出了另一只手撩开我额前的碎发,伸出了手用力抚平我眉间微皱的纹路,轻声道:“赵宸安,我们会赢的!” 我渐渐闭上了眼睛,困顿袭卷了我,耳边还回荡着沈佑的那句话,我心中安定了下来,嘴角下意识的微微勾了起来。 是的,沈佑说的没错,这场仗我们会赢的,想到这里,我也紧紧的回握着沈佑的手。 梦中时光倒流。儿时的记忆纷至沓来,纷纷闯入梦境。 梦里全是沈佑的身影,他罚跪的,他笑着的,他痛苦的,剪影一般涌上了我的心头。 营帐外的脚步声惊醒了我,睁开了眼睛,身侧的沈佑早就不见了踪影,手中也空荡荡的,整个营帐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我刚想张口,冷不丁的,嘴角处隐约传来阵阵刺痛。 我狐疑的下了床铺,对着一旁铜架上的盛满水的木盆望去,下唇靠嘴角的地方有些红肿破皮,用手轻轻一碰,便是阵阵刺痛。 我拧着眉,心中一阵疑惑,可脑海中突然想起沈佑被下药之日的动作,顿时恍然,刹那间,脸上如同火烧一般,捧着盆中的水扑向脸上,降了降脸上莫名躁动的热度,我这才镇定了神绪,走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小剧场之【嘴角又肿了】--------------- 赵宸安V:我嘴角这么肿,你老实说,趁着我睡觉,你亲了几次! 沈佑V:没几次,就半个时辰而已! 赵宸安V:... ... 沈佑V:这是两个月的份,要一起亲回来的! 赵宸安V: ... ... 作者君(乱插入):那两个月啪啪啪的份,大侄子你是不是也要啪回来! 沈佑V:...这个可以有! 作者君:... ... ☆、第77章 雨后的晴空一碧如洗,大营内的士兵脚步匆忙,从粮草到兵器,孙大人和几位将领正在细数钦点。 原山的城楼下早就派了军队前去,这一整日,行军匆匆,整理物资。我骑着马走在中央同他们一同出发赶往原山的城楼。 原山一带的城楼两边乃是高山断臂,庞仲明带着手下的士兵赶往山上,带着射程最远的剑弩趁着黑夜翻上了山顶。 山脉绵延的山脚堆放了浇了火油的柴木,隐蔽在了巨石的脚下,暗器机关被埋藏城楼的脚下,从阵营走走出的士兵们井然有序的穿戴上厚重的铠甲,领取自己的武器,肃然的走在队伍中,往着原山的方向。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天色早已暗黑。 捧着地图,按照他们的吩咐,我一一查看了地图上所有的埋伏的位置,直到一切皆查点完毕,我收了地图,站在原山的城楼上,俯瞰着下面的山路。 黑幕下的山路如巨龙一般盘旋横卧,山口处的平地宽阔,黑色的丛木漫步整个山脉之间,从林中突然振翅飞出的黑鸟从夜幕中划过,群星旁,弯月如钩。 冷风阵阵,孙大人走向我的身侧同我道:“皇上,五万大军皆以就绪!” 我点了点头,从城楼的石梯上走了下来,城内,火把被举成一条长龙,橘黄色的火焰光芒中,每位士兵的脸色看不真切。 我站在石台上,接过舅舅递给我短剑。 剑身磨砺粗糙,我皱着双眉慢慢抚摸上面的龙形图纹,转瞬抬起了头,一一扫视过台下的千万方正。 迎着一阵清风,我运足了中气,大声开口:“今日,原山一山至关重要,原山临近吴地,一旦原山实收,不出月余,匈奴蛮贼将要包围京城!” “京城乃是中原的龙脉之处,赵国同前朝在此建都百年,城破,国便破!” 说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不忍之色,没有人渴望战争,没有人能忍受自己赖以生存的故土被蛮夷侵占。 国若破,我赵宸安还有何面目去见赵家的列祖列宗! 渐渐的,我的语调也激动了起来,“自五月开战以来,赵军连连战败,匈奴人骁勇善战,可我赵军也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今日,原山一战,我军准备周全,千里开外便是中原的国都,此战,我们一定旗开得胜,捷报回朝!” 说着,我拔出来手中的短剑,剑身闪烁着火把跃动的火焰,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剑,划开掌心,鲜血顺着刀剑流下,落入侍从在一旁端举着的瓷碗。 连 血迹也不擦干,我径直端着瓷碗,又上前走了一步,大声道:“元贞年初,我赵家军赶走了匈奴的恶狗,夺回了中原的汉人的尊严,今日,在场的每一位士兵,你们 将要肩负着同样的使命保家卫国,我们的身后是万千将希望寄托予我们的百姓,今日,我便要用我们手中的刀剑,用我们的血肉,重造五年年前的辉煌。战场上,只 有我中原汉人挥刀的身姿,只有我们赵家军用鲜血守卫的荣耀!” 说着,我平复着心中激动的情绪,将碗中的掺杂着鲜血的白酒一饮而今,“今日,朕要同诸位战士一同上战场,这一仗只有胜!” 我的话语刚落,整个方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杀!杀!杀!” 杀尽侵占我中原的外族人,换我中原的大好山河! 破晓的晨光就在这激情澎湃的喊声中照亮了原山的城楼,士兵的士气大震,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严正以待。 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我握紧了鼓槌,敲响了黑色的鼓面,鼓声如雷,身旁的黑底的旗帜迎风飞扬,城下很快踏了马蹄声,带着一股凶猛的气势千军万马踏尘而来。 城门下的士兵很快操起了刀剑,匈奴人派出的将军带着精锐收起了缰绳,停在了城门下,抬起了头望着我们谨慎的态度,甚是挑衅的开了口, “宋大人,看来你选择我们匈奴帝国,真是没错。你看,你们中原居然没落到让一个女人当皇帝,啧啧啧,”为首的匈奴军官带着一抹嘲笑的笑容摇了摇头,接着道:“汉人的陛下,我们乌克大单于新立的储君殿下还未曾婚配,皇帝陛下可能愿意嫁给我们的新殿下——”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一支泛着冷意的箭羽飞快的射入他的脚边,地上,箭羽入地三分,带着他靴子上的一串金属饰物。 倘若着箭羽没有射偏,则刺入的便是匈奴人的胸膛,一击毙命。 庞仲明抓着手中的弓箭走到了我的身侧,我松开了鼓槌,城楼上的风将我宽大的衣袖吹得簌簌作响,我看着城楼下匈奴将军嚣张的姿态,慢慢往城栏的方向走去,垂着视线俯瞰着他们。 十丈的高台下,匈奴人的兵马黑压压的一片。 匈奴军官瞧着了一眼地上的箭羽,冷哼了一声,牵着身下的马匹有些忌惮的让开了身子。 匈奴的人群中,一个汉人打扮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看着那张不陌生的面孔,我微微眯起了双眼。 “竟然真的是他!”孙大人趴在城楼上,目色震惊,片刻脸上大怒,握着手中的刀剑怒声到:“没想到宋圭这个叛徒真的投靠敌国害死了高将军!” 宋圭穿着一身汉人的服装驾着马走到了城楼下,抬起了头,望着我们的方向凝神看了许久,高声道:“大长公主,别来无恙,没想到老臣一离开京城,公主就当上了皇帝!” 我冷眼望着他,嘴角弯弯勾起,“看来朕还是小看了宋大人,原以为宋大人的目标不过是权倾赵国朝堂,没想到宋大人志向远大,要励志当卖国贼名扬青史才罢休,朕委实钦佩的很!” “哈哈哈!”听了我的话,宋圭扬天大笑了三声,回过神,他带着几分不屑开口道:“就算赵国的史官在史书上细数我的劣迹,那有如何?我宋圭是活在当世,不是活在那纸片薄的不知一分钱的记录中,当世如何快意,我宋圭便如何活!” 听着他这番狂妄的言语,我紧紧抓住了扶栏,胸腔中慢慢腾起一片怒火,早知…早知…在牢狱中,就应该动手,宋圭心思这般狡诈的人定不会安安心心被我关进大牢中。 “宋圭,你这番作为可曾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汉人的血?汉门关惨败,高将军和上万名将士惨死关中,你身上亏曾有过半分的愧疚!”城楼上,孙大人大声的激动呵斥道。 “愧疚?”宋圭很快敛起了眉头,勾着嘴角嗤笑到:“赵国对我就不愧疚?!我宋圭为赵国鞠躬尽瘁了这多年,到头来,下场是如何?一道圣旨便将我打入牢狱,抄我这半生的所得,让我的子女流落在漠北,莫非,赵国对我做的这些,我也要心存感激?” 宋圭义正言辞,可这番言语让我心中轻笑,我对上他愤怒的神色,淡淡的开口:“宋大人生平所做的事情难道不值得那道杀无赦的旨意吗?宋大人权倾朝野,肆意敛财,增加百姓税收,将朝中权臣玩弄于鼓掌,任性斩杀赵国的忠臣,难道这些事情,宋大人都以为是天经地义吗?” “哼!”宋圭不以为然,“我不同你们玩口舌上的争议,就让这样仗的胜负来让你们明白我宋某的决心!” 宋圭的话说完,领头的匈奴军官走上前,看着他正欲举起他的马鞭开战,我大声开口:“宋大人,等等,朕这里有个人,你要见见!” 城楼下的人动作一滞,我冷眼看着他们,我身侧的人很快带了一个人过来。 高台上,我侧了目,被束缚的宋心瑶扫了一眼台下的人,一脸的嘲弄,“原来,你留着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可惜——”她忽然皱了皱眉,继而笑得妖艳:“看来你真的不懂我宋家人的品性。” 我不理会她,站在城楼旁望着城楼下面的宋圭。 连国家都可以舍弃的人,怎么会担心自己的子女呢,我不过是想让世人看看,宋圭可以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连至亲也可以抛弃。 楼下的宋圭看见了宋心瑶的身影,眉头都不曾皱过。 宋心瑶看着台下人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愤恨,她一身素色的衣裳,站在我的身侧,高台上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她拧着眉转过头望着我:“我父亲是不会归顺赵国的,呵呵,赵宸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于我的父亲,不过也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说到这里,她苍白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对于他来说,没有比权谋和金钱更让他看的最重的了!” 我望着她愤恨的面孔,轻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我便派人找到宋凡轩的下落。” “呵呵,告诉你?”宋心瑶拧起了眉眼,写了妆的面容依旧精致如花,碎发在她的额头间肆意飞扬,“凡轩死了也好,死也便不用知道最后的真相了,”她紧紧的盯着我,声音越来越尖锐,“我讨厌我父亲,可是我更恨你。” 说到这里,她的眉眼忽然舒缓,嘴角勾起了一抹最令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还没有来得及探寻她笑容中的最后意谋,便看见宋心瑶一下子挣脱了她身边人的束缚,纵声跃向了高台之下,如一只灰色的大鸟般,一下子坠入城楼,在冰冷的地面上凝成了一滩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①、窝回来日更了,文章快收尾了,很快就能完结了!天下完结,女汉子便开始放章节出来,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不好意思了么么哒!(因为是第一人称,剧情主要的人物都会有个番外=v=) ②、最近窝飞来横祸,在小区里被狗挠了,T.T,狂犬疫苗疼得窝心里好苦!猫狗一生怕! -----------萌萌小剧场之【】----------- 沈佑V:敢不敢拉进度条,把我的背影放进去? 作者君:窝不敢... ... 沈佑V:敢不敢写一章我和姑姑激情的啪啪啪,让广大久等的读者一睹为快! 作者君:窝不敢... ... 沈佑V:敢不敢一日一万,让我跟姑姑早点修成正果? 作者君:窝不敢... ... 沈佑V:你再不敢,我放狗狗了哦! 作者君:... ...不卖萌,我们还有得商量... ... ☆、第78章 我趴在城楼的扶栏上望着她坠落后的身影,灰白色的布麻衣服晕染着朱红色的血迹,她侧着脸,视线还朝着宋圭的方向望去。 人群中陡然的静寂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宋心瑶会这样一心求死,城楼下的宋圭紧紧的盯着地上的人,半响,他冰冷的开口朝着我们大喊:“是你们,是你们将她推下去,是你们杀了她!” 我静静的望着宋圭这番污蔑之词,讥笑着开口:“宋姑娘不忍自己的生父叛变卖国,见父如此,只有一死表明忠心。宋姑娘在我军中一直没有性命危险,为何见到宋圭你便要跳下城楼,是你,是宋圭你亲自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城楼下的宋圭却恼羞成怒,他退后了几步,匈奴军官上前,用匈奴语大声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刀剑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身后的匈奴人步步欺进,怒声大喊着冲了上来。 刀剑的光影在城楼下闪烁不停,我敲击着黑色的鼓面,视线却仅仅的盯着面前的战况。 两边的箭羽不断,可匈奴人举着坚硬的盾牌如凶恶的猛狮一般,无视任何阻挡冲向了原山的城门,箭羽再精准可是抵挡不住他们身上厚重的盾牌,巨木被扛在他们的肩膀上猛烈的碰撞着城门,站在城楼上击鼓的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城楼剧烈的颤动。 松 开了鼓槌,我皱着眉头望着他们的身影,忽然,箭羽飞驰,一下子刺中我身旁的鼓面,鼓声顿时暗哑,庞仲明一把拔出箭羽,将我护在身后,谨慎道:“城楼危险, 皇上小心!”说着,眼看楼下的形式不明朗,庞仲明抽出了身侧的刀剑,纵声从城楼上跃下,动作迅速,刀剑挨上匈奴人的脖颈,一刀毙命。 城楼边上到处是欲要往上攀爬的士兵,城门处堆积了越来越多的人,而城门的后面,似乎有涌入了大批了的支援。 刀剑刺入血肉中发出的沉闷之声,鲜血飞溅,到处是落地而倒,抑或从城楼上摔落的士兵,兵器碰撞的黯哑声一声声刺激着我,“准备油罐!” 城楼上,我大声喊着,一旁的士兵利落的将手中的油桶纷纷往城门口倾倒而去,带着火苗的箭羽被我握在手中,我吃力的拉开弯弓,微微眯着眼朝着干草埋伏的角落射去,箭羽脱离手中,带着焰红的火焰,朝着人群中飞去。 眼看着就要落入人群堆中,不料半空中忽然闯入了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手握着弯刀,骑着白马纵声一跃,挥刀劈开了欲要燃起的火堆。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大惊的握着弯弓,俯下了身子去望向这突然冒出的人。 这个人手中的弯刀还未收起,城楼城下,他微微扬起了脸,银色面具的下颚微微抬起,面具中双眼的视线朝着我飘来,带着一分我说不出的熟稔。 竟然——是他。 是曾经劫走我的面具人,竟然是他。 他穿着一身匈奴贵族衣饰,他拎住了手中的缰绳,身后跟随他的大军涌了过来,冲上了前方,匈奴军官和宋圭瞧见了他的身影,自觉的退在了他的身后。 匈奴人这样明显的行为即刻显现了他的身份。 人群中的匈奴人见到增援,士气更是大振,高声喊着“殿下!殿下!” 带着面具的人将望向我的视线收回,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抿上了唇瓣,轻轻的挥刀,动作缓慢,更像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大军即刻冲上前来,更加凶猛的进攻着原山的城楼。 “皇上,山下匈奴人越来越多,再过不久,城门便要破了!”身侧,一位将士忧心忡忡的同我禀报,我攥紧了拳头,望着城楼下的匈奴人。 我压低了喉咙,努力平复心中的沉重思绪,沙哑的声音道:“城在,人在!传令下去,命所有的将士拼命死守!放火箭!” 命令下去,城墙上的士兵往城楼下人群射去火箭,一接触到火油的干柴,微弱的火苗便如燎原之势一般腾的燃烧起。 很快撞击巨木的匈奴侍从身上都染上了火焰,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城楼下的士兵,火焰中那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 匈奴人终于退了出来,沾染了火焰的他们皆皆脱去了身上染上火油的铠甲衣物。 城楼暂得松懈,可地上,早就已经成为炼狱之场,惨死的士兵躺在空旷的地上,鲜血染黑了焦黄的土地,赵氏的旗帜在我的面前迎风飘扬,城楼下,匈奴人的大军整齐列队,连着争援的人数,早已经超过五万多人,为首的那个面具人气定神闲,似乎胜券在握。 “这样死守下去也不是办法,皇上,我们得与他们正面交锋!”身侧孙大人抹掉一脸的尘土,面色沉重道。 良久,我这才开口,“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楼终于被打开,我下了城楼骑着战马,手中紧紧握着短剑同将领们一起从城楼中踏出身来。 身后的赵家的兵马列队整齐的从我们身后鱼贯而出,纷纷列队在两侧。 “匈奴的乌克大单于真是好心态,前太子刚去世不久,这么快就立了新太子,”我抬着下巴嘲弄的望着面前的带着面具的男子,凝了眉,言语顿时厉声起来:“如此一来,乌克死在我中原国都一事真是令人深思!” 不等他们回话,我堵住他们,怒声道:“匈奴人如此卑鄙,用此下三滥的手段同我中原开战,今日,便要让你们瞧瞧,我中原汉人不是任你们任意欺辱之辈!” 身后的士兵冲上去,这才是真正的开战。 匈奴人擅长马战,东西方向两队的士兵早就准备了长绳,马蹄踏起,深索拉直,直直勒向奋力冲过来的骑兵。 战马被拦了前蹄,纷纷将马匹上的人摔了下来,盾牌和手中的长剑顿时散落在地上。 “弓箭手!射!” 城楼两侧的弓箭手,个个举起了箭羽射向地上了毫无防备的匈奴人。 冲在前面的骑兵落马,后头的步兵皆是勇猛之辈,举着弯刀奋力厮杀过来,刀剑无眼,视线前方舞出的剑花带着几分血腥之直扑面而来,战马嘶鸣,箭羽在我的身侧凌乱的飞射。 身旁的孙将军早就冲向了队伍的前列,举着手中的长枪毫不手软的刺向匈奴士兵。 躲避着箭羽,我往后退去。 眼看匈奴人的骑兵落了下乘,赵军决定趁热打铁,人群中,我同舅舅对视了一番,另一队骑兵从匈奴人包围式的队伍中央冲出,城门大关,城楼上的弓箭手丝毫不松懈。 骑兵挥着刀剑,一边将匈奴人带入埋伏圈。 刀剑肆意的挥动,很快匈奴人就发现了异常,翻滚的乱石堆处,露出了火油罐。 “不好,有埋伏,快撤!” 匈奴人的指挥官大声叫着,可是已经迟了,从天空中飞来的箭羽极其精准的射入火油罐中,瞬间,轰然一声,巨大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火光四射,很快袭击上了一拥而至的匈奴人。 铺天盖地的热潮直直涌来,匈奴人顿时慌乱了起来,可是就是趁着他们这份慌乱的时刻,庞仲明带着精锐凶猛追击。 形势这般大好,正当我要在队伍中要撤离的时候,身边躺在地上已成重伤的匈奴人举着弯刀刺向了我身下马匹的腹部。 战马受了刺激,顿时癫狂起来,将我整个人甩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从胳膊处传来,地上扬起的尘土刺得我猛然闭上了眼睛,可是耳边确实风声阵阵,似乎有刀剑袭来。 我忍着刺痛睁开双眼,眼看着面前的弯刀像我刺来,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剑匆匆翻身,险险躲过了这一刀。 我皱起了眉头,从地上爬起了身子,望着同样颤颤巍巍战起身子向我走来的匈奴人,抓紧了手中的短剑,冲向去,挥开他的弯刀,手臂微转,手中锋利的短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胸膛。 我睁开了眼睛冷冷的望着他痛苦的表情,抓紧了刀柄,猛然抽出剑踢开他的身子。 鲜血喷溅到我的身上,我红着眼望着面前厮杀的场面,紧紧的抓着手中的短剑,士兵很快冲上来围在我的身旁保护我的安全。 “抓了那个汉人皇帝,重重有赏!”混战中,匈奴人气急败坏的转移了目标,朝着我的方向大声喊着。 一时间,外围的匈奴人皆皆冲了过来,我站直了身体,身侧围了一圈保护我的汉人士兵,我望着匈奴人逼近,对着大喊着抓我的匈奴军官冷笑道:“及时朕今日死在这战场上,我赵国的将士只会更奋力的杀光你们这些狗贼!” 说着,我又刺中欺身而来的匈奴人,抽出了刀,抹掉脸上的鲜血,冷笑道:“抓了我,我赵军依旧会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像是感受到胜利的气息,战场上传来了如雷一般的口号声。 可话音刚落,空中一只飞速疾驰的箭羽猛然从我周围的士兵中横穿而来,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它射出的方向,后背便是一阵叫嚣的刺痛,一下子让我身体紧绷了起来。 前方的侍从还在奋力的厮杀,带着面具的匈奴人手中的弯刀飞快,皆皆刺向赵军身体最致命的部分。 趁着人群还未察觉,我忍着痛一把拔出背后的箭羽,细密的汗珠很快在额头处渗了出来,吃力的迈开步伐。 带着面具的匈奴人躲开了赵军密实的箭羽,手中的刀下手更是利落无比,一下子便冲到了我的面前。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我抬头望着马背上的人影,看着那张可怖的面孔飞快的往后退去。 “保护皇上!” 人 群中一阵惊呼,瞬间涌入一批士兵拦住了他的动作,后背巨大的疼痛让我软了脚跌落在了地上,双手撑着黄土,忽然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我偏了头,赶忙 捡起地上的长剑,站直了身体,看着被阻拦脚步的面具男子,带着几分怒意大声吩咐着人群:“给我挑开他的面具!” 这么多人,竟然不是他的对手,眼看着面前的赵军就要失手,他身侧的匈奴军官竟然从他身侧的人面前一下子抽出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向我刺来。 刀身越沉,它的速度越快,我双腿虚浮,竟然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将要刺入我。 我猛然闭上了眼睛,胸口并没有传来意想不到的疼痛,相反,冰冷的刀剑在发出“噌”一般的声响后,竟然在我手臂间轻擦而过。 我瞬间睁开了眼睛,低着头望着跌落在地的弯刀,以及身旁的一只陌生的箭羽。 “殿下,殿下,山中忽然来了一队军队,我们得赶紧撤!”人群中,匈奴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我定睛朝着前方看去,不远处的山中又赶来了一批军队,他们举着赵国的旗帜,气势如虹的从半山腰杀了过来。 而军队的前头,一位穿着黑衣,面容陌生的男子举着一个长弓踏着尘土往我的方向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T.T 上一章节居然都没有留言,真的好桑心... ----------萌萌小剧场之【面具】---------- 沈佑V:为什么别人有漂亮霸气的银!色!面!具!而我只能是“面容陌生”的人! 作者君:→_→ ,因为你太帅啦,让你带面具,面具君会吃醋哒! 沈佑V:呵呵,剧组还缺多少钱,你直接说就是了... 作者君:←_←,么么哒,其实窝还给你留了一个土豪金面具! 沈佑V: ... 我要把姑姑带走,然后撤!资!! 作者君:... ... ☆、第79章 而军队的前头,一位穿着黑衣,面容陌生的男子举着一个长弓踏着尘土往我的方向赶来。 半山腰的赵氏大军一冲过来,匈奴人一见形势不好,慌忙撤退,可山下的埋伏等的就是他们这一刻。 这是赵氏大军开战以来第一次战胜,山脚下的埋伏让匈奴人损伤惨重,他们一下子退到了同州。 赵军在山脚下欢呼着,胜仗无疑让他们的信心倍增,他们不顾身上的尘土和血迹互相拥抱在一起。 孙大人激动的下了马跪在我的面前,大声的道:“皇上,我们胜了!同州和汉门关的收复指日可待!” 我僵硬着身子点了点头,后背早已经濡湿了一片,偏过了头,我望着中途赶来的那个陌生男子,他下了马,压低着声音道:“参见皇上,吾等是玉门关李将军的部下,知原山大战,特意前来支援。 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大军,已视了解,忽然那位为首的陌生男子惊声出口:“皇上,你受伤了!” 他的话语刚完,众人皆皆将视线投向了我,我这才低头看着我的衣袖,拔箭的时候,衣袖早就被背后的血迹给染湿。 舅舅立刻焦急的喊道,“来人,快将皇上带会城中,寻军中大夫过来——” 舅舅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被扯到了一个怀里,抱着我的人跃向马背,拎起了缰绳便往城中疾驰而去。 身后,我隐约还能听见孙大人同舅舅的对话:“秦将军,带走皇上的人你可认识?” 舅舅诧异的摇了摇头,随即回神:“赶紧跟上!” 营中,大夫将我后背的断箭取了出来,刺裂的疼痛顿时遍布全身,我脸色苍白的紧紧咬牙,大夫将断箭放置在一旁的木桌上,安慰我道:“皇上不用担心,此箭无毒,待伤口结痂便好。” 我陇上了衣服,大夫退出了营帐。 营帐外传来一些响动,紧接着便听见外头传来声音:“皇上,大夫让属下送来了一些伤药。” 我收拾好衣服,皱着眉头有些狐疑的盯着桌上刚刚大夫再放置的伤药,然后没等我的允许,这个胆大包天的侍从便掀开了帘子,闯了进来。 我抬起头,此人正是今日带兵支援的那位陌生男子。 站起了身子,看着他径直走向了桌旁摆弄伤药,我瞧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些莫名的熟悉,我偏过头,看着他的动作,冷声问:“今日那只箭羽是你所射?” 他没有回答,我踱着步子向他靠近,夜晚时分,营帐中的烛火将他的面庞照的格外的清晰,忽然,我在他的鬓角处瞧见了一道痕迹,心中对他的身份越来越揣测。 我低下了头,瞧见他摆弄瓶瓶罐罐的手,修长的十指,瘦削的骨节,被如豆的灯火冗上了一道昏黄的光晕。 看到这双手,再联想到他的举动,我不由心中了然。 军中有好些将领都认得他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出入在军中,真是有够胆大。 可虽如此想,可心中依旧欢喜异常。 我不动声色的坐回案几边,出口询问:“听说你是李将军的部下,箭法倒是精湛,什么时候参的军?” 那边,摆弄的声音矮了下去,对面的人轻咳了一声:“元贞五十年入的军,箭法自幼所学,算不上什么。” 呵呵,元贞五十年你还在宫里头呢,谎话到是说上瘾来了。 我挑了眉,扫了他一眼,接着问:“哦?那姓什名甚,年岁几何?” 他偏了头,我抬起了眼望着他,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人皮面具,看不清他的神色。我等了良久,才等到那边别扭的声音。 “姓沈… …名大牛,年岁十九。” 我面色强装镇定,收回视线,继续一本正经的问话:“好名字,年纪这么轻便被李将军委以重任,前途无量呢!” 我的话还没有说话,那边似乎装不下去了,他大步走了过来,面色有些沉郁。 我站起了身子,走到他的身边,瞧着他的神情,伸出了手,一把撕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就像我先前所料想的那般,沈佑那张熟悉的脸又放大在了我的面前。 正想同他说些什么,却见沈佑伸出手了欲扯开我的衣服,我受惊的紧紧揪着衣领蹙着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佑回道:“瞧瞧你的身上的伤。”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 都底是练武的人,几下子沈佑便扯开了我的衣袍,硬生生的将我后背暴露在了空气中。 我趴在床上还在认真的思考,自从赵宁佑变成了沈佑,我的待遇便是千差万别,搁在以前,沈佑绝对不会如此强硬,到底我是变得太快,还是他变得太快,这真是令人深思的问题。 背脊上有些发凉,沈佑的手还在伤口处留恋,有些刺痛又有些发痒。我忍不住的开口:“沈大牛,你看好了没有?” 这句话一说,沈佑原本要离开的手又放了回去,热烫的温度传到后背上,让我一阵激灵,越觉得沈佑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我拧着眉挣扎着要起来,去见沈佑的手慢慢向下游离,忽然,他停止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去触碰我腰上伤口的新肉。 沈佑的掌心中粗粝的薄茧摩挲着上面的新肉,一阵莫名的颤栗传来,我不由的缩了缩身体。 “伤口还疼?”沈佑似乎也被惊到了,不禁出口询问。 疼?早就不疼了。 沈佑给我披上了外衣,我坐起身子,脖颈处的玉佩顺然滑落,黑色莹润的墨玉静静的落在了素色的外袍外,闪烁着一股温润的光泽。 “赵宸安,战地危险,你万不可再如今天一般亲上战场。”沈佑望着我,面色慎重,手中还紧紧攥着我的前襟,话语从他的喉咙中滚了几番,他这才低声开了口:“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 我抬着头,静静的回望着他,不言语,可心中却是暖潮翻涌。 沈佑给我系好衣袍上的衣带,轻声道:“原山守住,下一战我便会同孙大人一同上前线,赵军的士气尚在,等过几日我带你去锦州山脉那些武器所藏之地,这一战胜,赵军士气大涨,赵国是不会输的。”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黑色瞳孔中的坚定之色,答应他:“我听你的,留在后营等你们的消息。” 沈佑这才放了心,脸上紧绷的神色终于退去,嘴角微微弯动了起来。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解,出声询问他:“你要以什么身份同孙大人一起出战,以沈大牛的身份吗?还有,李将军的队营你是如何进去的,从他的手下带着这么一支军队来到同州,他这么信任你?” 问完,没等他说完,我突然想起庞啸在汉门关当值,开口道:“莫非是庞啸举荐你?” “算是吧!”沈佑一语带过,承认了我的猜测。 不过,我还是好奇的继续问道:“沈大牛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不是我!”沈佑赶紧否认,继而他突然想到什么,“刚刚的面具呢你丢哪里了?明天还要继续带上去!” 说着,沈佑慌慌张张的寻了起来。 营帐内,烛火亮了一夜。 原山一战大获全胜,大营中也是热闹非常,孙大人按照战中的胜绩,论功行赏,喜报送入京城,京城的太傅大人派人送出了备战的粮草,营中的士兵也皆皆士气十足,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再大干一场。 然而,早晨,我从营帐中出来,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沈佑一大早便被舅舅和孙大人喊去盘问。 直到晌午时分,沈佑从孙大人中的营帐走了出来,舅舅这才来到我居住的营帐中,屏退了所有的人,同我开始促膝长谈。 我瞧着舅舅极其严肃的神情,心中有些慌神,“舅舅神色为何如此凝重,莫非是营中的储备出现了什么问题?” 舅舅赶紧摇头,“不不不,军需已备好,没有任何不妥。” 我不解:“那是何事?” 舅舅叹了一口气,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皇上年岁十四,若是阿姐在世,怕是早给皇上定下了亲事。” 我神色一懵,不知舅舅为何提起这样的事情来。 舅舅瞧了我的神色,紧接着开口道:“今日同孙大人接见了这位沈大牛兄弟,样貌端正,谈吐有礼,昨日在战场上他的武艺也皆是出色,这样的人,除了出生有些低般,人品样貌皆上上佳。” 舅舅说着这里,令我神色更加迷茫。 一看见我此刻的模样,舅舅咬了咬牙,一口气将事情说得更加透彻,“昨天听见守卫说,那位沈小兄弟在皇上的营帐中呆了一夜,皇上若是心中悦他,等战事一结束便可将他调到京中。” 舅舅的话语让我对神佑的安排打开了新天地,我听完他的话,皱着眉头凝神思索道:“舅舅果然好主意。” 语毕,舅舅大惊失色,“皇上真的对这个沈小兄弟有这番心意?” 我疑惑,“舅舅不同意?那为何还要给我如此出谋划策?” 舅舅讪讪的答道:“刚刚我只是试探一番,没想到皇上真有此意。” 我笑着对舅舅道:“朕也觉得他人品样貌皆皆是好,等战事一结束,便将他调入京中,等升了他的官职再将他接入宫中,舅舅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v=??文章还是很轻松的啦,只是要打仗必须得严肃,结局会很甜的,么么哒! -------------萌萌小剧场之【沈大牛的由来】-------------- 庞啸(推出沈佑):李将军,这位小兄弟是我麾下的得力将员,武艺骑射样样精通! 李将军:恩,身体瞧着有些瘦弱,对着那个靶,射一箭试试。 沈佑:不好意思,靶子似乎薄,红心射穿了。 李将军:... ...??恩,是不错,就来我麾下吧,对了,叫什么名字? 庞啸:沈佑。 李将军:嗯? 庞啸(沈佑暗搓搓看了他一眼):沈牛,嗯沈大牛。 沈佑:... ... 沈大牛就是这样由来的啦 =v= 沈佑V(大怒):你们这样搞我,敢摸摸良心吗? ☆、第80章 我笑着对舅舅道:“朕也觉得他人品样貌皆皆是好,等战事一结束,便将他调入京中,等升了他的官职再将他接入宫中,舅舅觉得如何?” 舅舅委实没想到我真的会如此想,他看着我这般认真的神色,这才妥协道:“只要皇上喜欢,那便好了。” 我心满意足的将视线望向营帐外,从帘幕外走过的士兵零零散散,恰巧沈佑从一旁经过,顿住了脚步,偏了头将目光投了过来。 我摆弄着身侧茶几上的杯盏,慢慢垂了视线,极其认真在思考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没有休整几日,大军北上,朝着同州的方向赶去,赵军扛着军旗,气势如虹,胸腔中包含满满收复汉门的雄心壮志,迈着坚定的步伐一路北上。 日夜的行程中,随着同州的战事开始,时间如水一般流逝,八月已过,大军收回了同州江口的临县,驻扎此地。天气渐已入秋,到了夜晚,北方更是寒气逼人。每每到了夜晚,守城的将士便会抬着头望着天空逐渐变圆的秋月。 中秋逼近,团圆佳节,而身处战地不能归乡更是令人惆怅落寞。 我坐在篝火旁,身旁的舅舅同孙大人喝着一壶凉酒开始谈论部署,离开了京城,越是想念在京城的种种,不知宁文、宁纪宁珊如何,我挑了挑火堆中的树枝,热气迎面扑来,我更想念宁霜。 沈佑从对面的篝火处走了过来,我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他坐在了我的身旁,递给我一碗热茶。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轻声说:“从同州到汉门,约有数千里之远,人非草木,皆有情义,战线拉的越长,士兵的气焰便会越弱,我们一定要在年底攻克汉门,让所有的士兵回去过个团圆年!” 沈佑喝了一口手中的凉酒,望着面前篝火处热闹的士兵对着我道:“会的,一定会的!” 我回望着他,空中的皎月洒向银灰,透过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我深深的望着他那双带着满天星光的眼眸,心中格外的安慰。 同州一战为了振奋士兵的士气,抽出一笔饷银请了临县的百姓被众多战士制作月饼。 派出的侍从不到半日就回,带回了消息之外,原封不动的掏出了交给他的钱银。 案桌上,百两白银静静的躺在那匹灰色的布卷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烁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地上的侍从道:“属下今日前往临县寻了几位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召集了百姓将任务吩咐了下来,等属下掏出银钱,知县大人同临县的百姓纷纷推阻,个个皆言愿以赵国子民的身份为赵军出一份自己的心意!” 侍从的话语说得一板一眼,我听言,我莫名的有些感动。 同州开战的前一夜,大营的哨岗口聚集了数名百姓和几位知县大人,他们的身后是几辆装满了糕点和月饼的牛车,就这么静静的停在哨岗门外。 “临县、江县的几位知县大人求见!”哨岗处的士兵来报,大营的大门打开,军中肃严,列队整齐的站在两侧。 后勤的士兵掀开马车上的遮挡糕点的幕盖,纷纷将月饼的分发了下去。 “有肉馅的吗?我家住南方的苏州,吃不惯甜月饼!” “有!我这就帮你找!” “哎,我要绿豆陷的,越甜越好!” “好嘞!” 月饼分发下去,整个大营皆热闹了起来,士兵们纷纷围在牛车的面前,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 直到满满三车的月饼分发完毕。 我站在队首处,大声道:“明日便要入同州城,各位手中的月饼乃是同州临县的百姓连夜赶制而出,中秋佳节,在场的各位士兵不能归乡陪同亲人,实乃憾事。” 说到这里,台下士兵手中握着月饼,想起明日未明的战事,神情悲色。 我 扫视了他们一圈,抬高了声音继续道:“可是,虽然不能归乡,但是我们身上有更重要的任务,汉门同州的百姓亦是我大赵的子民,而如今,在被匈奴人占领的这些 地方,他们每日都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虽然我们背井离乡,可是,在战地过着如此苛刻生活的我们是整个中原的期望!你们手中的糕点,便是同州百姓对我们的殷 殷期盼,明日一站,我们定要一击得胜,等来年的今年,定要在家乡同我们的子孙诉说着我们赵军的壮举!” 我的话语说完,前往的知县 大人在队列的后面上千,拱着手对我们道:“下官无能,一介文弱书生,圣上亲征此处,下官虽心痛同州战况,可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带领着州县的百姓做一点力所 能及的事情,在座的将士皆是英勇之辈,吾等,吾等只能用这些糕点来慰藉众多将士的思乡之苦,愿明日,我赵军能旗开得胜,收回同州!” 说着,几位知县大人同他们身后的百姓一同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凉夜如水,空中的圆月大如玉盘。 良久,领队的一位统领大人举起手中的糕点,大声道:“旗开得胜,收回同州!” 紧接着,人群中极其默契的爆发出一阵整齐的口号,“旗开得胜,收回同州!”一声响过一声,带着一股无人匹敌的气势,回荡在整个大营的上方。 “旗开得胜,收回同州,恢复我赵氏大好山河!” 同 州一战爆发,攻破城门之际,沈佑意外的带了一支精锐,他们推着巨大的投石车,很快攻破了匈奴人坚实的防垒,城门一旦攻破,这是匈奴人溃败之际,城中的百姓 见赵军破城,纷纷激动非凡,即使匈奴人再厉害,却也抵挡不住上万名百姓的疯狂举动,巨大的动乱爆发在同州城,匈奴手中的刀再快,可前后夹击令他们险些丢盔 卸甲。 匈奴战败,一退再退。 同州收回,整个中原都在欢庆,南下三河之地蹦跶的蛮夷一听匈奴人节节败退,纷纷收了兵力,甚是知趣的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三河稳固,有一批军队北上,前往汉门的赵军队伍越来越壮大。 同 州一站,沈佑带来的投石车令军中几位研究军械的老将军极其着迷,他们研究了一阵子,这才同我道:“属下曾经见过这样的东西,前朝有个军械世家,他们极其擅 长制作各种我们所不曾见过的机械,可惜前朝灭亡的太快,这些东西还没有上了战场,中原就已经沦陷了,这位沈小兄弟是在何处发现了这样的东西?莫非当年那个 世家还有后人尚在?” 沈佑对上了那位老将军,开口道:“的确是有后人,不过只是旁支罢了。” 老将军听言感慨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了,想当年那位叛国的宁远将军对此也极其有天赋,实在是可惜了!属下至今也不知道那世家的姓氏。” 我偷偷向沈佑瞄了一眼,恍然想起当年母后留给我的那本兵器谱上,最后一页提到的姓氏,那是“沈”,我确定没有记错,他提到的是一位沈将军。 越过同州一路北上,在途中驻扎之时,沈佑却私自告了假要回玉门一趟。 沈佑竟然没有同我商量,径直同舅舅和孙大人批了假条,说走就走,委实让我有些气愤。 然而,这位沈大牛兄弟的的确确欺瞒了我许多事情,心中愤懑之际,我故意在他离去之日将整个人都关在大营的库房中,查阅账目。 没待多久,孙大人前往库房挑选兵器,忽然瞧见我的身影,极其诧异的开口:“皇上怎么在这里,沈小弟已经在大营口准备出发了!” 听见孙大人的声音,我合上的书目,微微蹙了眉头,没好气的道:“哦,出发的挺早。” 许是见我面色有些不善,孙大人想要再说些什么,刚准备张了口,忽然眼前一亮,“这把剑不错,配的上沈小兄弟,我这就给他送去!” 说着,爱惜的抚摸着剑身,满脸喜意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库房里又进来了一个人,我抬起来头,原来是舅舅,舅舅径直走向我,“沈小兄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冷着脸打断他,“呵呵,他要走,便走就是了。” 舅舅顿了一顿,小心翼翼的道:“那皇上在此处做什么?” 我沉了脸随意翻动着上面的账目,严肃道:“北上汉门,军中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趁着露营时刻,我们得有万全准备才好!” 舅舅停了一下,他看着我翻阅的动作,有些不忍的开口:“是该准备没错,可是,皇上,账目拿反了你也能看得清楚吗?” 我们之间沉默了半响,我这才挂着笑意对舅舅到:“没关系,朕有特殊的看账目技巧!” 舅舅离开后,我整个人都到了愤怒了极点,气煞我也,沈佑什么时候将军中的人都俘虏了,就连要走,个个也赶着去送行! 正欲甩开手中的书本,库房外又传来了动静,抬也不抬头,我怒声呵斥道:“沈大牛要走就走,跟朕有什么干系,怎么个个都来催!”说着,我将手中的账目甩向迎面而来的人。 来人一把接住了飞来的书,不退去,反而又向前走了几步。 “沈大牛要是同皇上一起走,同皇上就关系了!” 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我恼羞的成怒的抬起了头,对面正是罪魁祸首沈佑! 作者有话要说:=-=??姑姑傲娇惹!作者君会日更完结到新坑,放心惹!新文已经开始在码啦 ----------萌萌小剧场之【见家长】---------- 沈大牛:报告将军,属下想请休十天回玉门关一趟! 秦宵:批准。 沈大牛:报告将军,属下想回玉门关一趟,顺便把皇上带回去! 秦宵:... ... 把皇上带过去做什么? 沈大牛:报告将军,属下想把皇上带回家见家长! 秦宵、孙大人:... ...既然见家长,再放五天假! 沈大牛:谢谢将军! 赵宸安:... ...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第81章 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我恼羞的成怒的抬起了头,对面正是罪魁祸首沈佑! 沈佑走近我,将手中的账目本整整齐齐的放置在桌上,同我道:“前几日同秦将军批了假条,告诉他锦州山脉那里发现了孝元后当年存藏的东西,想着带皇上去视察一番,回来再做定夺,我觉得这个决定你应该不会拒绝,便没有同你说。” 我心中的怒气消失了,可仍然拉不开脸,站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军中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朕委实走不开——”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佑便一把抓着我的手将我拖了出来。 沈佑的手劲太大,我挣脱不开,便任由他将我带出了大营,营外的哨岗处,马匹已经备好,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士兵,舅舅站在一侧看见我前来的身影对着我道:“皇上查明了此地的物品,臣便立即派人去接应,营中的事情皇上莫要焦急,臣会和孙大人妥善处理,皇上放心。” 孙大人也在一旁道:“秦将军说得及时,皇上同沈小弟早去早去,说不定我们要在汉门重逢。” 他们二人如此一说,我也失去了言语,只好沉默着上了马匹,沈佑牵着我的马走向舅舅和孙大人,抱拳道:“二位大人放心,在下会以性命来保护皇上!” 舅舅看了天色,“耽搁了不久,你们便早点出发吧!” 沈佑颔首,便上了另一匹马。 从大营处出发,穿过山脉下一个由前人挖掘的山洞,我们抄着小路向锦州赶去,不过半日的日程,我们便来到了锦州的州县处。 似乎有人知道我们要前来,州县的城门口早就聚集了一堆人群,我以为这些人是来参见我的,瞬间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 为首的一个红衣少女骑着马欢快的飞奔而来,雀跃的大声喊着:“沈大哥!” 是的,我没有听错,她喊得是沈!大!哥! 沈佑下了马,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大声道:“玉珍,谢大人呢!” 那名叫玉珍的少女很快也下了马,欢喜的迎过来,“我爹去山地了,他说沈大哥今日前来,让我们前来迎接!” 说着,她的目光忽然瞄向了我这边,面色有些警戒:“这位是?” 大胆!劳资的身份也是你能随便质问的? 沈佑并没有向她介绍我的身份,只是走到我的身边,伸出了手将我从马上接下来,我别有深意的瞄了他一眼,沈佑倒是镇定,一点心虚的神情都没有,脸上皆是坦荡之色。 “玉珍,你带我们去见你父亲吧!”沈佑开了口,她对面的少女一下子回了神,脸上又染上了笑意,“好的,我这就带你们去!” 看着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在我们的前头,我不由感慨即使是长相如此不出众的沈大牛,居然也有这样的桃花运,委实怪哉。 这么一比较,我想起自己惨淡的十四年人生,竟然都没有开过一次桃花,着实有些凄惨。 前面的红衣少女极其热情的同沈佑攀谈着,我却陷入了沉默。 锦州州县的谢大人,这三个字对我有些陌生,我印象中,只依稀记得之前上京哭诉锦州大旱、民不聊生的那位大汉。 忽然,垂在衣袖中的手被猛然抓住,我大惊失色,慌张朝身后望去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时候,这才松懈了下来。 沈大牛简直是作死! 我怒目瞪视他,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抓的更紧,我们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前面玉珍的注意,她转过身,忽然视线落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上,一下子顿住了。 沈佑拉着我上前,带着笑容对着她道:“谢大人劳苦功高,锦州如今风调雨顺,圣上得知定会欣慰!” 玉珍的视线还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上瞧了一眼,神色一下落寞了下去,有些魂不守舍的开口道:“沈大哥,说得…极是…” 说着,她也不开口了,只是机械的走在前头,是不是的偏头瞧上我一眼。 曾经这位谢大人口中的荒地如今芳草万里,我抬起了头,望着前方隐隐若现的山峰,峰顶还是冰雪万封,可山脚确是绿色连绵,这样奇异的风景令我一时失了神色。 我的一生中都是在灰砖红瓦的宫楼中度过,边关塞外的风景只能隐约从书本上那只言片语中去想象。 可是,直到真正看见过这样的风景,我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象是多么的浅陋。 沈佑忽然指着前方巨大的水车对着我道:“看,那就是曾经我给你见过的图纸。” 我抬起了头,山峰上的积雪慢慢融化从山腰上缓缓流动了下来,巨型的大圆木带着转轴就像风车一样,将山顶的积雪融化的清水慢慢引流下来,推送到那巨大的水库中。水库的外边是还在不停涓涓流淌的溪流,它从凹槽的天然石道中向更远的方向流去。 沈佑拉着我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澄澈低矮的晴空,在我的耳边轻声道:“西边的荒地建了牧场,那里圈养了一群从塞外买来的宝马,等漠北的荒地被改造后,就可以在那里繁殖战马,我们还在锦州的旱地处发现了一座矿山。” 说着,他笑了起来,偏过头望着我道:“当年我们执意要拿下锦州这块地,你看大旱了一年,地土的表层干裂,竟让我们发现了一批铁矿!” “有了铁矿,便再也不用愁兵器,有了山脉处的那些军械,在这里,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秘密的军械制造处,可以研制新的机甲,可以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军队。” “你看,赵宸安,当年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实现!”带着芳草清香的微风中,沈佑的话语虽轻却如重锤一般重重的敲击在我的心中。 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了过来,他看见我的身影,恭敬的伏下了身子,“锦州州县谢复,叩见皇上!” 我站起了身子,脚下是拂动的青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谢大人带着我们去了山脚下的水车,望着高达十仗的巨大水车,谢大人还在感慨,“臣还记得当年皇上还是大长公主时说的那番话,皇上爱民,当年国库空虚,这水车的建立的财银竟然是皇上的私存,众人心中存有感念,特此在水车上刻下了皇上的名讳。” 我好奇的走了过去,果真在水车脚下的木柱上,看见了两个清秀的字。 “这位沈兄弟,”谢大人说到此,突然轻咳了一声。 沈佑笑了笑,“谢大人不必如此谨慎,皇上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 沈佑说完,谢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沈兄弟当年在宫中一直同微臣谋划锦州的未来,此地有如今的繁华,实乃是皇上同沈兄弟的结果,臣愿意誓死效忠皇上,这锦州的一切皆任由皇上调遣。” 谢大人离开后,我问沈佑:“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此事?” 沈佑想了想,“从你将你的嫁妆本交给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在想,定要让你的这笔钱花费的物超所值。” “谁说那是我的嫁妆本?”我横眉怒视,对他的这个词不大认同。 沈佑只是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对着我道:“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山脉的另一侧,有个极其隐秘的山洞口,沈佑带着我顺着山壁上的石阶爬上后,掀开了遮挡山洞口的藤蔓,点亮了洞口的灯火。 一下子烛火照亮了这个入口窄小的洞口,沈佑护着我的身子,弓着腰带着我走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越往里,洞口越来越宽敞,洞口的地面平坦,很快,面前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机械,即使岁月流逝,它们依旧坚硬不催,代表着当年前朝的繁华。 沈佑举着灯火指着面前的机械一一为我介绍:“这是刀车,是在城门被攻被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你看,他的前刀壁上装有二十四把钢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 “这是弩炮,它的威力极大,装上弹丸或箭矢,能令百米之外的敌人溃不成军。” “这是攻城槌,仅需几人,便能击破厚重的城墙。” 这些巨大的机械安静的坐落在洞口中,诉说着前人的智慧。 沈佑走到了一堆冷兵器处,蹲下了身子,“这些都是改良的刀剑斧盾,我爹擅长弓箭,他将箭羽的箭头改成了回钩式,一旦刺中了敌人,想要拔出箭羽,除非挖开一大片血肉。”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在一旁的木桌上看见了一个圆柱型的东西,上面已经积聚了好些灰尘,我好奇的将它拿起,“这是什么?” 沈佑瞧着我手中的东西,凝神了许久,这才淡淡开口:“这是火统,是我祖父偶然一次看见东洋人使用,我父亲也曾经想研制,可惜,它还没有做出来,他便死在了战场。” 说着,他将我手中的东西接过,小心翼翼的将他擦拭了一番,收入了怀中。 “你知道孝元后,为何要将这里封起来?”他问我,便将我继续带往石洞中的令一个石室。 穿过一道拱门,眼前的一切让我顿时愣住了。 空旷的石室间,到处布满了一堆蜘蛛网,一旁的破旧的书架上还堆积了些许泛黄枯旧的书本。 而中央堆满灰尘的书案后,一具白骨手握着一直快风化的笔倚在一张太师椅上。 沈佑静静的开着口道:“其实那位老将军说的没说,前朝是有个擅长制造军械的世家,面前的这位就是当年擅长制机甲的那位匠师。” “当年,那个世家就姓沈。” 说着,沈佑撩开了面前的蜘蛛网,走上前,将那案几前的蒲团抖了抖,跪了上去。 他偏过头,伸手招呼着我,我刚走了过去,他一把将我拉下,将膝盖下的蒲团分了我一大半。 我有些莫名的不解:“这是你沈家的祖先,又不是我赵家的祖先,我为何要跪!” 沈 佑开口:“这位沈匠师在沈家排行老大,是我祖父的亲大哥,前朝灭亡后,他恨自己虽能制造各式军械,却依旧不能救国于危难之中,心中伤痛之余,便将所有的东 西都搬至到了山中,准备郁郁孤老。后来,赵家大军在中原揭竿而起,我祖父便入了赵家军,带着对匈奴人的仇恨杀上了玉门,之后赵国建立,我祖父过世,我父亲 留在了玉门,带着祖父临终的嘱托想要将沈家的技艺传承下去。那时,我父亲痴迷于这些,冷落了我娘,她心中多有不甘,再后来你大哥去了玉门——” 剩下的一切就像一个注定无法言说的闹剧,带着一抹悲情的色彩,颠覆了许多人的人生。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里的地址,你母后将这里封锁起来也许就是为了不想打扰这位沈匠师的安息,前朝的事情太过悲痛,即使没有这些,孝元后和太上皇依旧占领了整个中原。这张地图是赵宸穆临终前交给我的。” 我想,我终于懂了母后的心意,她将这位沈匠师的书册留给我,却将地图留给了大哥,也许她早知道大哥会撑不住赵家的天下,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会寻着这张地图去找到这些军械,杀上战场。 可是,大哥并没有按照地图去寻找这个地方,他反而将地图留给了沈佑,也许,他骨子里对沈家是愧疚的,就像要将皇位留给沈佑一样。 身旁的沈佑已经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他抬起了身子,转身望着我:“我跪拜过你赵家的祖先,你也该跪我沈家的祖先才算公平!” 沈佑的脸上带着一抹笑,黑色的眼眸满是亮意,静静的望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v= 哦也,沈大牛的身份终于揭晓了,大家有没有猜到? ----------萌萌小剧场之【生猴子】------------ 沈大牛:大爷爷,我带我媳妇来见你了! (天上的)沈大爷:哎哟,乖侄孙,什么时候成亲给我沈家留后啊! 沈大牛:估计快了,不过生的猴子应该姓赵,不能姓沈惹! (天上的)沈大爷:哎哟,这不简单,生两个就是了,一个姓赵,一个姓沈呗! 沈大牛:好提议! ☆、第82章 沈佑的脸上带着一抹笑,黑色的眼眸满是亮意,静静的望着我。 我隐约觉得沈佑的话语中暗含了些别的意思,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的神情,我微微蹙起了眉头不为所动。 沈佑瞧着我的表情,转了头望着面前的白骨,神色中带着一份促狭:“磕了头,我便又算作是赵家人了!” 他一开口,我便突然明白了,脸色有些不自主的微微泛红,垂了视线端正做好,恭恭敬敬的给面前的先人磕了一个头。 石洞中的灯光昏暗,可是我的心却是热的,沈佑整理了一旁书架上布满灰尘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捧着他们将我带出了洞口。 我们弯着腰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越见狭小的入口,有些感慨。 时间的流逝,山壁的石头落下,让这里的洞口越来越小,想要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已经不可能。 沈佑推着一旁的石头,欲要将洞口堵上,石头滚动,一点一点堵上了所有的缝隙,一下子,这里边再也无法进入了。 沈佑望着严密的洞口:“沈家的先祖既然选择了这里,便让他在这里永久安息吧,以后便再也没有前朝留下的遗物了!” 继而,他拍了拍手中的书籍,弯着嘴角对着我道:“以后,我们可以做赵国的军械!” 洞口的阳光灿烂,有一抹落在了沈佑的面庞上,猛然让我恍了神,我望着他的眉眼,重重的点了头。 矿山下的绿地,军械制造处已经被悄悄的建立起,有名的工匠师他们仿照着沈佑交给他们的图集开始紧锣密鼓的动起手来,西边矿山的挖掘已经开动,高大的火炉建立在宽敞的瓦屋中,到处是“乒乒乓乓”打铁的声音,带着一份热闹,又带着一份让人不知疲倦的希望。 新出炉的武器已经往着玉门送去,这最后一战让所有的人都带着一份亢奋的色彩,舅舅送来了信件,他们已经在汉门驻扎了下来,我和沈佑决定即日便动身去汉门。 临走之前,谢大人带着锦州的百姓欢送我们。 我刚欲上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等等!” 我转了头,却是谢大人的女儿玉珍姑娘骑着马急匆匆的赶过来,她拎着手中的缰绳看着我们眼中似乎有些不舍。 我瞧了一眼罪魁祸首沈佑,只见他气定神闲的伸着手抚摸着他身下那匹温顺的马,我在心中不由的冷哼了一声,从宋心瑶到秦羽再到这个玉珍姑娘,沈佑这厮的桃花真是满天开! 谢大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莽撞,瞪着眼睛给她使眼色,玉珍抿着唇不理会谢大人的神色,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玉珍看向了沈佑,随即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一丝坚定道:“我想同赵姑娘单独说说话。” 她的话一说完,我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一旁,玉珍望着我,忸怩的半响这才开口:“沈大哥告诉我,他喜欢你很久了,因为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他是个穷小子这才北上入军,准备挣个功名出来,向赵姑娘的长辈提亲。” 玉珍的这番说辞让我神色一愣,想不到沈佑为了让玉珍姑娘死心,居然编出了这样的说辞,为了配合沈大牛同志,我支吾着开口:“算是吧!” 玉珍随即一脸的委屈,“赵姑娘也喜欢沈大哥吗?” 我面色也随之凄凉开来,“我们二人两情相悦已久,无奈家中礼数太多,长辈痛打鸳鸯,心中实在凄苦。” 玉珍脸上的委屈之色渐渐消失了,她沉默了良久,像是决定了什么,这才出声,“赵姑娘你放心,沈大哥定会出人头地的,我玉珍从不夺人所好,既然沈大哥和赵姑娘如此情深,玉珍便在此祝福你们!” 说着,她转身上了自己的马,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谢大人的方向。 马背上,我远远望着城楼下那抹红色的身影,看着她挥动的手,嘴角不由的弯开一抹笑容。 漠北的姑娘果真多豪爽。 沈佑看见我脸上的笑意,凑到了我边上,“怎么?玉珍同你说了什么?” 我敛了笑容,望着他好奇的目光,反问他:“那你同谢姑娘说了什么?” 沈佑忽然笑了,“我难道说错了?上回秦将军同我说等打完这场仗要正式给我请封一个武官的职位!” 我望着他的面庞,想起我同舅舅说过的话,带着笑意沉默不语。 北方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转眼间深秋已经迈着脚步轻悄悄的离开,汉门的大营内,舅舅望着我们归来的身影,看着我们随之带来的兵器器物,十分喜悦,吩咐着士兵将这批军需安放在库房。 “皇上,匈奴人的使者派人前来,说是他们的太子殿下想见皇上一面!”营帐中,孙大人斟酌了良久,这才将这番话告知我。 我拨了拨营帐中的炭火,微微蹙起了眉,轻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日前。”孙大人想了想,回答道。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当初的那个身影,丢了拨炭火的钳子,站直了身体,开口道:“见面也好,说来,朕也想亲自会一会这个见不得人,如此神秘的新太子!” 孙大人却一脸的不安,“这……皇上,恐怕这是个圈套!” 我笑着道,“无妨,若是连这个都不肯应首,匈奴人岂不是更会讥笑我中原汉人胆小怕事?” 孙大人踌躇了半响,终于点了点头答应。 漠北的天气总是比京城冷的厉害,京城的落叶刚落,这里边开始飘着冷空气,就连地上的湿土都染上了一层冰霜。 塞外的山脉下,一小队小匈奴人簇拥着那位新任的太子殿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山脚下,我驾着马走向一块空地,对面的人依旧带着银色的面具,我们百米开外是严阵以待的两军侍从。 我穿着一件厚厚的鹤毛大氅,拎着手中的缰绳望着对面的人,嗤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曾丢掉你脸上的面具,想来太子殿下的容貌果真见不得人——” 我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见对面的人开了口。 “别来无恙,赵宸安,那日雨中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这分外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皱了眉,而面前的人伸出了手,也渐渐的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一切最终都浮出了水面。 为何宋圭会如此轻易的跟匈奴人挂上钩,为何宋凡成要放走匈奴的骨都侯,为何宋心瑶临死前要说恨他爹。 这么多的破绽,我却没有细想到骨子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凡成便是匈奴人。 宋圭这么多年的谋划,不过就是为了让宋凡成顺利的回到匈奴,这样他便可以掌控两方的势力,可是天不遂人愿,当朱少卿带着圣旨赶往宋家的时候,宋圭就已经产生了要放弃这里的念头。 “乌元是你们动的手?”我蹙着眉问他。 宋凡成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嘴角微微一笑,“乌元不死,我如何能取得乌克他的信任?夺天下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这个道理,想必皇上你最明白不过了!” “嫁祸予赵国也是你们的主意?”我继续追问。 “乌克早就心存吞并中原之力,不过,乌元可是他的心头肉,他最宠爱的儿子,乌元死了,乌克恨不得整个中原都跟着陪葬,我们不过是推了一把!” 我由衷的为面前这个演技派鼓起了掌声,“太子殿下干得真是漂亮!” 宋凡成此刻却敛去了笑意,他静静的望着我,“赵宸安,你忘记了你也是这样的人!隐忍,自私,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择手段!” 我轻声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夺天下夺的本来就是人心,只是我没有想到宋公子居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宋凡成却在此刻笑了,“你我皆是同类众人,与其这般厮杀,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联手?”我抬高了音调。 宋 凡成把握着手中的面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只要我们联手,吞并鲜卑、突厥这些小族,北上还有北洋人,向东之处是东洋南洋之人,只要我们联手,一步步 的吞并这些外族,不断的扩延我们的疆土,便能统领这个世界上所能到达的任何土地,我们可以共同坐拥江山,不分你我。”说到这里,他望着我:“你觉得如 何?” “五十年前的匈奴人同前朝的皇帝说过同样的话,可是五十年前,匈奴人却起了异心,杀掉了中原的皇帝,妄想称霸中原,统领天 下不是一味的征战,而是不同民族之间的融合,不然即使一时的吞并,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分裂!”我看着他的脸,继续开口:“中原人憎恨匈奴人的残暴,憎恶他 们侵占中原的领土,对于你们这样黑历史的民族,我中原的子民向来不屑于联手。” 宋凡成捏就了手中的面具,神色微沉:“你这是拒绝之意?” 拎紧了手中的缰绳,我调转了方向,向着赵氏大军的方向踏了几步,我回过头:“汉门是中原的领土,我等不适合联手,还是适合在战场上相见。” 从九月到十月,汉门的战役一直不停,边关虽已冷,可是迫近年末,将士的士气就越发振奋,只要打完了这场仗,便可以归乡同亲人相聚。 战事紧迫,赵军一战胜似一战,很快要将匈奴人逼出了汉门。 十月初十,匈奴人大军带着一批雪狼立在汉门的城门,同我们打最后一场仗。 畜生不同凡人,它们凶猛毫无畏惧,就是身负重伤,也要撑着一口气将敌人咬死。 剑弩备在手中,战场上箭羽如密雨,这是最凶恶的一场仗,也是最让人拼尽全力的一场仗,似乎只要坚持下去,这半年的艰辛才总算有了回报。 人的血,狼的血刚流落在地上,便凝固成霜,白天,黑夜,大战整整持续了三日三夜。 赵军损伤了太多人,残兵败将的匈奴人终于退出了汉门。 等到以后的胜利,所有的人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就仿佛自己咬着牙一口坚持的事情终于成功,可身体的疲惫和痛苦早就冲刷了这样的喜悦感,人们只是空洞的望着满地的士兵和血液,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这就是战争,远不如当年血流成河的中原的十分之一,可就是这样的痛苦和艰难让我知道了守国的沉重。 我终于开始明白,守着赵国不再是母后留给我的一种信仰,而是对整个中原汉人的一种承诺。 没有人渴望战争,世人皆是凡夫俗子,只有在极其痛楚的情况才会爆发那极致的力量,征战只是为了守住故园,而一旦开疆辟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那是以上百万子民的血肉之躯作为代价。 而我今后所做的,则应该是更加珍惜这千万将士所巩固起的疆土,江山不是赵家的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而当年开创赵国的不仅仅是赵家的先人,更多的则是那些死在战场上用生命来换取中原和平的将士。 我想,我的执念终于可以放下了。 大营中忙碌异常,大战过后,受伤的将士纷纷被运往营中接受医治,我早早回了营中。站在大营口,我望着舅舅他们凯旋归来的身影,可望了良久却不曾见到沈佑的身影。 我抓着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士兵焦急的询问道:“秦将军和那个沈大牛呢!” 士兵道:“属下不知,前线受伤的人太多,秦将军和沈小兄弟可能在前线指挥营救伤员。”说着,他便匆匆跑了。 我眉头紧锁,这算是什么答案,牵了一匹马刚想往前线跑去,没走几步,就看见舅舅和孙大人的神色凝重,而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担架, 我恍然有股惧意涌上心头,慌张的松了马。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小剧场之【】----------- 沈佑V:窝没事,大家放心! 作者君:大牛哥会光明正大的跟姑姑在一起,我不会让他以大牛的身份委屈的惹! ☆、第83章 舅舅却是看着我,他厚重的铠甲上还有血迹,他低沉着声音对着我道:“皇上,臣,有事要禀明。” 一瞬间,我觉得天昏地暗。 营帐内,舅舅同孙大人屏退了所有的人,担架的人被扶上了床。 “沈兄弟的手臂被恶狼咬伤,一时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后背一道箭伤,不过并无大碍,伤口皆以处理过,皇上放心!” 舅舅如此轻描淡写,却让我整个人的心都跟着纠了起来。 掀开了担架上的那层布盖,看见沈佑的脸,我动作一顿,顿时知道了舅舅他们如此沉重的面色是为何。 沾了血迹,沈佑脸上的面具早就脱落,我轻轻将其撕开,抖着手擦拭了他面上的血迹。 “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糊涂,这样的人早就应该不存在这个世上,皇上竟然还饶了他的性命,这要是让朝中的大臣知晓,对皇上极其不利!”孙大人一脸痛心疾首。 我收了手,站在他们的面前,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良久,我只能轻轻道:“当年的宁远将军没有叛国。” “证据呢!皇上,大臣们要的是证据,且这个沈佑明明不是皇室中人,就冲他登基这一事,群臣也不会放过他!”孙大人捶动着手一脸的焦急。 “可是,朕喜欢他!”我挺直了背脊,中气十足。 舅舅默不作声,随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皇上喜欢谁都好,偏偏不能是这个人!此事要瞒住,不然在朝中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汉门夺回,死伤的战士纷纷查明身份传了讣告下去,战事告落,终于可以再年末归乡,再经历了这样浩劫之后,每人在营中的士兵都望眼欲穿,纷纷等着归乡的日程。 大战胜利的消息传遍了中原的大江南北,京城也是欢呼一片,太傅传了几道信件催促我回朝主持政事。 沈佑醒来后,知晓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后,安慰道:“我只自己的身份迟早会被发现,我早有觉悟。” 将他伤口处的纱布换新后,我整个人的思绪都有些飘忽不定。 想起前日晚上舅舅同我说的话,“过几日,大营便启程回京,各地的军队往各地回去,皇上这几日得做好准备。” “那沈佑——” “此人不能让他上京,若是皇上铁定要留下他的性命,更不应该跟他接触才对!” 想到此,我不由叹了一声息,这可怎么办才好,若是再让沈佑乔装成一个沈大虎,着实有些委屈他。 沈佑似乎知我心中所想,他开口道:“秦将军和孙大人也是为我着想,知晓我的身份,竟然还费力隐瞒,此番情义我心中深知。” 沈佑若是这样说,我心中愁绪更深,他安慰我道:“此番你先上京,我随后跟上。” 离别之际,听着沈佑的话,我心中多有感伤,这才知道赵宸穆的一个举动竟然我们二人之间的阻隔如此深。 大军启程,我回望了一眼大营,我知帐篷中还有沈佑的身影,回过头,隐约看着一个身影掀开了营帐站直了身子遥遥的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眼中却是一片湿润,而在此时,漠北竟然飘起了雪花,我转过头红着眼睛继续向前方望去,雪花轻飘飘的落在我的大氅上,我挺直了背脊,听着身后士兵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歌声。 欢庆的歌声飘荡,舅舅在一旁看着我的神色心有不忍,“皇上!” 大军继续往南前行,舅舅叹息了一声,驾着马往前面走了过去,“皇上要回便回吧,臣等先赶去回命,皇上记得早日回京!” 舅舅的话语说完,我抬起了头,诧异的望着他。 他似妥协般接着沉声道:“臣等先赶去回命,皇上记得早日回京!” 我喜出望外,转瞬将身下的马匹调转了方向,马匹飞快的疾驰在满天的雪花中,似乎,就连它也懂得我此刻的喜悦,跳跃着,迫不及待的望着远方早已经消失踪迹的大营。 大营的营口哨岗处,依稀还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靠着高高的木架,朝着远方凝视着。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我越能瞧见他平淡脸上慢慢聚起的喜悦。 “你怎么又回来了?”沈佑轻声问着,可他的笑容却越见灿烂。 我下了马,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一开口还能看见弥散在空中的热气,我同样笑着望着他,“朕觉得,朕不能这么简单的离开!” 身旁的白色的骏马嘶鸣,挣脱着我手中的缰绳,打了一个响鼻便奔向了其他地方。 空荡荡的大营就剩下了我们二人,冰天雪地间,明明见着面,心中的思绪好像仍然克制不住,雪花继续纷飞,我冲上了前,紧紧的一把抱住了他。 荏苒的岁月间,究竟逝去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我只依稀记得沈佑在我视线处一点一点从年少长成如此的模样,而我依稀从他的胸口处慢慢长高,长至他的脖颈处。 而朝夕相处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变质凝固,直到刻在心上,再也分离不开。 我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吻上的,即使身侧的寒风吹呼,头顶的雪花渐落,可全身却似乎是热浪翻滚。 喜 欢就是喜欢,这如火焰般的感情就像是世间最美妙的感受,而得到回应的热情便将这份感受无线的放大,满心满意的欢喜之情不知道如何去说,又从何处之说,只有 紧紧靠在一起,听着彼此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口舌交缠,以亲密的方式紧紧的靠近彼此,似乎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心意。 我们在雪地中行走着,不知道要去往何处,我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踏着微薄的雪花。 “你放心,我定会光明正大的上京去找你!”沈佑望着我,郑重的对我承诺道。 我点了点头,空中似乎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雪地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踏了过来,正是我原先的那匹马。 似乎知道我们要离别,它温顺的站在一旁。 我跃上了马背,对着他道:“沈佑,你记得你说过的话,沈将军的骨灰还在我那里,你若食言,我便将他倒得一干二净!” 风声中,我的话传了过去,沈佑只是笑了笑,默不作声。 骏马嘶鸣,马蹄迈开,终于,我踏上了上京的路。 回到朝中,群臣脸上皆是喜气洋洋,匈奴人终于被赶出了中原的土地,天下大定,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颜太傅同我道,“皇上征战在外,朝中安定,众臣皆是恪尽职守,朝中难得的太平之色, 可是这样的现象并没有保持多久,和谐的朝堂便有分成了党派之争,每日依旧你掐我斗,你踩我踏,好不热闹。 元贞五十四年的除夕,宫中张灯结彩,带着一份战后格外珍惜的热闹,宫中举办了一次家宴。 淑妃为她选定了一位驸马,我瞧了一眼,是年轻的殿中御史大人,当年的榜眼郎,人品和样貌皆是不错,我也就批了下去。 宁珊的婚事定下,众人皆默不作声有些惆怅,她们沉默的望着我身侧一个空置的位子,那里,本该有宁霜的身影。 可是,如今宁霜的身影在那里呢? 除夕年年都相似,可这相聚的人却年年不同。 宁文依旧想去军中,听说庞仲明回到了京城,他整个人又活络了起来,昭妃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情。 我答应宁文,等入了春便在禁卫军中为他安排职位,原本的王爵待遇不变,在宫外为他赐了一栋府宅,等到明年的六月就能同昭妃一同搬进去。 昭妃没有多言,像是默认了我的旨意,不过,她开了口同我提起:“过了年,皇上就十五了,也该多想想自己的婚事才是,宁文这孩子我为他挑了几家闺秀,他都是不中意,皇上千万不要同他这般!” 宁文端着手中的酒杯对着昭妃的话不做反驳,只是静静的吃着面前的菜肴,即是反常。 我瞧了他一眼,“宁文可是心中有了意中人?” 宁文吓了一跳,支吾着开口:“怎么会呢,姑姑!” 我瞧着他这般心虚的作态,只觉得有鬼。 宁纪却是对昭妃娘娘的话有些不解,他举着筷著,仰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姑姑成亲是什么意思,要娶一位姑夫进宫么?”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宁纪的一番话打开了所有人的脑洞。 昭妃娘娘听言,停下了手中的快著,也深深思索了起来:“皇上大婚,若是将这位公子接到宫中似乎有所不便当。” 淑妃赶紧插了口:“有什么不便当,没有了妃子那么多院子都空着,就两个人住,一天住一间,一个月都住不完。” 宁珊眉头一蹙,“姑夫不同女子,若是一位有官职在身的人要如何,难道也要整日住在宫中推掉官职吗?” 宁文偏过头好奇的问她们:“姑姑只能娶一个姑夫么?” 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纷纷转着头望向我。 … …你们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小剧场 沈佑V:你只能有一个丈夫,那就是窝! ☆、第84章 年初的时候,朱少卿进了宫,他穿着一身正经的朝服,手中却捧着一个小木箱,脸色有些潮红,神色似乎有些拘谨。 “皇上,微臣从家中给皇上带了一些东西。”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好奇的瞧了一眼,接了过去将盖子打开,却见内里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红鸡蛋。 朱少卿的面色越来越红了,可是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份喜悦,他支吾了半天才将话说完整,“臣,臣的儿子满月,特意送来此物给皇上。”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朱大人何时成的亲,朕怎么不知道。” 朱少卿有些心虚道:“就在皇上去漠北的时候成的亲,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小办一下,小办了一下。” 我瞧着他这般神色,心中已经明了,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逗逗他:“新娘是哪家的姑娘,朕要好好见见。” 朱 少卿一下子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那日按照皇上的吩咐将宁霜公主救下后,臣一直将她安排在臣家里,皇上知臣对公主一片真心,臣偶知公主心中对臣也有意 后,就… 就…因为公主的身份,不能被发现,臣只好私下里同公主成了亲,这绝对不是怠慢之意,臣愿意向皇上保证,今生只娶公主一人,否则天下雷劈,我朱家人不得安 息!”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言辞激烈,脸色涨的通红。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却想到是当年宋凡轩求娶宁霜的情景。 弯弯绕绕,宁霜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这必然也一个好的决定。 我却动了笔,“宁霜是朕的亲侄女,虽然她不能风光的出嫁,但是朕不会让她委屈,你且安心的回去吧,宁霜的这笔嫁妆朕会派人送你的府中。” 朱少卿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临走之际,我望着他的背影对他道:“朱大人不要忘记自己所说的话。” 朱少卿的脸上的羞色顿时一扫而光,而是郑重其事的拱着手对着我道:“臣,定不会辜负宁霜公主。” 我从深冬一直等到开春仍然没有等到沈佑的消息,意外的,庞啸上了京。 一踏上朝堂,他便将摊开了当年宁远将军的那封信件对着朝臣道:“臣乃是当年宁元将军的部下,得其赏识才得以在军中立足,当年沈将军叛国一事被先皇斩杀满门,实则是大冤之案。臣多年守着当年的证据,隐忍至今,只为了给当娘的沈将军洗刷冤屈!” 说 着,他指着那份信件道:“这个就是指控当年沈将军卖国的那封信件,臣也是最近才知晓,沈将军竟然是当年前朝那位军械世家的后人,前朝同匈奴人有不共戴天之 仇,岂会叛变赵国而投奔匈奴?且沈将军多年研制军械,他的手指早已受伤,他的手受伤于元贞四十八年,那是,他便不能写出这样的字迹了,而这封信却是元贞四 十九所作,定是他人有心陷害,才伪装此事!” 说道此,庞将军跪着道:“沈将军受伤一事军中知晓的人并不多,可是玉门的李将军也知晓,众人若觉得我庞啸制造伪证,大可寻李将军验证此事,当年臣将此证据上报朝廷,却无人处理此事,如今时隔二十年,还望皇上能给沈将军一个公道!” 朝中的一位苏大人出口询问道:“照你这么说,当初那个沈佑为帝之时为何不为父沉刷冤屈,反而要到此刻?” 庞啸很快失了言语。 我却在大殿上沉声开了口:“因为此事同先皇赵宸帝有关,沈佑当年为了维护先皇的声誉,并没有揭开此事。” 我的话语刚落,众人皆是大惊。 舅舅更是面色震惊的望着我,“皇上!” 我 看着众人的神色,这才叹息的开口:“沈将军的确是前朝那位军械世家的后人,匈奴人贪其才艺,得不到便要毁之,这才制造了这么一幕叛变的情形,而先皇被蒙骗 其中,双眼被蒙,一时失手误杀了沈氏一家,而得知真相后这才恍然醒悟,将沈氏的子嗣接入宫中亲自抚养,可是对沈家却始终讳莫如深。而沈佑虽登上了皇位,却 从未想过叛国之举,那日所言不过为了报答先皇对他的养育之恩才如此之说。” “皇上如此为沈家脱罪,刚刚所言可有证据?”另一位大人也站出了身子问我。 “证据?”我笑着望着他,“沈佑当政一年的时间内,各位在座的大臣皆是有目共睹,沈佑兢兢业业,为赵国谋划所行所举皆是为民着想,就连取了两位妃子也不曾有过子嗣,各位大臣是否仍然觉得沈氏一族胆大包天,叛国篡位?” 朝中大臣仍然心中疑虑万千,“若是先皇知晓沈佑不是自己亲生,为何还要写这么一封遗照?” 这位朝臣发问,朝下的众臣纷纷附和,所有的人朝着我望去。 这一番连珠炮弹发问着实让我有点吃不消,我垂落着的手很快沁满了汗珠,然而,台下的众人皆等着我解释谜团,就连庞啸也是一脸迷茫的望着我。 我叹了叹了气。 这才神色甚是沉重的开了口:“因为那份遗照是朕所写。” 随即我的神色顿时凄苦开来,手紧紧握着身旁一侧的扶手,咬牙切齿道:“当年宋圭这个老狐狸想一手夺权,他不喜当年赵宁光,当年朕年幼且无任何根基,他硬说胁迫朕阻止宁光的登基,还生生策划了一场刺杀的戏将宁光打入了大牢,趁机夺了林家的权势。” 说到此,我满脸都是气愤之色,“眼看着宋圭就要掌权,朕无法,先皇已经去世,赵家的子孙当中也只有当年的赵宁佑能堪当大任,无法之间,我只要模仿皇兄的笔迹写了这份遗诏想要令赵国脱离宋圭这个狐狸的魔爪之中!” 我 站起了身子,眼眶中早已泛湿,“先皇同我是亲兄妹,朕的笔法乃是他亲手所教,他死后,赵国犹如空架子,岌岌可危,朕只要以身犯险,也要守着赵氏太祖亲手打 下的江山,如今宋圭已经叛变匈奴,众位大臣想想,如果当年朕没有写下这份诏书,朝中由宋圭一手掌权,建立了傀儡皇帝,赵国会变成什么模样?中原,又会变成 什么模样?” 匈奴的战役刚刚结束,所有的人懂切身体会到了当时战争的痛苦,汉门的战事一送到京中,都是让人万分提心吊胆的过程。 想必宋圭投靠匈奴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中原,此刻,我不由万分感谢宋圭的此行此举,不然,这个慌我还真没有本事自编自说下去。 果然,匈奴人的事情让众人都沉默了下去,没有人再来追问,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答案。 庞啸见众人如此,赶紧急声道:“请皇上为沈氏一族正名!” 他的话音刚落,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椅上的时刻,腿已经开始松软,我悄悄的抹掉了手心中的汗,言辞悲痛的道: “沈氏一门被无辜的灭族,到底是赵氏的一分过错,如今,朕便洗刷沈将军的冤屈,慰藉天上的沈氏!” 众人立在队伍的两侧,纷纷举着板笏道:“谨遵皇上所言!” 我看着众人的弯腰的身影,心中却是一片清冷,无论说辞如何修改,仍然不能篡改赵宸穆当年的所做所举,如今,既维护了他的尊严,又保住了沈氏的名声。 这样的结局,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终究来说,还是赵宸穆负了沈氏一家。 宁元将军的罪名被洗刷,被谥封为忠义大将军,而他之前在营中的功举纷纷被汉门关的老部下所提出,沈将年同沈老将军在汉门,废寝忘食,将沈家的机甲技艺带入赵军营中,带军肃严,刚正不阿,如今罪名洗清,汉门的老兵皆是心中喜悦。 史官将沈氏一族记入了赵氏传中,史官用极其飘逸的笔锋记录了这荣经两朝、经历曲折的世族大家,落笔之间皆带着一种悲伤色彩,而沈氏的结局,史官笔锋一变即刻高度赞扬。 就这样,沈氏成为了赵氏史书上难得获好评的大家族。 而此时,锦州的谢大人上京,将一批熟练制甲的工匠带入京城中的军监处,同我们道这是沈家后人亲自带出的工匠师,并兴奋的告诉我们,这位后人参访沈氏祖先留下的草书已经研制了一种新型的武器,那是中原人所不曾见过的威力更厉害的东西。 众臣虽然心中喜悦,可对于这位沈氏的后人更是吃惊好奇,沈氏一族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就连沈佑也死在了牢中,怎么还有一位后人? 而元贞五十五年的三月,沈氏一族被正名后,京城东门大街上竟然新开了一家特殊的店铺。 高高的门匾上只单单写了一个“沈”字。 沈 氏的风波还未过去,京中的百姓大多还对前朝沈家这样的氏族心存好奇,沈氏店铺一开张,便聚集了许多人去观赏,那店中摆放的大多是造型奇特的木制品,有雕刻 精细的木石车,有袖珍的牛角弓,有可以转动的水车,有可以拼卸的马具,甚至还有可以在空中飞翔一段时间的木鸢,而店铺的里面,皆是当年沈家人所制成的巨大 军械的模具,陈列在店铺的博古架上。 京中人皆言沈铺中的那个年轻掌柜手指灵活,相貌英俊,脾气和蔼。 朝中的大臣听言,带着这份好奇,纷纷前往了京城这间新开的铺子,然后,凡是去过此间铺子的大臣皆是惊恐万分的逃离了回去。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众臣纷纷禀奏此事:“皇上,京中有家铺子的掌柜居然酷似沈佑,不仅如此,他还自称是沈家人卖着一些沈家制作的玩意!” 他们如此打马虎眼,我也如此,只是不动声色道:“城中百姓日子艰难,不过混一口饭吃,饶了他此回罢了!” 我的话语刚完,其中一个大臣弱弱的开了口:“皇上,那位年轻的掌柜一见老臣便道:‘董大人,许久不见。’臣,惶恐,他可能是——” “嗯,那之后呢?”我继续询问道。 董大人接着弱弱的道:“之后,他送来老臣孙子一个可拆卸的小木马,夸了一声老臣孙子真可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说着,他退回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小剧场 面对皇上的信口胡掰,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黄桑说的好有道理,臣等竟然无言以对! ☆、第85章 董大人接着弱弱的道:“之后,他送来老臣孙子一个可拆卸的小木马,夸了一声老臣孙子真可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说着,他退回了身子。 众臣皆沉默了片刻,接着太傅大人开口道:“皇上,军需处制造的火统已经正式投入了使用中,其利用硫磺硝石等物,威力无比,胜之中原目前的任何之物,这位沈家的后人功劳如此之大,皇上若不奖赏,委实不合常理。” 我点头称是,转头问着众位大臣,“如今此人就在京城,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低下了头小声的议论了片刻,忽然,像是妥协般,纷纷举着板笏上前,大声道:“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我点了头,对众臣的反应甚是满意,接着道:“如此这样,那朕明日便亲自会会这位沈家后人!” 东门大街上人声鼎沸,上次在这条大街上路过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阿桃和阿碧跟在我的身侧,我们顺着人流望着密集的市集走去。 “皇上,当年的大殿下真的没死吗?”阿桃跟在我身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踮起了脚望着前方沈氏商铺的方向看去,那里小小的铺口早就被一群半大的孩童给围的水泄不通。 热闹的大街上,幼童的声音稚嫩而响亮,他们纷纷在大声吵闹着:“沈大哥,我要飞天弩,给我做个小飞天弩!” “我要长角弓!” “我要有翅膀的船!” 车如流水的大街上,沈佑一脸耐心的弯着腰,手中还在麻利的拼装着那些零碎的散件。 我静静的站在那群孩童的身后,看着他极其认真的侧脸,良久,才从喉咙中对着他轻声道:“我要沈大牛!” 视线中那正动作着的手猛然停住了,沈佑猛然抬起了头。 时间是思念的毒药,可却使感情发酵的更加浓厚,沈佑的唇角很快扯开了,那抹笑容就像我曾经在荷花池边见过那般,带着他特有的味道,带着一份令人难忘的温暖。 阿碧和阿桃掏出了几粒碎银子,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将这群熊孩子打发走之后,店铺中便只有我跟沈佑二人。 “去年生辰我送你木偶你还留着吗?”沈佑忽然问了我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故意骗他,“早丢了!” 沈佑弯着腰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另一个木偶,笑着递给我道:“你把它丢了,我找什么给这个沈大牛配对呢!” 沈佑的手中,那笨拙的木偶正是他小时候的模样,就向记忆中残留的那个少年模样,他静静的立着,勾着唇角。 “这个木偶的样子,像极了公主小时候的模样!”记忆中,阿桃的声音忽然闯入脑海中。 阿桃说的对,那个木偶就是刻的我的模样,过往不曾明白的,仿佛在一霎间都明白的透彻。我从沈佑的手中接过那个木偶,抚摸着上面凹凸的刻痕,笑着在阳光下对着他道:“要他们配对做什么,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四月初八那天,沈佑进宫领赏。 朝中的众臣站立在两侧遥遥望着太极广场上走来的那个熟悉的人。 沈佑踏上了光明正大殿,这是他当年被押入牢狱后第一次站在这里。 我知道众人已经默认了沈佑尚且生还的事情,他们皆皆站在两侧,等候我的旨意,沈佑走上了前,跪在了地上,朗声对着我道:“草民沈佑,叩见皇上。” 将沈佑判以死刑的那一刻,我无比渴望沈佑能像今日一般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人的面前,无论什么的身份,都比不上沈佑作为他自己,站在赵国的大殿中,亲耳听见自己父亲的罪名被洗清,以沈家人的身份来亲自接受这份荣耀。 大 总管捧着一个骨灰盒站在了我的身侧,我望着跪在地上的沈佑,心中却仍是有些激动,我强作镇定的对着他开口:“沈将军的一生命途多舛,一心为国却被匈奴人陷 害枉死在塞外,朕心中极其深痛,好在多年后,沈将军叛国一案能沉冤得雪,如今他已经被追封为赵国的忠义大将军,这个骨灰,朕一直待为保管,如今你出现,也 正是物归原主的时刻了。” 说着,大总管捧着它走下了台阶,对着地上的沈佑道:“沈兄弟接好,沈将军终于得到安息,可喜可贺。” 沈佑郑重的接了过去,带着一份凝重之意沉声道:“谢皇上为沈氏一族正名,沈佑至此效忠赵国,死而后已。” 我接着道:“听闻军需处新制的火统有沈兄弟的一份功劳,朕一向赏罚分明,你若由所求,尽管提出,朕一定答应了你。” 沈佑听完我此言,忽然笑了,“草民对加官进爵并未好感,若说有所求,草民心中只有一事相求,草民想求皇上赐婚。” 我瞧着他这般谦虚的态度,点了点头,转头问着众人,“沈兄弟视钱财和官位如无物,只盼着朕为他指婚,众卿家你们说,这个要求,朕准不准?” 众人皆是诧异沈佑会说出这样的言语,见我开口询问,纷纷言语道:“沈兄弟品性如此高洁,这要求委实不为过,皇上允了便是。” 众人纷纷如此说,之间一个臣子忽然用胳膊拱了拱舅舅,道:“秦将军为何不言语,是不同意这个请求吗?” 我望着舅舅,舅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大声道:“皇上允了便是!” 我这才展开笑颜,回头望着神色同样如此的沈佑,问道:“沈兄弟求的是哪家的姑娘,朕一并都准了,这就赐婚!” 沈佑抿了抿唇,这才大声的开口,声音坚定而洪亮,一下子响彻了整个光明正大殿,“草民想求的正是京中皇城赵家的姑娘,姓赵,闺名宸安。” 他的话语刚落,整个朝堂却被他刚刚说出的名讳给炸开了锅,纷纷出言阻止,“这,这怎么行,皇上这,这成何体统?” 我望着众人,“朕一向一言九鼎,既说出了这样的话,又怎能不允诺呢?”说着,我望着沈佑,大声的道:“这桩婚事,朕准了!” 沈佑伏身叩首,“谢皇上成全!” 沈佑起身,堂上堂下,我们遥遥相望,而身后的众臣吵闹成了一片,而我们眼中,却只有对方。 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事情是值得期待的,我觉得成亲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那是标致着你的人生的转弯口,从此,你要同你的过去做个完整的交接,从而迎向一个未知的带着几分期盼的新世界。 礼部的人翻了黄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八。 我的这一生中看过许多人的婚宴,可是直到自己的婚宴才会明白,这样的日子对自己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天还没有亮,宫中的嬷嬷为我绞脸上妆,阿桃为我梳着头发,忍不住的却轻声哭泣了起来,阿碧听见了,一个劲的骂她,“你哭什么,这是皇上娶亲,又不是皇上嫁人,该哭的可是沈家那边的人呢!” 阿桃听了,似乎恍然转过弯来,一下子破涕而笑,“阿碧你说的对。”说着,便又满面开心的为我梳着头发。 宁纪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望着我穿着一身贵气的喜袍,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伤心的神色,红色眼睛对着我道:“姑姑也要娶亲了吗?” 相 反,他的神色带着一丝喜悦,他就像长大了一番,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宁霜选择了自己和亲的 路,宁珊选择了嫁一个身份不高却极有前途的榜眼郎,而宁文,始终坚持着自己入军的理想,终于进入了禁卫军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这个皇城。 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信奉的准则,他们靠着这个标准去选择自己喜欢的、应该做的、对身边的有益的方式去完成这个使命。人生漫长,恰巧有一天,你会遇见同你有相同世界观的另一半,你会牵着他的手,朝着你原先的目标,同着他一同走下去,哪怕白头。 宁纪从凳子上跳下下去,他走到我的跟前,仰着一张依旧还稚嫩的小脸,眼睛仍然红红的,不过,我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他糯着声音道:“以前在宫中,沈大哥就一直喜欢姑姑,姑姑今后一定会幸福的!” 宁纪的话最终湮灭在喧嚣的爆竹声中,我附上他的脸,将他搂在怀中。 宫人跟着我的身后慢慢走出了福宁宫,外头的淑妃迎上了,将我的玉冠正了正,半响,这才面容的喜悦道:“皇上成了亲,以后,宫里头就热闹了。” 我知道宁珊出嫁后,她在宫中冷清,对着她点了点,视线朝着远方看去,队列整齐的禁卫军中,宁文的身影极其醒目,他站在队首,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后,之后又像一个纪律森严的士兵一般同庞仲明站在了一侧。 礼乐响起,我站在正点的高台上,太极广场上皆是队列两侧观礼的大臣,午门终于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佑走向了我,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东方的晴空中的艳阳忽然穿破云层,绽放了万道七彩的光芒。 以前总觉得一个人走着这条御道,甚是孤单,可被沈佑牵着走迈着步子从上面走过,才知道只要身边有爱的相陪,人生无论什么样的道路,都会走的极其踏实,心安。 洞房花烛夜。 宫中人终于散了后,福宁宫的喜房中红烛通明。 脱了身上厚重的喜服,我有些困倦的往龙凤雕花大床上爬去。 沈佑却一把拖住了我,“交杯酒还没喝,你急什么!” 着实有些疲惫的我惺忪着双眼望着他,“你都同人喝了好几次了,有什么好喝的?!”说着,我便挣脱了他欲往床上走去。 沈佑一听,一口气将桌上的两杯酒都饮入口中,拽着我的肩膀将我拉回,一下子捧着我的脸,就将那辛辣的酒水哺入我口中。 那舌头滑入我口中,舌尖相碰的触感让我的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惊的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沈佑却不甘就此罢休,硬是将我口中的酒水又一干二净的舔噬后,这才松了我的唇瓣对着我似有些赌气道:“这样的交杯酒,我没同人喝过!” 我一直觉得同房这件事虽然美好,但过于有些羞耻,爬上床后,我准备同沈佑说好等有心理准备再行此事,没想到沈佑脱掉了外衣,掀开被角钻了进来,一脸诧异的望着不解风情的我:“赵宸安,成了亲,洞房花烛夜不同房这是什么道理?” 我用被子将自己捂成了一个蚕蛹,想了想道:“当年你成亲就没有同房!” 我的话刚说完,沈佑一下子将我身上的被子扯开,伸着手就去扯开我的衣服一下子朝着我扑来。 我视线中红烛的灯火一直在不停的晃动,就像沉闷的思绪又似乎带着一丝隐秘的欣喜,窗外的皎月似乎也害羞的躲进了云层中,身上的粘稠的汗水让我有些挣脱沈佑的怀抱,可沈佑却将我抱着死紧,容不得我有一丝挣扎。 沈佑闭着眼睛在我耳边低声轻问:“天亮了吗?” 我看了天色,摇了摇头。 沈佑睁开了眼睛,伸出甚至挑开我额头的碎发,说着便吻了上去。 “哎,别!明日还有早朝!”我推拒着他。 沈佑却不停止他的动作,含糊的开着口道:“我就亲一下!” 后来...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v=??正文终于完结啦,就当送给大家的中秋节贺礼,还有几个大番外,沈佑的番外,炮灰ABC的番外,婚后猴子出现的番外,以及逗比恶搞小番外! --------萌萌小剧场之---------- 沈佑V:我们终于啪啪啪了,谢谢大家的惦记!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