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月下江寒溪)为您整理制作 书名:良缘喜嫁 作者:倾宁 文案1:这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努力将自己嫁出去未果。最终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大灰狼扑倒之后,与之同甘共苦、喜结良缘的故事。 文案2:中二少年对乖乖女一见钟情,努力将其拐回家之后的幸福生活。 PS:1、古代小镇上的温馨故事,男主忠犬属性。 2、女主不聪明绝顶、不苦大仇深。 3、无极品亲戚、无流产情节。 4、更新频率:一般隔日更,人品爆发日更。 5、架空,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种田文 甜文 布衣生活 ☆、有女阿菀   五更刚过,天还灰蒙蒙的没甚亮光。平川镇上的人们懒散惯了,这时候许多人还没起,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街上有挑早食的小贩走动的声音。   待到了卯正,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上工的赶着上工,街两头店铺的门也陆续开了。这时,各家的妇人也必须起来了,食时之前还没做好早饭,要被当家的男人打不说,周围邻居听了也是一顿笑话。   林菀的舅舅开着一间小小的书肆,大清早的没啥生意,所以开门时间一般比其他铺子晚。他们一家起得也稍微晚些,林菀侧耳听了听,主屋还没有声响,倒是大表哥那屋有了动静。昨儿个舅母嚷着头疼,大概是身子不舒服,所以今天没按时起来。   林菀没再装睡,她在清远府一惯都是卯初(5点)就起了,到了平川镇快两月,还是不习惯睡懒觉。她利落下了炕,本欲穿上那件素纹水蓝的裙子,后又想到如今已经出了孝,再一直穿素的不太合适。舅舅虽没说什么,舅母闲谈之间,倒提过让她穿得随意些。   念头一转,林菀就将素蓝裙子收起来,转而取出一件桃红的窄袖短襦配一条松花色罗裙穿上。梳了简单的垂挂髻,只绑了两根发带做装饰。没什么光,林菀也没点灯,支起窗户,凑近铜镜仔细看了看,也就罢了。   出了屋子,林菀往主屋瞧了瞧,发现主屋的门还是关着,看来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做饭了。想着平时舅母常做的早膳,林菀进了小小的厨房,净了手和脸,开始蒸馒头,熬稀粥。等灶上食物的香气溢出来的时候,她从坛子里取了咸菜切成丝,这顿早饭就算成了。以前在清远府的时候,她跟着学过做饭,但没烧过灶,刚到林家还一顿手忙脚乱,到如今总算是用的熟了,林菀松了口气。   过后她盛了热水,打算等会让其他人洗脸漱口。走出厨房一看,表哥许青彦不知什么时候起的,站在院子里正打拳。三月的清晨还弥漫着一股寒气,他穿得单薄却出了一头的汗。   林菀一晒,幸好舅舅今儿起得晚,不然看到这个情形估计又要发火。她见许青彦练得专注,不得不打断他:“我烧了热水,表哥快去洗个脸好吃早饭。我去喊舅舅他们起床。”   表妹温声细语的,许青彦脸一红,有些许不自在。其实他早在林菀出了屋子的时候就察觉了,在表妹的注视下,他哪还能专心?分了神去注意她,动作也慢了。听了她的话,他冲她点头笑了笑,也没和她说话,就径自打水洗脸去了。   许青彦的寡言,林菀已经习惯了。她注意到小表弟许青佑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不由失笑。忙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给他理了理系歪了的衣襟。   “表姐,我爹和我娘呢?”许青佑年纪小觉多,他虽然和许青彦一个屋,但两人起床的时辰是不一致的,平时到了时辰多半是许母喊他。   “小佑乖,先去洗了脸,一会儿就吃饭了。”林菀摸了摸他的头发,琢磨着下午她或许可以蒸几块糕点出来,平时舅舅管得严,许青佑小小年纪也没吃过多少零嘴。   林菀走到主屋,正欲敲门,却听见里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你说说,阿菀都十七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抱上大姐儿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也不替她着急。拖着拖着就成了老姑娘,更不好嫁了。”   “我当然急,但不管怎么说,总得找个配得上的。先前你说得张屠夫家,他家富裕是富裕,但你也不想想,他和阿菀站一块那能看吗?一个天一个地的!”   屋里静默一瞬,许母的声音又响起:“阿菀就是金玉堆里养大的,她现在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一个孤女,嫁妆也少,还被退了婚。难道你还想给她找个少爷公子?你看得上,人家也看不上啊。”   “我也没说要找个少爷公子,瞧你说到哪去了?”   “不是我没有气量容不得小姑的女儿住家里,但你也不想想,青彦都十八了,他总不能一直和弟弟挤一块住吧。咱们家就三间青瓦房能住人,两个儿子一人一间正合适,阿菀一直住着,怎么腾出屋子让青彦娶亲?”   许父没言语了。   许母还在游说:“既然张屠夫让你给推了,这附近就没合适的人家了,赶明儿我带阿菀出去串串门子,让街坊们给说说。要是实在不行,只能去找媒婆说和了……”   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户,一般而言,结亲最好是走自己的人脉,这样说和的人家,主要能知根知底,一般不会出大的纰漏。但媒婆就不一样了,她们眼里最重的是钱财,拿了红封,上下嘴皮一碰,她们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林菀心头闷闷的,她没再听下去,既然舅舅舅母已经起了,那可以把饭端上桌了。许家的厨房是用黄泥随便砌的,屋子小没吃饭的空间,除了下雨的时候是在堂屋吃,一般一家人都是在院里摆饭。   吃了饭许父带着许青彦去铺子上了。许母收拾好小儿子的书,跟林菀交代一声,说她把青佑送到私塾后,还要去市集转转买些菜蔬回来,才急匆匆走了。   许父开着书肆,肚子里也是有几分墨水的,大儿子就是由他启蒙的,但不知道是他教得的方法出了问题,还是许青彦真的没天分,越大越不喜读书,反而喜欢上了舞刀弄枪,平素就爱往镇上的武馆跑,为此,没少让许父生气。等小儿子出生后,许父没上赶着要自己教了,准备了束修把小儿子送到了附近的私塾。   现在许父即使对大儿子读书的事情绝望了,但还是不许他往武馆跑,每天押着他上铺子,让他跟着自己学怎么经营书肆的生意。   家里只留了林菀一人看家,她也没闲着,先是把厨房收拾了,又拿出抹布把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许母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扫院子。   许母把屋子打量了之后,暗暗点头。这侄女虽然娇气了点,但不是个躲懒的。来了自家两个月,每天都自发打整屋子,动作是越来越麻溜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许母嘴上还是说:“瞧瞧你穿得这一身水嫩的裙子,别干这些粗活了。去屋里绣花写字吧。”   林菀手上动作没停,只笑道:“就差这么点了,马上就好。到时候我再来帮舅母理菜。”   许母笑得和蔼,道:“这我不拦着你,女人家要绕着灶边做一辈子,你现在年轻多学点不是坏事。不然当姑娘时躲了清闲,嫁了人就要吃苦头了。”   林菀应道:“我在清远府的时候,教我的嬷嬷也这么说过,我都记着呢。”   “你在清远府不是让人伺候的吗,还要学这些?”许母倒是好奇,那些大门户的姑娘家是怎么过日子的。   林菀笑:“都要学的,知府夫人心善,特意请了嬷嬷教我们这些客居的姑娘,教得最细的是女四书和女红。厨艺我学得不精,不然也不会在刚到舅舅家就闹了笑话。”   “什么事做得多了就熟悉了。现在你可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许母说,“等我再教你几道我的私房菜,你舅舅表哥他们,每次见了准吃得丁点不剩。”   “好,谢谢舅母。”林菀笑意加深,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清秀的脸看着就喜人。   许母瞧着侄女笑盈盈的样子,心里直叹气,知府夫人要是真的心善,也不会把你送回来了,直接让你从清远府出嫁,哪还会现今没个着落。   林菀的爹林暄不是平川镇人,而是临近镇子上家道中落的穷秀才。说来也是缘分,当年的林菀的外祖父外出的时候遇到了林暄,看中了这个后生,不仅让他娶了自己的小女儿,还拿出路费资助他赶考。   林暄后来果然中了举,那时候林菀已经出生了。林暄是个有志向的人,他不甘做一个泯然于众的举人,像他这样的没有根基家世的,即使花钱疏通做官,最多不过被分配到贫远地区做个小小的知县之流。他不好再靠着岳父的资助过日子,就投到清远知府处做了清客,打算边做事边读书。虽然他这么做了,日后即使中了进士,也只能做清远知府一脉的人,未来受了限制。但对于当时的他,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林菀十三岁的时候,林暄第三次上京赶考,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林菀的娘等了一年,终是支撑不住病故了。清远知府为其办了后事,为了名声还是养着林菀,直到林菀守孝期都过了,林暄还是没有消息。大约是真的死在外头了。   知府夫人知道林暄之前给林菀定了一门亲事,说不好耽误她出嫁,遣人送她到了舅舅家,就放手不管了。   谁知道林菀前脚才到了舅舅家,她的未婚夫家后脚就前来退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发的文还没发,遇上了河蟹大时期- -重新开了温馨文。 ☆、桃花艳      到了午时,林菀帮着许母做好午膳,私塾上学的许青佑都蹦达回来了,许父和许青彦还没见人影。平日里他们中午要看铺子,也是不回来吃的,一般都是回来一个人提着食盒到铺子里吃,到了酉正(下午6点)关了铺子,一家人再一块吃晚饭。只冬日里天黑得早,关铺子关得早些。   许母望了眼天色,估摸着他们是有事耽搁了,把饭菜热好装了盒,对林菀说:“你来平川镇有两月了,还没怎么出过门,今儿你去给你舅舅送饭吧。”   林菀愣了愣才接过食盒,她在清远府的时候,小时候还和母亲出门玩耍过,后来她娘去了之后,守孝三年她几乎就没出过院子。教她们的嬷嬷也说,好人家的姑娘不能一个人在去外面闲逛,身边总要带着人。   林菀蠕动了下嘴,小声道:“我不认得路。”长这么大,她还没一个人出过门呢。   许母笑了笑,挥手唤来小儿子,“让青佑跟你去吧,他也顺道去私塾。”看来以后得带着侄女去外面转转,总不能日后嫁了人连买菜扯布往哪条道儿都不知道。   林菀牵着小表弟提着食盒就出门了,许家虽然房子小,但住的是青石巷却是镇上的好地段,周围一片儿最不济也是家有小产的人家。出了巷子,两边的街道也是井然有序,看起来干干净净。   这的一套小房子,据说可以换城西那边一座大房子了,但许母嫌城西龙蛇混杂,怕孩子学坏了去,就一直在青石巷住着,他们打算多存点钱,日后邻里有谁卖房子,再买下来。等小儿子也大了成了家,两个儿子分家也不偏不倚。   书肆并不远,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小表弟还没说,林菀就知道哪家铺子是舅舅家的了,那写着“芝兰轩”的牌匾,还是她爹爹亲手写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进了书肆,林菀发现里面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角落里还有一个红木小桌,上面摆着一个细颈白瓷花瓶,瓶里插着一枝半开的桃花。   小桌边坐着两个穿着石青色袍子的客人,正在拿着书翻看,看到妙处两人还一起交头接耳说笑。他们衣着打扮几乎一致,就连领口的绣纹也是一样的,想来不是两兄弟,也是极其亲近的关系。林菀没敢细看,那两人在她进了屋之后,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还好,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另一个却时有窥探。   林菀面上克制不住发烫,她倒不是羞的,而是气的,这人也太放肆无礼了!   许父不好当着客人的面用饭,早接了食盒进了里面休息的小间,他吃了再出来替换儿子。留在外头的许青彦正想问表妹要不要带点诗词册子回去看,他记得那些替姑娘买书的小丫鬟就爱买这一类,想想林菀是从城里来的,应该也喜欢这些,话还没出口,却见林菀似羞似恼的说要走。他似有所觉,偏头望去,正好撞上那人的目光。   许青彦心里暗骂:人模狗样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表妹快回去吧。以后让柚子来送食盒,你别随便出来了。”柚子是许青佑的小名,不过许父许母已经不这么喊了,因为许青佑听了会闹脾气。但许青彦大大咧咧的,喊惯了他也不改口,许青佑有些怕这个大哥,倒没敢说什么了。   许母在许青彦之后还生了两个孩子,都没留住,柚子出生后,当即给他取了个“佑”字的同音贱名,期盼上天保佑他平安长大。   “表哥说笑了,小佑才七岁,他哪提得动?”林菀侧过身子避开那人的探视,此时也没心情和许青彦说笑,拉起一旁的的许青佑就往外走了。   许青彦见人走远了,才悻悻的回了柜台,他已经忘了要吃饭这一回儿事,只小声嘀咕着:“七岁不小了,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别说一个,两个食盒都提得动。”   那两个穿石青色袍子的文人拿着书上来结账的时候,许青彦瞥了一眼,三百文的书,他张嘴就是一贯钱,翻了几番不止。那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放下书走了。   “小地方上的人就是粗鄙,瞧着咱们是文华书院的学子,竟坐地起价。”其中一人出了芝兰轩的店门后,气恼的埋怨了一句。文华书院乃是大齐开国文臣所办,距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出过不少的举人进士,在这一带颇有盛名。他们穿着书院统一颁发的衣服物件,别人一见就知道是文华书院,对待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刚才偷看林菀的那人笑了笑,道:“刘兄莫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离这几条街还有一家书肆,我们去那也是一样。”   被唤刘兄的人有一瞬间的尴尬,一时倒忘了平川镇是同窗的家乡。他拱手道:“是愚兄口误,贤弟勿要见怪。”   付越林道:“一点小事罢了。”他回头看了看芝兰轩,暗自奇怪,刚才那个女子,眉目娟秀,倒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他总觉得依稀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林菀把小表弟送到了私塾外,亲眼看他进去了才往回走。她步子小,走得不快,开始的时候还低着头不敢看,到了后头听见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到底没忍住好奇心瞅了瞅。平川镇虽小,但该有的都有。   她一路看来,一时倒忘了时辰。走到卖首饰的小铺子时候,那站门口的伙计见她穿着细棉布,人看着就像富裕人家的姑娘,还满脸笑容的招呼她:“咱们这是百年老店了,各种新的老的样式都有,姑娘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林菀回到许家的时候,还是满脸羞红的。她见人招呼她,就不好意思拒绝,结果伙计给她说了一堆,对她又夸又捧的。最后问她要买哪个钗哪个佩的时候,她只能落荒而逃了。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上前问路,她自己都是第一次出门,哪里能知晓,只能摇摇头遁走了。   说实话,女孩家家,看见那些精致的小东西,不动心才怪。但是她身无长物的到了舅舅家,有的不过是母亲留给她的一点首饰,其余最值钱的不过是知府夫人临别前说送与她,当作添妆的几匹锦缎了。   林菀咬了咬唇,她承蒙舅舅收留,只想着少给她们添麻烦。哪好意思向他们要铜钱花?下次出去,可不能这么瞎晃了。林菀定了定神,回屋取了纸铺平,开始抄起经书来。   守孝的三年,她无所事事,整日不是做绣活就是抄经书为父母祈福。到了最后,她的绣活是小姐妹中最好的,字也练得工工整整。出孝的时候,嬷嬷来看她,夸她性子好,坐得住。回头还往知府夫人那给她说了好话。送她走的那天,嬷嬷硬塞给她一个金裸子,让她手头紧的时候换钱花,她推了半天也没推掉。也不知道嬷嬷现在怎么样了?她岁数大了,上次还说儿子要接她去养老了……   林菀坐得端正,一笔一笔抄完一卷,才搁笔歇一会儿。她望了望窗外,阳光洒了一地,舅母搬了椅子在院里做绣活,见她看了过来,就对她笑了笑。   林菀回了一笑,眼睛被春日的阳光照得有点发酸。她知道舅母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才特意留在了院子里,本来无事的时候,舅母是可以和邻居去闲磕牙的。   舅母也是个有心人。林菀啊林菀,你该知足了。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教她懂礼的嬷嬷,如今到了舅舅家也没受一点委屈。谁家姑娘有她这个福气?她没怪舅母一心想着把她嫁出去,她这个年纪,也确实不能多留了,要不是为了守孝,她十五就该嫁了。   娘说,每个女子遇到良人之前,要耐心等待。林菀执笔的手无意识的划过洁白的纸面,在正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现在只能让舅舅来替她挑选夫婿了,不知道舅舅会给她挑个什么样儿的。   是像爹爹那样的,还是舅舅自己那个样儿的?林菀的思绪飘远了,她一定会做个合适的妻子,就像娘当初一样,把家里打整得妥妥当当,让夫君在外也能放心把家交给她。夫妻两个举案齐眉,再生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这一生,就足够了。   娘,您放心吧,女儿会越过越好的。林菀胡思乱想了一通,回过神,自己先羞了。她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看到因为走神而划花的白纸,她心虚的往院子里瞧了瞧,发现舅母还是坐在原地没动,才悄悄松了口气。这可是舅舅说的上品的好纸,让她抄好了订成册,放在店里专门卖给富人家的太太们。可惜她的字在闺阁中算是不错,和那些正经的学子比却是不行了,她可是看过舅舅带回来的样本,都是外面那些读书人抄的,字顶顶好不说,还能根据需求模仿前人笔迹。   林菀有些发愁,将纸扔了她舍不得,但中间有了污迹,肯定是不能用了。她将纸抽了出来,算了,留着她画花样子吧。春天了,桃花开得正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和      林菀抄完一天量的经书,申时已经过了一半,申时又叫哺时,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家都在吃晚饭了。她揉了揉手腕子,把抄好的那一小叠包好,剩下的白纸依旧放回柜子里。   许母看她出来了,笑着问她:“你坐了一下午的工夫了,累了吧?下次别这么赶着做了,又不是那专门抄书得钱活命的,犯不着那么拼。”   林菀虽然觉得平心静气的抄完书,很是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累,但她一向听长辈的话,便没反驳,乖顺的点了点头。   许母很是受用,她笑了笑,拉着林菀坐到她身边,从绣花篓子取出一朵海棠红的绢花,往她头上戴,边戴边笑道:“许久没做了,手倒生了。”   绢花是用薄绢折迭缝制而成的,卖首饰的地方都有,做得精致的价格就不便宜。林菀没好意思,她将花从头上取了下来,笑道:“原来舅母还会扎绢花,可真是好看。”   “你戴着,取下来做什么?你们这些小姑娘,不趁着年轻可劲打扮自己,以后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忙里忙外,就没那么多闲暇了。”许母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侄女,相处久了,就让人忍不住喜欢,真不像传闻中那有碍双亲的福寡相,按理说,应该能找到好人家吧?   “好,以后我天天戴着。”林菀笑弯了眼睛,一脸的俏皮。   “瞧瞧你,一朵绢花罢了。别跟个宝贝似得,等我得空了给你扎一堆出来。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弄这些玩意儿。”许母点了点侄女光洁的额头,说到最后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   “舅母亲手做的,送与我,可不就是宝贝吗?”林菀挽住许母的胳膊,尝试性的把头往许母肩上靠,“有这一朵我就很开心了,哪能让舅母给我扎一堆。累着您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许母拍了拍她的头。这个侄女哪都好,就是太拘谨了。到底不是生她养她的家,给不了她自在……   “傻丫头,没事的时候,跟着舅母去邻居家走走,多认识几个小姐妹,日后也好有人说话。”许母想了想,怎么也得在过年之前找到一户好人家,把阿菀嫁出去,不能让她拖到十八九,没个选择只能给别人去做继室。   过后几天,许母开始带着林菀出门了。带着她出门买菜买米,教她怎么跟小贩讨价还价。林菀倒是很欢喜,这种从所未有的体验,让她觉得很新鲜很好玩。   和被关在大宅子里是迥然不同的生活,让她渐渐脱去沉静的外皮,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多了几分市井气息。   许母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差不多了。便让她去见了自己那一众老姐妹,打算让这些七大姑八大婆的,帮林菀说门合适的亲事。   那一群婆子倒是喜欢这个小姑娘,但一听林菀的出生,却犯难了。双亲全无也就罢了,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要知道现在结个亲,双方都要把对方的底细了解清楚了。林菀她娘只生了她这么一个,谁知道她是不是随她娘?   一个婆子问:“青彦他娘,你这侄女,你们是打算给她找个啥样的?”   许母看了看脸红到脖子根的林菀,她坐在边上,头垂得低低的,动都没敢动一下。“阿菀,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准备做晚饭,我过后再回来。”   林菀出了院子大门,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她没想到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当着她的面就说起了她的婚事,真是太羞人了。她回头望了望那个青砖小院,想着下次她可不跟舅母再来这家了。   她知道舅母是为了她好,但这样被一群人围观,还有人趁机摸她的手调笑,即便是长者,她也觉得难堪。   那天晚上,林菀对着床头发了半天呆。   林菀心情不好,但她面上没带出半分来,白日里照旧笑嘻嘻的。许家没人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有悄悄关注她的许青彦发现她最近话少了很多,他有心问问表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私底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不容易那天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表妹到许家还习惯吗?”,还惹得林菀奇怪得看了他一眼,难道这位表哥还时兴每月一问?他上个月也这么问过。   许青彦理所当然的没得到答案,他有些懊恼,却没勇气再问了。或许他可以买点女孩家喜欢的东西回来逗表妹开心?   他偷偷摸摸的买回了一盒茉莉花香膏,那小贩和他说,女子就没有不喜欢用的。但许青彦这盒香膏,注定是送不出去了。   被许母委托帮忙的人,倒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转头就说了两户靠谱的人家。一户是镇上牛大户,他家是从乡间才搬来的,说是家里大儿子在外跑生意发了财,回来就置办了田产,把一家老小都接到了镇上,这次是给小儿子说亲,直言不计较女方嫁妆多寡,聘礼却给的足,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还有一户是隔壁荣华镇的安秀才,人在私塾做教书先生,他上有一个寡母,家中人口简单。他虽然聘礼不多,但人长得好,言语又一派实诚。安秀才也是自幼丧父,他并不在意林菀父母双亡,反而认为这样的女子更能吃苦。   这两家各有优点,牛大户家的小儿子才十六岁,比林菀还小一岁,听说以前一直跟着父母种庄稼,识不得几个字,性子倒是憨实。而且他哥哥发了财,在镇山置办的房产是实打实的,嫁去他家,没准还有丫鬟伺候,衣食无忧。   安秀才家底就差了很多,可人家是读书人,名声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步登天,要不是他一心想找个志同道合的,林菀的父亲又是实打实的举人,还轮不上她呢。   两家人都催得紧,许母得了消息,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回来问许父,许父也难下定论。夫妻俩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把林菀喊来,问问她的意思。毕竟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人。   夫妻俩本来以为林菀要花时间考虑,没想到她一听就决定了:“就牛大户家吧。”   许父是支持安秀才的,他始终觉得文人仕子腹有诗书,更知礼节,娶了妻就尊重有加,不会像那些担夫、农家汉一样喝点酒上头就打女人。他怕侄女没经过事,胡乱做下决定,便说道:“阿菀何不再考虑下?那牛家小儿,只知种田,也不像他哥哥一般灵活通变,日后牛家分家,他即便是得了一些银子,不懂经营,还不是要回乡做个田舍汉?乡间女子可没那么多讲究,一样要下地干活,你从小娇养,哪吃得了那个苦。”   “是啊,你舅舅说得对,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考虑清楚。”许母和丈夫的意见不一致,但她不能像许父一样把话说得那么明,她也担心万一选错了,林菀日后吃了亏,要怨舅家。   林菀柔柔笑道:“舅舅多虑了,如果牛家兄长还是要让弟弟回去做个农夫,何须把他接到镇上,又费心费力为他娶妻。阿菀无需过穿金戴银、奴仆成群的日子,嫁去牛家并不指望牛家哥哥一直照看,和夫婿恬淡度日就好。”   许父迟疑,道:“既如此,还不如选了安秀才,他虽无恒产,但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显而易见是有才学的。你嫁与他一样恬淡度日,教书先生也受人尊敬。”   “舅舅好意,阿菀心领了。”林菀站起身,对许父许母福了福身,面上的笑也淡了下来,“虽才听舅舅只言片语,但阿菀已知那安秀才为人品性。他一再二言及自身才学,性子应极为自傲,要迎阿菀过门,说的话看似诚恳,却着重点出阿菀孤女身份。他说阿菀能吃苦,是他错了,他说不嫌弃阿菀,阿菀却要嫌弃他。”   说到最后,林菀的语气就如小儿赌气一般,许父和许母都笑了。   “好好好,咱们不谈那个安秀才了。牛家小儿……不如让你表兄前去见见,如果真就如传闻那样憨厚实在,再论婚事。”许父暗忖这样也不错,阿菀就嫁到附近,也方便他们走动。   许母是女人家,心思比较细,她说:“见一面怎知传闻是真是假,不如先不惊动牛家,先让青彦偷偷的去看个究竟才好。”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对,他们未露口风,镇上的人也不会知道两家议亲之事。阿菀的名声现在可经不起一点损坏了。   许父先是点点头,后来又觉得不对:“这不是小人行径吗?被人发现了可就糟了。”   许母啐他了一口,笑骂:“牛家才搬来多久?周围邻居定然还不相熟,难道你还要到他们村子里去打听?咱们外乡人一去就漏了行迹,还不如这样偷偷看看。青彦身手灵活,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   “这事你去安排吧。得空去把安秀才给推了。”许父还是有几分可惜,如果还有其他的读书人来求娶就好了。现在虽说商人工匠的地位提高,但许父骨子里还是认同士农工商的说法。   许母和许父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哪还看不出他的心思。她看许父叹着气出去了,也不去劝,转而把林菀拉到一边,叮嘱她不要抄书了,从现在开始好好绣嫁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表妹      月上中天,淡淡的月光通过窗格透进小屋,朦胧一片。   主屋早早熄了灯,许父许母最先睡下了。阿菀人虽困倦了,却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别看她今天和舅舅说话十分笃定的模样,其实心里是七上八下的。牛家小儿……比她还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毕竟她那么斩钉截铁的说选牛家,也不过是在两家中折中选择罢了。   林菀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摸索着把油灯点亮,从箱笼里拿出知府夫人送的那锦缎,一共是四匹,都是鲜艳的颜色,说是与她添妆也没说错。知府夫人是蜀地的人,这几匹估计是她私库里的积压的老物件,花色是年前流行的样式了,但料子应该是蜀地产的蜀锦,触手柔滑,此刻在油灯淡淡的光照下,还反出一层莹润的微光来。   林菀最喜欢那匹樱桃红蝶舞花丛的雨丝锦,不管是裁了做裙子还是做被面都是使得。还有一匹正红色团花的,可以拿来做嫁衣。她打算只用这两匹,剩下的秋香色和紫棠色的就留给舅母。平川镇是买不到这样的东西的。她要是真的嫁到牛家,这样的料子也用不上。牛家来自乡间,应该喜欢节俭的儿媳妇。   她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东西收好。她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了,以往她爹就被外公接济,即使后来中了举人,托于清远府的知府大人,手上一样没存下多少银钱,对舅家也不过是年节的时候送点节礼。她常常听娘说,爹爹觉得愧对妻子、愧对岳家,心里头执拗着要出人头地,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林菀不知道她爹这般想,是对是错。她从小就客居别人府上,虽是吃喝不愁,但总是不那么自由。她娘过得拘谨,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让她听嬷嬷的话,不许淘气,说清远府不是他们家,闹不得。   娘说,等爹考中了,他们就能有自己的家了。林菀轻手轻脚地吹熄了灯,被里的温度已经没了,凉凉的,她裹着被子打了个寒颤。过一会儿才又暖和起来。   幼时的她,不是没有怨过,在爹爹一去不复返,娘骤然离世之后,她惊慌失措,只觉天都塌了。但知府夫人把她喊到跟前柔声相询的时候,她只能收了泪,一脸感激的说她不怕,她替她娘等她爹回来。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怨怼感伤。林菀闭上眼,脑海里只有爹和娘站在一起,含笑看着她的模样。   慈爱,又温暖。   天灰沉沉的,瞧着随时大雨就会倾盆而下。街上零零散散的都是匆匆的行人,见没生意,小摊贩亦提着东西家去了。许父索性也早早关了铺子回家。   刚巧许母中午小火炖的鸡汤到了火候,她想着晚上就做个鸡汤面,全家老小都爱吃这个。她正揉着面,却听见院子门那有人敲门。   “阿菀,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林菀开了门,只见住在隔壁的柳曼娘俏生生的站在门外,见是她开了门,似乎有些失望,笑花也变得淡了。   “菀姐姐,你帮我和伯母说一声,我娘找她有事,让伯母得空了来我家一趟。”柳曼娘个子不高,长得细眉细眼,身形上倒像是南方的姑娘,不过她爱笑,性子也活泼,林菀初来乍到,也是她最先招呼的。一来二去,她便开始唤林菀一声“菀姐姐”。   “这个天……”瞅着马上就要下雨了,林菀迟疑。   柳曼娘脸一红,忙摆摆手:“不是非要说今天,你也知道我娘忘性大,她现在记着的事情,赶明儿没准就忘了,所有才催着我现在就来说了。”   林菀了然,她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呢。柳曼娘的爹经常外出不在家,邻里邻居的,柳家有什么事,许家也乐得到隔壁去帮忙。“既然不是要紧事,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吃吃点心。”   “不了,我赶着回去做饭呢。”柳曼娘低垂着头,说完就走了。   林菀奇怪,平常见到的柳曼娘举止大方,今天她的样子却是有几分怪异。柳曼娘走了一小会儿,酝酿的半天的乌云终于降下了斗大的雨珠。林菀见灶上的活也差不多了,就泡了壶清茶,给许父送去。   里头许父正押着许青彦读书,见林菀进来了,随口一问:“刚才是谁呀?”   “是隔壁的曼娘呢。她娘约着舅母得空了去她家说话。”   许父一听是女人家之间的事情,就没了兴趣。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满意得点了点头:“阿菀的泡茶的手艺真不错。”   林菀笑:“我这点微末的伎俩,压根称不上是泡茶手艺。舅舅可别夸我了,我听了燥得慌。”   许父跟着笑:“好好好,舅舅不说了。”   一旁的许青彦沉默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苦苦的滋味从嘴里一直沁到心里去。他去瞧了牛家那小子,长得憨头憨脑的,一看就是个傻的,偏偏他回来一说,全家人都觉得不错,商量着要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许母私底下还念叨,等阿菀出了门,就要张罗他的婚事了。天知道他娘什么时候给他定了曼娘,他以前竟不知道。两家亲近惯了,他和曼娘从小一起长大,可他从来没想过,要让曼娘当他的妻子啊!   许青彦想到这事就烦恼,他把书本一丢,粗着嗓子道:“柚子该放学了,外头雨大,我拿了伞接他去。”   许父眉头一皱,张口就训道:“让你坐下来看会儿书,你是一刻钟都坐不住。这样以后怎么守铺子?难道要让为父替你干一辈子不成?”   开着书肆不懂书本,难保不会被人糊弄。不同的文人、各类的文体、书本纸质的好坏等等,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偏偏许青彦不肯安心学,每每让许父发脾气。   林菀打圆场道:“瞧舅舅说的,好像表哥就一无是处了。前几日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就是表哥看店吗?假以时日,他定能独当一面。”   许父脸色缓和下来,他道:“还不快把书本收好,然后接你弟弟去。”   许青彦撇撇嘴,没敢再说什么,恭顺的出去了。他一走,林菀就扑哧笑了:“舅舅一腔慈爱之心,但偏偏大表哥见您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   “混账小子一个,他哪懂得我的心思。”许父啐道,他还余怒未消呢。   林菀摇摇头,依她看啊,这父子两个,都是别扭着呢。   许青彦脚程快,一刻钟的工夫就又回来了,林菀听见他把门敲得急,忙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开门。许母在厨房里喊着让她慢点,然后笑笑的走到灶台边准备下面,锅盖一掀开,浓浓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鸡肉已经炖的烂烂的了。   “哎哟,看着就有食欲。”许母话音未落,却见许青彦头发微湿,一脸焦急走了进来:“娘,柚子呢?他没回来?”   许母一愣:“不是你去接他了吗?”   “我根本没接到人!先生说他看今天天气不好,早就放了学生归家。我到私塾的时候,私塾大门都关上了,里头根本没人。”   许母手里的筷子落了地,她当初连连失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大的许青佑,那是捧在手心里面疼爱着。如果小儿子有什么不测,那相当于去了她半条命啊!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出去找啊。”许父在里屋听到动静,首先反应过来。   众人纷纷拿了伞,匆忙关上门就一路找了过去。许青佑这个年纪,可是最容易被拐子拐走的,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附近找遍了也没人,雨势却越来越大了。林菀出来的急,穿得还是家常的软底绣鞋,她的鞋子早就湿透了。裙子边也润了一半,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子,很是狼狈。   青佑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他能走到哪去?不会真的被坏人拐了去吧?林菀心头悚然一惊,也顾不得脚已经冻得发寒,还是先找人要紧。   又一个路口,林菀茫然的环顾四周,觉得这一片陌生得紧,她应该没有来过吧?几人分开四个方向找人,她至今一无所获。林菀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别青佑没找到,她反倒把自己给弄丢了。   她躲到屋檐下面,把伞搁在一边,双手提起裙子把水分挤干,不然裙子吸饱了水,她的步子也重。   至于鞋子……在外面也不可能脱下来,只能先这样了。快步走了一会儿,身上见了汗,暂时感觉不到冷了。   这鬼天气,要不是下大雨,也不至于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好歹还能找个人问问。林菀吐出一口浊气,再过一会儿估计就酉时了,时间拖得越久,越让人心惊。她只得乐观地想:或许舅母他们已经找到人了?   林菀循着来时的记忆,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她看见一个茶铺,里面坐满了避雨的人,她眼前一亮,正欲进去问问,他们是不是看到过一个小男孩,却看到那里面的人坐得东倒西歪,烟火水汽四溅。这个茶铺不像是正经地方。   有两个人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看,发现林菀,提脚就走了过来。林菀直觉对方不怀好意,她转身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忽地撞上一堵肉墙,险些摔倒,往后小退一步才站稳。她慌得去拿掉在地上的伞,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  咦,就没有奇怪男主的人嘛~~ ☆、一见倾心   这声音!   林菀一喜,抬头望去,刚才撞了她的男人,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男人怀里抱着的小孩,可不就是许青佑嘛!   可算找着人了。林菀道:“小佑,快跟姐姐归家,舅舅他们可急死了。”   “哦。”许青佑软软应了声,他活像刚睡醒似得,耷拉个脑袋没甚精神。此时听林菀说得严重,才有了动作。   不想那男人把许青佑抱得紧紧的不撒手,他的目光在林菀身上游移一阵,戏谑道:“小娘子就是这小子的家人?他可是我从牙子手里刚赎回来的,花了我十两银子呢。你拿什么赔我?”   林菀眉心一跳,她现在几乎浑身都湿透了,曲线毕露,被这样一个男人来回打量,她如何能淡然处之?更别提他说的赎回许青佑之事了。   林菀咬咬牙,说道:“这事小女做不得在,还请公子把表弟还与我,改日舅舅定登门拜谢。”   许青佑到底有没有被拐子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恍惚记得有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婆子,对他招了招手,后面他就不醒人事了。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花了十两银子赎回了他,这事,真闹不明白。一个七岁的男童,与男人素不相识的,凭什么花大价钱要救他?而且一花就十两,那不是小数目,够买几个丫头的钱了。这事不像是男人做好事,更像是来讹诈许家的。   但奇怪的是,许父许母找到他们的时候,男人却很爽快就把孩子还回来了。他说他是城东后街的容家二公子,名叫容谦。   不知道是真是假……林菀听见外头惊魂未定的舅舅舅母,对着失而复得的小儿子一通嘘寒问暖,一伙人围着许青佑转,暂时也没人想起那个自称叫容谦的男人。她把湿透的绣鞋换了下来,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万事有舅舅表哥。她现在还是赶紧换了湿衣裳,去厨房熬一锅姜汤,一家人喝了暖暖,也免得受寒。   另一头,被林菀质疑的容谦,心情非常糟糕。他一掌拍在随从柱子的脑袋上,气冲冲地说道:“阿菀连正眼都没瞧上我一眼,你说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哎呀,我的好主子,打人别打脸。”柱子抱着脑袋蹲下了,“咱们计划得好好的,先让许家人急一急,明儿再把人给送回去。您倒好,直接抱了那小子就找上了林小娘子。原来的法子当然不奏效了。”   容谦瞪眼:“那还成我的不是了!?”他远远跟着林菀,见她着急得不成样子,心早就软了。他想着,他亲自把人抱回去,不比第二天让柱子送人回去强,反正都是救,没准阿菀一个感动,当即就说要以身相许了。戏文里可不都这么写?   柱子连忙赔笑:“是小的的错,没考虑妥当。不过,主子看上了林小娘子,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虽然咱们到平川不久,对这个地界还不熟悉,但银子砸下去,那些道上的人啥事办不成?包准把人洗干净送到您榻上。”   送到他榻上……容谦想到了以前跟一帮兄弟们嬉笑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荤话,他脸色一肃,喝道:“混说什么?你当阿菀是那些暗巷里小姐吗?”   容谦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花娘小姐,他十八了,却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柱子被他严厉的神色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二爷您既然尊重林小娘子,哪还使这些手段作甚?直接回家禀明了夫人,让她请了媒人去许家提亲方是正经。林小娘子不正议亲嘛,您下手晚了,她可就是别人的媳妇了。”   柱子反省了下,发现他前面把事情想左了。这么多年,容谦第一次惦记上一个姑娘,他还当主子不过是开窍了。不就是在大街上撞上了,统共没见上几面,开始连话都没说上,真能把人看重到哪里去?   可现在看容谦这坐立不安的模样,没准儿真是上了心。   容谦双掌一击,他怎么没想到呢,让娘出面把阿菀定下,等人迎进了门,他就可以天天看见阿菀了。他又不是吴皓然那小子,勾搭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干嘛学他那些小把戏?   容谦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而又想到今天林菀对着他防备的样子,他停下步子颇有几分不确定得问道:“你说阿菀会愿意嫁给我吗?”   竟然是来真的?柱子小心翼翼问:“二爷真的想娶林小娘子?夫人不是中意表小姐吗?”   “那疯丫头跟我八字不合,压根扯不到一块去。”容谦毫不担心他娘,只要他喜欢的,他娘没有不依的。倒是他爹那关不好过,从小容老爷就不喜欢他,看见他就跟看什么脏东西似得,一脸的嫌弃。要不是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容谦都要怀疑他不是容老爷亲生的了。   阿菀看起来文文弱弱,家里又是开书肆的。他爹应该不会阻拦吧?容谦皱着眉头想了想,心里就跟猫爪在挠一样,一刻也平静不下来。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那天走在街上,看见送表弟上学的林菀,回来就忘不了了。   她当时正摸着许青佑的头,一脸的笑意。只一个侧脸,就让他看呆了去。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容谦自己也奇怪,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跟被下了咒入了魔一样。   阿菀的相貌,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啊。他怎么一见就……倾心了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不管了!还是先去找娘去许家提亲吧。柱子提醒了他,迟了,阿菀就是别人的媳妇了。容谦忽地站了起来,就要去他娘的院子。   容家离县衙很近,位置也算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屋子很小。两进的院子,勉强能分出个前后院,容谦住在东厢的小套间,走几步路就到正房了,本来他和他哥容诺都该住东厢,但容老爷害怕大儿子跟小儿子学坏了,所以把容诺分到西厢去了。   切,谁稀罕跟那个书呆子一起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就跟念咒似得,烦死人了,偏一群人夸他。以前容谦想起这事就不服气。   不过现在想想也挺不错的,他就要娶亲了,地方大点好。容谦到他娘屋子的时候,没让守在门口打瞌睡的小丫鬟通报,直接就掀帘子进去了。反正他爹几乎不踏足正院,他也没得避讳。   毕竟是正院,相比较其他屋,宽敞了很多。但屋里只有最基本的家具,显得空落落的。几个箱笼摆在角落,里面的东西还没摆出来。   容夫人盘腿坐在炕上,正和丫鬟婆子玩叶子戏。容谦看了好笑,他这个娘真是如十年如一日啊。   “娘,屋子都没收拾好,您怎么又玩上了?”容谦一屁股坐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先别玩了,儿子有话跟你说。”   容夫人玩得正高兴,要是别人打断她,她准得发火。但这个自幼宠大的儿子,她却是没舍得吼上一句,顺势就丢了牌,使了个眼色让于妈妈把炕上的东西收走了。   坐在脚踏上的小丫鬟忙不迭站了起来,跟在于妈妈身后出去了。柱子在外面候着没敢进来,此时里屋就剩下母子两人了。   容谦也不忸怩,他凑到母亲身边,道:“娘,我看上了一个姑娘,你帮我把她娶回来吧。”   “你说啥?”容夫人掏了掏耳朵,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开先还以为儿子大晚上跑来,是手头的钱花完了,要来拿银子的。   容谦嘿嘿笑:“娘不是早叨念着要给我找个媳妇吗?儿子自己找到了人选了,娘高兴不?”   容夫人狐疑的看了看儿子,问:“你是认真的?不是来拿娘说笑的?”   容谦可劲的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娘。模样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容夫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气哼哼的说:“好你个臭小子,敢情我前些时候给你找来那些闺秀你都看不上眼,是外头有人了。说吧!是哪家姑娘?把你这个不开窍的东西迷住了。”若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家,那就是长得跟天仙似得,也别想做她的儿媳妇。   做娘的不是真生气,是不可能用劲去折腾儿子的。容谦虽被扭住了耳朵,但一点也不痛。他心知这个家,只有她娘最看重他,肯定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当下也不隐瞒,将林菀的情况倒豆子般全说了。   竟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容夫人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她也没指望儿媳有多好,清白人家的女儿,即使家里穷点,只要儿子喜欢,她也乐得成全。但这个林菀一副福薄的命,谁知道她除了克父母,是不是还克夫?   而且她一点都不喜欢读书人家的闺女,规矩多还爱假清高。要她说,就让谦哥儿娶了她娘家的侄女亲上加亲不挺好,偏容老爷毛病多,拧着不同意。   不过是当了个小小的县丞,神气成什么样儿?   容夫人暗地里呸了丈夫一口。她娘家是隆县那边的商户,她带着大笔的嫁妆嫁到了容家,可因为她的出身,还是为婆婆和丈夫不喜,她心里早憋着一股气,再给儿子娶个举人家的女儿回来,肯定也不会跟她一条心。   这事,说破了天,她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提亲   俗话说,知儿莫若母。容谦的性子,你顺着他,没准他过一阵就忘了,逆着他,反而让他时时刻刻惦记着。   容夫人心里头抵触,面上却哄着容谦说,议亲不是两三天的事,她得筹谋筹谋。让容谦最近也别去找林菀了,免得让人说闲话,出了纰漏让对方拒了婚事。   容谦自是无所不从,他见母亲答应了,便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第二天许家人前来致谢的时候,他也按捺着没露面。如此过了两天,容夫人才重视起来,容谦自打能跑,就没个清静下来的时候。他这两天没寻思着出去玩,见天到正院陪容夫人说话,以前不喜欢的叶子戏都能坐着陪她玩上一下午。   这在以前,简直不可能。他说要娶林家姑娘的事不像闹着玩的。   饭点的时候,容夫人试探的问:“儿子,娘出钱给你买匹骏马回来如何?”   容谦茫然的抬头:“娘,平川镇小,又不像隆县街道宽,用不上马啊。再说咱家不是有一头骡车吗?去远点的地方坐车就好了。”   前段时间,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非要我给你买匹马吗?容夫人笑容一僵,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等容谦吃完饭回屋之后,容夫人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给我把柱子喊来。”   柱子跟在容谦身边有些时候了,但他是卖身的奴籍,身契掌管在容夫人手里。容夫人问及林菀之事,他掂量了下,没敢隐瞒。把容谦没好意思说的事全倒了出来。   什么见了面就上了心,守在人家家门口,好不容易盼着人出来了,巴巴的凑上去装问路搭话,却被碰了软钉子。后来想到个馊主意,花钱请了抓花婆子勾了人家的表弟,打算借此去混面熟,结果没禁住,把事情弄砸了。   容夫人听到后头,坐在榻上笑得不行。她这个宝贝儿子,真真是个活宝。   罢了罢了,既然他是真喜欢人家姑娘,她这个做娘的哪能拦得住?容夫人拨动拨动算盘珠子,叹了口气。   迎进门来先看着,她作为正经的婆婆,看不顺眼的地方,重新调教就是了。总是得随了儿子的心愿……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也是不容易。   “儿女都是债,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伺候了容夫人半辈子的于妈妈笑道:“等谦哥儿娶了媳妇,夫人就能享清福了。”   容夫人笑而不语,她琢磨着,只要不是她娘家的侄女,容老爷应该会同意这门亲,倒是不用去担心他了。值得思虑的是,她们初来乍到,与本地的夫人还不相熟,做亲总得请个中间人。她也不放心儿子那胡乱打听到的消息,最好请个熟悉情况的才好。   这个人请谁好呢?   “夫人,不如就请官媒吧?”于妈妈提议。   “也是,好歹我占着个县丞夫人的名头,料想那媒人也不敢用假话来糊弄我。”容夫人点点头,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办此事,她拖着儿子好几天了,可禁不住他这样一天一天的问了。   于妈妈暗叹,她这个主子,对孩子也太宠溺了点。但愿谦哥儿娶了媳妇,人能知道些分寸,不要整天跟那些地痞无赖厮混才是。   等容夫人把官媒找来,和门房搭话的柱子转头就回了东厢。上次他把容谦给卖了,心里也是忐忑的,他怕把容谦的事办砸了,到时候落得两头不得好。这边得了消息,松了口气,就喜滋滋的去给容谦报喜了。   容谦听了果然很高兴。他娘既然请了媒人,肯定是和容老爷商量过了。很快他就能娶回阿菀了。这几天他窝在家里都快长草了,解了禁也好出去玩。顺道还能去看看阿菀。   林菀不知道那个让她觉得奇怪的容家二公子,攒足了心思在打她主意。她一心绣着嫁衣,想到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有一个休戚与共的丈夫,她的心里只有喜悦。   前几日牛家女眷正式登门,两家口头已经说定,婚期就定在六月。如今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她看牛家大嫂很是爽利大方,应该不难相处。   舅母还说,等她嫁了,紧接着就要办表哥青彦的婚事,许柳两家早有默契,只是一直没说破,眼看孩子大了,才开始张罗起来。林菀这时才明白,最近柳曼娘不来串门的原因,只怕现在和她一样,躲在家中绣嫁妆吧?   “阿菀,快来,看舅母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许母含笑的声音传来,林菀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小心的把料子放好,才推开门去了堂屋。   许母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桌上还堆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绸子。   红漆木盒别看着不大,一打开才发现里头的东西可不少:一对蝴蝶金簪、一对配套的耳环、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小银钗。林菀只感受之有愧,簪子拿在手上份量不轻,应该是赤金的,看这做工精细,料想不便宜。   许母一看侄女的神色就知道她又想茬了,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娘留给你那一套首饰,你想留作念想,舍不得化了打新样式。但那都是经年的老东西了,你一个新嫁娘,戴着旧首饰,哪里像样?”不知道还以为她这个做舅母的小气。   林菀脸一红,说道:“可以送去打磨一番,翻新翻新还是能看的。”她娘当时缠绵病榻,床都下不来,更别提梳妆打扮了。虽说留给她的有一整套金头面,很是贵重,可放在匣子里许久,拿出来那样子真心不好看了。   许母笑道:“都收着吧。”其实她本来有意再买一对玉镯,衬着侄女的白嫩的手腕肯定很好看,但能入眼的玉价格太高,次一点的戴在身上也掉价,她看了看就算了。   大齐朝开国虽只有百来年,但几代明君治理之下,国富民强,商业空前繁荣,连带商人地位提高,那条行商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规定,也在二十多年前被废除。虽说赋税逐年增加,但百姓生活依旧是越过越好。   这样的后果直接导致厚嫁之风开始盛行。据说京城里许多出不起聘礼嫁妆的人家,常常一年一年推迟婚期。要知在大齐朝之前的时代,女子一般十三岁就出嫁了。现今女子一般十五出嫁都算早了。要说林菀十七岁嫁人不算特别迟,坏就坏在她这个时候才开始寻找夫家。   当然,平川镇这样偏僻的小镇,民风朴实,并不像京城那种的地方的人,自持身份,为了面子死撑,时常误了自家孩子佳期。但嫁妆也不可能一分也不准备,总要让女儿家不被婆家看轻才是。   许家还有两个儿子未娶,不可能给林菀出太多钱置办,许母思来想去,到时将男方的聘礼全给林菀算到嫁妆里,她和许父再出钱买一般的木头打一套家具,加上林菀原本那点,面上也还过得去。   至于买蝴蝶金簪这事,还是许父私底下和许母说的。他说什么跟书肆一条街上的首饰行新进了货,让许母去挑挑,他都和首饰行的掌柜说好了,要算他们折扣。   去首饰行买东西算折扣这事还用许父去说,许母以前都是自己去的,她听了丈夫的话,哪还不明白是拐着弯让她去给林菀买首饰。她倒没推脱,都做了九十九了,也不差那一步了。   媒人上门的时候,她们还在讨论衣服上是绣鸳鸯戏水还是并蒂莲花,许母让林菀回了屋,自己在堂屋接待来人。女方家里,矜持点没错。前几日她上柳曼娘家闲磕牙的时候,柳曼娘的娘才和她说了,牛家摆出的条件好,他们说和的不止是许家,还有两家也在接触。   许母听了一肚子火,议亲还未有定论的时候,广撒网那是理所应当的。但两家暗地里都说得差不多了,也定好了日子合完八字正式下聘。基本上来说,初略也算有了共识。这附近相熟的几家,谁不知道她们在和牛家说亲?   这不活生生的打人脸吗?退一步说,两家走到最后一步没谈成,牛家再找其他女子也说得过去。哪有像现在这样同时和几家姑娘议亲的道理?   许母心里有气,对牛家那边不免冷了几分。她推说小儿子出了事,要在家照看,暂缓了婚事。她想再看看牛家是不是真有诚意,要是靠不住,也好早点重新给林菀找人家。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这事许母一个人寻思了,连许父也没支应。林菀就更没告诉了,她都在开始绣嫁衣了,告诉她不惹姑娘家心急嘛。   所以媒人进门之后,许母面上也没个笑影儿,表现得很淡漠。   媒人倒是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把来意说了。   她是来给县丞家的二公子来提亲的。   许母呆住了,容家二公子不是把青佑送回来的那个男人吗?他们私底下还嘀咕这事有蹊跷,哪有赎一个孩子花十两银子的?后来知道是县丞家,也只能当是容家公子不通俗物,见义勇为却被人诓骗了,还巴巴的送去了十两银子。   容家没收,淡淡的虚应一番,就送了他们出来了。许母看来,县丞夫人摆明了态度,不想和他们多有来往,去了一次也就没去了。   谁想到今天竟然来提亲了?!   媒人见她才说明来意,许母的脸色就变得怪怪的,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她可是在县丞夫人那拍胸脯保证要把事情办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还是无?   “许娘子?”   “却是不巧,我那侄女已经许配了人家,和容家公子是无缘了。”   官媒想起之前在县丞夫人那信誓旦旦,如果铩羽而归,岂不是生生打脸?她来之前就把林菀打听清楚了,正在议亲的姑娘,如果正式许了人家,作为官媒,她早就得到消息了,先前没听到风声,多半还没正式下定,可能只是口头约好了。想到这,官媒笑容不变,问道:“不知你家表姑娘许配的是哪户人家?我得了信,也好回去向县丞夫人交差。”   许母道:“是镇上刚搬来的牛大户家,说的正是他家小儿子。”   官媒听了,脸上做出讶异的样子,道:“牛家小儿子不是和柳儿庄里正的孙女做亲吗?”   许母吃了一惊,难道牛家做事真的这么不地道?现在还端着两家的姑娘?许母开先就听了些小道消息,此刻听了官媒的话,她倒没怀疑。只是迟疑道:“我竟不知道,不知媒人是从哪得知的消息?”   官媒笑:“这平川镇点大的地方,咱们这些做媒人的,消息一惯是互通的。待嫁的和已经许出去的姑娘,那是门儿清。许娘子若是不信,尽管去柳儿庄打听,问问里正家是不是在和牛家小儿做亲。”   许母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官媒没必要扯谎,日后男女婚嫁迎亲,根本瞒不住。难怪她说推迟下聘之事,牛家的人也毫无怨言,敢情人家早找好了下家。此时许母心里不由庆幸,没和这等无信义的人家成了姻亲。   许母叹道:“不瞒媒人,我们和牛家只是口头约定。今日你来提亲,我着实受宠若惊,按理说肯定是县丞家的公子更优秀,只是我想着不能做无信之人,便拒了。没想到牛家……却是如此不堪。”   官媒看碟下菜,连忙说:“你家重义,姑娘家却是拖不得。还是早些向牛家问个清楚明白。我过几日再登门。”   许母点了点头。官媒说的过几日再来,先前她推拒的话便不作数了。也好,总得让牛家人有个辩白的机会,真有此事的话,县丞公子,不就是更好的女婿人选吗?   官媒被许母客气的送出了门,她回头望了望许家,没停歇就往同行李氏家去了。县丞夫人委托了她,牛家委托的却是李媒婆,她得去找人唠嗑唠嗑。   没消几日,牛家的喜事就传开了,牛家大嫂红着脸提着礼盒到许家道了歉。原来牛家大哥一心想替弟弟娶个知书达礼的姑娘,但是牛家祖母却不喜欢林菀,她是牛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回乡探亲的时候,拉着里正的孙女直喊孙媳妇。   结果造成了一个儿子说了两户人家的局面。牛家兄长不好忤逆长辈,本打算把这事压下,再来许家说个分明。没承想事情一下就传开了,这下,他们不娶那户人家的闺女也说不过去了。   牛家大嫂送了礼,态度又软和,一派诚恳地说:结不成亲家,也不能做了仇家,许牛两家就当交个朋友。   许母不好恶言相向,她端着一脸假笑送走了人,转身就把那盒礼品给扔了。   当晚,许家人吃了一顿沉闷的晚饭。就连最小的许青佑以前察觉到不对,没敢像以前那么闹着挑食。   林菀待嫁之身,最近都没出过门。她没听到外面的闲话,只是隐约感到不对,她注意到许母几次欲言又止,许父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有些躲躲闪闪。但她什么都没问,既然舅舅不愿让她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吧,依旧是每天忙着绣嫁妆。   许青彦是从头到尾都清楚的,他整天跟着许父在外面,邻里街坊来来往往,带出了不少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牛家和柳儿庄的这桩婚事,他第一时间就听说了。他回家问了他娘,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后,气冲冲就要去牛家找人算账。   许母怕大儿子惹出事端,忙拦着他劝道:“本来没什么事情,你一闹,倒像是咱们真吃了亏似得。日后你让阿菀怎么嫁人?”她本身就有退亲的名声在。   许青彦不服气:“娘,又不是我们一男许二亲。我们怕什么?”   许母手直戳他脑门,道:“那牛家祖母嫌弃阿菀,你当这是好名声啊?说到底,总是女方蒙羞。”   “那就这么算了?”许青彦嘟囔,“太便宜他们了。”   “这等人家,日后不要来往便是。”许母见他坐了下来,没再嚷着要闹事,心里松了气,便坐回炕头,继续做林菀陪嫁的被子。她打算做十床被,取个十全十美之意。   许青彦心里除了恼火,还有一股窃喜,他瞥了眼许母手里的活,道:“娘,表妹的婚事不成了,你还做这个干什么?”   许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别满嘴话说。我只听过哪家有娶不上媳妇的光混汉,还没听说过好人家的姑娘嫁不出去呢。你表妹的婚事虽然前面有点小波折,但等我重新给她找户好人家,一样风风光光出门子。”   “好人家哪那么容易找。”许青彦想到表妹还是要嫁出去,就觉得不舒服,他不由开口问道:“为什么当初接了表妹来,娘你就没想过让我娶她呢?”他们年龄相当,还能亲上加亲。   许母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厉声道:“越大越不懂事了!这话能乱说?你和曼娘的亲事那是老早就定好了的。”   “我和曼娘一起长大,她就跟我的亲妹子一样。我没想过要娶她……”许青彦的声音在母亲的瞪视下越来越小。   “我告诉你,柳家好生生的姑娘许给你,不是让你嫌的。曼娘父母俱在,兄弟俱全,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也只有她能做许家的儿媳妇。她不是你妹妹,阿菀才是!”   许母简直是怒不可遏,她完全没想到一直老实听话的儿子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看来不能多留阿菀了,早点把她嫁出去,对彼此都是好事。   “娘你小点声,”许青彦没想到母亲反应如此之大,在说出心里话之后,他非但没有觉得爽快,反而更加难过,“别让阿菀听到了。”她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如果知道不只是外人瞧不起她,就连唯一能倚靠的舅家也是如此,怎么受得住?   说来说去,许母自己不也嫌弃阿菀孤女的身份吗?不然怎么会在她来之前没有提大儿子的婚事,在她说亲无门之后,立马郑重其事的说要捡起许柳两家玩笑似得娃娃亲?   许母哑声了。她自问对待侄女没有亏待一分,为其择婿也是精心打算。如果只是想随便把人打发出门,那娶不上妻的光棍汉多的是。可是自己的儿子娶妻,她更愿意给他找个有福气,知根知底的。   林菀好是好,但来了不少时日,她身上那些从清远府带来的习气,一点没变。与小贩算个钱也是轻声细语,瞧着就不爽利。许家虽说开着书肆这样文雅的营生,但说到底,还不是在做生意,林菀以后如何当得了书肆的老板娘?许母在丈夫流露出要亲上加亲的意思之后,忙把柳曼娘拉了出来。她知道许父是个重诺的,肯定不会毁了两家的约定。   过日子啊,不是靠的那一点男女之思。许母摸了摸新做的被子,上面有一丛绣了大半的石榴。红艳艳的,看着就亮丽。   等官媒再上门,就把婚事应下吧。县丞公子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好歹也是官家子弟。即使再托人寻,估计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看文的姑娘留个爪印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菀知道婚事有变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已经换人了。   第一时间,林菀是真的懵了。她以为庄重的大事,怎么变得如此儿戏了?做了许久的设想,忽然都成了泡影。那天下雨见到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儿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人言行举止,似乎不太庄重?   可这次许母没有再问她意见的意思。只告诉她这次是真的定下了。八字合了是天作之合,婚期比先前说的还急,选的最近的良辰吉日,五月二十八。现在已经四月中旬,没多少时间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菀念着这个八个字,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时间不紧不慢的进入五月,天越来越暖了。日头好的时候,不少人都穿起了薄薄的夏衫。林菀手里头的活也差不多弄好了。她最近忙着做鞋,预备敬茶的时候送给长辈。   绣花的手艺林菀是没得说,一样的花样子,经她手绣出来的,就是要比别人的真实两分。但做起鞋来,她手上的力气就不足了,纳个鞋底让许母看得直摇头。鞋底没做好,穿起来不舒服不说,也穿不久。   林菀自己也不好意思,她以前几乎不出二门,做得最多的是薄地软缎的那种家常鞋子,现在这种还真没怎么做过。最后她只能把不成样子的成品拆了,打算来个慢工出细活。给公公婆婆的鞋,务必让他们穿起来舒适。   临近出嫁,许母也不让林菀沾手厨房里的事了,只说让她好好养养手和脸。林菀抿嘴笑:“舅母当初还说要教我私房菜,我还没学到,才不依呢。”   许母被她说得没法子,只得让她继续到灶上帮忙,只是不许她做其他的了,顶多帮着洗洗菜,添添火。   “你嫁到县丞家,以后是享福的命。他们有专门做饭的厨娘,还有下人伺候你。我那点子私房菜,你学不学都无所谓了。”   林菀坐在小板凳上,灶膛的火光把她半边脸映得红彤彤的。她边添柴边说:“不是有句俗语:艺多不压身嘛。”   许母笑了两声,道:“那说的都是男人在外跑营生,咱们女子啊,三从四德,守好了这些就够了。”   三从四德……以前林菀以为所有女子都是这样的,但到了平川镇,见了不少市井之态,她现在却有了不同的看法。“舅母,小玉姐姐不也在外摆茶摊做营生吗?她全家都靠她养活呢。”   小玉是附近百花胡同的,那个地儿的人多半是祖上有门绝活的手艺人,他们做着活,日子也过得去。小玉是家中有长女,原本早已相看了人家。谁料她爹出了事,家中散尽钱财救回了一条命,人却瘫了。   一户人家没有了撑门户的男丁,那日子就过得就艰难许多。小玉倒是有个弟弟,但岁数太小,人都不懂事,根本不顶用。人们以为这时候只有小玉娘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了,没想到最后是小玉一个姑娘家跑出来摆起了茶摊。   提起她,周围没有不叹息的。许母也很是惋惜这么一个好孩子,命却不好:“若不是情非得已,小玉一个待嫁女,何至于这般蹉跎年华?她都十九了,翻了年就是二十。正正经经的老姑娘了,她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说啊。”   说到这点,林菀有些不忿:“小玉姐姐两个妹妹都嫁出去了,弟弟也开始知事了。偏她娘还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   许母摇头,道:“现在小玉还不能嫁,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再照顾娘家说不过去。她娘也苦,丈夫那个样儿,身边哪能离了照看的人?她家现在只能维持这个状况。”许母的声音低沉下去,“更何况,现在上她家提亲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家,小玉吃了这么多苦,她娘也不忍心让女儿日后还要继续熬日子。”   “可是想给小玉姐姐找个如意郎君,却很难。”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了吧。   “是很难。”许母叹气,“那也是没法子,让她把爹娘幼弟抛下,她也做不出来啊。”   林菀默然。孝道如此,为了父母,子女牺牲也是理所应当。如果换做她,她也愿意这么做。只可惜……她是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许母瞧了她一眼,说道:“快别添柴了,火势大了粥要糊。”   林菀回过神,发现她已经把灶膛塞得满满当当了。一时顾不得伤春悲秋了,连忙把还没燃起来的柴火取出来。她动作有些急,一下子扬起了一阵火花灰尘,扑了她一头一脸,当即就咳了起来。   许母唬了一跳,放下菜刀就去查看她的情况,这眼看月底就要嫁人了,可别把脸给伤着了。“没事吧?你这孩子,做个事怎么心不在焉的。要是脸上落了疤,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好在没什么事,林菀咳了两声就缓过劲了,她有几分不好意思,避开许母的手,低着头做认错状:“舅母放心,我没事。刚才……只是想到爹娘了。”   听她提到爹娘,许母神色一松,宽慰道:“你爹娘知道你要出嫁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清晨的初生的阳光还未来得及普照大地,小小的厨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室内显得还很昏暗,只有林菀现在坐着的小角落被火光照耀得着,她小心缩着脚,以免踩到刚才掉出来的那些发烫柴火块。   听了舅母的话,她只是仰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淡淡“嗯”了一声。   许母愣了一下,她这个侄女,温温柔柔的笑还看不出来,一旦露出若隐若现的梨涡,整个人都变得亮丽不少。年轻就是好啊,许母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林菀还没出嫁,梳得还是在室少女的发式,给她买的那些簪子钗环也用不上,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快去把脸洗洗,弄得跟个花猫似得。”   林菀点头应了。拿铜盆兑了温水,细细擦净了脸,弄好之后,回头又要过来继续帮忙。   许母看了看她的样子,拦着她道:“知道你有孝心,但我这马上就好了,用不着你参合了。有递盘子的工夫,还不如回屋去擦擦面脂。”听说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在成婚之前都要每日香汤沐浴,抹香扑粉,待新郎掀盖头的时候,皮肤已经嫩得能掐出水来了。小户人家没那个条件,也要买回点何首乌养头发、弄点润肤的面脂擦脸。   早饭确实就差个收尾了,林菀便没有坚持了,她笑了笑说:“中饭再来给舅母打下手。”   许母赶她:“行行行,今儿午饭我蒸米饭做鱼吃,你要是还不听话,那鱼就让你杀了。”   林菀连忙回屋了。她厨艺有长进不假,但杀鱼杀鸡之类的还是不太熟练,尤其是杀鱼,有时候鱼都破了肚,还会动来动去,那滑溜溜的,她抓着都心虚。   刚开始许母下定了决心要锻炼她,她才勉强动了手,后来定下县丞公子,倒没让她做这个活了。这会儿听说要干这个,自然是避之不及。   吃完早饭,林菀把取了针线篓子继续做鞋。许母买菜回来,发现侄女靠窗坐着,专心致志的低头忙活。她记得好像在她出门之前侄女就是那个姿势,这都好一会儿了,人竟没挪动挪动。   许母冲林菀那屋喊道:“阿菀,今儿天晴,你别在屋子里坐了,搬了椅子到院里来。”   林菀笑盈盈的道了声好。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未语先笑,即便是孤女的身份,也从没自怨自艾过。许母尤其喜欢她这一点。   “舅母前几日不是还在说,让我别坐院里,免得晒黑了去。”林菀坐下来活动了下手腕,也没马上捡起绣活做,而是开始理绣线,松乏松乏。   许母当然不好说,这是为了避免侄女和儿子撞在一起找的借口。这段时间,她总是不动声色的拦着不让表兄妹接触。只有等林菀嫁出去,她方能松口气。   林菀没生出什么异样心思,倒是没察觉。许青彦这阵子却是落寞许多,也没再向以前那样有事没事找表妹说话了。   “今天日头还不烈,出来坐坐也无妨。”许母把林菀新缝的鞋子拿起来看了看,不由点头,“这次做得总算是有模有样了,花样子也选得好。”   “是舅母教得好。不然我现在还抓瞎呢。”林菀含蓄的笑了笑。   在不知道长辈喜好的时候,用福字纹样最安全不过,林菀脑子里的还有其他绣样,但她没用,也是怕没取到巧反而惹了婆母不喜。   容家来提亲,容夫人却只露了一面,更多的时候是喊一位于妈妈前来商讨事宜,不像对林菀重视的模样。不过因为容家是官身,许母心里头埋怨两句,人前也不敢说什么。   林菀就更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了,她只是直觉未来的婆母对她似乎不是很满意,所以决定更加小心。容夫人来相看她那天,她人还迷糊着呢,只记得容夫人长得珠圆玉润,身上也是珠光宝气的,尤其是头上戴得金步摇闪闪发亮,直晃人眼。   许母自那之后,就笃定林菀嫁过去是享福的。那一点匆忙定下婚事的愧欠不自觉就丢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六一快乐~~哈哈哈 ☆、谈心      这天许母陪着侄女做了一下午的针线,到了晚饭的时候,许母觉得眼睛都是花的。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   许父的精神也不太好,最近他有点受凉,夜里还爱咳嗽。请大夫开了方子,吃了药才好了些。用过饭天还没黑,金灿灿的阳光照的屋子内外都十分亮堂。许父也没闲着,而是拿出一些书本做保养。   不管是古籍还是新书本,定期都要查看是否有损坏赃污,隔段时间还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晒一晒。   “近日找个好天气,得把书取回来翻晒了。入了夏,日头烈,反而没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合适。”许父道。   “这些事你不是才吩咐了大郎吗?”许母嗔道,“你身子不好,就别亲力亲为了,大夫也说让你好好修养。”   说起大儿子,许父面上也带出笑容,他道:“大郎将要娶妻,人总算稳重了些,以前到了书肆坐也坐不住,现在跟着我学算账也听得进去了。”   许母笑道:“我就说孩子大了就懂事了。”   “可我看大郎最近情绪有些不对,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许父侧过身子,问道。   许母整理屋子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道:“大郎能有什么心事?你都不知道,我整日呆在家中,哪里能知晓。”   许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我这不是怕大郎在外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和我说。你这个当娘的,跟他更亲近,你去问,他定会说的。”   “大郎那性子,别人给他气受,他不当场拳头就过去了。”许母白了他一眼,“你呀,瞎琢磨。”   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许父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问起了林菀的婚事:“阿菀的嫁妆整理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你非要做的樟木箱子也快做好了。接活的师傅说,过几日就能送来了。”许母盘算着为了林菀统共花了不少银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心疼,“先头说好的用杉木打家具,事到临头你偏要改,这段日子花的钱就跟那流水似得。”   许父知道妻子最多嘴上埋怨几句,该给侄女置办的,她一分也不会克扣。所以他也不生气,好脾气的道:“阿菀和大郎的喜事挨得太紧,这阵子你受累了。”   “我只想着,当初给萱姐儿办嫁妆,也没这么精细。也不知道她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如何了。”许母叹气。   许父脸色微变,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上赶着要嫁那个穷小子。我至于匆匆把她嫁出去?”   “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子不教父之过’。她不过是人小不懂事,你要是好好教教她,而不是赌气似得把她嫁了,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场面。当初就连三朝回门她都没回来看看。都好几年了,想起来,我心肝都是疼的。”   有些话许母憋在心里几年了,此时念叨起来,许父面上也挂不住。许萱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虽是个女儿,他也没慢待半分,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着。但这个女儿偏偏为了外面认识没两天的野男人,顶撞父母,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人私定终身。   这简直是生生打许父的脸。他当时一怒,也顾不上其他了,当真就把她嫁了。可没想到许萱也是个拗脾气。许父在她出门前说,他们只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几年了,许萱一直没回来过,只偶尔托人送了礼回来,让父母不至于断了她的消息。   “你给萱姐儿去个信,大郎的喜事就在眼前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能不缺席就不要缺席。”许父慢吞吞的说。   许母眼睛都亮了,她抹了抹眼角,笑着点头。   许父也觉得放下了积压多年的心事,他望向窗外,日头已经西落。手中整理的书籍忽然变得索然无味,他道:“咱们渐渐老了,把该做的都做好了,才能安心。我这阵子总是梦到妹妹,她那么专注的看着我,对着我笑。我知道她是不放心阿菀。”   许母愣住。   许父转过头看着老妻,道:“我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当初她那么闹腾,周围邻居听到点什么,整出风言风语,她怎么做人?还不如当时就遂了她的心愿,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可那个男人,我们不知根底,哪能算作良配?”许母道。   “不论怎么样,这个男人是她选的。她从小我就教她,要对自身负责。”许父喟叹,“你也别对阿菀生出什么心结。她嫁得是县丞家,嫁妆厚点,她才能有底气。”   “阿菀是个好孩子。”许母说,“我自问待她不算差,该办的我都办了,可你为了她把给青佑买房产的钱都挪动了,我才……”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别忘了妹夫当初赠与我的古籍孤本,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情谊。”许父拍了拍妻子的手,“青佑还小,我们有的是时间给他攒钱。再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与其留给他一份死物,不如把他教育成才。或许……他有了出息,还能给你挣一套凤冠霞帔来。”   许母心里那点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她啐了一口,笑道:“现在说得头头是道,可没见你把大郎教出来。连凤冠霞帔都扯出来了。”   许父笑:“大郎那是没天分,青佑打小就聪慧,不一样。”   在许母心里,两个儿子都是顶顶好的,她看出许父是跟她开玩笑,也没和他再说下去。径自出了房门要去厨房打水洗漱。   经过林菀房间的时候,发现她支着窗子,竟然还在做针线!天色都发暗了,长此以往,不得坏了眼睛?许母想起林菀自到了舅家,每日不是帮着做家务,就是抄经做针线活。年纪轻轻的女子,都没偷懒玩耍过,这怎么能行?   “女红虽然重要,但嫁了人之后反而不是那么紧要了。别赶得那么紧了,还有时间呢,晚上就歇着别做了。”许母坐到侄女旁边,瞅着她俏生生的模样劝道。做别人家里的媳妇,可比在家当姑娘难多了,“这时候磨着让你用点心,是为了让大伙知道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先有个好印象。日后怎么过,还是得看婆家人态度。到了婆家就别针线不离手了,你是去做人家媳妇的,不是去做绣娘的。”   这些话许母翻来覆去说了几次了,林菀此时听了便笑着点头。   按理说林菀是个很好的听众,既不会打断你的话,也不会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听你在说什么。但许母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后头一箩筐叮嘱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下去了。   两人之间静默一阵,许母开口道:“过几天你舅舅要到清远府一趟,可要给你捎信?”   捎信?林菀愣了愣。   许母当她心里有怨,叹了口气道:“虽说知府夫人后来将你……送回舅家,可你舅舅私下和我说,夫人好吃好住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将要成婚,咱家不指望她送什么礼,只是怎么着也该给她递个帖子。让她知晓你嫁了个好人家。”   “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按舅舅说得办吧。”林菀听出舅母的言下之意,白皙的面皮止不住发红,“夫人对待我的恩情,我铭记在心,这时竟没想到去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   “你年轻,一时没想到也正常。这婚事啊,总是要通知亲朋故旧。”许母细想最近这些日子,林菀很少提及在清远府,初始只当她受了委屈不愿多想,可后来才发现,她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即使偶尔谈起旧事,也只捡开心的事说,竟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敢情她就记得人家对她的好了。   说话间,许母的手也没停,她把林菀刚绣好一朵出水芙蓉花,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瞅了瞅阵脚,发现没什么纰漏,夸了句好,让林菀把东西收了。又有些忐忑的问:“就是不知道知府夫人会不会见你舅舅?”   “知府夫人很和气,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的。”林菀虽然没和知府夫人过多接触,但感觉那就是个一团和气的人。“不过舅舅是外男,进不了内院呢。夫人有专门传消息的丫头通报,我的事肯定会递到她跟前的。舅母就放心吧。”   大户人家,女客有女主人接待,男客有男主人接待。但许父的身份肯定够不上格,顶多有个管事妈妈见一见就罢了。   许母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从林菀这得了准信,不由松了口气,笑道:“你舅舅当年也去过那地,他和我说过,那里面规矩大着呢。你爹不在了,咱没啥关系,我就怕你舅舅连门都进不去。可不知会一声,不声不响就把你嫁了,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林菀“嗯”了一声,摸了摸手中软滑的缎子,道:“是啊,那里头规矩大。平时姑娘们二门都不能出,而我们这类客居府上的,后来都是住在西跨院的水沁阁。出了院子有个小园子,我和同院的姑娘最多就是在那玩耍了。其他院子都不去的,怕冲撞人。”   “你和你娘住一个屋?”许母问道。   “不是的。”林菀回想往事,还是带出了几许失落,“以前爹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住在一个独门小院。关起门来,谁也不干扰谁。后来客居的姑娘渐渐大了,夫人慈祥,才把一群小姑娘接到府里教养。我娘当时病重,被挪到了偏院,我天天去看她,可终究没留住。自娘去后,我们原来住那院子,据说住进了新户。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林菀常常梦到从前,他们一家还在院里的情形。有时有人来敲门,她要踮着脚去看来人是谁,娘每次看到,都要敲她的头,说她没规矩。爹在旁边看着,总是笑。   “阿菀,既然你和同院里的姑娘要好,要不要给她们也捎个信?”许母没有再问,怕又惹侄女伤心,遂转了话题。   “不了,她们在我之前大多都嫁了,去的地方不一,去信不是那么方便了。”   许母失笑:“瞧我,竟把这一层忘了。这都不要紧,你成婚那日,我让曼娘还有周围邻居的姑娘来陪你。”   “谢谢舅母。阿菀让您费心了。”   “可别跟我客气了,你是我侄女,合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快乐~~~o(∩_∩)o 哈哈   要尽快让男主出来卖萌刷存在感,(/ □ \) ☆、故人远来   本以为再见以前朝夕相处的小姐妹很难,可没想到,没过几日老天爷就给了林菀一个惊喜。   五月初五刚过,门前悬挂的艾草、菖蒲还散发着香气。这几日私塾也给学生放了假,许青佑也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出去玩耍,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滚了一身泥。许母对着小儿子上下一阵狠拍,拍完衣服还是灰扑扑的。   许母气得不行:“昨天才用药草浴给你洗干净了。今天又弄成这样,你呀还是去上课的好,让我也少操点心。”   许青佑倒是不怕母亲怒目相向,他上前抱住母亲的大腿,撒娇地喊娘。   许母被他闹得不行,失笑道:“去去去,一身脏兮兮的,别把我的裙子也给弄脏了。”为了应节,她还穿着新衣呢。   被母亲轻轻一推,许青佑顺势就跳开。他知道母亲笑了就是不会生气了,黑乎乎的小手一拍,就喜道:“娘,什么时候用饭?我要吃粽子,还要喝雄黄酒!”   “那酒昨天让你抿了一小口你就辣得不行,今个怎么又开始嚷嚷了?不怕醉了头晕?”许母望了望天色,“你爹和兄长还没回来,等一会儿才用饭呢。”   “我又不是表姐。”许青佑嘟嘴。“我才不会醉呢。”   许母被儿子的小模样逗乐了,回头冲林菀笑:“瞧瞧,连这小子都来取笑你了。你可得锻炼锻炼酒量了。”   昨天是端午,按旧例要药草浴洁净自身,祛病驱邪。还要喝雄黄酒强身,没想到林菀喝了一小杯,那脸色红得就跟天边的红霞一样。今儿个还破天荒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时被舅母一打趣,林菀羞得不行:“我去烧水,给青佑洗洗。”一拐弯就躲进了厨房。   她以前和姐妹们最多喝喝果酒,守孝期却是滴酒未沾。哪想到酒量如此不济?   “这丫头,脸皮怎地这么薄?”许母还是乐。   日头大,又是给小儿洗澡,许母没个顾忌,直接把澡盆摆在了院里。看着艾草还剩了一些,也一起丢了进去。她招呼着柚子脱衣,柚子却不依了。   小人儿一个,扭扭捏捏的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怎么能在表姐面前脱衣呢。”   “你们这一对活宝!”许母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林菀也跟着笑,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就跟一家人的心情一样明媚。   许青佑瞅着他娘的样子,一脸的委屈。   “别折腾了,快过来。一会儿水凉了。”许母笑完招呼道。   林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屋。许青佑冲她喊了句:“表姐别忘了关窗户哦。”才利索的把衣服扒干净入了澡盆。   许母伸出手把小儿子上下一揉搓,身上难免沾了水,她站起身抖了抖手上的水珠,让许青佑自个穿衣裳。   这时忽然传来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柔和的女声:“请问有人在家吗?”   声音很陌生,许母想了想还是没记忆。她把澡盆的水倒掉,略微收拾了下才去应门。   门口站着两个丫头,梳着双环髻,穿着杏黄色交领短衣,下着白色撒花罗裙。两人打扮一般无二,只有头上的簪花略有差异。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不知是哪家的。想到上次,林菀的前未婚夫家,就是这样的丫鬟来叩门,一个趾高气扬的管事妈妈不客气的说是来退婚的。许母下意识有了防备,她警惕地扫视两个丫鬟,问道:“你们是……?”   那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您是许娘子吧?我家娘子是府上表姑娘的故交,今日路过此地,特意前来探望的。”   许母这时才发现两个丫头身后停着一顶软轿。轿夫正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歇脚,见她看过去,还和善的笑了笑。两个丫头看起来面上,轿夫却是本地人。许母略放松了些,绽开客气的笑容问道:“不知你家娘子是打哪来的?要来找我那侄女。”   还是刚才搭话那个丫头笑容不变地开口:“我们是清远府来的。我家娘子以前和林小娘子一同受过知府夫人教养,很是亲密。今儿也是赶巧经过平川镇,听闻旧友在此,所以冒昧前来,还望许娘子勿要见怪。”   丫头口齿伶俐,态度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将来意身份交代清楚。许母不由心生好感。她侧开身子摆出迎客的姿态,道:“既是这样,还不快请你家娘子下轿,我这就去喊阿菀出来。她月底就要出门子,闷在家中好些日子了,正好你家娘子和她说说话。”   “这……”两个丫头为难了。娘子让她们雇了两顶轿子,原想邀了林小娘子一同出去吃茶叙旧,地方都打听好了,本地素有名声的普照寺,据说他们有专门接待女客的禅室。另外一顶轿子因为巷子窄便没抬进来,现在还在巷子口候着呢。   但许母说了林菀待嫁之身,这时候也的确不好出门。只怪她们来得匆忙,事先没打听清楚。   许母见她俩面露迟疑,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这两个丫头笨拙得很,让伯母见笑了。”轿帘被掀开,一个头戴帷帽身穿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许母看不清年轻妇人的面容,只能窥见其露在外面细腻嫩白的一双手。   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隐隐的距离感。许母边心里念叨,边冲屋里喊道:“阿菀,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年轻妇人进了院,在丫鬟的服侍下摘下帽子,面容清晰的露了出来,并不艳丽,只能算作清秀而已,脸上上着淡淡的脂粉,看起来气色很好。行走之间,步履款款,别有一番动人的风姿。许母作为女人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林菀迎出来的时候,许母才发现,林菀和年轻妇人的姿态十分相像,只是林菀人更亲厚柔和,穿得也素净,不比年轻妇人一身华服打眼。   如果不是林暄不明不白的没了,自幼订亲的未婚夫又退了亲。或许阿菀现在也和这个昔日好友一样吧?   命数这东西,真是莫测。许母看着一脸惊喜的林菀,笑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阿菀带这位娘子进屋坐,我去给你们泡茶端点心。”   “舅母……还是我去泡茶吧。”林菀脸有些红,见到昔日的闺中密友,一时高兴,竟忘了给长辈介绍了,“这是我清远府时相较的好友,姓姚,闺名玉蓉。她比年长一岁,自她嫁了出去,我们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姚玉蓉拉住林菀的手,眉目含笑道:“不好让长辈去做那些琐事,但我也舍不了阿菀,不若让我越俎代庖一次,让两个丫头去做吧。”   许母有心让她俩私下说话,便道:“她们哪找得到地方?我带着她们去。”   许青佑穿好了衣裳,听到屋外的声音,他探出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的转:“娘,这家里来客人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你就惦记着吃,”许母好气又好笑,“过来,给姚姐姐见礼。”   许青佑到了跟前,姚玉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问了他两句可在读书。许青佑乖巧答了,小模样很喜人。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见状,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许青佑,当作见面礼。   许母怕小儿子吵着人,见过礼之后就带着他到了厨房,给他弄了两块点心,让他自己端回屋吃。   林菀欢欢喜喜地拉着人到了自己的房间,堂屋就不去了,这几日因为过节,许父和许青彦都会关了铺子回来吃中饭。万一撞着什么就不好了。   进了林菀的房间,姚玉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眉头微皱。这屋子也太窄小了,家具看起来也甚为破旧,桌上的漆都脱离了些许,虽然被擦得干干净净,但还是有一股陈旧东西显现出来的灰扑扑,不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屋里没有专门待客的桌椅,林菀直接把姚玉蓉拉到床上坐下。   她喜道:“没想到今日你会来看我。”   触到床上的被褥,姚玉蓉的眉头才松了些,虽说家具不怎么样,但被褥用的料子倒还不错,一看就是新的,还透着一股清浅的香气。姚玉蓉没把刚才的心思表现出来,怕林菀难堪。只和她感慨:“我观你真是一点都没变。看来这嫁人与否还真是有差别。早知道我就不该那么早出门子,落得现在都快人老珠黄了。”   林菀捂嘴笑:“你要是像我这个年纪还未嫁,你娘该急的上火了。”   姚玉蓉扬眉,道:“我听你舅母说,你月底就要出嫁了,不知道她给你说得什么人家?”   说到夫家,林菀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小声道:“是县丞家的二公子,姓容名谦。”再多余的她就不清楚了,许母没和她说,她也不好去询问。   “那倒也不错。”姚玉蓉点点头,好歹是官家子弟,“这名儿我听着竟觉得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玉蓉      “同名同姓多了去了。你嫁到永宁县,又怎么可能恰巧听到……他的?”林菀道,“对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家团聚过节,你怎么会跑到平川镇来了?”   “谁说我就一直呆在永宁县了?”姚玉蓉的神情很复杂,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自得,“我爹当初为了所谓的钱权结合,把我嫁给了永宁县的大商人做继室。这你也是知道的。”   林菀顿住,她这个朋友一向心高气傲,所学在她们中也是拔尖,谁料到她父亲将她许给了商贾,当初要不是姚母拦着,她险些生出不可挽回的事端。   “你别这个表情,虽说开始我过得不算如意。”姚玉蓉笑了,“以前总想商人重利轻别离,我的后半生多半是独守空闺过下去了。但没想到,我的夫君不拘俗礼,好几次外出谈生意都带着我。我跟他跑了好几个地方,长了不少见识呢。几个姐妹,估计没有人比我如今过得更舒心了。”   林菀瞠目,她从来没听说男人做事还是带着妻子的,最多是带个婢女之流解闷罢了。“女子也可以谈生意?”   姚玉蓉嗔怪得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跟着去看看风景的,也不是每次都去。真和男人谈生意场上的事,他怎么可能带着我?你看看我现在,出门随时带着帷帽,下轿到门口的距离也不能摘了。今天独自出来看你,还是我磨了他好久才成行的。”   说着说着姚玉蓉的语气分明透出一股甜腻味来。这时候的她,哪象是她口中人老珠黄的妇人?分明是个娇俏的小女人。   林菀不知昔日姐妹谈到丈夫时是何种感情,但也不妨碍她隐隐升起欣羡之意。这……便是家人的感觉吧?   她正欲问问好友去过什么好地方,却听见姚玉蓉一声惊呼:“我想起来了,容谦,是不是隆县的那个容谦?”   隆县是什么地方?以前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菀一头雾水。大齐地域辽阔,各府治下的县城是数也数不清,她知道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罢了。   事关好友的亲事,姚玉蓉也不卖关子,将所知的毫无保留娓娓道来。   隆县是个商业发达的大县,姚玉蓉跟着丈夫出外应酬的时候去过那里。妇人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聊些家长里短。她一向不爱听这些,之所以记得容家的事,是因为容家给她的印象实在太糟了。   这年头有钱的男人养个外室不稀奇。但容老爷倒是个长情的,在成婚之前外头就养着个女人,娶了妻也没和外头的断了来往,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没往外头跑得多。容夫人从小在家里被娇宠着养大的,新婚期间丈夫就如此不给面子,她哪容得下这口气?和丈夫大闹了一场就跑回了娘家。   据说要不是后来容夫人查出了有身孕,当时就要闹和离了。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挺多被人传为一段风流韵事。可就在容夫人生下孩子办满月宴的时候,大家发现容家忽然冒出了一个大郎,容夫人所产之子,硬生生的变成了二郎。   之前谁也没听说过容夫人怀的是双胎,而且那个大郎的样子,一看便知不是刚满月的孩子……   “都在说容家大儿子是外头抱来的,却被养在了容夫人名下。”姚玉蓉说到这,面露不屑,一家嫡长子是何等重要,竟也能如此混淆,可见容老爷本身就是个拎不清的。   打那以后,容夫人也不伺奉公婆了,带着儿子就回了娘家。容谦有亲娘护着,跟着表兄弟一起长大,没受一点委屈。但人却被养废了。   “容谦就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斗鸡遛马,不务正业。”姚玉蓉看了看林菀的神色,没再把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倒是后头那个容家大儿,听说自幼跟着容老爷读书,十分聪敏,年纪轻轻已考了童生。到了后来,虽明知他的身世有问题,还是有好些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林菀呐呐:“这太荒诞了。”   “可恨我来得太迟。”姚玉蓉心里不好受,“要是我来得早些,你还没和容家人交换庚帖,就能拦住这场婚事了。”   婚事已定,嫁期就在眼前,林菀的亲事是不可能再退掉了。即使是她闹着让舅父为她做主,勉强行之,后面吃苦的还是她。   想到这,林菀惶惶的神色一定,“先不说是不是同名同姓,就算真是你所说的那家人。你又未亲眼所见,所知的都是些传言。传言总是以讹传讹,还能尽信了去?”   “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这时候当然是捡好话说,姚玉蓉拍了拍林菀的手,笑道:“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成婚之前觉得天都要塌了,谁料到夫君对我多有包容,竟让我过得比闺中还要自在。”   “这是你的福气。”林菀说,不是每对夫妻都能琴瑟和鸣的。   姚玉蓉正色道:“阿菀,我听老人说,人的一生福气和磨难都是有定数的。你先前吃了那么多苦,以后肯定是享福了。”   “那就承你吉言了。”林菀笑。   “也就你笑得出来。”姚玉蓉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要是我婚前知道丈夫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非郁闷死了不可。”   林菀拊掌道:“幸好玉蓉的夫婿是个如意郎君,不然你岂不是要闷闷不乐一辈子?”   “好哇!我还在为你担忧,你竟然来取笑我来了?!”姚玉蓉大羞,伸手就要去挠姐妹的胳肢窝。   林菀最怕痒的地方姚玉蓉一挠一个准儿,她也不甘示弱,反手就往姚玉蓉的痒痒处抓。两个昔日的姐妹就如同闺中一样打闹,直弄得气喘吁吁,相继软倒在床上。   最后两人的发髻都乱了,姚玉蓉头上插着的一只金钗也歪歪斜斜。她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的狼狈样,打心眼里笑了出来。   “哎呀,真怀念从前的日子啊。”姚玉蓉感叹完,抓起身边人的手,皱了皱眉:“我看你的肌肤比以前可粗了不少。我回去之后给你带几盒面脂来,你细细抹了,保管更胜从前。”   “舅母给我买了茉莉香膏,我在擦呢。”林菀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她的时间紧,还要把剩下的绣活赶着做完。   姚玉蓉点了点她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道:“不管你那丈夫以前是个什么样儿,你嫁过去之后要抓住他的心,日子就好过。这男人嘛,没有不喜欢女人香肌玉骨的……”   林菀闹了个大红脸,她推了姚玉蓉一把,啐道:“你瞎说什么呢。”   姚玉蓉可不管小姐妹的羞意,把自己的“经验之谈”一股脑儿的都告诉了她。不过有些事她不好说得详尽,林菀又是一个未尽人事的,听也听不懂。   到后来,林菀倒是被挑起了好奇之心,可姚玉蓉又卖起了关子,不肯再说了:“你成婚之后,便知道我现在说得是什么意思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那两个丫头忽然进了屋,福了福身,说姚玉蓉的丈夫亲自来了,要接她回去,马车已经侯在外头了。   “不吃了饭再走?”林菀愣然。   姚玉蓉一听丈夫来了,坐也坐不住,她朝外头张望。跟在她身边的一个丫头笑道:“小少爷没有见着娘,便要闹。主子忽然来了,多半是被小少爷闹得不行了。”   “多嘴的丫头!”姚玉蓉娇嗔,眉梢眼角的柔意却是抵挡不住。   “玉蓉的儿子多大了?怎么如此黏人?”林菀见主仆三人的样子,挽留的话便没出口了。   “刚满周岁不久,说话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呢。都是因为这臭小子,我被关在家中许久,好不容易出趟门来看阿菀,这才多久,又找来了。”姚玉蓉笑容灿烂,“你以后生了孩子不要假手于人,自己照看孩子,他才跟你亲呢。”   姚玉蓉走了之后,林菀再看看前段时间做的鞋,忽然有些烦闷,草草扎了几针,还扎到了手指头。做饭的时候,她试探地问道:“舅母,你可知县丞大人原籍何处?”   许母正忙着炖肉,家里难得弄点大肥肉回来,她闻言头也不回道:“据说是隆县来的。离这远着呢,坐马车也要十几天吧。”   “哦,这样啊。”   当夜,一场雷雨忽至。林菀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许母见她精神不好,一摸额头,竟是发烧了。招呼儿子去请了郎中,一帖药吃了下去,病情没好转,反而加重了。许母急得团团转,离婚期不过短短时日,这时候病了,可如何是好啊?   风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严重了也能要了命。许父亲自去本地最负盛名的怀仁堂请了大夫,重新开了方子,吃了药。他作为亲舅,这时候也顾不得回避了,坐到侄女床边,看着妻子给她喂药。   见林菀迷迷糊糊皱着眉不肯喝,他急了就道:“阿菀,别嫌苦,快喝了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夜探      或许是舅舅的声音唤醒了林菀的神智。她睁开眼,顺从的喝完了一碗药。   “苦。”她眉头皱的更紧了。   许母安抚地拍了拍她,柔声哄道:“病好了就不喝了。”   林菀眼珠子转了转,好歹有了点神采。许父见状略宽了心,他不好在侄女房中久待,嘱咐妻子好好看顾,便出门去了。许母喂了林菀一杯温水,陪着坐了一会儿,见侄女又昏昏沉沉的睡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好像热度减了些。   总算开始好转了,许母心里念了声佛。她年纪大了,两日来忙着照顾林菀,乍一放松,便忍不住那股疲乏。望了望天色,离饭点还早,她收拾了下托盘药碗,打算回自个房里歇一歇。   一出屋子,却见大儿子许青彦坐在门口。听见许母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面上有几分尴尬。   “你不好好呆在铺子,在这坐着做什么?”许母神色平静,声音亦是淡淡的,仿佛就是平常的问话。   许青彦站了起来,局促道:“娘,我不放心表妹,她……”   许母倏地打断他:“你表妹很好!吃了药已经睡下了。现在你给我回铺子去,让你爹看见你这样,像什么话?”   “嗯。”许青彦蠕动了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原本他对表妹只是那么一点年少慕艾的心思,那日说要娶她,其实也是有几分冲动的,在母亲的反对之下,失落伤心有,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他有些茫然。难道他对表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用情至深?可面对表妹那种喜悦羞涩,不是假的啊。林菀病了两日,他心里五味杂陈,焦急担忧有,又有几分自己对表妹心思不纯的愧疚感,那股情思理也理不清。许青彦有心像母亲解释,可看到许母压抑着怒气的样子,他又不敢说了。   去铺子的路上,他不禁自嘲。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现在,他是曼娘的未婚夫婿,至于阿菀,月底也要做容家妇了。   林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日金乌西坠了。她一偏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淡淡柔和的烛光下,脱落了红漆的柜角。   酉时了吗?她怎么睡在这里?林菀愣愣的,张嘴欲言,却觉得喉咙干涩,她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她才想起来,她现在是在舅舅家,这是她暂居的房间。   和父母团聚,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情形还依稀在目。原来……都是梦境。可笑她还沉溺其中,不肯醒来。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林菀撑起软软的身子,欲掀被下床。   细碎的脚步声临近,是许母听到动静,进来察看。她一个箭步上前就拦住林菀的动作:“快别动,你两日未曾进食了,身上哪有力气?”   已经两日了?林菀顺势的躺回去,思维还是有些迟钝。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许母摇了摇头,转身去灶上端了碗白米粥来。大夫交代,今晚林菀可能就会醒,她早早熬了粥,用小火煨着,到现在已经熬得极其粘稠,上面漂浮着米油,看着就诱人。   林菀也确实饿了,她见许母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勺子就要喂她,忙伸出手说要自己来。自她懂事起,就是自己吃饭,哪有被人这样喂饭的时候。   许母没有勉强,随了她让她自己吃完后,才慢悠悠地道:“大夫说你这病是心里有事引起的,如果一直憋着倒是容易憋出大病来,此时发作出来,反而好些。”   “舅母……”林菀呐呐。   “我知你年纪轻轻,所经受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心思重些在所难免。可你这整日强颜欢笑,你舅舅知晓了哪会好受?他这两日没少自责,说没照看好你,连你有心事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重了,林菀有些慌,她摇摇头道:“我并没有糊弄长辈,我娘自小就这么教我日子都是向前过得,一味沉溺过往不是好事。只是……我近日就要出嫁,我心底克制不住有些乱。累得舅舅、舅母为我劳累,是我的不是。”   见林菀小脸煞白,一脸慌张的向自己解释,许母叹了口气:“每个女子出嫁前,都会这样,等着尘埃落定了就好了。你好好休息,还有十来天了,总得把身子骨养好。别到时候一脸病容让你夫家人以为我亏待了你。”   许母说完也没给林菀回答的机会,端着空碗就出去了。她和林菀相处几月,虽不说知其甚深,但总有几分了解。林菀父母双亡,又逢未婚夫退婚,这样的遭遇,要是心里一点事都没有,怎么可能?   但要说林菀一直郁结在心,对着他们都是强颜欢笑,许母也是不信的。这样一个身世堪怜的小姑娘,许母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一想到大儿子蹲在房前问及表妹时的神情,她只觉心里头一股火气压都压不住。   许母思忖着,她尽到责任把林菀嫁出去,丈夫也挑不出错。没了这么个外人夹在中间,家里总归该清静了吧?   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还没到五月底。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只有窗外一阵一阵的虫鸣声连绵不绝。林菀烦躁地翻了个身,或许是这两日睡得太多,她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应该是戌时末了吧?林菀能清晰地听见院里许母泼水的声音,是她和舅舅洗漱完准备了入睡了吧?今晚他们歇息的时辰比平日里晚些……大约又是因为她的缘故。   一直了无睡意,林菀索性就起了身。天色已晚,她的身子依旧有些发软,就没穿戴整齐,只披了一件外衣御寒。   连续喝了两日苦药,刚才那碗白粥,林菀完全没有尝出味道,嘴里就跟含了黄粱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夫开的药苦,还是因为她病着的原因。   林菀轻轻叹了口气,摸索着点燃了油灯,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才觉得好受了些。正在此时,墙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想到刚来许家时曾见过的老鼠,身子就是一僵。   她现在住的这间房是表姐许萱的闺房,因为许萱嫁了人许久,这间房一直是空置着,挺多放放杂物而已。林菀住进来的第一晚,夜里被细小的声音惊醒,第一次见到那恶心人的生物,吓个够呛。   后来她把屋子里里外外都仔细清扫了一遍,夜里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了。   不对!这声音好像不是墙角,似乎是房顶?林菀抬起头,灯光微弱,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小心翼翼举起油灯,欲看个究竟。   不想这一看就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眼,她下意识的就要惊呼出声。有人!是有个人趴在她的房顶!   “阿菀。”屋顶那个人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语气是一派喜悦闲适,“我是容谦。听说你病了,我不放心,特意来看你呢。”   林菀一声尖叫硬生生的堵在喉咙。她对容谦的长相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日这个声音倒还是有印象。这……   趴在屋顶那人没有察觉到他吓着了人,而是喜滋滋的道:“娘不许我见你呢,说于礼不合。我就想了个法子避开别人,偷偷来看你了。”   对于一个从小谨遵闺训的女子,林菀此刻真心不知道怎么办。嬷嬷教了她怎么侍奉公婆,照料夫君,甚至是教育孩子,但从来没教过她,成婚之前,未婚夫夜里翻墙来探视,她应该如何应对?   一直没得到未婚妻子的回应,容谦也终于意识到,他好像吓到人了。油灯不如蜡烛亮,他又趴在屋顶,只能大概看清楚屋内人的轮廓。林菀低着头,他连看她的神情都看不到。   想到自己处心积虑的来看佳人,佳人却反应如此冷淡。容谦心里也有了几分不舒服,他面上收了笑,闷闷地说:“那些老大夫开得药虽有效,熬出来却一个赛一个的苦。我给你带了一包糖,你每次喝完药吃,甜个嘴儿。”   说完他把用细长绳子吊着的纸包从上面放了下来。   这……林菀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把那个小纸包取了下来。   容谦见心意送到,总算觉得好受了些。他又恢复了喜悦的调子:“你好好养病。等咱们成了亲,我肯定会对你好,不再让你生病的。”   林菀闻言,没忍住抬了头。可惜这时候,容谦已经轻手轻脚的把刚掀开的瓦片合上了。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次容谦翻墙好像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痛呼,林菀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的声音。   “二爷,您没事吧?”一个声音压低了问。   “没什么大碍,我们回吧。”有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多丢份儿。   她这未来夫婿,似乎对翻墙很熟练的样子。林菀皱了皱眉,手无意识的把那个小包裹打开了,香甜的味道在空中溢开。   她失笑,这是把铺子的糖果都给她带来了吗?只见里面各色各异的糖果散杂在一起。有晶莹剔透的三角形糖果,可以清晰的窥见里头的玫瑰、松子;还有黄白色的白饴糖,富有蜡状光泽的冰片糖……其中梨膏糖最多。   这么多味的糖放在一起,也不怕撞了味儿。林菀嘴角不自觉的微翘,动作小心的把各色糖果分了出来,用新绣好的干净帕子裹上收好。   这么多糖,她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但分给柚子也不合适,她没办法解释这东西的来源。等林菀把东西收拾好,又就着盆里的凉水洗漱了下,再上床歇息的时候,刚刚大病初愈的她忽然意识到:她衣衫不整,头发蓬松,竟就这个模样在深夜里见了她的未来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隔着窗户的,后来作者脑洞大开了,哈哈哈。 ☆、琐事      次日,许母瞥见房檐原本好端端的瓦片碎了一地,随口问林菀:“我昨个夜里好像听见你那屋有声响,是你没休息好?可听到了什么?”   “啊?”林菀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轻声说:“我吃了药就睡下了,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想是夜里风大的缘故,让舅母听茬了。”   只是几片碎瓦,许母没有多想,琢磨着以后有时间得把房子修葺一下,就丢开不提了。这事算是揭过去了,林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撒谎糊弄长辈,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可奇怪的是,她对容谦不守规矩的行为,竟一点也不恼。   虽然这样私下会面,与她以往所受的教导,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兴,容谦也没有再冒然出现。姚玉蓉倒是再来过一次,带了几盒胭脂水粉、润肤面脂送与林菀,这次见面很短暂,姚玉蓉站在门口说了两三句话就要走,竟比上次还匆忙。   她抱歉的说,本来想留下来参加林菀的婚礼,可家中有事,只得先回去了。但是贺礼到时一定会准时送到。   近日许家风平浪静,容家却是另一番景象。容谦将要成婚的消息将将送出去,老宅送信的仆人也到了。留在隆县的老太太来信说,容谦的大嫂江氏日前产子,出乎意料的生了个男孩,母子均安。她想问容老爷,是否可以等孩子满月后,让容诺接他们母子到平川镇团聚。   容老爷得到消息后,简直是喜不自胜。之前大儿媳妇有孕,诊断的大夫都说,从怀相上看多半是个女孩。一家人本没抱什么期望了,没想到大儿媳妇肚皮争气,最后还是生下了他们家的嫡长孙。   关在书房翻找了半天的书,容老爷喜气洋洋的宣布,他的第一个孙子,就叫晖哥儿。他踏足后院,不顾丫鬟婆子的诧异神色,跑到容夫人跟前,说要在迎林菀过门后,在开祠堂的时候,顺便把容诺和嫡长孙的名字记上去。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外头那些传言虽有夸大,但也不全是捕风捉影,容夫人和丈夫关系冷淡,除了出外应酬,两人平时都是各过各的。容夫人为了儿子空守着一个县丞夫人的名头,不去听不去管丈夫在外头的所作所为。   但是她有最基本的底线,不允许别人侵占她孩子所应得的一切!   夫妻俩争吵几句,容老爷碍于颜面,也做不出妻子那般在他看来无异于泼妇的行径,只得暂时败退。   等容老爷出了屋,容夫人还是一脸肃容的站在那,新提拔上来的丫鬟春兰轻手轻脚的把地上茶盏的碎片用一个托盘收拾了,又低着头小声劝道:“夫人莫气了,生气伤身,老爷也是一时气急。”   “我看他是老糊涂了才对!”容夫人恨恨地说。“不对,他就没清醒过,一直是个拎不清的穷酸书生。”   春兰惴惴不安,夫人能骂老爷,她可不能跟着骂,该怎么劝说夫人才好?怎么于妈妈也不吭声?春兰微微抬头去觎于妈妈的脸色,希望能得到点提示。于妈妈站在容夫人身后,一脸轻松的笑意。   “好了,夫人快别逗这个小丫头了,过来坐下喝杯茶,吵架可是个力气活,夫人吵累了吧?”于妈妈笑着说。   却见容夫人一扫刚才冷凝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她走到榻上坐下,道:“儿子要成亲了,我正高兴呢。偏他要来寻我的晦气,再有下次,我非弄得他下不来台。”   咦?春兰瞠目,敢情刚才夫人是故意做出那个样子,来气老爷的?   于妈妈瞥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给夫人泡壶茶水来。就用原先那套青花瓷的。”   春兰急忙应声,她出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春芽。   春芽跟在容夫人身边比她久,也更受倚重,春兰一直不太服气,见了人也只是闷闷地招呼了声,就去找茶叶泡茶去了。   春芽掀了帘子进屋,就见屋子里容夫人和于妈妈在说说笑笑,与往常一般无二。   “我真想喝你亲手泡的香片茶,春兰那手艺不地道,泡出来不好喝。”容夫人撇嘴。   于妈妈给她揉着肩,人老了就爱痛这痛那,比不了年轻的时候了。听到容夫人的抱怨,于妈妈手上动作不停,笑道:“这可不是奴婢躲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个镇上倒是有卖上等香片的,但是价格贵死人。夫人还是再等等,舅老爷送礼的时候肯定会给你捎带,到时候,奴婢天天给您泡茶喝。”   容夫人先是点点头,后又叹气道:“瞧瞧,我还比不上嫁给丝绸商的二姐,她现在吃的穿的,只比在家做姑娘时更精细。上次我参加她孙儿周岁的时候,她头上带的那个红宝石金簪,那红宝石多大个,怕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竟还能被她得了去。”   “我的好夫人,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二娘子夫家再有钱,还是个商人,即便是现在管制宽泛了,商家平民也能穿金带绸了,但他们还是不能和您比。”说到底,最好的东西,还是得送进宫里,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百姓能用的,用了就是越制。容夫人算个八品官夫人,能穿能戴的也确实比嫁给商家的二姐更多。   容夫人还是不高兴:“不过一个空名头。”   于妈妈挤眉弄眼:“这个名头,可是别人挤破脑袋也求不来的。夫人当初不也是……”夫人这个词不是谁都能用的,以前是身有一、二品诰命的妇人才能被称为夫人,到了如今,为了应酬上好听,官太太们都开始互相称夫人。当然,容夫人文书上的身份还只是八品孺人。   无品无级的妇人,只能被称为娘子。   容夫人被于妈妈夸张的样子逗笑了,春芽见状也过来凑趣:“奴婢刚才出门采买的时候,见一老伯挑着早桃贩卖,那可真新鲜,早晨的露珠还在上头呢。奴婢买了些,待会洗净端一盘来给夫人尝尝?”   “我尝个鲜儿就行了,多的给谦哥儿送去吧。”容夫人喝着春兰端来的茶,还是不甚满意,苦苦涩涩,怪没滋味的,外头雇来的女使,到底比不上从小训练的家生子。她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对了,谦哥儿最近没再折腾出什么事情吧?”   “有您这座大山压着,谦哥儿自然是老老实实。听柱子说,最近还捡起了书本看,要成婚的大人了,也知道上进了。”于妈妈见容夫人没喝茶,就使了个颜色让春芽去把她刚说的桃子拿来,吃点果子,也总润润喉。   容夫人苦笑:“越说越没边了,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他能看进什么正经书去,多半又是些闲书。”   “奴婢可不懂书还分好坏。里头不是都是些大道理嘛?”于妈妈笑说。“要我说,谦哥儿打小就聪明,以前是没用在正道上,现在肯读书了,一定不比大爷差。”   “于娘,我要是想让谦哥儿走仕途,就不会一直这样放任他了。”容夫人摇摇头,“你当老爷当了十几年的九品官,熬到如今才得了个八品县丞是为何?有这么个爹,谦哥儿要走仕途可比别人难多了。我哪舍得他去吃这个苦?”   “这……”于妈妈心里也有隐隐的答案,容老爷以外室之子充当嫡子,外头虽没明确的证据,但风言风语一直没断过,也是近几年才平息了些。   “当官哪是那么好当的?还不如以后让谦哥儿跟着舅舅学做生意。”容夫人瞧不上丈夫,连带的对读书人没了好感,一直就没打算让儿子去死读书。   “我的夫人,您这样一直把谦哥儿护在怀里,还能护他一辈子?”于妈妈和伺候容夫人多年,一生未嫁,也早把容谦看成自己的孩子。她一个妇道人家没啥见识,但也知道,男人是要顶门户在外头打拼的,容谦十八岁了,还是整天不着调。她看在眼底,急在心底。   “就算是做生意,表少爷们,十来岁就跟着舅老爷在外跑了。”   “俗话说,成家之后才立业。谦哥儿还小,不着急。”容夫人侧过头,“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会害了他的。”   是啊,夫人嫁妆丰厚,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也舍不得让他离了自己去打拼。就是于妈妈一想到护得跟个眼珠子的孩子,离了她们四处奔波,也跟剜了心肝一样疼。想到这,于妈妈也没再劝了。   两人一阵静默。春兰和春芽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   在于妈妈力道适中的按摩中,容夫人紧绷的精神放松了,她闭目养起神来,嘴里念叨着:“聘礼也置办齐全了没,没几天了时间了。你们盯紧点,可别磕着碰着或缺了什么,到时候闹笑话。”   “夫人放心。我亲自看着呢,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于妈妈想到聘礼的来源,又笑了,“老爷也过问了这事,我瞧着他对二爷还是上了心的。”   容夫人笑:“他还以为谦哥儿的聘礼钱我会贴补呢,他想得美!我可劲的刮了他的私房,他是心疼那些钱才是。”   “夫人……”于妈妈欲言又止,“都这么多年了。您和老爷这般斗气难道要斗一辈子不成?”   容夫人笑意一敛,道:“我可不是跟他斗气,再大的气性,这么多年早就散了。”   于妈妈叹气,夫不夫,妻不妻的。像个什么样子?   “给我把头发放下来,我睡一会儿。”容夫人懒洋洋的眯起眼睛,说:“闲散日子过得好好的,我是不愿意再去做所谓的贤妻,我嫌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看见多了这么多留言,受宠若惊!因为文文的留言一直很惨淡- -,所以以为没多少人看呢。既然有妹子希望日更,呜呜呜,作者会加油的。 ☆、叙话   天气晴好,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进窗户大开的屋内,落在窗前的软塌上,斑驳的光点晕成一片。   容谦倒在榻上,亮堂的光线让他一阵烦躁。大好的日头,却要被关在家中,未免太无趣了。他把手中看了一半的武侠话本随手一扔,侧过身子喊道:“来人!”   正在外间做针线的丫鬟忙进了里屋,福了福身道:“二爷有什么吩咐?”   “怎么是你?”容谦皱了皱眉,“柱子呢?”   丫鬟低着头,小声回道:“夫人说,二爷马上就要迎二奶奶进门了,以后柱子要避嫌,没事不许在屋里呆着了。”   丫鬟身形瘦弱,府里新发的浅水红窄袖夹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落落。容谦瞥见她怯生生的样子,心里略有不喜,他不耐烦地道:“以后屋里就你一个人伺候?夏芙呢?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夏芙姐姐的娘病了,她告了假回家去了,过两天就回来。奴婢……是夏荷。”夏荷欲哭无泪,她都来东厢房几天了,二爷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要是伺候不了主子,夫人是不是会把她送回家?想到这,夏荷更怕了。   没有谁会喜欢一看见自己就害怕的丫头,容谦摆摆手:“你去看厨房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拿点过来。”   二爷也太懒了,夏荷悄悄地想。每天什么活都不用干,睡觉睡到日上三竿。要是她过这样的日子,笑都要笑醒了,偏偏二爷整天阴晴不定的,就没个和善的时候。   好不容易到了申时,容谦边感叹着又混过了一天,边垂头丧气地去给他娘请安了。每天这个时辰他都要去正院,和母亲说说话,一同用了夕食才回东厢房休息。   “娘,怎么你给我新换的使唤丫头,一点都不伶俐?笨手笨脚的,我唤她拿个东西都能拿错。”容谦挨着他娘,抱怨道。   容夫人午睡起来之后,头发只松松挽了一个髻,被儿子这么一闹,就有发丝落了下来,她白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道:“以前那个倒是伶俐,可人家年岁到了要嫁人,也不肯跟我们来平川镇,你还能拦着?夏荷是刚从牙行雇来的,手还生呢,多调/教几日就好了。再说我也不是给你换的,是给我儿媳妇换的。你喜不喜欢,没什么要紧。”   除了那些经年的世家大族,或是容夫人娘家那样经营日久的大商家,有从小培养出来的家生子伺候。像容家这样的人家,一时凑不齐人手,只能雇佣外头的使女了。使女从身份上来说,还是良家子,他们几乎没有签终生的,那样就和卖身的奴才差不离了,一般是和主家签订契约,长则十年,短则三年为限。   那些凑不够嫁妆的贫家女,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去牙行,让牙婆教养了,再牵线搭桥送去主家。雇佣年限一到,了结了契约,这些使女便可以返家嫁人了。   至于嫁了人的良家妇人,再卖自身的就少了,就算有,一般也只是给别人做奶娘、厨娘之类的活计。   平川镇地方小,只有一家牙行,容夫人没多少的挑选余地,那些愿意签卖身契的丫头,她没满意的,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雇了夏荷。   容谦一听是给他媳妇选的,更不满意了:“既然是给阿菀的,不是更应该找个聪明的吗?”   容夫人抿了抿发丝,刚才随手挽的发髻不紧,她索性取了簪子,坐回镜前要重新梳头。听了儿子的话,她也不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愿签卖身契的中倒是有灵巧的,可是那样的丫头买进来,你媳妇怕是会怨我。”   容谦从小野惯了,从来不耐管房中的丫鬟,他只知道那些丫鬟会给他打整屋子,给他做衣服、端茶递水。其他的倒从没上过心,听到母亲的言下之意是不肯给他换下夏荷,他也不再纠缠此事。这几天容夫人不许他外出,他都闷坏了。   他走到容夫人身后,取过她娘手里的梳子,就要给他娘梳头。   容夫人神色一柔,本欲上前的于妈妈也笑盈盈地退到了一边,让他们娘俩说话。容谦这梳头的手艺,还有一段往事。容夫人年轻的时候,气性可不如现在这样平和,那时候她每次回到容家,就要和丈夫发生争吵,容谦记得他娘每次梳着漂亮的发髻时,就会一直笑。   小小的孩子,说话还奶声奶气的,端着凳子就要给母亲梳头。容夫人一想到当时儿子认真的样子,心都要化成水了。   后来容谦长大了,便懂得运用这份优势,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必是有所求的。   “说吧,你又想干嘛?”容夫人问。   容谦一喜,道:“娘,我都呆在家里好多天了。你就准我出门嘛。”   “你想出去玩是假,想去看新娘子才是真吧?”容夫人挑了一根檀木簪子,头也没回,“婚前新人不能见面,你还是好好呆在家中,才不会惹出是非来。”   前几天容谦从柱子那听说林菀病了,偷偷跑去送糖的事,到底没瞒过容夫人的耳朵。就着这事,容谦挨了训不说,还被禁了足。   “娘,我保证不会婚前再跑去见阿菀了。”容谦想到还要在家里过无聊的日子到婚期,头都大了,府里别人都忙忙碌碌的准备他的婚事,他除了试一试婚服,就没其他事,阖府就他最闲,“上次只是因为听说阿菀生病了,我才不放心才去看看的。”   “这一口一个阿菀,让人听了腻得慌。”容夫人取笑道,“我倒是真闹不明白了,不过见了几面,你这不开窍的东西,怎么就想把人娶回来了?”   容谦在外面荤素不忌的话听多了,当下也不忸怩,直言道:“我只是觉得,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哦?”容夫人好奇了,“你表妹的姿容不差,笑起来比林菀好看多了,和你又是打小的情分。怎么没见你对你表妹有心。”   “表妹笑起来哪好看了?以前是个疯丫头,后来也没变成淑女。”容谦撇嘴,别以为他不知道,不管是大表妹还是二表妹,都瞧不上他呢,压根不拿正眼看他。   他初见阿菀的时候,就是被她温柔的笑容吸引的。后来他几次上前搭话,林菀虽每次与他隔着距离,也没正视他,但她说话温和,极有耐心。   待陌生人都是如此,对待家人,她应该更好更体贴吧?容谦笑了笑,他以前从不信什么一见倾心的册子话本,可真叫他遇见了这样合乎眼缘的佳人,由不得他不信了。虽然他不是话本里常常流传的才子,但他依然觉得,他和阿菀当得上是天赐良缘。   说话间,容夫人的发髻已经重新梳好了。容谦一番话颠三倒四的,但容夫人作为娘亲,还是听懂了。铜镜里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是勉力勾了勾嘴角,正色道:“谦哥儿,这个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如果她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好,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做个称职的夫婿。”   容谦这时才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向前倾身,亲昵地把下巴搁在母亲的肩膀上,撒娇道:“娘,你喜不喜欢阿菀?”   容夫人拍他:“去去去,多大的人还这么黏糊人。那是你媳妇,你喜欢不就行了。”   “我希望娘也喜欢。”容谦在母亲耳边嘀咕了一句才退开。   容夫人动作一顿,心里又酸又涩,那些嫌弃她家的谦哥儿的闺秀们,是不知道她们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夫婿。她的谦哥儿,既贴心又孝顺。   在她看来,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了。   转眼申时过了一半,厨娘已经做好了夕食,于妈妈过来问,是不是可以摆饭了。容谦下午吃了零嘴,现在也不饿,他陪容夫人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   容夫人看他那个样子,到底心有不忍,遂松了口,允许他以后白天出去一个时辰。   容谦虽然不满只有一个时辰,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聊胜于无。   夜里入睡的时候,他蠢蠢欲动的想着,要不要去瞒着他娘,再去青石巷溜达溜达,没准能遇上阿菀。   反正翻墙的事情,他是不敢再做了。上次林菀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一句,到底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容谦自个思量了半天,第二天正欲往青石巷转悠的时候,柱子一句话就让他歇菜了。   “二爷,哪有快出阁的小娘子还出门的?”   “阿菀不是要出门买菜吗?”容谦对俗务一点也不通,还当林菀没和他议亲那时候,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截人呢。   “这会儿都是许娘子在忙这些了。”柱子提议道:“二爷,不若等上个把时辰,再去镇上好玩的地方走走?您成亲在即,到时候表少爷们肯定会过来祝贺,你也踩踩点,到时候好尽些地主之谊。”   容谦想想也是,取消了原来的打算,转了个方向去后街,他记得那有一家酒铺,酿酒的手艺据说是祖传的,一直很有口碑。   酒铺地方不大,容谦上次来的时候是高朋满座,他硬是要了个雅间,但隔音不太好,他当时正心烦意乱,嫌人多吵得慌,没喝酒就走了。所幸今天天色还早,来喝酒的人并不多,位置还是很有空余。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   点的酒还没上,容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柱子说话,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请问阁下可是容家二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o(∩_∩)o ~我来日更了。 ☆、玉佩      桌边站着一个长身玉立,身穿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的男子。他见容谦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脸上漾起客气而谦和的笑容。   笑得真假!这样的气质,很容易让容谦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哥哥——容诺。一个照面,容谦顿时就对此人没了好感,对于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连一个笑容都欠奉,只抬了抬眼皮,不客气的问:“我是姓容,你又是谁?”   来人倒不以为意,甚至还颇为自来熟的在容谦的对面坐了下来。小二见机添了两副碗筷。容谦眉一皱,他点的是店里招牌酒之一的一江春绿。价钱可不便宜。虽然他不在意这点小钱,但是让他和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共饮,他可不愿意。   在容谦赶人之前,那个陌生男子也终于开口了:“在下冒昧,望容公子勿要见怪。我家乃是林家旧交,日前听闻公子与林家小女订亲,还曾想登门拜访。没想到今日就有缘偶遇了公子。”   听到是林家的故交,容谦脸色好了一点。但这家伙说来说去也没自报家门,谁知道他是哪家的?是不是冒充的?即使他说的是真的,看起来也没多少诚意在里头。容谦敷衍得拱手道:“幸会幸会。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要事?”   男子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递给容谦,“今日既然得遇容公子,这林家之物理当物归原主。”   容谦眉一挑,他也没亲手去接,而是让示意柱子接过。男子忍了忍,又道:“还望容公子珍视此物,到时也好还于……林姑娘。”   玉是上好的碧玉,刻得是流云百福花纹,绿汪汪的能掐出水来似得。这块玉光泽油润,一看就知是人时常把玩的。虽说世人赠玉实乃常见,但你把这样一个贴身之物,光明正大的要他转交给他媳妇,当他是傻的吗?容谦笑了笑:“玉我已经收下了,你却一直未告知姓名。让我如何转交?”   男子有几分无奈,这容家二公子,看起来也真不好相与。“在下姓付,亦是平川县人士。林伯父虽说现今下落不明,但容兄切不可欺林姑娘……娘家无人,如容兄有负佳人,我们这些故交不会坐视不理。”   容谦几乎要忍不住掏耳朵了,怎么他派柱子去打听的时候,没听说还有什么故旧关照阿菀。订亲都订了,这才忽然冒出来。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容谦皮笑肉不笑,道:“付兄多虑了。”   付姓男子摇摇头,他已经听说这容家家风,也不知林菀的舅舅为何给她订了这样的人家。他见了容谦本人,更是不看好这桩婚事。只是事到如今,他一个外人却不好多说什么了,今日前来,也算尽了义务。想到这,男子如释重负,不由心头一松,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举杯道:“那便好,在下不日就要返回书院读书,怕是等不到容兄的婚期,就在此祝容兄与林姑娘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算你说了句人话。容谦嘀咕一句,也举杯饮了一口酒。喝完他才察觉过来,他怎么还是和这个横看竖看不对味的家伙共饮了?   反正今天喝酒的兴头已经被打消了,容谦给柱子使了个颜色,道:“柱子,我们是不是出来得太久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爷,似乎是快巳正(十点)了。”柱子笑嘻嘻地上前道,“酒也品尝过了,咱们回家吧?”   付姓男子看了一口未动的几个下酒小菜,面皮忍不住抽了抽,“既然容兄家中有事,那在下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容谦装模作样的歉意一笑:“瞧付兄的模样,还未成亲吧?这婚期临近,事物繁琐,也未好好招待付兄,还望见谅。”   事务繁忙你还跑酒肆喝酒?在他来之前,不是挺优哉游哉的吗?付姓男子心知肚明这是在逐客了,他也不想和容谦再交谈下去,反而先行一步离去。   等他走得人影都没见了。柱子凑上前,笑道:“二爷,碍眼的人走了。您可以继续喝了。”   容谦一筷子敲到他头顶,道:“还喝什么喝?爷的兴致早没了,你去结账。”   “哦。”柱子灰溜溜的去柜台结账。等他回来的时候,容谦已经提着个酒壶,在门口等他了。   “走,跟爷去当铺。”容谦把酒壶扔给柱子,甩了甩袖子。   柱子先是疑惑,夫人待二爷的银钱上从不吝啬,去当铺做什么?等到了地方,见容谦把那个玉佩拿出来典当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当的是死当,总共拿了五十两银子,这对柱子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这简直比那些金银更值钱啊,难怪先人说金银有价玉无价。容谦也有几分意外,看不出来,那个姓付的男人随手拿出的东西,还真是一块好玉。当铺做生意,肯定是会压价的,压过之后还能当个好价钱,物品本身肯定是极其不错的。   谁会傻帽把这样的东西随手白送?难道真的是林家之物,人家只是来归还的?容谦心头一虚,他脚步一停,随即转了个方向。   “二爷,您还要去哪?我们得赶在午时之前回去。”柱子拦住他。   容谦不耐烦地道:“附近就有赌坊,我去玩上两把。很快的,耽误不了时辰。”   “啊?您先前不是说,咱们初来乍到,地界还没踩熟。去赌坊进不了小间,大厅里容易被人老千嘛。”柱子跟着容谦日久,也了解一些吃喝玩乐的潜在规则。比如赌坊最爱干的就是设计人沉迷,先前给你点甜头,等引起了你的兴趣之后,输得你裤子都带不出去。干这一行的人嗜钱如命,除非你大有来头,不然什么人都敢宰的。   “啰嗦!”容谦白了他一眼,“本就是捡来的,输了我也不心疼。”   许是今儿容谦运道来了,他随便找了家赌坊,玩了一小会儿,没输钱,反倒是小赢了一把。赌坊去钱快,来钱也快。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容谦的五十两就翻了个儿,成了八十两。他见好就收,揣着银子出了大门。要是他再玩下去,不是开始输钱,就是坊里的打手要找上他了。   在这些如狼似虎的打手眼里,县丞家的二公子,也只比平头百姓,稍微好那么一点罢了。   容谦走得干脆,反倒是柱子有些依依不舍,他看容谦手头顺,转瞬就赢了这么多,也想压下心思尝试赌一把。没准他也能赢了足够的钱,到时候赎了身回乡盖房子娶媳妇。可是他往兜里一翻,不过几文钱,即使运气好,翻了一倍,也不值当什么。   后面柱子的心情不佳,沉默的跟在主子身后,也忘了提醒快到午时了。容谦赢了钱,心里头高兴。八十两对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了。他进了平川镇最大的首饰行,给林菀挑了一支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店家还额外优惠了一对同材质的玉兔捣药耳环。把钱花得干干净净,他才心满意足的家去了。   可想而知,回到家里的时辰已经迟了。容夫人冷着脸端坐在他房中,于妈妈一脸担忧的给容谦使颜色。   容谦倒是乖觉,见状什么辩白的话也不说,直接低头认错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超过限定时辰而生气?”容夫人冷冷地说。   容谦见他娘的脸色实在是差,也不敢插诨打科了。“娘,我知错了。”   “谦哥儿,你父亲说亲眼见你进了赌坊赌钱。可是真的?”容夫人问。   “是去小赌了两把。”容谦干脆地承认了。反正他去赌坊的事情,容夫人以前也从未怪罪过他。有时候还怕他赌资不够,给他送钱呢。   容夫人揉了揉额角,叹道:“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呆在家中直到婚期吧。”   啊?又禁足?容谦不干了,他走到容夫人身边坐下,“娘,我一没偷,二没抢的。你不要因为听了爹的几句话,就又要关着我啊。”   反正容老爷一直对小儿子吃喝玩乐之事,深痛恶觉。每每看到都要训斥一顿。   “我什么时候因为听你爹的话,而要罚你了?”容夫人摇头道,“以前我是不管,但你如今要成婚了。这个时候可不许生事,把媳妇娶进门之后,你想去哪,娘也不会拦着了。”   容夫人说得坚决,容谦一看没转圜的余地,不由哀嚎一声。   晚间用饭的时候,容夫人吃得很少,早早就歇下了。容谦此时才觉得不对,容夫人年纪大了,虽说偶有病痛,但身子一直是很健康的,很少有这种吃不下饭的情形。他拉过于妈妈低声问道:“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于妈妈愁眉不展,说道:“谦哥儿你这阵要乖乖的,别惹出事了。你爹今天回家就和你娘大吵了一架。”   “怎么回事?”容谦不解,他爹和他娘虽然多年来感情不睦,但多数时候是“相敬如冰”。即使争吵,多半也是容夫人占了上风。   “大奶奶生了个儿子。”于妈妈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和容谦说明白,“老爷说等你成婚过后,让大爷去把大奶奶母子接来,一家团聚。”   “接来就接来了。反正一个是碍眼,两个也是碍眼。”容谦冷笑。   于妈妈拉了拉容谦的手,急道:“谦哥儿,大奶奶过来了,那老太太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宅吧?她又不肯挪动,到时,肯定是让你和二奶奶回去侍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不知道能不能更新,捂脸。 ☆、喜欢      “爹和娘就为了这起了争执?”容谦安慰得拍了拍于妈妈的手,“大不了到时候我带着娘和阿菀一起回去。这破地方,谁愿意呆谁呆去。”就像当初他娘抱着他回娘家一样,从小他大半的记忆是在外祖家。对于容家老宅,反而有种陌生的感觉。   “瞧你说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于妈妈叹气,“要是我们这么做,才是如了老爷的愿。他身边跟着大爷夫妇,肯定会把那个……人也一并接来。到时候他们几个人和乐融融,将夫人二爷置于何地?”   容谦略显烦躁的说:“于妈妈,我真闹不懂了。爹和娘过日子过成这样,不如就和离了,还乐得自在些。容家这点子东西,就让容诺拿去好了,我也不稀罕。”   “谦哥儿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牵扯。”于妈妈摇头,“夫人年华已老,离了老爷没准过得比现在更糟。更何况她此时放弃了,那这些年来的坚持,不就成了一场笑话吗?”这是于妈妈私下揣测的,她没敢和容夫人提起,怕伤了主子的心。   容谦闷闷地回了东厢房,夏荷正在擦拭桌椅。他见还在忙活的夏荷,眉头就是一皱:“怎么这时候干这个?早晨你偷懒了?”   “不是的。”夏荷连忙摆手辩解,“夫人吩咐了要在新房腾出位置,好摆放二奶奶的嫁妆。奴婢一直忙着这个呢。”   新房在婚前几天不能住人,容谦晚上休息已经搬到了耳房暂住。他想到马上就要娶阿菀过门,心情总算好了些。   来了平川镇,不顺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唯一的收获就是遇见了阿菀。   窗户大开着,傍晚的微风轻轻拂过。白日里的闷热一扫而空,让人不知不觉就安宁下来。容谦有微微的醉意,他一只手撑在脑后,仰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今天刚买的玉簪和耳环。   阿菀的头发乌黑,黑压压的青丝挽成一个髻,插上白玉簪肯定特别好看。等她的梳妆台送进来,他就把簪子偷偷放进脂粉匣里面,给她个惊喜。   窗外云霞渐收,淡淡的光晕把容谦的眼角映得分外柔和。不知道,阿菀现在在做什么呢?   炕角坐着的林菀秀气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柳曼娘关切看向她,道:“是不是病还没好利索?今天的药吃了吗?”   林菀还未来得及回话,另一个埋头理五色丝线的姑娘噗哧一笑:“我们的曼娘还没正式嫁入许家,就有了嫂嫂的派头了。”   一屋子几个姑娘都笑了。柳曼娘羞得脸颊通红,她跺了跺脚,娇嗔:“难道你们就不担心菀姐姐吗?”   几个姑娘名义上都是来帮林菀收拾妆匣的,其实主要是尽点小姐妹的心意,送点自己做得手帕之类的小礼物给新嫁娘当作添妆。林菀到平川镇的时间到底不长,其他姑娘和她感情不深,送的都是些不甚值钱的小玩意,只有柳曼娘送的是一对银制梅花垂珠小耳环。   几个邻里的姑娘七嘴八舌的打趣柳曼娘,把曼娘燥得不行,林菀看着也抿嘴偷笑。小姑娘被逼急了,索性一插腰就道:“我本来就快成为菀姐姐的嫂嫂了,才不怕你们笑我呢。”   她说完,小姑娘们东倒西歪笑弯了腰。“不知羞。”   动静弄得太大,许母到窗前看了看,经过她一扫视,才让一群丫头收敛了笑容,各自摆出正经的模样说话。   她们坐在一处,你挤挤我,我挤挤你,把林菀的小床坐得满满当当,亲密的感觉不自觉就透露出来。天色将暗,她们一会也要归家了,这一别,下次再来许家,就是送林菀出嫁之日了。刚才戏弄曼娘的小姑娘也有几分伤感:“县丞大人家在哪啊?远不远?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看阿菀。”   “平川镇就这么大的地方,远不到哪里去。”一个声音插嘴道。   “阿菀、阿菀。你不是见过你未婚夫吗?他长什么样儿?”“对呀,他长得俊不俊?”   被几人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菀忍不住稍稍往后退了退,她努力的回想,“他……很高,比我高一个头呢。眼睛……很亮,声音也很好听。”   “那肯定就是俊了!”有人下结论道。“阿菀运气真好,嫁得夫君好看不说,还是县丞大人家的公子。”   “要我说,还是曼娘运气好。嫁得就是隔壁,婚前能到未婚夫家串门子,婚后走几步就到娘家了,多好。”今天本来柳曼娘不该来的,但小门小户规矩不重,离她的婚期又还有一段时间,许母招呼了她,她也就过来了。   见话题转到曼娘身上,林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可招架不住这些姑娘们的“追问”了。   “岂止是这点?曼娘和许家大哥还是青梅竹马呢。哪像我们呀,没成婚前,夫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另一个正在找夫家的女子不无艳羡地说。   “要不这样?你订了亲通知我们,我们喊自家兄弟去帮你偷看你夫君长什么样。”   “算了吧。你们兄弟看到了,和我自己看到的哪能一样?我爹娘总不会给我找个丑八怪。”   “喔~原来你是想自己偷看啊。”   “才……才不是呢。都别笑!再笑我生气了啊。”   一群人闲扯起来没个边际,柳曼娘悄悄拉了拉林菀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菀姐姐,怎么没看得青彦哥?这个时候他还在书肆吗?”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菀的风寒刚刚养好,灶上的活许母也不让她在沾手了。她最近多是呆在房中,一直没见着许青彦的面。柳曼娘问她,她只能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要是表哥在家中,舅母应该不会让你过来了。”   柳曼娘崛起嘴,她今天因为要过来,还特意打扮了一身呢,穿得是新做好的夏衫,藕色的半臂,丁香色的长裙,娘也说特别好看。她还想让青彦哥看看呢,没想到连惊鸿一瞥的机会都没有。   林菀看她的模样,也兴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曼娘,我如今总算是明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柳曼娘也启蒙读过百家姓,但并没有读过诗经。   “就像你想着表哥一般啊。一天没见着,就牵肠挂肚。你就这么喜欢他呀?”林菀莞尔。“曼娘你是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喜欢表哥的?”   刚才被打趣了个够,柳曼娘也不害羞脸红了,她看了看还在玩闹的其他小姐妹没注意到自己,才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我娘和我说,我和他订亲之后啊。他将要是我的夫君了,我自然就喜欢他了啊。”   “啊?”林菀吃惊,“那要是表哥不是你的未婚夫呢?你还会喜欢他吗?”   “我只会喜欢我的夫君!除了夫君我们还能喜欢其他人吗?”柳曼娘奇怪地看了林菀一眼,“难道你不喜欢你的夫君吗?刚才你不是还说他长得很俊吗?”   林菀被她问得一愣,不由看向梳妆镜前的红漆木盒,里面装着容谦送来的糖果。每次喝了苦药之后,她都会含上一粒,那味道甜滋滋的味道特别香甜浓郁。此刻想起来,也觉得回味悠长。   “我……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柳曼娘看她不确定的样子,早晨刚精心修整过的眉毛皱了皱,义正言辞地说道:“菀姐姐,你怎么能这样不确定呢?你想想啊,你都不喜欢你夫君,怎么能期望你夫君也喜欢你呢?人都是相互的,对待夫君要诚心,他才会对你一辈好呢。”   曼娘所说也不无道理,林菀想了想,好像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她有些心烦意乱,“可是,有人说他不是个好人呢。”   “谁呀?竟然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他有亲眼见过吗?”柳曼娘音量一下就大了。   林菀被吓了一跳,其他叽叽喳喳地几个姑娘也被吸引了过来,争相问道:“你们俩窃窃私语地,在说什么呀?   林菀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她戳了戳柳曼娘,笑道:“曼娘,你和大家说。”   “呃……”柳曼娘转了转眼珠,故作神秘的招了招手,等几个脑袋都凑在一起,她才开口:“你们算算,今天周围住的姑娘都来了,还差个谁?”   “不就是小玉姐嘛。她要守茶摊呢。”   肩负家中重担的小玉每天不歇息的守着茶摊,很少能有时间和她们一起玩耍。   “都这个时辰了,小玉姐早收摊了。”柳曼娘笑了笑,“你们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小玉姐要嫁人了。”   “哇!”一阵惊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就是常常到小玉姐茶摊喝茶的那个挑货郎,他攒够了钱,上小玉姐家提亲了。”柳曼娘也是才得的消息,刚才被一打岔,忘记说了。   “那真好。小玉姐人长得漂亮又孝顺,如今终于得了如意郎君了。”   “我觉得今年真是个好年呢,大家都挤在今年出嫁了。”   “哎呀,那还没着落的,赶紧回家催了爹娘找婆家,不要落后于人啦。”   “去你的。别以为你快订亲了就能满嘴胡吣。”   林菀只觉心里有股暖意蔓延,她对身边的人说:“曼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夫君,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大家。”   “啊?”柳曼娘眉目弯弯,“大家也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花轿   二十八日,良辰吉日。   成婚的前一晚,许父贴上了明日休业一天的牌子,早早关了铺子回家。一路上遇到熟悉的街坊,有的打招呼问他这么早去哪,他便说要回家布置,明天他嫁侄女,大伙不要忘了来喝杯水酒。   到了家门,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嫁妆箱子已经不见了,送完嫁妆,就剩下明天亲迎还需要忙活一天,许父舒了口气。也跟着许母一块去张贴红纸红布,弄个喜庆样子出来。   红纸堆了一桌,许母拿着大剪刀,不一会儿就剪一个漂亮的囍字出来。柚子看着好玩,拿了地上的碎纸也跟着剪,许父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回屋做功课去,别添乱。   许父问:“阿菀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她在厨房里做饭呢。”许母有些漫不经心,她看了看沉默着搬东西的大儿子,还是有几分担忧。   “胡闹!”许父斥道,“她身子弱,病才刚好,这个时候让她去做什么饭?”   “阿菀也是要尽一份心。”许母白了丈夫一眼,“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临行前别说做饭了,还专门烧了水给我爹洗脚呢。”   许父不吭声了,他想起林菀的爹最后一次赴京赶考的时候。那时候林暄意气风发,告诉许父自己此次十分有胜算,待考中了进士,谋求个一官半职,就带着妻女去赴任,不再借居他人府邸了。   当时林菀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穿得好像是桃红色的软缎,言行举措都和镇上的同龄小丫头有很大差别,看起来秀气端庄。许父记得她很爱笑,时常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他还感慨,侄女笑起来的样子才有点少女的活泼的模样。   送林暄走得那天,林菀站在母亲身边一直没说话。林母拉着女儿往回走的时候,还对许父说:“哥哥,等暄哥回来,我带着阿菀回平川镇住段时间,让她也和舅舅亲近亲近。”   如果当初父亲没有把妹妹嫁给落魄书生,而是把她嫁给镇上的平实人家,或许妹妹便不会早早的香消玉损,独留一个女儿孤苦伶仃。   “大好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啊?”许母瞥了丈夫一眼,奇怪的问。   “没什么。”许父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   许母没有深究,她也有自己的心事。“等阿菀的事了结了,就应该张罗大郎的婚事了,我和柳家看了几个好日子,挑来挑去,我觉得八月十九最好。让曼娘在娘家最后过完中秋,咱们也能有理由让萱姐早点回来,一起过节。”   “干嘛把日子都挤在一起?弄得到时慌乱。”许父想了想还是摇头,“再说萱姐是嫁出去的人,中秋哪有回娘家过节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休回来了。还是重新挑个日子吧,我看九月就合适,秋高气爽的,赶路也方便。”   “那不是还得多等一个月。”许母不满了。   许父莫名地看着她:“哪差这个把月的?过了重阳,事少清闲了。不是能多留萱姐几天?”   许母闻言又高兴了,“还是你想的周到。”她就怕丈夫对女儿还是心存芥蒂,到时闹得都不愉快。“我去看看阿菀饭做得怎么样了?”   用过夕食,不大一会儿,天色阴暗,下起了小雨。许母推着林菀前去休息,养养精神,明儿有得忙活了。雨稀里哗啦下个不停,许母瞅了瞅天色,忍不住焦虑起来:“但愿这雨今晚就能停,不然明天弄得一路上都是泥浆,花轿不好走,还不吉利。”   “不会的,请人看过的好日子呢。明天肯定天晴。”许父倒是不担心。他想了想东西都已经备齐了,差也差不了什么了,只是那婚前教导之事……   “那避火图虽然放了,但今晚你还是得去和阿菀说道说道。”   许母犹疑道:“你让我怎么张这个嘴?”   “你以前不是也跟萱姐说过嘛,就照样说。”许父也有点不自在,借口整理东西走开了。   亲母女和相处几月的侄女,肯定不能一概而论。许母找到林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让林菀在洞房的时候,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看,不管新郎做什么,依从就是了。   次日不到卯时,林菀就被叫起来了,许母特意请了喜娘还有作为十全太太的柳娘子,来给她梳妆打扮。   等到天色渐明,相熟来帮忙的人家就到了。屋里屋外一片红,挤来挤去都没个下脚的地方了。柚子今天也没去私塾,他跟着一群半大小子来回的跑,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许家地方小,里头外头有个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人越来越多了,林菀紧了紧手指,她还是有些紧张。   喜娘还在细细地给她上妆。绞完面再上一层香膏,涂匀之后,开始画眉,最后红红的胭脂把脸颊嘴唇涂得绯红,才算完了。林菀一动都不敢动,喜娘弄好了,她才微微活动了下脖子。   柳娘子给她梳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像平常那样随便挽个家常髻就完了。这是女子一生当中,唯一一次可以肆意打扮的时候。戴假髻,簪花钗,点花钿,穿绣着繁复花纹的大袖婚服。   这样梳妆完毕,就耗费了一上午的功夫。柳娘子被请到外头喝酒,喜娘则留了下来。   头发上了桂花头油,梳得一丝不苟,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落下。脸上抹了香膏胭脂,衣服也熏了香。林菀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儿,好像有些怪。   “新娘子,怎么了?”喜娘抿了一口小酒,这是许母特意给她送来的。   林菀笑:“我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抹了香,是不是味儿太杂了?”   喜娘笑的有些暧昧:“不会的,我干这行有些年头了,可不会出这样的差错。这香味到了你上花轿的时候就中和了,很是香甜。”   看着喜娘的笑容,林菀不敢再问了。她觉得从昨晚许母开始,这些人看她的样子都有些奇怪。许母说的那些含糊其辞的话,让她想了半宿也没想明白到底说的是什么。   嫁人可没想象中那么舒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直接就上花轿。林菀天不亮就起来,被折腾到现在,她就吃了一碗面汤。心情激动之下,饥饿反倒没那么明显了,她只是觉得口干,喜娘给她倒了一小杯水,然后就不许她多喝了。说是为了防止送嫁路上闹笑话。   趁喜娘出去的时候,柳曼娘并着几个小姑娘偷偷给她倒了水,递了两块糕点吃下,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阿菀今天可真好看,比那画上的仙女也不差。”   “是啊是啊,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你们懂什么,每个人当新娘子都是最漂亮的。就连徐丫那平常的样貌,出嫁那天不也很好看嘛。”   “说的也是。”   林菀听她们一言一语,只是低头微笑。   婚,妇家也。礼,娶妇以昏时。妇人阴也,故曰婚。婚,妇家也。   林菀在房中一直坐到黄昏,日头偏西,到了所谓的吉时,新郎亲迎的队伍到了,外头的鞭炮稀里哗哗响了个遍,才又热闹起来。林菀只觉得这待嫁的一天既漫长又短暂。   “快快快,看看妆容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盖上盖头,新郎已经到门口了。”喜娘倚在门口看了看,把屋里原本陪着林菀的几个小姑娘撵到一边,亲手给林菀盖上了盖头。   眼前红彤彤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林菀有些慌,她抓住了喜娘的手。   “好姑娘,别怕,你这是要去夫家了,以后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喜娘柔声安慰,“好日子就在眼前啦。”   林菀松了手。喜娘虚扶着她往外走。   柳曼娘暂且充当姐妹,到了露天的院子,忙打了红伞遮住林菀的头顶,其他几个小姑娘一人抓了一把米,往伞顶空中撒。围观的妇人讨论着新娘的衣裳料子,细碎的说话声伴着鞭炮的响声,几乎听不见喜娘的声音,“开枝散叶啦。”   许青彦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他要背着她上花轿。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可以和表妹亲密接触的时刻了。   容谦一脸喜气的骑在马上,眼睛都不带眨地看着他的新娘。许青彦看了这个妹夫一眼,越看越不顺眼,他背起表妹,故意步子走得很慢,“表妹,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和我说,表哥给你出气!”   “恩。”林菀轻轻的应了一声。   许青彦忽然又觉得心情好了点,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难受,还有些如释重负。   花轿吹吹打打地送走了,许母回过头瞪了大儿子一眼:“刚才几步路你走了那么久,耽误了拜堂的时辰怎么办?”   “娘,你不许我为难妹夫,轻易就给他开了门,还不许我走得慢点。”许青彦摊手。   柚子今天吃好吃的东西吃了个肚圆儿,新娘上花轿的时候,他也跟着一群小孩子瞎起哄。这时他凑上前来,问:“哥,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又不是过家家酒,上了花轿溜一圈还会送回来,许青彦用力敲了弟弟的脑门,没好气地说:“你表姐她是别家的人了,不会回来了。”   “哦,我知道我知道!”柚子喜欢家里办喜事,他可以不用上私塾,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是不是曼姐姐马上也要成为我们家的人了?”   曼娘?许青彦愣了愣神,他朝屋里看去,正巧对上柳曼娘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目光一对上,就各自闪开了。   惊鸿一瞥,许青彦忽然觉得,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而且,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喜欢写婚后依旧深情不悔的表哥男配,就这样处理吧。O(∩_∩)O哈!   话说这文本来是想写几个男主来迷惑你们的,嘿嘿,直到后面才成婚的,可是作者写着写着就觉得写男配与女主的互动懒得写,结果变成这样了。   你们还满意吗? ☆、亲迎      花轿踩着月光到了容家,宾客已经齐聚一堂了。   容夫人听说花轿已经到了,赶紧让人点了鞭炮,摆上火盆,迎新娘进门。跨了这个门槛之后,新娘子就算是正式的夫家人了。   轿夫是请的当地最好的,又许了足够的礼钱。他们尽心尽力,就连颠轿的时候,也没晕着轿中人。可林菀下轿的时候,腿还是有些发软,她一路拧着锦帕,手心都是汗。地上铺着红毯,林菀踩在上头,才有一丝真实感。喜娘和媒婆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小声提醒道:“当心脚下,要跨火盆啦。”   “新娘子跨过火盆,小日子从此红红火火!”鞭炮声‘噼里啪啦’,小孩子捂着耳朵直笑。   到了厅堂,喜娘不能再扶着林菀了,往她手里牵了红锦,让新郎带着她走。这就拜天地了。   林菀低着头,只能窥得脚下方寸之地,她走得很小心,就怕一不注意出了错。   容谦在红锦的另一头,目不错地盯着林菀,见她走得慢,也跟着她的步子来。周围宾客的注意力都在一对新人身上,见状俱是会心一笑。   这次婚礼,容夫人的娘家周家来了她的三个侄儿,都是和容谦混着长大的,关系一向很亲近。其中最小的周六郎性子最为跳脱,他嚷道:“还盖着盖头呢,谦哥儿就看得眼睛都不转,掀了盖头还得了?”   众人哄堂大笑。容谦脸皮倒厚,淡定的扫视周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林菀的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一顿,所幸她的面容被遮住,别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拜了天地,新人送入洞房,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宾客纷纷入席,开始吃酒谈天。酒过三巡,容谦着急要去掀盖头,坐也坐不住。奈何几个特意赶来参加他婚礼的友人拉着他,非要跟着一起去看新娘子,不肯轻易放他走。   容谦苦着脸向他娘求救,容夫人别过脸没理他。闹洞房自古有之,就怕没人闹呢,小辈们越闹腾越好。   喜娘看见来了这么一大帮子人,吓了一跳。屋里还有女眷陪着新娘呢,这男男女女的,可不能撞一堆。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来不好听。   她堵在门口不肯挪地,就连容谦她也没放进去。这新郎官回来的时辰比她预计的要早,里头的女眷据说也不是他的亲姐妹,还是得隔开来得好。   “门口什么声音?”周三郎的媳妇坐在林菀旁边,往外瞅了瞅。   夏荷正在绣墩上打瞌睡,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奶奶有什么吩咐?”   林菀坐的端端正正,轻易是不开口的。周三娘子一双凤眼瞟过夏荷周身,夏荷在这样的目光下,下意识的瑟缩了下身子,她才含笑道:“去门口看看,是谁闹腾得慌?”这宅子小的很,瞧着竟有些内外不分,别是哪家客人吃醉了酒发酒疯,闯到新房来了。   另外一个陪坐的女眷是周四娘子,她耳朵一向灵敏,“我听着,好像是四郎他们兄弟的声音?”   片刻,夏荷就回转了来,恭顺得答道:“是二爷他们一群人,吵着要闹洞房,喜娘正拦着呢。”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周三娘子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屋里顿时就剩下林菀和周四娘子。周四娘子寡言少语,刚才就只是顺着嫂嫂的话偶尔添上两句,这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正苦恼该怎么和这个表弟媳妇搭话,却见周三娘子领着一大群人就进了屋来,她吓了一跳,周家几个儿郎,她俱是认识的,其他几个男人瞧着眼生不说,还嬉笑着脸。   她走到周四郎身边,拉过他衣袖,小声问:“四郎,这是怎么回事呀?”   周四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在意的笑道:“没事没事,大家来看看新娘子呢。我们成婚那日,他们不也这样闹了嘛。”   “就是,周府办喜事的时候,谦哥儿闹得最凶,这下可不能便宜了他。”周六郎笑道。   周三娘子抬了抬眼皮,“六郎,你的婚事,娘亲也在相看了,你就不怕到时候自己也遇上。   ”这群人闹得太凶,拦都拦不住。大喜的日子不好生口角,她只能说服他们,看了新娘子就走。   “我不怕!”周六郎拍了拍胸脯,推了容谦一把:“谦哥儿,快去掀盖头。”他做了个拿喜秤的手势,“从此称心如意啦。”   容谦满脸通红,既是喝酒上了头,也是被这群人气的。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想赶紧掀了盖头,好打发这群人走,又犹豫着,不想让其他人看见阿菀。   他的新娘,肯定十分美丽,为什么不能只是他一个人看?   “谦哥儿,还不快点。磨蹭什么呢?”有人催他。容谦认得出来,这是周三郎的声音,他咬咬牙,一鼓作气把盖头掀了起来,这几个家伙,也太记仇了。   蒙了半天的红布一去,林菀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些,她微微抬起头一望,忙又低下头,怎么这么多人,一个个还都盯着她。   周六郎拍手道:“新娘子真漂亮,抬起头来再让我们看看。”   这说的不像话,倒像是调戏人了,周三娘子悄悄拧了丈夫一把。周三郎上前道:“好了,看了看过了,别吓着表弟媳妇了。我们出去吧。”   “就这么放过谦哥儿了?”周四郎似笑非笑,他的媳妇才是胆儿小,洞房那天可被容谦吓得不轻,后来他可是哄了好久的人,才让……他近身的。咳咳,就这么轻易得走了,他心有不甘呀。   “盖头也掀了,兄弟们,不如我们拉了谦哥儿继续喝酒去?”周三郎一笑,提议道。   容谦傻眼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把他拉出了新房。灌酒!狠狠地灌酒。   一窝蜂的来了,又一窝蜂的走了。林菀哭笑不得,她原先的准备好像都用不上了。就连喜娘也觉得事情完了,跟着出去吃喜酒了。夏荷刚才被挤到了最角落,此时人都走了,她才显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问:“奶奶,要用饭吗?二爷吩咐了厨房,特意给您热着菜呢。”   林菀早饿过了头,闻言点了点头:“弄点简单的吃食,我随便用些就好。可还有热水?我想先梳洗。”   “有的。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夏荷正愁找不到事做,杵在那尴尬。   今天事情多,请来的大厨做完菜结了工钱已经走了,厨娘倒是没敢走开,一直当值。夏荷打了热水很快就回了东厢房,林菀坐在梳妆台前,拆去一头的发饰。夏荷见状也上去帮忙,她望了望镜中,不无可惜地道:“奶奶打扮得这么好看,二爷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拉走了。”   想到那个被众人拉扯走了的背影,林菀笑了笑,虽然只是短短的目光相触,她却把人看得清楚了,当日雨中初遇的模样亦是清晰起来。   容谦望着她的眼神,真挚而喜悦。她那些忐忑不安忽然散去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夫君,会对她好的。   爹说了,看人看一个人的眼睛,绝对不会出错的。   “奶奶?”夏荷费了半天劲才把假髻拆了下来,实在是头发梳得太紧,她怕一用蛮劲就把头发丝给扯了下来。   林菀回过神,笑睇了夏荷一眼,说道:“对了,我还不知晓你的名字呢。”   “奴婢叫夏荷,夏日的夏,荷花的荷。是进府的时候,大管家给取的名。”夏荷拿着檀木梳给林菀通发,黑压压的头发手感十分好,她梳着梳着都不想离手了。主子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头发又黑又亮,皮肤也白白嫩嫩的,比他们村里正家的姑娘还好看。   “屋里就你一个人伺候吗?”林菀若有所思,夏荷应该是平川镇当地的人。   “不是的,还有一个夏芙姐姐,她比我进府早,只是她娘病重,夫人恩准她家去,到现在好些天没消息了。”夏荷隐约听人提过,夏芙的娘可能不行了,近期她是回不来了。   林菀梳洗完毕,褪下繁复的婚服,换上了一身茜色暗花中衣。衣裳很清透,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里头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她不自在的拉了拉衣领,怎么舅母说洞房一定要穿这件衣裳。   龙凤双烛‘噼啪’爆了个火花,林菀掩嘴打了个哈欠。早已过了她歇息的时辰,今天又劳累了一天,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可容谦还是没有回来,一会儿就该是子时了,外头的宴席应该早散了吧。   好悬在子时之前,容谦醉醺醺地回来了,他跌跌撞撞的进了屋,没理会欲扶他的夏荷,往前一扑就把林菀扑倒在地,嘴里还不住地呢喃:“阿菀……媳妇。”   地上铺了地毯,林菀被压在上面倒是不疼,只是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闻着这味儿,几乎也要醉了。容谦半边身子压着她,嘴里的呼出的气息喷过她的脖颈,痒痒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   最后林菀在夏荷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容谦搀扶到床上。这时候已经没有热水了,两人只得将就用茶壶里的温热地水兑了凉水,给他擦了面,洗了脚。   弄完这些,主仆二人都累得不行。摆弄一个醉酒的男人实在是太费劲了。林菀让夏荷下去歇着,她躺在床上,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舅母让她和夫君在新婚之夜要看压箱底的东西,还要听从夫君的话。可是容谦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还是等明天再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是一笔而过呢,还是稍微描写下捏 ☆、月色莹莹      深夜,容谦被渴醒了。喉咙犹如火烧过一样,嘴里也是难闻的味道。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呆了片刻才有所反应,起身去桌上倒茶,茶是冷的,喝了好几杯之后,他人彻底清醒了。其实他酒量很好,虽不至于千杯不醉,但也相去不远了。昨夜实在是被灌得太多,他神智还算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了。林菀给他擦脸的时候,他还是有感觉的。   橘色的烛光明灭不定,透过红红的帐幔,室内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红光。   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容谦下意识往床上看去,林菀睡得正香。   喜床上还铺着五色果,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硌得慌,亏得阿菀还能睡得着。容谦笑了笑,把里头的桂圆花生之类的东西抹到一边,再把林菀抱到里侧,剩下的半床东西也不能幸免,被他连着最上层的床单一起扔到了地上。   这般动静林菀也没被惊醒,她舒展了手脚,睡得更香甜了。   容谦忽然没了睡意,他轻手轻脚的躺到新婚妻子身边。凑近了去看她的脸,光洁的皮肤,细腻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好想咬一口,容谦心神一动,便有了动作。   唔~好柔软。被骚扰的林菀似有所觉,手指动了动,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容谦被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的躺好,闭上眼睛装成熟睡的模样。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睁开眼去看身边人。   原来没醒……容谦心神一松,复又觉得好笑。这本来就是他的妻子,他……触碰她,是理所应当的,即使阿菀发现了,也不能责怪他什么。   这样一想,胆子忽然大了起来。容谦掀开林菀的被窝,利索的钻了进去。软玉温香在怀,他忍不住舒了口气,他想他大概明白柔若无骨是什么意思了。   靠的太近,容谦呼吸之间都是林菀身上的香气,他觉得好闻,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嘴唇贴到对方的肌肤才算作罢。是桂花的香味?好像不对,容谦往下挪了挪,脑袋靠在林菀的肩膀,仔细嗅了嗅。是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越闻越好闻。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热,又开始干渴了起来。   但是这次他不想再去喝冷茶了。   红红的衫子紧贴在雪白的肌肤上,不是显得更粉嫩可口?不期然想起以前和好友外出游玩,听到的那些荤话。容谦犹如开了窍般,他轻轻地解开怀中人的带子……   中衣的带子系的不牢靠,一扯就松掉了。容谦呼吸都粗重起来,他也好奇女子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   被子在不知不觉重就被踢到床脚,睡梦中的林菀感到一股凉气,不由往身边的热源靠拢,她一下把容谦抱得结结实实。   正悄悄干坏事的容谦不敢妄动了。阿菀还在休息,他不能吵醒了她。容谦迟疑了下,双手还是顺势放在了怀中人的腰际。他一向是一个人独睡,这样和人亲密的拥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他本以为今夜难熬了,谁料到后来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也是一大早起身,又喝了酒,疲惫涌来,睡得比林菀更沉。   天光乍亮,夏荷捧着热水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里头才传来让她入内的声音。她进屋放下水盆,先问了声安。以前容谦起得晚,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来送热水。从某一方面来说,容谦很好伺候,穿衣会自己穿,只是让打个热水,帮忙束发就是了。   他外出的时候夏荷除了打整屋子或做做针线,基本就没事了。这段时日,容谦呆在家中,也没让人操心,他自己看看书,去院子里打打拳,很少有吩咐夏荷的时候。   清闲着,夏荷却一点都不开心,她记得牙婆的话,要是伺候不好主子,被退了回去,后面就不好再帮她安排了。这下二奶奶进了门,她也总算找到主心骨了。就跟春芽姐姐她们一样,不管有事没事都守着夫人就对了。   夏荷斗志昂扬,昨天睡得晚,今天起了个大早,却精神百倍。里外间的布幔垂地,她听到里头林菀的唤声,连忙去掀开帘子挂好,目光一接触到里面,她就愣了。只见一地花生、桂圆这类的东西,滚得满地都是。床前还散落了布片,那是她昨个新铺好的单子。   怎么弄成这样?夏荷偷偷拿眼去瞧屋里的两人,发现林菀双颊微红,跪坐在床榻上给容谦揉着右手臂。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二爷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脑袋还靠在奶奶的肩上。这……真是羞人。二爷肯定是又想睡懒觉,但今儿个奶奶还要去堂前请安奉茶,去晚了可不行啊。   “热水已经备好了,二爷要现在沐浴吗?再过一会儿,老爷和夫人就该起了。”夏荷微微提了声音说。   林菀手上的动作停了,屋里多了一个人,本就有几分尴尬的她更加不自在了,听了夏荷的提醒,顺势就道:“二郎,手能动了吗?我们快起身梳洗吧,不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正享受的容谦再也装不下去,他悄悄瞪了扰事的夏荷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了。林菀枕着容谦的手臂睡了一宿,今早她先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丈夫怀里,两人肌肤相贴的挨在一起,当时就慌乱了,急忙起身之下,惊醒了容谦。   两人刚刚醒来的时候都有些不习惯,侧身避开丈夫穿衣的林菀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容谦在那‘哀嚎’,说手臂发麻动不了了。这才有夏荷见到的那一幕。   容谦平时都是自己穿衣,但这次林菀比他先一步下了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自己亲手做的衣袍,要与他换上。容谦以前是喝惯了酒的,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味经过一夜肯定不好闻,遂笑笑摆了摆手:“我先去沐浴,洗干净了再来穿阿菀做的新衣。”忽然想到林菀在他怀里窝了一夜,身上肯定沾了味,“要不阿菀和我一起去洗?”   “啊?”林菀说,“还是二郎先请吧。”   容谦不无遗憾的自己去了。   等他进了耳房,夏荷走到林菀跟前,问:“奶奶,昨夜二爷是不是发酒疯欺负您了?”   林菀笑笑地说:“二郎酒品很好。”   夏荷指着她的脖子,一脸疑惑:“那您身上怎么这么多红点呀?”   红点?林菀揽镜自照,发现从脖子一直到肩膀,都是红红的痕迹。她伸手触了触,不疼也不痒。“大概是昨天抹得香太多了,药性相冲了吧?”   几乎一宿没睡的容夫人,一脸倦意的坐在梳妆台前,任于妈妈给她梳头。   “夫人,今天见新媳妇,您的气色却这么差。”于妈妈叹道,“还是梳个高髻,看起来精神点。”   “谦哥儿没成婚之前,我着急。这尘埃落定了,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容夫人说。   “孩子大了,总是要放他自己走。”于妈妈感同身受。“夫人还是赶紧想想,日后该怎么带孙子吧。少奶奶的八字旺夫旺子,肯定能给您生了一堆孙儿,您带也带不过来。”   “哪有那么快。”容夫人总算是笑了,“我柜里那个莲花并蒂纹的檀木匣子还在吧?你去给我翻出来。”   于妈妈熟悉容夫人房里所有的东西,她示意春芽接替她继续给夫人梳头。自己到柜子里把匣子找了出来。里头装的是一套珍珠头面,春芽瞟了一眼就暗自咋舌,从簪子到耳珰,那珍珠个个圆润,大小晃眼看去,竟也一般无二,端是珍品。没想到夫人房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今日拿出来,是要给二奶奶做见面礼吧。   “这还是当年我的陪嫁。”容夫人取出一朵珠花看了看,半响才道,“算了,还是收起来吧。人老珠黄,这珠子多年不戴,也不成样子了。”   “夫人……”于妈妈捧着那匣子东西,欲言又止。   “收起来吧。”容夫人笑容浅淡,“给新媳妇自然还是送新东西比较好。我来平川镇之前,不是买了一对翡翠镯子吗,上次我还说那颜色青幽幽的,不适合我戴,这下正好给了阿菀。还是玉这东西好,越久越能看。”   “哎!我这就去把镯子装盒。”于妈妈笑笑应了。   “这个时辰,小两口应该收拾妥当了。”容夫人梳好了头左右看了看,又让春芽给她上了脂粉,才觉得满意了。“于娘你去东厢房看看,让他们先不急用朝食,待会奉茶后,再和我一块吃。”   “这哪还用得上我去说呀。”于妈妈恭维道,“先不说少奶奶一看就是懂规矩的,就是二爷,也肯定惦记着您。等着和您一块用朝食。”   “你呀,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容夫人笑意加深,眼角的纹路浅浅地显现出来,别有一番韵味。“白喜帕还是得你去取。”   于妈妈出得门来,把门口听差的小丫头招呼过来,问她,老爷和大爷可是起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才松了口气。要是等会堂上少了谁,那都不像样。至少面子上,平和的模样还是得维持起来。   昨儿个不止是容谦被灌酒,就连荣老爷和容诺也被劝了好些酒。容谦和容诺两个不对付,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两兄弟。   兄弟俩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起哄的宾客可不管其他,逮着姓容的哥儿就一块上。   于妈妈琢磨着,得好好给少奶奶补补身体,她多生几个孩子,人丁兴旺了才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在河蟹乱爬的陆地上,还是吃素吧。 ☆、见礼   于妈妈到厨房看了看菜色,吩咐了把几人的朝食都送到正院,才去了东厢房,这时候容谦和林菀果然已经收拾好,容谦正闹着要给新婚妻子调胭脂画唇。   等于妈妈进了屋,他才算消停了。   听闻于妈妈是来收白喜帕的,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夏荷结结巴巴地说:“奴婢早上来看的时候,被褥什么洒了一地,是有一个白色帕子,我收起来了,还是干净的。”   于妈妈双眼划过林菀全身,目光在她露出的脖颈停留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东西给我拿来,我好回去交差。”   接过东西,于妈妈也不展开,直接团成一团收了起来。大概是谦哥儿吃醉了酒胡来,也不记得自己嘱咐过他的话了。少不得让她遮掩一二,替小夫妻圆过来。   出了东厢,容谦一边走一边和林菀介绍。才办完喜事,回廊上的红布还未拆下,虽然地方不大,但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转过这道月亮门,就到前院了。左边的房子是书房,爹平时多是歇在那,你没事不要往那走。”容谦侧过头认真地说。   正经的夫妻,却一个住在后院,一个居于前院。   林菀想到事先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这时并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头应是。   他们且走且说,到了厅堂的时候,容老爷夫妇二人已经端坐在上。林菀心里有些忐忑,她已经想起来白喜帕的用途了。舅母在婚前的一晚曾告诉过她,那是用来证明女子贞洁的东西,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为何一方白帕就能印证贞洁与否,但也能隐隐感觉得到,她和容谦之前做得不对。   林菀微微提了心上前奉茶,出乎意料的是。容夫人一扫之前相看她那次的冷漠矜持,显得非常和蔼,态度亲和地说了声“好孩子”,就让她起来了。容老爷的举动却有些奇怪,他接过茶杯,没急着喝,反而问了句:“你父亲是哪一年的举人?”   “是奉德元年,那一年圣上开了恩科,家父侥幸得中举人。”虽然容老爷问的突兀,林菀还是恭顺得答了。   “你父亲年纪轻轻就能得了举人功名,倒真是天妒英才,可惜了。”容老爷感叹。“你虽身世堪怜,又无亲母教养,但如今既然已经进了容家门,就要相夫教子、恪守妇道。”   这话说得不合时宜,林菀脸色有些发白,这分明是嫌弃她的身份。她咬住下唇,“儿媳谨记公公的教诲。”   容老爷这才点点头,把茶喝了,又命人把红包拿来。比起容夫人那一对看起来就是上品的翡翠镯子,他的礼就显得薄了很多,中规中矩的包着铜钱的红封。拿在手上似乎有点重量,但并不值几个钱。   接下来是给容诺见礼,既是平辈,林菀只是做了一个福礼。   “父亲近日来心情不佳,说话有些直,弟妹不要放在心上。”容诺语气温和。说话有如沐春风之感,很难使人产生恶感。林菀正欲回话,一旁的容谦却横插一竿子,抢先说道:“爹年纪大了,我观他就没个脾气好的时候。莫不是因为大哥屡试不中,让他羞恼了?”   对于这个弟弟,容诺的忍耐性一向比较好,他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我自当勤学不辍,定有一日能考得功名回来,让父亲以我为傲。”   厅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容夫人率先站了起来,她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说:“谦哥和谦哥媳妇,你们随我回正院用饭吧。”   林菀略一迟疑,就被容谦拉走了。   他们走后,大厅就显得空荡起来。容诺走到容老爷跟前,说道:“爹,二弟不争气,您又何必为难弟妹呢。”   容老爷看起来是个很儒雅的中年人,听到儿子的话,他下意识摸了摸最近开始蓄的胡子,犹带有几分恼怒地说:“二郎本就不着调,理应选个书香门第的淑媛,导他回正途。你母亲不和我说一声,仓促之下就给许家下了定,简直是胡闹。”   “母亲不会坑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所选的女子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容诺劝道,“二弟少不更事,成婚之后会稳重的。”   “罢了罢了,不提他了。”容老爷揉了揉额角,“上次你不是说,课业上有疑问吗?是哪本书?爹和你讲讲。”   容诺扶住父亲,道:“不急在这一时。您昨夜喝了不少,今天定然精神不济,还是先下去休息。待您养好了精神,儿子再来向您请教。”   “你这语气呀,越来越像你娘了。”容老爷神色柔和下来,他的目光划过儿子的脸。容诺长得更像他的生母,五官秀气带有一丝女气,要不是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倒真成了男生女相了。想到远在隆县的女子,容老爷心里分外怅然,“你扶我回房后,自己也放下书本,休息一天吧。”   “儿子都听爹的。”容诺笑道。   天已经大亮了,出了屋子阳光直晃人眼,容老爷脑袋有些晕,他停下脚步,道:“大郎,你说,我把你娘也接来平川镇如何?”   “平川镇地方偏,哪有隆县养人?”容诺毫不犹豫的婉言拒绝了,“娘也说了,她住惯了那间屋子,去了别的地方肯定不习惯。”   “是吗?”容老爷语气恍惚。   “爹忘了,娘以前不是和您说过?”容诺说话不急不缓,心里却不好受。他何尝不想一家团聚,可是他娘的身份,注定了一辈子见不得光。容诺往正院的方向望了望,有时候,他不自觉的,会有那么一点……羡慕不知事的弟弟。容谦所得的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所以有骄横不讲理的底气,但他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桌上摆着炸的金黄的南瓜酥、冒着热气的千层饼、香甜可口的绿豆糕,就连四碟小菜里面也有两样是甜味的。林菀的口味偏清淡,她喝了小半碗八宝粥就没了胃口。   容谦注意到她不再进食,皱了皱眉,说道:“阿菀你吃这么少怎么能行,多少再吃点吧。昨晚也没见你吃点正经东西。”难怪身子看起来这么单薄。   于妈妈和容夫人对视一眼,暗笑在心,小夫妻恩爱才好呢。春花见机又给林菀添了半碗粥,递到她面前。   在容谦的注视下,林菀只得把那碗粥喝的干干净净,这下她是真的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她怕容谦还要让她进食,干脆起身走到容夫人身后:“娘还要吃什么?儿媳伺候您。”   容夫人侧过身子,一把把人拉到身边坐下,边说:“好生坐着,刚才我不就说了吗?在我面前不用立那些规矩,什么都让你做了,还要下人干什么?”   “那我坐着给娘夹菜,也是一样的。”林菀在容夫人的笑容之下,紧绷的神经总算有所松缓,梨涡浅浅的显现,倒像个未出阁的稚嫩少女。   “这甜的我不大吃,你也不用忙,陪我说说话就好。”容夫人手心温暖干燥,她拉住林菀的手不放,笑道:“今天弄这些都是谦哥爱吃的。他呀,从小就爱吃甜的。送你的那袋糖是我特意给他买来的,这平川镇还不好买那么齐全,谁知道他听说你病了,巴巴的全给你送了去。”   容谦已经咕噜咕噜喝完了两碗粥,他没想到容夫人连他去送糖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听到娘亲揭自己的短儿,便有些不好意思,辩驳道:“娘,我早已经不爱吃那些东西了。你别总把我当成小时候,还在阿菀面前瞎说。”   容夫人笑笑没说话,只伸出手指了指碗碟,里面大多数甜点都是被容谦吃得干干净净。   容谦不敢去看林菀的脸,他爱吃甜食这一点,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过了。他站起身,拿起茶盏漱了口,一抹嘴就说:“娘,表哥他们今日大概要启程离开了,我去看看他们。”说完就要往外走。   “他们走之前会来向我辞行,你急什么?”容夫人说着,容谦走得更快了,转眼就没了人影。她目光转向林菀,“今天他该好好陪你,竟又跑了出去。”   林菀的耳根微微泛红,刚才容夫人打趣了容谦,又何尝不是连她也一起打趣了?她之前本没有想到送糖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内幕,难怪容谦之前口口声声说怕汤药苦口……早知道是丈夫喜欢的东西,她就不会全送了出去,便宜了那群小姐妹了。   “对了,娘,今天见礼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表哥表嫂?”林菀问道。   “家里不够住,他们住到喜来客栈去了,等会他们来辞行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了。”容夫人解释。周家几个儿郎此趟前来,还要顺道去北边跑生意,带着好些货物仆人,来容家住不是很方便。“阿菀,你可会玩叶子戏?”   叶子戏?林菀摇摇头。她不太爱玩这个,她更喜欢看书练字。   “闺中女子,连这个都不会如何打发时间?”容夫人笑容满面,“来,让我教教你,等你会了,闲暇时候就由你陪娘玩。”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很期待的样子,下一章我尝试下清水扮肉末,河蟹社会,做人要低调啊。 ☆、圆房      冲动之下说要出去见表哥,容谦一走出大门就后悔了。但这个时候让他再回去,他也没这个脸。   清晨的街道,行人三三两两开始多了起来,卖豆腐脑的婆子利落地收碗,和旁边卖茶汤的小贩说着闲话。直到客人差不多都散了,她才坐了下来,守着小炉子有两下没两下的做做针线活,等偶尔再上两个零散的客人,又摆出一脸的笑意上前招呼。在平川镇就连路边的小摊贩,也有一股子悠闲慵懒的态度在里面。   闻着那香甜的食物气息,柱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小跑两步追上容谦,讨好地说:“二爷,天热,不若我们坐下来喝完豆腐脑再走?”   容谦翻了个白银,道:“才吃了朝食,你又馋上了?”   柱子欲哭无泪,二爷你是吃得饱饱的,我还没怎么吃,就跟着你出门来了。心里头埋怨着,柱子却不敢再说什么。容谦气他嘴不牢,什么都往外掏,从正院出来起,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到了喜来客栈,周三郎和周四郎刚巧用完朝食,昨个闹得最凶的周六郎到底年纪不大,酒量浅薄了些,现在还没能爬的起来。   “新郎官今天没在家陪美娇娘,到我们这干什么?”周三郎取笑道。   “看小表弟这气色不太好啊。你一向自诩海量,那点酒应该难不倒你才是啊。”周四郎和兄长一唱一和。   容谦的脸黑了:“把我灌成那样,还指望我今天笑脸相对不成。”   周四郎往外头看了看,他家媳妇和嫂子去院子里整理行囊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压低了声音说:“谦哥儿,昨个芙蓉暖帐,滋味不错吧?”   容谦心头一跳,他几乎是立时想起半夜醒来所做之事,眼神便有些游移。   周四郎欲玩笑几句,却被周三郎用眼神制止了,又不是勾栏院私窑里面的风流韵事,可以言行无忌,那是他们正经的表弟妹,自然不能和花娘一样,被他们拿来背后闲话。   “谦哥,你来平川镇不少时日,可结识了新的朋友?”周三郎问。   说到这个,容谦绮念一消,不免有些泄气。就连不太爱出门的容诺也认识了一群本地的士子,他却没结交到什么可信的之人。   周三郎一笑:“我来这地方虽才两三日,可也瞧出了此地的风土人情,人们过得散漫无序,就连街上的乞丐也会懒洋洋的晒太阳。倒是个适合修养的地方。”   “三哥你说这是好地方,不若多留几日。我看你愿不愿意?”周四郎嗤笑。平川镇地方偏,南来北往的都不太方便,他们逛此地商铺的时候,发现这里时兴的东西,在隆县早已经过时许久了。   “我自然是不愿意。”周三郎站起身拍了拍容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谓成家立业,你如今成了家,可能很快就能当上父亲。呆在这个小地方,怎么能有建树?以后又如何养家?”   容谦缄默。他以前和周家表哥厮混,大家都一样,但如今他们之前却有了不小的距离,他是有感觉的。但周家子孙昌盛,他娘却只有他一个。   “你好生想想吧。”周三郎没有多说,大道理什么的,说得多了,平白惹人厌烦。只是在辞行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把相同含义的话,在容夫人面前说了一次。   容夫人神色如常,只是说了一句:“我自省得。”   到了晚间,容家泰半的房间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是几个有主子居住的地方,方有人点了灯不至于看不见屋前的路。林菀这时才发现,原来容家的仆人真的不多,单就说厨房只有三人,两个厨娘一个烧火丫头。难怪为了办喜事还得从外面雇人。   林菀整理了嫁妆箱子,把一些适合摆出来的小玩意都取了出来。大件的家具是事先用图纸描绘过的,她现在只需要把一些小地方做做改变,床前挂了她喜欢的具有宁神之效的香包,一对花开富贵的大花瓶被她挪了地方,摆在外间,让夏荷明天去采了新鲜的花养在里头。靠窗的美人榻上被她多放了一个大红底鲤鱼菊花锦枕,想着夏日开了窗乘凉的时候,靠在枕上可以看书小憩,何等惬意。   因为舅舅本身就是开书肆的,所以也给侄女陪嫁了不少书籍,林菀左右转了转,没发现有适合摆放的书架子,又只得把书放回箱子中。等林菀终于弄得满意了,主仆二人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夏荷笑道:“奶奶这么一摆放,还真好看。”   林菀心情也颇好,她拿帕子擦了擦汗,说:“还有热水吗?我想沐浴一番。”这屋子里的布置,倒是和她在清远府时的闺房有几分相似了,她看着,也很亲切。   “有的。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入了夏,天气炎热,热水是常备的。洗完澡再休息,既去了燥热也去了疲乏,能睡得更好。   净房安排在耳房之中,摆了两个浴桶之后,室内就显得有些狭窄了。林菀解下头发,拧开了香皂盒,她先用这个洗了脸,才坐到桶中沐浴,胰子精油还是崭新的。她低头闻了闻,香气扑鼻,这个是容家来平川镇之前,容夫人置办的。她的婆婆,是个很讲究生活用具的细致人。   夏荷挽了袖子给林菀洗头,用猪苓均匀抹发,揉出泡沫,再用清水一冲洗,发丝柔韧得不可思议。她不由心生羡慕:“奶奶这头发养护得真好,以前也是一直用胰子洗的吧?跟您一比,我的都成稻草似得了。”   “你们是用什么清洗头发的,皂荚吗?洗米水养护头发也不错。”她在舅舅家的时候,就是用洗米水。   夏荷拿了干净的布巾绞干发丝,边说:“奴婢家里穷,不管是洗头还是洗身子用的都是草木灰。皂荚是用来洗衣服的。至于洗米水是不敢想的,先不说难得吃顿米,就是有,那也是不洗就直接下锅的。”说到这来,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奶奶听了别见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林菀柔声说。   一番洗漱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林菀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已至亥时(9点)了。她往房里一扫视,疑惑道:“二爷呢?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二爷说屋里闷,在屋外头纳凉呢。”夏荷小声说。   “我去看看。”林菀草草的把半湿的头发编成辫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廊柱下红红的灯笼看着喜庆,但因为用的是油灯,所以照明的光效却不强。朦朦胧胧的,把周边的事物看得模糊不清。容谦一个人站在廊下发了半天呆,自送走了周氏兄弟,他的心情就不太好。周三郎寥寥数语,惹得他心绪不宁,越想越觉得头疼。   “二郎?天这么晚了,你一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叫他二郎的只有一个人,容谦回转过身,只见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离他不远处。人影渐渐近了,可以看清她眉目柔和,两颊生有自然红晕,一双眼含着氤氲水汽,关切得看着他。鼻息见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这种味道他很熟悉,是他以往用惯了的胰子味道。容谦克制不住目光下移,清晰地看见林菀胸前湿淋淋的辫子把薄薄的夏衫润得透明。他低着头,甚至可以看见亵衣的轮廓边缘。   今天媳妇穿的肚兜是鹅黄色的……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昨天那个大红色绣鸳鸯的,衬得皮肤更加白些。   林菀看见容谦愣愣地看着她,奇怪之下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她冷不防吓了一跳,挣了挣却没挣脱,他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哑着声音说:“我们回屋吧。”   单纯的林菀察觉到丈夫的语气不对,没往歪处想,还当容谦在外头吹了一阵冷风受了凉才这样,虽说现在天热,但这样的天气反而更容易生病,她担忧丈夫的身体,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她进了屋冲夏荷吩咐:“二爷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快倒杯温水给二爷暖暖。”这个时辰也不适宜喝茶了,夜里会睡不着觉。   “不用了,我不渴,你下去吧。”容谦清了清嗓子道。   被这位爷的厉眼一瞧,夏荷半句话也不敢多言,动作利索的退了出去。   林菀也隐隐感到容谦对夏荷的不喜,她嗔怪得看了他一眼,打算自己动手给他倒水。手才刚碰到茶杯,却不防被身后早已陷入遐想的男人一下抱住。围在腰间的大手滚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阿菀,我们去歇了吧。”白玉般的耳垂实在是惹人怜爱,容谦没忍住,伸出舌尖触了触,最后干脆一口含住。   “唔~”林菀有些心慌,手里的茶杯掉在圆桌边缘打了个转,碎了一地。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她偏了偏头,想避开容谦的动作。   两人你避我赶的耳鬓厮磨一阵,容谦觉得热意沸腾,再也忍不下去。他耐心尽失,把林菀打横抱起,就往里屋走去。   “阿菀乖,我们去洞房。”   难道昨夜真的没有洞房成功?林菀轻微的挣扎一顿,柔顺得倒了下来,任由容谦对她又亲又摸。她感觉并不是很舒服,容谦动作太重了,还会好奇的这点一下,那点一下。有时候碰到了她的痒痒处,她想笑又不敢笑。   粗粝的喘气声回荡在耳畔,容谦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林菀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完了吗?悉悉索索的一阵声音,硬实的肌肤毫无阻隔的贴了上来。   林菀大惊,她护住腰间的细带,有些委屈地说:“能不能不解衣服。”刚才就去了她的衫子,现在她只有贴身的亵衣了,再解……   容谦轻笑,他的阿菀,真是又可爱又可口。“阿菀,知道什么叫坦诚相见吗?”   林菀最后还是依了他,畅通无阻的容谦却犯了难,作为一个没有经受过实际教育,只是听过一俩耳朵的他来说,凭着本能做到现在,有点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那么小,怎么容得下他?   他试探的动作了一下,林菀呜咽出声。   “好疼!二郎,不要做了好不好?”   直觉找准了位置,容谦如何停得下来?   “一会儿就好了,阿菀。”   夜色深沉,窗前的红烛滴泪,渐渐的要燃尽了。   “二郎!呜呜,你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爆字数了,后来看着又不像,就删减了一些,这样应该是很河蟹的吧。 ☆、回门      次日,天光大亮。林菀一觉睡得沉,她模模糊糊感到眼皮有亮光的时候,还欲翻了个身继续睡,以前她从来不赖床,可昨夜她实在太累了。   不对!今天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林菀一下子清醒过来,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眯了眯眼睛,发现早过了该起身的时辰,惊得立马要下床穿衣,都这个点了,既耽误了给容母请安,又耽误了回门。心急之下,她撑着发软的腿脚,穿衣速度比平常还快些,不多时就穿好了衣裳。   这时夏荷提着水进了屋,她见到穿戴整齐的林菀,讶异地道:“我还说来唤奶奶起身,没想到奶奶已经起了。”   “该早点唤我才是。”林菀就着她端来的水洗漱完,又急匆匆地到镜前梳头描眉,新媳妇回门总不能不妆扮一番。夏荷过来给她挽发,为了赶时间,林菀只让她梳了个单螺髻,这种发髻显得清晰秀雅,虽然简单却不会显得随意。林菀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脂粉,调匀了胭脂抹上,她也不耐装扮得多细致,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   妆匣里能上的了台面的首饰虽然不多,但新近成婚,前来参礼的妇人,多少有些添妆。林菀打开下面的小抽屉,想从中挑选一二。周氏夫妇出手最为大方,送的两套点翠花型首饰,戴在身上,既好看又不会太出挑,完全符合林菀新媳妇的身份。额外还有一套不知道是谁赠送银头面的,比许母先前给林菀买的,精巧了不知多少。   但林菀却不想戴这些,她还是打算戴上许母当初给她买的蝴蝶金簪。夏荷有些奇怪,她放下梳子,取出一个长形木盒,歪了歪头道:“奶奶,那对蝴蝶簪虽然是赤金的,但个头不大,只用那个怕压不住发。不若换上这个玉簪,我看奶奶的首饰里面,就数这个最好看呢。”说罢她把那个木盒打开,显出里面莹白无瑕的水仙花簪子。   “咦?”林菀把簪子拿在手上,心生疑惑,“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竟不知道?”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夏荷笑了笑,自顾自接过玉簪与她戴上,洁白的簪子衬着黑压压的头发,果真十分好看。她又要把同质地的玉兔捣药耳环给林菀戴上。   林菀偏头避开了,她好笑地道:“我刚刚嫁来容家,就顶着一头珠翠回去,怕是舅母会多想。你呀,别乱自作主张。”   夏荷急了,其实她也不懂得玉这类的东西好在哪里,按照她的价值观,自然是更看重金银,但架不住这事是二爷吩咐她做的。“奶奶,玉簪和耳环都是二爷送您的,他早早的吩咐了婢子,想看您戴上,您不要让婢子为难。”   林菀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又轻轻地低下头去,“快些弄好吧。”   冷不防夏荷道:“真是奇怪呀,奶奶,我怎么瞧你脖子上的红点比昨天还多了。”   红痕?!忙忙慌慌的林菀还一直无暇注意身上的异样,她现在可不想昨天那样不知所以然,当下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从来不喜撒谎的她,也只得胡诌一通:“大概是淤血将散,所以看起来更严重了些,其实已经在好了。”   “那今天要不要再涂点药膏?”夏荷把钗环插好,问道。   “不了,我先去给娘请安,然后得抓紧时间出门,你去看回礼置办好了没?”林菀用脂粉盖了盖脖子上的痕迹,就提起裙子往外走。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出了厢房门,观其天色,怕早是过了朝食。林菀心里一急,脚下更快了。   她步履匆匆,拐弯穿过院门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与来人撞上了,冲力太大,她踉跄了几步,所幸撞着她的人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阿菀,走这么急做什么?当心摔着了。”扶住她的容谦提着东西,笑吟吟地道。   林菀轻轻把手腕从他手中收回,也不知是因为被夫君撞见自己莽撞的样子,还是因为一见到眼前的人就想起昨夜的情形,她有些不敢看他。   “要去给娘请安。”她低垂着头,声如细丝,“我起得太晚了。”   随着她的动作,白兔捣药玉坠儿来回晃动,温润的光泽,看起来赏心悦目。容谦看见她戴着自己亲手挑的首饰,就觉得心满意足。他把手里的油纸包举了举,朗声道:“不急,娘那我已经知会过了,你不用去请安了,你还没吃东西,我给你带了鲜香的葱油饼,快来尝尝。”   林菀张口欲言,却被容谦不由分说的拉着往回走了。   容谦边走边道:“你是不是还担心误了回门的时辰?我已经吩咐马夫备好了车,礼品也放到了车上,就等我们收拾妥当就可以出发了。”   “那……我们现在就起程吧。”林菀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她也没心思再坐下来吃东西,但又不忍拂了容谦的好意,“饼我可以在路上吃。”   临上马车的时候,容谦一直眉目带笑,惹得车夫和相送的夏荷还暗地里奇怪,什么事情让这位爷心情如此之好,明明昨个上午回来的时候,还愁眉不展的。   林菀也悄悄的奇怪,明明昨晚……一番折腾,两人是差不多时候睡去的,怎么今天容谦起得比她早,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骡车是家养的,里面空间并不太大,车厢做两个人很宽裕,坐三个人又嫌稍挤。容谦吩咐车夫把车赶得稳点,慢一些没关系。他凑到林菀跟前,愉悦得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饼。林菀被他目不转睛地看得不好意思,侧开了身子以期避过他的目光。   但是她没料到容谦的厚脸皮,直接一个动作又绕到她跟前,比刚才更专注地盯着她。   林菀又羞又气,她把吃了一半的饼扔到容谦怀里,赌气道:“不吃了!”   “原来阿菀也会生气呀……”容谦笑嘻嘻地嘀咕完,随手把饼放到一边,从角落摸出一个甜白瓷瓶,递到林菀面前,讨好地说:“是不是渴了?我特意带了果子露,很是清甜,喝一点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菀对着这张笑脸,气不自觉就消了。她也确实渴了,不多时就把一小瓶喝得干干净净。容谦见状又摸出了一瓶,林菀摩挲着瓶身,迟疑得道:“这个……不是我准备到回门礼里面的东西吗?”   “没事,还有很多。”容谦不在意地说。在他看来,这次去见的只是阿菀的舅舅,又不是他的泰山大人,不用过于郑重。   林菀白了他一眼,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准备的东西虽然价值不高,但也是她花了巧思的,所有物件皆是成双成对,被容谦胡乱弄了,也只得把另一瓶给取出来了。   “好阿菀,怎么又不理我了?”容谦见佳人薄怒娇嗔,忙把不正经的表情收了起来。   “二郎,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林菀叹道,“不管是学周家表兄做生意,还是学大哥做学问,不细心都是不行的。”   要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容谦早就甩脸子了,可林菀一本正经地说教,只让他觉得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他上去拥住林菀,故技重施地凑到她耳边吹气,小声说:“要不,我亲亲阿菀,给阿菀赔罪?”   这算什么赔罪?林菀大惊,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虽有一层帘子隔着,但到底是外面,即使是夫妻,也应该注意礼仪,她顾不得其他,推了推容谦,道:“不用赔罪了,我不生气了。二郎快坐好,一会就到舅舅家了。”   “真的不生气了?”容谦用着暗劲,让林菀推不开他。   总算是见到了丈夫无赖的一面,林菀跌声道:“真的!真的!”只期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容谦在怀中人的侧脸偷了一个香,这才退开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无辜地道:“我也是怕等会到了舅舅家,他们看见阿菀生气的模样,以为你在婆家受了委屈,替你担心就不好了。”   林菀理了理裙子衣衫上的褶皱,干巴巴地说了句:“难为二郎有心。”就不肯多言了,她怕再说下去,又要被容谦戏弄。   到了青石巷,巷口窄,骡车进去不方便,他们便直接下了车。林菀还穿着朱色绣海棠花的长裙,再加上容谦穿的朱色团花图案的长袍,站在一起,宛然一对璧人。遇到的邻里看见两人,少不得说几句恭喜的吉祥话,住在隔壁的柳娘子与许家一贯相熟,她甚至直接冲许家的方向喊了一嗓子:“许娘子,你家侄女回门来了!我瞅着,可是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还不快出来接礼来。”   随着她这一声喊,周围的人都知道林菀回门了。在门口一顿打趣,他们才进得门。   不过离开短短几日,林菀再回到许家小院,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当她被知府夫人送回这里时,全然是对未来的不安,而现在她已经有夫君,有家了。容谦拉着她要去看她前些日子居住的小屋,他还惦记着上次自己有门而不能入,只能翻墙的事情。   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但屋子却有些不一样了。老旧的家什被搬了出来,显得有些空。许母喜滋滋地说,这间屋要布置成许青彦的新房,婚期就在几月之后。   林菀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容谦悄悄拉住她的手,“阿菀,夕食你想吃什么?我们回了家,我吩咐厨娘给你做你爱吃的。”   林菀笑:“我不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要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周六,作者就忍不住去渣游戏了,咳咳 ☆、合家欢      目送着侄女离去,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许父,此刻却显得忧心忡忡起来,他对着妻子感叹道:“原以为县丞家的公子是个好的,没想到今日我与他细谈,发现他文不成武不就,这个岁数还在家中闲置。简直比安秀才还不如,你把这门亲事订的太急了。跟着这样一个丈夫,阿菀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许母听了丈夫的话,心下不虞,说得像是她做舅母的失责一样,从林菀到了许家,她没少费心,好不容易欢欢喜喜地把人嫁出去了,到头来还要受到埋怨。“你没看到今日阿菀回来,那头上戴的、裙上系的,都是顶顶好的东西。我观容谦待她温柔体贴,你这做舅舅的,不指望着侄女好,反倒尽说些丧气话做什么?”   许父只得说:“但愿是我多虑了。”   在许母的心里,县丞家的公子,那是没得挑,她开始有些犹疑,是怕以林菀的家世嫁过去,要受委屈。今日一见小夫妻相处的样子,倒是放了一半的心,“还是想想给柳家的聘礼怎么算吧。多年邻里,彼此都知根知底,差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许父失笑:“你一天念叨个三回,也没见你弄出个章程来。”   “我这不是早盼着嘛,到时候女儿也能回来,又是大儿娶得佳妇,又是团聚日子。”   “阿菀还没见过萱姐,到时候,她们表姐妹也能见见。”   “可不是,真希望这日头过得快一点。”   临近傍晚,暑气渐褪。容谦嫌车里闷得慌,干脆和林菀下了车,一块步行归家。   平川镇地方偏,并没有实行什么宵禁。在夏天日头长的时候,人们用过夕食,不少人会结伴出来散步。那些机灵的小贩也会这时出摊,卖些茶水点心,赚些收入,久而久之,反倒形成了独特的夜市。   在路边的小桌随便一坐,卖茶水的伙计就会上前添茶倒水,一碗茶汤价钱不贵,也就两三文钱,人人消费得起。当然,如果要好茶甜心,那价格又是另算。   这些茶摊一般都是聚集一处,人们坐下来不管相识与否,都能聊聊闲话家常。有时候还会有说书先生坐镇,讲讲戏本野史,博个满堂喝彩。   容谦以前最多是到茶楼听书,第一次到平川夜市,也觉得有些趣味,闲来没事的时候,他倒是常来。   “可惜今天要早些回去,不然我就带你去听书了。”容谦笑说。   “女子也可以去听书吗?”林菀眼里满是好奇,她就连茶楼都没有踏足过。   “有我陪着,你想去哪就去哪。”容谦在商人家庭长大,见过出来抛头露面的谈生意的妇人。在他看来,带着媳妇出门玩耍,是跟呼吸一样正常的事情。   小夫妻俩说说笑笑,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容夫人早已等在那了。   于妈妈在院门口接他们,嘴里念叨着:“可算回来了,夫人都问过好几回了。”   “是娘有什么事情?”容谦问,他看着时辰,回来得不算晚呀。   “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夫人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等你们回来用饭。”于妈妈微笑着引着他们到了正房前的小空地,容夫人来了之后在这种了不少花草,还搭了一个葡萄架子,虽然现在离葡萄熟还有一段时间,但叶子已经是一片青翠,看着很喜人了。   这座宅子没个园子赏花,容夫人索性就在葡萄架子下摆上桌椅,让厨房做了一堆好吃的,还特意把新鲜的瓜果摆了好几盘,打算用过夕食,一家人说说话。   容谦坐到母亲身边,嘻嘻笑道:“回来的路上,我还和阿菀说做她喜欢吃的。没想到娘都已经备好了,我只能食言而肥了。”   容夫人招手让林菀坐到她的另一边,笑道:“今天甜、咸、辣都有,你们随意用就是,不够再让厨房加菜。”   容谦用手捻起一块凉拌的黄瓜块,一下扔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容夫人嗔怪得看了他一眼,斥责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手毛脚的没规矩。”   林菀轻笑:“就是我家小表弟,也比二郎的吃相文雅些。”   用春芽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容谦毫不在意地道:“在自家人面前,何须那么拘泥。阿菀你也试试,向我这样吃,东西才更加好吃。”   “还有这种说法?”林菀将信将疑。   “当然啦。”容谦没个正形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可信度。容夫人见这小夫妻一问一答,早已失笑,她对着容谦说:“好了,别把你外面学那一套拿来教坏我的儿媳妇,都好好吃饭吧。”   用过饭,下人把碗碟都收走,只留下了瓜果盘。西瓜切成了小怪,用冰镇着,林菀嫌太凉,她挑了个鲜红欲滴的李子,不料李子看起来诱人,入口却酸得要命。但自幼的教养让她不至于做出把东西吐出的举动,只能勉强咽了下去。   容谦取过被咬了一口的李子,也不避讳,直接入了嘴,他没觉得多酸,反而吃出了一股微微的甜味,他见林菀一张小脸顿时邹成一团,不由好笑道:“怪哉,阿菀不喜欢吃甜的,反而喜欢食酸的?”   一不留神手里的东西就被人夺取吃了去,林菀被容谦捉弄得双颊通红。   容夫人愣愣得望着他们出神,这大约,才是正常的夫妻模样吧?   “夫人……”于妈妈轻声唤道。   容夫人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瞧我,差点忘了正经事。”   所有的人都劝容夫人,不要误了儿子的前程。她虽不愿让儿子离了自己身边,但被几次三番的劝说下来,心里早就有所松动。   更遑论见到许久未见的侄子,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与过去大不相同。她即便是不舍,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再把人拘在身边。   “谦哥儿,日前你舅舅家来了书信,说他们运货下个月会途径平川镇边,到时候你就跟着商队一起回隆县去。”   容谦心里也隐隐猜到几分,他收起嬉笑的样子,沉吟道:“娘,您不和我一起回去?”   容夫人摇摇头:“就由你们小夫妻回去。阿菀进了门,还得请族长开祠堂。我会让你爹写了亲笔信让你带上。”   她顿了顿,又道:“我的陪嫁的营生都在隆县,离开了几月也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如何。这次你们回去,我把账本都交予你们,以后具体的事情就由谦哥来管了。”   容谦呆住,他以为最多让他跟着表哥学学做生意,没想到容夫人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就让他上手了。   “娘,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容夫人笑他,“我的谦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点事情就害怕了?”   容谦泄气了,他娘这个样子,事情多半是无转圜的余地。   敢情今天这顿丰盛的晚饭,是鸿门宴。林菀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问道:“二郎不喜欢做生意?”   容谦迟疑道:“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二郎是喜欢读书?”林菀再问。   因为自家老爹这个读书人的典范,容谦一向不喜欢所谓的书生,更别论让他中规中矩的坐在学堂,悬梁刺股了,他赶紧摇了摇头。   “那二郎喜欢做什么事情?”林菀奇怪地问,像她就喜欢读书练字、绣花丹青。   容谦摸了摸脑袋,他最喜欢的,当然是玩了。什么斗鸡斗蟋蟀扔骰子,俱是他的拿手好戏,经年锻炼下来,少有输钱的。   但这些话,他不好意思在林菀面前说。   林菀笑容灿烂,道:“既然二郎不喜诗书,但也不讨厌做生意。娘年纪大了,我们就当尽孝心,把这些个琐碎事情都接过来吧。”   容谦无奈地点了点头。回到东厢房,已是戌时末了。   梳洗过后,林菀坐在梳妆台前,有以下没一下的梳着一头长发,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就寝。   “阿菀。”林菀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容谦站到了她身后,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   小小的凳子根本容不下两人,但容谦还是硬挤着坐了下来,林菀险些被他弄到在地,他干脆让林菀坐到腿上,大手揽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方笑道:“阿菀也给我梳梳头。”   “那二郎先放我起来。”林菀咬了咬唇,低语道。   “不放。”容谦把脑袋往怀中人胸前一靠,软绵地触感让他舒服的轻吟出声,“就这么梳。”   林菀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但她拿容谦毫无办法,只好就着这别扭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梳头。   “阿菀,娘说回隆县还要下个月,我们留在平川镇上的时候,得把该做的都做了。”容谦忽然开口。   “该做的事?是要和舅舅说一声。”林菀说。   “我要带阿菀去茶摊听书。”容谦低笑,“还要和阿菀……生孩子。”说罢,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就咬了上去。   “等……等一下。”林菀捂住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成婚前舅母和我说过,让我一定要和夫君一起看一样东西。先前都忘了,不如我们今晚去看吧。”   “好,我们就‘完完整整’的把该看的看完。”容谦意有所指。   等林菀翻开压箱底的那本书时,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阿菀,我们试试画上的这个姿势如何?”   容谦想入非非。   林菀欲哭无泪。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安安的地雷╭(╯3╰)╮   大家觉得以后每次提要就是七个字如何?不管是标题还是提要都好难想的样子。 ☆、花好   半夜一场雷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瓦片上,稀里哗啦的直响。   睡在小隔间的于妈妈被雷声惊醒,她急忙披了外衣,执灯进了里头的房间。屋内混着一股闷热的潮气,于妈妈颦眉点了桌上的灯,才去掀开帐子。   床上容夫人果然已经醒了。于妈妈坐到床沿,柔声道:“天气反复无常的,扰到夫人了。我去给您倒杯水,压压惊。”   “难为你了。”容夫人擦了擦汗,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   平日里强势的她,却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毛病,那就是怕打雷。这是小时候被吓后留下的根子,随着年岁渐长,倒是好了很多,但是雷声太厉害,她还是有些气短的。   如今身边的人去的去,也只有于妈妈这个老人还知晓她这个毛病了。   雷声响过一阵,渐渐消弭。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容夫人却没了睡意,她对于妈妈叹道:“这次谦哥回去,我这心里免不了挂心。”   “有舅老爷护着,出不了事。”于妈妈笑道。   “天越发燥热了,明儿你去布庄看看,有没有新上的绫罗料子,多做几件夏衫给谦哥夫妻俩。他们下个月还要赶路,路上肯定不方便。”容夫人说道。   “不如明天夫人带少奶奶一块去布庄,我瞧少奶奶的女红好,到时候,让她给您也做一身新衣。”于妈妈理了理被角,提议道。   “别把阿菀累着了。”容夫人摇头,“对了,谦哥房里伺候的那个夏芙回来了没有?夏荷性子直,不够机灵通变,我琢磨着,还是让这个丫头陪着去隆县更合适。”   “哎呀我的夫人,您就别操心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说。”于妈妈劝道。   话虽是如此,但两人还是喁喁细语半宿,直到后半夜方才睡去。   清晨的天还是昏暗昏暗的,夏荷穿着木履,双手提起裙摆,小心地避开积水的地方。路过花坛的时候,只见回廊下,一处花丛中月月红开得正好,经过一夜风吹雨打,竟只是碎了几片花瓣,粉红的花瓣上露珠欲坠不坠,端是娇艳欲滴。   正好采了下来,用于房中插瓶。夏荷想做就做,当即就采了一束,其中开得最完整漂亮的被她特意留了出来,打算给主子用做簪花。等她高高兴兴地到了厨房,不由犯了难,手里还拿着花,再提热水就嫌动作难看了。教养她的老嬷嬷可没少说,万万不能在主子面前失了庄重。   夏荷事少的时候,偶尔也到厨房帮忙做活,两个厨娘与她早混得熟稔,见这个憨实勤快的小丫鬟为难,她俩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蒸芙蓉糕的厨娘开口说:“你自去送你的花,热水我让烧火丫头帮你提过去。”另一个也插嘴道:“今天做了酒酿丸子,我们给你留了一碗。等你伺候二爷二/奶奶用过饭,就过来吃吧。”   “好,谢谢两位大娘。”夏荷欢喜的应了,要不是记得这是容府,她几乎都要蹦起来了。   她回到东厢房的时候,容谦和林菀已经起了。林菀一副慵懒的神情,脸色绯红,眼里泛着一层蒙蒙水汽,她半歪着身子,靠在容谦的怀里,似是还未睡醒。不知怎么,夏荷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吸吸鼻子,觉得里屋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但容谦现在还在这里,而且他亲手给林菀梳洗,把夏荷的活都抢了,眼角都没歪一下。夏荷哪敢问这是什么味,她沉默得放下花,转而去支开了大窗户,潮湿微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人为之一清。   迷迷糊糊的林菀这时才察觉屋里多了个人,她推开黏糊着她的容谦,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今天可不能又迟了请安的时辰,即使容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心里也说不过去。   以前一众小姐们聚在一起,也曾言及闺房之乐,那时天真的姑娘们,只以为让夫君戴个钗环,画个眉就是很亲昵的事了。林菀从来没想到还可以如此……这般……昨夜她似乎是听着三更的梆子声入睡的。容谦年少气盛,一点也容不得她婉拒,没脸没皮的就缠上了上来,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结果每次都食言。林菀上下眼皮打架,她用冷水净面过后,才略微显得有精神。   结果一顿早食,林菀没吃上几口就又犯困,容谦包子馒头吃饱之后,也有些精神不济,夜里他的消耗也是很大的……   所幸正院的春兰过来传话,说容夫人昨个没睡安稳,现在要补觉,今天就免了他们请安了。容谦听了就往床上倒,林菀给他脱了鞋,又盖了被子。见丈夫安静的睡着了,忍不住报复地拧了拧他的鼻子,小小的出气一番。她回想起夜里容谦总爱抱着她啃咬,不由把目光移到容谦的唇上。   难道亲吻的滋味真的很美妙?让他乐此不彼的。林菀试探的碰了碰对方的唇,就皮肉挨着,没啥多余的感觉。这时容谦察觉到身上的异样,本能地爱.书.楼.发.布张口舔了舔。林菀被吓了一跳,她忙起身避开,抬头一看,容谦的嘴角被染上了红红的口脂,显得有几分滑稽。她不记得她今天有涂胭脂,还是这么艳的红色。   林菀又好气又好笑,肯定是容谦趁她神智不清醒的时候给她弄上的。难怪今天夏荷看她的目光怪怪的,也不知道容谦的脂粉调匀没有。   给他把嘴角的痕迹擦干净,林菀洗去一脸脂粉,盆里的水已经变得泛红了。这不管不顾的家伙,往她脸上涂了多厚的粉?   幸好没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房门。林菀边想着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倒在丈夫身边,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正午,正院差人过来唤他们,夏荷才敲门叫人。又是一顿忙乱,才算收拾妥当。   容夫人说今日天气好,凉凉爽爽的,很是适合出门走走。不如一家人歇过午,去街上看看,添置些赶路需要的东西。   作为晚辈的两人自是听从。   只是这乌云蔽日,虽说雨滴一时半会儿落不下来,但这真的能算作好天气吗?容谦和林菀咬耳朵:“夏日炎炎,娘最不耐热,倒是好久没出去过了。”   容夫人带着于妈妈和春芽,容谦和林菀带着夏荷和柱子。一行人走在街上,倒是有不少商贩主动招揽生意,但林菀发现,如果不是看得上眼的店,容夫人是理也不理的。   他们一条街快走完,也不过进了三家店。衣食住行,可以简单可以繁琐。容夫人很明显是后者,夏荷偷偷的笑了笑,凑到柱子的耳边说:“你说,我们像不像跟着大家夫人出门的狗腿子?”   柱子手里抱着容夫人特意买的一点土仪,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这没眼力界的丫头,不知道帮他拿一点,就知道左顾右盼的看热闹。跟在夫人身后算什么狗腿子,以前他跟二爷在隆县的时候,那才是八面威风,一声喝令下去,一群人往上凑。   可惜他现在也只能做些寻常小厮的活计了。夏荷拍了他一下,“柱子你发什么愣,夫人都进布庄了,快跟上去。”   柱子抬眼一看,发现这是平川镇颇负盛名的云秀坊,他只有一个念头,这布匹重量可比他手上的轻多了,等会应该不用他再拿了吧?   容夫人买东西爱挑毛病,但看到合心意的,不拘名贵与否,都是没二话就买下来。她看了店家推荐的素色薄棉缎,质地上佳,当即拍板买上两匹。只是平川镇上真正能买名贵布料的人实在不多,而且有些名贵稀少的布料,朝廷规定,白身的人是不能穿的,店家进得这方面的货就更少了。   看到那些在隆县早已过时的花样缎子,容夫人自然不愿意要。她可不想儿子回去了惹人笑谈。就是林菀陪嫁带来的几匹蜀锦,她也没看的上眼。谦哥的衣物她一直都是亲自过问的,照例挑了些过往合适的料子,倒也便宜。今天得重点给儿媳妇置办几身。   但挑来挑去,就连给谦哥的都没几件可挑的,其中一匹绉纱倒是不错,用来做汗巾什么的也是合适的,但偏偏是竹青色的,除了那卖妻典女的男人,哪个良家的人愿意把跟绿色沾边的东西往头上戴?“掌柜的,你这的货不全啊。”容夫人说。   “小本买卖,让贵客见笑了。”掌柜微微躬身,脸上笑容不变,“不若贵客再瞧瞧本店的细棉布,这料子做夏衫吸汗透气、柔软贴身,据说现今在京城的贵人都流行穿这种料子了。”   容夫人可有可无,那掌柜的见她的神情,心底微微一沉,可不能让这条大鱼跑了。他笑的更加真诚,道:“我们云秀坊这两日又要进些新货,娘子有何要求,尽可说来。我一一记下,到时候新货到了,登门供您挑选。”   经过一番挑选,最后却没买到什么东西。林菀以为容谦会不耐烦,相处几天,她已经初步了解到容谦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容谦走到容夫人身前,笑笑的问他娘累不累,还愿不愿意再逛逛?听到容夫人说乏了,才提回府之事。   “总算是可以家去了。”容谦悄悄跟林菀说,很明显,他早就不想逛下去了。   “二郎也走得累了?刚才应该在店家那多歇息会。”林菀刚才一直跟在婆婆身边,任其在自己身上比划各色料子,无暇注意到丈夫的情况。   “这么点路,怎么会累?就是热的慌。”容谦说。   林菀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擦汗吧。”   容谦笑:“我要阿菀亲手给擦。”   又这么赖皮……林菀见其他几个人没有注意到他们,才微微惦记脚尖,细细的给他擦净。   她眼底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月红就是月季。。~~~~(>_<)~~~~ ,为啥留言这么少。 ☆、离开前   云秀坊不愧是平川镇最大的布庄,说是两天,真就两天后上门送货了。依旧是上次接待的那个掌柜,他带着两个伙计,口中言道:不知是县丞夫人,上次有所怠慢,此次前来,但凡有看得上眼的,尽数打个对折。   他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林菀后来才知道,云秀坊库存中却有一些珍稀物品,只是这些都是都是本地有名望的太太们的份例,当时他们生面孔上门,坊中自然不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这次的布料十分齐全,就连做春秋衣物的天香绢之流也带来了。容夫人十分满意,当即定下大半。但当掌柜把一些鸦青、靛蓝之类的绸缎摆了上来,说明替县城大人预备的,她的脸色也终于有了点变化。   “贵店考虑得真是周到。”容夫人慢悠悠地说。   “当不得夫人夸赞。”掌柜的轻轻应道,他始终微微垂着头,并没有看到座上容夫人的神色变幻。   容夫人转头就和于妈妈耳语道:“你去公中的账房支钱过来付账,大老爷们的东西,没得让我给他付钱。”   于妈妈眼珠一转,直接回绝了掌柜确实不太好。这些商家最会钻营,如果夫人以后做了云秀坊的回头客,只顾着买自己的衣服,却不顾及丈夫,难免会传出不贤惠的名声。   好不容易到了平川镇,过了几天耳根清净的日子,不能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说到底,这世道,是替男人说话的。   送走了云秀坊众人。容夫人没耽搁就让春花把给容老爷买的料子送到前院去了,容老爷跟前也有一个婢女伺候,是来平川前,容老太太给配的。至于这个婢女绣活怎样?做出来的衣服好看与否,就是不是容夫人所考虑的范围了。她招手唤林菀到身前,两人一同细细看料子,“刚才都是我选的,也不知道你更喜欢那种颜色?你再挑挑。”   林菀扫视一眼,容夫人给她挑的都是些鲜艳的丁香色、藕色、桃红色之流,极是适合她的年龄穿戴。余下雪白缎子约莫是做给她做贴身衣物的。晃眼看去,一堆料子,大半倒是给她买的。林菀只觉受之有愧,她嫁来不过短短时日,不曾帮婆婆料理家事,不曾劝夫君上进,倒让婆婆为自己破费……   哪个年轻小姑娘见了这么多好料子,不见猎心喜?偏偏林菀一脸为难,容夫人以为她不喜欢,放下手中的软缎,问道:“是没有合心意的?刚才你怎么不说。”容夫人语气慈爱,心里却有一丝不悦,她花了大价钱,精心挑选的东西,受惠人不领情,显得她多难看。   “娘选的,件件皆合儿媳的心思。”林菀诚挚地说,“就是……为我买得太多,太破费了。要做新衣,理应娘居长。”   “你这孩子,我哪缺几件衣服,早早就做好了夏装,都在柜里呢。”容夫人笑道。   刚才要过来打圆场的容谦,此时插嘴道:“娘,怎么还买这种酱红寿字纹的料子,您保养的多好,走在外面就像是我的姐姐,穿这样的色,不显得老气。”   “小孩家家,你懂什么?”容夫人嗔怪道,“这是给你祖母买的,你们这次回去,总要去拜见她老人家。她又是个阴晴不定的清高性子,让阿菀亲手给她做一身衣服,也挑不出错。”   “我定会细心做好的。”林菀应和。   “一件衣服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仔细别熬坏了眼睛,得空还是要多到正院来,陪娘说说话,打打叶子戏才是正经。”容夫人年纪大了,喜欢晚辈都陪着她。要不是为了谦哥能长进些,她是万万不会让孩子离了她身边的。   容谦见母亲面露惆怅,知她是舍不得自己,忙上去凑趣道:“你们这些女子,总觉得要亲自动手做出来的才是心意,绣坊的绣娘技艺不差,不如都交给她们做好,也省的累着自己。”   “女工好,说明是个细致人,坐得住,这才当得人夸。新妇进门,总要走个过场,你以为谁家媳妇会真的做一辈子针线?”容夫人教训完儿子,转头又对儿媳妇说,“阿菀给我做的鞋,穿着合脚,可见是尽了心的。绣坊做的东西千篇一律,不过是银货两讫的行当,当然不会有自家人细心。”   “娘既然喜欢,我再给娘多做几双。”林菀笑道。   “娘少了不你那双鞋。”容夫人眨了眨眼睛,“你把春芽的差事抢了,回头这丫头要找我闹腾。”   对衣裳这些东西,容谦一向兴趣缺缺,他陪坐这么久,听都听烦了,“娘和阿菀何必推来推去的?等日后我开也开个绸缎庄子,专门给你们做衣服。”   虽然只是儿子随口说的一口空话,但容夫人还是露出几分笑意:“娘就等着我儿的绸缎庄。”   林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低头笑了。虽然出发的起点有些不对,但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志向。   说完闲话,容夫人把其他活一一吩咐下去,她房里的春芽、春兰绣活最好,两人包揽了大部分绣活,务必在月前把衣服赶制出来。春花一直是干的跑腿的差事,并不在容夫人房里伺候,此时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和她同命相怜的还有夏荷。   这个小姑娘因为是新买的,即使在牙婆那受过调/教,但以前因为家贫哪里会做细致的针线,女工很是粗鄙。那些触手滑不溜丢的料子,她以前没机会摸,现在也同样没机会。   林菀也不得闲了,她除了做容老太太的一身,还把给容谦做贴身衣服的活也揽了过来。不知道为何,想到丈夫身上的穿别的女子做的衣物,她心里总有点隐约的不喜。外衣她是不管了,但里衣……还是她亲自动手吧。   林菀见夏荷每次殷切地盯着她做针线,干脆把做荷包、手帕的小玩意儿交给她做。在东厢房的时候,两人就一块坐着做活。离了东厢房,林菀就跟着容夫人学一些基础的管家经验,或是陪着打打叶子戏。婆媳两个相处得越发好了。容谦白天的时候没机会和妻子独处,晚上林菀也不许他再一直痴缠下去,免得白天起迟了不说,还没什么精神头。   可把容谦哀怨得不行。等到周家传讯,说商队会提前到的时候,怕是只有他觉得来得正好了。   女眷们却是好一通忙乱,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商队来的前两天,把该置办的东西置办好了。   这次带领商队的是周家大郎,他作为周家嫡长子,最受长辈看重,从小就跟着走南闯北。虽年纪尚轻,却也能独当一面了。   商队的货物多,不便绕到平川镇,他差遣了个管事过来告罪,说他脱不得身,不能亲身来拜会容夫人,还望不要见怪。   都是自家人,容夫人自然不会觉得侄子失礼,她把儿子儿媳叫到跟前让他们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就和管事出发,启程回隆县去了。   确认了离开的日期,容夫人的心情反倒安定下来。以后儿子要常常出远门,她要是一直恋恋不舍的,惹得双方都心情不佳,反倒是不美。   想必等容老爷三年任满,谦哥不说多有本事,总能自立门户了。到时候她跟着回了隆县,含饴弄孙,那才是真正自在快活。   容夫人想着美好的前景,离愁倒真是去了大半。这日用过午食,她把儿子撇到一边,问起了林菀:“东西可收拾好了?各房的礼品分别装好没有?”   “近日来陆陆续续都弄好了。听娘说外祖母上了年纪,一直胃口不好,我特意寻到前街游大娘子家,买了好几坛子她亲手熬制的开胃酱菜。舅舅们则是买了酒铺的佳酿,还添了一些我舅母自家酿制的米酒,算是多个野趣。”   “游大娘子家的酱菜确实好吃,只是听说她已经把这手艺教给了儿媳妇,自己不轻易动手了,难为你还能买来几坛子。”容夫人说道。   她还以为林菀只是把她买的那些东西打包,没想到林菀私下又准备了些。自己也是尝过酱菜的,当时夸赞了几句,却是被林菀记了下来。“但你不觉得这东西太寒酸了?送不出手吗?”   “我想舅舅们走南闯北见惯珍奇玩意儿,现在让儿媳去找更珍贵的东西,儿媳也拿不出来呀。娘准备的不也多是本地的土仪,我脑子笨,只能偷偷向娘学了一手。”林菀轻笑道,“我年纪轻,做错什么,还望娘能轻饶了我。”   容夫人心头熨帖,取笑道:“谦哥,瞧瞧你这媳妇,我还没说什么,她就开始讨饶了,这点和你如出一撤。真是合该你们做夫妻。”   容谦得意洋洋:“开始娘你还不许,现在知道儿子有眼光了吧。   “又不是夸你,尾巴要翘天上去了。”容夫人故作嫌弃。“阿菀你还不知道吧,你呀是谦哥在街上一眼相中的。”   容谦不好意思了,他站起身,说道:“娘说这个作甚?”   容夫人没搭理他,转而拉过低垂着头的林菀,语重心长地道:“阿菀,去了隆县,别累着自己。除了照顾好谦哥,你自己也养好身体。早日为我生个孙儿,免得我膝下寂寞。”   林菀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轻轻“恩”了一声,只听见耳畔容谦朗声说道:“中秋前我们定会赶回来陪娘过节,没准到时候就有喜信了。”   刚才只是面色微红的林菀,这下彻底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O(∩_∩)O哈! ☆、回程   天色微明。容夫人懒懒地起了身,于妈妈亲自伺候她洗净了脸,又拿一小碟青盐供她漱口。   桌上已经摆好了朝食,腾腾地冒着热气。一小盆粳米粥、一笼龙眼包子并两样小菜。容夫人不太满意,说:“怎么只备了我一个人的份,谦哥夫妻俩呢?他们吃好了也好启程。”   于妈妈面有难色,低声道:“来接他们的大管事天没亮就带人走了。谦哥过来看了看,见您睡的正香,就没喊您。”   “哪用那么急?怕是晨钟都没敲,守卫还没开城门呢。”容夫人说。她心里惦记着给儿子送行,睡得不甚安稳,刚过卯初就起了,竟还没赶上。   “说是商队路上耽搁了,怕误了交货的时间,所以大管事也急躁了些。谦哥他们出发的时辰是算好了的,差不多到了城门口就敲晨钟了,门一开就能走。”于妈妈给添了一碗粥,细声劝道:“夫人先用饭吧。”   粳米粥是细火慢熬的,最好克化。容夫人以往总是要多用点,但今天她却没了胃口,“撤了吧。我回屋再歪会儿。”   什么路上耽搁怕误了交货,这分明是鬼话连篇。容夫人朝里头躺着,脸色沉凝。明明这次商队顺风顺水还提前了到了平川镇,不过一个小管事,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自从父亲驾鹤西去,几个哥哥成家立业,各自有了小家庭,兄妹感情早不如以往了。纵使母亲一心疼惜她,却也觉得这个女儿脾性太过刚烈。   要不是母亲逼着自己跟丈夫走马上任,她和谦哥还舒舒服服在隆县住着,也不会跑到这偏远地方,受这份气!只可惜她没有生作男儿,只能守着后宅过日子。   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不忍她一直跟夫君冷冷清清下去。但是她和丈夫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是说修补就能修补的?   更何况……容夫人眼前浮现那个住在小巷子里,深居简出的女子。世上男儿多薄幸,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爹一样,重情重义,一生就只有她娘一个。容恒这个丈夫,压根不值得她付诸真心!更不值得让她动气伤身。   “夫人,起来喝点红枣茶吧,刚熬好的,正新鲜着呢。”于妈妈的声音传来。   茶点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容夫人为了哄儿子的伎俩。想到当初软软团子一般的小家伙,她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把我当成谦哥来哄了。”   “要不怎么说你们是母子俩。”于妈妈就知道她没睡,上前掀开帘子,把茶盅往小几上放好,又来帮容夫人穿外衣。   红枣茶一股清甜味。容夫人喝完一碗,暖意蔓延全身,身上还微微见了汗。她最怕热,赶紧让春芽拿了扇子给她扇风。   她看着眼底都是笑意的于妈妈,“来来去去好些年了,我竟一时气恼如不知事的稚子,反倒要你来哄了。”   于妈妈没说话,只是保持着的和煦神情。捧了首饰匣子,为她挽发。   空气中还有未散尽的甜味,混着窗外吹进的风,让人不觉心境平和下来。做人呀,要惜福。   “也不知道谦哥他们和商队汇合没有?”容夫人又挂念起了儿子。   “这个点,应该已经上路了。”于妈妈估摸了下时间,回道。   春兰神色怪异地端着冰镇过的一盘西瓜进了屋,口中说道:“夫人,夏芙那丫头回来了。”   容夫人和于妈妈对视一眼,怎么这般不巧,谦哥前脚刚走,这人后脚就回来了。   夜幕降临,疾行了一天的队伍终于在周大郎一声令下,停了下来。   众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就地安营扎寨,容谦和表兄说了一声,调转马头去看车上的林菀。他也骑了一天的马,精神头还不错。自打离了平川镇,他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兴致高昂得很,恨不得脚下生风,立马就到隆县。   今天一天了,除了中午用饭的时候,他还没和林菀好好说上两句话呢。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有的小道上还泥泞不堪,因此没能及时赶到下一个县城。荒郊野外的,伙食肯定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阿菀吃不吃得惯。   马车外缘,夏荷正和柱子抱怨,“前面路过的那个镇子非不停,这下夜里可怎么睡呀?”   柱子嗤笑道:“你不是说你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怕吃苦吗?还是你胆子小,怕夜里有狼,把你叼了去。”   夏荷不服气了:“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奶奶担忧。你是没见,一天颠簸下来,她脸都白了。我还说到了镇上客栈,弄点热水给奶奶泡泡,好去去乏。”   “那我明儿把车赶得稳点。”柱子心里也想跟容谦一样,骑马走在前头,被分派到后面跟这个聒噪的丫头一块坐着赶车,真是让他心里头憋屈。   奇怪,在两位主子面前,她嘴巴闭得紧紧的,怎么到了他跟前,嘴巴就没停过。   夏荷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暗暗嘀咕她,只一本正经地说:“你今天就该赶得稳点。等会二爷来了,我或许可以问他多要几层褥子铺上,这样奶奶坐着也舒服点。”   “这天这么热,铺上褥子不热的慌?”柱子翻了翻白眼,“才第一天,奶奶就这样了,后头可怎么过哟。”   “你少胡说。只是刚刚开始,奶奶不适应,后头会越来越好的。”夏荷反驳。   结果却是不幸被柱子的乌鸦嘴言中。林菀坐马车开始还能自持,后来却晕得不行,直吐得面皮黄。等她勉强适应,商队已经到了隆县了。   短短十来天,本就纤细身形的她,整个人廋了一圈,看着病弱不堪。容谦心疼的不得了,不由更加归心似箭。到了地方,林菀也能好好修养了。   周家老太太见外孙跟着周家大郎一块回来。先是欢喜,后又想到这不合礼数。再怎么样,容谦也应该先回容宅,见过容家祖母之后,再来外祖家。   她把人喊到跟前,板起脸训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不懂礼数。快快收拾了回你家老宅去。”   打小在老太太的怀里长大的,容谦可不怕老太太的冷脸,他觍着脸凑上前去,说道:“孙儿饥肠辘辘的到了外祖母跟前,没讨到一口热乎饭,却被您冷着脸撵人。您这是不疼孙儿了。”   看了看时辰,确实该用饭了。周老太太想着礼数,但看外孙待她亲厚,心里也是高兴的,到底松了口:“等用过饭,你和你媳妇梳洗一下,去去烟尘味。再赶回去也行。”   “好,孙儿都听祖母的。”容谦笑嘻嘻地说。   一旁的周大郎面皮抖了抖,倒不是因为表弟讨了老太太欢心,反倒把他冷落到一边。而是对这个人高马大的表弟,还能做出撒娇卖乖的行径,感到一阵别扭。   周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素来机灵,当下便问:“老太太,饭食是摆在您屋里,还是去厅里?今天表少爷带着新媳妇回来了,是不是要认认亲戚?”   “那就摆在厅里。让大伙一块吃顿便饭。”周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她身材圆胖,嘴角微微翘起,看起来很是富态和蔼,“说到新媳妇,怎么没看见人?还不快到我跟前让我看看。”   林菀刚才一直没插上话,这时见问到她了,连忙上前见礼,不想周老太太看见她,眉头就是一皱:“样子倒是端庄,只是怎生得这么瘦?”一见就是不好生养的模样。   周老太太辈分高。她儿孙满堂,也无需看谁脸色,越老性子越发天真起来,不喜欢谁也不做一点掩饰。   容谦赶紧解释道:“阿菀这几天坐马车受了累,这才廋了些。”   “既然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周老太太还是不满意。但想到外孙,她还是给了林菀个笑脸,又侧首吩咐大丫头,把她私房里的燕窝人参拿来,说是给林菀进补。   虽然知晓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但是被丈夫和婆婆推崇的外祖母不喜,林菀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周家人口众多,族居一处,但因为林菀毕竟是容家的媳妇,并不是周家的,所以也无需个个去认亲。到用饭的时候,只是周老太太这一房人过来了。   就是这一房人,也令林菀咋舌,周大郎这一辈,序齿一直排到十三,还有两个幼儿因为未满周岁,所以没有算上去。更别说几个女儿家了。虽然以前听容谦模糊地说过家里的亲戚,但亲眼看见,才发现容谦说得还是少了。她不由冒冷汗地想到,幸亏婆婆准备的礼品尽够,不然见面礼拿不齐全,徒惹笑谈。   容谦悄悄地和林菀说,外祖母生有四子二女,幼子身子弱没留住,其他几个都健健康康地拉扯大了。其中行三的舅舅,文不成武不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生。他这些表兄弟,大多是出自这个三舅舅。   林菀有些奇怪,周家家族枝繁叶茂,虽说是商家,但能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在隆县的地位也不该低,不然容夫人也不能有底气过成现在这样。   婚姻乃两家结秦晋之好,即使门第有高低,也不会相去太远。为何会促成容谦父母的婚事?   毕竟容老爷这个年纪还只是做到平川镇的八品县丞,料想不能给周家什么助益才是。   要是当时,婆母能嫁个情投意合的夫君,二郎也不会……没有父亲疼爱。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林菀低声答道。她哪好意思把脑中胡思乱想的小念头付诸于口。   容谦只当她是为了今天周老太太的态度伤神,“阿菀,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去给外祖母她老人家请安,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倒是等会回了容宅,见了祖母,你要小心些。”   闻言,林菀心头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就写好了,但是各种不满意,重修了一遍。o(╯□╰)o大伙将就看吧。 ☆、容宅   用过夕食,又陪着周老太太说了会话,容谦夫妻俩才坐了马车回容宅。   同行的除了周家相送的马车夫,只有柱子和夏荷。大多礼品在周家已经散了出去,这次车上的东西少了很多。   隆县的街道很宽,但来往行人也颇多,并没有因为天快黑了,而有所减少。喧嚣声杂,避及行人,马车行得很稳很慢,林菀觉得自从上了车,已过了许久,但还是没到目的地。   天边云霞渐收,积了一天的热气在晚风的照拂下,不知不觉消减下去。容谦已经昏昏欲睡,赶路多日,他也委实累了。林菀心里担着事,马上要见到容家祖母,这个被婆婆称为脾性怪异的长辈,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容宅与周家的距离比林菀想象中更远,几乎绕过大半个隆县,才总算是到了地方。这时,已经是暮霭沉沉了。   暮色下的容宅只能隐隐看清个模糊的轮廓,走近才发现,大门前的两个灯笼上的红迹已经褪落,灰扑扑的,像是许久不曾点过了。   柱子走上台阶,前去叩门,半响毫无动静。   耽搁一段时间,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二郎,可是家中无人?”林菀迟疑地问。   容谦有几分尴尬,他目光四下漂浮,气弱地说:“再等等就好了,门房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是个年轻的小厮,他眼珠一转见到容谦,愣了一下,连忙侧身开了大门,笑容满面地说道:“听到敲门声我还以为我听茬了,这个时辰谁会来呀。没想到是二爷回来了。”   “来喜,你爷爷呢?”容谦和林菀好不容易进了门,总算松了口气。   来喜的爷爷就是老门房,虽然年纪大了,腿脚还算可以,便一直没被置换下来。   “难为主子惦记,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老夫人仁慈,已准了回家养老了。现在是小的接替了他的活。”来喜见人三分笑,容谦对这个滑头的小子还有印象,他问道:“你不是在二门听差吗?”   “小的以前年纪小,就做做跑跑腿的杂事,大管家说我现在是个半大的小子能干点活了,便让我和秋叔混流当值来看门子来了。”来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厨房的桂枝姐姐喊我帮忙,所以能及时给二爷开门,不要怪罪小的才好。”   进了大门,里头还是黑漆漆的,容谦眉头一皱,怎么现在连这的大灯也不点了。来喜一盏小灯根本不顶事,照不了多远的距离。容谦怕林菀不熟悉地形绊着,忙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半扶她走。“爹带走了府里的人手去平川镇,祖母没有再添派些人手?”   提起这事,来喜也是苦着脸:“老夫人说,府里主子少事情不多,没必要买些人回来吃闲饭。您也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外面买人,嫌不干净。”这里是容家是经年的祖宅,是五进大宅,大院子小院子有足有十来个,以前他们就看顾不过来,更别说现在了。   据说容家祖上出过列侯,容谦太爷爷那辈还勉强维持府里的体面,但这几辈子孙没个争气的,好端端的家底也给败落个干净。只余下这样一座宅子,还能窥见先祖时的荣光。来喜爷爷每每提起这事,就要摇头叹气,说现在老夫人变成这样孤僻的性子,也是情有可原。   走了一会,里头总算有人迎了出来,容谦使人去给老夫人传话,他们先回西跨院放下东西就过去问安。到了以前容谦住的房间,林菀根本顾不上打量,她提了精神,等着见祖母。夏荷倒是一惊一乍的,在平川镇的时候,她就觉得县丞大人家气派,没想到跟现在这个地方一比,那都不算什么了,这宅子才是大呢。二爷一个人竟然就住了一整个院子。   她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得看稀奇,柱子小声地说了声“土包子”。夏荷耳朵灵敏,当即扑捉到了,她心里一委屈,后来好几天没理会柱子,结果让柱子好生不习惯,反倒没事往夏荷跟前晃悠。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现在,容老夫人得了信,当即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时辰晚了,她因为身子不爽利,早已歇下。今天就不见了,等明儿一早,小夫妻俩再过去向她请安。   别说是林菀,就连容谦也松了一口气。两人俱是疲惫不堪,当下话也没多说,匆匆的洗漱一番,就上了榻睡下了。   一觉天明。林菀因连日来的奔波,泰半时候都是睡在马车上的。如今到这高枕软褥铺就的大床,睡得倒是极其香甜。醒来之时,只觉精神百倍。   有了精神,她方有心情观察这个屋子。与传言有误的是,当年容夫人一气之下带儿子回娘家长住,却并不是不回容宅的。每逢过年前后几个月,他们母子都会迁回来居住。   屋里的家具是一套上了黑漆的,被养护得很好。林菀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只看那质地光泽,应是积年的老东西了。床是雕有吉祥如意纹的雕花大床,大红色棉细纱帐子,夏天用的红绸被子,应该都是知晓他们要回来,新换上的。   看向帐子外面,林菀的目光一下就被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吸引了。她小心地避开还未醒的容谦,起身下了床。其实说起来房间里的家具并不繁杂,但每个都布置得恰到好处。如果说和周家相比,东西似乎完全不是一档次,博古架上的摆件也是平常的东西,但偏偏容家的陈设看起来更有底蕴。   这完全不像是容谦居住的地方,更像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公子所居的房间。林菀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她目光不经意瞟过墙上挂着的字画。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团层层晕开的墨迹,完全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旁边题了胖瘦不一的两行字,下面署着容谦的名讳。   该是他幼时的涂鸦之作?却被挂在了这里。   昨夜进府匆忙,林菀没看清外头是什么样。当她和容谦出了屋子,她才明白,为何容谦不愿意回到这里来。   容宅的寂静,与热闹的周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坛子里一株美人蕉叶子枯黄,半死不活的模样在苟延残喘。寻常的花草却是枝繁叶茂,不像是有人养护,似天生天养了。   一路走来,他们穿过长廊、庭院,踩着一地的落叶,没有撞见任何人。领路的丫鬟是容老夫人房里的,极其惜字如金,轻易是不说话的。   到了容老夫人的明萱堂,林菀才从容宅寥落、残败中醒过神来。明萱堂虽然也有被风雨侵蚀的痕迹,但应该是府里修缮的最好的了。堂前种植的萱草又有“宜男草”、“忘忧草”之称,如今正值花期,黄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显得生机勃勃。   随着门口的丫鬟一声:“二爷和二奶奶来了。”林菀终于见到了容老夫人。   满头银丝,绾了一个简单的圆髻,除了一根木簪头上再无其他装饰。身上穿的是秋色及膝窄袖褙子,整个人打扮得极其素净。容老夫人脸上面无表情,容谦和林菀对她行礼,她也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来了?坐下吧。”   屋里除了容老夫人,还坐了一个穿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一直低着头哄怀中的孩子。她挽着随常云髻,簪了一对碧玉簪,周身无多余饰物,就连耳珰都没带。林菀在她对面坐下,正暗暗猜测她的身份。却听容老夫人提高了音量,喝道:“没规矩!没看见你大嫂吗?还不与你大嫂见礼。她刚出了月子,来得都比你们早。”   爆喝来得太突然,林菀重新坐下来之后,不由提高了警惕。这时一个穿青绿比甲的丫头捧来镂空花纹铜质香炉,青烟袅袅,檀香四溢。容老夫人闭目养起神来,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这种氛围令人坐立难安。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骤然哭出声,打破了一室平静。最后容老夫人送了林菀一个檀香木珠手链,就放他们出来了。   出了明萱堂,容诺的发妻孙氏,叫住他们道:“昨夜照顾孩儿,早早就睡下了,竟不知叔叔和弟妹归家。今天见面也没备礼,是我的不是。”   孙氏笑得温和得体,与刚才在堂中木讷少言的形象完全不一致。林菀心里奇怪,莫非这位大嫂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得宠吗?   “嫂嫂无心之失,我哪会怪罪。”   “待会我遣人把礼送到你院子里去。”孙氏想了想,又道:“弟妹得空了来我院里走走,陪我说说话。我院里种了一些海棠花,很好找的。”   林菀笑笑应了,两人又寒暄几句,才各自回院了。   孙氏看着林菀夫妻俩相携而去,心里到底不太痛快。她把怀中的孩子交给身后白白胖胖的乳娘,让乳娘先带孩子回屋,她要在外头走走。   丫鬟翠喜不平道:“老夫人去了信,让大爷接您去平川镇,二爷这都回来了,大爷却连连回音都没有。难道要把奶奶扔这破旧的老宅过一辈子吗?”   “大爷他……是不会来接我的了。”孙氏叹道。容诺临行前,曾想让她去拜会生母,孙氏当时大怒,二话不说就拒了。夫妻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我苦命的姑娘。”翠喜哭丧着脸,“嫁给大爷这样身世不清不楚的人,已经够委屈姑娘了。却还要被冷待。”   孙氏语气严厉起来:“我不是说过,不许再说这话嘛!”   女子的一切荣辱都系与丈夫身上,嫁都嫁了,孙氏既早前心有不忿,待生了孩子,却看开了许多。   事到如今,怨怼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很差,勉力为之。作者想开虐,在犹豫要不要让林菀和容谦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亲们觉得是一起共患难好呢,还是分开?   ps:不虐心,不横生误会。 ☆、迷茫   容老太太除了每天坚持让后辈晨昏定省,别的时间都是不理会她们的。只偶尔心情好,会和她们多说几句。大多数时候还是严肃自持,冷冷淡淡地点个头。也从不留她们在明萱堂用饭。   容谦自打回了隆县,闲也闲不住,天天往外跑。有时天都黑透了,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林菀担心他犯宵禁,少不得提了几句。   好在容谦也听劝,知道媳妇每每等他回来才能安心歇息,后来就改了日落之前归家。只是还是在家里呆不住,白日里在容宅压根看不到他的身影。   容谦如鱼得水,林菀却无所事事起来。容老夫人是半点没有让她接触管家的意思,除了到点的请安,她其余时间也不耐做什么针线。   现在夏荷的兴头高,把帕子、香包之类的活计全包揽了。林菀见她手艺精进,也让她尝试打样做衣服。   孙氏见林菀的模样,心生感触,在未曾生子前,她还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这般想着,孙氏就抛开拘谨,开始有事没事找弟妹聊天。   林菀倒是从中知道了不少容家的过往。容老太太娘家是河间那边清贵的望族,嫁进容家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容老太爷当初亦是年少进士,人才出众。   据老一辈说,当时容家这桩婚姻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容老太爷年纪轻轻就去了,给容老夫人留下的,只有一个尚在稚龄的女儿,和一个怀孕的通房婢妾。   后来婢妾生下一子,大出血去了。孩子被容老夫人充作嫡子,养在膝下。这个孩子,就是容谦哥俩的父亲——容恒。   孙氏说,容老太太在明萱堂,理经念佛,多是独自一人。   不知为何,知晓了祖母冷淡的真相,林菀再去请安,反倒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   不是因为觉得非亲生就可以对人不再恭敬,只是看到一个孤僻的迟暮老人,心生怜悯。便不觉得她的喜怒无常、她的冷淡寡言,甚为可怖了。   林菀开始在府里四处晃悠起来,她对这个古老的宅子,心里总是免不了好奇的。   容家的院子大多被一把铜锁锁住,幽门紧闭,人迹罕至的假山碎石上,甚至长满了青苔。所幸花园还未被废弃,虽没见什么名贵的花卉,但普通的花草热热闹闹开了一园子,花红柳绿一簇簇的,亦十分赏心悦目。   林菀最喜欢的就是园子右侧的一株梧桐树,有合抱粗,枝繁叶茂,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如今还在花期,淡黄绿色的小花点缀在一片葱郁之中,显得既鲜艳又明亮。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细碎的阳光洒落在裙角,像是在裙子上用金线绣了不规则的小花,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   要不是如今身在祖宅,实有不便,林菀真想在树上做个秋千架。   “就知道你又跑到这里来了。”容谦回家后,房里找了一圈都没人,便知林菀又跑到园子来纳凉了。   见丈夫过来了,林菀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迎他。“二郎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账本的事情和舅舅说了吗?”她嘴角含笑,眼底都是温润柔和的光。   容谦心情不好,见了林菀却发不出一丝火气。他一屁股坐到林菀刚才的位置,双腿翘着,挥起袖子给自己扇风,“别提了,受了一肚子气。”   这段时间,容谦没少和以前那些所谓的朋友出去厮混,言行举止受到影响,越发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林菀看不过眼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忙挡住他挥袖的手,又掏出帕子给他擦汗,擦完便将置于一旁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拿起,为他扇风,“二郎怕热这点,和娘倒是如出一撤。”   经过林菀一番安抚,容谦心头的燥热褪尽,他翻了翻林菀刚才搁在手里的书本,发现是一本诗集,又放了回去。他瞥了眼扇子,随口问道:“这把菱扇真精致,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是大嫂送与我的。”林菀笑说,“二郎你不知道,不过几个月大的孩子,竟也能听得懂大人说话了。我和大嫂念诗词给听万宝听,他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不吵也不闹,听得可认真了。”   “万宝是谁?”容谦追问。   林菀嗔怪:“万宝是侄儿的乳名啊。”   提起认识不过几天的小子,林菀竟也眉目弯弯,温柔细致。容谦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我竟不知道你和他们混得这般熟了。”   林菀知道丈夫对容诺这个大哥有心结。但大嫂一个深宅妇人,性子又温婉,带着玉雪可爱的万宝,林菀实在对孙氏生不出恶感来,遂这几日没事就常常去找她说话。   妯娌相得益彰,比开始还亲热了几分。   “二郎外头事忙,整日不见人影,自然是不知道。”林菀收了笑,也不去看容谦,提了书本就要往回走。   容谦傻眼了,好端端的,怎么一句话的工夫,就生气了。他忙拉住林菀的袖子,“阿菀,因为账本的事情,我今天去找舅舅,却不想被他臭骂了一顿。所以刚才语气不太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哪里是因为一句语气不好的话而生气。林菀叹了口气,不愿在园子里与他拉拉扯扯,还是坐了回去。   在平川镇之时,容谦在容夫人面前答应得好好的,回来会好好看顾铺子,与舅舅表兄学着经营生意。但实际上,他一天没翻过账本,也没去铺子巡视过。   这不是什么费心力的难事。容夫人的陪嫁大多是庄子田产,收租子都有下面的人看着,容谦只需要问一声,看看是否有纰漏。在县城里的铺子也多半是租给别人,只有一间位于如意街的茶楼,是容夫人的陪房管事在经营。   按照容夫人的意思,是让容谦看看,有没有兴趣开其他铺子。如果有,就把放租的门面收回来,改门换面重新开。容夫人还是舍不得让儿子太过辛苦,前路都给他铺得好好的,有舅家帮衬,料想能有章程办成此事。   但容谦很明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林菀无事的时候,翻看账本,发现里面有不少错漏之处。她是去集市亲手买过东西的,眼看进货的成本逐年增加,收益却是逐年削减。位于隆县这样的大镇,又是繁华地段的茶楼,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茶楼进货走得都是周家的渠道,所以容谦直接回了舅家,向舅舅请教此事。   容谦拽着媳妇的手不肯松口,满含失落地说:“阿菀就不问,舅舅为何骂我?”   “总是你做错了事,舅舅才会训诫。二郎想与我说分明就说,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问了。”林菀低声答道。   “阿菀可能不知道……因为我爹的原因,两个舅舅都不太喜欢我。”容谦顿了顿,“我喜欢和朋友出去玩,因为不管是容家还是周家,都不能给我归属感。”   “我讨厌容家压抑的气氛,也不喜欢在周家被人客客气气的对待。”容谦一脸茫然,“阿菀你说,哪里是我的家呢?”   “二郎……”林菀心头一软,她以前何尝不是有同样的疑惑。   容谦摆摆手:“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钻牛角尖了。”   “谁要安慰你呀?”林菀抽回自己的手,“我们该回去了,等会夏荷要来找人了。”   容谦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还真的不理他呀?   夜里入睡的时候,容谦还想着白天舅舅说的话,难得没有闹林菀。   当初周家把女儿嫁给容恒,并不是为了再培养一个商人侄子出来。他们看中的是容家的底蕴,想着容恒他日高中,到时两厢配合,两家俱能名利双收。谁料容恒文采风流,年纪轻轻中了进士,人品却堪忧。为了个外室把名声弄臭了不说,还为此狠狠落了周家的面子。   容谦幼时长住在周家,周老太太心疼女儿和外孙受到的委屈,是打心眼里疼爱。三舅舅且不说,那是个诸事不管,爱拈花惹草的性子。大舅舅和二舅舅对容谦却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容谦越大模样越像生父,看到这个侄子,两个舅舅憋屈都来不及了,何来疼爱?   不过到底是血缘至亲,今天容谦登门请教。两个舅舅开始还算和颜悦色,但听到容谦庶务一概不通,半点长进也无,火气是如何也抵不住了。当即把容谦臭骂了一顿。   “你那个爹,虽然是个不争气的,但好歹也算进士出身,身兼一官半职。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外室子,也勤勉读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考了上去。哪怕是个小小的秀才,也比你文不成武不就,只会斗鸡遛狗的强!”   “你娘的陪嫁管事卖身契都在你娘身上,他为何敢贪墨?还不是欺你家没个硬气男人撑腰。你已经大了,是要靠舅家一辈子不成?”   难道真要被那个书呆子哥哥比下去?容谦烦躁地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菀推了推他。   “二郎。”   “嗯?”   “明天我陪你去茶楼吧。”   “啊?”   “平川镇的时候就说要陪我去听书,结果至今未能成行。难道,你想反悔?”   “好。除了听书,还要给你们开绸缎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狂霸酷拽的男主太多,作者写了个不成熟的容二。还在考虑,以后是让容谦认真经商好呢,还是去考科举。当然,不可能写他浪子回头,随便读读书就高中状元之类的。   ~~~~(>_<)~~~~ 还有人在看吧?大伙给我提个意见? ☆、情敌表妹?   养了好些天,林菀的气色已是好了很多。容谦特意带她到周家走了走。   这次周老太太见了她,态度果然和蔼了许多。还开口留小夫妻在周家住两天再回去。   周家的女眷多,午后一群小姑娘小媳妇聚到花园亭中乘凉,也邀请了林菀。   林菀在她们看来是新媳妇,总是要打趣几分的。   刚刚坐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扑到林菀的膝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住的打量她。亭内的其他几个女子捂嘴直笑。   林菀被弄得一头雾水,她不由看向周三娘子,这个当初在新房陪坐的嫂嫂,算是她勉强熟识的人了。   周三娘子指着小丫头,含笑道:“这是三叔叔的小女儿——嫣然丫头。她呀,可是对你不服气得紧。”   林菀看向怀中的小嫣然,见她实在玲珑可爱,忍不住点了点她额头,笑问:“我做了什么,惹得嫣然表妹对我不服气了?”   嫣然见林菀柔和的笑,对她实在讨厌不起来,不由嘟着嘴不高兴地说:“我还说我要嫁给谦表哥,结果他竟然娶了你!”   亭中莺莺燕燕俱笑。林菀却哭笑不得,原来她还有位小情敌啊。   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家教森严的门第,断不会这样玩笑。周家这位小娘子,在别处早已被大人拉下去说教了。   也只有开明的商人家庭,才能养出这样言行无忌的小娘子吧。林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奇地问:“嫣然为什么想嫁给你谦表哥啊?”   “谦表哥好玩呀。”小嫣然认真地说,“除了给我分糖吃,还会教我斗蛐蛐,放风筝呢。”   “而且,我们说好了。嫁给他,我就不用学女红,也不用学《女诫》了,可以一直玩。”   林菀冒冷汗地想到,以后有女儿,可千万不能让容谦给教坏了。   周四娘子看了看林菀的样子,对嫣然说:“傻丫头,你问问你表嫂,她嫁了你谦表哥,是不是真的就能天天玩耍了。”   嫣然疑惑地看向林菀。   林菀摇头。   嫣然拧着小眉头,嘟囔:“原来谦表哥都是骗我的。”她还是要学那些东西。   林菀想起《女诫》第一章卑弱,“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轻轻地叹了口气。   洁白的纸上,富贵牡丹的刚刚勾勒成形。素手执笔,才上一片花瓣的颜色。夏荷就掀了帘子进了屋,她走到林菀跟前,轻声道:“奶奶,该用饭了。”   林菀搁下笔,问道:“二爷呢?有没有回来?”   “奶奶忘了?二爷今天一大早出门办事,走之前说会赶回来陪您用夕食。”夏荷看着林菀笔下的牡丹,一脸欣羡。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呢,不像她们只能捡市面上流传的花样子绣。“这牡丹可真好看。奶奶也给我画个花样子吧。”   林菀笑了笑:“这就是给你画的。”   夏荷眼睛亮了亮,笑道:“谢谢奶奶。”   热闹的集市上。周大郎刚刚巡视完自家铺子,正带着小厮往家里赶。路过如意街,见到容谦在茶楼门口送几个穿着青步衣裳的男子出来。身边的小厮小声说:“那不是此地的几个地痞吗?表少爷还在和他们来往?”   周大郎眯了眯眼睛,走上前,叫住了容谦。   “谦哥不是说今天有正事,陪着几个地痞吃饭算正事?”   容谦这阵子没少跟这位表兄东奔西跑学生意经,当下笑道:“大表哥吃了饭没?”   “我吃过了。”周大郎淡淡地说。   “那也进来喝杯茶,我们坐下说话。”容谦不以为意。   那天林菀说陪容谦过来茶楼听书,听完一段,他们发现楼中客人来来去去,确实不像账本上表现的那样生意惨淡。容夫人这位陪房管事,是周家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容夫人手里。   他原先也只敢东扣一点西扣一点,后来见事情无人察觉,胆儿便肥了。在容夫人一家都搬到平川镇后,更是山高皇帝远,无人管束他。他自以为聪明,不是每个月都拿大头,为的就是造成生意有好有坏的现象。   可能容夫人早就有所察觉,所以这次特意和容谦提及让他好好盘账。老管事毕竟是容夫人的人,林菀提议把这事去信告知,看看容夫人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再做决定。   容谦没应。让他再好吃好喝的把这一家人供着,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他已经不是父母怀中的幼儿,还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不说舅舅瞧不起他,就是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这段时间除了限定管事在十天内把贪墨的银子给补上,不然就送官严办。容谦也在寻新的茶楼掌柜,不然他天天守在茶楼,脱不开身。已经是七月中旬,再过一段时间就得和林菀回平川镇,陪容夫人过中秋佳节,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的。   从容家家仆抽调人,那是不用想了,宅子里人手还缺的很。至于从周家借人,这念头在容谦脑子里转了个弯就被放下了。后来他想到,以往相交的那些地痞,他们熟悉各家商铺里的事情。托他们寻人,也不无不可。只要好酒好菜奉上,事后结清楚银子,他们也是极其讲“义气”、“名声”的……   周大郎看了眼茶楼里的情况,道:“这新掌柜看起来倒是不错。你既得了闲,就回周家走走,老太太可没少念叨你。”   “我还得去几个田产庄子转转,这事办完就闲下来了。”容谦笑说,“到时候我想在平川镇开间绸缎庄子,还要向表哥取经。”   周大郎放下茶杯,皱眉道:“你想开铺子我不拦着你,开在隆县也不是没有赚头。平川镇那个小地方,供求不会太大,利润早被当地的几个铺子吃了进去。你冒然插进去,即便站住了脚,也是得不偿失。”   容谦沉吟片刻,道:“这事不急在一时,我过后再看看吧。话说最近怎么没看见六郎。”   “六郎的婚事定了,家里长辈拘着不许他出门,免得惹出什么是非。”周大郎淡淡地说。   “我刚回来那阵,还看他跟在三舅舅屁股后头跑,是该拘着他。”容谦笑。   周大郎不太想说这事,六郎看上了个暗巷里的私娼,非闹着要把人买回来。惊动了老太太,闹了好一通。最后还是他爹出面把六郎训斥一番,人才算消停了。本来这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但有容谦老爹这个前车之鉴,老太太年纪大了琢磨得多些。   当初知道容老爷外头养着个女人,但谁也没当回事,谁料这是人家的心尖尖,还生了儿子抱回来养。   要不是三叔这个不着调的领着,六郎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周大郎一想到家里的糟心事就头疼。他转了个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平川镇?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顺路的商队搭上你们。”   “我打算赶到琉渠坐船回去。”早在林菀做马车受累的时候,容谦就不打算走旱路了。走水路松快点,还可以看看不同的沿途风光。   “这样绕道,恐怕要耽误时间。”周大郎算了算了,走水路恐怕要二十多天。   “无碍的,这边事了了,我早点启程就是。”容谦笑说。   周大郎摇摇头,“谦哥,你这铺子不需要你时时看顾,有时间不如多读点书。”   容谦以前也是和容诺一样到学堂启蒙的。可能容家人确实天分高,当时他念得也不错。只是他性子跳脱,坐久了就坐不住,在学堂里上蹿下跳,被夫子批为性情顽劣,不堪教化。后来他也不肯去了。   容夫人是从来不曾逼迫儿子读书的,干脆把容谦插到周家的家学里。周家毕竟是行商的,家学办得不怎样,容谦和几个表兄弟混在一起,学业自然就荒废了。   这时他听到周大郎让他读书,还当是与他玩笑,“与其让我读书,不如让你家允儿去读。他这个岁数,也该读书识字了吧。”   周允是周大郎的长子,如今已有七、八岁了。“我早为允儿延请名师,他五岁就启蒙了。”   容谦一愣:“不是有家学吗?”   周大郎嗤笑:“你我都在家学呆过,还不知道那里头能学到什么东西?”他望向外头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我只望着允儿能有几分天分,将来可以走仕途。”   容谦从来没见过周大郎这个模样,在他眼中,这位大表哥一直以来都是被人称许,意气风发的成功商人。   有时候人不快乐,不是因为所得太少,就是所要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睡好,脑袋实在晕,明天应该不更新了。推荐大家去读下《读史做女人》,里面关于班昭的《女诫》有新解哟。 ☆、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现今虽已至七月,炎热有所减缓,但日头烈的时候,还是让人汗湿罗衣。   尤其是午时前后,在太阳下走一圈,就跟水里捞起来似得。   夏荷从厨房端来一盅酸梅汤。林菀午睡刚醒,她做姑娘家的时候就没养成午睡的习惯,所以也睡不久,略躺了一会就起来了。只喝了一小碗酸梅汤,人顿时清醒了。酸梅汤冰凉解渴,但林菀一向不贪凉,剩下的大半盅,就让夏荷端下去了。   夏荷想到林菀中午就没吃多少,叹道:“这隆县什么都好,就是天太热,在咱们平川镇,这时候哪还有这么热呀。”   “你觉得热,就到园子凉亭里吹吹风。”林菀笑道。   “奶奶又取笑我,上次陪您在树下呆了一下午,没领受到凉爽,倒喂饱了蚊子。”作为贴身丫鬟,肯定是跟在主子身边等候吩咐的。夏荷这段时间虽然在林菀面前胆子大了些,但还是谨记自己的本分。她拿出做了一半的帕子,继续一针一线绣那朵粉色荷花。   林菀看她低头捏针的架势,也手痒起来,想了想便道:“待会给我寻块红绸子,我给万宝做个小肚兜。”   夏荷脆声应了,“我瞧奶奶喜欢小少爷的架势,到时自己得了孩子,定是宠得如珠如宝。”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万宝的缘故,林菀也不能和大嫂孙氏相处得这么和睦。她的确喜欢孩子,但容谦不喜欢她亲近大房,这几天她去得也少了。   想到离开平川镇前,婆婆也说想早日抱孙子。林菀摸了摸肚子,心里生起一股隐忧。大嫂是进门没多久就怀孕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运气。万一,她随了她娘……   夏荷没想到她一句话就让林菀出了神,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林菀年纪不大,即便是生了那么些愁绪也不会放在心上多久。   她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阳光,想到容谦几日在外奔波,还要去田庄子查看,甚是辛劳。他现在可比前段时间黑了不少。夜里去了衣服,脖子上一条印子,上下是泾渭分明的两种肤色。今天日头又特别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个歇脚喝水的去处。   想到这里,她顿时坐不住了。“夏荷,你刚才去了厨房,可知今晚的夕食是什么?”   “菜单子是大奶奶在管,我没瞧见呢。奶奶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厨房里看看。”夏荷收针站了起来。   因为要顾及容老夫人的胃口,所以每天大多都是些软绵好嚼动的菜色。隆县这片的人又嗜辣,即便是清爽可口的凉拌菜也要辣油调味,林菀开始还能吃个新鲜,后来就不行了。容谦口味不同,吃得亦是不多。   林菀和孙氏混熟之后,孙氏才特意吩咐了厨娘做了清淡的吃食给林菀。   “每日熬些绿豆汤、酸梅汤的,我也吃腻了。”林菀琢磨着做点好下口的,“今晚的凉点做个琥珀糕,至于主食,就做冷淘吧。二爷爱吃这个。”   夏荷笑道:“我这就去厨房吩咐。”   “你去把材料备好就行。待会我亲自去做。”林菀说,“对了,别忘了早点让厨房烧热水,每次二爷回来了都满头大汗,务必让他一进门就能沐浴,好去暑气。”   夏荷点头一一记下。   出了院子,她用袖子挡住阳光,心里琢磨着,柱子也跟着二爷东奔西跑的,是不是也要给他预备点去热的凉茶。上次生辰他送了自己个银簪子,总要报答他才是。   琥珀糕在平川镇是西瓜汁,在隆县却被认为是另一种面食小吃。夏荷无奈之下,让灶上的小丫头去采青槐叶子,自己动手挑了个西瓜去籽榨汁,然后用小火慢熬。   厨娘桂枝笑道:“这西瓜汁还能叫琥珀糕?”   “他们这些主子就喜欢取个文雅的名,叫着好听。”夏荷看着火,又开始发汗,她拿帕子扇了扇。幸好没做了灶边烧火丫头,冬天还好,这夏天可怎么熬过去?   桂枝见她满头汗,便说:“往年没这么热,今年你也是赶上了。来,我帮你看着火,你去窗户边坐着,那有风也凉快。”   其实下午厨房没什么事,桂枝是可以偷个懒的。但林菀这么一吩咐,一伙人都忙了起来。   夏荷有几分不好意思,摇头拒绝了。直到锅里的西瓜汁渐渐黏稠,她才道:“桂枝姐帮我找些好看的碗碟。”   厨房里碗碟都是配套的,但这东西不经消耗。孙氏为了节省开支,买得都是普通货色,只有容老太太那屋,才用上好的。桂枝看了眼锅里黏糊的西瓜汁,转身找出个白釉碗。她心里暗暗嘀咕,可别浪费了东西,要她说,把西瓜榨出汁冰镇就好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黏稠的西瓜汁冰镇之后,慢慢凝结在一起,形如琥珀,样子别提多漂亮了。桂枝这才心服口服,“这可不就是琥珀糕嘛。”   冷淘是林菀亲自调的味,容谦回来后,听说是媳妇做的,十分给面子,吃了一大碗。用过饭,还要去向容老夫人问安。   吃饱喝足,容谦摊在美人榻上不肯动,险些就睡着了。林菀又心疼又气,坐到榻上推了推他,“二郎也真是,那几个庄子位置分散,你便是一天去一处也是合适的。非要两天就看完了,把自己累得慌。”   “茶楼的事情耽搁得太久,我这不想早点完事。好回平川镇嘛。”容谦自己也不耐烦去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但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还会偷奸耍滑,他不亲自去看,又可托谁去才能放心?把该办的都办完了,他便像完成了任务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   其实说累,他还真没累到哪里去。又不可能真的跑田里去看个分明,那些田间作物,他是一个也认不得的。此时看林菀心疼的样子,他心里受用无比。得寸进尺的把脑袋靠到佳人怀里,蹭了蹭:“阿菀,你今天白日了沐浴了?是用的什么胰子,真香……”   美人榻就在大窗户边,为了屋里凉快,门窗都没关上。外面只要有人经过,对里头的情形便一览无余了。林菀朝外头看了看,就怕夏荷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了。   “你……你快起来!”林菀作势欲站起来,容谦自然不让她离了自己身边,忙支起身子,双臂一伸,抱住了身边人不盈一握的腰肢,嘴唇对着白嫩的脖子一个劲的摩挲,就是不肯放手。这时候他哪还有一点疲惫无力的模样,看起来精神得很。“阿菀,你亲亲我,我就松手。”   一番动作,容谦的声音都有些暗哑了。林菀一听他的要求,没有不依的,她快速的在容谦脸颊亲了下,告饶道:“二郎……还要去向祖母请安呢。”脖子被又亲又吮的,她真怕有了印子。现在的衣衫还很单薄,根本遮不住。   蜻蜓一点的,容谦一点也不满意。自从到了隆县,一堆杂物事,他都好久没和媳妇这般耳鬓厮磨的亲昵了。但他知道再痴缠下去,等夏荷回来撞见,怀里脸皮嫩的小媳妇非恼了他不可。只能遗憾地松了手。   他回味刚才的触感,忍不住舔了舔唇,还是等晚上吧。到时关起门窗,非要在这个榻上……   或许也不用关窗?夜里这宅子走动得人少,只要他把夏荷和守夜的小丫头打发了,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不也一样?   去明萱堂的路上,容谦陷入一阵遐想。惹得林菀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这人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进了容老夫人的屋子,容谦才算收敛了。   例行问过安之后,他说了要提前出发回平川镇的事情。   容老夫人不管是待儿子还是孙子都是淡淡的,唯一有所差别的,只有管家的孙氏,能得她几句教导。听到容谦没住上多久又要走,她只是问了几句,便放他们出去了。   “二爷要孝顺,赶着回去陪他娘。竟丝毫没想过老夫人,今年就您和大奶奶在家,中秋的时候,不显得孤零零的。”一个嬷嬷边打扇边说。   “中秋又如何?一屋子面和心不合的人,坐一块我还吃不下饭。”容老夫人抚了抚袖口上的纹路,叹了口气,“他们都走了,我反而清净。”   没讨到好,开先说话的嬷嬷神情便有些几分尴尬,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年轻丫头上前接过她的差事,笑道:“清净不了,大姑奶奶到时肯定带着一群孩子回来看您。准像去年一年,闹得你不得安宁。”   “几个孩子都大了,应该不会像去年那样胡闹了。”容老夫人想到嫁出去的亲生女儿,面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   相比毫不在意的容老夫人,孙氏却是真心不舍的。难得遇到个好说话的妯娌,竟没相处多久,就要散了。她出了明萱堂,就拉过林菀,邀请人去她的院子看看万宝,两人也说说话。   林菀应了,妯娌相携而去。   一旁的容谦黑了脸,为什么没人问过他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事   琉渠城如其名,是一座水城。离隆县不过两日的路程,但风俗人情却已经大有不同了。   这里更靠近南边,民居依河筑屋,依水成街,宛然如一个精巧细致的江南小城。付上二十几个大钱,租借一条小船,晃晃悠悠的便能将琉渠游尽。   林菀初次到这里,就见卖菜的小贩利落的挽着袖子,边摇橹边吆喝。叫卖的声音就如河里的水波一样,有着某种韵律,音不大,却在水面上飘来荡去。船行得缓慢,每当有户人家开了窗户,便不慌不忙的停了下来。   一户人家开了窗,等小贩行船至,里头探出少女的秀丽温婉的眉目,她细声细气地和小贩商量好了价钱,从窗户垂下一个放钱的篮子,小贩把钱略略一点,笑容满面的往篮子里放新鲜的蔬菜。   篮子被提了回去,两人说笑几句,一桩交易就这么结束了。林菀看得新奇,眼不错地盯着两人。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旁人窥探的目光,转眼看了过来,见到林菀,还对她微微笑了笑,才关了窗。   “二郎,这里的姑娘都足不出户吗?”林菀好奇地问。   容谦以前也是来过琉渠的,他挑了挑眉,笑道:“怎么可能?就是平常,也有那洗米洗菜的妇人在水边呢,你看,那不就有一个?我上次来的时候正值花朝节,看见一群跟花比艳的小姑娘结伴出游呢。”   “哦?比花还娇艳的小姑娘?你当时看得很入神吗?”林菀脱口而出,说完才自觉失言。她干脆不说话了,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容谦没发现妻子的小异常,实诚地说:“我哪能在街上盯着人家姑娘家看,不被当成登徒子了。”他瞥了眼身边站着的人,见她垂着头,只注意这江面。微微翘起的睫毛一颤一颤,扰得他心里都痒痒的。   上次他来琉渠之时,怎么也想不到,这次会带着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小娘子。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话本里才有的事。“我也就只有那次在平川镇上,初见阿菀,才没脸没皮的跟上去问过路。可阿菀那时,正眼都没瞧我。”   问路?林菀想了想,完全没有印象。面对容谦越来越显得委屈的语气,她有几分心虚,小声辩解:“当时我还不识二郎,也不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夫婿,自然要避开。”   容谦更委屈了:“后来定亲了,你也不给我开窗户,还让我爬墙根。”   “明明是二郎不懂规矩……”林菀嘀咕着。   两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岸边弱柳依依,略带水汽的微风扑面,两日不断赶路的不适都尽数退去。林菀舒展了眉目,说:“二郎,我真喜欢这里。”   “你喜欢,我们就在此停留一天。”容谦为她拂去脸颊边的一缕发丝,目光真挚柔和。   林菀陷入天人交战,她颦眉问:“会不会耽误行程?”本就因了她要绕远路,再耽搁,到时候回去迟了,婆婆也不知会不会不快。   “你当我为何要提早出发,不就是为了挪出路上游玩的时间吗?上次做马车你都没欣赏过沿途的风景,这次咱们慢慢看。”容谦面不改色地扯谎,说到后头,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其实是在隆县呆烦了,所以想早点回去。上次去过田庄之后,他不过流露出要找个总管事的意思,几个庄头开始有事没事往容宅送孝敬。茶楼新找的掌柜人倒是实诚,可是事事喜欢来向他禀告这点,却让容谦很烦躁。   这也就罢了,偏偏作为大嫂的孙氏,相方设法的占据林菀的时间。容谦身为小叔,自然要避嫌,插也插不进去。刚回来玩得津津有味地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此时他拿假话来忽悠小媳妇,林菀却信以为真,只当容谦细心为她考虑,还开始反省自己前段时间是不是太小心眼,冷落了丈夫。   当晚容谦又来求欢,她扭捏一阵,第一次主动亲了他一口。可把容谦喜得不行,他已经在盘算,是不是以后要多使点这种小把戏,然后让小媳妇能主动亲近他。那画册里的姿势,咳咳,他们还有大半没试过呢。   次日,两人兴致勃勃的要出游,却是天公不作美。   淅淅沥沥地小雨下个不停,不平坦的青石板小路湿漉漉的,夏荷去提早饭的时候,还和柱子抱怨鞋袜被润湿了。林菀倚在二楼窗台向外看去,天地朦胧成一片,远处的房屋就像寥寥数笔勾勒成的水墨画,活脱脱是诗里的情形。   雨滴打在天井石缸中,溅起一圈圈涟漪。里头的一株睡莲,静静地吐露芬芳。林菀眼巴巴地数着睡莲的花瓣,等着雨停。   容谦瞅见她的样子,面上也忍不住带出笑意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媳妇这样明晃晃的想出去玩呢。以前都是娴静的样子,让她关在房门中一整天不出门也不会说一句。   终究不忍她失望。容谦站在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说道:“虽说是下雨了,但也不是没有去处。只是女子不是很方便到那,你换身我的衣裳吧。”   女子不方便去的地方……林菀双颊微红:“不用了,还是等雨停吧。”   “这小雨绵绵的,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容谦拉起她,道:“走吧,画舫听曲赏雨,也是一桩雅事。”   “画舫?”林菀抬眸。不是她想的那样?   “是啊,别的地方把戏台子搭在戏院,这琉渠却是不一样。他们把台子都搭在河边。”容谦已经在吩咐夏荷去找衣裳了。回头瞧见林菀的神情,失笑道:“阿菀不会是想歪了吧?我再胡闹也得顾及你的闺誉。”   青楼歌姬白日里要睡觉休息,她们所在的画舫一般是傍晚才出。白日里也有供人游湖赏景的小船,虽不够精致花哨,但一叶扁舟也是极富有诗情画意的。   可惜今天有雨,不然容谦本是想带林菀去莲花池中采莲子玩的。   容谦详说了一番,那边夏荷已经把一套衣裳找了出来。林菀犹豫了,她这样做,不合规矩。   “怎地?阿菀要我亲自给你换吗?”容谦笑说。   “不……不用了。”林菀拿过衣服躲了去。这个二郎,屋里还有夏荷呢,还这样说话。   不一会,屏风后头就走出个白净的小郎君……才怪!容谦个子高,以前又爱玩些骑马蹴鞠的游戏,身子骨长得很结实。他的衣服穿在林菀身上,松松垮垮,容谦看着就忍俊不禁。   林菀把衣裳脱了,扔在床上。背对着容谦,肩膀默默垂着,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沮丧之情。   容谦笑不出来了,最后还是让柱子跑了一趟,从成衣铺子里买了身小郎的衣裳回来。   衣裳是月白色的素面绸子,料子摸起来不算太好,但时间紧迫,也只得将就了。   穿上男装的林菀就是个秀气的白面郎君,还是稚气未脱的那种。容谦提醒她在耳朵上上些粉,把耳洞遮掩一二。   收拾妥当后,夏荷也想跟着去。容谦板着脸让她留在客栈看好东西,为了表明公平,他把柱子也留下了。   这样就没人打扰他俩了。容谦喜滋滋地想。   到了地方,林菀才知道自己被容谦戏弄了。待客的船娘一双含情目往她身上一扫,便口称“小娘子”,她这换装与否,意义并不大。   容谦觉得自己很无辜,林菀的扮相勉强说得过去。毕竟这琉渠也有的是她这样男女不辨的白嫩小郎君。但一个人的走路姿势,说话神态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过来的。   这船娘也不识时务,看见是男装扮相,即使发现了,不也应该装作不知嘛。   容谦转而带她去了另外一条船,那条船大些,可以撑着伞在船篷外走动走动。就是离戏台子略远,等会戏开演了,可能会听不太清楚音儿。   这条船上的是个年轻的伙计,他看见两人上船,愣了一下,才热情的招呼两人进舱,过了一会儿送上了一壶酒,两个小菜,退到一旁没说什么了。   琉渠本地酿的酒,多半是米酒,味道清甜可口,一点也不醉人。容谦给林菀倒了一杯,让她当果子酒喝。林菀看着船外水雾蒙蒙,烟波浩淼,来往行船穿梭,好奇地问:“这些行船都是去哪?”   容谦头也不抬地说:“南北的都有吧。再往前不远,就是码头了。明天我们也得到那边赶船。”   林菀听着,举杯饮尽了容谦口中所说的“果子酒”一样的米酒,喝完之后,她才感到口中火辣辣的,“二郎,你又骗我。”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酥软了身子就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见状,容谦忙走到她身边,把人扶了起来,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看见她只是醉了,才算放心,“酒量这么浅?不是说以前喝过果子酒之类的嘛。”   他拿起杯子闻了闻,怎么不是米酒,是外地的烈酒!他直觉有些不对,偏头去看迎他们上船的那个伙计……   刚和容谦他们搭话的船娘,看着刚刚还在旁边的船不知不觉已经游到湖中心去了,她叹了口气,回头冲当家的汉子说道:“刚那两位客官兴致不错,还要游湖,这可是笔好买卖,可惜给错过了。”   船头的男人望湖中心望了望,“谁让你说错话了。”   “也是这些小娘子不好伺候。上次来的那个,称呼她小郎君,她也不乐意。”船娘倒了杯热水,招呼道,“眼看今日没什么生意了,别站在船头了,进来喝杯水吧。”   男人取下蓑衣,进了船篷,再去看那艘船已经不见了影子。他摸了摸脑袋:“奇怪,那船见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   船娘收拾着匣子里的糕点,不耐烦道:“你管是哪家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晓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险境   时至酉时,掌灯时分。   客栈内出入的客人渐渐减少,她家主子却还是未见踪影。夏荷往外头望了望,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她回了屋,见柱子百无聊赖的坐在板凳上磕瓜子,一地的瓜子壳。   夏荷顿时柳眉倒竖,气呼呼地道:“你就一点也不急啊?”   “急什么?二爷和奶奶出去玩,没准有什么好去处,正在外头逛街吃酒呢。”柱子猥琐地笑了笑,“丫头,给我倒杯水,渴死了。”   “懒死你得了。”夏荷嘟囔着,没理会他,回了自己那屋。   不透一丝光亮的船舱底部,空气污浊,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虽然后脑勺很疼,但容谦克制着自己不痛呼。他不能弄出一点声响,让上面的人知道他已经醒了。他慢慢扭动着手腕,欲将手上的绳子挣脱。可能当时时间匆忙,那个年轻的伙计并没有绑得太牢实。不一会,容谦就感觉到了松动,他心里一喜,动作却还是缓慢的。这种结一般越挣扎绑的越紧,但有技巧的转动,却能将结解开。   终于将手放松出来,他没耽搁,又摸索着解开了腿上的绳索。他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精神高度紧张急的。   “山子,二哥是让你学着拐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再不济也得找年幼的孩童。你倒好,弄两个大男人,卖也卖不了几个钱。”男子不比女子。那些被拐了的少女,多半是卖进污浊之地,她们名誉尽毁,被经验老道的妈妈们训练出来,回家去父母也视之为耻,见了熟人也是不敢认的。   长成的男子则不同,除非是从小教出来的,不然多半是不会服气。硬气的没准还会惹出祸端,大多地方轻易是不肯买下这类人的。   那个叫山子的男人谄媚地说:“二哥,我看他们自己跑上来门来的。又是细皮嫩肉的穿着好料子,总找得着买家买小倌不是。”   “你小子,好的不学,尽去学些这……得了,下个地方靠岸,还得去大哥那接些新货。到时候,把这两个给处理了,换几个酒钱。”   “好嘞。都听二哥的。我瞧他们穿的都是不错的料子,扒下来也能卖些钱吧?”   “眼皮子别放那么浅,半旧不新的衣裳能值几个钱?我看这玉坠子才叫好。别说做兄弟的没有情义,到岸当了东西,咱两平分。”   “是是是,都听二哥的,山子我第一次出门就能得此收获,都是仰仗了您平日里的教导。”   容谦一模腰间,荷包玉佩果然不见了。   想到以前他曾经这三教九流的人一起喝酒聊天,其中也不乏人贩子之流。当时他是怎么干的?酒兴上来,还与他们称兄道弟。他们说使了钱,不管是谁家的人,都能给他拐了来。容谦听了还觉得他们颇有本事,后来他真花钱请这类人去偷了许家小儿,想以此引起林菀的注意。   容谦无声苦笑。这算不算报应?如果不是他私心里想捉弄下小媳妇,让她换了男装,后面又因此换了船。也不至于连累了她,跟着自己落入这番险境。他把怀里依旧昏睡的林菀搂紧一点,心里才算安心。他茫然半天,漆黑的仓内,只有他和林菀的呼吸声。半响,他动了动发麻的腿,靠着林菀,试图让自己入睡。   他得让自己养足了精神。有了精神,他才能保护好他的妻子,把她安全地带回去!   后脑一抽一抽地疼,容谦睡得并不安稳。睁开眼,木板的空隙透出一丝光亮,隐隐能将船舱内的情形看个大概。这里十分狭窄,他只能半坐着,如果站起身,怕要碰到头。外面天亮了吧?他心头一紧,即使睡得不好,此刻的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从昨晚的对话听来,现在船上挺多就两三个人,靠岸之后,这些人才要去与同伙汇合。这时是最好的逃跑机会,如果等其他人过来,对方人多势众,就不是那么轻易逃得了了。   容谦思索着对策,怀里的林菀嘤咛一声,眼看就要醒来。他赶紧用手捂嘴她的嘴,以防她出声惊扰了上面的人。   “阿菀,别出声。”他呢喃着,低声将他们的处境说清,说完之后又安抚得拍了拍她的肩,“别怕。”   林菀如何能不怕?她虽然幼时失怙,但母亲一直教导她积极面对生活。她所经受的都是精神上的苦痛,随着时间消磨,那些伤痛也早已消弭。更多的是对帮助自己的人的感恩,她一直是个幸运的姑娘。   乍然听闻自己落到人贩子手中,她如何能冷静得下来?她泫然欲泣:“二郎,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要来游湖,也不会令你……和我遭遇这些。”   要不是两人身陷囫囵,容谦几乎要笑出来。他和阿菀,这是争相把错往自己身上推了。   把下巴软软靠在她的头发上,容谦叹道:“咱们只是来游玩,又有什么错?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还是想想法子怎么出去吧,你昨天喝了迷药,现在身上可有力气没?”   把迷药的药力霸道,林菀当时入口就晕,此时四肢还是软软的,她咬了咬牙,寻思着如果自己跑不掉,该当如何,总不能让丈夫受了自己的拖累。她正欲回答,却听上方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昨晚那个叫被称为“二哥”的男人,粗着嗓子道:“臭小子,等会马上到岸了,快去看看那两人醒了没?我验验货,如果合适寻摸着好出手。”   “二哥,我下的最重的药,这会肯定还昏着呢。”说完,还掩嘴打了个哈欠。“昨个撑了一夜的船,让我再睡会。”   男人骂骂咧咧道:“别整日想着偷懒!等会他们弄出点动静来,万一惹出麻烦,你担待得起吗?”   这荒郊野外的,弄出动静又如何?山子腹中嘀咕,却不敢再反驳,他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应了声是。   小船简陋,隔音也实在不太好,听着上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林菀一下白了脸,她抓紧了容谦的衣角,紧张得看着上方那透出一丝光的木板。   粗制的隔板被拿开,阳光倾泻进来,容谦眯了眯眼睛适应,山子已经要探头探脑查看里面的情形了。船舱内就那么点大,一瞧还不是一览无余。容谦心念急转,   昨个这两个字贼子走得匆忙,还未细察。要是他们发现阿菀女儿家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舱内只有一些木头碎屑,没有任何趁手的东西,只有昨天绑着他们的绳子……   当睡眼惺忪的山子往里看的时候,一根绳子直接把拴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碰’的一声弄出好大的声响。   站在船头的男人回过身来,嚷道:“山子,怎么了?”   “二……”山子张口欲喊。   慌慌张张地林菀赶紧掏出帕子,团成一团捂住他的嘴。容谦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不敢放松。待到人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他才松了手。   解决掉一个,容谦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见另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隔板上方,他穿着青衣短打,面容黝黑,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憨厚渔夫。男人见舱内的情形,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与容谦对持。   “小子,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哥哥我或许还能放你一马。”   容谦自然是不会应他。只是舱里的出口被男人堵着,他手中又有兵刃,胜算实在没有。这个男人不像刚才的山子一样毫无防备。他铁青着脸,目露凶光,没准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容谦故技重施,用绳子套了上去,这次他的目标是男人手里的刀,如果能夺下来是最好不过了。   可惜他虽和朋友们练过投壶之类的游戏,准头可以,力道却不行。绳子被男人轻松避开,他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嗤笑道:“真是给脸不要脸。”   林菀刚才就一直被罩在阴影里,山子的怀里咕噜噜滚出一个火折子,她双目一亮,忽然福至心灵。她抓起一把木头碎屑,向男人扔去。   男人反射性的闭上眼睛避开,容谦见样学样。她哆嗦着手,撕下一块布料,趁机点燃了,再次往男人扔去。   带着火花的布料袭来,男人当即后退一步,用刀把布片打入江中。接二连三的滋扰让他心生不耐,提着刀就欲往下头的人砍去。   这次还没等他动手,直接一个火折子迎来飞来,击中了他的一只眼睛。   眼睛疼痛不堪,男人登时大怒。   容谦咬咬牙,用手抓住挥来的刀锋,他冲出船舱,鲜血的刺激下,反而激发了他的潜力,用全身的力量把男人撞倒在地。   “阿菀,快上来!”   林菀爬了上来,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她心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拾起船上的小桌就往男人背后砸。   “好了,阿菀。再打下去,他就死了。”容谦喘着气说。“这两人还有同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看着容谦的手鲜血直流,林菀眼圈一红,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实在不擅长些打斗,将就着看吧。。。 ☆、脱险   杂草丛生的河岸,清澈见底的河水冲刷河底零星的鹅卵石。早晨的微光照得叶间的露珠闪闪发亮。   黄色的花朵微微摇曳,静静地散发着幽幽清淡的香气。   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疾行的两人却无心欣赏这风景。他们离了船,本打算按照停靠时发现的小路去找寻人家,没走两步远远看见了一群直奔过来的人。   大清早的,一伙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早起耕田的农夫。怕是船上那两人的同伙到了,容谦不敢耽搁,当即换了个方向。   “二郎,我们休息一下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林菀疲惫不堪,她身上的药效还没有过,一直以来都是咬牙支撑着,开始容谦非要背着她走,她死活没有同意。   容谦也担心她的身体,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两人坐下休憩。   从昨天到现在,两人滴水未进,林菀采了河边宽大的叶子,在水里洗净之后,取了水给容谦喝。这时她才发现,容谦一头的汗,她看了看他的手,刚才因时间紧迫,只是胡乱包扎了下,现在还是有隐隐的血迹。   “是不是很疼?”她轻声问。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以前更重的伤都受过。”容谦喝了水,感觉精神好了些,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阿菀没事就好。要不然,我才要难受呢。”   要是以前听到这话,林菀只当他油嘴滑舌,是不信的。但此时,她知道他是说的真心话。   不过,“这么大的伤口,哪里是什么小伤?到了镇上,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林菀小心翼翼地擦去多余的血迹,又重新给他包扎。   容谦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真没少打过架。他跟循规蹈矩的哥哥容诺完全不一样,虽没学过拳脚功夫,但还是很有斗殴“经验”的,不然今天也不能脱离危险了。   想到今天的脱险经过,容谦心里没有后怕,他有几分得意,“更重的伤都受过,这点子算的了什么?阿菀,下次再有人欺负你,我一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林菀没理他,专注于手上给他包扎伤口。这种事情,她一辈子遇见一次就够了。   容谦倒吸了口气。林菀一惊,忙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是。”容谦哭丧着脸,“我忽然想到,走得匆忙,竟忘记把荷包玉佩拿回来了。”   林菀笑:“就当破财消灾吧。我们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待找到最近的官府,禀明实情,可请他们送我们归家。”   容谦见了她的笑,便觉什么忧愁都没了。他本想给她理理乱发,但顾及自己手上的血迹,只得作罢。他柔声问:“阿菀就不害怕了吗?”   林菀咬了咬下唇,摇头说道:“不怕了。在二郎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说完,也包扎完毕了,她又去河边净手,对着水里模糊的人影,忍不住笑了笑。最后用凉水扑面,醒了醒神。她捧着脸,一时没敢回头去看容谦,真是不知羞,鬼使神差的,竟把那样的话说出口了。   看着她的背影,容谦心头划过一道暖流,畅快极了。手上的伤也感受不到半分痛,止不住嘴角的笑。   清河是个小镇,离琉渠已是很远了。街上的行人不多,可见此地并不繁华,甚至比不了偏远的平川镇。而且这里的人大多都不会说官话,浓重的地方口音,让容谦和人说了半天,才打听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在什么地方。   “二郎,我们还是先找个医馆,去看你的伤吧。”林菀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容谦摇头,他面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就没断过。“我们现在身上没钱,得去典当东西,不然请来大夫也没法给诊费。”   林菀一愣,她看了看自己和容谦的周身,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却不知能典当什么。可两人这般狼狈,衣裳早在路途中划破几道口子,显得又脏又破,这……能典当得了吗?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栈门口。里头擦桌子的小二哥见有客人上门,眼睛一亮,但看及两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他又有些犹豫不前。   还是见多识广的老掌柜扫了两人的衣饰一眼,认出是容谦穿的是上好的绫罗,对小二使了个眼色。这才摆出迎客的姿态上前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容谦好似没有注意到小二的态度,他大踏步进了屋,理直气壮道:“给备一间上房,送一餐饭进来。”   他的态度,让小二宽了心。这位爷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大概是路上遭了难,才变成这样的吧?   “要不要再准备些热水,让两位梳洗梳洗?”   容谦笑着点头。   进了屋,容谦整个人放松下来,这客栈虽小,但也弄得很干净。床铺被褥不染尘埃,浆洗得很干净。他摊到在床上,不愿动弹了。   林菀又好气又好笑,她坐到床沿上,问道:“二郎,咱们身无分文,该如何是好?”   用受轻伤的那只手拉过妻子的手腕,容谦笑道:“把这个檀香木手链拿去当了,估摸着也足够我们雇车回平川镇了。”   林菀腕上戴的正是当日,容老夫人见礼时给的那串手链。她闻着觉得暗香浮动,很是好闻,戴上了便一直没取下来。   先前那两个贼子看中金玉器物,却识不得檀香木,以为是普通的木头珠子,便也没动,让她得以保留下来。   “可……这是祖母给的见面礼,典当了是不是不太好?”林菀略有迟疑。   “又不是死当,下次再买回来就是了。”容谦不在意的说,他对容老夫人不过是面子情,并没有打心眼里尊重她的想法。而且他知道容老夫人当年,把容府大部分好东西都给他那位姑姑做了陪嫁,留下的一些破烂玩意,根本不值当什么了。孙氏还得了个好,得到是一个紫檀木佛珠手链,到了林菀这里,又降了好几个等次,只是普通的檀香木。   “那我们现在就去典当吧。”林菀急道,“得了钱,好请大夫给你看伤。”   “别急,总得吃了饭,有了力气才去。”容谦说道。   两人都是久未进食,先前是心中紧张,一时没顾上,这时放松下来,确实腹中饥饿。正巧这时,小二敲了门,说送吃食来了。   林菀便没再说,去开了门,把饭菜一一摆上。才回转了身,去唤容谦起身吃饭。   她唤了几声,容谦都没回。走近一看,他双目紧闭,已是熟睡过去了。   是累坏了吧?林菀心头酥软,她给人盖好了被子,自己随意吃了点。还是等会再唤他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直到过了午时,人还是没醒。林菀忧心他饿坏了身体,推了推他,这时才发现不对,容谦大汗淋漓,面色潮红,额头滚烫。哪是熟睡的模样?分明是晕了过去!   林菀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慌慌张张找来小二,把手链给他,让他去典当了,把镇上最好的大夫请来。   她守在床边,用冷水一遍一遍给他擦拭额头。   大夫见她慌得不成样子,只说容谦手上不过是皮肉伤,洗净了伤口擦了药,将养几日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但容谦的情况还是不太对。大夫沉吟一番,翻过他的身子,最后在后脑发现一处伤口,已经是结了血瘀,又被头发挡住,所以林菀先前一直没有发现。   这里的伤才是造成容谦高热的罪魁祸首。老大夫叹了口气,“这头脑上的伤最是不好说。有可能一点事都不会有,也可能……”   “可是他开始还是好好的,和我有说有笑。”林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那是他一直忍着痛,没有与你明说。骤然放松,却是爆发出来了。”老大夫看了她的样子,安慰道,“我观这位郎君身子底子不错,伤口又发现得及时,一般来说,应该是无碍的。你好好照顾他,烧退了就好了。”   好在容谦没有呓语,也没有发抖,他睡得很沉。客栈内没有蜡烛,只有一盏油灯,一灯如豆,除了一小块地方,其他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屋里只有轻缓的呼吸声,在这样的夜里,林菀目不转睛地盯着容谦,一夜没有合眼。   她回想起初次见到这个夫君时,啼笑皆非。那时,她心里对这桩婚事隐隐是有不满的。只是她性格柔顺,许母说定了,她也只能沉默得接受。   一生的良人,应是可以使人依靠,使人信赖,顶天立地的男子。就如同她的父亲林暄一般,哪怕是一辈子经营着不大不小书肆的舅舅,依照当时的她看来,也比她这个丈夫强些。   可是,自嫁到容家,不管是容谦,还是容夫人,都待她无微不至,没让她受一点委屈。这已比她设想当中的夫妻和睦,好上太多了。   以往谨守本分的她,也被引出了好玩的性子。她信任着她的夫君,不然即便是说上千万遍,她也不会穿上男装,与他去什么画舫。   在熹微的晨光中,容谦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她熬得双眼通红的样子。   “二郎,你总算醒了,我真怕你出事!”林菀伏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意浓   “你是哪家的姑娘?”容谦愣愣得问。   “我是你的妻子啊。”林菀呆住。   容谦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说:“你骗我。”   “我真的是。”林菀柔声道,“你饿了吧,刚刚给你熬了粥,我去端来。”   容谦见她要走,立马说:“你是被我拆穿了,要逃跑了吧?”   林菀僵直了身子,“二郎,别玩了。”   容谦笑:“我的阿菀,明明是个笑起来很美的姑娘。这样哭丧着脸,我都认不出来了。”   两人在清河镇又逗留了五日,容谦的伤已无大碍,只要记得换药就行。他们算了算日子,不坐船,直接走旱路,兴许能在中秋之前赶回平川镇。   但现在有个难题摆在眼前——他们没钱了。   檀香木手链被压了低价,只抵押了十两银子。这够镇上的普通人家节俭生活半年多了,作为路费也勉强足够。可容谦一病,为了给他治病,银子流水似得去了大半。   再过几天,没准连住店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更遑论雇车回平川镇。他们急着赶回去,雇车肯定雇好一点的,马儿有耐力才能跑得快,车夫也要在镇上打听过,素有名声的人。可靠不说,车也行得稳,不然颠簸着,又得让林菀吃苦头,容谦是不愿的。   这样算下来,手里剩下的一点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二郎,不如找官府求助吧。”林菀提议。开始她就有这个想法,但容谦一口否决了,甚至不许她去官府吐露半句。明明他们记得那两个贼子的面目,可以描绘出来的。   如今不求助官府,哪还有可行之计?   “我们又没有被拐,只不过是不慎遗失了钱财,哪里需要去官府。”容谦言之凿凿。   “啊?”林菀一头雾水。   “前几日遭遇的事情,我是无所谓,挺多被人嘲笑两句也就没事了。”容谦低头看着她,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女子,流言蜚语能把你名声毁了。”   林菀心头一沉,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她喃喃:“可是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并没有……被……如何呀。”   “阿菀,你就听我的吧。”容谦拍了拍她的手,叹道:“钱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既感念他对自己所思周全,又担心两人到时身无分文,有家不能归。林菀沉默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不说话了。   容谦身上穿的是新买的棉布衫子,上面没绣花,只有袖口有一圈极其简单的暗纹,触感比不上丝绸,但也轻薄透气。她用脸颊蹭了蹭,容谦身上的热气透过棉布传了过来,她心里一动,忽然觉得安心了。   被她蹭得有些发痒,容谦揽住她的腰身,有样学样的去亲吻她的脸颊。他的声音低沉:“阿菀,我的伤真的已无事了。今晚,你就让我亲近亲近你吧?”   成亲已有段时日,私下独处时,林菀也不会再那么紧张了。眼前这个人,与她做过最亲密的事情,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缱绻地哄过她,也妆模作样的戏弄过她。   至亲至疏是夫妻,他们也合该是至亲的那一种。听懂了容谦的言下之意,林菀没像以往那样红着脸退开,而是抱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大夫交代了,你要静养呢。”   她有心要捉弄下容谦,却不知道男人是经不起挑拨的。   柔软的两团紧紧挨着手臂,呼吸间,细细的气息喷洒在耳垂。林菀身上淡淡的体香,浮于鼻间,此时此刻,简直比媚香还要吸引人。刚刚只是有所意动的容谦,顿时觉得身上发烫,一股火气直冲下腹。   “好阿菀……”他低头去寻她的唇,一口衔住。   一双大手不自觉的揉搓着她的背脊。他亲的重,林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呜呜的要往后退,正好被步步紧逼的容谦扑倒在床上。   有力的身躯压着她的,让她动弹不得。大手摸索着把她绾发的簪子取下,让一头青丝铺在被子上,衬着白里透红的脸颊,粉嫩可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容谦控制不住,在她的脖子上重重的咬了一口,当即起了绯红的印子。这还是大白天呢,林菀欲哭无泪,刚刚还不是好好的商量事情嘛,怎么……忽然就化身为狼了。   客栈就是个两层小楼,隔音并不好。屋里头动静大了,楼下什么都能听清。林菀捂住容谦的嘴,不让他再四处作怪,“二郎,你先起来。青天白日的,窗户都没关呢。”   容谦哪听得进去?他干脆伸出舌,一根一根的去舔她的手指头,直把林菀痒得不行,再也不敢捂住他的嘴了。   “阿菀乖,一会就好了。”他沙哑着说。耐心被耗尽,他连衣裳都等不及脱,拉下挡事的小衣,直奔主题。   走廊上,小二正走来走去的打扫,有时客人喊了一声,他也拉长了声音答应着,然后利落得跑上跑下,把楼梯踩着响声不断。   林菀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咬住唇,就怕发出声音被外面听到。绕是如此,床架子还是被摇晃得咯吱一声。她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身上的感觉却更加清晰,她呜咽着:“二郎,你慢点。”   容谦的动作慢了下来,这样磨人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泄了火气。   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容谦只感觉畅快淋漓,他语气带笑:“阿菀,下次,咱们再换个花样。”   “你……先出去。”林菀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腮边带泪,嘴唇嫣红,眼底水光潋滟,峨眉微颦,端是春景无限。容谦低头一看,便又有些蠢蠢欲动。   但这次林菀说什么也不依他了。“你不许再欺负我!”   佳人薄嗔,看样子不是开玩笑的。容谦终究怕惹恼了她,只得满怀遗憾的退了出来。   裙子上都是水迹,林菀气的脸颊通红,她坐了起来,抖了抖裙子,“你快去要盆水来,我要洗洗。”   容谦看她的样子,没敢再去小意温存,穿好了裤子,就要去喊小二。林菀急忙叫住他:“你……衣裳上也有,还不把衣裳换下来。”   当天下午,林菀鬼鬼祟祟的去井边洗了衣裳,撞见后厨的大婶,做贼心虚的她,连话都没敢搭。到了夜里,她背对着容谦,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容谦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明明是小媳妇自个引诱了他,怎么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他磨磨蹭蹭地靠了过去,欲把人揽进怀里。   被林菀一掌甩开,她轻轻的‘哼’了一声,气还没消呢。   “哎哟。”容谦痛呼,“阿菀,你打到我伤口了。”   林菀犹豫了下,还是转过了身,去查看他的伤,“不是愈合了吗?”今天压着她办那事的时候,手上的劲可比以前还重。   狐疑的瞄了瞄他的神情,见其不似作伪。林菀还是下了床,拆了纱布,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都说了要静养,下次可不许胡来了。还疼不疼?”   容谦见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的浮躁去了大半,他心里想抱抱她,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回答:“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0-渣作者还是擅长写甜蜜互动啊。 ☆、归家   傍晚的霞光斜斜照进了屋。   小院里的妇人聚到大厨房,开始洗手作羹汤。院里也热闹起来,下学的孩童跑跑跳跳,生气勃勃。   林菀揉了揉眼睛,放下做了一半的针线。起身去把晾晒在窗户外头的衣裳收了,   住在隔壁的大娘笑着招呼她:“容家娘子,你家亲戚找着了吗?”   林菀笑着回了一句:“怕真是搬走了,几日了也没寻见。”   热心肠地大娘闻言便说:“你们小两口,人生地不熟的,实在寻不见人就早早回乡去吧。免得耗尽了盘缠,到时难过。”   “是这个理。”林菀说,“就这几天,我们就启程回乡了。”   听他们自有打算,大娘不再多说,笑呵呵的回了自家的屋子。林菀掩上窗,眉宇间染上一丝愁绪。他们不必等以后,已经是没钱了。   在清河镇养好伤后,容谦就带着她到了云庭县。   云庭县地方大,物价也比清河县贵上不少,好点的客栈他们住不起,差点的,龙蛇混杂,容谦又不放心让林菀一个人。最后找了个中人介绍,暂住到了民家的房子中。   这里是一处大四合院,里面被分割成不同的小空间,大家共用着一个院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言语熟络,泛着一股亲密劲儿。林菀倒是适应得不错,容谦却不太习惯,他嫌各家各户夜里还要一块说说闲话,住不远的人家未满周岁的孩子还是个夜哭郎,吵杂得慌。   两人托词是来寻亲的。因时间久远,没找到人,才暂时在院里住了下来。他们也曾想过托人送信回隆县求助,可是这顺道的人实在不好找……   这几日容谦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今日有无收获?林菀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容谦回来就见她坐在灯下,有一针没一针的做着针线。语气便带了几分责备:“不是说了别做这个了嘛?油灯暗,当心坏了眼睛。”   这语气就和当初舅母说她时一样,林菀笑道:“只是闲来无事,随手扎两针。不妨事的。你在外头吃了没?要不要我给你去灶上做点吃的?”   “我吃过了。”容谦回来得晚,不想麻烦妻子,早在外面解决了晚饭。   他今天兴致不错,坐到林菀身边,揽住她的肩,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左边屋子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粗声粗气的男人呵斥一声,似乎还摔了什么东西。女人小声唱起他们听不懂的俚语歌谣哄起了孩子。   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容谦仰面躺倒在床上,咕哝:“不好好看着孩子。”   林菀拨了拨灯芯,没说话。   容谦看着她的侧影,朦胧昏黄的灯光下,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的她,眼底都是温润的光,显得静谧又平和。   阿菀穿这个颜色也挺衬的,回了家给她多做几身。下次,绝对不会再让妻子跟着自己落入这般田地。住在狭小的屋子,周围都是吵杂的人家,还要去和别人挤着生火做饭。容谦想着,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琢磨着,他和阿菀肯定是上辈子就定了鸳盟,这辈子来结缘的。不然,他怎么会一见她就心生欢喜,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可爱呢?   容谦定了定神,直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   林菀打开一看,是一包碎银子,随意一算,零零碎碎大约有二十两之多。银子虽然在大齐渐渐普及,但底层老百姓,接触得最多的还是铜钱。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摸到银子。短短两三天,容谦从何处得来这么多银子?林菀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问:“二郎?”   “放心,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容谦扬了扬唇,显得有些得意,“是我捡了个便宜。”   林菀具体问,他却不肯多说了。反而和她细细的商量路上的事情。   其实容谦执意离开清河镇,就是嫌清河镇太小。本钱少,来钱快,除了赌,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其他了。赌钱也分很多种,有赌石、斗鸡、斗蛐蛐之类的,但这种不是不好下注,就是运气占大多数。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去普通的赌坊。   当然,不能直接揣着银子就去了,他来云庭县几天,逛了不少赌坊。细细观察了一番,一般而言,没有哪家赌坊不坑那些没带脑子出门的家伙,下注的时候,跟着这类人,准没错。   要不是怕赌坊的伙计观察到他赢多输少,发现他在趁机捞钱,没准还能小发一笔。这种方法,不能多用。   不是什么光彩的法子,容谦没好意思把自己的小九九和媳妇说。   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已经打算,回去之后,少和这类人接触了。   林菀心头大石落了地,也没有多加追问,和容谦说了一阵,渐渐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容谦描绘着她的眉眼,不厌其烦地看了半宿,才和她偎依着睡去了。   云庭县离平川镇约莫有十来天的路程。八月初他们才得以出发,紧赶慢赶着,总算在中秋前两天赶了回去。   林菀这次坐马车虽没有上次那么难熬,但也吃了一番苦头。到了容府门口,两人都松了口气。终于平安无事的到家了。   他俩风尘仆仆的,便决定先梳洗一番,再去见容夫人。   迎他们进门的小厮接过行李,说道:“老爷夫人出去赴宴了。只有大爷在家。”   容夫人与丈夫不睦,但对外还勉强维持着各自的体面。中秋佳节团圆日,节日当天大家都是自家人一起过,没谁会在那时宴客。所以中秋前后的应酬却比平日里多上许多。   不过……他们失踪后,柱子和夏荷应该会回隆县寻人做主的,难道消息没传回平川镇?儿子下落不明,做娘的怎么还有心情赴宴呢?   容谦疑惑不解。   这里面有什么变故?   经过正厅,得了门房通传的容诺却早已站在那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容谦这个弟弟,待他们走近,方如梦初醒般开口:“你们回来了就好。再过两日就是仲秋,家里杂事纷繁,弟妹正好帮助母亲料理家事。”   容谦不喜欢这个哥哥不是一两天了,他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自然。”   “前几日隆县来信,说你与弟妹在琉渠不见了踪影。”容诺不急不缓地说,“为了不使母亲担忧,我把信截住了。既然你们平安归来,便自己修书一封,把事情原委告知,给老宅那边报个平安吧。”   不管容诺这么做是为什么,但也算帮他们把事情揭了过去。容谦眯了眯眼睛,“待梳洗过后,我就去写信。”   站一边的林菀听到容夫人不知他们被掳的事情,也松了口气。一路上,她就担忧该怎么给婆婆解释。乍然松懈下来,疲惫的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二郎,我先回房歇息了。你和大哥慢聊。”   他能和容诺聊什么?容谦撇了撇嘴。他见林菀面色隐隐泛白,心疼极了,要不是顾虑容诺站在一边,都想直接抱着她回房。当下便说:“我和你一块回屋。”   “你们旅途劳动,是该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容诺微微一笑,就要离开。   “大哥。”林菀叫住他,“大嫂对你很是惦念。她让我转告你,她会好好照顾万宝,等你回去的。”   这等私密的话,孙氏竟然也会让林菀转告,看来这两妯娌关系却是比他们兄弟二人好上许多。容诺心念一转,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菀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容谦不悦,他扳回妻子的脸,咕哝:“他有什么好看的?”   “提起大嫂,大哥的反应却如此冷淡。”林菀想起孙氏抱着孩子,温柔娴静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孙氏也不过比她大上几个月而已,却是每日守着儿子过活了。   看了看身畔的容谦,林菀难掩失落:“我们回去吧。”   “傻阿菀,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管别人作甚?”容谦握住她的手。   林菀拧着眉,认真地说:“我能得良缘,也希望其他女子能如我一般幸运。夫妻两个待彼此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何还有那么多貌合神离的怨偶呢?”   她这一脸苦恼的小模样,容谦看了简直爱得不行。回了东厢房,他没顾上其他,关上房门就忍不住偷香窃玉起来,对着她的脸颊亲了好几下。   林菀那点子伤春悲秋的心思顿时被丢开了,待他胡乱啄了几下,她便不肯就范了,只是靠在容谦怀里,数着他的心跳声。   容谦那薄弱的自制力,她是见识过了。容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可不能任他胡来。   好在容谦也乖觉,知道这时不适合胡搅蛮缠,只是抱着她而已。   “二爷……”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两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分开了。屋里还有别人?   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缥色襦裙的姑娘站在美人榻前。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注意到她黑鸦鸦的头发被绾成的双丫髻上,缀着的两撮粉嫩的桂花。   容谦皱了皱眉:“夏芙?”   小姑娘抬起头,面皮通红,她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婢子得了夫人吩咐,每日打扫东厢房。不想二爷和奶奶是今日回转。婢子这就下去准备热水。”   “嗯。你下去吧。”容谦摆了摆手。   待她出了房门,房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焉的往里屋望了望,就怕忽然再冒出个人来。   容谦有心再做亲昵的举动,被却林菀好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厚着脸皮,拉长了声音喊道:“阿菀……”   林菀果断没理他。   出了房门的夏芙,隐隐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回想着那位新进门奶奶的相貌。到了厨房,紧绷着的俏脸才露出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秋景   秋高气爽,菊黄蟹肥。   天气不温不凉,正是持螯赏菊的好时节。   赏菊叙话,吃蟹喝酒,各家各户有脸面的,都举办了宴会。容夫人作为县丞夫人,收到了不少帖子,别的能推的都推了,县令家的她却推不了,这天傍晚用过饭才得以回转。一听儿子儿媳到家了,她连出门的见客的大衣裳都没换,就喊他们到正院说话。   因为要过节,容夫人特意给全府人做了新衣。容谦和林菀的她也没落下,她亲自挑料子、选款式,各自做了四套。   洗去一身风尘过后,两人都换上了新衣。容谦穿的是藕荷色绣云纹偏襟直裰,林菀穿的则是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容夫人让小两口坐到身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着说:“都廋了。”   于妈妈站一旁凑趣:“夫人心疼了?我倒觉得二爷看起来壮实了些。”   容夫人笑道:“他一个男子,廋了壮了都不稀奇。倒是我的儿媳妇,得给她好好补补。”   林菀低头轻笑,容谦凑过去:“娘,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儿子,厚此薄彼啊。”   容夫人笑意加深,面上做出嫌弃的样子。“去去去。大老爷们一个,还望我跟前撒娇,也不怕你媳妇笑你。”容谦挨她挨得更紧,挽着她的胳膊不依不饶。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容夫人在外喝了酒,本就微醺。笑闹一阵,便有些支撑不住,没多久,就让小夫妻下去休息。   于妈妈伺候她梳洗换衣裳,“谦哥回去一趟,不说茶楼的事,光说几个庄子,新近送来的月息都比以往丰厚。这孩子,是真的长进了。”   “这点出息银子,我哪在意?孩子平平安安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容夫人歪在榻上,头发向外铺着,于妈妈拿了一把青玉质梳蓖给她通发。“我见谦哥手上有伤,不知是吃了什么苦头。”   于妈妈梳头的动作一顿,惊道:“怎么会有伤?谦哥那性子,也不和夫人说清楚。”   “你当他还是那几岁稚童,有点痛就巴望着我哄?”容夫人叹道,“都是娶媳妇的人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让我知晓了。”   “瞧夫人这语气,吃味啦?”于妈妈故意问。   容夫人从榻上坐起来,示意于妈妈给她盘好睡髻。“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我高兴都来不及。难道要做出一副恶婆婆的样子,闹得家宅不宁不成。我看得开,吃什么味呀?”只不过有一点失落罢了。   于妈妈捧着她的头发,发现其中夹杂着几根白发,不由叹道:“夫人一贯明事理。就是在处理你和老爷的事情上,拗了性子。”   “容恒哪能和谦哥比?一个是从我身上掉下的心肝肉,一个是薄情寡性的小人。我才懒得为他费心思。”容夫人瞬间没了谈兴,重新躺下,做出要入睡的架势。   于妈妈见状也不再多说,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劝,是对是错了。她嘱咐了守夜的春芽几句,便回房歇息了。   眼看就是中秋,府里要处理的事情多。第二天林菀再去请安,容夫人便把她留了下来。婆媳两个商量着月饼用什么花样,明天给下人们休假怎么安排,过节的红封发多少……   容谦听得无趣,不多时就退了出来。他走后,林菀便有些心不在焉。容夫人看在眼里,有心想取笑几句。她拍了拍林菀的手:“阿菀,跟我这老太婆一块说话,无聊了吧?”   “娘说笑了,受教还来不及,怎么会无聊呢?”奈何林菀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她赶紧端正了态度,没敢再走神。   容夫人心里好笑,面上也不免带出几分来,“罢了,你下去和谦哥清点下礼品。该放置的放置好,可以摆出来的用的,就拿出来用。”   林菀笑着应了。待她出了屋,春芽掀开帘子进来,“夫人,厨房拟了明日的菜单,您要不要看着?”   “别给我。都拿给你们奶奶看去。”容夫人往西屋的炕上一坐,“把叶子戏拿来,这几日忙里忙外的,我也要歇口气了。”   于妈妈笑道:“以后事事有少奶奶,夫人也可轻省下了。”   容夫人笑:“可不是。”   林菀出了正院,发现几个粗使丫头正在将一些菊花盆栽依次摆在走廊两边。盆栽里种的虽是些普通品种,但这样摆着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这个宅子也不知道以前住的是谁,不管是院里还是屋外头,都未种什么花,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   容夫人搬来后,才零零散散添了不少常见花卉。   “等过了节,就把这些花挪到院子里去吧。”林菀吩咐。   摆盆的小丫头笑道:“奶奶,要不要挪些到东厢房?你们屋子后面那颗桂花树开花了,可香了。”   原来自打回来之后,隐隐闻到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是桂花香气。林菀回了厢房,把背面的那扇窗户推开,果真见到高大的树冠上,满是黄色的小花朵,一簇一簇的,香气扑鼻。   林菀觉得惊喜极了。这棵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看来原主人也并非是什么也没种。或许还有什么她没发现的,林菀四处看了看,她玩心一起,便想找容谦和自己一起去寻。   可是厢房里没有人。林菀把目光看向旁边的房间,据说以前那是容诺住的,自他搬走后,就空了下来,难道是去了那?   走近一看。房门半掩,果然是在这里。林菀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一股清浅的银丹草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只见容谦低垂着头,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他身边站着一身翠绿衣裙的夏芙,正在磨墨。夏芙专注的看着容谦,两人的距离很近,如果容谦抬头和她说话,稍不注意就会碰在一起。   林菀一愣。这个和谐的画面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夏芙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来。见是她,落落大方地做了个万福礼,又对容谦笑道:“二爷,奶奶来了。”   林菀扯了个笑容,没说话。这个夏芙因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就略显得尴尬,林菀没法像夏荷那样对她坦然接受。没想到……今日又撞见这红袖添香的情景。   “阿菀,你和娘说完了?”容谦搁下笔,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的墨迹,招手道:“快过来看,我画的如何?”   见容谦污了袖子还把脸上抹得更脏,夏芙连忙掏出帕子,要递给他擦脸。林菀快步上前,取出了自己的手帕。容谦已经乖乖把脸凑到媳妇跟前了。   林菀这时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她细细地给容谦擦干净,往后一瞧,夏芙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容谦没发现林菀的异样,他献宝似得展开桌上的画纸,对着她说道:“阿菀你看,我打算自己做一对灯笼,你一个我一个。花色选一样的,你是喜欢葡萄还是石榴?”   夏芙没再杵在那,她笑着说,去泡一壶茶来,就退了下去。林菀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容谦的问题不免有些敷衍,“怎么会想到画葡萄石榴的?”   “中秋不是有灯会吗?我想自己亲手做一对灯笼和你去赏灯会。”容谦解释道,“一时想不到花样。是夏芙说,女子大约都喜欢葡萄,多子多福,寓意好。我也颇以为然,不过石榴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我都画了出来,打算让你挑挑。”   “夏芙倒是很机灵的样子。”林菀看了看画纸,画得只能说有其形,算不上多好。她想也没想就选了石榴。   “她比夏荷那个笨丫头聪明多了。你看看,这个屋子我几乎不来,她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熏了香。”容谦说。   “是吗?”林菀环顾四周,这个屋子家具物件甚少,文房四宝倒是齐全,她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二郎还会做灯笼。”   容谦收好画纸,笑道:“别说灯笼,就是做纸鸢,我也不在话下。等开了春,我亲手做了纸鸢带你去踏春。”   一说到玩乐的事情,容谦就眉飞色舞、神采奕奕。林菀失笑:“这么大的人了,哪还好意思去放纸鸢。”又不是未嫁的小娘子。   容谦挤眉弄眼,说道:“那咱们加把劲,有了孩子,带孩子去也是一样。”   林菀被他逗笑了,说道:“纸鸢暂且不说,灯笼你要做,也该多做几个。娘那里……”   “别提了。”容谦小声咕哝,“娘嫌我做的丑呢,她才不肯拿出去。”   “你就不怕我也嫌你做的不好看?”林菀重新铺开画纸,执笔,照着容谦画的石榴花样画了一张。她幼时于丹青上下过苦工,后来又经常描绣花样子,一勾一笔带出来,虽寥寥几笔,却比容谦画的好上许多。   容谦待她画完,装模作样的点头评论几句,一本正经地说道:“阿菀画图,我来糊灯笼,这就算是我俩共同做出来的。拿出去,肯定让人羡慕有加。来来来,多画几张,给娘也看看去。”   林菀:“……”这家伙,哪来的厚脸皮。 作者有话要说:   ☆、仲秋   结果林菀被容谦缠着,画了好几张图,才得以脱身。   容谦拿着画,欢欢喜喜地去糊灯笼了。林菀看了看奉茶的夏芙,下意识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库房清点吧。”   特意送给县丞大人的礼已经被分去前院,现在库里剩下的,多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或是一些精致的摆件。林菀对着礼品单子逐一对照,分门别类地放置好。   “奶奶,你看这面观音绣。阵脚都不匀称,竟也拿来送礼了。”夏芙展开绣面,忍不住笑了笑。   林菀看了眼单子,“别胡说,这是教谕夫人亲手绣的,不论如何……也是份心意。”不过这针脚,摆出来确实不好看,“收入盒中归置吧。”   “这套天青色茶具倒是不错,”林菀拿起一只茶盅,触手温润,不知道是哪个窑产的,看起来就是难得的珍品,她翻了翻出处,“付家?”   夏芙见她喜欢,便问道:“可要拿回房中?”   “夏芙,你和夏荷都是本地人吧?”林菀忽然问。   “婢子是平川镇上的,夏荷是镇下村里的,并不是一处。”夏芙笑吟吟地答道。   “那……你可知这镇上有几个付家?”林菀放下那个手里的茶盅,轻声问道。   夏芙想也没想回道:“付这个姓不常见,据婢子所知,镇上有些脸面的付家就只有一处。可是他家送的礼有不妥当吗?”   “却是贵重了些。”林菀低声道。   林菀草草把剩下的翻完,便把收尾之事交由夏芙,径自回了屋。容谦找来的时候,库里只有夏芙一人,他问:“你家奶奶呢?”   “清点完,奶奶回去了。”夏芙眼珠一转,复又说道,“奶奶问了镇上有几个付家,情绪就有些不对,二爷可要多关心些奶奶。”   付家?容谦心生疑惑,回了厢房,见林菀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阿菀,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菀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   容谦不太高兴,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为何还要瞒着他?   “真的没什么。”林菀随手拿起台前的一根五心梅花银步摇,“我只是在想,明儿要怎么梳妆?”   “这有什么可琢磨的?就穿新做的那套素白梨花短襦长裙,戴我送与你的水仙花玉簪。”容谦随口说。   “过节穿那套衣裳太素净了。”林菀摇头。   “呃,确实是啊。”容谦坐了下来,也跟她一块想,“就穿那件雪青色的吧。头饰用点翠一套。”   容谦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酒肆,让他转交玉佩的那个付姓男子,那块玉佩被他当了买了玉簪……不会真的是什么重要信物?   他有几分心虚,开始转移话题:“好香。阿菀你在屋里也熏了香吗?”   “是窗外的桂花开了。”林菀轻声说。   容谦的兴致瞬间就来了,他走到窗前,抬头望着高大的桂花树,一脸的惊喜:“开得真好,摘一些,做桂花甜藕正合适呢。”   林菀无语半响,“二郎,甜食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容谦倒是不在意:“我也不是时时吃的,心情不佳的时候吃点甜的,可保心情愉快。”他回过头,笑容灿烂,“阿菀,我让夏芙给你冲碗桂花蜜尝尝。”   林菀莞尔。   桂花蜜水用袖珍的小茶盅装着,量并不多。端上来之后,容谦非要亲手喂媳妇,他拿着调羹不撒手。林菀被他逼的没办法,只得让他用一种大人哄孩子的语气,一勺一勺的喂食。   夏芙贴心的准备了几样糕点,两人倒是一分未动。   一碗蜜水喝完,林菀已经窘得满面通红。自从她记事起,这样被人喂食实在少之又少。更别提还有一个夏芙站在一旁看着。碗空了,容谦却意犹未尽,他把调羹扔回碗里,懒洋洋地对夏芙说:“今晚再调一碗玫瑰露来。”   夏芙轻声应下,端着空碗下去了。她一走,容谦就凑到林菀跟前,一双眼盯着她水润的红唇不放。   林菀被他炯炯有神地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微微往后挪了挪。容谦那眼神就像是看着骨头的大狗似得,一脸地垂涎欲滴,就差没流口水了。   “阿菀,桂花蜜甜不甜?”容谦问。   林菀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嗜甜如命,可是一碗蜜水已经被她喝完了。林菀迟疑地说:“要不要让夏芙给你冲一碗?”   容谦摇头,他伸出手指,往林菀的嘴角一抹,动作自然的把手指含进自己的嘴里,砸吧了下味,皱着眉说:“不太甜。”   林菀:“……”她吃东西很小心,根本不会沾到嘴角。   容谦欺近她,轻声唤道:“阿菀……”   每当他这个语气,就是想干坏事的时候。林菀也从开始的茫然到现在的了然于心,她垂着眼,心跳微微加快,小声说:“我刚才用茶漱过口了。”   听出她含蓄委婉地拒绝。容谦只是低低地笑,然后趁她短暂失神之时,俯下身含住她的唇,舌尖直往里探。   终是被他得逞了。   以前林菀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容谦总是那么喜欢吻她。后来她与之心意相通,方从唇齿交缠间,尝到缠绵悱恻是何滋味……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容谦一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才松手,他亲的太重了。林菀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两人都呼吸都有些重,容谦将额头抵住她的,时不时再啄两下,气息交缠间,问:“阿菀,我欢喜你,你欢喜我吗?”   林菀含羞点头。   “这个不算。”容谦不太满意,他把人抱到腿上坐着,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耍赖道:“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静默一阵,林菀开口了:“二郎,我很重的,你快放我下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你这点重量算什么?阿菀没发现吗?我身上可有劲了。”容谦嘟哝,把人抱得紧紧地不撒手。“快说快说。”   “我还以为二郎习过武呢。在船上的时候,那两个贼子都被你解决了。”林菀缓缓地说。   “那都是以前的打架经验。”容谦带有几分得意。   “哦?”林菀好奇了,“娘怎么会放二郎出去……逞凶斗狠?”   她的语气是一派的单纯好奇,并无鄙夷的感觉在里面。容谦就这么抱着她,给她讲起从前的事。其实容夫人虽然疼惜儿子,但也认为男孩子没有不调皮的。容谦以前虽然结识的多是一群地痞之流,这类人贪恋钱财,但要是你一贯文文弱弱,他们拿了钱也不会服你。   林菀认真听着,时不时应了两声。惹得容谦谈兴更浓,到后来还跟林菀说起了以前听过的武侠话本。   两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等容谦意识到自己被媳妇忽悠了,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他翻身起来,就要去质问,却见林菀安然地埋在被褥里,一张小脸干净剔透,睡得很是香甜。   他忽然又不忍心吵到她了。   中秋的晚上,天公作美,乌云尽散。一轮圆月当空,盛一杯水酒,皎洁的月光能在杯中洒下点点银辉。   容夫人在小院摆了酒菜,一家人吃团圆饭。灯笼高挂,花儿盛开,又是瓜果繁多的时节,虽有容老爷和容诺在侧,但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谈扫兴的话题,气氛还算融洽。   到后来,容老爷和容诺谈起了中秋佳节的诗句;容夫人和林菀谈起了最近时兴的衣饰布料;容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果断在夏芙的伺候下,努力开吃。   最后他吃得肚圆,容夫人担心他积食,便说:“今晚外头有灯会,你们年轻人可以出去转转再回来歇息。”   容谦应了,转头就让夏芙把他亲手做的灯笼取来,他要提着去赏灯会。这对灯笼自打做好,他就宝贝得跟什么似得,就连林菀也不知道他放在何处。   夏芙却知道……   林菀看了看小心点灯夏芙,抿了抿唇。   灯笼是最普通的宫灯,灯身做得有些大,上头的石榴图案就显得小了。容夫人笑道:“还行,至少比去年的有长进。”   林菀有几分不好意思,容谦却昂首挺胸的提着灯出门了。   夏芙见机要跟上,林菀回过头,柔声阻止了她:“你家就在镇上,今晚放了你的假,回去和家人过节吧。”   夏芙恭顺地垂着头,“谢谢奶奶。”   他们走后,容老爷自觉和妻子无话可说,便带着大儿子回了前院。容夫人没急着回屋,她让于妈妈坐到身边,两个相伴了半辈子的女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琐碎的话。   于妈妈给她倒了一杯果子酒,说道:“今个外面难得热闹,夫人不和二爷出去转转,却和我这老婆子在这说闲话。”   容夫人喝了酒,面色薄红,眼波流转间,透出一股子妩媚来,她听了于妈妈的话,只是笑:“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心思去看灯会?我要是年轻个十岁,还能打扮漂亮了,去街上看看那些俊俏郎君。”   于妈妈拘谨惯了,忙说:“夫人慎言。”   容夫人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怕什么?就是容恒还在这,我也敢这么说。”   “传出去,总归对夫人名声不好。”于妈妈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散了。   容夫人虽没听清,但也知道她大概说的什么话。“于娘,你就是太拗了。当年如花一样的年纪,听到未婚夫没了,守过孝就自梳了。我怎么劝你,你也改变不了心意。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   于娘这个从骨子里讲究三从四德的妇人,却没能成婚生子,也是容夫人心头的一件憾事。   于妈妈摇了摇头,“我从小就认识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以后要嫁他为妻。他死了,我就给他守着,没什么苦不苦的。就算当时听了夫人的劝,我也找不到一个真心疼我的男人,让我愿意嫁。”   “听你这么说,也不知道你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男人,是幸还是不幸?”容夫人说。   “再让我选一次。”于妈妈说,“我还是会为他守一辈子的,他值得。”   容夫人没说话了。于妈妈想到往事,一时真情流露。此时见了容夫人的表情,却知,自己这话恐怕是触到她的伤心事。连忙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他作甚?倒是刚才,我注意到少奶奶对夏芙不太喜欢的样子。”   提起小辈,容夫人的神色一松,“夏芙以前是个安分的,但现在,却不好说。阿菀那孩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于妈妈知道容夫人是期望两个孩子夫妻和睦的,她提议道:“要不要把夏芙换个地方当差?”   “换什么?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替他们操心多久?”容夫人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作者有话要说:   ☆、退婚   中秋不咸不淡地过去了。转眼,又到了重阳。各家宴客的帖子纷纷送来,容夫人烦不胜烦。平川镇地方小,这人情往来却比她在隆县还要繁琐。   她只应了几个谈得来的太太的宴请,其他不好推却的,便让林菀代为赴宴。现在平川镇上,都知道县丞大人家出了个贤惠的儿媳妇。   许青彦的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四,林菀前去帮忙的时候,还得了许母一声夸奖。侄女是从她家出得门,林菀得了好名声,她面上也有光彩。   这些时日容谦也没闲着,他认识了县令家的公子,两人意外的志趣相投,常常相约出门喝酒。容谦筹谋的布庄终究没开,他观平川镇周围的田地便宜,起了在附近建庄子的心思。   他忙着这事,倒早出晚归了好些时日。   这日他回来之后,先去见了容夫人。然后回了东厢房,明明没几天,他却觉得似乎好久没和小妻子说说话了。   他怀里揣着一只精致的玉质梨花簪,是他今日路过首饰铺子时无意间发现的,雕工非常精湛,一开一合的两朵花,半透明的白花瓣,淡色的小珠子串成花蕊。他一眼就看上了,本来他打算买一对明珠耳珰,但看到这个簪子,当时就改变了主意。   自从知道林菀可能真的和付家有牵连,他就不爱让她再戴那支水仙花簪子了。   这支梨花簪虽说材质比不上先前那支,但做工也是没得挑。还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容谦很满意。他兴致勃勃地回了东厢房,却扑了个空——林菀不在、她回了许家,帮许母布置新房去了。   他有些失落。以前无所事事的时候烦,现在有事做了,却和媳妇说不上话。过年前他还得回隆县处理年末的事务,舟车劳顿,这次容夫人没说让他带林菀回去。   容谦默默算着离开的日子,心情更不爽了,要和媳妇分开好长时间。   “二爷,喝茶。”夏芙端上了茶汤,打断了容谦的思路。   秋日天气干,所泡的都是不寒不热的青茶,夏芙的泡茶手艺不算太好,容谦本就不太爱喝,接过茶碗后,也只是闻闻茶香,并没正经喝上几口。   林菀的泡茶手艺就不错,她亲手端来的茶,容谦总是能喝上许多。夏芙的眼神黯了黯,她向正院的春芽请教过如何泡茶,但这种技艺并不能一蹴而就。   容谦坐立不安,他看了看外头,不住地问夏芙什么时辰了。后来见天色已晚,打算出门去许家接人。   夏荷和柱子是在月初回平川镇的。林菀明显更喜欢她,这次出门也是带着她。夏芙心头沉重。她努力了这么久,别说主母对她若有似无的不喜,就是二爷,也不过把她当成一个丫头罢了。   挺多,是个伶俐的丫头。   夏芙咬咬唇,她不能这么下去了。   到了许家,几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人正在搬新娘的陪嫁家具入新房,不少邻居围着看热闹,里面乱哄哄的。许母听说表姑爷来了,抽空过来说了几句话,又回头忙活去了。她说这会生人多,林菀一个年轻妇人呆着不方便,她早就让人回去了。   待他走了,许父拉了拉妻子,说:“表姑爷都亲自过来接人,你以后少让侄女过来帮忙。”   许母看了看角落里站着的大儿子,林菀来这呆了一天,中午还和他们一起用过饭,但许青彦没多瞅她一样。七岁的柚子还缠着林菀要糖吃呢。许母对现在的情形很满意,她听了丈夫的话,只是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既然不怕两个小辈见面会生出事端来,她干嘛不让侄女回来帮忙?县里县令是一把手,县丞是二把手,她有这么个侄女在,就连去买东西,别人还主动给她折扣呢。   她也不是眼皮子浅,贪那点小利。实在是女儿回信说,不日就要回来参加弟弟的婚事。许父自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打定主意把女儿当成客人对待。许母心里想得却多一层,她家萱姐匆忙出嫁,好些年了没回娘家,当初给她那一份薄薄的嫁妆能顶什么事?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还是多攒些私房,到时候偷偷给女儿。   为了让女儿回来有舒适的地方住,许母把小儿子住那屋收拾出来,打算让柚子和父母住几天。这事还让小柚子老大不高兴,天天撅着嘴巴不肯挪窝。寻思完女儿的事,许母又开始找儿子,今天新房布置妥当了,无论如何也得让柚子搬了,没准明天女儿就回家了呢?她左右看了看,问许青彦:“柚子呢?”   许青彦露出了淡淡地笑意,道:“他说他是大人了,不愿意跟你们睡一个屋。我瞧着他刚才偷偷跟着表妹后头走了。”   许母责怪:“你怎么不拦着他?”   许青彦扶住母亲的肩,笑道:“他不知从哪听来表妹家的空屋子多,嚷嚷着要去她家住。哪拦得住?”表妹性子温和,最是温柔体贴,料想她也不会生气。   这时忙忙慌慌的,走也走不开,许母想着都是正经亲戚,借住一晚也没什么事。“那明儿你去接他回来。”   却说林菀这厢出了青石巷,后头跟着的许青佑蹬蹬得跑上前,过来拉她的袖子。夏荷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奶奶家的小表弟,她才松了口气。   许青佑说要跟表姐去她家住,死活不肯回去。林菀拿这小东西没办法,又怕他乱跑,遇上像上次一样的事,只得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去了。   路上他看了看边上的糕点铺子,一脸馋样。可他并没有缠着林菀给他买,反正林菀愿意带他回家,他就心满意足了,他就不舍的望了望铺子。其实以前许母都会给他准备点零嘴,但这阵子忙活大儿的婚事,把柚子的日常点心给忽略了。   被这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林菀抵抗不住,主动给许青佑买了几块枣泥糕。   许青佑这时还不懂什么欲拒还迎,他捧着糕点,甜甜地说:“谢谢表姐!”   林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出了糕饼铺,林菀正打算带他回家,迎面对上一个人。   是个男子,她牵着柚子,下意识地避开。   男子却停在了她身前,温和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林姑娘。”   是认识的人?林菀抬头看他,是个穿着一袭青衫的书生,朗朗地书卷气,可她并不认得。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开口道:“我是付越林。”   林菀失笑:“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   “抱歉。”付越林压低了声音,“我事先并不知情,是家母瞒着我退了婚。”   与林家定亲的信物,便是当日他给容谦的那枚玉佩。他一直贴身戴在身上,家里为了瞒住他,就连玉佩也没敢要,悄悄派了个嬷嬷送了退亲文书。   后来他得假回平川镇,偶然在书肆见到她,依稀觉得面熟,那时才想起来,她是他的未婚妻。   不知她为何不声不响回了平川镇。付越林回家询问,才得知家人瞒着自己退了亲。   自幼定的婚事,即便是林菀家道中落,孤苦无依。付越林却从未想过背信弃义,但事情已成定论,父母之命不可违,他自认光明磊落,也只能认下这个污点。   对于林菀,他是心怀愧疚的。   如果说刚听到男人自报家门时,林菀还吃了一惊。但听到他说出歉意的话,林菀却心无波澜了,她平静地说:“付公子不用介怀,如果不是你退婚在先,我也不会得此良人。”   容谦算什么良人?付越林摇头,老仆在当铺发现他退给容谦的玉佩,他就有几分了解此人的为人了。   “这枚玉佩,我本退给了容二公子,但他拿了东西转眼就去了当铺。”付越林把玉递给林菀,“我赎了回来,物归原主。”   玉是当年林菀的父亲林暄的贴身心爱之物,也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为了给女儿撑面子,他毫不犹豫拿出此玉作为信物,饱含了拳拳爱女之心。付越林觉得,既然亲事已成泡影,理应奉还。   林菀扫视过玉佩,这样东西在的记忆中已经极其模糊了。她摇了摇头:“既然此物是付公子赎回,那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能领受。”   “这……”付越林没想到她会拒绝。   夏荷一直好奇地盯着两人,就连柚子也奇怪地看着拦路的陌生男人。林菀不想与他多说,便道:“你我已毫无瓜葛。公子不用歉疚,也请不要再送贵重礼品到容家了。”   付越林疑惑,他并没有送贵重礼品到容家。虽说他对俗务不通,却也知,不好与容家深交,惹得林菀处境尴尬。还是付母又自作主张?可她一向不太喜欢林菀,难道是为了巴结容家?这也不至于……   可林菀不肯再给他交谈的机会,绕过他,快步走了。   手里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付越林望着她的背影,忽觉怅然若失。   那本是他自幼认定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   没接到人的容谦,终于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归来的林菀。   容谦听许母说侄女早就离开了,但林菀根本没回家,他担忧林菀出事,一路提着心找回来,看到人安然无恙,还牵着个孩子有说有笑的。   当下他就有几分恼怒,埋怨道:“阿菀,你让我好找。”   林菀没察觉他的不虞,十分惊喜的看着他,笑容灿烂地说:“你今天回来得这般早?”   容谦一时没说话。他对着林菀的笑脸,一下就败下阵来,火气不自觉就散了。   他上前拉着人就要回屋,林菀轻轻避开,她还牵着孩子呢。   容谦不悦地看向柚子,几乎要不客气地问: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   “这是我表弟。”林菀说。“你忘了?你以前还抱过他的。”   容谦想起来了,就是被他曾经偷偷拐过的许青佑。   “对了,还一直忘了问你,当时你是怎么把小佑救出来的。”   “呃,就是凑巧看到而已。”容谦眼神漂浮,“不然怎么说是我和阿菀的缘分呢?”   林菀笑了笑,低头去给柚子擦嘴,他路上吃了一块枣泥糕,嘴上又沾上了点。容谦在旁边干看着,也不敢再吭声了,他怕林菀又问他。   柚子在外人面前,一贯很乖巧。林菀带他去见容夫人,桌上的摆盘的东西,他没有多看一眼。和容夫人问安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的,那小模样让容夫人喜欢得不行,忙说以后多让这孩子来玩。   于妈妈笑道:“我看夫人是想抱孙子了。”以前可没见这么喜欢孩子。   容夫人没否认,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菀的肚子。她笑着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容谦没脸没皮的说道:“没准马上就有消息了。”   两人的对话,让林菀骤感压力。   夜里她送了许青佑到厢房,担心他一个人害怕,便让夏荷留下来守夜。走到半路上,想起许青有每日早起晨读的习惯,又让夏芙准备书本送去。想了想没什么纰漏,她才回了房间。   容谦早就等在那了,他已经梳洗完毕,穿着宽松的白绸中衣,头发半湿,随意地绑在脑后,手里专注地把玩着白玉梨花簪。   除了妆台上的灯具明灭不定,其他地方都沉寂在一片阴影当中。铜镜是刚磨过的,里面能清晰地照出他的侧脸。屋里的大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混着一股冷冽清新的香气。   真是个安静平和地夜晚。   容谦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不由侧过头去,一时四目相对。   林菀呆了一刻。室内只有妆台四周泛着温暖橘黄的光,容谦笼罩在其中,面容显得干净柔和,意外地好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时日在外奔波,他在隆县被晒黑的皮肤一直没养回来,看起来多了一丝阳刚之美。林菀忽然发现,她好像很久没仔细看过她的夫君了。   短短几个月,他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笑的时候,竟然像个冷静自持的成熟男人。一看之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见林菀站在门前不动,容谦皱了皱眉,他站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林菀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她有些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绣着重瓣莲花的绣鞋,不敢再去看容谦。   容谦在她跟前站定,眉头皱的更紧。他把手搭在林菀的肩上,小心地问她:“阿菀,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此刻,就连容谦的声音在林菀听来,也格外低沉悦耳。她感到身上有些发热,尤其肩上,热气透过衣裳,好像能烫坏那一块的肌肤。   她更加慌了,不由动手拂去他的手,“我……我先去洗漱。”   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林菀把双手放进去,却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她有些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刚才被她避开的容谦又凑了上来。   他站在她身后,把她揽入怀里,抱得紧紧的,他说:“阿菀,怎么都不看我?”语气竟带了一丝委屈。   好像又是她熟悉的那个容谦了。林菀舒了口气。   没得到回应,容谦继续说:“我今天还带了礼物给你。想不想看?”   被他抱得太紧,林菀动弹不得,她今天也有些累了,索性就把全身重量交到他身上,懒懒地问:“是什么?”   容谦十分喜欢被她依靠着的感觉。梨花簪还在妆台上,他要去拿,又不想和她分开,想了一瞬,干脆把她打横抱起。   林菀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   容谦笑睇着她。   林菀对上他的眼神,刚刚消退的热度再度袭来,她知道她的脸颊一定红得像胭脂一样了。   幸好屋里的灯光幽暗……他应该看不见吧?   梳妆台前,只有一个圆凳。容谦坐了下来,林菀顺势坐在他的双腿上。他空出一只手,取过簪子,“你看,喜不喜欢?”   林菀低低地答道:“恩,喜欢。”   “那上次那个水仙花簪子,你喜欢吗?”容谦问。   “也喜欢。”林菀说。   容谦眼珠转了转,又扯出一堆自己送给她的小东西,问她喜好。   林菀的耐心一向很好,她依次答了,到后头,她声音都带出笑意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都送了她这么多小东西了。   她主动偎依他偎依得更近,闭上眼睛,去玩他领口上暗绣的花纹。   容谦还在继续问:“那我呢,你喜欢吗?”   “喜欢……”林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问题,一下哑了口。   容谦的笑意几乎能穿透人的耳朵。他咬了林菀的耳垂一口,感到她一个激灵,满意地问:“是不是比先前送的所有东西都喜欢?”   屋里静得似乎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林菀咬了咬唇,小声地说了声“是”。   “既然那么喜欢我?不是应该怎么看都不够吗?”容谦热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刚才怎么都不看我?”   林菀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   容谦坏心眼地挠她痒痒,“说不说?”   林菀笑得不行,软成一滩泥摊在他怀里,“就不说。”   容谦被她动来动去,蹭出一身火气。他抱着她走向床榻,耳鬓厮磨,被翻红浪。   三更将过,林菀才得以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情节省略……大家请自行想象。~\(≧▽≦)/~啦啦啦 ☆、风起   辰时,晨光透过菱形花窗格照进屋内,一室亮堂。   因许青佑年纪还小,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林菀就把东厢的一处空屋布置出来让他暂住。   夏荷和夏芙两人,见林菀那屋房门紧闭,毫无动静。便转了向,到了许青佑所在的房间。   本以为小孩子贪睡还未起,结果推开房门一看,许青佑已经坐在床上穿好了衣裳,揉着眼睛要翻身下地。   他见到两人,红润的包子脸上明显有诧异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两个姐姐是谁?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表姐家。   许青佑的脸瞬间红了,平日里,他是卯正起的,今天没人叫他,他多睡了半个时辰。夏荷看他含羞带怯的小模样,乐得不行。含笑把系歪了的带子给他理好,又端来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哄着他吃完了,耐心极了。   她本打算再给他弄点小点心来吃着打发时间,谁想到许青佑绷着包子脸,一本正经地说他要温习功课了。   夏荷退出来的是时候,笑盈盈地和夏芙说:“你说,以后有了小主子,是不是一样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孩子?夏芙闪了一下神,才笑道:“没影的事,说他作甚?”   怎么会是没影的事?夏荷暗自嘀咕。她已经不是刚进府那个惶恐不安的小丫头了,随着这些时日的耳濡目染,她懂的东西可比以前多多了。   奶奶不是二爷,还贪懒爱睡个回笼觉什么的,起得一向早。肯定是……夜里累着了,才这个时候还在睡。主子两个恩恩爱爱的,小主子哪里会远了去,没准明年,她就要学着照顾小少爷了。   夏芙没理会她,自己去听了听墙角,似乎可以听到里头细碎的说话声。她招招手,冲夏荷示意,估摸着再过一会儿,主子们就起身了。   两人默契去提热水,其实东厢房里面有个小隔间做茶房,小炉子什么都是齐备的,烧水烹茶都可行。不过容谦和林菀都不太喜欢人近身伺候,她们不敢擅自做主去推房门。   夏荷去厨房一趟回来,厢房还是没传出声音喊她们进去。她疑心夏芙听错了,便在廊下坐着等候。容谦以前睡到日上三竿是常有的事,但林菀谨记着每天给容夫人请安,最迟不会超过辰正起身。   夏芙又去看了看许青佑,见他摇头晃脑得读得认真,又退了出来。她走到夏荷身边,称赞许青佑几句乖巧懂事的话,忽然道:“昨日你们遇见谁了?”   “什么?”夏荷疑惑。   夏芙装作不经意似地问:“就是佑哥儿说的,那个糕点铺前挡路的男人啊。昨个夜里他说过的,那是谁呀?”   她问得云淡风轻,夏荷不过十三岁,又一直把年长的夏芙当成姐姐,丝毫没有警惕,皱着眉答道:“我也不认识。就影影绰绰听了个大概。”   “听佑哥儿那形容,应该是长得很俊俏的郎君。”夏芙笑道,“你就没多看两眼?”   “不好看,白白净净地跟个大姑娘似得,还没二爷长得好。”夏荷虽情窦未开,但长于乡间,打心眼里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更何况,他还是奶奶以前的未婚夫……”   说到这里,她自觉失言,不安地望了望夏芙,小声道:“你可不要说出去呀。”   夏芙心中一动,轻轻颔首。   夏荷见她点头,遂放下了心,她看了看天色说:“真奇怪,奶奶今个要晚起了。”促狭一笑,“看来是被二爷给传染上了。”   话音刚落,门一下就开了。容谦臭着脸打量了她俩一眼,一脸不虞之色。夏荷吓了一跳,当即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跟在夏芙后头,去伺候林菀梳洗,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林菀一脸疲乏之色,眼下都是淡淡的青影。夏芙梳头描眉的手艺是夏荷拍马也及不上的。她拿脂粉细心描绘,不多时就把林菀略显苍白的神色盖住,显出几分明艳之色来。   要是平时,容谦总得夸上几句,但今天他没这个心情。今早林菀睡得格外沉,反倒是他醒得早了些,他知道林菀日日不落地到正院请安,虽然不想,还是叫醒了她,谁知林菀一醒,竟然干呕不止。   把容谦吓了一跳。他当时就想去请大夫,但是林菀不肯,她说自己前几日就有这个症状,已经请医看过了,是脾胃上的小毛病,注意注意就行了,连药都不用吃。   容谦听了很不高兴,虽因为这几日早出晚归,两人聚在一块的时间不多,但她身子不舒服,竟然没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有几分心疼。看她强打着精神梳头,又有几分自责,昨晚不该闹那么晚……   昨晚林菀格外柔顺,看她咬着唇轻哼的样子,容谦又如何忍耐得住?   “二爷?要在屋里摆饭吗?”夏荷轻声问。今天时辰晚了,容夫人很可能已经用过饭了。   “今天的早食是什么?”容谦不耐烦地问。   “是面食,有馄饨和面汤。”夏荷说。   “让厨房重新拌几样小菜,熬点小米粥再呈上来。”容谦没好气的吩咐完,又冲林菀说道,“我去和娘说一声,你今天就不要去请安了。”   说完,挥袖走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又各自忙开了。   容谦走得急,不一会就回来了。他陪林菀用过朝食,看着她卸了钗环入睡,方换衣裳出门去了。   林菀的唇角一直像以往那样弯着,直到她注意到新换的百子千孙浅色床幔,才敛了神色。   过后容谦又开始早出晚归,甚至比以前还忙的样子,又一次竟然还带了一身脂粉味回来。夏芙和夏荷猜测,这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从林菀的身上倒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如往常一般出门会客,有时兴致来了,也指导夏荷的针线活。   直到这日在赏花会上,见到两个人,才改变了林菀的好心情。一个是当初百花巷里摆茶摊独立支撑全家的小玉姐姐,林菀一直很佩服的姑娘。她穿着一身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梳着堕马髻,头戴金步摇,肤色比以前白皙通透了许多,娇艳得好似三月里的桃花,分明是新妇打扮。   初时林菀还没认出来,直到带着小玉的妇人上前说话,她才认出旧识。小玉低眉顺眼的跟在妇人身后,沉默的紧,也没因旧日情分,借故和林菀说话。   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做了别人家的妾室!   后头参加许青彦的婚礼,林菀才从一众小姐们口中知道,小玉没有嫁给情投意合的贫家货郎,而是自典为妾了。在大齐,平民是没有资格纳妾的,后来有大臣为此上书皇帝,皇帝怜惜百姓,方准许男子四十无子可纳妾,以延续香火。   典妾与做使女性质天差地别,但形式却差不多。一般是签三年契,三年过后,典的妾便与主家毫无关系,包括妾生的孩子。当然,如果双方都愿意维持这种关系,契约还是可以续签。不是被财迷了心窍,或是穷困得走投无路的人家,是没人愿意做这个的。   毕竟做了妾,连累亲戚都要被人看不起不说,很有可能还要忍受骨肉分离之痛。   小玉姐姐竟然自甘为妾……难怪茶摊不见了,那个总是绕着百花巷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不见了。   林菀这头还没缓过来,转身又遇到了付家太太,那个慈眉善目,长袖善舞的妇人,是以前亲切地摸过她的头,把她揽进怀里喊过“娇娇”的伯母。   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一下,付母有意缓和关系,倒是主动上前说话,可林菀实在觉得糟心,后来就托病不去参加这类聚会了。   见她整日恹恹地呆在家中,连门都不出。夏芙却坚定地认为,她是真的和容谦吵架了。   这日林菀早早睡下了。左右无事,夏荷便去厨房帮忙了。夏芙点着灯,守在屋里绣锦帕。   容谦进了屋,恍惚间还以为是林菀坐在那等他。   夏芙已经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二爷,用过饭了吗?要不要先梳洗?”   看清是她,容谦就沉着脸懒得多说了,他闻了闻身上的气息,酒气混着女人家的胭脂味,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你家奶奶呢?”容谦心情很不好。自从上次跟着新结交的好友去了所谓好玩的地方,就把他恶心得不行。今天又被硬拉着去了,那些打扮或浓艳或清丽的女子,他一个都没让近身,结果还是被染了一身的味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奶奶已经睡下了。”夏芙今日细心打扮了一番,峨眉淡扫,朱唇轻点,水绿色裙装让她显得既不过分出挑,又别有风姿。但看到容谦根本没多瞧她一眼,她难掩失落,笑意就淡了下来。帮他脱去外衣,又给他端来解渴的茶汤。才去忙活着沐浴事宜。她脚步很快,要了热水也没惊动夏荷。就让那个傻丫头以为主子还没回来吧。   “又睡这么早……”容谦嘀咕着,没注意旁边夏芙变幻的神色。他这几日忙活着收尾之事,本意忙完了外头的事,再好好陪陪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这种情景就没感觉。。/(ㄒoㄒ)/~~这辈子是没希望写宅斗了。 ☆、无常      因浴室幽暗,所以四角置有灯来照明。夏芙特意只点了两盏,能视物却不会特别的明亮。   水汽蒙蒙间,更添一份半遮半掩的朦胧旖旎。   这样的环境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容谦本就喝了点酒,热水一泡,更觉昏昏然。洗着洗着,便打起瞌睡来。   半梦半醒间,一双柔嫩的小手替他冲净了头发上的泡沫,又拿出干燥的布巾为他擦干头发,从头皮到头发丝都没放过。容谦忍不住舒服得叹气,他喃喃道:“阿菀……”   身后那拿了桃木梳给他通发的女子轻笑道:“既然醒了,还不快起来。”水都温了,再泡下去,不得着凉。   容谦不情不愿的睁开眼,“那你扶我起来。”这时候的他,简直像个小孩子。   身后的女子给他把头发松松盘好,背过身去净手,完全没搭理他的意思。容谦觉得无趣,猛地起了身,跨出浴桶,一把抱住她。   水被溅了一地,他未着寸缕,浑身又湿漉漉的。被他抱住的人惊呼一声,转过身来捶他,“快放手,我的衣裳都被你弄湿了。”   “湿了脱了就是。”容谦得意地笑,丝毫没有羞耻感,抱起她就要回内室。   林菀白了他一眼,忙阻止他:“你穿好衣服再出去,免得着凉了。”   “几步路而已。”容谦只觉浑身火热,恨不得早日回了榻上,好一亲芳泽。哪还有闲工夫去穿衣,反正一会就要全脱了……其实在浴室他也是乐意的,就怕林菀脸皮薄不肯就范。   眼看要掀了门帘出去,林菀急道:“别!夏芙还在屋里呢。”   这几日甚是清闲,夜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所以林菀早早歇息了。刚才她觉得口渴,唤了几声,屋里都没人,没奈何只得自己起身倒水喝。刚止了渴,就见精心打扮的夏芙提着热水进来。   在伺候她入睡之时,夏芙可不是这身装扮,都入夜了,不至于再重新梳妆吧。林菀心生警惕,睡意顿消。   她到净房一看,容谦果然在那。她想把夏芙打发走,又怕是自己多想,就让夏芙在室内外头守着。   容谦脚步微顿,笑意盎然:“原来,阿菀是怕这个啊……”他在她脸颊亲了好几下,耳语道:“……如果你愿意……我就听你的,如何?”   成亲日久,容谦稀奇古怪的要求越来越多。林菀还是招架不住,她看着他,眼眸中水光半含半落,“我身体不好,你还欺负我。”   容谦心头一软,几乎什么都要依了她。林菀已经渐渐找到怎么对付他的“诀窍”,不是每次都让他逗弄得面若桃红的新妇了。   他定了定神,满含笑意地说:“我就要欺负你。”   这可恶的家伙!林菀嘴一扁,待要指责他几句,却听容谦在耳畔轻轻地说:“只欺负你一个。”   室内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已无暇关注门外的夏芙。她侧耳听了听,喁喁细语却是什么也听不清。又等了片刻,容谦的声音传来,他颇不耐烦的说着让夏芙自己回屋休息。   夏芙愣了愣,然后悄然无息退了出去。暮色四合,她退得匆忙,连提灯都没拿。穿着精心准备的碧绿衣裙,跟个游魂似得回了屋。   她和夏荷是住一个屋子的。室内简陋,有两张粗木床、一个共用的镜台、还有一个柜子。但她和夏荷到底是青春年少的女儿家,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也添了不少不甚值钱的物件装饰,尤其是夏荷最近尤爱做针线,除了精心做的绣品送给林菀使用外,也有一些针头线脑做下小香囊。   夏荷还开玩笑说,多的做了出来,托柱子到外面卖掉,她还能多些零嘴钱。这是在林菀的允许之下的,月钱夏荷几乎都没怎么动,她满心攒着,想为自己日后出嫁,添一份体面的嫁妆。   “夏芙姐姐,你回来了怎么不点灯?”夏荷从厨下回屋,惊见镜台前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唬了一跳。要不是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认出是夏芙,她就要在夜里惊叫出来了。她最害怕这些东西。惊魂未定地点了灯,柔和的光线四散开来,她才松了口气,“哇,夏芙姐姐,你今天穿得真好看。这件衣裳怎么没见你穿过?”   这样的对襟襦裙,裙角和袖口上面还绣了娇嫩的迎春花,但看料子轻薄,不该是这样深秋的衣裳。夏荷没有多想,随口一问,夏芙却静默无声。   单纯的夏荷没有多想,持灯走到夏芙身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夏芙似这时才回过神,她歉意一笑:“什么事?”   下人房里的并没有蜡烛,只有油灯。油灯虽不至熏人,但也算不上多好,是以灯光微弱。夏芙精心描绘的面容浅浅一笑,就被衬得娇艳无比。夏荷呆了呆,喃喃:“这妆真好看。”   夏芙敛了笑容。她与夏荷这样只签了三年短契的丫头不同,是自幼被充做婢女的,所以她远比夏荷懂规矩,会的技艺也更多——女红、妆容、衣饰,是她打小就学的,为了伺候好前任主家,她从不敢偷懒。因为她出挑,后来被给了新到任的县丞,容夫人考校过她一番,极是满意,就让她来东厢房照顾儿子。   容夫人想到丈夫任期三年方满,过后她是无论如何不肯再窝在平川镇,所以也不欲多生事端,本地雇佣的人,都只签了三年契,不至让这些人日后面临骨肉分离。当时夏芙满心以为,再过三年,就能结契归家,风风光光的嫁人了。   可是……夏芙想到今日之事,隐藏在胭脂水粉下的脸,渐渐发白。她今日鼓足了勇气,在浴桶旁点了据说能催/情的香,又换上了这样清透的衣裳,到时伺候主子沐浴,水一沾,估计身上的料子就半透明了。她万事俱备,提水的时候手都颤抖的,又是害怕又是惶恐。   谁料平日睡下就安歇至天明的林菀回忽然醒来!   夏芙心绪浮动,几欲落泪。迟钝的夏荷毫无所觉,她兴高采烈地说完今天厨娘又给她吃了什么好吃的,柱子又和她吵了几句嘴……   一些琐事说完,夏芙一直没有回应,她才有些讷讷,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太聒噪,吵到你了?”   夏芙说:“没有,我只是想着明日该给奶奶陪哪件衣裳。”   夏荷这才重展笑颜,她乐呵地说:“夏芙姐姐人漂亮,懂的也多。我真羡慕你。”   “是啊?”夏芙垂下眼,掩饰苦笑,她才是羡慕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二爷冷着脸吼人罢了。   她叹了口气,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她给自己上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镜子里平静无波的脸,半响才露出一丝笑。她趁着林菀去给容夫人请安的时候,便对着容谦,把林菀私会未婚夫的事情抖了出来。   夏芙是平川镇土生土长的,付家与林家的往事,她打听了好几日才打听清楚。   本来她不欲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毕竟这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名节……   可是现在她已别无他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争端   九月下旬,天气已经有些微凉。   难得今天日头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夏荷坐在东厢的回廊下,认真的打络子。   她打的是常见的梅花攒心络子,做得熟了,眼睛不看也能很快打好。她一心几用,手里忙活着,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万一主子吩咐也好马上回应。眼睛还飘着,去看东厢前那一株橘子树。   上头黄澄澄的小橘子挂了满枝头,她早就眼馋了。   可林菀不许她摘了,说那是观赏用,味极酸,是吃不得的。夏荷可不懂什么雅致不雅致,在她看来,果子结出来就是吃的,干看着有什么用?   下次趁奶奶心情好,一定让她准许自己摘了尝鲜。夏荷喜滋滋地想着,一时倒没去细听屋里的说话声。不妨门一下被打开了,容谦黑着脸冲了出来。   夏荷在容家小日子越过越自在,林菀面前,也恢复成了活泼样,但每次见了容谦,还是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惧怕得很。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疑惑地看向屋里的夏芙。   刚才林菀去请安之前,容谦还笑容满面,心情挺不错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又不高兴了?   夏芙抿着唇像往常那样微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夏荷有心要问,她不懂什么拐着弯儿说话,把手里打好的络子收起来,帮着夏芙整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边问:“夏芙姐姐,二爷这是怎么了?”   夏芙有几分心不在焉,随口扯了个理由:“是我说错话,惹二爷生气了。”   如果是识相的,看对方不耐烦,也就闭口不问了。偏偏夏荷真把眼前这个当成姐姐,听了话就信了。这下更要追问了,知道容谦不爱听什么话,她以后也好避开。   她直截了当地问:“说错什么了?”   “我……”夏芙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了。   正巧这时,气冲冲的容谦走到大门口,略想了想又急匆匆地回了屋,一屁股坐到美人榻上,一副生闷气的模样。他心情不好,见夏芙夏荷望了过来,没个好脸色地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出去!”   容谦发火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唬人的。两个丫头顿时噤若寒蝉,退到屋外,话也不敢说了。   林菀回来的时候,夏荷方悄悄松了口气,她小声把容谦莫名其妙生气的事说了,让林菀小心点。   她可是见识过他爹打她娘的时候的凶狠样。最严重的一次,都把她娘打得见了血起不来地了。   不同于忧心忡忡的夏荷,夏芙一直低着头看脚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菀把两人的神态一扫,方若有所思的进了内室。   容谦倒没像夏荷担心的那样打人,他只是把林菀劝他消气的热茶给打翻了。林菀这时那还不明白这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说实话,她有点懵。   自从两人成婚以来,容谦还没这么对待过她,一直是呵护有加。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犯了错惹了他。   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容谦见林菀不说话,心情阴郁,周身冷气放得更足。林菀一个激灵,努力回想以前嬷嬷的教导。   她坐到美人榻前,手搭上容谦的肩膀,柔声问:“二郎,可是我哪做得不好?你直言告知吧,气大伤身,不值当的。”   容谦定定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檀郎一样的未婚夫。”听夏芙说,人家长得好,勾着不少大姑娘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才学好,年纪轻轻就入了文华学院读书;家世好,清清白白地书香门第。   总而言之,胜过他许多的样子。   阿菀为什么还要瞒着他,和这人见面?莫非是余情未了?   “哪有什么未婚夫?”林菀低声说,她已为人妇,这话传出去不好听。   容谦听得林菀还要瞒他,更不高兴了,“不就是那个姓付的?听说他对你殷勤备至,还要送你什么玉佩。哪门子读书人?!知道你已是我的妻子,还对你勾勾搭搭,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容谦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满口子诋毁付越林的话。林菀听得刺耳。   当然,她不是因为容谦骂人而决定刺耳,而是容谦话里话外,竟有怀疑她思慕他人的意思,这让她觉得难受非常,她岂会是那等不知廉耻的人!   夫妻相处数月,难道容谦还觉得她是轻浮的人吗?   林菀心绪难平,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要心平气和,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容谦一通没头没尾的话说完,她才开口:“二郎,我早就忘记付公子是什么模样了。自从我爹失了踪影,付家主母就未曾上门探望过,我本已有心里准备,果然,到了舅舅家,他们一步没耽误便退了婚。”   她看向容谦,双眼满是认真,“我虽不至于有怨,可却是一点不想与付家再有瓜葛,又怎会与他私下往来?”   别人待你是否用心,是可以感觉到的。林菀闭上眼,她与付越林幼时还常常见面,等略大了些,便要避嫌。只有付母偶尔来看她。   付越林比她大上两岁,算来已过弱冠之年,如真有心要娶她,又怎会在她出了孝,也不闻不问,父母退了亲他都不晓得。   “他家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容谦沉默片刻后说,“我去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林菀弯了弯嘴角,梨涡隐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想容谦看了她的笑,并没有转嗔为喜,反而道:“我冤枉你,你不生气吗?”   林菀莫名其妙,道:“二郎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和你置气呢?”   容谦情绪低落:“不论是在平川镇,或是在隆县,甚至是落难的时候,阿菀总是这样平和温柔。困于船舱时,我担心你受惊,还想过后怎么安慰你。但到了清河镇,阿菀就又恢复往昔。”   林菀欲言,容谦止住她,继续道:“阿菀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面对我,都是柔顺体贴的模样。我时常在想,你嫁了别人,对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夫君,而不是因为我是容谦!”   说完,他拂袖而去。   林菀却没喊他,而是眼圈一红,任他走了。   因为她发现,容谦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思   暮色深深,燃了半截的红烛眼看将熄。夏荷连忙把灯罩取下,剪去一截灯芯,室内又明亮起来。   林菀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最后凝在灯罩上的画上,不动了。自打中秋她画了一幅画之后,容谦每次去书房,总要缠着她去画画,过后挑出他喜欢的,亲自糊了灯笼,也不管合不合适,全摆在他们的房间。   记得这事被容夫人知道了,还取笑了一番。当时林菀虽然觉得窘迫,但下次还是陪着容谦“瞎胡闹”了几次。要不是后来容谦的事情多了起来,顾不上这些“小情趣”,没准他们屋子的灯具要多的摆不下了。   巷子外更夫的梆子声隐隐传来,已经是三更了。见林菀微微出神,夏荷犹豫了下,还是劝道:“奶奶,天不早了,还是歇着了吧。”   林菀回过神,自然也听到了梆子声,她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都这个时辰了啊。”   夏荷替她难受。这是第一次见主子两个吵架,心思简单的丫头却不知道怎么劝,她跺了跺脚,急道:“二爷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个人了。这么晚了不归家,也不使人回来说声,不是让人担心吗?”   “不是他的错。”林菀的声音依然柔和,并没有久等的火气,“是我的不是。”她一直安然享受丈夫的呵护,婆婆的疼惜,自以为周到妥帖,结果连丈夫真正的心思都不知道。   可她生母早逝,那时候,她还是个半大的姑娘,母亲又怎会教导她夫妻相处之道呢?她如今的的行事方式,还是有赖嬷嬷的耳提面命。   嬷嬷年纪大了,什么事都看透了。作为后宅的教养嬷嬷,她更多的是教小姑娘们做一个让婆家挑不出错的“贤妻良母”。   嬷嬷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嫁给容谦这样的夫君吧。   名声并不好,听起来不着调,却是真心待她之人……   夏荷心里更不好受了。她站在房门外,自然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她自责道:“奶奶,是我口无遮拦,把那个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夏芙,害的你和二爷吵架。”她现在连姐姐也不叫了。   “是我和二爷之间的问题,不怨你。”早过了平日歇息的时辰,林菀即便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不断,睡意却甚浓。她皱了皱眉:“你回去睡吧,不用陪我等了。”   “那奶奶呢?”夏荷咬唇。   “我也去睡了。”林菀为了安抚她,当真宽衣上榻歇息了。   夏荷赶紧上前给她捻被角,又说道:“奶奶,明天二爷回来了,他脾气不好,你别再和他吵了,服个软,他总会消气的。别想太多了,好好睡吧。“   这丫头,竟像是个知心长辈在和她说话了。林菀心头一暖,又被她郑重其事的语气逗出了一丝笑意,便轻轻点了点头。   夏荷不知道林菀笑她,看到被子里的人同意了她的意见,她方如释重负,吹熄了灯,回房了。   当然,劝说那话也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她偷听来的。平日里,她娘和她爹起了争端,那些三姑六婆总是这样劝的。   夏荷提着一盏小灯回了屋。这时候,各房的人都歇了,路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乡里长大的丫头,她倒是不怕黑,远远看见自个的房间还亮着灯,方有了一丝困惑。   推开门了,才发现早早回房的夏芙还没睡,点着油灯,在灯下做针线。夏芙的模样看起来——是在等她?   夏荷想提醒她,油灯暗了,会坏了眼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亏她真心实意的喊一声姐姐,结果夏芙两面三刀,背地里说闲话。   如果是做自己的坏话,也就罢了。偏偏到二爷面前去诋毁奶奶,害的两人不欢而散,二爷现在都没回来呢!要知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前就是再晚,他也会回来陪奶奶的。   夏荷沉着脸,当没看见夏芙欲言又止。洗漱完,盖着被子,背对着夏芙,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夏芙坐到她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软声唤道:“夏荷……”   夏荷一回身拍掉肩上的手,瞪着人说道:“别碰我!厨里的大娘说了,你这样挑拨,无非是想做姨娘,你怎么是这种人!?我娘说了——想勾搭别人夫君的,都不是什么好女人!我不要再和你好了。”   夏芙叹了口气:“夏荷,我和你不一样。”   夏荷哼了一声,把被子埋过头,拒绝和她说话。   夏芙真想捂着脸哭一场,她要不是被逼的无法,又怎会自甘下贱!二爷一个白身,根本纳不了官府承认的正经身份的妾,不过就是挣上个通房身份罢了。   她盯着油灯跳跃的火焰片刻,到底没哭出来,洗了洗脸,还是睡下了。   容府的人各有心思,却都安歇了。与此同时,县令大人的儿子陈公子,却头疼得紧,他和容谦志趣相投,一来二往的,倒真有几分交情在。容谦出了府,没找别人,就找他来喝闷酒了。   陈公子看他颇为失落的样子,也好心好意的想为他排忧解难。但容谦哪好意思说,本来他早上气冲冲的要出门,想去找那个姓付的麻烦,但是后来又想到,不论这事是真是假,闹开了都对林菀的名誉有害,又按捺下来,回了东厢房,想问林菀个清楚。   至于去正院,直接当着容夫人面前问,他是想也没想过的。   陈公子见他嘴严,倒是起了好奇之心,他见容谦一个劲的喝,也不劝他,等人喝醉了,他再套话。   容谦才透露出支言片语:“我好喜欢我媳妇,第一次见她,就觉她温柔可亲,可是……她不喜欢我!”   陈公子一愣,他虽不至于是青楼常客,但偶尔也是要去的。和容谦深交之后,发现这家伙怎么拉也拉不去,当时就觉得奇怪,甚至还怀疑过这家伙有什么隐疾。后来容谦再三保证,自己没问题,只是不喜欢去这种销金窟,他才打消了疑虑。   敢情这人不好花姐的风情万种,而是喜欢小家碧玉?陈公子心里好笑:“难道,你娶回家了才发现,你媳妇是个母老虎?”   容谦瞪他:“才不是!我媳妇可好了。”他埋下头,继续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我不喜欢整日里忙活外头的事,但我接过母亲身上的事,她松快了说我懂事了。可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想证明是个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了呢。阿菀……为什么就不能依赖我,哪怕向我诉诉苦……”   他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陈公子没听清他的话,便说道:“好了,别喝了,我派人送你归家。”   “不!我不回去!”容谦反对,“这时候,会吵到阿菀睡觉了。”   陈公子伤脑筋了,早知道不好奇了。三更半夜得陪人喝酒不说,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小二已经催了好几次要打烊了。要不是看在眼前是县令家的公子,都要使出武力赶人了。陈公子无奈之下,只得扶了人回自己家。   但愿明天,他爹有公事,不然知道他和人‘鬼混’,喝成这样,不得打断他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分离   半夜一场秋雨,到次日也未见晴。   夏荷推开东厢外间的大窗户,一股子冷意直冲进来。她拢了拢领口,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穿少了。转身就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略显厚实的白底绣绿梅细棉襦裙,预备等会给主子换上。   夏芙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以前夏荷一个人伺候的时候,因为不懂搭配,都是林菀自己准备每日要穿的衣裳,后来夏芙回来了,便是她做了这差事。今天夏荷不声不响的接过这活,她对着那张冷脸,倒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下雨天,外面湿淋淋的,穿浅色的裙子怕是会污了裙边。   “夏荷……”夏芙刚开了头,回头一见,林菀已经醒了,她见到浅色的裙子,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就穿上了。夏芙见此情形,也就闭口不言。   雨声滴答,沿着房檐滴下,串着一串又一串。虽然容夫人的院子很近,只有短短几步路,夏荷还是去取了木履和伞。   一个人忙活着,另一人自然不能干看着。夏荷试探的上前给林菀梳头。林菀侧头说着:“别梳高髻了,弄得简单点。”   妇人们在家梳的一般都是家常髻,只有需要会客的时候才会花上不少时间梳妆,今天外面下雨,料想是不用出门的。   夏芙低低的“嗯”了一声,巧手挽了一个家常随云髻,因林菀今天穿的素淡,也就挑了一支碧玺雕花簪子簪上。林菀的态度就跟往常一样,见夏芙手脚利落,还对她笑了笑。   夏芙顿时觉得脸上燥的慌。她藏了那样的心思,昨日更是让林菀和夫君闹翻了,她本以为,今日林菀会对她大发雷霆。   可是她今日依旧温和……夏芙羞愧极了。下午容谦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挣扎一番,欲上前献殷勤的行为,几次抬脚又几次收了回来。最后林菀让她下去把浴桶刷干净,准备给容谦沐浴。她也不知道是失望多几分,还是轻松多几分,安顺的退下去了。   夏荷私下和林菀嘀咕:“奶奶,夏芙那个模样,你还对她和和气气的干什么?不该让她在屋里伺候了才好。”   天真单纯的小丫头,以为把讨厌的人赶得远远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林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是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一门心思与她为难。”   夏芙说白了只是一个丫鬟,林菀要整治她,方法多的是。但整治了又如何?出了一口恶气,她和容谦的问题依旧存在。她不该为一个容谦看都不多看一眼的丫鬟多费心思,如今该琢磨的——是如何与丈夫交心。   只要夫妻一心,来多少个夏荷都是不惧的。但如是……离了心,即使没有夏荷,他们之间也会产生嫌隙,以致越行越远。这才是她最害怕的!   这厢她还在思量该怎么和丈夫说清楚,那厢容谦就忽然说要回隆县去了。本来预计的是十月中旬启程,这一下子就提早了半个多月。容老夫人来信说茶楼出了点事情,让容谦提早回去处理。   茶楼是容夫人的陪嫁,容老夫人为了避嫌,从来不肯管的。事情虽不是多大的事,但容谦收到信,还是马上出发了。   其实他心里也别扭着。他心心念念都是林菀,费了心思把人娶进门,宠着护着,但他却觉得,好似从来没触到她的内心。   这个认知让他失落不已。那天冲动之下终于说出了口,过后见了林菀,又让他觉得分外不好意思了,他想着先离开几天,等这阵尴尬劲过去,两人又能和好如初了。   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患得患失的。林菀沉默得帮他收拾完行装,不住地叮嘱他路上小心。   容谦时不时点点头,也说了几句好好照顾母亲、在家注意身体的话。   两人心里俱是不舍,偏偏面上都装作云淡风轻,一时之间,一旁的夏荷和柱子都比他俩热闹些。夏荷絮絮叨叨的让柱子给她路上买点好吃的,柱子撇撇嘴说吃多了当心长成个圆球。   夏荷跺了跺脚,追着他打,柱子嘻嘻笑着跑了几步,假装被抓住,悄悄的塞给她了一包松花糖……   容谦上了马车,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摩挲着林菀给他绣的香囊,径自发起了呆。柱子看了看他,偷笑不已。   “我看二爷这人出来了,魂儿还丢在家里呢。”   “瞎说什么呢。”容谦白了他一眼,“我观你对夏荷那个笨丫头倒是很不一样嘛。真难为你了,她那样子你还能上了心。”   柱子的笑容有几分暗淡:“二爷快被这么说,我不过就见她呆呆的好玩,当成个妹妹一样逗弄罢了。”   容谦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没眼睛,妹妹和心上人能一样吗?“你打小就跟着我,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回头就让奶奶做主把夏荷许配给你,如何?”   “二爷,我是打小跟着你,早卖了身入了贱籍。”柱子摇头,“夏荷……只是签了三年短契的使女,她还是良家子,良贱不婚……”   容谦自己还在为情苦恼,见了一贯嬉笑的柱子这个模样,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当即便道:“这算什么事?等过了年,诸事忙完,我就把去官府把你放良。”   柱子大喜:“谢谢二爷!”他可以没顾忌把那个呆丫头娶进门了。   夏荷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路过的小丫头都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林菀关切地问:“可是着凉了?”   “我身子骨壮着呢,没事。”夏荷两颊生红晕,摆摆手道,“肯定是谁背后说我坏话了!”她眼珠转了转,又道,“一准是柱子那个家伙!”   从某方面来说,他俩也算心有灵犀了。   林菀笑了笑,让她在门外候着,自己进了容夫人的房间。   因渐渐天凉了,容夫人也开始使人准备买炭之事,平川镇的冬天比隆县冷多了,不早点预备着,最冷的时候,好炭是有钱也没处买了。   容夫人见林菀进了屋,让春花端上热茶,拉着她坐炕上说话:“炭火之事定好了没?”   “已经办妥了,定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店家娘子说了,过段时间就能送来了。娘就放心吧。”林菀回道。   “今早刚送走了谦哥,又让你忙活这些,难为你了。”容夫人梳着简简单单的圆髻,身上穿着中衣,打扮得十分随意。   自从容谦接过她手中的事情,她清闲下来,人也越发懒散,就连家里的内账也不愿多理,全数交给了林菀。   容府人口简单,事情少。林菀管起来游刃有余,却还是每天要向容夫人汇报些紧要之事。   婆媳两个你来我往,容夫人对林菀也更加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   以往婆媳俩说会儿话,容夫人便会拉着林菀打打叶子戏,联络感情也打发时间。今天为了送容谦,林菀一大早就起来忙碌,陪着容夫人略坐了会,面上就显露出几分疲态。   虽说平日里容谦也没少出去晃荡,这人真走了,还是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容夫人兴致不高,说完家中需要处理的一些琐碎事,她就挥手让林菀回屋了。   于妈妈让春芽撤了旧茶,亲自捧了杯新茶过来。多少年相伴过来,她和容夫人私下并不拘礼,也就坐在容夫人旁边的小凳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自从林菀接管家事,不只是是容夫人闲了下来,就连她也空闲不少。   容夫人歪在炕上,看了会书又觉得费眼睛,打量着于妈妈低着头捏针绣花,便笑道:“年纪大了,眼睛都没以前清亮了,你还做这个作甚?交给春芽她们就是了。”   “闲来无事,也就瞎绣几针。”于妈妈见主子一脸无聊,笑着提议道,“我喊她们几个小丫头来陪夫人玩叶子戏?”   “算了吧,今日没心情玩那个,我倒是想找个识字的给我念念书。”容夫人喝了一口茶,盯着茶汤出神。也不知道谦哥现今是到了哪?没个女人家跟着他,路上是否有好好用餐,可别饿着冻着了。   于妈妈观她神色就知道她又挂念儿子了,也不去点破。把针线篓子放下,笑道:“夫人想看哪本?我来给你念。”   容夫人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听你念书,无趣得紧。我还不如直接去戏园子听戏。”   于妈妈虽说识字,但认得并不全,读起书来磕磕碰碰的。旁边侍奉的春芽和春花听了也捂嘴笑了笑。于妈妈被揭了短儿,也不恼,装模作样的瞪了两个丫头一眼,回过头依旧笑吟吟的:“这平川镇的戏班子,夫人不也看不上眼?还是等谦哥挣了大钱回来,专门给您养个像春喜楼那样的戏班子,让您在家天天听,听得腻歪了才行。”   春喜楼是隆县数得着的戏班,寻常人家请还请不来。于妈妈这话容夫人就当个玩笑话听听。那样的戏班得花多少钱财才养的起来,费工夫费钱,她可不愿做这赔本的买卖。   说笑几句,于妈妈侧首吩咐两个丫头去厨房炖个汤端些点心,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她才道:“我瞧着少奶奶这几天气色不好,想是被谦哥忽然走了闪了神吧?”   “小两口闹别扭而已,少年夫妻甜腻着呢……等谦哥回来,估摸着就会和好如初了。”容夫人似笑非笑的,倒是丝毫不担心。自家儿子的德行她还不知道嘛?这几天他那样不就是在不好意思了嘛。   想想又有些心酸,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现在却是属于另一个女子了。   “婢子倒不是担心这个。是那个夏芙……”于妈妈犹豫。   “夏芙怎么了?”容夫人问。   “听说两个小主子发生争端,起因就是她。这丫头,不安份了。”于妈妈叹道,“要不要把她放出去?”说到这,又觉得不忍,便转了个口风,“或者,把她调到前院去,眼不见心不烦。”   容夫人摇头:“既然是谦哥屋里的人,自然该儿媳妇管。我们不要插手。”   “就是怕奶奶面皮薄,拿捏不在。”于妈妈重新捻针穿着线。   容夫人还是不同意,“谦哥我都能放了他独自回隆县,更何况是阿菀。我们老了,若事事为他们顾虑周全,日后,吃亏的还是他们。”   于妈妈想想也是,便不再劝,而是笑道:“夫人面上不说,只怕心里惦记的紧。”   容夫人觑了于妈妈一眼,伸伸腿舒展身子,不说话了。   自打容谦走了,东厢就安静下来。林菀每次算账理事,闲下来就画个画、看看书,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她一直没露出要处置夏芙的意思,只是不太爱让她到跟前伺候了。   一时之间,夏荷独挑大梁。夏芙闲了下来,却并未多嘴,有吩咐就听着,没吩咐就坐着做针线,她没日没夜的做,脸色倒憔悴了几分。   这日林菀没什么事,她忽然想到许久没见到柚子,一下子怪想念的,便和容夫人说了声,带着夏荷去了许家。   结果许父许母还有柚子都不在,许青彦在店铺守着。是新上任的表嫂柳曼娘来开的门。   她见了林菀,惊喜的笑道:“你可舍得回来了。”   柳曼娘除了把额前的发梳了上去,以标明已婚妇人的身份,其他与以前一般无二,面色红润极了,就连衣裳也是娇艳的茜红色。林菀被她拉着进了屋,到了堂屋,却愣住了。   只见屋里坐着两个年轻妇人,年纪稍长那个抱着怀里两岁的孩子轻哄,林菀片刻就认出这是许久未回娘家的表姐许萱,没想到过了快半个月了,她还没回婆家。   另一个一身葱绿衣裙,身形瘦弱,却是邻家小玉。   想来在林菀来之前,这三个人正聚在一块说话。   许萱是个不见外的性子,她刚把孩子哄睡着了,和林菀招呼一声,就要把孩子抱回炕上睡觉。两岁的孩子已经很沉了,她的臂力有限,抱久了胳膊就酸疼。   “都不是什么外人,坐下说话。”柳曼娘笑着说。   林菀有些尴尬,以前敬佩的小玉姐姐做了别人家的妾,现今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屋里许萱拍着孩子哼着摇篮曲,堂屋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静默一阵,小玉站了起来,笑容有几分暗淡:“既无事,我也该回去了,这就告辞。”   柳曼娘急了,她一把拉住小玉的手腕,说道:“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再坐一会吧。”   小玉瑟缩了一下,目光看向林菀。   柳曼娘当即松了手,去撩开她的袖子,抱歉地道:“瞧我!都忘了你的伤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小玉的手臂上淤青一片一片的,衬着肌肤,十分刺眼。林菀吃了一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都是小玉姐姐现在的……主家。”柳曼娘叹气,“菀姐姐你别那些人一样,看不起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老套的故事。瘫痪的父亲、羸弱的母亲、幼小的弟弟,这些都是小玉沉重的负担。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家里的境况却越来越差,她不是没想过干脆就嫁给情投意合的货郎,过起夫唱妇随的日子。可她哪能放得下家里……   她便想到找个聘礼丰厚的嫁了,可附近谁不知道小玉娘家是个无底洞,都不愿意娶这么个女人进门。   到最后,她死了心,自典为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每章字数头挺少,抱歉了,亲爱的们。实在是天气太热,渣作者受不鸟了……   这文从头到尾都是个温馨基调,大家放心,不会虐。也不会冒出什么小三(夏芙真心不算)。(⊙o⊙)…不想写虐,就写写小别扭什么的,不想女主就这么一直享受男主的爱,我也想让女主疼惜男主,让他俩互宠。   最近一直掉收藏/(ㄒoㄒ)/~~,请不要放弃人家嘛。    ☆、话题   小玉并非那种诉起苦来就说个没完的人。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主家老爷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当家娘子却是性好的,给的月钱不低,我再支持个几年,弟弟能定门户了,家里也就好过了。”说完便缄口不语,显然不想多说卖身后的情况。   林菀和柳曼娘对了个眼神,识趣的岔开话题。   女人家说来说去,无非是那点子话题。柳曼娘心念一转,说起了巷子里最近发生的一些小趣事。林菀跟着附和,也道了些去隆县的见闻。   小玉矜持得笑着,时不时点点头,却不见怎么张嘴。一会儿的工夫,又提出告辞。她的时间不太自由,到了点得归家。   林菀和柳曼娘这次没拦她,送她出去之后。林菀的心情也有几分低落,她说道:“小玉姐姐变化不少,她以前是个开朗泼辣的性子,现在……”就如一个木偶似得,几乎没了生气。   “说泼辣那是真的。”柳曼娘拉着她的手摇摇头,“不泼辣那些二流子天天去占便宜。但小玉姐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那笑……就没个真心时候。”   这时屋里传出一阵小孩的啼哭声,许萱抱着孩子又出来了。她嘴里狠狠地说着:“这小冤家!刚放下就哭,非得我抱着!”手上却轻柔的打着拍子,继续哄孩子入睡。   林菀上次见这位表姐还是在许青彦的婚宴上,当日客人多,一群人瞎起哄的热闹,吵杂得慌。她也没能与之细谈,不过是见了礼罢了。这时倒有几分好奇,不知是个什么原因,作为出嫁女的表姐,竟一连在娘家住了半个多月。但这种问题不好出口,她也隐隐听闻,许萱当年嫁的匆忙,似乎有什么不光彩。便找了个安全的问题:“大郎多大了?还这么黏糊表姐。”   “两岁四个月了。”许萱面色有些黑,一双露出来的手也显得粗糙,完全不像是县城里长得的姑娘,倒比较像田庄的农妇。好在她年纪不算大,衣服也浆洗的干净妥帖,还是有几分姿色。她看着林菀,眉目一弯,脸上的酒窝隐隐若现,与林菀有几分相似,“都被他爹兜怀里宠坏了,时刻都要人抱着。”   看表姐的样子不像有烦心事,林菀便放心地问道:“难道姐夫还时常抱孩子吗?”   一般来说,男人在外做事,孩子什么都是丢给妇人管的。许萱挑眉一笑,略显得有几分得意:“他在家的时候,带孩子的时候可比我还多。”   “真的吗?男人哪能带孩子啊。”柳曼娘问。   “凭啥男人就不能带?生的不是他的种?!”许萱毫不客气地说。   林菀和柳曼娘第一次听这样的话,都有些迟疑。林菀是有过被父亲带着的经历的,但这未尝没有她是家中独女的缘由。她的字就是林暄手把手教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其他琐碎事皆是林母一手打理的。   许萱见她俩不信,有心好好教育两人,不由开始口如悬河:“不瞒你们说。有孩子之前,我和丈夫有过嫌隙。我整日忧思,后来有了身孕,怀相不太好。”说到这,叹了口气,“有一次见了红,是他背着我走了一宿的夜路,把我送到镇上看大夫,这才保住了孩子。孩子出生之后,身形弱得跟猫儿一样,有经验的老人都说怕是养不活。”   “我们初为父母,哪肯甘心放弃孩子?好一顿手忙脚乱。最后齐心协力的把孩子养壮实了。”许萱提起丈夫的时候嘴角含着笑,“这次我弟弟成亲,他体谅我多年未回娘家。攒的半罐子钱都让我买东西回来孝敬父母,还说让我住上个把月,到时候再来接我。”   “姐夫对你真好。”柳曼娘一脸艳羡。   其实若不是丈夫当初就没拿出什么正经的聘礼,这次也不可能办这么丰厚的礼了。许萱心里嘀咕,但这话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圣人书里,一堆道理。但我们可不能全听信了去,我和你们姐夫一同带孩子,和他感情深厚了不说,也培养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许萱总结道,“家里有了孩子,夫妻之间才更紧密。”   林菀听了,若有所思。   许萱骨子里就有些不羁,要不然当初也不敢做出私定鸳盟的事情了。其实后来再回想,她也是有些后怕的,匆忙间被父母嫁了出去,新婚那欢欢喜喜的劲头一过,就觉出不好的味儿。她嫁妆单薄,娘家也不让她回门,和有依靠的妯娌完全不能比。乡下的婆婆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有人帮她,包括她的丈夫。   她格格不入。要不是及时有了身孕,和丈夫重新走到一块,真正成了亲密的一家人,现在,她已不知是什么境地了。   许萱把孩子提了提,抱得更紧了些。   林菀见状,当她是抱累了,便说:“要不我替姐姐抱一会孩子吧?”   “不用!等这臭小子睡沉了就把他放下了。”   “这孩子认人呢。陌生人抱他,他要闹。”柳曼娘小声说,“来了好些天,我都没正经抱过他呢。”   “你呀,想抱孩子自己生去。”许萱戏谑。   柳曼娘是三个人中最小的,又刚成婚,脸皮还薄,当即被打趣的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林菀瞅着好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   冷不防许萱又把话题转到了林菀身上:“说来表妹成婚也有些时候了,肚子里可有消息?过了年你就满打满的十八了,得抓紧了。”   这话说得林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怎么一个个脸皮都这么薄?生孩子那天经地义的事情,有啥不好意思的?”许萱到底被村里那些荤素不忌的妇人感染了些许,她挪了挪屁股,压低了嗓音说:“妹夫身子骨怎么样?”   许青彦婚礼那日,容谦是来露过面的,林菀被问得莫名其妙,“有劳姐姐关心,他身体康健,没什么病痛在身。”   “谁问你这个?”许萱挤眉弄眼,说的更直白,“我是看他高高大大的,问他夜里可得劲不?我知道一个土方子,用了后更添情趣不说,还大大增加有孕的机会。”   林菀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萱问的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谢谢……姐姐的好意了。”   “都是自家亲戚,跟我客气什么?”许萱嗔怪,她看林菀“心虚”的神情,真心实意地劝道,“我知道像妹夫那一类的公子哥,娇生惯养的,有的小小年纪就被掏空身子,很多中看不中用。怀不上孩子,大家都怨女人,焉知也有男人的问题。这可是大事,有啥你别不好意思说。”   林菀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太抽了,总算成功登入了- - ☆、有喜      从许家出来,天色还早。林菀也不着急回去,经过舅舅家书肆的时候,她犹豫是否该进门去打声招呼。   还是许青彦看到了她,迎了出来:“表妹怎么来了?”   “我刚去看了曼娘和表姐,恰巧路过这里。”林菀笑着说。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未语先笑,语序轻缓柔和。   许青彦却觉得表妹在他眼中的样子变了。似乎……有那么一点陌生,大约是两人身份有别,所以一切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他微微闪神。   “表哥。”林菀唤他,“有客人登门,我就不打扰你了。”   “啊?”许青彦回神,发现林菀已经走远了。店里的买书的青衣书生挑了一本市面上新出的诗集,向他问价。   他顿觉怅然若失。应该认真点的,或许还可以多和表妹说几句话。他暗暗的想了会儿,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即使她再多呆一会又有何用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是他一直没有勇气表白心意,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嫁。如今各自成家……也该放下了。   这边林菀虽觉得许青彦的态度有些不对,却并未想到自己身上。她只当这位表哥刚成婚还未适应,所以有些异常。   “奶奶,现在才未时,要不要再转转?去首饰行挑挑首饰什么的。”夏荷讨巧的说。自从二爷走了之后,她们还是第一次出来呢。   “哪缺了那些?”林菀笑,“你想玩就直说。最近没什么事,明日我给你一日假让你出来玩个够,如何?”   闻言夏荷先是一喜,最后她还是摇头:“我一个人出来,怪没意思的。还是在家陪奶奶吧。”   “我不需要你陪,想玩只管出来玩。”林菀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林立两边的铺子,一时想不到需要买什么,觉得意兴阑珊,便想归家去了。   夏荷撅起嘴巴:“奶奶是只想让二爷陪着才是真的。”   林菀回过头作势要打她,最后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嗔道:“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还满嘴胡说了。”   夏荷摸了摸头发,一脸娇憨:“我是不是胡说,奶奶心里头明白。”   林菀看着她的样子,到底没忍心责怪。这个丫头,相处久了,却是越来越不怕她这个奶奶了。林菀没个兄弟姐妹,对用心待她之人从不苛责。   有时夏荷也敢在她面前,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只盼着这丫头以后别长成像萱表姐那样的妇人,说起话来,让人招架不住。   许萱的玩笑……林菀忽然停住脚步,她身后的夏荷险些撞到她,忙稳了稳身子,转去扶她:“奶奶,怎么了?”   “今天,是不是初九了?”林菀问,心里的猜测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声音有些发颤。   “是啊。”夏荷看主子神情不对,只以为她想到了在外的容谦,“二爷出去好些时候了,现在估摸着要把隆县的事情处理完了,正赶着回来要看奶奶呢。”   “哪有那么快?”林菀的手抚上腹部,侧身说道:“陪我去医馆看看。”   “啊?奶奶你不舒服?”夏荷一惊一乍,连忙扶着人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林菀现在没心情回答夏荷了。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月事已经迟了好些天了……   到了医馆一看,老大夫皱着眉诊完脉,眉目顿时舒展开了,拱手就做恭喜:“这位娘子,是喜脉。”   已经近两个月了,发现的实在太迟。   也是林菀身边没个有经验的人嬷嬷看着,夏荷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林菀虽然隐隐感到身体的异常,却也以为是前段时间那个大夫诊断的脾胃不和,一时也没想到有孕上面去。   容夫人得了信,喜不自胜,早把懒散的模样丢到一边。   又是让于妈妈先去东厢住着,帮着调理林菀的身子;又是接回管家的琐事,怕林菀劳心劳力累着了;又是慌着找云秀坊的掌柜来,订了最柔软贴身的锦缎,要给孙儿做衣裳……   容府下人闲散的日子到了头,被容夫人使唤得团团转。这些人不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在容夫人面前不住地说吉祥话,容夫人一高兴,手一挥,阖府都赏了!就连容老爷和容诺所在的前院也没落下。   她是真的高兴。偏偏这时候,不识趣的人却找上门来了。   容老爷散衙回来,外管家没耽搁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相比大儿媳怀孕时的惊喜,容老爷这次却是惊大过于喜。他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思索了半天,心里头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把外管家叫到跟前一问:“大爷得了这个消息,是个什么反应?”   外管家是容家的家生子,但容夫人就没信任过他,所以一直没干多少实事,不过管着外院的几个家丁罢了。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是偏着谦和有礼的容诺的。容谦如果有了嫡子,对容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外管家含糊地说:“大爷一直关门读书,就和往常一样。”   “大郎勤学不辍,是个好的。”容老爷叹了口气,摆摆手,“我换身衣裳,去后院见见夫人。”   正院的几个丫鬟正翻箱倒柜的寻好料子。找到适合婴儿穿的,就搁到一边,用合适的力道把料子搓软,预备给未出世的哥儿做贴身衣物。   就连许久不捏针的容夫人,也兴致勃勃的计划亲手给孙儿做个小肚兜什么的。这边正和春芽讨论者花样子,那边坐在外头搓料子的春兰就通报说容老爷来了。   容老爷到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容夫人一听是他来了,动都懒得动一下,安稳得坐在炕上,说:“让他进来了。”   “这屋子怎么乱糟糟的?”容老爷见散落的布片,皱着眉问。   “这些是打算裁了给我孙儿做尿布的。”容夫人放下手中的料子,对春芽使了个颜色,“待客之道都不会吗?还不快去给老爷泡茶。”   踏足自家后院,自家倒成了客人了。容老爷忍了忍,没说话。等茶端上来,他有心想缓和下气氛,以便等会的谈话,饮了一口,连连夸赞此茶醇香。   容夫人可不耐烦和他说场面话,只微微调高了语调,笑道:“哎哟,我倒忘了,老爷要养好几个不事生产的闲人,身上怕是没什么余钱,买不起好茶。这不过是去年的陈茶……你既然那么喜欢,等会我让春芽给你称一两回去。”   容老爷被这么一噎,茶再也喝不下去。把茶杯重重的一搁,说道:“我是来和你说大郎的事情。”   容夫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说:“老爷你小心一点,这茶杯是成套的,你磕坏一个,可得赔我一套的银子。”   容老爷脸上一阵青白交加,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风度,咬牙道:“这点钱,为夫还付得起,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看到容老爷那副有气不能出的模样,容夫人笑的更欢乐了,“一时忘了老爷升了官,做了八品县丞,该是比以前宽裕了。”   县丞作为一个县的二把手,按理说权利还是挺大的。可以到手的“孝敬”也不在少数。但那通常是规模比较大的县城,在平川镇这个小地方,所得是多不到哪里去的。   在容夫人三言两语之下,容老爷只觉得心肝脾肺都是疼的!   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道明   容老爷和容夫人不和已久,夫妻两个嫌隙颇深。但容老爷自命清高,不想失了身份,做出泼妇骂街的行径来。每每和容夫人对上,皆是溃不成军。   按照他的脾气,若不是有求于人,容夫人几番含沙射影的话下来,早就拂袖而去了。   这次却一直忍耐着,笑脸相迎。容夫人心思一转,倒收起了几分轻慢。   果然,容老爷顺顺气,直言道:“听说谦哥媳妇有了身孕?”   “是啊,也要恭喜老爷,要当祖父了。”容夫人嘴角含笑,提起此事,她就喜上眉梢。   他早就当了祖父了,容老爷想到远在隆县的万宝,神色便柔和下来,“我与夫人乃是同喜。算算日子,这孩子出生之时正是繁花盛景,他倒是挑了个好时节。”   “可不是。”容夫人毫不客气的应承了。   容老爷对这个半分不懂谦让的妻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没有直接挑明,而是顺着她说话,徐徐道明来意,“一晃眼谦哥也要做父亲了,咱们家的事实在是拖不得了。今年年末祭祖,我打算让诺哥也回隆县去。两兄弟一块拜祭祖宗,顺便把万宝记名。”   只有名正言顺的容家人才有资格祭祖。族谱上容老爷名下,如今只记有容谦一个。容诺并不在族谱之上,孙儿万宝就更谈不上记名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让容诺也记在容夫人名下,这事容老爷提过多次,每次都让容夫人给推却了。这番旧事重提,也有试探的意思。   闻言容夫人似笑非笑,“老爷哪里话?万宝还未满周岁,阿菀肚子里的孩子也未落地,总得把孩子养住了再论其他。”   “可是当初谦哥是一落地就记了名。”容老爷呐呐的。他枉为一家之主,儿子的大事,竟做不了主。   容夫人一挑眉:“谦哥是谦哥,万宝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他比?”   想到大儿子因为身份的问题,在隆县总是受到讥笑排挤,所受的委屈不知道多少。偏偏眼前这个女人硬是铁石心肠!容老爷只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容夫人喝道:“周氏!这些年我一直在容忍你,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屋里的几个丫头皆被惊住,一时室内鸦雀无声。容夫人可一点都不怕他,柔声对春芽说:“你去外间继续挑料子,等会拿给过目。”   春芽出去之后,容夫人才对看向她的丈夫:“容恒,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撒气?对不起你儿子的人,不是你自己吗?当初你要是拿出这样的气势去对婆婆,哪有后来那么多事?敢偷偷摸摸和外室生奸生子,却不敢在婆婆面前吱一声,顺顺当当的娶了我。新婚之时,还想着和我相敬如宾。真是把我恶心得慌。”   容老爷一下泄了气。“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但孩子是无辜的,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让诺哥记在你名下?”   容夫人懒得和他废话,只是沉默。   容老爷犹不死心:“诺哥的出身问题解决,方能无后顾之忧去走仕途。他总归叫你一声母亲,也是谦哥实打实的亲兄弟,他以后若能挣得花团锦簇,和谦哥定能相互扶持,凤冠霞帔也是为你请。你又何必阻扰呢?”   “容恒,你骗了容诺的娘不够,现在又要来哄骗我了?”容夫人缓缓地说。   容老爷脸色一沉:“刚才之言,皆是我发自肺腑。”   “好吧,我姑且也就信你。”容夫人笑道,看着对方神色不敢置信的神情,她颇觉有趣,“不过,不管信不信,容诺我是不会让他记在我名下的。”   容老爷顿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他转瞬又换了脸色。容夫人才道:“你先别急,虽然不能记在我名下,随便记在个婢子名下,做个庶子出身,我倒是肯的。”   “这……”容老爷不肯了,“诺哥怎么能做婢生子!”   “那就让他做外室子。”容夫人回得干脆。   容老爷到底妥帖了。   正院里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正在东厢忙着照顾林菀的于妈妈耳中。于妈妈虽知自家夫人是从来不吃亏的性子,但还是有几分担忧,面上不免带了出来。   林菀也不知是否是怀孕的缘故,对身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当即开口道:“怎么了?于妈妈。”   “没什么。”于妈妈笑着摇头,她可不想把这些事情传到林菀耳中,“就是想到谦哥当初也才那么大点,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儿,如今都要做爹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肚子里这个,如果是个儿子,但愿性子像你,可别像谦哥调皮得让人头疼。”   “听说都是儿子肖母、女儿肖父。”林菀笑道。   于妈妈想象了一下,连忙说道:“哎哟,女儿家像谦哥哪还得了?”   林菀笑着抚摸肚子,没说话。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她现在还颇觉不真实。   “哎!其实只要不是那么瞎胡闹,像谦哥也行。”于妈妈念叨上了,“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养出来的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肯定都是好的。”   林菀被说的不好意思,遂转了个话题:“也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他知道我有喜的消息,又是个什么反应。”   “多半是欢喜傻了。”于妈妈说。   年纪大的人,顾虑比较多。容谦在外,于妈妈怕林菀一个人瞎想,便坐到她身边,打算开导开导她。“奶奶嫁来容家的时日也不短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尽管和夫人说,她疼惜着你呢。”   “婆婆待我极好,二郎……也一样。再没有更顺心的日子了。”林菀甜甜地说。   于妈妈瞥了眼外头身形消瘦的夏芙,暂时把她丢开,对林菀说道:“奶奶可知,夫人当初并不想让你进门。”   “啊……”林菀愣住。   “你别多想。当时夫人那是不了解你,谦哥忽然跟她说要娶你,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人家。”于妈妈的脸上漾着平和的笑,“即便奶奶不是夫人亲自挑的,后来看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夫人也从未想过要为难你。”   “谦哥看重你,你也看重谦哥,夫人乐见其成,所以从不曾像其他人家的婆婆一样,让儿媳妇立规矩,想方设法磨儿媳妇的性子。”   “夫人只想让你们过顺遂的好日子。你要感念她这份心。”   林菀愣愣的点头。容夫人对林菀的好,说白了,只是源于对儿子喜欢的人,爱屋及乌。   月上枝头,把林菀周身的事物理了个遍的于妈妈终于回了正院。她急匆匆掀帘子进了屋,“夫人,听说老爷今个来我们院里闹事了?”   容夫人放下做了一半的红缎子,“不是让你呆在阿菀那照顾她吗?怎么又回来了?”   “奶奶现在双身子,人容易困倦,吃了饭食就睡下了。”于妈妈看容夫人歪着身子做针线,忙去取了个如意纹的软枕,给她垫在身后靠着。又调亮了蜡烛,转身去泡了杯红枣茶汤。   容夫人饮了茶汤,周身暖意漫流。她笑着说:“不是我说,这戏院子新出的戏,也没容恒那变脸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想知道容老爷外室的详细事情吗?如果不想知道,我就一笔带过了。 ☆、深秋   现下已是深秋,天黑的越来越早了,眼看就要入冬,到时候天寒地冻,怕是不利于路上行走。容老爷从正院出来,和容诺关在屋里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容诺就来给容夫人磕头道谢,走了一番过场,没耽误片刻,就启程回隆县去了。   不管容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只能恭敬的喊一声母亲。听说他匆匆忙忙走了,容夫人也就“嗯”一声,表示知道,就丢开不提了。   容家这个空壳子,若说还有什么称得上有价值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祖上积累的名声,和一些至今未断了的人脉罢了,这些,容夫人都是打算留给容谦的。反正她不愿为一些碍眼的人多花什么心思,不管容诺将来过得怎么样,是他自己的过法,容夫人不愿意为其脏了手,可也不会多给一份助力。   她还忙着多进些上好的碳火,平川的冬天比隆县冷且长,比容夫人预想的还要厉害几分,这还没正式入冬,她就穿起了夹袄。以往她睡不惯西屋的炕,多时是睡在东屋的架子床上,现在也不得不收拾暖炕,预备到时以避严寒。   本以为隆县的冬日就够冷了,没想到跟平川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恰逢林菀有孕,容夫人担心她受寒,又加紧订了一批碳。据说今年天气不对路,照这个势头下去,大概要冷到三月初,才会回暖了。   而远在隆县的容谦,恐怕也要在老家过完年才能回来了。容夫人这时才有些懊恼,不该让儿子那么早就走了。   随着天寒,各府的聚会也慢慢少了。容夫人闲来无事,索性开始置办起年货,早早准备了,也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到了腊八这天,年节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各处的下人都穿上了才分到手的新棉袄,男仆都是青色布料,简单稳重。女仆一水儿的红色棉衣棉裙,有那心灵手巧的,还在边边角角绣了花。   她们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穿梭,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容夫人看了喜欢,又分下去了一些脂粉香膏。府里的婢子个个满心欢喜,满口称赞主子仁慈,来年肯定抱得金孙,把容夫人恭维得笑容满面。儿子过年不在身边的遗憾,也去了好几分。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距离年底越近事情就越多,不说府里本身的事,光是外头来回送礼的跑腿就很多。容夫人感叹幸好预备的早,不然下人不够数,都快使唤不过来了。   外面早已开始忙活,东厢却还是一片寂静,帘幕垂下,只有屋内四角燃着碳炉泛着隐隐的火光。瞧不见外头的天光,也估摸不出时辰。被窝里暖烘烘的,林菀不太愿动,她又眯了会才挪了挪身子准备起床。   随着她一动,在外头守着的丫鬟许是听见了动静,掀开帘子进了内室。林菀今日要穿的衣服早已经被熏笼熏得暖暖的了,就连绣鞋也是暖暖的,脚踏进去,暖意直入心底。起身穿衣裳不会受到一点寒意的侵蚀。手脚麻利的丫鬟伺候她穿好衣服,才去撩起帘幕,又开了两侧小窗通风。   屋里明亮起来。林菀这才看清丫鬟的模样,竟是许久未贴身伺候的夏芙。   夏芙穿着一身青锻小袄,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头上插着一根成色不好的素铜簪子,瞧着分外寒酸。   “夏荷那丫头呢?”林菀问。   “她去前院了,据说她家亲戚从乡下来看她了。”夏芙的声音略软,娇娇弱弱的没什么力道,像中气不足似得。   临近年关,确实有不少乡民收拾了乡产到镇上买卖,赚点银子之余,也办点年货。林菀没多问,而是对夏芙说:“你怎么没穿府里新发的棉衣?”这身青锻小袄颜色陈旧,既是好料子,但看穿在夏芙身上不合身的样子,也应该是积年的老东西了。府里人人都穿新衣,偏偏夏芙穿这么一身,不知道的,还要说林菀苛责人了。   夏芙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林菀便有些生气,她心里本就对夏芙有些膈应,这下更不喜了。“这先不用你了,你回房把衣裳换好了再来当差。”现在东厢除了夏荷和夏芙,容夫人特意把春花也拨了过来,就怕林菀要是有个什么没人照看。   那厢春花识趣的上前给林菀梳头,夏芙却没走,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恍然间,林菀看到了夏芙的脸。蜡黄的就像是快熬尽的蜡烛,没有一丝生气,原本两颊丰盈的肉也不见了。完完全全不像是芳华正好的小姑娘,暮气沉沉的。林菀讶异,她都要开始寻思是不是谁私底下整治过夏芙了,她没把这丫头放在心上,虽不爱让夏芙贴身伺候,可也没存心去折腾她。   挺多是做了些粗使的活,短短时日,怎么人就变成这幅模样了?林菀看着她,觉得这丫头双眼没神采的神情,和自典为妾的小玉竟十分相像。想到小玉,林菀忽觉心头一软,她摸了摸小腹,轻声问:“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句话让夏芙心中一动,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对林菀边磕头边说:“奴婢求奶奶发善心,救救奴婢的妹妹。”   林菀没见过以前的夏芙是什么样,但是她记得当时容夫人说过夏芙知趣伶俐,夏荷也叽叽喳喳的说过这个姐姐人很好,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在未见到人之前,林菀本对夏芙有些许好感的。   难道她真是家中有变故,才想着去勾搭容谦?   “你先起来,慢慢说吧。”   常言道,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却有各种不幸。比如小玉,比如……夏芙。   夏芙是镇上的姑娘,她家住柳儿巷,家中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原本也不至于卖了她。可坏就坏在,她娘嫁给父亲多年,只生了两个丫头。妹妹出生那一年,父亲嚷着又是赔钱货,摔门出去之后,就把夏芙卖给镇上的大户,用这钱在暗巷里养了个相好。夏芙的娘自觉没生儿子没有底气,眼睁睁的看着大女儿被卖,月子也没坐好,硬生生落下病。   女儿由良籍变作贱籍,夏芙娘心里不好受,妇道人家没什么挣钱的本事,等略好一些,她就开始做针线活卖钱。期望有朝一日,攒够了钱,把女儿赎回来。夏芙的小妹从懂事起,就开始跟着娘打络子,大一点也开始做针线。母女俩忙活多年,手艺越来越好,挣得也更多。即使当家的男人从未给家用,也能自给自足,还省下一小笔钱。   眼看夏芙及笄,年岁慢慢大了,夏芙的娘觉得拖不得,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拿着钱去赎女儿。主家也是个厚道的,顾念他们母女亲情,便放了夏芙的死契,还言道夏芙家没了钱嫁女儿不好嫁,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夏芙送给了容夫人,又重新签了三年活契。   夏芙的娘放下了心中重担,经年累月积累的病痛一下子就爆发了。不过半年,人就快不行了。夏芙也是那时候求了容夫人回家去。   夏芙爹在外听说自家婆娘偷偷攒了一大笔钱,还把大女儿赎回来脱了籍,早憋着一股气了。夏芙签的三年活契是跟县丞夫人,他不敢来闹,却等熬得不成人样的妻子咽气之后,把出落得水灵的小女儿卖了。   跟着暗巷里的花姐勾搭多年,他的心思早就黑了。为了拿到更多的钱,让相好的牵线,直接要把小女儿卖给相熟的老鸨。夏芙肝胆俱裂,她向她爹苦求不要卖了妹妹,她可以重新卖了自己,把钱全数给他。夏芙的爹满口答应。   “我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求了夫人买了我。可是我爹拿到银子,翻脸不认,还是把我妹妹卖了。”说到这里,夏芙已经泣不成声了,“老鸨要价太高,我没有银子去赎妹妹。我把能当的都当了,也学娘一样,没日没夜的做针线,可还是不够。老鸨说再不凑够钱,就要让我妹妹接客了……”   春花小声嘀咕:“怎么有这样的爹呀。”   林菀叹了口气,问:“你妹妹现在何处?”   这便是有意相帮了。夏芙眼前一亮,不住地说:“谢谢奶奶!谢谢……”   处理完了夏芙的事情,已经是两日后了。夏芙的妹妹才十三,虽没有真的做什么,但到底在烟花之地溜达了一圈,赎回来之后,名声也毁了。也不敢送她家去,怕她们父亲再把小女儿卖一次。   林菀左思右想,打算过了年把人送回隆县老宅,日后大了,外聘还是如何,端看她自个了。   林菀有心好人做到底,把以前一心做良家子的夏芙重新脱了奴籍,但这次夏芙说什么也不肯了。   经此一事,这个饱受折磨的小姑娘立志终生不嫁,打算了到年岁就自梳,日后侍奉林菀一辈子。   容夫人知道了此事,还笑道:“本是勾搭谦哥的丫头,结果现在倒成了阿菀的死忠了。”   “奶奶心地好,总是有福气的。”于妈妈说。   林菀只是浅浅笑着,她虽父母双亡,但后来遇到的都是好人,没吃半点苦楚,她应该是感恩的。   等夜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戳了戳容谦亲手做的灯笼,笑道:“你看你,就连夏芙勾搭你,也只是为了你的银子,而不是为了你的人。”   “这里,除了娘,大概也只有我一心盼着你早点回来了。”林菀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呆,才睡下了。   屋里炭火烧的足,锦衾软枕,暖和极了,但林菀还是觉得,这些皆没有枕边之人让她觉得安心妥帖。   她……想念她的夫君了。   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  唔!夏芙被我解决了。其实容诺的娘也是有隐情的,但是大家都不喜欢的样子,后面我就不细写了。    ☆、归来   静谧的夜。   当值的门房也已经睡下,整个宅子安静极了,只有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枝头的声音,轻盈的几乎听不见。   第二天清晨。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冷冷的风顺着缝隙一下就灌了进来。里头睡眼惺忪的小丫头被冷的一个激灵,人立马就清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却见门外一片彻头彻尾的白。   小丫头惊喜地叫道:“奶奶,下了好大的雪!”   穿着秋香色袄子的夏芙翻了翻屋里的炭盆,笑道:“刚和你说外头下了大雪你还不信。先别看了,快把你那被褥收起来,让你守夜,你倒好,睡起懒觉来了。”   夏荷面带羞涩,嘟囔:“奶奶这不是还没醒嘛。”   以前容谦和林菀都不太习惯夜里有人守夜,丫鬟们都是到了时辰就回自家屋里了。但自从林菀有喜,容夫人不放心,就让几个丫头开始轮流守着。   厢房里炭火整日不熄,屋子里暖和得很,夏荷年纪最小,正是觉多的时候,多是夏芙和春花早晨过来叫醒她。   好在林菀看这丫头娇憨,从来不怪罪她,换到容夫人房里,早被编排了。   夏荷麻利的自己的被褥收拾好,见夏芙伺候林菀起床,她便机灵的跑到厨房去端了早饭来。   厨房里的几个大娘素来疼她,有时候也能带回些新鲜的零嘴,给林菀尝尝鲜。   出了房门,几个小厮正在扫雪,才一宿的工夫,雪落了一尺厚,可见昨晚下的雪有多大了。夏荷呵了呵手,快步回了屋。   外头实在太冷了。等林菀用完饭,夏荷就劝道:“奶奶,落了雪路上滑,今儿夫人不让你去请安了,你再歇一会,睡个回笼觉吧。”   林菀无可奈何的应了,现在全家人都把她当成瓷做的娃娃,精心照料着,什么事也不许她干。天还算暖和的时候还能出去散散步,许母和柳曼娘有时也会来探望她,陪她说说话。   可现在天寒地冻的,串门的人就少了。人人都呆在家里,鲜少有人上门。林菀整日里闲得发慌,偶尔做几针绣活,不大一会儿也被叫停,怕累着她。   她每日的消遣就只剩下看书作画之类,就连幼时学过的琵琶,也被她重新捡起来弹着玩。   林菀由衷希望快点过完年,天暖了,她才能解了禁……容谦也能早点归家。   夏荷憨实单纯、夏芙细心妥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到底不是能让她说心里话的人。   林菀叹息着扳手指算日子,那边夏荷笑嘻嘻地说:“这么厚的雪,真该去堆雪人。”   夏芙没好气的脾了她一眼:“你受了寒不要紧,要是不小心过病给奶奶……”   她言语未尽,夏荷就忙摆摆手:“好啦,我记着呢。”顿了顿又道,“还是给哥儿裁小衣裳吧。”   屋里安静下来。林菀笑了笑,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阖眼入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瞪瞪之间感到有人走近,林菀以为是夏芙来唤她起床。虽说让她不能劳累,要多休息,但白日里不会让她睡得过久,免得走了困夜里睡不着。   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声。身边的人好似坐到了床前,轻轻拉住她的手。手心的触感温暖厚实,林菀觉得奇怪,她偏头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异常的熟悉。林菀心里一喜,调整角度,果然是容谦!   刚才还盼着的人忽然就出现在眼前,林菀惊喜极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特别傻,笑意止都止不住。   “二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谦也在笑,专注凝视她,眉目柔和、声音却带着一丝颤音:“听到阿菀有喜了,我好欢喜。”   在这样的目光下,林菀忽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回望着他,想扑进他怀里又不敢。   他的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   容谦好像洞悉了她的心思,主动把她揽进怀里,双手紧握。   他握得太紧了,林菀挣了挣没挣脱,有点小苦恼的想到,等会夏荷她们进来看到了怎么办?   头顶传来容谦的笑声:“这时候阿菀还有心思想着其他人。”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阿菀只想着我,好不好?”   “好……”林菀低声回道,心里就跟抹了蜜似得。   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鼻尖,林菀愣了愣,哪来的香气?她现在闻不得浓重的香味,屋里根本没燃香。   正疑惑着,却听见耳畔传来夏荷的声音:“奶奶,该起了。”   容谦的身影一下子消散了。林菀睁开眼,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她不过是小憩了片刻。   ……原来是梦。   夏芙瞥见她面露异色,关切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没什么。”林菀的脸上附上一层薄红,她哪好意思将梦中之事道出?   夏芙还欲探究,林菀慌着转移了话题:“屋里是熏了香吗?我怎么闻见有股味。”   夏荷已经把她要穿的衣衫取了过来,闻言便道:“是廊下的梅花开遍了。风一吹,香味也飘过来了。”   “奶奶是闻见梅花香才不适的吗?”夏芙有些为难。林菀害喜并不严重,就是闻不得香味。但这梅花是容夫人兴致勃勃种的,总不能叫人铲了去。   “这清浅的香气,无碍的。”林菀走到窗前,冷风中夹杂着花香,让人精神一震。“我一贯喜爱梅花,闻闻精神反而好些。”   “既然奶奶喜欢,我一会就折几枝开的好的,回来插瓶。”夏荷笑嘻嘻的,“顺便还能去厨房端些杏仁茶。”   “你呀,就惦记着吃。”夏芙笑了夏荷一句,转头对林菀说,“奶奶喜欢这味,我们可以收集些花瓣来做香囊,快别站在风口了,当心着凉。”   “哪有那么娇弱?”林菀摇摇头,要不是看窗外雪却是下的大,容易打湿罗袜,她倒真想出去走走,舒展一下心中的郁气。   夏芙不好再劝,捧了个手炉出来让林菀抱着,又催着夏荷去取了暖暖的杏仁茶让林菀喝下,务必不让人受一点寒。   过了一会儿,前院当值的小厮跑来传信,说是有人送了封信,是给林菀的。   小厮才十一岁,专门给后院跑腿,他年纪小也不用太避嫌,夏芙把人拉到一边,问清楚送信的是什么人,面色就沉了下来。   来送信的人也不避讳,直说自己姓付,还说要亲见林菀一面。   门房自然不敢放人进来,被纠缠了半天,只把信给递了过来。   还不到走亲戚串门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筹备过年,这时姓付的找上门,打眼的很。传到容夫人耳朵里,不得对林菀的名声有损。   就连夏芙心里猜测一二,还想着要不要为主子遮掩。林菀哭笑不得,她也是一头雾水,在她看来,早和付家了断干净,当日与付越林也说得清楚明白,大雪天的,忽然又是送信又是要见面的,闹起来可不好看。   来人只说她看了信一定会愿意见他一面的。林菀被引起了好奇之心,人她是肯定不会见到,信倒是可以看看,也好弄清楚,对方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她没自己拆封,打算等于妈妈来了,请于妈妈念给自己听。这人这么一闹,容夫人那肯定会听到什么,未免后头说不清,还是得找个可靠的见证人。   但还没等她去请人,刚刚跑回去的小厮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笑着和夏芙说:“二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   昨夜一场大雪,把整个平川镇妆点得银装素裹,极目望去,一片洁净。雨雪初晴。这样的天气,忽略掉寒冷,倒适合那些有闲趣的人做出踏雪寻梅的雅事。   容谦骑在马上,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跟在身后的柱子如释重负道:“二爷,前面就到家了。唉~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知道你心急回来寻你那心上人。”远远可以看见容家宅子的轮廓,容谦心里也添了几分轻松。说来也怪,他本在隆县长大,可离开不过短短时日,这次回去却觉得陌生了,还不如现在看到平川镇这个暂时居住的小宅子来的安心妥帖。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宅子里住了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吧。一个是母亲、一个是阿菀。   虽然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但他还是给两人备了礼物。他这个时候突然回去,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们?容谦嘴角微微翘起,心情激荡之下,连日奔波的疲乏似乎都消去了。   眼看就要到大门了,容谦勒紧缰绳,忽然有些紧张,也不知道阿菀还介不介意他离开之前自己对她的冷落。   柱子可没他这般诸多顾忌,人马疲乏的,他只想早点到了地方,坐下来吃顿热汤饭,然后再好好睡个觉。他先一步下了马,也先一步看清大门前站了两个人。   很明显的一仆一主,那个穿着青布棉衣的下人和门房的小厮拉拉扯扯不知在争些甚么。“二爷,这是哪家的?大年下的这般不懂规矩,跑到咱们家来撒野。”   容谦已经看到了,那个安安稳稳站着的男人,裹着一身鸦青色锦绸披风。即使冬衣厚重,他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番气度,显得文质彬彬。待容谦走近,那男人也注意到了他,先是略微愣了一愣,后又对容谦微微一笑,算是见礼。容谦越看此人越眼熟,可不就是那日酒肆硬要送玉佩的那个人嘛?他是阿菀的未婚夫……呸呸呸!阿菀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了,这家伙又跑到这来意欲何为?   “你来干什么?”容谦没好气地问。   付越林完全没想到会刚巧撞上容谦,明明下仆说他回老家祭祖去了,偏偏在这时回来了。即使付越林再不通俗务,也知道不好大咧咧地在容谦面前直说要见人家女眷。更何况他私下里对容谦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人气度狭小。沉吟片刻,方道:“在下只是来与林姑娘递个消息,这便要告辞了。”   容谦冷笑,越看这个家伙越是不顺眼。他先偏头对候着的小厮吩咐:“你们把马牵回去。也赶紧去后院报信,说我回来了。”交代完,才对付越林说,“姓付的,你走错地方了吧?这是我家,只有一位容娘子,可没有什么林姑娘!”   付越林不愿称呼前未婚妻为容娘子,他掩饰住内心的尴尬淡淡一笑,转身走了。那自若的态度,倒显得容谦无礼至极。   容谦顿时觉得归家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他沉着脸大跨步进了屋,直到到了正院,见容夫人笑盈盈的迎了出来,才缓和了脸色。   “我的儿,外头大雪封山的,听说有的地方河水都结冰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容夫人把容谦看了又看,见他气色不好,心疼极了。   容谦不在意的凑上前嬉笑:“我这不是想念娘亲了吗?处理完铺子上的事,赶不及要回来陪您守岁。”说话间,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往外头瞟。   容夫人把他揉搓一阵,暗笑道:“别看了。你媳妇双身子,走得慢,一会就过来了。”   容谦闻言,果真不再往外瞅了,而是专注地和母亲说话。   两人说完隆县亲属的近况,林菀方姗姗来迟。   容谦见到她,微微愣了一下,以前的林菀娇娇小小的,更像温婉清丽的江南女子。一些时日不见,她看起来……圆胖了不少,皮肤倒是白里透红,裹在领口镶了白兔毛的冬衣里,俏生生,一下子好像小了几岁一般。   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二郎。”林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她本来不想穿这么多的,丫鬟们却说外头冷,非要给她加衣服,冬衣厚重,简直裹得像个球。   “嗯。”容谦应了一声,转头去看炕屏上的花纹。一路上他都想着讨人欢心的话,可一回来就遇上了碍眼的付越林……此刻他真想和林菀好生说说,那家伙怎么又来了?他们在他离开后是不是又见过面?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想的?   容谦患得患失,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问一堆,可在母亲房里,他又不敢问。   “好了,都坐下来。”容夫人招手,儿子是他的心头宝,现在怀了身孕的儿媳妇也是她的心头肉,可舍不得让人一直傻站着。   这林菀一来,容谦就像是被掐了嗓子,话也不说了。他不开口,林菀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室内静了下来。   这别扭劲儿……容夫人和于妈妈对了个眼神,心里快笑死了。   “谦哥旅途劳累,我已经吩咐下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洗洗风尘。”容夫人对着儿子说完,又和儿媳妇说话,“眼看快午时了,今儿你们都在正院用饭吧,咱们也吃个团圆饭。”   容谦回了东厢洗澡,整整洗了一个时辰才算把自己料理干净。他基本没带什么换洗衣物,夏芙细心,从亵衣到外衫一律给他准备齐全了放在衣架上。   他自己穿戴好出来,正好夏芙过来喊他去正院用饭。   “最近我不在家,你们奶奶都做了些什么?”容谦装作随意地问。   夏芙收着他的脏衣服,闻言笑道:“奶奶还能做什么?都惦记着二爷呢。你看看你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奶奶亲手给您做的。”   “是……是吗?”容谦下意识的理了理袖口,“可有什么外来的人要见她的。今天我回来的时候,还撞上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要给她递什么消息。”   夏芙心里一紧,忙道:“瞧二爷说的,奶奶再不知道规矩,也不会去见什么外男。今日来的那男人,奶奶说是不想干的,压根就没说要见。”   容谦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满意的去正院了。   说实话,容谦目前还没对妻子有孕这件事有多大感悟。在外行事,他成长了不少,这次他回了隆县,着手处理茶楼之事,就比以前沉稳得多。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上次请的掌柜人是实诚了,却是不知变通的性子。比如对于偶有闹事的客人,竟不知怎么处理。   容谦实在头疼,他都已经全权把事情交给掌柜了,茶楼也没发生了多大的事,掌柜竟还是拿不准主意。被一些吃霸王餐的痞子流氓几次三番的来占便宜。容谦有心回舅舅家,让周家暂时借他一个掌柜人选,但周家的商队出了事故,又逢年末,忙乱得很,自顾不暇也管不了外甥的茶楼了。   容谦这时才知道人脉的重要性,他除了舅家和几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找不上其他人。当然,还有以前一块混过的那些地痞……经过拐子之事,他本不欲再和这类人接触,可琢磨琢磨,又觉出味来,触犯刑法之事,他是铁定不做的。   这些人让他们吃好喝好,什么都好说,干脆继续接触,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疏远了。想通之后,容谦请相熟的那一伙人吃了饭,席间哥哥弟弟喊得亲热,又言道有个节庆,让这伙人上茶楼喝喝茶什么的,都算在他账上,就是请平常多关照关照茶楼,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上那去闹事。   容谦忙完这事,又去了几个庄子上看了一圈。他这时才明白,不是说找个“可靠”的人帮忙管着,就可以做甩手掌柜只管收银子,随便对对帐就行了。   但不管容谦在外怎么样,对内还是那个能和母亲撒娇耍赖的少年郎。听到林菀有孕的消息,他虽然高兴,可没有切实的感受——他需要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了的他,没觉得需要改变些什么。   所以下人来请示他要住哪个房间的时候,他还莫名其妙,问林菀:“你不想和我住一屋了?”   林菀一愣,她有身孕,按道理应该和夫君分房而睡,若是按贤惠的做法,还应该安排通房之流服侍夫君。但一想到容谦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二郎,想去哪个房间?”她反问。   容谦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毫不犹豫地道:“我就睡这里了。”说完往炕上一趟,不动了。他还当林菀这是要赶他,打定主意要耍无赖了。   这样不合礼数。林菀心里念着,犹豫的点了点头。   二郎这个样子,不会想要通房。再说,夏芙还嚷着要自梳不嫁。也没人选……婆婆应该不会怪罪的。   林菀心虚的给自己找好理由,放松下来。   容谦一直暗地里观察她,见她刚才不情不愿的答应让他留下来,这会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舒展了眉目。顿时一喜,看来阿菀不是真心想赶他走啊。下次一定也要这样赖着不走。   等没人的时候,他再说些好听的哄她,准能和好如初。唔……该怎么开头呢,或许可以说说,路上他给孩子想了好几个名字的事。   还有,得问问她,那个姓付的,到底给递什么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 ⊙o⊙ )哇,我的文从自然榜消失了。好奇怪。   话说亲们说生儿子好呢?还是女儿,或者双胞胎? ☆、香甜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用过夕食不久,外面又开始飘起雪花。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穿的稍微薄一点,出了屋能把人冻僵。不少人诅咒这鬼天气,只能闭门不出,这时候没有比暖炕更佳的去处了。   夏芙铺好床,夫妻俩一人一个被窝,泾渭分明。林菀洗漱过后,熟练的上了炕,从小就睡床的容谦却有些不习惯,即便是铺了褥子,炕上也是硬硬的,完全没法和床榻相比。   看到林菀躺着很安然的架势,容谦想到她父母双亡,出阁前住的那个小小的屋子现在也不属于她。林菀的栖身之所只有容家,依靠的也只有他这个丈夫,先前自己还别扭个什么?委实不该,大约是之前自己不够好,所以,不能让阿菀为他倾心……   反正阿菀已经是他的妻子,此生都属于他。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总会有心意相通的那一天。   虽然道理都想明白,但容谦还是有些微低落。在隆县的时候,他把烦恼隐晦的说与几个表哥听,还被笑了一通。周四郎劝他,女子就不能一味顺从,该冷落冷落,对方才会知道他的好。   但容谦一看到林菀柔和的笑脸,再大的气性也没有了。更何况要主动去冷落她?他倒是怕林菀要冷落自己了,瞧瞧,这刚回来就不愿和他睡一屋了。容谦从被窝里伸出手,越过中间的空隙,摸索着握住林菀的手叹道:“阿菀,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顿了顿,肃然道,“你要相信我。”   林菀的手心很暖,微微的还有肉,摸起来十分舒服。容谦干脆伸出爪子细细把玩。   他这动作着实孩子气。林菀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发烫发热,一股奇怪的热流顺着手心直传心底。   室内只余了一盏宫灯亮着,红绸的灯罩笼住,散发着昏黄的光。外头的雪簌簌落着,更显得灯光遍布之处,温暖静好。林菀偏头去看容谦,他背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只能窥见他脸的轮廓,被这样的光线一照,分外柔和。林菀起先那一丝忐忑不安,不知不觉就散去,她认真道:“我一直都相信二郎。”可能刚嫁过来的时候是不太信的,但是在后来,她是全心全意愿意信的。   “既然相信我,那有什么烦恼也该尽数告知与我。”容谦撇撇嘴,“嫁了我这么久,就没见你有个红脸的时候,一直这么和气。莫不是把气都憋在心里去了?”   “嗯?难道二郎不喜欢这样的妻子吗?”林菀笑问。   “不喜欢。”容谦说,“我虽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可也希望你该恼的时候就恼,该生气的时候就生气。”   其实以前夏芙的行径,容谦也是有感觉的。如果夏芙再露骨些,他就要亲自打发人了。当然,他更希望的,是林菀拈酸吃醋,处置了夏芙。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也是想探探林菀的意思。就比如他……知道阿菀险些嫁给别人,心里就很不舒服。要不是觉得找人打架太幼稚,他都想把那姓付的揍一顿。那小白脸弱不禁风的,准被他三拳两脚打得不成样子。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底气来找阿菀?   容谦的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连林菀说话都没听清,只听个话尾。他几乎忍不住要掏耳朵了,“好阿菀,你再说一次吧。我没听清。”   “虽然二郎想让我生气,可自嫁进容家。我只有一日比一日更开心的,并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林菀这次也没有忸怩,她腹中的孩子一日日成长,给了她许多感悟。她已经不是一个孤女,她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和蔼可亲的长辈,还有待她一心一意的丈夫。她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每每想到这,梦里她都能笑出声来。   容谦握紧了她的手,“真的吗?”   林菀使劲点头:“二郎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如果说唯一有什么烦心事,那大约是……我发现自己待二郎不够好,没有尽到为妻的责任。”   “怎么会呢?”容谦的眉目柔和下来,他衣食住行,都是林菀亲自料理的,就是在孕中,也没往给他做衣服。谁能说她不尽心了?就是她自己也不行。   “我没有照顾到二郎的心情。”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好说了,林菀忍不住开始絮叨,“二郎不知道,除了母亲骤然离世之时,我自幼没吃过什么苦,日子一向顺遂。就是突然被送到舅舅家,他们对我也是那般好。嫁给了二郎,更不必说。回隆县之时,路途奔波,我虽受了些罪,可心里也是甜的,因为我看到了二郎对我的心疼。遭逢变故之时,一身狼狈,先是住到了简陋的客栈,后又去了吵杂的租屋,但我依旧安之若素,只因二郎在我身边。”   “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的。”林菀说了这么多,颇觉羞涩,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过着这么好的日子,要是还是去埋怨,那真该天打雷劈了。”   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容谦一把抱住她,感觉心里乐的冒起了泡泡,“阿菀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二郎都懂。”林菀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忍不住笑道,“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有些话不说出口,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说白了就是心有灵犀没有修炼到家。容谦不住的吻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唇,“总有一天,即使阿菀不说,我也能懂!”   “不急呢。”林菀回吻他的唇角,“日子还长着。”   室外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容谦郁结的心事一消,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只感无比安心。连日奔波的疲惫涌来,不多时,就睡实了。   他甚至轻轻打起了鼾,可见是累坏了。   林菀本来还想问问他突然归家的缘由,毕竟正月里风雪那么大,赶路实在不适宜,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但此时林菀又觉得什么都不必问了。有什么等明儿个醒了,再说不迟。   最重要的是——他平安回来了。   先让他好好睡个觉吧。   她窝在他怀里,大红鸳鸯被一盖,也睡去了。   这一夜,香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o⊙)…甜倒牙的一章。 ☆、缱绻   蜡烛早已燃尽,室内一片昏暗,容谦醒来的时候,觉得手臂僵直,难受极了。林菀竟枕着他的手臂睡了一夜。   她的睡相一直很好,昨夜入睡时的姿势几乎没怎么动。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他怀里,两人只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衣。容谦虽然觉得半边身子发麻,但是一直没舍得放开怀中人。   饱饱的睡了觉,疲乏尽去。冬日的早晨,暖暖的被窝中,怀里软玉温香。气息交缠间,他可耻的有了反应。   离开平川镇数月,他已经好久没吃到肉了。   可是阿菀有孕五个多月了,容谦的理智告诉自己。他咽了咽口水,稍微亲一下,解解渴,应该……没事吧?   香软、清甜、可口,滑如凝脂。容谦闭上眼睛,沉醉其中。他轻触几下,呼吸重重喷在她的脸颊上。睡得正香的林菀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的哼出声。   容谦再也忍耐不住,轻轻撬开了林菀的唇,灵活的舌头探入进去。   吻着吻着,空闲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挑开衣襟,寻到那软绵之处轻轻揉捏。好像……比以前大了点?   “唔……”被翻来覆去的折腾,林菀终于醒了。   刚睁开眼,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见容谦埋首在她胸前,她的里衣已经不翼而飞,贴身的小兜像是被随手扔在了炕头上。   林菀呆了一呆,她的身子骨远比从前敏感。片刻工夫,已是香汗淋漓。容谦甚至没注意到她醒了,亢奋难耐,还要往下,她慌乱间赶紧抓住他的脑袋,“二郎,不要……孩子……”   容谦已经摸到了她圆润的肚子,他的动作停住。心里哀嚎着,别的地方再长,也比不上这里。这一座大山,挡着他前进的道路,让他理智回笼,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泄了气,欺身而上,想了想又怕压倒妻子,干脆翻身一转,让林菀趴在他身上。容谦饮鸩止渴的细细啃咬怀中人的脖颈,语气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阿菀,我好难受。”说完还暗示性的蹭了蹭。   然后蹭来蹭去的的动作就停不下来了。   林菀的身子已经软成一滩水,她也并非没有感觉。她咬住唇,推了推他:“二郎……”   这声叫的又软又糯,毫无气势不说,还更加刺激人。   容谦挫败,隔靴搔痒的动作完全满足不了他。他吻着林菀的嘴角,试探地问:“阿菀,用嘴……好不好?”   林菀瞪圆了眼睛,虽然屋子里光线微弱,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她受到惊吓的情绪,汗水打湿了她的鬓角,晶莹的汗水划过脸颊,就像受刺激流出的泪珠子,滴在容谦的肌肤上,说不清到底是谁的汗了。她面若潮红,摇头。   借着微光,容谦把她的表情敛入眼底,这样的表情和每次欺负完她之后如出一撤。   真是好看。又可爱又诱人还不自知。   容谦凑到她的耳边,含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既然不愿意用嘴,那我轻点,你就依了我吧。”   “不行,会伤到孩子的。”   “不会伤到孩子的,我轻点就没事了。”容谦哄她。   林菀的双腿酥软,根本没有力气阻止容谦动手动脚。容谦终于得偿所愿,他舒服得叹息。原来林菀也早已动情了,现在的她比以前还容易受挑拨。   容谦低低地笑。林菀羞得不敢看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容易就……   顾及孩子,容谦倒没动的太激烈。或许因为温柔缠绵,这次也格外持久。   真是舒服。   他们沉醉其中,已然忘了其他人。   夏芙的声音忽然从帘子外传来:“二爷,奶奶,该起身了。”   这一声不亚于惊雷,林菀惊慌失措,仿若从迷境回归现实,她直接的反应就是绷紧了身体。容谦受不住,他可不管什么夏芙夏荷,开始横冲直撞。   按照以往的习惯,夏芙得不得回应,会掀开帘子来查看。看见主子还在睡,就掖好被角,再退出去。她又轻声换了一声:“二爷?奶奶?”   “你先下去。”林菀用尽力气说了几个字,连后续的“我再睡一会”都说不出来了。   夏芙觉得林菀的声音有点奇怪。从刚才起,她影影绰绰就听到里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还以为主子已经起了……   肯定二爷又贪睡,连着不许奶奶起来吧?夏芙自觉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去了小隔间的茶水房,生炉烧热水。   夏荷那丫头该是过来了吧,如果二爷起得晚,得让她晚点再去端朝食了。夏荷一边烧着水,一边注意里屋的动静,预备帘子一动,就上前伺候去。   幸好她没再出声,容谦正到紧要之处,林菀哪敢再开腔?她怕一开口就是压抑不住的呻/吟。   容谦泻出火气,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享受这余韵,心情极佳。揽住林菀的腰肢,腆着脸说:“阿菀,我们下次……”   林菀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眉眼一挑,甚是勾人。容谦心头一跳,几乎以为林菀会说出什么挑逗的话来,却没想到她气哼哼的说:“没有下次了!”   不用照镜子,林菀也想象得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面泛桃红,双目含春,更别提脖子上红痕斑斑了。   “好阿菀。”容谦有些心虚,但他可一点都不后悔,他本来还想和媳妇说,其实刚才她不用压抑着声音,他很喜欢她轻轻的哼哼声。   不过看了一眼林菀软着手脚系兜衣的模样,他识趣的没说,“阿菀,我来帮你穿。”   林菀说:“你自己赶快穿好。”顿了顿,“帮我拿块干净的巾子进来。”   “我现在就让夏芙给你拿进来。”容谦穿好了中衣,欲喊。林菀连忙制住他,不自在挪挪腿,抚摸着肚子小声道,“你拿就好了。”   提到夏芙,林菀只会更加不自在。她忽然想起来,昨夜是夏芙值夜。这丫头从不偷懒,到了时辰就起来,人又警醒。   但愿她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不然……她真是要羞于见人了。   等他们收拾完起身,已经比林菀平时起床的时辰晚了许久。她饥肠辘辘,饭食一端上来,吃得比容谦还多。   这哪还是以前那小猫一样的食量?容谦吃惊得看着她:“阿菀,当心积食。”   林菀没搭理他,小口小口喝着燕窝粥。夏芙和夏荷早见怪不怪了,“二爷不知道,奶奶吃得好,孩子才长得壮实。”   “难怪阿菀胖了这么多。”容谦笑嘻嘻的把手放到林菀的肚子上,却惊讶的发现,里面的小家伙在动弹。新手父亲傻眼了:“阿菀,他竟然在动?”   “他在长大呀。”林菀眉梢柔和。   容谦第一次有实质的感觉——他要做父亲了。他媳妇腹中是一个崭新的小生命,一时他有些手足无措:“我应该早些回来的。”   “现在也不算晚。”林菀轻笑,扶着肚子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去给娘请安。”   以前每次误了请安的时辰,林菀总是慌慌张张的,但现在她平静的站在那里,眉眼弯弯,十分妥帖。   当然,她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开始真正融入这个家。她尊重婆婆,婆婆也体贴她。   就该这样,容谦点了点头,也笑了。   出房门之前,林菀吩咐夏芙:“把昨天付公子送来的信找出来,请安回来,我和二爷一起看。”   把事情弄清楚方好,免得付越林再来纠缠。   夏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谦。容谦皱着眉:“不明不白的人送的信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二郎不感兴趣,那我自己看便是。”林菀说。   容谦没言语了。   他当然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  (⊙o⊙)…文下不要粗现什么不和谐不文明用语哦。河蟹期间,我们要端正态度。(正经脸) ☆、林暄   信纸洁白,边角浅浅几笔勾勒的一枝梅花,仔细闻,纸上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气。写信之人书法该是下过苦工,工稳的台阁体,与信纸相得益彰,倒是极其赏心悦目。   如果刚展开信纸,容谦还在暗地里嘲笑这简直像个娘们的东西。待看完信中内容,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付越林在信中提到了林暄——这位容谦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岳父。付越林的父亲在别的州府偶然见到了一个位地方上的四品官员,年约四十许,面容和林暄相似,就连名字也是一样。   一打听便发现这位官员是早年进士出身,刚巧是林菀父亲去参加科考那一年的中的进士。   只是此人在别州经营多年,早年口音已不可考。且见了昔日故人,也恍若未识。付家不能百分百确定到底是不是林暄,他们也无意追查。毕竟付家退了亲。相认与否,都不再重要了。   或者说,不相认更好。付越林在家听了一耳朵,按耐不住,就想告知林菀。   他在信中说,林菀这么多年,确定没有收到一丝父亲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林菀喃喃,“若爹爹尚在人世,他中了进士又做了官,为什么不回清远府来接我和娘亲?”   容谦担忧地看着她,“姓付的信上不是说了吗?好像……那个人新娶了一位夫人,现今已是有儿有女。”   “不可能!”林菀心浮气躁,“爹爹绝不可能是那种背信弃义、抛妻弃子之人!”   “好好好,岳父大人高风亮节,定是付家人看错了。你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容谦赶紧扶着她坐下,不住的给她顺气。   听到容谦提及腹中胎儿,母亲的本能让激动的林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暄离去已久,但林菀对他的印象还是清晰如昨,那样温文尔雅的父亲,怎么会是个负心人呢?   可是世上真有那么凑巧之事?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时间……   容谦第一次看见林菀哭,他慌得用手接她的泪,“阿菀别哭,我现在就骑马去付家,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容谦心里明白,大年下的,付越林不至于开这种玩笑。信中所说,大约都是真的。这些读书人,读书都读傻了吧?像他爹,迷恋个青楼女子,赎回来做了外室,一养就是很多年。   而岳父……可能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愿阿菀不要太伤心。   这厢容谦皱着眉想着怎么哄媳妇开心,那厢他前脚跟刚走,后脚跟容夫人就到了。   上了茶,相对而坐。   容夫人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问:“谦哥怎么不在?”   “他……”林菀觉得那个疑似父亲的人,让她羞于出口,遂气弱地说,“他骑马出去为我买东西了。”   “当家做主了就是不一样。”容夫人笑道,“原来他央着我给他买马我没依,这趟回来,自己买了两匹骏马。”   “有了马匹,来往也方便些。”林菀轻声说。   “谦哥可给你说了他归家的缘由?”容夫人问。“事先也没说声,倒弄得我措手不及。”   林菀摇头,她现在满心都是父亲的消息,一时也没顾上问。虽说容谦作为容家的嫡子嫡孙,年还未过完,不守着老宅就冒冒失失跑回家,实在是任性妄为。但昨天林菀见他回来了,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也无法说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容夫人的想法与她一样,但她私底下还是问了柱子原因。   过年各家商铺业已关门歇业。容谦安排好了诸事,便闲散下来。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爱往周家跑,和三舅舅小表弟喝喝小酒什么的。   坏就坏在他们喝醉了酒撒酒疯,刚巧被周家大老爷撞上了。周家商队出了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过年都没兴头了。这个时候却看到弟弟和侄子饮酒作乐,周大老爷恼怒非常。一顿训斥少不了,容谦更是被勒令没事不要来周家瞎晃荡。这事到这也就罢了,容谦打小被大舅舅冷眼冷语都习惯了。   可容谦刚醒了酒又遇到归家省亲的兰表妹……   这位兰表妹和容谦一贯是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容夫人以前见着还以为这是对欢喜冤家,和兄长商量亲上加亲。   哪知在长辈面前进退有度的侄女,实际上根本看不上她的儿子……   忆起往事,容夫人微微闪神,直到林菀疑惑地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   “这孩子在舅家受了些委屈。”容夫人含糊道,“他要是有什么不开心,你多劝着点。”   容夫人知道,随着孩子们慢慢大了,两位兄长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他们便不会有那么多精力来照看外姓的侄子。当年她不顾外人议论,带着儿子长久住在娘家,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想让独子和表兄弟亲如一家,日后也有个助力。   最后容谦的几个表兄弟果然和他情谊深厚。她相信,即便是她以后不在了,容谦出了什么事,周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样也尽够了吧?容夫人思量。虽然她希望容谦永远和周家亲密非常,可他到底不信周……   让这孩子自己立起来,也好。   容夫人温柔的目光落在林菀的隆起的肚子上。毕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对了,听说昨晚谦哥歇在你屋里了?”容夫人忽然说。   林菀愣住。她揪了揪帕子,难道婆婆今日特意到了东厢,就是为了这事来敲打她的?她垂着头说:“其他屋子还没收拾好,昨夜就将就了一宿。”   “垂头丧气的,可别这个样子。”容夫人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夫妻就该住一块,你们愿意一个屋就一个屋——只是要知道分寸”   “是。”婆婆没提到通房的事情,林菀便宽了心,脸上绽出一朵笑花。   容夫人又问了问儿媳妇的起居,听林菀说都好,满意地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她递给林菀一个小包裹,让她夜里拆开看。   林菀不明所以的收了。她只当是婆婆又收集了什么平安符之类的东西,搁到一边没有细看。   她更挂心容谦会带回来什么消息。   虽然不论结果怎样,对她而言,大约都不能算什么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竟然被审核了/(ㄒoㄒ)/~~,我这么纯洁的小清晰,太令人桑心了。 ☆、双喜   在容夫人走后,容谦很快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了。他此去扑了个空,并没有见到付越林本人.付家的门房一听他是容谦,连通传也不愿意,只说自家公子清早就和家人一起回老家祭祖去了。   容谦岂肯罢休?叫嚣着要硬闯。付家一向自诩书香门第,来往的人家即使心有不忿,面上也会和和气气,不使彼此丢了颜面。   门房何曾见过容谦这样厚脸皮的?可容谦不是地痞无赖,不能让人强行打出去。无奈之下,门房只能妥协。把赴越林临走之前,吩咐交给容家人的纸条给他。   ……上面有疑似林暄那人的地址。   容谦不客气的接过,心里暗暗鄙夷,既然有地址,干嘛不干脆一起写了?还非要阿菀见他,肯定不安好心。   幸好他及时回来了,不然还不得让姓付的得逞了?在媳妇的问题上,容谦的心眼比针眼还小。他当然不知道,付越林从小习诗书礼仪,虽然对自幼定下的未婚妻另嫁他人而心怀芥蒂。但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事情。   对于林菀,付越林心中有错失的遗憾,还有一份趁人危难而退婚的愧疚。这种感觉在见到本人之后更甚……   他本意是向林菀告知之后,面对面的商量解决之道。他愿意帮林菀去确定那是不是她的父亲。   可是林菀摆明不愿见他,付越林觉得受到漠视,压抑不住本身清高的性子,便不再坚持下去。明年就是三年科考之期,他不会为了一个有些许牵绊的女子,而放弃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容谦掀开帘子进了屋,连披风也等不及取下,就跑到里屋去找媳妇,他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得意洋洋地说:“阿菀,姓付的那小子心虚不敢见我,但我还是拿了东西回来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菀见了他立即站起来走向他,第一时间却不是去看他手中的东西,而是帮他解了披风,掏出帕子擦脸。又吩咐夏荷端热水,给他净面,要不是肚子大着不方便,还要帮他换靴。   平川镇连续几日的风雪,街上没什么行人,就连贩卖年货的小贩也寥寥无几,容谦骑着马一路畅通无阻。雪花打在他脸上,在眉毛上凝成一团,进了热气腾腾的屋子,便融化成水珠,滑落脸颊,直入脖颈。   容谦自觉皮粗肉厚,完全没在意到这些细节,但林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担心他受寒,把他打理妥当了,才放下心来去看那个纸条。   陌生的地方,她完全没听过,一时便有些茫然。   容谦喝完一碗姜汤,心头熨帖,寒意尽褪,热气腾腾几要冒汗。回过头就发现媳妇迷茫的神情。他又心疼了,上前紧握她的双手,笑着说:“阿菀,等过了正月,我就派遣人去查探。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别难过。”   林菀点了点头,“二郎,谢谢你。”容谦听到媳妇还给他道谢,心里小小的不爽,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说什么谢谢,倒弄得他像是外人似得。   他这点小小的不满还未表露,就听见林菀紧接着说:“你真好。”   短短三个字,就让容谦的心情由阴转晴。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仰着头说:“我哪里好了?”   林菀笑道:“哪里都好。”   博古架后头,竖着耳朵偷听的夏荷悄悄退了出去。她瞧着外头飞舞的雪花,伸出手接住一片,带出一点凉意。从外头回来的夏芙拉回她的手,嗔道:“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外头来玩雪,也不怕着凉。”说着就要拉着人往屋里走。   夏荷拦住她,笑道:“屋里主子正说话呢,我们去侧间。”   “夏芙姐,你呀,也别整天想着自梳了,还是求了奶奶,早日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吧。”   夏芙拧了拧她的脸颊,“小丫头还教训起我来了?以后你那小情郎再来递东西,我可不让他院门了。”夏荷在容府吃好穿好,养的一张脸粉嘟嘟的,可爱得紧。虽然面容稚气未脱,但身形已开始抽条。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行走间还是显出少女的活泼灵动,近几日,可没少被夏芙打趣。   “哎呀,我都说了,柱子不是我的情郎。”夏荷跺跺脚,娇嗔道。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自己反倒说出来了。”夏芙作势欲起,“我看还是先办你的事要紧,我这就去求了奶奶,让她早点给你定亲,到了岁数直接把你打发出门。”   夏荷赶紧去扯她袖子:“这事哪有女方主动去求的,快别闹了,真真是羞死人了。”   两个丫头笑闹一阵,相视一笑。   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这个冬天是容谦觉得最有滋味的一个冬天了。容夫人总是说着,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家添了人口,肯定比今年更热闹。她关心林菀的一切,每日都要过问儿媳妇的菜单,还和于妈妈商量着把稳婆接来府上住着,以防万一。   婆婆沉甸甸的期待,给了林菀无形的压力。她愁眉苦脸,捧着肚子问容谦:“要是我生的是女儿,该怎么办?”   “咱们年轻呢,接着生就是了。”容谦安慰她,“再说女儿娇娇软软的,一样惹人疼。”   容谦把生孩子说的轻而易举,但很快他就后悔了。林菀害喜严重的时候,他恰巧不在,只听人说了几句,也没有实质的感觉。后来林菀月份越来越大,走路都会觉得难受。   除了一些头晕畏光之类的小毛病,她的腿浮肿得厉害,时常半夜小腿抽筋,疼痛难忍。容谦还是和她睡一个屋,却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听见身边人的动静,就会惊醒。林菀情绪化得厉害,有时候没预兆就开始流眼泪。过了一阵又觉得不好意思,像个小孩子似得。   容谦不以为意,每次被吵醒后,都会耐心地给她揉小腿,柔声哄她入睡。本来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婢女来做,甚至于妈妈也愿意效劳,她当年照顾过怀孕的容夫人,也算有经验,人也细心周到。   但容谦发现,林菀在他身边睡得最好,最安心。说什么他也不肯搬去另外的屋子了。   尤其是林菀的肚子大的出奇,容夫人不放心,特意去隔壁镇上请来了专精妇科的大夫,他推测林菀可能怀的双胎。   一个孙子可能变成两个,容夫人自然高兴,但她也添了一层隐忧。每个女人生孩子都是过鬼门关,双胎,危险更甚。   此时她倒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去请个好大夫的,专门来给林菀调理身体的。那位大夫见她忧心忡忡,忙安慰她,林菀底子不错,怀孕的年岁也算相当,比起其他妇人的情况已是好得多了。   那农家妇人□□个月的大肚子还在田间干活,生孩子不一样顺顺当当?别让孕妇长期躺在床上不动,适当的散散步,对生孩子有好处。   容夫人这才安下心来。她又开始张罗准备孩子衣服,先前只备了一个孙儿的,万一生的是两个,那怎么用的过来?   她忙着这事,就连最爱玩的叶子戏也很少碰了。   林菀默默滴汗:“娘,这些东西会不会备得太多了?”   容夫人便说:“你这孩子,也不要太节俭了。钱财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花就得花。花在我孙儿身上,我高兴。”   林菀败退,她慢慢散步回了自己的屋,却发现容谦不在。一问,才知容谦去书房看书了。   而且还是看的圣贤书。   ……林菀炯炯有神,婆婆不正常也就罢了,怎么丈夫也一个德行。她可是听说了,容谦不碰这类书本很多年了,以前听见容诺在隔壁念书,他还说像念经。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又抽了,回复大家几次都没有成功,但你们要相信,作者菌是爱你们的~\(≧▽≦)/~啦啦啦, ☆、闲话   林菀绕到书房,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看。容谦坐在书案前,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以前空荡荡的桌面现在放着一堆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他读了一会,大概也觉得这样晃脑袋很傻气,放下手中的书本,挑挑拣拣又重新拿起一本。   容谦的眉头一直皱着,却耐着性子坐在那。初春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倒真像个被拘在学堂暗自苦恼的少年。   不知道他幼年习书是不是也是这样?林菀轻笑出声,容谦现在对妻子的声音十分敏感,他看书本就不专注,当即发现了林菀,“你怎么来了?”   林菀推开门进了屋,道:“既然无心读书,又何必在此虚度光阴呢?”   “我就随便看看。”容谦嘟囔着,起身扶着妻子坐下。   “二郎怎么会忽然想看这些?”林菀靠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心里不免好奇。   容谦下意识摸她的肚子,半响没说话。林菀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又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孩子要出生了,我要做个好父亲。怎么能什么都不懂。”   起了个头,接下来的话也就不难了,容谦下颌蹭了蹭妻子的发丝,自从月份大了之后,她装扮就简洁得很,主要是舒适为主,头上就斜斜一根银簪,发髻松松而就,容谦总喜欢挨着。   林菀也十分享受这种亲昵,虽然每次发髻松了要重挽,但她从来不阻止容谦这种行为。她柔声道:“我还以为你受了大哥的刺激,想捡起书本去考功名呢。”今年不只是付越林,连容诺也要下场考试。如果他们高中,容谦将来和他们便天差地别了。   容谦有种被道破的小小尴尬,他起先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但拿起书本之后,他才发现难度似乎有些大。容诺出身不好,这是鞭策他日夜苦读的动力,他静得下心。但容谦不一样,他没有这个压力,久不碰的书本他能勉强看下去,但要读透,那绝非一日之功。   本来在读书上,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可是现今容诺已经把他远远甩在后面。容谦得出这个事实有些难受,但仔细一琢磨,他又放开了。“容诺喜欢读书,就让他去读好了。他文采再好,没有人在其身后扶持,终究成不了大气。”   这话说得信心满满,林菀戳他,“二郎何以如此肯定?当朝丞相据说也是寒门士子,如今不一样位高权重。”   胸前的肌肤被柔嫩的手指戳得痒痒的,容谦眉目柔和,把妻子作乱的手指抓住,不让她在乱动……他已经做了好些天的和尚了,经不起一点挑拨。林菀这个样子,他不敢任性妄为,虽然自己私底下能用五指姑娘,可是吃过上好的佳肴,再来吃着清汤小菜,却总不得味,这导致他越来越馋了。   容谦开始算起解禁的日子,此时回答林菀的问题,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凭真才实学,自然有出路。但你看我爹,做了多年官,如今还是个八品县丞。他不会人情交际,一味的清高自持,埋怨自己时运不济,如何能高升?容诺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就连那点天真也是一样。”说到这,他低低笑了,“更何况,容诺现在比我爹还不如,至少我爹还有个容家嫡子的名头,容诺却早有污名。”   和容诺做兄弟,容谦以前总是不服气的。但容夫人却淡定极了,她大概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如果当初她咽下一口气,做个柔顺的妻子把容诺养在名下,或许她能和容老爷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周家有钱,容家有名,相互合作下去,未尝不能双赢。   可容老爷对她无情,她又何须对他有义,让自己去过这种憋屈的日子?贤惠的名声值几个钱?而且容老爷看似深情,实则用情不专,令人恶心。   年幼的容谦不懂,父子天性,小小的他,对生父也是有过期待的。但他只看到容老爷带着他那个所谓的大哥悉心教导,对他不闻不问。渐渐地他也把容老爷当做一个陌生人。   从小在周家长得的他,学到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如何经商,而是人情往来。一味只会吃喝玩乐的周三老爷,两个兄长却甘愿养着他,或许,也不是纯粹是为了兄弟之情。随着这些时日的成长,容谦慢慢理解了很多东西,对容诺的愤慨也淡了许多。云淡风轻的提了几句,他就不愿再为此人多费口舌,而是颇为苦恼地问:“阿菀,你说我能做一个好父亲吗?”   容老爷给予容谦的太少,他能学到的也太少。而且,他根本不愿像容老爷学习。初为人父,还真是个新奇特殊的体验,容谦怕他做不好。   而且林菀时常念书给肚子里的孩子听,月份浅的时候偶尔还弹琵琶。容谦以前都不知道妻子还能弹琵琶,他都没听过,倒叫孩子占了先。   但林菀给出的理由也充分,那点子乐器,不过是闺房中学来打发时间的,又不是正经的伶人,要靠这个吃饭。妻子多才多艺,给了容谦深深的危机感。虽然对科考没多大兴趣,但他还是看起了书,不至于博览群书,总不能让儿子以后嘲笑父亲是个文盲吧?   “二郎,我也怕不能做好一个称职的娘亲。”林菀轻声说。   “没有,阿菀你够好了。”容谦忙说。   “我也觉得二郎够好了呀。”林菀笑,“但你都害怕,我岂不是要更怕了?”   容谦的声音越发柔和,“怎么会?虽然我们的父亲都是那样的小人。但我们肯定比他们做得好!”   林菀手指一颤,“二郎,是不是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是不是有我父亲的消息了?”   容谦目光闪烁:“没有的事。路途遥远,又是水路又是山路,没那么快。”   “哦。”林菀没有再追问。容谦松了口气,其实消息早就回来了,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派的人找到林暄,自报家门之后,林暄干脆的承认身份。还书写了一封信给林菀,表明自己当年也是迫于无奈,被人榜下捉婿,稀里糊涂就成了亲,羞愧之下,觉得无颜再见林菀母女。   他口口声声说林菀的娘与他的婚书不算作数,没了他的消息自然会带着女儿改嫁。谁知人就熬不住去了,他也十分难过。听说林菀已经成了亲,他添了一百两银票,给女儿算作嫁妆,未免尴尬,日后不要再相见来得好。   一百两当打发要饭的不成?!容谦看了信,气的要死。林暄抛妻弃子,无情无义。他怕刺激林菀,也就把信扣下,打算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交给她。   他有心隐瞒,却架不住林菀疑窦暗生。一日趁着容谦不在家,林菀偷偷查找了书房,还是发现了那封信。   当天,林菀就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穿越女主高大上的给男主科普什么是胎教。作者菌就觉得囧。   “胎教一词源于我国古代。最早出现在汉朝,那时胎教的基本含义是孕妇必须遵守的道德、行为规范。古人认为,胎儿在母体中能够容易被孕妇情绪、言行同化,所以孕妇必需谨守礼仪,给胎儿以良好的影响,名为胎教。” ☆、生产   容夫人出手大方,稳婆见了容夫人一向恭敬,少不得说些恭维话。此时被急忙请来,却知不是什么寒暄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地问:“还未足月,也提前太多日子了。可是贵府少奶奶有了什么变故?”听到是容府来请,稳婆当时就心里一‘咯噔’,她们干这行的,最怕遇到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难产。到时候一尸两命,别说赏钱,就连名声也要受损。   “我儿媳是受了惊吓。”容夫人极力稳住情绪,听到消息她立即赶来,让林菀进了事先预备好的产房,又吩咐人准备热水剪刀一系列器物。因林菀没有娘家,又是从许家出嫁。   容夫人也派人通知许家快把催生礼送来,现在也不拘东西齐不齐备,把意思尽到也就罢了。   她刚才一直在产房里陪着林菀,听到稳婆来了,才迎了出来。   “李娘子快些进去吧。”容夫人拉住稳婆的手微微发抖,她本来要请两个稳婆,也说好到日子那几天她们不接其他生意,就专门来守着林菀。可林菀骤然发动,另一个稳婆去了别家,如今只能请了一人前来,“李娘子如能保我儿媳顺产,到时我再添两份红封。”   原先定的银子就不少了,如今还翻了番,这可比得上她干半年了!李娘子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县丞夫人请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进产房前李娘子提着心,就怕见到的情况不佳。她先查看了林菀的身体,略微松了一口气,这娇娇弱弱的娘子还知道保留力气,并没有乱喊乱叫,看来是把她之前的嘱咐听进去了。   林菀躺在床上,发髻早就松散开了,汗水顺着发丝流下来,让她显得分外狼狈。原来生孩子这样疼……   李娘子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当机立断的吩咐帮忙的两个年轻媳妇把林菀扶起来:“容娘子,你现在还不到生的时候,先起来走动走动。”夏荷和夏芙是黄花闺女,这时候早退了出去,林菀见到几个生面孔,心里紧张,完全放松不下来。李娘子给她揉着肚子,柔声安慰,慢慢稳定她的情绪。   “李嬷嬷,我这是不是难产了?”林菀慢慢走着,神情惴惴不安。要不是她乍然看了信,被里面的内容惊到,也不至于六神无主之下跌了一跤。若是腹中胎儿有任何闪失,她说什么也不能原谅自己。   李娘子淡淡笑着,神态轻松:“你是头胎,又才发动多久?哪那么快?不要慌,你等会吃饱饭,且等等,时辰到了,孩子就顺顺当当出来了。”   说话间,厨房做好的鸡汤面已经送上来了。林菀没有什么胃口,架不住人劝,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李娘子继续搀扶她在屋里打转。   林菀见李娘子一直淡定自若,渐渐地也放松下来。   李娘子暗暗松了口气,林菀肚子偏大,又是受惊早产,没有危险怎么可能?她如如实说,还不得让人惊上加惊。   在林菀忍不住开始呼痛时,容谦终于赶回来了。他激烈的拍着门,语无伦次地道:“阿菀,你想吃的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你别怕,慢慢生,我在门口等你和孩子!”   容夫人一个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别惊扰了阿菀,好好坐下。”   听到林菀痛苦的呻/吟声,容谦直恨不得破门而入,他不情不愿地嗯了声,悻悻然地坐下了。   容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我是让你找个凳子坐下,不是让你席地而坐!挡在门口做什么?别碍手碍脚了!”   “我不就想离阿菀近点,等会第一时间看到她吗?”容谦不满地嘀咕,左右看了看,站到窗户前,不肯挪了。“阿菀,别怕,我在这里。”   林菀的精神还不错,痛久了似乎也就麻木了。她看着窗外那个模糊的影子,心里忽然觉得分外踏实。   容老爷从衙门回来,听到二媳妇要生了,也过来看了看,但他可没耐性一直等着,不过略坐了会,吩咐生了给他个信,就回了前院。   容夫人生容谦之时花了一天一夜,她本以为林菀跟她差不多,说不定耗时比她还要长。让人备了浓茶,好醒神。   没想到一壶茶还没喝完,刚到掌灯时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便传了出来,里头李娘子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我当爹了!”容谦傻笑。   容夫人听到是个孙女,略微有些失望,但听到尘埃落定,也宽了心神,总算是有惊无险。   她放下茶杯冲容谦说道:“都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样子。”   容谦回头对她笑道:“娘,你那杯茶从下午端到现在也没喝完,现在是不是该放下了,一会我让你第一个抱娇娇。”   容夫人面子上挂不住,把茶杯一搁,就去拧儿子的耳朵:“太久没治你,皮痒了是吧?这我辈分最高,不是我第一个抱还是你这个臭小子?”   “真疼,看来不是做梦。”容谦笑,望向屋里,就等那扇门开了就闯进去看他的阿菀以及刚出炉的女儿。“娘,快放手。您都是做祖母的人,该注意仪态。”   笑闹间,屋里又是一阵婴儿啼哭。   容谦皱眉道:“娘,这声音怎么比刚才的弱了。是不是娇娇饿了,奶娘呢?”   容夫人刚忙着请稳婆,一时倒忘了这茬。好在于妈妈细心,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她上前笑道:“夫人放心,奶娘马上就到。”   容夫人正要点头,却见产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露出李娘子笑容满面的一张脸:“恭喜夫人,恭喜公子!府上大喜!容娘子生了龙凤双胎!”   不说容谦,就连容夫人也呆住了!   两人喜形于色,容夫人正要问孩子的情况如何,容谦抢先一步道:“阿菀呢?她没事吧?”   “容娘子无碍,只是很是劳累,现下睡过去了。”李娘子道,她已经可以预见赏银会有多丰厚了,此时笑的合不拢嘴,“说来也是运道。孩子月份不足,个头小,生起来反倒容易些。容娘子竟没撕裂受伤。”   下人已将两个一模一样的大红襁褓抱了出来,因才刚出生,裹得很严实,也不能抱出房门,几人就挤在外间看了下。   两个孩子的确个头小,就跟两只羸弱的小猫,脸上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容谦一见大惊失色:“怎么生的这么丑!娇娇日后可怎么嫁人呀?”   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嫌弃,哇哇大哭起来。容夫人顿时心疼了,她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哪丑了?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容谦可不信自己会那么丑,他怎么看也没觉得孩子和自己哪像了。他伸出手指触了触孩子的面颊,柔柔地的触感让他的心里一下子就软成一滩水。丑就丑吧,都是他的孩子,以后他多多挣钱,给儿子娶个漂亮媳妇,给女儿准备十里红妆。   他看向沉入梦乡的林菀,轻轻的笑了起来。   “阿菀,我们有孩子了。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苏醒   灯火摇曳,柔和的光倾洒一室。林菀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倚在床头的容谦。他一脸困乏地打了一个哈欠,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一低头就对上了林菀的笑脸。   “阿菀!你醒了。”容谦柔声道,眼不错的盯着她。   林菀点了点头,一觉睡醒,她精神还不错,撑起身子欲坐起来。容谦见状忙扶住她,给她身后垫着软枕,让她舒服的靠着。   被容谦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菀有些不自在,但容谦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也让她略微宽了心,这样子看来孩儿应当无事。她清了清嗓子,问:“孩子呢?”   她的嗓音很轻,还带有声嘶力竭之后特有的沙哑。“孩子们很好,还睡着呢。”容谦朝床前的一角指了指,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来,先喝点水。”   水是温的,林菀心不在焉地喝完,眼睛不住瞟向旁边,她想看看孩子。   容谦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小心翼翼把孩子抱了过来,刚出生的婴儿软的没骨头,他抱着还是有些心虚,就怕把孩子磕着碰着了。好在两个宝宝刚吃饱喝足,睡得正香,倒是很给他面子没忽然惊醒哭闹起来。   他给林菀看了之后也没抱回去,就放在林菀旁边。两个婴儿都被同花色的大红襁褓包裹着,容谦指着左边那个说:“这是姐姐。”又指着右边那个,“这个是弟弟。”   林菀完全分不出两个孩子的区别,她一脸惊奇:“他们真可爱。”   容谦还是觉得丑,但看了半天也看的顺眼了些,勉强还是点了点头。“娘给两个孩子取了乳名,女儿叫晴姐,儿子唤作长生。”   林菀笑:“你不是说若是个女儿,就唤作娇娇吗?”   “娘不许。”容谦撇撇嘴。两个孩子都带有弱症,稳婆说需好好调养,待养大了,便可与常人无异了。女儿便取一个雨过天晴的晴字,相比之下,儿子比还要女儿更弱一些,容夫人有些担心,索性就取名长生。   这些在容谦心里过一道,他却没打算告诉林菀,免得她难受。   容夫人守着孙儿守了一天,白日里都是她在看顾。入了夜她才回正院去了。倒不是她不想把孩子也抱回自己院里,只是孩子才刚出生,不好离了母亲,才没抱走。   一般而言,刚出生的孩子不会立刻取大名,都是随口起个朗朗上口的小名。林菀没有多想,她点了点两个孩子的小鼻子,心里无限欢喜。   “对了,什么时辰了?李娘子走了吗?晴姐和长生平平安安落地,还得好好酬谢她。”林菀说。   “早送走了。”容谦心有余悸,“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我就要去请大夫了。”   “啊?”都睡了那么久,林菀讶异。   这时帘子一动,夏芙进了屋。她先看了看放孩子的小床,却见那空空如也。听见内室的说话声,她方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奶奶醒了,二爷把孩子抱进去了。   林菀见到夏芙,面上泛红,她小声说:“夏芙,可有吃的?”其实她醒来就觉得腹中饥饿,但刚才心神都被孩子引去了,一时倒忘了。   “灶上都给你热着呢。”容谦一拍头,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夏芙,快去给奶奶端点吃的来。”   夏芙完全不放心让容谦这个粗心的爷照看孩子,但看林菀醒了,便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了。   刚出了门,迎面就撞上匆匆而回的夏荷。夏芙不满:“你和奶娘去哪了?怎么能让二爷一个人看着孩子。”   夏荷自知理亏,她吐了吐舌头,弱弱地说:“刚才两个小主子拉了稀,我们换尿布去了。”那种脏东西,不可能一直留在屋里,味儿也不好。   “这事让一个人去就好了。”夏芙说。   “奶娘出去了我才发现,我裙子上沾了污迹。”夏荷说,“二爷让我回去换身衣服,这不,换好了我就跑回来了。”   “毛毛躁躁的。”夏芙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去厨房给奶奶弄点吃食。你快进去看着吧。”   夏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奶奶醒了?”说完就往里去了。   饭菜都是容夫人精心准备的食谱,最是温补。有身子时林菀还会挑嘴,现在却是来者不拒,她饿坏了。喝完一碗汤又吃了整整两碗饭。   容谦看她吃得香,也忍不住觉得饿了。这一天,开始是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昏了头,后来又担忧昏睡的媳妇,都没正经吃过东西。   最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眼波流转间皆是柔情蜜意。两个丫头在旁边看着,总觉得这两人有哪不一样了,瞧着似乎比以前还多一股子温情脉脉。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等他们吃完,两个宝宝似乎也饿了,一前一后醒来,开始哇哇大哭。   奶娘赶紧把孩子抱了下去喂食。   “怎么只有一个奶娘?”林菀担心孩子吃不够,问道。   “另一个过两天才能过来。没事,现在两个孩子吃的不多呢,一个还能将就。”容谦握住她的手,“孩子的事你别担心,有我们呢。你现在养好身子要紧。”   “怎么能不担心?”林菀以前虽知慈母之心,但真生下孩子,才能体会到那份牵肠挂肚之感。“我身体没什么要紧的。”   “嗯,那我们一起操心。”容谦笑道,“看不出来阿菀娇娇弱弱的,身子骨却不错。”   “难道二郎以为,我打小就是这幅模样吗?”林菀轻笑,神情带有一丝恍惚,“父母独有我一个,都宠着我,幼时我也曾顽劣不堪。九岁的时候还偷偷爬过树呢。”   “待大了些,经由严厉的嬷嬷教导,方知礼仪。但即使是那时,几个女儿家还会玩捶丸、投壶的之类小游戏。要不是没有马,我和几个姐妹还曾想学打马球呢。”   林菀说着说着语气低了下来,“后来我娘病逝,我守孝三年,每日为她抄经书祈福,闲时便是做针线看书,这性子才慢慢变得沉静。”   容谦听得难受,低低地唤她:“阿菀,你现在有我们。”   “嗯,我现在又有家了。”林菀把头靠在他的肩头,眼泪没入衣襟,没有留一丝痕迹。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慈爱的父亲会变成一个负心的薄情之人。看到信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当面质问。   那种冲动那么强烈。但触及襁褓中的孩子,还有守在床前的丈夫,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不可能带着丈夫孩子去,先不说幼儿身体娇弱,不能长途跋涉,即使能,又置容夫人于何地?更不可能让她抛下容家奶奶的责任,抛下丈夫和孩子独去。   还是等孩子大了,以后再看机会吧。林菀想着,心里还是止不住难受。   容谦犹豫的声音响起:“阿菀,岳父的信,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不过你放心,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去一趟,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不用了。”林菀摇头,“徒增伤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隽永   随信赠送的那一百两,林菀最终没要。容谦说那封信还是林暄随便找人写的,而不是亲自执笔。一个连亲笔信都不愿写的父亲,林菀又怎么能接受这所谓的“嫁妆”?   容夫人从未因她嫁妆浅薄而看低她这个儿媳妇,这便足够了。   林菀轻轻哼着低缓柔和的小曲,哄两个孩子入睡。刚出生的婴儿,样子几乎是每天都有变化,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满月过后,已经完全看不出皱巴巴的模样,为了养好他们,容夫人完全没吝啬,给奶娘吃好喝好,两个孩子最后果然蜕变得白白嫩嫩,几乎看不出身有弱症。容谦这时候才洋洋得意地说孩子像他。据说在外的时候,没少和几个知交好友吹嘘。每当他回来和林菀炫耀谁谁谁又对他有一对龙凤胎羡慕有加的时候,林菀就哭笑不得。   也只有这时候还能看出他的孩子气。做了父母之后,容谦和林菀都有些微变化。其中容谦的变化是最显著的,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他都渐渐像个成熟可靠的男人,而不是纨绔的少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菀的身子已无大碍,容夫人便把管家之事重新交给她,自己整日含饴弄孙,就连容谦也不太爱管了。   七月的平川镇虽有余热,但和隆县那火烤似的热相比,就完全不算什么了。林菀用过了午饭,就躺在窗前的凉榻上小憩。窗户半掩,凉风习习,说不出的惬意。原本这里放的是一方美人榻,后来孩子出生,为了方便放两个孩子玩耍,就给换了宽大的床榻。   林菀睡得正香,却忽感呼吸艰难,她一把抓住在鼻子上捣乱的大手,睁开因睡意而蒙上一层水汽的眼眸,没好气地的道:“不许再作弄我了。”   这一声说的软绵绵的没甚力道,容谦一点也不怕,坐在床角哈哈笑道:“晴姐和长生都醒了,你这个做娘的还在睡懒觉。”   林菀偏头一看,果然见两个小人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流着口水吃手指,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以前宝宝醒来第一时间就会以哭声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却会乖乖的自己玩了,林菀怜意横生,给两个小家伙擦干净嘴,又让人打水来给他们洗净了手,换了尿布。然后用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逗他们玩。   容谦瞅了瞅两个玉雪团子,真恨不得去捏捏他们的小脸蛋。家里的两个女人,只要看到这两软绵绵的小家伙,就不会注意到他了。今天他回来的这般早,阿菀连问都没问一声。容谦百无聊赖地拿起一个缀着小铃铛的五彩丝线球去逗弄女儿,现在小家伙已经有初步的喜好了,看到喜好的东西眼珠就会跟着转。   把小玩具离得稍微远一点,小家伙还会急。容谦自从发现了这点,就尤爱来用这招逗弄孩子。他见手里的丝线球引起了女儿的注意力,坏笑着换了个方向,让她看不到。晴姐果然急了,她咿咿呀呀地叫,忽然“啪”的一下,翻了个身。   “阿菀,你快看,晴姐会翻身了!”容谦惊喜道。也不继续逗弄女儿了,把丝线球放到她身边,又转去看儿子,“长生,姐姐都会翻身了,你也翻一个给爹爹看看。”   长生一脸无辜,吐了个泡泡,动也没动一下。容谦把刚才的方法炮制一遍,“长生,快翻一个。”长生依旧不为所动。   林菀在旁边不住地笑:“他们还小,哪听得懂你说什么?”   “阿菀,你说儿子是不是有些呆呀?”容谦垂头丧气,“连翻身都不会,就不会学学他姐姐。”   他话音一落,长生就懒懒地翻了个身,夫妻俩呆住。   这完全是个巧合,但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儿子聪明,抱起两个孩子亲了又亲。   “这翻身的姿势多标准,他们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容谦夸赞。   林菀也随他点头。两人开始絮絮叨叨要让孩子以后学什么,得成大器。   一旁的夏荷偷偷笑,俗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周会走。”这是很常见的情形,就连她这个乡下丫头都知道,到了两个主子这里,却变成了不得的大事了。不是说只有女人生了孩子会傻三年吗,怎么二爷比奶奶还严重?都成一对活宝了。   难道初为人父都会这样?以后自己生了孩子,不知道柱子是不是也会这样……   夏荷陷入遐想之中,直到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才把她拉回来。   原来林菀和容谦逗着孩子,让他们再翻一次。晴姐和长生终于被父母给闹烦了,忍不住哭起来。   容谦讪讪让奶娘抱孩子下去喂奶,哄他们睡觉了。奶娘回禀一声,就要带孩子回正院。   现在他们都住容夫人屋里。林菀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奶娘几句,才放她们走了。   送走了两个小祖宗,容谦才回过味来。他笑自己刚才傻气的行径。林菀陪着他笑,“前几日听娘说孩子们会翻身了,我还不信,没曾想今日就瞧见了。”   容谦的笑意淡了,他轻声说:“阿菀,对不住。”容夫人想把孩子养在身边,是他同意了的。   容夫人喜欢打叶子戏,何尝不是因为寂寞。有两个孙儿陪着,也让她高兴高兴。   “好端端的道歉做什么?”林菀装作听不懂,嘴角含笑,低头缝起衣裳。   “又给孩子做衣裳?”容谦识趣的不再提此事。   “孩子们的衣裳娘做的够多了,而且他们一天一个样,再做不显得浪费,这是给你做的。”林菀柔柔笑着说。   “你还要看账,都是费眼睛的活计。别累着了。”容谦心里高兴,但还是劝着她少碰这些东西。   “累不着。”林菀笑睇了他一眼,“昨个你不是还在说,陈公子的娘子给他做了新衣,很是好看吗。”这话很明显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容谦不言语了。他凑近林菀在他脸颊偷了香,笑盈盈的,就那么专注看着她一针一线给他做衣裳。   窗外的花草香随风入内,混着林菀身上的香味,夹杂成一股淡淡的馨香。   初见的温和少女,终把一份独特的温柔给了他。   要是平和的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容谦略微出神的想。   但他没想到是,这个愿望才许下几天,就被容老爷打破了。   收到隆县来的一封信之后,容老爷怒气冲冲地道了容夫人的院子,扬言要和她拼命。   当然,容老爷也没真敢和妻子拼命,那么多下人看着呢,就连外管家也帮忙拦着他。等容谦匆匆赶回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容老爷再不复儒雅之相,两鬓斑白,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自去了衙门,要辞官不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十八万字内,差不多要完结了╮(╯_╰)╭ ☆、将离   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年,才能挣得微薄功名。容老爷却说辞官就辞了,他任期未满,又无甚建树,可以预见,这一退再想上来就难了。   好在他虽不通俗务,人际关系单薄,人倒没有傻到家。别人问起缘由,他只说家中老母年事已高,不得不回乡奉养的话来回应。   别人看他满面颓废,真当他家有变故,劝也不好劝了。孝字当头,临走之前他还能混个孝顺的名头。   送走了一波告别的客人之后,容夫人冷笑道:“就他那样,还好意思说孝顺!老太太把他教育成才,他却能为了一个女人诸事不管不顾,可真是天大的孝子。”   林菀虽觉得公公行事荒唐,但作为晚辈,她不好跟着婆婆一起冷嘲热讽。自从知道容老爷辞官,她心里就存了心事,犹豫之下问道:“娘,既然父亲辞了官,我们是不是要搬回隆县了?”   “你们小两口好生收拾收拾吧,得赶在天凉之前回去。”容夫人理所当然道。容府的根在隆县,如今没了留下的理由,自然要回去。她开始琢磨着屋里那些东西要带走,这都她一点一滴布置好的,虽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可也是她的心头好。   平川镇地价便宜,容谦在附近刚收了几个庄子,也找好了路子开绸缎庄打算练练手,打点的钱都花下去了,忽然说回就回,这些东西还得花时间处理。   晴姐和长生身子弱了些,又还太小,路上怕是走不快。但让容夫人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上路,她亦不愿,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地归家,她一点也不想再耽搁。周老太太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她也想早点把孙儿带回去,在母亲身边尽尽孝心。   可是平川镇的事情也得处理好,一时半会还真回不去,容夫人越想越头疼,面上就不好看了,“府中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但有几个是签短契的使女,不好让她们骨肉分离,该放的就放了吧。”   林菀点点了头,她见婆婆面色不好,忙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容夫人再大的气性,见到孙儿也会喜笑颜开。   抱着孙儿,容夫人果然笑了,她点了点两个小家伙的嫩脸蛋,“我的乖孙,跟祖母回了老家,可找得到玩伴了。”   很明显容夫人是想回去的,虽说被容老爷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心里头还是喜悦的,毕竟隆县才是她的家。   林菀叹了口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找个时间和舅舅一家告别才是。远嫁的女儿能再相见的都极少,更别论她这个侄女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翌日,许家人得知这个消息,也都惊异非常。许父把林菀拉到一边,要把自己攒的私房钱给她。林菀感念舅舅一份心意,却坚持拒之,她受舅舅的照顾已经够多了。   当晚许母让侄女留了下来,做了一桌拿手好菜,权当给她践行了。许家最不舍林菀的,大概就是柳曼娘了。小姑娘之间的情谊虽不深,却最是真挚。她和林菀说了半宿话,又把自己的亲手的做的绣活拿了出来,让林菀随意挑几样,当存个念想。   就连不太懂事的许青佑也上前和林菀告别,许青彦这个表哥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直到林菀将要离席之时,才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保重”。林菀回以莞尔一笑,那笑容就和她初来之时一样,许青彦有些恍了下神,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怅然。   那晚林菀和柳曼娘在夜半私欲,许青彦却喝得烂醉如泥。柳曼娘送走林菀之后,听说丈夫醉酒,忙打了热水去给他擦脸。她动作轻柔,许青彦迷糊之间感觉舒服极了,身边人的气息很熟悉,他面色潮红地喃喃:“曼娘……曼娘……”。   柳曼娘拧他鼻子,赌气似得说:“让你喝那么多,这下知道难受了吧?”听见丈夫一声又一声的唤她,心又软了,语气温和下来,“青彦哥,我在这呢。”   许青彦听到回应,嘴角一弯,沉沉睡去了。   待他醒来,柳曼娘问他怎喝成那样,许青彦摸摸了媳妇的头发,笑道:“我忘了。”他只记得有个人一直守在他身边,守了他好久。   “这也能忘?”柳曼娘不信。   “是啊,都忘了。”   许家发生的事情,林菀丝毫不知,她回到家备了礼物,挑个了日子又回林暄的老家去看了看。虽说父亲陷母亲不义,但她毕竟是林家子孙,既要离去,也当前去向林家族老告辞。母亲葬于林家祖坟,她走之后,还得托林家人清明扫墓。所以林菀几乎给没出五服的亲戚都备了一份厚礼。   她也留了个小心眼,母亲是所有人承认的林暄原配,日后即便是林暄带着他那个所谓的妻子回来,也只能在母亲牌位前执妾礼。林菀把什么都告诉了族老,林家虽早已式微,族内多是耕田种地的农夫,但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直言绝对不会让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进门。   林菀谢过族老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那个女子有错,林暄停妻再娶,岂不是错上加错?但林家人定不会去怪罪他。有一个身居高位的林氏族人,能得到的好处太多了。   林菀自幼跟父母住在清远府,很少回林家庄,其实与族人并不相熟,礼物送完,场面话说尽,便告辞离去。马车渐渐地前行,陌生的村庄逐渐模糊不清。   回到容家,下人们来来往往都在归置东西,到了东厢才算清净。屋内容谦正逗弄两个孩子,见林菀回来了,笑吟吟地道:“阿菀,田庄的事情我处理完了,你看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收拾好,我们也可尽早启程了。”   “这么快!”林菀吃了一惊。   容谦把女儿抱在怀里,志得意满地说:“我把田庄都卖给陈公子了。”他来平川镇,就和这位县令之子混得最好。急于脱手的东西总是会被压价很低,他虽不缺钱可也不愿这么浪费。找上一个熟人,主动提出比市价略低出手,既让朋友得了实惠,也不至于亏太多。   陈公子还说以后去了隆县,一定会再去找他叙旧。“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容谦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颊。   “晴姐脸还嫩呢,你别给蹭坏了。”林菀忙去抱女儿,容谦肯定又把奶娘赶出屋子去了,但他一个大男人哪会细致的照看孩子?   容谦抱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不撒手:“好不容易两个孩子过来住两天,还不兴让我多抱几下。”   容夫人的屋子正收整东西,乱的很,她把惊扰到孩子,让奶娘暂时抱回东厢了。   林菀抢不过他,只得罢了,转身去逗趴在榻上自得其乐的儿子。容谦见林菀不理他,又觉得无趣,主动凑了过来,“阿菀,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林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容谦怀里的晴姐哇哇大哭起来,“你把晴姐抱疼了?”   “她没事。”容谦皱着眉,把孩子挪开,裤子上都是水迹,“是我有事了。”   是尿布松了,林菀偷笑,“孩子给我,你快去换身衣服。”   “不用不用。”容谦没先顾自己,而是亲手给女儿换了尿布之后,才肯到里头更衣,别说,他的动作还有模有样的。林菀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嫌弃,认真地给孩子换尿布。   换完才让奶娘进屋抱孩子下去喂奶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俩,林菀上前帮他换衣服,轻声道:“今天我回林家庄去了……也算拜别母亲。”   “那你该等我一起去的。”容谦笑说,“岳母见我没去,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娘最是和善,她不会生气的。”林菀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二郎,你会一直这么好吗?”今日坐在马车上,她眼前浮现的都是父亲的模样。那时候一家和睦,父母互尊互爱,她还是家中调皮的稚童。谁能料到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阿菀别怕。”容谦一点点吻去妻子的眼泪。   “你要相信,我们会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   因不想在路上过中秋节,容家人在过完节之后才启程。这时候秋高气爽,也适宜赶路。   林菀虽去过一次隆县,但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途中都是走马观花。这次一路颠簸,她照顾着两个孩子,却半点事情也没有,简直比容谦还精神。倒是容夫人身上不太爽快,有些恹恹的。   只是因随行的物品不少,他们特意请了镖局的人护行,不好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伙人平平安安回了隆县,方松了口气。   显得空荡寥落的老宅也终于重新热闹起来。容夫人在家休整两天,就抱着龙凤胎到周家探望周老太太,把诸事都丢给林菀。   等她欢欢喜喜地回来,不想和容老爷在二门碰了面,两人又争吵了几句,闹得不甚安宁。   容老爷气不过,故技重施搬到前院的客居院落,来个眼不见为净。据说他以前常常到明萱堂向容老太太请安,现在却很少去了,每日在房中醉生梦死,吟些酸文酸词,自怨自艾。   容夫人倒是没受半点影响,偶尔也去容老太太院里请安,天气好的时候,婆媳两人还会去花园里走走。   “娘,府里的人手实在不够,还是要从外面买些人才好。”原先只是暂住,又是大嫂管着家,林菀不好插手。但要就此长住,她着实不忍心任由这个宅子继续破败下去,至少也要收拾干净。不然一到晚上,各房的丫鬟都不敢随意走动。   但容家的账面上却没什么钱……林菀只得来请示婆婆的意思。   “那就去请牙婆来。”容夫人干脆地说,反正容家的东西以后都是谦哥的,留给自家子孙,花钱也不亏。她想了想又道,“还要挑两个的小丫头,先学好规矩,以后好让晴姐长生使唤。”   “他们还小,有奶娘看着尽够了。”林菀笑道,“娘的屋里才该多添几个。”   “你看着办吧。”容夫人摆摆手,回到自己的家乡,她如鱼得水,心情一直不错。   “那公公那边?”林菀小心地问。现如今是她当家,自然要考虑全面。   “他?”容夫人似笑非笑,“不用管他,夏七娘死了,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我们再去管,岂不是多管闲事?”   “夏七娘?”   容夫人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容诺的娘。”   林菀一直觉得公公是受了刺激,才忽然转变。这时才知道,容老爷忽然心灰意冷要放弃仕途,是为了容诺的娘。   奇怪的是,容夫人提到丈夫的语气是冰冷不屑,说到这个夏七娘,却稍显平淡,就如同说起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容夫人见她好奇,也不卖关子,徐徐讲起了往事。   在容家还没有完全败落的时候,容谦的曾祖父年少有才名,也结交了几门权贵,夏家就是其中一家。两家当年还曾戏言要结成儿女亲家。   不想容谦的曾祖父英年早逝,夏家在随后几年却平步青云,夏家老爷子记得往日相交之谊,有时也会把容老爷接到自家来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说,容老爷和夏七娘也算青梅竹马。可惜好景不长,夏家爬的高摔得惨,最后落得个抄家的凄凉下场。   男的被发配流放,女的被充作官奴。   官奴和普通贱籍的人不同,想脱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为官奴的女子,即便是生下子嗣,不分男女,皆随母亲。   官奴的身份低若尘埃,长得稍有姿色就被闻风而来的青楼老鸨挑走,从此以后只能倚门卖笑。大多数夏家女眷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眼见被老鸨买走,绝望之下便自尽了。夏七娘年纪还小,眼见亲人相继死去,人都傻了,反倒活了下来。   容老爷那时候还是一个少年郎,容老太太虽把他养在身边,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尽心给他找了老师让他读书,没短了他吃穿,已经是仁至义尽,根本不可能给他多余的银两。   等容老爷攒够钱去赎夏七娘,那时候她已经在青楼呆了两年。   夏七娘本是大家闺秀,弱质纤纤。她之所以能支撑下来,又给容老爷做了多年外室,不过是因为容老爷一直向她承诺,等他考了功名,便会为夏家翻案。   “可惜她信错了人。容恒资质有限,多年也就熬了个芝麻小官。”容夫人略带嘲讽地说。   林菀这才明白,为何容诺的身份这么多年还没确定。他的生母身份实在卑贱……这么说来,公公与这夏七娘也令人唏嘘。   容夫人看见儿媳妇的脸色,笑道:“你可别同情他们。”   “我没有。”林菀面有愧色,如果说那两人是情有可原,那婆婆岂不显得尴尬。   “夏七娘这么多年守着外宅,日子不也过得很悠哉?她还想让容诺记在我的名下,做嫡长子,花的心思可不小。”容夫人话虽这么说,倒不见多少恼怒,身为人母的那份心她能体谅一二,不过不可能真就让其如愿罢了。   “这世上女子皆苦。”容夫人叹道,“容恒如果就这么守着他的小青梅,发奋向上,我还能瞧得起他。可当时容老太太替他来我家提亲,他没敢吭一声就接受了。顺顺当当娶了我,却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   容夫人记得,容老爷口口声声说心悦夏七娘,但回到容家,一样睡通房,甚至还染指了她的陪嫁丫鬟。知道丈夫有个外室都没有那时觉得恶心。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爱?背弃承诺,让心爱的女子当了多年的外室,自己不思进取做着闲散官,一直养着通房。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生活,八品官能为夏家翻案?简直是笑话。   “直到夏七娘死了,他说要来找我拼命。我还真以为他终于要硬气了,结果一样雷声大雨点小,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腾了一下,就泄气了。”容夫人说到这,没了说下去的兴致,让林菀回自己院里去了。   林菀回了屋,向容谦提起此事。容谦却毫不在意:“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其实他一直很讨厌青楼女子的原因,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夏七娘。真正的大家闺秀,知礼节懂廉耻,怎么没和她的姐妹们一起殉节?要不有勇气在自己脸上划一刀,看鸨母还挑不挑她?   反正容谦不喜欢这个女人,他还急着邀功呢,“阿菀,今天我给你带回了好吃的,快来尝尝看。”   “你还当我是有身子的时候,天天馋嘴呀?”林菀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媚   转眼又是三月天,绿草新发,春花灿烂。   厚厚的冬装一脱下,春衫日薄,阳光熏得人打心眼里发酥发软,让人禁不住便轻松愉悦起来。   容家年前新添的下人已经做得极顺手了,把老宅里里外外都打整得干净妥帖。枯枝败叶尽去,花草错落有致,焕发勃勃生机。   孙氏抱着万宝散步回来,就见院中书房的门窗大开,穿着月白色素面袍子的容诺手执书卷,站在窗前愣愣出神。窗外梨花海棠新起了花苞,料想过不了多久就能开遍整个院子了。   这花……据说是夏七娘最为喜爱的东西。孙氏心中一痛,丈夫有心事,却从来不肯与她多说,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她没有冒然上前,而是放下儿子,让万宝去拉父亲。万宝已经满周岁,走路还算稳当,也能说些简单的短句,白白胖胖的十分惹人怜爱。   关于抱父亲大腿这回事,万宝已经很熟练了。每当他这么干的时候,娘亲就会笑的很开心,高高大大的父亲也会把他抱起来玩,所以他还是很有自觉的。下了地就往容诺那奔去,毫不犹豫用小胳膊去抓父亲的袍子下摆,抓住了就一边挥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爹爹。   果然容诺郁郁的神色舒缓了许多,矮身抱起了儿子。   这是孙氏才跟了过来,边帮他整理了散乱的书桌,边装作不经意地笑道:“今日婆婆发了话,趁着天气好,准备去寺里上香赏花,据说那里的桃花开得尤其好。”   “你想去就和他们一块去吧。”容诺眉目疏淡,他的脸在阳光下越发显得白,自从母亲去世,他就廋了许多,整个人气色很差,“我要在家中温书。”   “刻苦用功是好事,但大郎也该爱惜身子才是。”孙氏叹道,“若是万宝以后也有样学样,我定会心疼至极。”   容诺扯了扯嘴角,面带嘲讽,也不知道是笑谁。他去年参加科举,乡试也顺利得了秀才功名,但参加会试却名落孙山。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天下有才学之士不知凡几。预想中的鱼跃龙门不那么容易实现的。而今父亲终日沉溺酒色、怨天尤人,母亲香消玉损。他握紧手中书本,却是满心茫然。   可若不在坚持苦读,那从小的信念,又算什么呢?   “万宝自然有你心疼,我却是不一样。”他淡淡地说。   这话在孙氏听来,甚为诛心,她几乎压不下心中升起的腾腾怒意,问道:“从嫁进容家起,妾身自问待大郎一片诚心。观你郁郁寡欢,便想方设法想为你解开心结,你却一再抗拒。难道只你的娘是你亲人,我和万宝就不是!?”   孙氏说话一贯轻声曼语,容诺还是第一次见她恼怒的模样,呆住了。但孙氏回想着容谦夫妇琴瑟和鸣,自家的这个却是个捂不热的冷心肠,心中大悲。可不愿给他什么反应时间,伸手就要抱着万宝出门去,就让他一辈子守着他的书本去过日子吧。   她也不愿再陪他穿着寡淡素净的衣服,做春衫的时候就定要挑些颜色鲜亮的料子做新衣。孙氏这般想着,抱孩子一下竟没抱动。原来容诺见她动作,下意识搂紧了孩子。   “爹……酿……”万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以为是父母和他玩,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衣襟,咯咯直笑,露出新长出来的两颗小米牙,样子别提多开心了。   小家伙就像联系两个大人的纽带,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孙氏低下头,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正巧滴在容诺的手上。   容诺只觉手背滚烫,他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说:“别哭了。”   孙氏抬起头看他,还是哭。谁理解她的难处?容诺的身份尴尬,她不也连带着尴尬吗?容夫人一回来,她管家的权利就交到弟妹手中,丈夫也不理她,每日除了带孩子就无事可做。林菀带着龙凤胎往明萱堂那里一坐,容老太太也得多看几眼。他们说着话,孙氏想插也插不进去,但她也不敢说回娘家。   林菀人和气,从不亏待孙氏和万宝,有时候还会送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可容诺就这么在院里杵着,林菀基本不往这边走,妯娌俩的关系还不如初次见面的时候。   容诺从来没站在妻子的角度想过,在他看来,自己努力考取功名,日后能为妻子挣个凤冠霞帔就是最好的报答方式了。容诺从来没看见他娘在他爹面前这么哭过,至少,在他看到的时候,都是这样。   容老爷和容夫人,再加一个夏七娘,这三人的关系,影响的岂止是容谦?容诺一样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夫妻相处之道。他只从书里学到一个词——相敬如宾。   所以他看妻子泪流不止,是真的慌了。容诺想去给妻子拭泪,又觉得青天白日的,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不适宜,而且他还抱着儿子,腾不出手。于是他只得一声柔过一声地说:“别哭了。”   他怀里的万宝渐渐不笑了,小手软软的扑在母亲脸上,黑葡萄似得眼睛懵懂地看着他娘,学着他爹说:“酿……别吥了。”   孙氏哭过一阵,心里反而好受很多,她擦干净眼泪,平静地问:“大郎,你到底想如何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搬出去住。”容诺轻声说,不知为何,孙氏在他面前不顾形象的哭闹一阵,他反而觉得她更亲近些。“我本来想让你留在容宅,这样安稳许多,但我现在觉得,自己一个人太累了。娘子,你可愿跟着我出去吃苦?”   容诺打算若下次再考不中,便办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边教书边温书,或许又能得不同的领悟呢?   原来只要她问,丈夫也是愿意告诉她的。孙氏终于破涕而笑,“妾身自当夫唱妇随。”   春光烂漫恰当时,正是赏花赏景好时节。   不想午后变了天,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个不停。   院中的一株芭蕉,在微风细雨中,显得青翠欲滴。容谦倚在窗前,颇为扫兴:“还说等会去花园里垂钓,这雨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林菀没理他,继续看账薄对账。   容谦开始没话找话,“阿菀,上次送你那对玉坠怎么没见你带,是不是不喜欢那个花样?”   “没有不喜欢。”林菀随口回答,注意力还是在账本上。   容谦不甘寂寞,走到林菀身边,非跟她挤着一个凳子坐下,又用手去拨弄她头上的点翠蝴蝶,笑道:“那下次我再看看有没有同色的,给你凑一套。”   林菀被他挤得坐不稳,哪还有心思回他,站起来想重新搬个凳来坐。但容谦见状,忙大手一揽,直接让林菀坐在他腿上了,“你看,这样不就好了?”   “这样我怎么对账?”林菀拨开他的手。   “你都看了一天了。”容谦把账本一合,给推得老远,然后打横抱起林菀,就要回屋里去,“你该歇歇了,我让夏芙备了李记新出的百合酥,茶都泡好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林菀说。   “我抱着挺好的,放心,肯定不会让你摔着。”容谦笑道。   从书房回内室,要经过一条回廊。当值的几个小丫鬟见主子这样抱着人大摇大摆的走回屋里,眼睛都瞪圆了。林菀燥的慌,她捶了容谦一下。没想到这脸皮的厚的家伙立即道:“阿菀,要亲热咱回屋里,现在大家看着呢,你别急。”   外头的人都说容家二少成婚之后,人日渐稳重了。但林菀知道,那都是唬人的,这家伙的脸皮越来越厚倒是真的。   好不容易进了屋,容谦才把人放下。   夏芙识趣的退了出去,还把在外间的小丫头也拉走了。林菀想到明天府里会传出的流言,又羞又气。   容谦还在殷勤的招呼,夹了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道:“来,快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虽然心里有气,但食物送到嘴边,林菀也不会耍小性子闭口不吃,她把小块的百合酥含进嘴里,勉强吃了一口。   她吃完,容谦又喂。如此吃了几块之后,林菀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二郎自己怎么不吃?当我是晴姐吗?还这样一口一口喂,腻人。”   “你不是说以前岳父大人就是这样喂你的吗?”容谦笑,“你看,我也能做啊。”   他这话一出,林菀顿时沉默了。   “阿菀……从收到平川镇的信之后,你的情绪便一直不对。”容谦叹气,“别折腾自己了,我看着难受。”   “知道爹爹不是背信弃义之辈,我理应高兴的,不是吗?”林菀缓缓地说,“不难受了,我有你、有晴姐、有长生,我多幸福。”   从平川镇出发之前,林菀见了林家族老,将林暄的消息告知。林家人知道自己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后辈,没过多久就有人前去投靠。没想到,却牵扯出隐藏多年的真相。这个所谓的林暄并不是林菀的父亲,而是冒名顶替的!   当年林暄上京赶考,一路奔波,本就疲惫,又经历大考心力交瘁,撑着考完试便病倒了。他前去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因京城考生人满为患,并没有找到客栈,而是借住在民户家中。按理说科考过后有人顶替,是不太可能的。但巧就巧在那歹人相貌与林暄相似,见他病重,便起了歹心。   这人运气极好,偷了林暄的户籍文书,假借林暄的名义去结交同期进士,竟被高门看中,做了别家女婿,其后在岳父的帮助下,外放做官,一直是平步青云,多年未被拆穿。   要不是多年后林菀的阴差阳错,或许他会一直隐瞒下去。   “二郎,我只恨自己,听信他人,却没有相信至亲。他那么疼惜我……我怎么会怀疑他呢?”林菀说。   “傻丫头,岳父不会怪你的。”容谦没多说安慰的话,只是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明年我们回去看你舅舅吧,也好给岳父安个衣冠冢,让他与岳母合葬。”   “好,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林菀点了点头。   “以后每年我都陪你回去扫墓,直到我们白发苍苍走不动的时候。”容谦说。   “嗯。”   “对了,你说我们第二个儿子要不要姓林,也好继承你家的香火。”容谦灵光一闪,道。   “这可以吗?”林菀愣愣地道。   “当然可以,反正不管姓什么,都是养在我们身边。”容谦越想越可行,已经在开始想该如何给容夫人说了。“阿菀,咱们得加把劲,早日生个儿子。”   林菀把手放在小腹,笑道:“他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其实这个文中途想过放弃,有一段时间没有留言,只有寥寥无几的点击。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但有阿虎每章坚持给我留言,真的很感动,后来看文的姑娘略多了些,留言的亲也多了几个。   虽然只有几个,但也是我坚持把文写完的动力,真的很感谢你们╭(╯3╰)╮   新文再见!~\(≧▽≦)/~啦啦啦,快来收藏下作者专栏吧,我坑品很棒的哟。 本图书由(月下江寒溪)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