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大师,别这样! 作者:小米mitiya   ☆、楔子(1)   那一年的隆冬,鹅毛大雪飘飘的日子里,祁国十万大军兵临陈国都城门下。   这大乾的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仗打了几百年,你吞我一个城池,我灭你一个国家,如今便也只剩了祁、陈与卫三国。   祁、陈与卫三国论国力,各有千秋,拉拉杂杂又打了几十年仗,愣是谁也没把谁给吃了。   可眼下,祁国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出了些么个点子,由祁国大将萧劲亲自挂帅,就这么一路杀啊杀,半年之内便杀到了陈都之下。   这、这是要统一大乾的节奏吗?   陈都门下,祁军驻扎。   六军不发,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主帅此刻正在帅帐内烹酒煮茶。   当然,这是大家以为。   主帅好戎马,一把银枪舞得虎虎生风,令敌人闻风丧胆。如此血性男儿,又怎会喜好那些个虚晃悠悠的慢节奏动作呢?   “所以,你果然是没情趣的人。”煮酒的少年坐于帅座上,举动自然无一丝扭捏作态。少年着一袭广袖白袍,举手投足间,风骚程度无人能及。   主帅脸色未变,似乎对此少年的挖苦已是司空见惯。他举杯,一口饮尽了杯中清酒。“不过瘾,再来一杯。”   主座上的少年头也不抬,对着满壶的清酒,睁眼说瞎话,“没了,只此一杯。”   “这是你对兄长说话的态度?”   少年终是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我的东西,你不珍惜,便再也没有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你忘了?”   主帅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当然,他这一拍是拍在了旁边的桌案上,下意识里,他是不敢妨碍了少年煮茶的。   “好!你有种别让我找人给你洗那骚包的白袍!”   少年抬起眼皮看了兄长一眼,什么也没说,复又垂下眼去。   一通脾气发作完了的年轻主帅方想起了正事,便问少年道:“何时攻城?”   少年继续不抬眼皮,专注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得,同样一杯清酒,硬是被他弄出了满室酒香。品了一口杯中美酒,少年懒洋洋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会不知道?”   “没了那骚包白袍的映衬,我便做不了任何事。从小你便知道的。”   感情这是嫌弃自家大哥不给自己洗衣服了?   年轻的主帅暗道一声,我忍!   少年懒懒靠在椅背上,目光却有些幽远。“我承诺帮你,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拿这些无趣之事来扰我。”   年轻的主帅咬牙:“难不成你还真要学那些古时的名士,归隐山林不成?”   少年回得一派坦然:“有何不可?那逐鹿三秦的把戏哪有老婆儿子炕头热来得叫人满足。”说到这里,少年瞥一眼年轻的主帅,“这是大智慧,你这等武夫自然是不会懂的。”   “你……”   “急什么?现在还不到火候。我自有办法让那陈女皇甘愿受降,俯首称……”最后一个“臣”字还未吐出,帅帐外就急匆匆跑来一个兵。   年轻的主帅皱眉,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主帅请了那个兵进来,少年却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天下间所有的事都没他的煮茶来的重要。   “报主帅,城楼上被绑出了一个女人。”   女人?   主帅倒是意外,“可识得是何人?”   小兵继续埋首报告,“回主帅,小人不识,只知那是名年轻女人,陈人要属下来传六个字。”   “?”   “江宁渡口,茶汤。”   “啪”的一声脆音打断了小兵的声音,小兵与主帅一同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便见从来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少年猛地站起了身,他的广袖扫过桌案,带落了杯盏三两只。   “再说一遍,陈人让你传何话?”   小兵愣愣道:“江宁渡口,茶汤。城楼上那厮只说了这六个字。小的、小的不知那姑娘是何人……”   “二弟!”   小兵再抬头时,只瞥见帅帐门口飘扬而起的白袍一角。   军师他这是……怎么了?   ☆、楔子(2)   高高的城墙之上,女子鸦青的衣衫随风飘摇。又饿又累的她本呈现萎靡之色,却猛地,她像是被打了鸡血般挺起了僵硬的身子。   人群中,那人的一袭白袍这般耀眼。森森的铠甲中,他的英姿,只望一眼便是一生。   她多么想如以往的无数次一般,直直扑进他清冷的带着竹木的香的怀中。可无奈,她的身子被绳索层层裹覆。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人群中,他同她遥遥相望。她看见他单薄的嘴唇开合,似在告诉她,有他在,便什么也不用害怕。她确实没有害怕,她只是有细微的自责,她到底是给他,拖后腿了呢!   “他果然待你不同。”身后,有一把柔美的女声突然道。   青衣女子便是一惊,这个女人……   “你说,他会为了你,放弃攻城吗?”女声似在自言自语,“不过,他这么好,我都有些不舍得把你放去同他相聚了。你说,我把你推下去,让你血肉模糊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会如此刻一般,用那样深情的眼神望着你吗?”   青衣女子顿觉遍体生寒。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陈兵的军官一路跑上了城墙,“报!祁军已有回应。”   红衣女子收回了视线,“说!”   那军官就有些底气不足,“祁国军师说、说退军不可能。”说到这里,军官就下意识抬头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青衣女子单薄的身躯的寒风中打着颤,可惜,她背对着他,军官并不能看清这女子的样貌。他倒不是对这女子有多大的好奇,只是觉得,乱世中,这样一个被抓来做棋子的女人,也是可怜。   “祁国军师说,这女子于他不过是段露水情缘,要如何处置,还请陈军主帅自便。”   北风又起,呼呼风声响在人的耳边。   雪,愈发大了。   “自便?好,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来人!”   “在。”   “把她给我推下去!”   “……”   “听不清本宫说话吗?”   “……是!”   驻扎在陈国都城门下的祁国将士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一天,鹅毛飘飘的大雪将天空染得分外空寂。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里,突然就有一团鸦青色扑面而来。女子青纱在风里伸展开来,轻舞、飞扬,美丽,却短暂即逝。   那是一个被陈人推下城楼的女子,这女子就这般直直摔落在城门之下。女子温热的鲜血在雪地里弥漫开来,仿佛连天际都要被染红。   这个时候,陈军队伍中就响起了一声少年人悲怆的呼喊。陈军皆识得那个声音,那是他们惊才绝艳,所向无敌的天才军师。   少年军师口吐鲜血,当场昏厥。   这一日,于陈军来说,破城的愿望终究落了空。   就在陈军因了少年军师的反常而生了那么一点点骚动的时候,陈国都城的门突然大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突如其来,一瞬间便响彻了天地。   祁军慌忙应战。   又是打了个平手。   三日后,卫国援军到,祁军不得不暂时撤退。   不过,据参加过那一场战役的祁军说,那个时候,若他们军师仍在,卫同陈这两国定是都讨不了好去的。可惜,他们的军师不在了。   祁军的军师去了哪里?   又据知情人士透露,那少年军师的身体在那一日的雪地里,消失了。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1.大师你好(1)   大凡识得长歌的人都知晓她有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毛病,那便是——一日也离不得男人。   不过,此男人又非彼男人。   长歌体质虚寒,少时是个活脱脱的病秧子。七年前,她曾生过一场大病,痊愈后便落下了失忆这么个毛病。这些年来,她的记忆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十二三岁后,才有了明显的好转,欢欢喜喜步入了正常人的行列当中。   据说,她那一副小身板之所以如今日般变作一副欢蹦乱跳的泼猴样,与她7年前那一场大病时,被置泡与药浴中脱不了干系,因她一泡就泡了3年之久。身子是泡好了,可也落下了病根。   药浴中的寒气入体,长歌的身子愈发阴虚,非得日日以壮年男子的热血入药,方可保她小命无恙。   好在,她成日里服用的药也算不得太稀罕,每日里只需壮年男子的一滴热血入药即可。也亏得只需热血一滴,血性壮男大抵是不会吝色从小指头上抠得的那一滴鲜血的。也正因了如此,长歌方小命安康活到今日。   说到这里,知晓壮男是作何用处了吧?   想歪的孩子通通去面壁!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长歌出门去寻壮男。   长歌住在山野间,山野间的壮男大抵是些憨厚的庄稼汉。虽然热血程度比不得那些繁华之地的生猛男子,但好在人家老实,一个一个都愿让长歌吸血。   吸血?   啊呸!她明明只需要一滴!!   昨夜下了小雨,这清晨的山野间便显得尤为清新。头顶鸦青色的广阔天空,脚踏绿草嫩嫩的山间小径,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啾啾,在这般洒脱出尘的地界里待得久了,长歌几乎要忘记了那生养她的繁华之地。   她如今没甚追求,只期能日日顺利寻见壮男一枚,保她不要太短命才好。长歌就这般嘴里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践踏过千百遍的山间小道上走啊走啊走。   今次的运气似乎有些背,寻了半日,太阳都如此生猛了,竟然连一个壮男的影子都没见着。照这般态势发展下去,莫不是她今次只能吃素?   生猛的太阳晒得长歌有点晕,她便紧走几步,往那山间竹林的方向走去。   修长挺拔坚韧的竹啊,在你内是否有壮男的身影呢?可怜的长歌不贪心,只要壮男哥哥一滴血就好!   有风吹来,翠绿的竹叶子“沙沙作响”。所以,这算是竹兄答应了呢,还是答应了呢,还是答应了呢?   在山野间住得时日久了,长歌的智商便有些像野猪靠拢的趋势。咳咳……   左右寻不到壮男威武的身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长歌便决定去那竹林深处碰一碰运气。于是,她便这般穿着一袭短打的小姑娘青衣,小手背在身后,嘴里继续叼一根狗尾巴草,一颗脑袋摇啊摇啊摇,就大摇大摆进了竹林。   不要问她为么不女扮男装!   因为这般小姑娘作态比较好欺骗纯洁的小壮男!   瞧她多聪明!   这竹林长歌平日里无事的时日里也来耍过,她觉着相比较于这山上的草莽之态,这竹林更显幽静。竹子漂亮好看,还有沙沙声做个背景音不会无聊,更重要的是,可以来竹林里头挖竹笋吃!   所以,今次长歌主要是来挖竹笋的!   长歌走啊走啊走,发现这竹林里头好似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竹也还是这些竹,林也还是这片林,可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一夜间,这竹林里头好似突然多出来了些什么东西。   以长歌观壮男无数的敏锐眼光来看,这竹林是出现了壮男!还不止一只!   长歌突然双眼冒光!   长歌立时启动疾走模式,连脚下棵棵鲜嫩小竹笋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壮男们,我来了!   长歌往竹林的更深处走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是如此深的一片竹林。那她往日里不是错过了好多好多鲜嫩小竹笋?   长歌觉着自己有点亏。完了又觉着自己是赚到了。不管能否寻到壮男,长歌都觉着老天是厚待她的。要是能寻到个壮男就更好了,可以抓他帮她扛竹笋咔咔!   突然,长歌眼前一亮,她毫无征兆地就走到了竹林的尽头。   这设计也太不合理了,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长歌腹诽。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已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湖水清澈,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湖面上,有七八只大白鸭子在游啊游啊游,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好不快活的样子。   长歌觉着自己亏大了!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然她就可以抓大白鸭子来吃了!   大白鸭子们突然齐齐发出了“嘎嘎嘎嘎”的凄惨叫声,似乎已是预见到了自己今后悲催的命运。   吃吃吃吃吃吃!就知道吃!   湖边插着一根鱼竿,却无人。插鱼竿子的地方还有一个磨得光滑平整的石凳子。瞧着很不错呢,要不要把它搬回去?长歌眯眯眼笑。   ☆、2.大师你好(2)   湖的这边是一大片青青绿草,绿草长得齐整,倒像是有人特意休整过的呢!绿草地的中间有个石头桌子,并几个石头凳子。桌上随着放着几本古书,一个茶壶,几个杯盏。长歌走过去碰了碰,茶壶还是热的,茶香袅袅呢!   长歌立时眼冒星光,她仿佛已经看见一个优质壮男在朝她走来。   突地,她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她便转过身去忘了一眼。   她看见另一头的竹林深处,走出来了一个人。   明明是阳光正好的白日,那人却仿佛披星戴月而来,因为全身都发光啊!   那人着了一袭广袖玄袍,那双手背负在身后,洒然而立的姿态,比之他身后的修竹更为挺拔隽秀。男人开始行走,走动间,四面而来的轻风灌进他的衣袍,他那广袖便张扬开来,衬得那人一身的道骨仙风。   可那明明只是个年轻男子!   男人走得近了,长歌便看见了他的朗目疏眉、性感薄唇,那白玉般的面庞深深刺激到了长歌一颗沉寂许久的少女心。长歌只觉自己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好可怕!   许久之后,长歌方明白当时自己的反常原来是因为……她春心萌动了!   仿佛察觉到长歌赤、裸、裸的注视,男人便抬起眼来。   长歌本以为会在这男人眼中看见让人神迷的潋滟之色,可是,没有。此男眼中只有清冷。那清冷冰寒的目光一瞬间便让长歌想到了终年不化的积雪深山。   这男人一出现在长歌的视野中,长歌心中便隐隐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人的样貌姿态是极得她欢喜的,可她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在长歌同美男对视,眯眼看美男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档次,更加耀眼的阳光洒下来,洒得长歌温暖非常,洒得那美男的头顶生了金光……   生了金光?   长歌一个激动,终于意识到这一份不对劲在哪里了!   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儒雅非凡的美男,他,没有头发!   美男没有头发,美男是个光头,美男原来是个大师!   在这个时代,大师意味着什么,纵使长歌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消息再闭塞,也是了解一些的。   大师就是和尚啊!!   顿时,长歌看美男的眼中有多了一层别样的光。   和尚啊!禁忌啊!诱惑啊!   长歌那云游在外,几年不得见上一面的师父曾语重心长告诫过她,因她的身体特殊,同男人在一起时,千万要顾本守元,万不可动摇了那一颗脆弱的少女心。   长歌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有谨记师父教诲,可今次,她当真是忍不住了!   她想,对方既是出家之人,那定是非常之慈悲为怀,定是能原谅她偶尔的一些小冒失行为的。就如此刻这般,她直勾勾盯着那人看了许久,也没见他眉头眨动一下的。可见,这是一位涵养极好的得道高僧!   于是乎,长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脚下生风,猛地就朝那美高僧扑了过去,   “大师!!”多么清悦动听的*少女的声音啊!   可惜,她没能扑到大师。在她离大师尚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平地里突地生出了一把森冷铁剑,生生抵上了长歌细嫩的脖子。   长歌最爱惜的就是自己这条小命了,当即,她便止住了生猛的步子,怯怯看向铁剑的主人。   铁剑自然不会是美高僧的。   美高僧瞧着多清高一人,怎会容得旁人在他眼前滥杀无辜?   是以,长歌并不十分害怕。她只是调整了面部表情,一秒钟花痴变面瘫。   面瘫长歌:“你是何人?”典型的先发制人。   奈何,持铁剑的黑衣劲装男人的面瘫神功远胜于她,黑衣男人连一个眼神也吝于给长歌,只拿一双冷漠眼神恭敬看高僧。那样子便给了长歌一种错觉——似乎只要高僧一声令下,她便要被黑衣男斩首于剑下。   长歌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今次遇上的是一位高僧,要不然,她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很有可能就小命不保了。但她面上仍维持了面瘫状,在陌生人面前,好歹是输人不输阵。   那清冷高贵,广袖逶迤的高僧,他的视线自长歌面上一扫而过,就去到了湖面上。湖面上,几只大白鸭子“嘎嘎嘎嘎”叫得欢快。   那高僧广袖一拂,懒洋洋就朝湖边走了过去,仿佛那些湖面上的大白鸭子比长歌要有趣上许多。   长歌急了,高僧怎么走了?她还等着他救命呢!   于是,长歌口中的一声“大师”就破口而出了。   一时间,周遭变得好寂静。连大白鸭子都感染到了气氛,不叫了。   ——————   早上就贴到这里啦,晚上喔再贴点么么么么爱大家\(^o^)/~   ☆、3.大师你好(3)   长歌看见面前威胁着她的黑衣人面色就是一白,长歌还看见那走在前头的高僧突然就停住了背影。   这般看高僧的背影,长歌觉着他那脑门上更金光闪闪了。闪闪中,她好似又看见了几个疤。这是剃度持戒时候烫上去的吗?   长歌一面在心中更坚定了此人乃高僧的想法,另一面又不免可惜起来。这么好的汉子啊,怎么就早早入了佛门呢?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哪个女子同这高僧暗度陈仓,把他给掰歪呢?   长歌脑袋里各色想法突突突往外冒的时候,她听见高僧说了两个字。高僧的声音果然也是极好听的,清泠如那竹林里拂过的风。   可是,她没听清高僧说了什么,她只顾着花痴了。   这个时候,她就听见黑衣男用铿锵的声音回了个“是!”,并且,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然后这黑衣男就要来抹她脖子了!   什、什么情况?   “你、你、你要做什么?”背抵着竹子,长歌退无可退。   “行主公之令。”黑衣男面无表情道。   “什、什么令?”   “杀了。”是的,方才那“高僧”吐出的便是这两个字,可惜了,长歌没听见。   这便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花痴误人。   长歌再也维持不了面瘫状,只无形象大喊道:“可是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我、我不就是多看了你主公一眼吗?我、我冤枉!我、我做鬼也会来找你们的!”   黑衣男面上就露出了愧色。   长歌一看有戏,莫不是这人决定要偷偷放过自己了?   可她听见了黑衣男这般说话的声音:“怪只怪你撞上了火药口,主公生平最恨的便是有人提起他的……头发。”   “啊?”   “主公未出家。”   所以,他那是……脱发?   长歌一瞬间想笑,偏又笑不出来,只心惊胆战道:“你、你是为了说明什么?”   “让姑娘做个明白鬼,黄泉路上好投胎。切不可心生怨恨来找主公报复,主公会让你后悔没去投胎。”   长歌:“……”   黑衣男言毕,长剑直抹长歌细嫩的脖颈,是一分生机也没留下的。   长歌想逃跑,奈何来不及。在这生死关头,她唯一能做的动作便是——面瘫起一张脸,好叫自己死得如一国公……般有尊严。   明明被割破脖子了,长歌却没感觉到疼痛。她终于明白了往日里无心听来的一句话,“真正的高手杀你时,是不会让你感觉到痛楚的。因为动作太快,你还来不及疼,就死了。”   若是女主角在第一章就被杀死,那作者是要被骂坑爹的。   是以,关键时刻,长歌没死成。   一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石头弹开了黑衣男的铁剑,“呛——”的一声响,铁剑落地,黑衣男跪倒在地。   “主公?”   长歌呆呆看着那高僧走近。他一袭素袍,广袖逶迤,看着当真是道骨仙风啊!可他却是杀人不眨眼的。莫不是先前都是自己的错觉?   长歌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就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长靴。这靴的颜色极衬那一袭玄袍,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整的,在这青青泥草地里穿行,竟能做到鞋袜的纤尘不染。长歌想,不是这人武功太高超,便是个有洁癖的。   高僧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将她的脸看着。   美男为她驻足,长歌本该高兴才对。奈何近了方知,此男气场太过可怕,只肖往他边上那么一站,便顿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   长歌打了个寒颤。早春的天气何时变得这么冷了。   下巴上一痛,“高僧”竟然伸手托起了她的脸!   他的手指好冰冷!   他继续看长歌的脸,长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又反抗不得。   他眯起一双清冷的眼来,眼中的平静不在,起了些微的波澜。他脸上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衬得他那张脸在光下,愈发好看得厉害。   长歌一点也不觉得脱发影响他的美貌。   高僧放开了长歌,淡淡道:“起来吧。”这话是对着黑衣男说的。   “谢主公!”   “高僧”洒然转身,留下一句,“带上她。”   “是,主公!”   长歌愣住,连面摊脸都忘记了维持,就傻傻地问了:“为、为什么?”   “高僧”的背影何其落拓,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叫长歌想扁他。他说:“留着可卖个好价钱。”   ————————   求好评!!!!!!!!!!!!!!!!!   大师要你们给他点赞!   ☆、4.大师你好(4)   留着可卖个好价钱?   卖个好价钱?   她这是要被人贩子掳走的节奏吗?   长歌发誓从此以后要在心里叫他光头!!!!   长歌懊丧地发现,对着那样一个广袖飘飘,风流倜傥的极品男人,纵容是在心里,她也喊不出光头两个字,这是对美色的一种亵渎啊!罢了罢了,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就暂且唤他——大师吧。   长歌自然是要反抗的,奈何黑衣男利落点了她的*,动作之快、狠、准,让长歌连绝招都来不及使出。   玄衣大师在湖边绕了三两圈,又看了会儿大白鸭子,便做出了打道回府的打算。   大师在前,黑衣男在后,长歌被黑衣男夹在腋下。   这是长歌有记忆以来最悲催的一天。   那玄衣大师虽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却脚程极快,长歌只觉一晃眼,就被扛去了山脚。   山脚下有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边停着三两个同样黑衣劲装打扮的男人。   黑衣男人们都对大师极为恭敬的样子,纷纷垂头抱拳唤主公,对于被扛着的长歌,他们连看也未看一眼。   “陈三,把她仍进去。”大师突然开口道。他的语气仍旧淡淡,长歌再一次生出要扁他的念头。   “是,主公。”   虽然大师背对着她,长歌仍旧用恶毒的眼神看他。她只叹自己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   大师潇洒地上了马车,他那广袖扬起的山风便生生扑在了长歌的脸上。长歌该死得竟然觉着香!   黑衣男陈三扛了她下来,作势就要“仍”。   “罢了,轻拿轻放吧。”马车内的声音突然道。   “是,主公。”   长歌:我忍!   叫长歌意外的是,马上并未立即驶离,而是留在了原处,由着眼前这个男人……烹酒煮茶。   是的,就是烹酒煮茶!   长歌被他当成了空气!   长歌继续拿恶毒的眼神瞪他的背!   “闭眼。”他突然说了两个字。   长歌不明所以,他背对着她,他怎么就知道她睁没睁眼了?   大师仍旧淡淡语气,“你的眼神干扰到了我煮茶,我的茶被你的眼神污染了。”   我靠!   长歌猛地就举起了手臂,想砍他!   咦?她的身体怎么能动了?长歌惊。   男人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兴,“我替你解穴。你闭起你的眼睛。还是你想我找人把你的眼睛挖了?”   长歌吓死了,赶紧闭上眼睛!   她这是撞上什么人了啊?太TM流年不利了!   不行!虽然上了贼车,但她还是要想办法自救!   马车内无人,且这人背对着她,长歌也不用强求自己做面瘫状了,她面色怕怕,声音却做铿锵状:“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她不敢多说,怕这人嫌她聒噪。   玄衣男子的杯盏将将举至了他那略显得苍白的唇边,闻言,他的动作顿了一顿。那一杯清酒到底未入得他口中,可酒香却已盈满了四壁。   饶是长歌再不懂酒,也闻得出这酒的价值。她心下更乱,脑中飞快猜测着此男的身份。此男定是非富即贵,且身手不凡。观他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她还真看不出他是哪国人。   天下间不乏高手,关键是这高手能入得此山,且来去自如……   马车侧边的帘子突然被这男人拉开,毫无征兆地,他把一壶显然名贵非凡的清酒都给泼了出去。   “你……”长歌发誓自己没睁眼睛,她、她只是听见了声音。   “如此聒噪,影响到我煮酒心情。从此刻起,闭上你的嘴。”   长歌:“……”   长歌深深觉着,这人对她的威胁,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人长得美,却是个如此黑心肠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面对美貌的东西要慎重,貌美如仙,心如蛇蝎什么的太可怕了!   被勒令不能睁眼不能说话,又有满室酒香陪衬,明知不应该,长歌还是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变作了那一个贤惠的女人,日日熬一碗茶汤,在渡口边,等待着她的……某人。   如往常一般,长歌带着不能知晓某人样貌的困惑自梦中醒来。醒来之后的长歌,听见了兵器交融的声音,还有马车外“嘿咻——嘿咻——”喊打喊杀的声音。   显然,外头有人在打架!   ————————   好评到我碗里来!!!!!   ☆、5.大师你好(5)   外头有人在打架,玄衣大师却是一副散漫的样子卧在了马车内名贵的地毯上。他一手支头,一腿曲膝,宽大的衣袍铺散开来……   真是的,连睡个觉都能睡得这么落拓有姿……   长歌,打住!现在逃命最紧要!   长歌猫着腰,准备偷偷爬下马车。   长歌始终信奉一个道理:物极必反,慧极必伤,一个人霉运走多了,总能撞上那么一两回狗屎,行个一回狗屎运的。   长歌真的从马上里爬下来了!   不过,在爬下来之前,她偷偷用力在那人广袖内里洁白的的衣料上印上了一个泥脚印。   外头有两拨黑衣人在喊打喊杀。   长歌没功夫去围观,黑衣人也没空闲来里她。她就这般猫着腰,疾走几步,“噌”一下扑入路边的灌木丛里,消失不见了。   几乎是长歌的青衣身影一消失在马车里,马车上原本沉睡不醒的玄衣男子就睁开了眼睛。   “主公,人走了。”   “跟上去,别丢了。”   “是!”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男人的那一双眼睛,深沉似古潭。   长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了她那位于隐秘山腰的……窝里。   在此,窝等同于房子。囧。   篱笆门被她撞开,院子里,听到声音的大灰撒欢似的向她奔来。   “快,大灰,准备准备!我们要跑路!”   大灰歪了脑袋,困惑地将长歌看着。可惜,长歌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里,只剩门板无力地在风中摇曳。虽然不能明了长歌的心思,但大灰是一只好大灰,它便动动耳朵,甩甩尾巴,“嗯昂——嗯昂——”叫了两声,钻回它自己窝里去不知道干嘛了。   大灰是什么?   大灰是一头听话的小毛驴!   屋内。   长歌自枕头底下翻出来一个小红盒子,利落找出一根红线,串起小盒子挂在了脖子上,牢牢将它护去了胸口。   长歌又翻出早准备好的包袱,打开柜子门,将里头的装药丸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扫进包袱里。   打包迅速完成。   待长歌奔出屋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大灰从它自己窝那儿爬了出来,长长的嘴巴边沾了细碎的草料。这东西方才是猛吃填肚皮去了。   对于大灰的自动自发,长歌表示自己很满意。不愧是她养出来的毛驴啊,一看就是一脸聪明相。   一人一毛驴迅速汇合,大灰又“嗯昂——嗯昂——”叫了两声,试图拿大长耳朵在长歌身上蹭蹭,却被长歌一巴掌拍了回去。   “没时间撒娇!我们得赶紧跑路!”   大灰闻言,又“嗯昂——嗯昂——”叫了两声,却是耳朵一抖,主动矮下了毛驴身。   长歌敏捷爬上,一拍大灰的驴脑袋,喊了一声“驾——”,大灰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虽则大灰驮着主人,屁颠屁颠奋力往前跑着,但它毕竟只是一头中华好土驴,先天条件摆在那里,又会快到哪里去呢?   好在,长歌同大灰都极熟悉这山上的地形,一头小毛驴在山道上左冲右突,倒也没遇上那些阻拦的歹人。   “大灰,好样的!穿过前头那条路,我们就能下山了!加油!”长歌鼓励道。   大灰驴嘴巴一咧,露出满口驴牙。这是满足于主人表扬的模式。   突然,大灰停了下来。   “怎么了?”长歌一边摸大灰的驴耳朵,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四处探看。一般情况下,大灰都是一只好大灰,是断不会做出忤逆主人这样的事情的,除非是……   长歌凝神,果然,倏忽间就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   通常情况下,大灰都是一只乐观向上的好大灰,但大灰也有缺点,那就是——在强壮的成年马儿面前会自卑。   虽然针对“大灰你是一头小毛驴,你完全没必要拿自己的劣势去和矫健马儿的优势相比较巴拉巴拉巴拉”这个问题,长歌开导过无数次,但是,显然地,大灰拿她的话当空气。   为了不让自己的劣势在马儿面前凸现出来,大灰遇见马儿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掉头跑掉。   唉,也不知这坏习惯是随了谁!   可这一回,大灰待要不同马儿正面撞上却是来不及了,顷刻间,前方那震天的马蹄声便离得越来越近,很快便有一队黑衣骑士出现在了长歌同大灰十步开外的地方。   “吁——”黑衣骑士控马,利落翻身,动作“擦擦擦”整齐划一。   当先的那个黑衣骑士面对了长歌的方向,低头,拱手,用一把粗厚的嗓音恭敬道:“小姐,我等奉公子之名,前来恭迎小姐回家。”   “恭迎小姐回家!”却是黑衣骑士身后的那十几个骑士齐声道。那声音猛烈,震落了树头的一只小松鼠。小松鼠立刻炸毛,瞬间逃走。   ——————   晚上还有一更   ☆、6.大师你好(6)   长歌的视线在这些黑衣骑士身上滑过,不知怎的,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来——人跟人的差别,怎就恁大呢?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劲装骑士,先头她遇见的那个陈三叫她有点那么哈拉;眼前这一队,却是令她倒足了胃口。   见长歌不说话,当先的那一个黑脸的黑衣骑士道一声“得罪了”,便率先向骑在小毛驴背上的长歌走了过来。这人走得并不快,许是觉得骑在小毛驴背上的长歌没有丝毫攻击力。   突然,长歌眼睛猛地瞪大,她伸出小手猛地朝天一指,“看,一只兔子在天上飞!”   当先的黑衣骑士嘴角就猛地抽搐了下,他的语气里有他自己也不能觉察的忍无可忍,“小姐,这个玩笑您已经玩过……”多次了。   最后三个字却没能被说出来,因为天空当中突然就有一团毛茸茸的白色掉了下来,将将砸到了这黑衣骑士的头。   黑衣骑士没被砸痛,只是有点傻。他缓缓低头,便看见有一只白嫩的大肥兔子落在了自己脚下。那兔子是活的,似乎感受到了黑衣骑士可怕的视线,浑身抽搐了下,四肢蹬了下,就逃走了。   “噗——”身后的那些黑衣骑士就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只兔子在天上飞啊!   一时间,当先的那黑衣骑士有点愣。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长歌轻轻踢了大灰的驴肚子一脚,一扯大灰的耳朵,用只有她同大灰能听见的声音一声喊,“大灰快跑!”大灰就如离弓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大灰不过是仗着自己驴身娇小,朝某处草丛里一钻,就找不见了。   “笑?谁再笑回去罚俸半年!”当先的黑衣骑士发飙道。   “是!”骑士们齐齐发出气壮山河的声音。   “还不快去追!”   “遵命!”   这个时候,一只停在树梢头的老鹰看完了热闹,煽动翅膀,慢悠悠开始往高空中飞。   MD,它不就是难得飞下来抓了一只兔子吗?眼睛要不要这么毒辣?还一只兔子在天上飞?吓得它嘴巴一抖,嘴巴里叼着的兔子就掉下去了。   唉,真是坑爹!可惜了它一顿好好的下午点心。   长歌对于这一片山头是极熟悉的,没少带着大灰满山头跑。是以,熟悉地形的一人一驴,轻松就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得意的长歌就嘴巴里哼出了歌,“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骑着它去……”她唱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忘词了,而是因为前头陡然间又出现了一列黑衣人。   此列黑衣人同方才那些自然是不同的,眼前的这一拨个个肩宽腿长,黑壮黑壮的模样是长歌顶喜欢的类型。当先的那一人也是长歌熟悉的。   “姑娘,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时。”正是那个差点抹了她脖子的陈三!   虽然长歌对肩宽腿长的壮男向来挺觊觎,可这些男人壮过了头,她表示自己不能消受。   “你们……”   “姑娘,请吧。”那陈三甚至等不及长歌摆好一张对敌的面瘫脸,就已率先转身离去,将抓捕她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属下们。   长歌抖了抖面皮,暗道了一声“靠!!!”   被她靠之的陈三却无丝毫压力,相反,他还相当高兴。他此刻的心理活动是这个样子的:不愧是主公,果然料事如神。放了这丫头回去收拾东西,再由他们一并擒获,倒省了他们不少力气。要知道,大老爷们最不喜的,便是替小姑娘收拾细软。   眼下,皆大欢喜!   主公果然英明。   于是,又一次,长歌被带到了山脚那一辆奢华马车跟前,带着她的小毛驴。   “收拾完了?”马上里突然就传来了年轻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如初醒般慵懒,却也……性感得要命。   “回主公,都办妥了。”陈三恭敬道。   “可有同住之人?”男人又问道。   长歌的一张面瘫脸就又抖了抖,当着她的面,这么明目张胆谈她的事情,真的合适吗?   这一回,陈三回得就没那般利索了。他挣扎再三,回道:“回主公,属下还带回来了一头——毛驴。”   “哦?”马上内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好似是那人坐了起来。长歌仿佛能想象,此刻,那人慵懒坐于马上内,手指在腿上轻叩的高深莫测的样子。“血统可纯正?”   陈三迅速回:“是一头杂毛秃驴。”   长歌跳脚:“你才秃驴!你全家都秃驴!”   大灰四蹄刨地:“嗯昂——嗯昂——”   ————————   求收藏!!!!!!   ☆、7.大师你好(7)   这个时候,马车内的男人就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音悦耳,仿佛初雪融化的春日里,山间叮咚而响的美妙泉音。可这人却用那般美丽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他说:“品味,还真是差啊……”   又一次把长歌气得跳脚。   长歌前去安抚大灰,陈三就又借机禀报道:“主公,属下在这山上发现另一路人的踪迹。倒有些像是卫都的那一位……”他的话没说完,好似卫都的那一位指谁,彼此都心知肚(读者妹子们不知道啊啊!你们两只混蛋!一巴掌拍死!)。   半响,马车内传来男人带了轻笑的声音,“有点意思。”   长歌又一次进了那辆马车,被人轻拿轻放的。   马上内焕然一新,一应摆设用具乃至脚下铺的毯子都换过了,唯一没变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有那人那一颗瓦亮瓦亮的光头。   “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同样是背对着长歌,这男人却能精准地发现她在看他的……光头。于是,轻飘飘就来了这么一句,刺激得长歌浑身一个激灵,连一张面瘫脸都维持不下去了。   长歌老实地转移了视线。   这个时候,只听男人又道:“我不想再命人换一次东西,所以,待在那儿别乱动。”   “什么?”长歌一脸不明所以。   “别用你的爪子弄脏了我的马车。”   长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长歌告诉自己要忍!倒不是她有多怕眼前这个……大光头师!!是那个人的人也找到了她。她的“一只兔子在天上飞”只能骗他们一次,她不能保证能次次逃脱。眼下,这光头抓了她,倒是给了她一个摆脱那些人的机会。至于光头大师这里,她看出了他们至少短期内不会伤害她。那就先……见机行事吧。   长歌同学,你怎么就没想到人家光头大师是想着对你……养肥了再宰呢?   马车内挺大,长歌虽被勒令龟缩在一角,那一角也够她舒展四肢的了。经历了最初的惊魂未定,眼下,长歌一颗飞速乱跳的小心肝儿到底是平复了下来。哼,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谁怕谁啊?!   她想要趴去窗户边,看他们有没有虐待她的大灰,一转眼,却看见了男人执白棋的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柔韧,如白玉般闪着润泽的光。他手里头的黑白棋子长歌认得,那是上好名玉所铸。可眼下,男人的手指显然比那美玉更加蛊惑人的眼球。   “啪嗒”一声,是男人下了一步白棋。   男人又捻起一颗黑子,乌黑的棋子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停驻。乌黑同莹白,当真是人间绝色啊!   长歌的视线又落在了男人身前的棋盘上:出乎她的意料,白子已被黑子吃掉了大半,黑子仍旧不罢休,又一枚黑子落下,好似不将白子吃个精光,这人便不能罢休似的。   可下白子黑子的都是他啊!   长歌不甚懂棋,可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安静中下着黑白子棋,仿佛怡然自得的男人,她恍惚间便生出一种错觉来——这是个连对自己都是狠戾的男人。   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长歌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她没忘记自己的初衷,她要去找大灰!   这个时候,外头的风正好吹起了窗边帘子的一角,长歌就在这一角的空隙里看见了大灰。大灰正与马车齐头并进着。   “大灰!”长歌高兴地喊了一声。   大灰长驴脸对马车:“嗯昂——嗯昂——嗯嗯昂——”   外头的黑衣男人们俱抖动了面皮。   大灰还待再“嗯昂”几声,没想,驴眼睛一转,就看见了前头的一匹高头大马转过马脸来,一双凶神恶煞的*狠狠瞪向大灰。   大灰,瞬间被秒杀了。   于是,世界都安静了。   马车内,虽然不明白大灰为么不继续“嗯昂”了,但晓得大灰没事,长歌也就放心了下来。她开始专心对眼前的……大师。当然,此刻,她的眼神是不敢对着他的大光头的。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问出这一句,长歌也只为调节气氛,没指望得到回应的。   却没想,那人头未抬,却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抓你去卖个好价钱。”   “呵……呵呵呵……”长歌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当时,她是真的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长歌还待要说什么,却见那男人终于转过了他高贵的头颅,深深把她看着。   长歌愈发向角落里龟缩而去,被这男人看得全身发毛,面瘫脸彻底维持不住了。   可谁知,这男人神秘莫测地看了她一瞬,却只是说出两个字,“安静。”   这是……嫌弃她聒噪了?   长歌愤愤闭上眼睛,她坚决不承认,刚刚这个男人转过眼来,专注将她望着的时候,她被美色蛊惑了。   没事长那么亮一个光头做什么!?   长歌不甘不愿地睡着了。睡着了的长歌,没了面瘫脸的武装,她的一张小脸尽数显现在男人的视线中。她嘴角微勾,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男人的嘴角亦是一勾。   睡着了?   还真是……胆大啊!   ☆、8.被袭胸   这一夜,长歌同这一行人在一个山洞里歇脚。   黑衣护卫们守在外间,长歌同光头男人进了洞里。   长歌表示要把大灰一同带进来,“大灰是我儿子!要跟我……”在一起……后头三个字尽数淹没在她喉咙里,因大师男人的视线突然就直直向她射来,那感觉好强烈,强烈到长歌竟然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要是她再多话,他会割掉她的舌头的。   长歌委屈地闭了嘴巴。   大灰对不起了,亲妈我暂时不能解救你于矫情的高头大马间。   早有黑衣人进来升了火堆,山洞的四壁上也被插上了火把,地上铺着类似马车上那般的厚厚毯子,相信躺在上头,应该不会太累。   可眼下他们是两个人啊!她一点也不想同陌生男人同睡一室!相比较起来,她宁可去跟陈三他们挤,他们虽然对她的态度也不好,但顶多面瘫着一张脸(面瘫可是她的专长,她怎么会怕?),而不会如这个男人一般,总是拿高深莫测的眼神将她看着,看毛啊看!!!诅咒你头发永远长不出来!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长歌恶毒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却倏地朝她看了过来。   长歌一惊,心说不能吧,这也能被发现?她不过是小瞪了他一眼……而已。   然而事实是,这个男人,他真的发现了!他正朝她大步走来!   长歌的反应是双手抱胸,立刻大步后退。   谁知,她的反应却触怒了男人,男人好看的眉头一挑,几步跨来她的身边,伸手就来抓她的肩膀。   长歌吓死了!这男人装得正经,原来骨子里是只大色狼,他要摸她胸胸了啊啊啊救命!   自认为是女汉子的长歌当然要奋力反抗的,于是,她一个侧身,堪堪避过了男人伸向她的魔爪。   可她忘记了,世间的万物都是有生有灭,有因又有果的。这动作既然生起了,就必然会触发某种结果。男人本是要去抓长歌的肩膀,被她一避,躲过了,可男人并没有收手的打算,他到底还是抓到她了,却抓住了……她的胸。   啊呸!是胸前的衣襟!   长歌条件反射就吼了一声“色狼”,同时,身体开始剧烈挣扎。这个时候,这男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了,明明是一副清冷疏懒的样子,却做出了这般执着的动作,对于长歌胸前的衣襟,这人执着不放手!   长歌往后退,这人把长歌往前拉,两人开始拉锯。而后,在某个瞬间,长歌只见男人眉头倏地紧皱。下一瞬,她只觉胸前传来一股猛力,她便如拎小鸡般被人拎了过去。   可那人却错估了小鸡皮毛的坚韧程度。只听“刺啦——”一声响,长歌胸前的衣料,被,扯破了。   “啊啊啊啊啊采花贼采花贼采花贼!”   “闭嘴。”   然后,就没声了。   饶是一干听壁角的黑衣守卫耳力再强大,也听不见声音了。一时间,众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衣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被雷劈的表情。   大家又齐齐看天,天空当中繁星满满,一点也不像是逆天要打雷的样子。   所以,主公这是怎么了?   “谢……谢你。”山洞内,长歌可怜巴巴拢着自己胸前破碎的衣襟,却是低头朝那没头发的光头男人道了谢。   天,她烧坏脑子了吗?   当然,不是的。   长歌原本所站立的脚下,此刻,静静躺着一条死了的毒蛇。这蛇藏在山洞缝隙的深处,方才并没有被那些黑衣卫发现。   后来,这蛇也不知怎的,就爬出来活动了,却好死不死就盘旋在长歌的脚下,她一个不当心就要踩上蛇身。所以才会有了……大师上前拉她的情况发生。他是想救她,却没想被她当做了原形毕露的采花贼。长歌觉着好愧疚。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你。”长歌又是诚恳道歉。她彻底决定叫他大师,不光头光头的在心中腹诽了。   这个时候,大师已敛衣在那毯子上坐了下来。他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破败山洞丝毫不能掩盖他周身的清贵之气。跳跃的火光映在男人修长的身形上,愈发显得这人清贵逼人。他不看长歌,只是点头道:“确实,女子的心思是不该像你这般龌龊的。”   相由心生。因了有龌龊的心思,才会看谁都是龌龊的。   长歌又要炸毛了。龌龊?说她龌龊?有这么说人家小姑娘的吗?   长歌一急,心里的话就巴拉巴拉往外爆了。   ☆、9.被袭胸(2)   这一回,男人倒是转头看她了。他的眼,即使有了火光的晕染,亦是冷而疏淡的。那疏淡的视线自长歌的脸上下移,移到了她身体上的某一处。而后,他淡淡开口,“几岁了?”   “十五了。”长歌捂住胸胸,谨慎答道。   男人的视线就停在长歌的重点部位,眼里的光亮显得愈发幽深,“你确定自己还是小姑娘?”他的语气极清极淡,好似在说一颗大白菜。   长歌不明所以,循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她就看见了自己的胸胸。确实,她的胸胸是比一般同龄人要大上那么一些,可现在这个事情是重点吗吗吗吗吗?   长歌双手护胸,准备开始尖叫。却没想,男人单手一拂,声音清冷:“别吵。睡了。”   下一刻,他就真的合衣躺下睡觉了,让长歌连发飙都不能。   怎么会有这么毒舌的男人?   玄衣飘飘似仙人?长歌,你的眼睛被shi糊住了!!   可她偏偏又奈何不了这个……大师!!!   男人光光的脑门在跳耀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瓦亮。长歌静静盯了男人的光头一瞬,转头,从包袱里找衣服穿去了。   好女不跟……大师斗!!   哼!!   长歌是被一声闷响惊醒的。   她从毯子的边边角角处撑起半个身子,就见火光尤亮的山洞内,有灰尘漫布。   第二眼,她就看见了笔挺挺睡在毯子上,朝她睁开晶亮眼睛的大师。   “你、你也醒啦。”长歌纯属打招呼。   可谁想,大师却长袖一敛,优雅起了身,回了她一句:“你是聋子吗?”   这么大声响都能不醒,你是聋子吗?这想必就是他的潜台词。   “你……”她待要同他理论,却见这人已一甩袍角,潇洒走去了洞口的方向。   长歌眼睛一个不好,又看见了那条死蛇。她赶紧爬起来,追大师而去。   她同他并肩立在洞口。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长歌立在那人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火光不能完全将洞口笼罩,是以,这个地方就显得有些幽暗。   幽暗的空间当中,男人长身玉立,他的双手背负在身后,一身宽大玄衣衬得他风骚无比。   空气中隐隐有叫人不安的东西在滋生,长歌明显感受到了,就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长歌似乎隐隐听见洞外有人叫喊的声音。   有风自洞口的缝隙里吹进来,吹得男人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在这猎猎作响声里,她听见这男人这般道:“还真是迟钝啊。”   “什么?”她发现跟大师说话好费力,两人似乎就生在两个世界里。当然,她的世界是正常无疑的。   而随着长歌的话语落下,只听前方又是一阵闷响传来。那闷闷的响声震得地动,似乎也隔绝了洞内同洞外的某些东西。   长歌的心没来由就是一跳。   男人就转过身来,幽暗的光亮下,他的光头就不那么显眼了,他的那一双眼睛却愈发清亮逼人。他又用那般欠扁的淡然语气看着长歌说话:“你的人品还真是奇差无比啊。”   这……关她人品什么事啊?!   男人却不理她的愣怔,率先迈开大步就往回走。他宽大的衣袖招风,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由他卷起的风吹冷了她的脸颊。   而前方,洞口的方向,没了他高大身体的遮挡,借着朦胧的光亮,长歌终于看清了洞口那一处的……不对劲之处。   洞口的山石,坍塌了。   这……   “你杵在那里是想被活埋?”   “我、我就来!”   长歌跑了几步,边跑边在想一个事情:洞口坍塌,这是人品的问题吗?就算是,那是她一个人人品的问题吗吗吗吗吗?   大师你真是欺人太甚!!!   洞口被堵,就只能另寻出路。   在长歌看来,这分明是个死洞。可大师却非要她去扒开石壁某一处的稻草。   “做什么?”长歌不愿意。   “自救。”简单的两个字。   长歌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人是想看看是否另有出路,“可是,你的属下都在外面,他们必然会来救我们的啊!我们只要乖乖等在……”里面就好。   “浪费时间。”他给了她这个回应。   就当在洞里面睡觉,然后边等人边睡你会死啊!!!   最后,长歌还是乖乖去扒拉稻草,当然,心不甘情不愿的。   结果还真让她给扒拉出了个一人多高的幽深洞口来!   立时,长歌觉着眼前长袍飘飘的男人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你真厉害!”她真心道。   男人敛一敛衣袍,看了她一眼,“方才进来时,我的属下查探过地形。”   长歌:“……”   ☆、10.被袭胸(3)   一身清贵逼人玄袍的男人必然是不会干那举火把的体力活的。于是,长歌举着火把在前头开路。   这洞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前头幽深一片,有“嗖嗖”穿堂冷风直吹过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是一个活洞。   一时间,长歌咬咬牙,觉着自己不冷了。   走啊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长歌眼前陡然一亮,她好似看见了幽亮的月光。   长歌正要激动地一把扑出去,却冷不防地,后脖子一紧,被人拎住了衣领。   长歌回头,条件反射就冒出了一句:“公子你那尊贵的如玉的手会被我的衣领玷污的。”   男人收手,“有道理。”言毕,那只被他使用过的手就在他那飘逸的玄袍上擦了一擦,似要擦去那无形中的灰尘。擦毕,他抬首对长歌:“多谢提醒。”   长歌:“……”   那一只高端贵气的手为么要来拎长歌的衣领呢?因为大师告诉长歌,前方的情况似乎有变。   长歌:“有埋伏?”   摇头。   长歌:“有人?”   继续摇头。   长歌又一次炸毛:“你这是到底要闹哪样啊?”   男人就垂首看了长歌一眼,淡淡道:“年轻女子不可这般暴躁,当心嫁不出去。”   长歌:“……”   接下来的队形却是变换成了大师在前,长歌在后。   仍旧是有穿堂的风刮过,可这一回,拂上长歌脸颊的不是风,而是当先那人宽大而飘逸的衣袖。也不知这人用的是什么布料,总之,他的衣吹拂在她的脸上,绵绵软软的,说不出的舒服。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吧!不然我良心不安!”长歌悄悄道。   静夜里,男人清淡的声音在这一方静地里响起,“外面有人。”   “那你刚刚……”   “只是人尚未到。”   长歌:“……你又知道了。”   “谢谢夸奖。”   长歌:“……”   终于,二人走出了山洞。   依旧是静谧的夜,天上挂了一弯新月,有少许的星星已躲进了云层。   “我们……”长歌正要说话,却被大师的一声“嘘”打断,他示意她不要说话。   长歌也跟着紧张了,她牢牢将大师望着。   大师英俊清贵的脸在月色下闪着莹润的光,明明这人对她这般无礼,要抓了她去“卖掉”,可不知怎的,她心底隐隐就生出一种感觉来——他不会伤害她。   长歌,你这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大师凝神静听了一瞬,他那专注的样子,似乎可以引得任何女人为他驻足。   长歌觉着此情此景,真是有点摧残她的小心肝。   静默了一瞬,长歌被大师勒令蹲去了一边的草丛里。草丛幽深,又是在黑夜之下,往那儿一蹲,还真是找不见了。   这般蹲在地上看大师,愈发显得这人负手而立的身影,高大而清贵了。唉,这么个极品美男怎就是个光头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长歌只见大师脚下移步,嘴里轻哼了一声“来了”。   他要有所动作了!   长歌突然觉着好紧张!   就在长歌以为这人风度斐然地,要做出什么有水平的举动的时候,他几个跨步来到她这边的草丛,在她不可思议的瞪视下,一矮身,蹲了下来。   在留神观察着前头动静的时候,这人还难得分心看了长歌一眼,“女子的眼神切不可如你这般*裸,如若不然……”   “大爷你还真是能屈能伸。”长歌打断他的挖苦。   “谢谢。”   “……”   连长歌也发现了前面洞口附近的动静。   是五六个黑衣模样的男人,男人们身手矫健,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就靠了过来。借着此处朦胧的月光,长歌看清那些人手里头皆泛着寒光,是饮血封喉的刀剑利器!   这些人是来杀他们的?   不,应该是来杀他的!   她这么聪明美丽勤劳勇敢又善良,怎会有人起杀心?更重要的是,她不过是一介小村姑。   想到这里,长歌突然幸灾乐祸地去看身边的大师。   此刻,他同她的距离是有些近了的。他目视前方,高深莫测着一张脸。虽然如她一般蹲着,却一点不似她这般乱没形象。相反,长歌觉着他蹲也蹲得极好看……   长歌,你的眼睛真是被shi糊了!   大抵,是这个样子的吧。   “看什么?”在那行黑衣人陆续进了黑洞后,大师仍旧目视前方,却是随口问了一句。   长歌:“看你玉树临风的尊荣。”   大师掸了掸肩上无形的灰尘,“介于你几次三番的夸奖,我送你一句话。”   “?”   男人清亮的眼看了过来,“有对比才有差距。”   因为有了你的对比,所以从显得我这般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长歌颤抖手指,“你……”   ☆、11.女汉子救美大师(1)   也是这两人倒霉,就在长歌手指伸出的当口,他们背后的大树上蹦蹦跳跳走过一只松鼠。松鼠嘴巴一松,嘴巴里头的松子就掉了下去,将将砸到了长歌的手指,砸得长歌的手指生疼生疼的。她待要忍住痛呼,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什么人?!”   “谁在外面?!”   显然地,长歌的呼痛声引起了尚在洞口处徘徊的黑衣人的注意。   长歌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了面皮看大师。   大师则是叹出一口气来,叹了一句:“还真是笨得无可救药啊!”   长歌:“……”   于是,两人就逃命了。   虽然“逃命”这个词同跑在长歌前头的那个大师怎么看怎么不搭,但长歌不得不承认,纵然是逃命,这人也是逃得极好看的。   清风皓月之下,与大师并肩而奔!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副图景啊!   可惜,美男奔的时候不肯等她。   前头那人奔着奔着,突然停了下来。   长歌愣了一下,探头看去,哦,前面有个大湖,没路了。   可没路咱也不怕啊!   只见长歌手指一指湖面,欢快道:“看,有一只木筏在湖边漂!”   大师的视线自湖面上移开,移去了长歌嫩白的手指头上;他的视线继续上移,这便同长歌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脸对上了。   长歌条件反射就是板起一张面瘫脸来,这是多年来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养成的习惯。   长歌以为这人又要借机挖苦她几句,可他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深深望她几眼,而后,转身面对着大湖,开始深沉。   一般人如果这般作态,长歌会嘲讽他们故作深沉。可如今对象换做眼前那样一个……大师,长歌就觉着,这人,可能是,真深沉。   可眼下哪有时间容许他深沉?   只听身后林子里传来簌簌声响,黑衣人追过来了!   长歌几个大步跨去湖边,朗朗明月下,她转身对男人道:“快到木筏上去啊!还在磨蹭什么?”   男人依旧负手而立,湖边风大,更吹得他的衣裾猎猎作响,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清贵非凡。男人望着湖边俏生生立着的长歌,他的眼睛依旧是疏淡的,可在这一份疏淡之中,又好似掺杂了些旁的什么。   他好看的薄唇轻启,可吐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你走吧。”   同他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长歌哆嗦了一下,被电得里嫩外焦。同时,她脑中飞快消化着他的那一句话。   你走吧。   你走吧。   难不成,这人是进入了要留下来垫后的模式?   虽然这样的猜测很美好,可是,想想不大可能啊!   不远处的林子出口处有黑影一闪,果然是那些黑衣人!   只不过,那些黑衣人的样子……   长歌皱眉,看起来似乎是……那些人。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她又听得眼前的男人一声低低喝斥:“上去。”   他这是要她上了木筏去。   长歌会驾驭木筏,她是抱着先上了木筏,再由她驾驭的念头上去的。她上去之后,于粼粼水光中,面朝着岸上的男人。   “你……”她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余下的声音都被吹散进了风里。   起风了。   幸而于他们来说,是顺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长歌困惑地将面前的男人望着。   大敌当前,他不急着逃跑,只是若有所思望着湖面,他在,想什么呢?   “喂!”她就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男人便抬起他那一双清贵的眼来,他的眼中,除了往常的疏淡,更添了几丝不悦。他在,不悦些什么?   这个时候,那些黑衣人离他们只有十几步之遥了!   当先的那一个黑衣人突然屈指于唇边,吹了一声口哨。那声音长歌识得,是在问她有没有受伤,是在让她不要惧怕,他们马上便会救她出来。   果然是来找她的啊!这么看来,还是她连累到眼前这个……大师了。不过,这么说也不对,谁让这个人起了歹心,非要抓她拿去卖掉呢?   这么想着,长歌正要开口劝慰他不要担心和害怕,她会救他的。可才张了张口,长歌便觉得有疾风生生灌进了嘴巴里!同时,她的身子连带着竹筏,猛地向后退去,直直就向湖的对岸驶去!   是大师一脚踢在了木筏上!   他的力气可真大啊!   ————————   求好评嘤嘤嘤嘤木有好评喔感觉寂寞……   ☆、12.女汉子救美大师(2)   岸上发生的一切仍旧逃不出长歌的视野。木筏后退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长歌看见岸边陡然亮了起来,是带着火把的黑衣人涌上来,一瞬间便将那玄衣飘飘的清俊大师给吞没了。   长歌是见过那些黑衣人的手段的,她毫不怀疑他们会把潜在的敌人毫不留情地杀掉。虽然那个大师待她有点过分,但是,长歌觉着,他罪不至死!   这个时候,湖面上的风更大了。   长歌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黯淡,再也看不见远处的景了。   起雾了!   讲义气的长歌当下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划回去救人!   这雾比她想象得要浓烈上许多,近了,更逼近了,她眼前却仍旧只是白蒙蒙的一片,什么也不能看见。   长歌就有些突然担心起来,万一、万一黑衣人不懂事,伤到大师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长歌只听有声声闷哼声传来,下一瞬,木筏冲破浓雾,湖岸上的景象便直直映入她的眼帘中。   有男人惨痛的闷哼声响了又响,却不是大师的。   黑衣人武功不乏,却在短短那么一会儿的时间里,尽数被打倒在地。昔日威风凛凛的黑衣人们此刻再也不能神气,而是如叠罗汉般,一个一个倒在了一起。他们没死透,在呻吟。   这一切显然拜岸边那个静立不语的玄衣大师所赐。   月光皎皎,愈发衬得大师风神如玉,清贵逼人。   清贵逼人的大师背对着湖面,长身玉立着。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打斗的痕迹,衣裾依旧飘飘,说不出的洒脱风流。   长歌靠近了他。   长歌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仿佛遗世而孤立,谁也不能真正走入他的内心。但他的内心,必定是丰盛非凡的,无端端勾引着人,叫人向往。   “嗨。”长歌轻轻喊了一声,同一时间,她双手一撑竹竿,令那木筏停在了湖边。   率先转过视线来的是地上的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见着了长歌,眼眸亮亮,就要跳起。可无奈,他起不来;他要说话,可因为胸口的剧痛,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玄衣大师转过身去,他疏淡清冷的视线直逼长歌而去。   不知怎的,长歌觉着自己并不怕他的目光。相反地,她还朝他笑了一笑,仿佛在说:“嗨,你终于忙完啦。”   长歌的表现有点出乎男人的预料,他仍旧将她望着,眼里带着研判。   望着他高大的身形矗立在岸边,不动亦不言语,长歌就叹息一声,一手指天道:“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   在场的所有男人嘴角都止不住抽了一抽。   就在玄衣大师嘴角抽搐的当口,长歌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反正彼此离得那样近,她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事实上,她也确实那样做了。   月光下,长歌伸出莹莹如玉的光滑嫩手,在男人高深莫测的视线下,长歌触上了他宽大的袖袍。他没有拒绝,只没甚表情地将她看着。   不知怎的,长歌就觉着这人的眼光有那么一些灼热,热得她脸颊有些微微发烫。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拉下水!   更确切地说,是把他拉上木筏。   凭她的经验来看,黑衣人的数量绝壁不止这些,还再湖边磨蹭的话,真的要被第二拨追兵赶上啦!   其实,长歌的力气不大,但惯常在水中嬉戏的她了解水的脾性,她借力使力,手法灵巧,还真是将大师拉得往前一个踉跄,上了木筏。   长歌赶紧抓紧时间,撑了竹竿,划了木筏就朝湖的对岸驶去。   划着划着,长歌觉察出了不对劲——身后那人,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难不成是生气了?   很有这个可能啊!   想到这里,长歌便带了些忐忑转身,这可不是一位好伺候的主儿,她得小心着言辞,不然两句话就要被他噎死了。   月夜下,湖面上,玄衣斐然的大师面色有些古怪——隐忍中带了不耐,不耐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又有着明显的苍白。   他这是……怎么了?   虽然长歌同这人不熟,但这么算下来,两人好歹也是共过患难的。本着关心小伙伴的原则,长歌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没事,可她一开口说话,他就有事了。   长歌说话的时候,脚下下意识就朝大师的方向跨了一步。而她这一步导致木筏的稳定性下降,有水灌上了木筏,虽然只是一瞬的功夫,但也足够把人的鞋袜沾湿。   长歌觉着自己是无所谓的,但她还是谨慎地道了一声:“对不起。”同时,她下意识跺了跺脚,试图甩掉脚上那湿湿的不适感觉。   可她才跺了一下,就觉察出了气氛的微妙转变。周遭的空气好似都凝固了起来,有一种危险的情境在……蓄势待发。   ☆、13.女汉子救美大师(3)   此种情况当然只可能源自同一木筏上的玄衣大师!   长歌诧异抬头向他看去,却见他面色死白,有豆大的汗水自他额头上落下;汗水划过他如刀削般深刻的脸颊,最后,隐没去了湖水当中。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哎!”长歌直觉以为他这是受伤了,想也不想便朝他靠过去。   随着长歌的走动,木筏更加不稳起来,有更多的湖水沾湿了男人的鞋。长歌觉着有些意外,他的那般直愣愣站着任由睡侵蚀?其实,只要稍稍注意下木筏起伏的角度,完全可以避过脚下湖水的轻漫的。   “喂,你到底……”长歌离他越来越近了,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而因了她的动作,木筏倾斜,眼看就要翻掉。   这个时候,湖面上突然起了风,吹得木筏晃啊晃啊晃,也吹得玄衣的男人脸色愈发苍白如纸片。   “别过来。”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是隐忍的。   长歌就真的停下来不动了。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身体有些抖。   他左侧的衣袍下摆有些被水沾湿,不狼狈,却反倒有一些凌乱的美。可再美也抵不过此男如此失态的样子来得吸引人的眼球。   长歌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月色下,她看着大师,瞪大了眼珠子,用不可思议的目色看他:“难不成,你,怕水?”   闻言,大师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裂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一抹无可奈何。他的声音依旧极轻极淡,他对长歌说:“终于被你发现了。”   难怪他刚才死活也不下水!   这么想着,长歌就有些想笑。这么大个男人,这么个玉树临风,看着像是无所不能的大师,竟然怕水?而且,看情况,似乎还怕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境地。她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跟你说啊,”长歌继续朝他靠近,“你要直面恐惧嘛,躲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说到这里,长歌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她看见大师两道复杂莫名的视线直直射在了她的身上,好似在传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终于,男人开口了,这一回,他的声音里多了涩然,“不是恐惧,是死亡。”   “啊?”   还未等长歌“啊”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见大师脸色又一次大变。他猛地闭上眼睛,然后,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就直直往后栽倒下去……   这是在木筏上,这是在湖中央啊兄弟!   可惜,没等长歌吼出内心的咆哮,那人的身体已直直载到了湖面上,发出“啪啦——”的巨大声响,同时,激起水花无数。   然后,湖面上归于寂静。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长歌呆呆立着一动不动,说时候,有些被雷劈的感觉。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竟会畏惧水到这个程度。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不是恐惧,是死亡。   他的意思是,他会被水淹死吗?   望着波澜不再的水面,长歌想,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会被水淹死的。   要下去救他吗?   说实话,现在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他这么对待她,欺负她,挖苦她,还要把她抓回去卖掉,她真要去救他吗?   再多磨蹭会儿让他彻底断气了,再去把他捞上了会不会更好?   长歌天人交战中……   她一拍自己的脑门,自己不是立志要当女汉子的嘛?怎么可以因为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而泯灭了自己善良的好本性?虽然这人对她不仁了些,说到不义,却是没有的。相反,他还救了她,算两次吧。   想到这里,长歌拍打几下自己傲然的胸胸,身子一矮,就“噗通”一声跳下了湖去。   湖水可真冷啊!   大师,你要挺住!   到底是把人给救了回来,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了o(╯□╰)o   这人高大,长歌只能将他挪去湖对面的岸边,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大师就那般直挺挺躺在地上,他衣衫湿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更有水珠嘀嘀嗒嗒。他紧闭着眼,苍白着脸,一张薄唇更是没了一点血色。   方才还恁武力值强悍且毒舌的男人啊!   长歌觉着这人可能是遭到了报应,因为太毒舌了。但是,好像也不能见死不救的说。   长歌盯着他惨白没有血色,却依旧俊得厉害的脸看了一瞬,爬起来去找柴火了。她就当是、就当是怜香惜玉了一把吧。   咔咔,怜香惜玉……   对于自己的这个比喻,长歌相当满意。因为这满足了她想要成为女汉子一名的虚荣心,因此,捡起柴火来分外卖力。   长歌变身勤劳小蜜蜂中……   ——————   求好评!!!   嘤嘤嘤嘤霸王我的都是坏孩子~~o(>_<)o~~   ☆、14.女汉子救美大师(4)   温暖的火光跳耀着,染红了岸边的这一方小小天地。长歌倒是不怕再引来黑衣人,他们顶多把自己带回去,不会伤了人的性命。如果是这个人的属下来了,那也不是坏事。   长歌搬动大师的身子,想要让他更靠近火堆一些。   她的双手扣住大师的肩膀,方才湖里游得急了没发现,这会儿,她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瘦得膈人。   他骨架大,身上却没多少肉,若不是穿那一袭宽大玄袍,整个人看上去,定是苍白而病弱的。   怪道那般骚包,原来是为了掩饰病弱的身体。这么想着,长歌觉着对这人的观感稍稍好了那么一些些。   方才在第一时间,长歌已经按住他的肚子,替他排出喝进肚子里的水了。所以,这会儿他是没有生命危险,她可以放心大胆看他了。   火光旺盛,他的连带着她的衣服,不一会儿就烤干了。可他仍旧没醒。   许是受了惊吧。   长歌这么想着,视线就又集中去了这个男人身上。   她默默看了他一瞬,默默从脖颈间掏出那个小红盒子,默默打开盒子一角,从里头,取出了一颗小药丸。   这小盒子防水防电防雷劈,长歌一直爱着它。   奔波了一天,眼下显然到了她用药的时间。虽然眼前的大师同壮男相比还相去甚远,但是,聊胜于无吧。   长歌探头探脑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无人。   于是,长歌缓缓向大师靠近。   长歌举起他的一根手指,用随身携带的小银针在他手指头上戳了一个*洞,她又熟门熟路一挤,一滴殷红的血就渗入了她的药丸之中。想着接下来几日寻壮男可能不是那般容易,长歌又多掏出几颗药丸,继续榨他的血。   男人的手指修长又干净,他手上的皮肤更白。白的手,红的血……   许是眼前的场景太过刺激,以至于让长歌一瞬间产生了某种混乱的错觉。   铺天盖地的白,鲜红的血……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幻觉吧?   定然是幻觉了。她最怕冷了,怎么可能下雪天还跑去雪地里吐一口红的血?   晃晃脑袋,晃去那些离谱的幻觉,长歌又利落吞下药丸,没事人一样替身下躺倒的大师整好衣袖,开始双手抱膝,看着他发呆。   有点奇怪啊,这种偷袭壮男的事情她平日里没少干,怎的今日面对了这人,突然就有一丝丝名为心虚的小豆芽菜滋长了起来呢?   定是她太久没见过美男的缘故!   她发现,他不说话,就这般乖顺躺着的时候,还真是魅力无边啊!这让她想到了美丽的毒蛇,被拔掉了毒牙的美丽毒蛇。   不由自主地,长歌的视线就移去了他的脑门上。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脑袋还真是光滑如镜啊!   当然,这有点夸张。   鬼使神差地,长歌凑过去,伸手*的头。   触手有些不平,是疤。   长歌尤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一眼瞥见他脑袋上有疤,便以为那是佛门之中持戒的痕迹。还因为如此,差点被他杀掉。   如今看来,这确实是疤没错,可却是……脑袋上生生被砍了一刀留下的疤。   脑袋上被砍了一刀?   长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再仔细去摸,去看,那刀疤很长,从左耳根处向上延伸,几乎漫布了整个后脑勺。那样一刀下去,该有多疼啊!他是有多命大,才能在那样的刀下,捡回一条命呢?   唉,真是可怜,和她家大灰一样可怜。   大灰是长歌从一个农户家买来的。那个时候,大灰的脑门上也是狠狠被猎户砍了一刀,眼看活不久了,大灰就要被杀掉了。   也是那东西命不该绝,它湿漉漉的,祈求的眼就那么好巧不巧被长歌看见了。于是,长歌半夜去把它偷了出来。只在那户人家的窗台上留下了一锭银子。   她知道偷东西不好,可没办法,她想救大灰,可身上又没带够钱。   那个时候,她刚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她被惯坏了,完全不了解世态炎凉,自己带的盘缠又只有那么些,她怕救不了大灰,自己又活不下去。所以,就只好偷偷带走大灰,留下了那么一锭银子。   后来,长歌在外头混熟了才知道,那一锭银子,足可以换30头大灰。   额,扯远了。   只不过,大灰脑袋上的疤是被他前主人所砍,那他呢?他脑袋上的那一刀,又是谁那么狠心砍下?   在火光的温暖下,男人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嘴唇也有那么一些红润。   长歌摸完了这人的脑门,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移去了他的唇边。   他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指头上,看来是真好了。   正吃着大师豆腐间,冷不防地,他嘴唇一个微张,竟然……竟然就含住了她的手指?   ☆、15.女汉子救美大师(5)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长歌哪经历过这个?   一颗少女心一时间“砰砰砰”跳动得张狂,太摧残她的小心肝儿了!   可没想,事情还没完!这人非但含住长歌的手指尖,还……还喉间滚动,喉咙里闷闷出声,喊了一个名字,“陈烟……”   好缠缠绵绵的名字和尾音啊!   定然是女人的名字无疑了!   长歌就又看向了这个男人的眉眼,他的眉眼,在火光下,竟隐隐染上了一层媚色,看得长歌的小心肝儿又被生生摧残了一回!   长歌淡定收手,淡定坐下,淡定躺倒。   嗯,她刚刚只是要看看他活了没有!   不过,陈烟……   她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赢得这样的男人的另眼相待呢?   长歌原本只是想要眯上那么一眯,却没想,眼皮子一闭合,就再也睁不开来。她,睡着了。   在她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时候,原本笔挺挺躺在地上的男人,倏然张开了眼睛。他眼内清明,哪有半丝昏迷的迹象。   男人坐起来,动作有那么一些缓慢。他的视线投向了蜷缩在他脚边的女人身上。这女人身材本就娇小,这般蜷着,便真如小动物一般,只有一团了。   她脸蛋红扑扑的,显然睡得很好。   男人勾了一勾唇角,性感的薄唇在火光下显得愈发叫人垂涎。   这个时候,女人嘴巴里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得无知无觉。   男人看向她的眼内,便显得愈发幽暗了些。   男人敛衣站起,尽管极力掩饰,仍旧掩盖不了他脚步里的那么一些些虚浮。   他怕水,是真的。   男人在女人身边驻足,居高临下看着她甜美的睡颜。   突然,火光“噼啪”一声响,惊动了林子里的小动物,却惊不醒席地酣睡的少女。   男人又最后望了她一眼,提步往林子里的某一幽暗之所行去。   他并没有走远,他在一棵古木边停下。这个角度里,可清楚地看见湖边上,少女黑甜的睡颜。这个角度里,头顶上的星光映照下来,却只能将将照亮男人的半边身子。可这般已是足够。   男人的玄袍微皱,却在星光与暗夜的烘托下,显得愈发神秘而迷幻。   悄无声息地,就有一列劲装的黑衣人跪倒在了地上。   当先那一人正是陈三。   陈三面色沉痛,“主公,属下等救驾来迟!请主公责罚!”   被称作主公的玄衣男人负手而立,他的视线落在未知的黑暗处,谁也不能知晓他在想什么。半响,他低低开口:“起来吧。”   “谢主公!”陈三等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主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落入湖中,这是死一千次都不足以姑息的大错。眼下,主公要如何责罚他们,他们都心甘情愿。   突然地,前方传来一声少女熟睡的嘤咛,倒是打破了眼下紧绷着的气氛。   男人的视线就落去了那火光明亮处,那里,少女蜷身而睡,睡得无知无觉。   “查得如何?”   摸不定主公的心思,陈三只得恭顺回道:“禀主公,那些人确实出自卫都。人数总计25,现皆被属下等拿获。”说到这里,陈三顿了一顿,但他不敢抬眼看主公的神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已排查多次,目前并未发现我们的队伍里有里应外合的细作。”   说完了这些,陈三继续跪倒在地,他在静静等待主公的发落。这一次,他们的行踪泄露得极为可疑,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泄露了消息,怎会有卫都的人出现来加害主公?   可问题是,偏偏找不到一点线索。   这就说明,那危险仍旧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想到这里,陈三的冷汗又落下来。   “罢了,”玄衣男子的声音清冷如玉,“找不到是好事。我身边的人,怎是那般容易被收买的?若真如此,反倒要叫我失望了。”   “……主公英明!”   “都下去吧,你们也跟了一天了。”   “谢主公!”感激涕零,愿为主公肝脑涂地的声音。   黑衣卫都退了下去,唯留下了当首的陈三一个。   见自家主公仍旧望着那火光明亮处,看似出神,实则一脸高深莫测,陈三便斗胆道:“主公,那位姑娘……属下都准备好了。”   半响,主公也只淡淡“嗯”了一声,未多说什么。   小剧场:   主公:“偷袭本座?呵,尔等都还太嫩。”   小陈子:“主公英明!”   小米:其实……你们错了。   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的:   长歌妹子:“其实,他们,是来找我的。”   ————————   要好评!!!!!!!!!!!!!!!!!!!!!!!   ☆、16.卖个好价钱咯(1)   第二日,长歌是在晃悠悠的马车里头醒来的。   她一个激灵爬起来,马车内物事依稀,只不过,大师已换了一身白袍。   白袍飘飘,风骚入骨啊!   他定然是知道她醒了,他背对着她,没同她说话的意思,长歌也就不自找没趣了。   看来,昨夜是他的属下们找到了他们,然后,又顺便轻拿轻放把她顺上马车了。   这人的背影依旧清高,许是经历了昨夜的磨难,长歌便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   原来大师是只旱鸭子,嘎嘎!   长歌轻手轻脚去到马车的窗边,而后,撩开帘子,寻找她家的大灰。   大灰鼻子超灵,几乎是长歌掀开帘子的瞬间,大灰就闻见了主人的气息,立时“嗯昂——嗯昂——”叫了起来。   长歌笑。   黑衣卫们皆皱眉。想他们黑衣卫个个威风凛凛,形容肃杀,他们中间竟混进了一头杂毛秃驴?黑衣卫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大灰!”是女子轻灵悦耳的唤声。   “嗯昂——嗯昂——嗯嗯昂——”是秃驴边叫边撒欢奔窜的声音。   黑衣卫们看一眼马车上那探出头来,笑得欢快的女子,又看一眼那华丽奢华的马车,皆选择默默转过头去。   主公行事,自有论断。主公都不介意,他们自然忍得。   忍了!   长歌探出了身子给大灰顺毛,大灰舒服地“嗯昂——嗯昂——”叫。   “大灰,有没有想娘啊?”   大灰咧嘴巴。   “没人欺负大灰吧?”   大灰欢快地抖尾巴。   “大灰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回,大灰动起了耳朵。它那长长的两只耳朵抖啊抖啊抖,抖在长歌脸上,逗得她咯咯笑。“看来大灰是遇上好事了。告诉娘,遇上什么好事了呀?”   大灰就驴脑袋一低,“嗯昂昂——”叫了一声。   这……   长歌愣住了,大灰这表现的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的害羞节奏?   长歌反省,她确实没为儿子娶媳妇这件事情操心过。于是,她便一拍大灰的驴脑袋,兴冲冲道:“告诉娘看上了哪家姑娘?”   大灰:“嗯昂——嗯昂——嗯昂昂——”   循着大灰的视线看去,长歌看见了……一匹马。   一匹枣红色的威风大马。   这……   对于长歌的瞩目和大灰屡屡的驴眼睛示爱,枣红大马似没看见一般,傲娇地一抬马头,长嘶一声,“哒哒哒”就跑去了前头。留给长歌和大灰一个挺翘的大马屁股。   长歌同大灰对视一眼,她继续拍大灰的驴脑袋:“儿子,眼光不错。”   大灰:“嗯昂——嗯昂——嗯昂昂——”   终于有陈三看不过去了,肃穆地说了一句:“疾风乃主公坐骑。”   面对外人,长歌迅速板起一张面瘫脸,不理他,只一下一下给大灰顺了顺毛,“乖儿子,亲妈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陈三哼了一声。   大灰撒欢似的跑过去找疾风玩了。   跑在前头一脸威风的疾风响响得打了个喷嚏。   和大灰好儿子交流完了感情,长歌就转战进了马车内。   马车内的那人已换了一个姿势,他正慵懒靠在竹木的榻上,一手曲在膝上,另一手摇一把折扇。   长歌一回眼,两人的视线就那么对上了。   这人眼里明显带了讥讽的笑。   长歌有点气,她昨夜救了他,这人竟一点没有要报恩的意思。“嘲笑我做什么?既然嫌弃,你就放我走啊!”   男人一把折扇摇得风流又倜傥,“嘲笑你?不,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你……”   他又加了一句,“你的智商还不够我嘲笑。”   长歌:“……”   ☆、17.卖个好价钱咯(2)   长歌闷头抠手指,马蹄哒哒,也不知要把她送去哪里。   “你的名字?”马车内突然就响起了一把低沉的男音,清情润润的,煞是好听。   说话的男人侧脸对着她,他垂首,随意摆弄着案上的地形图。那地形图离得远,长歌并不能看得真切。只觉得图上一分为三,倒像是眼下这大乾的地形图。   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瓦亮瓦亮的光头上,恍惚间就让长歌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来——和尚庙里顶着一个个光头的大师们真该通通都去穿白衫呀,定会香火鼎盛!   长歌犹豫了一瞬,正要开口,却听得男人道:“不要妄图拿个假名来搪塞我,那样的后果你不能承担。”   长歌突然就没了说名字的心情,只萎靡道:“好吧,我叫长歌。”   “长歌?”男人持了折扇在案几上轻敲,发出“嗒嗒嗒”的规律声响。   长歌继续萎靡,“你觉得这个名字很难听吧?”   男人收了折扇,侧首对她一笑,“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长歌:“……”   “好,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   长歌谨慎看他,“我怎么有种……你要把我卖个好价钱的错觉?”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长歌:“……”   长歌觉着自己吃了亏,便在哒哒的马蹄声中问此男的名字。   他将面前的地形图一推,坐直了身子看向她。   恰好有风吹进马车,那地形图就被吹落去了地上,一路飘啊飘,就飘到了长歌的脚下。   陈、祁、卫三国互相割据,果然是谁也不能把谁吃掉的局面。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那写有“卫”字的方寸图样上,卫国的地形很彪悍,是一头……秃顶的小毛驴。   正愣神间,冷不丁,长歌听男人说了两个字,“苏行。”   苏行   苏行   这一天,长歌知道了他的名字。   这一夜,天空当中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此处依旧是无人的荒野。   小土坡上,苏行长身而立。他持一把油纸的伞,面朝着土坡下的暗黑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后,陈三在小雨中恭敬垂首,年轻男人额前的发被雨水打湿,这人却恍然未觉。   这一点雨,对糙汉子来说,稀疏平常。   “此处距行宫还有多远?”苏行淡淡开口。   “回主公,按照现今的速度,三日之内便可赶至邙山行宫。”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一切都按主公吩咐进行。”   苏行便没有再说话了。他背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伞外,立时就有淅淅沥沥的雨水沾湿了他的手掌心。凉凉的,是一种奇妙的触感。   苏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邙山行宫   那是卫帝高辛最喜之地。相传,那是他遇见今生最爱女子的处所。   这两日,长歌的脸色有些差。一个当然是因了整日被困在马车当中出不去,给闷的;二个嘛,虽然眼前这个叫苏行的男人的鲜血滋补功效不错,浸润了她好几天的药丸,可是,毕竟比不得新鲜的壮男血。她又不敢贸然去招惹外头那些黑衣人,不然会死得很惨的她知道。而且,她也不敢让别人知晓她吃药的秘密,那会为她招来无法可想象的杀身之祸。   唉,真是越想越郁悴。   好在,第三日,这些人似乎到达了目的地。   说是目的地,其实,只是位于目的地的山脚之下。山上,云雾缭绕之处,隐约可见有琼楼与玉宇交相辉映。   长歌觉着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可还未待她细看,就有黑衣人上来,蒙了她的眼睛。   长歌表示不满。   这个时候,就有苏行不轻不重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不喜欢?我还道相比较于挖眼,你会更喜欢被蒙的。”   长歌咬牙,“你真了解我。我真的好喜欢。”   “那便好。安静些,别聒噪。”言毕,就有上好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时发出的“啪”的一声声响。   长歌就是一抖。   其实,她是害怕的。   前些日子表现出来的淡定,一是因为她要借苏行他们这些人之手,摆脱掉那个人派来的人;二是,她觉着,以她的聪明才智,定是能轻松溜掉的。毕竟,在初遇苏行的时候,她便成功溜走过一次。   可她发现自己错了,如今,她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更何况,她还有一只大灰落在他们手中。   原来大灰是被用来扣做驴质的!   ————————   好评到我锅里来╮(╯_╰)╭   ☆、18.卖个好价钱咯(3)   这些人真是太阴险了!   其实,长歌确实是有一次逃跑机会的。那一次,某个骚包的男人落了水,意识全无。那便是长歌最佳的逃跑时机,可惜啊,生生被她自己给错过了。   一行人很快登上了邙山山顶。   被束缚住了眼睛,长歌便只能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她觉着有些奇怪,为何崎岖的山道不再,此刻,马上倒像是在青石的平坦大道上前行呢?她确定马车方才是在哼哧哼哧往上爬没错的。   如此说来,这山上定然是另有乾坤的。   长歌闻见了淡淡的,桃花香。   原来这个时节,已有桃花忍不住开放了。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某一处,突然停了下来。长歌听见有人下马,接着便是那个陈三的声音模模糊糊在前头响起,像是在同什么人交涉。   “放行!”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声音的,似乎还有刀戟碰撞的铿锵声响。   长歌的心就是一紧,这样的排场,她是似曾相识的。   长歌的表现悉数被苏行看在眼中,男人却也只是淡淡一笑,摇了一把折扇,事不关己一般。   “唉,苏、苏行?”长歌唤了身边的男人一声。   男人剑眉一挑,倒是意外她会唤自己的名字,他脸上继续含笑,轻应了一声。   长歌就咽了咽口水,声音里颇有些小心翼翼:“你说,他们会让大灰进去吗?”   苏行的折扇“啪”一声合上,被收入了掌中。他突然就朗声笑了起来,“好,问得好!”   会让一头杂毛秃驴入皇帝的行宫吗?   他同样拭目以待。   “慢着!”待马车大摇大摆入了内,突然就有一个守卫出声拦住了后头同行的黑衣卫。   当先的黑衣卫正是陈三。陈三脸上一紧,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守卫道了一句:“那是一头……驴?”   陈三脸上便是一抽,面无表情道:“那是一头驴。怎么,要查?”   守卫面上便露出更加古怪的神色来,“无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大合常理。”   陈三便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往前走。恁谁也想不到,他堂堂黑衣卫统领,竟会因为一头杂毛秃驴而丢脸。   真是……好难忍啊!   而混迹在马匹当中,一心追求大红马疾风的大灰却是无知无觉。它抖抖驴耳朵,甩甩驴尾巴,“啪嗒啪嗒”跑得欢快。面对了守卫,它还咧嘴一笑,发出“嗯昂——”一声高亢驴鸣,引得守卫们个个面皮古怪。   显然地,此刻,这一头大灰非常兴奋。缘何而兴奋呢?只是因为可以追疾风?   必然不是的。   待这一行人并马并驴消失不见,就有方才出声喊话的一个守卫变了脸色,“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头秃驴,同那一位所养的十分相像?”   双眼不能识物的长歌被人扶下了马车。她鼻子一嗅,有些不对,来扶她的是女人!   这个时候,就有男人懒洋洋,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带她去洗干净。注意,轻拿轻放。”   “是,爷!”果然是女人的声音,且齐齐整整,乍听竟有数十人之多。   长歌慌了,她到底是被带来了什么地方?   眼看几双纤纤素手就要带了她走,长歌急了,她双手胡乱在半空当中一抓,似要抓住某人的衣袍一般,“那个,大灰呢?大灰怎么样了?”   长歌听见男人轻哼了一声,“你的驴正在调戏我的爱马。”   “哦,那、那就好。”   长歌被好多女人簇拥着往前走啊走啊走,按了长歌的经验,这些女人,应该都是侍女。   这些侍女要带她去洗澡?   好吧,她确实该好好洗洗刷刷一番了。   她被引得跨进了一道高高的门槛。是浴池吧,因为她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花瓣泡在浴水中发出的那特有芬芳。   “姑娘请坐。”就有一把笑嘻嘻的女声引得长歌坐去了榻上,“姑娘请放松,奴婢务必会将姑娘打扮得叫爷满意。”   这侍女话音落下,就有其他侍女应声笑了起来。“是啊,姑娘,这些年来,爷可是头一回带姑娘回来,又是挑了这么个时候……姑娘真真福分不浅!”   长歌敏锐地抓住了侍女话中的“这个时候”,她脱口就问:“什么时候?”   ☆、19.卖个好价钱咯(4)   “原来姑娘还不知道呐!那一定是爷要给姑娘一个惊喜了,姑娘请稍安勿躁。”   连个给人洗澡的侍女说话都这般有水平弯弯绕,长歌觉着自己的处境有些堪忧。她愈发觉得自己失了策。早知会有今日的羊入虎口,她还不如被那个人带走呢!   侍女们嬉闹了一阵,水准备好了,这便要开始沐浴打扮了。   就有当先的一个侍女跪坐在长歌身边,开始动手替她解脸上的蒙眼汗巾。   汗巾落下,长歌因被蒙久了而红扑扑的小脸便一下子暴露在了众女的视线中。   就有一个侍女“啊”的惊呼了一声,脸色惨白,嘴唇抖动,是受了惊吓的模样。   长歌被蒙久了,视线还未恢复呢,就有人给她来了这么一茬,搞得她哭笑不得,“我长得有这么伤你们的心?”这些侍女以为能得她们爷的青睐,她必定就是倾国倾城的颜了。可惜,她们失望了,她们爷青睐的是那个叫什么陈烟的,哼哼!   那惊呼出声的是个站得离长歌较远的紫衣侍女,这侍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奴婢知罪,请、请姑娘责罚!”   长歌当然不会责罚她,她们又不是她的人。   “哦,那告诉我你刚才“啊”什么啊?”   侍女就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替长歌解开汗巾的那个娇俏侍女就眼珠子一瞪,“莲儿姐姐,姑娘在等你话呢!你忘了爷是怎么交代的?要务必服侍得姑娘身心舒畅。”这侍女比那跪在地上的莲儿要年幼许多,却是这样一副不客气的样子,看来这个是掌权的了。   长歌对这帮侍女当中的权利斗争没兴趣,她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被那苏行弄来这里,他又想做什么。此刻,那个跪在地上的笨笨侍女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莲儿是个胆小的,被那娇俏侍女一逼,她就老老实实开口了:“奴婢、奴婢失仪了,奴婢方才乍一看小姐,还以为是王……夫、夫人回来了。这、这会儿再看,又、又不像了,是、是奴婢眼拙了。”   夫人?   这又是什么节奏?   莲儿这话一出,原本活活泼泼等着看热闹和笑话的侍女们都不说话了,似乎这个夫人在她们眼里是个禁忌。   长歌默默将各人眼色收入眼底,只随意问了一句:“是吗?夫人在这里吗?也好让我拿自己的脸同你们夫人去比对比对。”   她不过是随便一说,料想既然是些禁忌话题,那侍女们定是不愿多说的,却没想,那个跪倒在地的莲儿侍女就顺溜接口了一句:“夫人……不在了。”   咦?这个侍女是个缺心眼的吗?   长歌来了兴致,就托着下巴,双眼亮晶晶看那侍女:“哦?那夫人去了哪里?她会回来吗?”   莲儿侍女把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有哽咽,“夫人、回不来了。夫人、过世了。”   额?   一时间,侍女们个个噤若寒蝉,更是一秒钟变小青附体,脸色铁青铁青的。   长歌虽然心里头也惊了一下,这莫不是要找她做替身来了?可那叫莲儿的侍女笨笨的,她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长歌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夫人的样子,怎么能让人说一句像,就像了呢?   这事儿更加奇怪了,弄得她云里雾里了一片,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都怪那个苏行!   算了,烦死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长歌打算舒舒服服去泡个澡。   她这才留心打量起这洗浴的地方来。   这浴池极大,几乎占了大半间的房。浴室的内里和边边上都是由汉白的玉石铺就,看着便名贵非常。出了浴池有一方锦榻,上头铺着温暖的缎锦。锦榻后则是一方屏风。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上去倒像是铺了一张大大的床。   这般看来,还是个极享受的地儿。   长歌走过去,往浴池里头掬了一把水,惊讶地发现这水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温泉?”   “姑娘好眼力,这是山上新鲜的温泉引出来的汤水。”有个侍女解释道。   哦,那就洗洗吧。   长歌以前也被人服侍惯了,因此,在一干侍女面前,她也并没觉着不好意思。只熟门熟路脱下来衣裳,“噗通”一声跳入温泉池水中,还真是舒服啊!   就有池边离长歌近的侍女看见了长歌的身体。看在侍女眼中,长歌的身体莹润而美好,那曲线毕露,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样子,分明已是极成熟了的成年女子的身段。这一副身段,同长歌的那一张脸,却是不搭的。她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   侍女虽然奇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主子们行事,她们这些下人永远都是看不懂的,要想过活得好,她们只需乖乖听话,更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这一张嘴巴。   学谁都不能学莲儿那张大嘴巴。   是夜,长歌被打扮一新,送进了苏行的睡房。   ————————   啦啦啦啦大家放假愉快呀   ☆、20.卖个好价钱咯(5)   彼时,男人也已沐了浴,他换了一身更加飘逸出尘的白袍,独自坐在窗边的榻上,在对月饮酒。   长歌一进门便看见了他的大光头!   他的光头委实引人侧目,真心不是长歌存心要揭他的疮疤。   对于长歌对着他光头不放的*裸眼神,苏行恍若未觉,只让她过去。   长歌犹豫了一瞬,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重要的是,身后的侍女极听话,她们非常积极地把长歌送去了她们主子的跟前。   一近前,长歌便闻见了男人身上那清冷的竹木芬芳。沐浴过后,他身上还带了些清新的水汽。长歌忍不住就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还真是可与那笔挺的傲然修竹媲美上一番的。   长歌在悄悄看他,苏行却是明目张胆看她。那无所顾忌的眼神倒叫长歌一惊,心说他不会是真的要对自己那啥吧?她是觉着没这个可能没错,因为他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她不觉得自己有让他强那啥的资本。可眼下看他微眯的眼,若有所思的神色,长歌不确定了。   她后退一步,心说怎么忘记了某人说过的“男人都是急色的*上脑的物种”的言论。这下该如何是好?   逃?   必然是逃不掉的。   长歌心内虽然紧张成了一片,但良好的习惯叫她下意识就板起了一张面瘫来。在曾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瘫脸是她最有力的自保武器。   苏行看了一瞬,就别开了眼去。如果长歌没有看错的话,方才,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是嫌弃。   嫌弃?   对她?   他嫌弃她?凭什么啊?   苏行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下一瞬,清淡中带着疏离的声音就回响在了室内:“真是丑啊!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换了。”   长歌先是愣愣不能反应,接着低头看自己。然后,她面瘫着一张脸回头,对身后那个自以为是老大的矫情侍女道:“我就说不该弄这一身花枝招展的样子吧。看,你们老大生气了吧。”   矫情侍女一秒钟变小青附体,脸色铁青铁青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知罪。”瑟瑟发抖。   于是,重新回去梳妆打扮。   这一回,梳妆的房内,长歌成功将连带着矫情侍女在内的七八个侍女赶了出去,惟独留下了那个笨笨的莲儿。   长歌嘴角一咧,果然偶尔做做坏人的感觉好爽!   长歌玩弄着台上的梳子,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对垂首不语的莲儿道:“过来,替我梳头发。”   莲儿先是一抖,继而乖乖过来,轻手轻脚替长歌解头发。   烛光的映照下,镜子里头,模模糊糊就映出长歌同莲儿的脸来。身后的侍女低眉顺眼,明明该是个老资格的侍女了,却偏偏做一副小可怜状,想不被人欺负都难。长歌心说左右大家都欺负你,也不差了我这一回。   于是,她便假意咳嗽了一声,用聊家常的语气随意道:“你们爷和夫人,感情甚好吧?”   莲儿在长歌密密发丝间动作的手就是一顿,脸上就现出了纠结的神色来。   长歌摆手道:“我随便问问,你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莲儿赶紧道:“不是的,爷有交代,要对姑娘知无不言。”   长歌心说那人会这么好?   莲儿又道:“只是,夫人同爷的感情……很复杂,像奴婢这样子的下人外人,是说不清的。总之,爷他心里……很苦。”   长歌托着下巴“哦”了一声,她心想:原来,那个人有妻子了。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着的陈烟吗?   不多时,长歌便换了一身装扮:一袭嫩绿色的裙衫,如雨后春笋般清新;乌黑的浓密的发间斜插一根银白色簪子,俏皮又不失几分女人味。   对于自己的手艺,莲儿显然很满意。   望着镜子里头的自己,长歌叹了一声:怎么看怎么像一颗大白菜啊!   再次见到苏行,仍旧是在他的寝房内。   趁她换衣裳的时机,这人也梳妆打扮了一回么!   长歌的第一眼照例落去了他的脑门上,咦,光头没了?哦,这人戴了一方头巾。那一方头巾与他身上的白袍同一个色系,只在靠近额头的地方镶了一层明黄,明黄的当中又有一颗莹白的宝珠。宝珠低调而奢华,有点晃瞎长歌的眼。头巾挺长,同他的白袍相得益彰。   长歌眯起眼来,她仿佛已能想象,若这一方头巾换做一把长长墨发,那该是如何引得姑娘们癫狂啊。果不其然,她身边的那个莲儿侍女眼中就现出了迷恋之色。   这是个鳏夫!还是个对亡妻念念不忘的鳏夫!   长歌提醒自己。   这个时候,长歌脑中白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个事情:如果自己真和这人的亡妻相像,那他抓了她来,不会是要对她……   长歌立时换上了一张面瘫脸。   ☆、21.卖个好价钱咯(6)   在长歌眯眼的时候,苏行也在眯眼看着她。他自榻上站起,宽大的袖袍拂过案几,竟带起了丝丝缕缕的酒香。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这人的面上有一点点的慵懒。   他朝她走了过来。   长歌感觉自己的小心肝儿又受到了摧残。她维持着一张面瘫脸不动,谨慎地将越走越近的男人望着。   离得近了,长歌便能看见这人白袍上若隐若现的纹理,那是某种动物的图样。   这动物一条一条的,长歌默默数着他身上到底有几条。冷不丁地,这人已走来她的身边,对着她说了一句:“真像一颗大白菜啊……”   长歌:“!!!!!!”   莲儿被这人赶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了长歌同他两人。   长歌有点紧张,她自动自发贴去了门边,谨慎地将他望着。   男人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她躲,他便由着她,左右她怎么藏,都出不了这个屋子去。   他又向她走来了!   这便愈发坚定了长歌心中的想法。长歌心中潜藏的女汉子因子被激发,她心说反正横竖都是一刀,她就一梗脖子,色厉内荏道:“你这是要睡我吗?!”   苏行恰好走来了门边,闻言,一贯清笑从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愣怔的表情。他的一把折扇仍旧拿在手中,此刻,他不由拿扇子抵了一抵额头,忍耐道:“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你这般厚脸皮的姑娘?真是好奇啊……”   长歌:“……”   这么说,这人是不打算要对她那个那个了?   这么一想,长歌胸中那颗颤颤抖动的小心肝就稳了一稳。她的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至少达到了目的。   这脸皮厚得真是太棒了!   长歌默默在心中给自己贴了一朵小红花。   就在长歌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冷不防地,她左边脸蛋上一疼,竟是被这人不客气得掐了一把!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男人那只作恶的大手又如法炮制,在她右边脸蛋上也拧了一把。   “你干什么?!”长歌双手护脸,用恶毒的眼神瞪面前那个罪魁祸首,却不可避免地,眼里盈盈包了泪。   男人单手就背去了身后,不为人所觉地,他的拇指同食指动了一动,似在回味某种触感。苏行看着长歌笑,“盈盈欲诉,却又不至于梨花带雨般夸张。效果不错。走吧。”言毕,他打*门,率先走了出去。   晚间风凉,他长长的衣裾带起了晚风。   晚风吹在长歌的脸上,有一点痒,又有一点麻。像是骚在了脸上,又像是痒在了心里。   长歌没法,只得快步跟上。   待苏行同长歌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檐下的一男一女方现出了身形来。男人是板着一张脸的陈三,女人则是……莲儿?可此刻,莲儿脸上尽是冷漠与疏离,哪有半分老实的傻样。   “主公交代你的事可有办妥?”   莲儿的脸隐在阴暗中,叫人看不真切,“我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主公好。”   陈三望着她,想说什么,终是叹出了一口气。   苏行走在前头,长歌跟在后方。   他带着她穿过回廊,绕过小径,途遇一列列手持刀剑的森严守卫。最后,他带着她,踏上了汉白玉石铺就的台阶。   长歌越走越是心惊。   “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停步,转过身来,宽大的袖袍竟拂过了长歌的脸面。那袖袍上隐隐抬头的动物纹饰再一次晃瞎了长歌的眼。   他同她站在阶下的这一方暗处,他在上,她在下;他的身后,那层层玉阶的至高处,是喧嚣的人声与通明的灯火。   他看进她的眼里,长歌突然觉着,他的眼睛,比那通明的灯火还要璀璨。他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了今夜,你会感激我。”   长歌诧异地将他望着,“为什么?”   “我助你一步登天了啊……”   长歌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身后,再联想连日来的种种,她倏地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这就是你说的,要把我,卖掉?”   月色下,苏行笑了,“真聪明。”这是他第一次夸她,却是因了这种事。   长歌垂首不语,那高处的热闹与喧嚣,熟悉又陌生。   苏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也或许,你会恨我。”   ☆、22.卖个好价钱咯(7)   “为什么?”她喃喃说着这样的话,小心肝儿有一点堵,到底,还是逃不掉吗?   苏行做出蹙眉思考的样子,“因为我把你卖了啊……”   长歌抬头看他,她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蒙,不知是在看面前的男人,还是透过了面前的男人,在看其他。   突然地,温热的触感生在她的脸上。泪眼蒙蒙间,长歌看见眼前男人好看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他修长的手指贴上她的面颊,有湿湿润润的触感生在彼此肌肤相贴的间隙里。   男人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怎么就哭了?”   长歌的视线落在男人的手上,又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延伸去了他宽大的广袖上头。这一回,长歌看清了,他的广袖上,有淡银色的龙头若隐若现。   龙,那是王权的象征。   苏行带着长歌信步游走,离那灯火鼎盛的至高住处,更近了。眼看殿门近在眼前,就听得身后有个老者的声音一叠声地在喊:“怀王,可是怀王殿下?”   苏行停步向后望去,迎面便疾步走过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老者着一袭官服,因为激动,他下巴上的胡子抖啊抖啊抖,看着有些寒碜人。   “果真是怀王殿下!老臣见过怀王殿下!”老者激动之下弯身便要行礼。   苏行扶住老者,一脸和煦的笑,“张太傅多礼了,本王愧不敢当。”   张太傅贪婪地看着苏行的面容,抖完胡子开始抖下巴,“当日,老臣有幸得以教习怀王殿下同皇子们的课业,殿下是最乖巧聪慧的。回首往事,彷如昨日。老臣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到殿下安康,死也是瞑目的了。”   苏行面上亦做出动容来,“是啊,往事如梭。本王能再见天日,定是承蒙先祖保佑,皇兄费心。”   张太傅本还待再巴拉巴拉一通,待听得“皇兄”二字,面上一抖,脸色有些败下来。是了,在大殿门口如此夸赞先帝曾最钟爱的皇子,这又置当今陛下与何地呢?   老太傅立时收敛好神色,正要邀怀王殿下一同入殿,冷不丁地,他见着怀王殿下身后藏了个人。   女人!   张太傅老眼一亮,放了光,“这位是?”众所周知,怀王殿下的姻缘亦是不顺,自发生那件事后,怀王殿下于女色上头更是不再上心。在张太傅等老一辈人看来,怀王殿下只要肯再娶亲,对方、对方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怀王殿下一侧身,将身后的女人藏得更牢,对张太傅笑而不语,“太傅先请。”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傅摸着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笑得有些为老不尊,率先走进了大殿。   苏行正要举步,冷不丁却听得身后女子带了困惑的声音响起:“怀王殿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   苏行一甩袖:“因为你孤陋寡闻。”   参拜完了高高在上的卫帝,同一干官员们寒暄问候,苏行便落了座。他的位子就位于玉阶之下,同卫国的太子不远不近相望着。   此次卫帝出游,邙山行宫乃最后一站。   卫国高辛帝年近四旬,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国务的积劳使得这个男人脸上岁月的痕迹加重,他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苍老一些。   怀王乃高辛帝一母同胞的兄弟,高辛帝待怀王自然亲厚,怀王在卫国朝中的地位不可小觑。   邙山行宫中不谈国事,高辛帝夜宴臣子。不时就有美人歌舞助兴,酒入三杯,一时间,殿内的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小侄敬四皇叔一杯,祝皇叔身体康健。”对首着了太子官服的卫太子卫衍站起,样子颇恭敬。   卫国太子年方十八,额前出生便顶一枚朱砂痣。卫衍长相偏阴柔,好在其任太子位多年,办事沉稳老道,倒也得卫帝信任,臣子们爱戴。   苏行举杯,淡笑,“太子殿下有礼了。”   苏行身边的那一抹绿色太过显眼,太子的视线不由就偏了一偏。   ☆、23.卖个好价钱咯(8)   长歌的身子不由就是一抖。从方才进了这大殿开始,长歌始终低眉顺眼,万分渴望将自己当做空气。   “怕什么?”怀王苏行清冽的嗓音响在长歌耳边,长歌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苏行又道:“今夜无论你归处为何,说到底都是我的人,日后我自会罩着你。”   长歌只将脑袋埋得更深,一张小脸都快埋去了胸口。鼻尖上凑到胸前柔软之处,哦,半年间,她的胸胸又长大了几分。   她其实想说,她怕的不是这个。   “四弟,听咱们太傅说,此处出行,你带回了一个人?”上首的皇帝突然道。皇帝在笑,似乎兴致颇高。   大殿内的臣子们早就对怀王看上的女人存了好奇之心,如今皇帝陛下这么一说,大家便跟着起哄,非要怀王殿下说一说他的这一段艳遇不可,连一贯严谨的太子殿下脸上都有了好奇之色。   苏行也不推辞,只侧头对身后埋着的女人道:“既如此,你便出去让陛下见一见。莫害羞。”声音好不温柔。   长歌很想去shi一shi。   长歌一身裙子的,跪拜在玉阶下,尽量让自己缩成了一坨。她以头点地,却是不吱声。   皇帝陛下便只当这女子是害羞,尽量放软了声音道:“叫什么名字?”   长歌不动。   大殿上渐渐安静下来。   皇帝陛下继续:“多大了?”   长歌仍旧不动。   大殿上鸦雀无声,跳舞跳得欢快的舞娘们纷纷停了下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偏又不知发生了何事。   群臣面露讶色,视线在怀王同那女子身上来回穿梭,莫不是有甚勾当发生了?   望着那女子缩成一小团的身影,太子卫衍眼中闪过一抹怀疑。卫衍不由抬头看向怀王,怀王正看向玉阶之下的那一抹翠色,面上的神色有一些莫测。   终于,皇帝陛下没耐性了,沉声道:“抬起头来。”   长歌心说这回躲不过了,她调整好面色,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安分一些,可怜一些。终于,她那一张带了些委屈的可怜小脸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啪——”的一声脆响,是太子殿下手中杯盏落地的声音。太子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苏行就不着痕迹望了太子一眼,面上的笑意渐渐收了。   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碎响,这一回,拂落杯盏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陡然从那御座上立起,龙颜大变。   苏行便缓缓笑了,果然,还是有那么一些反应在的。   皇帝陛下猛地就冲下了玉阶,立在俯身在地的女子身前,脸上是激动不已的神色,“长歌——”皇帝陛下低沉浑厚地喊了一声。   苏行举杯的手便是一顿,长歌?   他缓缓抬眸,视线落去了那因了激动而不能自抑的皇帝脸上。老皇帝的举动在他的预料之内,神色也同他所想相差无几。可是,长歌?老皇帝怎会知晓那个女子叫长歌?   这么想着,苏行的视线随意一扫,便扫见了同样激动难耐的太子的脸。苏行的眉头便蹙了起来,关太子什么事了?当年太子年幼,同那女子不可能有所瓜葛。苏行心中狐疑,面上却不露半分。虽然同他所料有所偏差,但到底无伤大雅。他便做出同在场大臣类似的神色来,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接下来,皇帝陛下便激动地将长歌扶了起来,长歌低垂着脑袋,异常乖顺。   看到此处,苏行便在心中嗤了一声。看样子,她是认清形势,做出对她最有利的选择了。是了,在皇家,在天子面前,任哪个女子都会做出正确选择。想到此处,苏行突然又觉着有些无趣。这便如善喜登高之人,登时向往,待登上了那至高处,便也不过如此了。   苏行举杯,这邙山行宫中的佳酿比不上他所珍藏的十分之一,但也聊胜于无吧。眼见美酒便要入到他口中,他突然又顿了一顿,因他听得老皇帝用哽咽的声音道了一句:“长歌,你这一走便是大半年,你可知……”   ☆、24.卖个好价钱咯(9)   “长歌,你这一走便是大半年,你可知为父……”   长歌便又乖巧地接了一声:“父皇……”嗓音绵软,带着女子特有的婉约和娇嗔。   苏行的眼便眯了一眯,酒杯也被他缓缓置去了桌案上。   “你怎可如此任性,父皇以为你……”老皇帝真情流露。   长歌脑袋一歪,扑进了皇帝的怀中,又是一声娇娇软软的“父皇”。   老皇帝一叹,将长歌抱入怀中,“罢了罢了,回来就好,日后切不可如此胡为。”   长歌便在老皇帝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也走去了大殿上,他立在皇帝身侧,看着埋入皇帝怀中的那一颗小脑袋,脸上也柔和了神色,唤了一声“皇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群臣皆立起,高呼“公主千岁!”   高辛帝生有一女名长歌,一直养在宫中外人不识。   半年前,长歌公主离宫出走,高辛帝忧虑,夜不能寐。可这也只是宫中少数人知晓而已。   在群臣恭贺皇帝同公主骨、肉、团、聚的时候,长歌不由自主地偷偷朝那个自称苏行的男人瞥去了一眼。他正笑着,举了杯,却不饮。见她望过去,他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那笑容和煦,如三月里的春风般温暖。   可长歌的小心肝儿却是莫名一抖。她觉着他的笑容好可怕!   高辛帝拍了拍长歌单薄的小身板,“人瘦了,倒是长高了,说起来,长歌此次能顺利回宫,还多亏了你的怀王四叔。来,长歌,见过四叔。”皇帝说着,就将长歌引去了见那个人。   长歌咬了嘴唇,又不能不去。   老皇帝慈爱地牵着长歌的手走去苏行的座前,苏行早已站了起来。他朝着躲在老皇帝身边的长歌笑,笑得那叫一个高深莫测。   老皇帝显然兴致极高,他笑对苏行道:“四弟,朕还道你带回了哪个女子,原来是送回了朕的掌上明珠。长歌顽劣,此次能将她顺利带回朕的身边,想必四弟是费力不少心力。四弟的这份用心,朕甚是感动。”   “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弟分内之事。长歌,臣弟也是极偶然遇之。”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顿,面上现出微微的痛苦之色来,“臣弟当时之所以想要带回长歌,只因觉得长歌长得……同她极像。”最后的那一句,苏行的声音极轻,便也只有近处的皇帝、太子同长歌能听见了。   长歌没听懂,太子同皇帝却是变了脸色。   苏行继续面露痛苦之色,“皇上,臣弟浑浑噩噩睡了恁多年。醒时,世事变迁,臣弟有时甚至觉得,还不如一觉长睡不起的好。”   老皇帝面露不忍和愧色,他走过去,珍重地拍一拍怀王的肩膀,“当年,是朕对不住你。”   苏行面上神色复杂,他别过眼去,可最后,那视线还是同老皇帝对上了,千言万语只在一声“皇兄……”   老皇帝欣慰又感慨,“好!好!四弟,这一声皇兄朕有多久未听到了?朕今日实在是高兴。来,长歌,还不快唤一声你的四叔。”   对上苏行那一双清亮,却又弥漫着一层朦胧雾气的脸,长歌的小身板又是一抖,她本能就想逃。她觉着他的眼睛,看着像水塘,其实是一汪无底的深渊。   “四、叔。”最后,她也只垂着眼睛,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苏行的笑容如煦煦春日里的风,“长歌,四叔不常见你,日后可要多去我府上走动才是。”   不待长歌回答,老皇帝已牵起了长歌的手,慈爱道:“今日定然是乏了,长歌,朕命人暂且带你下去休息可好?”   长歌当然是举双手双脚同意。站在这大殿之上,被群臣给当猴子看,还要经受那个苏行似笑非笑的别扭目光,长歌觉着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摧残。不过,说真的,他真的是她的四叔吗?他那么年轻,怎么看怎么不像啊?不过,看父皇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假的。长歌心中满满都是疑惑。   “公主,这边儿请。”是高辛帝身边近侍大内总管高公公亲自上前迎了长歌。   高公公对长歌向来不错,长歌朝他一笑,“有劳公公了。”   有两道灼灼的视线锁住长歌纤细的背。长歌下意识一个回头,便看见了苏行朝她举杯,他面上是似笑非笑之色。   长明的宫灯下,苏行的眉目依稀,白袍在身,他是那般丰神俊朗,清贵逼人。只不过,他眼内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清。   ☆、25.所谓奸情(1)   ,长歌心中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怅然。不经意回首间,她又对上了那一边,太子殿下的眼。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太子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红得愈发惑人心神。   长歌赶紧别开眼去,不去看兄长那殊色的眼眸。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都只会是她的……太子哥哥。   直至离开大殿,长歌方感觉到,身后一直追随着她的太子哥哥的目光,消失不见。   长歌不知道的是,除了她的太子哥哥,另有一个人的目光同样尾随。只不过,他的目光太清淡,掺杂在那一股灼热之中,反倒显得无足轻重。   灼热?   太子?   苏行玩转着酒杯,眼角扫见那一位行事向来沉稳的太子,正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即使佳人已离去,太子的目光依旧难舍。   苏行便也饮了一口酒,入口辛辣,不是好酒。   长歌,我倒是小看你了。   被人念叨的长歌一出大殿就绊了一脚,差点摔得人仰马翻。   年迈的高公公战战兢兢扶住她,“我的公主啊,老奴的魂儿都要被您给吓出来了。”   长歌干干笑了。她摸一摸鼻子,长长松出一口气来。   抬头望天,天边有新月,熠熠生着辉。   逃了那么久,她到底还是逃不过了啊!   简单地做了一番梳洗,换了一身衣,长歌待在屋内,听高公公絮絮叨叨说着话。高公公说的都是些她离宫的这半年内,卫宫中的琐事,当然,重点要强调强调皇帝陛下是如何思念她这个爱女。   公主哇,您日后千万不能干着离家出走的糊涂事儿了,这等于是要了皇上的命儿巴拉巴拉巴拉拉。   长歌瘪瘪嘴巴,没做声。她才不是皇帝的命呢,皇帝的命是太子!   “公主,和亲的事已被皇上压下,皇上下令不可再提了。”   长歌“哦”了一声,半边脸陷在烛火的暗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高公公便以为长歌是累了,知趣道:“公主在此稍事休息,老奴去看看公主的寝宫内还有没有别的缺的。”邙山行宫地处偏地,高辛帝又是个勤俭的帝王,是以,行宫当中并没有准备好的公主寝殿,一切都只能临时准备。长歌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寝殿当中的一应物事必定是要最好的。   长歌笑了一笑,“高公公费心了。”   室内便只剩下了长歌一人。   行宫当中虽然一切从简,但也是寻常人家所无可比拟的富贵奢华。长歌的视线在屋内一应物事上扫过,有些恹恹。她还是觉着她的山间小茅屋住起来舒服。   坐了一会儿,有些气闷,长歌便打开门,想要去外头走一走。   外头的宫人们见长歌开门,皆垂首跪地,“公主!”   “我随意走一走,你们远远跟着就行了。”让他们不跟着是不可能的,那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是,公主!”   宫人们如此恭顺的样子倒叫长歌想起了苏行,他的属下也是这般,他说一句话,他们便恭声跪地,大呼“主公英明”。可人家那是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想到这里,苏行清俊的脸和那若有所思的笑容便出现在了长歌的脑海当中。直觉告诉自己,对于那个被自己唤作四叔的男人,她还是少招惹为妙。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从未听说卫国皇室中还有个怀王的,这个人就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不过,皇室不乏秘事,长歌想想也就释然了。   不知不觉已走出老远,前头有座庭院,未点宫灯,一眼望过去,影影绰绰的,有些寒碜人。长歌小小打了个哈欠,今夜散步结束,回去睡吧。   她一回头,身后却也是影影绰绰一片,提着宫灯,不远不近跟着她的那些宫人哪儿去了?   正惊疑间,背后陡然响起了脚步声。长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她正要不管不顾认准一个方向就跑,冷不丁地,腰际一紧,有一双男人的大手伸了过来,继而便是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边。   “别怕,是我。”   男人的声音熟悉,却让长歌打了个寒颤。   ——————   猜猜是谁?   ☆、26.所谓奸情(2)   她推开腰际他的大手,退开两步,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天边的月亮陷入了云层里,四下里便朦朦胧胧一片,看不真切。低垂着头的长歌不去看男人的脸,却能感觉到,两道源自于他的灼灼视线,锁住了她的身子。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四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作响。哦,主要还是他的。长歌的呼吸清浅,他的却是粗重。他喝酒了。   觉着这般僵持有些不是那么回事,长歌便先开了口,“太子哥哥。”   这一声轻唤响在太子卫衍耳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卫衍自小习武,黑夜中也能识物。此刻,他便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子站在他的眼前,却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低垂着脸,绞着手指,却是不看他。   这个女子,是他的妹妹。   卫衍长长舒出一口气,压抑下心内翻涌而起的诸多情绪。这般一来,他的声音便较之往日,沉了一沉,“在外头可有吃苦?”是了,无论她做了什么,他最最关心的,还是她有没有在外头受了欺负。   长歌答:“没有。我照顾得好自己。”   卫衍又问:“在外头的这些时日,可有想家?”   这一回,长歌停了一停,道:“自然是想的。”   卫衍有些激动,“既然想了,为何不回来?”   长歌继续垂眼,“因为我怕你们把我嫁掉。”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怨的。她本是卫国无忧无虑受宠爱的公主,却一夕之间得知,要被最敬爱的兄长提议,嫁去异国,这样的结果,长歌觉得委屈。委屈之下,她就离家出走了。   “当日……你在我府中?”卫衍不确定地开口。   长歌默了一默,点头了。随即想到他看不见,想着反正也豁出去了,这些话憋在心里难受,她一定要说一说,“那天,我在你书房。你和幕僚们进来了,想着我在这里被人看见了不好,我就躲去屏风后面了。然后,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长长的沉默弥漫在两人间。   半响,卫衍开口,他的声音有一点涩然,“那日,我记得你是去了大公主府中。”意思是,他不知道她会突然出现。   长歌声音不复以往的清亮,“太子妃姐姐邀我去你府上的。”   不知是否长歌的错觉,她一说出“太子妃姐姐”几个字,空气里的冷凝便又重了几分。长歌就叹出了一口气来,“太子哥哥,太子妃姐姐待你情深,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   太子卫衍却不做声了。   夜深风凉,长歌有点冷,她正要开口告辞,却听得卫衍如此问道:“那……这些时日,你可有想起我?”   长歌无声笑笑,“你是我的哥哥呀,我自然是想你的。我还想大姐,左左,高公公……”   “长歌!”黑暗中,卫衍突然猛地抓住了长歌的两边肩膀,他的声音里是醉酒后的冲动和情难自抑。他滚烫的呼吸喷在长歌脸上,长歌猛然间惊觉,她同他离得那样近,那样近……   看着黑暗中玲珑娇小的长歌,卫衍俯低身子,要做什么,却到底被长歌推开了。   长歌别过脸去,声音有点紧,“太子哥哥,我累了。”   卫衍却一步上前,捉住了她的小手不放。   卫衍觉得,长歌的小手,绵软而细腻,是这世间最美妙的触感。他想,今夜,他到底是醉了,不然,他不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又或者,他是被刺激到了。   “长歌,我……”   “太子殿下!”斜里突然传来一把尖细的音,是跟在太子身边的公公。“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在四处寻您。”   趁太子卫衍愣怔的当口,长歌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整一整自己的头发,若无其事笑道:“太子哥哥快去吧,夜深风凉,别让太子妃姐姐久等了。”说罢,便跑进了黑暗里。   跑了几步,长歌在一处回廊上停下来。她回首望去,后头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真切。   长歌在原地蹦了一蹦,又蹦了一蹦,身子稍稍暖和了一些,她就提步继续走。心里头想着,女孩子少走夜路这句话真是真理。   没走几步,冷不丁地,斜里又伸出来一双大手,精准握住长歌的肩背,捂住她的嘴巴,猛地就将她拖去了更深的黑暗里,让她连哼一声都不能发出。   这个时候,长歌反倒不怕了,她只是凌乱了,怎么还来!?   ————----   好评到喔锅里来!!!!!!!!!!!!!   ☆、27.所谓奸情(3)   出乎长歌的意料,她没被拖去腌臜角落里,而是被推着踉跄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内燃着灯火,窗边有榻,榻边的案几上还煮着茶,茶香袅袅,竟是一副颇享受的意境。   身后传来“碰”的一声房门合上的声响。   接着便是有人信步走动间,不经意发出的落拓声响。   那人一袭龙纹的白袍,没事人一般越过长歌身前,径自去榻上坐了,又于案几上取了一杯清茶。   他悠悠品着茶,不说话。   长歌望着那人,也是不言语。   半响,终是长歌抵不住茶香袅袅的空气里,那“呲呲”滋生的诡异感觉,斟酌着就喊了一声,“四、叔……”她想,这个时候,嘴巴甜些总是没错的。   她口中的四叔并未看她,而是缓缓放下茶杯,身子往榻后一靠,说不出的慵懒随意。   长歌不由就咽了口口水,紧张道:“天色不早了,四叔您保重身体,长歌不、不打扰了。”说罢就要转身走掉。   这个时候,苏行的目光看了过来。真是奇了,他的视线依旧是慵慵懒懒的,可长歌被他看了一眼,小身板却是经不住一抖,好似脑门上搁了一把大锤子,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要掉下来砸她。   苏行看着她,笑了,“所谓兄妹奸情啊……”   脑门上“砰”的一声,长歌好似感觉到那把大锤子盖头盖闹就砸了下来。   可惜了,砸不死她。   长歌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没有的事!四叔你太为老不尊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四叔四叔就叫顺口了。主要是长歌觉着叫四叔比较有安全感,他既然是她的叔,总不至于再对她做禽兽的事了吧。   被人指摘“为老不尊”,苏行却仍旧懒洋洋看长歌,明明是温温润润的眼神,却看得长歌无端端头皮一麻。   烛火“啪”的一声轻响,长歌又是一惊,一惊之下,她如幼鹿般湿漉漉的眼便直直撞入了榻上男人的眼中。   苏行终于收起了那懒洋洋的笑,“耍我很有趣是不是?”   长歌铿锵道:“……一点也不有趣!”   苏行直起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他宽大的袖袍便自榻上稍稍垂落下来,险险将要碰到地面。他眯起眼来,许是因了饮酒,眼中便有了一点点红:“平生还未有人如此打我的脸。小长歌,你说,我该如何报复回来?”   长歌额头的青筋突突突地跳,“四叔说、说笑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那么锱铢必报的人!”   苏行笑了,“你错了,我就是这么锱铢必报的人。”   长歌要哭了,“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开始也不知道的……”   苏行自榻上站起,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向长歌走来。“如此说来,是我大意了。那么,小长歌,告诉我,你是何时觉得可以耍着我玩的?”   长歌被他噎了一噎,她心说我冤枉,我真没那么些个耍人玩的龌龊心思的!可这话她又不敢说。于是,她只得低垂下脑袋来,呐呐道:“就、就在行宫山脚下,我、我曾经来过,认、认得一些路的。”   苏行抚额,“你这是在安慰……我老人家?”   长歌急吼吼道:“绝对不是!我、我其实是个老实的姑娘!”   苏行只是笑,笑得意味不明,“好,很好。”   见他神色缓和,长歌心里就放心了一些,她斟酌道:“这么说,四叔您是消气了?你、你不怪我了?”   苏行:“怎么可能?我是觉得你挺有趣,日后在卫都的日子兴许就不会无聊了吧。”   长歌:“……”   苏行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折扇,他“哗”一声打开扇子,扇起的凉风却尽数吹在了长歌因了紧张而红扑扑的脸上。他一脸高深莫测,“想不到我皇兄还能养出你这样子的一个女儿来,着实有趣了些。你同我那太子侄儿倒是……情投意合,”说到此处,他就顿了一顿,侧首问长歌“情投意合”这个词用得对是不对。   长歌要疯了。   苏行继续道:“奸情还是要继续的,万一哪天成真了呢?……本王会拭目以待。”   ————————   四叔好贱贱妹纸们快点来抽打他!!亲妈我都看不下去了啊捂脸……   ☆、28.所谓奸情(4)   长歌要炸毛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我哥哥!”   苏行不紧不慢道:“哦?那便是太子侄儿单相思恋于你了。”   长歌所幸豁出去了,烛火里,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因为气愤,双眼晶晶亮的,煞是好看。“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   苏行折扇一收,眼角却不经意瞥见长歌因为激动而伸长的脖子里,露出的一截细白颈项。火光跳耀,少女的皮肤极嫩极薄,仿佛一掐便能出水来。苏行不动声色,“我不过是想着看场热闹,你心虚什么?”   长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她进门的姿势不对!   小剧场   小米:叔,你生气了吧生气了吧生气了吧?   叔淡定:那种情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小米:叔,你看上小长歌了吧看上了吧看上了吧。   叔沉吟不语。   小米激动星星眼。   叔:看上去软绵绵像只兔子,想让人抓起来掂上一掂。   ……   好歹叫这人一声四叔,他也没太为难长歌,最后还是放她回去睡觉了。当然,这只是长歌以为。   邙山行宫的晨间,春雨初停,草木清新,正是春眠好时间。   温暖寝殿内,松软被褥间,长歌是被一双可怕的眼睛瞪醒的。   长歌“蹭”一下从被窝里爬出来了,她低头怯怯生,“大、大姐?”   一声如火华服的大公主卫姜却是一声冷笑,“不错,还记得我是你大姐。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长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了。”   长歌:“……”   卫国长公主卫姜乃高辛帝已逝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女。卫姜大长歌两岁,是个脾气稍火爆,性格多刚烈的女子。卫姜时常嫌长歌脾气软,骨头酥,没个公主的样子。嫌弃的话语时时挂于嘴边,但卫姜却是与长歌真心交好。这也是长歌初见到长姐,有些怯怯的原因。   她怕大公主打她。   大公主没打她,大公主是来找幼妹说心里话的。   大公主近来有心事,不然也不会缺席了昨日的夜宴。不过,这也让长歌躲过了一顿胖揍,因晚间的大公主,脾气总是特别暴躁。   寝殿屋顶的平台上,大公主同她一人一把躺椅,两个姑娘让自己摊成了一坨,欢欢喜喜晒太阳。哦,错了,摊成一坨的只有长歌,大公主修炼至今,还没练出能把自己随意摊成一坨的本事来。   长歌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太阳底下懒洋洋:“大姐,你要同我说什么?”   大公主却难得红了面颊,但她强调说是被太阳晒的。提出要两姐妹说心里话的是大公主,可临到头来,她又不说了,“算了,让给你说吧。”   长歌:“……”   长歌不敢让气氛冷场,她怕冷着冷着,大公主又会想起打她的事情来。于是,她便找了个话题起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四叔?我怎的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哦,这个啊……”大公主翻了个身,却是反问长歌“你见过四叔了?”   “见过了。”长歌咬牙,她心说何止见过,他们还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长歌正要同亲亲大姐告个状,却冷不防听得大公主道:“哎,四叔也是个可怜人。”   咦?   长歌怀疑自己耳鸣,那个男人可怜?他全身上下哪里透出一丁丁可怜的气息了?明明是她被欺负得像一颗大白菜!   “这事儿发生在7年前,你还小,尚未在宫里……咳……尚病着,四叔他……”大公主似在斟酌着言辞,她提到四叔时口气温和,一点儿也不像长歌那般铿锵。“四叔同父皇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有八卦?!   ——------   快那好评来砸我!!!!!!!!!!!!!!1   ☆、29.四叔的秘密   长歌一个激灵,差点翻身摔下了躺椅去。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她眼前却克制不住地浮现起了那晚在湖边的场景:星月下,四叔苍白着一张脸,他双目紧密,嘴里却喃喃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就是那个女人吗?   长歌的八卦因子被挑起,她催促大公主快说。   大公主就叹出了一口老成的气,“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是父皇对不住四叔。7年前,四叔是同那女子两情相悦,真心相许,并且当时父皇也是赐了婚的。父皇先前并未见过那个女子,直到宫中家宴……父皇对那女子似着了魔一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父皇当政多年,上头又没太后太上皇压着,后宫里头连个皇后也没,自然无人能压得了父皇去。”   “后来……父皇得到……四叔的妻子了?”   大公主又翻了个身,道:“哪儿能呢?四皇嫂性子刚烈,心中只有四叔一人。有一次,父皇命人骗了她入宫,想囚禁于她。当天夜里,她就自尽生亡了。”   长歌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会这般惨烈?那……四叔该有多伤心啊?!”想到四叔,她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一疼。她想,许是在他面前,她的小心肝儿被摧残了太多回的缘故吧。   大公主惆怅道:“四叔自然是伤心欲绝。在安葬完四嫂,回来的路上,四叔不慎坠马,摔伤了脑袋。四叔自此昏睡不醒,太医皆束手无策。”   “那……那后来呢?”长歌声音发紧。虽然四叔昨夜还狠狠欺负了她,证明他到底还是活了下来,可这般听着惨痛的往事,长歌就是觉着好心疼。不论他是不是她的四叔,那般清贵逼人的男子,他是不该被这般对待的。   “父皇自然心生愧疚,为四叔遍寻天下名医。可四叔仍旧一睡……便是七年。”   “七年?”   “是啊,七年。便是你离宫不多久的这半年里,四叔醒了过来。”   “他真可怜。”长歌闷闷道。   “是啊,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七年呢?”   长歌想,他人生中的一个七年,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那……他不怨父皇吗?”想到此处,长歌便是一惊。她原本是要被他当做美人献给父皇的,她是父皇的女儿,这事当然不可能成功。那他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做这件事情的呢?   “不记得了。”大公主道。   “什么?”   “四叔当年是摔伤了脑子,又一睡便是七年。过去的许多事,他都不记得了。曾经的那个王妃,四叔更是忘了个干净。有一回,父皇实在愧疚,便拿了那女子的画像给四叔看。你猜四叔怎么说?”   长歌不说话不打岔,因为这样能让大公主多说。   果然,大公主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原来皇兄喜欢这般类型的女子,臣弟知晓了。日后定会为皇兄多加留意。这是四叔的原话。”   原来是这样!长歌在心里对自己说,怪不得他那个时候说留着她有用,怪不得他要把自己献给父皇,原来是因为这样。她真的错怪他了,长歌一瞬间觉着自己好龌龊。   “四叔好可怜。”长歌感慨。   “是啊,或许父皇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所以如今对四叔很是宠幸。哎,造化弄人,当初,四叔是多么温润如玉的一个男子啊,他是卫国所有女子心目中的男神!如今却落得连个正妻都没有。”   温润如玉?大姐,你眼睛没长毛吧?   不过,长歌的脑子一瞬间就转过弯来了。大姐也说是当初嘛,也许,他一睡七年,睡醒后,性格便有些长歪。同他的遭遇,同父皇对他所做的比起来,长歌又觉着纵然长歪,他也是好的。   长歌一瞬间便原谅了自己的四叔。   “哦,那他为什么要去剃光头?”长歌随口又问了一句。   大公主又是叹息,“因为四叔的头当年伤得厉害,若不剃光了头发,根本没法子上药。这药一上便是7年,所以,你懂的?”   长歌把下巴搁在膝上,“也就是说,他不是天生光头咯。”   大公主:“……是。”   ————————   今年过年挺开心的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o(╯□╰)o,在四叔的鞭策下喔和爸妈进行了一场灵魂上的激烈沟通,感觉从所未有地爱爸爸和妈妈\(^o^)/~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20几年,其实我并不了解爸爸和妈妈,现在才发现爱需要沟通和表达,祝大家和大家的爸爸妈妈新的一年越来越和谐!   我对妈妈说了\妈妈我爱你\哦,妈妈非常开心╭(╯3╰)╮   ☆、30.狩猎惊魂(1)   枕着手臂,躺在屋顶上,长歌远远地看见宫道上走来了一行人。她待要细细看去,却听得身边大公主“呀”了一声,随即便起身坐了起来。慌乱动作间,大公主还不忘理了理自己那一身华服的宫装。   长歌纳闷,“大姐,今*怎恁不淡定?莫不是见着相好了?”   “去……本宫哪里来的相……”说到此,大公主倏地顿了一顿,虽隔得远,她也看清了那一处的墨蓝身影。大公主的脸不为人觉地红了,“今日邙山狩猎,你可要同我一道去寻个新鲜刺激?”   “要!”   这便是大公主卫姜,有了好吃好玩的,从不会忘记捎上幼妹长歌一份。   卫姜同长歌是大摇大摆走去行宫当中那专门的马厩的,连衣裳也没换一身。   红袍的卫姜在前,淡蓝衣裙的长歌在后;卫姜衣袍如火似一朵绽放的蔷薇,长歌蓝衣小清新说不出的矫情;卫姜的身量比长歌要高上许多,可从侧边儿看去,长歌在身段发育上则要胜过卫姜一筹了。   这般两个女子走在宫道上,自然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   马厩外,首先唤了她们的是太子卫衍。   卫衍离开那一干有说有些的大臣们,走来了两位公主的身边。他的目光迅速将稍稍缩在卫姜身后的长歌自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方看向大公主卫姜,皱眉道:“你们来做什么?”   大公主卫姜同卫衍感情亦是亲厚,卫姜随性惯了,便不怎么鸟卫衍,只是道:“做什么?来凑热闹呗。”   卫衍克制道:“胡闹,马厩不是你们女人该来的地方。回去吧,狩猎你们也不是没看过,哪一次不是嫌闷得发慌?”   卫姜就笑了一笑,“这你可要问你的宝贝妹妹长歌了。在外头的狩猎自然是比京中要有趣得多,长歌便想着要来凑一凑热闹。长歌,是与不是?”   长歌心说,我明明更爱把自己摊成一块抹布晒太阳来的。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抹了大公主的面子说的,她怕大公主打她。于是,她便低眉顺眼,轻轻“嗯”了一声。   卫衍深深看一眼长歌,似无奈道:“跟好了我,切不可乱跑胡闹。”   卫姜:“太子殿下英明。”   卫姜同长歌便跟在太子卫衍屁股后头,大摇大摆进了马厩。   这会儿狩猎还未开始,要先挑马呢!   两位娇嫩的公主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自然是受了一番赞美的。臣子们一个个上得前来,朝着两位公主行礼。   这马厩极大,外头还有一个跑马场。在臣子们问安的时候,远远的,有一白袍同墨蓝的身影走近。白袍的是怀王,墨蓝的是新科状元——沈约。   白袍的男子双手背负在身后,信步间,自在散漫,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这般望过去,真当是男人中的极品。   长歌看着他,心说,原来他也来了。   卫姜的视线却是停驻在那一抹墨蓝上。墨蓝锦服的青年落后于怀王半步,举止间,不卑不亢。   卫姜看着他,心里想着,到底是不是他呢?   这个时候,有内侍高公公上得前来,在卫衍面前行了一礼,笑道:“太子殿下,皇上昨儿晚间便已跃跃欲试,这会儿已是先去了狩猎场里。皇上特命老奴来催一催各位,不可让皇上等太久了。”   高辛帝难得有狩猎的兴致,群臣自然是要奉陪巴结的。在外少了一些拘束,众人向太子告了一番礼,便纷纷开始走向马厩,去挑选各自今日的战马。   高公公又对太子身后的卫姜同长歌道:“两位公主,皇上说了,若公主们有兴致,可同太子一道前往猎场。我们卫国的女儿,当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番话说得卫姜同长歌眉开眼笑。   这样的狩猎长歌极少参与,当下也不顾其他,笑嘻嘻地拉着卫姜挑马去了。   两位公主青春年少,此刻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太子望向公主长歌的背影,眼里是他自己也未曾觉察的灼热跟专注。高公公便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叹只叹,造化弄人吧。   皇家的马场建得自然与别处不同。马儿居住的空间极大,为了方便马儿活动,马厩间的间隔更是大到可以再建上几栋房子。是以,长歌与卫姜同行的时候,并未碰见几个人。   卫姜本是要领着长歌,替她好好挑一挑马的。可长歌却拒绝了,她说:“我要去找大灰。”   卫姜怪异地看着她,“大灰就是那头秃驴?你还养着它?”   长歌不高兴了:“大灰的全名叫中华土驴,纯的。大灰的血统纯正着呢,一点也不比那些杂种的野马差。”   “好吧,既然你这么执着,你去吧。”   对于大姐看不起她家大灰这件事情,长歌当时是有一些生气的。生气之下她就有些赌气,赌气之下她就掉头走了。可没走了两步,她就后悔了,这里这么大,天知道那个人把大灰弄哪儿去了?   本着好马要吃回头草的原则,长歌回头去找大公主,可哪儿还有卫姜的身影?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长歌当然不会知道,大公主此行另有目的,拖着长歌一道前来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如今,都进去马场了,自然是要甩了她这个小拖油瓶的。   大公主眼尖,且走动间颇有些小计策,很快,她便找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31.狩猎惊魂(2)   那人一袭墨蓝的官服,独自立于树下,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滋味。那是卫国的新科状元,才华横溢的卫都贵公子,沈约。   尽管已放慢了脚步,沈约还是听到了响动。他转过身来,身后一季的灼灼桃花亦及不上那一瞬他的眉目如画。   卫姜破天荒地红了脸,但她仍旧维持着一国公主特有的矜持,不说话,只静静待沈约向她行礼。   沈约   沈约   这个名字于卫姜并不算熟悉,可她却认得他那张脸,那张江南烟雨里苍白而消瘦的脸。   想到这里,卫姜又不着痕迹看了沈约一眼。这般看来,他的身子倒是大好了。   卫姜同沈约的相识,是个叫人哭笑不得的意外。   那时,卫姜同长歌出游去了江南,长歌伤了腿脚,卫姜便替她出门去寻了壮男。壮男没寻着,却在半道上撞见了病重的沈约。卫姜性子爽直,是个善心的,她见那小子长得不赖,就这般病死在山道上,似乎有些埋汰人才,她便顺手把他救了。   “姑娘为何救我?”那个时候的沈约病糊涂了,竟存了轻生的心。   卫姜就福至心灵,突然就学起了长歌的模样:“你错了,我不是要救你,我是要采了你。”   饶是沈约再淡定,都惊呆了。他呆呆看着面前身形窈窕女子的脸,可女子戴着纱丽,看不见她的容颜,只她腰际的玉佩闪啊闪啊闪,闪到了他的眼。   接下来便是卫姜掏出随身小匕首,把沈约给采了。而沈约,在小匕首划上他手指的瞬间,便晕了过去。   不知是因了病重呢,还是不甘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给采了?   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卫姜把沈约给采了。   卫姜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偶有一次,她在人群里瞥见了这位新科状元的脸。她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能认得出这个男人来。   这个叫沈约的男人,确实长得好。他才华横溢,他出身名门,他深得卫帝的赏识……他还记不记得卫姜采了他的事呢?   卫姜起初对这件事也并没有太上心,但耐不住身边的人每每总是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提得多了,她便记住了。记住了之后,偶尔便会想起。想起之后,心里便似生了一棵小草,悄无声息生了根。   “沈约见过公主。”灼灼桃花的树下,他敛袍,唤她公主,有礼而生疏。   卫姜望向这个男人的脸,他的脸低垂着,纵然见着了当朝的公主,脸容亦没甚变化。他看着她的样子,就像在看她身后的一棵大树。   她激不起他心内一点的波澜。   卫姜是个硬碰硬的脾气,心中纵使有再多的情意要抒,面对上了这么一张疏疏淡淡的脸,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卫姜觉得自己对这个沈约没甚特别的想法,他就是她不更事的年岁里遇见的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   仅此而已。   “起来吧。”   她以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对他。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识。   平淡到激不起一丝风与澜。   因着同大灰的那一颗驴心相吸相映,长歌速度便找见了大灰。   大灰在枣红马疾风的马厩里,正挨挨蹭蹭立在疾风的身边,伸长了驴脖子去嗅疾风的屁屁。结果必然地,被疾风一尾巴扫开。   疾风神气地一声长嘶,马头一挺,神气地“哒哒哒”就去到了主人的身边。   主人?   是了,马厩外的古木下,此刻,正立着一个白袍飘飘的青年人。   听到马儿的靠近,青年人便转过身来,衣裾在风里划过一个潇洒的弧度。   对着长歌的方向,青年人便是一笑。   饶是长歌告诉自己要淡定,此番,被他一笑,她脆弱的小心肝儿还是禁不住抖了一抖。   男色惑人啊!   可谁知,那男人薄唇轻启,却是唤了一声,“疾风,过来。”   感情方才根本就不是对着她笑的!   长歌有点懊恼,懊恼间,视线不经意却对上了那人看过来的眼,不远不近的地方,那人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是长歌……小侄女啊。”   哦,你现在终于看见我了。   长歌换了一张正经面皮,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四叔”。   那人没应她,却是那马儿疾风一声傲娇地嘶鸣。   长歌长歌你要淡定,你怎能同一匹马儿置气呢?   ——————————   大家新年好!!!!!!!!!!!!!!!!   ☆、32.狩猎惊魂(3)   苏行缓缓踱步在前,枣红马儿乖乖跟在他的身后。待一马一人去到长歌身前的时候,长歌正被大灰抵着胸胸。   情场失意的大灰本是郁郁,但那一份郁郁在见到长歌后,便消了个干净。   大灰欢蹦乱跳去到长歌身边,驴眼睛一亮,歪了驴头就去蹭长歌的胸胸:“嗯啊嗯啊……”得,高兴坏了,连叫声都变了。   平日里,同大灰抵抵蹭蹭玩习惯了,长歌也不觉着有什么,她还伸手顺了一把大灰脑袋上的毛。大灰被顺得舒服了,驴耳朵一抖,摩擦得更加起劲:“嗯啊嗯啊……”   可长歌一抬头,却对上了苏行清亮的眼,他看着她,眼神有那么一些古怪。长歌顺着他的视线狐疑低头,入目的便是大灰脑袋不慎一滑,驴嘴蹭上了自己胸胸的场景……   便是如此,长歌也不觉着有什么,长歌坚信,大灰是一头纯洁的中华好驴。   可饶是她再淡定,也抵不过苏行*裸的诡异视线。   长歌红了脸,四叔您老人家总盯着人家的胸胸看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最后,还是疾风马儿的一个响鼻打断了诡异的氛围。那响鼻是冲着大灰打去的,也不知这匹神气的马儿为的哪般?   长歌一惊,顺手就推开了大灰的驴脑袋。   苏行就咳了一声,望着长歌此刻空空的胸前,那诡异的神色便收了几分,“长歌小侄女果然非同凡响。”   “你说啥?”长歌又顺手拍掉了大灰伸过来的驴脑袋。   “人都骑马你骑驴,这是预备着要上演一出‘骑驴找马’的戏码?”   长歌:“……”   本来见着了这人,长歌心中还是存着那么几分愧疚的,毕竟是她的父皇对不起他,毕竟想想这人也真是可怜。   可眼下看来,这人可怜?   可怜个毛啊?!   苏行跨上枣红的疾风,洒然的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长歌的视野中。   长歌跨上大灰的小身板,在前头宫人的引路下,一路默默去到了狩猎场。   果然,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露天的狩猎场上号角突突,众人整装待发,一副跃跃欲试,兴致颇高的模样。但长歌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骑着一头小毛驴的公主殿下?   众人皆默了默,而后在御座上皇帝陛下威严的视线下,皆选择了继续默。   “长歌,到父皇身边来。”今日,皇帝并不打算亲自参与狩猎,只在御座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长歌骑着大灰“啪嗒啪嗒”去了。   高公公上前扶了长歌下驴,长歌还不忘吩咐高公公一声:“给大灰点儿水喝,别欺负了大灰。”   高公公一张老脸笑皱成了一团,“是是是,老奴晓得。”   长歌便爬上玉阶,去到了高辛帝的身边。   昨夜匆匆,高辛帝又正好有急务处理,是以,到了此刻,这父女二人才得以好好做一番对视。   大半年不见,长歌明显在高辛帝脸上看见了多出来的褶皱,皇帝老得很快。“父皇。”她便唤了一声,有些拘谨的样子。   其实,长歌与皇帝的父女感情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般亲厚。外人都道高辛帝最宠二公主长歌。事实上,高辛帝对长歌的宠爱也确实是没话说的。可不知为何,长歌对高辛帝就是亲热不起来。她总觉着,自己和面前的父亲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   或许是因了自己失忆的缘故吧,长歌这么安慰自己。   长歌曾经病重,醒来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眼前的父亲,于她来说,也不过是最近这两三年的记忆而已。   高辛帝看着长歌,面上隐隐有些激动神色。这个中年男人略有些颤抖的双手就握住了长歌的小手。   长歌的小手细腻而柔软,引得高辛帝整个人浑身一震的同时,眼中又有复杂的东西流转出来。高辛帝看着长歌,脸上竟流露出几丝贪婪之色来。但他掩饰地极好,那样的神色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好,回来就好。”高辛帝这般道,目中隐隐有水光,“在外头可有受人欺侮了去?”   面对着高辛帝溢于言表的关爱之色,长歌有些感动,又有几分无措。她想了又想,最后换上了一张一板一眼的面皮,摇头说自己没被人欺负。对于照顾自己这个事情,她向来做得很好。   高辛帝又一连道了几声“好”,“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来。一个女子在外头游荡终是叫父皇难安。长歌放心,这一回,父皇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   高辛帝的这一番话说得有那么几分莫名,叫长歌心头一震的同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只得维持着一张瘫了的面皮,点头说好。   又细细问了些长歌在外头的起居生活,高辛帝终于放了长歌下去玩耍。   长歌一步下玉阶,高公公便迎了上来,高公公的身后跟了个侍卫,侍卫手里头牵着大灰。   高公公一脸笑道:“公主请看,老奴给您准备了这个。”说着,便将手里头的东西递给长歌看。   高公公手里头拿着一根类似钓鱼竿模样的东西,只不过,鱼竿儿的前头叼的不是饵,却是一根……大白萝卜?!   ☆、33.狩猎惊魂(4)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长歌的面瘫脸上有了裂纹。   高公公继续笑得老脸皱成一团,“公主且看。”高公公拿着鱼竿儿在大灰脑袋前一晃,大白萝卜在半空当中摇啊摇,发出诱人的萝卜香。大灰就要去咬,可惜咬不到。高公公且摇且行,大灰亦步亦趋,就这么靠着一根大白萝卜,把大灰给勾搭上了。   “这是老奴从一户农户那儿学来的本事,这样一来,就不愁大灰不听话了。”最后,高公公如是道。   长歌:“……”   虽然大灰本来就很听话,但有了大白萝卜的引诱,大灰似乎更听话了一些。那就……让它吃大白萝卜吧。   只不过,在如此肃穆又亢奋的猎场中牵着一头小毛驴,毛驴的脑袋上方还悬着一根大白萝卜,这样的场景,委实怪异了些。   长歌的面皮便有一些红。她装作不在意得扭过脸去,正好看见了不远处大公主卫姜同她们的四叔站在一起的身影。   她们的四叔白衫飘飘,卫姜红衣如火,这般遥遥看去,端的是一副好颜色。四叔维持着淡笑的神色,卫姜却是垂下了脑袋去,看不清她面上的颜色。   没多久,卫姜一抬头就看见了同一头小毛驴杵在一块儿的长歌,同四叔道了些什么,她便朝着长歌走来。   对于大灰的新造型,大公主卫姜自然是例行嘲笑了一番的。   长歌左右习惯了,也就不理,只是朝她们的四叔的位置看了一眼,悄悄对卫姜道:“四叔很可怕吧?他嘲笑你了吧?”   卫姜却是露出惊讶之色,“四叔如此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怎会可怕?怎会做嘲笑人的勾当?长歌,你还未睡醒吧?”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望向了她们的四叔,她们的四叔此刻正同一位将军模样的男人谈笑。他今日依旧未让他的光头现于人前,这般远远望去,还真是有礼而谦和,他脸上的笑也是叫人如沐春风的。   察觉到长歌的视线,苏行就侧过脸来,朝她笑了一笑,意味又深长。   长歌嘴角又抽了一抽,不是她醒来的姿势不对……装,是这人太会装了!   猎场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在小宫人的通禀下,大家都知道,是太子同太子妃前来了。   怪道一直都不见太子,原来太子是接太子妃去了。群臣自然乐得见太子同太子妃伉俪情深。一时间,群臣的注意力皆从一头追着萝卜吃的小毛驴身上,转去了卫国储君同他的太子妃身上。   卫国丞相之女林氏为太子妃,太子妃端庄贤淑,得体大方,在卫国人眼中,这一位太子妃同他们的太子,是极般配的。   “据说挺有手段。”卫姜突然在长歌耳边这般道。   “什么?”长歌没看那一处,只是一下一下给大灰顺毛。大灰就大白萝卜也不要吃了,只将驴脑袋搁在长歌的手臂上,“嗯啊嗯啊”叫。   大公主朝太子妃的方向努了努嘴,“成亲以来,就没人说她不好的,连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这样的女人,不是有手段是什么?”   长歌就“哦”了一声,继续给大灰顺毛。   卫姜看了一眼长歌,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狩猎尚未开始,男人们已聚到了一处,皇帝陛下亲自步下玉阶,算是与群臣同乐了。   猎场上的气氛有些高亢,便没人注意到,玉阶下的那一处,说着悄悄话的两位公主。   “长歌妹妹。”却是有一把柔婉的女声打断了两位公主的悄悄话。   长歌转过脸来,正好对上太子妃林氏带笑的脸。   林氏长得不是绝美,但胜在她自小家教顶好,听说从小就是按了国母的标准培养的。林氏举手投足间,都是端庄大气,这是自小放养的长歌没法子比的。所幸长歌也从没想过拿自己的这一点去与她比较,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那不是存心找抽吗?   是以,在如此的太子妃面前,平日里自觉寒碜的长歌却也不露窃,只规规矩矩向太子妃姐姐问安,其余多的话,也就没有了。   对于长歌的表现,大公主卫姜是满意的。因了长歌同太子间的那一点微妙关系,卫姜连带着对这位太子妃也没甚好感。虽然太子妃被人称颂,但这同她卫姜有何关系?长歌才是她的妹妹!   这么想着,卫姜一拉长歌的手,就要带她去骑马。   长歌还未应呢,却是太子妃林氏先开了口,林氏笑道:“二位妹妹这是要去骑马?可否把我也捎上?”   ☆、34.狩猎惊魂(5)   就有太子妃身后一个伶牙俐齿的侍女道:“两位公主,太子妃天没亮就起身准备着了,就盼着能来骑一回马。太子爷又抽不出时间来亲自陪太子妃骑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以后在宫里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就……让她跟吧。   虽然卫姜同长歌不怎么搭理太子妃,但太子妃一路都是笑盈盈的,问这问那,充满了新奇。这个时候,太子妃仿佛脱去了身上端庄的厚衣,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   “这都是姜妹妹的马儿?”太子妃满是讶异,实在是宫人们牵着卫姜的马,一字排开,场面委实有些壮观。   卫姜点点头,上前抚了抚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儿的身子。卫姜好马,在这上头也愿意下功夫。就单她面前的这一匹白雪宝马,就是价值千金的。卫姜转头对长歌,示意她自己来挑一匹。   长歌的视线自那一溜的宝马身上转了一圈,马儿们各有千秋,有的刨蹄,有的打响鼻,有的嘶鸣,更多的是昂着马头,一脸傲娇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长歌怎么看怎么觉着还是她家大灰可爱。于是,长歌就拍拍大灰的驴脑袋,对卫姜道:“你的马我骑不惯,我还是骑大灰吧。”   大灰激动地蹭了蹭长歌的胸口,发出“嗯昂——嗯昂——”的兴奋音响。   卫姜和太子妃林氏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卫姜挑了匹黑马,她又替林氏挑了匹温顺的母马。林氏不会骑马,已有宫人过来教了她。   卫姜利落翻身上马,她看了骑着小毛驴的长歌一眼,那句“一起去骑一圈”的话终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朝长歌露出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骑着黑马,小范围溜起了圈,溜着溜着就溜没影了。   “长歌妹妹这一头小马仔,倒是可爱。”林氏就有一搭没一搭同长歌说话。   长歌:“它是驴,不是马。”   林氏:“……”   母马温顺,林氏就站在马前,有一下没一下替马儿顺着毛。宫人们不敢让太子妃上马,只交给太子妃这法子同马儿联络感情,也算是解了太子妃的马瘾了。   这个时候,温顺的母马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也不傲娇,在马歇斯底里的嘶鸣声里,算是天籁悦音了。   长歌本是骑上了大灰要走,可大灰却停在了原地不动,驴脖子伸得老长,显然是被方才那母马的叫声给吸引住了。   大灰有点兴奋。   长歌就想着,先前大灰看上的疾风是有些难度。若大灰主动放弃,看上了眼前那一匹母马,事情倒是好办了。是以,长歌也就不拦着大灰,任由大灰一下一下朝着母马挨近,去向马姑娘献殷勤。   “这驴子还真有意思!”林氏笑道。她就要伸手去摸大灰的脑袋,却被大灰避开了。大灰可不是一头普通的中华土驴,大灰很认人的。   骑在大灰身上的长歌就朝林氏笑笑,好在,林氏也不在意。   大灰没去蹭母马的马头,而是绕去了母马的身后,伸长了脖子就要去嗅母马的屁屁。   这头色驴!   理所当然地,母马大尾巴一甩,把大灰给挥了开去。   大灰也不介意,驴嘴巴一咧,驴耳朵一晃荡,就要再上前去。   这个时候,太子妃带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长歌妹妹,这驴你打哪儿找来的?真是可爱的紧。”说着就上前几步,似忍不住又要来摸大灰。   长歌没甚表情地回了一句,“捡来的。”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大灰就陡然驴叫起来。   “大灰!”长歌从未听过大灰这般凄惨的驴叫声,好似有人在剥它的驴皮一般。大灰是一头温顺的毛驴,从来也不会躁起。可这一刻,被大灰凄厉的驴叫声惊到的众人回过头时,看见的便是大灰的两只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驴身子几乎要在半空当中翻折过去。   大灰狂乱地小范围癫跑起来,似不将驴身上的人甩下来便不罢休一般。   驴身上做着一个蓝衣飘飘的姑娘,正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长歌公主。   “长歌!”不知有谁心惊胆颤地喊了一声,“快!快救长歌下来!”   可这个时候,男人们离长歌太远,宫人们又不敢贸然上前。   更糟糕的是,太子妃离那头癫狂的驴极近,饶是宫人们再护着太子妃,太子妃也在惊起中摔倒在了地。   变故发生在顷刻间。   长歌不知向来温顺的大灰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此刻,大灰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大灰不会伤害她,大灰只是太痛太痛了。因为癫乱,长歌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只知道牢牢、牢牢抓紧套在大灰头上的马鞍。   “不好!驴要撞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35.狩猎惊魂(6)   长歌只觉眼前一团模糊,模糊中,她是看清了那一棵参天的古木的。这么撞上去,她和大灰都要脑袋开花了吧。她也曾想象过自己会以怎样一种方式死去,却没想是和大灰死在一起。唉,世事到底是难料的。   狂乱中,长歌又看见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一张脸有些眼熟,那一身黑衣也是熟悉的。长歌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只觉身子猛然一轻,后又坠落,待她有意识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的四叔皱眉的眼。   她的四叔?   长歌猛地推开面前人温热的胸膛,一下子就要站起来。   那人也任由她推,只是她没想到,脚方踩地,脚腕便是一阵剧痛,长歌理所当然栽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长歌只觉脑子一片混乱,片刻后她才看清眼前的场景:她摔倒在地上,她的眼前站了个高大的白衣男人,白衣男人的身后垂首立着个黑衣男人。白衣男人是他的四叔,黑衣男人则是他的护卫陈三。陈三的脸在长歌眼前一晃,她便记起方才是他救了她。   近处传来微弱的“嗯啊嗯啊”哼叫声,是大灰!   长歌转首去看,看见大灰的前蹄以扭曲的姿势蜷着,她的大灰倒在血泊里。   “大灰!”长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这般嘶哑。   “长歌!”是高辛帝带着不稳的声音奔了过来,此刻,高辛帝眼中满是惊痛。他似要伸手去触碰长歌,试了几次,手却都是抖的。   “长歌!!”这是太子殿下惊怒的声音。长歌远远便看见那人下马,不顾仪表就要冲过来。   长歌眼中有泪,她垂下眼去,似乎每每自己最最狼狈痛苦的时候,就会有那人来到她的身边,安慰她,保护她,轻拍她的背,告诉她不要害怕。   可这一回,那人却没能如愿来到她的身边。只因有个侍女突然从半道上冲了出来,竟大胆拦住太子殿下的去路,跪倒在地,不管不顾大声道:“太子、太子,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留了好多血!”   太子妃娘娘受伤了?这可是大事!方才大家也都是看见太子妃娘娘被驴惊起摔倒的,这一摔可别摔出了什么事来才好!   “快!快传御医!”这一头的高辛帝大声喊道。   猎场里就有御医,御医正巧又在太子妃边儿上的空地上候着。三两个御医赶紧冲过去给太子妃娘娘看诊。   没一瞬,便传来太子妃身边那个小宫人战战兢兢的喊声,“太、太子妃要小、小产了!”宫人本是没有资格这般大声喧哗的,但此刻情况非常,也就无人去计较。   太子妃小产?   这可是天大的事!   一时间,跟在高辛帝身后的群臣们都有些骚动起来,纷纷探头朝太子妃那个方向望去。毕竟,此刻,落……驴的长歌公主看起来似乎无大碍。   到底是自己儿子的第一个儿子,高辛帝也有些禁不住。“长歌,父皇去看看你嫂子去,你先跟着高公公回宫。”说罢,便带着群臣急急赶过去。   高公公急道:“老、老奴去唤人。”   这变故也只发生在一瞬间。   人群退散,长歌一眼便看见了半道上那人高挺的身影。他着了太子锦服,是极适合狩猎的装束。   那小宫人还跪在他的面前来不及起来,他面露焦急,猛然就朝长歌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他是看见长歌倒在地上的。   长歌看见卫衍面色煞白,他朝她这个方向动了动嘴唇,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他终是一拂袖,转身,去看他的太子妃了。   他的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孕育了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处在生死关头,他当然要去到他的孩子和妻子的身边   他的孩子和妻子……   不知怎的,长歌突然觉得心头酸酸,有点难受。但她没让自己的难受表现出来,她维持着一张面瘫脸,这于她已是成了一种习惯。   眼前一暗,有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她的面前。   长歌呆呆抬头看他,眼也不眨。他头上的帽子不知何时被摘了去,此刻,露着一个光头,却同他的那一身白衣极搭。   脸上一热,是他的手指触上了她的脸颊。   长歌一呆。   苏行指腹上一湿,那是长歌的泪。   “怎么哭了?”他声音低沉,眉头轻蹙,盯着自己指尖的湿意,似在思索一个极繁复的问题。   长歌继续呆:“是、是人都会哭的。”   苏行抬眸看她,他矮下身来,修长的手指就落去了她伤脚腕处,轻轻拨弄,长歌就是一疼。   “无妨。”他抬头看她,又不说话了。   长歌清晰地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的眼睛,清亮而逼人。   ☆、36.狩猎惊魂(7)   长歌心中猛然就是一悸。   是“嗯啊嗯啊”的叫唤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对视。长歌慌乱转头,就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大灰,此刻,正费力睁开眼睛,费力转动驴脑袋,费力地朝她“嗯啊嗯啊”叫。   长歌的眼泪一下子又都溢出来。   “大灰——”她的声音又干又哑。   苏行的眉头皱得更深。   陈三领会了主子眼中深意,走上前去,硬着头皮给大灰查看伤口。   真是悲催!陈三,你竟然沦为了兽医!你会被兄弟们耻笑的!   大灰满脑袋的血,一双驴眼睛湿漉漉的,是痛极了,可怜极了的模样,大灰并未失去神智地发疯。   “是马鞍的问题。”陈三肃然道,同时,小心翼翼解下大灰身上的鞍来,“主公请看,这马鞍上按了细小的钉子,只要稍稍一个跑动,钉子便会刺入这驴的皮肉里。”   长歌哭,是心疼的。   陈三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长歌,又对苏行恭敬道:“这马鞍并不适合驴的尺寸,稍一个挣动便能挣脱开去,但是,这驴没有。”   长歌并不能明白陈三的意思,她看看陈三,看看大灰,最后,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去看苏行。   求解释。   苏行的视线落在长歌的脸上,长歌脸上又带了新的泪,“若它挣脱了马鞍,你立时便会翻身落下。”   长歌明白了,大灰这是心疼她!   长歌又哭了,她动了动身子,就要爬起来去抱大灰。   大灰“嗯啊嗯啊”叫,似撒娇。   陈三又道:“它是主动撞了树,折了腿的,许是想让自己停下。”说到这里,陈三心里的那点小不甘便退散了。虽然它是一头秃驴,但不可否认,这是一头好秃驴。   大灰:“嗯啊——嗯啊——”   苏行挡住了长歌要爬向大灰的身子,长歌诧异仰头看她。   苏行的目光落在远处,“都是血。”   长歌:“我不怕的。”   这个时候,远处起了一阵骚动,“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是众太医喜极而泣的声音。   长歌转头看去时,那一处的人群已自动分作两排,太子殿下自人群中走了出来,风吹起他的黑色锦服衣摆,他怀里抱着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脚步匆匆,面上是难掩的焦色,他在担心着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儿。   在某一个瞬间,太子抬头,他的视线就同长歌的在空中相会了。   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长歌心里闷闷的,好似堵了些什么东西。   是长歌率先别开了眼去,她便没能看见太子眼中一瞬间落下的沉寂。太子的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长歌已经挪啊挪,挪去了大灰的身边。大灰的腿摔断了,它却仍伸出舌头来舔长歌的手心。手心里有刺痛,是破了皮。   “大灰能好吗?”长歌去看陈三,眼里满满都是期冀。   陈三面无表情道:“死不了。”   长歌心里就高兴了一些。   头皮有点麻,是苏行一直在看着她。在她同陈三说话的时候,她的四叔便维持着负手的姿势立在她的身边,他的眼神在长歌看来是高深莫测的,长歌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前头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是抱着太子妃的太子殿下愈发近了。长歌摔倒的此处是出狩猎场的必经之地,太子抱着太子妃取道此处并不奇怪。   离得近了,太子卫衍方意识到长歌是倒在血泊里的!   他真后悔方才没有第一时间去到她的身边,他以为她伤得不重!   卫衍的脚步一个错乱迟疑,他怀中的林氏便嘤咛了一声。   “娘娘!”是太子妃那个伶牙俐齿的贴身宫人哭叫的声音,她一路尾随在太子身侧,生怕他们娘娘出了什么不测。“娘娘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娘娘!”   这一哭喊倒是唤回了卫衍的神智。   纵然脚下有千斤重担束缚,这个时候,他也该是先安置了怀里的女人才对。   “马车!车来了!”不知哪个宫人喊了一句。   随行的高辛帝也吓得不轻,对一脸菜色的卫衍道:“且在这里等候,马车即刻便到。”   卫衍点头。   “是、是那头畜生!”太子妃的贴身宫人眼睛一亮,指着不远的某一处突然咬牙切齿道,“皇上!太子殿下!就是那头畜生伤了娘娘!请皇上太子为我们娘娘做主啊!”这宫人声音尖利,在场的臣*人们想不听见都难。   这宫人说的便是长歌养着的那头小毛驴。   高辛帝同卫衍皆是一惊。   那倒在血泊中的畜生不仅伤了太子妃,还险些要了长歌的性命!   “来人!”高辛帝震怒,“把那畜生给朕拖出去!”   ——————————   快来给大灰好评!!!!大灰需要安慰!!!!!!!!!   ☆、37.狩猎惊魂(8)   此刻,高公公带着宫人正巧赶到。   “陛下,由老奴、老奴去同公主说吧。”高公公是看见长歌对那头驴子的喜爱的,高辛帝的贸然举动,是要伤了长歌的心的。   高辛帝一挥手,示意高公公赶紧过去。   长歌自然是听见那一处的陡变和决断了的。他们要杀死大灰!可大灰明明也是受害者!   长歌又惊又怒,拖着摔伤的腿,她紧紧拦在大灰身前,抱着大灰,护着大灰,不让旁人靠近大灰一分。   “公主,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高公公佝偻着身子,万分为难道。   “要杀大灰,你们就先杀我吧!”长歌直着脖子喊回去。   长歌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刺激到了高辛帝,他一甩袖,面上震怒,立时便派了两个侍卫上前。   侍卫可不比宫人温顺,他们手持长剑,一剑便可结果了大灰的驴命。   长歌抱着大灰,身子在发抖。大灰湿漉漉的舌头舔着她的手心,她也不知抖的是自己,还是大灰。   那里立着的是她的亲人,她的父亲和哥哥,可是,他们却要自她手中夺走她爱的东西。那样强势,那样不留情面不分青红皂白!   一瞬间,长歌觉得他们陌生又可怕。   两个铁血的侍卫上得前来,拱手垂眼道了声“公主,得罪了”,一人就要伸手拉起长歌,一个已是“噌”一下亮了兵器,闪着寒光的亮剑便直取大灰的咽喉。   那样快的动作,不给长歌丝毫反应的时间。   这一刻,长歌想,如果大灰死了,她就再也不要见到那两个皇城中的男人了!   “慢着。”   “且慢!”   喊出这两声的分别是怀王和太子。   只不过,怀王离得更近,更能命人阻了那侍卫的动作,也更易将长歌抢到自己怀中。   那侍卫一来拿她,长歌便是要剧烈挣扎的。可面对强悍的武力,她退无可退。她闭上眼睛,那一瞬,她难受极了。   身子一转又是一轻,一下瞬,她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温暖,透着隐隐的竹木芬芳。   一个侍卫是不敢如此放肆大胆抱她的,那么,抱她的只能是她的四叔了。   苏行一直立在长歌的身侧,静静看她。方才冲突一连接着一连,他又未说话,加之他所站方位正好有树木遮挡,众人便忽略了他的存在。   此刻,他抱着长歌,他的随从拦下了举剑的侍卫,春风里,他侧首对高辛帝笑道:“不过一头畜生,皇兄何必为这东西伤了父女情分。”   此刻,高辛帝也冷静了下来。他一想也是,但到底君无戏言,他面上有些落不下来。   长歌伤到了脚腕,此刻,她整副身子的重量都依附在了苏行的身上。因了身高的差距,长歌的脸几乎尽数埋去了苏行的胸口,她两只嫩白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苏行的衣襟。   她的身子仍在抖。长歌明白,此刻,或许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她需要唤四叔的男人能救她的大灰。她便仰起脸来,拿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眼看他,“求求你……”   苏行叹息一声:“真是可怜啊……”他声音轻缓,将将响在长歌的耳边,便也只她一个能听见他的声音。   未待长歌有反应,他又道:“一头畜生尚且知晓如此护住……也算难得。”他侧首看陈三,“日后学着点。”   陈三垂首恭敬道:“是。”   苏行又对高辛帝道:“皇兄有所不知,这畜生可是救了我们长歌。如今太子妃也无恙,功过相抵吧。”   这也算是给了高辛帝一个台阶下,高辛帝自然是乐得踩下。   大灰这便算是……得救了?   长歌呆愣愣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只说了三两句话,这便……成了?   这个时候,有两辆马车驶来,一先一后,扬起尘土纷纷。   看着太子卫衍抱起太子妃,便向当先的那一辆马车走去,长歌有一瞬间的怔忡。   身下一轻,长歌一声惊呼,却是苏行俯身打横抱起了她。   “你、你、你……”长歌惊到了。   他怎么可以抱她?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苏行也不看她,只是道:“你什么?我不过是抱一抱受伤的小侄女。”   长歌:“……”   这般被他抱在怀中,他身上的竹冷纷纷愈发盈满了她的口鼻。长歌呆愣愣抬眼,入眼的便是这人瘦削的下巴。纵然瘦削,也是极美的。   苏行已走去了高辛帝面前,他肃然道:“皇兄,长歌侄女腿脚伤得不轻,臣弟先行带她回去了。”   高辛帝岂有说“不”的道理。   待离了高辛帝,长歌方意识到众臣子向她同苏行投来的*裸视线。她也顾不上腿疼或者伤心了,只在苏行怀里头扑腾:“呀你快放我下来,别人会说闲话的。”   苏行脚下不停:“说什么闲话?”   长歌:“……”   苏行:“你一个小姑娘,怎的心思就如此龌龊?”   ☆、38.狩猎惊魂(9)   长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咬人!   长歌只得把脑袋埋去这人怀里,不见人。她心中不由开始嘀咕:这人真是自己的四叔?不是假冒伪劣货吧?   念叨了几句,长歌又不放心大灰,就从苏行肩膀处探出头,去望一望大灰。   大灰就跟在他们后头,被陈三牵着,一拐一拐,缓缓走。   大灰看见她了,在朝她摇尾巴呢!   长歌就朝陈三投去感激的一瞥。   陈三转过了头去不做回应。他的脸铁青铁青的,像小青附体了一样,也不知为的哪般。   陈三:牵着一头秃驴走!?我一定会被兄弟们嘲笑的嘲笑的嘲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无限怨念中……   当然,陈三的碎碎念长歌是听不见的。   不管这人是不是自己的四叔,苏行的怀抱温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在关键时候救了她和大灰,这一点,长歌是万分感激的。长歌就盯着他的下巴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怎样的言辞来表达自己此刻汹涌澎湃的敬仰之情。   “可是见着我玉树临风、自在洒脱的样子,欢喜得傻了?”脚下不停的苏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长歌默了一默,心说自己还在这人怀里呢,可不能乱说话,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扔出去可怎的是好?于是,长歌老实道:“确实傻了。”   苏行又问:“那你兴奋吗?”   长歌:“……兴奋的。”   苏行:“很好。”   长歌:“……”   “主公。”早有苏行的随侍候在一辆马车旁,原来方才来的两辆马车,并不都是来迎太子殿下的。   苏行淡淡“嗯”了一声,眼角扫见怀中长歌的睫毛颤颤抖动,不知怎的,他便冒出了一句,“怕什么?我将你轻拿轻放便是。”   “这是轻拿轻放的问题吗?!”长歌终于忍不住爆发,给他吼了回去。   吼完发现这人正一脸笑意将她看着,长歌暮地就红了脸。   “心情可有好些了?”他突然又这么问他。   长歌一愣,发现吼完了还真是心情舒畅啊!果然,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要在沉默中灭亡的。   长歌心想,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原来他也并不全是嘲笑我。   阳光中的长歌,脸颊红扑扑的,是娇艳的颜色。   这个时候,她突然浑身一紧,好似有另两道灼灼视线落来了她的身上。   那是……去而又复返的太子卫衍。终是放不下长歌,他去而复归,可长歌却在了旁人的怀中。   长歌身上沾了血迹,苏行着了白衫。她的血花开在他的身上,便给人一种妖异的错觉来——仿佛这两人天生便是该抱在一起的。   卫衍一怔,继而失笑。这个旁人不是别人,是他们的四叔啊!想到此处,卫衍不觉就松了一口气。   他提步上前,正要唤长歌的名字,却突地愣住。因他们的四叔没给他这个机会。   苏行抱了长歌,转瞬便入到了马车中。马车的帘子放下,仆从即刻便驭马驶离,快得叫卫衍来不及做出一点反应。   马车扬起尘土,风吹起马车的车帘一角。在光里,卫衍好似看见他们的四叔侧脸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意味深长,叫他心惊。可待他要再去看时,视野中却只剩了高高扬起的漫天沙尘。   卫衍对怀王还是有些印象的。年少的时候,他也总爱跑去怀王府里玩乐。印象中,四叔向来是温文尔雅,又怎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关心则乱,是他的错觉吧。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因了脚腕受伤,苏行破例让长歌上了榻,却也只让她占据小小一个角落。但长歌已经很知足了。   苏行照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然后便小口品酒,莫名眼神看长歌。   长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看?再看也不能拿她当下酒小菜啊!   道行毕竟不够高深,长歌没挨了一会儿,便主动没话找话:“嗯……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啊!四、四叔。”   苏行继续看她,“不要多想,我不过是不愿看小人得志罢了。”   长歌惊,“什么意思?”   苏行的目光中露出鄙夷,“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是如何在宮中活下来的。”   这是在嫌弃她笨的节奏么?   ☆、39.狩猎惊魂(10)   长歌也不生气,只屈膝,一手小心翼翼去碰自己的脚腕,不是特别疼,确实没伤到骨头。“也许是因为我在宫里头生活得不久吧。”   苏行挑眉,是疑惑。   长歌却是不愿多说了。   马车内便又恢复了安静,只那酒香愈发四溢,熏得长歌晕乎乎想睡觉。她只得找话题来让自己提神,“嗯,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呢?”   苏行示意她继续。   长歌就望了一眼他光光的脑门,酝酿了一会儿,道:“你的帽子呢?我发现你好像宁可光着……嗯……头,也不愿意戴帽子啊。你也不是很哈光头的样子,你为什么就不戴戴帽子呢?”关键是你这样顶着一张美男脸加一个瓦亮瓦亮的光头,太让人注意力不集中了啊啊!   苏行的嘴角便抽了一抽,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就横了过来。   长歌怯怯:“我、我就友情提个醒。”   苏行:“直面恐惧才是我行事的风格,遮掩自己的陋处于人前,不过是鼠辈所为。”言毕,他仰首,一口便饮尽杯中清酒,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长歌:“……果、果然好彪悍。”   长歌乖乖缩去马车角落里,不说话了。   长歌被苏行送回她的寝殿的时候,长歌又一次真诚道了谢。   苏行头也不回:“顺路罢了。”   长歌:“……”   长歌便让小宫人去请了太医来,好给她看看脚腕上的伤。小宫人却道太医已在寝殿中了。   咦?   长歌走进寝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医在给大公主卫姜包扎腿上的伤口。   卫姜也受伤了?   咦咦咦咦咦?   寝殿内温暖舒适的大床上,长歌同卫姜排排坐。   “谁送你回来的啊?”望着一人一只馒头脚,长歌随口就问了一句。   卫姜竟是难得红了脸,故作强硬岔开了话题去。   卫姜在半道上惊了马,幸而有一名青年人恰巧路过,控了她的惊马。那个救了她的青年人,叫沈约。   卫姜就同长歌在一处养着伤。   第二日,高辛帝同太子一道来探望她们,并带回了太子妃安然无恙的消息。   太子妃有孕,这是天大的喜事,高辛帝同太子卫衍前来时,面上是带了喜色的。只不过,卫衍面上的喜色在触及长歌柔美的侧脸时,一瞬便收了干净。   这次的惊驴事件发生得委实没道理,高辛帝自然要命人彻查的。可行宫到底不比正儿八经的皇宫,待查到有嫌隙的宫人时,那宫人已自我了断了。   高辛帝对两个女儿自然是极疼爱的,可回宫的行程耽搁不得,便也只能让长歌同卫姜一道暂且留在行宫当中养伤。   这个时候,太子卫衍却请旨,表示自己愿意留下来,届时护送两位妹妹回宫。   卫姜没说话。   长歌垂眸说了一句:“多谢太子哥哥费心,长歌和大姐可以应付的来的。”唤了哥哥,却是透着生疏了。   卫衍的眼神便是一沉。   高辛帝的目光落在卫衍的身上,那视线是带了压迫的。“太子的储君之责不可忘。你的两位妹妹,朕自会命人安全保护。”这便是不同意了。   卫衍垂首,沉沉道了一声“是”。他的视线不经意触上了长歌的,长歌却先他一步别开了眼去。卫衍眼中便好似有什么东西陨落了一般。   第三日,高辛帝便带着太子、太子妃以及一干朝臣离开了邙山行宫。   长歌同大公主卫姜一道养伤,二人成日里吃吃喝喝睡睡,日子过得倒也潇洒。   待长歌同卫姜的脚伤完全痊愈,已经是三月后了。   之所以拖了那么久,一是因了长歌对那一座皇城多多少少是存着一些抗拒的,她并不十分想回去;二是因为她要等大灰完全好起来啊。   大灰是头驴,长途跋涉去到卫都,得靠它四蹄走出来才行。而且,长歌要的是一只健康活泼的大灰,若大灰落下了什么腿疾毛病,她会很难过的。   好在,大灰十分争气,待长歌再见到它时,已是欢蹦乱跳的模样了。   行宫的庭院内,刚被送回来的大灰显得极兴奋。   多日不见,长歌正忙着同大灰亲热,大灰把驴脑袋搭在长歌的肩膀上,“嗯啊嗯啊”叫,在撒娇。   “奴、奴婢参加公主。”大灰的身边,一个小宫女仓皇跪下。   “这几月来都是你在照顾大灰吗?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心情大好的长歌就随意问了小宫女这么一句。   那小宫女怯怯抬起了头,声音低低,却带了些高兴道:“回、回公主,奴婢、奴婢是莲儿。”   ___-____-----------   求好评砸脑门!!!!!!   ☆、40.沈约(1)   她那般殷切望着长歌,好似在说“是我啊是我啊,公主您还记得我吗?”   长歌还真心不记得了。   见长歌不语,那莲儿又道:“奴婢、奴婢在怀王殿下那里伺候、伺候过公主殿下。”   “哦,原来是你啊!”其实还是有点没想起来。   后来,长歌了解到这宫女莲儿是她四叔府里头的人,这次是专门被留在行宫里照顾大灰的。四叔早带着大队人马走了,这莲儿便落了单。长歌觉着她可怜,便让莲儿在她这边的宫中留了下来。反正不用长歌自己出钱养人,那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啦。   待到七月里的某一日,终于挨不过皇帝陛下一道道旨意的催促,长歌同卫姜踏上了前往卫都的旅程。   叫卫姜意外的是,此次护送她们回都的队伍里,有沈约。   按了沈约的身份,他自然是此次回都队伍里头的老大。一路上,每每卫姜掀开马车的车帘,便能看见队伍的最前头,沈约一身墨蓝的锦袍骑于高头大马之上。风吹起少年人的长发,在一干孔武有力的侍卫中间,他卓尔不群,那么好,那么好。   一颗少女芳心在七月流火的时节里发酵。   这一日,队伍在一处山脚下过夜。   一路跋涉,除守夜的侍卫外,其余人都早早睡了。   马车中,长歌睡得并不安稳,她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白的雪,红的殇,叫她心惊,又叫她疼。那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猛然醒来睁开眼睛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寂静的夜里,空气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酝酿。   突地,马车的帘子猛然被人自外头掀开,明明灭灭的火光里,出现了宫女莲儿焦急的脸。   长歌还未出口,莲儿便一把抓住了长歌的手,“公主,有贼人!”   啊?   “莲儿傍晚的时候看见有个宫人偷偷往大家伙儿的吃食里放了什么东西,莲儿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就只悄悄换了两位公主的吃食。刚才莲儿出来的时候,侍卫都睡死了,怎么推也推不醒!”莲儿边小声说话,边推醒了大公主卫姜。   听罢莲儿的话,长歌悄悄撩起马车帘的一角。   长歌的心砰砰跳:“有些过分安静了,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姐,这不正常。”   大公主自然也意识到了。   长歌同卫姜对视一眼,两人立时爬起来,同莲儿一道,三人蹑手蹑脚出了马车。   卫姜走在最前,“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先去找沈约。”   长歌其实并不十分了解沈约是谁,但看着火光里大公主笃定又微红的脸,她点了点头。   没走几步,前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男人猖狂的笑声:“哟,这就得手了!哈哈哈弟兄们,开了这次张,够咱们吃一整年了,都给我上!”   不好!他们这是遇上山贼了吗?   长歌同卫姜交握着手,面色都有些惨白。从她们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当先那贼人说话的嘴脸,那是个络腮胡子满脸的匪人!   三女躲在一棵大树后,此刻,前路后路都被贼人断了,保不齐他们搜完了马车就能找到她们!   卫姜看向暗夜里沈约的马车。那马车纹丝不动,马车的主人好似沉睡了一般。   就有一个身带大刀的贼人靠近了沈约的马车。   卫姜的一颗心跳去了嗓子眼。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让他死去!她要救他!   手腕一紧,是长歌抓住了卫姜的手。   此刻,卫姜矛盾极了,她若贸然闯出去,非但救不了沈约,会陪上自己,还要连累到长歌……   卫姜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未受过这般煎熬。   长歌有点被卫姜死白死白的脸色吓到,她小声靠近自己的姐姐:“姐,你别怕,情况也没那么糟糕,我们逃出来了,而且,你看,沈大人同我们一起。”   沈大人同我们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卫姜的视线一个偏移,便看见身后的暗夜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墨蓝的衣,手持长剑,神色肃穆,赫然便是沈约。   沈约一人当前,身后还跟了四五个暗卫,情况紧急,沈约不便多话,只道:“两位公主,请务必跟在下官身后。”   原来,这一夜,沈约并未像往日般作息,他带着几个亲信守卫,四下里巡山去了,就正好躲过了一劫。   山贼人多势众,加上沈约,他们能打的也只6人。沈约不敢冒险,只能带着两位公主先逃。可这山中地形他们不熟,又不能点火把暴露行踪,贸然乱闯只怕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权衡之下,沈约带着长歌一行人找到了一处山洞,先躲起来。   ☆、41.沈约(2)   好在这个时节天气燥热,这般躲在山洞里也不至于着了凉。   沈约命守卫守好洞口,便招来莲儿问明了情况。   听罢莲儿的话,长歌也不禁沉默。他们这一行人行踪隐秘,要说惊扰了山贼,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而且,莲儿说是看见有个宫人下药,且一药就药倒了所有人,那证明下药的人可能不止一个。看方才那一帮山贼的架势,是不止越货那么简单的。看来,是有人故意泄露他们的行踪,想要里应外合,把她和大公主灭了。   长歌不觉得自己会和谁有深仇大恨,卫姜更是第一次出来皇宫。   一时间,山洞里沉默得可怕。   “沈约必定护了二位公主周全。”漆黑的夜里,那个状元郎沈约这般道,“下官已放出暗哨求援,我们只需待到天亮。”   “好。”卫姜低低应了一声。   沈约是有自责的,护送两位公主是他的责任,可他却使得公主们入了险境。不论这件事的起因由何,他都难辞其咎。遇上山贼不是他的错……   但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悲哀。   突地,外头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众人皆是一惊。   “大人?”是外头的守卫。黑夜里看不清东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怕先一发而动全身。   沈约冲公主们抱拳,“下官去看看。”   外头默了一瞬,始终没动静传来。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长歌反而没甚害怕的感觉。她也觉着挺奇怪的,她明明有时候胆小如鼠,可一旦遇上性命攸关的大事,她反而能镇定下来。   模模糊糊中长歌便有一种错觉——好似经历了最可怕黑暗的人,那些小黑小暗便吓不到她了。这么想着,长歌更有些意外,她曾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可怕事吗?   正走神间,长歌冷不丁听得外头的状元郎沈约低低唤了她一声。   长歌下意识去看卫姜,心中莫名。   待走去外头,长歌方有些哭笑不得。   洞口昏昏暗暗的月光下,立着一头小毛驴。   长歌有些赧然,“这是我家的孩子。”   沈约却仍不能放心,再三确定大灰身后没跟了贼人,方同意放了大灰进洞。   似乎感染到主人沉重的心情,大灰也变得沉默起来,也不“嗯啊嗯啊”叫了,只拿驴脖子蹭着长歌的胸口。   “还真是养驴子贴心。”卫姜就说了这么一句。她声音里有惆怅。长歌这才想到,卫姜最喜欢的那些马儿都在这次的队伍里。山贼遇上宝马,那马儿估摸着多半是有去无回了。   莲儿帮着长歌给大灰做了一番全身检查,发现大灰还是受伤了的,背上有一道小鞭伤。   对上大灰湿漉漉的眼,长歌不厚道地想,大灰能逃出来,或许不是因了它聪明,而是它被山贼嫌弃了。宝马在前,谁还会有事没事去扛一头驴子回家啊!而且必定是头倔驴。   长歌就拍了一拍大灰的驴脑袋,其实,长歌还是高兴的,大灰能循着味道找到自己,这对于一头中华土驴来说,已经相当高智商了。   男人们在外头守夜,女人们在山洞里睡觉,却不敢睡得太熟。   不知睡了多久,长歌隐隐约约听见了脚步声。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借着点点星光,她看见沈约匆匆进了山洞,他声音沉沉,却仍旧是稳的,“公主,贼人追来了。”   五个护卫齐齐上前拦住山贼,沈约护着三个女人走。关键时候,大灰发挥了妙用,三个女人上了大灰,沈约牵着大灰,如此,他们的行程便能快一些。   后半夜里,月亮又自云层中跑了出来。   打斗声极响,他们不能确定来了多少山贼。   长歌被莲儿和大公主护在中间,不经意间,她一个回头,便看见山洞门口的那一处,一个守卫被当胸砍了一刀。立时就有鲜红的血喷洒出来,染红了长歌的视线。下一瞬,大灰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那一处的打斗便看不见了。   长歌的心低低闷闷,难受得厉害。   沈约脚程极快,大灰勉强才能跟上。   因了对地形的不熟悉,他们下到山脚时,天边已现了鱼肚白。   这个时候,山道上突然就响起了马蹄的声音。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是援兵吗?”坐在最前头的卫姜低声问了下方的沈约一句。这般看去,沈约的衣衫乱了,身上也有血迹,但卫姜觉得,这样的沈约在她眼中,愈发好看了。   沈约沉着一张脸,“不能确定。”   ☆、42.沈约(3)   很快,那一行人便出现在了长歌等人的视野中。来了二十几人,皆穿着军服,看上去,该是自己人吧。   这一行人停在山脚下不动,倒是拦了长歌他们的去路。虽然此时已天亮,但仍旧说不准山上的山贼会不会突然冲出来。   沈约不能冒这个险。   他突然回身,朝两位公主抱了抱拳,“两位公主在此稍后,沈约且去查探一番。”   卫姜突然就伸出了手去,可沈约转身太快,只他的袍角在她的手心里辗转一瞬,便消了开去。   看着沈约越走越远,长歌就揪紧了大灰背上的毛。   大灰:忍了!   沈约并未贸然上前,他等了一瞬,直到对方发现了他。   他朝那一行人走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停下。隔得太远,长歌并不能听清他们交谈了什么。她只看见当先马上那人一笑,是极得意的神色。然后,变故就发生了。马上那人一声令下,沈约瞬间被包围。   持着剑的沈约同那二十几人战在了一起。   其实,说是变故也不能确定。沈约沉着应战,好似眼下的困局他早已心知肚明一般。   沈约看着清弱,却没想也使得一把好剑。他身姿如龙,剑若行云,那二十几人转瞬便只剩下了十几。   沈约一人想必是可以应付剩下的那十几人的。长歌这般想着,放松了一口气,却猛然听得临近山脚的山上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不好!是那些山贼!   山贼很快便加入了那十几人的队伍里。一人连战几十人,沈约开始吃力。他一个不慎,左臂便被划了一刀,立时就有殷红的血花飞溅。   长歌猛地就捂住了卫姜的嘴巴。卫姜太过激动,若她们暴露了行踪,那沈约和那些守卫们的牺牲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卫姜自然知道这一点,可她忍不住。她只能拉开长歌的手,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沈约败势一显,贼人就纷纷钻了空子,一时间,沈约身上又多了好几道血口子。   沈约踉跄站着,突地,他猛然奋起,一剑砍下马上一人,一跃就上了马。沈约的长剑刺上马身,马儿吃痛,惊起奔窜……   负伤的沈约很快便消失在了长歌等人的视野中,饶是长歌再迟钝,她也明白,沈约这是要引开了那些贼人,好给她们带来生机。   贼人纷纷追了上去,沈约离去的方向仿佛成了一个黑黑的洞口。他能从那黑洞中出来吗?他还这般年轻,他是卫国最有潜力的年轻状元郎。   长歌同莲儿死死抱住卫姜的身子,捂住卫姜的嘴,才勉励控得她没有冲出去。卫姜想要去救沈约,可这是不可能的。除了陪上自己的性命,除了受辱,她们做不了一点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杂乱的马蹄声又起,是那些贼人又驭马回来了。他们个个满脸血污,自他们脸上也看不出来些什么。他们在山脚下围转了一圈,最后,终于打马退走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山道上一片死寂,鲜血满地。这鲜血当中,就有沈约的。   卫姜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去找他!他一定还活着!我们去找他!”   看着这样子的卫姜,再联系这些日子来的种种,长歌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她牵住卫姜冰凉的手,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点头说好。   长歌同卫姜找到沈约的时候,他闭目躺倒在一块大石上,动也不动。   他穿了墨蓝的衣衫,纵然衣衫被血水*,也是不大容易看出来的。是以,他便好似只是静静躺在那里沉睡,你叫他一声沈约,他便会当即醒来,恭敬垂首唤公主。可是,他身下的大石却出卖了他。   大石几乎已被血水染红。   卫姜突然跪倒下来,莲儿一声惊呼,赶紧也跪下去,扶着公主。   长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去探了沈约的鼻息。背对着卫姜的她,就那么僵硬了手指。   “怎么样?他还活着?”纵然竭力镇定,卫姜的声音里也难掩颤抖。   长歌收起了那只僵硬的手,她回头看卫姜,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个噩耗。   大灰“哒哒哒”上了前来,蹭在长歌的身边,低头,舔她的手心。   沈约死了,那张清浅的脸上再也找不见半分热度。   长歌带着大灰蹲在一旁,莲儿在不远处警惕放着哨。   卫姜半跪在那块大石头上,她背对着长歌,长歌看不见她在想什么。   卫姜的身量较高,同长歌站在一块儿,要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来。如今,卫姜却弯着背脊,她的背挺不直了。   ☆、43.沈约(4)   卫姜想必是极伤心的。   原来卫姜对这位状元郎动了这样的念头,可如今已是来不及了。长歌只叹自己没早一些看出来,不然也能撮合了他们俩。可一想又不对,若卫姜同沈约先好上了,而沈约又难逃一死,那她的姐姐岂不是愈发难过?   一时间,长歌也是伤心。   手心痒痒,是大灰在吧嗒吧嗒舔她的手心。   长歌转头便看见了大灰乌溜溜的眼,那眼里写满了依赖,湿漉漉的,叫人好不怜爱。   长歌就叹息一声,张开双臂抱住了大灰的驴脖子,她在心里悄悄说,你这东西,倒也是命大。   是啊,大灰比沈约命大。   半响,卫姜转过身来。长歌眼尖地看见,方才,卫姜的手指在沈约已现了青白的面上滑过,是万分依恋的模样。她就有些想哭。   叫长歌意外的是,对上卫姜的眼,她并未在卫姜眼中看见泪。长歌便想着卫姜素来坚强,她这是不愿让别人看见她哭的样子吧。   卫姜抬起脸来,素白的一张脸上除了伤,更多的是一种坚毅。她看着长歌的眼,一字一句道:“帮我救他,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   额……   沈约已死,想要救活他,除非是找神仙来给他渡上一口仙气。   长歌显然不是神仙。但她有一位似神仙的师父。可那也只是似而已。   人的命数是不是天定,长歌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擅改人的天命定是不对的,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7年前,长歌病重,差点死掉,幸而遇上了她那一位行迹飘忽的古怪师父。师父也不知那根筋骨一抽,竟看重了长歌,非说长歌是个继承他衣钵的好苗子,无论如何也要医治了长歌。   高辛帝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允许师父带走了长歌。   师父是如何医治长歌的呢?   他把长歌往深山里头一带,药浴一泡,就把长歌给仍浴桶里头去了。这一泡据说便是3年。   寻常日子里,泡一个多时辰的热水澡,长歌尚且要褪一层皮。这3年药浴泡下来是个甚熊样,长歌表示——撮事不堪回首。   幸而,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有一番道行的,长歌的一身病竟真的这么一泡给泡没了。小命保住了,后遗症却也是落下了,要不然,长歌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日日要去寻壮男的尴尬处境。   长歌赖以为生的那些药又有一些讲头。那些非死药,却是活药,是一只大虫子每日里吐出来的活药。   这话说着有些恶心,却是事实。   僻静山洞里,长歌再三犹豫,还是解下来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红盒子。沈约已被大灰驮到了这洞内,莲儿则战战兢兢守着洞口,继续放哨。   长歌又看了卫姜一眼,见她眼里满满都是不能被说服的坚定,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红盒子。   立时就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味道飘散了出来。借着洞口透射进来的光,卫姜看见小红盒子里头只黑黑的一团东西,她看不出这是什么。   长歌小手挥挥,挥掉了眼前扬起的一点小灰尘。“你凑过来一点,这个味道不难闻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随身携带着。见卫姜狐疑靠近,长歌就指着盒子里头那一坨道:“这个就是华情蛊的母虫。说虫子有点恶心,你就当它是死的一坨好了。”   在长歌那不靠谱的师父的唆使下,长歌同这母虫订立了血的契约,日日以指尖三寸之鲜血将其喂养,母虫则会日日产下一粒药丸(其实是小虫子,长歌泪目……)。此药抚以成年男子纯阳之血,便是克制长歌那后遗症的良药。   日日吞小虫子,这事儿长歌本打死也不愿干。但她那不靠谱师父说了,其实,按了天命,长歌早该死了,如今同母虫签订血契,是她得以活下去的唯一法子。   吃虫子或者死,长歌,你选一个吧。   对当日的长歌来说,这可真是个噩耗。   她竟然早就该死了?!   幸而,长歌是个生性乐观的姑娘,她犹记得当日,她看着师父的眼睛,说:“我选活下去。”   师父是叹息了一口气的,很奇怪,长歌答应替他供养母虫子,那老儿竟又不高兴了。师父他老人家就摸摸长歌的头顶心,“为师也不知这般做来对是不对。哎,乖徒儿,你就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你认为师父他老人家只是为了救长歌的性命,然后无偿把母虫子送给长歌那你就太天真了!   那老儿又严肃正经神秘兮兮告诉长歌,这华情蛊乃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药,最大的妙用其实是续命。   ☆、43.沈约(4)   卫姜想必是极伤心的。   原来卫姜对这位状元郎动了这样的念头,可如今已是来不及了。长歌只叹自己没早一些看出来,不然也能撮合了他们俩。可一想又不对,若卫姜同沈约先好上了,而沈约又难逃一死,那她的姐姐岂不是愈发难过?   一时间,长歌也是伤心。   手心痒痒,是大灰在吧嗒吧嗒舔她的手心。   长歌转头便看见了大灰乌溜溜的眼,那眼里写满了依赖,湿漉漉的,叫人好不怜爱。   长歌就叹息一声,张开双臂抱住了大灰的驴脖子,她在心里悄悄说,你这东西,倒也是命大。   是啊,大灰比沈约命大。   半响,卫姜转过身来。长歌眼尖地看见,方才,卫姜的手指在沈约已现了青白的面上滑过,是万分依恋的模样。她就有些想哭。   叫长歌意外的是,对上卫姜的眼,她并未在卫姜眼中看见泪。长歌便想着卫姜素来坚强,她这是不愿让别人看见她哭的样子吧。   卫姜抬起脸来,素白的一张脸上除了伤,更多的是一种坚毅。她看着长歌的眼,一字一句道:“帮我救他,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   额……   沈约已死,想要救活他,除非是找神仙来给他渡上一口仙气。   长歌显然不是神仙。但她有一位似神仙的师父。可那也只是似而已。   人的命数是不是天定,长歌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擅改人的天命定是不对的,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7年前,长歌病重,差点死掉,幸而遇上了她那一位行迹飘忽的古怪师父。师父也不知那根筋骨一抽,竟看重了长歌,非说长歌是个继承他衣钵的好苗子,无论如何也要医治了长歌。   高辛帝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允许师父带走了长歌。   师父是如何医治长歌的呢?   他把长歌往深山里头一带,药浴一泡,就把长歌给仍浴桶里头去了。这一泡据说便是3年。   寻常日子里,泡一个多时辰的热水澡,长歌尚且要褪一层皮。这3年药浴泡下来是个甚熊样,长歌表示——撮事不堪回首。   幸而,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有一番道行的,长歌的一身病竟真的这么一泡给泡没了。小命保住了,后遗症却也是落下了,要不然,长歌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日日要去寻壮男的尴尬处境。   长歌赖以为生的那些药又有一些讲头。那些非死药,却是活药,是一只大虫子每日里吐出来的活药。   这话说着有些恶心,却是事实。   僻静山洞里,长歌再三犹豫,还是解下来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红盒子。沈约已被大灰驮到了这洞内,莲儿则战战兢兢守着洞口,继续放哨。   长歌又看了卫姜一眼,见她眼里满满都是不能被说服的坚定,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红盒子。   立时就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味道飘散了出来。借着洞口透射进来的光,卫姜看见小红盒子里头只黑黑的一团东西,她看不出这是什么。   长歌小手挥挥,挥掉了眼前扬起的一点小灰尘。“你凑过来一点,这个味道不难闻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随身携带着。见卫姜狐疑靠近,长歌就指着盒子里头那一坨道:“这个就是华情蛊的母虫。说虫子有点恶心,你就当它是死的一坨好了。”   在长歌那不靠谱的师父的唆使下,长歌同这母虫订立了血的契约,日日以指尖三寸之鲜血将其喂养,母虫则会日日产下一粒药丸(其实是小虫子,长歌泪目……)。此药抚以成年男子纯阳之血,便是克制长歌那后遗症的良药。   日日吞小虫子,这事儿长歌本打死也不愿干。但她那不靠谱师父说了,其实,按了天命,长歌早该死了,如今同母虫签订血契,是她得以活下去的唯一法子。   吃虫子或者死,长歌,你选一个吧。   对当日的长歌来说,这可真是个噩耗。   她竟然早就该死了?!   幸而,长歌是个生性乐观的姑娘,她犹记得当日,她看着师父的眼睛,说:“我选活下去。”   师父是叹息了一口气的,很奇怪,长歌答应替他供养母虫子,那老儿竟又不高兴了。师父他老人家就摸摸长歌的头顶心,“为师也不知这般做来对是不对。哎,乖徒儿,你就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你认为师父他老人家只是为了救长歌的性命,然后无偿把母虫子送给长歌那你就太天真了!   那老儿又严肃正经神秘兮兮告诉长歌,这华情蛊乃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药,最大的妙用其实是续命。   ☆、44.沈约(5)   是的,你没有听错,确实是逆天改命的那个给死人续命!   生人给死人续命,由生人的心头血喂养母虫,母虫诞下华情蛊的两只子虫;生人与死人分别服下子虫,子虫便会自行融入两人身体,钻入两人的心脏。华情蛊的续命之约便签订了。   自此,死人回转,生人与死人同命相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华情蛊还有个变态的规定,那便是——日后受蛊而活过来的人一旦对那施蛊生人起了杀心,仅仅是一丝杀心而已,生人便会被蛊虫反噬,不治而亡。   此后,续命之约解除,受蛊人便不再受约束。   长歌自接管那一只母大虫以来,还从未用它来签订过续命之约。但她听师父老儿说过,这华情蛊是救人,可往往到头来倒霉的却是那救人的生人。救人之人反被所救之人杀害,纵使只起了一点杀心,那也是让人悲哀的事。   师父便嘱咐长歌,与人签订血契时,一定要慎之又慎,母大虫少喝几口心头血顶多少生几年虫虫、长歌少活几年命罢了,若识人不清选错了人,引得救人之人反被害,那可真是件叫人惆怅的事。   是以,师父他老人家便嘱咐了长歌一点,让救人之人不可透露了救人之事。一是以防救人之人反被害的悲剧发生;二嘛,长歌成了华情蛊的承袭人的事情泄露了出去,他担心长歌的小身板应付不了天下间恁多虎视眈眈的人。   逆天续命,这是多叫人眼馋而疯狂的事情!   那时,对着师父他老人家那张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的嘴脸,长歌就问了一句:“师父您老人家既然这么不放心我,那这只母大虫我还是不继承了吧。这责任貌似好重大,我怕闹心……”   师父他老人家立时就吹胡子瞪眼睛,“推了责任你就不怕为师闹心了?你就这么快把为师的恩情忘了?”   长歌忙说怎么会。   师父他老人家就满意笑了,而后小声嘀咕:“为师找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找着个傻丫头,眼看就能把这担子卸了,你说为师我会放过吗?”   长歌耳朵尖,“师父你说什么?”   师父立马道:“为师在夸你孝顺来着。”   “……”   自此,长歌就这么被华情蛊给套牢了。   华情蛊   华情蛊   别看它名字文艺,其实就是一只母大虫!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长歌啊,其实你是在做好事来着。”这是师父他老家人的原话。   长歌从未用这只母大虫来干那给人续命的勾当,今日若不是卫姜提出来,她就要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卫姜是长歌的至亲,长歌有那母大虫的事儿,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如今,她看着长歌,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话:“我要救他,帮我救他。我不会后悔,左右这法子也不会折了人的寿。我不会告诉他。他也不可能动杀我的心。长歌,帮我救她。只有你能帮我。”   长歌默了一默,低头便看见了大灰。大灰伸出舌头来,吧嗒吧嗒舔舔她的手背,一双硕大的驴眼中满满都是信赖。长歌伸手去摸大灰的驴耳朵,“你要想好了,这样的付出是没有回报的……”   “我不悔。”这话卫姜是看着沈约的面容说出的。此刻,沈约的面容干净,是卫姜用自己贴身的丝帕一点一点擦去了他脸上的血污。在卫姜眼中,沈约就该是这般清澈干净的样子。   长歌点头,说行。在她看来,虽然卫姜的决定有些冲动和意外,但年轻人,哪个没有因了那些情情爱爱一时乱了头脑的呢?   沈约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又是为了护她们周全死了的,那就……救了他吧。   左右这事也危及不到卫姜的安危。这个时候,长歌是这么以为的。   这事儿得做得隐蔽,长歌看一眼洞口的方向,到底不能放心那个莲儿,便踢了大灰站起来,让大灰庞大的驴躯挡住了她同卫姜的动作。   大灰很乖,“嗯昂——嗯昂——”似在配合叫。   长歌就给了卫姜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卫姜困惑地将长歌看着。   长歌难得看见家姐露出这般无助傻气的神色,就趁机拍拍卫姜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拿这个去取心头血呀。不然你还真以为要把你的心剖开啊!又不是九尾狐狸。”   卫姜“嗯”了一声。   长歌是学过一些针法指法的,卫姜又是个果敢的女人,在长歌的帮助下,卫姜的心头血取得毫不含糊。待那温热的心头之血滴上华情蛊母虫身时,就有“嘶嘶——”的声响发出,连带着,那股芬芳更浓郁了。   ☆、45.沈约(6)   长歌也是新奇,瞪大眼珠子,便眼睁睁看着母大虫的虫身一瞬间长大了一倍不止。原来这大虫是救的人越多,长得越大的,这也算是一只好大虫了。   母大虫生小虫子的过程也挺新奇,小虫子倒像是自母虫身上分裂而来,且小虫虫并不像长歌形容得那般恶心,其实就是黑黑的两小坨——两粒小药丸。   托着两颗小药丸在手,长歌犹自不放心,“姐,你可想好了?虽然据说这虫虫吃了没甚大祸事,但它到底是虫虫啊……”   卫姜只是接过了长歌手里头的东西,一仰首便服下了其中一粒。她托抱起沈约的上半身,轻轻掰开他苍白的嘴唇,头也不抬道:“这虫子你不是每日都吃?你能吃得,我为什么就不吃不得?”   长歌心说这能一样吗?她这是能活一天是一天,悲催的娃没有其他选择。卫姜却是……好吧,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长歌感慨。   在长歌感慨的当儿,卫姜已帮着沈约服下了小虫虫,一切业已成定局。   山洞里头突然就有一些沉默,空气静静流淌,只有大灰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在回响。   蓦地,洞内响起一声微弱的男人的呻吟。卫姜同长歌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她们再去看沈约时,他虽未有醒来的迹象,但那微微颤动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生命的迹象。   华情蛊竟然这般有效!长歌呆呆就去摸重被她挂去脖子上的小红盒子,红盒子里头住着一只母大虫,事实证明,这是一只威力无边的好大虫!   卫姜俯下身去,贪婪地看着沈约的容颜。沈约又是一声浅浅呻吟,他面色渐渐回缓,竟有一丝丝红润自他脸上透出。   卫姜心下就是一松。可蓦地,她猛然闭上眼睛,一声喘气抑制不住地自她口中发出。卫姜双手抱胸,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长歌大惊,慌忙扑过去抱住卫姜,“怎么了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长歌怕死了,她也从未用这母大虫救过人,万一伤了卫姜,那……那她会愧疚死的!   好在,卫姜的不对劲也只在一瞬。她拍了拍长歌的手背,“我没事,刚才不过一阵心绞痛罢了。”   长歌犹自不能放心,就动手去摸卫姜的胸口。结果,她的小手被卫姜一掌拍下,“你过去点,我要替他包扎伤口。”卫姜开始重色轻妹。   长歌默默闪开。好吧。她就是那传说中用完了就被丢的悲催的娃。还是她家大灰好!   大灰湿漉漉的驴眼正一瞬不瞬盯着洞口的方向。   长歌就朝着大灰的方向望了过去,她看见洞口的莲儿正背对着她们,伸长了脖子守着洞口,对洞内的一切,仿若未闻的样子。   想着昨夜到今日惊心的种种,长歌心想,还真亏了这个莲儿的机警,要不然她同卫姜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幸,随后的日子里,长歌她们都未遇上那些穷凶极恶的贼人。   这次被偷袭显然是有人里应外合,且同官府勾结,妄图要了长歌或是卫姜的性命。卫姜犹记得沈约单身赴死,同那群穿官服模样的马上男人大战的情景,她便再也不愿联系官府了。   那便只能自己回卫都了。   长歌同卫姜摘下身上的首饰,莲儿自告奋勇,去了山下小城将首饰卖了,雇来了辆小车。   据莲儿说,那些首饰当铺的老板本不愿收,因瞧着太贵重了,怕是假的。后来,还是莲儿好说歹说,又遇上当铺老板的大胖儿子喜欢同莲儿随行的毛驴大灰,那老板方勉勉强强给换了一些银子。   哎,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落魄的公主还没大灰吃得开。   三人又做了小厮打扮,带上气息微弱的沈约同欢蹦乱跳的大灰,一道上路了。   此去卫都甚远,卫姜又担忧着沈约的身体,三人拉拉杂杂过了1月多余方回到卫都。   期间,沈约模模糊糊醒过一次。   对自己的伤势,沈约是清楚的。贼人的最后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便知晓,此生,他怕是完了。生死之际,他面前闪现诸多的影。他的一生不短不长,却也有那样多的幻影去珍藏与回顾。   那些画面最后定格,他看见了江南烟雨里,撑着油纸的伞,朝他走来的带笑的姑娘。   他无声在心中笑,他果然是要死了,竟能让他看见那姑娘的脸。在他的记忆中,那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沈约的意识浮浮沉沉,他以为死亡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却没想,他的意识一直在浮沉。且随着时日的推移,他眼前越来越亮,好似只要他睁眼,便能再一次进入那繁华的尘世间。   朦朦胧胧间,沈约听见有女子轻声在他耳边说话,依稀是他记忆中那美丽姑娘的清悦嗓音。他试图睁开眼睛,模糊的光影里,他看见了那个姑娘的轮廓。   是梦吧?如若不然,他怎会听见那姑娘在对自己笑?   但他已死,死人还会有梦?   沈约终是没能再一次看清那姑娘的脸,浮浮沉沉中,他又昏睡了过去。   沈约再一次醒来时,眼前光亮一片。身上的伤处仍旧是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锦绣大床上。   烛火光影里,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沈约重伤不能动弹,他只能任由视野里,那一双精巧的绣鞋离他越来越近。   ————————   ☆、46.青楼我恨你(1)   来人着了紫色的裙衫,走动间,有隐隐的芬芳在空气当中酝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沈约直觉知道,那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美丽的紫衣姑娘走来了床前,隔着飘飘渺渺的床幔,同沈约做着对视。   朦朦胧胧中,沈约只觉得这姑娘的轮廓熟悉。   “你是谁?”他如此问道,声音沙哑,喉头剧痛。   姑娘却未解他的疑惑,“你是沈约……”似疑问又似肯定。   沈约稍稍一动,胸口火辣辣的刺痛便影响了他的判断。他大口喘气,勉励控制着不让自己再次昏睡过去,“是你救了我?”   紫衣姑娘略一沉吟,笑了,“没错,沈约,是我救了你。我救了你的性命。”   沈约竭力想要看清那姑娘的笑脸,却不慎牵动伤口,剧痛袭来,他再一次虚弱地昏睡了过去。   长歌同卫姜怎么也没想到,回程路上,再大的难处她们都挺过来了,到头来却在阴沟里翻了船——在卫都城外,两人被烧香归来的青楼老鸨给设计掳了去!   长歌倒还好,她一直觉着自己吉人自有天相,关键是没被一同掳来的莲儿定是会找人来救她们的。   卫姜就比较纠结了,沈约还在那辆马车上,且伤重昏迷着,她真担心……   长歌也只能投以卫姜安慰的眼神,“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是她不想伸手拍拍长姐表示安慰,实在是……如今她同卫姜被捆成了粽子塞在青楼某厢房内,反抗无能啊!   毫无征兆地,门“吱——”的一声开启,伴随着一阵浓郁的脂粉味,是那骗人的老鸨并两个龟奴进来了!   望一眼床上背靠背,老老实实被绑着的姑娘,老鸨喜笑颜开,这水灵灵娇滴滴的女娃子哟,得给她带来多少银钱呐!   长歌试图说服老鸨放了她们两个,不然,那后果是没法子想象的。   老鸨则是以扇掩面,哈哈笑来,“我说姑娘,贞洁烈女妈妈我见多了。凡是入了我楼里头的姑娘,甭管你当初如何寻死觅活,不出半月,没有不甜甜蜜蜜管我叫妈妈的。小姑娘,话先别说满了,有你感谢妈妈我的时候。”说罢,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就往长歌同卫姜身上瞄,好似在做着研判。   除了不痛不痒的威胁,长歌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蹭蹭卫姜,向姐姐讨法子。   卫姜本是默默垂首,待那老鸨近到床前时,她猛然间抬起头来,一双锐眼狠狠瞪向老鸨,“若敢动我们一分一毫,我定让你楼里所有人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好吧,也只能是威胁了。   老鸨做这档子营生到现在,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说实话,这会儿,她还真被那个子大些的姑娘给惊住了。那气势,那做派,连官场上那些大老爷们都是不能比的。老鸨心中就有些不稳,心里估摸着莫不是这俩丫头还真有什么来头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老鸨又心安了,管你什么来头,入了她楼里头,折腾个十天半月的,再大来头的姑娘,也得给她困在这里出不去。想到这里,老鸨就换上了一副怪笑的嘴脸,“我这楼里头的姑娘自然是见不到明早太阳的,接了一夜的客,姑娘们明儿一大早都还睡着呐!”   卫姜瞪着她,目眦欲裂。   老鸨一把扇子又扇起了香风,“我说大姑娘,女儿家家的,做出这副样子可不好看,要多学学你妹妹。”话毕,老鸨一双肆无忌惮的眼睛就往长歌身上溜。   长歌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她比卫姜更了解民间市井,知道这青楼里头的老鸨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次若没人来救她们,那她和卫姜可能真的就要载了。长歌抱着一丝希望,她觉得莲儿会找了人来救她们,是以,她们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尽量保全自己。长歌就又蹭了蹭卫姜,示意她别说话了,千万不能激怒了老鸨。   这个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另一个龟奴走进来,挨在老鸨耳边说了些什么。老鸨立时喜笑颜开,“哟,今儿个妈妈可是要赚够本了!来人,把那小的姑娘给我带出去。”   ☆、47.青楼我恨你(2)   小的姑娘指的自然就是长歌了。   虽然知道青楼里的人不会放过她们,但长歌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她没经历过深陷青楼这种事情,却知晓被带出去的后果是什么,无非就是接客……   卫姜又急又乱:“你们敢!长歌!放了长歌!”卫姜挣扎,奈何她被绑了手脚,龟奴一推便将她推倒,还在她身上揩了几把油。卫姜一张俏脸气得没了血色。   长歌呢,一被两个龟奴弄下床,便被一左一右夹持住,一块带了浓郁脂粉味道的丝帕被塞入她的口中,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可怜反抗声响。   老鸨在床边得意笑,“对不住了大姑娘,今儿的客人喜好幼、齿一些的姑娘。大姑娘就暂且独守一夜空床,明儿妈妈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说罢,脸色一变,对第三个龟奴道,“看好她,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剥了你的皮!”   龟奴赶紧应是。   幼、齿一些的长歌被带去了一间水汽氤氲的房内,早有丫环候在那里,准备着替新来的姑娘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长歌被推进浴桶里,铺天盖地的水汽弥漫了她整张脸,她还来不及做出反抗的动作来,就有三两双女人的手伸进浴桶来,压迫得她不能动弹的同时,不轻不重给她搓洗起来。   老鸨就在边上看着,指挥着,吩咐着丫环们务必要将长歌好好一番打扮。   知道反抗无效,长歌所幸也省了力气,任由边上的人折腾。她脑子飞速转动想着逃跑的法子,还没想出来,她就被打扮一新了。   长歌被换上了一身极薄的粉红纱衣,不至于太暴露,却也是若隐若现的诱惑。她的头发被打理过,却是披散着的,微微有些凌乱,让人一看便有蹂躏的欲望。   老鸨看着长歌,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姑娘果然好颜色,今儿来的可是大主顾,姑娘只消好好表现,妈妈我亏待不了你。”不待长歌回答,一粒药丸就被喂进了她口中。   长歌大惊,他们给她喂了春药?!   老鸨奸笑,“姑娘放心,这药只是让姑娘暂时说不了话。妈妈我倒是想用销魂快活的药,奈何主顾不喜欢。”   长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慌了一下,难道今夜真的在劫难逃?   一块纱丽蒙上了长歌的脸,她的视线就变得朦胧起来。耳边是老鸨一字一句的吩咐,“若不是那位爷要干净的姑娘,妈妈我也不至于冒这个险。姑娘既然入了我这楼里头,别的心思都不要想了,你出不去的。”说罢,一只滑腻腻的手在长歌脸上摸了一把,露出满意的笑。   这夜是长歌第一次领会到,原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发生了,你真的是无可奈何的。   长歌被两个丫鬟夹持着出了房门,门外却是极安静的。长歌隐隐有听见欢场里寻欢作乐的歌舞声,但那都离得极远了。她便估摸着此刻自己是在这青楼里的“重地”,看来她第一次“接客”对象还是个重大人物。   长歌面上维持着一张镇定的面瘫脸,心中却是怕成了一片。她身上的隐蔽之处是藏了一些特殊功用小药粉的,她在想着待会儿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就朝那些人撒半身不遂粉!   想到这里,长歌心下就安了一些。   可没走几步,她突然腿脚一软,整个人就要直直往地上栽去……   幸而,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扶住了她。   长歌心下大骇,她浑身的力气好似一瞬间泄、了、个干净,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她张了张嘴,已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了。那个老鸨给她吃的药非但让她不能说话,连力气也不能发出了。   长歌心下又恨又怒,偏生受制于人,没有一点办法。   这个时候,她们穿过一道回廊,在一扇雕花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砰砰砰”乱响的,是长歌的心跳。   长歌口不能言,眼前朦胧一片,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自己脑子渐渐不好使了,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蔓延了上来,她没法子集中注意力思考,是药效吗?   长歌感觉到房内桌边坐了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沉默喝酒,另有两个打扮清丽的姑娘伺候在侧。   她被安排着落座在两个男人的对面。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房间内的气氛有短暂的凝滞。   长歌努力集中精神端坐在位,身上软绵绵的,她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就滑、下、地去。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听声音,那男人已经不年轻了,“如何?对我的提议,贤侄有何考量?”   ——————   求收藏!!!   不要网页收藏人家啦   ☆、48.青楼我恨你(3)   有姑娘替那沉默的黑服男人倒了一杯酒,黑服男人却未动,半响,只听他沉声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长歌脑子一懵,猛地就瞪大了眼睛。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真的是天要不亡她啊!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卫衍!   长歌的心在疯狂叫嚣着卫衍的名字,卫衍卫衍!长歌在这里啊!   可是,因了药效,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试图站起来,可是,此刻,她连动一动小手指都费力。   脸上的纱丽简直不要太碍眼!   卫衍卫衍,蒙上了纱丽的长歌,你就认不出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卫衍就在眼前,她竟然不能向他求助?!长歌又急又气!   不过,长歌觉着,卫衍总能认出她来的。有了这么个认知,长歌心下的害怕都消了,她发誓要把这个青楼夷为平地,一点渣渣都不剩!   那一边,年长的男人又在说话:“贤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那位却仍在防着你,贤侄可甘心?”   觉得危险解除,长歌的心神就能稍稍集中一些了。听罢了年长男人的话,长歌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不是无知妇人,在皇宫中生活了那么些年,尔虞我诈她也略知晓一些,此刻,直觉告诉她,卫衍同这个年长男人的谈话,有些不同寻常。   “没什么好不甘的,君臣父子,天经地义。”   年长男人就笑了笑,“贤侄有雅量。”   尽管隐晦,但长歌仍敏感地察觉到卫衍同这个陌生男人谈论的是谁,是长歌同卫衍的父皇——高辛帝!   这个年长男人明显在挑拨卫衍同父皇的关系,卫衍虽然从头到尾都未松口动摇,可他话语中渐渐的迟疑,长歌不是辨不出的。   卫衍他在想什么啊?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谁?!   “叔父无需再劝,侄儿的主意不会改变。”卫衍沉声道。   那被他称作叔父的男人则是叹一口气,举杯饮酒,道了一声:“我的提议始终在,贤侄可回去细细考虑。”   卫衍也举杯,他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叩叩叩”三声叩响,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只响了三声便没有了。门外那人,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单只从敲门声响却能辨得那是一个有礼而生疏之人。   有人开门,长歌自眼皮子底下就看见了一个白袍男人在朝她走来。   是的,确实是朝她走来,因这男人走来桌边,就自顾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男人的衣袍宽大,坐下时扬起淡淡的风,使得他的袍角轻轻卷起,卷到了长歌的手背。长歌闭上眼睛,在一室的酒香和脂粉香中,她闻见了淡淡的竹木香。   “四叔。”长歌听见卫衍没甚语调地喊了一声。   身边这人一声低笑,算作了应答。   长歌一个激灵,涣散的意识又聚拢了几分。   能被卫衍唤作四叔的;坐在她身边,能让她有那样熟悉感觉的,不是那人是谁?   “四弟姗姗来迟,当自罚一杯。”方才那个年长男人笑道。   苏行笑,“你们早到了,我有什么办法。”   长歌想笑,却是笑不出来。现在,她是完全安心了,有她的四叔在,她就觉得安全了。这感觉来得莫名,连长歌自己也没能意识到。   年长男人倒是笑笑不在意,只是道:“四弟此次醒来,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苏行回:“人总是要变的。我说的对吗,小侄?”这一声小侄唤的自然就是卫衍了。在两位叔叔辈的男人面前,卫衍显得有些沉默,眼下却是直接被苏行点了名。   卫衍想了想,回:“七年前,侄儿尚年幼,对于四叔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长歌听出来了,卫衍这说的应该是实话,七年前,他也才是十一二岁的少年。   正思忖间,长歌猛然听见苏行道了一句:“陵王此次进京,不是只为赏这卫都第一青楼的花颜这么简单吧?”   陵王?   长歌隐约记得陵王好似是他父皇的大哥,镇守边关的藩王,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卫都了?   陵王爽朗一笑,这般一笑,便叫人分不出他的年岁了,“你老哥我就是好这一口,四弟你又不是不知。未曾料到我与贤侄也就坐了一个时辰不到,四弟你就追来了。”这话说得似乎是有深意,可惜长歌听不出来。   苏行道:“嗯,那是因我关心你们,怕你们醉酒闹事。”   陵王&amp;amp;卫衍:“……”   接下来,三个男人就有一搭没一搭说些无关紧要的风雅事,长歌听得昏昏欲睡。她不是真的要睡,是这药效来了没办法她不得不睡。   她有些失望了,怎么坐了那么久,卫衍和四叔一个都没发现她的存在呢?不要他们最后都走了,她还只呆呆坐在这里啊!   你们怎么就没一点反应呢?你们叫姑娘来难道只是让人家呆呆坐冷板凳的吗?你们好歹、摸、我一下啊混蛋!   ☆、49.青楼我恨你(4)   仿佛是听到了长歌的心声,苏行突然站起来了。他站起身,袍角不经意间擦过长歌的脸颊,痒痒的。   长歌心道,终于……   可是,苏行却是一摇折扇,“我先行一步,你们继续。”   这竟然是要……走了?   四叔你没看见长歌在这里吗?四叔四叔四叔……   可惜,她那白袍飘飘的四叔已洒然离去。   长歌气鼓鼓,幸好,走了一个还剩一个,她努力瞪卫衍,希望瞪来卫衍的注意。可惜,卫衍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之后,卫衍又同陵王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就起身要告辞了。   不是吧!!!?连卫衍也要走!!!那谁来救她啊啊啊啊啊!   饶是长歌再百爪挠心,可发不出一点声音,卫衍也是听不见的。   “小侄,叔父说过的话不会变。你再考虑考虑。”最后,送卫衍出门的时候,陵王又嘱咐道。   长歌听见卫衍嗯了一声,然后,便是“吱呀”一声关门声又起。   方才,在卫衍起身的时候,房内的另两个陪酒姑娘已自觉起身,她们也没管长歌,就自顾出去了。也就是说,眼下,这房内,只长歌同那陵王二人!   从方才几人的聊天中,长歌了解到,那陵王是个好色的,难道说,从一开始,老鸨打的就是把长歌献给这陵王的主意?   一瞬间,长歌额上的冷汗流下来了。   有脚步声向她靠近,那步子不难分辨,是带了些急切的。   长歌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很快,那人便走来了长歌的身前。   蒙着纱丽,那人又站在背光处,在长歌眼中,便只能看见那人一团模糊的影。   长歌的心猛然间就吊了起来,因那人不由分说竟一把打横抱了她起来,几步就去到床边,一把将她抛在了床上。   那动作,并不是温柔的。   床铺绵软,长歌的身子弹了一弹,脸上的纱丽一动,就露出了长歌的小巧樱唇在外头。   长歌只听床边的男人一声抽气,一下刻,他沉重的身躯就压了上来。   长歌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是怕的。   男人的目光火热,他的身躯熟悉,叫长歌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感受到身下女子的瑟瑟发抖,男人长臂一揽,就抱住了她。“长歌……”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一声叹息似的呢喃,好似积淀了无比深沉的情感与说不出的怅然无奈。   长歌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卫衍覆在她身上的身躯那样重,那样重。   他的呼吸渐渐重了,有酒气喷在长歌的脸上,卫衍到底是有些醉了。   卫衍极少喝醉,他大婚的那一夜便是一次。   大婚……   是啊,卫衍已大婚,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了,很快,他的妻子就要诞下他的孩儿。   想到此处,长歌只觉当头被冷水一泼,那一瞬的意乱情迷,消了个干净。   可是,她又不能反抗卫衍,她没有一点力气啊。   卫衍初初只是抱着长歌无声叹息,而后,他抬起脸来,带着灼热的呼吸烫人的酒气,逼近了长歌的樱唇。长歌的樱唇红润而饱满,似那未经人开垦的处女地。   长歌的身子抖得似糟糠。   卫衍的亲吻却迟迟未落下。   是他放弃了吗?   不,是他做不到了。   身上一轻,卫衍沉重的身躯自长歌身上翻下。   “不,你不是长歌,你不过是一个……长得同长歌相像的女人。”卫衍自言自语。   隔着纱丽,长歌朦朦胧胧看见卫衍起身,他跌跌撞撞着身躯,走出了房门。   长歌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猛然一亮,长歌不禁眯起了眼睛。什么时候,床边又多出来了一个人?   光影里,她看见她那四叔长身玉立的伟岸英姿。   长歌动了动嘴巴,说不出话。   她那四叔便挑了眉,“瞪我做什么?怪我扰了你的好事?”   长歌:“……”   ——————   断章问题,晚上多更点哈么么大家   ☆、50.青楼我恨你(5)   马车轮子咕噜噜地转,长歌缩在马车内温暖的榻上一角,吃了解药,身子的不适稍稍舒缓了一些。   她的四叔靠在马车壁上,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屈起的膝上打着节奏,透过打开的车窗,他望着外头的夜色。   “四、四叔……”长歌眼中一喜,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能发出声音的长歌立时急道:“姐、姐姐还在……”   “放心,此刻她已入宫。”他转过脸来看她,他的眼睛那样亮,好似有天上的星辰落进其中。   长歌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她高兴极了,想也不想就扑去她的四叔身边,抱了她四叔的手臂在怀,摇晃道:“四叔四叔谢谢你!”   苏行的眼神变得古怪,他的视线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凝注,复又缓缓向上移动,一移便移去了长歌欢笑的脸上。   “不谢。”他淡淡道,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只是,手臂虽抽回了,可少女萦绕其上的体香似乎依旧若隐若现。   长歌也不介意,这人关键时候救了她呢!于他那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了。   一时无话,长歌便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坐在马车壁上,看……看着他的身体发呆。   突地,长歌一惊而起,动作太快太猛,以至于竟引得马车晃了一晃,“你……”长歌只说了一个字,便听得马车外头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主公,可有不妥?”   苏行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无。”   马车轮子继续咕噜噜转啊转。   长歌怯怯看他,看他,又看他,终是忍不住,就出了声,“你、你有头发啦?!”   上一次分别前,他还是光头一个,如今,却已有了墨发点点。他光头时便已是容颜惊人,如今有了那点点墨发的映衬,更显得整个人亮眼不可方物。长歌心说怪不得她方才只觉得盯着他看怎么也看不够呢!原来是有头发了!   不知怎的,长歌觉着自己好兴奋!   苏行抬了抬眼皮,“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长歌终于自“四叔有头发”了的震惊又兴奋状态中回神,而后便咂摸出了几分不对劲来。嗯,她的反应确实会叫人误解,倒是像她不希望四叔有头发似的。可是,怎么可能?   为了挽回那一点劣势,长歌就斟酌说了一句,“其实,我就是想说明,嗯,你的头发,长得好快。”   苏行懒道:“谢谢。”   他好像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   马车外,陈三等护卫皆是一身冷汗落下。要知道,平日里,他们主公是轻易不动怒的,可若涉及到他的头发……   知道现在卫国朝中为何再无人提及主公的……头发问题了吗?   那些大臣自然是被主公下令给暗暗调教过了。   可方才他们听见了什么?那位长歌小公主竟然公然嘲笑主公的头发短?那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重大罪孽啊!   陈三等人默默为长歌小公主掬了一把同情泪,他们甚至做好了,若主公一怒之下将长歌小公主扔出马车,他们飞身上前扑救的万全准备。   可是然而,他们等来了什么?   他们等来了主公懒洋洋一声“谢谢”。   谢谢?谢谢是什么意思?   陈三同众护卫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   主公您怎么了?   马车轮子眼看就要滚去皇宫宫门外,长歌犹豫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问道:“那个、太子哥哥他……”   苏行抬眼看长歌。   自认为同她的四叔熟了的关系,长歌就没往常那般束缚自己了。她习惯摊手摊脚,这摊着摊着,整个人就占去了小半张榻。   苏行的视线将她从头扫到尾,而后,淡淡移了开去,“既然放不下,为何故作潇洒?”   额?   她只是想问问太子哥哥回了宫没,一国太子宿于青楼中,若传了出去,毕竟是不好听的。四叔怎就扯去了莫名的话题?   如今,这是个什么样的节奏?   见长歌愣愣看着他不说话,苏行蹙眉,“既然喜欢,抢回来便是,我卫国皇室怎就出了你们这么些个拖泥带水的破孩子?”   长歌惊得说不出话:“你、在、说什么?”   苏行淡淡回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长歌稳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肝儿,呐呐道:“他、他是我哥哥呀!”   苏行:“那又如何?”   长歌不可思议地瞪他,心说这人是不是长睡七年,然后把脑子给睡糊涂了。   苏行指尖拨弄桌案上的杯盏,杯盏莹润,长歌的视线却是不由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在她看来,他的手指比那杯盏要好看上十分。   他低低道:“岁月苦短,人生无常,本就该做些恣意之事。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长歌默了一默,这般离经叛道的话还真从未有人同她说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行笑,“你是我小侄女嘛。”   长歌:“……”   她喜欢太子卫衍吗?长歌问自己。   得出的结论是,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卫衍于她,应该算是一种习惯,一种依赖。毕竟,她重病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卫衍。就像初生的小鸭子舍不得离开鸭妈妈,长歌觉着自己对卫衍生出的便是那样的感情。加之日后卫衍日日对她的悉心照料,她想不对卫衍情感深刻都难。   但若要说男女之情,她同卫衍间,似乎又差了些什么。虽然看见卫衍同太子妃一起她会稍稍不开心,但若说一起生活,比起卫衍,长歌更愿意同大灰一道o(╯□╰)o   不知卫国尊贵的太子殿下知晓了自己在长歌心中还不如一头中华秃驴,又会作何感想呢?   ☆、51.回宫(1)   她对卫衍的感情模糊,也是近日看了卫姜同沈约在一起的种种,才稍稍理清了一些。她觉着自己定是没有卫姜对沈约的那种强烈情感的,卫姜同沈约这才认识几天呐……   当然,自己的这种心绪变换她不打算同苏行说。他定然会笑话她。   是以,想了一想,长歌就回了苏行一句:“谢谢四叔关心。”   好吧,谢谢四叔关心。   苏行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瞬,转开眼去,“下车吧。”   卫宫,到了。   临下车前,长歌想起来什么,又急急凑过去问苏行,“那个,今天的陵王是怎么回事啊?”   苏行刻意同长歌拉开了距离,那样子明显是在嫌弃她,“我怎么知道?”   长歌急:“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你真想知道?”   长歌点头如蒜。   苏行:“退后点,别靠我这么近,你身上有股味儿。”   长歌:“……”   长歌气死了!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她身上怎么有股味儿了?!她身上明明不要太香香?!   自此,长歌因被设计去了青楼而生出的萎靡顿消,她“唰”得一把掀开马车帘子,雄赳赳气昂昂跳下了车。   不理他了哼!   隐隐约约中,她好似听见身后那人说了一句,“君权与储权之争,向来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声音不轻不重,转瞬就被夏夜的凉风吹散了。   是错觉吧?长歌晃了晃脑袋,朝那森然的宫门走去。   卫姜果然就在长歌所居的落英殿中待她的归来。   长歌一跨入殿门,里头灯火通明,宫女同太监跪了一地。她抬头朝里头望,一时间泪眼朦胧,“小面瘫,姐姐好想你!”   有个稚嫩的童音就忍无可忍在自殿内传来,“闭嘴!谁是小面瘫?!”   小面瘫名卫搓,今年7岁,是高辛帝同一名宫婢所生的幼子,是长歌最爱的弟弟。   卫姜、长歌同小面瘫在落英殿中排排坐好,卫姜看长歌,长歌看小面瘫,小面瘫别过脸去不理人。   小面瘫卫搓今日穿了一袭淡蓝色的皇子常服,活脱脱一个粉嫩的奶娃娃模样。可他却偏要将一张包子脸鼓做面瘫状,当真是想让人去他脸蛋上捏一把。可是,这会儿小面瘫还气着,长歌就没敢捏。   小面瘫的衣衫无一丝褶皱,小头发更是梳得一丝不苟,看来是先前好一番修整过的。   长歌贪婪地看着小面瘫的面容,“左左,你长高了,也瘦了一些,姐姐看见你好开心。”小面瘫是个左撇子,长歌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左左。   小面瘫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嬷嬷明明说我胖了。”   长歌立时道:“嬷嬷眼睛不好使。你是相信姐姐还是相信嬷嬷?”   小面瘫尽管不乐意,鼻子里哼哼,仍旧是小声道了一句,“相信姐姐。”   哎呦喂太可爱了!   长歌再也忍不住,凶猛地扑过去,一把就将小面瘫抱进了怀里。因为她的动作过于迅猛,小面瘫的小身板就被冲撞地猛地向后栽去。   长歌自然是不能任由小面瘫摔倒的,她抱着要同小面瘫左左同甘共苦的心思,小面瘫倒她也倒,惹得殿内的众人连连惊呼。   幸而,小面瘫身后是柔软的锦榻。   长歌就这般同小面瘫一道滚去了榻上,长歌咯咯笑,小面瘫怒,“女人,走开!我还没原谅你!啊啊啊啊啊放开你的手!谁准你捏我的脸了?!”   站在一旁笑看他们作乱的卫姜摇了摇头,她那滚做一团的弟弟妹妹还真是乱没形象啊!   灯火透亮,照亮了正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左左的长歌,也照见了明明已是憋不住要高兴,却仍旧假么假势努力维持面瘫状的小左左,还照出了卫姜稍显神思恍惚的一张脸。   卫姜揉揉自己的脸,拉回自己的思绪。她扯扯嘴角,看来,自己真是被沈约给搞疯了。   一番蹂躏,左左终于不面瘫着一张脸了,可他仍旧气呼呼的,是不服气的模样。   长歌拉了左左起身坐好,左左的小身板还未长开,长歌轻轻松松就能抱小孩似的将他抱在了怀里,长歌捏捏左左的脸,“我们小左左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呀?”   左左的小圆脸就鼓了一鼓,终是没憋住,左左就吼出了一句,“你带大灰不带我!”   ☆、52.回宫(2)   额……这个,是什么节奏?   小左左推开长歌一些,想想忍不住,又抱了她一条手臂在胸口,控诉道:“大灰都可以跟你走,为什么我不行?你明明就是喜欢大灰多过我!”小脸蛋一鼓一鼓的,涨得通红。   长歌任由自己的手臂被左左抱在怀中,她伸出另一只手,替左左理了理小脑袋后头的乱发,温声道:“那是因为姐姐不舍得你吃苦。大灰皮糙肉厚的不怕苦,还能帮姐姐驮东西,姐姐那时候也没多想,就带上大灰了。左左,姐姐最爱你了,姐姐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   小左左想想也是,可面子上仍旧拉不下来,他继续面瘫着一张小脸强调道:“我是男子汉了,我可以照顾姐姐,我可以帮姐姐驮东西,姐姐下次一定要带我!”   长歌又忍不住捏他的脸,“哟,我们家左左长大了嘛,真可爱!”   左左想推开她,又舍不得,只得故作严肃道:“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原谅你!”   长歌嘻嘻笑,“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左左憋啊憋,就憋出了一句,“你今天晚上跟我睡觉我就原谅你。”   “噗嗤”一声,是某个小宫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左左一张小嫩脸通红了。但他随长歌,越是脸小的时候就越是要做出一张面瘫脸来,怎么说也要在气势上压倒别人!   见长歌看着自己只是不说话,左左不淡定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长歌点头如蒜。   左左满意了,但小脸仍旧是红。他“腾”一下自榻上站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洗澡。”说罢,也不待长歌反应,火烧屁股似的跑没影了。   “小弟还是同你最亲。”殿内安静下来,卫姜在长歌身边坐下,这般感慨道。   长歌得意笑。   卫姜就笑骂了一句“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左左的生母在生下他的时候就去世了,如今,左左在高辛帝某个宠妃的名下养着。可那宠妃自己有个小女儿,左左又同那宠妃不亲,二人就没什么母子情分了。别看左左小,却早有了自己的寝宫。左左是个早早独立的好孩子。   唉,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其中的心酸谁人能懂?   这宫里左左还真是同长歌最亲,长歌在宫中的时候,左左大半时间都会留在她这儿,晚上还硬要跟她挤一个被窝里睡。高辛帝呵斥过左左几次,左左面上听话着,可回了头,该干嘛还干嘛。要有多嘴的下人,左左可是很有小皇子派头的。   “这小白眼狼也就在你面前是只软柿子。”卫姜叹息着总结出了这么一句。   和小左左亲热完毕,长歌就彻底活过来了,她忙爬起来问身边的卫姜是怎么自那个地方出来的,受欺负了没……   “你被带走没多久,就有好些侍卫模样的黑衣人闯进来,他们说他们是四叔的人……”   长歌暗道一声果然。   待说到自己的经历时,长歌就含糊带过了,她倒不是怕说出看见卫衍同陵王密会的事,而是,那个时候,卫衍有些意乱情迷,对她又……长歌不知该怎么同卫姜说,所幸就不说了。   两姐妹互相交完了底,长歌见卫姜面色仍有些郁郁,猜到了几分,就小心斟酌着问:“沈公子他……”   卫姜道:“他家人将他接走了。我也派人去他家探过,他确实回了家。”   长歌一拍胸口,“幸好。”   卫姜却是皱眉道:“我也知他无恙是幸好。可不知为何,我这心中总有些放心不下。”   “你这是关心则乱。”长歌笑她。   “或许吧。”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卫姜便起身要走。临出了寝殿门,卫姜又回过头来,对身后送她出门的长歌道:“这次的事父皇也是刚刚才知晓。”   长歌不明所以。   卫姜的眼神变得凌厉,“路上死了那么多护卫,父皇在京中竟未收到一点消息。知道我们耽搁了那么久行程,为何半道上无人来寻吗?因为父皇以为我们尚在邙山行宫里头。”   这……   长歌面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她想到了四个字——一手遮天。是谁一手遮了天,要置她们于死地呢?   “我说这些不是坏你心情,是叮嘱你日后凡事小心着些。父皇震怒,下令会严查此事。但毕竟敌在暗,我在明。”   长歌点头,“我会小心的,你也是。”   卫姜冷笑,“我倒想看看是谁活得这么不耐烦了。”   长歌看了看卫姜,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其实,她是想说,卫姜能自小在没有母亲的庇护下在这卫宫中活下来,她的手段想必是叫人放心的。可长歌了解卫姜,那些卑鄙小手段,卫姜她是不屑于去使的。可人往往容易在阴沟里翻船,她们这次被抓去青楼里,就是个铁的证明。   长歌怕卫姜暗箭难防,可既然是暗箭,又哪里防得过来呢?   哎,只期望父皇那儿能查出些什么来。   这一日,宫中设宴。御花园中,繁花盛开,正是阳光好时节。   长歌早上起得晚了,赶来这午间宴的时候,宴上已是言笑晏晏,后妃同一些与高辛帝走得近的宗室都来了。   长歌的位置本在靠近高辛帝的下首,大公主卫姜的身边,可这会儿穿过重重视线走去那里,长歌有点不愿意。因为要经受太多注目礼了呀。而且有好几个宗室的老王爷,平日里显得无事可做。最爱的便是逮着一个像长歌这般半大不小,又好拿捏的小姑娘,一个劲儿地问找好婆家没,有了心仪的郎君没,要不要叔几个给你介绍个有为后生巴拉巴拉巴拉。   打着关心之名,行骚扰之实,闹不闹心啊?!   长歌便打算随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而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就开溜,这样高辛帝问起来了,她也好交代。   长歌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苏行,她的四叔。   ☆、53.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1)   他今日着了一袭暗色的玄衫,同打扮骚包的宗室王爷世子们比起来,倒显得低调。加之他未同左右人搭话,只自顾饮酒,他所坐的那一方天地便显得不起眼了。   长歌欢快地奔向了她的四叔。   “四叔!”长歌甜甜笑,同他打招呼。四叔的头发又长了,他未束冠,只以一根青木簪子将头发束缚住,他的头发及到了肩上。   四叔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道了一句,“你是谁?”   长歌面上的笑就绷不住了,他问她“你是谁”?他把她给忘记了?这太伤人自尊了!   “我、我是……”长歌有些脸红脖子粗,长歌两个字不知怎的就是吐不出来。   “哦,你是长歌啊……”苏行作势抚了抚额,“换了副头面,我倒真没认出来。”   长歌不服气地把脸蛋鼓成包子状,“难道你都不记我的脸的吗?你只看我衣服吗?衣服哪有我好看?!”   苏行就回了她一句,“别鼓了,再鼓真成包子了。你父皇难得设宴,别太给他丢脸。”   长歌:“……”   不知是否被这人挖苦习惯了,长歌包子脸鼓鼓,也就不生气了。还“噌噌噌”去到他身边坐下,面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苏行一挑眉,也没多说什么。   现场气氛热络,在嘈嘈杂杂的声音里,长歌看着她的四叔,憋了一憋,终是没憋住心里头的话,她问他的四叔:“四叔你看见我家大灰了吗?”   苏行:“看见了。”   长歌惊,“真的?在哪里?”   苏行眼睛看着桌案上的杯盏,嘴里道:“满上。”   长歌乖乖抓过桌案上的壶。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四叔未同旁人一样喝酒,竟是在饮清汤寡水的茶,怪道无人来敬他酒了。这么想着,他面上的杯盏已斟满了茶水。   长歌做四叔您请慢用状。   苏行看她,示意她端过来杯盏给他。   长歌怪异看他一眼,“明明杯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苏行回:“我不愿动。”   长歌:“……”   长歌深深觉着,她的这位四叔,其道行已到了常人无可比拟的境界。   把四叔伺候舒服了,这人终于肯告诉长歌大灰在哪里,他说:“那畜生在我府中,成日里骚扰我府中的母马。”   长歌嘴角抽搐。   苏行饮一口茶,淡淡道:“都道有其物必有其主,我也趁了这次机会彻底了解到了长歌小侄女的脾性。呵,倒也不完全是没有收获的。”   长歌战战兢兢看他,“你了解到了我的什么脾性?”   苏行看她,他未饮酒,可眼中却有了潋滟的颜色,他的眼,在午后阳光中,闪着煦煦的光,他说:“怕打击到你幼小的心灵,我就不说了。”   长歌在心里吼:你终于发现你在打击我了?可惜,晚了,我幼小的心灵已被你摧残成了碎渣渣!啊啊啊啊我纯洁的少女心啊!   长歌自然是想要回大灰的,她就这么同苏行说了。可她说话的时候,正巧有个太监高声宣了什么人进来,就盖过了长歌的声音。苏行笑看长歌,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长歌没法子,只得小身子凑近了苏行,在他耳边低语:“我说你什么时候把大灰还给我?”   纵然是天热的夏日,苏行身上散发出的依旧是竹冷的芬芳,好闻得厉害。鬼使神差地,长歌就有些心猿意马,她没立时退开身去。也正是这个时候,她眼角一瞥,看见御花园的入口处,走来一个人。   是姗姗来迟的太子卫衍。   长歌看向卫衍的时候,卫衍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会,长歌慌乱别开眼去。她一慌又一惊,身子后退间碰到了桌案,碰翻了一桌子杯盏的同时,整个身子竟不偏不倚倒向了苏行怀中。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她觉着他会一把推开她,让她摔倒。毕竟,先前,他是嫌弃过她离他太近的。   叫长歌意外的是,苏行没推她,反倒在她背上虚扶了一把,长歌便彻底倒进了他怀中。她的身子埋进他的胸口,她的脑袋搁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长歌又直直对上了卫衍看过来的眼。卫衍眼中有一瞬间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控诉。他似在控诉长歌怎可以倒入别人的怀抱。   长歌心说我这是不小心呐,还有,他是四叔,不是别人。   这个时候,长歌就听见他的四叔用清和的嗓音说话:“不好意思,手滑了。”   哦,这说明他不是故意要抱她。   苏行又:“抱够了?可以起来了吗?”   长歌捂脸,“对不起四叔,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苏行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   ————————   感谢安夏微同学的海量好评!超级无敌宇宙大么么么么么   ☆、54.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2)   眼看卫衍要不顾礼仪,先行向她这个方向大步走来,长歌慌乱就跳了开去。她朝苏行胡乱挥挥小手,“我、我离开一会儿,大灰的事情等我回来我们再议。四叔你帮我占着位子哈。”说罢,也不待苏行回应,长歌转身便犹如一只大白兔子般跳脱了开去,徒留苏行在原地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你们没有看错,长歌就是在躲卫衍!   那日青楼事后,长歌理清了对卫衍的感情,可卫衍却好似吃错了药一般,每每在宫中遇见,他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了她。已经有她贴身的宫女看出不对劲了,幸而那宫女跟得她时日久,不会出去乱说。可宫中会少了那些暗地里偷窥的眼睛吗?   太子是什么身份?怎容得了一点差池?为防卫衍出差池,长歌每每总是避着卫衍不见,今日看着却是如何也避不过了,她只得开溜为上。   大家伙儿都去了御花园中,长歌出走的这条道上就没什么人了。她随意摘了朵路边上的小花,有一搭没一搭在小道上晃荡。从她眼下这个角度望出去,就看见了远处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雄壮巍峨的朱红宫墙。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可她总是觉得陌生,她觉着,同大灰一道生活的那山林间的茅草小屋才是她的归宿。   果然是,没出息得紧啊!   小道尽头是一个大湖,大湖边上有嶙峋的假山怪石。   长歌靠背了块大石头坐下。这个位置背光,暖洋洋的冷热适宜,长歌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中,她被一个英姿伟岸的男人抱在怀中。她呼吸困难,只因两人在细细密密亲吻,令得她呼吸不能。   这梦的场景如此真实,那脸红心跳的感觉叫长歌的小心肝儿颤抖成了一片,她试图去看见那男人的脸,她看见了男人的一头如墨黑发在风里飘扬,她看见了男人坚毅的好看下巴,再要往上看时,却是不能够了,长歌醒了。   她是被两个男人刻意压制的声音吵醒的。   听声音,那两个男人就在这假山石的背面,长歌的这一处临湖,又被树丛遮挡,想必那两个男人是发现不了她的。   长歌有些烦恼,她并不想探听别人的秘密,那会让她觉着没事找抽。可这会儿离开,她又怕惊动了那两人。唉,还真是折磨啊!   “父皇……”年轻一些的男人开口就叫了这两个字,长歌被吓得一激灵,差点就给滚湖里去了。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   长歌的一颗小心肝儿在胸口“呼呼”乱窜,怪道她觉着那两把男声耳熟,原来、原来此刻密语的,是她的父皇和太子哥哥。   皇帝同太子?   假山私会?   长歌咬着手指,脑中有一头草泥马小兽飘过。她随即小手挥挥,把小兽赶跑了,这小兽来得没道理嘛。   这个时候,卫衍又说话了,“父皇,儿臣私下去见陵王叔,也只是想去探一探虚实,儿臣想知道陵王叔打的是什么主意。”   长歌耳尖,一下便想到,此刻,她的父皇同哥哥谈的正是青楼那件事。那件事到底还是被皇帝知道了,看来,天下间还真是没有皇帝不知道的事啊!   高辛帝“哦?”了一声,“太子探出何种虚实了?”   卫衍就是一阵沉默。   连长歌也听出,高辛帝的声音是有些……带着怀疑的,她就不禁替卫衍捏了一把汗。   卫衍迟疑道:“陵王叔想要调回卫都,希望儿臣在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这一头的长歌绞紧了手指,她仿佛能看见假山的那一面,高辛帝带着研判的目光审视卫衍的场景。   对卫衍,长歌做不到不关心。于他,她的感情很复杂,她大病初愈的那段日子里,若没有卫衍没日没夜的悉心陪伴和照顾,就没有长歌如今欢蹦乱跳的模样。高辛帝替长歌找来了神医师父,可连师父也说了,他做的,不及卫衍的万分之一。   是人都会感激感动感情深厚的,长歌对卫衍便是如此。   在长歌一颗心砰砰乱跳的当儿,高辛帝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太子又是如何回了陵王的?”   卫衍沉声道:“儿臣告诉陵王叔,藩王入朝自古就有一套规矩。父皇是开明的君主,若陵王叔执意想回朝,给父皇上个折子,父皇感念兄弟情深,许会批的。”   高辛帝就朗声笑了一笑,“你那王叔自然是不会满意。”   卫衍:“不出父皇所料,陵王叔有些气。但也只是如此。”   高辛帝似拍了一拍卫衍的肩膀,而后,话语里有那么几分莫测在里头,“相信太子不会令朕失望。”   ☆、55.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3)   卫衍的声音有点点哽咽,“父皇……”   长歌松出一口气,这一对父子这应该算是和好了吧。嗯,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本来也没吵架嘛,只是有一些猜疑在里头。   其实,人同人之间相交往,最忌的便是那一份猜忌。许多人怕伤了双方感情,宁可将猜忌压下也不愿去向对方表达,以为这是对这一段关系的最好保护。却不知,那样的猜忌会累积,会让你不满,待到了那样的不满累积到了尽头爆发出来,那么,这一段关系也就告危了。   长歌希望高辛帝同卫衍这一对父子能好好表达与沟通,毕竟,他们那样敏感的身份摆在那里,是经不得一点猜疑的。   父子君臣   君臣父子   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不一样的秤。   有衣料窸窣声传来,是高辛帝扶了卫衍起身,“回去吧。家宴上不可离了太子。”   卫衍道了一声“是”,可随即,他又加了一句,“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在长歌看不见的角度里,高辛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说。”他只回了一个字。   卫衍抬头去看眼前的父亲,眼前这一位不止是他的父亲,更是一位主宰一国生死的君王。   这一位君王无疑是威严的。   卫衍看着君王威严的双目,道:“关于长歌,儿臣想要……”   “长歌怎么了?”高辛帝不由分说就打断了卫衍的话。   卫衍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儿臣对长歌……请父皇成全。”   “胡闹!”高辛帝这一声已是怒极,若尚在御书房中,必定有杯盏无数被他扫落在地了,“长歌是你妹妹!”   卫衍不怕死道:“兄妹又如何?儿臣爱他,儿臣要娶她!”   “住口!”   “啪——”的一声清响,高辛帝一巴掌打在了卫衍脸上,卫衍麦色皮肤的半脸上立时就起了红。   “混账东西!你是要毁了长歌,毁了你妹妹?!”   “儿臣爱她!”   “爱?你懂什么是爱?你那样做只会毁了她!”高辛帝剧烈喘息,“长歌是朕最爱的女儿,朕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卫衍,你是要继承我卫国大统的太子,你的一时意气一时意乱情迷只会害死长歌!”   “父皇要反悔吗?当初父皇明明答应待我娶了太子妃,就同意我照顾长歌……”   “朕反悔了。”   “父皇?!”   “朕看出来了,你是守不住长歌的。”   “我会保护她!”卫衍一激动,连儿臣也忘记了说,“等我成了皇帝,我……”   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卫衍脸上。   高辛帝一甩袖,已是怒也失望到了极点,“此事到此为止,朕就当什么也没听过。从此以后朕不许你再见长歌!朕会亲自为长歌挑选夫婿,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朕的女儿,值得最好的对待。”   卫衍仍旧不服,“世上还有哪个男人会如我一般爱她?父皇,你阻止不了我……”   这会儿,高辛帝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冷冷对卫衍,“怎么,太子是要抗旨不成?朕阻止不了太子?太子莫不是打着想从东宫搬出去的主意?”   卫衍惊。   早已听壁角听得目瞪口呆的长歌也惊。她当然知晓高辛帝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从东宫搬出去那便不再是太子了。   “儿臣……”   高辛帝的声音却已是传过去老远,“太子好自为之。”已是撇下太子,率先走了。   假山上有*,透过那*,长歌就看见了卫衍的脸。卫衍一张英俊的脸却是灰败的,面上再也没有了生为一国太子的生机同神气。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长歌的心仍旧是止不住难过。   她到底还是害了他啊……   又过了许久,卫衍方挺直僵硬的脊背,朝皇帝离开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直而孤傲,看得长歌无端端想哭。她不知卫衍对她的执着由何而来,但她了解卫衍,她知道卫衍尚未低头,他还没有放弃……她。   长歌垂下眼睛,又呆呆在湖边立了许久。半响,她抬起眼来,眼中已有了决定。   正要迈步回去,却听得不远处有宫人在喊:“小皇子!小皇子殿下您抓紧啊!您、您千万别松手啊!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哟……”   长歌惊,小皇子殿下不就是她亲爱的左左弟弟!听那宫人的声音,是左左出事了?!   ☆、56.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4)   左左爬上了御花园后头一条小道上的一棵参天大树。   此树极高极粗,威武又雄壮,爬上去……就下不来了。   小皇子左左坐在树干上,一身精神的皇子锦服早乱了干脆。也不知碰上了什么,左左头上的毛发翘着,像鸟窝,也像炸毛。   左左是去掏鸟窝了吗?   当然不是!   左左是个小大人了,怎会去干掏鸟窝那些没出息的小孩儿勾当。   那左左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呢?   饶是树下那临时照顾左左的高公公问了千百遍,左左就是闭牢了嘴巴不说话。   “何事喧哗?”平地里突然就起了一把懒洋洋的男声,那伺候左左的高公公浑身一个激灵,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后,那一股子希望又落了空。   “奴才见过怀王殿下。”来的正是那病怏怏的怀王,怀王殿下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怎么帮他救小皇子呢?高公公一张老脸又皱成了苦瓜。   苏行自然是看见了树上那个明明害怕得手抖,却硬要做出一张面瘫脸的小屁孩儿。   “宣侍卫了?”苏行问。   高公公:“宣了,可还没赶得及来。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别动,您别动!”高公公觉得自己的老心肝儿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苏行就负手于后,缓缓踱步去了树下,他一扬声,“卫搓?”   “我叫左左!”左左是姐姐给他起的名字,他就喜欢这个名字。他不喜欢“卫搓”,他就喜欢“左左”。   苏行也不恼,只淡淡问:“跳下来,下面自会有人接住你。”   左左:“不下来。”   高公公颤巍巍,“王爷,老奴劝过了,怎么劝小皇子都不肯下来,老奴、老奴怎么向陛下交代……”做老泪纵横状。   苏行仰头看左左,左左看着树干上的某一点。   “拿弓箭来。”苏行突然道。   啊?   连树上的左左也投下了狐疑的目光。   苏行自顾道:“小皇子被困于树上不肯下来,全是因了树上那一只猫。待本王将那一只野猫射下,小皇子自然便会下来。”   “王爷您的眼睛真好使!”危急关头,高公公仍不忘职业素养——逮着机会拍马屁。   “不行!不能伤大灰!大灰是我的好哥们儿!”左左抱着树干哇啦哇啦叫。   高公公“小祖宗小祖宗”一叠串喊着。   苏行的嘴角却是不为人觉察得一抽,大灰……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啊。   左左养着一只小野猫大灰(大灰这个名字自然是剽窃了长歌的)。今早,他发现大灰躲在这棵大树上,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左左急了,来不及叫来宫人,就自己爬上了树。可他错估了树的高度,这一爬上去,就下不来了。而且,他也不愿意下来,因他在树上的这会儿功夫,他发现大灰已经死了。灰扑扑的小野猫就死在枝繁叶茂的树梢上,左左伤心极了,他想要多在树上陪一陪他的小伙伴。   左左觉得没人能理解他的伤心事,姐姐也不能,因为姐姐心里只有她的大灰!   突地,左左小眼神往下一扫,就扫见了那个穿灰扑扑衣服的大哥哥。大哥哥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左左并不讨厌。非但不讨厌,左左还委屈,这个大哥哥也看见树上的小猫大灰了呢!   一瞬间,左左觉着自己被人同理了,他就再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就哭诉起来,“大灰死了,我伤心死了!你们知道大灰跟我有多铁吗?小时候就大灰和我玩儿,大灰抓到一只大耗子都舍不得吃,连夜跑回来把耗子放到我枕头边喵喵叫我起来吃……”   众人:“……”   左左继续哭:“呜呜呜呜大灰不要离开我!”   苏行叹息一声,“卫家还真是尽出极品。”   高公公伸长脖子,“王爷您说什么?”   苏行:“你身后有人。”   高公公一惊。   而趁高公公愣神的功夫,苏行就朝暗处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如一只轻灵的小鸟般悄无声息上了树。   左左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双脚就沾了地。左左腿软,小身板一倒,不偏不倚就倒在了树下那个大哥哥怀里。   左左眨巴眨巴眼睛看哥哥。   哥哥对他笑,说了一句:“耗子不好吃。”   左左:“……”   小猫大灰死了左左很伤心,但他很快就满血复活了,因他听见大哥哥身后突然传来了个美妙乐音:“咦,四叔你怎么和左左在一块儿?”   不是他的好姐姐是谁?   左左激动了。   长歌立时就自高公公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怕死了,紧紧把左左搂在怀里。   左左龇牙,在姐姐怀里偷乐,受伤的小心肝儿一瞬间得到了治愈。   长歌舍不得打左左,可却怒气无处发,这个孩子太皮实了!   长歌板脸:“什么时候养了野猫我怎么不知道?”   左左缩头,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这个时候,一直静静立于一旁,观着这对姐弟亲热的苏行就道了一句,“因为你笨呗!”   长歌:“……”   左左:“哈哈哈哈哥哥你真厉害!”   长歌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巴掌就拍上了左左的小屁股,“不是哥,叫叔!”   左左跳起来躲,“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有人虐待我!”   “谁敢虐待朕的小皇子啊?”   完了,皇帝来了。   ☆、57.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5)   高辛帝是被高公公派去叫侍卫的宫人引来的。小皇子遇险,高辛帝自然急急赶来。皇帝都来了,那午宴上的众人自然也要随行赶来。是以,这人就浩浩荡荡来了一拨。   左左被高辛帝叫去身前,高辛帝微低了身子,和蔼对左左说话,是极关切的模样。   左左挺着小身板,一张小包子脸板得*,清清楚楚回答皇帝的提问。   宗室的王爷们便纷纷夸奖左左人小鬼大有担当,日后定是可造之材。   长歌就在角落里叹气,“左左这个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苏行摇着折扇,懒道:“我也这么觉得。”   长歌“噌”得抬头看他:“四叔我太高兴了!”   苏行侧目,“嗯?”   长歌:“我们竟然有思想同步的时候我太受宠若惊了哈哈哈!”   苏行:“……”   长歌的笑声持续了没几下,“嘎嘣”一声,突然就断了。因她看见人群里,太子卫衍正朝她走过来。哦,没走几步又停下了,因为他的太子妃叫他,他就回头,小夫妻两个就说起了话。   趁这空挡,长歌一把就扯住了苏行的手腕,“四叔,我有话要对你说!”   绕过了一座假山去,就到了宫墙下。   红砖白瓦的宫墙有丈余高。   长歌是不喜这宫墙的,没端端叫人觉着压抑。可今日,阳光下,同她的四叔一道站去了宫墙下,这宫墙似乎就不一样了。从长歌这个角度看去,有一抹日光爬上了宫墙,那煦煦的日光四散开来,铺天盖地的都是暖意。   暖意中,她的四叔转过身来,他身上的玄袍好似渡了一层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惜这个无双公子,嘴巴是个毒的。   苏行也不说话,由着长歌折腾。   临到头来,长歌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了半天,咬咬牙,终是豁出去了,“四叔,晚上我跟你回家可好?”   苏行手中摇晃的折扇停住,“跟我回家做什么?”   长歌答:“睡觉。”   苏行十分诡异地将她望着。   长歌忙解释道:“四叔你别想歪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去你府上借住、借住一段时间。”   苏行手里头的折扇继续摇啊摇,摇起的风拂在长歌脸上,怪舒服的。他一笑,“我想歪?你口中的我想歪是个什么意思,我倒真有些好奇。”他折扇一收,发出“哗”的一声响,长歌心里头就是一惊。他继续道:“说来听听吧,长歌小侄女。”   长歌双手捂脸,“四叔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苏行朝她踱近了几步,却是漫不经心地问:“为么要去我府中?”   那股害羞劲儿过了,长歌又满血复活了。她看了眼此刻光下她的四叔,决定实话实说。   良久。   苏行脸上一派高深莫测,叫长歌看不懂,“你这是怕你那心爱的太子哥哥在宫内把持不住,特特避开去,好成全他的太子之位?”   这虽然是长歌心里头的意思,可不知为何,被四叔说出来,长歌总觉着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在里头。可要她说出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了。估摸着她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她就催促:“那四叔你答不答应?”   苏行一声嗤笑,“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来你脑中也不全是塞了垃圾的。”   长歌:“……”   “你还真是……”   “什么?”怕他再说出难听话,长歌就条件反射跟了一句。   苏行一双清亮的眼斜她,“伟大啊……”   长歌:“……谢谢夸奖。”   可他这到底是答应了呢还是答应了呢还是答应了呢?   苏行:“为何选中了我……”   长歌诧异:“嗯?”   苏行补充:“府上。”   为何选中了他府上是吧,这个问题……   长歌低头,对手指:“这个事情我是这么觉着的。我听说,嗯,四叔你一没老婆二没孩子,府中一人你独大。我要去了你家,只要讨好你就好啦。这得省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呐。”   “哦?是吗?你四叔我孤家寡人一个没错,可若再加上你这么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   长歌小手挥挥,说:“绝对不会!这个事情我仔细想过了,还真是住你那儿去最合适。你是我四叔嘛,你定是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的,旁人也不会说闲话。”   “哦?你确定?”这个时候,苏行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些违反常态。   长歌的小心肝儿没来由就是一颤,接着,她便看见了青石路面上,她同四叔的影子交缠在了一起。   他们什么时候离得那么近了?!   ————————   去叔家就是奸情的开始灭哈哈哈   ☆、58.四叔你带我回家可好(6)   长歌脑中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那样快,她抓不住。待她再低头时,青石路上只剩了她自己一个矮胖的影。四叔修长的暗影去到了宫墙的另一侧。   “嚓——”的一声脆响,是长歌踩上了青石路上的枯叶。   这个时节,有些叶正在怒放,有些叶却已悄然凋敝了。   苏行侧对着长歌,望着宫墙的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叔?”长歌上前一步,就唤了一声。   这个时候,隐隐地,长歌听见有小宫人唤她的声音。   出来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呢!   “走吧。”苏行率先潇洒转身,离去。   他宽大的玄袍被风吹得鼓起,他的头发虽然不长,可也够在风中恣意了。长歌呆呆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直到一片大金黄叶子迎面吹上了她的脸,她方回过神来,赶紧几步追上去。   “四叔,我去了你家住,正好还可以跟大灰团聚啊,四叔你说是不是……”   长歌踢踢踏踏跟着她的四叔回到御花园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带着一拨人在赏花。   长歌就犹豫着关于她出宫这件事情该怎么同高辛帝说。   “小皇子呢?”长歌问伺候在一旁的宫人。纠结的当儿,她还不忘关心她的左小弟。   “回公主,小皇子玩累了,嬷嬷们带他回宫休息了。”   哦哦……咦?   长歌眼尖地看见她的四叔不知何时走去了她父皇的身边,正低声同他父皇说着什么。   她父皇的面色就是一滞,可四叔的脸上始终是带笑的。   说起来,长歌和这个四叔并不熟,他们曾经甚至结下了大梁子。却不知从何时起,长歌发现自己不怕他了,相反,她想亲近他。   长歌将这种亲近解释为血缘间的奇妙反应,他是她的亲戚嘛,她想要亲近他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更重要的是,放眼宫外,除了四叔,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容身之所。而这宫中,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就连此刻,她都能感受到卫衍投向她的灼灼视线。卫衍是她的家人,她不能害他做出傻事来。   突然,高辛帝放声大笑起来,是龙颜大悦的模样。   长歌诧异看过去,见她的四叔仍旧在和父皇说话,可父皇的脸色却早已晴转多云。   四叔他可真厉害!长歌在心里悄悄地想。   “长歌,过来父皇这里。”高辛帝朝她招手。   长歌就“噌噌噌”过去了。   高辛帝将长歌好一番打量,方道:“长歌,此去你四叔府上切不可如往日那般胡为。你四叔是有大学问的,随着你四叔,也能缓一缓你那毛躁的性子。”   咦?   苏行笑道:“皇兄言重了,长歌通医理,届时编纂医书,还少不得要长歌的帮忙。”   咦咦咦咦咦?   原来,苏行说要编纂出一本医书,一来打发闲暇时光;二来,他病了那么许多年,家中医药典籍早已堆积如山,若能编出一本上层医书来,也算是功德一件。外人用着不顺手,方才,苏行就向高辛帝请意,想要让懂医术的长歌去给他帮一些忙。   四叔就这么不声不响解决了困扰长歌的大麻烦,还恁道貌岸然恁有说服力,一时间,长歌投向他的目光里,是如滔滔江水般的景仰不绝啊不绝。   其实,高辛帝本是不愿同意的,待看一眼太子卫衍的模样,转眼便点头了。   说服了皇帝,苏行心情大好,就转首问长歌:“长歌小侄女可愿帮为叔这个忙?”   长歌笑得阳光灿烂,“不能再愿意了。”   苏行又道择日不如撞日,要长歌今日就随他离宫,只因他那本医术的编纂已迫在眉睫。   他那表情还真是假么假势地叫人不得不信服啊!   长歌在心里小感慨了一把,“跐溜”一下溜走,回宫收拾东西去了。   高辛帝走远,苏行不着痕迹落在了后头,同他一道的还有太子卫衍。   卫衍一步上前,面对了他那仿佛永远也看不透的四叔,他皱眉问了一句:“四叔是以何种身份接长歌去你府上?”   苏行眼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自然是长辈了。”   “长辈?”   卫衍似是不信。   苏行的声音渐行渐远,“长歌可是本王的小侄女。不然,太子殿下认为本王还会有其他旁的什么想法?”   卫衍就放心了一些。他心想长歌出了宫也好,宫外自然是不比宫中束手束脚,届时,他便能找个安稳地方同长歌好好长谈一番了。   得到的答案意外叫卫衍满意,卫衍就未再追上去。身侧有轻缓脚步声起,接着便有一把温婉的女声唤了他一声“太子”。   那正是他的太子妃,林氏。   “殿下,臣妾方才不当心在边上的凉亭里睡着了。陛下他们呢?”太子妃边说边朝他走近,并向卫衍伸出手来。   卫衍看着林氏,目色复杂。   ————————   啦啦啦卫衍你真可怜   ☆、59.四叔,你家真好(1)   林氏仿佛看不见卫衍的反常,只拿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卫衍,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   卫衍的视线落在林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叹息一声,终是握住了林氏的手。   这个时候,走在前头的苏行突然就是一声轻笑,“所谓情深啊……”他的声音一瞬便被夏风吹散了。   再说到长歌欢蹦乱跳回宫收拾东西,可走在半道上,她突然就觉着有哪里不对劲,事情顺利,可她总觉着少了些什么似的。   此时,她尚未走出御花园,凝眉思索之际,正巧就看见了走在前头的一抹紫色身影,是大公主卫姜!   长歌一拍脑门,终于明白缺了啥了,缺了她的大姐卫姜啊!   午宴上长歌就没见着卫姜了,可见卫姜今日的行踪有多诡秘。   长歌就想到了上回在她宫中,卫姜说要教训教训暗中害了她们的小人的那一番说辞,她怕卫姜吃亏,就悄悄跟上了卫姜。   卫姜在前,长歌在后。长歌也不怕自己被卫姜发现了,脚下没控制住,就离得她越来越近了。   待去到御花园西侧那一处梨花坡的时候,长歌已快追上了卫姜。   卫姜停了下来,风吹起她锦绣的宫装,空气里似乎还残留了点点的梨花香。   可这个时候,梨花*,梨花坡上便显得有些萧索。   顺着卫姜的视线看去,长歌看见那梨花坡上走着两个人。   男人俊逸出尘,女人娇柔可人。信步间,两人谈笑自若。男人刻意放慢了步子,同那女人并肩而行;女人则是不时对男人侧颜一笑,比昔日的梨花还要可娇人。   突然,女人脚下不知踩上了什么,身子不由就是一个不稳。男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动作有礼而彬彬。   男人转过脸来,这便引得长歌不由一声轻呼,那个男人竟是沈约!   很快步入梨花树丛间的男人同女人并没有发现长歌同卫姜的存在。   卫姜在原地呆立了一瞬,而后,利落转身,看了长歌一眼,说了一句:“走了。”   回去的路上,长歌小心翼翼看卫姜。   卫姜肃着一张脸,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长歌便斟酌道:“我觉着沈约的品位不该如此不靠谱才对,他一个风光霁月的状元郎,怎会喜欢那个矫情的女人?”   矫情的女人自然是方才看见的高辛帝第三女,名卫清。卫清是高辛帝的宠妃赵氏所生,因是唯一的女儿,甚得赵氏宠爱。哦,赵氏就是左左名义上的母妃。左左同卫清不合,长歌也就同卫清结下了梁子。   那种整日爱捉蝴蝶的矫情的女人,长歌才不喜欢呢!   卫姜“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长歌还想再说些诸如“大姐你的魅力无边,我要是男人我一定喜欢你”之类鼓舞话,斜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宫女,来通传说高辛帝想见大公主,召她速去。   卫姜拍一拍长歌的肩膀,让她出宫去了四叔的府上,行事要谨慎些。要是受了委屈什么的,一定要说。   长歌点头,这个是必须的。   卫姜随小宫女走了。   看着卫姜离去的背影,长歌心中莫名就生出一种惆怅来,她心里想着,大姐,受了委屈的时候,你会说出来吗?   当夜,长歌便去到了怀王府邸。   已经是夜间了,且一天折腾下来,去到她四叔给安排的小窝的时候,长歌已是倦极。参观四叔家居家环境什么的,来日方长吧。   有丫鬟来伺候长歌洗漱,长歌坐着任由身后的丫鬟给她拆了头发,虽然困得眯起了眼,可长歌仍旧一眼便认出了眼前那个端了茶水进来的丫鬟。   “是你!”   “莲儿见过公主。”   长歌就有点小高兴,困意也消了一些,这个莲儿可是同她共患过难的,她果然是回到了四叔府中。先前长歌还担心这个丫鬟的安危,如今见到她没事儿,她的一颗小心肝儿就安稳了不少。   长歌就问莲儿那日自己和大公主被抓后发生的事,莲儿低垂着脸,似陷在了回忆的惊惧中。莲儿告诉长歌,老鸨没看上她,她才侥幸逃过了一劫,然后又幸运地在半道上遇上了怀王府上的侍卫,后头的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长歌又问莲儿沈约的事。   莲儿答:“沈大人没有随莲儿回府,半路上有人把沈大人接走了。说、说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长歌有点小诧异。但很快,瞌睡虫又来重新宠幸她,她挥挥小手同丫鬟们说再见,爬上大床睡觉去了。   这是一张新床,这是一张四叔家的新床。长歌知道自己认床,可没想自己竟然悲催得认床到这种程度!   明明困得要死,却怎么也睡不着!   长歌在大床上拱啊拱啊拱,睡不着;翻来覆去烙了一会儿饼,还是睡不着。她所幸一翻被子爬起来,不睡了!   长歌之前从没有失眠的毛病,难道是四叔家的床同她气质不符?   是有这个可能的。长歌坐在床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非但没能挽回一滴滴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长歌握拳,她决定去外头走一走。   ☆、60.四叔,你家真好(2)   有丫鬟在外头守夜,此刻正呼呼睡得正香。   长歌嫉妒地望了丫鬟一眼,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   这是长歌第一次有闲心来逛四叔的家。四叔家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超级超级大。   长歌囧,因为太大了,没走多久她就迷路了。   走在青石铺成的小道上,长歌想着要不要喊人来救她呢?   可在四叔家里头半夜迷路这种事情传出去,会不会很囧?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月光如洗,前头好似有一汪粼粼水光。   寂静的长夜中突然起了一阵箫音。   长歌第一反应是有狐狸精!   随即,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在深山野林里住了恁久,连狐狸精的尾巴都没见着一根呢!狐狸精又怎么出现在这热闹繁华的卫都里?除非这狐狸精是个爱凑热闹的,或者,是个垂涎四叔美色的。   倒是有这个可能的啊!长歌觉着,四叔的男色……无双。   她更乐了,脚下不由就朝那箫音的出处,粼粼的水边走去。   不知是谁人在吹箫,吹得煞是好听呢!   夜色本空寂,透着一丝丝叫人惆怅的寂寥。可那箫音洒然,点点流入人的心田,是坦荡磊落的感觉。突地,箫音变了,由轻缓转为铿锵,倒有一番平定山河,指点江山的激昂之气。那一份激昂听得长歌热血沸腾,可也只有一瞬。下一瞬,箫音又变得婉转,好似夜间君子的淡然一笑,宠辱不惊。   长歌走出那一条小道,一脚便踏入了视野开阔之地。眼前果然是湖水一片,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这一个湖极大,这般放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湖边吹箫人着了白衣。   在这恁大的府邸中,敢在深夜以箫声肆无忌惮扰人清梦者,除了四叔,还会有谁呢?   长歌立在原地,怔怔朝月夜下的男人望去。   四叔在吹箫,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样子真是迷离又骚包。   长歌知道四叔是好看的,可她没想到这人竟好看到这样的程度,让她、让她险些把持不住扑过去!   嘤嘤嘤嘤嘤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果然,男色也是会误人的!   长歌不知该继续留在此处观美男呢,还是该原路折返?   原路返回她找不着回去的路,留在这儿她又怕自己会忍不住跑上去扑倒四叔……唉,人果然无时无刻不面临选择。而那选择,往往叫人为难又尴尬。   “长歌。”湖边的美男四叔在叫她的名字,声音清冷,在这样的夏夜里,却叫人觉着舒适无比。   长歌一个激灵,方意识到箫声停了,然后,美男四叔在叫她过去。   叫她过去做什么呢?   嘤嘤嘤嘤嘤好紧张怎么破?   长歌知晓觊觎四叔的美色是不对的,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选择了直面恐惧。于是,小长歌便气势汹汹朝她湖边的四叔走了过去。   她方在苏行身边立定,苏行执萧的手就是一落,“伸手。”他面朝着湖水,这话却显然是对长歌说的。   “做什么?”一张口,长歌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黯哑。嘴上这么说,她白嫩的手心还是乖乖伸了出来。   苏行仍旧未转身,而是抬手,将碧翠的玉萧往长歌手心一搁。萧的翠绿同长歌的白嫩这般鲜明对比起来,是极诱人的颜色。幸而,月色下,这样的对比没甚人能看得真切。   “替我放桌上。”他这样道。   长歌默默看他,默默低头,默默看湖边的石头桌子。精巧的石头桌子就在他手边,他动动胳膊就能够到。   四叔您老人家大老远把我招过来就为了做这个?   没经历过此种状况的长歌继续默。   “轻拿轻放。”四叔又嘱咐了一句。   长歌:“……”   苏行本是负手仰头观那荷塘月色,却听得身后突地传来“啪”的一声极不和谐声响。他缓缓回头,看见明晃晃的月光下,长歌蹲在地上,她抬起素白的脸来,一脸憨笑,脸色粉嫩如那上好的羊脂玉器。   苏行眯起了狭长的清亮的眼,他不止看见长歌蹲在地上,他还看见他的宝贝玉箫,摔在了她脚边。   缓了一缓,苏行向长歌靠近,一瞬间便接近了她身边,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非常非常危险地看着她。   长歌仰了脖子咽口水,发出滴滴的颤音,“四叔,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故意的,你相信吗?”   苏行缓缓抬起右臂,看那架势,好似要来打她!   ——————   猜猜会不会有奸情灭哈哈哈   61.四叔,你家真好(3)   长歌一跃而起,哇啦哇啦叫,四处奔窜要逃命。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有那么一滴滴手滑啦。   月夜下,望着长歌一瞬间就逃得不见的身影,他淡淡哼了一声。俯身捡起那只被摧残的可怜玉箫,他眸中倒是露出了少许的笑意。   长歌想逃跑的,可惜她持续处于迷路状态中,偏偏她的四叔又不肯放过她。所以,结果是,她又被四叔给拎了回来。   荷塘边,月色下,石桌边,长歌同她的四叔相对而坐。   苏行对月饮清茶,长歌战战兢兢吃糕点。   长歌以为苏行要打她,可等了半天,他也只是静静饮茶,偶尔望一望她,若有所思而已。长歌自认自个儿是个皮糙肉厚的,见他许久不曾有打她的样子,她也就释然了,专心致志吃糕点。   她饿了,还有,四叔家的糕点真心好吃\(^o^)/~   耳边有似清泉叮咚的水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是四叔在给她倒茶。   茶香袅袅间,长歌抬起一点点眼来,月色下的苏行,少了平日里的毒蛇气场,倒多了几分温润端方。此刻,他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意识到长歌在看他,他便看了过来。他眼中清亮,一挑眉,在对长歌做着无声的询问。   一瞬间,长歌只觉得自己面热耳红又心跳,胸口有小兔子跳啊跳啊跳,没完没了惹人烦。   好热好热,怎么会这么热?!   一定是她吃糕点的姿势不对!   望着这样子的长歌,苏行眼中的笑意加深,但出口的话却是没有一丝破绽的,“怎的如此面红?可是糕点不合胃口?”   就是因为太合胃口了!   但长歌不打算这么说,她是这么说的,“四叔你骗我。”   苏行的长指在桌面上轻缓扣着,他挑眉,示意她继续。   长歌道:“我父皇姓卫,我和哥哥姐姐弟弟都姓卫,四叔你怎么就姓苏了呢?”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滞,这让长歌恍惚间以为,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这个问题蠢吗?   还好吧。   这个时候,苏行已举杯至唇边,他笑了一笑,“我随母姓,苏行是我替自己取的名字。”   长歌愣住,怎么他和父皇不是一母同胞生的吗?   长歌惊讶抬头去看面前这人的眼,月光下,他眼中闪着光晕,虽同他离得这般近,可饶是长歌再努力,仍旧是看不清他眼内的东西。   长歌自动脑补,必然就想到了先帝同女子间的恩怨纠葛。她没听说四叔有生母养母之类的……她倒是想问一问的,可再看四叔脸色,那脸上此刻闪着的,是黯然吗?   长歌一瞬间心疼了,皇家自古就少不了各色辛密事,四叔和她的父皇不是一个妈生的,完全说得过去。可四叔的妈显然不在了,那或许是个连名分都不能有的女子。四叔或许自小便是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长大,而为了在宫中生存下来,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提起,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给自己取一个随了母亲姓的名字,在无人夜深的时候,静静缅怀久远的与母亲同在的记忆。   长歌也不知自己是否脑补过头,总之,此刻,她觉着自己好心疼四叔。   苏行向长歌望过来,他问她:“还想知道什么?”这一刻,他眼中竟是温暖的,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月光下的煦煦湖水,这样子的他,俊美得叫长歌移不开眼。   “没、没了。”长歌结结巴巴,她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美男四叔。   四叔啊,您拜托别对我露出这样的眼神啊!我会忍不住又想扑倒你的啊啊啊啊啊啊!   苏行轻笑一声,“那便继续吃吧,你方才不是说饿极了?”   “哦。”   很多年以后,月夜下,同四叔一道品茶吃糕点成了长歌生命中最美的回忆。每每忆起,她心中总是又甜又涩的。可惜了,她知道,那样的日子终究小鸟一样一去不回来。   ————————   小奸怡情灭哈哈哈哈~   62.大街你好(1)   这一日,长歌坐在院子里、药房的门外,杵药。   她以为自己来四叔府上是享清福来着的,她以为四叔向父皇开口要她的理由、那个要她帮着研究药谱的理由不过说说而已,却没想,四叔不是诓人的,四叔是真的找她来当童工的!   彼时,院子里阳光正好,树荫下,苏行搬一把躺椅,懒懒倚靠在上头,手里随意翻一本佛经。   可怜的小长歌就坐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对着一大堆辨不得品种的草药,杵啊杵啊杵,杵啊杵啊杵。   长歌多么想在这样子的暖阳下,把自己摊成一块抹布晒太阳啊!   她倒是想反抗来着的,可面前这人总会凉凉来一句,“你想回宫?”   这分明是*裸的威胁!威胁她不干活就要把她送回宮!   长歌继续杵啊杵啊杵啊杵,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被四叔吃得死死了呢?她明明就没甚把柄落在他手里头啊?自己明明就不怕他啊?她怎么就这么乖乖干活了呢?这一点都不合理啊!?   “你这分明是在压榨童工!”杵得累了,长歌拿铁杵对躺椅中的苏行,恨恨道。   苏行一手枕在头下,闻言,他就看向了长歌。   不知是因了气愤还是太阳晒的,长歌的小脸红红,说不出的可爱。因为恨恨,她不免就挺起了自己的胸胸,以示自己的气势和不满。   苏行的眼就看去了长歌的胸口,长歌的胸胸委实傲然。在长歌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说了一句:“你已经离童这个字很远了。”   长歌没懂。   这个时候,突然有下人来通传,说宫中来人,指明要见长歌小姐。   苏行吩咐了下人,在府中称呼长歌小姐便可。   喊啥长歌都无所谓。   宫中来人?   长歌下意识就看了苏行一眼,呐呐道:“会是谁啊?”   苏行一翻身:“我怎么知道。”   长歌:“……”   饶是心中有些猜测,在怀王府大门口亲眼看见便装而来的太子卫衍时,长歌仍旧惊了一惊。   长歌望了一望上了中天的日头,太子此刻该在宫中勤勉吧,他怎就来了这里?是偷跑出来的吧?   卫衍看着长歌只是笑。   长歌低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样是不对的。”这话涵义颇多,彼此都有些心知肚明。   卫衍眼中有失落,但他面上依旧是带笑的,“我受人之托,带你去见一个人。”   长歌诧异看他。   卫衍又道:“怀王府中人多嘴杂,长歌,跟我上马车。”   怀王府中人多嘴杂?   长歌觉着四叔府里头的人嘴巴一个个不要太牢靠哦。   抬头便望进了卫衍殷切的眼里,长歌心说他也是真的对自己好,可这个好的方式,自己怕是无福消受了。不过,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她是想着要找一个机会同卫衍坐下来,彼此平心静气谈一谈的。   想到这里,长歌便点头说好,又回头对跟在后头的护卫说了句不用跟着。她就随卫衍一道上了怀王府门口一辆低调而又奢华的马车。长歌的注意力多数放在了稍后同卫衍的谈话上,她也就忽略了那一刻,身后怀王府的护卫欲言又止的眼。   “你要带我见谁?”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长歌也就随口问了一句,她觉着卫衍那是借口来着。   “带你来见被你抛弃的人。”马车内突然就传出来这么一个带了负气的声音。   长歌一惊,一顿,继而便是一喜,“左左!”长歌几乎是欢喜地扑进了马车里,引得车身晃荡,路人围观。   怀王府内。   黑衣卫跪倒在面前那个高大又尊贵的男人面前,一板一眼汇报着自己的所见。从始至终,男人手持佛经,不置一词。   “长歌小姐似乎对于上那马车,同太子一道出行,表现得……十分惊喜。”黑衣卫以这样一句话做了汇报的终究。   (长歌委屈,她明明是因为左左!)   “知道了。”最后,苏行淡淡回应。   跪倒在地的黑衣卫却是诧异地抬了抬眼,他跟随主公多年,对于主公的喜怒多少还是能觉察出一些的。主公虽然云淡风轻,晒太阳晒得懒懒,可他感觉得到,此刻,主公是不高兴的。   主公有哪里好不高兴的?   黑衣卫想了一会儿,一点儿也没想出来。他摇头告退了,心说主公果然高深莫测,非他们这种干体力活的凡夫所能够揣度。   卫衍的马车咕噜噜在卫都繁华的大街上驶着。   马车极大,坐着里头的三人仍旧空闲有余。   马车的主人卫衍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那一对姐弟耍宝。   卫衍同眼前这一位幼弟算不得亲厚,但因了长歌的关系,在宫中,他对这个小弟多少会照拂一些。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了左左年纪尚小,又没有能为他在朝中运作的势力,可以说,左左对卫衍的地位,是造不成任何威胁的。   也正因了左左的存在不大会触及一些根本的矛盾和利益,长歌才能几次放心让左左一个人留在卫宮当中。   她倒是想把左左一道拐走的,可无奈左左生在皇家,又是个男童,他有自己所必须要担负的责任和义务。   长歌哄了半天,终是把左左那一张翘得可以挂闷油瓶的小嘴给哄下去了。   “你又抛弃我你又抛弃我!”这是初见面时,左左含在嘴里的叫嚣。   63.大街你好(2)   作品评分: 还不错   “你又抛弃我你又抛弃我!”这是初见面时,左左含在嘴里的叫嚣。长歌一上马车,左左更是各种暴走,差点把马车给掀了。幸好卫衍的马车够牢。长歌囧。   “那你要是能说服父皇让你跟着我,我就让你跟。”长歌咬咬牙,说了这么一句。说实话,她也确实舍不得左左。可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一些事情的发展,是不能完全如你的心意的。对于左左,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至于娶媳妇儿什么的,日后再说。长歌一瞬间觉着自己好像左左的老妈子,囧。   左左萎了,有些事情,他是知道轻重的,只是不愿意接受,或者说尤是在长歌面前,小家伙会下意识选择撒娇。正如此刻,左左没法子了,就一扑扑去长歌身上,成功将她向后扑倒,抱着长歌,一叠声叫姐姐。那软软糯糯尚未变声的童音,听得长歌心都要化了。   长歌又咬牙,“那、那每隔十天你就出宫来看姐姐一次……”   左左抢声:“三天!”   长歌:“五天,不能再少了。”   左左勉强答应:“好吧。”转眼却是对卫衍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可随即那笑容又收了,他跟卫衍关系又不好,左左自认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坐了卫衍马车的。他毕竟年幼,脸上的神色变换自然逃不过卫衍的眼。   卫衍摇头无奈笑,大公主卫姜说得还真不错,这小家伙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长歌舍不得左左,卫衍就提议带着他们两个逛一逛大街。   长歌尚未说话,左左便欢呼着欣然应允。   长歌:好……吧。   长安街的街头,行人熙攘。   长歌拉着左左的小手,防止这孩子太过欢蹦乱跳。左左一年难得出一次宫,毕竟是小孩子,看见恁多新奇事物,又有亲爱的姐姐陪在身边,自然一改往日的面瘫样,活泼坏了   卫衍笑对,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一处街角的时候,长歌看见一个可爱小公子闷闷蹲在路边,小公子身边的仆从无奈杵在路边。   左左也不知抽住了哪根筋,竟拉着长歌上前同那小公子说话,“喂,你在做什么?”   小公子淡淡看一眼左左,没甚生气道:“我想打架,可是没人和我打。”说到这里,小公子眼神一亮对左左,“你要和我打架吗?”   长歌一听这是个不靠谱的,就要拉了左左走开,却没想,这个时候,左左已经像模像样开口了,“我没空。如果没人和你打的话,你就蹲在路边,只要见人就拿石头砸他,绝对有人来和你对打。”   小公子眼睛亮了。   卫衍无奈了。   长歌:左左,你也太机智了!   左左舍不得放开长歌的手,三人这一逛竟是逛到了夕阳西下。   “该回去了吧。”望一望天色,长歌道。她是觉着初初去到四叔家里,还是早些回去卖一卖乖的好。   卫衍却眸色一暗,他要说什么,转眼就看见了嘴巴要瘪不瘪的左左,便改口道:“小弟难得出来一回,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彼时,他们正立在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下,又正逢饭点,卫衍不说还好,他这一说,阵阵酒肉香就入了左左的小鼻子。左左眼巴巴看长歌:“姐姐我饿……”   果然是粉嫩小正太啊,他这么一撒娇,长歌的心立时就软了下来。肚子饿了,那就吃饭去吧。   酒楼的菜色同宫里自然是没法比的,可胜在气氛热闹,左左有亲爱的姐姐在旁,哼哧哼哧竟然扒拉了三碗白米饭,惊得长歌差点去夺他的饭碗。好在,扒拉完了第三碗,左左就放下了碗筷,倚在长歌身边,要长歌给他揉肚皮。   对于左左的要求,长歌向来没有不答应的。只不过,给左左揉肚皮揉着揉着,长歌突然感觉到卫衍灼灼的视线。   “看我做什么?”长歌问。   卫衍:“你对他还真是好。”   左左抢声:“那是!我是谁!”   小模样那个得意的……长歌忍不住就伸手去捏他的正太脸。   左左要反抗,可面前是他亲爱的姐姐……算了,捏就捏吧,反正以后五天才能让姐姐捏一次,其余的四天,他想让人捏到没的捏了……   是以,左左板好一张面瘫脸,任由长歌捏。   这个时候,就有临座的一个粉嫩小姑娘对着长歌他们这一桌喊了一句话:“爹爹爹爹,他们一家三口好恩爱!囡囡要母亲!”小姑娘口齿清晰,声音响亮,脆生生的这么一喊,齐刷刷地,整个二层吃客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长歌他们身上。   长歌捏左左的手就是一僵。   左左维持面瘫脸色不变。   卫衍眼中却有了笑意。   这个时候,小姑娘一声“啊呀”呼痛,“爹爹坏!怎么可以打囡囡?!”   那小姑娘的爹抱了张牙舞爪不肯老实的女儿在怀,对着长歌他们这一桌抱歉一笑,低头对女儿时,数落的声音里有宠溺,“这熊孩子,见谁都喊一家三口!爹爹不是跟你说了要识人看面,那哪里是一家三口?分明是姐弟三人!那位大公子看着未及弱冠,你以为谁都像你老爹这般生猛,年岁轻轻便有了你的?”   ☆、64.大街你好(3)   卫衍脸黑了。   左左继续面瘫脸。   长歌:这人好生猛。   小姑娘喊着手指头,歪着小脑袋探究地望了一会儿,而后笑嘻嘻扑进她老爹怀里,叽叽喳喳说话:“爹爹爹爹,什么是弱冠?什么是生猛呀?”   长歌抚头,果然是……童真无邪啊!   她哭笑不得,转过头来时,视线无意识透过打开的窗户往楼下大街上一扫,竟好似扫见了……她的四叔?!   此时已暗了天色,大街上的行人却未有减少。路边的小贩三三两两摆起了摊摊,那摊上挂着各式各样亮闪闪的花灯。   明明灭灭的灯影里,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袍在风里招摇,不是她的四叔是谁?   可四叔怎会在长安街的夜里,独自踱步?   多半是自己看错了吧。   果然,待长歌擦亮了眼睛,再探出头去细看时,一片明灭里,哪还有那个谪仙般的身影?   谪仙?   长歌不禁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自己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将那人比做谪仙。   那人有谪仙的样貌,却没有谪仙的心肝儿。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不知不觉间,长歌竟单手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面对着长安街上的万家灯火,发起呆来。   她的身后,卫衍的视线不离她的左右。   吃饱喝足,长歌同左左手拉手逛大街。   此刻的大街,正是灯火璀璨的时候。   左左一个不留神,就挣脱了长歌的手去。人流涌来,左左瞬间就被冲开了老远。长歌惊,几步要追上去,手腕一紧,却是被身后的卫衍拉住了。   灯火下,卫衍对长歌笑,“无妨,有护卫跟着他。”   长歌定睛一看,果然见前头左左的身边,已护了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宫中侍卫。左左起先有些惊,要回头来找长歌,可人群汹涌,他过不来。再加上到底小孩儿心性,路边有各色他闻所未闻的小玩意儿,见姐姐左右也跑不掉,左左所幸放开了手脚,在护卫的护持下,欢蹦乱跳开始玩。   “我记得你最喜看灯,我与你买几个花灯来玩可好?”川流的人群里,卫衍将长歌护得极好,他很温柔很温柔对长歌笑,那眼里却是灼热的。   望着这样子的卫衍,长歌想说什么,终是低下了头去,此刻并不是说心里话的好时候。   见长歌不答,卫衍便将其当做了默认。他一手牵了长歌,去到卖花灯的摊前,选了两个娇小灵动的兔儿灯。   兔儿灯举在长歌的面前,卫衍笑看着她,“怎么了?欢喜地不敢接了?”   “怎么可能?”长歌回他一个眼神,倒是伸手接过了兔儿灯。兔儿灯闪亮亮,照亮了长歌的眼。长歌的眼却不由瞥去了边上的另一个小摊,那小摊上各色的动物花灯闪啊闪,仿佛在朝她挥着小手。   长歌垂下眼来,她在心里默了一默,其实,比起兔儿灯,她更喜那一只白胖可爱的小猪灯。不过,这话她并不打算同卫衍说。   卫衍一手虚扶在长歌身后,护着她在熙攘的人群里走。纵然长歌始终低垂着脑袋,离得那般近,两人的气息仍旧止不住彼此交缠。闻着长歌发间若有似无的一抹香,卫衍只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好了。   长歌的视线落在汹涌人群间的某一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卫衍就看见了四喜汤圆。   “想吃?”他问长歌。   长歌忍了忍,没忍住,点头说是。   毫无征兆地,有笑自卫衍脸上放开,这一位太子殿下,已许久未曾露出这样的笑颜。他握一握长歌的小手,“等我。”他转瞬便消失在人群里。   卫衍的做法显然是不明智的,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怎能如此贸然融入人群?所幸,早有七八个护卫随了卫衍而去,倒让长歌放下了心来。   此刻,长歌站在一条巷子口,这个位置背了光,不至于被汹涌的人潮挤到。   望着卫衍离去的方向,长歌抠着手里头的兔儿灯,心里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多时,卫衍买了四喜汤圆回来,自有卫护在前头替他开着路。   在那条巷子口,卫衍一眼便望见了长歌。她低垂着脑袋,手里不知抠着什么。她的面容陷在阴暗里,看不真切。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在,一切就好。   突地,天空当中一声闷响,继而便绽放出了七彩的礼花。礼花漫天,映着点点的星光与天边的明月,那样美,那样美。   因了礼花的助兴,人群便沸腾起来。就有一大拨人自前头涌来,涌向长歌所在的巷子口,一瞬间就淹没了长歌瘦弱的小身板。   长歌抬起脸来,有一些的茫然四顾。这是长歌落在卫衍眼中最后的一幕景。   ————————   咔咔咔猜猜发生了啥   ☆、65.大街你好(4)   卫衍心中突地涌起极强的不安,他看不见长歌,长歌许是被人群冲得退进了巷子里。长歌身边有第一流的护卫,长歌定不会有事。饶是如此,卫衍的一颗年轻的心仍旧跳得飞快,他走了几步,突然就朝巷子口奔去,竟生生将身边的护卫甩去了老远。   人群散去,巷子口落了两盏兔儿灯。兔儿灯已灭,是被人群踩烂了的模样。   巷子口,有四五个护卫跪倒在地,昔日英武非凡的大内侍卫此刻却是瑟瑟发着抖,“属下无能,公主……不见了。”   卫衍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他手中的四喜丸子落去了地上,白胖可爱的丸子滚落出来,一瞬间便沾满了污泥,好似在嘲笑着谁。   卫衍一面吩咐两个侍卫速速带左左回宫,一面派出此行剩余的所有护卫前去寻找长歌。而他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怀王府。   长安街离宫中太远,眼下,只能暂且先从距离长安街最近的怀王府借人。   卫衍匆匆去到怀王府的时候,怀王苏行正在他那偌大的后院中,幽静湖水边,赏景赏月赏花灯。   怀王府内不知何时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卫衍一路行去,灯火通明。他心忧着长歌的安危,对那些花灯却是连看也未曾看一眼。   卫衍几句话便说明了来意,“侄儿来向四叔借人。”任谁都看得出,此刻,卫衍已是心焦到了极点。   苏行本是负手面对了湖面而立,闻言,他转过身来,动作却是不紧不慢的。“她好好在我怀王府中,怎会无故被人掳了去?”   卫衍一怔,心中霎时闪过一股难堪。他抬眼,对上的是苏行一张微挑了眉的脸。他暗道自己多心,心内焦躁万分,可这个时候,有气也没功夫撒,救长歌要紧。“是我带了长歌出门赏灯。”   “原来……”苏行只说了两个字便止了声。   卫衍心中大震,因他清楚地自苏行眼中看见了嘲讽,“四叔?”他不明了这个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四叔怎会在此刻对他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走吧。”苏行却是未待卫衍细想,一甩袖便走了开去。   暂且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卫衍疾步跟上,他知道,四叔这是打算派出人手了。   月上中天的光景里,走在前头的苏行突然止了步子,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既然没本事护她周全,就少来招惹她。”   卫衍的步子猛地顿住。   这个时候,苏行回过头来,对上卫衍顿时煞白的脸,他也只是一声轻笑:“别误会,只是出于长辈善意的提醒。”   卫衍带着怀王府的精锐护卫,率先冲出了府门去。没入长街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去,便看见了怀王苏行立在门边,一声长袍洒然而立的身形。怀王面上的神色是高深莫测的,饶是身为一国储君阅人无数,卫衍也没能将这个四叔看明白。   他心中突地涌起一股不安,好似那个人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可随即,他又摇头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自己定是担心长歌担心地精神错乱了。   卫衍振了振精神,此刻,寻找到长歌才是最要紧的事。一想到长歌会落入穷凶极恶的人手中,卫衍便出了一身冷汗,他自责不已,若不是他将长歌带了出来,也不至于……   长歌,你在哪里?   望月楼是卫都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再贞洁的烈女,只要入了望月楼三天,再出来时,便已离不得男人了。   望月楼的老鸨显然上头有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嚣张至此。   可今夜,望月楼的老鸨却有些惴惴。   先前她接了一笔生意,对方说非但白送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要倒贴一大笔银子给她,只要她可劲儿地毁了那姑娘。望月楼的老鸨声名在外,只要同风月沾边儿,什么生意是她不敢做的?   是以,老鸨欣然应允。   今日便是这笔生意成交的时日。   “人送来了?”老鸨一面往关人的厢房里头赶,一面问身边的龟奴。   龟奴点头哈腰说是,可却又加了:“人是送过来了,可小人瞧着,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这龟奴跟了老鸨多年,深得老鸨信任,自然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   老鸨闻言,便停了下来。此刻,她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放眼望去,楼下皆是她所经营出来的欢场之地,男欢女爱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老鸨明白一个道理,越是爬去了高处,每一步便越要小心,差错了一步,等待她的很有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怎么说?”   龟奴便附耳对老鸨说了些什么。   老鸨面色一变,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凝眉思索了一瞬,一甩攥在手里头的香风四溢的锦帕,咬牙道:“回去,这事儿千万要烂在肚子里。”   ——————   顿感叔霸气侧漏有木有   ☆、66.大街你好(5)   太子妃林氏自眩晕中回神,睁眼便看见了床顶上暧昧颜色的纱帐。她有一瞬间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半撑起身子来,叫贴身侍女的名字。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身上如水的衣衫便流泻开来,锦缎覆盖下,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凸起。   没在第一时间得到侍女的回应,林氏蹙眉望出去,却惊得差点跌下床去,房间内的窗边竟一前一后立着两个男人!   “大胆!竟敢夜闯本宫寝殿!来人……”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因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被人换了去,换做了……换做了如此羞人无耻的衣衫!   太子妃林氏一瞬间缩去了墙角,拿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身子。她的身子颤颤抖动,她的牙齿在口中咯咯打着颤。此刻,她已意识到自己不在寝宫当中。不在寝宫当中,却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更糟糕的是,她还如此衣衫不整……   林氏抓住被面的手上,青筋暴起。   “你们……究竟是何人?!”林氏到底不是一般女子,惊惧过后,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尽量压下失态,尽量自保。   窗边背对着林氏的白袍男人转过脸来,他的脸在光影下,清俊逼人。   林氏的声音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怀王……殿下?!”   苏行却是面无表情的,“邙山惊马,沿路杀招,今夜掳人,太子妃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   林氏的脸一瞬间变得死白,再抬眼时,她眼内面上却皆是狠戾,丝毫没有昔日温婉的淑女形象,“你是谁的人?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事已至此,林氏也不再狡辩,她知道,此刻的利益相交方能为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苏行复又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再看见太子妃和你身后那人行如此拙劣的伎俩。”   林氏一惊再惊,他已知晓她身后那人的身份了?还有,他话中袒护的又是谁?   “想不到怀王殿下如此关爱……小辈。”林氏的声音里有不屑,更多的是试探。   苏行也不介意,轻笑道:“你也说了,她是我的小辈。且她如今在我府中,便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我自当护她周全。”他这么一说,多疑的林氏却是分不出真假了。   林氏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怀王殿下。”   苏行:“答应我什么?”   林氏咬牙,“不再对怀王殿下的小侄女做什么。”   苏行满意:“很好。”   半响,林氏又斟酌开口:“这是哪里?”   苏行仍旧面朝着窗外,似在欣赏着一方天空里的月色,他说:“太子妃应该更清楚这是哪里才对。”   林氏的脸一瞬间就变了,她本意是要在今夜掳了长歌去,命人将她送去青楼,好生糟蹋她一番。她连夜出宫,也是为了欣赏那个女人的绝望,却没想,会是自食恶果。她自觉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结局,还被人掐在了手里拿捏。林氏一面应对着苏行,一面快速想着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想不出结果的林氏更加烦躁,语气仍旧是不敢放肆的:“怀王殿下为了讨好你的小侄女,要将这样的妾身交给太子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林氏一颗心砰砰乱跳,这话也算是试探了。落在这青楼中,她顶多不舒服一会儿,只要无人知晓,便不会有事。可她最怕的就是被太子知道了。   在太子卫衍心中,太子妃一直是个端庄淑良,温婉有礼的女人,若被卫衍知晓她几次三番加害长歌,那结果,林氏突然不敢去想……怪只怪那个叫长歌的小贱人!一时间,太子妃对长歌的恨意更深。   “只要长歌平安,今日之事就权且当做太子妃一时新奇,又不慎失足了吧,家和万事兴嘛。”苏行的声音慢条斯理,林氏却恨不得命人撕烂他的嘴。   可是,她不能,非但此刻不能,日后都是不能够。她有今日的把柄落入这个男人手中,日后……林氏已能想象日后会受怎样制肘。   “多谢怀王殿下成全。”林氏虽然咬牙切齿,但终究是不放心,“那太子殿下那里……”林氏这么想不是没有理由的,太子同长歌那个小贱人暗通曲款已久,怀王这般爱护长歌,指不定会借今日之事的由头,让太子对她林氏心生厌恶……那时候,她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她所苦苦追求的情爱……什么都完了。   苏行不紧不慢道:“我说了,家和万事兴嘛,太子同太子妃恩爱,自然是我这个做叔叔希望看见的。还盼着太子妃早日替卫家延续香火呢。”   ——————   哈哈哈有木有猜到是太子妃~\(≧▽≦)/~   ☆、67.大街你好(6)   林氏心中忐忑依旧。但此刻不是她忐忑这些儿女情事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搁在她的心头,啃噬着她的心。林氏看不出苏行此次这般作为的用意,只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怀王殿下今日这般作为,只是为了同妾生说这些?”毕竟,在林氏眼中,怀王不问政事多年,几乎就是个闲散宗室了。   这个时候,苏行转过了身来,他面上露出煦煦的笑,可那笑看在林氏眼中,只觉得冰寒,他说:“自然还有别的。”   此刻,透过那大开的窗户,将将可以看见天边的圆月。圆月在苏行的身后,照亮了他高大的身形,却照不亮他的脸。林氏只觉得,此刻,这个带笑的温和男人,像虎狼。   小剧场:   小米抖着小手绢兴奋爆料:其实四叔留着太子妃是为了破、坏、长歌和太子哥哥的、感情!   四叔凉凉一笑:陈三。   陈三:属下在!   四叔:别留活口。   陈三:属下遵命。   小米:造、造、要造反了么?你们忘记谁是你们亲妈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苏行是趁着月色踏出望月楼的。   此刻,街头繁华依旧,熙攘人群中,那一盏盏的花灯引得妙龄少女们一个个驻足,空气里似也飘荡着那若有似无的女儿香。   苏行负手于后,缓缓在街头踱着步。他并没有令属下肃清道路,偏他所过之处,不说自动分作两排,人群自动让出道来倒是确实的。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么一种气场,让人不由驻足,不由仰望。   随行在苏行身后的陈三望着自家主公潇洒而行的落拓背影,只觉得这辈子跟着这样的男人,值了。   主公威武!   “陈三。”在陈三愣神的当儿,他家主公突然唤了他的名字。   陈三抖擞精神,赶紧上前。   “带我去见她吧。指不定今晚,她也吓到了。”这个时候,主公面上是带了淡淡笑意的,陈三暗自揣度,此刻,主公的心情,应该不差。   主公心情尚好,那他就实话实说了,“回主公,我们的人并未接到长歌小姐……”陈三话未说话,便觉头顶一阵阴风刮过。经验告诉他,这是主公寒了面色。经验更告诉他,此刻,不好抬头。   “怎么回事?”主公沉了声音。   陈三却是愈发抖擞了精神,“因为长歌小姐说遇见了一位故人,要同这位故人叙叙旧,就没有、没有去属下安排的场所。长歌小姐很安全,陈四陈五他们近身护着。”陈三说完这一通话,只觉背上冷汗簌簌流下。此刻,他觉着自己脑中有成片小人在抽打他,“叫你说话说一半!叫你说话说一半……”   苏行淡淡“嗯”了一声,复举步徜徉去了夜色里。   陈三委屈跟上。   这一夜,长歌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她原本好端端站在巷子口玩兔儿灯,等四喜丸子吃的,却突地莫名涌来一票人。那一票人转瞬便冲开了她与卫衍的护卫,她还来不及呼叫,面前就出现了几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长歌见多了,蒙面的那些却是叫她讨厌。人既然蒙着面,自然是不希望让你知晓他们的身份了。而不希望你知晓他们的身份,那么,他们多半是要对你干坏事了。   长歌拔腿就跑。   那些黑衣人没料到她一个千金公主之躯竟会跑得如此乱没形象,便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到底是素质更硬的黑衣武装势力,黑衣人转瞬又追上了长歌,并且将长歌逼退去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幽深,往后望不见头。   长歌身上是有带了些秘制药粉啊毒针啊什么的,本着弄死一个赚一个的原则,她正准备对蒙面黑衣人们一通乱撒药粉,却突地,从天而降四个劲装的带刀男人。长歌一下就认出他们来了,是四叔府上的护卫!   长歌一时间热泪盈眶,这般贴身命人护着我的安危,四叔,你对我果然是真爱啊!   就有两个护卫护了长歌就走,长歌隐约记得他们好似是叫陈四陈五什么的。   “那个,他们两个……”她指的是剩下断后的两个护卫。   护卫道:“对付那几个宵小,老六老七绰绰有余。”   长歌:好牛掰。   照了安排,长歌本是要随着护卫去到一家安静的酒楼,静候她四叔的到来的。却没想,长歌在半道上看见了极似卫姜的身影。结合着自己今晚的经历,她怕卫姜会出事,就临时转道,跟上了卫姜。   ——————   小剧场有爱伐?   快给喔好评!!!!   ☆、68.大街你好(7)   卫姜有些失魂落魄,长歌又是远远跟着的,是以,直到走去了护城河边,卫姜都未能发现身后尾随了一个长歌。   卫姜站去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树下。晚风清凉,吹起了树叶沙沙,更吹得卫姜的长衣飘飘。卫姜的脸陷在月色里,远远看去的长歌,便自她脸上看见了一抹失落,一抹决绝。   大姐她……怎么了?   长歌第一反应便是……卫姜要跳河!   也不怪她想歪,大半夜来到护城河边,又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这分明是要跳河的节奏!   可卫姜像是个会跳河的女人吗?   显然不像。   那她大半夜出宫,身边还不带一个护卫,为的是哪般?   跑来护城河边吹凉风?   正胡思乱想之际,长歌看见卫姜明显站直了身形,她面上失落的神色掩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   卫姜双目炯炯,看着护城河边的某一处。   护城河边的那一处,走来一对人。   说是一对,通常指的便是一男一女了。   卫都的护城河边向来是年轻男女幽会的极佳之地,今夜因为有了花灯会,这票地儿便清净了不少,可仍旧挡不住向往浪漫的年轻男女想要同恋人静静相处的火热的心。   大姐跑来护城河边莫不是同人相会来的?   长歌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状元郎沈约。   长歌觉着自己见鬼了,怎么一想到沈约,远处就走来一个沈约呢?她可不喜欢沈约,她喜欢的是……   咦,她喜欢的是谁?   长歌面上竟然一热,待那一抹赧然过后,那一个沈约已走到了近处。   真的是沈约啊!   只不过,此刻,沈约的身边随着一位佳人。佳人带了面纱,面容便不能看得真切,可沈约面上是带了浅浅笑意的,沈约竟然背着大姐同旁的女人幽会?!   连长歌都有些受打击,更遑论卫姜。   长歌觉着沈约真不是东西,想当初在路上,卫姜是如何不眠不休照顾他的呀,卫姜甚至还用自己的心头之血救了沈约的性命。可沈约呢,竟然转眼就同别的女人好上了,真是太过分了!长歌狠狠在心中给沈约贴上了一张负心汉的标签。   长歌赶紧去看卫姜。   卫姜仍旧静静立在树下,晚风吹乱了她的发,却吹不散她眉间的那一抹愁,那一抹失望。   长歌突然却步不敢上前,虽然她同卫姜姐妹情深,但这个时候,卫姜更需要独处的空间。   护城河边的夜风更大,吹得河水哗啦作响,好似在为有情人做着伴唱,又似在为伤心的失落人做着缅怀。   这个时候,沈约同那带着面纱的女子停下了脚步,二人静静立在河水边,在轻轻说着笑。   沈约护着那女子,有风吹起那女子的面纱,沈约替她挽上,动作细致而温柔。那女子是正对着长歌而站的,面纱掀起的那一刻,长歌自然而然就看清了她的脸,赫然是三公主卫清的脸!   沈约竟然同卫清勾搭上了?!   卫清可是卫姜的死对头啊!   长歌觉着,这个沈约太不上道了!且品味极差,是个女人都比卫清强!原来沈约竟是个只看重外貌的肤浅女人,长歌觉着自己和卫姜都错看了他!   卫清是私自出宫,显然不能多待。不多时便有一辆马车静静驶来护城河边,沈约送了卫清上马,二人依依惜别。   沈约一人静静立在护城河边,他面朝着河水而立,河水拍打河岸,溅起的水珠弄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恍若未觉。   沈约突然听得身后有女子的声音唤他的名字,女子声音清冷,便如那天边的一弯皓月,遥远,不可及。   “公主?!”沈约有片刻的愣神,他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当朝大公主。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卫姜笑,面上是带了些嘲讽的。   沈约却是不为那一丝嘲讽所动,他躬身朝卫姜行礼,礼数上做得丝毫不差。   卫姜却最恨他这正人君子的左派,“你喜欢卫清?”这是一个疑问句。   饶是沈约猜到方才已被大公主撞见,仍旧是一惊。但惊后,他便坦然了,他垂下眼睑,恪守君臣之礼,“是。”轻飘飘一个字,转瞬就被护城河水冲散了。可它却飘进了卫姜心里,抹不去了。   卫姜研判地将沈约看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卫姜这是在用最大的勇气问他为什么,问自己的心上人为何没有喜爱上她。可她面前的这个心上人,却并未将她放去心间,他甚至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   她不是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在同他说话,却是一个恋慕他的女子在与他做最后的诀别。   卫姜不是个扭捏不放的女子,若她所喜爱的人真有了所属,她不会再做纠缠。她今日之所以跟着卫清出宫,也是隐约探得了一点卫清同沈约之间的眉目。她来此地便是来做一个了断的,既然沈约不喜她卫姜,既然沈约喜欢上了她的妹妹卫清,那么,她会将这个男人自她心上拔出。   淡淡夜风中,沈约抬首看卫姜。卫姜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一些些的凌乱,却丝毫不减损她的美丽。卫姜的美透着一股子坚毅,柔柔月光下,她的美不是娇弱的,月光不适合她,她是该于太阳比肩的女子。想到此处,沈约心中不由就是一动。   ☆、69.大街你好(8)   可那动转瞬便被压下。   沈约的声音向来是淡漠疏离的,可今夜或许是月色太美,或许是护城河水太过清澈,他的声音不觉放软了,“大公主既是清儿的姐姐,那沈约就实话实说了。清儿对沈约有救命之恩,沈约是个重情义的人,日后定会一心一意对清儿好。”   “救命之恩?”卫姜皱眉,在认识她之前,沈约还受过重伤?   见卫姜面露不解,沈约便继续道:“那一次护送两位公主回宫,若不是幸得清儿相救,恐怕就不会有今次站在这里的沈约了。”   卫姜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空白了一片。他竟然以为是卫清救的他!?他竟然会以为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得他倾心相报的人是卫清?!   卫姜拢在袖中的右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的右手,在那次照顾沈约的时候,不慎扭伤。明明已经痊愈无恙,却在这个时候,痛了起来,痛,真的很痛。   卫姜只觉这件事这么荒唐,这么荒唐……   “公主?”见卫姜面色不对,沈约就唤了一声。   卫姜缓缓转头看沈约,她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却被月光一照,看不清了。“以身相许?想不到沈公子还有这番肚量。”   卫姜这话中的讥讽更甚,沈约自然听得出来。他收起方才心中那一番怪异的波澜,疏离道:“沈约自然也是倾慕三公主的品性。”   倾慕三公主的品性?   沈约,你真是瞎了眼!不,是她卫姜瞎了眼!   卫姜一甩袖,径自转过了身去。她背对着沈约,问出一句话:“若没有你说的那番救命之恩,你还会喜欢上卫清?”   沈约在卫姜身后默了一默,方回道:“人同人相处,讲求的便是一个缘字。沈约同三公主有缘,救命之恩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沈约言毕,抬眼,对上的便是卫姜锦服飘飘的背影。卫姜的身体其实是消瘦的,在风中,竟有几分弱不禁风之态,无端端惹人怜惜。   卫姜不再说一句,提步走远,很快便消失在了护城河边,消失在了沈约的视线里。   沈约皱眉,久久望着卫姜消失的方向。   长歌最后也没有追上卫姜,只是一个人默默回到了怀王府,哦,还有身后的几个护卫。   卫姜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毕竟,长歌知道,沈约是卫姜第一个喜欢上的人。而且,在回卫都的路上,卫姜贴身照料沈约那么久,卫姜对他生出深厚感情来也不奇怪。   可沈约竟然认错了人!!!   长歌是有冲动冲过去一巴掌拍醒沈约,告诉他卫姜才是那个牺牲自己不求回报只为救你性命的女人啊!   可后来沈约的那番话,打消了长歌的冲动。那一层纸的点破,反倒显得卫姜掉价了。想卫姜堂堂一国大公主,离了他沈约,还怕找不着如意夫婿了?能这般三言两语就被卫清勾骗的男人,长歌也不觉着他是好男人。不就是个状元嘛,离了他,卫姜以后说不定能更幸福!   这么想着,长歌心里舒服一些的同时,毫不犹豫给沈约贴上了渣男的标签。   有丫鬟莲儿领着长歌一路在怀王府里穿行。   “那个,莲儿啊,我想睡了,这好像不是回房间的路呢。”   莲儿在前头带路,她低垂着首,没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神色。莲儿的声音一如既往怯怯又恭顺,“王爷在等着小姐。”   四叔在等她?   苏行在满园的梨香芬芳中等长歌。   “王爷,小姐来了。”莲儿在前头行礼。   苏行便转过身来,此刻,他穿了一袭墨袍,墨袍的衣摆在风中飘摇,真是……好看呐!   苏行一扬手,莲儿便退了下去。   夜色下,苏行长身玉立,他不说话,长歌亦然。   苏行在想什么长歌不知道,长歌在想的是,这树上的梨子一个个白胖可爱,定是极好吃的。   “沈约同你是甚关系?”半响,苏行出声,却是问了长歌这么一句。   长歌将视线自白胖大梨上收回,怪异地看了苏行一眼,“我跟那个渣渣能有什么关系?”   苏行皱眉,“你一个堂堂皇家女,怎的说话就如此……”   “有个、性、吧。四叔你不用夸我!”长歌抢声道。   苏行:“……”   苏行也就不再多问,只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长歌心中毛毛。她就挥挥小手,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觉。   苏行却将她拦了一拦。   ☆、70.和四叔谈谈情(1)   走出去几步的长歌就回头看他,面上带了些诧异之色。她眼神晶亮,微嘟着小嘴,面上拂过一丝被风吹乱的发,这般看来,委实可爱。   长歌的身高只及到苏行的胸口,她见苏行居高临下地对她一笑,而后,他双手一击,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巴掌声落下,长歌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四周围的每一处陡然就亮了起来,亮了灯火,灯火闪闪,恍如白昼。   长歌再定睛看去时,只见那灯火源自每一棵梨树。梨树的枝头,挂着一盏盏可爱的花灯。这一片梨树林子极大,花灯便一路亮去,好似要亮去天边的尽头。   一刹那间,长歌仿佛置身灯海。   灯光璀璨,亮如星辰。   而她的四叔,此刻,正在灯海里含笑将她看着。   “四叔……”长歌张了张嘴,却也只唤出了他的名字。   “听说你爱看花灯,今夜却凭白被扰了兴致。我这府中的花灯可比得外头的?”   灯影里,长歌只觉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她只能拿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怕、怕面前的四叔听见她错乱的心跳声,“自然是……没的比的。”她如是道。她这是怎么了?四叔弄来花灯来给她看,她该欢喜才是,怎的无端端就说话结巴,心跳加速,还呼吸困难了?   苏行淡淡一笑,就不知从哪里举出了两盏灯,“专为你留着的,可喜欢?”   两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猪猪正在对着长歌笑。   长歌又惊又喜,“小猪灯!”提了小猪灯在手,她又眼巴巴看苏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们?”   卫衍以为她喜欢兔子,其实她更爱小猪。   苏行的笑容在灯下显得那般惑人,他说:“我一看到这两只东西,便想到了你。私以为,如我们长歌这般白胖可爱的讨喜姑娘,定是会喜欢小猪的。”   白、胖、可、爱?   有这么形容人家小姑娘的吗?   一瞬间,什么花灯啊,浪漫啊,脸红啊,心跳啊……通通都化作了天边的浮云!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咬人!   同四叔生活得久了,长歌愈发觉着四叔是个靠谱好男人。   他以身体尚未完全康健为由,朝堂上的事能推就推了。官员宗室间的应酬,长歌也没见他去过几次。长歌渐渐发现,四叔竟是个私生活很单纯的男人,单纯得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   长歌惊悚了,觉得四叔此番作态同他的形象委实不符。   长歌嘀嘀咕咕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正同她的四叔一道在院子里晒太阳。哦,四叔的一大嗜好便是晒太阳,据说这同他曾常年卧床,体质虚寒有关。四叔嗜好晒太阳已到了叫人发指的程度,是以,每每到了阴雨的天气,四叔总会变得特别暴躁。   不过,这般惬意无比地同四叔一道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当真是舒服得紧啊!长歌原道自己出宫是被逼无奈受苦来的,却没想自己是享福来的。小日子过得精心又怯意,长歌都不想走了嘤。   不知她赖在这里不走四叔会不会抽打她?   苏行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树荫下,不热不凉,点点阳光爬满周身,当真是惬意得紧。他的声音亦是懒懒:“哦,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形象?”   四叔是个什么形象?   四叔在长歌的心中就是个骚包男的形象,不止骚包,他还毒舌。   当然,这话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她怕四叔会抽打她。   把自己的那把椅子往树荫外头挪了一挪,待觉着这点距离安全了,长歌就好好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的四叔,困惑道:“四叔,你不嫖不赌不抽大烟,只偶尔喝个小酒,你身为一个男人你图什么?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苏行缓缓转过脸来。   好死不死地,长歌就正正对上了他的眼。四叔清亮的双目一眯,那投射过来的“嗖嗖”视线竟让长歌的小身板禁不住就是一抖。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他的四叔疏懒中带着冰渣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是皮痒了,欠抽打?”   长歌:“四叔我错了,我、我这是关心、关心你来的!”   苏行一手撑在脑后,干脆侧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他如水的飘逸白袍便自榻上*,将垂未垂在地上。他的头发又长了,已落到了肩下。星星点点的阳光跳耀在他身上,只让长歌看得面红耳赤。   真是奇了怪了,她最近怎的每每多看几眼四叔,便会做出这般脸红心跳的姿态来?   一定是她看人的姿势不对!   长歌暗自懊恼的时候,她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四叔又说话了,他是顺着她先前的话题在往下说,他说“我图什么?自然是图个死在你后头,届时看你出殡的时候,人多不多。”   长歌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o(>_<)o~~   长歌深深体会到了啥叫不做就不会死嘤。她决定洗心革面,做个乖乖好宝宝。于是,便重整心情,问她四叔道:“四叔,你给我讲讲佛经吧,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她的四叔每每来晒太阳的时候,总会在身上摊一本佛经。佛经上带着檀木的香,她的四叔举着佛经,神秘又骚包。   ☆、71.和四叔谈谈情(2)   苏行顺手就自躺椅的空隙里捞到了一本佛经。佛经“哗啦啦”在他手中翻着,他挑眉,懒懒道:“哦,佛经啊……做做样子罢了,你不觉得一本佛经一盏灯,显得很高端大气?”   长歌:“……”   长歌又觉着,同四叔住在一起,小日子过得惬意又舒适的同时,也有个弊端,便是她的这位四叔,每每总是状似无意间,却狠狠刷新她的底线。   小长歌觉着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晒太阳正晒得昏昏欲睡,长歌猛然间就听见一把孔武有力的声音。她被惊醒了,以为自己是做梦做的,却没想,一转眼,还真在大树下,四叔的身边看见了一个跪倒的陈三。   “回主公,属下有要事禀报。”陈三面色无比严肃。   苏行眼也不抬,“讲吧。”   “禀主公,马厩乱了,属下等……忍无可忍。”陈三说到“忍无可忍”四个字的时候,陈三的视线唰得就像长歌扫了过来。那眼神,委实恶狠狠啊!   长歌囧,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们主公……   “主公,那头秃驴成日沾花惹草,肖想主公的疾风不说,还、还将众母马挨个调戏一遍,连、连刚出生的小母马崽都不放过。主公,此驴不除,后院马厩难安生!”陈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长歌:“……”   苏行:“咳咳……”   陈三继续不卑不亢,“主公,请替属下们……不……是……是替属下们的马做主!那些皆是精锐战马,千金难求,怎能、怎能容许那杂毛秃驴玷污?!”   长歌咽口水,“怎么听着像是我家大灰玷污了你家闺女似的?”   对于长歌,陈三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他双手抱拳,又一次对苏行:“兄弟们已然忍无可忍,还请主公下令,好生抽打一番那秃驴。”   苏行还未说话,长歌就跳起来了,“大灰不能抽打!大灰是我儿子!”   苏行扶额笑,面上是哭笑不得,他正要开口,却听得后院马厩的方向远远传来一声高亢的驴叫。   “嗯昂——嗯昂——嗯昂昂——”   苏行同长歌齐刷刷看陈三。   陈三已经出离愤怒了,“不好,是那秃驴逃出来了!”   苏行终于放声大笑,他边笑边对长歌道:“还不快去收拾了你家……儿子,我这些个属下脾气不好,你若去晚了,你儿子指不定就被人给宰了。”   长歌一惊,转身,瞬间跑掉了。   长歌不知道的是,她跑掉之后,那陈三却是“唰”得又跪了下来。陈三埋首,背上冷汗直冒,“属下知罪,请主公责罚。”主公虽然一直爽朗带笑,可天知道主公说出那句“我这些个属下脾气不好”,陈三有多心惊肉跳。在主公眼中脾气不好的属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陈三暗道自己鲁莽了,只期望主公能从轻发落。其实,这也怪不得陈三,他们这帮黑衣卫同主公亲厚,黑衣卫里随便拉一个出去,哪一个不是背后身家雄厚的?陈三自认为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差过了那一头驴去,这才有了方才那一番义愤填膺的说辞。却没想,他比不过一头毛驴去!   陈三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有些心酸想落泪。   “东西都备齐了?”没想,主公却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主公面上的笑意已收敛,是进入谈正事的模式。   陈三的那些怨念就瞬间消散,“回主公,都准备好了,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嗯。”   主公没别的指示了?   这么说,主公是不打算责罚他了?   陈三暗道逃过一劫的同时,心中不免疑惑,莫不是他错怪主公?莫不是主公没动怒?莫不是他小人之心度主公之腹了?   正思忖间,陈三冷不丁就听得主公问了一句:“那头驴叫什么?”   “大、大灰吧。”   苏行颔首,轻飘飘又落下了一句:“日后大灰的饮食起居,就由你亲自照看了。务必将那驴养得白胖讨喜。”说到“白胖讨喜”三个字,苏行想到了什么,就笑了。   可那笑看在陈三眼中,他、他心中就抖了。   哎,陈三啊陈三,你死就死在——也不想想大灰小毛驴是谁家的!   长歌不多时便在马厩外的杂草丛里找见了大灰。   大灰身上的毛杂乱不堪,驴耳朵上还挂了两朵野花。见到长歌来了,大灰驴耳朵一动,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唤,是极亲热的模样。随着大灰的动作,它驴耳朵上的两朵小红花就颤啊颤啊颤,不知何时会颤下来。   天,大灰哪有登徒驴的样子,分明是被摧残过了嘛!   长歌就走进草丛里,去给大灰顺毛。   大灰开心坏了,不住地“嗯啊嗯啊”驴叫不说,还围着长歌转圈圈,转得长歌头都晕了。转累了,大灰就俯在长歌的身边,把驴脑袋搁在长歌的肩膀上。   “大灰,他们说你调戏母马了,是真的吗?”   ——————   快来给可爱的大灰点赞!!!   ☆、72.船船船(1)   大灰好似听不懂长歌的话,只拿两只水汪汪的驴眼睛看长歌。   长歌就叹出了一口气,边扯大灰的驴耳朵边说道:“四叔家的马儿都精贵着呢,又彪悍,大灰你要不要再考虑下下啊?”   大灰:“嗯啊——嗯啊——”   长歌为难:“也不是说彪悍的女汉子不好,就是攻克有点难度。哎,要是四叔家的东西都是我的就好了,这样的话,看上了哪匹马儿大灰你随便挑。”   大灰似乎高兴了,就拿驴耳朵去蹭长歌的脸,蹭得长歌咯咯笑。   嗯,四叔家的东西怎么样才能变成她的呢?   这个时候,马厩能陡然响起一声马的嘶鸣,雄壮又彪悍。   嘶鸣声落下,便有马蹄声“哒哒”响起。听声能辨马,这定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枣红色的马儿仰天长啸,已是跑出了马厩外。   三四个马夫要小跑着才能勉强拉住马儿的缰绳,更要小心翼翼着不被马儿一脚踹飞了。   这匹马儿可不就是四叔的坐骑——疾风。   此刻,已到了疾风的放马时间,马夫们这是准备带疾风去跑马场上溜一圈儿了。   大灰的驴眼睛亮了,“嗯昂——嗯昂——”乱叫着就要冲向疾风。   幸好,长歌死死扒拉住了大灰的驴尾巴,成功阻止住了冲动的大灰。   大灰不解看长歌,湿漉漉的驴眼睛仿佛写着委屈,好似在说:亲妈,你怎么不放我去追媳妇呀?   长歌拍一拍大灰的驴脑袋,“大灰啊,介于你看上的马儿攻克难度较大,这娶媳妇的事儿咱们还得再从长计较。”   于是,长歌便牵了大灰离开马厩附近,边遛驴边从长计较。   这遛着遛着就遛去了四叔府中那一片偌大的湖水边。   湖水清澈,在阳光下,闪着煦煦的亮光。这般在白日放眼望去,这湖面更是大,恍惚间就给人一种错觉——其实,这湖水是奔流入海的吧。   这个时点,太阳微微有些落山的样子,也正是夕阳下补眠的好日子。   替大灰娶媳妇这件事情想得长歌脑仁儿涨涨,她所幸寻了一处干净的假山边让大灰躺下来,自己则大半个身子摊手摊脚扑去大灰身上,抱着大灰的驴脖子,睡觉。   长歌同大灰配合默契,这一睡自然就睡到了不知今夕是何夕。   长歌是被一阵很奇怪的隆隆声惊醒的,她以为是打雷,可揉揉眼睛望天,天空当中繁星点点,举目所及之处,天气不要太好。   长歌所在的这一处是月光倾泻之地,隔了假山,便是湖面。视线错开假山,长歌狐疑就望向了湖面,这一望差点惊掉了她的小心肝儿,湖面上竟然悄无声息停了一条画舫模样的大船!   那大船上未点灯,又是停靠在湖边柳树的暗影下,不挨近了细看,还真能看漏了。   府中湖上怎会有大船?   她醒来的姿势明明很对!   不是她醒来的姿势不对,那势必就是那大船不对了。   似乎感应到主人心绪的不同寻常,大灰驴叫也不敢大声,只细细在驴脖子里呜咽,发出“嗯啊啊”的可怜驴叫。   长歌诧异低头,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太激动了,竟是揪了大灰背上的一把驴毛下来。那一片面积极大,这般一来,大灰可真成秃驴了。   “大灰对不起啊。”   大灰委屈地将长歌望着。   奈何大灰的委屈眼神长歌未接收到,此刻,她的注意力尽数被那暗夜里幽灵似的大船给吸引了。   四叔怕水的她记得,四叔只敢在湖水边遥遥望着水天一色的湖面,他不会下水,自然就不会整出这么大一艘船来了。   那这船是哪儿来的?   怀王府恁多侍卫,这船总不至于凭空出现吧。   耳边“咔”的一声响,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谁?”长歌机警回头,看见的是丫鬟莲儿那张关切的脸。   “小姐怎会在这里?”莲儿显得很惊讶。   长歌:“我不小心睡着了。”   莲儿默了一默,垂眼道:“奴婢终于寻到小姐了。夜深了,小姐可要回去?”   哦,原来莲儿是来寻她的。   长歌心中记挂着那条大船,心中难安,总觉着有些不同寻常。不知怎的,长歌就有些担心起四叔来。   长歌就指给莲儿看那条大船,问她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月光照不见的地方,莲儿眼底闪着晦涩的光,“莲儿未曾见过。”她低垂着脸,长歌便看不见她脸上神色。   这个时候,长歌又好似看见那大船上有人影一闪而过,船上有人!   她更不安了,这一股不安源自于内心深处的直觉和本能,她也不知为的哪般。想了一想,她斟酌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对四叔不好怎么办?莲儿,你速度去通知护卫来,我就在这里守着。”   ☆、73.船船船(2)   “小姐?”莲儿还待再劝,长歌却坚持。   “那小姐要万事小心。”说了这么一句,莲儿轻盈的身姿便转身走掉。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小姐,这驴子奴婢带它去歇息吧。”   长歌就下意识同大灰的驴眼睛对视一眼,点头说好。   于是,莲儿便带着大灰走掉了。   晚间有些风凉,只剩一个人时,长歌方觉着有些害怕。漆黑的夜,幽灵似的船,空寂的湖水边,这样的场景是怎么看怎么不和谐呀!   突地,长歌凝神,空气里好似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她回头,只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可还未待她看清,脑子就是一阵懵痛,似被人狠狠敲了一记。   长歌颓然摔倒在地上,意识眩晕而模糊。   这个时候,她睁开的眼睛尚未完全闭上,就看见了自己的面前站了个人。   “记住,你是因了好奇贪玩才上了船的。”长歌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这般絮絮说着话,她想要努力听清那人说的是什么,她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可是,都不能够了,她晕过去了。   不知晕了多久,长歌醒了,醒来之后,脑袋剧痛,好似是被人当中破开一般得难受。   她发现自己在一处朦胧漆黑的地方,似某个隐秘的幽闭房间。   有点点的亮光自外头投射进来,那亮光似灯火,那么,此时该是黑夜。   长歌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待那最初的眩晕过后,她站稳了。眼睛在黑暗中勉强能识物,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   长歌一手扶着墙壁,往那透进来亮光的大门方向走,一手去摸自己的脑袋。脑袋上果然起了一个硕大的包,她被人打了,没想到在四叔家还能被打,她这是得罪了谁啊?长歌万分怨念。   手碰到房门,轻轻那么一推,房门竟然就开了。   门一打开,外头的亮光便倾泻进了长歌的眼,照得她的眼睛一阵刺痛,涩涩的差点流泪。   凉风亦是扑面而来。   被风这么一吹,长歌混沌的脑子就更清醒了一些,她开始担忧自己的处境,她在哪里?还在四叔府中吗?是谁抓了她来?   一系列的疑问接踵闯进脑子里,每一个都叫长歌心惊且伤神。可它们又来去自如且飞速,长歌一个也抓不住。   长歌一抹脸,脸上冰冰的。   长歌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因她突然意识到,伴随着那风而来的,除了凉意,更有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寒意。可是,天并没有下雨。   长歌突然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像是、像是大船开在水面上,破水行驶的声音。   长歌一步一步走出门外,一步一步在木质的……甲板上行走。   她看见了繁星点点似无边银河的天际,她看见了辽阔的水面……   她竟然是在船中!   一瞬间,长歌只觉得周身寒意遍布,她被掳走了?她在四叔府上被掳走了?   船上灯火通亮,该是有人的。   自己竟然能在船上自由行走,长歌更不明白抓了她来船上的人为的是哪般。莫不是料定了她不会跑,所以自由放任?   长歌往船头走去。   在某一个瞬间,她停下脚步来,举目四望,她看见远处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只画舫。那些画舫在水面上星罗棋布,这般远远看着,倒有一番别样风景来。   那些画舫上灯火通明,有几只画舫上挂着红灯,一副风月场中的左派。长歌不是土包子,这般的画舫,这般的作态长歌是见过的。可不就是卫都里头的那条十里卫江水。卫江水连通天险昌江,昌江水一路奔腾入海。   长歌脑中突然就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莫不是四叔家的那个大湖,其实是一路连通卫江,直至入海的?   可也不能确定自己所在的这艘船就是她在四叔家里见到的那一艘。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长歌走啊走啊,就走去了船头。   船头有人三两个,或在开船,或在扬帆,或在观着水位,总之一副很忙的样子。   影影绰绰中,那些人着黑衣,看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凶神恶煞的。长歌当即就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自己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中。   她躲去船舷角落里的暗影处。   可这么躲着定然不是办法,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长歌虽然是一国公主,可这年头公主的日子真心不好过,你要随时准备应对层出不穷的各色麻烦事。可谁来告诉她,在辽阔无垠的江面上,她该如何自保和自救?   正伤着脑筋,长歌就看见有个丫鬟在朝她走来。丫鬟目不斜视,手里头端着托盘,托盘上有酒和各色吃食。丫鬟端着托盘进了船舱,至始至终都没发现她。   长歌咬咬牙,跟上了那丫鬟。   ——————   回头看见喔写的船船船这个标题吓一跳,孩纸们你们都好纯洁。   ☆、74.船船船(3)   丫鬟躬身进了船舱中的某个房间内,房间内灯火极亮,隐隐约约的,长歌看见那房中有两个男人。一个稍稍弓着背,从映在门上的影子看,还有长长的胡须,该是个年老的男人。另一个男人则始终坐在位上,纵然看不见长相,长歌也能想象他闲闲淡淡的样子,就像、就像四叔。   丫鬟很快退出来了,谁也没有发现藏在房间*暗处的长歌。   搞得这般神神秘秘,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长歌发誓自己绝不是要听壁角,她只是觉着隔壁房间无人,或许可以成为她暂时的容身之所。   隔壁的房间只隐隐有些亮光,大都是从那有人的房间里透过来的。   房内燃着一盏微亮的灯。   这房间内影影绰绰,像是闪着鬼火。   若是鬼火长歌早被吓死了。   房间内的窗户大开,大风吹进来,便吹得那火光跳跃不定,便被当做鬼火了。   长歌抖擞抖擞精神,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个时候,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鬼使神差地,她就轻手轻脚踱步去了窗边,不敢关窗,倒是可以将大窗开小一些的。   长歌探出一点点脑袋去,就看见窗外直接临水,她一探头,入眼的便是湍急的水面。不知是否因了突然而起的大风,吹面上波涛激荡,好似随时都能将人吞噬。   长歌稳了稳心神,开始凝神倾听隔壁的动静。   可听了半响,隔壁只传来隐隐的杯盏相碰的声音。   难道是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   不是吧,皇宫里头的寝殿都没这么隔音呢?   “王爷高见。”这是长歌蹲点许久,听见的第一声人声。   长歌立时抖擞了精神,原来不是房子隔音效果太好,而是先前他们压根就没开始说。   那一声“王爷高见”声音粗哑,应该出自那年长人之口。   可是,王爷?   长歌惊,卫国能被称作王爷的,拢共也就那么几个。这人口中的“王爷”指的就该是他对面的年轻男人了。一个年轻的,被称作王爷的男人……   长歌突然觉着有点口干舌燥。   这个王爷在密会谁?那老头应该不是这位王爷的老相好。   一时间,长歌脑中闪过千百种念头。   她倒是想听一听那王爷的声音的,可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旁的什么,长歌一直都未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个时候,那老者又说话了:“王爷,此次举事太过冒险,我……”下面的话长歌没听清,因声音突然低下去了,好似在刻意压制着什么。长歌只模模糊糊听见“我儿子的安危”“太子”“皇帝”这些只言片语。   长歌对卫国朝中形势不了解,自然不能拼凑出完整的事件脉络,更不能知晓那些只言片语里埋藏的深意。   长歌心中有点急,有点乱,她觉得自己不当心入了一个局里,这里头的东西是她不能,也没有办法触碰的。她想要迫切离开这里却不能,她很焦躁。总不能让她去跳河吧。   这个时候,隔壁房间的门被“唰”一声拉开,动静并不小。接着,隔壁便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主公,属下有事禀报。”   长歌心中一愣又一惊,主公?这叫唤主公的属下的声音怎得听着这般耳熟?   长歌知道这天下间,唤自己主子主公的属下不计其数,且那些属下们个个孔武有力,声音中气十足,偶有相像之处也不足为奇。且此刻又身处在大船之上,不肖说有了一墙之隔的影响,光是窗外那哗啦啦的流水声,亦会影响人的判断力。   长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坐在隔壁房间内的年轻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四叔呢?   可随即,她又想到,她在害怕些什么?四叔乘船夜游,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四叔怕水,坐在船里又碰不到水。那个老者、那个老者或者只是同四叔畅谈一番的。   这么想着,长歌心头就是一松。这一松之下,她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整个人一个摇晃想要去到桌边坐下,却哪里想到,这一晃晃过了头,竟是碰倒了角落里的一个花瓶。   “什么人?!”隔壁就起了凶音。   孔武有力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好凶好凶,好似要把偷听壁角的人碎尸万段一般。   长歌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急,先看清楚来人的样况再说。   可有时候,手就是这么不由脑。   待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头踢开的时候,长歌已快手快脚爬上了窗沿。   窗沿窄而小,窗户大开,一个不慎就要掉出去。   夜风骤起,风吹乱了长歌本就凌乱的发与衣,倒给了她一种凌乱的美。   “是你?!”那踢门的人并未走入房间,长歌就不能看见他的脸。可看他的样子,他认识她?   抱着窗沿的长歌更疑惑了。   “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贼人拿下!”这是那个老者的声音。   ☆、75.船船船(4)   老者一声令下,就有三五个蓝衣劲装的男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直逼长歌而来。老者也是带了自己的心腹的。   这房间本就不大,自然经不起训练有素的护卫几下折腾。瞬间地,他们就来到了长歌身前,猛招向她袭来,似乎一掌就要拍死她。   “住手!”   “没有主公的命令,谁敢放肆!”   “主公,是长……”   接下去的声音,长歌就听不见了。她为了避过扑面而来的掌风,整个身子就下意识往窗外一侧。这个时候,她双臂却骤然一痛,是有人袭上了她的臂。太痛了!长歌本能松手。下一瞬,她只觉身子一轻又一眩晕,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同湖面剧烈撞击……   “啪——”的一声闷响,她掉进了湍急的河水里头。   “主公!”忠心的护卫一把拦住了欲入水的白袍男人,“主公入不得水,让属下来。”护卫的声音落下,也不待他的主公答应,便身子敏捷一跃,“扑腾”一声跳入了水中。   白袍男子立在窗边,他搭上窗沿的手缓缓落下,改为背负在身后。他的身体是紧绷的,方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是真的就要不管不顾跳入水中。可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他不善水,这个时候入水,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自己置于尴尬的险地。   也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白袍男人彻底冷静下来。他清俊的脸上一派冰寒,与往日在人前的温润模样大相径庭。   风越来越大了,江水被风卷得愈发湍急。可那两人的入水处,却没有一丝破开来的迹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袍男人的面色更加可怕。   时间好似被无限制拉长,不安的又岂止是一人的心。   白袍男人身后,那老者的声音有些试探的尴尬,“王爷,可还要再接着详谈?”   老者的声音落下,房间内又归于死寂。虽然有一句话打破沉默,可还不如不打破呢,无人回应的沉寂叫老者的心更加不安。他的蓝衣护卫早已被“请”了出去,此刻,有黑衣守卫将外头团团围住,他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月光如洗,照得白袍男人的背影清俊逼人。可看在老者眼中,面前那个几步之遥外的男人,却狠戾得可怕。他确实可以是清俊而温润的。可那些东西都只是处于表层,它们是为了掩盖这男人更深层次的狠戾而存在的。   老者突然后悔起来,若不是自己的贪念,又岂会被这男人拿住把柄,如今各种威胁。现在却是说什么也迟了,他进退维谷,只能任人牵着鼻子走。   又抬头望了男人的背影一眼,老者的眼突然猛地睁大,看着如此一反常态,冷峻非凡的男人,这老者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若是方才那姑娘救不回来,有许多人怕是要替她偿命了。   一时间,老者身上冷汗如雨下。   终于,水面“哗啦——”一声破空响,人……救回来了?   长歌意识模糊,想睡不能睡,又冷又热,难受极了。   她感觉自己被轻柔地放在床上,有层层的被子将她裹缚。可是,她还是不能睡,因为有人在她耳边吵着哇啦哇啦说话。   “王爷,此女留不得!”   无人回应。   “王爷,女色误事。若王爷喜爱这样的女子,本王……我……我家中有爱女三人,可送来供王爷……”   “陵王叔把我想做成什么人了?”   “……”   “王叔请回吧。”   “……那我们的计划?”   半响沉默。   “计划不变。”   长歌彻底陷入昏睡中。   中间,长歌又朦朦胧胧醒过几次,她渴死了,要水喝。可饶是再如何声嘶力竭,终是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   有一点灯照亮长歌朦胧的眼。模模糊糊里,她好似看见一个人长身立于她的床前,居高临下将她看着。她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终是不能够。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进来。   “主公,药煎好了。”是一把温柔的女声。   长歌觉着这女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有些耳熟,倒像是、倒像是四叔府上的那个莲儿。   没有回应。   那一把疑似莲儿的女声又进了几分,“主公,这药喝下去,小姐便不会记得今日之事。”   就有一把男声淡淡“嗯”了一声。   长歌的小心肝儿就下意识颤了一颤,只因这一声“嗯”,真是嗯得缠绵悱恻,别样多情啊!   长歌真想看一看这个让她小心肝儿颤颤抖动的男人的真容,可惜,她太累了,她又睡了过去。   莲儿就要上前给昏睡的长歌喂药。   “药放下,你出去。”   “主公?”莲儿诧异抬眸,她看见主公瞬也不瞬注视着床上的女孩儿。光影打在主公的脸上,明明灭灭间,主公脸上写着的是……怜惜?   莲儿一时间心神大震。   主公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是驱赶之意。   可不知为何,莲儿心中却突地涌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情绪。人若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终有一天,那冲天的情绪会挣脱理智的束缚,做出难计后果的事。   此刻,莲儿的话已是不经大脑了,“主公,她虽于主公大计有益。可莲儿始终觉得,留她在主公身边,太过冒险,还请主公三思!”   主公转过脸来,于光影下,淡淡看她一眼。   只一眼,却已让莲儿寒了身体。   莲儿当下跪倒,“是莲儿逾矩了。”   “出去。”   “……是。”   莲儿想,我到头来也只得到了这样两个字。   ——————   谢谢小安子就素安夏微_#的海量好评!爱死你了么么么!!!   ☆、76.遇袭(1)   主公静静立在床前。   房间内药香袅袅,很快氤氲成了一片。   这药必然是要趁热喝的。   男人的视线自桌上的药碗上移开,落去了床上女孩儿的脸上。   床上的女孩儿双目紧闭,嘴里无意识发出哼哼的娇音。这样子,似乎是不大会自己起来喝药的。   男人的面上起了烦恼的波澜,这药该如何喂是好呢?   长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仍旧是黑的。   房内点了灯,影影绰绰地照亮了整个空间。长歌的视线从这头转到那头,又从那头转回来这头,确定是她的房间没错。   长歌心想我这是怎么了,好似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可一想,脑子就成了浆糊,浑浊一片,什么都起不起来了。   “醒了?”男人清朗的声音突然自床尾传进了长歌耳中,吓了她一跳的同时,也打断了她的犯晕。   “四、四叔……”长歌想问四叔你怎会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坐来我房间喝茶。可一张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不说,她还嘴巴疼。长歌的小手就无意识摸上了自己的嘴唇,两片唇瓣烫烫,必然是肿了。怎么回事呢?   那一边,长歌触摸唇瓣的动作一做,苏行就别过了眼去。可一转眼,他的视线又落去了桌上那空着的药碗处。脑中不期然就浮现起了他喂她喝药的场景……   苏行咳了一声,转开话题:“你在湖边睡着,边睡边滚,滚着滚着就落进了湖里。”   长歌“啊”的一声惊呼,她有那么奇葩吗?   苏行继续说话,眼睛却是不看长歌:“幸而陈三巡视路过,将你救了。”   “就……就这样?”长歌觉着有点脸热。   “然后你染了风寒,就变作了如今这副萎靡的模样。”   这是实话,她确实萎靡了。   长歌脑子昏昏涨涨,“那、那请四叔替我谢谢陈三。”说话的时候,长歌是低垂着脑袋的,却突然感觉有两道灼灼视线射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   她的肩膀……   呀,她的肩膀露出来了!   长歌赶紧拉好衣服,裹紧了被子。   待再去看苏行时,他已没事人一般起身,脸上云淡风轻啥也没有。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长歌的错觉。   他走来她的床边,带着他身上那独有的竹冷芬芳。   他居高临下将她望着,清亮的眼中似有深意。   “怎会去湖边?”苏行就问了一句。   “我是去遛大灰来着的。遛着遛着,我好像就看见了……咦?有点忘记了呢?怎么会这样?”   苏行:“因为你冷风吹多了。”   长歌:“哦。”   “早些休息。”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上方。   “哦。”不知怎的,长歌就有点热。   苏行却未离开,似乎是在望着长歌的头顶心发呆。   接收到那不同于往常的专注视线,长歌愣愣抬头,很呆很呆地看她的四叔,“四叔,你在看什么?”   苏行似从怔忡中回神,“哦,方才将你抱上床的时候我在想,你一个女孩子的床铺,怎就乱得如此……销魂呢?”   长歌默了一默,回她的四叔道:“我总觉得,床吧,铺得太整齐,会有点安度晚年的意思。嗯,还是凌乱些,比较有朝气……”   苏行:“……”   高辛帝是个孝子,每年的太后忌日,他都会带着一干儿女及宗室子弟前去祭拜。高辛帝不愿铺张,是以,每每的祭拜,总是微服低调出行。   这一年的八月,先太后的忌日如约而至。   长歌本是要跟着去的,可她的四叔以她伤寒未愈,沿途难免病逝反复为由,将她扣在了怀王府中。   长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叫她吐血的是,她的父皇竟然同意了!   “老实在家养病,用不了几日,我便回来。”临行前,在怀王府大门口,她的四叔跨上了那一匹叫疾风的千里名驹,如是对她道。   长歌反抗无能,只能瘪嘴不说话。   阳光下,望着可爱地嘟着嘴的长歌,苏行一笑,一声喝马,疾风便真如一道厉风般冲了出去。   ————————   猜猜四叔咋喂药的灭哈哈哈   标题好难想!!!!!!!   ☆、77.遇袭(2)   长歌突然觉着好寂寞。   正要心酸无奈折回王府中,却突地,道上一阵马蹄疾驰而来,转瞬,那低调而华贵的马车就停在了怀王府大门口。   长歌的一只脚还未跨入大门,便被身后响起的稚嫩童音定住了身形。   “姐姐!”   是左左!   马车的帘子还未撩起,左左就欢蹦乱跳下了车,他朝长歌身上扑,一扑就扑了个正着。   在长歌怀里,左左龇牙笑。   “左左?你不是随父皇出行了吗?”   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子彻底撩起,便露出了卫姜那一张美艳高贵的脸来。对于那一对亲热得乱没形象的姐弟,卫姜早已见怪不怪,连嗤笑一声都懒得。她只是淡淡陈述事实道:“小白眼狼硬是要来接你,你也知道他的脾气。”   长歌捧着左左的小嫩脸,吧唧就一口,“爱姐姐不爱?”   左左大声道:“爱!”   宫中有人来接,王府中的老大不在,怀王府中自然无人敢拦,一众护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主公的小侄女轻灵的身子如小鸟一般跳上了马车。   马车内,长歌就问了卫姜一句:“这次宫里跟着去的都有谁?”   卫姜回:“赵妃抱恙在宫,不能随驾。卫清也没去,侍疾。”   长歌懂了,除了这母女俩人,其他的人员安排应该就同往年没什么两样。   “没生什么大病吧?”长歌也就意思意思问一句,她跟赵妃没什么交情。   谁知,卫姜还未说话,就听得长歌怀里头的左左探出脑袋来,幽幽说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长歌;卫姜:“……”   马车远去,怀王府大门外恢复沉寂。   老管家就斟酌对同样守在门外的莲儿道:“莲儿姑娘,这……这可如何向王爷交代?要不然……快马命人前去通知王爷?或许还能赶得及。”老管家越想这个法子越靠谱。   一直将自己的身子隐在不起眼角落处的莲儿就抬起眼来,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不用。”   卫国的八月多雨,高辛帝的队伍离开卫都没多久,就遇上了连日的大雨。所幸一路马车相随,倒也不至于耽搁了太多的行程。   皇帝出行,自然也是考量到天气的因素的。可钦天监未料到,半道上的这一场雨会下得这般大。   好不容易待雨止歇,前方探路的人来报,道连日大雨,前往太后陵墓的山道遇上了崩塌,原先的那条路是不能走了。   路遇险阻,沿路返回?   不,这不是高辛帝的风格。   高辛帝就下令队伍转道,从另一条未出事的小路上山。帝王去意已决,自然是无人能撼动的。众人便只得抖擞起精神来,准备明日徒步登山。   这一夜,皇帝的队伍驻扎在山下。   众人酣睡之际,却突然听得四周围猛地就响起了喊杀声同隆隆马蹄声,好似有数千数万人踏马而来。   高辛帝勉强整顿好衣衫,大步迈出来的时候,外头已是火光通明。   “怎么回事?”高辛帝问迎上来的太子卫衍。   卫衍衣物凌乱,显然也是刚起,“父皇,前方三里外突然出现了不明身份的贼人,恐有……千人之众。”   千人那还是往保守处估量。   高辛帝一把夺过了内侍手中的灯笼,往前一照,前方黑洞洞的一片,又哪里看得见人?   好好的祭拜,却遇上了半夜的贼人,高辛帝气得一把摔掉了灯笼,“贼人怎会无端端凭空出现?殿前司都是吃干饭的吗?速着他来见朕!”   同殿前司一道出现的是着了一袭白袍的怀王苏行。   “皇兄。”苏行的面色亦是凝重。   高辛帝令他不用多礼,只催促殿前司说明缘由。   人到中年的殿前司跪倒在地,男人精壮的身躯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殿前司仕途平坦,一直深受高辛帝器重,却没想在今夜,会在阴沟里翻船。关键是祭拜太后的出行年年一次,殿前司几乎都能背下沿路的地名。在他看来,这一次的出行与以往任何一次一样,都是万无一失的。是以,他并没有带来多少人马。   待高辛帝听完殿前司冒着冷汗的陈述,早已寒了面色。他连说三个好字,那样子恨不得把殿前司吃了。   出现了这样的状况,确实是殿前司严重失职。   殿前司跪地不起,“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速速移驾。”   前有敌人如虎狼,移驾撤退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却在这时,有一把清润的男声插进来道:“不可。”   ☆、78.遇袭(3)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胜在沉稳清冽,好似一瞬便能赶走人心头的浮躁之气。   从方才起,怀王苏行便静默立在一侧,此刻,他的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皇帝看他,苏行不紧不慢道:“皇兄此次出行行踪隐蔽,宫中禁卫皆是精良之师,怎会这般悄无声息就任由贼人偷袭了去?且看那贼人的来势,分明已是摸清了此处的地形。”   “四叔的意思是,有人泄露了父皇的行踪?!”太子卫衍抢声道。   众人皆是一凛。   苏行就看了卫衍一眼,“太子高见。”   苏行又道:“臣弟晚间无睡意,就在队伍的外围走上了一圈。此处地势平坦,轻易便能成被包抄之势。我们摸不清贼人的路数,若轻易后退,恐会中了对方……夹击之势。”苏行最后的那一句话顿了一顿,因他突然看见高辛帝身后的一辆马车帘子撩开,就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长歌?   长歌?长歌怎会在此处?   夜间的光影飘忽,苏行眯起眼来,以为是自己错看。   “长歌?!”出声的是太子卫衍。   显然,看见这个长歌的不止自己一人。苏行在心中无声笑。   原来,因为左左贪玩,长歌同卫姜便在路上耽搁了行程,这夜才险险赶上了大部队。却没想赶上来就发生了被围困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人品低下啊!   事态严重,长歌同卫姜一合计,就出了马车,站去了她们父皇的身边。自有宫女护着在马车内熟睡的左左。   高辛帝这会儿可没心思去过问长歌为何会突然出现的事,他正同几个从被窝里赶来的近臣商量着对策。   这个时候,苏行又什么话都不说了。他静默于侧,仿似方才的那一番高见只是旁人错听的幻觉。   最后,高辛帝同众臣商议,决定上山。   皇帝驻扎之地太过便于人前后夹击,倒不如退去山上,权且当做暂时退守的屏障。同时,皇帝一方面派兵前去挡住贼人,另一方面又派了兵士自各方突围,前去最近之处搬救兵。   一番对策迅速拟定,众人的心便稳了一稳。可这颗稳定的心尚未落下,就又有兵士来报,说贼人勇猛非常,训练有素,前方的禁卫挡不住他们,贼人已朝这个方向急速逼近了!   “怎、怎会如此?”一个沉不住气的年轻文臣一声呼和,就、就晕了过去。   “陛下,这些贼人身手不凡,倒像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同样是文臣,皇帝陛下新晋的宠臣沈约却表现得宠辱不惊。   沈约此话一出,四下就是静默。   训练有素的军人突然出现在皇帝出行的半道上,欲对皇帝行不轨之事,其心可诛之了啊!   到底是何人这般居心叵测?   但此时已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高辛帝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护着皇帝陛下往山上退去。   希望已故的太后娘娘能保佑您的儿子平安度过此次难关吧!   贼人行进的速度非常快,那喊杀的声音愈发了。   有两个卫姜的贴身侍卫护了卫姜先行,卫衍几步跨来长歌身边,拉了她的手腕就要带她走。   长歌急道:“左左,左左还在睡觉!”   方才惊慌失措间,护着左左的两个宫女竟不知了去向。   卫衍当即安抚长歌,并走向左左。   待卫衍一把夹了左左的小身板在身侧,却突然听得空气里响起了破空之声。他大惊之下急急闪身,将将避过一支森冷寒箭。   不好!贼人在向他们放冷箭!   “长歌!”卫衍大喊一声,因那一处的长歌,为避过冷箭,脚下一个不稳,狠狠摔倒在地上。   卫衍不管不顾就要冲向长歌,可这个时候,突突的冷箭齐齐朝他放来,他又要护着身上的左左,一时间竟被逼得寸步难行。   有马儿的嘶鸣当空响起。   那是一匹当世名驹。名驹上跨了白袍的苏行。白袍的苏行一矮身,朝地上的长歌伸出手去。   危难之中,有一个人向你伸手。那人白袍飘飘,月光下的脸清俊非凡。长歌想,纵然这个人毒舌非凡,她也是会跟他走的。   苏行置了长歌的身子于身前,一扬马鞭,疾风长嘶一声,如箭一般冲进了夜空里。   “姐姐!”被晃荡醒的左左朝长歌消失的方向喊得声嘶力竭,可长歌又哪里听得见。   这个时候的卫衍,除了眼睁睁看着长歌被人带走消失外,没有一点办法。   被乱箭射杀,这是长歌从未想过的死法。虽然师父说她早就该死了,如今的每一天都是赖活着,偷来的,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死亡,长歌觉着,自己还是挺怕的。   死掉好可怕。   待长歌从要死掉的阴影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她的四叔抱下了马,安置在了一处干净的大树下。   大树下已升起了火堆,她的四叔正隔着火光,瞬也不瞬注视着她。   被这般看着,长歌突然觉着有些脸热,嗯,一定是火光太盛的缘故。长歌就合计着该说一些话。   长歌:“四叔,你真英武!”   苏行慢条斯理:“谢谢。”   四叔的样子有些辨不出喜怒……   ☆、79.遇袭·扑倒四叔(4)   长歌就错开了同他对视的视线,她眼珠子四处一转,“这是哪里啊?”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和他。   苏行:“不知道。”   长歌:“?”   苏行:“我们迷路了。”   长歌:“……”   疾风突然打了个响鼻,长歌就双眼亮晶晶道:“可以让疾风带路啊!”   苏行正往火堆中抛了一根树枝,闻言,他头也不抬:“天亮再说。”   是哦,这个时候贸贸然出去,还真是挺危险的。   一想到危险,长歌就想到了先前的惊惧一幕。一时间,对面前的四叔,愈发感激了。   “四叔,谢谢你救了我。”长歌由衷道。   苏行扫她一眼,淡淡道:“救你不过顺手。且你长得白白胖胖甚是讨喜,若不在了,我倒是会少了几分乐趣。”   白、白、胖、胖?   她?   长歌终于忍不住,扑过去咬人了!   其实,对于她的这位四叔,长歌心中一直藏着一种隐晦的情感,那便是——扑倒他!   这样的情感由来已久,若要追溯,大概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便种下了因吧。   想当初,长歌也只是看着他好看,合她的眼缘,符她的品位,单纯想要将他扑倒,试一试手感而已。   但她终没能如愿,前因后果种种自不必说,说多了都是泪。   这强烈的情感始终埋藏在长歌的心底,却随着时日的推进,日渐发酵,终有一天会喷薄而出的。   于是,在今日,受了刺激过度的长歌就喷了。   苏行只觉一阵风过,眼前一闪,便有一副小身板朝他扑面而来。饶是他再镇定,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卫长歌!!”云淡风轻的男人彻底变了面色,他咬牙切齿,却又怕这不管不顾就扑的女人磕磕碰碰会伤到,而不得不……接住了她。   苏行被长歌扑倒在地上,他的白袍因风扬起,又悄无声息落下,那袍角拂过的风吹在彼此的脸上。   此刻,长歌在上,苏行在下,二人的姿势委实有些诡异。   苏行怒极反笑:“卫长歌,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你是女人吗?”   长歌原本积聚起的一点小羞涩又被他这句话冲了个干净,她居高临下朝他吼:“我不是女人,我是女汉子!还有,不要叫我卫长歌,这个名字难听死了!”她想,他的嘴巴怎么就这么毒呢?真想掰开他的嘴巴来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苏行似乎被她发飙的言辞震慑住,就那般躺在她身下,也不反抗,只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长歌被他看得心里毛毛。   火光中,苏行突然笑了,“那么,女汉子长歌姑娘,可否从我身上下来?你这般对我,若传了出去,*后还怎么娶老婆?”   长歌怪异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是你抢了我的台词?”   苏行笑看长歌,他这一笑,便如繁花盛开,秒杀了长歌的眼。长歌方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姿势是如此得……微妙。她压倒在他身上,她的身体,自胸部以下,细细密密同他相贴合着。她以为他的身体该是瘦弱的,可扑倒了才发现,他身上其实很有料,起码,她的小手覆在他的胸膛上,触感到了结实的肌肉纹理。   长歌的脸一瞬间爆红了。   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长歌从未有过的心跳加速。同时,她脑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来:最近,她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面对了四叔,现出那种奇怪的心跳急速的感觉来?还每每就要脸红耳赤一番。因为他是她的四叔,她就没往歪处多想……   等等,她所谓的歪处,是什么?   还不待长歌细想,平地里就起了一声极彪悍的马的嘶鸣。   是疾风在叫!   长歌便下意识同她的四叔对视一眼,“疾、疾风它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苏行看着她的眼睛,眼内有笑意流淌,他说:“你。”   啥?   疾风是一匹忠心好宝马。基本上它能忍到现在才发作,已是给足了长歌的面子。如今,见长歌对它的主人越来越过分,疾风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就像长歌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显然地,疾风要奔来营救它那被女人压倒的主人!   长歌哇啦哇啦大叫着就要从苏行身上爬下去,可着急慌乱之下,她的长发不知就怎的勾去了他的胸前,她非但没爬下来,反而扯得自己头皮一痛。为了缓解痛苦,长歌下意识一动,这般一来,就更加同她的四叔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了。   长歌早发现了,她的四叔是属于那种越看越耐看,越往近处看了就越发魅力凸现的男人。是以,这般近距离同他相望在一起,长歌觉着自己被他的美色迷得七晕八素,瞬间连保小命都忘记了。   疾风踏着马蹄,卷着乱风而来。马蹄扬起的沙砾刮在长歌的脸上,长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疼痛,也是在这样的疼痛中,她四叔脸上的红唇便入了她的眼中。   ☆、80.遇袭·扑倒四叔(5)   我在想什么?长歌这般想着。下一瞬,她只听得她的四叔在她耳边一声叹息,是无奈,是纵容。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她只觉猛然一阵地转天璇,她同她的四叔,他们的位置在颠倒。   长歌下意识张嘴巴,嘴里发出哇啦哇啦的呼喊。   “闭嘴!”她听见她的四叔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这一回,她听清了,他的声音里是带笑的纵容。   疾风的马蹄子踏了空,可这马儿似乎怒极,不管不顾仍旧追着长歌。也不看看它这般鲁莽会不会误伤了它家的主公。   长歌只觉那样的地转天璇好似没有尽头。   苏行在抱着她翻滚,一会儿是他被她压,一会儿又换做了她在他的身下。如此循环往复,好似就要生生不息。   突地,长歌只觉得身下一空,一颗心乱跳着落不到实处。仓惶间,她对上了四叔的眼,四叔眼中也有慌一闪而过。   糟糕,他们滚过头,要滚下山坡去了!   此心念一动,长歌同她的四叔已抱做一团,滚下了山坡去。   方才她查探过了,这山坡不算陡峭亦不算深,就这般掉下去,应该掉不出什么事情来吧。长歌这么想着,心中就高兴了一些。   长歌留神去注意她四叔的动静。   这山坡滚得突然,苏行有想反抗一下的。可无奈长歌扒着他呢,他便也只能随着长歌一道滚啊滚啊滚,一直一直滚下山坡。   其间,长歌有听见四叔在她耳边一声懊恼,好似他永远也料想不到,自己会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被女人压着滚下山坡的尴尬境地。   想到这里,长歌好想笑。   “笑什么?”彼时,他们已滚落去了山坡下,确实是个小山坡,也就当时惊一下,待滚完之后,反而有种想笑的冲动。当然,想笑的只是长歌。苏行问了长歌这么一句话,他面上的神色并不轻松。   长歌就以为他那是哭笑不得,她认认真真看着她的四叔:“四叔你是害羞了吗?”   她的四叔不发一言。   长歌便想着他平日定是没有玩过滚山坡的游戏的,眼下,莫不是被吓住了?   这般想着,长歌的小手就摸上了苏行的脸颊。   此刻,长歌在下,苏行压在她的身体上方,她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他如玉的面庞。月光下,苏行的面庞有一丝不自然。   “四叔四叔,你已经很英武了。这会儿若是害怕,也没有关系的。”长歌笑道。   可她的四叔仍旧不说话。   长歌眼中便显出狐疑来,她心说四叔该不是开不得玩笑,生气了吧?   这个时候,苏行就发出了一声闷哼,似痛苦,似呻吟。   同长歌离得近的缘故,他的声音便声声入到她的耳中,竟刺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长歌更加不解了。   长歌的小手摸去了苏行的额头,“四叔,你怎么了?四叔,你好奇怪!”咦,他的额头好热?   不待长歌细想,面上就罩过来一团阴影。是她的四叔无疑。   可是,四叔在做什么?   四叔睁大着眼睛,他眼内乌黑一片,叫人如何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脸同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同她肌肤想贴在一起。   苏行沉重的身躯压在长歌的身上,叫长歌透不过气来。长歌突然感觉到危险,那是一种身为女性在面对强大的异性时,本能会生出的一种恐惧,一种带着臣服在其中的恐惧。   从未经历过这样状况的长歌就傻掉了。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四叔!她如何也想不到,她同她的四叔,会处于如此暧昧的境地当中。   可是,亲爱的长歌,这般境地不是你自找的吗?   长歌吓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只任由他压。   这个时候,苏行的唇离长歌的愈发近了。   长歌的嘴唇红艳艳的,散发着少女独有的芬芳。因为吃惊,因为讶异,此刻,长歌的嘴唇是微微颤抖的,可那颤抖的娇柔样子看在男人眼中,许就是另一种解读了,那是一种甜蜜的邀请。   待他的气息扑到她的面上的时候,长歌心中方警铃大作,使得她回了神,她心中大惊,四叔他这莫不是、莫不是要亲她?   可是,他是她的四叔啊!   长歌想要挣扎反抗,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体已被他压得动弹不能。   ☆、81.躁动的长歌(1)   长歌瞪大了眼睛,死死望住俯在自己身体上方的男人。“四、四叔?”   一声四叔仿佛唤回了苏行的神智,他偏了一偏头,月光便照亮了他的整张脸。   待看清他的脸时,长歌不由一声惊呼,四叔的面色苍白得厉害,他额角有豆大的汗珠滚落,这、这哪里是想亲她的节奏?   这、这分明是忍痛的模样!!!!!   长歌的心慌乱做了一片,她在他身下乱挣乱动,“四叔四叔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四叔四叔?”   这个时候,苏行就发出了一声呻吟,长歌听清楚了,那是忍痛到极致的声音。下一瞬,他的头一偏,脑袋就埋去了长歌的颈项间,“让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亦是极端虚弱的模样。   长歌觉着自己实在太猥琐了,方才竟然那样子想四叔!四叔分明什么都没对她做,四叔分明只是忍痛,她竟然、她竟然会想到四叔要亲她的那方面去?!长歌,你果然生着一颗龌龊的心!!   然而,此刻不是探讨她的心是否龌龊的时候,搞明白四叔怎么了才是正经。   长歌的一双小手就在苏行身上乱、摸,她嘴里慌乱问着“四叔你怎么了?”“四叔你哪里不舒服?”之类不安的话,把两人此刻暧昧的姿势忘去了九霄云外。   长歌摸到了苏行修长的腿。   出乎她的意料,她四叔的腿一点也不瘦弱,反而充满了男性的张力。可她来不及感慨这个事实,便被震慑住了,四叔腿上一片濡湿!   一片濡湿说明了什么?   长歌面上大惊,她如一尾鱼般在他身下扑腾,“四叔你流血了?!四叔你什么时候伤到了?四叔……”   长歌的声音止住了,是一只修长大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接着,他气息不稳的声音钻进她敏感的耳朵里,“好吵……”他拖长着尾音,是忍痛的模样。   长歌要哭了,她猜到四叔很有可能是滚下山坡时受的伤,她害了四叔!她真是个惹事精!   指尖感受到长歌脸上的湿意,苏行便勉强撑起头来,不解望向长歌,“哭什么?”他的声音里是十足十的困惑。   长歌呜呜哭,连连说对不起四叔,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巴拉巴拉巴拉。   苏行笑,可他面色苍白,那笑看在长歌眼中,便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关你的事,旧疾罢了。”   长歌泪眼巴巴看他:“旧、旧疾?”   可他已不能回答她了,他晕过去了。   什么样的旧疾竟令苏行这样的男人脸上露出那样痛苦、脆弱的神色呢?   长歌感到很不解。   长歌的视线落去这人的腿上,他的右腿,在滚下山坡的时候,好似浸到了山坡下水塘里的水,然后,他的旧疾就发作了。   是腿疾吗?   山洞里,长歌抱着双膝,看着她的四叔发呆。   此刻,夜色仍旧深沉,这一处山洞还是疾风找到的,四叔也是疾风帮着送来山洞的。   温暖的火堆旁,疾风不远不近趴着,这个时候可丝毫看不出它要拱长歌的凶悍样子。   主公负伤,现在是暂停时间,日后有大把时间留着算总账。   长歌仍旧在看着苏行发呆。   这个时候,他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长歌一惊,赶紧去移动他的腿。他的双腿湿了,长歌就生火给他烤着。眼下他的衣袍基本上已干,再离火那么近,是会不舒服的。   长歌就托抱着她的四叔,使得他躺倒的地方离火堆远一些。   待安置好了四叔,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他的修长双腿上。她有猜测四叔此番发作是因为腿疾。四叔卧床多年,头部有伤不假,可她未曾听说过四叔有腿疾啊!莫不是躺多了,躺出腿上的毛病来了?   是有这个可能的。   长歌就想摸一摸她四叔的腿。   这个念头起得没来由,待长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小手已摸到了四叔的膝盖。   顺着膝盖往下,是四叔的小腿,四叔的小腿柔软而结实;顺着膝盖往上,是他的大腿,四叔的大腿,结实而充满了力量。   再往上便是……   长歌惊觉自己在想什么……   她如触电一般收回手去,眼里满满都是震惊很慌乱。天,她方才在做什么?她在非礼四叔!?   这怎么可以?!!!!!   他是她的四叔啊?!   长歌一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燃着的柴火发出“啪啦——”的一声声响,惊醒了兀自震惊中的长歌。   她爬起来坐好,小手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处,她想,方才她定是鬼迷了心窍了;她只是面对着如此弱势的四叔,惊呆了;她怎么可能会对四叔有龌龊的想法呢?一定、一定是她弄错了!   这般想着,她又去看她四叔的脸,仍旧止不住一阵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疾风动了一下,打了一下响鼻。   长歌做贼似的倏地看向它,疾风懒洋洋看她一眼,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她到底对四叔是个什么想法啊?!   长歌觉着该试探一下自己对四叔是个什么想法。   于是,战战兢兢地,她朝她的四叔伸出了手去。   ————————   四叔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长歌同学有一颗躁动滴心灭哈哈哈   ☆、82.躁动的长歌(2)   这般跪坐在四叔的身边,居高临下看去,四叔还真是好看啊!   长歌命令自己打住!   她的视线就落去了四叔的薄唇上。她想,一切罪恶的根源就来自于四叔的嘴唇,如果、如果她亲一口四叔的嘴唇,满足了自己心中的那股蠢蠢欲动,那么,自己那些不老实的想法是否就会消散了呢?   长歌觉着这是个靠谱的好主意,于是,朝着她的四叔的嘴唇,她俯下了身去。   四叔的唇上带着竹冷的芬芳,在热火的烘烤下,竟有一丝一缕的清香钻入长歌的口鼻,长歌只觉着心神一震。下一瞬,她只觉得嘴唇上一阵柔软而温热,她、她、她、她真的亲到四叔的嘴巴了?!!!   长歌万万料不到自己会做得这般干脆,这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这般勇猛……   长歌被自己登徒子的举动震慑住,慌乱离开苏行的唇后,竟就这般脸悬在他的上方,动也不动。   长歌觉着自己心里乱动乱跳的小兔子已经直接升级成小鹿了。长歌心中的小鹿跳啊跳啊跳,好可怕!   本来这也没什么,亲了四叔一口就亲一口呗,反正四叔不会知道,更不会少块肉。但糟糕的是,就在长歌以一副蠢样对苏行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醒了。   四叔的眼睛清冷依旧,只不过,此刻,在火光下,他眼中闪着不同于往日的潋滟的光。   一瞬间同四叔大眼睛瞪小眼睛,震惊以不能用来形容长歌的心情了。   她怕死了。   她吓晕过去了。   长歌这边同苏行一道滚下山坡,弄出了那样麻烦的乌龙事,那一边,躲避去了山上的高辛帝等人,同样不太平。   那一夜,山下的贼人越聚越多,还真如怀王所猜测的那般,有贼人自四面八方涌来,转瞬就将山下的那一块平地给围了个通透。   众人不禁捏一把冷汗,若早先他们选择了朝后方撤退而不是上山,那么,无论退往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起码眼下这山上可守可攻,只要坚持到天亮,援兵肯定就能解围了。   可这天怎就亮得这般慢呢?   谁也没有了睡意,高辛帝更是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帐篷内,负着手,来回踱着步。他做皇帝多年,不是没遇上过比如今更严峻的险境。他只是觉得,这次的遇袭事件,处处透着蹊跷。有人告密那是肯定的,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一想到这个人可能正混迹在皇帝出行的队伍里,高辛帝一颗心就难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才说起暗箭,这暗箭就来了。   高辛帝在帐内待得憋闷,就到外间走上一走,顺便安抚一下那些战战兢兢的文臣们。   文臣们自然是感恩戴德,连呼陛下英明。   可就在这呼声正高的时候,他们英明的陛下中了冷箭!   文臣们只觉耳畔“嗖嗖”风过,压根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一边,皇帝陛下所在的高处就响起了内侍慌乱的声音。   “不好!有刺客!”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有刺客!且是擅放冷箭的刺客!一时间,众人皆冒出了一身冷汗。   而高辛帝所在的位置,早已被禁卫军围成了铁筒状。   好不容易待这一拨动乱平息,臣子们方能挤上前去关心陛下的安危。   “陛下、陛下可有受伤?”   “陛下!”   “陛下!”   文臣们七嘴八舌,乱糟糟成了一团。   “都给朕闭嘴!”前方禁卫军中突然就传过来了皇帝陛下中气十足的声音。   臣子们皆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皇帝陛下是没事了。   可随即就有眼尖的臣子看见禁卫军中有内侍端了染血的面盘出来,还有,皇帝此次随行的老太医们匆匆赶到。   还是……出事了吗?   确实出事了,出事的却不是皇帝陛下,而是大公主卫姜。   冷箭放来时,大公主卫姜恰巧立在皇帝陛下身侧。说时迟那时快,卫姜公主毫不犹豫就推开了皇帝陛下,自己硬生生受了那一箭。   一时间,众臣纷纷称颂卫姜公主,“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巾帼个头!   卫姜只觉得自己痛得要死掉了!   ☆、83.躁动的长歌(3)   这一箭入得极深,老太医们当机立断,不可移动公主金躯,要现场拔箭。   一时间,围成铁桶状的禁卫军男儿们齐齐转身,发出气拔山河的雄浑声响。公主千金之躯,宽衣拔箭时岂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可看的?可这些热血男儿们仍旧止不住个个面红耳赤。   “铁桶”中,卫姜公主同太医们在最里层,外面一层是随侍宫女们,高辛帝在第三层来回踱着步。卫姜亦是他的爱女,他自然关心非常。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老太医踉跄着身子跑向高辛帝,跪倒道:“陛下,箭头入得太深,老臣等、老臣等拔不出……”   高辛帝气得差点一脚踢翻老太医,“拔不出?你竟然同朕说拔不出?那朕还留着你等何用?来人……”   太子卫衍上前一拦,高辛帝要把太医拖出去的话才没落下,“父皇,胡太医似乎还有话说。”   胡太医赶紧磕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老臣等人拔不出,老臣、老臣特来寻拔得出之人!”   高辛帝恨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啊!”   胡太医脑袋磕地,“皇、皇上,需、需找个懂功夫的力大之人,且、且公主的伤处隐、隐晦……”胡太医只觉得自己说出了这一句话,心肝儿老了十年。   皇帝同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主伤得隐晦,自然就不能随便找个孔武有力的禁卫来替公主拔箭了。   皇帝就同太子对视一眼,这……父兄拔箭似乎也有些不妥。   这个时候,太子卫衍的视线恰好往外围一扫,正好就扫见了直直立于禁卫军外侧不远处的天子近臣——沈约。   对于卫姜的心思,做哥哥的卫衍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似乎眼下,沈约是最好的人选。   卫姜只是痛。   这会儿,她倒有些后悔自己替父皇挡箭那一刻的英武了。果然,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只觉耳畔各种人声嗡嗡,好吵!可她已没有气力大发公主雌威,将这些人通通拖出去大拍五十大板了!   怎么拔个箭那么久?   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   痛到极致,卫姜觉得自己反而麻木了。   在一片嘈杂的纷扰声中,她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了沈约那张肃穆如画的脸。   卫姜颓然闭上眼睛,她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要不然怎会出现幻觉?她想,自己英年早逝,还是死在了前往皇陵的路上,不知父皇会给她个什么谥号……   “嘶啦——”一声衣帛破裂的声响。   好大的胆子!   卫姜猛然睁开眼睛……然后,她看见了沈约在撕扯她胸前的衣服……   卫姜觉得自己凌乱了,她怎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一定是长歌那丫头把她带坏了!(正同四叔滚得火热的长歌就打了个喷嚏)   “公主,”沈约沉沉的声音响在卫姜耳边,“且忍一忍,马上就过去了。”   卫姜呆呆望着头顶上方,她眨眼再眨眼,面前沈约的脸依旧不曾消去。卫姜迷惘了,迷惘的同时,她更想知道,沈约眼中的怒与忧,仅仅是出自一个臣子该有的情绪吗?   沈约的大手落在卫姜的胸前,卫姜的身体被宫女牢牢按住,以防止她动弹挣脱流血不止。   沈约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前,万分专注的模样。在某一个瞬间,他抬头看她的脸,“公主,得罪了。”他沉声道。   下一瞬,卫姜只觉胸口一阵钻心剧痛,痛得她痉挛几欲作呕。   有鲜血自她胸口急飚出来,空气中立时就弥漫了扑鼻的血腥味。   痛到极致,卫姜的心反倒清明。她清楚地看见自己滚烫的鲜血溅上沈约的手臂、胸前,甚至是脸颊。   他身上染满了她的血。   这是卫姜失去意识前,脑袋里最后的念头。   长歌是被清晨鸟儿的叽叽喳喳吵醒的。   阳光自洞外照射进来,刺激到了长歌的眼。她眯眼坐起来,有一瞬间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面前有一大团阴影挡住了阳光,长歌定睛,便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眼。   长歌瞬间被秒杀了。   “不舒服?”苏行就坐在长歌身边,挑了眉头问她。   长歌只觉着心中一片虚,这个虚就叫做做、贼、心、虚!   她只得垂下了脑袋来,不去看他的眼睛和……嘴唇,呐呐道:“没、没呢。”   “昨夜我昏迷,你有对我做什么?”苏行竟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长歌下意识抬头否认,却猛然地,看见了苏行手里头的东西。她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脖子,脖子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哦,不用找了,你的东西在我手里。”他对她笑,对她晃着手里的小红盒子。   ☆、84.躁动的长歌(4)   长歌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修长美好的指尖,一时间乱了分寸。   苏行将那小红盒子自左手抛到右手,状似无意道:“哦,别误会,这东西自己从你身上掉出来的,疾风要叼去玩,我就捡回来了。”   听他这般说,长歌暗道一声好险。“这个是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她的声音低低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是可怜兮兮的要哭模样,一点也不活泼了。   苏行皱眉,手指把玩着小红盒子,问她:“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长歌见他对小红盒子又揉又捏,生怕他一个不当心就把里头的母大虫给捏死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就、就朝苏行扑了过去,“呀你快点还给我!”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一次,苏行稳稳接住了她,他甚至连身形也未晃动一下。   长歌抢到了小红盒子,一时间将它宝贝地捧在胸前,也就忘了此刻同四叔间的尴尬姿势。   苏行也不点破,只虚虚揽住了长歌。他低垂着眼看她洁白剔透的小脸,重复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长歌下意识抬头看他,眼里写着点点不安和怯意,她嗯了一声。   苏行伸出大手去,一下子便包住了长歌握小红盒子的手,“里面装了什么?”   长歌咬唇,不安,但她突然好想告诉他实情。因为他是四叔,是亲戚啊,亲戚间,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吧。   “华情蛊。”看着他的眼睛,她一字一句道。   苏行的眼睛不自觉眯了一下,他眼中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快得叫长歌抓也抓不住,她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哦?那要收好才是。”包着她的小手,他如是对她道。   长歌眼中满满都是讶异,她以为,他肯定会问下去的。   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长歌。”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他声音笃定,好似已探知到了什么。   长歌不知自己心中怎突然就有了那样的小心思,她局促抬头,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终究一无所获。   他好似未看见她的失神和失落,“我的腿疾犯了,这几日还需劳你照顾。”他的语气严肃认真又……可爱,倒是一下就吹散了长歌心中的阴霾。   长歌决定不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无论如何,他都只是她的四叔,仅此而已。   苏行腿疾发作,便只能上马而行。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长长的衣袍垂下来,几乎就要遮盖住他的双腿。马上的他笑看她,对她伸出手来,“上来。”   长歌呆,继而懵,“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你骑马儿我来牵?”   微微的晨曦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庞好似会发光。虽经历了混乱的一夜,着白袍的他依旧出尘。他说:“别撒娇,别人听见了会说闲话。”   长歌傻:“什么、闲话?”   “说我欺负侄女儿的闲话。”   长歌耷拉下脑袋来,哦,原来他只把我当侄女儿。   山林间,长歌端端正正坐在马前,她的身后贴了一个苏行。   似乎顾虑到主公的伤势,疾风一改往日脾性,缓缓前行,慢慢踱步,体贴得要死。可是,疾风待长歌一点儿也不好,不敢反抗自己的主公,它就想法子折腾长歌。   长歌表示,疾风老拿马脖子上的硬毛来戳她嘤嘤嘤嘤嘤。   认得路的疾风好似在沿来时路走啊走啊走啊走。   长歌就问她身后的四叔:“四叔,万一我们遇上了昨夜的坏人了怎么办?”   苏行声音懒懒:“山林空寂,照这个节奏,该是被我卫国的好男儿给击退了吧。”   其实,长歌还是挺担心她的家人们的。不过,想想卫士们的忠心和手段,应该不会让皇帝陛下受伤才对。听四叔说得笃定,想想可能也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就放心了一些。   不过,为么四叔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喷在了她脖子上?   长歌脖子一缩,“那、那就好。”   “有事?”苏行敏锐地察觉到了长歌的躲闪。   长歌:“没事!”   苏行狐疑:“没事你缩脖子做甚?还有,你的脸很红。”   长歌愈发脸热,一瞬间连耳朵尖都红了。她觉着人真是不能心虚的,她心中就生出了那么一些些对四叔别样的想法,回头就不敢面对他了。不就是小想法嘛?想当初她对卫衍,多大的想法呀,她还不是说克制就克制!   长歌觉着这回对四叔也一样。长歌你行的!长歌你要挺住!   “嗯?”苏行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热!”长歌一梗脖子,她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越是恐惧,越是不能退缩!   可是,四叔你能不能别贴我那么近嘤嘤嘤嘤!?   再傲娇的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高头大马的疾风走着走着,拐蹄子了。   ————————   四叔啊四叔,你的心比海深,真叫亲妈我捉急o(╯□╰)o   ☆、85.躁动的长歌(5)   幸而,疾风是一匹靠谱好宝马,一声嘶鸣,疾风火速控制住了自己将要翻倒在地的马身。响鼻一打,又恢复雄纠纠气昂昂的傲娇模样。   对疾风来说,这一拐有惊无险,却可怜了长歌脆弱的小心肝儿。此刻,长歌是被她身后的四叔,给拦腰结结实实抱在怀里的。   若换做平日,长歌定是要跳起来大骂“登徒子”的,可这一回,四叔也是为了稳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摔下马去。   长歌无意识就低头看自己的腰间。   四叔修长的双手稳稳扶住她的腰际,就有一股灼热自腰上蔓延开来,好似要移去她的四肢百骸。四叔的广袖覆盖下来,因为角度的关系,轻易便遮盖住了长歌的半边身子。   长歌突然觉着口干舌燥。然后,她的一颗兔子心好似要蹦出胸口来。   她这是怎么了?   嘤嘤嘤嘤嘤一定是她骑疾风的姿势不对!   “被疾风吓到了?”见长歌闷声不响有些萎靡,苏行冷不丁凑近了长歌,这般问道。   长歌泪,四叔,我是被你吓到了。但她面上只做不在意,“没、有、吓、到。”   苏行就“嗯”了一声。   两人无话,继续坐在疾风背上,疾风继续走啊走啊走啊走。   “在想什么?”见长歌面色怔忡,苏行决定关心一下自己的……小侄女。   长歌挺直了小身板,尽量不同身后这人身体相触,“在想你。”   “哦?”苏行挑眉,脸上露出兴味来,“想我什么?”   长歌:“想四叔你好难捉摸。”   “怎么说?”   长歌:“四叔你时而英武非凡怎么戳都不破,时而又跟豆腐做似的一戳就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   苏行半响没吱声,长歌耳边就只有疾风哼哧哼哧的喘息声。长歌觉着,疾风的喘息声没有她家的大灰好听。   正这么想着,长歌感觉到身体一个颠簸,是苏行拉了缰绳,迫得疾风不得不停下了马蹄子。   长歌莫名,心说这人莫不是生气了?然后要停下马儿来同她好好算账?   长歌瞬间紧张了。但她随即想到四叔腿伤了,应该奈何不了她才对。这么想着,她就放松了一些。可还未舒出一口气来,她只觉后脖子一热,是他夹带着热热的呼吸贴近了她的脸颊。   长歌要哭了。四叔,不带这么勾引人的啊?!   长歌没哭出来,因苏行温热的大掌突地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长歌猛然间瞪大眼睛,下一瞬,她便听得他在对她嘘声,告诉她,“有埋伏!”   找了棵随意的大树躲藏,疾风也矮了身形藏起来,一双乌溜溜的马、睛瞬也不瞬望着它的主公。   长歌觉着,疾风也就这时候会露出猥琐的一面了。   几乎是在他们藏好行迹的刹那,林子里头就起了响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绝,是多人走动的声音。   长歌的心一下子吊去了嗓子眼。她看苏行,以唇语对他说话:“是昨晚的那些人?”   苏行望着窸窣声响的方向,眉头深锁,“不是。”   确实不是昨夜那些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来人只是一拨小山贼。   原本自是不必将这帮小山贼放在眼中的,可坏就坏在,苏行苏公子,腿疾犯了。   长歌自是认清了眼下的形势,她觉着四叔没有了自保的能力,所以,她拦在了四叔的身前,她要保护四叔!   苏行看着她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骑着疾风先走。”   怎么可以?   还把疾风留给她,那四叔你不是送死吗?   苏行眼里写满骄傲,“那一帮小毛贼能耐我何?”   可问题是,四叔你现下行动不便啊啊啊!   苏行默默在脑中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可无奈,他家的疾风不争气。疾风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打了个响鼻,于是乎,他们仨暴露了。   被一帮小毛山贼团团围住的时候,长歌已同苏行一前一后上了疾风的背。长歌以保护者的姿态护在苏行的身前,她不忘回头对苏行道:“如果换做大灰,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拖后腿。”   苏行:“……”   疾风泪奔。   这般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苏行看不出一丝病态。面对着长歌的时候,他脸上是轻松带笑的,可在长歌看不见的地方,他面对着那帮山贼,眼中冰寒了一片,是杀机。   十几人队伍里的山贼们竟被他的眼神一望,给吓退了半步。   “弟兄们,咱们1个月没开过张了。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哥几个争取做成了这笔生意,吃个一整年的。咱人多,不怕,都给我上!”   山贼们觉着山贼老大所言极是,一个个又逼近了几分,可真要向马上那两人亮刀子,他们又犹豫了。   长歌只待这些人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然后,她就一扬手里头的各种药粉,药瞎他们的眼!敢伤害她的四叔……和……和大灰未过门的媳妇儿,杀无赦!   前一刻还杀气凛然呢,下一瞬,长歌就腿软了。   ————————   猜猜长歌为毛腿软~   ☆、86.躁动的长歌(6)   只因她的四叔那温热的气息又喷在了她的后脖子上,他在她耳畔低低道:“我令疾风疾行,你从右侧突围,然后一直往前跑,别回头。听明白了?”   长歌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她回头,想问“那你呢?”却不待开口,苏行手中扬起的马鞭就抽打在了疾风的身上。疾风一声长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   小山贼哪儿见过千里名驹爆发时候的彪悍气势,一瞬间退让的退让,倒地的倒地,还真让疾风给冲出了一道口子。   可惜,山贼们的慌乱也只是一瞬而已。一下瞬,他们纷纷上马,“给老子追!”   长歌心中的不安放大到极点,她回头,想叫她的四叔的名字,可她看见的却是四叔对她一笑,而后翻身跃下马去的场景。   “四叔!!!!!”长歌只觉得心肝儿颤得几乎碎裂,她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抓住了苏行随风扬起的衣摆。   一切都好似慢动作重放,他的力道带着她自马上起,两人的身体在半空当中几乎交缠在一起,而后,落地。   苏行虽然腿脚行动不便,但三层的轻功仍是在的。他本可以借着轻功潇洒跃上高树去,再不济也能成功落地。可他万万料不到,长歌把他扒拉住了。   长歌所表现出来的意思是不愿独自逃跑,要同她的四叔共患难。这个心是值得感动的,可惜,方法上失了那么一些准头。   苏行也是被长歌的行为一惊,一惊之下不慎又触到了腿疾处……   于是乎,二人狼狈滚入高草丛中,一路滚啊滚啊滚,滚去了一棵参天古木下。   长歌仍旧晕乎乎着,直到她身下的苏行发出一声痛的闷哼,她方找着了东南西北。   不好!她压到四叔的伤腿了!   长歌赶紧爬起来坐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此刻貌似万分虚弱的四叔。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苏行则是被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给逗笑了,腿上自然是极疼的,但这点痛尚在他可忍耐的范围内。只是,面对了此刻长发散乱、衣衫褶皱的长歌,他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自顾自说了一句:“我难得良心发现想着做一回好人,你倒是好……不领情不说……”   “四叔你说什么?”   苏行抬眸,一瞬间敛了笑,“我说,山贼追过来了。”   长歌一秒钟变女汉子:“四叔,我会保护你的!”   苏行:“……”   山贼再一次将他们围拢。   就有山贼淫笑对长歌,说要抢了她回去做压寨夫人。   长歌告诉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要淡定淡定,一会儿看我给你们痒痒粉吃!   痒痒粉是长歌护身的独门秘籍之一。   而在长歌看不见的身后,背靠着大树支持自己站起的苏行抬眼,那眼中的寒意又令得一票山贼倒抽一口冷气。那个男人的眼神怎的恁可怕?!   山贼老大觉着杀人越货时最忌的便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山贼老大决定要树立自己在山贼众里的威信,于是,大刀一扛,就率先朝树下的长歌同苏行走去。   长歌贴紧了身后的苏行,小声同他说话:“四叔,我一会儿拿痒痒粉丢他们,你记得憋气啊憋气!”   苏行垂眸看她一眼,入眼的是她发上簪的一朵小红花。红花虽小,这般簪在长歌的发上,却煞是惹人怜爱。   “老大威武!”是山贼众给老大打气的声音。   苏行抬眸看过去时,眼里已满布了杀意。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右手,指尖有晶莹的亮光闪过,是暗器。   终于,山贼老大挥舞着大刀扑过来了!   “弟兄们,跟着老大我,晚上就有肉……”最后的那个“吃”字久久未出口,因那山贼老大一瞬间好似被钉在了原地,下一瞬,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大声响。   长歌惊呆了,她的痒痒粉还没扔出去呢!然后,那山贼的胸前没入的,是一只凶悍的羽箭。   没了山贼老大庞大身躯的遮挡,长歌一眼便看清了远远在众山贼身后的高大男人。   高大男人着了华贵的锦衣,他位于马上,仍旧维持着双手拉弓的潇洒姿势。见长歌看过去,马上的男人立时驱马朝长歌这个方向奔过来。   是卫衍!   卫衍身后自是带了皇家禁卫的,陈三等人也在其中。这庞大的队伍瞬间将众山贼秒杀。   转瞬间,卫衍便驱马来到长歌身边。   长歌很激动的样子,她张开双臂,好似要同如天神般降临的卫衍拥抱。   卫衍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他下得马来,方朝长歌这个方向走了一步,便看见张开双臂的长歌倏然回头,如一只轻灵的鸟儿般扑入了身后男人怀中。   长歌身后的男人衣袍宽大,一挥袖,一拂动间,好似就能将长歌娇小的身子全然拢住与占有。   ☆、87.躁动的长歌(7)   卫衍一怔,他不觉眯起了眼来。   那一边,长歌可没心思想那么些有的没的,她光顾着高兴了,“四叔四叔我们得救了!四叔四叔有人来救我们了!”激动的长歌欢蹦乱跳下就圈住了苏行的颈项,这孩子上蹿下跳间,全然没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不过,就算意识到也没啥,顶多嘿嘿一笑就过了,谁让他是她的四叔呢!   早有苏行的属下匆匆赶来他的身边,尤其是那陈三,望着自家主公腿疾犯了的痛苦样子,红了眼眶。他就瞪一眼主公身边的长歌,直觉告诉他,主公的腿疾病发,定同这个丫头脱不了干系。   可是,长歌转过头去看四叔了,陈三恨恨的眼神她没接收到。   卫衍一步上前,对眼前这对叔侄女的亲昵仿似未见,他只是道:“长歌,同我回去。”   长歌正要应答,却听得身旁她的四叔突然闷哼一声,是极痛苦的声音。他的身子亦是摇摇欲坠,他伸出手来,长歌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虚弱,“长歌,扶我一把。”   长歌自然点头如蒜。   陈三等一干属下却是集体被亮瞎了眼。   卫衍皱眉,脸上露出隐忍之色,但他终究也只是上了自己的骏马。   陈三等人驱来的马车上,苏行同长歌相对而坐。   “怎么,舍不得他?”慵懒坐于马车里的苏行,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彼时,长歌正蜷了腿,靠坐在马车的车窗边,掀开帘子朝外头望。闻言,她一震,正好就看见了不远处,卫衍打马而过的身形。不知是否因了长歌的视线太过“灼热”,那一头,卫衍的视线就直直*过来。   长歌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四叔,为什么你的想法和旁人那么不一样?”拨弄着腰间的小流苏,长歌就问了这么一句。   靠于榻上的苏行挑眉,“你指什么?”   长歌扭捏了一瞬,“我和……太子哥哥。”卫衍对她的心思,同长歌亲近的人多少都是有一些了解的,为了这事,高辛帝,长歌的父皇还不止一次狠狠斥责过卫衍。几乎所有人都说她同卫衍是不该走在一起的,唯有她的四叔,他甚至对她说过,喜欢,为何不抢回来之类的话。且不说长歌对卫衍的感情究竟几何,单是苏行的那一番言辞,就叫长歌困惑了好久。   长歌眼巴巴将苏行看着。   苏行默了一默,他举起案上的一杯清茶,抿一口,出口的话却是:“我收回之前的话。”   “啊?”长歌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节奏?   苏行看她一眼,“卫衍非你良配,你的那些有的没的小心思,最好通通收起来。”   当时长歌就惊呆了。她颤抖手指指四叔,“你、你、你为么这么说?”倒不是她要替卫衍辩驳什么,只是觉得苏行这般说话,有些超出她的预期。   苏行继续饮茶,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垂着眼,“自然是出于对你的关心。你既然住在我府上,我就要对你的生活起居,包括感情生活……负责。”   长歌一瞬间面红耳赤,“四叔……”   苏行又笑道:“谁让你是我的小侄女?你也算入得了我的眼了。”   “哦。”长歌的面红耳赤又一瞬间消了。她觉着近日自己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嗯,也许是她近日起床的姿势不对的缘故吧。   他们这一小波队伍很快便同高辛帝的人马汇合。昨夜的贼人已尽数被击退,这也是卫衍会亲自前来寻人的原因。   不说千辛万苦,但卫衍寻到了长歌,也是颇费了一番心力的。可长歌回来的方式,于他早先在心中的构想……很不一样。   卫衍利落下马,他转头便看见了太医们围上怀王苏行的马车,怀王的侍卫紧紧护在马车的周围。   马车内影影绰绰,自撩起的帘子里,他就看见了长歌的侧脸一闪而过。卫衍心中突地一跳,不知怎的,望着在马车中,虽同他仅隔了数尺,却如何也不能触摸到的长歌,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来——仿佛他同她,已然越行越远。   这自然不是个好的念想。卫衍决定打破这个念想,他下意识上行几步,他想要把长歌拉出来,同她好好说一说话。   卫衍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望着长歌的方向怔怔出神的时候,高辛帝正皱眉看着他的举动。   正所谓没有钻不了的空子,只有不努力的情人。还真让卫衍逮到了那样一个空隙,把长歌给单独拽出来了。   卫衍将长歌带到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子里。   卫衍的样子有些阴沉。   ————————   顿感四叔有些憋不住鸟   ☆、88.躁动的长歌(8)   长歌跟了他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里头的。她是想着,卫衍对她的心思始终都在,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同他开成公布谈一谈了,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希望这次是个好机会吧。   卫衍垂眸看长歌,长歌低眉顺眼站在那里,俏生生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他心中的火气就消了大半,出口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长歌,我甚想念你。”   长歌继续低眉顺眼,“我也想你,还有父皇、姐姐,我更想左左。”   卫衍皱眉,他双手就扶去长歌的双肩上,“长歌,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对你……”   “太子哥哥!”长歌突地打断他的话,同时,猛地退后几步,挣脱开他的桎梏,“太子哥哥,请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不可能的,而且,我对你……”   卫衍却突然沉声打断长歌的话:“你是怪我娶了太子妃林氏?长歌,我娶她是不得已。”   长歌摇头,“不是这样的。太子哥哥,我想明白了,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看清了,我对你的那些,并不是男女之情。你先别打断我,先让我说完。若是男女之情,那我眼里该容不下一点沙子的吧。可你那时候娶了太子妃姐姐,我……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感觉。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你这么聪明,定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的。”   卫衍却道:“我不明白。”他上前一步对长歌,“你说你不能同我光明正大在一起,好,那我便娶了林氏。有着她当挡箭牌,长歌,我们便能在一起了,就不会有人再乱嚼什么舌根。”   长歌惊呆了,卫衍他、他在说什么?长歌有些不能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只拿一双惊慌的眼睛看他。   卫衍继续靠近长歌,他的声音带着痛苦,“长歌,我想同你在一起,我尚未登基,这已是我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我们先在一起,待日后我成了皇帝,我们、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如今、如今你只需忍耐些时日……”   “你疯了!?”长歌被吓到了,她惊惶后退,却猛地止了步子,因她已靠上了背后的大树,退无可退了。   卫衍双目红了,“那你说我能怎么办?若我慢了一步,父皇就要将你许配给别人了!长歌,你可知,我自许久许久以前便喜欢上了你……”说到最后一句,卫衍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在追忆着一些什么。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长歌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勇敢地迎向卫衍的眼睛,“太子哥哥,你不了解我。你那样的做法我不能认同,这更是对太子妃姐姐的伤害。既然娶了他,你以后……好好待她吧。”   卫衍回了神,他眼里复又只剩下了眼前的长歌。他的声音里有不悦,“长歌,你既已知晓我娶她的用意,为何还不能体谅我?”   长歌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她任由自己全身的重量靠去了背后的大树上,她仰头望着树顶,便自下而上看见了这棵古木百年如一日的旺盛生命力。长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太子哥哥,纵然我对你哪怕有一丝情意,也被你……挥霍掉了。你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安排,可是,你一点也不了解我。长歌不求此生的夫君是个人中龙凤,我只愿,他自始至终,唯有我一人。”   卫衍大震。   长歌看向卫衍,这个尊贵的太子,这个卫国的将来的帝王,“太子哥哥,我知道,这个愿望,你是如何也不能满足我的。日后,你会登基,你的后宫会有无数的女人,你的后宫却不会有长歌立身的空间。”   望着长歌悲悯的眼神,卫衍心中又痛又怒,“长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身为皇家公主,你怎会有那样的心思?一生一世一双人?别傻了,世上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其实,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卫衍心中是直发虚的,他直觉意识到,说出这样的话,只会将长歌越推越远。可除了说这些,他又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自欺欺人,欺着自己,也希望能欺得住长歌。   显然,卫衍的希望注定只能是奢望。   长歌煞白着一张小脸,声音有点不稳,却坚定,“所以,长歌同太子哥哥不是同一类人。长歌注定是不能同太子哥哥走到一起的。太子哥哥,长歌只会,也只能是你妹妹。”   卫衍一瞬激动了起来,此刻,他已逼近了长歌,“不!你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的那些小想法小心思都是在逼我知难而退的对不对?长歌,你喜欢我,你对我有感觉,你不过是不想影响到我的太子位!”   长歌猛然间惊觉卫衍竟同他贴得这般近了,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面上,她下意识就想逃跑。   ————————   卫衍哥哥亲妈其实挺待见你的o(╯□╰)o   ☆、89.躁动的长歌(9)   长歌的动作却被卫衍当做心虚的默认了。他心中愈发笃定,只需再逼迫长歌一番,她定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卫衍语声喃喃:“长歌,别拒绝我,你是喜欢我的,你是盼着同我在一起的,长歌、长歌……”唇舌间念着长歌的名字,他就要向长歌的鲜嫩红唇亲去。   长歌心中大惊,急切地想要挣脱开卫衍的束缚。可卫衍早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双手撑住她背后的大树,圈住了她。   “卫衍,你别这样!你想叫我恨你吗!?”长歌恨恨着,卫衍的唇却仍旧落了下来。长歌头一偏,卫衍的亲吻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脸颊上湿漉漉的,叫长歌很不舒服。   卫衍贴近了长歌,他甚至生出要将自己埋首去长歌温暖颈项间的冲动。他安抚着自己怀里涨红了脸的长歌,“长歌,说什么我也不会放走你,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乖乖等我些时日,待父皇……”   长歌瞪大眼睛,料不到卫衍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长歌因吃惊而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委实可爱,卫衍忍不住又要朝她亲去……   却在此时,平地里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   这马儿傲娇得紧,这嘶鸣声当真是魔音入耳,叫人不得不变色。   身后来了人,卫衍就不得不放过了长歌。但他的动作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对长歌做了什么似的。   长歌又羞又气,躲开去离得卫衍远远,看也不愿意看他。   而卫衍,正同来人打着招呼。   来人正是他们的四叔。   苏行坐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软轿上,轿上的珠帘未落下,他同卫衍的眼神便那么直直对上了。   “四叔好雅兴。”率先开口的是卫衍。他负着双手,姿态傲然,太子的威严表露无遗。   苏行的视线落去远处,又收回,他一笑,摇着手中折扇,不紧不慢道:“太子说哪里话,本王是专程来寻太子的。”   卫衍皱眉。   苏行又道:“太子殿下,皇兄有请。”   卫衍带着狐疑走了,小树林子里却还有一大拨的人。   半响,苏行终是对蹲在远处树下画圈圈的长歌说了一句:“还不快过来。”   若苏行不懒洋洋躺着,这软轿中再坐下一个长歌,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六人抬着的软轿,摇摇又晃晃,确实比坐马车来得舒服。   长歌自上轿子后关心了一些苏行的腿疾,便窝在角落里继续画圈圈,不说话了。   苏行见这孩子好似受了打击的模样,一点也不活泼了,便主动开口:“想聊聊?”   长歌诧异抬头看他。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是她的四叔,也是唯一最了解她的秘密的人。长歌突然觉着奇怪,她同四叔相处的日子明明不长,可怎么地,她的事都被他摸清了个干净呢?   隔了许久,长歌的声音方闷闷自膝间传来,“我以为我不会难过的……可其实,我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苏行握着折扇的手紧了一紧。“说下去。”   长歌把下巴搁在膝间,和着轿子摇摇晃晃的动作,她不缓不慢说着自己埋藏在心间许久不为人道的心事。   长歌告诉苏行,卫衍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好到超出她的预期。她那时候尚年幼,不懂男女间的感情,只是觉得,哥哥对妹妹,就该是这样的。直到,那一日,卫衍亲了她。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长歌的思路,是苏行手中折扇叩在木质软轿扶手上的声音。   “四叔?”长歌诧异看他。   苏行垂下眼睑,“继续。”   长歌就继续说了。卫衍亲了她,长歌吓坏了,就躲着卫衍不见他。那时候,恰逢丞相女林氏入宫,林氏同卫衍和长歌都有些交情,卫衍就托了林氏给长歌带话。长歌不理,林氏就继续带话,久而久之,林氏就成了这宫中常客。   宫中渐渐有流言声起,说太子殿下心系丞相之女林氏,二人时时在宫中幽会。只怕这太子妃的人选,就是林氏无疑了。   初初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长歌是会笑一笑的。恰巧就在长歌身边的林氏就问长歌笑什么。   长歌无意道:“林姐姐你入宫明明就是陪着我的,却被他们乱说成了陪太子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长歌记得当初林氏是这般道的:“确实好笑。”   然后,某一日,林氏又自卫衍那儿给长歌带了封书信。长歌接过信,却听得林氏在耳畔调笑道:“你们这兄妹二人看着好生可爱,竟也学那些小儿女鸿雁传书。倒让我做了一把鸿雁了。”   ☆、90.躁动的长歌(10)   这话听得长歌一惊。她同卫衍清清白白,可保不齐旁人会如何看。林氏在宫中这事就被宫人们传得子虚乌有了,若有人知晓卫衍对她的心思,那还不掀翻了锅去?   是以,如往常一般,长歌并未去见卫衍。   “信中说了什么?”苏行突然打断长歌的思绪,问了这么一句。   长歌蹙眉做思索状:“时日久了,我有些忘了,太子哥哥好似是想让我过去,亲口同我说一下关于、关于我身世的事情。”   “身世?”苏行眯起了眼。   长歌点头,“我估摸着该是事关我母妃的那些事吧。”   苏行:“继续说。”   长歌的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小忧伤,“那晚我没去,第二日宫中却传遍了昨夜太子临幸林氏女的消息。后来,林氏又来找我,她承认了那夜偷看了我的信,并且偷偷去赴太子约的事。她还问我怪不怪她。”   苏行挑眉:“你原谅她了?”   长歌可爱地白了他一记,“怎么可能?我没理她,此后就不跟她好了。不过,想想还是有一些难过的。”   苏行便道:“你是难过卫衍睡了别的女人,还是难过自己遭到了好友的背叛?”   长歌愣住。   苏行看她一眼,“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长歌,你要想清楚。”   这个问题,长歌还真没想过。   不过,看苏行笃定而又高深莫测的眼神,长歌觉着自己的人生观又被刷新了。   苏行继续引导她:“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没什么好后悔的。”言毕又深深看她一眼,“你后悔吗?”   长歌想了想,摇头。   苏行:“很好。”   长歌伸长了脖子困惑问:“好什么?”   苏行的视线便落去了长歌的半边脸颊上。   长歌被他看得心里毛毛,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她的小手无意识摸上自己的那半边脸蛋,这里虽然刚刚被卫衍亲过没错,可卫衍没涂口脂呀?就算有,也被她方才擦啊擦啊擦地,擦掉了。   “四叔,你在,看什么?”长歌不放心地又擦擦自己的脸蛋。   苏行别开视线去,“无事。”   “哦。”   轿子很快抬去了高辛帝的队伍暂时歇马的营帐处。   卫衍先他们一步来到,此刻,已是进了高辛帝的营帐。   长歌自觉地爬出去站好,看侍卫将她的四叔扶下。   来扶四叔的是那个时常做一本正经脸的陈三。   长歌觉着陈三对她很有敌意,这会儿趁四叔没在意,他可不就是狠狠瞪了长歌一眼。   在外人面前,长歌惯常便会换上一张面瘫脸,然后,面无表情给他瞪回去。   苏行尚能站立,他选择借着陈三的助力,缓缓往营帐中走去。路过长歌身边的时候,长歌以为他要同她说什么。可长歌失望了,他只是一甩袖,留给她扑面而来的风。   长歌瘪瘪嘴,但看看四叔的背影,她又释然了。   纵然瘸了一条腿,四叔依旧风骚。   长歌正盯着她四叔背影发呆呢,却猛然间地,她觉着有大风骤起!   可长歌视野里、四叔的营帐后头那一棵大树却是枝叶未动呢!   此念一想,长歌顿觉那大风扑面而来!   下一瞬,风停了,而后,她面前便杵了一小坨人。   “左左!”望着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左左,长歌惊喜。   左左却板着一张面瘫脸,别过眼去不看长歌。虽然面瘫着一张脸,但这孩子眼里对自家姐姐那浓浓的情意却是如何也挡不住的。   长歌心疼了,昨夜那般混乱,也不知左左吓到了没。她才不管左左是不是面瘫着一张脸呢,她扑过去就抱住了左左。   “左左左左姐姐好想你!”   “女人,拿开你的手!”左左的一张面瘫脸毁了,因为皱成了一只包子。   长歌只是不理,把小左左搂进怀里来,把他的脑袋一番蹂躏。   左左在长歌怀里叫嚣,“女人,不要弄乱我的发型!”   长歌继续不理。   虽然嘴里说着反抗的话,可左左的小手却是抖啊抖啊抖,最后抖得忍不住了,终是抱住了长歌。   “你又扔下我。”左左声音闷闷的,是控诉。   长歌心酸又心疼,猛力揉搓左左的小脑袋,“因为有坏人来了,姐姐是被冲散的……”   话音未落,左左就自长歌怀里猛地抬起了小脑袋来,眨巴着一双小红眼睛看长歌,“那、那你受伤没?”   长歌摇头。   左左犹自不放心,“那你蹦两下我看看。”   长歌:“……”   最后,长歌还是蹦了两下,以示自己真的很健康。   左左脸上一瞬间荡漾开傻笑来。却同时,左左对上了宫人们见小皇子高兴,纷纷露出的长舒一口气的笑颜来。左左就变脸似的又变作面瘫状,背过身去不让宫人们看见自己的脸,又一板一眼对长歌:“女人,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受伤了可没人会心疼你!”   ☆、91.躁动的长歌(11)   没人会心疼她吗?   长歌笑了。她摸一摸左左的脑袋,“实话告诉姐姐,昨晚有没有吓到?”   左左憋了一憋,他小眼神四下一转动,对跟在他身边的宫人喊一句:“你们谁都不许跟过来!”   就将长歌拉去了无人注意的大树底下。而后,他小嘴巴一瘪,扑进了长歌怀里,“吓到了……”小左左声音闷闷。   长歌只觉一瞬间心都要化了。   长歌又细细哄左左,让他在她怀里说出自己的恐惧来。恐惧一旦说出来,也就不成为恐惧了。相反,若将其压抑下去,对左左身心的成长就是不利的。   她就轻言细雨哄了这小孩儿好一会儿,这孩子方恢复笑颜。   “姐姐,我胸胸痛。”左左撒娇。   当时长歌就惊呆了。   她颤抖小指指左左,“你那一男娃,哪儿来的胸胸?”   左左跳脚,“胸口!是胸口!”   “哦哦。”   长歌就要给左左揉胸口。   左左起初扭捏不依,但终究抵不过长歌的绵绵素手。小左左就靠在姐姐身上,半推半就让姐姐蹂躏自己了。   长歌揉着揉着就问左左:“胸口怎会无端端疼起来的?”   左左小小声:“不是无端端。”   不是无端端?那就是有端端了?   莫不是左左受了人欺负?   长歌一瞬间变作护崽的女汉子,就问左左胸胸……额……胸口为么毛会痛。   左左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长歌心中的狐疑更甚,愈发笃定了左左是被人欺负了去的想法。   长歌心中小宇宙爆发,牵了左左,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左左拖住长歌的手不让她走,还涨红了脸,可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远远候在一边、忠心伺候左左的老太监见小主子一副要说不说的苦逼相,硬顶着左左往外放冰刀的小眼神,苦哈哈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左左这小东西也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个传说,跟人打架先在自己胸前猛锤几下,就能将潜能爆发出来,比平时厉害好几倍!   昨夜,左左醒来时还不知长歌已被四叔带走,小身板内就燃起了要保护好姐姐的熊熊之心。于是,那时候,人荒马乱之下,对着满地乱窜的黑衣贼人,左左先是大叫“啊”的一声,再在胸前猛锤了七八下,然后,然后就把自个给锤哭了……   长歌:“……”   左左憋红了一张小脸,怒气冲冲对老太监:“闭嘴!”   长歌拉住因恼羞成怒作势要去踢老太监的左左,一边儿摸着左左的头给他顺毛,一边儿对苦哈哈着一张脸的老太监道:“这孩子一到我面前就变熊孩子了。”   老太监深以为然。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害羞的别扭左左,长歌就同他手牵着手往休息的营帐里头走。按了伺候左左的老太监的说法,今日午时他们便要拔营,回宫了。   走到营帐口的时候,长歌就随口问了左左一句卫姜在哪儿。   左左说了一句话,长歌又惊呆了。   卫姜幽幽痛醒,她迷茫睁眼,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在移动。   她一惊又一动,就牵扯到了胸上的伤口,痛得她呻吟一声,额上的冷汗立时落了下来。   “公主勿动,马上就到。”耳边的男声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之感,叫卫姜的身子又忍不住一个哆嗦。   卫姜是个敢于直面恐惧的女人,心下纵然不可置信,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抬头。然后,她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沈约的脸。   沈约的脸现在阳光下,显得年轻,朝气蓬勃,而又带了青年人特有的傲气。   “你……”卫姜犹自不能相信此刻抱着她而行的竟然是沈约。   这个时候,就有随侍在侧的卫姜的贴身侍女开口道:“公主,您终于醒了!您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皇上昨夜整夜地陪着您!还有,昨夜可多亏了沈大人!皇上下令午时就回宫,沈大人这是要抱了公主先去马车上歇着呢!”小侍女言语里是止不住对卫姜的关心之情,又显然地,她对沈约的观感很不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约脚下不停,他垂首看卫姜,话语里是恭敬,“公主,得罪了。”他如是道。   阳光下,沈约的眉眼依旧俊朗如画。   卫姜看着他,有些怔怔出神,   而此刻的卫姜看在沈约眼中,却别有一番样貌来。   高辛帝的长公主身上,自然满是皇家的威仪。而有些时候,卫姜肃着一张脸,她给人的感觉,常常是冰凉不近人情的。相比较而言,高辛帝的其他两位公主要更容易亲近一些。却也只有相熟的人才知晓,卫姜冰凉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输于任何女子的火热的心。   谁又能得到她那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呢?   “公主?”沈约微微皱了眉头,他是怕自己粗手粗脚,弄痛了她。毕竟,昨夜,卫姜身体里的血与泪,他是看在眼中的。心里存着这么一份念头,他的声音就放柔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未有所觉。   沈约的一声轻唤唤回了卫姜的神智,她扯了扯嘴角,别过眼去,“放我下来。”   此话一出,众人就惊呆了。   ☆、92.躁动的长歌(12)   就有方才那个贴身宫女慌张唤了一声“公主”,又慌慌看了一眼沈约。   沈约自然也是一震,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他深深看一眼卫姜,就令一旁的小宫女在干净草地上铺一层绵软披风。   小宫女心说,幸好咱带了披风。   沈约小心翼翼将卫姜放去了披风上。   这个时节里,野草正清新,卫姜闭上眼睛,她仿似闻见了淡淡的草木香。闭着眼睛,卫姜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自沈约身上*,不经意间,她同他肌肤相触了。而他,似乎不着痕迹僵了一下。   卫姜无声笑。她的手臂落去了披风上,她自己的身侧。她收回手来,护着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身子,好似这般就能护住什么。   再睁眼时,卫姜眼中只余一个公主的威仪。沈约就半跪于她的身前,同她离着极近的距离。他好似在保护着她,保护着这个舍身救皇帝的公主不再受到分毫痛楚。   卫姜扯了扯嘴角,越过沈约的肩头,她看向那恭敬垂首的公主护卫,“你,抱我过去。”   青年护卫讶然抬首,在触及公主殿下如玉的姣好面容时,年轻的脸上立时满布了红。铮铮铁血的汉子在害羞,“公主……属、属下领命。”   年轻的护卫上得前来,越过天子近臣沈约的面前,在尊贵的公主殿下身前,单膝着地,做出虔诚的姿态来。   卫姜并未看沈约,她只是朝那年轻的护卫一笑,便将纤纤素手搭上了那护卫的肩膀。   年轻护卫的身子猛然就是一怔。如他这般的糙汉子,还真是显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模样。他朝卫国的长公主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触上公主纤细的美背……年轻护卫的双手在颤抖。   卫姜只觉面上一阵风过,是沈约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躯立于她的面前,是居高临下的模样。   卫姜只是蹙眉对那护卫:“动作快点。”   “是!”铿锵有力的声音。   那年轻的护卫抱着卫姜一路往前,贴身小宫女看了面上若有所思的沈大人一眼,快步追上了自家公主殿下。   小宫女继续在卫姜耳边叽叽喳喳,“公主……沈大人他……公主为什么……”小宫女没甚心机,却也看出了自家公主对那沈大人的不喜。可是,为什么?公主先前明明还很欣赏沈大人来着。   “公主,沈大人他……”   “喜鹊,你要说什么?”卫姜打断喜鹊小宫女的叽叽喳喳。   喜鹊小宫女瘪了瘪嘴,说:“奴婢只是想说,沈大人一直站在后头看着公主呢!”   长歌同小左左一同见到卫姜的时候,卫姜已被妥妥安置在了宽大马车上,一脸爆红的年轻护卫忠心耿耿守着公主殿下的座驾。   来时路上,长歌是听说了卫姜的英武事迹的,马车内,她便拿景仰的眼神看卫姜,“姐,你真是条汉子!”   卫姜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卫姜仰躺在榻上,不得移动,她的声音也有点有气无力,“是卫衍寻了你回来?”   长歌刚想道一声是,却听得外头小宫女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公主,皇上要杀太子!”   啊?   据匆匆赶过来的高辛帝内侍的说法,高辛帝同太子此刻正在天子营帐内对峙。高辛帝震怒,意欲拿下太子。   高公公苦着一张脸说:“如今,也只有长歌公主能劝得动皇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去皇帝营帐的时候,长歌问高公公。   高公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左左就踢了高公公一脚,“不说我带姐姐走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这会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望了望不远处戒备森严的天子营帐,高公公苦着一张脸,匆匆说了个事情的大概。   昨夜贼人们之所以会得手,还是出在皇家队伍的未加防范。到了今晨,四处的援军到来,自然是一举将那些贼人擒获。   未待细审,为首的一干贼人悉数自尽,但皇帝身边的人是何种手段,轻易便发现了贼人身上隐匿的印记。   长歌:“隐匿的印记?”   高公公:“贼人俱是陵王府中家卫。”   陵王府中家卫?   陵王?   长歌只觉脑中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快得要抓不住。   高公公一双短腿不迭往御帐方向赶,“有朝臣向陛下谏言,说、说太子殿下同陵王过从甚密。”   说话间,长歌同高公公已到了太子营帐的门口,左左被长歌留在了外头。虽然不愿意,但小家伙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嘴巴瘪啊瘪,终是没说出什么。   “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太子哥哥同陵王有什么吧?”   高公公小声快速说话:“怪就怪在那位大人掌握了证据,直言太子殿下多次同陵王爷密会,意图、意图对皇上不敬。”   “啊?”   高公公:“太子殿下他、他承认了。”   长歌:“……”   ☆、93.猜忌(1)   长歌是经了高公公的通传,被获准后才入了高辛帝的营帐的。   虽在白日,高辛帝的营帐内却笼罩着一团暗黑,是四下里密不透风的缘故。   高辛帝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太子卫衍跪在营帐的正中央。营帐正坐的方向,坐着白衣的苏行。   见四叔在次,长歌不免就惊了一惊。   苏行朝她招手,“长歌,过来我身边。”   长歌觑了眼高辛帝的眼色,乖乖过去了。   在苏行身边乖乖站好,她也不敢说话。她这会儿什么都不了解,她只怕多说多错。   长歌的进来,似乎缓和了些高辛帝的脸色。这位卫国的君主就将一份书信兜头兜脑朝卫衍仍了过去,“真是朕养的好儿子!你就盼着朕早死是吧。”   “儿臣,不敢。”卫衍的头低低垂着,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一张纸并未落去卫衍的身边,它一路轻飘飘的,飘啊飘啊就飘去了长歌的脚边。   长歌不敢去看对峙的那一对父子的脸色,就转头看她的四叔,露出征询的眼色,意思是,那信我可以看吗?   苏行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信的字迹模糊,似乎是照着某些痕迹拓下来的。长歌一目十行,嘴里小小声“啊”了一声,随即又闭口。   在长歌发出惊讶声的时候,卫衍跪在地上,着黑色锦服的身体几不可见僵了一僵。   严格来说,这算不得一封书信,只是一份类似拟好的协议之类的文字。协议上说,当今皇帝失德,如今的皇位乃是用不正当手段所得。且当今皇帝对藩王极为苛刻,因此,以陵王为首的藩王便计划着要拥兵废了如今的皇帝,改立太子为帝。若太子支持藩王们的决定,愿意同他们里应外合,那么,事成之后,他们可保得如今高辛帝的性命,且他们将不过问卫衍登基后立谁为后。   不过问卫衍登基后立谁为后……   这句话刺激到了长歌敏感的神经。   那两位此刻是不好相与的,长歌就拿探寻的眼神看她的四叔,四叔收起若有所思的神色,拉过长歌的小手,示意她在他身边坐下。而又因为拉得用力过猛,长歌一个趔趄,差点跌在四叔的身上。   苏行无声地笑了一笑,眼内写着点点促狭。   长歌就有点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就伸手挠了挠苏行的胸口,以示自己的不满。长歌心里想的是,四叔既然还有同她玩笑的心情,那么,这是不是说明,眼下的情况并没有高公公说得那么糟糕呢?   心不在焉地坐下,这个时候,主位上的高辛帝猛地站起,他快步走到卫衍的面前,指着依旧长跪不起的卫衍说话:“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私下里可曾去见过那个逆贼?!”   卫衍顿了一顿,他沉沉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儿臣见过。”   高辛帝负手于身后,看卫衍的时候,是居高临下的君王之仪:“你可曾见过这封书信?”   又是长久的停顿,可君王有问,纵然作为儿子,也是不得不答的。卫衍跪在地上,几乎以头点地,他说:“儿臣见过。”   怒到极致,高辛帝反笑了。“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怒而甩袖的声音在帐内显得尤为空寂而突兀,“当真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   这个时候,长歌方听出了一点眉目来,高辛帝并没有太子同陵王相勾结的证据,他在意的是,卫衍既然看过这份东西,那便是知晓陵王有叛逆的这个心思了,可他竟然瞒着不报……   卫衍以头点地:“儿臣知罪。”似乎此刻除了一个“儿臣知罪”,卫衍再也说不出其他。   长歌觉得挺难过的,她也觉得是卫衍不对。对他,高辛帝自小就是当做储君来培养的,平日里虽严格,但作为帝王来说,高辛帝已然是个好父亲了。既然如此,卫衍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皇位早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呀,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连左左都能明白的道理。   高辛帝猛地伸手一指卫衍,“你就盼着朕早死,你就能娶了……”高辛帝的声音突兀地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上更怒了,而又因止住了半句话,使得他的脸庞看起来都有一些狰狞,“收起你的痴心妄想,朕永远都不会同意!”   “父皇!”卫衍竟大胆抬起头来,因为角度的关系,长歌并不能看见卫衍此刻的神色,她只能听得卫衍此时的声音,激动、不解,甚至还有点点埋怨在里头的。   见卫衍还嘴,高辛帝这一回就是冷笑了,“你就料定了朕不敢废你是吧。别忘了,朕不止你一个儿子。”   ☆、94.猜忌(2)   此话一出,长歌就是一阵心惊肉跳。高辛帝其他的儿子?其他的儿子便只有左左了?高辛帝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左左才7岁,他这么说会给左左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的!   长歌又慌又急,她急于知晓卫衍的反应。在至高无上的皇位面前,皇家是没甚亲情可言的。若在卫衍同左左之间选一个,长歌毫不犹豫会选择保护左左!   卫衍的反应是……漠然。他的声音里也似乎少了一点生气,他说:“旦凭父皇发落。”   发落?   发落什么?   废了太子吗?   长歌心里多半清楚高辛帝不会这么草率,卫衍在太子位上多年,废了他定会引来朝堂动荡,这不会是高辛帝乐意见到的。话虽这么说没错,可长歌仍旧止不住担心,她担心卫衍会被高辛帝重罚,她更担心高辛帝今日的一番话会令得卫衍同左左间,埋下一颗不和的种子。   长歌急得跳脚,她就要跳起来去向高辛帝求情。可她没能跳成功,因她的四叔突然伸手过来,轻易便按住了她不安的身体。他的大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有一丝凉意,正是这一丝凉意压下了长歌心头的躁动。   长歌转头看苏行。   苏行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因了腿疾,苏行不能站立,高辛帝便赐了他座。此刻说话时,他仍旧是坐着的。“皇兄,此事不大不小,纵然要处理,也还是待回宫后比较妥当。且昨夜的遇袭委实古怪,十有八九是咱们的人里混进了细作。如今,抓紧时间抓出细作来才是要紧。”   对这位皇弟的话,高辛帝还是听得进去的,可皇帝却是开口问卫衍,“老实告诉朕,昨夜遇袭,同你有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长歌清楚地看见了卫衍僵硬的身躯一怔。先前,卫衍虽以低微的姿势跪倒在地上,但这并不能抹去他身上长居高位而自然流露出的尊贵气势。此刻,高辛帝这般问他,卫衍才是真正的颓然。   卫衍猛地直起身体来,“儿臣断不敢有加害父皇的心思!若儿臣有那样的心思,就叫儿臣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请父皇明察!”   高辛帝研判地将卫衍看着。   在长歌眼中,高辛帝对卫衍虽严厉,却从来都是信任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信任着他的儿子,信任着这个卫国的储君,将来的太子。在人前的很多时候,高辛帝看这个爱子的眼神,亦是骄傲的。卫衍确实成长为了一个叫卫国子民敢于托付的储君。   然而,此刻,长歌在高辛帝眼中看见了猜忌。她的父皇对太子的信任,有点点瓦解的趋势了。   长歌心中突地就涌起了不安来。她感觉到,这次的事好似是一张密密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束缚住了。他们挣脱不开这网去,便只能在网里挣扎。网内的空间有限,挣扎的结果会是什么?长歌突然不敢去想。   若有人成心布局,那这个躲在暗处的人也太可怕了。长歌想,高辛帝居上位多年,不可能看不知晓连她也能看出的一些眉目。可是,身为帝王,他习惯去猜忌,也不得不猜忌。此刻,他怕已然对卫衍存了猜忌吧。长歌愈发觉得冷,若真有那么一个布局的人,那人的心思……   这个时候,高辛帝已回去了主位上。他以一个皇帝的挑剔眼光看他的儿子,“好,既然如此,朕便令你全权负责此次陵王谋逆的案子。太子,不要令朕失望。”一声“太子”,生生使得父子的亲情间有了裂痕。   长歌同卫衍熟悉,她自然是看出了他眼内的委屈的。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儿子自然会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感。卫衍他毕竟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长歌看着那样子的卫衍,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些疼惜来。她想,他怎么说也是她的哥哥,她相信依了卫衍的理智,是不会做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而且,他也没这个必要,他早晚都是皇帝。是以,在这件事情中,少了很多立场的长歌便理所当然认为卫衍是中了别人的套儿。   长歌就想着该如何安慰安慰卫衍。   耳畔一阵窸窣响动,是苏行支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苏行朝高辛帝请辞,说完,他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卫衍:“太子,皇兄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你是我卫国未来几十年的希望,凡事多体谅一些皇兄吧。长歌……”   长歌一惊,心说四叔你还真是神转折,怎地说着说着就说到我了?   ☆、95.寻壮男(1)   苏行看长歌:“扶我回去。”此刻,他的语气,他的眼神完全是一个长辈对小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   长歌看看高辛帝,又看看卫衍,觉得果然还是她四叔身边比较叫人舒坦。而且,她再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的。长歌自然知晓高辛帝同卫衍的矛盾在哪里,卫衍想娶她,高辛帝不同意。这便是这一对父子的根本矛盾了。   长歌低眉顺眼,蹭去苏行的身边,埋了脑袋站好。   苏行给她他的手,“扶我出去吧。”   “好。”   苏行同长歌的背影看在高辛帝眼里,竟是一副相互依偎的姿态。高辛帝也不过是随意一瞥,可这一瞥却让人悚然一惊。   这个时候,营帐门口就传来长歌快哭了的声音:“四叔你好重!我要扶不动了!”   高辛帝失笑,自己还真是草木皆兵了。他复又看向跪倒在地的儿子,眼内露出深思。   再也没了祭奠先太后的心情,皇帝的队伍只两天便赶回了卫都。   怀王苏行的车驾在卫都里的某条大街上自皇帝的队伍里岔了出去,怀王犯了旧疾,可直接回府养伤。   高辛帝亲自下车安慰了他的臣弟一番,嘱咐他养伤期间勿费心神,养好身体是要紧。   苏行自然感谢皇帝陛下的情深。   长歌也下了马车来,卫都繁华的景象入了她的脑海,入了她的眼,方驱散了些她连日经受的恐惧。   在某一个瞬间,长歌一抬眼,却撞进了卫衍深深沉沉的眼眸中。他、他竟然在向她走来?!   长歌下意识就看了高辛帝那个方向一眼,高辛帝虽然背对着她看不见什么,可是、可是卫衍他也太不要命了吧!   卫衍有一些憔悴,他深深看长歌,“长歌,随我回宫。”   长歌未答,便感受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射向了她,是高辛帝!此刻,皇帝陛下正看着他们这个方向,脸容沉沉。长歌料不准高辛帝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卫衍。卫衍背对着高辛帝,似乎丝毫没察觉到有甚危险。   “长歌?”得不到长歌的回答,卫衍催促。他伸出一只手来,甚至要触摸长歌的脸颊。   长歌悚然一惊。   太子哥哥,这个时候,我更不能跟你回去了。   于是,长歌巴上她的四叔,一瞬间跑掉了。   只苦了小左左,马车上,小嘴巴一瘪,对他的姐姐,望眼欲穿啊!   这次高辛帝的出行发生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交线在那一刻岔开,有的相交缠,有的再也没有了相逢的可能性。   太子随后便奉皇令追查陵王谋反一案。陵王供认不讳,但其余藩王却道不知情,尽是被陵王所蒙蔽。太子卫衍亲自领兵前去封地缉拿陵王,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陵王冰凉的尸体。   陵王自缢,谋逆的一干证据也就断了。   高辛帝后下令只对陵王一族严惩,勒令其余藩王严守封地,勿动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太子在这次谋逆案中也算是有功了,但论功行赏的时候,朝臣们便发现,并没有太子的份。相反,太子在朝堂上的一些势力,反被皇帝明着暗着消掉了不少。   朝臣们便有些明白,这是皇帝陛下在对太子不满,在对太子示警了。   渐渐地,连民间也有一些流言,说陵王并不是自缢,乃是被太子封了口。太子其实自己早就想做皇帝了,可无奈高辛帝尚在壮年。这便有了诸多矛盾。唉,天家无父子,只期望他们父子相斗的时候,别苦了他们百姓才好。   高辛帝最信任的内侍高公公记得,皇帝陛下听说了流言的那一晚,气得摔了最珍爱的一个花瓶。面对君王的震怒,高公公能说什么?也只能抹一把额头的汗罢了。   那一夜,高公公守在皇帝陛下的寝宫外守了一夜。看着天边升起又陨落的星辰,高公公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这太平的日子,恐怕是不能长久了。   长歌近日有些无聊,她便时常坐在秋日的暖阳下,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一把茶壶,她的手心朝上搁在桌上,再把脑袋搁在手心里,闭了左眼闭右眼,挑了左眉挑右眉,看茶壶在自己眼前变换,自己同自己玩。   耳边传来“嗯昂——嗯昂——”的驴叫,是被长歌牵出来遛弯的大灰。大灰近日又在疾风身上碰了一鼻子灰,疾风有了更强壮的雄马追求者,大灰比疾风还要矮一截呢,自然是被那追求者秒杀了。为此,大灰很烦躁,每每总是跑到长歌面前“嗯昂嗯昂”求安慰。   好吧,那就安慰安慰你吧。长歌摸了摸大灰日渐肥硕的驴躯。   近日,四叔好似有一些忙,整日整日不见踪影,害得长歌连想找他一块儿晒太阳都不能。   唉,长歌感觉到寂寞空虚冷。   这一日,寂寞空虚冷的长歌打算出门去寻壮男。   ☆、96.寻壮男(2)   自进了四叔府上后,长歌的壮男都是就地取材,在四叔府上寻的。可她也只敢挑一些没本事的打杂小厮,那些孔武有力的猛汉子侍卫,她可没胆子招惹。久而久之,四叔府中的小厮就被她用完了。   嘤……她是用完了小厮不敢用猛汉子侍卫的小可怜长歌!   长歌双手背在身后,在繁华的长安街上缓缓踱着步。她一面欣赏着街上新奇的小玩意儿,一面物色着自己的壮男。   长安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壮男美男川流不息。长歌笑了。   很快,长歌就笑不出来了。壮男太多,看花了她的眼,她不知道该找哪个下手了嘤嘤嘤嘤嘤。   长歌觉着自己本质上可能是个采花大盗。   这个说法是有一定依据的。要知道,眼下这个世道,壮年男子的热血可比那些野花野草值钱多了。   这么一想着,长歌的小心肝儿就涌出了滚滚热血来。这般算来,她长歌也算阅尽猛男无数了,还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啊!她还能活多少天?还能祸害多少个壮男呢?这可真是件叫人好奇的事情。   壮男多了,长歌就要在质量上把把关,决定给自己挑一个身子既猛,长相又周正的了。   卫都人才辈出,国力雄厚,长歌很快便自人群里找见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着蓝袍的男子,从背影上看,男子的身量同她的四叔差不多高。跑到前头一看,长歌便料定这是个勇猛型的了。   长歌跑前跑后打量这个男人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什么,反正他早晚会被她吃,且她吃完了就走,也不用避讳些什么。   只不过,长歌注意到,这个男人虽勇猛,眼内却没多少神采。长歌跑前跑后,这男人也就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走路,拿她当空气了。于是,长歌打量他的眼神便愈发孟浪起来。   长歌觉着,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有故事的男人轻易就被长歌放倒在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巷子里。   长歌收了手里头用来暗算人的银针发射小暗器,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男人来。这个男人不止身材勇猛,长相也是刚猛型的。虽然刚猛,却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相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极强的阳刚气息,会是个叫女人喜欢的男人。   不过……   长歌晃了晃小脑袋,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还是早点吃了他的血是正经吧!   长歌就蹲去了男人的身前,用银针刺破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寄出一滴血来,入了她随身携带的药中。   长歌正要将那药丸塞入口中,却猛然间听得那男人口中发出模糊的痴语声,他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   “桑晚……”男人的声音模糊,这女人的名字出自他的口,倒分外显出些缠绵悱恻的味道来。   长歌心说叫女人的名字就叫女人的名字吧,左右不是叫她的名字,就同她没关系。这么想着,她又要吃药。   眼看那药丸要被她伸出的点点粉色*卷进嘴巴里,平地里却突地响起了一把沉沉的男声,“你在做什么?”   额?   长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怎会在这么一条清冷小巷子里听见……四叔的声音?   莫不是她最近太过想念四叔,以致夜有所梦日有所……幻觉?   长歌不想理幻觉。   可她小手指才动了一动,就听见那一把沉沉的声音又起:“说的就是你,还不快过来。”   额……   蹲在地上的长歌傻愣愣回头,就看见她那四叔正一身骚包白袍,洒然立在巷子口。巷子口光照明亮,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俊逼人。   跟四叔混久了,长歌方深刻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颜控。   又一次刷新了自己价值观的长歌就有些愣怔,愣怔地蹲在地上不动。   巷子口的苏行就扶了扶额,一身白袍洒然地向她走来。   她蹲着,他站着,真是天与地的距离啊!   “看够了?”他负手,隔着天与地的距离看她,声音里有笑意。   长歌傻傻回:“看够了。”   苏行:“看够了就起来。”   “哦。”   见长歌揉脖子,脸上露出难受的神色来,苏行便不动声色问她怎么了。   长歌:“刚刚仰起脖子看你的时候,好似脖子看落枕了。”   苏行:“……”   ☆、97.寻壮男(3)   苏行到来,长歌反倒不好当着他的面吞药丸了,她把药丸藏进袖子里,就问她的四叔:“四叔你怎么会来?”   苏行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她拢起的袖子,“你又为何来此?”却是不答反问。   我自然是来寻壮男的!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不然显得她多不矜持!于是,长歌就支吾说了一句,“我、我是路过来的。”   苏行笑,“真巧,我也路过。”   长歌讪笑。   这个时候,倒地的男人又闷哼一声,他好似梦到了什么极痛苦的事情,面上现出扭曲的神色来,一点都不好看了!长歌不由就去看四叔的脸,果然,她还是喜欢四叔这一型的。   男人的呻吟引得苏行注目,他的视线落去男人的面上,一瞬间便肃了面容,“你沾过他的血?”他猛地问长歌,很凶的样子。   长歌被他吓了一跳,张口结结巴巴道:“沾、沾过啊。”只是沾去了药丸上。   苏行的眉头蹙得厉害,他不由分说就扯过长歌的手臂来,三两下撩起她的袖子,在她一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时间里,两指搭上了她的脉。   经了一段时日的修养,四叔的身体已然康复,他的皮肤触上她时,也不再似往次冰冰凉凉的触感,而是一种温热的舒服。不过,除了舒服之外,长歌又觉着四叔的手指头上有小针,扎得她酥酥麻麻的,脸也禁不住红了,真不知是为的哪般?   “幸好。”一声低语,他放开了她的手。   长歌只觉手上热源一撤,便有些空落落的。她不解看他,“幸好什么?”   苏行深深看她一眼,“你放倒的这个人身中剧毒,毒已入骨血。眼下,他的血亦是剧毒万分。”   长歌惊,下意识小手抱胸,继而改做小手在胸口轻拍。好险好险!要是她吃了那颗沾了这男子血的药丸,指不定现在已经倒地挂了。   太可怕了!   可是……   “四叔你哪里看出这人中毒了?”她明明看他很正常啊。   苏行的眉头蹙得更深:“我为何知晓?”他在问自己,好似极困惑的模样,“许是见多识广吧。”最后,他如是道。   长歌:“好……吧。”   苏行要带了长歌走。   长歌就有些犹豫,她望着地上的男人,“我们,不管他了吗?”   苏行直接问她:“你管得了?”   好似……是不能的。   可这般见死不救,心中有点小难受呢!主要是她把他放倒了……哎,早知道就不贪图此男的美色了,长歌原道捡了个宝,却没想是根大鸡肋。   长歌就想替这男人把身上披风盖盖好,左右他稍后就会醒来,不要醒来了着凉了才是。   长歌顺道还替男人整了整胸前的衣服,瞧她多贤惠!(长歌同学,贤惠这个词可以用在这里吗?)   可不知怎的,长歌手腕上的镯子就勾到了男人胸前的衣服,一拉一扯间,男人的外衫都被扒拉开了,镯子还没解救下来。长歌就朝她那作壁上观的四叔投去求救的小眼神。   她的四叔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入到长歌的心间来,“你能安然长成如今这般模样,还真是奇迹。”   长歌:“四叔英明。”   苏行抽了抽嘴角。   尽管嘴角抽搐,但在长歌眼里,四叔是个好四叔,在她可怜巴巴的目光下,四叔还真的矮下了他高贵的身躯,伸手过来替她解镯子了。   四叔么么哒~   苏行的手指修长而灵活,这便让十根手指略有些肉肉的长歌汗了颜。可容易长肉也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高辛帝同她的娘亲没把她生好!   这么一想,长歌的心头又阳光灿烂了。   长歌就去看苏行,她发现此刻她四叔的眼神……有些奇怪。   镯子没解救出来,四叔的动作却是停了。四叔正很认真很认真盯着她胖乎乎的手指,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额……莫不是四叔觉着她的手指好看?   很快,长歌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因四叔看的不是她的小肉手,而是……而是那陌生男人的胸胸!   四叔你怎么了四叔?!   仿佛感受到长歌灼灼的视线,苏行就转头看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长歌:“如果我说是看破奸情的眼神你会打我吗?”   苏行:“会。”   ☆、98.寻壮男(4)   “四叔,这样拿别人的东西,不好、不好吧?”长歌很快又发现她那清俊的四叔看上的不是这男人的胸胸,而是这男人胸胸处藏着的一个小包袱。   小包袱是蓝色的布料包被,内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东西。   苏行就拿了那包袱在手,打开,看着,脸上是深思的表情。   长歌要跳起来看,却被苏行避开了。   “四叔?”长歌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   她的四叔就笑了,他说:“长歌,你说得对,皆是我卫国子民,怎能见死不救?”   长歌:“啊?”   苏行双掌拍了一拍,立时就有黑衣的暗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在苏行面前躬身跪好:“属下参见主公。”   苏行将那蓝色小包袱塞进男人胸口处放好,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带他回去,好生照看。”   “是,主公。”   长歌有些傻愣愣,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四叔,那我呢?”   巷子口的阳光射进来,那煦煦的光好似都入了苏行的眼中,长歌一时间看呆了去。   他眯了一眯眼:“你逛完了?”   长歌很没品地就道了一个“是”。   苏行甩袖转身,“逛完了便回家。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我教你?”   长歌:“……”   可她今日还没寻到合意的壮男呢!   长歌不觉就看了地上一眼,此刻,地上空空如也,长歌辛苦寻见的猛汉子早被暗卫带走了。   罢了罢了,外头的壮男不干净。长歌小手挥挥,决定还是自四叔府中下手比较保险,她顶多,顶多小心一些便是了。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苏行已信步踱去了巷子口。   “还不跟上?”   哦哦,原来四叔没忘记她啊!长歌一瞬间圆满了,屁颠屁颠就跟了上去。   是夜,怀王府。   王府厢房内,男人睁开混沌的眼,有些头痛欲裂。他只记得自己昏迷前左臂一麻,接着便不醒人事。   他撑坐起身子,几欲不稳,不由就自嘲地笑了一笑。自己果然命不久矣,怕不久后连衣食起居都要成了问题。可心中仍旧有一份不甘,支撑着他踏过万水千山,来到这陌生而又繁华的卫都。   突地,窗沿处“啪”的一声响,惊醒了男人的神智。   一眼望过去,他看见窗边的榻上坐了一个白衣华服的男人。他不由悚然一惊,凭了他的身手,竟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存在!   “江尚天,祁国燕北人士,出生巫蛊世家。江先生,不知我说得可对?”   江尚天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个男人来。   白衣男人却仍在自顾饮着茶。   “你是谁?”江尚天一跃便下了床,满眼戒备。   白衣男人却是不答反问,“江先生千里迢迢来到卫都,必是有了不得要办之事。江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沉默在两个男人之间流淌。   有一只秋夜里的小虫子飞扑入了桌上的煤油灯火中,发出“呲——”的一声响。   半响,江尚天开口:“多谢公子相救,不过,我江家没有同人做交易的习惯。”   白衣男人不紧不慢道:“苏某也不是非要同江先生做交易不可,只不过,苏某仰慕江先生的才华,不愿看见江先生临死前都不能达成夙愿。”   江尚天心底又是一寒,他阴鸷的眼神倏地就射向了窗边的男人,周身皆是蓄势待发的阴寒力道。   白衣男人放下茶盏,他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江先生身中剧毒,若任其恶化下去,恐活不过三日。卫都之大想必江先生亦是了解,江先生有把握能在三日内找见想见之人?”   仍旧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攻击样子,但江尚天却是沉默了。此刻,这个刚猛的男人脸上现出了不易觉察的伤痛来。   白袍男人却是负手往门边走,“考虑好了,江先生随时可遣人来告诉苏某。哦,忘记说了,苏某有独门秘方,可暂缓些江先生毒发的时日。”   白袍男人一脚方跨出门外,身后便传来了江尚天刻意压抑的声音:“你要什么?”   白袍男人勾唇一笑,“你家传的巫蛊之术。”   出了江尚天的房门,白袍男人负手,一路信步而走。   黑暗里,就有一人悄无声息跟了上来,在白袍男人身侧禀报道:“主公,属下已查清江尚天此人的生平。不出意外的话,江尚天此次来卫都,该是找寻他那被休弃的妻子,桑晚。”言毕,恭手献上一份密报。   “桑晚……”白袍男人在嘴边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轻笑来。“我还正愁着如何离间他们父子,大好的机会就送上了门来。”   “主公……”黑衣暗卫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吐出心中的话。   “想说什么便说吧。”主公显然心情尚好。   “谢主公!”暗卫抱拳,有些激动,“主公怎知此人可行?若他*密……”   “不会。”   “?”   “因为他已是将死之人。”   ☆、99.寻壮男(5)   说实话,长歌对那被自己放倒了,又不由分说被四叔带去了府上的猛男子还挺好奇。主要是因为听四叔说这人身中剧毒快死了,怪可怜的,她也就上了一点心。   据说四叔将这猛男子奉为上宾,可几日来,长歌都未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因为猛男子在养身体。   四叔说那猛男子名叫江尚天,是他的故友之子,是上卫都找老婆来的。   这一日,长歌在怀王府广大的院子里背着小手,晃悠悠踱着步。   今日秋高气爽,景色真心美啊!那树叶顺风纷纷落下,特别是道边的那古朴枫木,满地的火红枫叶,太过美好!   就是风太猛烈了,飞叶揍人也挺猛,长歌就被枫叶砸了好几下脑门……   长歌正蹲在地上捡枫树叶子玩呢,隐隐约约间就听见了左侧方的林子后头有“咔嚓咔嚓”脚踩枯叶断的声音,接着便是一把清润一把刚猛男声在对话。   清润的自然是她那超级无敌貌美的四叔,至于刚猛的……   长歌一瞬间就想到了江尚天!   终于有机会见着那猛男子,长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猫着腰,就朝那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了。   离得近了,那两人的声音就愈发入了耳,在长歌听来,他们的对话是这个样子的:   苏行:“……她在青楼之中。”   江尚天:“我要去!”   苏行:“江先生的身体……”   江尚天:“我死也要去!”   苏行:“那便去吧。”   江尚天:“多谢!”   听得长歌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他们在开玩笑吗?   不过,有个词长歌倒是听明白了。   青楼   青楼?!   “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长歌讪笑着钻出草丛,却发现已不见了江尚天的身影。“四叔你真厉害,我藏这样你都能看见我!”   苏行:“其实我没看见你。”   长歌:“?”   苏行:“我骗你的。”   长歌:“……”   苏行:“没成想你还真信了。”   长歌:“……”   长歌决定不理会四叔的挖苦,她同他一起在洒满枫叶的青石小道上,并了肩,慢慢走。   长歌:“四叔,那个江尚天他是什么人啊?”   苏行驻足,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掸落了肩上的红叶,“一个有故事的可怜人。”   有风卷起红叶飞舞,那红叶先是在地上转着圈,继而飞啊飞,就飞来了长歌的脚边。   长歌抬眼,恰逢这个时候,看见了苏行掸落叶的动作。   苏行一身皓白,肩上却沾染了一抹火红。长歌只觉得眼前这人这般耀眼,耀眼得她禁不住眯起来眼,却偏偏又……舍不得将目光哪怕移开一分。   苏行带了凉意的手指就贴上了长歌的面颊,“你的脸很热,着凉了?”   长歌慌忙退开,她下意识就拿双手去捂自己的脸蛋,果然是滚烫滚烫的。“没呢,可能是、可能是午饭吃太多了这会儿正在消化。”   苏行笑骂了一句:“歪理。”   长歌就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拿冰凉的手捂了一捂,脸上的热意就消掉了几分。   于是,两个人继续肩并肩往前走。   青石小道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是江尚天!   他今日着了一袭簇蓝的衣,面色虽然还过得去,但那般立在秋风中,便有了一些颓然的凄清之感。   长歌唏嘘。   苏行敲她的脑门,“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   长歌捂着脑门说:“我是觉着江公子他太忧郁了些,有损他霸气美男的气质。”   苏行不由停下了步子,他转过头看长歌,“霸气美男?看来我们长歌懂得还挺多。”   他那一句“我们长歌”,其中隐含的亲昵不知怎的就叫长歌热了脸,她小手挥挥,“一般般啦。”   苏行抬步继续往前,“那在我们长歌心中,我是何款美男?”   长歌:“……”   苏行又说:“怎地?原来在长歌心目中,我还排不上美男的位置?”   长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敢排,我怕玷污了你……”   苏行:“有道理。”   那江尚天拉回远目的视线,“我今日便要见到她。”   苏行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自然可以。”   江尚天却未跟上他的步子,苏行回头,正好就看见了江尚天正一瞬不瞬打量着长歌的样子。不知怎的,苏行心中莫名就涌现了一点不悦来,他看向长歌:“你先回去。”   长歌觉着这猛汉子江尚天对自己的观感十分不好,她转头就要走掉,却冷不防地,江尚天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手腕。   “呀你做……”“什么”两个字未出口,长歌已到了苏行怀中。   苏行带着长歌转了一个转,便离得江尚天远远。苏行面上是不悦。   江尚天就道:“我无伤人之意,只是想请这位姑娘帮一个忙。”   苏行&长歌:“……”   刚猛汉子难得有赧然的时候,“我是想着,女子间说话比较方便。若不慎惹得她动了怒,还请这位姑娘陪着她说说话。”   长歌心说这可真是条可怜的汉子。   苏行咳了一声,撤下了环在长歌腰际的手,“我另寻个侍女与你便是。”   江尚天:“我就要她。”   ☆、100.寻壮男(6)   苏行蹙眉,声音里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不悦:“江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江尚天就看了他一眼,又瞥一眼长歌,心下了然,却并不说出来。他只是道:“我同苏公子间……显然是你占了大便宜,我也就这么个要求。”   未待苏行应对,长歌就歪着脑袋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去?”   江尚天垂眼看脚下,“因为你看着比较小白,不会耍花花心思,会是她喜欢的类型。”   长歌:“……”   苏行仍旧不想答应,但长歌说了自己不介意,不就是青楼么?   苏行便深深看长歌一眼:“届时务必跟在我身边。”   长歌:“哦。”   江尚天则是一声哼笑,搞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这家青楼的地理位置十分具特色,临江傍水,有半栋楼几乎是建在了水面上。且这家青楼的名字也很拉轰,就叫青楼。   好吧。   三人去到青楼的门口,早有颇具眼色的貌美姑娘上前来拉客,却被江尚天一个冰冷眼神给瞪回去了。   苏行笑,继而看长歌。   长歌此时有些踌躇。她知道因了上回的青楼被绑架事件,她对青楼是有些心理阴影的,可她没想到那阴影竟强大到如斯地步,让她连人家青楼的大门都没进,就开始哆嗦了。   “不要勉强。”苏行对她道。   青楼内映照出的灯火迷离,隔着那些靡靡之音,长歌对苏行笑笑,说自己没事。可踏入楼内的那一刻起,她的小手就不觉抓住了苏行广袖的一角。   是他说要她跟牢他的。   苏行行走间的身体便是一顿。不过,他很快便若无其事继续跟着领头之人走向那青楼的更深处。   青楼的老鸨早被苏行派出之人收买,半老徐娘的老鸨带着他们在古朴的木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上行走。承载了四个人的重量,那木质楼梯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沉闷声响,似在向来人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隐隐约约地,楼上的某一处有丝竹的悦耳声音传来,伴着那丝竹声的,是女子时而婉约,时而凄美的歌唱。   那老鸨就介绍说这一层楼主的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多是些卖唱的,这会儿正在练嗓子呢!   见三位客人没甚反感的意思,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走上青楼最幽静的一条走道时,老鸨就絮絮叨叨说起了桑晚。   桑晚这个名字听在长歌耳中并不陌生。果然,她看见走在前头的江尚天绷紧了身体。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能令得他反应如此之大吗?长歌更加好奇这个桑晚是何许人也了。而且,她也好奇桑晚同江尚天之间的故事,那必是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缠绵悱恻。   “桑晚可是我这楼里头的宝,那一曲舞跳得真是只在天上有啊!”老鸨眉开眼笑着一张脸,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对桑晚的喜爱。可老鸨的喜爱必然是建立在利用与金钱的基础上的。“桑晚还会吹一种很少见的乐器,叫箜什么……唉,老糊涂了,记不清了。”   “箜篌。”江尚天提醒她。   “对,就是这个名字!”老鸨激动地甩了甩手绢,惹得空气里一阵香风。   长歌就不适地皱了皱鼻子,被苏行一拉,二人的脚步愈发慢了下来。   这般看着行走在前方的江尚天,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长歌觉得,他必然是苦着一张脸的。   老鸨在一间极普通的厢房门口停下,她回过头来,做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姿态来,对苏行笑。老鸨浸淫风月场多年,自然看出来后头那个穿白袍的男人才是出钱的正主儿。   长歌身子一抖,就要倒地。幸而,她的四叔扶住了他。   长歌站稳,拍着胸口后怕道:“老鸨笑得真是太可怕了!”   苏行:“我也这么觉得。”   四叔么么哒~   老鸨说桑晚姑娘性子烈,肯不肯见客,她还得进去亲自问问姑娘的意思。   “这是当然。”江尚天抢先道,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告诉她,我……我们无意勉强,见或不见,全凭她的心意。”   老鸨自然欣欣然。   厢房外静谧的楼道里,长歌就扯一扯苏行的袖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万一见不到姑娘你多亏。”   苏行却是笑看着她不说话,看得长歌不知不觉又红了脸。   “怎地这般容易脸红?回去后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长歌捂脸,“近来确实有些不正常,四叔,你得给我请个好大夫。”   “自然。”   听着那一对男女的对话,江尚天不禁无声在心中哼了一声,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处男处女啊!   ☆、101.寻壮男(7)   然而,那嘲笑也只有一瞬,什么皆不懂的处男处女固然叫他耻笑,可他又何尝不羡慕他们?那般的小儿女情长,那般的不知愁滋味……虽然男的看起来已经年纪一大把了。   江尚天心中难得生出些名曰祝福的心绪来,只愿那一对不要步他的后尘吧。   很快,厢房的门“吱——”的一声被人自内打开,出来的不是老鸨是谁?   有风吹出来房内的香风,叫江尚天立时浑身一颤。他看着老鸨,那样用力,倒把人家老鸨看得一个哆嗦。   想着里头桑晚姑娘的态度,老鸨愈发战战兢兢:“姑娘、姑娘她说不、不见。”   江尚天面上一痛,急道:“可有给她我让你带进去的玉佩?!”   老鸨急急撇清道:“给、给了!”   江尚天便倒退一大步,已然面如土色。   老鸨就瞅了瞅江尚天身后的苏行,有些欲言又止。   苏行淡淡道:“有话但说无妨。”   老鸨就觑了眼苏行的眼色,“桑晚姑娘说,随行而来的姑娘,她倒是可以见一见。”   啊?   长歌是被江尚天猛烈的眼神送进了那道房门的。嘤嘤嘤嘤嘤她怎么在他眼中看见了羡慕妒忌恨呢?   叫长歌意外的是,这厢房极大,里头却空无一人。   那让她进来做什么?参观房间的吗?这房间很漂亮没错,可同四叔家的豪华间比,那可就差远了。   长歌站在屋子的中央转了一圈,她见了好闻的女人香。又隐隐约约地,她听见厢房的屏风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水声轻且缓,应该是隔着老远的距离。   长歌心说四叔就在外头,那就没甚好怕的了。她就举步走向那屏风后。   屏风后头竟然也是空的!   好坑爹有木有?!   不过,屏风后的墙上有一道小木门倒是真的。   好奇之下,长歌就推开了那道门。   一时间水汽氤氲,香烟袅袅,迷乱了长歌的眼。   木门后竟是一间极大的浴室,浴室内有浴池,显然此刻,有人在里头沐浴。   长歌还来不及掉头跑掉,就听得里头有个美人清冷的声音说了一句:“进来吧。”   都说好奇心杀死猫。日后想起今夜的事,长歌就想说,其实是好奇心杀死长歌!长歌就进去了。   隔着水汽,绕过屏风,长歌就看见那偌大的浴池里,背对着她正在挽发的美丽女子。   通常情况下,长歌只对美人的脸感兴趣,美人的身材嘛……你有我有大家都有,长歌觉着看美女身体还不如看自己呢!(长歌同学你这是极端自信么?)   这个时候,水声“哗啦——”一动,是美人转过了身来。雾气氤氲,遮盖住了美人姣好的身材。   “就是你?”美人看着长歌,蹙眉。   什么就是我?   “哦,找你的不是我,我只是来陪……”看的。   美人却截了长歌的话道:“你不用强调,我知道你是陪着他来的。”   面对着美人的嘲讽,当时长歌就震惊了,“你,误会,了。”   美人冷笑一声,竟是径自从水里站起了身,“男人果然都是薄情负性的东西。回去告诉他,我恭喜他,总算另觅良缘了。只可惜,眼光越来越差了,竟找了个*的。”   长歌:“……”   怎么一个个都来说她*啊!?她有*吗?有吗?有吗?   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了啊真是太可恶了!   长歌生气了,她凭什么站在这里受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挖苦啊?!她明明只是跟着四叔玩儿来着的!   这么想着,她觉得待下去也没意思了,主要是那美人美则美矣,却完全没办法沟通嘛?!果然美人都是中看不中吃的!还是她这种小清新的好!这么想着,长歌一瞬间又阳光灿烂了,以至于她没察觉到,身后的美人几下挥舞的动作,那屏风上的衣服便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几下就将长歌的小身板捆了个干脆。   “啊啊啊啊啊四叔救命!唔……”完了,嘴巴也被堵住了。   长歌挣扎。   待她意识到身后有一股香气逼近时,那美人已悄无声息贴来了她的背后,带了水珠的身子贴上了她的,并轻易就将长歌按倒在了浴池边的光滑大理石地上。   长歌心中惊怒,“你搞错对象了吧?!我是女的!女的啊!”   压在长歌身上的美人嘴角就是一抽,她从长歌身上下来,却是点了她的*。   长歌动弹不得。在氤氲水汽当中,长歌就那般仰躺着,她突然觉着自己好似一只四仰八叉翻不过壳来的大乌龟。   这个时候,美人说话了。她坐在躺着的长歌身边,垂眼问她:“他待你很好?”   ☆、102.寻壮男(8)   长歌莫名其妙。   美人:“点头或者摇头。”   长歌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说话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嘛!   美人却在继续说话:“你们何时相识?在一起多久了?他有没在你面前提起我?”   好了,长歌懂了,这女人说的是那个江尚天,然后以为她长歌是她江尚天的小老婆。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去干给人当小老婆这般没出息的事?就算要当,她也要当四叔的小老婆!   额,她在说什么?   一定是她着地的姿势不对!   长歌不配合,美人就柳眉一竖,好似就要打她!   美人的手扬起,长歌本能就闭住了眼睛。她心头有万匹草泥马神兽奔过,早知道就该听四叔的,不来青楼凑热闹了嘤……   长歌才嘤嘤了两声,便听得浴室的木门处传来极大的响声,“砰”的一声,有人踢门进来了。   美人猛地起身,“好大的胆子!”她蹦出冰冷的一句,然而,下一瞬,她的声音尽数吞没进了喉咙里。因她看见了尾随那白衣男人进门的,是一个着了蓝袍的身影。   事隔经年,那身影看在她眼中,依稀。   美人在同江尚天对视,苏行却是朝地上的长歌大步走来。他的面色很不善。   只一瞬的失态,美人桑晚就错开了同江尚天的对视。望着大步走来,一脸问责的苏行,她默默替长歌解了*,手上一抽,就要抽出了捆在长歌身上的衣服。   可惜,桑晚抽得太猛,长歌又刚被解穴四肢麻木,桑晚这么一抽,就抽得长歌的身子在原地滚了两滚,而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长歌!”苏行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冷静。   长歌在浴池里探出脑袋来,“四叔,我没……”事。   那个“事”字未出口,长歌面上就一阵扭曲抽搐,下一刻,她跌进了水里,好似就起不来了。   好吧,长歌很没出息得小腿抽筋了。   苏行大急,他正要入水亲自去救。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飞出了一个暗卫,到底是把长歌给捞了出来。   长歌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被点穴,然后又一入热水,脚抽筋了。   苏行的脸色很不好看,暗卫默默退散。   这个时候,浴池内已没了江尚天同桑晚的身影,他们不知何时,出去了。   浴池旁光影迷离。   苏行低头看长歌,眸中的神色是复杂难辨的。而此刻的长歌,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鸭子。   长歌的衣服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她曲线毕露啦!   长歌伸手就去抓地上散落的衣服穿,桑晚的衣服。   却没想,被苏行打了一下手背,“乱七八糟的衣服也能随便穿?你就不怕染上什么病?”   长歌:“……”   四叔啊四叔,我怎么从来没看出你竟是老古董一个呢?刚刚老鸨不也说了,人家桑晚姑娘只是清倌儿清倌儿。   可是,苏行仍旧不同意。   那让我穿什么?   此刻,苏行是一膝着地,半跪在长歌面前的。看了一眼浑身不住滴水,而又因了冷意袭身开始抖抖的长歌,他说:“把衣服脱了。”   啊?   长歌知道四叔这是为了她好,让她脱了湿衣服,不至于感染风寒。可是,这一脱就必须得全脱了。全脱了她穿什么?   耳边传来簌簌声响,是苏行在动手解他那一身高贵的白袍。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当时长歌也罪恶了。看见四叔脱衣服,她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不是四叔要脱衣服给她穿,而是四叔要脱了衣服同她那啥啥。长歌觉着自己太不应该了,蹲墙角画圈圈面壁去!   嘤~   苏行脱了外袍,只着雪白的中衣。长歌全身只裹着一件苏行的外袍,里头光溜溜的。可这样还是冷。   望着长歌红透了的脸蛋,苏行伸手,抱起了长歌。   “呀——”长歌委实震惊了。   熟悉的竹木冷香侵入她的口鼻,长歌缩在苏行怀里的身子本能就是一抖。   “还是冷?”苏行低声问她。同时,加快了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头走。   经过厢房的时候,长歌在苏行怀里瞄见那江尚天在同桑晚做着对峙。两人俱是红着一双眼,谈崩了的样子。   “啪”的一声脆音,是桑晚扬手打了江尚天一巴掌。   江尚天受住,还转过了另一边脸来,说:“若打我能让你泄气,你便打吧。”   “啪啪”两声脆响,又是两巴掌。   “江尚天,你凭什么来找我?”这是离开那厢房的时候,长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长歌在苏行怀里头挣了挣身子,她很想跟那性子烈的桑晚说一句,你面前的男人他活不久了,你若对他还有情,就别再折腾他,也别折腾你自己了。到时候他死了,你见不到他了,你哭也没处哭去。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她的四叔把她抱走了。   ☆、103.寻壮男(9)   来时不觉得,此时方觉,这楼梯的走道走就那么长呢?   有扑面的冷风吹过来,纵然在四叔温暖的怀中,长歌亦止不住一个哆嗦。   冬日到底是要到了呀!   不知是因了寒冷、害羞,还是旁的什么,长歌不说话了。她只将自己的脑袋彻底埋去她四叔的胸前,只听四叔胸膛上传递而出的雄浑的心跳。   那迷离的青楼灯火同莺莺燕燕的声音都离长歌远去了,长歌好似只能听见四叔沉稳有力的心跳。   四叔在疾步下着楼梯。那老旧的木质楼梯“吱呀——”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尽数碎裂似的。   长歌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四叔,告诉他,四叔你走慢一点,不然我们都要被这老旧楼梯给坑了。   长歌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张口,她更分不清自己有没有说话。   是感染风寒了吗?   她感觉脑子迷迷糊糊的。   迷迷糊糊中,她好似听见了四叔的近卫,那个陈三的声音,“主公,属下来抱长歌小姐吧。”   四叔说了句什么长歌没听清,她只听见了那陈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长歌心说那陈三可真奇怪,一个大男人,却老是阴阳怪气的,活该她不喜欢他。   总算离了那些脂粉香风,总算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咕噜噜转啊转,转向怀王府的方向,转向她的家。   纵然迷糊着,长歌仍旧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   怀王府?   家?   她什么时候已把怀王府当做家了?   那逶迤的皇宫长歌住了许多年都不曾有家的感觉,怎在四叔府上才半年不到时间,就让她有了如此强大的归属感?   长歌震惊了。   可她如今迷糊着,她的震惊表现不出来。   这个时候,马车不知磕碰到了什么,一个剧烈的颠簸,眼看就要把长歌的小身板颠到锦榻底下去。   幸而,苏行眼疾手快,捞起了她。   这便无可避免形成了眼下这一副情状:苏行搂了长歌满怀,长歌反手抱住这人的胸膛,因受了惊吓,她迷迷糊糊转醒,却又不能醒。难受之下,她便伸手挠了挠面前这人的胸膛,哼哼唧唧地呼着热气。   是的,长歌发烧了,额头上滚烫滚烫的。此刻,她正用滚烫的呼吸侵蚀着男人的胸膛。   苏行抱着长歌的手便僵了一僵。   半响,他伸出手去,替长歌理了理鬓间的碎发。   不知怎的,他就闻见了长歌发间的香。   女子的体香幽幽,平日里不分明,却在累积。待到了某一时候,那幽香便爆发出来,令闻者……怔忡。   苏行猛然间就闭上了双眼,心中有某一种心思在流淌、蔓延   又是半响,马车内传来男人沉沉声音:“再快点赶路。”   “是!”   长歌没想到自己一时间会烧得那么厉害。被抱进自己卧房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却偏偏睁不开眼。   她听见四叔在沉声同大夫说话。   那老大夫战战兢兢的,长歌听着都觉得可怜。她想说四叔你别这样,咱年轻人得尊敬老人,可是,她醒不过来嘤嘤嘤嘤……   长歌的哼哼唧唧引来了苏行的侧目。   烧得脑袋昏昏的时候,长歌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拥入了一个清冷的怀中。   长歌就反抗,她想说被子里好温暖嘤嘤嘤嘤我不要你抱你身上好冷!可她嘴里发出的除了哼哼唧唧就是唧唧哼哼,没人理她。   不过,这怀抱抱着抱着,也就给抱热了。   长歌伸出爪子挠了一挠,好似就挠上了某人的胸膛。   触感不错!长歌默默在心里点了一个赞。   下一瞬,她的嘴巴被掰开,有苦涩的味道入了她的口,是药。难喝,却非喝不可。   伴随着药香入到长歌口鼻的,还有那人广袖拂过时,带起的清冷竹木芬芳。长歌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了。   没意识到时不觉得,一旦那清冷的芬芳入了她的口鼻,便再也消散不去了。长歌迷迷糊糊的,她辨不清是自己的记忆里一直存着这好闻的味道呢,还是他一直一直将她抱在怀中?   一盏残灯如豆,纵然长歌睁开眼睛,入眼的也只是一片迷蒙。   在病里,长歌辨不清时间与空间,她只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人对她那样怜惜,那样怜惜。   该是梦吧。   在某一个瞬间,长歌睁开眼睛,残灯未灭,她果然是在做梦。   她转头便看见了抱着自己的,她的四叔。这也是梦吗?   他靠坐在床头,闭着目,是睡着了的样子。   被他抱在怀中,长歌全身上下只余一条手臂可以自由移动。   长歌便做了一件事情。   她伸手,待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的手指已抚上了苏行的面颊。   ☆、104.寻壮男(10)   桌上的残灯终是抵不住宿定的命运,但在熄灭前,它跳动了一下。这一个跳动,便映亮了沉睡的苏行的面颊。苏行的脸看在长歌眼中,那么好看,那么吸引着她不顾一切就想要去……亲近他。   回光返照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下一瞬,油尽灯枯,四周围便陷入了一片黑寂。   长歌的精力不足以维持她长时间的清醒状态。她的力气渐渐耗干,她的小手自他颊边滑落下来,经了他的薄唇,碰触了他的喉间,最后,落去了他的胸膛间。   长歌只觉眼前一片一片发晕,但她心底有个好深好深的渴望,那便是——纵然要晕,也该晕在四叔的胸膛里。   枕着苏行温热的胸膛,长歌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睡梦中的苏行动了一动,他的大手无意识触碰长歌的脸颊,负又环去了她的腰际。随着男人的动作,他身上的清冷体香愈发朝她逼近,好似就同她缠缠绵绵合在了一处。   在意识入梦的刹那,长歌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在对自己说,“长歌,你完了。”   但愿自己只是病糊涂了。   长歌这一场病拖拖拉拉的,十几日了竟还不见好。宫中的御医也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位,皆道长歌公主没甚大碍,只需静养。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就同前来问病的怀王殿下透露了一句,“公主殿下怕是害了心病。”   心病?   苏行挑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会有心病?   长歌确实是得了心病,她得了不愿面对现实的心病。   怎样的事实呢?   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愿去想去分析的事实——她没有病糊涂,那夜的事她记得清楚,她,喜欢上了她的四叔……   可是,怎么可能?他是她的四叔啊!他是她的长辈啊!她怎会对他生出如此不敬的想法来?   委实大逆不道啊!   四叔常说她心思龌龊,长歌只以为是四叔挖苦的,却没想,还真不幸被四叔给严重了,她真是生了龌龊的心思,这龌龊的对象还是她的四叔……   可是,怎么可以?!   嗷!   长歌哀嚎一声,扑进被子里,对被子一通蹂躏。   长歌觉得太可怕了,比起卫衍,喜欢上四叔不是一件更加叫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她怎么来来去去都是对自己的亲人生出那啥想法呀?她是不是有病啊?她是不是不正常啊?   可怜的长歌持续郁闷中!   这一夜,有丫鬟莲儿来给长歌送药,说王爷晚间时候会来看她。   这些日子以来,苦苦纠结的长歌一直避着她的四叔呢。她是想要压一压,将自己那些不道德的心思给压下去,烂死在肚子里的。可惜,没能成功。对于想法,每去想一次,便会加强一次,长歌越想越纠结,越想越可怕,脑海里的各色画面和故事栩栩如生、纷至沓来,原本只是对四叔的好感和喜欢,想着想着就变成了她非四叔不可,要跟他生死相随了……   怎么可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逃避只会无限度放大恐惧!   长歌是个习惯直面恐惧的好姑娘,纵然这一次的事实这般惨淡,但长歌告诉自己,她还是要去确认一次,确认自己对四叔究竟是个啥想法。若、若真有想法,那想法又到了何种程度。   她深深祈祷,希望一切只是她病糊涂了胡思乱想,她期盼着一见到四叔,她的那些想法便通通幻灭掉,他还是她的长辈,她的好四叔。   这么想着,长歌的小心肝儿就安了一安。她掀被下床,问莲儿:“四叔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他。”   莲儿端药碗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声音却是如常的:“小姐,还是先喝了药吧。”   闻见药味,长歌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跑得离莲儿远远,“其实我早好了,不用吃药。”见莲儿要说什么,长歌赶紧又道:“前些天的药我就没在吃了,我都倒掉了,不信你去花盘子里看看。”   莲儿的视线将将落在手中的汤药上,闻言,她彻底僵住。随着她身体的变化,那瓷碗中的汤药便荡漾开来,起了小小一圈的涟漪。   长歌觉着这个莲儿有些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喜欢这个莲儿了。总觉得这个莲儿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长歌也不同莲儿多说,三两下穿过衣衫,留下一句“我去找四叔”,就跑掉了。   午时刚过的怀王府里静悄悄的,连只会叫的虫子都没有。   长歌在秋风阵阵的后园里遇上了老管家,老管家是亲自去给怀王送午膳的。   长歌就问老管家,我四叔在哪儿。   老管家说,王爷在佛堂。   佛、佛堂?   ☆、105.四叔你从了我可好(1)   长歌就对老管家说,你把笼屉给我,我去送去四叔吧。   老管家眉头拧了一拧,说那就麻烦长歌小姐了。   按了老管家指的方向,长歌在可爱的鹅卵石子路上走路,走着走着,她就闻见了一股诱人的香。   此香源自于她手头的笼屉里。这笼屉颇精致,里头装了什么呢?   长歌的大眼睛就转了转,她见四下无人,就找了棵大树底下,打开了笼屉。   红烧鸡腿饭!   长歌就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这两日,她是有装病的成分在里头的,自然只能食些清粥小菜,肚子里都要淡出小鸟来了。   反正鸡腿有两只……   再次左右四顾无人后,长歌就毫无节操地偷吃了一个。   把剩下那个打横放好,自觉天衣无缝\(^o^)/~   兴致高昂地继续上路了。   满地红枫堆积,长歌终于找见了那一间佛堂。   佛堂建在一个清冷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满满都是火红的枫叶。枫树的叶子在半空当中飞舞,却没给那佛堂沾上一些热闹的景象来。   轻轻推开院门,长歌缓缓踩在枯叶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响。   抬眼便能看见佛堂。   佛堂里没有香烟缭绕,只有四叔静默而坐的身影。   佛前有一盏残灯并一本经,明灭火光中,四叔的脸叫人看不真切。   四叔白袍及地,他的墨发已经那样长了。   长歌在佛堂的门前止步,因她的四叔突然就诵起了经。   “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四叔的声音清冽而动听,一如他的人,太过蛊惑人心。   但那佛经长歌是不大听得懂的。   诵经的声音只一段。   “我很喜欢这一段佛经。”背对着长歌,苏行突然开了口。   自外头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门边长歌的影子拉得好长,长着长着,就长去了他的身边。   长歌的嫩白手指抠在门框上,“我听不懂呢。”她说。   佛前的他未转身,他的语调亦是不变,他说:“这一段讲的道理,简单又难以做到。世人总为那色、声、香、味、触觉、意识而动,总有那么多的分别心,总是随境而迷,总是因那幻想出来的害怕而又乱了阵脚,总是为一些无关小事而忘记最应该去做的正事,总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不满意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顺我意者,我便开心;逆我所想者,我便痛恨、逃避。甚至连自己,都不能简单地让自己愉悦。”   他那一串“总是”说得长歌晕晕,但到底她倒是听明白了七分。长歌自觉自己不是个笨孩子,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在门边默了一默,她便问他:“四叔,那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苏行站起身来,在长歌眼中,他在佛前的背影落拓又不羁。   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眼中透着深意,“也许吧。”   苏行将长歌带去了佛堂外的小院子里,两人于石桌边,相对而坐。   红的枫,绿的树,是绝美的一副意境。   苏行拿起石桌上的茶盅,内里的茶水竟是热的。有风吹来,长歌便闻见了扑面而来的茶香。   “病好了?”   长歌点头。   “找我何事?”   长歌扭捏了。这、这话该怎么说?   “嗯?”苏行锁住长歌慌乱的眼,作势催促。   长歌是个聪明的孩子,关键时候,她总能想到救急的法子。只见她一举手里头的笼屉,“我是来给你送红烧鸡腿饭的!”   苏行的眼神淡淡自那笼屉上扫过,“哦?你怎知就是红烧鸡腿饭了?”   长歌:“管家大叔告诉我的。”   苏行深深看她,“是吗?”   “是!”   苏行便要自长歌手里头接过笼屉去,长歌却不放。她看着苏行,声音是结结巴巴的:“四、四叔,你刚从佛堂里出来,就吃红烧鸡、鸡腿饭,这……合适吗?”   苏行略一用力,笼屉便到了他的手中,“我一日未用食,佛祖会谅解的。”   四叔你这么不虔诚是不对的!   但长歌告诉自己,此行她的目的不是劝四叔吃素,她的目的是……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长歌整个人就萎靡了下来。她该如何确认自己对四叔是否存了那样子的心思呢?   对座的苏行打开笼屉,却又不吃。他抬手看长歌:“过来替我束发。”   啊?   苏行未束发,他的墨发经风一吹,便散开了,不利于……吃红烧鸡腿饭。   长歌默默站去他的身后,抓了他的一把头发在手,如水的发丝便在长歌指间流淌,淌着淌着就淌去了长歌心里。   长歌,你完了。她又听见自己的心在说话。   他的发将将及到背脊处,在暖阳的映衬下,好看得厉害。长歌嘴巴不受控制地就冒出了一句:“四叔,待你长发及腰,你从了我可好?”   ——————————   最后一句点题鸟灭哈哈哈哈   ☆、106.四叔你从了我可好(2)   苏行转身,蹙眉,看长歌:“你说什么?”   长歌捂脸、泪奔。啊啊啊啊啊她要逃走!逃走!   可惜,她没能逃走,她的手腕被她的四叔给一把抓住了。   苏行的视线在长歌面上逡巡,长歌只觉没连见人了。   “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去睡觉!睡觉!”最好一觉睡死过去再也不醒来。   看着长歌的脸,苏行淡淡道:“我不过是想提醒你,回去记得先照镜子。”   长歌:“?”   苏行看一眼被自己紧握在手的长歌白嫩嫩的小手腕,坦然松手,“好了,回去睡觉吧。”   长歌:“……”   长歌如一只大白兔子般跑掉了,这一跑就跑去了湖边。她需要清冷的湖水来冷却下她跳动得过快的心。   长歌低头看手指,白白嫩嫩的手指间有阳光在跳耀。指间的触感犹在,那触感源自于四叔的头发……   长歌要哭了,她对四叔似乎好像大概……还真有那啥啥的想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难以接受事实的长歌就在湖边暴走,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她就一眼瞥见了湖水里,自己的倒影。   湖水清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来。她看见自己的嘴角,明晃晃的红烧汁两抹……她就想起了四叔盯着她嘴角时,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没脸见人了啊为么不干脆劈下一道雷来把她劈死算了!!??   长歌持续暴走中……   不过,也正因了这份暴走,稍稍掩盖掉了长歌因发现自己对四叔有那啥啥想法而觉着自己龌龊了的那一份心。哎,可怜的娃呀。   暴走到一半,长歌听见有人在湖边的走道上边走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两个新进怀王府的小丫鬟。   小丫鬟大嗓门,叽叽喳喳的声音五里外便能听见。   听了一耳朵,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是夜,松软床铺间,长歌咬着被子,在自己那张大床上滚啊滚啊滚,试图滚掉自己白日里惹出来的羞愤之感。   可是怎么越想越羞呢?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太讨厌了!   长歌恨恨咬被子。   突地,不知从何处涌进来了一道风,吹得桌上的烛火跳动。   长歌“咦”了一声,火光又垂死挣扎了几下,就灭、灭掉了。   咦咦咦咦咦?   今夜无月,屋子里霎时便陷入一片暗黑之中。   长歌有些心慌慌地抱着被子爬起来,就要唤守夜的丫鬟来点灯。可嘴巴一张开,下巴上就冰冰凉凉地被抵上了个*的东西。   是匕首!   下一刻,就有一把冷冷的女声刺激着长歌的耳膜:“他在哪里?”   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节奏啊   长歌被绑走了。那女刺客却并未第一时间架着她飞檐走壁离开王府,反而拿利器挟持着她在王府里绕圈。   明晃晃的月光下,长歌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火红的衣衫,一条长鞭在手,可不就是那日在青楼中害长歌跌下池子里头的桑晚?   桑晚将长歌带去了王府后院的一处凉亭内。让长歌坐去凉亭内冰冷的石桌上,桑晚又旧话重提,“他在哪里?”   长歌身子往后缩,试图离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远一些,“他?”长歌其实是知道桑晚口中的“他”,多半指的就是那个江尚天的。可江尚天他……长歌突然不害怕了,反而有些不忍心。   桑晚的眼中妩媚收敛,她垂下眼睑去,“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轻轻的,好似只在自言自语。下一瞬,她抬起眼来,直视长歌,“我并不想伤害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就放了你。”   长歌的一只小手就在虚空当中胡乱抓了一把,似是要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透过桑晚的肩膀,长歌看见了远处的一点灯火如豆。那亮光也是在怀王府内的。怀王府内的某人,你可知道可怜的长歌正被威胁着生命?   “我的耐心有限。”桑晚手中锋利的匕首又逼近了长歌。   哦,这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女人。长歌看出来了。   长歌的视线自远处收回,她看着面前这个叫桑晚的女人的脸。这个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她的美丽中又带了些卫国女子少有的泼辣跟爽利。这样一个女人,有时候,是会叫人着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长歌声音幽幽的。   “别给我耍花枪!我的匕首不长眼!”   长歌垂下眼睑,“我说了,你保证不恼羞成怒?”   桑晚的眼中便有什么东西一闪。“我不会为难你。”   好吧。   长歌便抬起眼来,这个时候,天上的月光照进了凉亭里来,也照亮了桑晚的眼。桑晚的眼,很漂亮。长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他死了。”   桑晚眼中有一瞬间的呆滞。   长歌动了一动身子,石桌上冰凉,坐得她很不舒服。“我是听府里伺候他的丫鬟们说的,江公子昨天夜里就去了。”   ☆、107.四叔你从了我可好(3)   桑晚猛地抬起脸来,她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你骗我!”   长歌看着她,只是不说话。   其实,被这桑晚这般挟持着,长歌并没有很害怕的感觉,被冻到了倒是真的。她虽然并不了解这个桑晚,但长歌看见她有一双很真挚的眼睛。纵然她外部如何泼辣凶悍,如何说要打杀了她,但长歌相信,有着一双这样眼眸的女人,她至少不会太坏。   长歌的沉默叫桑晚内心的坚固一点点瓦解。   桑晚恶狠狠瞪着长歌,急促喘着气,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口。   长歌觉着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江公子她对你其实很有心的。你……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我和四叔救他回来的时候,他已身中剧毒,毒发也就这两天了。你、你不要自责。”   桑晚眼中有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她发出的声音却是嗤笑的,“我自责?我为何要自责?他又哪里值得我自责?”   长歌心说你不自责你哭什么?   突然地,桑晚手中的长鞭举起又落下,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猛烈声响。   长歌只觉得自己的屁屁被震慑到了。下一瞬,她慌乱自石桌上跳下来。脚着地的那一瞬,长歌身后的石桌“啪啦”一声,碎做了两半。   石头碎裂声里,长歌听见桑晚的声音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和温度,“带我去找他。”   长歌是有知道江尚天在怀王府的住处在哪儿的。可人都死了,四叔应该会命人将他移走的吧。长歌这般同桑晚解释了,可她全然不听,只逼得长歌一路带她在怀王府中乱闯。长歌心说这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啊,就不怕遇上巡逻的护卫吗?   长歌就问了桑晚一句,“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桑晚目不斜视,“你比较小白,很好拿捏。”   长歌:“……”   她现在相信这个桑晚和那个江尚天是夫妻没错了,两人连说的挖苦话都是差不多的嘤。   可惜的是,一个人已经不在了……   穿过一个门洞,长歌手指指前方:“前面过去再过去的第三个院子就是了。”   桑晚没有回应长歌的话,她停下了步子。   被挟持着的长歌也不得不驻足。   两旁的高大枫树挡住了明晃晃的月光,长歌只看见斑驳的影在桑晚脸上跳动。桑晚轻哼一声,面上做不屑状,但同她离得极近的长歌知晓,此刻,她是如临了大敌的模样。   长歌就皱了一皱眉头。   “怎么不走了?”长歌问。   桑晚语气冰冷冷:“没路了。”   桑晚的话音落下,长歌只听得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下一瞬,四周围便响起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再下一刻,四周陡然一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待眼睛适应了黑暗,长歌便看见她同桑晚的周边以被手持火把的黑衣卫所包围。而在她们的正前方,一列黑衣卫倏地自中间分作两排。   黑衣卫的中间走出来一个人。   “四叔!”长歌惊喜叫。   满身白衣的苏行负手走出,忽闪忽闪的火光照得他的脸愈发清贵逼人。他的视线落在长歌的身上,给她一个安抚的笑。而后,声音一挑:“夜闯怀王府?怎地,真当我府中无人了?”只一句话,气势却是逼人的。长歌甚至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仿佛四周围那几十个黑衣护卫加在一起,都没她的四叔来得有气势。   危难之中不拘小节。此刻,长歌脑中那些纠结中她的乱七八糟的道德问题都被她抛去了脑后,她只着迷地将她的四叔望着。   面对了强悍如苏行般的人物,桑晚依旧只是一句:“我要见他。”   “他死了。”苏行毫不留情回道。   长歌明显感觉到桑晚的身子一颤,那抵在她脖子下的匕首就颤了一颤。长歌怯怯看着桑晚手中的匕首。   苏行目中就是一寒。他不着痕迹上前几步,对正前方、桑晚身后的黑衣卫使了个眼色。   桑晚抬起脸来,脸上的情绪尽数被她收了回去,“我要他的尸体。”   苏行看她良久,说了个“好”字。   这个时候,同桑晚贴得极近的长歌就听见桑晚轻声呢喃了一声“尚天……”这个女人的力气都好似要被抽了去。   长歌更同情她了。   也就是趁桑晚失神的这片刻功夫,她身后的黑衣卫陡然跃起……   长歌只觉得眼前有一片黑与白快速闪过,待回神时,她已被她那一身皓白的四叔收去了怀中。   苏行带着长歌远远退开,黑衣卫一瞬间便如潮水般朝桑晚涌去。   这般被四叔抱在怀中,长歌只觉得那止不住的脸红心跳又开始了。她一点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下巴上一重,是他抬起了她的脸。   长歌慌乱的眼便对上了苏行冷冷的眼。   怎么回事?   他生气了吗?   哦,今夜,他是有生气的理由的。   下巴上一热,是四叔的手指贴了上来!   长歌一瞬间,傻住了。   ☆、108.四叔你从了我可好(4)   “疼不疼?”他问她,手指在她下巴的某一处轻轻一碰。   长歌就龇了龇牙。原来,不经意间,下巴上还是被锋利匕首划伤了。   长歌第一反应是撒娇。可对上苏行冰冷的眼神,她就缩了缩脖子。她觉着,要是她往严重里说,那个桑晚可就要倒霉了。长歌并不讨厌桑晚,而且,桑晚只是来找她男人的,她并没有想要伤害长歌的意思。   想到桑晚,长歌不由就望向了战场的中心。同时,她嘴里还不忘道:“一点也不疼的。”   那一处,桑晚已被黑衣卫制服。她好似受了伤,正半跪在地上。桑晚的一双眼内却一点没有屈服的意思,她正倔强地死死盯着苏行的方向。   苏行将长歌护去了身后,只牵住她的一只手,同她五指相扣。   当时长歌就惊悚了!   四叔,你可知你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般做下来,可是要爆了我的小心肝儿的啊!   可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长歌也只能乖乖站好,力求不给四叔添麻烦了。心里还是有一丝罪恶的小窃喜的。   “我要见他!”桑晚还是那句话。   苏行竟是大方点头,“可以。他的遗体你带回去吧。他生前的意思是火化。他希望自己的骨灰能撒去燕北最亮的草原上。”   桑晚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陨落了,“燕北最亮的草原上……”她喃喃做着自语,“燕北最亮的草原上?”她突然激动起来,“你能记得这些,为什么就不能记得对我的承诺?你承诺要陪我一生一世的?!”   “燕北最亮的草原上”怕是桑晚同江尚天的某个约定吧,而这个时候,桑晚才真正相信,江尚天是死了。   桑晚俯倒在地上,是了无生气的模样。长歌甚至怀疑,她的生命已随着江尚天去了。   长歌心内有一股冲动,冲动之下她不由就上前一步,对着桑晚的方向就说了一句:“其实我可以令他死……”而复生的。   这话没能说完,因她的四叔突然就猛地一扯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牢牢困在他的怀中。他的另一只大手更是夸张地瞬间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长歌吃惊地倒在苏行的怀中,愣愣看着突然发飙了的四叔。   是的,苏行在发飙,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带她下去,仔细照看。”留下这么一句,苏行扯了长歌就走。   “唉……”   长歌被他扯得踉跄前行,在青石的路面上,她跌跌撞撞,完全不能自已。最后,终于成功一鼻子撞上了他的背。   他的背可真硬啊!   长歌泪眼汪汪。   苏行转身看她。他目中的寒意犹在,“可知你错在哪里了?”   幽幽的月光下,长歌突地就生出一种错觉来,若这话她答得不对,他就要掐死她!   长歌低头看脚尖,“我不该当众说可以救……”活死人的话。   苏行先是蹙眉看她,见长歌一副局促不安,又强打起精神的样子,他终是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手就摸了摸长歌的头。   在苏行眼中,长歌强打起精神来是因为她今夜多多少少受了惊吓,他哪会知道,她强打起精神就是为了应付他的。   长歌小手拍开苏行的手,拒绝同他过分亲昵,“再摸就被你摸笨了。”   苏行笑:“本来就够笨了,再多一些也无所谓。”   长歌:“……”   不过,长歌心中还是生出了个疑惑的,方才她话没说完,四叔是否知道她有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呢?还是他以为她只是想救人?   长歌皱着眉头想心事,照道理他是应该不知道的,她只跟他说过华情蛊,具体那些都没说。四叔应该不会这么聪明,还能猜出这华情蛊是做什么用的吧?   这么想着,长歌就仰起脸来,看月光下她四叔那张俊逸的脸。   月光下的四叔,当真是好看得紧呐!   苏行笑看长歌,“怎么,觉得我特别好看?”   长歌慌乱低头,摸摸鼻子,她找了一句话:“我是想说,那个桑晚和江尚天,他们……”   “注定有缘无分罢了。”他的口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尚天真的死了?有点遗憾呐!”长歌有点小难过,毕竟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那么好。   苏行就牵起了长歌的小手,“他们不过是你我生命中的过客,且生死自由天命,你那些悲天悯人的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你没办法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听明白了?”   长歌点头。怎么听怎么觉着他话中有深意……   她就想着要不要开门见山问他一问,他到底知不知晓呢?   却突然地,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了长歌同苏行间的静谧。   ————————   顿觉这两只好甜蜜\(^o^)/~   ☆、109.左左(1)   匆匆赶来的是怀王府的老管家。   “何事?”苏行蹙眉,是不悦的模样。   见有外人来,长歌下意识就甩脱了苏行的手。苏行看一眼自己空空落落的右手,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   老管家赶紧低眉顺眼,战战兢兢道:“回、回王爷,宫中来人,急召长歌公主回宫。”   巍峨的宫道在长歌眼前铺展开来。纵使在黑夜里,皇宫当中也总有办法,使得目之所及的地方,亮如白昼的。只不过,这明晃晃亮着的宫灯终是没有白日里的暖阳来得叫人舒服。   长歌还是觉得,黑夜便该有个黑夜的样子。这般恍如白昼的敞亮,不是她所喜欢和追求的。   “轰——”的一声响,宫门在长歌的身后闭合,仿佛也隔绝了四叔同她的世界。   老管家来报之后,四叔便坚持要送她回宫。可到了宫门口,四叔便不能再进去了。他没有奉召入宫,是进不去的。   长歌凝神静听,她想听一听四叔的马儿是否离去,是否有哒哒的马蹄声在同她渐行渐远。   也不知是否这宫门太过厚实,长歌只听见树梢上的乌鸦“桀桀桀桀桀——”   “公主,请吧。”来接长歌的竟是左左宫中的那个老太监。   长歌心下有些疑惑,但想着或许是左左心疼她,派了信任的老太监来接她,当下也就没有多想。   长歌边随着老太监慢慢往前走,边问着老太监一些左左日常起居上的事。得知左左还乖,就是总念叨着她这个姐姐,说想姐姐了。   唉,长歌叹气,她又何尝不想左左呢!可眼下,她是真的不适合留在宫中了。   近日,长歌有听卫姜提起,说自那日祭奠太后遇袭,高辛帝同太子便有了些明着暗着的矛盾。这些矛盾本就存在,只不过借了那一次事件,被激化出来罢了。   长歌相信,自己也是这一对父子之间矛盾激化的导火索之一。似乎除了避开,长歌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君权与储权古来就有对立。多的是太子因一个不慎便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长歌对卫衍是有感情的,对高辛帝亦然,她不希望她的这两个亲人走入不可调和的地步。所以,从哪方面来说,这皇宫,她都是住不下去的。   唉,只希望是她多想了,卫国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能一直这般相安无事下去吧。   长歌胡乱想着心事,就有点走神。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她额头突突地跳,被吹醒了。   “这是哪里?”长歌惊,这不是去往皇帝寝殿的路。不是父皇连夜召见她吗?   前头的老太监停下了步子,却并未回头。老太监用一把苍老如朽木的声音道:“公主且跟着老奴走便是。”   这条宫道上的宫灯亮堂依旧,可除了长歌同老太监,就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长歌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她听多了宫中那些隐匿的事,此刻,她害怕了。   纵然害怕,长歌知道,她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怪只怪她没长心,开始就应该意识到宫中不比怀王府的。长歌一面无声无息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一面更加怀念怀王府中温暖的被窝,还有……温暖的四叔。   转过一个拐角,老太监闪身进了阴暗里,竟然、竟然不见了。   这个时候,地面上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得地上尚来不及打扫掉的落叶空旋。那落叶枯败枯败的,一点也没有四叔家的满地红枫拉轰。风吹得四下里的宫灯摇晃,发出“啪啪啪”的撞击声响。最可怕的是,宫灯一摇一晃,那火光便也晃啊晃,连带着长歌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晃了起来,像……像……   长歌一瞬间毛骨悚然了。   突地,长歌只觉得面上一阵风过,斜里就冲出来了一坨亮闪闪的东西,重重扑来了她的双腿上。   一瞬间,长歌的心拔凉拔凉的。   撞上她腿的那一大坨东西不打人不咬人,软软的一团,长歌脚踢一踢,它还能给点反应。   她这到底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啊?   很快,长歌便知晓自己撞上什么东西了。因她听见耳旁有一把软糯的声音在说话:“姐姐你做什么闭眼睛?”   是左左!   长歌踢开左左,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瞪他。   穿着亮闪闪小皇子常服的左左拿讨好的眼神看长歌。   长歌:“怎么是你?!”   左左也意识到自己是吓到姐姐了,他眼珠子一转,想到此时只可智取,不可强求,便继续拿一把软糯的声音说话:“左左想姐姐了。最近功课重,左左已经快大半个月没见姐姐了。”   “所以你就找人骗我进宫?”这才是长歌担心的,这娃别不是假传圣意吧?胆子也太大了。   ☆、110.左左(2)   左左暗暗翻了个白眼,那意思似乎在说我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嘴上则继续卖乖:“父皇同意了的。父皇说姐姐好久没回宫了,想见见姐姐来的。”   长歌犹自怀疑:“父皇说连夜宣我进宫?”   左左低头:“没……”偷瞄一眼长歌,左左老实了,“父皇说有空的时候。”末了,小家伙又补一句,“姐姐你生气了?”   长歌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长叹一句:“7岁的小男孩果然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生物!”   左左:“……”   见长歌好似也不怎么生气,左左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对长歌各种撒娇打滚卖萌加讨价还价,末了,还要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训长歌。   彼时,这对姐弟正在前头老太监的领路下,穿过一个满园花香的小园子,园子里有棵棵参天古柏矗立。   左左偏要走在前头做保护长歌状,还不时回头训长歌话:“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别蹦蹦跳跳,四处张望,这样很容易碰到东西……”话刚说完,左左一头就撞在了前面的一棵大树上……   额,左左,我知道你的心了。   方才出糗了,左左决定要搬回一成,出了园子的时候,左左就捂着脑门咬牙说话:“我刚刚、我刚刚那是示范给你看来着的。你别以为你没撞上就很得意!”   长歌忍笑:“我一点也不得意。”   左左继续咬牙:“我半夜找你陪我睡觉你也别觉得很得意,我那、我那是借口来的。”   连前头的老太监并几个宫人都开始瘪笑,当然,他们是不敢笑出声来的。别看小皇子年纪小,他也就在长歌公主面前会卖卖萌,长歌公主一离开,小皇子就变得可怕了。   长歌噗嗤一笑,“这么说来,你是不想我陪你睡觉了。”   好似急了,左左就蹬了蹬脚,但他面上仍左不在意状:“那当然。是卫姜大姐要找你睡觉。”   “?”   “当然,如果你要顺便陪我睡觉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长歌:“……”   前头有宫灯明亮,是到了某一处寝宫了。   长歌左张右望,问左左:“我不记得你寝宫门口有三棵大树苗。”   左左:“笨!这是卫姜大姐的寝宫。”   长歌:“?”   左左背了小手在身后,小身板一摇一晃是得意的模样,“说了是卫姜大姐要找你睡觉你还不信,真是笨死了!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善良小孩儿才愿意搭理你。”   长歌:“……”   就有守在卫姜寝宫外头的小宫女迎了长歌同左左往里走。   长歌还觉着左左是熊孩子胡乱说话呢,左左却一脸鄙夷着告诉她,说卫姜被当众拒婚了,她这会儿正伤心得睡不着觉呢!看他多善良,知道大姐夜不能寐就找来二姐安慰。他也就不介意三个人挤一挤睡啦。   “哦,对了,”左左说,“当着父皇的面说不愿意娶大姐的那个男人叫沈约。”言毕,左左又咂摸了一会儿这个名字,一双同长歌极相像的眼内有簌簌寒光闪过,“好,沈约,我记住你了。”   沈约,怎么又是你?   长歌见到卫姜的时候,她正着了一袭白服,披散了满头的乌发,正站在她就寝的殿内的大窗边,仰头看月亮。   额,那动作应该是在看月亮吧。   “姐。”长歌立在门边,就唤了一声。   卫姜闻言转过身来,长歌只觉得满室的光亮都集中去了她的身上。此刻的卫姜,坚强中透着一丝脆弱的柔美,出奇得漂亮。窗外的月光洒在她满头的乌发上,点点泛着光。   突地,长歌呼吸一窒。因自她的角度看去,仿佛能看见卫姜的满头黑发一瞬间变作了银白。   “困了我先睡了,你们继续。”是左左的说话打断了长歌的臆想。   长歌悚然一惊,再看去时,卫姜正缓缓对她笑。卫姜依旧是乌发满头,哪儿来的白发?   许是月光照亮的角度,叫自己眼花了吧。长歌如是想。   这个时候,左左已径自扑倒去了卫姜睡觉的大床上。小东西拿屁屁对长歌,嘴里咕哝着:“反正能跟姐姐睡一起……别人的床就暂且将就一晚吧……左左你要挺住……”基本上左左只把长歌一人当亲姐,他的就是长歌的,长歌的自然也是他的。在其他亲人面前,左左还是很矜持的。也就卫姜同长歌亲厚,左左才愿意在卫姜的床上睡上一睡。   这熊孩子……   左左转眼就睡得呼呼了,长歌就随着卫姜去到了同这一间寝殿一门之隔的偏殿。   偏殿内,长歌同卫姜就在靠墙的锦榻上坐了。   觑着卫姜的脸色,长歌有些话在心口难开。   “小白眼狼都同你说了?”倒是卫姜先开了口。有稍许冷意,卫姜便替自己披上了一件大红的外衫。   长歌点头,盘腿坐了,“姐,你……想聊聊吗?”   ☆、111.左左(3)   卫姜动手拨了拨榻边绣墩上的宫灯。灯火便亮了一些。   “没事。这样的结果我也早料到了。我只是没想到父皇会有下旨赐婚这个想法。好在父皇事先试探了他。我卫姜尚不至于赶着嫁给一个心中没我的男人。”   听卫姜的语气,伤心是没有的,失落……到底是有一些的吧。   长歌斟酌着,就问了一句:“姐,你还喜欢他吗?”   半响,卫姜方道:“我对他挺失望的。我想,应该是不喜欢了吧。”   但愿吧。   这男女间的情事便如那长在肉里的一根刺,纵然狠狠心拔除了,到底还是有那么个隐痛在的吧。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   卫姜有早起的习惯,便有了长歌同左左这一对姐弟窝在卫姜那温暖的大床上,拱来拱去,玩得像孩子。   左左把一个大枕头踹去床下的时候,穿戴齐整的卫姜推门进来了。她好看的眉头一蹙,“你们这是打算拆了我的寝宫?”   左左小脖子一梗,傲娇道:“拆便拆了,事后我赔你就是。”   卫姜嘴角抽了一抽,对按住左左的小嘴巴不让他继续往外爆狂词的长歌道:“准备准备,父皇要见你。”   高辛帝多日不见长歌,对这个爱女自然是想念得紧得。   长歌被小太监领去御花园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御花园中那高处凉亭内,高辛帝同太子卫衍的身影。   身量不相上下的父子二人面对面立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在说着什么。高辛帝的样子有些激动,突地就甩了长袖。   卫衍猛地就跪倒在地,但他仍旧仰头看高辛帝,嘴里说着什么长歌没听见,但他的样子,是不屈的模样。   长歌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待长歌也去到那凉亭中的时候,这一对父子倒显得相安无事了,但空气中弥漫中的紧张因子犹在。   长歌给高辛帝行了礼,抬眼时便看见立在高辛帝身后一步之遥的卫衍,正瞬也不瞬看着自己。   长歌赶紧别过眼去。   高辛帝便问了长歌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末了,问她:“在你四叔府上住的可还习惯?”   高辛帝一提到四叔,长歌心头便是一跳。她这会儿可是对四叔存了些要不得的想法的,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从四叔府中搬出来,将那么些不容于世的小念想给掐死在摇篮里。   可出了怀王府,短期内势必是要回宫的。长歌就觑了眼高辛帝身后卫衍的脸色,卫衍眸光灼灼,好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长歌两厢一权衡,觉着还是继续同四叔一道住着比较稳妥些。至少,四叔不会想要吃了她。   这么想着,长歌便回说住得很开心,四叔对她很好很关心,她还特意强调了四叔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叔。   最好的叔……   一句话引得高辛帝大笑。   高辛帝便提议说让长歌陪着他在这御花园中走一走。长歌自然是答应的,可她的视线不由就落向了卫衍……   高辛帝就淡淡对卫衍道:“朕同你说得那些话,你好生琢磨。今日无事,你回去吧。”   在高辛帝看不见的身后,卫衍的眸子锁住长歌,他深深看住长歌的眼,“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高辛帝挥挥手,卫衍便退下了。   高辛帝在前,长歌在后,缓缓朝着御花园的深处走。在某一个瞬间,长歌回头,竟看见凉亭外依然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飒飒秋风吹起他墨黑的锦袍,他背负着双手,发丝已然乱了。   卫姜是同长歌一道入的御花园,她不打算去见皇帝,便屏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随意信步着。   卫姜入了杏园。   银杏黄了,满地黄叶堆积,她仰起脸来,面前有片片银杏的叶簌簌落下,是极美的一副图景。   有两棵银杏老树,上头刻了卫姜的名字,那是她儿时玩乐的记忆。卫姜活了17年,这一座卫宫几乎承载了她所有的记忆。   指尖在银杏树上描摹,竟还能寻到儿时幼稚的字迹。卫姜浅浅笑了。   两棵老树之间有千秋,卫姜坐上去,脚下用力,便荡了起来。   身后传来“咔嚓”声响,是枯木断裂的声音。   卫姜诧异回头,彼时,那秋千仍在荡漾着,卫姜的身子被秋千*出去,微微荡去了高处。有风,风卷起了卫姜的裙摆飘飘,这个时候的卫姜,比那遍天的黄叶还要美。   遍天的黄叶地里,卫姜就看见了一个沈约。   卫姜看着沈约,面上带了疑惑。   沈约离卫姜三步之遥,“沈约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卫姜点头。她并不打算同这个沈约说话。   三步开外的地方,一身官服的沈约潇洒而立,“公主今日兴致不错?”   卫姜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风大了些,卷起地上的杏叶飞舞。舞着舞着就舞去了卫姜的脚边。这个时候,秋千已然停下,在“陌生男人”面前,卫姜也没了荡秋千的心思。她伸出脚去,一脚便踢散了那舞起来的叶花。   卫姜抬眼,蹙眉,因她看见沈约正微低着头,看着她的……脚,发怔?   ☆、112.左左(4)   卫姜有些不悦。她弃了秋千起身,并未同沈约招呼一声,而是转了身就走。身为公主,她自有任性的资本。   “公主请留步。”   没人理他。公主那么多,谁知道他唤的是谁?   沈约面上的淡然有一丝崩裂,他紧走几步,“卫姜公主,请留步。”   好吧,算他聪明。   卫姜驻足,却是拿背对着他。   “沈大人有话便说。本宫忙得很。”   沈约的脸色便郁了一郁,但他出口的话依旧是一副翩翩儿郎的淡然:“沈约拒了皇上赐婚一事,还且大公主勿要放在心上。大公主乃千金之躯,沈约……”话未完,卫姜却是转过了身来。   卫姜姣好的面容在铺天盖地的柔黄的叶下,现出几分不常见的妩媚来。   卫姜接过沈约的话头,“嗯,你确实配不上本宫。”   沈约一僵,面色终是阴住了。   卫姜不看他,又道:“沈大人心有所属一事,满朝皆知。父皇纯是乱点鸳鸯谱,还请沈大人不要介意才是。”言毕,不待沈约说话,卫姜便一提裙摆,洒然离去。   不知在杏园中静立了多久,沈约突听得身后有柔婉的女声在唤他的名字。   “沈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我寻了你好久。”是一袭素色宫装的三公主卫清。   沈约向卫清行礼。   卫清面色赧然,“你我之间,又何须行这大礼。”   沈约一笑。   卫清又靠近了沈约几分,杏叶的地上,她飘逸的裙摆似乎要同沈约的官服纠缠在了一起。“你的脸色好差,是受了风寒吗?”说着,就伸手去触碰沈约的面颊。   沈约下意识便要躲闪,待触上卫清深情满富的面庞时,他有瞬间的犹豫。也就这么犹豫的一瞬功夫,卫清的手便贴上了他的脸颊。   卫清羞涩笑,“没有发烧。”   沈约便同卫清在这杏园中行走。不知为何,他刻意引导着卫清远离了那一架孤零零的秋千。   卫清含羞带怯的声音响在沈约的耳边,“母妃说,她已经同父皇提了你我的……婚事了。”少女的面庞娇羞无限。   沈约默了半响,“不急在一时。”   卫清咬唇,不解看他。   沈约便道:“前些日子,陛下有意要赐婚我同……卫姜公主,若短时间内又为你我赐婚,于你的名声有碍。”   有些刺目的光下,卫清的眼神便闪了一闪。可惜,正蹙眉望着秋千那个方向的沈约没能发现。   卫清的声音柔婉依旧,“还是沈大哥想得周到。”   满园秋色里,高辛帝同长歌踱着步子。御花园中的草木大多枯败了,这还真不是个赏园子的好时节。   但高辛的的兴致却意外颇高。皇帝站去了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看着长歌,目中现出几分追思来,“朕还记得,朕同你……同你娘相识,也是在这样秋末的朗日。”   长歌难得听见高辛帝主动谈起她娘,便感兴趣地问:“那时候我娘是什么样子?父皇同我娘是在哪里相识的?”   高辛帝看着长歌,目光落去了远方,“那时候,你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长歌就摸了一把脸,心说一会儿回去了要照照镜子。   长歌正失神间,冷不防抬眼,却对上了高辛帝近在咫尺的脸。长歌下意识一跳跳开,拍胸口:“父皇你吓到我了!”   高辛帝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半空当中。但到底是皇帝,高辛帝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间,他又变作了那慈父的模样,“你那四叔性情自小孤僻,眼下只父皇同你二人,来,同父皇说说,在四叔府中可有受委屈?”   高辛帝用慈爱的眼神看长歌。   长歌嘴角抽搐。   性情孤僻?   四叔?   父皇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么?   长歌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见一个小太监急急跑了来,“皇上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小皇子、小皇子他不好了!”   小皇子卫搓今晨自大公主卫姜宫中起后,便径自去了给皇子们授课的X殿,却没想,小皇子在半道上突然晕倒,继而人事不醒。   待长歌同高辛帝赶到左左的寝宫的时候,老太医正在请脉。   长歌站在小左左的床边,见他双目紧闭,脸上因为高烧而涨得通红,那唇色更是死白死白的。长歌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下来了,但她憋着没哭出声。   老太医眉头紧锁,面对高辛帝的盘问时,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怎么回事?”高辛帝急得一脚踢翻了窗边的绣墩子。   老太医立时跪地,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的话,小皇子脉、脉相平和,该无恙才对。”   “该?朕的儿子高热不退你没看见吗?”   ☆、113.左左(5)   “皇上息怒!”老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待、待老臣再诊断一番。”   “高全!”皇帝喊了高公公的名字,“去把太医院那帮老东西都给朕叫来!若朕的小皇子有何意外,叫他们等着陪葬吧。”   “奴才领旨!”   床边的老太医抖如糟糠。   太医一拨又一拨,来了又去,可说辞大都一样,说左左脉相无碍。   脉相无碍他发什么烧啊?!你们能不能先把他烧退下来再说那些叫人抓狂的话啊!?   太医们集体诚惶诚恐。   任凭高辛帝如何发作,小皇子左左的烧还是退不下来。   “朕养你们这些人何用?!”高辛帝越想越怒,一脚就踢翻了跪在他脚边的一个年轻太医。转眼时,高辛帝就看见了半趴在左左床边的长歌。   长歌至今始终不发一言,就那般静静看着左左,时不时绞了帕子替左左擦去额头上的汗。因了高烧不退,左左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反观长歌,脸上煞白煞白的,瞧着委实叫人心疼。   高辛帝就头痛地抚了抚额,对跪了满地、身怕一个动作不慎就掉了脑袋的太医们吼:“还不快去想办法!”   “是……”   “臣、臣遵旨……”   这烧……退不下来。   到了下午,左左的烧仍旧退不下来,且这孩子开始迷迷糊糊说呓语,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清。   左左时而热,时而又发冷,长歌不假他手,只在左左的床边照顾着他。   高辛帝回去处理了几样紧要政事后,又来到了左左的寝宫,连带着还带来了大公主卫姜同太子卫衍。左左是小弟,他的安危心系着皇宫里最紧要的几位主子。   太医们更是惶恐得站立不稳,若小皇子因此一命……他们已能预感到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了。可怜这些太医连小皇子得了什么病都不清楚,真是连死也不能做个明白鬼。真是冤呐!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极年轻的小太医斟酌再三,几步跨去了高辛帝的面前,“臣、臣……关于小皇子的病情,臣有事要、要奏。”太紧张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左左床边不远处,坐于上首的高辛帝烦躁地挥挥手,示意这太医往下说。   “这……”年轻的小太医话未出口,已是抹了两回冷汗,他不知自己这一回的出头对还是不对,可要是不说出来,他今后怕是会寝食难安,毕竟,床上病倒着的,是那样新嫩活泼的一个孩子,“臣幼时在山野间迷路,幸得一位赤脚大夫相救。那大夫见臣资质、资质尚可……”   高辛帝愈发烦躁,催促小太医说重点。   小太医又是一番诚惶诚恐,而后,尚带了些少年人稚气的嗓子里吐出这样的话:“……小皇子的症状,依臣看,怕是、怕是中了巫术。”   “什么?”高辛帝猛地站起,高贵的龙袍卷落了手边案上的杯盏。   小太医豁出去了,“若、若臣猜得不错,该、该是巫蛊之术。”   此言一出,房内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长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是被吓的。   随侍在高辛帝左右的卫衍对卫姜对视一眼,卫衍朝卫姜使了个眼色。卫姜就提步走去左左的小床边,扶了长歌起身。长歌险些站立不稳。   那一边,高辛帝威严的声音已出了口,“巫蛊之术?你好大的胆子!”   小太医跪倒在地的身子抖啊抖啊抖,毕竟年轻,声音里竟带了丝哭腔,“臣、臣也是不愿见小皇子殿下受苦。陛下、陛下可命人在小皇子的寝宫内搜查,若、若搜出巫蛊娃娃,小皇子、小皇子的病情可解……”一番话说完,小太医险些就要跪不住。   高辛帝摸着自己保养得宜的胡须,面上现出难测来。   “父皇!”喊这一声的是长歌。长歌的声音里有催促。   卫姜却是朝长歌摇了摇头,长歌十几岁方入宫,在这宫中浸淫的时日不多,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忌讳。   这“巫蛊”二字,便是高辛帝,乃至整个卫国的忌讳。   “你有几层把握?”高辛帝这话问的是小太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小太医抖如糟糠,心知这一回自己莽撞,怕是、怕是见不着明早的太阳了。但该说的话自己还是要说,“九、九层。”太医院出来的人说话向来保守,他们说的九层,那便是十打十了。   “给朕查!”   “是!”   高辛帝拂袖转身,小太医方一屁股坐倒在地。   当下就有高辛帝身边的高公公吩咐宫人有条不紊开始搜查。高公公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对于如何搜、藏东西之类的事,自然独有一套门道。   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宫人战战兢兢奉上了一样东西。   ☆、114.左左(6)   高辛帝一看,又挥落了案上的杯盏无数。   “好大的胆子!竟敢往皇宫里送这样的腌臜东西!看来是朕太仁慈,让有些人迫不及待了!”高辛帝猛地一拂袖,一脚就踢飞了小宫人手里头的东西。   那东西咕噜噜一路滚去门边,而后,正面朝上,停了下来。   那赫然是一只黑乎乎脏兮兮的布娃娃。只不过,这布娃娃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一双眼睛直翻翻地瞪人,看着委实有些诡异。更加不可原谅的是,这布娃娃的肚子上贴了一张符咒模样的黄纸,黄纸的周边插满银针,而那黄纸上,赫然便写着小皇子卫搓的名字。   高辛帝对巫蛊极避讳,此次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巫蛊害人之事,且害得还是小皇子,自然是要严办。可高辛帝并未怒过头,眼下,救活小皇子是要紧。   那年轻小太医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儿。他听见皇帝威严的声音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朕命你救活小皇子。日后,朕定不会亏待你。”   小太医心说看来自己一条小命能保住。就抹了把汗,爬起来跪好,“臣、臣对巫蛊之术也就那么一个听说……”见高辛帝皱眉,小太医赶紧道:“这巫蛊之术虽然邪恶,但解、解起来却不难,只需找到另一只母蛊。”怕高辛帝听不懂似的,这小太医又加了一句,“就是找到和这只巫蛊娃娃一模一样的另一只娃娃……”   高辛帝对候在门外的众侍卫吼:“还不快去搜!”   “皇、皇上……”小太医怯怯,显然还有话中,“这、这巫蛊娃娃身上有特殊的气息,若、若有猎犬相助……”   话说到此处,身经百战的侍卫们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侍卫长就向小太医抱了抱拳,当下领了一票人,展开了浩浩荡荡的大搜捕行动。   这巫蛊之术出在皇宫之中,当真非同小可。这天,怕是要变了。   皇帝有政事处理,自然不可能时时陪在左左身边。太子卫衍亦然。   当夜,卫姜被长歌劝着去休息了,只她一个人守在左左的床边。   那只巫蛊娃娃被毁,左左的烧倒是退掉了,可仍旧是不醒。那个太医说非得找到另一只不可……   以手试了试左左额头的温度,还好,不烫手。   长歌就叹出一口气来,是对左左的心疼。   才一天功夫,左左的小脸蛋就瘦了一圈,看着蜡黄蜡黄的,叫人心疼极了。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那般狠心……   左左一声呓语,嫌热。   长歌就想到了太医的吩咐,要不时给左左开窗,透一透风。   她便走去了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门。   窗户一开,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长歌一眼就看见了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月。   月亮挂在梢头,盈盈照着人间。对着月亮,长歌怔怔出了神,只期望月亮能保护左左,一生长安。   这个时候,起了一阵风。风扑面而来,长歌好似就在其间闻见了清冷的竹香。   她一惊,随即苦笑摇头。她这该不是魔障了?竟然在哪里都能闻见……四叔身上的味道。   是了,长歌觉得,四叔身上那清冷的竹香已深入她的骨髓,一闭眼,仿佛就能闻见那叫人为止心颤的气息。   她亦心惊,自己对四叔的感情,何曾……变质到了一个这样的程度?   长歌拍拍脑门,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这个时候,她突然就听见了“沙沙沙”的声响,那是……有人脚踩在落叶堆积的地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放远了去。   然后,她便看见了视野里,门洞尽处出现的,那踏月而来的身影。   那一个人依旧是一身骚包白袍在身。他负手行来,他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下,几乎要同那皎洁的月光融为了一体。好看得厉害!   他很快便走来了窗边,长歌的面前。仿佛一身手,就能触碰到他。   这个时候,有一片红枫的叶飘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侧首,伸手拂去落叶,那动作姿态,亦是潇洒得不得了的。   长歌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月下,苏行眼中的光亮仿佛比那天边的月亮还要耀眼,他对长歌道:“怎地,看见我,可是欢喜得傻了?”   长歌点头,对上他那样清亮的眼,她低头,继而含羞,闷闷道:“是欢喜傻了。”   长歌忘了请他进门去坐,苏行也就不提。二人就这般隔窗对望着,也只有四下里飘舞的树叶时不时顽皮得来二人面前转一转。   长歌觉着,四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的……灼热。   是错觉吧?   长歌就正了正声音,问,四叔你怎么来了?   苏行回:“我来看看我的侄儿。”   一听到“侄儿”二字,长歌的眼眶立时又红了,“左左他,还没醒……”她的声音破散去了风里,因他的四叔,此刻,正用他的手指,替她揩去了眼下的泪。   ——————   谢谢大家的好评,小米爱你们么么么么   ☆、115.左左(7)   长歌呆愣愣看着他,不能反应。   苏行淡然收手,表情不能再理所当然,“仔细哭坏了眼睛。”   哦,他原来是怕我哭坏了眼睛。长歌如是想,也道不明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窗外的苏行就掩口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他如何了?”问的自然便是左左。   “太医说要找到另外一只巫蛊娃娃,左左才会醒。四叔,你说是谁这么狠心,要害左左?!”后半句里,已是带了哭腔。   白日里,长歌纵使再忧心,那眼泪也还是忍住了。她没在父亲面前哭,没在哥哥面前哭,没在姐姐面前哭,却偏偏在四叔面前,眼泪再也止不住。   按理说,她同四叔相识的日子远没有她的父亲哥哥姐姐们长久,可不知为何,这个四叔站在她的面前,就有叫她敞开心扉的冲动。   长歌哭成了个泪人儿。   苏行便叹息一声,“多大的人了。”这一回,却是举了袖子来替长歌擦泪。   四叔的衣料自然是极好的。长歌只觉他小心翼翼在她脸上动作着,她的脸颊同他的衣料做着摩擦,软软的,是舒服的滋味。   长歌也不哭了,只泪眼模糊看着月下的她的四叔,一时间又恢复到怔怔不能反应模式。   苏行收回手去,将手背去身后,他说:“可是觉得我特别好看?”   长歌呆,点头。   苏行笑,“那便探出头来,我可让你摸上一摸。”   长歌惊,“我、我做什么要摸、摸你?!”这孩子急得,都结巴了。   苏行微微偏头,避过了左边迎风而来,就要撞上他面颊的一片大树叶子。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我原道你盯着我不放,是极稀罕我的脸了。既如此,为哄你开心,我的脸倒是可以借给你摸一摸。既然你拒绝,那便算了。”   长歌:“……”   突然,苏行话题一转,“你很担心他?”   长歌下意识就往左左的床上看了一眼,宫灯掩映下,左左的小身板一动不动,是极叫人心疼的模样。长歌的眼眶又红了,“左左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长歌如是道。却没留意到,她的四叔在听见她的这一番话时,沉了面色。   “我明白了。”   “啊?”他明白什么了。   苏行却是道:“无须担心,过了明日,他便能醒。”   长歌惊,一双乌溜溜的眼里写满了怀疑和困惑。   苏行的长手就抚上了长歌的面颊,“你以为皇宫的守卫都是吃素的?只要那东西还在皇宫中,一日一夜,足够出结果了。”   “哦……哦。”   可是、可是……四叔你*的脸不放是要做什么?   长歌当时就震惊了。   莫不是……四叔对她……对她……   面对长歌震惊的小眼神,苏行一笑,道:“我听闻你们小姑娘最喜的便是这捏脸、捏胳膊、捏腿的安慰。我便想着也来安慰你一番。”从语气到左派,无不是正经到不能正经。   捏脸?安慰?   长歌:“……”   苏行淡定收手,淡定道:“可欢喜我这样子的安慰?”   长歌:“欢、欢喜的……吧。”   苏行又道:“可要我再给你捏捏胳膊,捏捏小腿?”   长歌:你,放过,我,吧。   再然后,就这般隔着窗,苏行又说了好些逗弄长歌的话,倒叫她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长歌也不去想对四叔的那些若有似无的错乱感情了。现下,她心中被左左充满。至少,和四叔站在一起,能多给她好多好多的勇气。   次日,长歌在窗边的榻上醒来。她爬起来就去看窗户,窗门紧闭,只在窗台上,留着一片红红的枫树叶子。   长歌小心翼翼将那叶子捧在手心里,动作间,身上盖着的绵软被子落去了身下。长歌呆呆坐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又捧起那被子,埋头其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好闻啊!   长歌下了榻,她走去床边,伸手就要去探左左的额头,却冷不丁地,对上了左左乌亮乌亮的眼。   这一日的太子东宫,注定不能太平。   太子妃的贴身婢女香儿守在门外,来回焦急走动着。   太子妃怀有身孕,如今月份已大,平日里,哪个不把太子妃当宝的?香儿尤自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太子妃是被太子一路拖着手腕,凶狠地拖进房去的。   一想到太子铁青的脸色,香儿立时就打了个哆嗦。她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太子妃这一回,只怕是要不好了。   这一间是太子卫衍平日里常歇息的厢房,房内的一应用具同摆设都是照了太子的喜好来,简单却又不失雅致。这一间厢房是太子妃嫁入东宫时,便有了的。私下里就有多嘴的小宫女议论说,太子的这一间厢房一看便是女儿家喜欢的,也不知太子是为了哪个姑娘备的。   想到这些,太子妃林氏心中便好似长了一根刺。   ☆、116.左左(8)   她告诉自己那都是过去的事,她告诉自己别去计较,可有些事,越是压抑,在光亮照不见的角落里,它便越是疯狂滋长。   这一间厢房,连太子妃,卫衍都是不让进的。如今,林氏进到这里了,却没想是用这样一种方式。   卫衍立在厢房的正中央,他着了华贵的太子锦服,他背对着林氏,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叫林氏痴迷。   “那东西可是你带进宫的?”   卫衍并不看林氏,林氏也只是看着卫衍的背影,一手抚着肚子,不说话。   “糊涂!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何等大罪?身为太子妃,连这点基本常识你也不懂?”卫衍也是今晨从心腹那儿得到了消息,说那巫蛊娃娃搜到了,却是……出自太子东宫。听到那个消息,卫衍当时就是一懵。   有人蓄意陷害!他当时只想到这个可能。   心腹告诉他,那搜出巫蛊娃娃的是他们的人,这件事若想瞒下……   卫衍当时就喝斥了心腹的想法,这皇宫之中,皇帝的眼线无数。此刻,他卫衍的父皇才是这座巍峨宫殿的主人。想要在主人眼皮子底下藏下如此大事,不要命了吗?   卫衍便要亲自去见高辛帝,无论如何,这件事不是他所为,他问心无愧。   可是,他的心腹却支支吾吾说出了更叫他震惊的话,心腹怀疑这巫蛊之术乃出自太子妃的手笔。   在卫衍眼中,太子妃林氏向来是柔弱的,依顺的,这个女人自小大家闺秀式的教育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可不知为何,面对心腹的眼神,卫衍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太子妃意图加害皇子……   这样的罪名卫衍甚至不敢去想。   林氏的不否认便是默认了?   卫衍猛地转身,风带起了他镶了金边的墨色衣摆,那祥云的图样也叫林氏痴迷。“为什么?”卫衍语气冰冷,“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是了,在卫衍眼中,他那个向来柔若的太子妃是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的,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受了旁人的蛊惑。   卫衍转身,他便对上了太子妃林氏痴迷的眼。林氏眼中以往的柔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卫衍陌生的情愫。卫衍不由皱了眉头。   太子妃林氏不知何时靠近了几步,此刻,便同卫衍离得极近了。林氏伸手,她要触碰卫衍的脸,却被卫衍一个偏头,躲过了。   卫衍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怒,“说出幕后主事之人,或许我还能救你一条性命。”   林氏一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没有主事之人,一切都是我做的。”   卫衍眉头蹙得更深,他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林氏挺着的大肚子上。这般直挺挺站着,对林氏和腹中胎儿都是不利的。想到此处,卫衍的眉头便缓了一缓,刚要出口,却被林氏截住了话头。   “太子觉得妾生是怎样一个人呢?”   卫衍未作答。   林氏面上有凄苦的笑,“是妾生逾矩了。太子从来都不需要了解妾生是怎样的一个人,嫁予太子久了,妾生都要忘记当初是出于何种缘由嫁给太子了。”   卫衍仍旧不说话。   此刻,林氏面上的柔弱不再,有的是对卫衍的强烈痴迷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能怀上太子的孩子,妾生此生已无憾了。”   卫衍侧过身去,“孩子的事无需再提。”卫衍一直以为孩子是自己酒后乱性所致,此番看来,若说林氏在其中做了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林氏自然看出了卫衍的脸色,她也不在意,只是深深注视着卫衍的面容,他瘦削的脸庞,他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皆是她的最爱。她说:“真的没有旁人,妾生只是希望不会有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卫衍倏地转身,面上写着震惊,“你哪里来的这番念头?”已是怒极了。   卫衍的怒气并未吓退林氏,她反倒离得他更近了,“小皇子虽年幼,可皇上正当壮年,难保他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且皇上对小皇子多有宠爱……”   “蛇蝎心肠!”这是卫衍对林氏最后的评价。   言毕,不再看林氏一眼,卫衍甩袖便出了厢房。   “看好太子妃。不可让她离开东宫半步。”   “是,殿下。”东宫守卫恭敬垂首,齐声应道。   卫衍赶去皇帝日常料理国家大事的卫宣殿的时候,殿门正紧闭着。候在外头的高公公一脸愁眉,见到卫衍前来,高公公且喜且忧。   “我要见父皇。”卫衍对皇帝身边的亲信高公公向来尊敬。   此时辰时方至,冬日里的懒阳尚未照热大地,高公公苍老的额前却是密布了细细的汗。这个年老的宦官就看了卫衍一眼,面上的神色是复杂的,“太子殿下,皇上在里头等着您。”   ☆、117.左左(9)   高公公候在外头,不容许任何人窥得帝国这两个最高权利的男人间的对话。   殿内静悄悄的,起先,门外的高公公什么也没听见。似乎没人知道,那一对父子在里头谈了些什么。   在某一个时候,殿内响起猛烈的杯盏碎裂的声响,惊得高公公整个人猛然一跳,苍老的身子几乎就要站不稳。   殿内,是高辛帝一把扫落了案上茶壶、砚台等物,奏章纷纷落到地上,满目狼藉。   阶下,卫衍跪倒,“儿臣还是那句话,儿臣断不会有加害小弟之心。”   阶上,高辛帝望着卫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个卫国的最高统治者研判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神色是一种属于帝王的高深莫测。   “既然如此,你亲自送了林氏上路吧。”   “父皇?!”卫衍眸中满是错愕,“她毕竟是……儿臣孩儿的……母亲。”   高辛帝踱步来到卫衍身侧,那高贵的皇帝御用皂角靴落在卫衍的视野中。高辛帝的声音是威严的,“太子既然说巫蛊一事与你不相干,乃太子妃林氏一时糊涂,那太子就当亲手惩治,大义灭亲才是。不然,如何给你的幼弟一个交代?”   卫衍抬头看他的父皇,此刻,这位年过四旬的皇帝眼中有的不再是父子亲情,而是属于帝王的算计。   父皇到底是不信了他。   “卫衍,证明给朕看,证明此事与你不相关。”   卫衍只觉口中满是苦涩,“父皇,林氏她……”   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同孩儿?这样的惩罚对卫衍来说,未免太重。   高辛帝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太子,面上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卫衍俯在地上,只觉卑微。   这个时候,殿门突然被推开,是高公公跌跌撞撞的身影冲了进来,“回、回皇上太子,太子妃她、她自缢了!腹中胎儿……胎死腹中!”   卫衍抬眸,正好撞上高辛帝来不及掩饰的视线。皇帝眼中亦是有悔意的,方才,他或许只是想试上一试自己的儿子,可如今,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卫国最高权力中心的两个男人,自此生了间隙。   长歌当天黄昏时候便出了皇宫。高辛帝亲自下的旨,说近日皇宫里头不干净,让长歌带着左左去怀王府上暂住几日。   宫城的丹凤门外,早有怀王府的马车等在了那里。   巫蛊已除,左左已同没事孩子一般。只不过,这孩子的身子到底是有些虚了,需要好好调养几日。   长歌就要牵了左左走向马车,却突地,身后的宫城内,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长歌止步,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长歌!”太子卫衍的声音沙哑,不知是否因了疾步赶来,他的形容也有一些狼狈。   长歌并未回身,“太子哥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巫蛊一事,高辛帝自然是下了封口令的,但从卫姜口中,长歌还是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当然也知晓了罪魁祸首是谁。   卫衍一步上前,“你在怪我?”   长歌叹气,“我相信不关你的事。”只不过,对于那样伤害左左的人,她没办法做到原谅,即便那人已死。   手上一紧,是左左抓紧了牵她的手。左左脸上写着担忧,长歌就朝左左笑了一笑,摸*的脑袋,话却是对着卫衍说的:“左左是我最重要的人,谁要是伤害他,我会跟他拼命!”   卫衍面上一痛,“长歌,你信我。”   长歌只是道:“要落宫门了,太子哥哥请回吧。”说罢,牵了左左便走。   却没想,身后猛地一股大力袭来,长歌踉跄着就被扯得连退数步,身子撞进背后那人怀里。   肩膀上一痛,是被这人掰过肩膀被迫转身。   手上一松,是左左怕扭到了长歌的手臂,及时松了手。   下一刻,长歌只觉眼前一暗,男人带着灼热气息的嘴便堵了上来……   卫衍凶狠地咬住了长歌的嘴唇。   长歌瞪圆了眼睛,一时间僵立万分,不能反应。   卫衍几乎是捧着长歌的身子,双唇不管不顾在长歌的唇上研磨。这个高大的男人紧紧闭着眼睛,他的身体烫得不正常,他在发抖,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卫衍只觉腿上突然一阵剧痛,疼痛之下,他不得不松开了对长歌的桎梏。   “咣当”一声响,是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   匕首沾了血,匕首落在左左的脚边。   “左左!”长歌惊呼。再也顾不上大腿被利器滑伤,血流不止的卫衍,长歌一把就抱住左左,要把他护去身后。   左左倔强的小身子不动,反倒是以保护者的姿势拦在长歌的面前。左左脸上是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狠戾,可惜,在他身后的长歌没能看见。左左对着卫衍,叫嚣,像一只小老虎,“敢再碰我姐姐试试?”   ☆、118.左左(10)   卫衍摆手,挥退了闻讯赶来的太子近卫。他只拿一双墨色的眼深深看长歌。   “姐,我们走!”左左气势汹汹,拉了长歌扭头就走。临走前,他还不忘伸腿踢了地上的匕首一脚。匕首落在青石地面上,又是一声刺耳音响。   斜阳下,卫衍独自立在巍峨的丹凤门前,看那一对姐弟,越走越远。   隐约在风中,他仿佛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姐,你别喜欢他!他不是好男人!”   “嗯。”   “姐,你别担心嫁不出去,我会帮你找到世上最好的男人!”   “哦。”   撩开马车的帘子,长歌第一眼便望进了苏行湛黑湛黑的眼中。   苏行闲闲靠坐在马车内,他一腿曲着,一手执一本书,宽大的白色袍子在马车内铺陈开来。   长歌没想到四叔会亲自来接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捂嘴巴,自己的嘴唇……应该没肿吧?第二反应就是转头看身后,马车的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该是看不见丹凤门下的场景的吧?   长歌的眼滴溜溜转,随即想到方才那马车的帘子是密密放下的,她心中便如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朝面前的男人笑,甜甜叫四叔。叫完了还不忘一拍左左的脑门,“左左乖,叫四叔。”   左左乌黑乌黑的眼珠子亦是滴溜溜转,不过,左左是懂事的,喊了一声“四叔”,便动手动脚爬上了马车。   马车内宽敞,容下三人也是绰绰有余。   马车咕噜噜在青石的路面上驶着,苏行兀自看着书,左左兴致勃勃抬起车窗的帘子探头向外看,唯有长歌,无所事事。   长歌突然觉得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尤其是她的四叔,自方才上马车起,他便不看她一眼,好似是生气了的模样,可面上又看不出些什么,弄得长歌莫名其妙。   长歌所幸转过头去不看他,来个眼不见为净。   渐渐地,长歌耷拉耷拉眼皮,困意袭来,就这般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着了。   怀王府离皇宫较远,马车驶上熙攘的朱雀大街的时候,外头的月亮已上了中天。   行驶的马车内,苏行放下手中书册,入目的便是那一对姐弟抱做一团,睡得无知无觉的模样。   苏行看着长歌的脸,良久未移开视线。   在某一个瞬间,马车驶过一个低洼,一震,左左便自长歌怀中被震了开去。长歌的身子也不由一滚,这一滚便滚来了苏行的身边。   姐弟二人仍旧睡得香甜。   马车内有灯,灯光昏暗。昏暗的灯光下,长歌的嘴唇如玫瑰花般娇艳欲滴。只可惜,那两瓣鲜嫩玫瑰是肿着的。   灯下,苏行的眼便眯了一眯。他自然知晓长歌的嘴唇是如何肿的。眼前不由就浮现起了丹凤门下,卫衍对长歌所做的事来……   苏行面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有不满,有阴郁……他的手指落去长歌粉嫩的面颊上,他在摸长歌的脸!   摸着摸着,他面上就现出一抹好奇及困惑。这个时候,苏行的手指已落在了长歌的唇瓣上。那触感柔软,叫苏行心神一荡。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他俯下身去,一口就亲在了长歌的唇上……   辗转、吸吮……触感美好得叫他……   突然,长歌嘤咛一声,小手无意识挥挥,一巴掌拍在了苏行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苏行愣住了。   这便也阻止了他脑中无意识的回味。   苏行起身,作势敛衣,还掩嘴咳了一声。   可他一抬首,却对上了马车内,左左乌亮乌亮的瞳仁。   左左看苏行。   苏行看左左。   而后,不期然地,左左翻过身去,小手在面前挥挥,像赶苍蝇似的赶着什么,小嘴巴里还咕哝着:“我一定是烧糊涂了!竟然看见四叔亲姐姐!!睡觉睡觉!幻觉退散!”   苏行:“……”   怀王府中,长歌同左左形影不离。除了左左时不时吃一吃大灰的醋外,日子过得相当完满。   这一日,长歌照例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把自己摊成一块抹布,晒太阳。天气愈发冷了,而愈到冬日,长歌便愈是不愿动弹,整个人就如那老龟一般,要冬眠了。   左左是个活泼的男孩子,自然不喜晒太阳之类的老年人活动。左右怀王府中他也混熟了,且对自己的居住坏境非常满意。是以,便常有长歌晒一下午的太阳,左左出去疯玩一下午。到了晚间时候,姐弟俩美美吃完一顿饭,便手拉手上床睡觉。   这般一来,这怀王府的主人倒是不常见到了。   长歌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把盖在脸上的帕子扶了一扶,好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说起多日不见四叔,倒是她有意为之了,她觉着自己对四叔的感情……必然是不纯洁的。为了克制自己那些不纯洁的小心思,她还是少见他为妙。长歌不觉着自己是个长情的人,待这一股子劲头过了,他就还是她的四叔。   哎,烦死了烦死了!人为什么就要有感情的苦恼呢?尤其是这男女之间的情事……她是如何对四叔起了那样子的想法的呢?长歌如何也不能参透。   像大灰那样多好!哦,不对,大灰也有苦追媳妇不得的烦恼。   心下烦躁,长歌的身子就在躺椅上拱了拱,这一拱就拱落了脸上遮阳的帕子。   刺目暖阳下,长歌就看见了苏行的脸。   ☆、119.左左(11)   长歌以为自己见鬼了,当下便张嘴“啊”了一声。   苏行似笑非笑看长歌,“怎地,见到我就这般激动?”   长歌愣愣,连爬起来坐好都忘记了,“我、我以为我是做白日梦来的。”   苏行朝长歌逼近了一步,他挑了眉,“哦,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见我?”   长歌后退,咽口水,“其实,不是的。”   苏行锁住长歌躲闪的眸子,“我怎么觉得,近日,你在躲我?”   长歌力持镇定:“那、那是你的错觉。”   苏行俯身愈发逼近了长歌,他便闻见了长歌发间幽幽的香。这香比上一回闻见,更浓郁了些。苏行牢牢锁住长歌,仿佛他的视线便能叫她动弹不得,他薄唇轻启,说了句什么,长歌却没能听见。   因长歌突然就听见院门被人猛地自外头踢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大声响,继而,左左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姐,它太不争气了,你得好好教训它!”   好吧,左左中气十足的声音完完全全盖住了苏行出口的话。   长歌就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探出头去,叫左左。   苏行缓缓直起了身子。   待左左去到长歌身边的时候,苏行同长歌已保持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内。   左左叫了一声四叔,不疑有他。左左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四叔的。   确实,也没啥好疑的。   长歌看苏行,见他正以慈爱目光望左左,关心左左的身体。她抓抓脑门,方才,是自己太阳晒多了,晒出幻觉了吧?   这一边,叔侄三人有说有笑,气氛良好。那一边,大灰不干了,“嗯昂——嗯昂——”仰天长啸两声,便撒开了四蹄,冬天吃多了的黑壮黑壮的驴躯就朝长歌这个方向奔了过来。   大灰自然是想在第一时间扑倒它娘长歌的,可有左左在,左左又怎会让它如愿呢?   左左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条长鞭,只见他几步上前,长鞭在石质的路面上挥挥,那比他人还长的鞭子“啪啪”打在路面上,一时间激起了尘土无数。   大灰猛地刹车,差点失了前蹄。大灰怯怯将左左望着。当然,不忘向长歌投去委屈的一瞥。   可惜,尘土扬起时,长歌就被她的四叔护去了身后,大灰求救的眼神,她没看见。   苏行广袖一扬,那颗颗尘埃便好似触上了无形的阻碍,绕过两人,径自向四周围蔓延开去。   躲在苏行身后的长歌那小心肝儿不由就颤了一颤,她在心中道了一句“四叔好英武”,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长歌默默自苏行身后钻出来,明智地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自认为此刻安全了,长歌就看无法无天的左左和委屈的大灰,对左左道了一句:“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啊……”   然后,然后左左就不理她了……   自作孽不可活……   长歌没奈何又跑去哄左左。   长歌原本落座的躺椅上,苏行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那一对姐弟耍宝,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听长歌问道:“那、那大灰怎么得罪你了咧?”   左左瘪了半天,瘪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东西大概是看上了住它隔壁的那匹枣红大马,就趁和它一道住着的那头母驴睡着了,踩上母驴的背,想翻墙过去调戏母马。可惜,这家伙吃太多身子太肥,爬墙爬了一半,摔下去了,还顺带压断了那匹母驴的尾巴。这些都是马厩里头的奴才跟我说的,你说这东西丢人不丢人?!”说完就去拧大灰的肥耳朵,“你让姐姐今后的脸往哪儿搁?”   大灰甩甩驴头挣脱左左的桎梏,“嗯啊嗯啊”叫两声,朝长歌凑近两步,拿驴脑袋去蹭长歌的手心。   左左同大灰齐齐看长歌。   长歌默了一默:“这……大概是……驴之初,性本色吧。”   左左:“……”   只不过,大灰怎么会和母驴关在一道?   长歌看苏行。   苏行便掩嘴咳了一声,“我府上下人都是同疾风相处多年,许是不忍见它被糟蹋了吧。”   长歌怒:“四叔你觉得让大灰和疾风在一起是糟蹋了疾风?!”   苏行看长歌,从她红艳艳的嘴巴看到她脑袋上翘起的一*,他又咳了一声,“怎么会?回头我就让人把母驴弄走。不过,长歌,感情贵在两情相悦,若疾风不能接受你的……驴,切不可勉强了。”   长歌点头,摸大灰的驴脑袋。   大灰点头哈腰,笑没了一双硕大的驴眼睛,对苏行。   左左:这两人一定都疯了……   这两天都忙着陪左左,长歌自觉忽略了大灰,她就捧着大灰的驴脑袋一通蹂躏。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抬头,将将撞进她的四叔那带笑的眼睛里。苏行就那般闲闲靠坐在留有长歌气息的躺椅上,仿佛已这般瞬也不瞬注视了她好久。   长歌不知怎的就有些脸热,她拿手当扇子扇风“四叔,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苏行:“自然是有的。”   长歌看他。   苏行的视线却是落在了长歌身边,正同大灰玩瞪眼睛的左左身上,“宫中来人,傍晚会有人来接左左回宫。”   虽然知道左左是必须要回宫的,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长歌的心还是瓦凉瓦凉了一下。要跟左左分开了啊……   ☆、120.左左(12)   长歌有些小郁郁,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拒绝。她如果不想同左左分开,那么,可以选择回宫,但这条路也不好走。她听卫姜有意无意提起,现如今,父皇同太子卫衍间的矛盾愈发激化,她是万万不能成为某些事的导火索的。   唉,长歌觉得自己活得颇无奈。   长歌的长吁短叹自然是落在苏行眼中的,但他的视线却落去了左左身上。   左左已收回了同大灰瞪眼睛的视线,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小腰杆挺得特别直,方才天真玩耍的7岁孩童一瞬间就远去了。   左左身在帝王家。   在长歌长吁短叹的时候,苏行朝左左招手。   左左犹豫了一会儿,走去了他的身边。左左对这个四叔并不排斥。   苏行看左左,目中露出深思来。他说:“若不想回去,我可替你暂缓几日。”这个时候,不知是否也感染到离别的气氛,大灰突然驴叫起来。大灰身边的长歌也就没能听见苏行同左左的几番对话。   尽管极力克制,但左左的情绪仍旧有些失落,“不用了。该来的总会来,这是我必须要担负起的责任。”   “哦?”苏行的声音里露出意外之色来,他的手指在躺椅的扶手上轻叩,“那么,你想让那一份责任变得更大一些吗?”   左左小脸上先是现出困惑来,看着苏行甚至是带了鼓励的笑,左左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就怪异地看了苏行一眼,声音虽然稚嫩,但显然已有了自己的主张,“我才不要咧!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整天累死累活!你看卫衍坐了那个位置,悲催死了,连喜欢姐姐也要遮遮掩掩不能公开……”说到这里,左左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就拿手捂住嘴巴,一双同长歌极像的眼睛滴溜溜看苏行。   苏行煞有其事点头,“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觉悟,不错。”   见苏行的样子表现得好似不懂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深意,左左就放心了下来。但他毕竟年幼,马上就要离开心爱的姐姐,心中难免惆怅。   苏行就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去找你姐姐玩吧。人生得意须尽欢。”   左左很想回他一句,“你整天和姐姐泡在一起,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但左左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深刻认识到,眼前的四叔关系着姐姐今后的幸福生活,是得罪不得的。于是,他就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四叔”,转身,屁颠屁颠跑去找长歌玩了。   傍晚时候,来接左左的竟然是卫姜。   长歌欣喜,既然是卫姜的话,那就好说话了。长歌提出要带左左和卫姜去看灯会。虽然还未至上元节,但这个时候,卫都的灯会已经很繁盛了。前次晚间坐四叔的马车从宫里头出来,途径朱雀大街的时候,长歌就被那一盏盏栩栩如生的花灯给亮瞎了眼。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自然是喜欢这一些小玩意儿的。   卫姜难得出宫一次,想着散散心也未尝不可。且对于长歌亮晶晶的眼和左左期盼的小眼神,卫姜自觉不能拒绝。卫姜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这一对姐弟齐齐向你亮出那样的眼神的时候,这世上怕是没人会拒绝他们的吧。   望着长歌欢蹦乱跳回怀王府换衣服的长歌的背影,卫姜便想着,这样子的长歌,怕是没人会舍得让她伤心的。   姐弟三人出行的时候,除了卫姜宫中带出的便装侍卫外,长歌同左左身边又跟了怀王府中的三个护卫。一行人去到长安大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天上无月,人间却有灯。灯火明亮,驱散了一点严寒。   姐弟三人裹得圆滚滚去逛夜市,当然,圆滚滚的是长歌同左左,卫姜除外。   一路行去,卖花灯的小摊摊无数,摊主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那一对对小儿女的窃窃私语声交错其间,当真是热闹的紧。   三人都未用晚饭,长歌就找了个小馄饨摊摊,说要请客。   外头的小馄饨仿佛真比宫里头好吃似的,卫姜和左左都吃了一碗还要一碗。反而长歌没觉着有什么,主要是吃多了。这便是住在四叔府上的福利了,想吃什么,直接打发了府里的下人去买。   馄饨摊前的热气四溢里,长歌就有一搭没一搭看左左和卫姜吃。   看着看着,长歌就听见了隔壁座位上一位老太太长吁短叹的声音。   老太太把自己裹在大冬棉袄里,在自言自语:“虽然我很老了,但是我的心还是很年轻的。”   ☆、121.卫姜啊(1)   左右无事,长歌就同那老太太搭话,问她既然心很年轻,那为何还长吁短叹呢?   老太太瞥了长歌一眼,拿帕子优雅擦擦嘴角,竟也愿意同长歌说心里话。老太太告诉长歌,她有一个神交许久的情郎,她和她的情郎鸿雁传书,已达三年之久。她的情郎仰慕她的文才,待她情真意切,发誓要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了她。如今,他们见面在即。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开始长吁短叹。   长歌不解,问:“您和他都要修成正果了,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可我不得不面临告诉他我的年龄的考验。这真是个苦难!”   长歌:“……”   吃完了馄饨,长歌就带着左左和卫姜往西市的方向走。这一带她已经混熟了,天气凉爽的夜间,四叔会常常带她出来逛。   今日的卫姜一身红袍飘飘,外加一条火红狐裘,虽已是便装,但宫里头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华贵的。且卫姜气质清亮,那一袭火红衬得她更加不敢叫人靠近。   卫姜一路都有些沉默,长歌便起了逗她开心的心。   长歌朝左左使了个眼色,左左叹息摇头,但仍旧走去卫姜的另一边,拉住了卫姜的手。   卫姜正诧异左左怎会主动来牵她的手,冷不防却听得耳边一声“看,乌龟在天上飞!”   卫姜无语,有时候真怀疑长歌的智商。   卫姜不该怀疑长歌的智商的,她当然不可能让卫姜去看天上飞的乌龟,她就是要让卫姜嘲笑她长歌那一瞬间的走神。卫姜走神了,长歌的罪恶之手就伸向了卫姜身上的敏感部位,挠她的痒!   “卫长歌,你住手!”卫姜时刻谨记皇家公主威仪,连威胁叫嚣也不敢大声。   “就不!还有,叫我长歌就好。”   卫姜躲,长歌追,身边还有个小左左助阵,卫姜被挠痒挠得大惊失色,毫无办法。她又是个极怕痒的,身子在夜风里轻颤,一张明艳的脸也一改方才的冷然,变得红扑扑的,在花灯下,竟闪着几分潋滟的光。   长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得意地笑,一时不查,就被卫姜挣脱了去。   卫姜面对着长歌,连连后退数步,又怒又想笑,“长歌,你太过分了!”   长歌嘻嘻笑,对卫姜做鬼脸。可突然地,她的鬼脸做到一半,有崩裂的迹象。   沉浸在被偷袭成功的伤害中的卫姜不能自拔,她脚下仍无意识向后退着,边退边咬牙切齿对长歌:“你小心别犯在我手上……啊……”   长歌同左左姐弟相连似的闭上眼睛,卫姜她,还是撞上去了啊!   卫姜身后有人,她背后又没长眼睛,这般退着退着,自然会撞上人。   可为何偏偏这般冤家路窄?   卫姜撞上的那人,竟然是沈约。   天子宠臣沈约,也来看花灯。   沈约全然没有防备,那带着女子体香的馨软身躯便那般直直撞入他的胸膛间。   女子的身体香而软,又仿佛带了点点记忆中不能觉察的熟悉,沈约一时间愣在当场。   那撞入他怀中的女子显然也极意外,似乎还受到了惊吓。她想要跳出他的怀中,却又下意识转过脸来。   沈约便看见了卫姜尤自带着笑的,如鲜花般红扑扑的脸庞。这样的卫姜,是极少见的。这位帝国尊贵的公主向来以清冷的气质示人,却在这个冬夜,她带着温柔的气息和香甜扑入他的怀中,她面上带了笑,是极高兴的模样。   沈约只觉心中有某条弦,“啪”一声,断了。也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理,沈约紧了紧托包住女人香软身体的手。   卫姜要挣脱却不能,她怒瞪一眼身后的人,“放手!”黑灯瞎火的,沈约的脸又未在亮光处,卫姜还没认出他来。   此刻,她脸上的红晕不消反曾,比那明艳艳的花灯还要好看。沈约竟一时间看呆了去,直到脚下传来钻心的痛。   是卫姜踩了他。   卫姜此刻也认出了他来,但脸上的红热不是说消就能立时消下去的。   沈约恭手对卫姜,“臣,见过公主千岁。”   他这般表态,卫姜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卫姜咬唇,瞪了一眼沈约,又瞪了一眼站在那一边看热闹的长歌同左左。殊不知,她的这一番作态,自有掩之不去的小女儿的娇态。   沈约拦在卫姜同长歌他们之间,要走去同长歌他们汇合,便势必要途径沈约的身边。   不知为何,卫姜突然就有一些烦躁,恨不得突然来一匹野马,将杵在路中间的这人碾扁算了。   当然,她也就想想而已。   卫姜举步,走向沈约。   ☆、122.卫姜啊(2)   沈约以为卫姜会把他当空气,却没想,卫姜到底还是在他面前止步了。   灿烂的灯火下,卫姜抬起眼来,她看着沈约,目中闪着让人难解的光,也不知这光是源自街边的花灯,还是出自卫姜本心的情感。卫姜深吸一口气,她正要说什么,眼角不经意一瞥,就瞥见了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那个紫衣身影。   卫姜僵直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自嘲笑笑,再也没看沈约一眼,径直自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   那姐弟三人转瞬便消失在人群中,快得叫人如何也不能抓住。   这个时候,有一条女人纤细的手臂缠上了沈约垂落在身侧的臂,“沈大哥,我来晚了吗?”   沈约收回落在不知名的的远处的目光,对身侧的佳人勾了勾嘴角,“不晚。”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紫衣的卫清顺着沈约的视线向那人群涌动处望过去,她目中先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继而便闪过一抹寒光,快得叫人抓不住。   与有情人看花灯。这是这个寒冷时节里,少男少女们爱做的最浪漫的事。   长歌自然也见到了沈约,她发誓自己只是想逗卫姜笑一笑的,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样一个大乌龙来。如今,卫姜又闷闷不说话不理人了,长歌好郁闷。   左左拉拉她的手,长歌低头看左左。   左左送她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长歌跳脚,这个小鬼真是没大没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长歌跳起来就要作势打左左。   左左逃。   长歌追。   追着追着,一个不当心,一头就扑进了迎面而来那人的怀里。   长歌突然想到了三个字——现世报。   呜呜呜呜呜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嘤……   可是,长歌同学,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应该从陌生人怀里爬出来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为何这陌生男人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销魂,如此叫人把持不住的熟悉呢?   鼻尖就有那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钻进来。   长歌愣愣抬头,在铺天盖地的光亮里,她看见了……   “四叔?你怎么在这里?”   四叔是人,自然也喜来看花灯。   一时间,观灯三人组就变作了四。   这一日的苏行,外头罩一件黑色大麾,里头难得穿了一袭半新的青袍,那袍子素淡,只袖口处那点点镶边的金色可以看出这衣袍的华贵来。   天气真冷啊,呼出一口气,眼前尽是白白的雾。   苏行缓缓陪着自己的侄子侄女儿在熙攘的大街上踱着步。   卫姜同左左在苏行的左边,长歌独自一人在他的右手边。   不知怎地,在突然出现的苏行面前,长歌就变拘谨了,拘谨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出来看花灯?”苏行偏头,这话问的是长歌。   长歌心里头“咔吧”一声,心说果然是算账来了。她就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本来是想叫四叔你一道来的,可你不在家呀!”   苏行“哦”了一声,“我今日白间都未出门。”   额……   长歌硬着头皮道:“那、那也许是丫鬟们不知道弄错了。啊,四叔你看那只花灯多漂亮!”阿弥陀佛,赶紧转移注意力。   苏行深深看长歌,那视线就自长歌的头顶心移去了路边的小摊上。他看了一瞬,评价道:“很像你。”   像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指了什么好不好?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长歌就看见了路边小摊摊上挂着的那亮闪闪的灯。   赫然就是一只膘肥体壮的小肥猪!   另一边的左左笑了。   卫姜好似也没忍住。不过,卫姜不着痕迹多看了苏行一眼,她总觉得,这位四叔对长歌的态度,有些不一般……   这个念头飘过,卫姜随即一笑,真是被卫衍弄怕了,自己现在怎么看谁都像是对长歌有非分之想似的。   四叔对长歌?   卫姜觉得自己想多了。   最后,离开那家小摊摊的时候,长歌手里赫然提着那盏小猪灯!   她发誓不是她想要的!是四叔硬买来塞给她的嘤嘤嘤嘤嘤……   不知不觉行到西市,人愈发多了。   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拨欢快的人群,就这么把长歌等人……冲散了。   还未等长歌生出紧张惧怕的心,手里头一紧,长歌被人牵住了手。人群中,长歌愣愣抬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挤来她身边的苏行那张皎白如玉的脸。   他不说话,也没有诸多安慰,只以保护者的姿态,站立在她的身边。他牢牢牵住她的手,不让她被人群冲走。   长歌仍旧愣愣看他不能反应,但张嘴时,她说的却是“卫姜和左左……”   苏行另一手拉过长歌的身子,让她将将避过了身后那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的撞击。他将她的身子圈抱进怀里,他的声音热热响在她的耳边,“陈三会看好他们。”   长歌只觉耳边“轰”的一声响,那么热,那么热。   “抱紧我。”他又道。   ☆、123.卫姜啊(3)   长歌想,四叔该是怕她走丢吧。她的手抖啊抖啊抖,终是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同于外表的清瘦,他的手臂结实,似充满了可护她周全的力量。   两人的距离又贴近了几分。   苏行的大麾一扬,彻底将长歌的小身子护在了怀中。   斜里突然就出现了几个怀王府中长歌脸熟的护卫,他们在前头开道,苏行便搂着长歌,缓缓在人群里前行。   这一条长安街极长。   月亮自云层里钻出来,长安街的月下,熙攘,却美好。   终于,在一家大酒楼下,人群渐渐散了开去。其实,人群早就有了消散的迹象,可奈何苏行搂着长歌不放手。有两人对话如下:   “四叔你好松开我了。”扭捏的声音。   苏行:“跑丢了怎么办?听说这年头小猪挺值钱。”   长歌跳脚,“你说谁是猪?!”   这是个经不得撩拨的小姑娘,一拨就着。   苏行的大手就落去了长歌的发上,开始替她顺毛,他说:“怎地性子这般毛躁?日后可怎么嫁人?”   长歌才被舒舒服服顺了一会儿毛,这会儿又要炸毛了。她莫名觉着自他口中听到“嫁人”二字,挖苦人的紧。   但纵然如此又如何,她是他的四叔啊……   想到这里,长歌瞬间从炸毛的节奏转换到了忧伤的模式里。   耳边一声叹息,是他。   眼前一亮,是他一直背负在身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来,他的手里头,举着个亮亮的什么东西……   是小猪灯!   “这小猪看着讨喜,我见你也欢喜得紧,便替你护下来了。可要?”   小猪灯亮啊亮,照亮了四叔的脸。   灯下,四叔的眼睛那样亮,连天上的星辰都是比不上。   长歌就哆嗦着手,接过了小猪灯。   小猪灯的火光跳啊跳,温暖了长歌有些冰冰的手。   长歌下意识就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四叔,没了小猪灯的映衬,却有天边的月光照亮在四叔的脸上,四叔在对她笑,那样好看……   突然,头顶的天空当中传来极闷的剧烈声响,长歌耳中嗡嗡一响,“啊”得一声惊叫,便看见了天空当中四散而开的炫目礼花。   有人在放烟花。   在那巨声响起的时候,苏行已护了长歌转去酒楼的檐下,他的大麾又一次覆在她的身上,那么暖,那么暖……   檐下只他们二人。   被苏行搂在怀中的长歌呆呆不能反应,只愣愣看着天空当中的炫目礼花。   烟花绚烂,绽放不断。   长歌闭起眼来,只愿这样的好景,永远别有尽头。   身上一松,是苏行松开了长歌。   自他那温暖的大麾中退出来,长歌又一次感觉到寒意。   脖颈上一紧,是他动手在她颈间,替她整着暖暖狐裘披风的带子。狐裘是毛茸茸的白色,密密的一圈围在长歌的颈间,衬得她红扑扑的小脸格外粉嫩又讨喜。长歌自下而上看着她的四叔,目中带了些怯怯,又有着难掩的倾慕;她咬着嘴唇,那可爱的欲语还休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扑上去咬她一口。   光天化日之下咬人,这当然是浪荡子的唐突之举。   苏行就清了清嗓子,正了身形,对长歌温和道:“可是饿了?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罢,就要来牵长歌的手。   他的大手眼看就要同她的小手相触,长歌退了一步,拒绝了。方才是意乱情迷,此刻人正清醒,长歌觉着自己不能再做错事了。   苏行眯起眼睛,眼内有危险之色。   长歌垂落了小脑袋没看见,“不、我不饿的……”话刚落下,二人间便响起了一阵“咕噜噜”的不和谐声响。   长歌咬唇。   苏行看着长歌,脸色全变了。他的视线移去她裹得牢牢,却又难掩身段的肚子上,“原来不是我们长歌饿了,是我们长歌的肚子饿了。”   长歌憋不住了,朝苏行挥拳头,“不许笑!”她不就是肚子饿了嘛!她不就是方才馄饨没吃多嘛!有什么好笑的?   可是……啊啊啊啊啊好丢脸怎么破?!   小拳头一紧,是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他带笑的眸子锁住她,牢牢地,“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将她的小身子拉过来,“去喂饱你……的肚子。”   爽朗的笑声羞得长歌满面通红。那热度好似再也消不下去似的。   两人双双往酒楼内走。   走了几步,长歌别扭,“呀你快放开我的手!”   他牢牢牵住她的小手不放,虽然他袖袍宽大,广袖落下时便遮盖住了二人相牵连的两只手。可是……可是……她适应无能啊!   偏偏这人正经道:“别闹,我是怕你走丢。”   长歌:“我害羞。”   苏行偏头看长歌,“就凭你我的关系,牵牵小手有何可害羞的?”   ☆、124.卫姜啊(4)   一句话撩拨得长歌面红耳赤,难道他对她也……也……   长歌战战兢兢:“我跟你是什……什么关系?”   苏行:“方才还唤过我四叔,这么快就忘记了?”   长歌: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叔……   那极登对的一双身影彻底进了酒楼,一路尾随的暗卫三号和四号方得以踹出一口浊气。二人一通飞檐走壁,转瞬便找见了主公同他的……小侄女所在的包房。   暗卫四号未经人事,就懵懵懂懂问三号:“主公可是对……有意?”   暗卫三号点头。   暗卫四号却更是不解:“为何主公不直接扑倒之?”   三号:“笨,这叫情趣!”   包房临窗,苏行点菜的时候,长歌就半开了窗,双手手心向上摊在窗台上,下巴搁在手心里,看窗外。   “陈三已接到了左左和卫姜,现下正往这里赶。”苏行就对着长歌的后脑勺,说了这么一句。   长歌回头,冲她的四叔咧嘴笑。   可心里装着事,还是有些不开心啊……   心里装着什么事呢?   长歌不由就看向了正替她倒了一杯热茶的四叔。   四叔除了那黑色大麾,一袭青衫在灯下,更显得他整个人俊朗得好似要发光。   哎,不看了不看了,看多了都是泪……   菜很快上来了,是这家酒楼的秘制汤料羊肉火锅。火烧得旺,汤香四溢。三两片羊肉下锅,立时就浮了上来,有嫩绿色的菜叶子相衬,羊肉白白的煞是可爱。   苏行替长歌夹了一筷子羊肉,长歌吃掉;再夹一筷子再吃掉。   长歌吃得口水直流。   冷不防就听得身边的苏行道:“此刻,我可叫你感动?”   长歌*筷子看他,不明所以。   这一回,苏行替长歌夹了一片大白菜。放下筷子,他煞有其事看她,“你曾对我说过,全世界最让你感动的三句话便是‘我给你带好吃的。我请你吃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嘴巴里的筷子一滑,长歌差点咬掉舌头,“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行深深看她,“你真的没说过?好好想想,仔细想完了再回答我。”   他那么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我、我大概、可能、也许说、说……”   苏行突然笑了,是那种奸计得逞很得意的笑,“你还真是好骗,一诈你你就找不着北了!”   长歌:“……”   这样对她耍手段使奸计很光彩吗啊喂!!?   包房里羊肉汤香四溢,热气滚滚。长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四叔你的话真叫我感动。”   苏行:“嗯,感动就多吃点。”   长歌:“……”   那火锅的汤料鲜*口,长歌贪嘴,一喝再喝,喝到第三碗的时候,错估了那汤水越来越烫的温度,长歌的舌头被华丽丽得烫到了。   你们能明白舌头被烫到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眼泪都疼得掉出来了,只想张嘴巴朝舌头上扇风。偏偏面前还坐了她喜欢的人,叫她连吐舌头都要注意分寸,不能让自己吐得太丑了。   长歌觉着自己的舌头烫得真不是时候!   长歌被自己弄得手忙脚乱,她“噌”一下就站起来,一退退去窗边,打开窗户,希望窗外的风可以冷却下她疼痛的舌头。   长歌的窘态叫苏行哭笑不得。   他走过去,长手一伸,关了窗,只留下小小一个口子透风。他居高临下看长歌。   因了关窗的姿势,且他并未收回手去,而是将他的一只大手撑去了长歌脑袋上方的窗柱上。这般一来,长歌等于是被他半抱在怀中了。   可长歌却未曾留意到这份暧昧,她正一手扇风,一手半捂了嘴巴,眼泪汪汪看苏行。   “怎地这般不当心?”他轻叱,语气中满满是担心,“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可有烫坏了?”   长歌自然是不愿意让苏行看她红彤彤的舌头的。   苏行可不由她,空出来的大手将长歌捂嘴巴的手一拉,长歌半张着的小嘴里头往外露的舌头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那舌头确实被烫得红彤彤的,小小的一根,夹在长歌细白的贝齿间,竟然出奇得可爱。   鬼使神差地,苏行放开了长歌的手腕,他手指伸出,去到长歌嘴边,在她嫩红的*头上触了一触。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长歌的眼睛瞪得滚圆,她不可置信看她的四叔,吃惊得连嘴巴都忘记了合上。   苏行作势敛衣襟,清嗓子,找话说……   ——————   四叔要找啥话说咧,且听下回分解灭哈哈。被这两只萌得一脸血的米飘走   ☆、125.卫姜啊(5)   苏行作势敛衣襟,清嗓子,找话说:“所幸不严重。我去向店家给你要些冰块来你缚着……就不疼了。”   长歌的反应是,如大白兔子般跳起来,同手同脚往外跑,一瞬间就跑出了包房。当然,她嘴里不忘喊一句:“啊左左他们来了我去楼下接他们!”当然,舌头被烫,她是大着舌头说话的。   苏行一脸肃容,而后,破功;笑,大声地。   这个时候,房顶上顶着严寒站岗的暗卫四拍拍暗卫三的肩膀:“兄弟,现在这是什么节奏?”   暗卫三嫌弃地抖落暗卫四的爪子,望向他家主公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钦佩,“把妹成功的节奏。”   “主公威武!”   长歌不是胡乱找借口,长歌是真的自楼上窗户的缝隙里看见了楼下的左左和卫姜。   左左在前,卫姜在后,四个护卫前前后后守着。   左左仍旧穿得像颗球,卫姜一袭火红依旧漂亮。   看见长歌站在酒楼下,左左的小面瘫脸立时破了功,他龇牙笑,“噌噌噌”往前一通跑,恨不得一头栽进长歌怀里。   但是,在外人面前,这是不可以的!左左在心中深深告诫自己。   在距离长歌一步之遥的地方,左左的步子生生刹住;可惜,左左的热情带起一阵冷风扑面,冻得长歌一个哆嗦。长歌就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   左左皱眉,小手去抓长歌的手,“女人,你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真为你以后嫁人的事情忧心。”   长歌:“……”   一路疾走,左左的小手火热,他就开始替长歌搓手,边搓边抬头龇牙朝长歌笑,是顶开心的小模样。   卫姜走过来,叹一口气,“果然只有你才是他亲娘。”   长歌做不解状。   卫姜:“方才我怕他走丢,便想着同他牵一牵手。我才碰到他的手,就被他一下拍开,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   长歌没回答,左左有时候说话挺毒舌的这个她知道。   卫姜:“男女授受不亲。”   长歌:“啊?”   卫姜:“这小子的原话。”   长歌:“……”   左左做理所当然状。   不知什么时候,长歌已转了个身,正对酒楼的大门而立,这便看见了酒楼二楼处缓缓下得楼来的苏行。   长歌的脸就是一热,舌头好像又开始疼了。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热?”左左问。   长歌呵呵笑,做掩饰状,就吆喝着左左和卫姜同上二楼吃火锅。   “火锅可好……”长歌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夜色当中突然就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黑衣人身手敏捷,转瞬就将长歌等人围了个干净。   这夜,酒楼的客人不多,黑衣人的架势一摆出来,四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保护小姐!”不知哪个护卫喊了一声。   四个王府护卫齐齐亮剑,瞬间就走步到位,将长歌三人围在了中间。   黑衣杀手一拥而上。   今日带出来的王府守卫皆是苏行手下,在他们眼中,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长歌。左左被长歌牢牢牵着,那么,左左也算一个。至于卫姜,虽然她贵为卫国大公主,但是在四个守卫眼中,保护她只是顺便的。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被顺便保护的卫姜,才是今夜黑衣杀手们的目标。   “你追上去解决不了任何事情!长歌,冷静点!”苏行一把拖住长歌的手,他衣衫凌乱,显出他是冲出酒楼大门的。   万幸,他的长歌还在,安安全全被守卫护在中间。   长歌挣脱开苏行的手臂,是不知所措哭红了眼的样子,“姐姐她……姐姐被他们打晕了……他们……他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坏人……”   “我知道。”苏行的双手就撑在了长歌两侧的肩上,“长歌,看着我。”   长歌抬起泪眼朦胧的眼。   苏行看着她红红的大眼睛,“你相信我吗?”   长歌愣了一愣,继而,点头。   苏行拍拍长歌的肩膀,声音有笃定,有蛊惑,“我保证,我一定会替你找回她。”   这一回,长歌倒是痛快点头了。   苏行就拿手指贴贴长歌的脸,“很好。”   脸上一热,是他的手指,长歌不争气地红了脸。手上一紧,是原本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的左左上了前来,握住了长歌的手。   长歌把左左的脑袋压进怀里,呜呜哭,“对不起……”对左左,也对卫姜。   左左的小手在长歌背上拍拍,是安慰的模样。   在长歌怀里,左左探出头去,就看见了苏行朝守卫们走去的背影。   苏行的背影,高大而充满了安定人心的力量。   左左眼珠子转转,看长歌,看苏行,小脸蛋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那一边,苏行转身面对守卫们时,已寒了面色。   四个守卫齐齐跪倒。其实,按了他们的实力,是可以在当时救出卫姜的。可若如此,长歌小姐的安全就不能得到保证……   “追。”   “遵主公令!”   在苏行转身时,四个护卫听得他们的主公用密音传令,“做得很好。”   ☆、126.卫姜啊(6)   指的是他们保护好了长歌。   四个守卫对视一眼,面上皆浮现骄傲之色。   早有暗卫追了上去,只不过,那一伙黑衣人极有来路,且掳人的准备做得极充分。   他们带着昏迷的卫姜时而换马车,时而入院落,时而又找了相似身形的小姑娘扮了卫姜。是以,暗卫找到卫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左左被事先送回了怀王府,如今,苏行护着长歌,站在了卫都城郊的野竹林外。   寒风呼呼,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天上有月,却远不能将竹林照亮。   长歌死死咬住唇瓣,指甲不知不觉已要深深嵌进肉里。   手上一热,是苏行牵起了她的两只手。   他将她蜷曲着的十根手指掰开,碰了碰她的手掌心,见未有伤到皮肉,眼里的郁色便缓了一缓。却是不愿由了她继续抠自己的手心了。   苏行的一只手同长歌十指相扣,将她的小手包被起来;另一只手揽过了她的腰,让她藏进自己的大麾里。   身子一触到温暖的所在,长歌就禁不住浑身一抖,她确实是冻坏了。长歌无意识抬眼,便撞进了苏行温温润润的眼中。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答应我,无论稍后看见什么,必须要听我的,要冷静。能做到吗?”   长歌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中现出一丝丝迷惘来,她那雾蒙蒙水汽未干的眸子里好似写着“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的疑问。   苏行便叹出一口气来,更紧地揽了揽她。他的视线落进野竹林里,眼里已经没了一点暖色。   苏行带着长歌方要举步,却听得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的声音。   “什么人?”   不消苏行开口,早有护卫确定了那人的位置。   护卫们举着火把,照亮了声音来源的那一处方向。   “怀王殿下?”来人竟是同苏行相识的……沈约?!   沈约身上亦裹着厚厚的披风,这个清冷的贵公子只是闲闲徜徉在野竹林的周边,不想却看见了怀王同长歌公主殿下亲密相依的身影,一贯淡然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诧异来。但那丝疑惑转瞬便消逝了。只因怀王同公主身边的守卫森然,瞧着便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约见过公主殿下。”沈约向长歌见礼。   长歌看沈约,面上现出复杂的神色来。她嘴唇动了动,别过眼去,没有理他。   苏行淡淡颔首,“走吧。”这话是对着先头开路的守卫说的。   两个举着光亮火把的守卫领命上前。   竹林幽暗,前方的那两个火把根本不足以照亮视野。所幸,苏行带的护卫够多,他同长歌所经之处,倒是足够明亮的。   有阴风吹来,野竹林里头便有怪异的声响此起彼伏。   长歌一瞬间冷汗直冒,手心里也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   苏行牵紧了她的手,长歌只觉手中有源源不绝的热力传入她的四肢百骸。   可她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   有四叔护着,有火光照亮,更有恁多守卫护着,她尚且如此害怕……卫姜一个人被仍在野竹林里,她……怎么受得了?   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守卫们纷纷亮剑,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声诡异的猫叫。   那一只猫倏忽间便跃进了竹林深处,在消失前,野猫回过头来望一眼冒然闯入的人类,一双猫眼中泛着幽幽的寒光。   长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而,苏行扶住了她。这般一来,长歌便彻底一头倒入他的怀中。   那一瞬,他身上那叫人心安的气息扑面而来,长歌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兜头兜脑网缚住,如何也挣脱不得。   但那样的意乱情迷也只在一瞬。长歌清醒过来,有些脸热得推开他一些,“我自己可以走。”她是想让他放开钳制住她腰身的动作。   苏行面色一缓,眸中带了点点笑意。他薄唇轻启,正要说什么,眼底却因为看见了什么东西而迅速凝结出了冰霜。   “所有人退后,原地待命。”苏行的命令来得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守卫们依旧无条件听命。   苏行取了一个守卫手中的火把,他回过头来对长歌说话,让她留在此地等待,他一定将卫姜带出来。说罢,就要松开长歌的手。   长歌将他宽大的温暖的手反握住,她朝他摇了摇头。她没说话,但目中现出坚毅之色,也有祈求,她要和他一起走过去。   苏行深深看她一眼,牵牢了她的手。   苏行在前,他将长歌护在身后。   一点灯如豆,渐渐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127.卫姜啊(7)   两个人的野竹林,更显幽寂。但这般同苏行贴得极近,长歌反而不害怕了。此刻,她心中唯余担心。   苏行的举止反常,那么,定是叫他发现了反常的事情。竹林中有卫姜,他却不让守卫跟着,那么卫姜此时的处境怕是……   长歌摇头,摒弃心中那些叫人害怕得要死的想法。   卫姜没事!   卫姜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长歌在心中默默祈祷。   突地,苏行停住了脚步。未有防范的长歌便一头撞上了他宽厚的背。   “长歌!”苏行突地转身,抱住她,猛地就将她的身子掉转了一个方向。他单手握住她的肩头,他的声音涩然,“转过身去,不要回头。”   长歌更困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风吹起,竹林里头的“沙沙”响声更大。扑面而来的风里,长歌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   长歌心头狂乱,她下意识就双手抱住了苏行按在她肩头的大手,同时,她转过头去。   是的,长歌转头了,苏行可以控制她的身子,却没控住她的脑袋。长歌的这么一个回头,苏行身后的一切便一览无余了。   长歌张嘴,痛心的、不可置信的惊呼声都不能出口,只能生生将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憋住。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惊扰到她的姐姐,卫姜。   寒风吹得苏行手中火光跳跃,那火光舞动,好似在嘲笑着谁的无知。   在这明明灭灭的火光里,长歌看见的是,卫姜紧紧蜷抱住自己,缩在地上。卫姜披头散发,衣衫……破乱。她的火红狐裘仍在,可破裂得只剩了一半。她未被狐裘遮蔽住的、露在外头的胳膊和腿,是赤、裸的……   长歌猛然闭上眼睛,她突然明白苏行让她不要回头原因为何了,卫姜她,卫姜她……   短暂的眩晕过后,长歌动手解自己身上的狐裘,边解边要走向卫姜。却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沈约一直跟在苏行与长歌的身后。他的住家离这片野竹林不远,今夜,他是信步走到此处。   苏行的一番作为叫沈约起疑。少年人的好奇心引得他一路尾随。他相信怀王发现了他的尾随,但他并没有出意拦阻,那么,沈约便往下跟了。   可是,他万万不会想到,跟下去,看见的,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个幽暗火光里蜷曲着的女子是卫姜?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无双,却又叫男人禁不住为她流连驻足的公主卫姜?   她衣衫凌乱她身上染血,是谁……欺负了她?!   沈约只觉脑中一声“轰”响,待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疾步去到了卫姜的身边。   走近看时,才发现情况更加糟糕。   卫姜垂落在身侧的手臂裸露,细白的手臂上有淤青道道,而她手上,此刻,紧抓一把染血的匕首。   卫姜的手背青筋暴起,她闭着眼睛,她全身都是簌簌颤抖,可她仍旧握着那匕首不放。   竹林中有穿堂风阵阵,却也吹散不了空气中那浓烈的血腥味和……男女交、欢后那种暧昧气息。   沈约握紧双拳,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被?   沈约靠近卫姜,他脚下一绊,却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黑衣人襟怀大敞,身上被捅、了数刀,他的下身更是被捅得触目惊心。   沈约咬牙,他解下身上厚厚的披风,就要披上卫姜羸弱的身子……   “公主……”沈约的声音似呢喃,又似叹息。   可回应他的却是卫姜毫不客气的挥匕首一刺!   沈约的手臂被划开了大大一个口子。   卫姜的身子更紧得往后缩去,她不敢睁眼,她面色青紫,脸上有多处伤痕。   沈约面露极痛之色,他不管不顾就拿披风裹紧了卫姜颤抖的身躯。   卫姜激烈挣扎,匕首挥动间,沈约身上又多了道道血痕,血流如注,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了。   沈约只顾抱紧卫姜,伤口疼痛,他硬是熬着,连一声闷哼也未发出。   卫姜剧烈挣扎,她如小兽一般呜咽,却是从始至终,未曾睁眼。她长长的睫毛簌簌抖动,她紧闭着双眼,好似不把眼睛睁开,便可以不用去面对什么。   沈约控制不住卫姜,她习过武,失控之下力气极大。最后,沈约头脑一热,也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一口就咬住了卫姜的嘴唇。   卫姜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撕咬、研磨,血腥味四散开来,仿佛铺天盖地一般。   男人同女人身体构造的差异,注定女人的气力极不上男人。卫姜也只是空有一瞬的爆发力,她的气力早在早先的挣扎求救中,耗干了。   “咣当——”一声,是卫姜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   有两行清泪自卫姜面颊上落下,沈约尝到了咸咸的湿意,也不知是泪,还是其他。   卫姜的身子软下来,似一具破败的娃娃,了无生气。   ————————   卫姜妹妹对不起。。。   ☆、128.卫姜啊(8)   沈约抱紧了她,抱起了她,大步向竹林外走。   转身的时候,他对上了被怀王紧紧禁锢在怀中的公主长歌的眼。   长歌公主看向他时,面色复杂,眼中有将说未说的痛。   若不是苏行拦着,紧紧拦着她,狠狠抱着她,长歌早就扑过去一脚踢开沈约,抱住卫姜大哭了。   可是,不行,苏行不让她过去!   他自后头紧紧抱住长歌的身子,他的双臂横过她的身子,让她的身子同他坚实的胸膛想贴护。他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宽慰的话,他让她冷静,让她不要冲动。他说她会帮她,他说她会帮卫姜讨还一个公道,他说要她相信她……   长歌僵硬地转过头去,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是以,苏行的脸看在她眼中,也是模糊的。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般说的:“公道?公道能换卫姜一个未曾受伤吗?”   苏行默然。   长歌知晓,这是不能够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好痛,好伤;替卫姜痛,替卫姜伤。是她带卫姜出来的,最后,她平安无恙,却让卫姜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长歌心中的苦没人能明白!   如今,她不过是想去抱一抱卫姜,可是,他却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   长歌痛苦,却又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可她细细的呜咽声音才更叫人心疼万分。   身子被翻转过去,长歌又一次被苏行裹进了他那温暖的大麾里头。只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   他死死把住她的双肩,他迫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他深深深深看进她的眼里,这便恍惚间给了她一种错觉,好似,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她。   他对她说:“长歌。人最不该的就是为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责怪自己。长歌,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长歌呆呆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苏行冲动地亲吻上长歌的眉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或者说了些什么。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他唤她长歌,“长歌,长歌,长歌……”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被人唤在口中,也是可以这般满满都是怜惜的。   有两行泪自长歌眼里落下,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行的脸,眼中除了泪,还是泪。“卫姜,她要怎么办?”   苏行拿自己的额头去碰触她的,“交给我,都交给我好不好?”他从未有过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   沈约抱着卫姜疾步往外走。卫姜被沈约的披风盖着,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只,窝在他的怀中。她仍旧没有睁眼,她的手揪住披风的下摆,那么紧,那么紧。   长歌就要上前让沈约放手。   苏行拦住了她,他牵着她尾随在后,他对她说:“也许,这一次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个机会。”   机会吗?   望着前方沈约绷紧的背影和卫姜挂在他肩头的那只小手,长歌有些不确定。苏行并没有她这般了解卫姜,她眼中的卫姜,会给沈约,会给他们彼此,或者说,仅仅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吗?   长歌被苏行牵着疾步走出竹林的时候,卫姜已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有守卫尽职守在马车前,沈约立在马车边,神色有些黯然。   苏行向守卫陈三投去一瞥。   陈三立时上前回禀道:“主公,卫姜公主不喜见到沈约公子。”   所以,沈约没能同上马车,更别说一直跟着卫姜了。   苏行等一行人走得干净,转瞬便只余沈约一人,站在野竹林外,看马车与人越行越远。   回去的时候,长歌同卫姜共坐一辆马车,苏行则上了先头的那一辆。上车前,长歌听见苏行在对他的属下们说话,她隐隐听得一句,“今夜之事,不可泄露半句……”   长歌吐出一口气,至少,四叔是叫她安心的。   上了马车,长歌什么也没说,只是爬过去,将卫姜揽进自己怀里。   卫姜的身量比她高上许多,她这般被长歌揽进怀中,显得有些滑稽。可这个时候,滑稽并不适合这两个女人。   卫姜有微微的抵触,但长歌抱住了她就不松手。长歌一遍一遍顺着卫姜的头发,她的另一手在卫姜的背上轻拍,给她无言的安慰。   卫姜的身子起先簌簌颤抖,继而,她开始无声哭泣,流下来的泪沾湿了长歌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卫姜安静下来,只她的手指仍旧紧紧绞着身上的披风一角,手指青白。   那是属于沈约的披风。   披风毕竟不够温暖,长歌三两下解下身上的狐裘,不由分说就给卫姜披上了。   卫姜仍旧没有睁眼,她仿佛脆弱地不敢睁眼。   长歌就又抱住卫姜,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变换成了母亲,一个安慰着受伤女儿的母亲。   马车终是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怀王府。   “长歌。”马车外,是苏行在叫长歌的名字。   长歌应了一声,她握住卫姜的手,对她说话:“今夜就住在这里,我们先洗个澡,洗完澡睡一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卫姜睁开眼来。   ☆、129.卫姜啊(9)   这是自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以来,卫姜第一次睁眼。   出乎长歌的意料,卫姜眼内清明,是空洞的寂然。   长歌心中不由就是一紧,卫姜太镇静了,她倒宁可卫姜是慌乱的害怕。   卫姜动手,她解下了身上属于沈约的那条黑色披风。她掀开马车窗边的帘子,袖手一扬,那黑色披风就被她抛出去了外间。   外头寒风呼呼,那黑色披风立时就被风卷走了。   突地,长歌眼前一闪,透过掀起的帘子一角,她好似看见怀王府外的长街尽头,有一个打马而上的男人的身影。那个男人好似就是沈约。   长歌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姜裹紧了身上属于长歌的温暖狐裘。那狐裘上,除了长歌身上的体香,还有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清冷竹香。那是,男人身上的*吧。   男人……   卫姜的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但她克制住了自己。面对长歌担忧到极点的脸,卫姜竟然还能朝她笑一笑,“去给我取件衣裳来,我这个样子,不能下去。”   长歌“跐溜”一下便跳下马车,也不去看马车边站了什么人,站稳了就要往怀王府里头冲。   马车边静候了许久的男人自身后拦抱住了她,长歌双手双脚在他怀里扑腾,样子有些可笑。但她随即就反应了过了,身子贴着苏行的胸膛,声音呐呐道:“我、我要去给姐姐取衣裳。”   苏行一个眼神,就有伺候在门口的丫鬟领命进去了。   长歌的狐裘给了卫姜,她身上虽然仍旧裹了里三层外三层,但到底抵不过严寒。苏行脱下自己的大麾,替长歌裹上,又亲自替她系上了脖颈上的系带。   大麾太长,穿在长歌身上,她的双手双脚都看不见了,让她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偷穿大人衣裳的调皮孩子。   可此刻,这个调皮孩子伤心了。   苏行以指腹蹭掉长歌眼角的一滴泪。   当夜,卫姜被安置在长歌的房间内。   长歌守在房中,卫姜在房内的屏风后洗澡,洗了一遍又一遍。   水声哗啦啦,长歌有隐隐听见卫姜隐忍的哭声。她想绕过屏风去安慰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卫姜这样性格的女孩子,遇上这样的事,她不会希望旁人打扰她。   后来,长歌就这么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卫姜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是的,卫姜走了,离开怀王府了,回宫了,还顺道带走了左左。   “她此行本就是要带左左回宫,已耽搁了一日,早走很正常。”第二日的清晨,苏行陪着长歌在她房里用早膳,如是道。   “哦。”长歌声音闷闷,咬了一口榨菜肉丝包子。   面前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是苏行替长歌盛了一碗软糯的燕窝粥。“你昨夜受了惊吓,多吃一些。”   燕窝粥温热适宜,又香气扑面,想到昨夜的种种,长歌的眼泪又险些落下来。她忍住不哭,“哦”了一声,开始喝粥。   脸上一热,却是苏行的手指触上她的面颊,揩去了她面上的一滴泪。   原来还是忍不住哭了啊。   可是,他有些唐突的动作倒叫她难安起来。   长歌有些瑟缩着抬头,就看见苏行正瞬也不瞬注视着她,他那眼神,好似要看进她心内的最深处去。这一回,长歌连小心肝儿也瑟缩了。她就觉着自己该转换话题,“昨夜……是谁?”   苏行收手,他的大手收去袖内,指尖一碾,湿湿的,是长歌的泪。他的面色就阴了一阴,“对方有来头,手段高明,且是死士。”   长歌咬唇,“查不到吗?”   “十有八九是宫中之人。”   长歌“噌”地抬头看苏行,她眸光闪动,盈盈诉说着不可置信,仿佛在问他:“你是骗我的吧?骗我的吧?”   苏行伸手过去,包住了长歌的搁在桌面上的右手。长歌的手,很小的一只,被苏行包在掌中,好似看不见。   “放心,她的恢复能力比你强。”苏行如是道。   长歌就看了苏行一眼,身为男人,他到底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长歌敛下眼去,一个女子纵然再强,遇上那样的劫难,也是不好过的。   长歌抽回自己的手,低头,说要进宫陪卫姜几日。   苏行任由长歌收回手去,只不过,他提醒她:“入宫可以,夜间还是要回来。”他目中有深意,“近日宫中不太平。”   ☆、130.战事(1)   宫中不太平,因皇帝同太子在政见上又起了分歧。   卫国同陈国边境,陈国屡屡故意挑事,且借故杀伤卫国边境无辜百姓一十二人。卫国同陈国素有争端,双方的国人积怨久深。陈国的这一番挑衅,隐隐有开战之意。卫国的儿郎们更不是吃素的。   战争仿佛一触即发。   待此番形势传去了卫都,高辛帝主张派遣钦差大臣前去谈判,弄清双方滋事之由,能免去一场战事,乃两国百姓之福。   太子卫衍却主战。   卫衍年轻气盛,在他看来,卫国乃泱泱大国,财力、物力、军事能力,哪一样会输了那由女帝掌国的陈国去?卫国休养生息多年,是时候需要一场战争来提起卫国军人的士气,百姓的志气!   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两派争执不休。   高辛帝高高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看着群臣的激烈争辩。   太子卫衍位于阶下,他并未加入激烈的争辩当中。他只站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恭敬垂首。但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坚持不屈。   高辛帝一抬手,底下的争辩声便停了。高辛帝的面色显得难测,“丞相有何高见?”   年迈的丞相出列,他乃三朝元老,说话自然是有一些分量。老丞相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道:“那陈国虽由女帝执位多年,但老臣听闻,几年前,陈国横空出了位皇子,名尧旭。尧旭皇子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斗败陈国经营多年的大皇子,并将大皇子的势力彻底收服。同年,尧旭被陈国女帝封为太子。据传,尧旭太子有惊世之才,尤擅收买人心。陈国虽处百战之地,但如今它上有明君贤臣,下有大军几十万。若战略得意,怕也是个强劲的对手。老臣以为,主战主和,都需从长计较。”   住在怀王府中,长歌消息闭塞,卫衍要出征的消息还是府中的莲儿告诉她的。   卫国同陈国交战在即,太子卫衍亲自出征。   长歌觉得她的世界里,仿佛很多东西一夜之间,就变了。   长歌赶去卫宫的时候,正好遇见皇宫的丹凤门开,太子卫衍骑在高头的大马上,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羽林军。   这一拨的羽林军乃太子亲卫,直接归属太子统辖,此次出征,太子卫衍的安危就全落在了这一拨羽林军的头上。   羽林军里的儿郎们个个神色肃穆,他们身披铠甲,威武不凡,他们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兴奋的光。仿佛此次出征,迎接他们的不是危机四伏的战场,而是此生最大的荣耀。   是了,在军人心中,能上阵杀敌是他们毕生所向。军人们的这一腔热血,连凛凛冬月也不能将其浇灭。   卫衍身着银白的铠甲,那是他此行的战袍。   此时,冬日里的太阳将升未升。长歌站在宫墙下,她仰起脸来,隔得不远,卫衍肃穆的面容便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她见过许许多多个面相的卫衍,卫衍对她温柔,对她笑,对她怒,强迫她也是有的。可她从未见过这般坐于马上,煞气凛然,无一丝柔软的卫衍。   长歌觉得,这个样子的卫衍,那样陌生。   卫衍一马当先,一夹马腹,马儿便一溜小跑着向前。   马蹄声哒哒。   他身后的羽林军动,一时间,青石的路面上马蹄声不绝。   卫衍一往无前。   长歌张了张嘴,“太子哥哥”四个字终是未能叫出口去。她落寞地垂眼,脚下,她的影子已被拉得有些长了。   前方突然就响起了马儿嘶鸣的声音。长歌有些无措地抬眼,正好撞进了卫衍游移回头的目光里。   一个在宫墙下,一个在马上。两人的距离真的隔得有些远了,可再远的距离里,卫衍仿佛都能在第一眼自人群里认出长歌来。   卫衍一挥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羽林军便停了下来。卫衍打马回头,朝着长歌的方向奔去。   卫衍见到长歌了。   天气冷了,长歌的小脸几乎都要缩进厚厚的狐裘领子里。今日她穿得狐裘是白白的粉嫩颜色,衬着她整张小脸,整个小人,格外好看。   卫衍下马,走来长歌的身边,这个时候,他对着她,脸上又是她所熟悉的那些表情了。   卫衍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长歌把脖子自狐裘里头放出来一些,看卫衍。他瘦了好多,看来,太子妃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毕竟,那是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女儿。这么想着,长歌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呐呐道:“我、我不知道你……”   卫衍“嗯”了一声。   长歌只觉手腕一紧,就被卫衍带得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脚下一转,长歌被卫衍堵去了宫墙的转角处。卫衍身材高大,他有特意遮挡住了长歌的身子,这般一来,外人就看不见长歌了。   卫衍深深看长歌,他额间的那一点朱砂仿佛别样红。“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卫衍以为,长歌这是特地来送的他。   长歌动了动身子,宫墙冰冷,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你……要当心。”一切已成定局,她现在也只能让他当心了。   卫衍眼中突然荡漾开笑来,“父皇并不主战,我此行只是重在历练。不过,看见你为我忧心,长歌,我很开心。”   长歌呐呐,说不出话。她想,但凡是她的亲人朋友,若上了战场,她都会为他们忧心的。可此刻,这话不适合对卫衍说。她怕刺激到他。卫衍对她怕是仍旧存着幻想吧。长歌也不知拿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办才好。   宫墙反射、着日光,周遭渐渐热了起来。   ☆、131.战事(2)   卫衍的眸子锁住长歌:“我要向父皇证明我的能力。长歌,待我归来,我与你……”卫衍的话淹没在了马儿的嘶鸣声里。   长歌同卫衍齐齐回头,便看见被卫衍留在身后的那一匹名驹……不耐烦的英姿。   好马都是有脾气的。   “果然还是我家大灰比较讨喜。”长歌不自觉就冒出了这样一句。   卫衍笑,很开心的。   “无论如何,长歌,谢谢你。”言毕,卫衍在长歌的额上映下一个吻。   长歌被他唐突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   她跳脚。   可这个时候,卫衍已上了马。   年轻的太子打马回头,深深看他心爱的姑娘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长歌莫名觉得惆怅。她摸摸自己的脑门,天冷,卫衍留下的触感早不在了。   叹一口气,长歌转过脸去,她就看见了身边不远处,苏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在长歌的印象中,她的四叔向来都是从容淡笑的。如此刻这般面无表情的作态,还真是少见。   长歌是要去看卫姜的,却被苏行不由分说拎进了马车。   宽大马车内,长歌自动自发离他远远,好不被他脸上莫名的阴寒给波及。却不知,她无意识的举动愈发触怒了他。   马车内,苏行不看书了,不饮茶了,也不喝酒了……总之很不正常就对了。很不正常的苏行就那般没甚表情看长歌。   长歌努力想要自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惜,无果。那对她的智商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   马车一个颠簸,把长歌颠去了更远的位置。   长歌悄悄揉一揉自己的屁屁,就听得四叔他用冷冷的声音道:“过来。”   长歌怯怯看他一眼,没动。   苏行眯眼:“很好。”   长歌没来由一个哆嗦,只觉他那眯眼的动作危险之极。比那马车帘子缝隙里透进来的嗖嗖冷风还要寒。   悲催的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她的四叔在气什么了。她听得他语气沉沉,一点都不淡定了,“你就这般放不下他?”   长歌:“啊?”   “我就这般入不了你的眼?”   长歌:“啊?”   她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好吗?   也不知是不是驾车小弟同她过不去,这个时候,马车又是一颠,长歌屁屁没坐稳,整个人就往马车门的方向滑去。   这……这是要活活摔出马车的节奏啊!   幸而,她的四叔关键时候欺过来,拉了她一把。   马车颠啊颠……   长歌到底没摔出车门去,可也比那好不了多少。此刻,她正被他的四叔,直挺挺压在身下!   这、这又是什么节奏?   马车继续颠啊颠……   苏行居高临下看长歌,那眼神叫长歌头皮发麻。   “四叔你放、放开我呀。”他的眼神叫人招架不住,长歌就想着别过脸去。   下巴猛地一痛,却是他抬手箍住了她的脸,迫得不得不同他做着对视。   扑面而来的是四叔的气息四叔的唇,长歌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就要爆掉。她和四叔离得太近了嘤嘤嘤嘤嘤……   她没嘤几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因撑在她身体上方的四叔,她那向来风轻云淡,讽刺人于无形的四叔,突然就俯下脸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一切都开始得毫无征兆。   这一瞬,世界安静了。唯有哒哒的马蹄声响在长歌的耳边。   他在她唇上研磨,很认真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的唇,他抬起脸来,看她。   长歌嘴唇红红的,是肿了。她肿肿的嘴唇微张,眼睛瞪得圆圆,看他,是被煞到了的模样。   苏行的手指在长歌的唇上做着摩挲,“现在明白了?”   长歌看他,看他的手指,然后点头又摇头,很呆很呆的样子。   他刚刚对她做了什么?   长歌的脑子完全处于无意识的空白模式。   苏行就敛了眸色,一手拖抱起长歌的后脑勺来。   有丝丝的阳光自车帘子的缝隙里透射进来,照在苏行的眼角眉梢。自长歌这个角度,将将能看见阳光下,他完整的一张脸。此刻,他那样专注地看着她,他的唇上泛着潋滟的光。   长歌模糊一片的脑子好似有了些微的清明。   可是,他不让她清明!他又亲上来了!这一回,带了七分的霸道三分的柔情。更叫人狼血沸腾的是——他撬开她的牙关,唇舌强势就入到了她的小嘴里。   长歌“噌”得绷紧了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   ————————   昨两天阴暗了,今天上阳光灿烂的吻戏补偿大家嘤嘤嘤嘤   ☆、132.战事(3)   他的大手在她脸上逡巡,盖住了她眼珠子险些都要凸出来的眼睛。同时地,他带着清茶芬芳的大舌头卷住了她的丁香*。   长歌的身子就是一颤,好似他卷住的不是她的*,而是、而是她的灵魂。   周身满满都是他身上的清冷竹香,那竹的清香好似借由他的触碰,入到她的嘴里,钻进她的皮肤,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长歌从未被人这般亲吻过,从里到外,彻底地。   他像是要吞了她!   舌尖一痛,是他咬了她。这疼痛的感觉经由她的舌尖传去了她的大脑,告诉她此刻这样一个事实:他在亲她!狠狠地不客气地亲她!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他、他、他怎么可以亲她?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怀王府门外,长歌是被苏行抱着下马车的。   苏行的大麾宽大,被他打横抱着,长歌很小的一只窝在她怀中,大麾一覆,长歌就看不见了。只一双小脚露在外头,苏行走动间,那小脚一晃一晃,煞是惹人怜爱。   有护卫迎上来,那架势是要替他们的主公分忧——抱长歌。   结果,他们的主公一个眼神过去,那护卫彻底萎靡了。   主公的眼神好可怕!   苏行抱着长歌,沿着王府门口的台阶,拾级而上。   有丫鬟莲儿迎上来,似要对苏行禀报什么。   结果,陈三抢上前去拦了一拦,莲儿就错失了说话的机会,只能看着苏行的背影,一路扬长而去。   莲儿狠狠瞪陈三。   陈三摸摸鼻子道了句:“小姐在睡觉。”   因为小姐在睡觉,所以,主公不希望有人打扰。   其实,长歌在装睡,啊,不是,是装晕。   苏行亲完她,她就晕了。她发誓当时是真晕。可没晕了一会儿,她又醒了。醒来便见苏行将她搂在怀中,靠坐在马车壁上。而他,正在行那登徒子之事——亲她的额头!   长歌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闭就闭到了怀王府门口。   他不由分说就打横抱她下来,她更不敢睁眼了。他拿大麾兜头兜脑将她盖住,她倒是可以稍稍缓出一口气来。   大麾下,长歌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他坚实的胸膛,热热的小腹。他、他身上的冷香更深得嵌进她的身体里。   长歌觉得不知所措,如何也想不出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她的四叔。   他亲她,他对她做那样的事,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她?   可是,他们不能啊!他不能啊!她尚且在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的时候知晓要克制,可他呢?   他在狠命地亲她啊!   太不和谐了这!   有穿堂风过。长歌便看见了苏行那被风隐隐吹乱的发。   长歌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心中的一个美好想往:四叔,待你长发及腰,你从了我可好?   她又瞄一眼苏行的发,如今,四叔的长发真的及腰了呢!   长歌,打住!你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闷响唤回了长歌濒临灭亡的理智。   他们,进房间了!   一时间,长歌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是害怕的。但她心中又是不止害怕这一种情感浓度的。是什么呢?长歌不敢去想。啊啊啊啊啊啊这是要作弄死人的节奏啊!   长歌继续装死。   背后一软,长歌被放入了松软的床铺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属于她的床铺她的房间。   还好还好……   四叔将她放进绵软大床里,拿被子将她裹成了一只粽子。然后,然后他就站在床边不走了。   长歌是装睡,他的一举一动她不要太清楚!她感觉到他的视线长长久久胶在她脸上……长歌就想着,哦,原来他是看上了我的脸。   被子太热了!长歌就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里。可这般一来,一不当心,一只小手露在了被子外。   他就捉起了她的小手在手中把玩,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上做着摩挲。长歌一面在心中大叫登徒子!登徒子!一面又禁不住想着,哦,原来他也爱我的皮肤。   他终是摸完了她的小手。   长歌以为这便结束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就俯下了身来,热热的呼吸喷了她满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觉着好热好热好热,她要被烧坏掉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反抗啊啊啊啊谁来教教她……   她心中的奔腾戛然而止,因为他轻轻的一个吻已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那么温柔。   那吻一触即开,叫长歌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长歌纠结了,就差要咬手绢了。   在她脸上一亲,他就走了。   长歌裹着被子,眼睛大大睁开,愣愣看着天花板。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四叔竟然对她……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长歌决定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就……   还没想出来就怎么样,她就睡着了。   这可怜的娃,大概是真受了惊吓。   梦里,长歌看见自己摔了她的四叔一句话:“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光头!”   可不就是道貌岸然的一个人吗?   ☆、133.战事(4)   长歌这一睡就睡到了掌灯时分。   她呆呆睁眼看床顶,太能睡了,万一睡傻了怎么办?长歌感觉爬起来穿衣服。   悄悄打开一点点窗户,长歌吃了一惊,外头竟然下雪了!   白茫茫的大雪铺了满院,就压弯了她窗前的一棵小竹子。   长歌托着腮,站在窗边发呆。   有人敲门,长歌的心没来由就是一紧,她险些跳起来。但长歌克制住了自己,她告诉自己,长歌长歌你要矜持。   可是,来的却是丫鬟。   丫鬟们服侍长歌洗漱了,又给她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吃食。   长歌在桌上一扫,都是她爱吃的。   一个人吃饭其实挺没劲的,长歌又开始吮、着、筷子发呆。   “小姐,奴婢再给您盛一碗汤吧。”说话的是平日里伺候长歌生活起居的大丫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叫莲儿的丫鬟被换掉了。如今这个叫……叫什么长歌忘记了,不过她伺候得长歌很舒服,就是人拘谨了些,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这饭吃到一半,长歌就吃不下去了,因为心里装着事儿。   “我四叔在家吗?”长歌就试探着问了一句。   丫鬟低眉顺眼,“王爷一直都在的。”   长歌就皱了皱鼻子,心中各种思想奔腾。   她猛地站起身,仍下一句“我去找我四叔”,就、就出门了。   畏畏缩缩真的不适合她,直面惨淡的人生才是她的风格!长歌决定去找四叔摊牌,不然她那蠢蠢欲动的小心肝儿会折磨死她的!   四叔并不住在怀王府的住院当中,他住的院子离长歌的所在不远,是西边的西跨院,听说是四叔昏睡多年醒来后新翻修的。   雪已经停了,天上有月,大片大片的雪反射着天上的月光,隐隐叫人有些眩晕。不过,倒是亮堂堂的适合走夜路。   苏行的院中不比府里的其他地方,一般的丫鬟仆人是进不去的。替长歌提灯笼的两个小丫鬟就被留在了院外。   西跨院的门口有两个护卫把守,是新面孔,长歌没见过他们。   其中一个看起来黑壮黑壮的护卫就问长歌,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长歌答:“来看我四叔。”   长歌以为他们还会盘问她几句,却没想就这么被放行了。不过,她始终觉得,那个黑壮黑壮的护卫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在长歌看不见听不见的角度,黑壮黑壮的护卫就拍了拍身边兄弟的肩,感慨了一句:“这是主动送上门的节奏啊,主公英明!”   “……”   主动送上门的长歌小步往里走。其实,她有点后悔了,这般夜里跑来找四叔,是不是显得太不矜持了啊?!   要回头吗?   可是,又好像有些不甘心呐!   长歌就磨磨蹭蹭走。   一阵冷风吹来,不止吹得长歌一个哆嗦,还吹得枝丫上的积雪纷纷落下,竹林沙沙作响。   是的,四叔的院中种了好大一片竹。   这还是长歌头一回来到她四叔的院中。只觉得这院中的一应物事同她四叔的风格,还真的是极衬。别人种树他养竹,院中观赏类的花也极少,只零星开着几支白梅。   长歌走上竹林间那一条白玉石铺成的小道。   若换上天气晴好的时候,这般走在翠竹间,倒也是一件美事。春天还能吃竹笋来着。可是,一场雪落,竹子都被压弯了腰,一点都不丰神俊朗了,长歌就有点想笑。   入了院子,长歌就没看见伺候的下人了。她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前边的厢房里亮着灯,雪夜里,只那一处有灯光,一点灯如豆,温暖昏黄,叫人心生喜悦。   按了地理位置判断,那应该是四叔的卧房吧。这么想着,不知怎的,长歌就脸红了。   长歌拍拍红扑扑的脸蛋继续走。   很快便走去了那厢房的门外。   门外依旧没有下人伺候。   叫长歌意外的是,大冬天的,这厢房的门竟然没关,露着一道大口子,冷风嗖嗖往里灌。   这人也真是的,也不嫌冷。   长歌在心里碎碎念,手指一戳,门就轻轻被推开了。   长歌保证她只是想敲门来着,没想这门一戳就开,真是太不乖了!   长歌歪着脑袋站在门边,先往里探进了一个头,她想让自己显得矜持一些。   屋内的桌上掌着灯,火光明亮,将这个房子照得通透。可目之所及,并没有四叔的身影。   长歌的小眉头就皱了一皱,不在吗?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穿堂冷风过,吹得长歌生生打了个寒噤。她回头朝院子里望一眼,发现天空当中又飘起了雪花,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长歌咬咬牙,就把门彻底推开了。   我只是进去避避寒。这么安慰着自己,长歌觉着自己的底气立时足了,她就蹦跶着进了她四叔的房。   房间内真是温暖啊!长歌舒服地感慨。   桌上有一壶茶,还袅袅冒着热气。   长歌就走过去,不客气地替自己倒了一杯。   入口便是芬芳,是四叔常喝的味道。   一杯清茶入腹,闻着熟悉的芬芳,长歌一时间心情大好。捧着杯盏把茶喝完,才放下茶盏,长歌就听见这房内有声音。   长歌就是一惊。   长歌所立的左前方有珠帘,珠帘后有一架屏风。屏风后的空间瞧着极大,那里,好似放着一张床。那声音便是自屏风后头发出来的。   “主公……”幽幽的一声叹息,是个女人!   ☆、134.战事(5)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这明显是四叔的卧房,然后四叔的卧房里有女人!   长歌不冷静了,她要把那个女人揪出来!   这个时候倒是全然忘记了矜持或者害羞了。囧。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不让那珠帘发出一点声音。跨过珠帘长歌才反应过来,她又不是来做贼的,那她干嘛偷偷摸摸的啊?   于是,长歌就挺直了腰板。   过了珠帘,那一副巨大的屏风就清晰落入长歌的眼中了。屏风上是一副纵情山水的画,屏风透明,隐隐可现出屏风后头的两个人影来。   是的,两个!   一个纤细,一个高大;一个卑微,一个负手而立。女的是谁长歌不知道,那男人,可不就是她那丰神俊朗的四叔?   这人白日来还亲过她,转眼就大半夜的同别的女人共居一室?   长歌愤怒了!   一般女孩子遇上这样的情况该如何自处?   掉头跑掉,然后独自一人躲去被子里嘤嘤嘤嘤嘤?   长歌觉着这法子显然不适合自己,独自哭泣什么的太不合算,哭给被子看吗?   或者怒气冲冲踢倒屏风,让他见识见识女汉子发飙时候的威力?   可是,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啊!他只是亲了她,又没对她表白或者承诺过什么……而且,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可以用表白和承诺来逾越的。   一时间,长歌觉着自己悲催了。   她在这边自怨自艾呢,那一头,那个狐狸精显然也没闲着。长歌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她开始脱衣服了!   “莲儿唯愿此生伺候主公一人,别无二心。”女人的声音坚定,透着股豁出去一般的坚毅,又不乏一些缠绵悱恻的味道。纵然是局外人,也能听得其间深藏的情义。这个女子,是深爱着她的主公的。   长歌又一次震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就是那个莲儿?!   那个莲儿在她长歌面前表现得多无辜多无害多单纯啊,原来背地里存着这样的心思!再联想到平日里莲儿说话的种种,长歌就愤怒了,她觉着自己被这个莲儿利用了!   都是莲儿在说话,苏行却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隔着屏风,长歌看见莲儿的衣服落了地。然后、然后莲儿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朝苏行扑过去了。   长歌猛然间就瞪大了眼睛,这、这……她都不敢扑她的四叔呢,这个坏女人怎么可以?!   还有,四叔就任由别的女人这么在他的房间里扑他吗?他也太不矜持了!!   一时间,长歌也不知道自己在怒谁。   “砰”的一声响,那莲儿不知怎的就撞到了屏风。   娇躯也是躯,莲儿的娇躯就把巨大的屏风给撞飞了。   屏风一倒,屏风后的风光就落入了长歌的眼中。   长歌第一眼就望进了她四叔那波澜不兴的眼眸中。   出乎长歌的意料,苏行竟是衣衫不整的,他没有穿外衫,雪白的中衣暴露在空气中,他的领口微微大大敞开,露出一点精壮的胸膛来。   地上有女人在呻吟。   长歌视线下移,就看见莲儿倒在屏风边,她身上……脱得只剩下了一件单薄肚兜蔽体,下身、下身的裙子倒还是在的。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莲儿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腰腹……总之就是女儿家白白嫩嫩的脆弱之处,竟都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吻、吻痕,还、还有手指掐出来的痕迹。   长歌发誓自己真不是要看得那么仔细,实在是、实在是莲儿身上的那些痕迹太过触目惊心。   莲儿就那般摊在地上,也不动弹。她低垂着头,头发四散开来挡住了她的脸。   长歌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四叔;看看四叔,又看看地上的女人,她只觉得身体僵硬,有一股寒气自脚底冒上来。   苏行已转过身来,面对了长歌。他也不去理自己的衣襟,他只拿那一双眼色莫辨的眼紧紧锁住长歌。他面色阴沉,再也不是以往从容淡笑的模样。   谁都没有动,一时间,好似连空气都静止了。   最后,是低低一声女人的呻吟打破了沉默。   “主公……”一声悠长的叹息,莲儿看向她的主公,她朝他伸手,似乎是希望他将她扶起来。   甚至都不敢去看苏行的反应,长歌猛地就转过了身子,蹬蹬蹬眨眼就跑出了门去。她记得自己有留下一句,“不、不打扰你们了……”是啊,是她打扰到了他们。   ☆、135.战事(6)   她没有去质问四叔,她没有待他说话。是没有立场,也是不敢。说到底,长歌还是怯懦了。   长歌事先跑掉了,也就没有看见苏行冰冷的眼神,也就听见听见他那一声夹杂着森森寒意的,“滚出去。”   长歌在回廊上埋头走路,外头风雪更大,风夹带着雪吹在脸上,像是冰渣渣在刮。好疼,又好冷。   她是急急匆匆跑出来的,当时只顾埋头跑了,就没看路。于是,在四叔的院子里,长歌华丽丽地迷路了。   长歌嘴角瘪了瘪,突然觉着自己好悲催。她就该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什么都别去想,什么都别去做,就这样呆呆等待天明的。或许,天亮了,所有的魔法都会消失,然后,她还是原来那个欢喜的长歌。   长歌突然就撞上了一堵墙,一堵肉墙,一堵由她的四叔构筑成的肉墙。   长歌连连后退数步,眼神忽闪,就是不敢看他,但她到底还是唤了一声四叔。   苏行只在身上披了一件大麾就出了门,看长歌冻得瑟缩的样子,他就缓了语气,“为什么跑?”   长歌的眼睛看檐下的雪:“因为怕打扰你们。”   “打扰我们什么?”   长歌没想她会接这么一句,一时间,心头那股被刻意压下去的火气就起来了。但她知道越是这个什么,她越要表现得无所谓,至少要维持好了表面功夫,这是皇家公主的必修课。   “四叔心知肚明,这话不用我来说。”到底还是有些赌气成分在的。   苏行背负着双手,看着长歌裹在狐裘里小小的一张脸,“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想我的?”   长歌道:“我怎么想真的没所谓,四叔,那是你的生活,和长歌沾不上边的。”   望着长歌那张无所谓的脸,苏行不怒反笑,“好一个和你沾不上边。那谁又与你沾得上边?”   长歌很诧异他会问出这样的话。   不小心又触上了他黑洞洞的眼,长歌突然心生莫大的压力,觉得难以招架。她就下意识别过了身子去,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苏行就嗤笑一声,“好,很好。”   他反常的举动叫长歌戒备,她又远远逃开去两步。   长歌的动作却是愈发触怒到了苏行,长歌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见他突然就欺身来到了她面前,猛地就攫住了她的一只细白手腕。   她的手腕被他捏在手中,长歌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脆弱,仿佛他轻轻一个用力,她就要碎掉。   苏行也确实是用了大力的。   手腕上传递来的剧痛叫长歌红了眼眶,她的身子簌簌发抖起来,面色也在一瞬间变作苍白。   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她了。   “你、你放开我……好痛……”   有泪顺着长歌的两边脸颊落下,泪水就滴在了苏行的手背上。   苏行一惊,放手了。   长歌呜呜哭,一退再退,就退靠去了廊柱上。她看他,满眼都是控诉的味道。   苏行的拳头攥得死紧,他上前一步,见长歌又瑟缩了一下。他作罢。深深看一眼长歌,然后,转身离去。   就、就这样?   望着他转瞬就消失无踪的背影,长歌愣住了,一时间都忘记了要哭。   苏行停在檐下的黑暗角落里,满身都是寒意。   “什么事?”   陈三赶紧跪倒,“主公,烟小姐传来书信。”   苏行却是沉默。   陈三额头上的冷汗噗噗地冒着,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把主公从长歌小姐身边叫开,真是找死的节奏!可是,他又不得不做。   谁能看见他的无奈!!   “陈三。”   “属下在。”陈三比以往更加恭敬三分,就怕这个时候触到了主公的眉头。   苏行深深看着长歌踉跄而去的背影,“送她回去。”   陈三一愣,马上回了个“属下领命”。心下却隐隐觉得这个命领得有些不是滋味,想他是什么身份,竟然沦落到风雪夜里送一个迷路的小姑娘回家?   陈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深深受到了伤害。   长歌第二日醒来,眼睛都是肿的。   没甚精神地爬起来洗漱用早膳,身边的大丫鬟,哦,长歌终于知道她叫啥名儿了,叫小翠。长歌私以为,这个名字同她的长相跟气质,委实不符了些。   小翠就有意无意提起,说主公今早天没亮就出了府,也不知去了哪里。   长歌恨恨咬着馒头,走得好!她再主动跑去找他就让她变小猪!哼!   这平日里一板一眼的大丫鬟小翠也不知怎地,今日话特多。有一搭没一搭同长歌说话,就说起了府中的丫鬟莲儿。   长歌一口包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勾引她四叔的坏女人!   长歌心情不好,看啥都不顺眼,连带着看手里头她最爱的*包都洋溢着路边摊的乡土气息……   小翠继续一板一眼道:“莲儿昨夜里犯了大错,当下就被主公仍出去了。今早就不见了莲儿,没有知道莲儿去了哪里。”   长歌闷闷喝了一口粥。心说这也不能掩盖掉四叔同那个莲儿有勾搭的事实!   越想越气,长歌甩筷子不吃了。   “小姐,您只吃了这么一点?”小翠不赞同的声音。   长歌鼓了鼓腮帮子,“我气饱了。”   小翠:“……”   ☆、136.战事(7)   长歌去到马厩里,找大灰说了会儿悄悄话。   大灰虽然有竖着驴耳朵在听,可隔壁的疾风打个响鼻,大灰就克制不住想去爬墙。   长歌被刺激到了,一巴掌拍在大灰脑门上,“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好了!哼,我也不要理你了!”说完她掉头就走。   可怜的大灰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委委屈屈在后头“嗯昂——嗯昂——”叫,偏偏又出不得马厩去。   做头中华土驴太不容易了昂!!   长歌决定进宫去看卫姜。   长歌进到卫姜的时候,已到了午时。雪融化的御花园里,卫姜裹着大大的狐裘,在赏梅。雪白的狐裘在身,她几乎同冰雪融为了一体。   长歌看卫姜,卫姜的背影,清冷而孤高。   距离那件事的发生已月余,长歌也不止一次入到宫中来探她。卫姜的冷静叫长歌吃惊,长歌倒宁可卫姜能发作出来。   天上虽挂着一轮红日,但雪融的日子里到底是冷的。长歌就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卫姜回头看去时,便看见了长歌鼻子红红,眼泪汪汪的样子。   “长歌。”卫姜唤她,“无需担心我,我没事。”   长歌发誓她只是打了个喷嚏打出了眼泪。   长歌同卫姜站在一棵大树下赏梅。   梅花开得娇妍,却入不了长歌的眼。长歌想了想,就对卫姜说:“姐,你陪我去西山打猎好不好?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住去西山的小行宫了。我听说今年西山的野味特别丰厚,还有小野猪出没呢。”   卫姜“嗯”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长歌就伸手,握住了卫姜拢在狐裘下的手。卫姜的手果然是冰冷的,长歌就给卫姜搓手。   卫姜起先挣了挣,见长歌坚持,也就随她了。   一阵风过,树枝上的软绵绵的雪簌簌落下。就有一小团雪调皮地钻进了长歌的后脖子里。长歌脖子一缩,眼泪都要冻出来了。她正要跳脚,却冷不防听得卫姜道:“我想,我大概知道那天晚上害我的人是谁了。”   长歌僵住了。   这是那夜之后,两人之间,卫姜主动提及这件事。   长歌虽然同卫姜见面多次,但她都闭口不提那件事,怕她一个最快就伤害到了卫姜。卫姜也是缄口不言。   如今,卫姜自己提出来了。   长歌抬眼看卫姜。卫姜的手已经被长歌搓得有了热度,卫姜的面上是一贯的清冷,嗯,比往常要更冷一些。至于其他,长歌就看不出来了。   卫姜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叫长歌抓不住,更遑论解读。   长歌仍旧拉住卫姜的手,仿佛这样便能拉住些什么。   长歌心里想的是,卫姜能主动提及这件事,且她话中之意,是不打算放过那个幕后之人,这也确实该!长歌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这般想来,卫姜愿意勇敢面对这件事,是不是说明,卫姜已经渐渐走出来了呢?   长歌就犹豫着该不该张口问那个该杀千刀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一抬头,却发现卫姜的目光落向远处,她的眼神全变了。   卫姜的视线落在御花园中一个水池边。前些日子连着降雨,池中的水已经满上来了。池边,就有一个宫装丽人在小心翼翼行走。   是卫清。   长歌对卫清没情趣,就转回脸来想同卫姜继续说话。卫姜却出其不意挣开了长歌的手,猛地就朝卫清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姐!”长歌没有看错,卫姜眼中是杀气。   卫姜步子极快,长歌一时赶得急了,脚就陷进雪地了,半天没拔出来。   那一边,背对着长歌这个方向的卫姜却已同卫清起了争执。   隔得有些远了,长歌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卫清身边的两个宫人吓得跪倒在地,而卫清的面色,显然也不大好。   长歌又急又乱,使出拔萝卜的力气,终于……终于把脚给拔出来了。只是,她胳膊上突然多出来了一只手是怎么回事?   “臣失礼,请公主恕罪。”熟悉的声音,是沈约。   长歌惊讶。   好吧,她反应过来了,原来刚刚不是她自己把自己拔出来的,是沈约在后头拉了她一把。   等下,沈约?   卫姜和卫清还在那一头吵架呢,沈约他来凑什么热闹?   长歌就想把沈约赶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137.战事(8)   只听沈约倒抽一口冷气,惊呼一声“清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长歌很不是滋味地看沈约的背影,这可真不是个好男人!用得着这么激动嘛?!   很快,长歌便知晓沈约激动的缘由了——卫清掉进水池子里去了!   长歌跑去水池边的时候,卫清已被沈约跳下去捞了起来。两人的衣衫尽湿,冬日里穿得厚实,厚厚的衣裳裹着冰冷的水,卫清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沈约急急扯过跳水前自他自己身上解下的大斗篷,三两下就把卫清裹了个结实。   同一时间,卫清身边两个宫女刚才失控的惊叫声惊动了御花园中的侍卫,侍卫们团团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两个卫清的宫女似乎被侍卫们的冷硬气煞到,哆嗦着嘴巴就胡乱喊着“救命”。   两个侍卫上前将地上两个乱事的宫女拉开,好给抱了卫清公主,急急就要去寻太医的沈约沈大人让路。   其中一个胆小的宫女却以为侍卫们要将公主落水的事归结到她们头上,她当下不知怎的就爆发出一股大力来,狠狠咬一口侍卫的手背,就挣脱开来,猛地就冲到沈约的身边跪倒下来,哭喊着:“沈大人救命!沈大人救命!不是奴婢们害得三公主,是、是大公主推三公主下水……”   “大胆奴婢!一派胡言!”侍卫长一声厉喝,胎脚就踢向那宫女。宫女心窝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当下吐出一口血水,不省人事。   这变故也只发生在顷刻间。   侍卫长对沈约行了个礼,“此处小人自会处理,沈大人请,莫要耽搁了三公主的凤体。”   长歌注意到,沈约离去前,看了卫姜一眼,面上隐隐有责备。   靠!这个男人……   年轻的侍卫长垂首对卫姜,“臣来迟,公主受惊了。”   卫姜对着沈约消失的方向,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背着风,侍卫长没能听清。   立在卫姜身侧的长歌却是听清了,长歌听见卫姜在说:“我就是要她死。”   卫姜转身,朝着同沈约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长歌朝那侍卫长笑了笑,转身追上卫姜。今次的事,摆明了这个侍卫长会帮忙的了。   两位公主在雪地里越走越远,年轻的侍卫长眼中却只看见那一抹白。   行走间,卫姜雪色的狐裘后摆扬起,在年轻的侍卫长眼中定格成了永远。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公主自人群中点出他来,要他……抱。   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他这等凡夫可以触碰?   但是,他还是触碰到了公主殿下温暖的身体。公主替皇上挨箭,受了重伤,面色是惨白的。但在年轻的侍卫长眼中,那一刻,再没有比公主卫姜更美的女子了。   卫姜的寝宫就在不远前,直到此刻,长歌方追上了卫姜。她气喘吁吁,还没换过来一口气,就听得头顶上方卫姜说了一句话,“我答应。”   “啊?”   对着长歌傻愣愣的模样,卫姜面上倒是扯出了一丝笑来,“你早先还道邀我去西山行猎,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怎么会?”   一个公主出行,自然是要好生整理一番行装的。趁卫姜收拾行李的功夫,长歌打算去见一见左左。   长歌倒是想带了左左一道出去玩儿,可无奈长歌早先见高辛帝的时候,高辛帝不同意。高辛帝可以纵容疼宠他的女儿们,对儿子,他却是极严苛的。   左左日日要随同太傅学习,课业繁重。   长歌默默在心中替左左哀嚎了一把。   长歌没能见到左左,左左上骑射课去了。   长歌有点遗憾,但也无奈,纵容今日不在,明日也是带不走左左的。于是,闷闷回头走。   可是,在回程的途中,长歌却听见了一个叫她震惊的消息:两日前,高辛帝已下旨,将三公主卫清赐婚给了新科状元沈约。   这……怎么可以?   这话长歌是途径御花园的时候,听两个躲在大树后的小宫女说的。   长歌倏然转身看身后两个卫姜宫中的大宫女,“可是真的?”   两个引路的宫女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回了声“是”。   长歌乍听之下是愤怒,过后便是对卫姜的心疼了。沈约这个男人,真是越往后看就越渣,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狗眼,用华情蛊去救他了?真希望有后悔药可以吃……   “公主?”其中一个大宫女就怯怯唤了长歌一声。   长歌挥挥手,没理她们,背着小手继续走。   她默了默,觉着,从另一个角度想,这大概也能解读成一件好事吧。让卫清和沈约那两个极品配对了也好,省得他们再出来祸害别人!   长歌同卫姜乘的马车出的宫。   马车驶出宫门的时候,正值午时,正是阳光正好的时候。   马车内,长歌就撩开了窗的帘子,想让外头的阳光多照进来一些。长歌一直觉得,人若多烤一烤阳光,那么,人心也会变得阳光起来。   同阳光一起映入长歌的眼的,还有沈约那张静默的脸。   ☆、138.战事(9)   长歌暗道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这家伙也是这个时候出宫。   马车驶离宫门,这是一件极打眼的事。听到响动,马车左后方的沈约就转过了脸来。   长歌赶紧放下马车帘子,可是,来不及了。   卫姜正好侧过脸来,就同马车外的沈约照上了面。   有风自外头灌进马车里,风吹起了卫姜颊边的一缕发。   沈约这般远远看着卫姜,目中有深意。   卫姜面上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马车内,她如无事人一般转开脸去,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对长歌道:“帘子放下吧,有些冷。”   “哦。”   西山的小行宫就在卫都五里外,西山地势较高,是皇家的猎场,且山中有温泉多处。是高辛帝的先皇后,也就是卫姜的母亲最喜的避寒圣地。   一行人去到小行宫的时候,已入了夜。   匆匆用罢晚膳,洗了漱,长歌便同卫姜歇下了。   殿内烧了地龙,纵然只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长歌照例同卫姜共睡一床。   卫姜早早便入了睡,长歌却是如何也睡不着。她有心事,她在想着同四叔的心事。   长歌抱膝坐去了窗边的榻上,窗户开了一小条的缝隙,隐隐可看见天边的一轮明月。   她同四叔,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她早告诉过自己这个事实。可偏偏地,人就是这般奇怪的生物,你越是告诉自己不能,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个道理委实简单,就像你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那么,你闭上眼睛,脑中闪现的必然就是那一头可恶的粉色大象。   哎,世上最难懂的莫过于人心。   长歌把脑袋搁在手背上,她长吁短叹,都快赶上小老太婆了。   长歌无意识拿下巴蹭手背,蹭着蹭着就蹭红了,她也不觉着疼。这个时候,窗台上突然就响起了一声轻叩的响。   长歌一惊,“噌”一下就伸长了脖子。   窗台上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声轻叩的响。   长歌差点跳起来,这声音出自外头的窗台上。   先头说了,长歌是个习惯于直面恐惧的人,于是,她跪坐在榻上,猛地就推开了窗户。   立时有呼呼的冷风倒灌进来,吹得长歌的一头散发胡乱飞舞,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小疯子。   外头黑兮兮的,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长歌心里就有点毛。但她知道,如果不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响,她今夜就别想睡了。   长歌就一手纠紧自己的衣襟,另一手顺手抓起了手边的一个花瓶,哆哆嗦嗦朝窗外探去……   她刚刚好像隐隐有看见,窗外头,有个人影……   然后,“啪啦——”一声,是花瓶碎落在地的声音。   长歌被吓到了,不为窗外莫名的什么人影同声音,而是为……卫姜乍起的哭喊声。   卫姜做噩梦了,梦里的她哭了,如何也醒不过来,只能用嘶哑的哭声来宣泄自己心中深藏的恐惧。   长歌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甚至顾不上关窗,就跑去床上,一把抱住了卫姜。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卫姜的身量要比长歌高上许多,长歌这般将卫姜搂抱在怀里,有些可笑,却管用。   卫姜仍旧未醒,梦里的她渐渐被安抚下来,枕着长歌的胳膊,又沉沉睡着了。   长歌知晓卫姜心中仍由恐惧,却没想,她的恐惧埋藏得那样深。   虽然未醒,卫姜的眼泪却是流了一夜。   长歌同卫姜在小行宫里一住便是十几日,期间未有任何一人打扰,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可是,十多天来无人问津,这到底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露天的温泉水边,长歌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闷闷念叨。   别问大冬天的为啥有狗尾巴草。   有了温泉水的滋养,山上的狗尾巴草通通逆生长。   狗尾巴草摇啊摇,在嘲笑小长歌的无聊。   是的,长歌有点无聊。   午饭过后的这个时点,卫姜在睡觉,长歌睡不着,便只能来看狗尾巴草。   看完了狗尾巴草,长歌继续在山间小道上缓缓踱着步。   长歌的情绪有一些低落,主要还是因了卫姜。白日里,卫姜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尊贵卫国大公主;可一到了晚上,卫姜每每总是噩梦缠身。   不知如何才能帮到卫姜,长歌有一些惆怅。   不知不觉,长歌已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这河虽小,流水却湍急。河上架一座木质小桥,可容一人通过。   长歌又往河岸边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因她看见河水里突然就爬啊爬啊爬上来一只硕大的乌龟。   乌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冬眠?   真是要逆天了不要太可怕!   乌龟爬上岸后,继续爬啊爬啊向长歌脚边爬。   ☆、139.战事(10)   长歌怯怯将乌龟看着。   爬着爬着,乌龟就爬到了一处低低隆起的小土坡上。那土坡还不及长歌脚踝,但对于笨重的乌龟来说,已经相当于一座小大山了。乌龟爬着爬着就被小大山所阻,扒拉着四肢,爬不上去了。   看着乌龟的蠢样,长歌就噗嗤一笑。   可怜的乌龟也不知是否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四肢一扒拉,就、就从小土坡上滑了下去,这一滑就滑了个四脚朝天,翻不过身了。   长歌无语地看着乌龟的白肚皮。   乌龟划拉划拉四肢,深知自己翻不过身去,就所幸把四肢跟尾巴脑袋缩进壳里,晒起了河边的太阳。   长歌走过去,踢踢乌龟的壳,心说不知到了晚上它会不会被冻死。   被这么一脚踢,乌龟竟然缓缓伸出乌龟脖子来,一双小小的绿豆眼睛竟然就这么同长歌对上了。   长歌觉着新奇,就蹲下身去逗乌龟。   她听说乌龟是要咬人的,只敢伸出手指戳一戳乌龟的肚皮。   乌龟没反应,继续伸着脖子,懒洋洋晒太阳。   长歌就拿狗尾巴草搔乌龟的脑袋。   乌龟转了转绿豆眼,看长歌。半响仿佛觉着无趣,转过眼睛去继续晒太阳。   长歌心说这只乌龟不是要成精了吧,竟然不怕人?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站起来,动了动胳膊动动腿,然后,一脚把乌龟给踢河里去了。   乌龟落入河水中,发出“噗通——”一声闷响,沉下去了。   我这是为了防止它晚上冻死。心里这么想着,长歌面上就高兴了几分,她拍了拍小手,就要掬起一捧水来洗手。   河水清澈,清晰地倒映出长歌的影来。可是,她怎么就在她的倒影的前方不远处,看见了四叔的脸?   水中的四叔一袭白衣飘飘,身上是一袭黑色大披风。风微微吹起他的披风下摆,黑与白交相辉映,简直不要太骚包。   可是,水里可能会有四叔?   长歌甩甩头发,心说她真是魔障了。   洗完了手,长歌站起身来。可水中,四叔的倒影仍在。她立在河边,一时间竟舍不得走了。她脚下踢啊踢,就有一颗小石子被她踢入了河水中。小石子入水,打破了平静的河面,河水里就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涟漪荡漾开去,荡漾去了河的对岸,又好似荡漾进了长歌的心里。   长歌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   然后,她便看见她的四叔已然从水里走出,此刻,他正立在河的对岸,朝着她,负手浅笑。   长歌瞬也不瞬将他注视着。   “怎地,几日不见,可是觉得我愈发好看了?”那人轻笑,就说了这么一句。   长歌偏头痛,心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可心里又禁不住赞同他的话。他确实是愈发好看了。长歌的小心肝儿就颤了一颤。   苏行立在河的对岸,也不走近。见长歌不语,他又问:“怎地不说话?”   长歌不想说话,她心说你跟那个莲儿不清不楚的,我还没原谅你呢!等下,她现在不是应该掐断心里的小涟漪,然后掉头跑掉的吗?   可是,脚底好像被黏住了,怎么也拔不开脚步去。   长歌心说,这一定不是我。   然后,一阵大风刮过,刮落了河边树上的黄叶纷纷,也刮乱了长歌的发。   长歌闷闷理着头发,为么她被刮得乱没发型的,他就老神在在,只鬓边的几丝发颤了一颤呢?   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连冬日里的风也好了色?   因为自己不靠谱的想法,长歌默默摸了摸脑门。   这个时候,她听见河对岸,他的四叔带了戏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问她:“怎地一直不说话,可是忘了带胆子出来?”   长歌:“……”   苏行又问:“胆子生病了吗?”   长歌恨恨咬牙:“胆子没有生病!是四叔你生病了!我向来胆小如鼠,谢谢!”   然后,然后他就笑了。长歌真心觉得,这个样子的四叔笑起来,天下间是无人可以与他比颜色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在作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情人眼里出……啊呸,她在想什么?一定是她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   这个时候,苏行就朝河岸边又走进了几步,可再近也只能隔着一条河,同河对岸的姑娘遥遥做着对望。   长歌听见他说:“过来,让我看看你那胆小如鼠的胆子可还有医治的法子。”   长歌:“不要。我的胆子没什么好看的。”   苏行点头,“你的胆子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好吧我承认,我是想看看你。”   ☆、140.战事(11)   长歌的小心肝儿荡漾了。   苏行继续说着叫长歌荡漾的话,他说:“这几日被你父皇派下来的公务缠身,到了昨日方有空闲的时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长歌的步子就不那么坚定了。   苏行又说:“长歌,你可有想念我?”   长歌心中道: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想念你了。   可她觉得,这话不能对他说。因为,他是她的四叔、四叔啊!   面对了长歌的犹豫,苏行仿佛也不生气,他还伸出手来,那手显然是向着长歌而来。隔着哗啦啦的河水,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小长歌的耳中,“长歌,你只需走来我身边,你只需往前跨一步,相信我,只要一步便够了。”   长歌抬眼看他,河的对岸,他正在对她笑。他笑得温良无害,这便恍惚间给了长歌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往前跨那么一步,仿佛只要把手交给他,他便会为她撑起整片天地。   四叔是个骗子!四叔是个大骗子!什么走一步?他分明是要她跨过河上那座独木桥!   好吧,独木桥就独木桥吧,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胆小如鼠。   “长歌,我在等你。”见长歌呆立在桥上不动,某人又说了这么一句,是催促。   长歌小手挥挥,示意这人别烦,她不就是走了一会儿神嘛。   河水湍急,长歌并不看脚下。她在桥上行走的时候,他的双目瞬也不瞬锁住她。长歌被他看得有些、有些扭捏,明知道眼下自己的作为可能是不对的,可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又安慰着自己,她、她就是走去他的身边,和他、和他说说话,也不会有事的。   长歌心里紧张,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他说话:“我这么容易就过来了,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别好拐带?”   苏行仍旧看着她笑,“你一点也不好拐带,还有,你还没过来。”   长歌瘪嘴:“你那天那么凶,我还没有原谅你的。”   苏行含笑点头,“嗯,是不该原谅我。到我身边来,我好好给你陪不是,可好?”   长歌也点头,心说这个答案她还是满意的。可是……   长歌咬唇,“那天,我看见你和那个莲、莲……”   “莲儿?”   长歌张大眼睛瞪他,做什么叫得那么亲热?   长歌的反应叫苏行笑了,“我与她……”苏行的声音突地顿住了,他面上从容的神色不再,转瞬就换上了急乱,他跨前一步,“长歌!”   长歌张开,想要说这人大惊小怪,好好得做什么这样叫她,害她都要脚下不稳,掉下去了。   等等!   脚下不稳?   掉下去了?   为么她觉得脚下突然空空的,踩不到实处呢?   长歌下意识低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掉下去了。   入水的那一刻,长歌在心里闷闷地想:真是太过分了,连一座小桥也来欺负她!还有,河水,真的好冷啊!   她错了!   乌龟兄,我不该把你踢下水的。   乌龟兄懒洋洋自长歌脚底爬过。   长歌听见苏行在河岸边焦急呼喊她的名字,可他怕水,他沾不得水。长歌清楚他的毛病,若他贸贸然跳下来了,搞不好就要变成她救他了。   这个时候,长歌仍旧觉着自己是能从水里头爬出来的。   这并不稀奇,长歌会水,且这河水虽湍急,却也只半人多高。长歌心里还想着,待会儿她要爬上岸的时候,她得让四叔拉她一把。   这么想着,长歌四肢滑动,就要自水里头钻出来。可突然地,她发现不对了。她、她的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长歌心下一慌,心说莫不是水草?   下一瞬,她意识到那不是水草了,是、是有什么东西在拉她的脚!   一瞬间,长歌的心拔凉拔凉了。水下有东西在拉她的脚,且那力道,不是她小身板里的力气可以匹敌的。   长歌试图做最后的一挣,好让自己跃出水面去,至少、至少让她再看一眼她四叔的脸。可是,不能够了。她只觉双脚越来越沉,那抓住她脚的力道越来越大,那力道将她拉远再拉远,好似就要拉去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处……   “长歌!”这是四叔的声音吗?看见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水里头消失,四叔惶急是自然的。可四叔你犯得着用这样悲痛欲绝的声音唤我的名字吗?这样不吉利的哦。   然后……然后长歌就失去意识了。   长歌醒来的时候是黑夜,黑夜里依稀有几点亮光透进……透进马车里。这是马车吧?应该是马车没错。   这必然不是四叔家的马车,也必然不是四叔救的她。因为长歌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了。   长歌病糊涂失过忆,但好歹最近几年都是在皇家浸淫的。按了宫里嬷嬷们给她灌输的知识来看,眼下,她这是进入了被绑架的模式啊!   ☆、141.战事(12)   被绑架了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静观其变,等着人花钱来赎她。   经历了最初的惊吓,此刻,长歌渐渐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的长歌除了大口大口喘气儿,就开始凝神静听四周围的动静了。   果然就给她听出了动静来。她听见马车周围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那步子沉稳有力,定是出自猛大汉的,且马车外头的大汉还不止一个。   长歌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觉着逃跑可能会无效。   接着,便是烤肉的香四溢开来,哦,这帮歹人在烤肉吃。长歌突然觉着好饿。   马车的正前方,长歌听见有两个男人在说话。   “大人,此行……咱干得漂亮不?哎呦……”好似是被打了的痛呼声。   一把有力的男声道:“此次也是迫不得已。”他咬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尔等都给我记住了,堂堂热血男儿,该在沙场上见真本事。”   “是!”孔武有力的声音齐齐喊出,差点震痛了长歌脆弱的耳朵。长歌耳朵疼不说,她还发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就是……外头歹人的数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好多好多啊!   她这到底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啊?!   “哗——”的一声,马车的帘子毫无征兆地被人自外头拉开,马车内立时就有亮光乍然投射进来,这亮光刺激到了长歌的眼,她猛然间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便对上了一双阴郁的眸子。   长歌被五花大绑,此刻,是四仰八叉,肚皮朝上躺倒在马车上的。长歌再一次在心中忏悔:乌龟兄,我不该调戏你的。   男人就立在马车前,居高临下看长歌。   长歌慌乱,甚至没心思去留意他的长相,她眼中只有男人那一双阴晴不定的眸子。   男人看了长歌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俯身朝长歌扑了过来……   长歌被吓傻了。   有轻微的崩裂声音在长歌的耳边响起,待她意识回笼的时候,男人已完成了他的动作,恢复了一动不动立于马车前的姿势。   长歌动了动脖子,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能动了。他,解开了束缚住她手脚的绳子。   长歌同手同脚爬起来,迅速窝去马车最深处,贴着马车的壁坐好,避这个男人,如避蛇蝎。   男人面无表情:“我无意伤你。想少吃点苦,路上就老实点。”   长歌愣了一愣,抬头看了眼男人阴晴不定的眸子,她点了点头。   男人大手一甩,就有什么东西被仍进了马车来,就掉在了长歌的脚边。   长歌下意识一躲,下一瞬,她就闻到了肉香。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长歌脸上就诧异了一下。   对于长歌的面前变化,男人自然看在眼中。他没再说什么,放下马车帘子,径自消失在长歌的视野中。   马车中的长歌默了一默。这个男人带给她的讯息是,他暂时不会伤害她;还有,他很不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她甚至都不认识他!   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又要带她去哪里?   长歌完全没底。   这个时候,长歌想到了什么,突然拢紧了自己的衣襟。借着马车帘子缝隙里透射进来的亮光,长歌这才看清了身上这一身仍旧是自己的衣裳,只不过皱得不像样。衣上有几分火的气息,该是被烤干了吧。   长歌见自己的衣裳未有松动的迹象,她心下就放心了一些。她捡起脚下的纸包,打开,迅速吃起来。   眼下,敌我情势不明,不让自己饿肚子拖后腿是要紧。   也不知烤的是什么肉,总之很香。长歌却没甚胃口,吃着吃着,她就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多说的那人声音恭敬,偶尔说一句的男人显然是老大,正是方才送肉给她吃的那个男人。   他们说话声音不低,却好似是用着某种节奏说话,饶是长歌伸长脖子,竖起了耳朵去听,也只能依稀听得“陈国”、“卫国”、“太子”之类的字样。   “陈国”、“卫国”、“太子”……   这些都是敏感的词汇。   长歌靠在马车壁上,拿马车上的毯子裹紧了自己。这个时候,她又开始害怕了。眼下是冬日,就那般掉入河水里,如今她还能活蹦乱跳没生病,还真是奇迹。这马车严实防风,毯子又厚实,这般裹着,倒也不至于冻到她。可马车却只她一人独享……长歌就想着,这一帮人极有可能是有备而来。   她悄悄爬到马车的窗边,蹑手蹑脚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就看见了马车四周席地而坐的七八个黑衣人。   长歌才看了一眼,就有两个黑衣人“噌”地转头,目光如炬地射、了过来。长歌赶紧放下帘子,爬过去乖乖坐好,不敢再动了。   ☆、142.战事(13)   至少,他们目前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且对她……还算有礼。这么想着,长歌的心就稍稍安了一些。   长歌眼前又浮现起方才给她吃食的那男人的影像来。方才太害怕了没过脑子,如今,长歌开始细细回想这人的样貌来。   他穿了一身黑衣劲装,打扮同其他的黑衣人一样,气场却明显不同,这人一看就是老大。   这个男人眼神阴郁,面庞却是白净秀气的。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十七八岁就干着绑架人的勾当,长歌觉着这人定然不是好人。   花了两天时间,长歌终于摸清楚了一个事实——她没有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   这一伙人,加上老大也只七八个,但他们一路严密布防,不留有一个死角空隙。有一人因故离开,其他人就变换阵势守住那破绽。如此严防死守下,长歌没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长歌是见多了宫中守卫的样子的,按了这些人的阵仗来看,长歌觉着,他们或许是军人。   军人?   卫国的军人?   看着不是很像呢……   马车里,裹着厚厚的毯子,长歌心里拼命说着不敢睡,仍旧是睡着了。   一日复一日,这一行人载着长歌,不分日夜地行进。他们走得俱是偏僻的小道,长歌一点也不清楚自己将要被带往何处。   天气越来越冷,渐渐地,长歌连马车的帘子也不敢掀开一点点了。太冷了,稍有风灌进来,她就要被冻个半死。毛毯虽厚,却温暖不了长歌冰冷的心。纵然再不懂,长歌也明了自己是被带离卫都,乃至她所生活的卫国,越来越远了。   长歌晚上渐渐开始睡不好。她想,这大概是寻不到新鲜壮男血的缘故吧。   去到西山行宫的时候,卫姜曾给长歌一小瓶采集好的壮男鲜血。卫姜怕出门在外,长歌找不见壮男,便给了她这么一个瓶子备用着。也亏得卫姜的这一番心思,长歌此时被绑架在马车里,才不至于因为没药吃而身体虚弱得死掉。   可毕竟不是温热的鲜血,时间久了,入药的效果就有些不好。   睡不着的夜晚,长歌只能裹着毯子,盯着马车的顶发呆。这架马车是简陋的,她要很紧很紧地把自己裹起来,才能保证自己身体表层的温暖。   每当这个时候,长歌就会开始想念她的四叔。嗯,还想念四叔家温暖的马车。   长歌记得,初初同四叔相识的时候,他可凶了,她就是被他绑回卫都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她,他对她一点也不好……可纵然再不好,他也没苛待了她,他还让她和他同上温暖的马车。   四叔的马车,奢华而精致,内里还随时备着长歌爱吃的小糕点。自然,糕点是长歌去了四叔府上小住之后才有的。   人总是容易习惯于一种环境,渐渐地,旁人对你的好,也会被视作理所当然。   如今回想起来,四叔那时候对她的绑架,哪能叫绑架啊?   如今,在这破旧马车里度过一日又一日,长歌愈发觉出四叔的好来。她好想四叔,好想四叔家的马车……   嗯,她还想卫姜。卫姜知道她不见了,也不知该多着急。还有左左……希望左左不要知晓她不见了这件事才好。   但长歌最最想念的还是四叔。真是奇了怪了,她的亲人里,她明明同他相识的时日最短,却偏偏是他入了她心内最深处的。这样的感觉好玄妙,就好像、就好像她同他前世就相识了一般。   因为被绑架了,因为前路未知,长歌就放任了自己的思绪扩散,放任自己去想念她的四叔。   也亏了长歌7年前泡的那一场药浴,身子泡壮实了,如今的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好歹没病着。不过,萎靡是肯定的。   长歌也不知这般浑浑噩噩过了多少时日……   某一日,凛冽寒风吹起了马车门前厚厚的帘子。帘子的边角吹起,吹进来的寒风里,夹带了细碎的冰雪。   长歌这才惊觉,下雪了。   也顾不上会被冻僵,长歌掀开了马车侧壁上的帘子就往外探头看,她就看见了漫天的冰雪。雪花飘飘,仍旧纷纷扬扬落着。   围绕着马车而行的黑衣人们早已驭马而行。他们一个个英姿飒然,觉非凡夫俗子可以比拟。   早有离得长歌近的一个黑衣人侧过脸来,凶狠瞪长歌。其实,黑衣人并未做出凶恶的样子来,却无奈,他长着一双嗜血的眼。   长歌已顾不上害怕,她只顾探头看窗外,眼里有茫然。   这是一处广袤的荒野,放眼望去无人烟,天地间俱是一片茫茫然的白色,也不知是因了冰雪的覆盖,还是真的寸草不生。   他们到底要将她带往何处?   ☆、143.战事(14)   接下来的几日,长歌的不安到达了极点。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地,怕是不远了。   大雪下了又停,停了又落,如此这般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这一夜,马车照旧停在覆了白雪的荒野中。长歌迷迷糊糊在马车里睡着,突地,车身猛地一个倾斜……   马车没翻,长歌却是被吓醒了。   她抱紧自己,让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马车的壁。   马车帘子被人自外头一把掀开,立时就有呼呼的寒冷北风灌了进来。长歌的身子止不住得哆嗦。   这是要……来对付她了吗?   其实,长歌随身带着的壮男血快用完了,也就能撑得这么几日。且药效不好,她的身子愈来愈畏寒,愈来愈虚弱。纵然这些黑衣人不对付她,她也怕熬不过几日了。她不敢贸贸然自这些黑衣人身上取血,这些黑衣人个个武艺好强,若被他们发现了华情蛊的存在,长歌觉得自己即便侥幸保得性命,今后怕是也没安生的日子可过了。   毕竟,续命、长生不死这样的字眼,于世人来说,太过诱惑。   立在马车前的是那个面庞白净的为首之人。他静看长歌半响,而后,一步跨上马车,一把就将长歌羸弱的身子拖了起来。   这人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带了几分恶意的粗暴。长歌觉着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这人确实非常讨厌自己。   可是,为什么?   长歌脑中这个念头方一闪过,便觉眼前陡然一黑,有什么东西兜头兜脑套了下来……   长歌回神,发现自己被套进了一个麻、麻袋?   确实是麻袋没错。   麻袋可厚实了,袋口又扎得紧,长歌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   “老实点。”是那个白面黑衣人的声音。   长歌就不敢动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还在马车里。   被套了麻袋,长歌初初又惊又怕,这会儿却是高兴起来。   她摊开手掌心,小手指上赫然便是一滴温热的鲜血。   方才她是想着反正眼看自己就要活不久了,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那个男人抓她的时候,她就张牙舞爪不管不问在他手臂上一痛乱抓,就给他抓出鲜血来了。这个方法简单粗暴,却最不易引人怀疑。   然后那人又拿麻袋给她这么一套,反倒给了长歌吃药的机会。   长歌小心翼翼翻出胸口系着的小红盒子,隔着盒子亲了里头的母大虫一口。长歌在心里悄悄地说:大虫大虫,我以往不该嫌弃你的,原来我一刻也离不得你。   和着壮男温热鲜血的药下肚,长歌不多久就活过来了。可她还来不及伸伸胳膊动动腿,就感觉身下一空,接着脑袋便是一晕,随着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剧烈颠簸……她、她、她被人抱起来抗上肩了?!   一行人在雪夜里行走,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咔嚓——咔嚓——”齐整划一的声响。   长歌被颠得想吐血。   终于,扛着她的这人停了下来,四周围的脚步声也停了。可长歌却感受到了眼下静谧氛围中的肃杀。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全变了。   “锵——”的一声响,是刀戟碰撞的错落声音。   “什么人?”   长歌听见有人撩了一撩袍角。   先前那嚣张问话人的声音就全变了,“大人请。”   一行人不知进了什么地方,长歌接着被扛。   麻袋里,有朦胧的火光映照进来,那光亮热热的,许是篝火。   长歌不时感觉有一列列的人自面前走过,他们的步子俱是整齐划一,这些人满含肃杀之气。不时又要刀剑交错的声音响在长歌的耳边,长歌闭上眼睛都能想象有几多的兵器自她面前闪过。   有人在练兵。   长歌的心跳得更快。   不多时,扛着她的人停下了步子。长歌就听见猛地一撩帘子的声音,下一瞬,她就被扛着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处所。也不能说是温暖,至少比露天的地方要暖上许多。   这处所里亮着明亮的光。   突地,长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扔出去了!   这次被逮,长歌也多次试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可她从未料到过,自己会是被摔死的。   幸而,长歌被扔去了松软之地,触感像床铺。长歌吓死了,既有对被摔死的恐惧,又有对未知的害怕。床啊,她被摔上床了啊!   长歌感觉自己被隔着麻袋提起来。   长歌又觉着自己头顶上方“跐溜”一响,麻袋的袋口给解开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歌乖乖待在麻袋里,她突然不想动了,起码,这一刻,待在麻袋里是安全的。她突然开始理解某种每次危险来临时,只把脑袋往沙子里一埋就了事的神鸟了。因为明知道逃不掉,所以干脆让自己眼不见为净,求个心理安慰了。   长歌的心理安慰也没能持续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扒拉她身上的麻袋了!   ☆、144.战事(15)   长歌的一颗心全缩紧了,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等待她的是蒙汗药!   好吧,长歌被从麻袋里扒拉出来,还没喘出一口气儿呢,就被蒙汗药给蒙晕了。   对方显然低估了长歌对蒙汗药的抵抗程度,没多久,长歌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长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头顶上方是低低的帐篷顶。   帐篷?   同时,帐篷里有人在说话。   “就是她?卫国太子为她倾倒?我还当是何等绝色?也不过如此罢了。”是一把女声在轻嗤。   卫国太子?   卫衍?   这个女人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叫长歌心惊。   “阿烟,这个法子我始终不能赞成。两国交锋,拼的是能力、主帅运筹帷幄的本事,这等以女人胁迫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是那个抓了长歌来的白净黑衣人。   那被称作阿烟的女子就道:“平将军没听过一句话,叫兵不厌诈吗?”   那平将军就没说话了。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有脚步声在朝她靠近。那脚步声虽重,但还是能听出走路的是个女子。   长歌一动不敢动,生怕被这两个歹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突地,只听那女子“咦”了一声,她好听的声音就响在床边,“我怎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   就听得那平将军道:“天下间的女子,相像何其多。在我眼中,除了你,其他女人长得都一个样。”   闭眼装晕的长歌抖了抖。   只听那阿烟嗤了一声,“你倒是会说话。”声音倒是渐渐远离长歌,她离开了床边。   平将军又道:“我只说实话。”   半响,那阿烟道:“平威,我不喜欢你,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   “你清楚便好。”   这……长歌听出了奸情的味道。   这个时候,帐外就有一把高亢男声来报:“报主帅、将军,有军情!”   军情两个字叫长歌一个激灵,她果然是被军人抓走了吗?   “进来。”那阿烟的女音就变得低沉而富有威严。   长歌听见有人“唰”得跪倒,“禀主帅、将军,三个时辰前,卫军于西北三十里处袭击了我右翼侧军,我军伤亡严重。”   “什么?!”被称作主帅的女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   那下首的兵士继续报道:“左翼侧军同我中军失了联系。”   “左翼也中了埋伏?何时之事?”   “回主帅,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那兵士战战兢兢退了出去,营帐内便只剩了阿烟同平威将军二人。阿烟坐回了帅座上,倒也还沉得住气。女子的眼本生得妩媚,偏生被一身黑袍铠甲包被,这非但无损她的美貌,反倒在她的妩媚中添了一抹别样的气息,“你怎么看?”   平威走去营帐的正中间,那里摆放着一盆沙,沙上乃此番两军对阵图。   “此番我军兵分三路,故意挑衅才引得卫军夹道迎击。卫军主帅不主战,连月来只守不攻,相当保守。如今却主动出击,且手法冒进,不似卫军主帅的作风。”   “是卫国太子?”阿烟猜测道。   平威摇头,“不像。卫国太子卫衍无战场经验。”说罢,看向阿烟。   “你是说?”   平威又道:“我军兵分三路,欲对卫军形成包围之势。此计虽妙,但按了我军目前兵力,想要形成包围之势还需磨些时日。此人先攻了我军侧翼,怕是已看出我军作战的端倪。左右翼不比中军,若被攻克……”   “如何?”   “会直取中军。”   那两人走了,灯仍亮着,长歌醒着。   那一对男女的对话,长歌越听越心惊,她有听见他们提到太子卫衍,所以,她这是被陈国人给抓来当人质了?   把她从卫都千里迢迢抓来这里,陈国人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真就那么确定会逼得卫衍就范?还是说,有人向他们透露了什么?   长歌越想越害怕,她掀了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就朝营帐的门口走。   有风自厚厚的门帘缝隙里灌进来,长歌被冻得差点尖叫,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只往那门缝里偷瞄一眼,长歌就看见了营帐外手持森然长刀,肃然而立的守卫们。有一列持长枪的兵士自营帐外的走道上齐整划一地走过,他们身上铠甲的亮光反射到了篝火的光,那森冷冷的感觉比那冰雪更叫长歌心颤。   现在该怎么办?   似乎除了躺着装死,没有一点办法。   于是,长歌去躺着装死了。   黎明时分,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长歌是被喊杀声惊醒的。惊醒的长歌“噌”一下爬起来,抱着被子呆呆坐在床上,完全不能反应这是哪样闹哪样。   有人掀了门帘进来,带进来一阵的风。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高挑女人。   长歌来不及闪避,就同那女人的视线直直对上了。   ☆、145.战事(16)   长歌试图对她笑一下,可无奈嘴角僵硬,被冷风冻的。   女人眯眼看长歌,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阿烟……”有人跟着那阿烟进门,正是绑了长歌的那个白净后生。此刻,这白净后生亦是一副黑衣铠甲的装扮,这便是长歌一直听在耳中的将军平威吗?   原来他是陈国将军。   那阿烟沉着一张脸,举步就朝长歌走过来了。   长歌感觉到这女人的来者不善,她、她就……不知道这个时候仍小银针管不管用啊!?   “阿烟,快走!”却是那平威一把握住了阿烟的肩膀,他看向长歌,眼内是平静的无波,“她我自会处理。”   这个平威口中的自会处理就是又找了个麻袋把长歌装了,扛了。   周遭俱是嘈杂的人声和马蹄或践踏,或嘶鸣的声音。长歌隐约辨得,这一行人,是要连夜撤军。   长歌感觉自己被扛着上了马背,她被置于一人身前,闻着味道,应该是那个平威。   平威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落下,“啪”的一声抽在了马肚子上,也抽上了长歌的小腿肚子。   马儿吃痛嘶鸣,前蹄猛地扬起,箭一般冲进了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长歌闷闷的痛呼声就只能被狂乱的马蹄声掩盖。   小腿肚子真的好痛……   策马没命狂奔的结果便是——长歌被颠晕了。   每每这个时候,长歌就觉着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起码她晕过去了,小腿肚子就不火辣辣疼了,也不狂颠狂颠要吐血了。至于醒过来之后如何,等醒过来了再说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活在当下好混日子。   长歌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度尚有七八分的大床上。床边帷幔低垂,这显然是一间收拾得极好的厢房。   这又是哪里?   长歌爬起来抱着被子坐好,低头检视一番自己的衣物,还好,该在的都在。   她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房门口。房门紧闭,透过外头映照进来的太阳的光,依稀可辨两堵门神似的守卫正一丝不苟守在外头呢。长歌就摒弃了脑海里逃跑的念头。   她掀了被子下床,脚一着地,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长歌警惕地看着走入房内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仍旧是黑衣黑甲,一副冷然的模样望长歌。   她在朝长歌走进,她腰间配着剑,一应打扮同军中的男子无异。长歌听兵士喊她主帅。   她盯着长歌的目色是不善的。   “叫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长歌,她的声音比惯常的女子要低沉上几分。   长歌心头紧张,背在身后的手把袖子卷成了一个小团儿,但她脸上却做面瘫状,不叫人看出怯意来,“长歌。”   女人挑了一挑眉,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叫长歌不喜。她停下步子,同长歌维持着五步之遥的距离。   “倒有几分胆色,我还倒你会哭着下跪向我求饶。”   长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早听见你们的罪恶勾当了。你们才舍不得杀我!可饶是这样,长歌心里还是没底的,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罢了。此刻,长歌无比欣慰于自己早早练就了面瘫神功。   这时,那女人又走上前一步,挑剔的凤目将长歌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而后,评价道:“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也难怪他会把持不住。”   长歌皱眉,这话她就听不懂了。   那女人言毕也是皱眉,且立时冷下一张脸来,似是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女人的视线又一次对上了长歌的。   长歌看见她目中冷光一闪,“既如此,那就留不得你了。”说罢,她手上不知怎的就多出一把匕首来。闪着森冷寒光的匕首直逼长歌的颈项而来。   长歌下意识抬手去挡……   “陈烟!”平地里就插进来一把男声,接着便是兵器相较的铿锵声响。   长歌一退再退,就退去了床边,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床上。她余惊未消,愣愣看着房内的那一对男女。   陈烟的攻势被平威止住,平威轻易就卸了陈烟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声响。   “你疯了?!”平威怒喝。   陈烟挣脱平威的桎梏,她看一眼床边的长歌,面上是冷笑,“我不过是试她一试。怎么,你心疼了?”   平威肃着一张脸:“她眼下虽为阶下囚,却好歹是一国公主,陈烟,不可做得太过。”说到这里,他望着陈烟的目光闪烁,“陈烟,这不是一军主帅该有的作为。”   陈烟嗤笑一声,“怎么,你后悔把主帅的位置让给我了?我没意见,只要你想,这个位置你随时可以拿走。”   ☆、146.战事(17)   平威深深看陈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烟一甩披风,又狠狠瞪一眼长歌,离去前,她丢下一句话:“我是一军主帅没错,但在那之后,我首先是个女人。”   平威向长歌抱了抱拳,也跟着走了。   这个时候,长歌才完全放松自己,一下就彻底跌落进床里。还有,对于那两人的对话,她表示理解无能。   然后,长歌就伸出右手来,在阳光下看自己的手。方才,自己伸手挡匕首的时候,手上一甩,是甩出了些痒痒粉的,不知有没有甩上那个陈烟的身呢?   长歌被困在这一间厢房内,他们倒是没短了长歌的吃穿,且来给长歌送吃食的都是些孔武有力的成年壮男,长歌也就不用愁如何取得新鲜壮男血了。   自那日的冲突后,那个陈烟和平威就不曾出现在长歌的视野中了,他们好似忘了长歌这个人的存在,好似要一直一直把她关下去……   如此这般大概过了十来日,这一天晌午时分,终于有人推开了长歌的房门。   来人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兵士,他们撞开门后,不由分说提了长歌就走,把长歌一提就提去了城门口。   长歌这才发现,原来,她是被带入城了。   可这城内的布局与人事都不是她熟悉的,感觉不像卫国的城池呢。   这么想着,城门下,长歌骤然一抬头,就看见了城门的阙楼上,一面大旗随风招摇,那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陈”字。   此刻,她在陈军中,被困于陈国的城池之中,受陈人的桎梏。此刻,长歌方有了一些当人质的感觉。   这感觉……一点也不拉轰。   长歌被身后粗鲁的兵士推搡着上了城门之上的阙楼。   阙楼高耸,北风呼呼吹来,吹得长歌睁不开眼睛,她险些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自台阶上跌下去。幸而,她稳住了自己。   登上了阙楼,天地尽数开阔起来。   只一眼,长歌便看见了苍茫的天际,雪色的高原,还有,城下密密麻麻的大军。   “把她带过来。”是那个陈烟。   陈烟一身利落军装,她负手而立,飒爽英姿直逼人眼。   长歌四下里一环顾,暗道不好,那个平威不在。   那个平威虽然是掳走她的贼人,但长歌有一种感觉,他不会伤害她。而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陈烟就说不准了。长歌本能地觉得,这个陈烟对她有很大的敌意跟防备。   力量悬殊,长歌轻易便被推搡去到了阙楼的边缘。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怕自己脚下一个不稳,就要从这城楼上载下去,如若那般,那可真是要同四叔永别了……   果然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四叔呢。   陈烟一挥手,就有一个兵士亮开了嗓门朝城门下吼,“卫太子这兵临城下的本事果然了得,太子攻城前,且看一看这是谁?”说罢,就一把扯过了长歌的身子。   长歌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往前一跌……   人倒是没跌下去,只不过,那么一下,发带送了,她那一头长歌散落下来,被城楼上的北风一吹,就全乱了。   长歌觉着自己这会儿肯定像个疯婆子。还有,她这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卫衍、卫衍他还会认出她来吗?   长歌是看过那些两军对峙,人质威胁的话本的。这些话本里头,那些人质一个比一个精乖,或足智多谋可逢凶化吉,或伶牙俐齿舌战全军,再不济,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国家,那人质也是要两眼一抹黑,自个儿往城楼下跳的。   可长歌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跳,她怕死,她还没活够……   长歌的视线往城楼下扫去,那黑压压的军队排列齐整,一面大旗迎风招展,煞有霸气的一个“卫”字叫人狼血沸腾,可是,她还是没胆往下跳。   长歌觉着如果他们对她动刑,她搞不好就成了一个通敌的叛徒。这个时候,她不禁庆幸自己肚子里没啥秘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城下的军队自当中破开一条道,六军之中就有一人打马向城门下而来。   那人黑衣红马,北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马儿的步子亦是不急不缓。   那人近了,更近了,长歌就眯起眼来,看阳光下那人的身影。   马蹄扬起,溅起城门下的尘烟点点;马儿嘶鸣声响,这响声空旷寂寥,竟隐隐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那人的身影笼罩在光中,他的脸叫人看不真切。但是,长歌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太子殿下事忙,不知城上的诸位可愿卖本王一个面子?”那人声音清朗动听,就仿佛寒冬里的一抹暖阳,霎时就照得长歌身心舒畅。   ☆、147.战事(18)   可是,怎么可能?他不是还在卫都吗?他怎么会来战场?他怎么又打马自军中走出?他又怎么敢孤身立于陈国城门之下?   长歌一直以为就算有人会来,来的那一个人也该是卫衍。   长歌一瞬不瞬注视着城门下那个黑袍骑士,生怕眼前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生怕自己一个错眼,城下的那人就要消失。他消失后,就又要徒留她一人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眼前这些凶残而又陌生的陈人了。   城下的那人也抬起眼来,他坐下的马儿很乖,他勒令后,马儿便一动不动,任由他挑选最佳的这个位置,可以同城楼上的女子做着对视。   可惜,阙楼太过高耸,人之目力难以企及。   长歌就听见她身边的陈烟狠狠嗤了一声。陈烟亦是望着城下,望着城下那个英武的男子,她柳眉紧蹙,银牙紧咬,是怒极了的模样。   “原来是怀王殿下,怎可劳烦怀王殿下亲自前来,卫军中无人了吗?”这一回,却是那陈烟亲自喊话。风声渐大,有冷风灌进陈烟的口中,便显得她的声音有些破碎的嘶哑。   苏行坐下的马儿有些躁动,他便安抚了一下马儿,轻笑一声道:“我卫国军中自有大好男儿,只不过,他们顾念我的身份面子,且让我上一回战场,体受一番罢了。”   “世人皆道卫国怀王有大才,此话果然不假。”陈烟又道。   苏行接口,“过奖,我不过是个闲散宗室罢了。”   陈烟又咬牙,她望了一眼不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就发狠道:“让他们退军,不然,我就把她推下去!”   她言毕,长歌只觉身子被人自后头大力一推,她猛然往前一个倾倒,差点就倒在了陈烟身上。幸而,长歌稳住了自己。她知道,按了那个陈烟讨厌她的程度,她如果撞了陈烟,定然是没甚好果子吃的。   陈烟瞪了长歌一眼,却是一把抓过了她的乱发,将她扯来身前。   长歌只觉头皮猛地一痛,痛得眼前直发黑,险些就要站立不住。这个女人太狠了!太坏了!真是个大坏人!   “长歌!”城下那个急急一声呼,是她的四叔。   长歌虽然头皮仍旧疼着,可骤然听见四叔的声音,她就高兴了,似乎连头皮也没那么疼了。四叔的声音响在长歌的耳边,是她从未听闻的雄浑有力。长歌张嘴,想回应四叔一下下,可是头皮又是一阵剧痛,她被扯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泪汪汪看城下。   不知是否接收到了长歌可怜兮兮的眼神,城门下的苏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肃穆,“放了她,我军自会撤军。”   长歌听见身侧陈烟的牙齿咬得咯咯咯响,她无意识一个抬眼,就看见陈烟瞬也不瞬注视着城下,她眼里的光亮叫长歌心惊。   陈烟道:“王爷的话可做得准?”   苏行回:“自然作准。”   陈烟又道:“空口无凭,你的话不能让我放心。”   城下传来苏行的声音,“你的条件?”   陈烟就笑了,“若王爷肯入城一聚,待明日卫军撤了军,烟自会保王爷平安归国。”   这个女人好过分!长歌想咬她了!   城下的苏行缄默。   一时间,四下里安静得出奇,仿佛只能听见呼呼北风扫荡的声音。   这个时候,长歌就看见城下的苏行又一次安抚了马儿,而后,他抬起头来,视线不知怎的就对上了长歌的。长歌看见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然后,他薄唇轻启,就要说出那样一个字来……   长歌一急,趴在城楼上就大喊:“四叔四叔你别答应,这个坏女人是想霸占你!”   可惜,她的声音没人能听见,因不远处的卫军突然骚动起来,顷刻间,喊杀声震天,卫军这是要……攻城了?!   怎么会这样?   卫军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攻城?   她在城上啊,四叔在城下啊,卫衍不顾她和四叔的性命了吗?   这一刻,长歌懵掉了,完全不能反应。   “好!好一个卫人!”陈烟发狠,音调全变了。她袖手一挥,出口的声音竟也是浑厚有力的,“全体将士严阵以待,守城!”   “得令!”   城下的苏行的马儿躁动不安,长歌看见四叔的嘴巴*,似在焦急对她说着什么,可越来越近的卫人的喊杀声吞没了四叔的话,长歌无论如何也不能听见四叔的声音。   苍茫天际下,雪色未褪去。皑皑白雪似乎反*红日的光。黑压压的军队越来越近了,他们顷刻间就要兵临城下。   兵临城下,那便是她的脚下。   她的脚下是数十丈高的落差。   ☆、148.战事(19)   长歌迈出一步,不知怎的,这一刻,面对着如此高的落差,她反倒不畏惧,不眩晕了。   长歌眯起眼来,她眼内闪现出一点点困惑来,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的场景那样熟悉?   白的雪,红的颜,曾几何时,她仿佛也站在高处,看脚下的金戈铁马,刀戟相向。   “长歌!”   长歌又听见四叔喊她的名字了,四叔声音里竟然有惊恐。长歌就低头看脚下,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栽下城楼去。   长歌赶紧收回脚来,方才、方才她定是魔障了。   结果她这么急匆匆一退,就撞上了身后的陈烟。   陈烟猛地回头,一双锐利的凤目死死盯住长歌。   长歌被她看得心惊,本能要后退,可却是不能再退。   陈烟朝长歌步步逼近,她的声音阴寒,比寒冷北风还要刺骨,她说:“卫人果然是言而无信之辈,既如此,我还留着你作甚?”   长歌猛然抬眼看她,这个时候陈烟手中的铁剑直直刺了过来,直指长歌的咽喉。   长歌吓死了,她本能小手一挥,就挥出了手中仅余的一点药粉……   其实,长歌也不知那药粉的品种了,但看陈烟惊叫一声,铁剑锵然落地的反应,该不是什么好药粉就是了。   陈人许是觉得长歌羸弱,就没怎么搜她的身。这会儿知道小老鼠也是会发威成母老虎的吧哼!   看着陈烟一手紧捂住脸,发出痛呼声的样子,长歌就有点小高兴。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巫婆是不会这么一下子被轻易灭掉的。就在长歌高兴地转身,想要去看城下她的四叔的时候,长歌只觉背上猛地一阵大力袭来,她、她被推下去了……   这一回是真的掉下去了,收势完全不及。   原来自己最后是要摔下城楼而死……   虽然这个死法叫人有些意外,却是拉轰的。长歌觉着自己摊上了这么个拉轰的死法,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可是,她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啊怎么办?   寒冷的北风无情地吹刮着长歌细嫩的脸庞,长歌的一头长歌又被风吹乱,如此这般卷在风中,配上她瘦弱的小身子,竟也有一种凌乱的绝美。   一时间,城下的卫军和城上的陈军都有些愣怔。   就有些军人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去见证一朵娇花的消亡。   长歌的坠楼只发生在一瞬间,可时间又好似被拉得无限长。   这无限长对长歌来说,便是一种难言的折磨。她是最怕痛的,落地的那一刻,她是希望自己抓紧时间死掉的,若熬着不死,仍血水蔓延,那定是件极痛苦的事。   长歌落了地,极大的冲力卷起了地上的尘烟与白雪.   长歌没觉着痛,眩晕倒是有的。她便想着老天爷到底是偏爱她的,让她掉下来的那一瞬便死了,也省得去经受那些苦楚……   长歌感觉自己的身子在翻滚。   耳边就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长歌……”   吓!   长歌吓一跳,谁在叫她的名字?   虽然不愿承认,可为么她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好像她的四叔呢?   四叔又没死,她怎么可能听见四叔的叹息声音。   一定是她滚啊滚啊脑袋滚晕了。   这个时候,翻滚终于停止了,长歌感觉自己趴在某物上头,那物软软又*,像棉花,又像木头。   长歌就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屁屁……   “你再乱动下试试?”是熟悉的威胁话语,这声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长歌就感觉自己屁屁上被给了一下。   竟然有人打她屁屁?!   “我的心肺都要被你压出来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长歌仍旧紧紧闭着眼睛,闭着眼睛的同时,她又无端端觉着一颗心颤啊颤啊就落了地。   心落地的同时,耳边喊杀声又起。   是攻城的声音吗?   耳边又响来哒哒的马蹄和马儿傲娇的嘶鸣声响,长歌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人带上了……带上了马背。   身后那人大麾一抖,将她的身子一裹,策马扬鞭,马儿吃痛,如利箭般一冲而出。   北风刮在长歌的脸上,刀割似的疼;狂风吹起长歌的乱发,长歌隐隐觉得,身后那人的发同她的交织在了一起,不分离。   自皑皑白雪上反射的耀目金光刺激着长歌的眼,可从始至终,长歌都未曾睁开眼睛。她、她怕啊,她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啊……   马蹄声渐落,长歌听见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她仍旧坐在马背上,靠在身后那人怀中,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身后那人一声轻笑,“长歌,你真叫我吃不消。”   ☆、149.战事(20)   虽然是欠扁的话,可确实是那个人的声音没错。长歌也不生气,她只是觉着心中酸酸涩涩,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就要汹涌而出。   长歌就吸了吸鼻子。   身子一轻,她被人抱了下来,挨着他、挨着他坐去了草地上。   他有力的双臂环着她。   “长歌……”他又唤她的名字,明明是常常被他挂在嘴边的两个字,可此刻,这两个字听在长歌耳中,就有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弥漫开来。那样……那样叫人小心肝儿颤颤抖动。   他替她拭泪,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他的声音变严肃了,“可是伤着了哪里?”   长歌仍旧不说话。   他的一双大手就开始在长歌身上*,替她查看着伤势。   “没有!”长歌躲。天,她的声音好沙哑,“我没有伤到。”   他的一双大手就停在了她的腰间,他的大手环着她的腰,好似他轻轻一箍,她便再难逃出他的掌心。   空气里俱是叫人心安的味道。   终于,长歌颤巍巍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真是记忆中那双熟悉的眸子。只不同的是,这双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有的只是浓浓的关切和担忧,还有、还有隐隐的后怕。   长歌就、长歌就倏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真的好想哭,真的好委屈,真的好害怕……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他任由自己的一条手臂给她抱着,另一手移去她的背部,手上稍稍用力一带,就将长歌颤巍巍的小身板带入了怀中。   长歌的小身板愈发瘦弱了。   “是我的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他在她耳边低低道,下意识就亲了亲她的鬓角。   长歌忙着大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被人吃了豆腐。她、她只想把她所有的害怕,所有的担心,跟所有的委屈都、都哭给他听……   他难得没有嫌弃她,纵然她哭湿了他潇洒的黑袍前襟,他也由着她。   在这一刻,长歌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在他的怀中,她是可以为所欲为做自己的。   苏行的一只手在长歌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他垂首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哭够了?”   长歌抽抽搭搭,却是使劲把自己的身子往他的胸口埋去,她的脑袋更是不愿意钻出来。原因无他,这般同他抱坐在一起,小长歌扭捏吧唧地……害羞了。尤其、尤其他还靠近了她的耳朵尖说话,长歌觉着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   苏行又垂眼看长歌的头顶心,“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憋晕?憋晕了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长歌就“噌”一下自他怀里起来了,她瞪他,心说这人说话怎地这么没羞!   可视线方一对上他的眼,她、她就脸红了。他的眼睛亮亮的,他眼中有叫她心慌意乱的东西在跳耀。   长歌要起身,苏行不准。他非要她二人就这般贴着坐着。长歌挣了挣,挣不脱。可这事儿又不能大挣,大挣反而尴尬。   长歌要哭了。   两人无话,苏行就那般直勾勾看长歌,直看得她把袖子都拧成了一股绳儿都不放过。   他淡然从容背靠大树坐着,看长歌窘态。   长歌是真窘,她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透出了一股子诱人的粉红颜色。长歌觉着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她要转换话题说话。   于是,长歌干巴巴问苏行:“四、四叔,你、你怎么会在?”说话的时候,长歌是低垂着脑门的,她、她不敢抬头。   苏行继续看长歌的头顶心:“皇上命我为北征监军。”   “哦。”   又没话了。   长歌听着小河里哗啦啦的水流啊流,越听越紧张。身前那人仿佛离、离得她更近了,仿佛、仿佛有热热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脑门上。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推开他大叫一声登徒子吗?!   可是她手脚发软推不动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纵然被生生推下城楼,长歌也没此刻这般紧张过。长歌觉着自己定然是生病了。   她飞快抬头,看一眼面前的苏行,又“噌”一下垂下脑袋去。因为哭过,长歌的眼睛红红的,她的这般姿态看在苏行眼中,活脱脱就是一只受惊了的小白兔子。   苏行虚虚搂抱着长歌,就低低笑了。   他笑得长歌小心肝儿一颤,她心说,不行!我还要转换话题!   于是,长歌问:“四叔你、你今日怎地穿黑衣裳了?你不是一向白袍飘飘风骚非常的吗?”完了,后面那半句不该说的。她太紧张了,笨死了!   左右是对着长歌的头顶心说话,苏行也不浪费面部表情了,他表情不变道:“因为黑色比较耐脏。”   长歌:“……”   ☆、150.战事(21)   苏行伸手,捻起长歌的一缕长发,把玩,“还有什么想问的?”   有泉水叮叮咚咚跳跃入了河中,一叮又一咚,分明得像是长歌的心跳。   长歌盯着苏行的衣襟说:“你怎么就能接住我的?你不怕我把你砸扁吗?”衣襟为黑,内里又透出了一点白,哦,他里头穿着白衣呢。   苏行:“确实是砸扁了。”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长歌恨恨挠了挠他的胸胸。   苏行又道:“可是没有办法,长歌,你是我的心上人,我舍不得你摔在地上,便只能由着我自己被砸扁了。”   小河里的水哗啦啦得响,仿似比方才流得更欢快了。长歌的小心肝儿就和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长歌挠他胸胸的手还搁在他衣襟上呢,来不及撤去的小手就被他抓住了。他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我的长歌,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长歌想说,她的小心肝儿要爆掉了!   耳朵尖尖一眼,是他亲了上来。   长歌“跐溜”一下抬头,眼里满满都是掩饰不掉的震惊。   “你、你、你做梦呢吧……”   苏行就曲指碰了碰长歌的耳边尖,“再瞪我我还亲你。”   长歌吓得脖子一缩,赶紧闭上眼睛。   长歌的睫毛颤啊颤,终是抵不住心头喷涌而上的情感,她低低道:“可、可你是我的四、四叔啊……”   两边肩膀一重,是他的双手搭了上来,他的声音带了蛊惑:“长歌,看着我。”   长歌的小睫毛动啊动,终是睁开了眼睛。她眼内带着怯怯,偷看他一眼,又飞快闪开眼去。两边的脸蛋却是止不住变得红扑扑了。   苏行握着长歌的肩膀,他低垂着头,额头几乎要同长歌的相抵,他的声音低低的:“长歌,你可喜欢我?”   长歌的身子一颤。   “你、你是我四叔啊……”   “只需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我……”   苏行的声音愈发低沉暗哑,“喜欢还是不喜欢?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长歌被他逼得退无可退,“两、两个字。”   苏行就笑了,他笑得那样好看,长歌恍惚间以为看见了雪融化后的春天。   他在她额头上亲一口,“真乖。”是极满足的模样。   长歌羞窘,推他,“你别、别这样,我们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苏行固定住长歌胡乱扭动的身子,大言不惭道:“你我两情相悦,有何不对?”   可我是你外甥女啊你选择性失忆了吗?   长歌一急,真心话就奔腾而出了。   苏行看她,“原来你在意这个。”   长歌炸毛,“这难道不是会被棒打鸳鸯被唾弃死那种严重程度的理由吗?”   苏行摸她的头发,给他顺毛,“原来在你心中,你我早就是一对鸳鸯了。”   长歌被他一噎。   苏行继续摸她的毛,笑得无害,“长歌,你的自觉令我欢喜。”   长歌想哭,“可是你是我四叔啊,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啊呜呜呜呜呜……”   “若我不是呢?”   长歌的“呜呜”戛然而止,她愣愣抬眼看他,样子呆呆的,像只自投罗网的白兔子。   苏行手臂上用力,就将长歌的身子抱起,抱起坐去了他的腿上。   长歌仍然愣愣不能反应,只任由他施为。为了让他的大长腿舒服一些,她还配合地抬了抬屁屁。   长歌的声音颤颤,“你是说我、我是捡来的野孩子?”   苏行黑线,“自然不是。”   长歌傻傻看他,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原来四叔你是野孩子。”   苏行:“……”   最后,长歌得到的答案是——苏行和高辛帝不同爹也不同妈。   那确实不是她的四叔没错。   “可四叔你的亲爹妈又是谁?”长歌好奇。   苏行仍旧维持着给长歌顺毛的姿势,可他的眼光变得悠远,他眼中仿佛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的表情叫长歌不安。   不安的长歌就动手抓了抓他的胸胸。   他垂眸看她:“不能说。”   长歌立时觉着自己懂了。她想,原来四叔的身世竟如此叫人心酸,连亲爹妈的名字都不能提起。长歌觉着这其间必定含着些皇朝里不为人道的辛秘事,她的心情陡然逆反,心里充斥着的酸酸涩涩的尽是对四叔的心疼。   长歌挪了挪屁屁,就、就张开双臂抱住了苏行的脖子。“四叔……”她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低低喊了一声。   四叔的肩膀看着瘦弱,贴上去了才知道原来这般厚实。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长歌一瞬间满足了。   对于长歌难得的主动,苏行的反应是——从善如流地,反手将长歌抱住。二人紧密相贴,就似他们身后的那一对连理枝。   “可是愿意了?”苏行的声音响在耳边,内里点点都是宠溺。   ————————   好了,长歌被拐走了   ☆、151.战事(22)   长歌扭了扭身子,不说话了。   察觉到长歌的异样,苏行就推开长歌一些些,抬起了她的脸来看,“又怎么了?”   长歌扭了扭,又扭了扭,小脸蛋红扑扑的,不敢看人。这孩子这是又扭了吧唧的……害羞了。   苏行的指腹贴在长歌红扑扑的嫩脸上,两人离得近了,他的呼吸就喷在长歌的脸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愿意了。”   长歌垂下眼去,小睫毛颤啊颤啊颤,没说话。   苏行眼里荡漾开了笑意,他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同长歌说话,“我很欢喜。长歌,你可欢喜?”   长歌看着他,看着他,然后,在他的眉头不自觉挑起的时候,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他就愣住了。   偷袭成功的长歌赶紧自他怀里跳开,爬起来就要逃走。   可惜,前路有疾风,后路有四叔,长歌成功被堵,只能被人按在怀里,狠命地亲了个够。   苏行抱着长歌,抱得她的双脚都离了地。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入到她的耳中,他说:“长歌,我知你还有许多顾虑,把他们都交给我可好?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只需记住一点——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脚不着地,叫长歌乱没安全感的,她就蹬了蹬小腿;苏行的视线紧紧锁住她,叫长歌怪害羞的,她就、就点了点头。   苏行就抱着长歌掂了一掂,夸她真乖。   长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苏行挑眉,“想说什么?”   长歌憋了一憋,到底没憋住,就说了一句,“四叔,我觉着,你真是个泡妞高手。”   苏行:“……”   长歌在苏行怀中挣了一挣,他深深看她一眼,就放她下来了,却仍旧需需将她搂在怀里头。   长歌入眼便是他宽厚的胸膛。长歌吸吸鼻子,周身具是他身上熟悉的竹冷芬芳。   耳边突然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长歌回头,便对上了疾风一双好奇的*睛。   疾风正在河边玩水。   初初来到这小河边的时候,因为惊吓,长歌不敢睁眼。她睁了眼,又遇上苏行的表白,更无精力来细细赏玩河水边的景致。如今安下心来,长歌放眼在河边,不禁要感慨一句,好美!   蓝天碧水间,长歌同苏行站在红枫的树下,看枫叶飘零,听疾风嘶鸣,真有一种入了世外仙境的恍惚错觉。   突地,长歌“哎呀”一声,打破了眼前美好的静谧。   苏行把玩长歌的发,抬眼看她。   长歌抢过自己的头发,跺脚,“太子哥哥他们在打仗,我们两个跑来这边看山看水真的没关系吗?”   苏行曲指碰了碰长歌的脸蛋,替她拭去了脸颊边的一小块污渍,他迫得她转身,虚虚靠在他怀中,他动手,替她挽发。   长歌要急死了,他的声音却是不紧不慢,“不会打仗。”   “啥?”长歌猛然要回头,就扯痛了头皮。   “别动。”长歌的发在苏行指尖如流水般滑过,“这场虚晃的兵临城下不过是为救出你。”   “啊?”   “卫军取巧了,不过是避过了陈军耳目,若真上了战场,卫军未必会是陈军对手。之后的攻城也只虚晃一招,只为转移陈军的注意。届时,我们在陈国军中的内应便会趁乱接了你出来,只是未想到……”说到此处,苏行的手指已摩挲去了长歌的脸蛋上。他的指尖冰冰的,是凉意。   只是没想到她会被推下来吧。   “可是,陈人怎么知道的我?”   苏行说出两个字,“莲儿。”   莲儿?   他不提她还没想起来,这会儿她完全想起来了,他是和莲儿有、奸、情、的!   长歌的腮帮子鼓鼓,摆明了是一副算旧账的生气模样。   苏行就捏了捏长歌的脸。   长歌要打掉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抓住了。他的声音清冷:“那夜她来我房中,我一转身她便脱了衣服。我待要喝斥,你却推门进来了。”   长歌瞪他,“那你第一时间就应该把她扔出去。”   “我怕吓到你。”   长歌没说话,却仍旧是气鼓鼓的。   苏行的视线落在长歌被他紧握的手腕上,他说:“长歌,也许我的生活并没有你看见的那般简单。我不希望你的生活变得复杂。让我对你放手已然不能,我试过,那滋味不好受。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在心中保有一份孩子的天真。我已然不能,但我希望,至少在我怀里,你心内能永远天真似孩童。”   长歌的心扑扑乱跳着。“你跟那个莲儿,你们……真的没关系吗?”   ☆、152.战事(23)   “真的。”   长歌是相信他的。   这个时候,长歌又听苏行叹息,“对你的允诺我没能做到。长歌,我对不住你。”   长歌抬眼看苏行,他正深深凝视着她,眼中有名为愧疚的东西在流淌。长歌就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你后来不是接住我了吗?四叔,其实我好高兴的。”   苏行亲亲长歌的嘴角,反手一搂她的腰。   在长歌看不见的角度,苏行的眼内有冰寒的东西在流淌。   长歌又是一声“哎呀”。   苏行莫名看她。   长歌就蹬了蹬小腿,“我腿疼。”   苏行将长歌放去了疾风的背上,她在马上,他在马下;他的大麾披在她的身上,将她娇小的身子尽数拢住,只怯怯露出一段小腿肚子,被他握在手中。   长歌没来由觉着害羞。   苏行则是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裤腿,长歌白皙的小腿肚子上,赫然是长长的一道红痕。   “谁干的?”他的声音里满是肃杀的味道。   小腿肚子被他握在手中,痒痒的,又有点热,长歌害羞,蹬了蹬腿,却没能挣脱。对上了他阴鸷的眼,长歌的小腿肚子就是一抖。然后,她条件反射就来了一句,“那个叫陈烟的坏女人。”   苏行沉默,但长歌知道他在生气。   他摸了摸她的小腿肚子,轻轻替她放下裤腿,抬眸深深看她,“是我的不是。”言毕,也不待长歌反应,就翻身上马。   这般靠坐在苏行的怀中,长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慰。她动了动嘴唇,想说刚才我说错了,其实打我的是那个叫平威的来着。可随即又觉着没必要,那俩人反正是一伙儿的嘛。   苏行亲亲长歌的耳朵尖,“坐稳了。”   长歌脸红的脖子跟,又害羞了。   苏行双腿一夹马腹,疾风便一溜小跑了开去。   枫树林里,二人一马的身影在远去。   有风吹起,风里夹带着长歌欢脱的声音:“四叔,和你打个商量呗。”   “嗯?”   “让疾风给大灰做媳妇好不好?”   苏行没说话,因跨下的疾风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把他们俩都给颠出去。幸而,苏行稳住了疾风。   长歌:“好不好嘛?”   苏行咳:“我……考虑考虑。”   “……哦。”失落的声音。   苏行继续咳,“也不是……不可以。”   长歌欣喜:“真的吗真的吗?你这是答应了吗?”   苏行困难地回:“这个……”   “我知道了,四叔你是哄我开心的……”闷闷的声音。   苏行咬牙:“我答应。”   “啊啊啊啊啊四叔我爱你!”   苏行:“你高兴就好。”   疾风泪,撒蹄子狂奔,“嘶嘶嘶嘶嘶——”长嘶声响彻天际。可惜,没人能听见它的心声。   回去的时候,苏行带了长歌,直接去了卫军驻扎在后方的大本营。   两人到时,日头已西斜,马上的长歌远远望过去,只见小土坡上尽是一座一座的行军帐篷,且有操戈时不绝传来,光听声音便有万千之众。长歌便想着,四叔果然没有骗我,卫军的主力都在这会儿,早些城下的看来都是些先头部队。   “卫衍的太子身份特殊,若贸然出现在军前,定是被当靶子的份。”苏行虚虚一勒马缰,疾风便放慢了速度。二人坐在马上,遥看远处军帐,缓缓行着的时候,苏行如是在长歌耳边道。   长歌就嗯了一声,因为他的靠近,耳朵尖又是红了。   而此刻,苏行口中的卫衍,正亲身立于临时驻扎的军营前,焦急望着苍茫天际的尽头处。   天边渐渐驶来一匹疾风骏马,那马儿风驰电掣般行进,血红色的马鬓在风中摇曳。   卫衍的心便是一跳,他认出那是怀王苏行的坐骑。   这般远远望过去,马上却只黑袍的苏行一人。   卫衍的心不由就揪紧了。长歌……   卫衍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去到阵前,去救出长歌来。可他的理智尚存,他知晓若他贸然现身,非但救不了长歌,对于可能还会因为他的现身,而觉得长歌不再具备质人的价值,反过来对她……   怀王提出来的计策无懈可击,既保得了他太子卫衍的周全,又能救出长歌,自然是得到了军中主要将领的全力支持。   卫衍虽贵为太子,但这是军中,不是他可以一意孤行的地方。此时更不是冲动的时候,虽心中不能承认,但卫衍知晓,要救出长歌来,真的不能由他出面。他也怕自己面对了被陈人挟持的长歌时,会在阵前失仪。   此时绝不是在人前表露他对长歌的心意的时候,那会将长歌置于众矢之的。这一点,卫衍比谁都清楚。他已在悄悄部署一些事情,他还需要时间,为了他同长歌的未来,卫衍此刻能做的,只能忍。   这个时候,那一骑红马已到了近前,待看清马上人时,卫衍的身体陡然一僵。   ————————   大灰媳妇到手鸟,撒花庆祝~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一个亲妈很重要!是吧大灰   ☆、153.战事(24)   长歌不是不在,长歌就在马上,只不过,长歌的身子被苏行黑色的大麾所宝贝,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远远看过去,她便被忽略了。到了近处,长歌不再被忽略,只不过,她的样子看在卫衍眼中,却是同那黑色大麾,同着了黑袍的苏行相颤在了一起。   长歌窝在苏行怀中,远远看过去很小的一只。   马儿奔跑间,长歌的双腿便自大麾里有一下没一下露出来,这般看来,倒是同她身后稳稳而坐的苏行的双腿,缠绵在了一起。   马儿渐渐停下,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卫衍已能看见长歌脸色的神色。他看见长歌的脸红红的,在黑色大麾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苏行在长歌耳边说了句什么,长歌就笑来,花开一样。   在卫衍眼中,笑颜如花的长歌突然就侧过脸去,同苏行半边脸颊贴着,贴着说了句什么。再转过脸来时,长歌脸上的娇羞掩也掩不住。   卫衍只觉心中猛地一痛,像是被人当头猛地敲了一棍。   眼下长歌与那人的互动是他从未曾想到过的意外,他甚至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有那样的可能。   长歌……他的长歌……他的长歌此时在别人怀中……他卫衍只能看着长歌在别人怀里开怀……   不!这绝不是卫衍想要看到的。   卫衍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身黑衣黑甲的卫衍就走上了前去。   苏行有意无意地御马,使得营前的卫衍总处于长歌视野的死角当中,且他不时在身后逗弄长歌,长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未察觉到卫衍直勾勾的视线,也就不奇怪了。   “我们到了。”苏行对长歌道,就率先下了马去。   身后温暖的胸膛一失,牢牢覆盖住自己的大麾一没,马上的长歌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瘪瘪嘴巴,正要抱怨着苏行的不细心,冷不丁,她听见马儿的另一侧,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长歌一震,倏地回头,就看见了卫衍。   卫衍黑衣黑甲,是个军人的样子了。只他的面庞是白净的,看得出来并未受过人间的疾苦。   见到卫衍的那一瞬,长歌是开心的。毕竟,在这异国他乡,卫衍是她的亲人。   可是,卫衍为何用这样满含痛处的目光看着她?   “长歌,”是另一侧的苏行在唤长歌,“快下来,仔细在马上吹了风,要着风寒了。”   长歌“哦哦”了两声,就要下马。   这个时候,另一边的卫衍上前一步,他、他直接就握住了长歌的小腿肚子,他说:“我抱你下来。”   长歌的反应却是蹙紧了眉头,额上立时冒出了冷汗来,“放、放手啊……”   卫衍一震。   这个时候,疾风不知怎的就不痛快地刨了刨蹄子,扬起的尘土喷了卫衍满脸,有灰尘入到卫衍眼中,卫衍下意识就去擦眼。也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他松开了握着长歌小腿肚子的手。   “长歌,下来。”风尘里,卫衍听见苏行唤了这么一声。然后,他便看见长歌扭过脸去,身子一纵又一跳,便入一只轻灵的蝶儿般,扑进了马下那人怀中。   卫衍站在马下,长歌却不是入了他的怀。这一刻,卫衍通身冰冷。   苏行俯身轻触长歌的小腿肚子,抬眼问询:“可是碰到了伤处?”   长歌正疼着呢,就哼哼了两声。她也就更没注意到另一侧,卫衍煞白的脸色了。不是长歌不要卫衍碰,不要卫衍抱,是卫衍那一下就握到了她小腿肚子上的伤处,钻心的一阵疼。她原本以为不疼的,被四叔摸摸已经好了的,却原来没破皮的伤处,已经伤到内里了。   长歌疼得龇牙咧嘴。   苏行也不多话,一把就长歌打横抱起,对着另一侧呆立的卫衍一个颔首,便抱着长歌,朝着军营里头,扬长而去了。他甚至都不给卫衍说话和解释的时间。   日暮时分,风更大了。   风吹乱了卫衍的衣袍下摆,更吹乱了卫衍的发,他却仿佛混不在意。他看着苏行的背影走远,起先,他还能看见自苏行身后探出来的一点长歌的一双小腿。长歌的小腿晃啊晃,晃在卫衍的心里。   不多时,苏行转过一个转角,长歌的小腿便在卫衍视野里消失了。   两人消失的那一瞬,卫衍清楚地看见苏行俯下身去,在长歌的脸颊,或额上,或唇上触了一下。   卫衍大恸。   ——————   卫衍哥哥,亲妈亲亲~   ☆、154.战事(25)   他脚下突然不稳,就踉跄后退了数步方稳住自己的身体。他仿佛此刻方明白过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长歌她……不……不会的……长歌她怎么可以……   苏行,他又怎么敢……   卫衍心中巨浪翻涌,一幕一幕的往昔在他脑中飞速略过,原本觉得稀松平常的场景,因为有了今日的所见,都变得不同起来……   长歌和苏行……   原来不是突然发生,一切都早有挣扎,是他傻,是他笨,是他放羊入了虎口!   卫衍强迫自己去相信,长歌不会背叛他,她不过是年幼,她是被苏行所诓骗!   对!必然是如此!   长歌连他这个兄长尚不能接受,怎么可能去接受一个大过自己辈分的人去?   长歌她不糊涂,长歌她是非分明,眼下,她只不过是被苏行的花言巧语所骗,对!定然是这样的!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卫衍脑海中闪过,他立在原处,他的手背早已青筋暴起。   卫衍举步,这个时候,他迫切想要见到长歌。   可是,半道却有一个幕僚截住了他。   此幕僚姓孙,跟了卫衍多年,对卫衍忠心不二,且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卫衍此次就将孙姓幕僚带来了军中。   孙幕僚四旬的年纪,面目精瘦,下额留一把花白的胡子。孙幕僚拦住卫衍的去路,一拜到底,“殿下,属下有要事相禀。”   “晚上来我帐中。”卫衍说罢就要走。   “殿下且慢。”孙幕僚难得表现出一丝强势,却是不放卫衍走。   卫衍皱眉,因为长歌的事,他的怒火正无处可发。   孙幕僚却恍若未闻,他附耳去了卫衍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卫衍一震,狐疑看他,到底还是带着孙幕僚回了自己的营帐。   卫衍在营帐的上首位坐了,他看向恭敬垂首立着的孙幕僚,眼内是阴郁。   孙幕僚开口道:“殿下,眼下正是攻下凉城的好时机。”凉城便是长歌被挟持而去的那一座城。   孙幕僚继续道:“陈国境内,凉城虽是小城,却统御着方圆几百里内的土地。几百里内再无城市,可以说,这是一座孤城。若我卫军拿下凉城,方圆百里内的土地便可被我卫国收入囊中。殿下,属下查探过了,这方圆百里的土地尽是肥田,每年的出产不比我卫国的一个郡县差去哪里。此次陈军大意,方让我军有了可乘之机,殿下,机不可失啊!”   卫衍的面色仍旧是阴郁,但自他目色里不难看出,他的心思已回转到了正事上。卫衍沉吟,“父皇令我得此次不可兴兵。”   孙幕僚摸着一把花白的胡须道:“皇上并不能预见到此次的顺利。若皇上再次,臣敢保证,皇上也定是不愿错过此次机会。”   卫衍起身,他负手于后,在帐中踱步。   只听孙幕僚又道:“此次领军的卫老将军在军中病危,殿下才有机会得了这调兵的兵符,这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卫衍面对着硬着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得到卫衍的回应,孙幕僚也不介意,他只眯着眼往下说:“殿下该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实力。”   卫衍的背就是一僵。   孙幕僚满意在背后看着卫衍的反应,“殿下,属下口快,但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只有真正掌握了权利的强者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之事,”孙幕僚紧盯住卫衍的背,“属下听闻,长歌公主已平安归来。”   卫衍猛地回过身来,他看孙幕僚,目中有厉色,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孙幕僚竟也不杵卫衍,他只含笑将卫衍望着,“属下是真心为了殿下着想。殿下若想得到自己心中所想,那么,该做的一些准备确要开始着手了。”   卫衍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长歌是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的。   军中不会有她单独的帐篷,她与苏行同住,似乎两人谁都没有想过此举有何不妥。   虽是木板搭成的临时床铺,但长歌心惊胆战了那么多天,骤然放松下来,自然是睡得天昏地暗。长歌自认自己的睡功了得,可即便这样也被吵醒了,可见外面是有多吵。   营帐里亮着微暗的光,长歌一手遮眼,另一手下意识就朝边上的床铺摸去。一摸,冷的。   “四叔!”长歌猛地坐起来,声音里有惊慌。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苏行的声音自营帐里传来。他正立在一副舆图前,听见长歌的声音,便转过了身来。   苏行已换了白衣,他又成了她那个白衣翩翩的骚包四叔了。   长歌呆呆看着他,仍有被子自肩上滑落下来,露出她着了里衣的半边肩膀。   苏行的眉头蹙起,他大步就朝长歌走来,“怎地像个孩子?”他一声轻斥,动手就将被子拉起,把她裹成了一只蚕宝宝。   长歌很呆很呆地看着他,朦胧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长歌就觉得,他不一样了,他还是她那个骚包的四叔,对她,却是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他喜欢她……   ☆、155.战事(26)   心头的喜悦就如破堤的潮水一般,汹涌向长歌袭来。长歌招架不住,满脸通红。   “热着了?”见长歌红红着一张脸,苏行就曲指贴长歌的脸,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   长歌条件发射就想打掉他的手,她没能成功,因为舍不得。   “还是说……想我了?”   长歌猛地抬头,就撞进了苏行一双戏虐的眼睛里。   她彻底害羞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头撞进他怀里,装死。   苏行抱着长歌,轻轻拍着她的背。   半响,长歌低低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我以为我在做梦呢。我以为我梦醒来,你就不在了。然后我还被那些人抓着呢。”   “嗯。”亲亲她的鬓角。   虽然有点害羞,但长歌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很乐意,很享受被四叔亲。   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且夜深露重,她又这般衣衫不整靠在他怀中,长歌就、就彻底害羞了。可要她从他怀里爬起来,她又舍不得,万一他趁她睡着跑了怎么办?可她是真害羞……   这么想着,长歌就在苏行怀里蹭蹭,支支吾吾地说话找话题。   “四叔,他们外面在做什么?好吵啊!”   苏行的声音有一些沉,他说:“攻城。”   啊?   长歌不明白。   苏行搂着她睡下,“这不是你该伤神的事。再睡一会儿,等你睡饱了,我们也就能回卫都了。”   “哦。”   四叔陪她睡觉了哦耶耶!   这一夜,营帐外头仍是吵嚷,长歌甚至听见了兵器操戈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争吵的声音。可就像四叔说的,这些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也关心不了。她就想躺在四十多怀里,每每睡上一觉。   四叔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呐!   接下来的几日,长歌就明白那一夜苏行口中的“攻城”是什么意思了,卫衍是要攻下囚禁长歌的那一座城池。   长歌觉着卫衍有一些冒进了,可打仗的事,她是说不上话的。她能做的,只是乖乖待在营帐里,数着日子好回家。   苏行虽是北征监军,可长歌发现,他待在自己营帐中的时间更多,他就不用去商讨军事大事吗?且现在在组织攻城的说。   长歌小心翼翼这么问着苏行的时候,苏行就笑一笑,“我不过是个闲散宗室,此行的目的在于救出你。其他的,与我来说,可有可无罢了。”   长歌感动,且苏行说这话的时候,正端坐在帐中主位上,他一手执书,一手在桌案上轻叩。同她说话时,一双狭长的眼看过来,波光流转间,目中满满都是情意。   好帅好帅!她怎么觉着四叔越来越帅了!   长歌按着自己的小心肝儿,感觉自己的心被噗噗地萌着。   长歌在躺椅上坐不住了,就走去苏行身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手边,仿佛这样就是一种满足。她对他说:“四叔你才不是闲散宗室呢,我觉得四叔你有大才!”   苏行侧头看她,笑,“谢谢夸奖。”   长歌:“……”   长歌坐在小凳子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她的小身子微微向苏行这个方向倾着,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着的都是钦慕。这般样子的长歌看在苏行眼中,活脱脱就是一只求蹂躏的白兔子。   苏行便扔了书,大手一挥,轻易就抱了长歌坐于自己腿上。   长歌害羞,不依,要下去。   “乖,就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些闷闷。   长歌就不动了。她隐隐知道苏行的闷闷为的是哪般。苏行有才,在军中却得不到应有的尊敬。   哪个男人心中没一个将军梦?   长歌相信四叔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长歌不免就暗暗埋怨起卫衍来。四叔明明那么聪明,卫衍却仗着自己的太子身份,将四叔排拒在军事会议之外,这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了些。四叔又不是要跟他争什么……   “在想什么?”   “在想卫衍……唔……”剩下的声音被他吞进了嘴巴里。   长歌被亲,被狠狠地亲,她呜呜叫着挣扎也不能挣脱。最后,终是被吻得气喘吁吁,娇懒无力。   苏行拿指尖轻触长歌的点点*,眼里阴阴的,“敢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   长歌哼哼,“不敢了……”   其实她没想别的男人,有了他才这样的男人,她哪儿还有心思想别的男人呢?不过,她不打算这么告诉他。告诉他他会得意的,他会得意地爬到她头上去的哼。   ☆、156.战事(27)   不多时,长歌便在军中听得了一个消息——卫军已攻下了凉城。   凉城?   哦,凉城啊……   陈军是守城未果,连夜弃了城而去,据说,城中尚余有几万的陈国百姓。   有兵士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色尚早,冬日里的暖阳还未高升,长歌正同苏行一道在马厩处,给疾风喂吃。   听罢这个消息,长歌唏嘘。   苏行没反应。   疾风打了个响鼻。   这响鼻一喷就喷在了那兵士脸上,一个大老爷们,一个屁墩就坐去了地上。   额,场面有点小尴尬。   虽那响鼻喷了人家,但傲娇的疾风也觉着自己受到了伤害,就尾巴一甩,也不吃草了,开始扯了嗓子长嘶起来。   苏行负手看他的爱马。   长歌感觉挤到苏行身前去,摸疾风的马脑袋。她平日里就是这么给大灰顺毛的。疾风果然就安顺了下来。长歌就回头对苏行笑,“你别这么凶呀,这可是大灰媳妇儿,大灰媳妇儿就是我儿媳妇儿。”   苏行嘴角抽搐,“那我是什么?”   额,这个问题……   苏行眼眸沉沉看长歌。   这貌似是个严肃的问题,疾风见好就收,埋头吃草,把这个问题留给了……大灰它爹娘。   大灰它……爹娘?!   “这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长歌装傻。她有些得意忘形,脚下不好好走路,一个不当心就一脚踩空,猛地往前扑……   幸而,苏行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他并不放手,“投怀送抱?”看着她笑。   长歌脸红红的,就别过眼去。然后,跟着苏行的肩膀,她就看见了方才那个来报信的兵士。长歌脱口道:“你怎么还在这儿?”那她方才同四叔的亲热,不是全被这人给看光了?不知道杀人灭口还来不来得及?   那可怜的送信小兵没来由就是一个哆嗦,可纵然再哆嗦,他也不敢忘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小兵就恭敬道:“公主,太子殿下有请。”   长歌心里纳闷,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单独见卫衍了呢?   苏行提出要陪着长歌同去,长歌拒绝了。   苏行蹙眉。   长歌就踮起脚尖,趁那小兵和疾风不注意的时候,在苏行嘴角亲了一口。   苏行绷着面皮不动,“不要勉强自己。别受欺负。”末了,他又加一句,“有事叫我,我就在附近。”说得好像卫衍要吃掉她一样。   长歌就随着那小兵去了。   苏行抬眼,便对上了疾风那一双硕大的*。   苏行看疾风:“这般看着,你倒是同那蠢驴有几分……夫妻相。”   疾风:“嘶嘶嘶嘶嘶嘶嘶——”   苏行兀自转身,这个时候,尚能远远看见长歌越行越远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苏行就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嘴角。嘴角温热,仿佛还留有方才被亲吻的触感。   苏行就笑了一笑,负手,提步跟上了长歌。   小兵将长歌领至卫衍的营帐前,便躬身退了下去。   卫衍的营帐前,有重兵把守。   长歌站在营帐前,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确定这真是太子的营帐。怎么感觉比四叔住的那一处……简陋许多呢?   自此以后,长歌得出一个结论:出门在外,巴着四叔有肉吃。   长歌调整了下心情,就掀帘入了营帐。   比起外头的光天化日,营帐里头要暗上一些。营帐内,卫衍正坐在主位上,低头书写着什么。感觉到有人走进,卫衍便抬起脸来。   卫衍扫来的那一眼里,初初是冰冷不带感情的。   长歌就被他的眼神冰得一愣。   “长歌!”卫衍的声音透着欢喜。发现来人是长歌后,卫衍眼里的喜悦便破空而出。他倏地自座上站起,几步就迎来上来。   “长歌……”他又唤一声长歌的名字,就要来拉长歌的手。   长歌侧身一避,躲开了。她赶紧把小手拢进袖子里,生怕卫衍又来牵她的手。自从和四叔确定关系后,长歌就尽量避免同异性走得近了。瞧她多忠贞!   长歌的动作看在卫衍眼中,卫衍眼神便是一暗,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把长歌让去一边简陋的榻上坐了,然后,就那般立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将她看着。   卫衍脱了铠甲,身上的肃穆军装犹在,那浓黑的劲装看在长歌眼中,无端端叫她觉得压抑,更遑论卫衍这般居高临下将她紧紧锁住。   长歌就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要拉开一些同卫衍的距离,“你、找我什么事啊?”   “长歌,我非常想念你。”说着这样的话,卫衍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抚上了长歌柔嫩的脸颊。   长歌身子一颤,迅速别过头,躲开了。但她的一张脸却是止不住红了。   四叔也摸她的脸,只不过,四叔的指腹带着点点的粗糙,让她有些酥酥,有些痒痒,她乐意给四叔摸。卫衍的手指则要光滑许多,长歌不想给卫衍摸。   ☆、157.战事(28)   光是摸脸这样一个动作,就能看出长歌在对待那两个男人时,截然不同的态度。长歌自觉是个情感分明的好孩子,绝不勾三搭四。如今想来,她当初之所以未回应卫衍的感情,除了他同她是兄妹外,更重要的原因怕是,他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吧。   长歌的年岁也不小了,每每午夜梦回时,她也会憧憬自己今后的丈夫会是怎样一个人。   她听以前伺候过她的一个老嬷嬷说,对于爱人,不能找,要等。茫茫人海的尘世间,找是找不过来的,你只能等。要相信上天终会赐给你一个最最合适的爱侣。   长歌也不知怎的,每每想起自己的另一半时,会有一种难言的沧桑感。那样的感觉很玄妙,就好似、就好似她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可那个人却如何也不能到来。   但长歌的记忆中却未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那时候,卫衍对她那么好,她也曾怀疑,自己是否就是对卫衍有情。可每每临到了最后关头,她总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如今想来,不是她有问题,而是面前的人,不对。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她要的那个人。   他一点也不完美,会常常嘲笑她,惹她生气,她甚至还很不了解他。但是,长歌打从心底里知道,他就是她要的那个人。她想要他,她好想好想要他,除了他,她再也不要别人……   噫!自己竟然在卫衍面前想四叔想得走神了,长歌脸蛋更红。   卫衍却错看了长歌的脸红,他一把抓住长歌藏在袖子里的小手,“长歌,这次回宫我就正式禀明父皇,让他把你嫁给我!”   长歌惊,都忘记要抽回自己的小手了,“你疯了?!”   卫衍使力,要把长歌往怀里带,“我是疯了!7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疯了!长歌,此次我立了大功,父皇定会念及。届时,说不定他就准了你我之事!”卫衍越说越激动,这个时候,长歌已经挣不过他,眼看就要被他拢进怀里了!   这不是长歌愿意看到的。   “卫衍我不喜欢你!我根本不喜欢你!请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长歌用了吼的,也不管外头的人会不会听见,总之她是管不了了,她觉得不能再放任卫衍的感情,放任他一错再错下去。   长歌的这一通乱吼倒是震慑住了卫衍,他未松开长歌,却也没再坚持把她往自己怀中带。他只维持着握住长歌双臂的姿势,同她僵持在了原处。   长歌想要同卫衍好好说话,“太子哥哥,我早就说过,我们不可能的,不仅因为我们的身份问题,更因为我……我对你全无男女之情。这话我说过多次,我并不想一再重复我自己,可是你、你只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只听你想听的,只看你愿看的。连我对你的多次拒绝都被你合理化的曲解。太子哥哥,真的,我们只能做兄妹,这对我们都好。我以前就是这么个想法,更何况我如今有了四……”   长歌说话的时候,卫衍始终不发一言。长歌顿住了声音,卫衍便抬眼,他眼内有浓黑的郁色。“更何况你如今有了什么?”他低低重复着长歌的话,他的样子叫长歌害怕。   “没、没什么。”长歌不想刺激到卫衍。   卫衍的双目紧紧锁住长歌,他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仿佛也因着他的阴晴不定,愈发鲜红了,“有了怀王?”   长歌猛地抬头看卫衍,就看见了卫衍眼里的风暴,卫衍眼中的风暴,呼之欲出。这不是长歌想要看到的,她张口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哪一句都不合适。   也因了长歌的猛然抬首,她细嫩的一截脖子便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卫衍的瞳孔猛地增大,他眼内闪过诸多的不可置信,只因他在长歌的脖颈上看见了鲜红的……一枚吻痕。   卫衍面上大恸,他陡然放开长歌,连退数步。他带着黑色护腕的长手猛地一指长歌,“你说你顾忌同我的兄妹身份,你说你顾忌父皇,顾忌左左,我竟还傻傻信了。可你眨眼却同怀王……”卫衍猛地甩手,“长歌,你让我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笑柄!”   长歌连声说不是,“四叔和你不同,四叔他、他不是……”长歌突然就想起了苏行的嘱托,他说他不希望旁人议论他的身世,他能说出来给她听,是对她的信任。那她更不能随意泄露了他的秘密。想到此处,长歌就住了口。   她这形同于默认的态度叫卫衍更怒,他一步就跨上前去,猛地攫住长歌细白的手腕,卫衍的语调是从未有过的阴沉,“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他还碰过你哪里?”卫衍眼中尽是嗜血的光,他受了极大的打击,他痛,他也要长歌跟着他痛。   卫衍作势就要俯身强吻长歌的嘴唇,长歌慌乱转头避开,他灼热的吻就落去了她的脖子上。   长歌“嘶”了一声,脖子上剧痛,竟是卫衍不管不顾张口咬了上来。   ☆、158.战事(29)   卫衍抬起脸来,他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红得几欲滴血。   他的样子叫长歌怕极了,长歌开始挣扎。   挣动间,就触碰到了长歌手镯里头的暗藏,手镯断开,有白色粉末弹射出来,尽数落去了卫衍的臂上、胸前,那是长歌用来防身的痒痒粉。   身体骤然不适,卫衍松手,长歌逃也似地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的长歌埋头狂奔,她好难受,她想哭,她不明白自己和卫衍之间怎会变作了这样,卫衍再也不是那个最疼爱她的哥哥了……长歌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笨了,才会让自己和卫衍间的感情变作乱七八糟。   外头挺冷的,北风呼呼,路面上更有积雪。长歌这般没头没脑一通乱跑,她脚下一滑,终于出事了……   倒是没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因为凭空突然伸过来一双手,把她给捞住了。   手的主人捞住了长歌就把她往怀里带,大麾一裹,角落里一站,长歌又只剩个小脑袋露在外头了。   长歌睁眼看面前这人的胸膛,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终是忍不住,扑上去抓住,呜呜哭起来。   男人就拍长歌的脑门,叹声道:“想哭便哭吧,左右我今日着的是黑裳。”   长歌:“……”   长歌哭够了,抽抽搭搭抬头看他,“四叔你怎么在?”   苏行深深回看她,“我一直都在。”   长歌便觉小心肝儿一颤,有点点暖流淌过了心间。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埋去了他怀里,虽然这样很暖和没错,可是,有点小害羞啊……   耳朵尖一眼,是他的手指伸了过来,替她别过颊边的一缕发,“无论结果如何,长歌,你都无需愧疚,你更没有责任去应承旁人的感情。当然,对我除外。”   长歌闻言,皱皱鼻子,抬起小手,拍了他胸胸一下。她的声音有点支支吾吾,但她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给他听,“我没想到太子哥哥的反应会这么大的。若早知如此,我、我就不……”   大麾里头,苏行一把抓住了长歌乱挠乱抓的小手,他蹙眉看她,“所以,你后悔了?”   长歌咬唇,看他,再看她,而后,她摇摇头。张开双臂抱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腰,长歌的声音闷闷的,自她胸膛间传来:“我不后悔的。四叔,我喜欢你的。我就喜欢你。”   “嗯,我知道。”愉悦的声音。   “可是心里还是会有犯罪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现下的日子是偷来的一样。四叔……你真的不是我的四叔吗?”   某人的叔声音凉凉:“要不要来个滴血认亲?”   额……   “……不用了。”   半响,长歌不确定的声音又起,“我还是觉着有点不真实,四叔要不你掐我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痛!”   “你让我掐的。我纯属被逼无奈。”某叔有恃无恐的声音。   长歌跳脚:“可、可我没让你掐我的……”   某叔挑眉,“掐你哪里?”   长歌忍无可忍:“原来你是个大流氓!!”   他二人在这一头蜜里调着油,谁都没有发现,那一头,凛凛寒风中,立着一个追长歌而出的卫衍。   卫衍立在风中,他的背影僵直,四下巡视的兵士皆迫于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不敢靠近。   长歌的嬉笑,长歌的娇憨,长歌的热情……这些本都该是属于他的!   只有掌控到了绝对的实力,才能随心所欲得到自己想要的,是吗?   北风似乎吹得更凛冽了。   是夜,怀王营帐。   温暖床榻上,长歌睡得娇憨,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像诱人的红苹果,叫人忍不住就要凑近了咬上一口。长歌睡得不老实,她小手挥挥,翻了个身,就将被子抖落去了肩上。   立于长歌的苏行便俯下身去,他替长歌掖一掖被子,最后,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营帐入口处的帘子被风带起,就走进来一个陈三。   陈三跪倒,出口的声音就被苏行一个眼神制住了。   陈三起先不明所以,待看清床上睡得呼呼的长歌时,心下了然。   这个时候,苏行的一个眼神又看了过去。   陈三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陈三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营帐内又只余了苏行同长歌二人。   床上,长歌依旧睡得无知无觉。   苏行却是坐去了桌案边。   书信展开,白纸黑字只一句话:太子已动心。   苏行抬手,只听火光“跐啦”一声,那薄薄的一张纸便被火光点燃,顷刻间便化为无形。   明明灭灭的火光里,苏行的脸叫人看不真切。   ☆、159.战事(30)   接下来便是拔营回都了。   大军回到卫都的时候,寒冬已过,迎接这一批将士的是万物复苏的早春时节。   马车滴溜溜行驶在长街上,一只素白的手撩开车的帘子。几月不见,卫都的景事依旧,马车内的长歌却觉着新奇。   初雨过后,外头的空气清新,有一滴帘上残存的水珠滴落在长歌的手背上,她发出小小的一声“呀”,被冷到了。   马车内执卷而坐的苏行侧目,他手指一弹,马车的帘子便落了下来,阻挡住了长歌的视线。   “外头风凉,仔细你又着了风寒。”   “哦。”长歌皱皱鼻子,声音倒是乖乖的。   这一条长街上没什么人,人都涌到前头的朱雀大街上去观望大军的凯旋了。长歌在路上受凉病了一场,苏行怕人多惊扰到长歌,便携了她一道,钻进马车里,错开大军独自进城。   长歌抱膝坐在苏行的手边,她咂咂嘴巴,觉着渴了,随手就拿起案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入口甘冽,确实是好茶。长歌就享受地眯了眯眼。   长歌的动作引得苏行侧目。   “你看我做什么?”长歌小声道。   难道是因为我太好看了?长歌有些小害羞。   苏行嘴角一勾,也不说话,他执起长歌手边的杯子,就着她方才入口的位置,一口将剩余不多的茶水饮尽。   “好茶。”他看着长歌,一字一句道。   长歌小脸爆红,她怎么觉着四叔这是同她调情来着?好害羞啊……   长歌就故作正经道:“你做什么拿我的杯子喝茶?”   苏行看长歌,“那是我的杯子。”   额……   “长歌,你的杯子在那一头。”   长歌转头,果然就看见她的那杯茶,孤零零落在了马车的窗沿上。   长歌回头,就对上了苏行的笑。说时候,他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却又那样好看。   长歌的脸彻底红了。   长歌觉着,要比调情的手段,四叔甩她N条街啊!   四叔果然是个泡妞高手!   按了原本的打算,苏行是要带着长歌回怀王府稍事休息,待高辛帝慰问完了三军,长歌再随着他回宫参加宫中家宴。   长歌也觉着这个安排好,免得去早了,宫中人多,她怪不自在的。长歌始终是不能适应宫中生活的。   可是,马车驶到朱雀大街尽头的岔路口时,却骤然停了下来。随即,外头便响起了陈三恭敬的声音:“主公,太子派人来请小姐入宫。”   马车内的长歌下意识就抬头去看苏行,她的眼中写着依赖。   苏行就摸摸长歌的脑袋,又曲指贴贴她的脸,安抚她。   马车的门帘掀开,就现出苏行白衣的伟岸身形来。纵然坐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也是鲜少有人能及的。   “怎么回事?”苏行看陈三,眉头蹙起,是微微的不悦。   “回王爷,陛下甚是想念长歌公主,太子殿下怕陛下等得及了,便差小人前来接宫中回宫。”那差人也算是太子卫衍座下红人,他平日里仗着太子的势力,横行惯了。平日里,知他是太子的人,哪一个不对他礼敬三分的?   可这一回,在这个怀王这里,他却碰了个壁。怀王暂且不说,连这个驭马的莽夫竟然都没把他放在眼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本是要在怀王面前拿一拿乔的,却没想,面对了眼前这个传说中的怀王,别说拿乔了,他这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怎么就越说越小声了呢?   不行!他要挽回气势!万不可给太子殿下丢脸!   这差人便调整呼吸,正要出口。这个时候,苏行一个眼神过去,那差人就噤声了。   “知道了。”苏行的声音淡淡的,没甚起伏,“你去回了太子,就说公主身子……”   “四叔……”   苏行的声音被长歌打断,他便回过了头去。   一只素白的小手搭上了苏行的右边肩膀,接着,便是一颗小脑袋露了出来。长歌穿了一袭水蓝色的衣,外头披一件雪色狐裘,狐裘的颜色同苏行的白衣交相辉映。   那样的素白看在差人眼中,恍惚间便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马车内的那一对不是叔侄,而是一对叫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吧。   差人悚然一惊,心说自己还真是胆大,这话可只能烂在肚子里,不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怀王正在轻声同长歌公主说话。那样静谧的氛围,连一贯嚣张惯了的差人也不敢打扰。   末了,差人终于听到了一句长歌公主的说话:“……没事的,反正你也只比我晚了一会儿会儿。我先去看左左和卫姜姐姐好了,到时间了你再来接我……”   ☆、160.战事(31)   苏行勉强同意。   长歌的小手便扶着马车的门框,整个小身子缓缓钻了出来。长歌身上的狐裘下摆擦过苏行的胸前,苏行抬手,他那广袖便拂了长歌的大半个身子。   那样交缠的白啊……   马车外的差人恍惚间又生出错觉来,他感觉摇头将自己拍醒,真是罪过罪过!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差人上前一步,就要去扶长歌下马车。他的手还未伸出,马车边的陈三就一个上步,隔开了差人的视线。   这个时候,苏行率先下得车来。   他面朝长歌而立,一手负于身后,把自己的另一手给她。那意思不言而喻,要扶她下来。   长歌的小眼神就四处乱瞄。不要吧……这可是在大街上啊!   长歌看他,他的眼底写满了坚持。   好吧,长歌妥协了。估计这会儿她被卫衍接入宫,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介意得很呢!   长歌就给她自己的手。素白的小手搁去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厚实,隐隐有些粗糙,给她安心的力量。   长歌的手一落去苏行的掌心,他便立时收手。   长歌感觉手心痒痒,是他在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闷骚的四叔。”长歌小小声的。   “你说什么?”苏行挑眉。   长歌就吐吐舌头,“我说四叔你好帅啦!”   苏行方满意点头,带了她下来。   那差人也是带了马车来的,见长歌下来,便恭敬垂首请长歌上马车。   长歌小手朝苏行挥挥,“四叔我先走了。”   苏行深深看长歌,话却是对陈三说的:“陈三,你随她回宫。保护好她。”   陈三默默领命。   那差人却是不干了,“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吧。王爷莫不是还怕小人怠慢了公主殿下?”   苏行点头,没甚表情道:“确实。我怕你们护不好她,还是有个我的人在身边,比较叫人安心。”   那差人脸色变了,还待要争辩。陈三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王爷也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若公主哪怕少了一根头发,你陪上全家老小的性命,怕也是赔不起的。”所以,老实点,别废话了。   差人嘴角抽搐,他全家老小的性命还比不得公主一根头发?皇帝都还没这么精贵呢!   载着长歌的马车走远,苏行仍旧立在原地。他面上的表情,是深沉。   “主公?”就有胆大的护卫试探性地唤了苏行一声。   苏行微微应了一声,眼看着那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他皱了皱眉。   马车驶入宫门,在宫道上停了下来。   “到了吗?”长歌就问了一句。   “还有一会儿。”外头的人回,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只不过,公主……”   “怎么了?”   怎么了?   外头有人劫马车呗。   竟还有人在宫里头明目张胆劫人的。长歌想替那人拍掌叫一声威武。   这个时候,长歌隐约就有听得外头的人说话的声音。   “……太子殿下吩咐了,要接了长歌公主先回太子东宫……哎呦……”是先前那差人的声音,可他话未说完,就发出一声痛呼,好似是被人给……打了?!   “大胆奴才!竟敢扣了姐姐不放,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这嚣张的小声音,不是左左是谁?   长歌“跐溜”一下就掀了帘子。   最后,那差人只能苦着一张脸,看长歌同小皇子手拉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   见到左左,长歌自然是开心的。说起来,她有好几个月没见着左左了。   可左左的样子有些叫长歌把不准。   左左也不多话,只是抓了长歌的手埋头走路。他小脸蛋紧绷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长歌估摸着小家伙这是在担心自己了。她就想着话题逗左左说话,“来,给姐姐笑一个。”   左左继续面瘫脸。   “要不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姐姐一路上听到的故事可多了!”   这一回,左左有反应了,只不过是生气,“不!”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这会儿天气晴好,姐姐陪你去逛御花园可好?”   “不!”   “那要不去你宫里玩跳方格?”   “不!”   “唱儿歌?”   “不!”   “……”   “不!”   这是到底要闹哪样么?   这是时候,他们走到一处宫墙的拐角,左左就突然朝身后跟着的宫人一声吼,“都别跟着!”然后,拉了长歌就跑。   这……又是什么节奏?   待去到了无人的宫墙下,长歌还来不及拍着胸口喘气儿呢,怀里猛地就冲进来一小坨人。   那一小坨人挺激动的样子,小手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脑袋埋在她怀里使劲蹭着,嘴里结结巴巴说着话:“……担心死我了……你担心死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又不带我……又不带我……”   ☆、161.宫宴(1)   长歌试探性地拍拍左左的背,见左左不排斥,就重重拍左左的背。长歌语重心长道:“左左啊,姐姐这是被绑架呢,又不是去玩,怎么带你啊?”   左左没那么激动了,他抬起小脸蛋来,朝长歌龇牙,“反正丢下我一个人就是你不对!你都不管我在宫里头的死活了!唔……”   长歌赶紧捂住左左的嘴巴,这小混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左左,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要在宫里好好的,不然姐姐会担心的。”   左左小眼神飘忽。   长歌紧张,抓牢左左的小身板,“告诉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你喜欢住在宫外?还是就喜欢住四叔家里?”   长歌被他问地一愣,“怎么问这个?”   左左小胖手挥挥,“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话是这么说,可左左的一双小眼睛却是咕噜噜转啊转。怕长歌瞧出他的小心思,左左干脆又一头扑进长歌怀里,做撒娇状。   左左恨恨:“那帮奴才真讨厌!整日跟在我屁屁后头,害我都不能第一时间扑倒你!”   长歌:“……”   接下来的时间里,左左小孩子脾气发作,一路都缠着长歌。长歌也乐意和他开开心心顽皮说笑,就、就谁也忘记了太*中望眼欲穿等长歌的卫衍。   长歌同左左赶去御花园的时候,高辛帝的家宴已经开始了。   该来的人都来了,长歌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稍稍下首一些位置的苏行。长歌歪头,看着他傻笑。   苏行正好回过眼来,便将长歌的偷看抓了个现行。   长歌被他眼中的促狭盯得直脸红。如此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同她的四叔眉目传情,其间滋味定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长歌小脸爆红,心头如踹了一枚四处乱蹦的蛋。她赶紧别开视线去,这一别,却对上了身边左左若有所思的小眼神。   长歌惊,“左左你在想什么?”   左左瘪嘴,“我没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高辛帝看见长歌出现,煞是欣喜,连声叫长歌去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了。   其实,长歌更想坐在苏行的身边。可对于高辛帝的话,又是没理由回绝的。   长歌正为难着呢,手心突然一紧,却是左左抓了她一把。长歌莫名低头看左左,左左就朝她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高辛帝的方向,大声道:“不行!今日姐姐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说罢,就拉着长歌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左左小身板一挺,牢牢护住长歌,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这孩子……”高辛帝哭笑不得,可也拿左左没办法。   这时,坐在高辛帝身旁的宠妃赵氏就开口了,“皇上,那也是咱们家小皇子同长歌姐弟情深。皇上就念着小皇子的一份心,成全了他的小心思吧。”说罢,就掩嘴笑了起来。   赵氏虽然有个卫清这般大的女儿,但保养得极好,如今的面貌看上去,同那二八少女也没差了多少。且她妆容精致,这般笑起来,当真如华贵的牡丹花开。   高辛帝就握了赵氏的手,也笑了。   长歌躲在左左身后坐了,一刻心却是蹦啊蹦啊蹦,激动到不行。因她的左手边,正坐着她的四叔。   长歌不由就看了左左的后脑勺一眼,心说,左左你真是好样的,姐姐没白疼你!   太子卫衍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换了一身太子常服,向高辛帝行礼后,便在自己的位上坐了。自始至终,卫衍都未看长歌一眼。   手上一紧,长歌一惊,感觉四下乱顾,生怕旁人看去了她同四叔的小动作。是的,四叔对她做小动作了,桌案下,苏行牵住了长歌的小手,而因了他广袖宽大,两人的犯罪证据便被牢牢遮掩住了。   席间,高辛帝断断续续都在同卫衍说话,无非是问他行军的一些事宜,都是些轻松的话题。   卫衍的下首坐着卫姜,卫姜的对面,是卫清和沈约。   沈约和卫清不日便要成婚,所以,他也算是半个皇帝的家人了。   看到这里,长歌的心就是一紧。她赶紧去看卫姜,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嘛!   可卫姜脸色如常,她间或同卫衍低语几句,或回了高辛帝的问话,甚至还同赵氏聊了几句。   长歌有看见卫清举杯,是要敬卫姜酒。   卫姜别开眼去没理她。   卫清尴尬。   宫中卫姜同卫清本就交恶,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突地,长歌发现家宴上的气氛有些不对。怎么他们一个两个全看她了?   长歌下意识就去看苏行。   苏行轻声在长歌耳边低语,“我光顾着看你了,我也没听见。”   ☆、162.宫宴(2)   这个时候,长歌左手边的左左就插话道:“赵妃问你可有意中人了。”   额……   左左说完又加了一句,“真是八婆!”   长歌:“……”   赵氏这看似关爱的一句话,叫长歌成了全场的焦点。大家都看长歌,长歌就、就脸红了。   赵氏就笑道:“我们长歌是大姑娘了,清儿都要嫁人了,皇上,您可别把长歌忘了。”   高辛帝没应赵氏,只是看长歌。长歌突然觉着,高辛帝有些目光如炬。   高辛帝问长歌:“是朕疏忽了,长歌,你可有中意之人了?”   长歌感觉目光如炬的不止高辛帝,还有高辛帝下首的卫衍。   掌心一痒,却是她同某个交握的那只掌心里,正在被某人轻轻刮蹭着。一时间,长歌有些头皮发麻。   这个时候,卫清说话了,她的声音娇滴滴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长歌姐姐,女儿家到了年岁便要嫁人,这没甚可害羞的。”话是对着长歌说,可卫清的眼神却是有意无意扫向对面的卫姜。   卫姜给自己倒了一杯甜酒,小口抿着。   长歌看不惯卫清的嘴脸,就说了一句,“嗯,有了。”   一时间,全场静默了。   长歌感觉有数道视线“嗖嗖嗖”射向自己,跟小飞刀似的。   长歌默默看苏行,她有意中人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苏行回她鼓励的笑,以只能她听见的声音道:“有意中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嘛!   左左扯扯长歌袖子,示意她看高辛帝,高辛帝正在对她说话。   长歌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坐好。   高辛帝的面色颇复杂,“长歌,有意中人了?”   长歌点头,老实道:“有了。”因了方才同四叔的眼神交流,接收到四叔的鼓励,长歌的语气就更笃定了些。   高辛帝却久久未说话。   长歌诧异去看高辛帝,见他愣愣举着酒杯,面色怔忡。当然,在场的诸位皇室成员中,怔忡的不止高辛帝一人就是了。   “皇上?”赵氏就唤了高辛帝一声。   高辛帝回神,嘴里喃喃说着话:“……当年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个……想不到如今,又有意中人了……”喃喃的声音止住,因高辛帝的手一晃,杯中的美酒便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赵氏一声轻呼,赶紧取出帕子替高辛帝擦拭。   长歌理所当然将高辛帝微微的失态当做了是即将要嫁女儿的不舍。   嫁女儿啊……   想到这里,长歌止不住就去偷看身侧苏行的脸。   身边的这个人,是她的意中人。他说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他说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那么,她可以嫁给他吗?   怔忡间,长歌感觉自己袖子又被扯住。   长歌看左左,又怎么了?   左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小贱人的娘在跟你说话。”   小贱人的娘?   小贱人是卫清,小贱人的娘可不就是……   长歌就削了左左脑袋一下,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不过,形容得真的好形象啊……   赵氏在笑问长歌,她的意中人是谁,要不要他们长辈给她做主什么的。   长歌下意识又瞥了苏行一眼。   苏行嘴角含笑,替长歌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猪脆骨。   长歌就答:“这个事情……不好说。”   赵氏又待说什么,却被卫姜突然出声大断,卫姜道:“长歌这是害羞了。”声音里是带笑的。   长歌垂脑袋,是真害羞了。   这么一来,长歌意中人的话题就给揭了过去。   长歌就朝卫姜投去感激的一眼,却一不当心,对是了卫衍黑沉沉的眼。因为脸热,长歌脸上的羞意尚未褪去,卫衍则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长歌心头就是猛地一跳。   关键时候,袖子再一次被扯住。   扯她袖子的还是左左。   长歌低头看左左。   左左不着痕迹瞥他们的四叔一眼,而后,小大人一样地皱眉头,“吃饭的时候别走神,吃菜吃菜。”   好吧,那就吃菜。   吃着吃着,赵氏柔柔的带笑的声音就在上首响了起来,“这眼看着长歌有了意中人,清儿也要办喜事儿了,皇上,您可别忘了我们卫姜。”   这女人竟然扯到卫姜!   果然是小贱人的娘!大贱人一个!   长歌怒了。   手上一紧,是苏行抓了把长歌的手。他对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好吧,别冲动。可一时间,一大家子的眼神又“嗖嗖嗖”集中去了卫姜身上。   卫姜淡定饮酒,不紧不慢放下杯盏,抬眼时,却对上了对面男人直直射过来的视线。   是沈约。   ☆、163.宫宴(3)   卫姜垂下眼去,拒绝与那个男人做对视。   卫姜同沈约间这一微妙的互动被卫清看在眼中,卫清就咬紧了嘴唇。   这个时候,主座上的高辛帝就说话了,“姜儿可是也有了意中人?”高辛帝的声音是带笑的。   “是的,父皇。”   额,这又是什么节奏?!   长歌惊得要跳起来,被苏行和左左一左一右扯住了袖子。苏行同左左对视一眼,左左先别过了头去。   卫衍没甚表态。   卫清戒备看卫姜。   沈约深深看卫姜,眸中有复杂难辨的东西闪现。   “哦?姜儿也有了意中人?今儿是什么日子?都让朕的女儿们给赶上了!”高辛帝起了兴致,“姜儿的意中人,可说得?”   卫姜垂首,那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害羞,“在父皇面前,自然可说。”   “沈大哥?”卫清轻唤一声沈约。   沈约回神,这才发现他在替自己斟酒,而酒已满杯,他却恍若未闻。   到底是……失态了啊!   卫清极度不安地将沈约望着。   沈约望向卫姜,眸内似灼灼。   卫姜清清冷冷的声音里仿似带了点点颤音,是害羞吗?   卫姜道:“这事姜儿该早向父皇禀明,却又顾虑着他的身份,怕父皇不能同意。”   高辛帝笑:“是哪家的儿郎?说出来朕听听。”   卫姜却是看向了卫衍,“他眼下应该就在太子随军中。”   卫衍不解。   卫姜又低低道:“姜儿与他相识在宫中。他本是宫中守卫,自觉配不上女儿,此次便请命出征,盼得在战场上建一番功业回来。他姓徐,名斯城。”   “竟是那徐斯城。”卫衍有一丝讶然。   “哦?太子识得那人?”高辛帝问道。   卫衍回高辛帝:“父皇,那徐斯城确是个人才,此次能顺利攻下凉城,徐斯城当立头功。”   高辛帝感兴趣了,“姜儿说他乃宫中护卫,原来朕的殿前司中竟藏了此等人才!”   卫衍就道:“徐斯城年轻有为,有勇有谋,儿臣颇看好他。这次请命封赏的将士中便有他。姜妹眼光当真不差,儿臣看来,那徐斯城除了出身低微这一点外,哪一方面都不输那些世家子弟。”   这时,卫清就插了一句:“姐姐是在宫中同那位徐……公子相识的吗?可是母妃,您不是教导女儿,说后宫女子不得和男子随意……”   “卫清!”赵氏一声厉喝,止了卫清的话头。随即,赵氏又转首对高辛帝笑道:“皇上,清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姜儿向来端庄持重,自然是不会行不规矩之事。”   赵氏看着在帮卫姜呵斥卫清,可她话中明里暗里分明都是在指责卫姜勾搭男人!   长歌就要说话,手腕上又被苏行重重抓了一把,他说:“别急。你姐姐自有应对之策。”   卫姜有应对之策吗?   长歌不放心地看卫姜。   卫姜仍旧垂着脸,有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脸侧,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高辛帝的声音里就有一丝不悦了,“姜儿,怎么回事?”高辛帝可以允许他的女儿们私下定情,但他的后宫中有男人踏足,这是绝不能允许的。   卫姜的声音缓缓流出,“父皇可还记得年前去祭祖的那一次?”   那一次中了大埋伏,不止高辛帝,相信在座的其他人都印象深刻。   卫姜继续道:“那次女儿受伤,是他抱了女儿一路。这个傻子,就说这辈子要对女儿负责。”   听到这里,长歌就诧异了,她下意识回头看苏行:“我听说的版本怎么是沈约抱的姐姐?”   苏行还未说话,左左就抢过话头道:“开始是这样没错,后来沈约就被嫌弃了。”   苏行捻起一缕长歌垂落在肩侧的发,让它服服帖帖去到长歌的耳后,漫不经心道:“大抵是这个样子吧。”   好吧。   那一边,高辛帝的面色阴转晴天,“如此说来,姜儿同那徐斯城倒是有缘。”高辛帝是想到了卫姜替他挡的那一箭,一时间,对这大女儿怜爱,语气不由都柔了几分。   卫姜抬眼看高辛帝,“父皇,他很好。”卫姜是为让高辛帝看见她眼中的决心,她是真的决心要同那个男人好好过日子的。   高辛帝略一沉吟,就对卫衍道:“太子方才说那人立了头顶军功。”   “是的,父皇。”   “既如此,明日早朝过后,你带他来御书房,朕要亲自见上一见……这姜儿的心上人,哈哈哈!”后头那半句,就是说笑了。   卫姜起身,执酒杯,“多谢父皇成全。女儿在这里敬父皇一杯。”卫姜仰首,阳光下,便现出她一截雪白的颈项来。那颈项太白,显得脆弱。   清酒入腹,卫姜展颜,如雪后的梅花盛开,叫对座的沈约看怔了眼。   可惜,自始至终,卫姜都未看沈约一眼。   ☆、164.宫宴(4)   “沈大哥,清儿敬你一杯。”对于沈约的走神,卫清笑得仿似混不在意。   沈约接过杯盏,卫清青葱般的细白手指有意无意在他掌心里滑过。他一口饮尽杯中琼浆,那液体明明该是甘甜,可不知为何,入了他的口,尽数变作了苦涩。   席间,卫姜多喝了几杯,便起身离席,去到御花园中一僻静凉亭处,吹吹舒适的春风。   这个时候的春风,犹然带了丝丝冷意。卫姜的酒意上来,周身点点发热,倒也算舒适。   她倚在凉亭的柱上,看亭外的湖面,有些怔怔出神。   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来人显然心急。   来人在卫姜身后站定,急促着呼吸。   卫姜吹自己的冷风,没有丝毫回头的打算。   终是那来人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警告你,你离沈大哥远点!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却是那卫清。   卫姜仍旧不理。   卫清就跺了跺脚,“喂,我在跟你说话!”   卫姜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她仍依着柱子,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卫清,“你想让我说什么?”   卫清别过脸:“你心里清楚。”   卫姜轻嗤了一声,“你想让我保证不跟你抢男人?卫清,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卫清用过的男人,我卫姜绝不会要。”   卫清被触怒,“别说得自己好像有多清高,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多脏,你可是被外头的男人给……”卫清突然消了声,因卫姜看着她的眼神,太可怕。   “啪——”的一声,卫姜一巴掌打在了卫清脸上。   卫清被打得偏过脸去,她被打懵了,完全没料到卫姜会动手。   又是“啪”的一声响,卫姜反手又给了卫姜重重一巴掌。   “你……啊……”   卫清抬手就要还手,卫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反手就是“啪啪”两巴掌扇在卫清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带血。   “疯女人!你这个疯女人!”卫清自由的那只手抡就了过来。   卫姜眼角一闪避开,同时,她猛地一推卫清,卫清的整个后背都撞去了坚硬的石柱上,疼得她一张俏脸尽是扭曲。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要告诉母妃……”   卫姜一把抓起卫清的头发,迫得她不得不抬起脸来,卫姜反手“啪啪啪啪”连扇了她四个巴掌,卫清的一张脸立时肿了。   卫姜的声音低低的,压在喉咙里,“比起你们母女对我做的,你挨的这几巴掌,不过是皮毛。”   卫清猛地瞪大眼睛,她声音慌乱:“你乱说什么?有什么仇你冲着我来?别扯上我母妃!”   卫姜手上猛地用力,卫清只觉头皮阵阵发痛,整个头皮都好似要被拉下来。   卫姜嘴角是冷笑,“你还没那个胆子。别告诉我,你背后没人。”   卫姜的语气叫卫清的身子阵阵发寒。   卫姜稍稍退开一些,“你和你那母妃对我做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卫清张口就要辩驳,却突地,她眼神一闪,语调全变了,“姐姐,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抢了你的……心上人。可我、可我同沈大哥是真心相爱,沈大哥他并不喜欢你……啊……”   卫清没说完,因卫姜的巴掌又招呼上了她的脸。这一巴掌特别重,打得卫清的半边脸完全偏了过去。她就那般贴靠在石柱上,是极虚弱的模样。   卫姜还待再甩她几巴掌,右手扬起,却猛地手腕一紧,被人止住了。   卫姜下意识回头,对上的是沈约暗沉沉的眼。   “公主。”沈约看卫姜,眼里写着不赞同。   对上突然出现的沈约,卫姜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怔忡。   这个时候,卫清就嘤咛一声,唤了一声“沈大哥”,转身就扑进了沈约怀里。   沈约仍由卫清扑进怀中,仍由着她嘤嘤哭泣,他的一手却仍旧是抓住卫姜的手腕不松开。   沈约的视线落在卫姜的脸上,那样深沉。   卫姜眯眼,空着的那只手反手就给了沈约一巴掌。   这一巴掌也是极重,沈约被打得偏过脸去,他白皙的面上霎时便落下清晰的指痕。   前一刻还嘤嘤哭泣的卫清受惊,她又惊又怒,贴靠在沈约怀里,对卫姜怒目而视。“卫姜,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打沈大哥?!”   卫姜手腕猛地使力,便挣脱开了沈约的桎梏。卫姜衣袖一甩,将被沈约抓得通红的手腕藏去袖间。她看着面前亲密相依偎的二人,眼内不起一丝波澜,“你便要问你了。我那一巴掌本是要打在你脸上,你躲了,自然就该有人替你偿。”   ☆、165.宫宴(5)   卫清更怒,一双美目几乎要喷火。她那精致秀美的小脸因为承受了先前卫姜太多的巴掌,而变得微微有些扭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打我?”卫清是料定了有沈约在场,卫姜不敢抖出她被*了的事的。   卫姜冷笑,“我就是要打你。你最好祈祷私下里别遇上我,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谁要拦着,本公主照打不误。”   “你这个疯子!”卫清叫骂。   卫姜却已转身离开。   早春,御花园中的茵茵绿草尚未尽数长开。卫姜踩在青石的路面上,路面上有点点荒芜的痕迹。   身后,卫清同沈约仍旧在凉亭内。卫姜甚至能听见卫清嘤嘤呼痛,又对沈约脸上的伤势关护心疼的声音。   风吹得常青的树叶沙沙作响。卫清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卫姜的眼泪落下来。   卫姜在御花园中游走,走着走着,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竹。宫里谁都知道,紫竹是赵妃娘娘的最爱。   紫竹   紫竹林的那一夜,卫姜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却原来那样难。别说是忘记,就连此刻,光是听见竹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声,她的身子便止不住发抖。   酒劲早已消散,卫姜环抱住自己,她觉得冷。   她的视线又落去了那一片紫竹林中。   自己真的走不过去吗?   她真要让那一夜的噩梦跟随她一生吗?   卫姜怔立在原地,她抱着自己,她垂着眼。   终于,她迈出了那一步。   卫姜步入了紫竹林中。   虽极力克制,卫姜的身子仍旧止不住颤颤发抖。   她后悔了,她不该进来的。   卫姜突然闭目,立住不动。   背后传来轻微的走动的声音。   卫姜想逃跑,脚下却不甚被凸起于地的竹鞭绊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背后,就有人伸过来了一双大人,牢牢握住她的腰。   卫姜猛然间闭上眼睛,那一夜可怕的记忆毫无征兆地在脑中回演,一幕一幕那样清晰,一幕一幕那样叫她痛不欲生。   卫姜开始剧烈挣扎。   “公主……”   卫姜不理,只是想要挣脱那可怕的记忆和桎梏,她的指甲在面前这人的手背上,脖子上滑出道道的伤。   “是我!卫姜……”   卫姜开始尖叫,如惊弓之鸟。   男人猛地就将失控的卫姜抵去一棵枝干粗大的紫竹上。力道过猛,紫竹弹跳,抖落了满地的竹叶。   竹叶飘零而下,迷乱了卫姜的眼,卫姜只觉得唇上一痛,有人凶狠地咬了上来。   唇上灼热,是痛,是血腥。   卫姜的身子被男人紧紧抵住,动弹一下都不能够。   男人富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同那一夜可怕的记忆重叠,卫姜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绝望。   沈约松开卫姜的嘴唇时,才发现她眼神空洞,早已泪流满面。   “卫姜!”沈约的心一瞬间就绞紧了,因他怀里的卫姜,空洞得不正常。   卫姜的身子在沈约怀里,她在颤颤发着抖。她的眼睛闭着,沈约看不见她眼内的空洞,却能感受到她周身弥漫着的绝望。   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沈约猛地把卫姜抱住,那样紧,那样用力,好似在用着他全部的气力,好似在释放着他所有的压抑。   “卫姜,是我,我是沈约,我是沈约。没事了……没事了……”沈约一遍一遍在卫姜耳边说着话,他的声音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极致温柔。   沈约……   卫姜的身子渐渐停止颤抖,她的睫上有晶莹的泪珠滑落,她缓缓,缓缓睁开了眼睛。   卫姜的泪滚落在沈约的手背上,烫得沈约的身体一震。下一刻,一股大力就将他的身体掀了开去。   沈约猛然回神,那力道太大,他连退数步,方借着身后的竹,踉跄稳住自己的身体。   无边的竹叶纷纷落下。   再抬眼时,沈约看见卫姜在别人怀里。   卫姜依旧紧闭着双目,可如今,在别人怀里,她停止了挣扎。   “公主!”那男人的声音粗犷,听着便是个武人。   沈约正要上前,却又顿住。因他看见卫姜的手指紧紧揪住男人胸前的墨色衣襟,“阿城,带我走……”   那男人便一把打横抱起卫姜。   男人抱着卫姜匆匆经过沈约的身边。   一阵劲风过,是那个被卫姜唤作阿城的男人狠狠瞪了沈约一眼。   卫姜躺在阿城怀里,她面色煞白,却是极依恋的模样。   那一刻,沈约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睁睁看着卫姜随着别人而去,他只觉心底一空,好似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流失了。   ☆、166.宫宴(6)   直到沈约的背影消失在紫竹林的尽头,长歌方喘出一口牛气。她真心不是要故意偷看的,她只是不小心路过……然后,然后就偷看了一小下,就一小小下……   一棵大竹子下,长歌低头,摸肚皮。有点饿了呢,饿得她心里都开始惆怅起来。   后来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就是卫姜口中的那个徐斯城吗?   看着是个不错的人呢。而且,好似卫姜对他挺依赖。这是第二次了,卫姜要徐斯城抱,不要沈约抱。   提起沈约,长歌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他方才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卫姜没情的,可他又为何要跟卫清搞在一起?还连累了卫姜受那样的苦……   如果换做是她,长歌想,纵然那个沈约再回头,她也是不要他的了。有些感情即便开始得再美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过,这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啦。也不知道卫姜怎么想的。卫姜的想法总是跟她不同的……   长歌盘腿坐在竹下,她托了腮,面上满满都是惆怅,都快成小老太婆了。   这个时候,一阵风过,就有无数的竹叶子簌簌飘落,这一落便落满了长歌的周身。   长歌初初也没觉着有什么,却偏有一片调皮的叶子穿越重重阻碍,一落就落进了长歌的脖颈里。   脖子里冰冰凉凉的,有些不舒服。长歌就下意识就自个儿衣领处瞅了一眼。这不瞅不打紧,一瞅,长歌险些晕过去。   她看见有一片翠绿的竹叶又落进了她的衣领里,若她没眼花,那翠绿主叶子上头赫然趴着一只赤褐色的蜈、蜈蚣!   长歌吓死了,爬起来各种跳脚抖衣服。啊啊啊啊啊啊蜈蚣掉进她身体里了她要死了!   眼见抖不下来,长歌也顾不上许多了,保小命要紧她就开始扯衣领脱衣服。又因为跳脚跳得太厉害了脚下不稳,她一个趔趄,整个后背就生生撞上了一棵粗大的竹子,又弄得无比竹叶萧萧下。   长歌快哭了。怎么蜈蚣还没出来?她真要把衣服全脱了蜈蚣兄才会高抬贵手么?   保小命要紧!长歌开始掀衣服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耳畔突地就传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你在做什么?”   长歌僵,掀衣服的动作就顿在了那里。   男人绕过大竹子,转眼就站来了长歌的面前。他古怪地看着长歌,长歌维持古怪的姿势看他。一时间,气氛微妙得可怕。   男人广袖一拂,突地笑了,“我的长歌,你这是对我投怀送抱的节奏吗?”   长歌:“……”   男人走近一步:“竟然连衣裳也等不及要脱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心甚慰。”   长歌:“……四叔,我要死了……”   “……”   在她那无所不能的四叔的帮助下,长歌终于驱散掉了体内的蜈蚣。囧。   长歌吓死了,真的真的是蜈蚣啊!就那么硕大的一条,自她衣衫下摆里掉出来,落在竹叶地上,还发出“啪”的声响。   面对了那条竹叶子上的蜈蚣,长歌当场石化。   蜈蚣兄则动动脚,大摇大摆钻进满地的竹叶子中间,找不见了。   长歌僵立在原地不动,嘴里全是碎碎念,我真是太倒霉了太倒霉了太倒霉了呜呜呜呜……   冷不防地,手腕一把被身边的苏行扯住,苏行望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长歌,默默将她拉来身边。   长歌惊,左右四顾,“你干什么呐?这是在宫里!”   苏行默默看她,未言语,却是扯着长歌就走。   长歌扒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肯走,他们这个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太容易叫人误会了有木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长歌这条细胳膊又如何拧得过她四叔那条大腿呢?   长歌急了,呜呜哭,“四叔你要做什么了啦?!”   苏行停下步子,回头默默看长歌:“带你去洗澡。”   长歌:“啊?”   苏行淡淡道:“我不想抱着你的时候,你满身都是蜈蚣身上淡淡的野草气息。”   长歌:“……”   长歌就这么不甘不愿地被苏行一路拖走了。   那只钻进长歌衣领的色蜈蚣又自竹叶间爬了出来,一路留下簌簌声响。   突地,一只黑色的靴子猛然落下,精准地将蜈蚣踩在脚下。   蜈蚣粉身碎骨。   有风吹来,吹得来人的衣衫下摆在风中拂动。那是尊贵的独属于卫国太子的墨色锦袍。   看着远处在竹林尽头的两个相依偎的背影,卫衍一拳猛然就击上了身侧的大竹子。又有无数竹叶洋洋洒洒落去了地上。   是夜,太子东宫。   书房内,今夜的火光不甚明亮。   太子卫衍负手而立,面对着敞开的窗。   卫衍的身后,喋喋不休说着话的是他那倚重的孙姓幕僚。   孙幕僚摸着自己下巴上那一把长长的胡须,“殿下明日便要交上兵符?”   ☆、167.宫宴(7)   卫衍未回头,只颔首,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那孙幕僚却道:“殿下且三四。”   卫衍皱眉,缓缓回身,看孙幕僚。   孙幕僚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殿下,历朝的皇子,掌握了兵权便是掌握到了先机。”   卫衍猛地抬眼看他,目中的厉色直逼孙幕僚。   孙幕僚却仿佛不以为意,他眯起了那一双小而狭长的眼睛,瞬也不瞬同卫衍做对视,“臣所说所做一切,都是为殿下的大业考虑。”   卫衍静静看了他一瞬,终于转开眼去,“此事日后不可再提。我父皇身体一直康健。”   没想,那孙幕僚又道:“正是因为陛下身体康健,属下才不得不提。殿下,属下听得一些风声,陛下是十分钟爱小皇子的,且对小皇子的培养,从未落下。”   卫衍面色渐渐肃穆起来,“小弟年幼……”   孙幕僚又适时跟上,“可皇上正值壮年,十年之后,小皇子可就是个有力的竞争者了。”   卫衍垂眼看孙幕僚,眸中厉色更甚。   孙幕僚地下头去,朝卫衍做了一个辑,“属下并非挑拨殿下同小皇子的感情,属下只是提醒殿下,要防着一些事做大才是。”   卫衍静静立着,脸上的神色倏忽变换。   这一夜,又有一封经特殊渠道传来的书信落在了怀王苏行书房的桌案上,那书信上也只简单一句话——一切尽在主公掌握之中。   夜风轻轻,吹散朱颜,长歌在洗澡。   静静泡在温泉池子里的长歌真想叹一声,四叔家可真奢侈啊!竟然有天然的温泉做引,真真是比皇宫内她的父皇要舒服数倍不止。   其实,若父皇懂得享受,这样的排场又如何不能有?只是父皇天性不喜铺张就是了。   总的来说还是一句话,跟着四叔有肉吃啊!   “四叔,我可以喊你土豪吗?”泡在温泉池子里,自己同自己玩的长歌就脱口说了这么一句。说完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喊我什么?”   看着自屏风后头绕过来的潇洒身影,长歌石化了。   “你、你、你……”   苏行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了过来。“我什么?长歌,你可又在说我的坏话?”   长歌理智终于回神,她绯红了一张脸的同时,身子下沉再下沉,只露一个脖子在水面上,企图以这样的法子来装死。她明明是想大声斥责他的,可开口的声音却变得软绵绵,“你……快出去!你怎么可以……偷看、偷看我洗澡?”   苏行挑眉,这个时候,他已站在了温泉池边,“我怎会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长歌:“……”   长歌要哭了,似乎自从某种禁忌打破之后,这人的情感就像那脱缰的猛虎,往往趁她一个不注意的时候就会突然发难,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   嘤嘤嘤嘤嘤长歌不要被吃。   苏行挑眉看长歌,雾气氤氲中,她的脸蛋灿若红霞,“土豪……是什么?”   额,原来四叔在纠结这个问题?   长歌叹一声后怕,也好,这样到底是转移他的话题了。长歌就支支吾吾道:“土豪、土豪是近年来帝都流行开来的词汇,意指……意指……”长歌一不留神,就对上了池边苏行那灼热的视线。真的好热好热啊,她在水里呆不住了要跳出来了呜呜呜呜……   “意指什么?”苏行挑眉,催促。   长歌硬着头皮道:“意指一个人……好有钱的样子。”   苏行煞有其事点头,“倒是个好词汇,我却不知。”他深深看长歌,“看来我们长歌懂得比我要多。”   “哪……哪里……”说话间,长歌抬头。这一抬头,就差点崩坏了她的一颗纯洁少女心,四叔他、他、他、他在脱衣服!   是的,脱衣服没错!   此刻,苏行已然脱了身外那一件骚包的广袖白袍。白袍落在地上,在苏行的脚边,层层叠叠铺散了满地。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在长歌的四肢百骸蔓延。   长歌感到口干舌燥,她又把身子往下沉了一沉,一个不当心,喝到了一口水,满满都是硫磺的味道。难喝死了!   这个时候,温泉池边,紧着雪白的单一的苏行将长歌的身子攫获住,让她在他眼里,动弹不得。   “四叔你要干什么啦?!”若不是在水池子里,又怕自己走光,长歌真要跳脚了。   苏行在温泉池边的一张锦榻上就坐了下来,他姿态闲散,随意一个动作都有叫长歌脸红心跳的本事。   ☆、168.调戏   水里的长歌觉着,自己的那一颗脆弱的少女心,愈发处在了崩坏的边缘。   长歌发现面对了她的四叔,她竟一点也移不开眼。   尽管知道这样盯着他看很不矜持,可她的视线就是止不住落去了他的脸上,脖子上,胸膛上,最后,那去到了他那一双修长结实的大腿上。   这个时候,苏行翻了个身,他替自己倒了一杯榻边案上的清酒。   一时间,酒香四溢。池子里头的长歌更晕了。   她想不明白四叔为何还要呆在这里。看她洗澡吗?她不相信四叔是这么个急色的人。喝酒来的?可这里又没有下酒的菜!   长歌这么想着,不该说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只听苏行一声轻笑,他对长歌道:“我的长歌,你便是我最好的下酒菜。”   “轰”的一声,长歌的小脸彻底红了。   调戏!这是*裸的调戏!   长歌想逃跑,却又不敢不能还有……点点不愿。   这个时候,喝完一杯酒的苏行就站起来了,他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你、你、你做什么又脱?”   苏行奇怪看她一眼,“自然是沐浴了。”   长歌就“哗啦哗啦”划去离他最远的位置,让自己贴着赤壁如一只壁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戒备地将他望着。   长歌心说今次当真是失策,她怎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呢?她怎么就让他得逞了呢?   这么想着,长歌的视线不经意间,就落去了他的大长腿上。   四叔的长腿,结实而充满了强悍的力量。   这个时候,长歌脑中白光一闪,有什么快速闪过,眼看又要倏忽间消失不见。幸而,长歌抓住了它。   长歌盯着苏行的的大长腿发呆。   呆了一瞬,她就高兴了起来,四叔有腿疾呀!四叔不能下水呀!   长歌开始得意地笑。   苏行抬眼,对上的便是长歌那毫不含蓄的看向他大腿的眼神。苏行的狭长的双目便眯了一眯,他解开了中衣的扣子,“我可以理解成,你那表情是对我的邀请?”   长歌仍然觉着苏行是在虚张声势。你一不能下水的,却可尽儿调戏我,不是心中有鬼心中有愧心中有猫腻那是什么?   想到这里,长歌的胆子就肥了,她用力点头,“四叔你过来呀!”   苏行就笑了,笑得有那么一些高深莫测。   氤氲的水汽间,这高深莫测的笑却冻住了长歌,冻完了她还使劲打了个哆嗦。   打完哆嗦的长歌抬眼看苏行,见他正脱了里衣,仍在了地上。   此刻,长歌眼中的她的四叔,正赤*上半身,灼热的眼神牢牢锁住了她。他的眼内闪着志在必得,长歌不是看不见,可她仍旧傻傻存着侥幸心理,觉着他不会也不能下水,她就还不怕死地挑衅他。   长歌挑衅的方式很简单粗暴,或者说,她还不知该如何挑衅男人,她只说了一句:“四叔你怎么这么慢?”然后,又伸出*头来*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天知道,她是真因为被温泉水泡得嘴唇干了才伸舌头舔的!   “可是不幸地,看在我眼中,你这是对我*裸的挑逗和勾引。”某人将长歌的小身板压在赤壁上,将她不听话的小嘴一通蹂躏后,如是道。   此刻,水汽氤氲、湿漉漉热腾腾的温泉池水里,长歌被她的四叔抱在怀里,她的前胸贴着他*的胸膛,她的后背贴着稍显阴凉的池壁。长歌感觉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里。   长歌要哭了,“四叔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调戏你了!呜呜呜呜呜你放过我……放过我吧!”被亲吻的间隙里,长歌双手无助地搭了面前男人的双肩上,呜呜哭。   苏行垂眸看着长歌的头顶心,他突然托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她的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憋的。她的双眼红肿,这必然就是哭的了。   哭得太真是可怜啊……   苏行蹙了眉头,“你当真不愿?”   长歌惊,继而呆,最后连连点头,“必然不愿意啊!”我跟你还没成亲呢!   苏行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长歌脸上做着摩挲,“那你引我下水做甚?长歌,你也是挑衅了我不止一次。那对男人来说,是无法拒绝的勾引。还是……”苏行突然危险得眯起了眼来,“还是你觉得,那样的行为根本无所谓?还是说,这样的行为你常做?”   “没有没有!”长歌连连解释,动作用力过猛,就成了在水里扑腾。长歌扑腾得自己和苏行满脸满身的水。   可苏行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只瞬也不瞬注视着长歌,严肃了表情。   长歌别开眼去,扭捏,“我、我这还不是误会了嘛!”   苏行的眉头高高挑起,“就因为你觉得我不会下水?”   ☆、169.调戏(2)   长歌尽量让自己的身子缩得小小,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他。碰到他太难受了,整个身子好似要烧起来一般。可他偏偏又不放过她,真是太过分了!   听罢苏行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的问话,长歌点头,怯怯地,她生怕自己哪里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了他。   生猛起来的四叔,真叫人吃不消!   苏行失笑,“很高兴你对我身体的关心。不过,没人告诉你吗?这温泉池子正是为我的腿疾准备的。我的双腿不能碰出冷水,温泉水却是最好的天然疗愈腿疾的圣药。”   长歌要哭了,她觉着自己蠢死了。   苏行便看着长歌笑,时不时还伸手逗一逗她,替她整整头发,擦擦水珠什么的。   “那……眼下当如何?”苏行愈发凑近了长歌,真真将她逼去了池子最最角落里。   长歌整个儿的后背都贴去了池壁上,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氤氲的水汽同苏行身上那清冷的竹木香尽数朝她扑来,盈满了她的口鼻,入到了她的心田,长歌只觉得,一颗心时高时低,时紧时慢,快要破胸而出啦!   长歌不要破胸而出!破胸而出要死的!!   这个时候,长歌不知怎的,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没入了温泉池水中。   饶是苏行动作再快,第一时间一把将长歌捞起,长歌也仍旧免不了喝下了几口水。   苏行将长歌搂在怀里,他拍着她的脸颊,两个的肌肤彼此想贴,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滋味了。   太过亲密的相触叫长歌心慌,她一下就把嘴里的硫磺水吐了个干净,吐干净了的长歌方找到一丝清明,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勾住苏行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下来,朝他吼:“婚前我拒绝*!”   苏行怪异看长歌。   隔着水汽,脸上的面目在彼此的眼中都带了些模模糊糊的意味。   太热了,长歌开始结巴,“你、你、你、你不同意么?你、你、你、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就、就好好哄哄我啊!   可惜,长歌的话太结巴了,还未待她说完,长歌的耳边就响起了苏行的一声叹息,“好。”   他说好,好的意思就是……   长歌脸红了,那样羞人的话她方才怎就脱口而出了?   一定是她洗澡的姿势不对!   然后……他会不会觉着她不矜持来着?   嘤嘤嘤嘤嘤真是操碎了一颗少女心啊长歌同学!   有水声“哗啦啦”,是苏行站起了身。   一得自由的长歌赶紧背过身去,双手双脚开始在水里扑腾,只希望让自己扑腾得离他远一些。被看光光什么的真是太羞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可未待长歌划拉出多远,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兜头兜脑朝长歌罩了过来。长歌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泡得够久,可以起了,仔细一会儿头晕。”   长歌恨恨扒拉下了脑袋上苏行罩过来的……他的长衫。   这个时候,池子边的苏行已套好了内衫,他回头,正好看见长歌气鼓鼓的,脸蛋鼓出了包子。苏行便向她投去问询的眼神。   长歌恨恨扬了扬手里头他的衣衫,还未开口,就听得他带笑的声音道:“放心,这长衫我未穿过,干净的。”   长歌呆。   苏行又道:“不过,这是旧衫,倒是穿过多次。我的长歌,可有在其上闻见我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暴走!   怎么可以这么调戏人?!   在某人毫不避讳的*裸目光下,长歌战战兢兢裹好衣衫,爬、爬上了岸。   这人不说她还不觉着,被他那么一强调,长歌霎时觉着,身上的这一件长歌,满满都是他身上的清冷竹香,该、该死的好闻不说。穿上它,就、就好似被四叔抱进了怀里。   嘤嘤嘤嘤嘤长歌觉着自己春心荡漾了!   叫长歌春心荡漾的某人,此刻正斜斜倚靠在锦榻上。他的视线落在长歌……身上的某一处,他薄唇一勾,缓缓对长歌说了两个字,“过来。”   呜呜呜呜接下来是什么节奏?   嘤嘤嘤嘤她不要那样的节奏啊?   可是,她好似又拒绝不了他的勾引肿么破?   长歌再一次深深觉着,四叔真是一个泡妞大高手!   长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次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中的,竟是她向来瞧不起的,四叔的好护卫,陈三同志。   陈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今次的这一番贸然举动,原是搅了主公好事的。怪不得接下来的若干的月里,在主公的授令下,陈三悄无声息地饱受了摧残,还有苦无处诉,真是悲催的人生!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打破了这一间温泉池内,诡异的平静。   ☆、170.左左(1)   锦榻上的苏行将目光自长歌身上移开,声音辨不出喜怒,“说。”   趁这个时候,长歌赶紧裹紧长歌,蹬蹬蹬跑去一扇屏风后头躲着去了。   四叔的眼神好可怕!   苏行的一个字却让外头的陈三颤抖了心肝儿。他后知后觉到主公的心情似乎有些起伏,但这个时候想撤退,已然是来不及了。于是,陈三便硬着头皮道:“回主公,宫中来人,说小皇子,出了意外。”   “左左怎么了?!”一声惊呼,来自于长歌。   依了长歌对左左的爱护,自然是要连夜入宫的。   看了长歌可怜兮兮,却又急吼吼的样子,苏行自然是要陪着她的。   于是,这一夜,怀王府的马车滴溜溜驶进了宫门。   早春,宫墙间的穿堂风过,尽是寒气。   长歌急匆匆就要爬下马车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到她的面前。长歌默了一默,抓住。   被那温暖的大手牵着下了马车。   脚一沾地,长歌急匆匆就要跑,手腕被身后那人抓住了,   不待长歌说话,一件温暖的、夹带着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的大麾便落到了她的肩上。那人耐心地替她系好脖颈间大麾的带子。他修长的手指在宫灯及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好看。   长歌看着他的修长灵活的手指,一时间有些发呆。直到……脸上一热。是他在动手拍拍她的脸。   男人熟悉的嗓音响在长歌的耳边,“宫中不比家里,有些事我做起来会不方便,记着照顾好自己,切莫冲动。有事定要寻我商议。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许是夜风太凉,许是记挂着左左,又许是……种种缘由纠结在一起,长歌发现自己的泪点突然变低,她就想哭……   匆匆赶到了左左的寝宫。   左左的寝宫内,灯火通明。   左左躺在寝殿的小床上,因为高烧,他的小脸通红。左左双目紧闭,嘴唇上起着泡,嘴巴里含含糊糊在叫姐姐。   高辛帝就坐在左左的床边,一脸怒色听着太医交代左左的病情。   卫衍同卫姜都来了,沉默地立在高辛帝的右手边。卫清搀扶着赵氏,站在高辛帝的左手边。   殿内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长歌要哭了,她的小左左……谁要害她的小左左?!   高辛帝知长歌同左左姐弟情深,便让了一些位置出来,想让长歌坐来左左身边。   长歌刚挪了一下步子,就被身旁的苏行止住了。苏行的声音是一贯的淡然,但今次,在淡然中,也不免染上了一层忧,“左左体虚,长歌,你刚从外头进来,一身寒气的,别过给了左左。”   长歌一愣,心说还真是这么个理。纵然她万般想要上前去,去摸摸左左烧得通红的小脸蛋,她也克制住了自己。   长歌抬头,就朝苏行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她的视线又不经意一扫,却对上了卫衍看向这边的,暗沉沉的眼。   长歌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卫衍,越来越不同。   眼前一暗,是身边的苏行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拦住了卫衍投射过来的视线。   这个时候,太医会诊完毕,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回皇上,小皇子怕是、怕是……”   “给朕说实话!”   “小皇子这症状,怕是、怕是中了毒。”   高辛帝猛地站起身,险些带倒了立在他身边的宠妃赵氏。   高辛帝满面怒容,眼神阴沉,“竟敢谋害皇嗣……太医,务必给朕治好了小皇子!”   太医们却是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高辛帝更怒,一步上前,一脚就踢开了为首的一个年轻太医。“听不懂朕的话?来人,将听不懂人话的奴才给朕拉下去……”   太医纷纷把头磕得“咚咚”响,“臣等自当肝脑涂地!”   愿肝脑涂地的太医们忙活了大半宿,却依然没能救醒左左。   太医们恨不得将脑袋埋去地缝里,“回皇上,臣等、臣等已下、下了猛药,若、若小皇子明早可醒来,那便、那便无碍了……”   若醒不过来呢?   长歌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皇上!”高公公领着小内侍来报,说在左左的寝殿内搜出了可疑的东西。   是两个做工精致的香囊。   小内侍说,小皇子的衣裳同香囊做时便是搭配好的,断不会多出,或少了香囊。这两个香囊却出现在了小皇子一套不备香囊的衣裳里。这衣裳是小皇子昨日换下的,因落在角落里,便没被浣衣局的人给收了去。   接下来便是太医上前,去分辨那两只香囊可有问题。   太医一辨,问题果然就出现在香囊上。   高辛帝震怒,“给朕查!”   左左未脱离危险,太医却已然做了该做的,接下来,便只能等了。   ☆、171.左左(2)   在高公公同赵氏的再三劝诫下,明日一早便要早朝的高辛帝终是同意暂且回宫。赵氏随着高辛帝走了,卫清自然不会留下。   卫衍想要留下,却被高辛帝以要考校他政务为由,叫走了。   卫衍临走前,看着苏行,道了一句:“夜深了,四叔出宫不方便,可去东宫暂歇一宿。”   苏行波澜不兴的视线自卫衍面上略过,又落在了床边的长歌身上。此时,长歌已沐浴换衣,她着了一袭稍大的浅蓝宫装,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长歌一心都扑在了左左身上,压根没听见卫衍对苏行的说话。   “四第,你身子康复未久,早些歇着去吧。”高辛帝也发话了。   苏行不便再推辞,主要是因为卫衍同高辛帝都走了,他一个男人守着两位公主,确有不便。   “多谢皇兄关心。”   不过,苏行最后也未去到太子东宫。他命宫人在左左宫中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打算就那么凑合一夜。   太医同宫人守在门外,屋内便只剩了长歌同卫姜二人。   卫姜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左左,又看了看眼眶通红的长歌。她叹了口气,去桌边给长歌,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望着沉睡不醒的左左,长歌思绪万千。她一遍又一遍想起左左对她的“控诉”,左左埋怨她丢下他,每每出宫都不带走他。长歌每每总是用形势所逼,无可奈何来搪塞。   现在想来,哪是她逼不得已,分明是她没有尽心!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把左左一人留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呢?就算自己再苦,她也是不该把左左一人留下的呀!   长歌决定了,只要左左能醒来,她、她就哪儿也不去了,她就在皇宫里头守着左左,守着他平安长大!其余的人与事,她都不愿去想了,她只愿她的左左能平安无事。但愿上苍怜悯,能听见她卑微的祈祷。   睡得迷迷糊糊间,长歌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   她直觉便以为是苏行,“四叔……”长歌咕哝了一声,就要睡去。可突地,头皮一痛,有人在揪她的头发!   四叔怎会揪她的头发呢?   长歌猛地就惊醒过来!   惊醒过来的长歌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大床上,然后,卫衍俯身在她身体上方。   长歌条件反射就要逃跑。可是,头皮又一阵的剧痛止住了她的动作。   “别动。”卫衍的声音低低的,说话间,他的手指已在长歌的脖颈间动作。   原来是卫衍的头发和长歌的纠结在了一起。   长歌屏息。   “还、还没解开吗?”为了同卫衍保持距离,长歌躺在床上挺尸。可挺尸的姿态必然是不好受的。   卫衍抬眼看长歌一眼,没说话。   清晨的阳光自窗户的缝隙里照射进来,静谧的空气悄悄在两人的周身流淌。   卫衍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长歌紧张地闭起眼睛。这个时候,他要对她做什么,她是没办法反抗的。   卫衍手上的动作不停,身子却愈发低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小宫人急促促的声音响起:“公主,小皇子、小皇子醒了!”   长歌再也顾不上其他,身子一挺,就要跳起来。   长歌的动作极大,且动作间,床幔飘荡,卷起了不大不小的风。   风过,若有似无的,长歌就闻见了一股香。   长歌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别动。”卫衍适时按住了长歌的肩,同一时间,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发丝,开了。   长歌顾不上自己怎会睡在这里,也没功夫去问卫衍的头发又为何会同她纠缠在一起。她只是下床,一把推开卫衍,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长歌跑去左左房中的时候,左左已经醒了。叫长歌意外的是,苏行陪在左左的身边。   苏行仍旧是昨夜的那一身玄衣,他负手立于床边,听到动静时,他转过身来。见是长歌,他便对长歌笑了一笑,声音里有宠溺,“怎的也不穿鞋?”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他看见了随着长歌进门的卫衍。   卫衍的视线尽数落在长歌身上。显然,二人是一前一后一道来的。   苏行狭长的双目便眯了一眯。   长歌才没时间想那么些弯弯绕呢,长歌此刻心中只有左左!她一下就扑去了左左的床边。   左左确实醒了,正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长歌,“姐姐。”左左朝长歌笑,龇牙的声音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长歌想碰一碰左左,又顾忌这自己身上不干净,怕会传染了虚弱的左左。一时间,她就那么站在床边,无措。   身子一轻,长歌猛然惊觉自己被苏行抱了起来。   可是,这怎么可以?!   ☆、172.左左(3)   苏行抱了长歌坐去床边的锦凳上,他同她说话,神色如常,“不穿鞋便四处乱跑,你是嫌太医们太闲?”   长歌动了动腿,把一双冰凉小脚藏进了裙子里。   苏行又喊来了宫人为长歌洗漱。他看着长歌,用了这样一番说辞:“免得你披头散发的样子吓到了左左。”   长歌“呀”一声,惊觉此刻自己头发散乱状似女鬼。   耳边传来偷笑的童音,是左左。   长歌脸红了,有些手足无措。   苏行却是不再看她,他转身,面对了从始至终未说话,却眼神凌厉的卫衍,“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待那两尊大神走了,长歌才得以静下心来细细盘问宫人左左的病情。   小宫人说小皇子是今儿清晨醒的,卫姜公主照顾了小皇子一夜,见小皇子醒了,方回宫休息。至于长歌是怎会睡出去的,小宫人就不得而知了。   长歌把自己洗干净了,才敢趴去床边,眼睛瞬也不瞬看左左。   左左在床上平坦着难受,就翻了个身对长歌,“你老对着我的脸看什么?算了,看你可怜,你想捏就捏吧。”   长歌:“……”   左左虽然看着生龙活虎了,可一夜间,好似小东西好似憔悴了许多,连鼓起来的包子脸也没往日那般厚实了。   长歌就没舍得捏。   不舍得捏的长歌就拍了拍左左的小脸蛋,“别说话了,再睡会儿。”   左左扭捏看长歌,“你,保证,我睡觉的时候不走掉?”   长歌的一颗心都要化掉了,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姐姐。长歌重重点头,“不走了。姐姐一直陪着你。”   左左方满意合眼。   长歌就凑过去,在左左脸蛋上亲了一口。   左左身上有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儿。长歌就闭上眼睛吸了一吸。   这奶香味儿中,好似还混杂着些别的什么味儿……   这股味儿好熟悉,在哪里闻见过呢?   长歌猛地睁开眼睛。   正午时分,宫门开,哒哒的马蹄响在宫道上。   宫道上有一辆马车,马车内坐了苏行和长歌,嗯,还横躺了一个左左。   长歌本好好准备了一番说辞,战战兢兢站去苏行的面前,想说四叔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跟你回家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左左。却没想,苏行仍给她一句,“皇兄让左左去我府上修养,你陪同。”   长歌:“……”   长歌憋了一憋,没憋住,就脱口道:“四叔,这样下去你家会变成熊孩子的窝的。”   苏行突地就伸手过来,在长歌肉肉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熊孩子了?”   此人的神态太过高深莫测,长歌决定转过头去不理他。   不过,能让左左出宫修养,长歌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宫里太可怕了!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想到此处,马车内的长歌没来由就是一抖。   “冷了?”说着,苏行就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长歌无意识点了点头,其实,她是心冷。   马车的轮子滴溜溜没滚出去多远,管道上就起了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宫门外如此纵马?   来人是太子卫衍。   卫衍一马当先,拦了马车,要求长歌出来同他说话。   马车内的长歌就是一怔。   手背一暖,是苏行抚上了她的手。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就敛了衣袍,要下马去。   长歌反手抓住苏行的手,在他诧异回过来的目光里,她朝他摇了摇头。   长歌掀帘下马车,那一边的卫衍也正好跃下马来,二人的视线就那般堪堪对上了。   卫衍一怔,继而,眼里便有了笑意,“长歌。”他唤她的名字,同时,朝她伸出手来。   长歌垂眼,她脚尖点地,在地上磨啊磨磨,磨出了一点坑。长歌默了默,就朝卫衍走了过去。   长歌在卫衍面前站定。   卫衍喜形于色。“长歌,同我回去。我保证,今后只同你一人。”   长歌抬头看卫衍,她目中带了些叫卫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长歌蹙了眉头,她突然又朝卫衍靠近了几分。   就在卫衍几乎要受宠若惊的时候,他听见长歌道:“你身上,有和左左一样的味道。”长歌的声音是冷的,她再一次抬眼看卫衍时,她眼中也是冷的。   卫衍皱了眉头。   长歌又道:“我对药材特别敏感,这想必你也清楚。害左左的那个香囊的味道,在你身上也有。”   卫衍的身子猛然一怔,“长歌,这说明不了什么。”   长歌低头,身子不着痕迹离卫衍远了一步,“是啊,这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可左左两次遇害,都与你有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纵然说明不了什么,我也不敢再这么放任下去了。太子哥哥,左左还小,他也没争那个位置的那份心,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   卫衍已然僵了表情,“是否在你心中,我连小弟的一分也及不上?”   ☆、173.左左(4)   “太子哥哥,话不是这么说的,在长歌心里,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不能被拿来比较的。”   不待卫衍说话,长歌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左左不会,也没那个实力跟你争。太子哥哥,我请求你,不要再伤害左左。”   卫衍深深看长歌,似要在她的头顶心里看出一个洞来。   这边马车内,苏行替自己斟了一杯清酒。酒香四溢间,苏行清冷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我知道,那香囊是你自己主动挂上的。”   苏行的话似自言自语,可他话音落下,左左就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同长歌极为相似的乌溜溜的大眼瞬也不瞬看苏行,眼内满满都是戒备。此刻的左左,别说睡眼朦胧了,一点病歪歪的样子都没。   苏行的视线透过马车的帘子,看向那一处垂首而立的长歌。他抿了一口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只听左左外强中干的声音道:“你、想怎么样?”   苏行拿了杯盏在手中把玩,“放心,我不会揭穿你。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你决定离了皇宫,想要再回去便难。”   左左皱了皱小鼻子,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知道。”   “很好。”   觑了眼苏行的脸色,左左让自己的小身板凑过去,靠近他一些,状似无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嗯,有点没出息?”见苏行看过来,左左忙又道,“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没出息,我就那么一说……”   苏行笑了一下,“你离了皇宫,正好也断了她的念想,省得她有事没事总那皇宫里跑。”   左左瘪瘪嘴巴。   其实,还有一句话左左憋住了没说:我要看好我姐姐,免得她被你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哼!   左左就这般在怀王府中住了下来。小孩子恢复能力快,没几日,左左便生龙活虎了。生龙活虎的左左就要求长歌带他去骑马。   骑马……   四叔府上就有现成的马儿和跑马场,只是,长歌担心左左的小身板会吃不消。   左左却觉得长歌阻止他骑马是小看了他。像左左这种年纪的小男孩儿,正处在向身边亲近的人展示自己是汉子的时候。自然不会同意长歌的婆婆妈妈,吵着要骑马要骑马,差点把苏行家的屋顶给掀翻了。   没办法,长歌只好带了左左去骑马。   不想,长歌同左左去到马场的时候,正是怀王府中马儿们的放风时间。一匹匹矫健的马儿在马场中奔驰,扬了长歌满脑袋的灰,左左却看得津津有味。   长歌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左左,“要不、要不你还是骑骑大灰过过瘾吧?”   是的,大灰也被牵来了。因为大灰是长歌的半个儿子,如今已然成了怀王府的良驹中的一员。   左左的视线从长歌拉他胳膊的手上移去她的脸上,又从长歌的脸上看向了大灰的方向。此刻,大灰正在马场的某个角落里,围着那匹叫疾风的枣红马,满地界地乱窜。   左左鼓起一张包子脸了,大声抗议道:“我不要大灰!大灰太丢人了!”   左左有些大嗓门,周边的护卫一时间齐刷刷看了过来。   长歌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见,只尴尬道:“这孩子不懂事不懂事不懂事……”   远处的大灰听见左左的厥词,耷拉下了两只驴耳朵,是受伤的模样。它也想变作英武的模样啊,可奈何它天生就是头驴,怪只怪它投错了胎嗯昂嗯昂嗯昂昂!   不管,幸好它有英明神武的主人!英明神武的主人把疾风指给它当媳妇儿了呢!虽然疾风眼下有些不甘不愿,但大灰相信,金城所致金石为开,疾风一定会透过它厚实的驴皮,看见它内里那一颗火热跳动的驴心的!想到这里,大灰一时间又阳光灿烂了。   那一边,长歌终于哄得左左不甘不愿上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并让一个护院细细护着左左。   纵然如此,长歌仍旧不能放心,她生怕左左一个不当心又出什么意外。可不让他骑吧,又怕他憋坏了自己。唉,真是操碎了一颗当姐的心啊!   “放心,那小子比你相信得皮实多了。”斜里突然就插进来这么一把男声。   长歌就在原地蹦了一蹦,还未见着他的脸呢,嘴里就喊四叔了。听她的声音,是高兴的模样。   苏行的反应是……哼了一声。   长歌惊,回头,奇怪看他:“四叔你不开心吗?”   苏行瞥一眼长歌,面上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174.左左(5)   为了配合左左,今日,长歌走的是扮嫩路线,她特地让丫鬟替她梳了两个包包头。梳了两个包包头,又歪头看人说话的长歌,还真是*啊!   苏行的别过了视线去,“你还会在意我开不开心?”   长歌又惊,心说这会儿是什么节奏?   她虽然在四叔冷嘲热讽的声音中辨得了一丝丝别扭的气息没错,可“别扭”同四叔?怎么连都不在同一条线上啊?   长歌久未说话,苏行狭长的眼就眯了起来。那样子看在长歌眼中,是风雨欲来的节奏。   长歌赶紧道:“我当然关心四叔开不开心啦!”   苏行双手背在身后,踱步,缓缓靠近长歌:“那么,告诉我,你是如何关心的。”   额,这个问题……   长歌眨巴眨巴眼睛看他,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她就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四叔我实在不明白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你就提示我一下吧……就一下下……”   苏行的一个眼神过去,就让长歌消了声。   苏行的视线落去马场的中央,那里,左左正快乐得骑着小母马,同大灰比赛谁跑得快。   “你这些日子,都同那小子一道玩耍?”   长歌点头,继续不解看他。   苏行回头,“好玩吗?”   长歌点头。   苏行又问:“都玩了什么?”   长歌:“骑马、逛街、写大字、逗大灰……”说着说着,长歌突然顿住了。她斜眼看苏行,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苏行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事务繁忙。”哼完他又深深看长歌,“你倒是算算,你我有几日没好好见面了。”   此话一出,长歌心中的某根弦就“啪”一声,断了。她不可思议地提高嗓门,“四叔你该不是吃醋了吧?”长歌的嗓门有些大,一时间响遍了整个马场。马场内的护卫们皆默默低下头去,恨不得堵死自己的耳朵,免得某人秋后来算账。   不知不觉间,苏行已踱至了长歌的身边。他眯起眼来,他的身子将长歌整个儿笼罩住,说话间,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面上,他对她说:“幸好,你的自知之明没有完全就饭吃了。”   长歌颤抖手指指苏行,“你也是左左的四叔唉……你、你怎还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苏行面无表情看过来:“我也有不爽的时候。”   长歌:“……”   说完了这一袭话,搅乱了长歌心中的春水一池,苏行就转身,去骑马了。   今日的苏行,特特穿了一袭广袖黑袍。长歌眯眼看苏行,发觉纵然是稳重的黑袍,穿在他身上,亦能被他穿出满满的骚包气息。这就是人才啊!   苏行跨上了疾风,几下便去到了左左的身边。   长歌暗道不好,心说四叔该不会是恼羞成怒,要教训左左吧。长歌心头一紧张,就抓了手下大灰驴脖子上满手的毛。没错,就是大灰!疾风走了,大灰就留在了长歌的身边。   很快,长歌就发现自己龌龊了,四叔胸襟开阔,怎会因为一些小事去找左左的麻烦呢?四叔是在指点左左马上功夫。   远远看左左的小模样,是极受用的样子。   很快,长歌又发现苏行阴险在哪里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正是对马儿等一切崇尚武力的东西痴迷的时候。他那么几下指点,彻底让左左迷上了骑马,左左也就不来黏她了。   当着苏行的面,长歌就这般提出了质疑。长歌以为他多少会争辩一下的,却没想,他下马,敛衣,回头朝她笑:“原来,你还不算太笨嘛。”   长歌:“……”   留下一干护卫看护左左,苏行拉了长歌就走,一走就走去了他的书房。   大白天的,虽说府里都是他的人,可这般拉拉扯扯的,长歌还是扭捏。她不好意思,想让他放开她的手。   苏行脚下不停,眼皮也不抬,懒懒道:“不过是拉拉小手而已。”   拉拉小手……而已?   他们两个的身份摆在那里,拉拉小手不是惊世骇俗那种程度严重的事情吗?   苏行继续云淡风轻往前走,可他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再瞪眼我就亲你。”   长歌:“……”   好在是一路有惊无险到了他的书房。   这还是长歌头一回来到苏行的书房。打量的同时,长歌心中不免紧张,这大白日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呜呜呜呜长歌又乱想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做什么?”   苏行径自走去窗边榻上,随意坐了。他的视线深深落在长歌脸上,他道:“自然是做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是什么?   长歌发现自己不着痕迹吞口水了。   ☆、175.左左(6)   苏行又看她一眼,“过来。”这一回,连往日的招手都省了。   长歌不动,看他,“怎么我觉着你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苏行懒洋洋抬眼,“那是因为我受伤了。”   啊?   四叔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还有,他伤在哪里了?严重不严重?   想到这里,长歌“噌”一下就跑过去了。还撅着屁屁,紧紧张张跪在他的手边。   “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长歌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对于长歌的反应,苏行显然是满意的。他的伸手摸摸长歌的脑袋,开口道:“上臂上。”   长歌就要急吼吼去撸他的袖子,却被苏行制止了。他的大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有一种灼热的温度弥漫开来。长歌一时间就红了脸。她听见他在她耳边道:“替我脱了衣服,好上药。”   脱了衣服好上药?   确实是这个理没错。   长歌就背过了身去。   苏行皱眉,“你做什么?”   长歌结巴,“你、你脱衣服啊,我、我不偷看你。”   苏行笑:“看吧,我不介意。”   长歌哭:“可我一点都不想看啊啊啊啊!”   在苏行的再三“威胁”下,长歌跪坐在他的身边,颤巍巍给他脱袍子。   长歌的白嫩小手落去他的颈间,明明只简单的一个解扣子的动作,她却下不去手了,她觉得脱清冷孤高的苏行衣服就是对他本身的一种亵渎。   于是,长歌撸袖子不干了!   苏行挑眉看她,“怎地不脱了?”   不脱……   长歌:“我、我下不去手……”   “嗯?”   长歌脸红得要哭了,“我、我怕把你给脱坏了……”我倒是不怕把你脱坏了,我怕脱了你之后我要把你给压倒了,然后就要把你压坏了!   苏行笑:“脱吧,我不介意。”   长歌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她明明是在马场里好好陪左左骑马的呀,怎会眼睛一眨,就变作了躲在书房里,脱四叔的衣服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纯洁了!   眼见长歌缩成了一只乌龟,苏行深深看她,语气却一点也不深情,他说:“长歌,我受伤多有不便,还是,你愿看着我始终不能上药?”   我当然舍不得你不上药的。   于是,长歌硬着头皮,再次给他脱衣服。   终于,那一身黑袍脱下,露出他穿在里头的黑色里衣。不知是否因了跑马的关系,他的里衣微微敞着,露出内里紧实的胸肌。有微微的汗自他皮肤的表层渗透出来,看在长歌的眼中,是该死的性感!   四叔果然是男人中的极品!长歌再次鉴定完毕。   药箱就在长歌的手边,长歌在捧着苏行的手臂找伤口。“伤口伤口伤口在哪儿呢?还是说……其实你受的是内、内伤?”一时间,长歌种种后怕,早知道就干脆利落扒光他了,免得耽误了伤口的处理时间。   见长歌委实急到不行,苏行终于开口,给她指点了迷津。   长歌瞪圆了一双眼睛,“你说你的伤口在哪里?”   苏行看着她,“方才不是同你说了?长歌,你何时变得这般健忘?莫不是因为我太好看了,以至于蛊惑了你的心智?”   心智你妹啊!   长歌终于找见他口中所谓的伤口了,真的就在他手臂上,她的手掌心里,只是一小块破皮,还没破完全。   这么一块小破皮竟然搞得这么轰动,四叔你好意思么你?   苏行表示他很好意思。“人不分贵贱,伤口不分大小。长歌,你不能鄙视我的破皮。”   长歌瞪他,再瞪他,觉得这人定然是已经成精了。   苏行懒洋洋动了动胳膊,“你不说话就当是认同我的观点了。好了,累了一天了,躺下来休息会儿。我不介意把胳膊借给你用。”   长歌:“……”   长歌觉着自己自从同四叔“在一起”后,就越来越向“没骨气”这个叫人唾弃的品质靠拢了。   长歌就这么向苏行发牢骚了。   苏行调整了下长歌枕着他手臂的姿势,淡淡道:“我的女人,需要那么有骨气做什么?相信我,人的骨气大都是被逼出来的,若让你走去需要靠骨气来支撑自己的地步,除非是我死了。”   虽然他的话有些狂妄自大欠扁又毒舌,但长歌不得不承认,她听着还是挺受用的。   这样一个男人啊……   长歌就拉起了他的大手,让他的大手抱住她的小手,让二人十指相扣。然后,透过相扣的缝隙里,长歌就看见了一张……美人的脸。   长歌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怎么了?”苏行察觉到了长歌的不同。   ☆、176.左左(7)   那一张美人脸源自于画中,画挂在正对长歌的那面墙上,此刻,那墙上的美人正对着长歌颔首浅笑。   那样像她的一张美人脸啊……   长歌脑中突然就闪过诸多被她忘却的记忆,四叔是个有过去的男人,四叔曾有过深爱的女人,四叔同那个女人……   长歌直勾勾盯着那一处看,苏行若还不能明了发生了何事,他也就不用混了。   只听他叹息一声,拉下长歌的小手,让那画像直直显现在长歌的面前。   长歌突然就垂下脑袋去,不想看了。   “你没什么话想要问我?”苏行的话音贴着长歌的耳。   长歌绞着自己的衣襟,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苏行就拉过她同自己的衣襟做对的那只手,这般一来,长歌的两只小手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刮刮她的鼻子,“长歌,那个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长歌瓮声瓮气,“那是因为你失忆了。”   苏行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头,“无关乎失忆与否。长歌,我是个只往前看的人。如今,我想要携手的女人,只你一个。”   他的一字一句都落进她的心田,成了小幼苗子,就渐渐在她心里长出来花。可长歌的心仍旧是不安的,“感觉像是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呢。要是、要是她和我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你会选谁啊?”言毕,她又悄悄抬头看他一眼。被他捕捉到视线,又飞快垂下脑袋去。   苏行拍拍长歌的脑门,“自然是选你了。跟了我恁久,怎的智商就不见长呢?”   长歌本来还挺惆怅的,被他那么一说,她火了。她当然比不得他聪明了!他想要聪明的,就去找别人啊!就别来找她呀!   长歌怒,长歌跳脚,却没掌握好分寸,这一跳之下反倒是扑去了苏行的怀中。   苏行自然不会放了长歌离开,他紧紧抱住他,他低低的笑音响在长歌的耳边,是蛊惑人的性感,“长歌,对于你的投怀送抱,我很满意。”   长歌:“……”   苏行就给长歌顺毛,一下一下摸着她背上的长发,顺着顺着,她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待在他的怀里。“还要为那无关紧要的人同我置气?”   长歌不满,“可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啊!”她是你的爱人……   “纵然如此,她也已不在人世。长歌,你要我怎么办?去掘了她的坟……”   “我不是这个意思……”闷闷的声音   苏行就推开长歌的身子,握住她的双肩,同她面对着面,“长歌,我知你心中还有诸多不确定。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带你走。”   长歌眼内有什么东西跳了一跳,她未说话,只是默默伸手,抱住了苏行的腰。   苏行便叹出一口气来,总算是哄好了。   这时,长歌闷闷的声音就自苏行胸口传了出来,“那我要带左左一起走。”   苏行:“罢了,只要你高兴。”   长歌就高兴了一些,但突然想到什么,她又皱了眉,“可是……”   “嗯?”   长歌咬唇,在他面前,早就养成了个憋不住话的毛病,“你干嘛还日日挂着她……的画像?”   苏行回:“做做样子罢了。”   “啊?”   “如此一来,你父皇才会更体恤着我一些,不是吗?”   长歌郁闷地挠了挠他的胸膛。   “可是……”   “嗯?”某个颇有耐心的样子。   “我是怕,有那么一天,你是不是也会把我忘了,然后,毫无芥蒂地搂着另一个女人……”颇怨念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一向自诩洒脱的苏行觉得有苦说不出,涩涩堵在心间。他就有了一种冲动,若是……   “长歌。”苏行突然唤了长歌的名字,声音语气皆是严肃正经。   长歌“嗯”了一声,埋在他温暖的胸口不愿起来。   “有些事情,或许该让你知晓。”   这个时候,有风自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春风轻轻吹,吹进了桃花片片。粉红颜色的桃花在阳光下飞舞,霎时好看。   长歌不由就直起了身子,她的视线追逐着飞落的桃花。对于苏行的说话,她有些心不在焉。   “哦……什么事情呢?”   “其实我……”   不巧的是,苏行方张开,书房的门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这声音打断了苏行的话,仿似也惊扰到了风中的桃花。   陈三发誓,他真心不是要坏主公好事的!他真心是被逼无奈啊!主公你要替我做主啊!   饶是陈三如何苦着一张脸在心中哭诉,房梁屋顶上的暗卫皆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兄弟,哥几个只能帮到这里了,你自求多福吧。   陈三来报,说高辛帝派了内侍,前来请怀王入宫。   陈三战战兢兢汇报完毕,苏行一挥手,陈三赶紧夹着尾巴退出去。   “四叔你刚才要对我说什么?”跪坐在苏行的身边,长歌一脸好奇道。   苏行曲指,碰了碰她的脸,“回来再说。”   每每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能叫她脸红半天。长歌低头,说好。   ☆、177.宫变(1)   然而,这一夜,长歌却没能如约等来苏行的回府。   长歌便以为他这是有事在宫中耽搁,回不来了。毕竟,高辛帝同怀王兄弟情深,以为苏行夜宿宫中也不是没有的。   可到了第二日午间,长歌依旧没有见到苏行。   这便有些奇了怪了,自从他们……嗯……在一起后,不论多忙,他都会来盯着她吃三餐,生怕她饿着了自己。对于他的这一番理由,长歌虽觉无语,但他的贴心,她还是极受用的。   可如今都好多餐没见着他了……   长歌一入到前院,便看见了行色匆匆的陈三。   行色匆匆的陈三?   陈三是苏行的贴身护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直接习自于苏行,今日,何事令陈三这般慌张了?   不知怎的,长歌心头就是一跳,她快步追上了陈三。   “你说什么?四叔被父皇关进了天牢?”   陈三垂首,他面色肃然,声音凝重:“属下昨日被主公留在府中,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   长歌急问为什么,“好端端的,父皇为什么要关四叔?他明明对四叔那么好……”说到此处,长歌突然顿住了,她、她就想到了四叔被关,是否因了她?是否因了父皇知晓了她同四叔的关系?   陈三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了长歌的思绪,陈三面无表情道:“朝中有人举证,说主公谋逆。上一回的陵王谋反,便是主公的授意。”   “怎么可能?”长歌差点跳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陈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长歌一把拉住陈三,不去看他变色的面容,“送我进宫!马上送我进宫!”   “是,小姐!”   长歌在御书房外求见高辛帝,却被内侍告知,皇上正在同太子商议国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御书房外,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长歌一个哆嗦,也吹醒了她发热的头脑。她这般急匆匆跑来见高辛帝,该以何种身份提起四叔的事呢?   她自然是想要高辛帝放了四叔的,可她又有何种立场去说?   自古女子不得干政,她作为高辛帝的女儿,也是无权过问政事的。更何况,她这般毛毛躁躁,若让高辛帝看出了她同四叔之间的端倪,那对四叔反而更加不利。   长歌头脑冷静下来的同时,心更忧了。主要是她见不到四叔,陈三也只知晓个片面,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长歌咬牙、皱眉,快成个小老太婆了。   这个时候,御书房的门开,走出来一个小内侍。那小内侍就走来长歌的身边,告诉长歌说皇上同太子谈话即将完毕,长歌可以准备准备往里冲啦。   这小内侍是个同长歌熟识的,正想借此机会同长歌公主搭搭话,却没想,小内侍话还未完全落下,长歌就倏地转身,跑掉了。   这……又是什么节奏?   长歌觉着自己不该这般贸然去见高辛帝,她告诉自己,为了四叔……为了四叔……为了四叔她一定要冷静!   这宫里头,她唯一真心能说上话的就是卫姜了。于是,长歌掉头跑掉就去找卫姜。   一路匆匆跑来,卫姜的寝宫外静悄悄的,确实连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长歌虽觉奇怪,却也未多留意,此刻,她脑子里满满都是她的四叔,直到……长歌一手推开了卫姜寝宫的大门。   外头的暖风夹带着丝丝缕缕的桃花香吹入殿中,这一吹便吹醒了殿内中央忘情相拥的一对男女。   长歌嘴巴张得大大,眼睛瞪得圆圆,一时间无法消化眼前的场景:   卫姜在自己宫里头,私会男人?   “什么私会?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卫姜是当着那男人面说这话的,堂堂的七尺男儿便红了脸。   长歌惊奇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救过姐姐的徐斯城。”   徐斯城垂首,抱拳,恭敬道:“微臣参加公主。”   长歌朝他挥挥手,眼睛却是不离卫姜,“姐姐,四叔被父皇抓起来了,你能帮帮我吗?”   卫姜面上就现出疑惑来。   长歌比手画脚,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同卫姜说了。说完她还拉着卫姜的袖子不放,“姐姐,朝堂上的事你比我懂一些。你说,怎样才能救四叔?”   “怀王殿下谋反?”发出这一声疑惑的是徐斯城。   长歌这才惊觉没有屏退闲杂人等。   卫姜就安抚长歌,“他是自己人。”   徐斯城粗糙的面上就现出了一抹红来。可惜他太黑了,别人看不见。   长歌就急道:“四叔怎会谋反?他定是被人陷害!”   ☆、178.宫变(2)   卫姜蹙眉看长歌,“你怎就能肯定不会?江山与王位,那是男人们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卫姜的说法是比较客观的。   卫姜的话音落下,就只听得徐斯城急急道:“公主,阿城心中只有、只有公主。”   卫姜;长歌:“……”   徐斯城的一通表白没换得卫姜展颜,卫姜把他踢了出去。   殿门合上,卫姜探究看长歌,“你对四叔,是个什么想法?”   长歌张了张嘴巴,编好的谎话却不知怎得开不了口了。她知道,若想让卫姜帮忙,首先就要跟她说实话。   可是……   长歌垂了脑袋,揪袖子。袖子都快被她揪出个破洞来了,长歌怯怯的声音才响在卫姜耳边,长歌说:“我、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卫姜:“……”   “两位公主,皇上有请。”这一回,御书房外候着的是高辛帝的心腹内侍,高公公。   卫姜在前,长歌在后,二人一同进了御书房。   长歌脑中不由想起卫姜方才对她说的话,“我同你一道去见父皇,你既然久居四叔府上,去问一问也无可厚非。不过,届时切不可多话。更不可表现得太过。”   不可表现得太过   不可表现得太过   听说四叔有事,长歌完全就乱了方寸。她忘记了问卫姜,如何才能算……不表现得太过。   御书房内要比外头暗一些。照不见这个时点里的暖阳,长歌就觉着有些冷。   高辛帝坐于御座上,御座的下方站了两个人。   是卫衍和……沈约。   长歌下意识就抬眼去看身侧的卫姜,卫姜神色如常,反倒给长歌一个安抚的笑。   两人见过高辛帝。   高辛帝对着这两个女儿时,满目慈爱。   “长歌,今日怎有空想着入宫见父皇了?”   长歌顶住四面而来的视线,“我……父皇……四叔他……”长歌本想着同高辛帝绕弯子,可随即想到,高辛帝不是个糊涂的皇帝,有什么事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容易达到目标。   高辛帝敛了笑,“哪个奴才乱嚼舌根?长歌,你都听人说了什么?”   长歌心头砰砰乱跳,她勉励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父皇,长歌听很多人说了、说了四叔犯了事。可是,四叔那么好,四叔怎么会……”   高辛帝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视线却是看向了一直垂首立着的卫衍,“怀王谋反一事,太子如何看待?”   长歌心头一跳。   只听卫衍如常的声音道:“虽然证据确凿,但也不可就此论断。儿臣以为,该慎重审理。”   高辛帝继续看卫衍,“说下去。”   卫衍便道:“但四皇叔身份敏感,为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儿臣以为,此案该秘密审讯。”   高辛帝又看长歌,“长歌,你都听见了。怀王之事,证据确凿,朕纵然有心想要偏袒,也是说不过去的。私心里,朕自然不愿相信你的四叔、朕的四弟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要给朕的臣子一个交代。”   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约突然下拜道:“陛下,臣愿主审此案。”   高辛帝的视线越过太子卫衍,落在卫衍身后的沈约身后,一触即开。“沈卿能为朕分忧,自然再好不过。”   三个男人口中谈论的是她的四叔,可偏偏长歌一句话也不能插上。长歌的右手被卫姜紧紧握住,卫姜朝长歌摇头,让她别冲动。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高辛帝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女儿身上,“长歌,如今你四叔府上是非多,还是同你小弟一道搬回宫中。你二人暂且住去姜儿宫中,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卫姜正要张口应下,却冷不丁突然听得长歌道:“父皇,女儿可不可以……去看看四叔?四叔照顾了女儿和左左那么久,于情于理,女儿都该去看看四叔,看看、看看有没有人欺负四叔。”   高辛帝的视线落去沈约身上,沈约便朝着长歌道:“公主,怀王殿下眼下乃要饭,不可随意探视。不过,公主大可放心,臣能保证怀王殿下的安全。”   长歌想说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自此沈约离了卫姜,同卫清搞在了一起,长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很差了。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的保证。她、她一定要亲眼见到四叔无事才能安心。   长歌还想说什么,却被卫姜半强迫着拉走了。卫姜怕她再待下去会坏事。   出御书房大门的时候,始终有两道视线落在卫姜的身后。卫姜有觉,却未有一点回应。   ☆、179.宫变(3)   离了御书房的势力范围,长歌一把就抓住了卫姜的袖子,“我想见四叔!姐,我知道你有法子帮我的对不对?”长歌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除了卫姜,她真的不知该找谁去示弱。或许卫衍能帮着四叔在高辛帝面前说上几句话,但直觉告诉长歌,找卫姜是下策。   卫姜深深看长歌,“你们的感情是注定不能容于世的。”   长歌点头,她知道。她在考虑要不要将四叔的身世告诉卫姜。   卫姜却又开口了,“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若他平安归来,你就离开他。”   长歌猛地抬眼看卫姜,瞳孔剧烈收缩。   卫姜叹出一口气,“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长歌,我不希望你过得勉强。纵然如今你同……他相爱,但爱情不是铜墙铁壁,若它终有一日会被流言击毁。长歌,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长歌直觉卫姜的想法太过悲观,且她那一句“我这被子就在这样了”,尤叫长歌心难安。可此刻不是细究卫姜心里的时候,她只希望能把四叔救出来。待四叔无恙,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去同卫姜把酒谈心。   是的,这个时候,长歌以为她同她的卫姜姐姐之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长歌咬牙,“好,我答应你。”长歌是想着左右卫姜之所以反对她同四叔,还是因为四叔是她的四叔。若卫姜知晓四叔同她并无血缘关系,卫姜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这般想着,长歌便以为,暂且答应卫姜的要求,是无妨的。   是夜,穿上长长的斗篷同兜帽,长歌跟着卫姜一道,来到了卫宫中某处偏僻的宫殿。   走在前头的卫姜放下兜帽,这个时候,那偏僻宫殿的大门开,走出来一个身着肃穆黑衣的徐斯城。   徐斯城朝卫姜点了点头。   卫姜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首对长歌说话:“阿城也只能争取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长歌就点了点头。   有个陌生的侍卫替长歌引路。长歌走进偏殿破落的大门,入眼的便是院中的一团黑暗。这黑暗朝长歌扑面而来,无端端叫人心慌。可是,这黑暗里有着她的四叔。似乎这般想着,这要吞噬人的黑暗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那侍卫将长歌领去一处偏院中,院中有一间厢房,房内漆黑未点灯。   将长歌带至此处,那侍卫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长歌咬咬牙,推开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响,开了。   外头的月光一瞬间倾泻进屋内,显得屋内更加漆黑。   眼睛一瞬间适应了黑暗,长歌便也觉得,这屋内也并非是暗黑得可怕了。   对门的墙上开着一扇窗,如水的月光般自窗外流泻进来,映照了满室的辉。长歌的眼中却只有也只能容下窗边那一个颀长的背影。   单看一个背影,便知晓那人是如何清冷孤高。他负手而立,修长挺直的身形几乎要同黑暗融为了一体。   明明只一瞬功夫,在长歌眼中,时间却好似被无限拉长。   下一瞬,长歌就听见了那人淡漠没甚表情的声音:“出去。”   仿佛他只想要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沉溺,仿佛此刻,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所以,他头也不回,便要来人出去。   他的声音可真冷啊!没来由叫人打了个哆嗦。长歌这才意识到,平日里他同她说话,是有多温柔。   哦,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冷。她打哆嗦是因了外头灌进来的夜风凉。凉凉的夜风不止吹得长歌哆嗦,还害得长歌不轻不重打了个喷嚏。   有点小丢人啊……本来还想给他留个好印象来着的。   窗边的那一人果然猛地回过了身来,他那一双狭长的眼在暗夜中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长歌。他眼中的犀利倏忽间消散了干净,换上了讶然,继而是惊喜,接着是无奈。他无奈叹息,“你怎么来了?”   短短的片刻间,他眼中就闪过如此丰富的景。长歌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呆呆不能反应,仿佛入了魔障。   一盏灯如豆,却也足够照亮房内的景。   房内摆设简朴,却也一应物事俱全。   长歌站在桌边,低垂着头,任由苏行的审视,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苏行同她隔着三步之遥,他垂着眼,只是看她。   终是长歌抵不住他犀利的眼神,她脚下悄悄挪动,挪啊挪啊挪,就挪去了苏行的身边。长歌伸手小手,怯怯地,怯怯地拉上了他广袖的一角。   哦,他今次着了黑袍,又是因为黑色比较耐脏吗?   苏行终是叹息一声,他低沉的好听的声音响在长歌的头顶上方:“你此番胡为,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可知晓会给你惹来多大的麻烦。”   ☆、180.宫变(4)   长歌扯住他袖子的手指又紧了紧,她呐呐道:“可我、可我担心你。”她所幸豁出去了一般,猛地抬头看他。跳耀的昏黄的火光却映得长歌的大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我好担心你!好担心好担心你!我怕、我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行一怔,继而,他缓缓伸出手去,他的手指触碰到长歌的眼,他的指尖便感觉到一阵湿意。   长歌,哭了。   面对了长歌的泪,苏行无奈道:“我不过是说你两句……”   长歌抬起眼来,眼里雾蒙蒙的,都是泪。她的另一只手干脆抓上了苏行的衣襟,紧紧的,仿佛一放松他便会消失不见。她张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堵得厉害。眼里的泪顺着两旁的脸颊*,到了她的嘴边,入到她的嘴里,咸咸的,苦涩的味道。长歌嘴巴就是一瘪。   苏行摇头,继而伸手,将可怜巴巴的长歌整个儿收入了怀中。   长歌的脸蛋整个儿埋入苏行的怀中,也不怕把她自己闷坏了。她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呜呜哭了两声,正想继续撒娇,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他推开。   长歌的一双小手在苏行身上*,“四叔四叔,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被他们欺负?哪里受伤了要跟我说!”   苏行却是抓住了她一双作乱的小手,看着它们,他淡笑道:“再任由它们摸下去,我才真要忍到内伤。”   他话中的暗示叫长歌羞红了脸,同时,也消停下来了。   可才消停了一瞬,长歌又开始忙活,“呀你快放开我!”   长歌自苏行手中挣脱,便迅速脱了自己的兜帽,解下了身上的斗篷。   苏行负手,笑,“你这是专门对我投怀送抱来的?”   长歌给了他一个白眼,可她又不是真的舍得白眼他。于是,这一个白眼便做得有些不伦不类。   长歌三两下迅速解下了斗篷,她背过身子,拿自己的背对苏行,“可勒死我了,苏行你快帮我解开。”   长歌的背上,竟被她紧紧绑着一个大包袱。斗篷宽大,方才进门时才没被查。   长歌拉了苏行在桌边坐下,她摊开了包袱,拿里面的东西给她的四叔看。   “时间太紧了,我来不及准备什么,你拿了些御寒的衣物,药酒,嗯,还有手炉。四叔,你的腿在雪地里受过冻,晚间可千万别受寒了。要用厚厚的衣物裹起来。嗯,这些你先将就着用,找机会我再给你送新的……唉……”长歌的喋喋不休乍然消音,因苏行突然出手,一把揽了长歌的小腰,就将她抱入了怀中。   长歌不安地动了动屁屁,她的屁屁下便是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一想到自己的屁屁同他的大腿做了这个样子的亲密相触,长歌就、就羞红了脸。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苏行拿手指轻轻触着长歌柔嫩的脸颊,他的声音低沉又性感。   灯下,长歌微微垂下了脑袋去。离得这般近,她清清楚楚地闻见了他身上清冷的竹木香。明明是极淡极清浅的味道,却愣是让她觉着全身都如火似的要烧起来。   她低低唤了一声四叔,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愈发浓郁,铺天盖地就朝她罩了过来。   长歌几乎是惊慌失措得被他吻住了嘴唇。   室内安静得出奇,只偶尔有几声煤油灯火跳动间发出的“啪”的声响。   两人安静得亲吻,长歌的呼吸却愈发急促。   她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他温热的大手一把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避无可避地同他亲吻。   那样的缠绵悱恻,水*融。   长歌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几乎忘记了在他强势的亲吻中自己还可以呼吸。   最后,在她将自己憋死的那一刻前,苏行放开了对她*的蹂躏。他灵活的手指停在长歌的唇瓣间。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他似无奈似叹息地说着这样的话:“怎地这么久还学不会?回去后,该好好调教你才是。”   长歌:“……”   别后重逢的激情退去,长歌便抓着苏行的领子问他怎么回事,他怎会被抓?他怎会被人告发谋反?他又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苏行将长歌乱动的身子按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这般道:“长歌,朝堂上的事你不懂,也不可插手。我向你保证,我如今的被困只是暂时。”   “这么说你真是得罪了什么人?”长歌愈发紧张,“那会不会有人偷偷害你啊?!”顷刻间,她脑子里都是戏文里那些被人偷偷害死的忠臣的模样。是的,下意识里,长歌就觉得她的四叔是忠臣,是好人,是被人陷害的。   “不会。”苏行安抚她,“我纵然是个闲散宗室,好歹也是皇族,不会有人这般胆大,在宫里就朝我动手的。”   “就不能求求父皇吗?或者,你告诉我该怎么救你出来?!”长歌抓住男人衣领的手指又揪紧了,都快打了结。   ☆、181.宫变(5)   苏行微微蹙了眉头看长歌,他先是解救下了长歌的手,而后,对她道:“若旁人所言非虚呢?”   长歌抬眼看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着五个字——有听没有懂。   苏行替长歌揩去了眼角的泪,“若我真是那叫你父皇江山不稳、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长歌,你又当如何?”   长歌惊住,完全没想到他会打了这么个比方。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她完全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四叔你不会的。”她张了张口,也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行抬了胎长歌的身子,让她在他腿上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看着长歌的眼睛,他不急不缓继续道:“我只是说如果。长歌,回答我。”苏行以一种不容人拒绝的眼神看长歌,对于这个问题,他显得异常执着。   这个时候,窗台上“啪”的一声响,吓得长歌惊了一惊。长歌的视线惊慌地看过去,原是被风卷起的枯木打在了窗台上。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仍旧坚持着在等她的答案。   是啊,她的答案是什么呢?   她也很好奇呢!   半响,长歌带了些微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四叔,我相信你。”   苏行挑眉,“相信我?即便我真是旁人口中所言的那……弑君篡位的恶徒?”   长歌看着灯下的苏行。灯下的苏行深深看她,他的眼角眉梢好似都染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长歌想了想,咬唇,“四叔,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我都喜欢你。我、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如你所是的样子,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四叔,不论是做过什么……”说到这里,长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做的事情不能超过我的底线。”   苏行就笑了,似乎是不可抑止的,他俯下身,在长歌的脸上亲了一口,“不愧是我苏行看上的女人。”   长歌赧然,可是……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现在讨论怎么样把你救出去才是正经!”   “长歌……”苏行唤长歌的名字,却又不说其他。他锁住她的眉眼,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对她深深的眷恋。   长歌……千言万语仿佛尽止于这两个字间。   长歌……   长歌,唤你的名字,我心生欢喜。   静谧的氛围里,两人抱在一起,絮絮说着话,当然,大部分是长歌在说。   长歌告诉苏行,父皇让她和左左搬回宫中,与卫姜同住。别说她了,在宫外野了那么几天,让左左回宫,小家伙别提有多不情愿了。可又不得不搬。   “四叔,没有你罩着,我和左左都不敢在宫外住呢。”这当然是撒娇的话。   苏行就摸了摸长歌的额头,按了她的脑袋,抵去他宽厚的肩膀处,“这几日卫都可能不会太平,你搬进宫里来,我也放心。不过,切忌不可在宫中随意走动。卫姜宫中至少比较安全。”   长歌吸吸鼻子,点头,“我会看好左左的。”   苏行轻笑一声,“也不知谁看好了谁。”   “嗯?四叔你说什么?”   苏行有一下没一下给长歌顺毛,“乖乖等我出去。凡事都学着机灵点,明白吗?”   长歌还是点头,可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明明是她跑来安慰他的,怎么眼下都变作了他抱着安抚她,给她顺毛?然后她还被他顺得很舒服舍不得下来?   四叔你果然是泡妞高手。   长歌让自己的身子稍稍退开一些,她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这个好看的,神奇的,仿佛样样都会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这真是一件奇妙的,叫人心生欢喜的事。长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同他说话:“你保证要配合调查,平安出来。”   苏行眼里有笑意,“我保证配合调查,平安来接你。”   看,这就是四叔,这就是她的男人,多会举一反三啊!   门外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满室的温馨与静谧。   “时辰到了,我要走了。”长歌声音闷闷。   苏行点头,却没有放开长歌的打算。   “四叔,你要快点出来啊,我、我会很想你的。”   苏行狭长的眼看进长歌的眼底,好似要穿透过她的身体,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见她没有阻拦,长歌就状似轻松地自他双腿间下来了。   长歌整整衣服,“四叔,过几天我还来看你。”   转身要走的时候,手腕却被身后的男人抓住了,那样坚决的力道……   长歌又何尝愿意同他分开。   可是,门外的敲门声又起,在催促她赶紧离开。   正在纠结的当儿,长歌只觉得颊边一阵风过,是苏行的广袖拂过,她抬眼看去时,她面前多了快晶莹剔透的东西。   ☆、182.宫变(6)   苏行的手中拿着一块翠绿的玉。   方形的玉佩,只长歌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玉上有奇怪的纹饰,长歌暂时没看出来刻的是什么。但叫长歌移不开眼的是,那翠绿的玉佩上刻着两个字——苏行。   苏行将玉佩搁在长歌的手心,“这玉佩我贴身佩戴,我的名字也取自上头。我将之交由你保管。”   “然后看见它就像看见你一样吗?”长歌激动道。注意力已完全被这块漂亮的玉佩吸引。   苏行便抽了抽嘴角,“看到它,要记着想起我的脸。难道我的脸还没一块玉好看?”   得了苏行的保证,又有了他贴身的玉佩相送,这会儿,长歌的心情阴转晴,她就嘻嘻笑着,踮起脚尖,一口就亲在了苏行的嘴角,“它哪儿有四叔好看?在长歌心里,四叔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苏行摸了摸嘴角,也笑了。   长歌回去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卫姜仍旧在原处等着她。   那一颗大树下,徐斯城陪在卫姜的身边。   长歌不由停下步子,把空间留给他二人说话。   就这般远远看着,卫姜同徐斯城还是极般配的。关键是徐斯城极疼卫姜,对卫姜好,在他心里,卫姜定是排第一位的。   有冷风吹过,吹起了卫姜颊边的一缕发。   长歌就看见徐斯城脱了外袍,罩上了卫姜的身。   卫姜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徐斯城就抬手骚骚脑袋,笑了,有些憨憨的。   长歌弯了弯嘴角,却听得身后“啪嗒”一声响,是枯枝被踩断了的声音。   长歌倏然回头,对上的是沈约怔怔的眸子。   但那愣怔也只在一瞬,沈约即刻便向长歌行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长歌语气严厉,先发制人。长歌对这人的观感不好,她怕他是来伤害她家四叔的。   沈约依旧恭敬垂首道:“臣奉皇命彻查怀王谋反一案,方有些头绪。得知殿下未歇息,臣便想着来同殿下探讨一二。”   沈约是主审,这个长歌是知道的。   “这么晚你怎么进的宫?”长歌盘问,犹自不能放心。   沈约道:“臣同太子殿下商议政事,一时忘了时辰。太子殿下命臣宿于……”   “长歌。”   那一边,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沈约,是卫姜。   “你要好好查,务必还我四叔一个清白!”落下这么一句警告的话,长歌走去同卫姜汇合。   徐斯城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卫姜独自立于树下,夜风吹起她火红的宫装。暗夜下的卫姜,美得惊人。   离去前,长歌又不舍得看了那破落宫门一眼,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视线不经意一扫,长歌看见沈约仍旧垂手立在原处。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谁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这一夜,卫姜宫中,长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如何也不能睡着。她掀了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抱着被子,在发呆。   好吧,长歌想男人了。   女人为什么要找男人?男人又为何要找女人呢?   这是个严肃而正经的问题。   长歌好似听谁说过,说男人同女人是残缺的两个半圆,找见了另一半,同另一个半圆合在一起,才能叫圆满。   长歌觉着这个说法挺扯的,她一个人,她有父亲,有哥哥,有姐姐,有弟弟,还有大灰,她不要太圆满好不好!还有四叔,在长歌看来,再没有比四叔更圆满的人了。起码四叔定不会觉着自己是个残缺的。   所以说,那个人云亦云的说法,纯碎谬论嘛。   那她为么还要找男人?还会想男人呢?   其实,长歌原本也没想着要找男人,她只是、她只是被四叔拐带了。然后,受他的影响,被他的美色蛊惑,长歌就变成了……只想找他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长歌脑袋瓜子似乎清明了一些些,她觉着,自己同四叔,他们都是彼此圆满的两个圈圈。这两个圈圈,光亮不同,大小不一,总之怎么看怎么不一样。可当这两个圈圈碰在了一起,便让彼此都得到了助益。圈圈更亮了,更大了,更圆了。她同四叔,不是弥补彼此的残缺,而是、而是让对方更加圆满。   至少四叔同她好上了之后,明显性格开朗了许多嘛。以前他可阴郁了!   这么想着,长歌的嘴角止不住就弯了起来。   四叔……   正发着花痴呢,只听“嘎嘣——”一声,房门,开了。   长歌立时正襟危坐。   房门开了,就、就走进来一个左左,一个抱着大花枕头的左左。   ☆、183.宫变(7)   “左左?”长歌惊。   左左挺着小胸脯,旁若无人地将自己的大花枕头挨着长歌的放了,推推长歌,“进去些。”   于是,长歌就进去了些。   于是,左左就“跐溜”一下上床了。动作迅猛而麻利,看得长歌目瞪口呆。   长歌:“你……做什么?”   左左:“睡觉。”   “可是……”   “不让我睡你的床?”   “也不是……”   左左已经拉了被子躺下了,他小胖手挥挥,“女人,你以为我愿意跑来跟你睡啊,我还不是因为答应了某人要好好看住你……”左左叽咕叽咕。   长歌:“你是说……”   左左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睡觉了睡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长歌默了默,道:“我是想说,你这个枕头,还是你5岁生日那年,我做给你的吧。”   左左彻底躺在被子里装死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长歌被左左摇醒了。   长歌拿手遮眼睛,迷迷糊糊看左左,“你这是想要尿尿的节奏吗?”   左左嘴角抽搐,一张小脸瞬间变小青附体,铁青铁青的。   这个时候,门外就有小宫女来报:“公主,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请,说皇上要见公主。”   父皇要见她?   连夜的?   长歌正要下床,手腕一紧,回头,是左左抓住了她的袖子。   左左一张小脸上满满都是不安。   长歌就凑过去,亲了亲左左光光的脑门,“没事儿,你先睡,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左左垂下眼睑,没说话。   长歌出了门,她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出来。”左左的声音严肃,此刻这般在灯下看来,哪儿有方才一副爱娇的小屁孩儿模样。   就有一黑衣人自梁上跃了下来。   左左抬了抬眼皮,小模样高傲之极,“他说了要你们务必保护好姐姐?”   黑衣人未说话,倒是颔了首。   左左的视线落向门边,“我有点不放心,你现在就跟上去看看。”   黑衣人抬头看了左左一眼,仍旧未说话。停了一瞬,便足下一点,跃了出去。   高辛帝寝宫门外。   寝宫内外有宫灯明亮,却奈何有风。火光被风吹得跳跃,无端端叫人心内发憷。   长歌裹着斗篷,站在寝宫门外,却犹豫着不敢推门进去。她看高公公,希望他能透露一些高辛帝的心思来。   高公公垂首,拉拉杂杂说了一些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帝心难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怎敢妄加揣测?   好吧。   长歌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伸手就推开了厚重的宫门。   “吱——”的一声响,寝殿的门开,那声音沉重而又浑厚,仿似穿越了久远的时空,方兜兜转转来到长歌的耳边。   出乎长歌的意料,寝宫内灯火敞亮,这明亮的灯光生生逼退了外头倾泻而下的微凉月光。   长歌下意识又看了高公公一眼。   高公公动动面皮,朝长歌露出一个尚算鼓励的笑。   长歌抬脚步入。   长歌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高公公的面皮就摊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一个笑。   长歌踏上殿内地上的华贵红毯,她身后的宫门合上,又是一声沉重声响。长歌突然开始同情起高辛帝来,日日晨起幕落,听那厚重宫门的沉闷声响,帝座上的那个人,真的开心吗?   殿内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长歌一惊,抬头看去时,只见高辛帝以手支头,没甚精神地坐于上首的御案后。   御案旁,玲珑的名贵杯盏碎了一地。   长歌就轻声唤了一声“父皇”。   明明灭灭宫灯下,高辛帝犀利的目光陡然*过来。因了突然,因了居高临下,高辛帝的那一眼,竟让长歌生出无所遁形的感觉来。   长歌正要开口再唤一声父皇,却见高辛帝猛地站了起来,一双苍老的目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长歌……”那苍老的浑厚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悲伤。   今夜的高辛帝,很是不同寻常。   长歌心下就跳了一跳,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清了清声音对上首的高辛帝道:“不知父皇深夜召见女儿有何……”   长歌的声音咔吧进了喉咙里,因高辛帝突兀地就朝她冲了过来!   长歌大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高辛帝已冲来她面前,伸手就长歌的身子一推,就推去了她身后的一根圆木柱上。   长歌的背猛然撞上厚实的圆木,疼得她眼前一花。   眼前的花影还未散去,高辛帝就压了上来。   长歌被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眼前这个压着她的男人,是她的父皇!?!   “父、父……”   “长歌……”高辛帝的声音自胸腔间发出,那样悲怆,好似压抑了无穷无尽的情感在期间。   ☆、184.宫变(8)   长歌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高辛帝的面容,她甚至不敢挣扎一下,她怕、她怕打乱了什么东西,   高辛帝的眼眸半合半开,他那一双带了浑浊的双目锁住眼前的长歌,可又好似透过长歌,在看旁的什么东西。高辛帝的整个人,好似跌落进了时光的缝隙里。   高辛帝喷出的气息灼热,满满都是酒气。   所以,父皇他这是喝醉了?   长歌安慰着自己。   这个时候,那紊乱的被吓坏了的急促跳动的心倒是缓了下来。长歌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父皇只是喝醉了,他只是把她当做了……   “长歌……”高辛帝喃喃呼唤,他的眸子里突然就迸发出了光彩。   长歌要疯了!就算是醉酒把她当做了、当做了别的女人,可父皇,请您别口口声声唤我的名字好不好?!   长歌受不了了,她开始挣扎。   可是,高辛帝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长歌,你为何要跑?你又为何要拒绝朕?当年,你若跟了朕,你也不会……”   “放开我!放开!”眼看高辛帝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长歌一口就咬在了他按在她颈边的虎口上。   高辛帝吃痛,按住长歌的力道却反曾不减,他口齿不清说着话:“长歌,长歌……朕等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今日……今*终是愿意来见朕了吗?”   高辛帝说的话长歌一句也听不懂,她只觉脑中空白一片,她只想逃走!   “父皇,我是长歌!我是长歌啊!”她要伸腿去踢高辛帝,却被他的长腿一抵,下身立时动弹不得。   高辛帝一手探了过来,摸上了长歌的脸,“朕知你是长歌,朕当然知你是长歌。长歌,不要再离开朕的身边……”言毕,高辛帝脸上突然就现出了如梦似幻的光,他作势就要亲上长歌的嘴唇。   长歌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不能接受除了苏行以为的男人亲她,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的……   长歌觉得腹间翻涌,隐隐就要作呕。   突地,殿内响起“砰”一声巨响,好似是门板被生生踢开的声音。有夜风夹带着三更天里的湿意吹进来,吹得长歌不自觉眯起了眼。   同一时间,身上一轻,压在她身上的中年男人,她的父皇,那个素日里威严万分的高辛帝被人一把推开。   殿内又是砰然作响,长歌来不及去看那声响的来由,眼前一暗,又有人朝她压了过来。   这个时候,长歌也不知浑身上下哪个筋骨一跳,她一矮身,灵活的腰身一弯,就这般避过了扑面而来的那一团暗影。   长歌背靠着殿内的另一根大柱子,支撑着自己惊吓到瘫软的身体。此时,她无比感激大殿内柱子多。   “陛、陛下!”殿门口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高公公。高公公战战兢兢着声音,扶起地上的高辛帝,面上老泪纵横。   高辛帝笔挺挺倒在地上,微弱呻吟,他的额头上,血流如注。   长歌直觉眼前的一切都那样不真实,今夜一切一切的发生就如光影片段般在她面前飞速闪过,好似自她踏进这大殿后,便一切都不对了。   “陛下!陛下您醒醒啊陛下!快!宣太医!宣太医!”高公公朝殿外喊,却没有预期的小宫人来应。   高公公面上现出骇然来,他仿佛此刻才意识到殿内站了一个卫衍。   “太、太子殿下,找人救、救陛下啊!”   卫衍的脸陷在暗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这时,长歌也才知晓,方才危急时刻救了自己的人是卫衍。   方才的危机时刻……   一想到这几个字,长歌额头上便冒出冷汗了。方才的场景,她实在不愿去回响。   背对着她而立的卫衍却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   这样的角度里,长歌仍旧看不清卫衍的眼,她只是觉得,卫衍的面容太黑暗了些。   卫衍拔腿就朝长歌走来。   卫衍脚下生风,这样的距离和角度里,长歌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性。是的,逃脱,她下意识就用了“逃脱”这个词。   卫衍在长歌面前停了一瞬,下一瞬,他铁臂一伸,一把就抓过了长歌的手腕。长歌被卫衍拖着,踉跄扑到他的面前,但在最后的时刻,她险险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卫衍的周身,满满都是风雨欲来的气息。   慌乱抬眼间,长歌就看见卫衍眼里,某些同高辛帝极为相像的东西,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那一刻,长歌只恨自己不是真汉子,不然,就可以一拳打醒卫衍,她不要卫衍变得叫她陌生到却步。   长歌挣脱不开卫衍,只能眼睁睁看着卫衍朝她俯下身来。   长歌紧紧抿着嘴唇。   卫衍只在长歌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185.宫变(9)   长歌被卫衍推出门去。   卫衍在门内,长歌在门外,卫衍的眼眸……深沉不能见底。   长歌本能觉得心慌慌,加之被夜风一吹,她整个人彻底清醒了。在卫衍即将合上殿门的那一刻,长歌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卫衍垂眸,他的视线落去了他的袖上。今夜,他着了墨黑的太子常服,他的墨黑同长歌手上的嫩白现成了极鲜明的对比。那样的对比,叫他魂牵梦系。   卫衍伸手,摸摸长歌的头,一如她初记得的那般。卫衍的声音变得轻缓,“回去睡一觉,明早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长歌急了。   卫姜却是笑着拂开长歌的手,然后,在她瞪大的目光下,合上了殿门。   一如打开时一般,久经岁月洗礼的殿门就发出了厚重的声响。那响声沉重,重在长歌的心里。   长歌只觉一颗心钝钝得难受。她不死心,开始敲门,把殿门敲得砰砰乱响,可是,里头无人回应。   长歌转身,想要唤人,殿外静悄悄的,无一丝人气。长歌又哪里知晓,为了让今夜酒醉的高辛帝“如愿”,高公公早已自作聪明地驱散了皇帝寝殿附近的闲杂人等。   现在该怎么办?   卫衍方才的样子太吓人了!而且,若高辛帝醒来,瞧他那伤势,怕是也不会轻饶卫衍的。   长歌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派不上一点用场,可她脚下偏就像是灌了铅,如何也移动不了一分。   这个时候,在长歌看不见的背后,有一小团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进了她。   长歌只觉眼上一冰,正要尖叫,一只同样冰凉的小手就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捂住长歌的嘴巴不算,那手的主人还拉了长歌的衣袖将她往外拖。   长歌任由他拖,因她已辨出了小手的主人。   “左……左?”长歌的声音里还是带了一丝不确定的。这个时候,她已被拖离了殿门的势力范围。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左左气喘吁吁的。   见长歌脸上满满都是纠结和疑惑,左左也不多话,使劲喘了几口气后,他一把拉了长歌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总之不能再留在高辛帝的寝宫范围内。   虽然不情愿,但因为是左左,所以,长歌由着他拉着他跑。更重要的是,左左还小,长歌不能让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   长歌感觉到身体阵阵发寒。   皇帝寝殿内。   宫灯映出的火光变得幽暗。清冷的大殿内,高公公匍匐在地上,他战战兢兢发着抖,全没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   年轻的太子踱步到高公公的身前,灯光自他身后打过来,在他面上留下一团暗影。   高公公不敢抬眼,他的视线里只余年轻太子那森然墨衫在夜风下的一角剪影。   年轻的太子抬步,他那黑衫带起了风,风吹在高公公的脸上,高公公只觉遍体身寒。   “殿、殿下,这都是老奴的主意,是老奴自作主张,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卫衍动了动嘴角,声音冰寒入骨,“你确实该死。”   这一夜的春风,仿佛比那数九寒天里的北风,更加刺骨。   那一夜,左左拉了长歌,便没命似的跑回了卫姜宫中。   然后,被子一掀,上床,睡觉。   长歌想说什么,被左左无情压制,“明早睡醒了再说。”   睡醒了再说……   那就睡醒了再说吧。其实,在潜意识里,长歌有些抗拒去想今夜发生的一切。   长歌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明的,却没想,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进入了黑甜黑甜的梦乡。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荒诞到她甚至没有办法保存对那梦的记忆。   长歌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她同左左大眼睛瞪小眼睛,好似谁都不愿做那第一个起床的小白鼠。   长歌并未听说到有关高辛帝抱恙的言辞。   高辛帝今日按时早朝了,只不过,宣旨的太监说皇帝陛下昨夜染了风寒,不能吹风,皇帝陛下便戴着斗笠上朝。   听说了这些,长歌也没多想。毕竟,昨夜高辛帝是碰伤了头,额上大出血留下伤疤什么的确实不能让大臣们看见。   不过,长歌还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另外一件事——陈国又兵犯卫国边境,陈人蓄意挑衅,态度十分恶劣。   这一回,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十分激动,皆慷慨激昂陈词,扬言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陈人一个教训。   大臣们这一回的口径如此一致,许是同上回打了胜仗,然后觉得陈人也不过如此有关的吧。   ☆、187.宫变(11)   高辛帝当即便准了大臣们的请奏。   这一回,太子卫衍倒是未跳出来表忠心,说愿意领兵出征云云。高辛帝便钦点了膘记大将军为主帅,领十万大军前往两国边境,务必要给陈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日,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好战。   虽然卫宫内一切如常,但长歌仍旧担心高辛帝的伤势。且自那日之后,长歌便找不见皇帝内侍,高公公了。据知情人士透露,高公公是犯了皇帝陛下的忌讳,令其提前告老还乡了。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真相到底几何。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长歌担心着自己的父皇,想要去探望他的伤势,却又犹豫着却步。那一夜的噩梦尤存,短时间内,长歌觉得自己都不敢单独见高辛帝了。幸而,这些日子来,高辛帝也未单独召见长歌。   长歌的心事重重很快被卫姜察觉。长歌心一横,就将那夜的发生大致同卫姜说了,当然,略过去了高辛帝要对自己侵犯的事不提,长歌只说高辛帝醉酒,想要、想要打她。   “你说父皇伤得严重?”听罢长歌的话,卫姜猛地就从寝殿内的榻上站起,情绪有些激动。   长歌点头又摇头,“我也不能非常确定。总之是流了很多血没错的。”   卫姜凝眉思索了一阵,“我去看看。”说罢,就转身出殿。   长歌赶紧追上她,“可是、可是现在天都黑了啊,你要不还是明天白天……”好吧,卫姜的身影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长歌是想说明日白天人多,去时会相对安全一些。她下意识里就觉着高辛帝可能又会发疯,到时候伤到卫姜,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随即,她又想到,卫姜又不是她长歌,定然是不会出事的吧。   皇帝寝宫内,宫灯幽暗,这便衬得龙床上的高辛帝,面色更加苍白。   高辛帝面如菜色,嘴唇龟裂,他的额头上包着厚重的纱布。纱布雪白,此时,却有一抹嫣红的血染上其间,显得触目惊心。   那是高辛帝的流血。   龙床边,太医哆哆嗦嗦坐着替皇帝把脉,太医的那张老脸早已皱成了一个筛子。   “如何?”负手立于床边,整个人好似都要隐去黑暗里的年轻太子突然开口问询。   老太医便一个哆嗦,替皇帝把脉的两根手指生生从皇帝手臂上滑了下去。老太医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一字一句斟酌道:“回、回殿下,皇上的病情不容、不容乐观,若、若今夜早醒不过来,怕是、怕是……”   “永远都别想醒过来?”卫衍代老太医说话。   老太医战战兢兢起身,点头又摇头,“还是有醒过来的希望的。只是、只是短时间内不会、不会醒来。”   空气中便有沉默的因子在不住酝酿。   可怜的老太医冷汗如注,转瞬间,整件里衣就湿了个透。   终于,老太医的小心翼翼换来了年轻太子的点头,“出去吧。”   “谢、谢太子殿下。”一溜烟似的跑了。老太医在想他是否该回去准备遗书了,这样天大的秘密被他知晓,他感觉自己定然是看不见明早的太阳了。   高辛帝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好似真的永远不会醒来一般。   卫衍矮身坐去床边的绣墩上,他瞬也不瞬地看着高辛帝,面色复杂,眼神变换,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突地,卫衍缓缓、缓缓朝高辛帝伸出手去。   卫衍那手仿佛有了自我的意识一般,竟是伸去了高辛帝的脖颈间,精准地卡主了高辛帝的脖子。   高辛帝脖颈上的松弛皮肤,有了岁月的苍老痕迹。在这个时代,一个帝王总是苍老得最快的。   卫姜卡在高辛帝脖颈间的手不知不觉就收紧了。寝殿内无人,他的声音不由就破口而出,“若你不能醒来,在卫国,我便真能随心所欲了。你是我的父亲,却交给了我这个世上最残忍的生存法则。我敬重的,可你却愈发处处防备我,对我不再信任。我在想,若不发生今次的意外,几年后,我这太子两个字前,就要加上一个废子。”   废太子……   想到此处,卫衍原本稍显涣散的眼神便集中了。   卫衍手上用力,“你毕竟是我的父皇,我不愿你在离世时受太多折磨。”   夜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吹进来,吹得龙床上的明黄色纱帐随风飘散。   在这倏忽飘散的帷幔间,卫衍的声音好似夜显得飘忽不定了,他说:“你知道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身上的哪一点?”卫衍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最不能原谅的便是你的道貌岸然。我原以为你是有所顾忌才不愿成全我同长歌,却原来,你对长歌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真是我的好父皇啊!”   ☆、188.宫变(12)   卡在高辛帝脖子上的卫衍的手越收越紧,高辛帝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涨红,眼看就要转紫。   幽暗光亮下,卫衍的样子看着有些狂乱,“父皇,你别怪儿子,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知你疑我猜我,你早不知在朝中大臣间设下了多少防备。你我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是你儿子啊!你怎可那般防我?!”   高辛帝的面色涨紫,他开始无意识地咳嗽起来。   卫衍眼神冰冷,落在高辛帝颈间的大手,愈发收紧。   今夜风大,在卫衍神色狂乱的时候,外头也狂风大作。大风吹得树枝狂舞,在窗上落下斑驳错落的影。不知怎的,寝殿内的一扇窗户就这般生生被风吹开了。   立时就有狂风倒灌进来,吹得龙床上的纱帐似群魔乱舞。   卫衍抬袖,遮挡住自己被人吹迷乱的眼。   这个时候,不知是否狂风作乱,寝殿角落处的一架屏风突然倒了,发出“啪”的距离声响。   卫衍倏然回身,屏风倒在地上,摇摆几下,似在挣扎。但那挣扎也是脆弱无力的。   卫衍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不知不觉间,他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那样紧,那样纠结,好似永远也不能放松了。   狂风作乱,卫衍走到窗边去关窗。   跳动的光亮映在床上,落下了幽暗的影。   卫衍在窗边默了一瞬,而后,转身。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不知出于何种心里,他突然又回头朝窗户处看了一眼,这一眼便叫很多事情就此改变,再也不能挽回。   卫衍在窗户上看见了一个疏忽闪动的人影。   人影在窗外。   “什么人?!”卫衍猛地就推开了窗户,狂风再一次倒灌进来,似乎比上一回的风更大更乱,又接连有两架屏风被吹倒。   可窗外,漆黑的一片夜色里,除了狂乱的树枝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卫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眼花,“侍卫!”   立时就有侍卫列阵在窗下。   卫衍负手立在窗内,眼内的寒光锋芒毕露,“要人意图对陛下不利。今夜有谁在陛下寝宫附近徘徊,给孤查!”   “是,太子殿下!”   侍卫们鱼贯而出,一时间,幽暗沉寂的卫宫变得灯火通明。   窗边的卫衍击掌,立时就有一个黑衣暗卫自屋外跃了进来。   黑衣暗卫跪倒,并不抬头看卫衍,但态度十分恭顺。   “可有看清来人样貌?”   暗卫顿了一顿,方道:“有些像是公主殿下。”   卫衍的身子不由就是一僵。   暗卫又道:“像是大公主殿下。”   卫衍渐渐平复呼吸,他抬手,那暗卫便悄无声息跃出了窗去。   在窗边默默立在一瞬,卫衍又踱步去了床边,窗未关,狂灌而入的冷风无情地吹刮着高辛帝的身体。高辛帝的身体不就虚弱畏寒,这般一来,他面颊渐渐红了,是发烧了的症状。   这一夜,皇帝寝宫内的窗,未关。   这一夜,冷风呼呼,吹直天明方休。   这日傍晚,长歌看见卫姜自外头匆匆回到寝宫,她蹙着眉,面色凝重的样子。   长歌便问卫姜怎么了。   卫姜看了长歌一眼,欲言又止。   “姐姐,这两天你都很不对头唉,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长歌凑进了卫姜,不放心地问。   卫姜抬手,竟是摸了摸长歌的额头,“你说,卫衍是个怎样的人?”   卫衍?   长歌诧异看卫姜,不明白她为何会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卫衍同卫姜相处的时日更长,按理说,这个问题她不该来问长歌才对。   仿佛看出了长歌的心思,卫姜就道:“说你的感觉便可。我只是想知道,在你面前,他是怎样的人。”   长歌咬唇,有些犯难,这个事情,该怎么说呢?   “我觉得他变了。”长歌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好似一下子就被寝宫外头的春风给吹散了开去,“变得我都有些认不得他了。他以前没这么阴郁的。就好像他在极力抓住着什么,怕要失去。”   卫姜的脸色变得若有所思。   长歌看一眼卫姜,赶紧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卫姜的视线却是落去了长歌的右手上,长歌的右手上,提着一个笼屉。   卫姜挑眉,“去看四叔?”   长歌点头,却是面露难色,“这是这几天我都见不到他呢!守卫突然严了起来,你的那个徐斯城又被调走了。”   见卫姜要说话,长歌赶紧摆手,“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徐斯城也有他的难处,就别让他难做了。我再去碰碰运气好了。”   卫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189.宫变(13)   到了关押苏行的偏殿外。   果然,守卫森严,别说是人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长歌照例被守卫拦了下来。   长歌有点急,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四叔了。她不安急了,守卫们的态度更是叫长歌捉摸不透。她真是怕啊,怕四叔一个不当心就被里面的人给暗算了。然后她长歌在外面,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整日逍遥。   想到这里,长歌就红了眼眶。   那年轻的守卫在公主面前本就有点生了怯意,眼见公主被他弄哭,年轻的守卫更加不安。他琢磨再三,决定给长歌指一条明路——公主可去太子殿下处求情。   果然是卫衍。   长歌真的有些害怕见卫衍,可今夜,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见到四叔。   长歌被告知,苏行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高辛帝的风寒一直不退,且有愈演愈烈的态势。臣子们都是看着高辛帝的身子在朝堂上一点一点垮掉的,他们只觉得圣上辛苦,对于其他,没有任何怀疑。   高辛帝的风寒极厉害,渐渐连早朝都只能支撑一刻钟。但纵然病得再厉害,高辛帝还是会坚持早朝。只是在那段时间里不怎么处理政务,且坐一会儿就走,几乎把政事都推给了太子。   臣子们一方面些感慨着陛下的勤勉,一方面又担心着陛下的身子。终于,有臣子上奏,请陛下好好调养身子,身子是根本,若身子垮了,再多的荣华也不能享用。臣子们在上书请求皇帝陛下好好休养身子的同时,亦提议由太子监国。   这段时间来,太子殿下的能力摆在能力,太子殿下已具足独自监国的能力。反正大臣们是这样想的,高辛帝的成年儿子只有一个,瞧高辛帝的身体架势,这江山迟早都是太子的。倒不如如今卖个顺水人情,好同太子套个近乎。   因此,对于太子监国的提议,大臣们皆附议。   高辛帝很快便批复了折子,两个字——准了。   于是,自那日开始,高辛帝就不早朝了。   长歌去东宫找到卫衍的时候,他正政务繁忙。   长歌便想着眼下还是不打扰他的好,可多事的小宫人已经前去通禀了。   卫衍亲自出来迎的长歌。看见长歌手里头装吃的的笼屉,卫衍的眼睛就亮了亮,“正好饿了。”卫衍道。   长歌就有些尴尬地动了动提笼屉的那只手,这……这是给四叔吃的啊!卫衍你误会了。   眼下未到掌灯十分,东宫殿内光线幽暗,叫人有些闷闷地不舒服。   卫衍把长歌让进殿内,长歌一咬牙,当即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她怕她不抓紧时间说,卫衍真要抢过她笼屉里的东西吃个干净,然后事情便是一拖再拖,她今晚别想见着四叔。   听到苏行的名字,且这个名字自长歌口中提出,卫衍的好脸色便立时收了。他看着长歌,眼神变幻莫测。而后,他正色问长歌:“长歌,告诉我实话,你对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长歌动了动嘴唇,不知该怎么说。直觉告诉她,若卫衍知晓她同四叔的关系,恐怕会对四叔不利。   可随即,她又想推翻自己的想法。四叔也是卫衍的四叔啊,且四叔有大才,眼下虽未在朝中任职,可、可长歌就是觉着四叔是个人才。长歌觉得自己对卫衍,有些过分小心,也有些小人之心了。   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答。   长歌就错开眼去,她嘴里支支吾吾,“我对四叔……我……对了,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卫衍看着长歌垂眼的样子,眸色暗沉,几乎要同殿内的暗色融为一体,半响,他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加之父皇近日体虚,太医说父皇需要静养。”   长歌就“哦”了一声。   他们彼此都没有主动提起那一夜。   卫衍又道:“长歌,父皇对你甚是想念,你可要同我去探一探父皇?”   “不要!”长歌慌忙摆手,随即发现自己太激动了,就结巴补充,“不、不用了。”   这个时候,殿外有小宫人回禀,说皇上进药时间已到。   卫衍就笑对长歌道:“我这几日都在为父皇侍疾,眼下父皇要服药了。”   长歌就慌忙跟着卫衍站起来,见卫衍敛了衣衫要走,长歌就脱口道:“那去看四叔的事……”   卫衍的视线就又落在长歌手中的笼屉上。纵然方才坐着,那笼屉长歌依旧不离手,仿似生怕别人扑上去同她抢似的。   察觉到卫衍的视线,长歌就尴尬得把笼屉往身后藏了藏。   卫衍却大方道:“这是要带去给四叔的吧?也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卫衍就叫了一个侍卫的名字,那侍卫立时入得殿来,“他会带你去见四叔。不过……”   长歌脸上的惊喜便如礼花绽放般荡漾开来,可他的一句“不过”,又不让她不安了。   卫衍错开眼去,“不过,耽搁了这么久,里头的吃食怕是早凉了。小李子。”   ☆、190.宫变(14)   一个太监走了出来,“奴才在。”   “替公主把饭菜去热一热。”   长歌想说不用了,但对上卫衍强势的眼神,她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   卫衍背对着长歌,他一手负在身后,长歌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背,挺直而坚硬。   长歌想问一问四叔何时能被放出来的话,就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直到被带去扣押苏行的偏殿处,长歌都有些心事重重。   太子东宫的侍卫果然处事周到,都不用长歌动动小手,他就替长歌猛地推开了院中厢房的门。   屋内掌了灯,光线却不甚明亮。   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明明灭灭,长歌一眼看见的却是对门墙边的佛龛。   佛龛上自然供奉着佛。   可在斑驳错乱的光亮里,长歌一点也没觉出佛的慈悲来,反倒让她觉着有些森冷可怖。   佛前有一本残经,一盏灯。   火光明灭里,长歌看见苏行转身。他的玄袍下摆扬起,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却带起了点点的风。那风吹得烛光摇曳,吹迷了长歌的眼。   “长歌。”苏行唤长歌的名字,声音一如既往得低沉好听。   长歌一怔,被唤回了神智。   “四叔……”多日不见,不知怎的,长歌一开口,声音里便带了些委委屈屈的味道,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那跟在长歌身后的东宫侍卫一直在打量着佛前的苏行。   苏行抬眼,目光自那侍卫面上擦过,就落去了长歌身上。他朝长歌伸出一条手臂来。   于长歌来说,他张开的手臂便是无言的妖娆诱惑。长歌毫不犹豫就朝他走去。   这个时候,苏行广袖一拂,带起轻风阵阵。风虽轻,却足以“砰”一声合上了房门。将那没有眼色的侍卫关在了门外。   房门在长歌身后轰然合上,长歌却一点也不害怕。相反,她提步。见他对她缓缓勾起嘴角,是在笑。她便如一只轻灵鸟儿般扇动翅膀,飞扑进了他的怀中。   待闻够了他身上的好闻味道,长歌方自苏行怀中起身。她不好意思地理理头发,面对他垂眼看下来的目光,脸红了。长歌支支吾吾道:“虽然我知道,嗯,这个时候,做为女孩子要矜持。可是,因为四叔你……我就忍不住要扑你了。四叔我觉得你应该会理解我的,因为是人嘛。总会好色的嘤~”   苏行点头,“可以理解。”   苏行牵了长歌坐去桌边,就看着她,不说话了。   长歌扭捏:“你在看什么?”   苏行:“看你。”   长歌:“我又不是头上长了个犄角有什么好看的。”   苏行:“……”   长歌眼神乱飘,一眼就扫见了那被她仍在门边的笼屉。   长歌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把正事忘了!   可怜的笼屉同学,让你受委屈了!   长歌就抱了笼屉来苏行面前献宝,“四叔你饿了吗?四叔我给你带了饭!”   苏行却摇头,同一时间,他伸手拉过长歌,让她在他腿上坐好。他的额头同她相抵,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让我看一会儿。”   长歌手足无措,再一次扭了吧唧的,害羞了。   长歌的两只手在苏行身后胡乱挥舞,找不到落手之处。最后,她放弃了挣扎,双手就环去了他的背部。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长歌一低头,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头顶心。   长歌的眼神又开始四处乱飘,这一飘之下,她的眼睛就直直对上了佛龛上那菩萨凶恶的脸。   长歌被吓得小心肝儿一颤。   苏行的一只大手在长歌的臂上轻抚,他的声音低低响在她的耳边:“世间生相都有对立的两面,善与恶,错与对,罪与罚,人如此,佛亦然。佛的凶恶非恶,反是鞭笞世人的良药。”   长歌转过脑袋去,倒是点了点头,“佛之所以露出凶恶的一面,是因为那个跪在他面前的人欠抽。”   苏行:“可以……这么理解。”   方才一被他抱进怀里,长歌一双小手就上上下下将他摸遍了。很好,他没生病,没受伤,只是有点无聊,无聊得都开始拜佛了。   长歌下意识抓苏行的袖子,仰头看他,“四叔,父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让你出来……”   苏行摸摸长歌的脑门,“不急。”见她欲言又止,他便问她怎么了。   长歌默了默,还是决定不把那天的事告诉他。她不想让他身陷囹圄还替她担心。长歌就别开眼睛去,“没什么。就是、就是父皇病了,也不知这病什么时候才会好。”   苏行眼中突然有亮光闪了下,“哦?如何得的病?”   ☆、191.宫变(15)   “太、太子哥哥说是感染了风寒。”   苏行就不说话,只深深将长歌看着,看得她一颗小心肝儿颤啊颤。   “你有事瞒了我。”肯定的语气。   “哪、哪有?”长歌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四处飘。无奈之下,她便只能将自己的视线定在苏行的胸口,看他胸胸,看他胸胸,只看他胸胸!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再看就要长针眼了。”   长歌:“……”   苏行又抱紧了长歌一些,他缓缓说着话,似在斟酌着言辞,“我如今被困,很多方面便不能顾及周全。你若有事,定要同我说。”   他轻轻柔柔的语气听得长歌心都要酥了。长歌暗暗在心下决定,那晚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诉他,不然他困在这里,又是一个人,肯定担心死她了。   这么想着,长歌就有些小心虚,心虚的长歌就开始找话题,“四叔你拜佛是为了打发时间么?呵呵四叔你真聪明。”   苏行看她一眼,淡淡道:“佛法无边,我自然是为修行。”   长歌瞪眼睛:“修……修行?”   苏行点头:“修养品性与行为。”   “哦。”   苏行曲指,刮刮长歌的鼻子,“果然一逗你你就犯傻。真不知你是如何长成了这般模样。”   长歌不满,小手挥挥要打掉他作乱的大手,“当然是自然而然长成的!怎么,有问题?”   苏行咳了一声,“没问题。只是好奇你这样的性子,是如何潜移默化入了我的眼的。”   长歌眼睛一亮,“你这是变相对我表白吗?”   苏行:“你想多了。”   长歌却不干了,她扯了苏行的袖子,跪坐在他腿上,她亮晶晶的眼瞬也不瞬凝视着他,“我都没问过你呢,话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不慎清明的亮光下,苏行的面色愈发柔和,他默了默,说:“因为你比较可爱。”   比较可爱就等于喜欢?   长歌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那天底下比我可爱的人多了去了。”   大抵是因为,你又笨又可爱吧。   当然,聪明人苏行是不会将这话当真长歌的面说出来的。他得换一个合适的说辞,什么样的何时说辞好呢?   苏行正垂眼看长歌,想着合适的说辞,却突地,他的两道剑眉紧紧蹙起。   长歌也随苏行坐直了身子,她周身骤然迸发出的寒意叫长歌不安,这寒意必然不是向着她的,那么……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向了门边,外头狂风不知何时开始大作,令得院中树枝乱窜,就在门上映下狂乱的影。长歌小手抓紧苏行胸前的衣襟,“四叔你怎么了?是嫌风太大了吗?”   她话音方落,大风就垂落了门板,门板向内砸在地上,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响。   苏行抱住长歌的身子,整个人猛然向后退去。他们面前的桌子被他一踢,向前滑出极长的一段弧度。   长歌被苏行夹在怀中,还晕乎乎地想着:靠,这风也太大点了吧!   大风刮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风里头还夹了个人。   这边长歌还晕着呢,那边,被大风“送”进来的人就“呛——”一声亮出铁剑,森冷寒剑直逼苏行而来。   苏行一个旋身就要放了长歌藏去屏风后,却没想,关键时刻,长歌的头发开始调皮了,她的发不知何时同他的纠缠在一起,竟然一时半会儿令两人分开不得。   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那黑衣贼人的铁剑已逼到了苏行的背后。苏行的背后,似无任何防备。   “四叔小心!”那一瞬,长歌心内的小宇宙爆发了,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张开双臂抱住苏行的脖子,柔软的腰身一转,竟就那么转去了他的身后。苏行被长歌的那一个熊抱弄得有片刻愣神,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长歌已英勇地将他护去了身后。   森林寒剑直逼长歌的咽喉。   这个时候,长歌方知,剑气能伤人,这话是真的。   梁上突地射下一支镖,“呛——”的一声打歪寒剑;苏行长手猛地圈住长歌的腰,将她带离那持剑人三尺开外;同一时间,房门处传来嘈杂声响,顷刻间就涌入了三五个守卫。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长歌的细腰狠狠被苏行勒痛时,她方稍稍回转过了一点神智。   长歌想说四叔你轻一点,你要把我的腰捏断了。但觑了眼他的脸色,长歌作罢,乖乖垂眼,不去看他。眼下,比起门内的杀人同门外的守卫,他似乎对她的意见更大。   长歌低头绞手指,视线不经意扫向门边,就看见杵在门边的守卫自动分作两排,而自那中间,走进来一个卫衍。   卫衍?   ☆、192.宫变(16)   长歌的眼睛立时瞪大了。她想要看清眼下形势,腰际却又猛然一紧,她就被苏行藏去了身后。   面对了他宽厚的背愣了一刻钟,长歌又探头探脑朝外看。一下之下,她就看见了……先前那个挥着铁剑要来刺苏行的杀手,此刻,正跪倒在卫衍脚下,对他俯首称臣,唤他太子殿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衍终是抬起眼来,着了一身肃穆太子朝服的卫衍,他犀利的眼神直直射向苏行,“对不住了四叔,我手下人莽撞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四叔见谅。”   长歌看不见苏行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很生气。卫衍那是什么意思?他手下人要来杀四叔,他竟然只是这么不痛不痒道个谦?   苏行一手背去身后,他的广袖拂过来,不着痕迹握了长歌的小手,同她十指密密相扣,“太子言下之意本王不慎明了。太子属下前来行刺本王,所为何意?”   卫衍冷漠的眼神看过来,故意避过了长歌敌视的眼,“让四叔笑话了,他也是为孤不平。”   苏行冷笑,“因为我抢了你的女人?”   卫衍周身陡然迸发出寒意。   苏行又笑:“不对,她从来都不是你的女人。何来‘抢走’一说。看来,太子殿下对属下还是疏于管教了。”   卫衍未言语,他的视线终是对上了长歌的。而此刻的长歌,她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洞。实在觉得这样的行刺理由,太过荒诞。   卫衍面无表情收回视线,“既然四叔无事,就恕孤不奉陪了。”说罢,甩袖离去。   一时间,守卫们连带那个执剑刺客都退了个干净。   待到屋内回复静悄悄,长歌张成大洞的嘴巴依旧不能合上。她茫茫然看苏行,“他们就这么走了。”   苏行:“走了。”   长歌恨恨:“他们怎么能这么过分?!”   苏行看一眼长歌:“是啊,怎么能这么过分?”   长歌的大洞嘴巴终于闭上了,她一把抓住苏行的袖子,左右摇晃两下,“四叔,你待在这里根本没有安全保障,要、要怎么办啊?”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长歌更急。   苏行叹息,“是啊,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长歌皱眉看苏行,看他,再看他,然后,她张开双臂,一圈就圈住了他的颈项。“不管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苏行收手,广袖拂过长歌的背,从远处看,长歌便像是全然陷落进了他的怀里。苏行声音淡淡,“你的太子哥哥和父皇都不会允许。”   长歌握拳:“他们这么不讲理这么对你,我讨厌他们!”   苏行收紧了拥住长歌的臂,“如此说来,若让你在我和他们间做出选择,你会选我?”   额,这个问题……   苏行推开她一些些,让她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光亮下他狭长的漂亮眼睛。他的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璀璨光华跳耀。苏行的声音里带着蛊惑,“长歌,告诉我,你会选我。”   这个……   长歌愣住了,有些不能反应。   苏行叹息一声,拿他的大手捂住长歌的眼睛,“罢了,是我心急了。”   长歌默了默,在他怀里抬头看她,“你是想问,如果你和父皇哥哥一起掉入水里,我会先救你们谁?”   苏行嘴角*,“你想多了。”   长歌默默看门口只多不少的守卫,吞回了想让四叔越狱的话。长歌又默默看倒在地上的门板,哭丧脸道:“门都坏了四叔你晚上怎么睡觉啊呜呜呜?!!”   苏行默默看她一眼,拉过她的小手,带着她经过佛龛,转过屏风……   “咦?原来后面还有暖阁!”   虽然不用担心苏行晚上睡觉的问题,但长歌的小心肝儿仍旧难安。这次是被她赶上了,她没赶上的时候呢?四叔会不会有更多的危险?   苏行拍了拍长歌的脑袋,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般说话:“你不是说给我带了吃的。正好我饿了。”   那就……吃饭吧。   两人大手牵小手,跑去暖阁里吃饭。   暖阁里的陈设也简单,只在窗边比外屋多了一张锦榻,再有便是温暖安静许多。   长歌便稍稍放心了一些。   出于长歌的意料,笼屉的保温效果良好,至少饭菜还是温热的。   林林总总的菜摆了满桌,花花绿绿的颜色看着煞是好看。   长歌替苏行斟了一杯清酒,一副贤惠的小媳妇模样,“四叔,等父、父皇查明真相放你出去了,我天天给你做饭。”说到“父皇”二字时,长歌仍旧是有些不自然的。说起来,自那日后,长歌还未见过高辛帝呢。一是因了高辛帝病重需要静养不宜见人,二嘛……因为她害怕。   苏行自然不知晓长歌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只是看着满桌的菜色,挑眉,“不要告诉我这些尽是你做的?我们长歌原来如此本事。”   ☆、193.宫变(17)   长歌低头、脸红、害羞、扭捏地端起了桌边的一碗白米粥,“其实就它出自我的手。”   苏行:“……”   然后,然后苏行就把那碗粥喝了个干净。   长歌咬手绢,“我才知道四叔原来你这么爱我。”   苏行:“……”   院外,太子等人却未曾离开。   暖阁内灯光昏暗,窗上映照出屋内一双男女相依偎的缠绵身影。   就有一人跪倒在年轻太子身侧,“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年轻的太子负手面朝着那暖阁的窗而立,久久不能言语。   暖阁内。   被苏行盯着看个不停,长歌害羞。害羞的长歌就借故起身,起身去看那灯光下的飞蛾。   一盏宫灯刮在墙头,长歌走过去,然后回首看苏行,“四叔你快过来看,这只蛾子好奇怪。”   苏行便立起了身来。   久未等到苏行的长歌便又诧异看了过来,她脸上因见了新奇东西而起的点点笑意甚至还未褪去,“四叔你怎么了?四叔你怎么不过来?”   苏行只是垂手,长身立于桌边,他高大的身影被宫灯拉得老长。   “四叔?”长歌便又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疑惑。   苏行的目光起先没有焦点,后终于落在长歌身上。他张口,似想对长歌说些什么,可嘴巴张开,未能说出一个字,却有暗红色的鲜血自他嘴角流了下来。   长歌大惊,“四叔?!”声音是无意识的。   苏行一弯嘴角,似是在对长歌笑。他迈步,只一步,便身子踉跄,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四叔!!!!!!”   暖阁内好似在一瞬间变了一个天地。灯火摇曳,在人的脸上打下明灭不定的暗影。   长歌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苦于近不得苏行的身。就在她方才撕心裂肺的一声嚎的同时,暖阁内的房梁上就飞下来一个陈三。   如今,苏行直挺挺躺在地上,陈三焦急地查看着苏行的身体。   “四、四叔他怎么样了?”长歌的声音满满都是哭音。   陈三却猛地抬头,锐利视线直直射向长歌,好似长歌便是那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你给主公吃了什么?!”   “我、我……”长歌心中焦急万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粥、粥……”   看似满满一桌子的菜,可其实,苏行只喝了据说是长歌亲手做的粥。   陈三猛地看向桌面,神情狂乱,“下毒!有人下毒!主公……”   这个时候,暖阁的门毫无征兆被人自外头推开,有人一撩袍角便走了进来。那黑色长袍的下摆绣着华贵的金色龙身。   卫衍一进门,便对上了长歌惊慌失措的视线。   卫衍的样子太过坦然,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陈三紧紧守在苏行的身边,却又不敢移动他的身体半分,生怕加速了他身体的毒发。陈三便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警惕瞪卫衍。   长歌的视线落在卫衍身上,她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白米粥。   “不过,耽搁了这么久,里头的吃食怕是早凉了……”   “替公主把饭菜去热一热。”   “是你?!”长歌面上露出惊恐,她踉跄退步,碰倒了墙边的大花瓶。花瓶倒在地上,当即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卫衍!!!!!!”   卫衍别过视线去不看长歌,“怀王苏行谋反,证据确凿。如今,我也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长歌倚靠在墙上的身子缓缓下滑,她的面色比身后的墙壁还要苍白几分。   “来人。”卫衍一抬手,“把怀王殿下带下去,好生安葬了。”   立时就有三五个守卫走了进来。   卫衍此话一出,长歌便似小老虎一般冲去了苏行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对卫衍,“你敢动他一下,我一定死在你面前。陈三,剑借我。”   保护苏行的陈三早已恨得咬碎了银牙,可保护主公职责在身,他不能离了苏行一步。陈三利落解了佩剑,扔给长歌。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剑柄被长歌握在手中,剑身在地上拖出来一个弧度。铁剑太重,长歌只能半跪下身子,拿自己细嫩的脖子挨去森冷的剑尖。长歌垂眼,目光不离苏行的左右,“我听人说,颈间的动脉一旦被割裂,纵然大罗神仙来了也能接回去,至少宫中太医们是不能的。太子哥哥,长歌觉得你对我还是存着一点点情分的,你要看着我的血流光,你想看着我这样死去吗?”   卫衍面色阴寒,“长歌,他已死。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难回天。”   ☆、194.宫变(18)   “你闭嘴!”长歌吼回去,她目中满满都是仇恨之色。她的身子在剧烈颤抖,那被她留在手中的铁剑便在地上留下一串铿锵的音响,就像是悲怆的背景音。   陈三已封住苏行周身*,眼下,正在没命给他灌输正气。   长歌死死拦在他二人身前,长歌想,如果、如果卫衍命人上前一步,她是真的会抹了脖子的。   四叔……   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长歌的泪在那宫灯映照下,愈发晶莹。   卫衍上前一步,他伸手,似要去触碰此刻光下,长歌剔透的脸颊。   “你别过来!”长歌警惕,因为太过用力,她握在剑柄上的手心已渗出了血水,可长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另一手伸去背后,握住苏行的手。   苏行的手冰凉,没有温度。   长歌的眼泪又落下来。   卫衍又是上前一步,他还待再说什么,却突地,有人自院中喊:“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卫衍最后深深看一眼长歌,带人退了出去。   长歌手一松,手中铁剑便掉落在地上,发出孤独的音响。   长歌几乎是仓惶着爬过去面对了苏行。   苏行躺在地上,面无血色。   长歌想要碰他,又不敢。她只能去看陈三。此刻,陈三面露悲戚,这一条铮铮硬汉也红了眼眶。   长歌,这个时候你不能哭!   “四叔中了什么毒?”她的声音竟出奇得冷静。   陈三:“不知道。”   “你会解?”   陈三:“不会。”   “谁会解?”   陈三:“不知道。”   “四叔还能坚持多久?”   陈三:“……明日午时。”   “……”   苏行被陈三送去卫姜宫中的时候,苏行气息微弱,几乎要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房内,苏行躺在床上,长歌细细替他掖好被角,生怕他冷到了一份。她蹲在床边,目光瞬也不瞬注视着他的容颜。   陈三背对了床而立,他的声音满满都是肃杀,“我去寻解药,你照看好了主公,务必坚持到我归来。”陈三纵然怨着长歌,可眼下苏行身重剧毒,不宜离开皇宫,长歌是唯一能尽心照顾他的人。   长歌未出声,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长歌陪了苏行一夜,期间,她没让任何人进门,左左也不能。   长歌一夜未睡,直到天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在她脸上,她方意识到,黎明已经到了。   可陈三却未归来。   长歌突然生出惶恐来,她慌乱地去探苏行的鼻息,却……探不到他的呼吸。   长歌只觉自己也不能呼吸……   她一遍一遍探着他的鼻息,好似这般一来,他就能回复呼吸的频率一般。   他真的没有了呼吸,可这情况来得太过突然,长歌没有准备,不能接受。是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们昨夜甚至还抱在一起絮絮说着私语,怎么会……怎么会?   太阳愈发高升,今日的暖阳高照,照亮了房内的逼仄暗角。   长歌到底是开门,放了卫姜请来的太医进门。   老太医医术精湛,据说乃昔日神医王溥门下。   老太医坐在床边诊脉,半响,摇头,“王爷已去了。”   长歌垂着眼皮,闻言,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卫姜不放心地看长歌,长歌连朝她笑笑都没有力气。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陪一会儿四叔。”   房内便再次只余了她同床上的苏行二人。   长歌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直到高升的太阳光亮斜照进来,刺痛了她的眼。   长歌走去床边,她坐去床上,俯下身子,抱住了苏行宽厚的腰。   他的胸膛仍旧结实而伟岸,仿佛可以在任何时候为她遮风挡雨。长歌摸了摸苏行的脸,纵然面无血色,他也是好看的。长歌觉着,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这个判断,纵然再过十年二十年,在长歌心中,也无法改变。   四叔,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先走了呢?   长歌的眼泪落在苏行的脸上,顺着他脸上的纹理,流去了他的嘴角.   长歌抬头,眼里已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四叔,我不会让你死的。   四叔,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你不可以死得这么不骚包的。   午后,卫姜宫中的桃花林中。   桃花开了,三千灼灼花色在长歌面前上演,看她眼中除了桃花树下的男人,再也看不见其他。   卫姜帮她屏退了众人,如今,长歌同她的四叔,安静地待在桃花林了。   只看一眼长歌的眼,卫姜便知晓长歌要做什么了。那样的疯狂她也曾经历,虽然结果没能如她的意,但她并不后悔。只希望长歌能如愿以偿。   有风过,吹得粉色桃花瓣儿纷扬落下,落满了长歌同苏行满身。   长歌扶着苏行的身子,让他靠在她的怀中。   她伸手,替他掸去脸上的花瓣。   就有一片调皮的花瓣落去了他的嘴角,被他无意识含在唇中。长歌替他捻掉。   长歌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胸膛,想要再听一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却是不能够了。   长歌抱紧了他冰冷的身子,“四叔,我不会让你死的。”她在他耳边喃喃。   长歌决定用华情蛊。   ☆、195.宫变(19)   这是她第二次用这华情蛊。   第一次的华情蛊,救了沈约的性命,却害到了卫姜。长歌曾经想过,若事先知晓卫姜会遭遇到那些不堪的事,当初,说什么她都不愿出手救沈约的。她觉得沈约不识好歹,识认不清,根本配不上卫姜,根本罔顾了卫姜救他的一番心意。   她也问过卫姜可曾后悔。当时,卫姜笑笑,表示没什么好说的。但长歌却未在她脸上看见后悔的神色。   如今,轮到她用这华情蛊了。长歌突然发现,此刻,她的心思极其简单,她只希望她的四叔能活过来,其他的,她觉得,都不重要了。只要她的四叔能活过来,能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卫姜,你也曾是这个念想吗?   刮过的风愈发大了,被风卷起的桃花在空中飞舞,因为太多,几乎要迷乱了人的眼。   长歌取出了颈间的母虫。   这小红盒子贴身于她的肌肤,此刻,被一层温暖的热包裹,触在指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长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她拿一滴血点在苏行的唇上,仿佛这样便能让他的唇有血色一些,仿佛如此,她心中的希望便会打一些。   她打开盒子,母大虫仍旧在沉睡……   接下来的动作,如意料般顺利。   是了,华情蛊的操作简单,能出现什么意外呢?   可长歌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她怕自己行错了一步,她怕母大虫会临时罢工,她甚至担心自己的血不够温热。   若不是怕母大虫吸血太多反会坏事,长歌恨不得挤出小半碗血来喂养蛊虫。让她流血不要紧,只要他能活过来,只要他能醒来。   桃花树下,长歌抱着苏行,久久不曾动弹。   她的脑袋贴去他的胸前,她希望、希望自己能听见他的第一声心跳。他的心跳,必然是极好听的。   可她等了许久,他的胸腔里仍旧未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长歌觉得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她脑中生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若、若她不能救了四叔醒来,那么该怎么办?   长歌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陪着他,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答应了要陪他一辈子的,她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姑娘。   桃花落下,桃叶沙沙作响。   不知从何时起,长歌已不敢去听他的心跳。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眉眼。   有一片翠绿的叶和着粉色的花落在了他的脸上,覆住了他的左目。   长歌侧了脸去,挨近他,在他眼上一吻,叶同花便纷纷落了下去。   长歌突然很想哭。她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滚着滚着,那泪水里便折射出了苏行黑亮的双目。   眼眶里的泪反而障碍到了长歌的视线。   长歌猛地闭上眼睛,眼泪便终于自她眼眶中滚落下来。她惶急睁开眼,对上的却依旧是苏行紧闭的双目。   长歌笑笑,是幻觉吧。   苏行的身子靠坐在背后的粗大树干上。长歌挨着他。她张开双臂,圈住了他的颈项。她的脑袋搁去他的前头,她听见自己在用连自己也觉得陌生的语调喃喃自语:“……四叔,你快醒来吧,你不醒来,长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长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她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男人此刻裹在风中的叹息,是入到长歌耳中的,此生最美的乐音。   “哇”一声,长歌嚎啕大哭起来。   朝堂上,高辛帝依旧未早朝。而群臣的不满已达到了一个顶点。   虽然皇帝时不时总拿皇威来吓他们一吓,可大家被同一个皇帝虐待久了,久而久之,也被虐出了感情来。他们并不同意就这么悄无声息换掉那个虐他们千百遍的高辛帝。   今日,太子卫衍隐隐有压不住朝堂上众臣们不满的趋势。   户部主事先上了一奏,“太子殿下,若陛下身子无恙,便请陛下出来主持大局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呐!”这话也是在暗暗隐射太子把持朝政,拦着他们不见皇帝了。   其实,群臣们本不会这般急迫。毕竟,卫国成年皇子中,也只太子卫衍一人适合继承了这皇位,卫搓太小,还只是个奶娃娃。   可如今,卫国同陈国边关交战,战事吃紧,皇帝陛下不出来主持大局,群臣们心中没底啊!大臣们的立场很明确,平日里你们父子要窝里斗随你们,可眼下,国事当先!   监国位上的太子卫衍只淡淡嗯了一声,便令兵部侍郎出来说话。   兵部侍郎捧着折子,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张大人可看了?”   ☆、196.宫变(20)   “回太子殿下,臣看、看了。”   “念。”一个字,掷地有声。   群臣便纷纷议论起来,因为今次太子殿下同兵部侍郎的面色都有些不大对头,莫不是……出事了?   一时间,朝堂上嗡嗡声不绝。。   嗡嗡不绝的嘀咕声里,兵部侍郎略显不稳的念折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委实难听得紧。但群臣们还是听懂了折子里头的意思,一时间,张张老脸相觑无言,这……   折子也就百来字,看得出来上书人写得匆忙,言简意赅说起来便是:卫国十万大军在卫陈边境遭到陈人重创,主帅被乱箭射杀,副帅已归拢了余下的五万人马退到卫国的边境重镇涂州。这折子便是来请命朝廷,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是好。   这仗才开打,主帅便失了性命,这……这可是大不吉利的事情。   一时间,群臣的注意力悉数被战事转移。   卫衍向群臣问策,大部分的大臣都是主战,请皇帝陛下增兵,并另遣能人前往涂州督战。   这个时候,卫国的朝臣依旧是未将陈人放在眼中的。想他们卫国乃泱泱大国,又岂会被一个由女帝主事的陈国人咬了却不还口的道理?   文官与武官的意见破天荒得一致。   却唯有卫国的老丞相站出来说了一句,此事还待陛下定夺。老丞相自爱女太子妃林氏去后,身体便每况愈下。高辛帝特许了他可三日一上朝,今日,也算是让他赶着了。   老丞相虽因太子妃一事不振了一段时日,但到底威望还在。   卫衍颔首,“林相所言极是,此事自当由父皇定夺。”   第二日,群臣终于在朝堂上见着了他们多日不见的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呼声响彻大殿。   高辛帝面有郁结之色,时有咳嗽,确然是身子不好的态势。对于军情,高辛帝御笔批复,着大将聂曾帅五万大军增援涂州。务必要给陈人一个教训。   兵部领命后,高辛帝又道:“朕身子不适,近日大小朝事皆由太子处理便可。”说罢,高辛帝又点了御座下太子卫衍的名字。   “儿臣在。”   “每日需来朕寝宫向朕回禀大小国事。”   “是,父皇。”   哦,原来皇帝陛下不是撒手不管,还是会主事的啊!一时间,大臣们的张张老脸笑成了干瘪的橘子。   下朝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扶了高辛帝下御座。高辛帝脚步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皇上,您可要小心了。”小太监嘴唇未开合,阴寒的声音却传入了高辛帝耳中。同时,小太子身子一侧一避,高辛帝未摔倒,也挡住了朝臣们的视线。   “是是是。”高辛帝一叠声道歉,面色不改,目中却露出卑微之色。这又哪里是平日里那个霸气的一国之君?   然而,高辛帝的那片刻失态也只被太子卫衍看入眼中。其他朝臣皆垂首,恭送他们的陛下呢!   “啪”的一声响,灯芯断了,室内的亮光便暗了一暗。   “主公,属下护驾不利。”跪倒在床边的,是那黑衣劲装的陈三。陈三深深拜倒,让主公遇险,他一死难辞其咎。   苏行半靠在床头,面色仍有一丝苍白。他抬手,示意这个话题自此揭过。“此事与长歌无关。”苏行突然道。   陈三猛地抬头,便对上了苏行深不可测的眸子。陈三只觉周身一怔,主公的一个眼神,仿佛就已将他看穿。陈三心中纵然有再多计划,也只得垂了首,恭敬领命。   “罢了,也是我轻敌,此事便到此为止。”   “是。”   “若有人问起我这毒是如何解的……”   “属下拼死偷回了解药。”   “嗯。”   静了一瞬,苏行淡淡的声音又起:“都部署妥当?”   陈三:“一切如主公所料。”   “嗯。”   陈三:“主公,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行看他一眼,“既然不当讲就别讲。”   陈三一噎。半响,他道:“属下权衡再三,觉得还是当讲。”   苏行没理他。   陈三直着脖子道:“请主公离宫。主公,卫宫实非久留之地,您留在此地,没有必要……”好吧,陈三住嘴了,因为主公的眼神好可怕。   良久,苏行:“知道了。”   陈三还待再言,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自外头敲响了。   苏行:“进来。”   陈三本想“噌”一下老实跃回梁头,却被苏行一个眼神激得浑身颤颤抖动,灰溜溜跳出了窗去。   同一时间,长歌推门进来。   门一推开,外头的夜风便吹进来,吹得室内的宫灯颤颤晃动。在那晃动的明灭火光里,长歌就看见了床头的苏行。   帷幔飘荡,苏行在深深看她。   ☆、197.宫变(21)   长歌赶紧反手关上门,面对了苏行,就却步了。她不敢过去,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有眼泪在滚。她知自己这副样子极没出息,可就是克制不了自己不来看他。她好想他,好想看看他,摸*。可是,是她害了他。她怕他就此生了她的气。   二人就这般在跳跃灯火下僵持良久。   还是苏行一声叹息,撩开帷幔,朝长歌招手,“来,四叔疼你。”   长歌看他,看他,再看他。终是忍不住,又“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苏行身体仍旧虚弱,便只得继续半靠在床头。长歌俯在他胸前,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埋首在他怀中,哭个够。   自始至终,苏行未发一言,只一遍一遍顺着长歌背上的发,给予她无言的安慰。   长歌哭够了,便自他胸前起来,对着他皱不拉几的前襟,她脸热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苏行点头,“嗯,我喜欢你的用力。”   长歌:“……”   长歌张口想说话,却被苏行抬手唔了嘴巴。他看着她呆呆愣愣的眼,如是道:“我知你要说何事,此事不怨你,长歌,你无需自责。”   长歌的眼泪又要落下来。她吸吸鼻子,忍住了没哭,“才不是呢。我才不是要来跟你说这个的。”   “哦?”苏行一手搂在长歌的腰上,止了她想要逃离的动作,另一手则卷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把玩,“我们长歌原来变聪慧了。告诉我,所为何事?”   他越是这般温柔同她说话,长歌心中就越是愧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于是,长歌咬牙道:“四叔,我是来送你走的。”   苏行一怔,“你说什么?”   长歌垂眼不看他,一双小手却是抱了他的手臂在怀不放过,她的声音低低的,“眼下边疆吃紧,太子哥哥忙于政事才没来找我们的麻烦。凭了太子哥哥的手段,他是定不会放过四叔的。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斗不过他?”苏行眯眼。   长歌呆,继而好气,“怎么会?我是怕、我是怕四叔你会遭了暗算。”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又低下去,“如果再来一次,我、我会受不了的。”   苏行拉了她过来,让她圈住他的颈项。他身上那淡淡的竹木清香好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叫长歌沉迷。   长歌拿自己的脸蛋在苏行颈边蹭蹭,像只可怜的无辜的幼鹿。   苏行:“要走可以,我们一起。”   长歌:“……”   “四叔,卫姜宫里也不安全,真的。卫姜已经说服了徐斯城帮忙,你、你连夜出宫。我、我会来找你的。”趴在苏行胸前,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至,苏行却远没有被说服,长歌结巴了。   苏行:“来寻我?给个确定时日。”   长歌:“……”   长歌真想堵住他的嘴巴!   真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说服这人,冷不丁地,脖子一暖,是他的手掌贴了上来。他的手掌握住她的颈子,他的指腹摩挲着她脆弱的颈动脉。而她,呆呆仰头看他,眼里是全然的信赖。   他坚持,她便道:“起码、起码要等到父皇病好了……”   苏行不紧不慢摩着长歌的颈子,他若有所思道:“我令你为难了?”   长歌仰头,抱着他的手臂,呆呆看他。真的是很呆很呆的样子。   眼前一暗,是苏行俯身下来,亲吻了长歌的眼睛。继而,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上方,他说:“好。那便等我来接你。”   这下子轮到长歌不淡定了,长歌:“你、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苏行想了想,道:“疾风产下骡子前,我定来寻你。”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她“噌”一下抬头,“你、你、你说疾风产、产下什、什么?”   苏行:“骡子。”   长歌在苏行怀里扑腾,“疾风好姑娘怎么会生骡子?和谁生的!?”   苏行淡淡看长歌:“自然是驴。”   长歌心中一动,突然就有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前来。她生出一根小手指戳戳苏行的胸膛,“那只驴……是大灰?”   苏行回长歌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长歌:“疾风有崽几个月了?”   苏行:“好多个月了……吧。”   长歌默了默,又默了默,终于憋出一句话,“大灰好样的!”   苏行:“……”   长歌继续在苏行怀里扑腾,“可是、可是疾风怎么就从了大灰呢?疾风不要太傲娇哦。”   苏行:“这不是你的意思?”   长歌:“?”   苏行:“你是我的女人,我的人都是你的,更遑论我的马。”   ☆、198.宫变(22)   长歌:“!!!!!”   可是,大灰和疾风是啥时候暗度陈仓的呢?   她这个当亲妈的竟然丝毫无所觉?真是太过分了长歌觉着自己的一颗少女心受到了欺骗!   长歌咬牙对苏行:“大灰这头大色驴四叔你要替我教训它!”   苏行:“好。”   长歌突然又萎了,“四叔你就要走了呢。”   苏行:“嗯。”   “你要想我你要想我你要想我……”怎么办?只会说这四个字了呢?   再大的难题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苏行的法子便是,俯身,吻住了长歌喋喋不休的小嘴,封住了她错乱的声音。   满室旖旎。   而室外,窗下,忠心的陈三正在饱受春夏之交蚊虫的叮咬。   在陈三看来,主公中毒,长歌乃罪魁祸首!当然,这么说有点夸张。   但将主公的安危比自己的性命看得更重的陈三觉着,留这么一个女人在主公身边,实非幸事。   然,他竟然该死得拿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看在这个女人劝主公离宫,并且主公也答应了的份上,陈三决定暂且先放她一码。   可是,主公你们还要亲热多久?该死的蚊子他要挡不住了!!!   还有,疾风竟然委身给了那头蠢驴?   陈三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在今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疾风你怎么就从了呢?   近日,左左迷上了生吃红糖。   宫墙的风口下,左左扑在长歌身上,长歌的周身便满满都是现炸生红糖又甜又香又苦又涩的气息,闻着……好难熬。   不远处,宫墙下的小侧门开,侧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   今次,左左陪着长歌来送他们的四叔。   马前的苏行回过身来,便对上了长歌一双通红似兔子的眼。泪水在她眼中滚来滚去,但长歌自认自己挺坚强,没让眼泪滚出眼眶去。这样她就不算哭!   “又不是生离死别……”左左叽叽咕咕。   长歌好似没听见左左说话一般,她上前一步,却又止步,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四叔。   春夏之交,傍晚的风清凉,却吹不散长歌心头的郁结。   是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可她心中为何就生出了那么些不舍呢?   四叔出宫去,于他,有百利。   斜阳打在红砖绿瓦的宫墙上,将彼此的影子都拉得老长。长歌却只叹影子不够长,若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她便能触碰到他的影了。摸不到他的人,摸*的影子,也是好的。   长歌看见苏行的嘴唇开合,无声地,她知道他说了两个字,“等我。”   马车咕噜噜远去,长歌的视野里仿佛还留有苏行上车时,那白袍扬起的落拓身影。   她的四叔,纵然受伤,也是极风骚的。   等他   等他   不知疾风何时才会产下它同大灰……爱情的结晶呢?   想到这里,长歌就笑了。   四叔,疾风生下小骡子了,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叫长歌意外的是,陈三只送了苏行上马车,待马车远去后,陈三折返来到长歌身边,一脸郁郁盯着看。   长歌被他看得发毛。   左左小老虎一样拦在长歌身前:“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   陈三嘴角抽搐,眼前不由就回想去了方才马车边,主公待他的场景来。   马车外,苏行同不远处的长歌对望,含情脉脉。   陈三硬着头皮道:“主公,属下有一事不明。”   苏行未看他一眼,他负手而立,身子落拓,嘴里这般道:“她纵然眼下随我走了,也走得不甘不愿。今后,她的心中会有遗憾。卫衍眼下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不会精力对她们姐弟出手。若跟着我,指不定奔波。如此想来,还是让她留在卫宫为宜。”   陈三佩服至极,连呼主公英明。   苏行又道:“不过,她在宫中免不了会磕磕碰碰。陈三,你留下,再另选七名暗卫,保护好她。”   陈三:“……”   主公,我错了!   主公……   可是,主公马车已远去。   斜阳西下,将陈三的影子拉得老长,真是自心底油然生出的悲戚难自抑啊!   接下来的日子,如苏行所料,太子卫衍确实没功夫来找长歌或者是左左的麻烦,因大将聂曾统帅的五万兵马又出了意外。   聂曾帅军前去增援被困的涂州。   涂州城外十里,援军夜袭,一举歼灭了驻扎在涂州城外的陈军。但因了黑灯瞎火,援军并不能确定附近是否还有陈人的埋伏,聂曾便下令手下将士连夜入涂州城。   援军一路北上,皆有同涂州守军的暗中飞鸽传信往来,这是卫国军中一种独创的传信方式,非卫人不能识得。   书信往来中,援军得知,涂州守军并未耗费大量兵力,被陈人围兵城下也只是一时大意。届时援军到来,涂州城中同守军前后夹击,定能将陈人斩杀干净。   聂曾少年成名,为人自负,自以为了解陈人兵力,贸然夜袭下又一击得手,接下来便是放松了心力入城的。   可哪知,涂州城门开,迎接疲惫的援军的不是日夜盼他们到来的涂州守军,而是杀气腾腾,如虎狼般凶狠的陈人。   ☆、199.宫变(23)   卫军没有丝毫防备,一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又有大批陈人自卫军后方涌来。   待聂曾急令撤军时,卫军已被陈军自四面八方包围。   卫军中计,被陈人如瓮中捉鳖般,斩杀了个干净。   聂曾的亲信护着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此时,五万浩浩荡荡的大军只剩下了不足百余人。   聂曾率着余下的百人仓惶逃回卫都,又在沿途救起了两个重伤的兵士。   这两名兵士正是涂州守军。   据这两名兵士说,涂州城中有内奸,半月前,城中内奸同城外的陈人里应外合,涂州城,早就破了。   陈人这是等着卫军来涂州送死的啊!   此消息传至卫都朝堂,群臣哗然。   陈国人七年前与祁国作战,祁国兵临陈都门下,险些就将陈国连锅端了。自此,陈国元气大损,在卫与祁二国中处于明显的劣势。显然地,卫国的一干朝臣都有些瞧不起陈国。却未想,只匆匆几月功夫,卫国便有数十万人马折损在陈人手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臣热血,纷纷在朝堂上激昂陈词。   其实,也不是卫国的这一干大臣有多好战。而是,涂州乃卫国北边边防重镇,涂州城破,卫国北面的大片国土将直面陈人铁骑。   更不妙的是,前方八百里军情又来,说陈军得了涂州后,又火速拔营,前往卫国腹地。看那样子,是要急攻酉州城了。   “真当我卫国无人了?”   听罢此消息,监国的太子卫衍震怒,当即下令,命卫国另一战将白起领兵二十万,火速赶往酉州,驱除陈人,扬卫国天威。   这是卫国的朝臣们度过的最难熬的一季炎夏。   天气闷热,厚重官服一上身,便要被捂出一身汗来。   偏偏前方战事吃紧,这早朝一上起来就没完没了。   白起的二十万大军并没能如卫人所愿的那般,在第一时间逼退陈人。卫军同陈军进入了白热化的僵持阶段。   而在这个时候,卫都的朝堂上又起风云。   高辛帝的贴身内侍高公公被人发现身死于卫都城郊荒野地。高公公虽为内侍,却深得高辛帝信任。若真是高辛帝发落了高公公,凭了高公公多年经营的手段,天子近臣们不可能不嗅到半点风声。总得说来,这事儿透着稀奇。再联系高辛帝多月来不早朝不露面的行径,一干老臣们便有了一个猜测——皇帝怕是被太子给软禁了。   卫国自古重孝道,纵然当皇帝的老子再昏庸,也断没有儿子软禁老子的道理。更何况,在很多时候,高辛帝是个好皇帝。   一时间,一干老臣激愤非常,火速联系宗室几位德高望重的王爷,未经传召便强行入宫,势必要在今日见到高辛帝。   几位老王爷都有直接面圣的丹书铁劵,侍卫太监们又哪里拦得住。   就有机灵的宫人赶回太子东宫去报信,可待到卫衍赶到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高辛帝的寝宫外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并侍卫,此时方值正午时分,天气炎热,人人汗如雨下,空气中仿佛也有了那*的汗味,叫人呼吸不畅。   高辛帝的寝宫内倒是清亮几分,奈何里头黑压压立着一帮大臣。   众人见卫衍出现,立时就有一个铁帽子王爷出来发难,指责卫衍不忠不孝。   卫衍只淡淡看了那王爷一眼,便举步上前,破开人群,转瞬便去到了高辛帝的床边。卫衍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握住高辛帝垂落在床沿的手,语声中带着哽咽,“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高辛帝缓缓睁开一双浑浊的眼,在场的人都注意到,高辛帝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这个原本值壮年的皇帝,仿佛转瞬间就变作了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高辛帝瞪大眼睛看卫衍,他嘴巴大张,似要说什么话,可出口的只是“呜呜啊啊”的单音。高辛帝病得不能说话了。   卫衍将高辛帝落在外头的手重新放回凉薄的丝被内。六月的暑热里,高辛帝周身冰冷,竟是发寒。   高辛帝咿咿呀呀,似要说些什么。   卫衍沉痛道:“父皇无需忧心,儿臣、儿臣定会给您请最好的大夫,您且放宽心修养。”说罢,伸手去高辛帝脸上,覆去他的双眼上,另其双目闭合好安睡。   高辛帝真的安静了下来。   ☆、200.宫变(24)   整理好床边的帷帐,卫衍转过身来,看着卫国一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不说话。   老家伙们面面相觑,不知怎的,就失了初到时的气势。   有人咳了一声,最后,还是方才那我铁帽子王爷说了话:“这……陛下就这么一直病着?”   卫衍面色沉痛,做了个请的手势,“父皇需静养,我们出去再说。”   皇帝的寝宫连通这议事殿,议事殿内,众人皆默,默默听着太子卫衍陈述老皇帝的病情。   “……起先也是小病,未想病来如山倒,父皇他……太累了。父皇早年操老国事,伤了身子。太医说除了静养,没有一点办法。如今,同陈人战事吃紧,衍更不敢去叨扰父皇。众位叔伯若觉得衍做得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指正。”说话的时候,卫衍表情沉痛,刚正到无一丝心虚的暧昧痕迹。   这反倒令得诸王与重臣更加无话可说。毕竟,老皇帝生病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只是未想到,皇帝竟病得这般严重。这般说来,他们这帮臣子急闯皇宫,反倒是要担一个不是的罪名。若高辛帝因此而加重了病情,他们这责任可是逃不掉的。   一时间,原本气焰嚣张的众人皆冒了冷汗。   这个时候,卫衍又朝众人一拜,“还请诸位叔伯勿要将朝堂上的事说与父皇知晓,衍怕父皇支撑不住……”   众人忙道:“那是那是,应当如是。”   听太子的意思,这便是打算不再追究了?   一时间,张张老脸上就笑出了朵朵的花。   可惜,这会儿未开多久,就衰败了。只听外头有小宫人匆匆来报,“殿下,皇上、皇上快……不好了……”   众人悚然心惊。   众人赶去寝殿的时候,高辛帝正躺在床上,身子剧烈抽搐。   “太医!快宣太医!”卫衍狂乱,瞬间就冲去高辛帝的床边,泪如雨下。   高辛帝的眼珠大大突出,配上他那高*起的huan骨,显得十分狰狞。   众臣跪倒,连呼皇上。   见到卫衍,高辛帝的情绪愈发激动。他啊啊叫着,却苦于说不出完整的话。   高辛帝勉励抬手,那手就被卫衍握住了,“父皇、父皇您且放宽心……”竟是哽咽不能言。   高辛帝眼神狂乱,他看向跪了满地的重臣们,眼里迸发出亮光。他侧过头去,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重臣们,嘴巴开合,似在激烈而费力说着什么。   可惜,对于高辛帝的暗示和语言,无人能懂。   高辛帝的另一只手也被卫衍握住了。   高辛帝剧烈挣扎起来,可他的挣扎轻松就被卫衍化解。   “父皇您且躺好,太医即可就到。”   “皇上保重龙体啊!”   “保重龙体啊皇上!”   见他的眼神无人能懂,高辛帝又看向卫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皇帝,看着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儿子,似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却也只是徒然。   太医匆匆赶到。   太医诊脉时针,老皇帝似乎回复了一些神智。   老皇帝竟自己坐了起来。   众臣脸上又笑开了花,连呼上苍佑我皇。   卫衍神色一凛。   半坐在床头的高辛帝面色灰败,他剧烈咳嗽,仿佛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高辛帝的眼神看过来,他抬手,颤抖的手指指向卫衍。   卫衍就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条路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只叹自己还未得到心之所向。   耳畔陡然传来惊呼声。   卫衍猛然睁眼,将将看见高辛帝指向他的手颓然落下。皇帝的手背打在床沿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卫国的帝王,在这一夜,闭上了眼睛。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这一年的卫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与混乱。   高辛帝的驾崩同那一干硬闯宫的朝臣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没有他们的冒进,指不定老皇帝还能再撑个几日。若卫衍要深究起来,他们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一干重臣对卫衍有愧,生怕他一个不满就将他们都捅出来。重臣们皆夹着尾巴做人,卫国的这一场权利交替却因此变得尤为顺利。   一夜间,卫国人迎来了他们新的帝王。   皇帝出殡,太子继位,卫国的朝堂乱成一团,可北边的战事却不会因此而消停。卫军带回来一个消息,陈人作战之所以如此英勇,只因他们收归了关外的游牧民族。游牧民族的铁骑北上,冲在最前头,无人能及。   卫国人忙得焦头烂额,只能不断增兵。   这年的卫国人或许当真流年不利。北边正同陈人打得不可开交,南边的祁国人也来捣乱。   祁国使臣于八月来到卫都,要求卫国兑现承诺,让他们带回和亲的公主。   ☆、201.宫变(25)   卫国人这个时候方想起来,卫国同祁国,还真是有联姻这么一回事的。这还是在高辛帝手里头同祁国皇帝商议好的事儿。卫国答应嫁一名公主去到祁国,两国自此结为姻亲,修百年之好。   当初,大臣们皆属意长歌公主前去和亲。不巧就被长歌听说了这个消息,长歌转眼就跑了,她还因此对卫衍心存了芥蒂。当时,和亲这件事情被压了下来,却未料到,祁国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祁国使臣以大将萧劲为首。   萧劲在卫国的朝堂上冲帝位上的卫衍抱拳,行了个武人的礼。“哪位公主要和亲我国?本将此次便将公主迎回去。”萧劲一身武袍,身材伟岸,只消往那儿一站,通身的刚正之气便朝人扑面而去。祁国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已贵为帝王的卫衍在御座上颔首,“和亲的人选还需再议,请将军稍事休息。”   萧劲凝起剑眉,“请卫帝给个准确的时日,劲还要回去向我皇复命。”   卫衍就咬牙说了一个期限。   萧劲皱眉,“三个月,不能再晚了。”   卫国的朝臣们皆对萧劲怒目而视,却偏又不能惹毛了这个大将。如今,卫国同陈国交战,若卫国同祁国的关系破裂,那卫国很有可能受到两面夹击,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朝臣们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对于祁国人无形当中的张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衍答应了祁国使臣的要求。那么,眼下的问题是,派谁去和亲?   祁国使臣英明,说见过高辛帝的三位公主,一上来就将三位公主夸得“此貌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意思很明白,他们知晓三位公主的长相,警告卫国人别滥竽充数。   三位公主里,大公主卫姜同三公主卫清都已有婚约,似乎,只剩下长歌公主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第二日的早朝上,有大臣提出这般建议的时候,卫衍当下就将那奏折朝大臣劈头盖脑摔了下去。   “退朝!”   天子这是……怒了。   也就是说,长歌公主不能和亲,那么,还有谁合适?又不能临时变个出来,真是伤透了一干老年人的心啊!这个时候,大臣们心中颇怨你,只怨高辛帝当初没多生几个女儿。   原来,不好色的皇帝也要被人念呐。   朝堂上的风风雨雨难免会传去后宫。   长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已快入了冬,晚间的风吹在脸上,有刺骨的寒意了。   是左左跑去宗室的王爷们家里窜门,才带回了要和亲这么个消息。左左是横冲直撞跑回来的,跑回来就朝长歌怀里扑,“姐姐我会保护你!”左左小脸涨得通红,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长歌就安慰左左,“要和亲啊,他们应该看不上我的颜的吧。”   左左拿小眼睛鄙视长歌,“女人,你还真是没一点自知之明。”   长歌:“我听说祁国皇帝好色的,单就美貌来说,不说卫姜,卫清就甩我N条街。”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左左就倪了长歌一眼,“女人,你以为你靠什么把卫衍和四叔迷得神魂颠倒?”   长歌大惊,颤抖手指指左左,“原来你知道!”   左左点头,“我当然知道!”   左左继续朝长歌怀里挤,掰着小手指头,一脸精明相,“卫衍虽然是皇帝,但他日后会有佳丽三千,让你去和那些女人斗,还是算了吧。四叔虽然是个闲散宗室,但我实地考察过了,他家钱多,富得流油,你跟了他,绝对不比跟了卫衍差。而且他这人看着不错,他要对你不好了,我还能揍他。”   长歌:“……”   好不容易把小左左哄睡了,夜也深了。   外头呼呼狂风大作,吹得树枝在窗上留下错落的影。   长歌双手抱膝坐在床上,闷闷想着心事。   左左不提苏行还好,他一提,长歌满心满眼就都是他了。算起来,她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见面了。虽然平日里有陈三那个家伙送送信什么的,可白纸黑字到底不能诉尽衷肠。她想他,好想好想,想得都难受了。唉,也不知此刻他在做甚。   长歌又想到了和亲。既然卫衍做了皇帝,长歌觉着,他应该不会让她去和亲的吧。最有可能的就是卫清了。可也不能完全保证,如果、如果卫衍气她长歌不从他,一气之下把她打发去和亲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如何都不能圆满。唉,真是操碎了一颗少女心。   ☆、202.和亲(1)   想来思去,怪只怪四叔!他怎么还不来接她?!不是说好疾风生完小崽子就来接她的吗?   长歌也就夜半无人,发发牢骚而已。她还是相信他的,那么,便只能是疾风还未生下小崽子了。长歌第一百零一遍埋怨疾风怀孕的周期太长。   长歌坐在左左身边,正昏昏欲睡呢,冷不丁地,窗户一响,好似是被人曲指轻叩了一下。   这一声响也不知是触到了长歌哪根神经,她一下就醒了。   回神的长歌直觉就去看左左的脸,左左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好梦正憨的样子。   桌上的红烛只剩了一半,她确实睡了有些时候了。   那轻响又起,源自窗台,一下又一下,仿佛响在长歌的心里。   长歌赤脚下地,披散着头发,走向窗边。   窗上落下树的剪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   长歌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了窗。   立时就有冷风灌进来,吹乱了长歌的头发,吹迷了长歌的眼。   长歌以手掩面,终是睁开了眼。   窗外,凉月当空,婆娑树影掩映下,她看见男人正在对她轻笑,煦煦月光仿佛都入了他的眼。   长歌的心砰砰如小鹿乱跳,她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眼前的一切都会如梦幻泡影般消失。   长歌着了雪白的单衣,窗外的男人亦是一身白袍雪白,风吹起二人的发与衣,男人高大伟岸,女人娇小玲珑,这般看来,二人还真是绝配。   窗外的男人挑眉对长歌笑,“怎么,见着我来,可是欢喜得傻了?”   长歌点头,“是的,傻了。”说完,她仿佛才想到了什么,随即嘴角一撇,“哇”一声就小声哭了起来。   苏行走近,隔着一扇窗,触摸长歌的脸颊。他的手指温暖,一点一点揩去她面上的泪,长歌就、就哭不出来了。因为被温暖了,因为心生欢喜了,那点点的泪就自她身体里自然蒸发了。   身上一暖,是一件大麾落在了她的身上。身上一紧,是隔着一扇窗,他将她抱起,放在了窗台上。   他皱眉看着她,眸内深深一片,长歌就觉着对着朗朗皓月,他是不是要对她诉衷肠。   苏行:“长歌,你又不穿鞋?”   长歌:“……”   长歌抓着他的衣襟,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把头蹭去他怀里,磨了磨,又磨了磨,“你怎么才来啊?”这便是撒娇了。   苏行一下一下抚着长歌身后的头发,替她理发,亦是顺毛,“嗯,是我的不是。”   长歌:“疾风生小崽子了吗?”   苏行;:“……没。”   长歌:“这么说你是提前来接的我咯?”   苏行:“可以这么理解。”   长歌就高兴了一些,嘻嘻笑着在他怀里乱蹭,“四叔,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不会说别的话了呢。   苏行莞尔,薄唇往长歌鲜嫩的红唇上一覆,二人拥吻,亲密无间。   风更大了,却吹不散窗边这一对男女的热情似火。   呵,爱情啊……   被吻得气喘吁吁。   长歌埋首在苏行的臂弯里,闷闷道:“四叔,父皇……不在了呢。”虽然那夜高辛帝对长歌的举动叫她阴影难消,但这个被自己称作父皇的男人去了,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心中还是会闷闷得难受。   长歌感觉到苏行将她一抱,那么温暖,她心里就又高兴了一些。   “那么,要不要和我私奔?”   私……奔?   长歌倏地抬头看苏行,他眼中写满笑意与爱恋,那么好看。   刹那间,长歌就狼血沸腾了!   长歌忙不迭点头,就要跳下窗台,扑进他的怀里,去到他的身边。可一脚才跨出,她就卡壳了。   “嗯?”苏行敏锐地感觉到了长歌的不同。   长歌揪住苏行的衣领,“可不可以也带走左左?”   苏行低头看长歌,朗朗明月下,长歌眼中满满都是对他的倾慕和依恋,苏行便笑了:“你说了算。”   哎呦喂,要了亲命了!四叔你怎么可以这么帅!?   此人已花痴。   苏行就透过长歌的肩膀看向了室内。   华贵大床上,帷幔被风吹得荡起。一只胖胖小手一把抓住帷幔,用力扯开。透过扯开的帷幔,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撞进了苏行眼中。   那一双小大人似的眼中有警惕,有戒备,更有……虽然被他极力掩饰,但却仍旧溢出来的期冀。   苏行便也朝他笑了一笑。   左左龇牙,也笑了。他跐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笑嘻嘻地就朝长歌扑过来。   就知道四叔靠谱。瞧他多英明!   宫道上,树影婆娑,寒风呼呼。   长歌被苏行抱着,裹在他的大麾里,好似到了温暖的春日。长歌拿自己的小脸去贴他的颈侧,自他皮肤里传递过来的温度叫她心安。长歌就探头看了一眼身后,他们的身后,陈三紧紧跟着,陈三怀里头夹着一个不满扑腾的左左。   “你这样带走我……跟左左,不会有事吗?”   ☆、203.和亲(2)   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苏行同陈三便避去了宫墙阴影处。   苏行贴贴长歌的额,“卫衍正疲于同祁陈二国交涉,他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卫衍不日便会安排你们与祁国使臣相见,我不能冒这个险。”   长歌心中一暖,可脸蛋还未笑开,就又萎了下去,“那卫姜会不会……”   苏行眸内沉沉,“那便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带她走了。”见长歌秀眉紧蹙,苏行又补了一句,“届时见机行事吧。带上一只小的就够了,难不成你还要我同你私奔的时候捎上你姐姐?”   长歌噗嗤一声就笑了。   左左在身后大叫“登徒子!登徒子!”   苏行垂眼看长歌,“无需担心,多的是男人会帮她。”   长歌:“!!!”   待宫中内侍前来禀报说长歌公主同卫搓小皇子失踪,并且房里只留下了那么一张纸条的时候,卫衍正在着朝服,准备上朝。   卫衍面色沉得可怕,伺候他的内侍们皆跪倒,惶惶恐恐得生怕天子一怒,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卫衍就维持着原先立着的姿势,缓缓展开纸条。   殿内静得可怕,“叮”的一声,好似是某根细小的针线落去了地上。   全然不知情的宫人在外头报着时辰,提醒年轻的皇帝早朝时辰已到。   就在殿内众内侍以为皇帝陛下会砍了外头那宫人脑袋的时候,卫衍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   是知道该上早朝了,还是知道长歌公主失踪了?   此刻,谁都没胆子去触卫衍的眉头。   卫衍将纸条蹂躏成一团入袖,神色如常去早朝。   帝王的心意更加叫人难以预测。   卫宫中很快便迎来了对祁国使臣的夜宴。   祁国国富民强,兵力雄厚,卫国人不敢怠慢。   卫帝卫衍在宣武殿中夜宴祁国使臣。   这一夜,宣武殿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歌姬美妙的乐音在宫墙内外萦绕不绝。   席间请出了卫姜卫清二位公主。   卫衍在御座上道:“长歌公主身体抱恙不能见客,还请苏将军见谅。”   此苏将军便是那祁国赫赫有名的战神萧劲。   萧劲朝卫衍抱了抱拳,未言语。萧劲行事磊落,他的视线并未唐突地看向御座下的两位公主。不过,两位公主的位置离祁国使臣远,加之尊贵的公主又带上了厚厚的帷冒,祁国人就算想看,也窥不见一点颜色。   酒过三巡,彼此都说着心照不宣的话。   卫姜小喝了两杯酒,便向卫衍告退,想提前离席休息。   卫衍看一眼卫姜,抬手,准了。   一月又一月,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了这一年的冬日。   卫姜并未马上回宫,她在回廊上信步游走,任由呼呼北风吹红她的脸颊。   徐斯城北征,今年怕是不能回京过冬了。   到底是有些冷的,卫姜紧了紧身上厚厚的狐裘,抬眼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来了宣武殿的一处偏殿之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卫国换了皇帝,连皇帝下榻的寝殿也变了。卫姜记得,这一处原先并不是偏殿,而是高辛帝最爱下榻的暖阁。   外头并无宫人当值,卫姜可以想象,推门进去,里头定是漆黑一片的光景。   廊上的宫灯幽亮,斑驳的光点落在殿门上,影影绰绰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卫姜不住往前。   卫姜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起了高辛帝驾崩前那*的颧骨,枯瘦如柴的双手。还有高辛帝的眼睛……   高辛帝的眼睛连夜来紧紧跟随着卫姜,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含冤未雪一般。   卫姜知晓,高辛帝并不是要害她,而是……而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救他一命。可是,那个时候,她害怕了,懦弱了,逃跑了。机会稍纵即逝,卫姜再回首时,已没了任何机会和余地。   “吱呀——”一声响,卫姜终是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卫姜一眼便看见了屏风后的那张龙床。   屏风倒了。   龙床上冰冷,再也没有了父皇的体温。   脚步不受控制一般,卫姜去到龙床前。她伸出纤白的手指,已指尖触摸床上龙的纹理。   “父皇,对不起……”   “皇姐有何事对不起父皇?”平地里突地响起了一把淡然却不失威严的男声,是卫衍!   卫姜一惊,额上有冷汗冒出来。   幸而在冬日,被外头灌进来的风一吹,冷汗消了,脑子也清明了。   卫姜不动声色站好,面对着卫衍,淡淡道:“父皇将我养育成人,子欲养而亲不待,近日,我愈发想念父皇。”   有点点凉薄的月辉洒进来,将卫衍同卫姜的影子拉得老长。外头的宫灯尽责得燃着,却免不了被北风吹得颤颤晃动。   火光跳跃中,卫衍朝卫姜走来。   ☆、204.和亲(3)   卫衍在卫姜面前站定,“皇姐对父皇甚是孝顺,平日里,皇姐定是常来探望父皇吧,在朕不知道的时候。”   卫姜心跳如鼓,“确实。但没能成行。父皇宫中守卫森严,到了后期,没有他的手谕,连长歌都不能进去。我同长歌多次被侍卫拦回,皇上应该知晓。”   卫衍的眸中看不出情绪,听到“长歌”二字,他的面色倒是缓了下来。   卫姜悄悄长出一口气。   冷不丁地,卫衍就问了一句,“三月初五那日,皇姐可来探过父皇?”   卫姜一惊,猛地抬头看卫衍。   卫衍的眼神错也不错落在卫姜的脸上。   “皇姐?”卫衍又逼近一步。   这个时候,殿门外突然就有了响动,有人轻叩门扉,“皇上,祁国使臣正在寻您。”   声音疏淡而有礼,竟是一身官服的沈约。   沈约   卫姜眯了眯眼,倒是许久未见他了。   祁国使臣不得怠慢,卫衍的视线自卫姜脸上移开,在如今凋零的龙床上转了一圈,拂袖离去。   卫姜出殿门,径直往前走。对周遭的一景一物,仿佛混不在意。   “公主。”到底是有人出声挽留了她。   卫姜回身,一身火红狐裘于月下,月光洒在她脸上,静谧而美好,“沈大人。”   沈约看着卫姜,只觉此去经年,佳人犹在,却已是物是人非。沈约垂下眼睑,他的声音比之二人初见时,要温润的许多,“祁国使臣夜宿兰葭殿,公主勿往东门过。”   寒夜里,卫姜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第二日,沈约回到任职的大理寺,无意中就听得大理寺的官员在谈论和亲一事。   三位公主皆有和亲的可能性,官员们竟打起赌来。   见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沈约也就未说什么。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其中一个官员道:“和亲人选不出意外的话,会是大公主卫姜。”   就有另一个官员问道:“王大人此话何意?”   那王大人老神在在道:“昨夜我那老父入宫中赴宴,酒过三巡,听得了一个消息。大公主卫姜回宫途中撞见了祁国一干使臣。众使臣对卫姜大公主满意之极,听说当下就要向陛下讨要旨意。这和亲的公主,就要选大公主了。”   此话一出,平日里严肃万分的大理寺官员们立时进入八卦模式。   “大公主也确实端方得宜。”   “王兄此话可当真?”   王大人胡子一摸,“我骗你作甚?”   这个时候,就有官员看见了立于檐下的沈约。沈约年纪轻轻,却是两代天子的宠臣。家世又显赫,自然是大理寺众官员想要拉拢的对象。就有官员想要吆喝沈约一起进入八卦模式。   沈约难得很给面子,问那王大人:“祁国使臣夜宿兰葭殿,怎会同回宫的大公主不期而遇?”   王大人一脸我知道内幕的样子,“那是因为陛下亲自提出要带祁国使臣们夜游御花园。大公主恰好也在御花园,就这么撞上了呗。”   沈约当即变了脸色,推开众人便往外赶,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官员甲:“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官员乙:“不知道呢,大受打击的模样。”   王大人就一副我又知道内幕的样子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本官看沈大人的样子,八成是受了情深。”   众人:“……”   王大人眼睛一瞪,“怎么?你们觉着我说得不对?”   众人:“我们觉着王大人说得很对。”   哎,一帮不识愁滋味的中老年。   未经皇帝召见,官员入宫是需要经历繁复程序的。冬季的时日本就短少,待沈约入宫时,太阳业已西沉。   沈约匆匆赶去拜见皇帝,却被宫人告知,陛下今日陪祁国使臣去了围场狩猎,今夜不回宫。   沈约略一思忖,掉头便走。   外臣未经传唤,不得入后宫。   是以,当卫姜看见御花园中,假山石后那一身锦色常服的沈约时,也是愣了一愣。   时间紧迫,匆忙之下,沈约连官服也未换。   昨夜下了大雪,御花园中,雪花红梅树下,沈约一步踏出,蹙眉对卫姜:“公主昨夜可是遇上了祁国使臣?”   卫姜淡漠的美丽面庞上现出失望,“沈大人,我以为你为人刚正不阿,却原来也是心机深沉。”   沈约上前一步,“公主此话何意?”   卫姜眼中有怒意,“皇上不可能让长歌去和亲,卫国公主只我和卫清二人。使计让祁人看上我,你的三公主卫清自然平安无事。这便是昨夜你让我勿走东门的目的?沈约,你真叫我失望。”   ☆、205.和亲(4)   沈约一贯清淡的脸上有了焦色,“我并不知皇上突然会……”说到这里,他又停下,因卫姜已别过脸去,似是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沈约声音里是难见的涩然,“是否我如今说什么,你都不愿信了?”   “沈大人,你我之间从未有信誉可言。说起来也是我傻,”卫姜笑,笑里有苦涩,“若我昨夜按了往常的习惯自东门回宫,也不会摊上这些事。罢了,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卫姜的话中透着心灰与意冷,她说不怪沈约,可这一番话听在沈约耳中,却比拿刀子剜了他的心还要难受。   沈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低垂下眼睑,不敢再去看卫姜的脸,“皇上并未下旨,一切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公主,皇上昨夜可有说了什么?”   有一朵红梅开在卫姜的手边,她伸手去拨弄,红的梅衬着她素白的指尖,有一种极强烈的视觉冲击。“转圜的余地?和亲人选除了我便是卫清,怎么,你舍得让你的卫清去?”   沈约一时语塞。   卫姜一声嗤笑,转身就要离去。   卫姜火色的身影在沈约眼中远去,那一抹火色纵然燃烧得再炽烈,迟早难逃被冰天雪地覆盖的命运。   沈约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惶恐,仿佛错过了这一次,有些东西在他生命中,便彻底远去了。   卫姜漫无目的在雪地里前行,她有些微微失神,和亲祁国?这难道就是她的命?   却冷不丁地,有人自身后一把扯过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好似要捏碎了她一般。卫姜反应不及,踉跄回身,身子不稳,便撞入了来人冰冷的胸膛里。   “我带你走。”她听见他用从未有过的声音粗声道。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前方的山路,马车便不能通行了。   猎户家的大门被人敲响,月下敲门的是个清贵的蓝袍公子哥。   蓝袍公子彬彬有礼,“大娘,我兄妹出山路被堵,可否收留我二人借宿一宿?”   猎户淳朴而热情,家中却只余一间客房,便只能委屈蓝袍公子兄妹二人共宿一房了。   沈约立在檐下,雨未停,天空朦胧,不知何时才能有好天气。   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屋内的暖风吹过,夹带而来的是女子身上沁冷的梅香。   一男一女静静立于檐下,只叹时光太过短暂。   背对着卫姜,沈约开口道:“北边正在开站,只能往南走。南边虽与祁国接壤,但两国间尚有一座自由贸易的平城。公主此去平城,可暂且隐姓埋名,待风声过去,卫国……”   “你为何要这么做?”卫姜打断声音的话。   静默良久,沈约道:“公主就当我是……良心不安吧。”   卫姜蹙眉,“你擅自带我出宫出城,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回去后,你要如何收场?”   沈约:“总有脱身的法子,公主无需记挂沈约。”   卫姜:“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良心不安。”   沈约:“……”   卫姜上前一步,同沈约并肩看雨。雨丝淅淅沥沥,在无月的冬夜,大抵是看不见的,那便权作听雨吧。   檐下听风雨。   有雨丝飘落在卫姜脸上,卫姜侧了一侧脸,“你何时走?”   沈约沉吟,“明日护送公主过山。”   卫姜:“回去后,你有几层把握脱身?”   沈约:“一层……也无。”   卫姜就笑了,她侧身对沈约,“你倒是会说大实话。”   沈约笑笑,面上一派淡然的清俊。   卫姜出其不意道:“你喜欢我?”   沈约猝不及防,笑意僵在脸上。   卫姜上前半步,“你喜欢我。”肯定的语气。   沈约嘴角微勾,似是想继续那个未完的笑,无奈面部太过僵硬,笑不出来了。   卫姜竟是一手搭上沈约肩膀,“既然喜欢我,为何要去娶卫清?”   沈约全身僵硬似木头,“公主……”除了这两个字,不会说其他话了。   卫姜轻笑,“怎么,堂堂卫国大理寺卿连看我一眼也不敢?”   雨骤然下得大了,点点雨水溅落在沈约的脸上,叫他清醒,又令他怔忡。   沈约转过脸来。   沈约只觉面前的卫姜离得他极近,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步。她对他笑,他还来不及怔忡,唇上一暖,她的气息她的唇便扑面而来。   卫姜踮起脚尖,吻住了沈约的嘴唇。   那一瞬间,沈约仿佛听见雨滴落在他心底的声音。   卫姜的唇覆上沈约的,一触即开。   两人依旧在危险的距离内。   卫姜的面色陷在阴暗处,叫人看不真切。她直直看向沈约的眼,“你不敢吻我。”   那一瞬,沈约只觉脑中轰然一响,行动快过大脑,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将卫姜紧紧裹进怀中,他的唇舌正在她口中做着肆意。   ☆、206.和亲(5)   天空当中的雨倾泻下来,檐下形成了无数个小小的水坑。水坑里模模糊糊映出檐下两人用力相缠的身影。   分不清是谁做了主动。   二人跌跌撞撞入了房中,倒在床上的身体彼此交缠在一起。   在某一个瞬间,沈约有片刻的清明。   烛光映照下,他看见卫姜横陈于他身下,他的黑发铺散了满床。   卫姜:“你可以推开我。”   沈约猛地俯身。   卫姜猛地睁大双眼,她面上的颜色似痛苦又似欢愉。她躺在他的身下,他覆在她的身上。   他的气息彻底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卫姜的思绪没来由开始飘忽,那一刻,她仿佛可以听见窗外雪花飘落的声音。   又下雪了呢。   这一夜,窄小的陋室内,男女的喘息声不停。   沈约睡到次日正午方醒来。   床侧冰冷,卫姜已不在。   沈约坐起,床榻间仿佛还留有彼此彻夜交缠留下的暧昧麝香。   沈约唤了卫姜的名字,无人应。   沈约起身,他便看见了桌上的一致素笺——   与君别后不相逢   这日,阳光正好。   左左如一枚小炮筒般扑回来的时候,长歌正在庄子里拔萝卜。   四叔的庄子四叔的萝卜,所以可以随便拔。   萝卜是拔给大灰吃的。   不是她有多心疼大灰,委实是被大灰逼得没了法子。   庄子里的马厩不比王府的严实,大灰又是头中华好土驴,轻易就拿爬墙出马厩。出了马厩的大灰就开始到处抢萝卜。   萝卜是大灰的最爱,大灰就要抢了萝卜去向疾风献殷勤。哦,疾风确实有大灰的宝宝了,不过还没生。   长歌每每望着疾风凸凸的马肚子,就要心生一番感慨,真不知到时候会生出来个什么东西。   说回抢萝卜。   除了大灰,庄子里的土鸡也爱吃萝卜。庄子里的下人们便往往拔了萝卜去喂鸡。白胖的萝卜又大又甜,是大灰的最爱。是以,近日的庄子里总能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一头中华土驴咧着驴嘴,翘着驴尾巴,疯狂追赶一群可怜的中华土鸡。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头吃鸡的驴。   一时间,庄子里鸡飞驴跳。   庄子里的下人们虽然不敢明说,但每每总拿一双愤怒的眼瞪大灰。可惜,大灰的驴神经太过粗大,加之又成日沉浸在即将为父的喜悦中,便没能接受到众人*裸的愤愤视线。   可惜,长歌接受到了。   面对着下人们一只只敢怒不敢言的眼珠子,长歌愧疚了。   对不起四叔,我给你丢脸了。   为了不给四叔丢太大的脸,长歌决定自己拔萝卜喂大灰。   眼见大灰一口气吞了5根大萝卜,长歌满意,抬头时却看见了左左欲言又止的神色。   长歌也没多在意,只是问道:“去看过疾风了?疾风今天吃萝卜没?”   大灰辛辛苦苦从母鸡处搜刮来的大白萝卜,奈何疾风根本就不吃。左左就每日去疾风那儿蹲点,逼迫疾风吃……   对不起,她好像把左左也给养坏了。   左左小声道:“不是这个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唉,这个萝卜有点大,快来帮我一起拔。”   左左就撸袖子开拔。   边哼哧哼哧拔萝卜,左左边支支吾吾同长歌说话:“姐,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不然日后等你晓得了,你会打我的。”   长歌斜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   左左跳起来,“我小时候你不要打我太多!”   长歌惊:“原来你还记得。”   左左:“……”   大灰要拿驴鼻子拱左左,被左左一爪子拍开。左左道:“早上我在大街上遇到了从前和我一起读书的小伙伴。他告诉我说……卫姜要去和亲了。”   “什么?”   左左继续道:“我也觉着挺突然的。怎么想也应该是卫清那矫情女人才是。可去的是卫姜。唉,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啦。都是我的小伙伴说的。我想着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不然会被你拍死。”   长歌神色复杂,“和亲?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左左小小声道:“因为你被四叔偷走了。”   长歌:“你说什么?”   左左:“没说什么。”   长歌:“可是你怎么能上大街?”   左左:“看,一朵白云在天上飘。”   长歌:“你确实是皮痒了。”   左左掩面奔走。   徒留一只呆萌的大灰,歪着驴脖子,奇怪看长歌。   长歌扔了萝卜就跑去找苏行。   苏行在书房内,正同一干属下说着什么。那蹬蹬蹬的脚步声一入院,耳尖的苏行便听见了。他笑笑,“今日便议到这里,都下去吧。非常时期,行事都小心些。”   “是,主公。”   言毕,满屋子的黑衣男人上梁的上梁,跳窗的跳窗,钻床底的钻床底……一眨眼便消失了个干净。   ☆、207.和亲(6)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果然就进来了一个长歌。   今次的长歌面上十分焦急。   苏行笑道:“怎地今次如此猴急?可是有惊喜要给我?”   猴急……   长歌:“……”   左右被刺激惯了,长歌一瞬间就满血复活,噼里啪啦就问苏行和亲的事。末了又加一句,“卫姜真的要去和亲。”   苏行深深看长歌,最后,点头。   长歌跳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原来你是存心带我离开皇宫的!我、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成叛徒了!”   苏行淡淡道:“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嫁去祁国?嫁给别人?”   长歌心虚,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也不一定就是我。”   苏行又道:“卫姜同卫清被封公主已久,他们在朝中皆有背后势力支持。届时,他们背后的人都会据理力争。两派的人发现谁也对付不了谁,后果会是什么你可知道?”   长歌:“!!!”   苏行:“他们会将矛头齐齐对象你。两强相争,你却留在宫中,到时候你是想做肉夹馍?”   长歌:“……”   苏行:“还是说你背后有隐藏着的连我也不知晓的势力?”   长歌泪奔了。   长歌哽咽,“跟你逃走,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叛徒。*后拿什么脸面去见卫姜?呜呜呜……”   苏行:“要脸面做什么?你有我就够了。”   长歌气,瞪他,心里委实不安又难受。于是,她掩面,奔走了。   长歌一破门而出,方才热热闹闹的书房一瞬间就恢复了沉寂,沉寂得叫人难安呐。   默了半响。   苏行:“陈三。”   陈三就自房梁上跃了下来,恭敬听后主公的差遣。主公的人格魅力委实强大,陈三等人愿无条件一生追随。主公赏口饭吃都比别家的香!   苏行面无表情看陈三:“方才我同长歌的说话,你都听见了。”   陈三暗道一声不好,心说主公这莫不是要杀人灭口?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是”。   苏行:“我方才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陈三:“!!!”   苏行:“嗯?”   陈三:“主公永远都是对的,在陈三心中。”   苏行漠然。   陈三跃回房梁,瘪笑。   把左左留在庄子里,长歌出门雇了辆马车就赶往皇宫。   她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她甚至没有入宫的腰牌。她只是、只是想离卫姜近一些,仿佛这样便能安慰到她一些。   冬日的午后,暖阳洒在人身,懒洋洋的怯意。   长歌蹲在皇宫外的一棵大树底下画圈圈。   这么贸贸然跑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入宫去?求卫衍?让他换了卫清去和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思来想去,有些不厚道啊!   长歌纠结。   眼前突然落下来一团暗影。   绝壁不是乌云蔽日,因为长歌在面前的地上看见一大团影子了,有手有脚的人影。这人头上也没长犄角什么的,可长歌就是不愿抬头看他,她还在生气呢!   “长歌。”那人唤她的名字。   长歌不理。我没听见。   “长歌。”   继续没听见。   “长歌。”第三声。   还是没听见。   头顶上方传来叹息一声,“好了,别气了,是我的不是。”   长歌总算肯抬头了。   抬头的长歌就看见了这人的风骚模样:仅仅是素袍一袭,就衬得他隐隐有了几分道骨仙风之姿。   道骨仙风?   啊呸!长歌,你眼睛果然又被shi糊住了。   长歌忿忿:“你知道自己错了?”   苏行嘴角*,“我知道自己错了。”   长歌:“你要跟我说对不起!”   苏行:“对不起。”   长歌:“……”   他这般从善如流地道歉,长歌反而不能适应,总觉着自己有一种不入流的愧疚感。她怎能将她那飘飘似仙人的四叔捏在手里头如此折磨呢?   可他委实过分了些,怎么就这么有本事,把自己的痛苦建筑在别人身上,然后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偏偏理直气壮又理直气壮得这么叫人爱?   啊啊啊啊啊长歌你一定是疯了。   长歌的小脸纠结,变换不停。   苏行将长歌的面色看在眼中,他上前一步,牵了长歌的小手,“既然你不放心,我们就回宫一探。”   长歌惊:“可以吗?”   苏行淡然:“当然可以。”   长歌:“可是你有入宫的腰牌吗?我记得你上回是偷偷进宫的……”   苏行就亮出了一块黄灿灿的牌。   长歌:“!!!”   一等侍卫的腰牌,卫衍的绝对亲信,入宫可免受排查。   长歌小心问:“哪儿来的?”   苏行淡淡回:“方才一名侍卫自我身边走过,自他口袋里拿的。”   长歌:“……”   ☆、208.和亲(7)   长歌还是不能放心,她就扒拉了苏行的手臂,忧心忡忡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左右卫衍也不会杀了我。”他去了,万一又被抓起来了怎么办?   苏行没理她。   长歌:“喂,你怎么不理我?”   苏行:“因为我觉得你的话没有任何建设意义。”   长歌:“……”   走了几步,长歌又停了。   苏行:“?”   长歌紧张:“我听左左说的版本是,卫姜逃了呀,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苏行唔了一声。   卫姜确实避过了沈约,在歇马坡下,同徐斯城相遇了。   彼时,斜阳如火,歇马坡以北,一马平川。   徐斯城便那平川上奔马而来。   徐斯城利落下马,一身武袍带着彻夜奔马的寒气。他头一次不顾自己满身的污浊,一把抱住了卫姜。   卫姜身形单薄,面色苍白,这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女人。   卫姜任由徐斯城抱着,她的声音低低的,响在他的耳侧,她说:“你不该来。”   徐斯城:“嗯。”   卫姜:“擅离军队,这是死罪。”   徐斯城:“嗯。”   卫姜:“如今卫陈正在交战,身为副将,你临阵脱逃,罪上加罪。”   徐斯城:“嗯。”   卫姜最终叹息,“怕是砍你十次也不足以平息卫衍心中怒火。”   这一回,徐斯城的情绪总算有了起伏,“是他言而无信。”徐斯城在出征时,尚是太子的卫衍向他许诺过,待得胜归来,就下旨让他和卫姜完婚。   卫姜没说话。   歇马坡的南面是紫竹的林。   一南一北,转身间,景致却已是天壤之别。   北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也吹动了卫姜敏感的神经。   卫姜:“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你会后悔。”   徐斯城把卫姜抱得更紧,“我不会。”   卫姜:“你可知,在我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徐斯城不言语。   卫姜:“也是在这样的竹林中,我被人……*过。”   徐斯城的身躯猛然震动。   卫姜闭上眼睛,自嘲一笑,“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徐斯城推开卫姜,“阿姜,不要这样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卫姜便睁开了眼睛。   她就看见了徐斯城温暖的笑。徐斯城眼中的笑意发自心底,比冬日里的暖阳更加叫人贪恋。   他看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他说:“你身上发生的每件事,我都知道。”   卫姜一震。   徐斯城继续道:“十五年前,你救回了我的命。自那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我……爱你。十五年前你将我从一干饥民中带出来时,我便爱上了你。阿姜,我爱了你十五年。”他将她僵硬的手贴去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火热而飞快,“阿姜,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我、我会照顾好你。”   卫姜的眼泪落下来。   这一片紫竹林极大,两人走了一天竟还未走出来。   是夜,二人在林中过夜。   篝火升起,暖暖的火光热源吸引来了林间的小动物。而此时的卫姜,俯在徐斯城的肩头,脆弱得就像一只小小小小的动物。   一夜无梦。   第二日,熄了火,二人继续赶路。   徐斯城对卫姜说,他要带她去南边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十几年前闹了大饥荒,举族搬迁。后来朝廷拨银子重建那一块大地,也不知那儿是个什么场景。但徐斯城向卫姜保证,那必是个极美的地方。   “小时候,我爹娘尚在,我是家中老幺。最喜的便是同我大哥出去放羊。大哥放羊,我便躺在草地上睡觉。睡不着的时候,睁眼看蓝天,数天上棉花似的白云,数一下午也不会无聊。当然,我不能数一下午,我娘我半途来给我们送点心。我娘知道我在,就会做我最爱吃的鸡蛋煎饼。阿姜,你可吃过鸡蛋煎饼?”   卫姜就笑了。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晌午,眼看就要出紫竹林。   “等等。”卫姜唤了徐斯城停步。   徐斯城不明所以转头,下一瞬,卫姜的气息便拂上了他的面颊。   徐斯城的头发上不知何时沾了枯草。   卫姜替他掸去枯草,转眼看徐斯城时,他已通红了面颊。   徐斯城皮肤黝黑,他这是脸红得有多厉害,才能有如此这番黑里透红的脸色呢?   卫姜主动挽起他的手臂,“听你这般说来,我对你的家乡还真有些向往。到时,我等着吃你做的鸡蛋煎饼。”   徐斯城未言语。   卫姜垂了眼看他,“怎么,你不愿给我做鸡蛋煎饼?”   徐斯城的声音里带着苦笑,“我想,发疯地想,做梦也在想。可是,阿姜,我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卫姜猛地抬眼看徐斯城。   徐斯城的眼中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直直望着紫竹林出口的方向,眼里迸发出难言的痛、恨、不甘与苦楚。   顺着他的视线,卫姜微微侧过头去。   ☆、209.和亲(8)   有煦煦的日光自紫竹林的出口处射进来,空气中就有了斑驳的五彩光影。   卫姜眯起眼来,她看见有一角蓝袍在她视野中出现。起先是袍角,继而是袍身,最后,她看见了紫竹林后,负手而立的那个人。   风吹起那人的袍角,猎猎作着响。他半侧着脸,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冷峻而肃穆。   露珠打在竹叶上,是零叮的声响。   四周围响起了错落的脚步声,霎时便有无数持剑铁卫将他们包围住。   卫姜同徐斯城,插翅难逃。   蓝袍的年轻公子缓缓向竹林里走来,他的双眼错也不错注视着卫姜,“徐斯城擅离职守,按罪当斩。且押回大理寺,听候陛下发落。”   铁卫们一拥而上,转瞬便将徐斯城制住。徐斯城没有反抗,一是他们已被重重包围,反抗无用;二是为了卫姜。   徐斯城怒视沈约:“是我绑架了公主,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约面无表情,“自然是你绑架了公主。”   卫姜不发一言,她只是走去徐斯城身边。   带刀的铁卫不敢阻拦,卫姜便轻易牵起了徐斯城的大手。   无需言语,因为一切已在不言中。   沈约面色铁青。   回程的路上,沈约问卫姜:“那天晚上,你有几分真心?”   卫姜的视线不离远处的徐斯城左右,“一分……也没有。”   宣武殿。   天子近臣同祁国使臣皆在。   卫姜同卫清两位公主踏着月色而来。   二人的位置分属在卫衍的下首,卫清在左,卫姜在右。   这一回,出来说话的是祁国的一名文官,祁国大将萧劲坐在位上,静静注视着殿内的一切。   “卫国的皇帝陛下,我祁国愿以贵妃之礼,迎娶贵国三公主,卫清公主。”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下一瞬,便传来臣子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卫姜坐在位上,面露疑惑。   卫清则苍白了面色,她猛地就要站起来,却迫于皇帝卫衍的威仪,在殿上不敢有任何放肆的举动。仓惶间,卫清就去朝臣中寻找沈约的脸。   沈约同样震惊。他那震惊的眉眼被卫姜收入眼中,卫姜便垂下了眼去。   而卫国的皇帝卫衍,没有显出一丝讶色。   这个时候,外头有宫人通传,“赵太妃娘娘到——”   赵氏乃先皇宠妃,如今被封为了太妃。赵氏虽为太妃,却依然风姿绰约。她入得殿来,殿内琉璃灯的火光映在她的周身,她的周身好似就发了光,吸引着男人们如飞蛾扑火般向她靠近。   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赵太妃见过卫衍,卫衍赐座,赵太妃却径自走向了卫姜。   卫姜皱眉。   赵太妃立于卫姜身前,面露凄色,却强自压抑泪水道:“清儿,娘已知晓了你要去和亲的消息。”   卫姜猛地抬眼看赵太妃,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就在卫姜愣怔的功夫,赵太妃的声音又起:“娘也舍不得你,可是,你身为卫国的女儿,就要替卫国分忧。”   “你……”卫姜怒极,肩上却猛地传来剧痛,是侍立在她身侧的小太监。卫姜被那小太监拿住,动不得,亦发不出声。   这一边,赵太妃的声音仍在继续:“清儿,你嫁去卫国后,不要担心娘,只要照顾好自己。”   赵太妃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极有穿透力,她的话一字不差落入了群臣同祁国使臣的眼中。   一时间,群臣哗然。   这……赵太妃怎将大公主卫姜认作了三公主卫清?   这……赵太妃这莫不是想要指鹿为马?   众臣纷纷去看祁国使臣的脸色,祁国使臣脸色并无异样,众臣便想到了一个可能——祁国使臣只见过两位公主的样貌,却并不能将她们区分。   这……赵太妃简直是胡闹!   有大臣待要站出来严厉指正,可觑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卫衍的脸色,突然就闭了口。   卫衍的脸隐在冕冠华贵的珠帘后,如何也叫人看不真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卫衍他……不动声色。   没有否认便是默许。   皇上默许了赵太妃的指鹿为马?   这……怎么可能?   卫姜触上了卫衍阴郁的视线,心思一转,眼前的一切被她想了个通透。卫衍始终不能放心她,卫衍想要借和亲之事,让她远离卫国的权利中心。   卫姜被太监拿住,连为自己辩驳一句都不能。   这一边,赵太妃已缓缓坐在了卫姜的身边。她执起卫姜的手,亲昵地放在自己的掌心。在外人看来,这母女二人分明在说着悄悄话。可只有卫姜知道,赵氏在她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一道掐痕。   “皇上,臣有本奏!”老丞相林相出列,林相苍老的面上是肃穆,也是怒色。   ☆、210.和亲(9)   上首的卫衍一抬手,不悦道:“林相,说好了,今日不谈国事。”   林相气得胡子乱抖,却又苦于不可在祁国使臣面前泄露了眼下卫国的这桩“丑闻”。   祁国使臣皆是有眼色的,左右他们目的达到,大将萧劲朝卫衍抱拳,便带着手下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一句,“望和亲之队伍可早日南下。”   宣武殿内只余了卫国人。   林相当先发难:“赵太妃,家国大事岂可信口开河?!想要抹黑我卫国,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赵太妃接道:“不知林相此言何意?本宫听不懂。”   林相吹胡子瞪眼:“你、你身边坐着的分明是卫姜大公主!”   赵太妃笑道:“林相想必是老眼昏花了,本宫怎会错认了女儿去?”说罢侧头看卫姜,“娘说得对吗,清儿?”   卫姜垂头,不语。   这……   林相上前一步道:“大公主,您可是有什么委屈?您定要说出来!皇上会为您主持公道!”   卫姜依旧缄默不言。   林相还待说话,却不经意间触上了卫衍阴寒的眼。林相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周身开始发出冷汗。   皇帝卫衍又怎会分不清卫姜同卫清?   可皇帝如今的态度是放之任之,任由赵太妃在宣武殿内嚣张,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件事,皇帝其实是纵容的。   想到此处,林相出了一身冷汗,突然就消了声音。   赵太妃就冷笑道:“林相怕是思念爱女,已故太子妃过甚,以致心伤眼花吧。本宫随便指一人出来,都不会错认本宫的女儿。本宫身边现下坐的,便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三公主卫清。”   赵太妃缓了一缓,视线在人群里一扫,而后,满意笑道:“本宫说得可是实话?沈大人,你来替本宫评评理。”   卫姜猛然一震。   赵太妃在一旁冷笑。   卫姜只能拿一双眼去看沈约。   宣武殿内灯火鼎盛,照得沈约长身玉立的沈约愈发清俊。沈约乃江南才子,才学品貌在朝中年轻一辈的官员中无人能敌。更重要的是,沈约乃三公主卫清的未婚夫婿。   赵太妃点沈约出来说话,不可不畏用心……险恶。   臣子们皆在观望,观望皇帝的态度,赵太妃的态度,沈约的态度。   这明明是一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硬是黑的被说成了白的,委实叫人……无言。   最关键的还是皇帝卫衍的态度。   大臣们觉着今夜在看一场闹剧。   大殿中央的沈约却迟迟未言语。   “怎地,沈大人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认不出了?”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皇帝卫衍。卫衍的声音里有玩味,也有叫人不能忽视的排山倒海的压力,“沈大人可要认清楚了。错认了未婚妻,你的驸马位可是要不保的。”   “臣……知道。”   这一刻的沈约,看在卫姜眼中,是有些模糊的。许是因了距离太远,许是因了琉璃灯火的迷离,又许是因了她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从很早很早以前,卫姜就鲜少在人前哭了。身为一国大公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的威仪。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整个帝国的表率。所以,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告诉自己,卫姜,你不能哭。自母妃去后,年幼的卫姜知晓,纵然哭泣,也不会有人真心将她疼惜。她又何必将脆弱留给旁人去看?   可是,今夜,这众叛亲离的一夜,她哭了,眼泪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赵太妃滑腻的手指在卫姜脸上轻抚,“这孩子,怎么就哭了?是吓坏了吧。清儿,你怎会不是娘的女儿呢?”替卫姜擦去泪水。   卫姜的视线撞上了对首的卫清的,卫清仓惶低头,生生避开卫姜的目光。   “沈大人?”赵太妃催促。   沈约抬起脸来,他触上了卫姜的眼。卫姜的眼中有泪,琉璃灯火照在卫姜的脸上,那晶莹的泪水中便有耀目的光华在流转。   卫姜……   沈约垂首,在满殿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下,沈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赵太妃没有错认,你确实是卫清公主。”   旁人的反应卫姜已不愿去看去听去想了,她闭上眼睛,她还在对这个人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呢?   卫姜的眼泪落下来。   事毕,众人退散,宣武殿内霎时变得空旷。北风里,琉璃的宫灯幽暗,好似在诉说中难言的惆怅。   又下雪了呢。   卫姜走出宣武殿,转入幽暗回廊处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倚靠去了墙上。   宫墙冰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211.和亲(10)   她肢体僵硬,左边的肩膀好似脱了臼一般,方才那太监是用了大力气的。   宫灯明亮处,在宫人的簇拥下,赵太妃上了软轿子。   卫姜的视线一转,便看见了回廊的前方,沈约同卫清相依偎的身影。   卫清低垂着脸,沈约直直看着卫姜。   卫姜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被冷风一吹,僵直的身体倒是恢复了一些灵活与清明。卫姜头也不回便走进了回廊外的风雪中。   沈约好似不能控制自己,提步就去追卫姜。   “沈大哥!”卫清紧紧抓住沈约的手臂,好似她一松手,这个男人就会自她面前消失一般。   沈约拂去卫清的手,亦是头也不回追了上去。   雪下得愈发大了。   风雪里,沈约追上卫姜。   沈约死死拉住卫姜,“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说一个不字。卫姜……”   “放开我!”卫姜狠狠甩开沈约的手,隔着风与雪,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沈约,我所有的苦难都自你而始!我错了!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沈约一怔,“救我?”   漫天雪花纷扬,卫姜的脸上是凄苦,“我只愿此生再也不要见到你!”   卫姜走了。   沈约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北风呼呼的宣武殿外:“我会带你出去的,卫姜。”   若非苏行死死捂住长歌的嘴巴,控住她的双手双脚,按了长歌的脾气,这房梁怕是也要被她掀翻了。   是的,入宫后,苏行便带着长歌悄悄潜伏进了宣武殿。二人藏身的地点便是陈三的老窝——房梁。   长歌目睹了那一场指鹿为马,她觉得自己好似看了一场荒诞的戏剧。   苏行在她耳边安抚,“我知道你想帮她,我会帮你救她,但是,卫宫之中戒备森严。我们要等,等一个好时机。”   何时才是好时机?   卫国和亲的队伍踏上前往祁国的道途时,已是来年的早春。   卫国在北边同陈国的战事正值白热化,是以,卫国对此次同南边祁国的亲和相当重视。   卫国三公主卫清远嫁祁国为妃,沿途由卫国大理寺卿亲自护送。送嫁的队伍沿着卫都的朱雀大街出城门,十里长街,万人空巷。   有卫国精兵及祁国使臣带来的强兵相护,和亲的队伍一路上走得十分顺畅,两月间便已到了平城外三十里的百里平原上。   过了平原,经了平城,再往后便是祁国的土地了。   这一夜,和亲的队伍在平原上驻扎。   有营帐支起,有篝火燃得旺盛,送嫁的队伍里,满满都是大红的喜气。   一身大红喜服的卫姜在马车内,闭目养着神。   到了后半夜,平原上的风起,有石子打在马车的壁上,噼噼啪啪响。   卫姜睁开眼睛,只因外头有人在马车侧壁上轻敲。   “叩叩叩——”的声音极富规律,且又不绝。   卫姜被扰得休不了眠,便缓缓掀开了一点点马车的窗。   马车的窗外,立着一个卫国的守卫。   那守卫静静立在暗夜中,垂首恭敬对卫姜:“公主殿下,沈大人有请。”   卫姜放下马车的窗,清冷的声音传去窗外:“告诉他我没空。”   守卫闷声不响,又开始敲窗。   这样下去,她整夜都别想睡了。   卫姜无奈之下,只得掀帘子下马车。   卫兵们都睡了,只零星有几个守卫在放哨。营火稀落,倒也勉强能照亮脚下的土地。   眼看前路越来越幽暗,卫姜停步:“这不是去沈大人营帐的路。”   那守卫依旧垂首恭敬道:“沈大人邀公主去前方小林子一聚,沈大人说了,他的营帐人多嘴杂。”   卫姜却是不愿走了,“要见我可以。你让他自己过来。”此处离扎营处不远,却能避过守卫的耳目。卫姜觉得,有事在此处说便可。   那守卫略一犹豫,答应了。   月光如洗,平原山川一望无际。   背后传来脚步声,听声音该是沈约。   卫姜未回头,“沈大人找卫姜来所为何事?”   背后那人半响无言语。   卫姜本就不愿见他,他无言,她反倒落得个清净。想到这里,卫姜提步就朝来时路走去。   却突地,背后有呼呼风声过,伴随着冷风呼啸而来的,是森冷的剑光。   卫姜一侧头,便在月下看见了投在地上的身后的暗影。   男人持利剑,剑尖直取她的咽喉。   卫姜悚然心惊。   沈约要杀她!   地上的影子救了她一命。   卫姜堪堪避过那一剑,踉跄藏身去了一棵大树后。树后背光,四周一片漆黑朦胧。暗夜里,好似有猛兽在蛰伏,随时就要扑上来取她的性命。   卫姜料到了关乎自己的无数种结局,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沈约手中。   ☆、212.和亲(11)   沈约为何要取她性命?   思忖间,森林剑光又直逼过来!   卫姜方才躲过那一剑已是侥幸,如今对方使了全力而来,不会武的卫姜又如何躲得过?   卫姜干脆闭上眼睛。   北风吹散了天际的乌云,卫姜静谧的脸孔又暴露在了如水的月光当中。   寒铁的气息扑面而来……   “呛——”的一声响,是铁剑被利器弹开的声音。   大惊的卫姜睁开眼睛,便见着了长歌心急如焚的脸。   长歌,她的妹妹。没想到她卫姜死前还能见着自己的妹妹,老天这是在给她临终前的安慰吗?   “哎呀快跑!”   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悦女音,下一瞬,卫姜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素手一把抓过。   “快跑啊!”   卫姜被拉着踉跄奔逃。在某一个瞬间,她回过头去,看见如水月光下,白袍的男人迎风而立。他未持剑,可仅仅是负手而立,便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弥漫开来。   卫姜想,今夜,她大抵是死不成了。   “啊姐你吓死我了!幸好我们赶得急!”叽叽喳喳的声音是长歌。   长歌拉着卫姜没命地跑。她不敢朝有人有火的地方去,只得在平原上四处乱窜。   二人在奔至一小片灌木丛边时,终于脱力,停下来喘气。   卫姜的体力比长歌要好一些,她看着长歌因为剧烈奔跑而红彤彤的脸,道:“你不该来。”   喘够了气的长歌拉过卫姜的手,“来都来了,说这些做什么?姐,一路上有没有受欺负?”   卫姜摇头,“你和谁一起来的?”   长歌:“和四叔。”   卫姜直觉就蹙了眉。   长歌赶紧转移话题,“刚才好险!姐,刚才那个是谁?太可怕了!如果我和四叔晚到一步……”长歌顿住了声音,不敢说下去。   卫姜垂眸,“不知道。”   见卫姜无事,长歌垫脚看四周,“四叔怎么还没回来?四叔——”   “嗯。我在这里。”月下那淡笑着的身影,不是苏行是谁?   长歌一张红彤彤的脸立时笑开了花。   月夜下,苏行在前方带路,长歌拉着卫姜的手在后头紧跟。   长歌问卫姜:“姐,这么晚了,徐斯城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卫姜停步,蹙眉,“徐斯城?”   “对啊,四叔找人把他从牢里劫出来了,还给了他侍卫的腰牌。然后他是混进和亲的队伍里和你一道出城的。因为觉得有他在队伍里可以保护你,我和四叔一路上才没快马加鞭的……”长歌本还要说话,却见卫姜面色陡然苍白起来。   这个时候,前头的苏行回身道:“可能路上出了什么纰漏,总之他应还在和亲队伍中。我已命陈三前去带他来。”   卫姜只是蹙眉不语。   一行三人去到苏行等人的歇马处,是在一个相对隐蔽的灌木丛里。   苏行在取火。   长歌便拉了卫姜去看马。   一匹骏马,马上驮着足够的干粮。   长歌对卫姜道:“地图都在包袱里了,徐斯城他打惯仗的人应该会看。四叔说徐斯城是个老实可靠会疼人的男人,嗯,我也觉着他不错的。姐,明*们二人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卫姜捏捏长歌的脸蛋,眼里多日来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到底没有白疼你。”   余下来的时间里,补眠是紧要事。   长歌本要同卫姜一起抱着睡觉,却被苏行强行拖走了。   长歌反抗。   苏行特别淡然看长歌一眼:“不抱着你我睡不着,相信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同样感觉你妹啊!   启明星照亮平原。   长歌窝在苏行怀中,呆呆看着他,他看起来好深沉好深沉的样子,长歌便斟酌问:“四叔你在想什么?”   苏行特别淡然看长歌:“在想明日早饭吃什么。”   长歌:“……”   次日,长歌是被苏行看醒的,他的目光哟,那就一个*裸。   长歌害羞睁开眼,却见苏行仍旧是昨夜那一副深沉的表情。长歌张口就道:“四叔你想早上吃什么想了一夜吗?”   苏行扫了她一眼,“在想你姐姐去了哪里?”   啊?   长歌这才意识到卫姜不见了!   长歌有点急。有他们在,卫姜应该不会被人抓走才对。然后躲出去嘘嘘也不应该这么久才对……   “可是她为么不等徐斯城?”   苏行收起深思的表情,牵了长歌去看马。   马儿少了一匹,看来,卫姜是骑马走的。   苏行遥远远方,却道:“她回去了。”   长歌:“?”   苏行一指马背,“她骑走的是未带干粮的那一匹。包袱地图也都还在,她就不可能出平原。”说到这里,苏行利落上马,“她许是放心不下徐斯城,回去了和亲队伍。她离开时间不长,我们快马或许还能追上。”   长歌很放心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213.和亲(12)   苏行猜得不错,卫姜确实折返回去和亲的队伍。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若徐斯城真在队伍中,这一路行来,他不可能不让她知晓他的行踪。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出了意外。   只愿不是无法挽回的意外。   卫姜握紧了缰绳。   太阳自地平线上升起,晨曦照亮大地。   卫姜控马,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平原辽阔,前方有一个路口,路口便有等着她归来的人。   卫姜下马,那些人在朝她靠近。   当先的是一身蓝袍的沈约,沈约持剑,身姿肃穆。沈约的身后立着一个黑袍男人,男人铁剑在手,利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卫姜眯起眼来,她记得那把剑,那把剑在昨夜,差点便要了她的性命。   卫姜猛地就是一惊。   更有十几个黑衣精壮的武士跟在沈约同那黑袍男人身后。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送亲一仗。   那一瞬间,卫姜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她只觉荒凉可笑。   “卫衍派你们来的?”卫姜在马上,这话问的是沈约。这些人中,怕是只有他会同她说上一两句话了。卫姜突然觉得讽刺,玄武殿外的雪夜里,她对沈约说了难听的绝情话,却没想,转眼他就成了主宰她卫姜生死的人。   沈约面色复杂,但是,他还是点头了。   卫姜突然就笑了,煦煦的暖阳的光照在她脸上,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光,“卫衍还真是不遗余力啊。他这么一番大费周章,只为了除掉我?帝王的胸襟只是这样吗?我卫国危矣。”   沈约上前一步,他深深看卫姜,“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公主……”   “杀了我,你们如何向祁国人交代?”卫姜打断沈约的话。   沈约道:“陛下已做了周密安排。届时,祁国人自然不会怀疑到我卫国身上。”   卫姜讽刺地笑:“你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沈约面露痛色,“公主,你听我说……”   “徐斯城在哪里?”卫姜却是抢话道。   沈约蹙眉,脸上倏忽间就现出一点怒来:“徐斯城罪大恶极,按律当斩。此刻,正在刑部大牢,秋后问斩。”   如此看来,他还不知徐斯城混进了和亲的队伍。卫姜心中便长舒了一口气。徐斯城,他真的不该死在这样的地方。   那么,她呢?昔年锦衣玉食时,她可曾想过自己的结局?   沈约看住卫姜的脸,“公主还有何话要说?只要沈约办得到,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姜勾了勾嘴角,“将我和徐斯城合葬。”   卫姜其实是了解沈约的,起码,她知晓如何一下便激怒他。果然,她话一出口,沈约当即就变了面色。她从未在这个偏偏状元郎脸上看见过如此灰败的颜色。   他们之间怎会变作这样?   卫姜也曾无数次问自己。   昔年的桃花树下,柳絮飞扬。尊贵的公主同年轻的状元郎不期然一个邂逅,公主情愫暗生,状元郎清高孤傲。   爱了恨了痛了累了……谁也不会料到,最后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卫姜无端端觉得伤感,红了眼眶。谁都难免一死,纵然她不死,去到祁国为妃,她也是生不如死。只不过,觉得自己的死有些荒诞的可笑罢了。   卫姜的视线落向远处金黄色的地平线,“卫衍有话带给我吧。”   沈约沉吟道:“陛下想知道,那天晚上,公主看见了什么。”   卫姜平静道:“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她转过脸来,“所以,我才会说,卫国危矣。”   沈约身后的黑袍男人及武士们都因卫姜的话一阵骚动。他们皆忠心于卫衍,凡是对卫衍不利的人,他们会格杀。   沈约朝身后人做了个动作,是安抚。   卫姜于马上,居高临下看沈约,“动手吧。”   看见沈约提剑,卫姜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虽已在脑中演练,可当它真的发生在你面前的时候,心中难免还会生出一丝惶然,到底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生死啊!   但卫姜并不怪自己,她不能直面生生死死,是因为她还年轻,她在这凡尘俗世里,走了甚至不到二十载。   突然起了风,风吹来平原上的沙,打在脸上,有微微的疼痛。   佛家道人身难得,她死在了这里,不知下一世会化成什么呢?   若能做平原里的一粒沙,大抵也是不错的。   卫姜能辨得风里夹带着的森冷的剑光。   这一剑是沈约刺来,不可否认,比起昨夜砍向她的那一剑,少了数倍的戾气和杀戮。可这毕竟也是剑呐,可他毕竟是要来取她性命的呵……   沈约到底还是动手了。   她一个卫姜哪里及得上他心中的君君臣臣?   她一个卫姜怕是也比不得他身边的如斯红颜吧?   ☆、214.和亲(13)   沈约的剑刺入了卫姜的左胸,不深,确实极痛的。   好奇怪,他明明没有刺中她的心脏,她的心为何会有被烈焰灼烧的感觉?是因为心痛吗?   卫姜感觉自己的心在被烈焰灼烧,那烈焰在她身体里肆虐,继而蔓延。顷刻间,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葬身火海。   这一回,是真的要死了啊……   卫姜感觉到沈约的利剑自她身体里抽离,奇怪的是,此刻,她已然没了被利刃刺穿的痛感了。不是她不怕痛,也不是她已痛得麻木,而是,那五脏六腑的被灼烧的强烈痛感占据了她全部的感觉神经。   卫姜感觉自己的身子绵软,不能支撑,她自马上掉了下来。   卫姜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似棉花,体内的烈焰仍在继续,是要将她从内到外烧个干净吗?   身子倒入一个呼吸急促的怀内,她记得这个味道,是沈约。   卫姜不想让他抱,可是,她已然没了挣脱的力气。   卫姜感觉到她的大手在她伤口的周围动作,是在替她处理伤口吗?呵,不必了,她的伤口深深的,在内啊……   卫姜好似听见沈约在她耳边说着话:   “公主,此剑不深,性命无忧。待我去打发了那些暗卫……”   卫姜想对他说,别白费劲了,此剑不深,可她内里伤得已深。她定然是要死了。   可她又突然不想对他说话了。也算她的临终遗言了,对他,要说什么呢?   长歌同苏行赶到的时候,武士们已退了开去,马上随意在吃着草。日已高深,温暖的阳光照在半蹲于地的沈约身上,沈约的怀里,躺着一个卫姜。   卫姜,人世不醒。   长歌冲过去,“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沈约抬眼看长歌,他一贯清贵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迷茫来,“我想,带她走。”   卫姜躺在沈约怀里,面无死白。   看着这样子的卫姜,长歌心中陡然就生出了深深的惶恐,仿佛有什么她万万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肩上一重又一暖,是苏行立在了长歌的身后。   “莫急。”他的声音温暖入到她的心田,长歌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长歌蹲下身去查看卫姜,在触及她胸口那虽已被白布包扎,却依然渗血的伤口时,脑中突然就闪过一阵过脑的麻。   “你伤了她?!你杀了她?!”长歌的情绪突然激动地爆发出来,她要扑过去同沈阳拼命!   苏行在身后抱住了长歌,“长歌,冷静一些,冷静一些。”在苏行看来,那一处伤口并不能致命。   长歌在苏行怀中难以自抑得浑身颤动,她哽咽不能言:“她死了!她死了!姐姐死了!”   苏行安慰:“不会。长歌,你听我说……”   长歌的情绪非常激动,眼泪已流了满脸,“不!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姐姐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面对长歌情绪激动的胡言乱语,沈约却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   苏行牢牢将长歌抱在怀中,摸摸她,亲亲她,安慰她,“长歌,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不哭?”   长歌无声流着泪。   沈约抱起了卫姜,要走。   长歌一把将他拦住,她目中满满都是恨意,“你不能带走姐姐,你没资格拥有她!”   沈约不言语,只是绕过了长歌,继续走。   “她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长歌情绪又激动起来,眼下,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既然卫姜死了,那么,沈约也不能好过。因为痛哭,长歌的声音嘶哑,“你以为她是被你刺死的吗?不,你错了!她是遭华情蛊反噬,五脏六腑被烈焰灼烧而死的!”   沈约果然停了下来,他未回头,“华情蛊?”   长歌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时候,立于她身后的苏行,也是僵硬了身体,   长歌边哭边笑,太难受了,她定然是要变成神经病了,可她的话仍旧不停地往外冒:“邙山行宫,你护送卫姜和我回宫。在半道上,我们遭到伏击,你重伤,要死了。不,那个时候,你分明就已经死了!”   沈约黯哑了声音,“我记得,后来,是卫清救我性命……”   长歌震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卫清?干卫清何事?卫清早早就跟随大部队安全回宫,她会跑来荒郊野岭救你?沈约,我真怀疑你的智商!”   沈约猛然回身,他嘴唇颤抖,面无人色,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长歌上前一步,也是激动得不能自抑,“我说什么?你还有脸问我说什么?好,我告诉你我在说什么。救你的人是卫姜!你死了,活不过来了,卫姜喜欢你,她不要你死,她求我以华情蛊救你,她用她的血救你!我告诉她,若有一*对她起了杀意哪怕是你伤了她一分,她都要受华情蛊的反噬煎熬致死。她告诉我你不会,你不会对她有杀心,她相信你们会有未来,你相信你会好好待她。我竟然还该死得相信了,我竟然允许她救你!我、我……”长歌泪流满面。   ☆、215.和亲(14)   沈约的身体已僵硬如石,他不能言语,他甚至都没办法低头看一眼他怀中的卫姜。   长歌的声音仍在继续,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她也不知这些往事为何会这般清晰跳跃入她的脑海,一切一切依稀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她思绪混乱,她甚至不能明白自己在说给谁听,她只知晓一点,如果、如果她不通通说出来,她会病的,她会生病的。   “她一路照顾你,她凡是都亲力亲为照顾你,她喂你喝药,替你包扎,她甚至担心你的伤势而夜不能寐……你竟然、你竟然以为是卫清救了你!卫清是什么东西?她有卫姜肯吃苦吗?她会像卫姜那般劳心劳力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吗?卫姜整整照顾了你,也担心了你一路啊!我也以为卫姜会和你有未来,可入京后你做了什么?你转眼就和卫清好上了!你知道卫姜有多伤心吗?”   沈约的身体几乎要站立不稳,但他怀里抱着卫姜,他不能让自己不稳。   “你还隔三差五带着卫清来刺激她!沈约,你太混蛋了!你太不是人了!你根本就配不上卫姜!你不配卫姜这么对你!”   “我、我不知道……”沈约的面色比卫姜的还要难看,他已说不出其他话了。   “你知道卫清有多坏吗?你知道卫姜在宫里有多难吗?你觉得卫姜很坚强是吗?那你可知道卫姜为何会变得这么坚强?卫清和她的母妃总是欺负她,她不能不坚强啊!卫姜是公主,可她的日子甚至比不得平民家的女儿!若不是她强迫自己坚强,她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看皮相,你看不见卫姜的心!你以为你的卫清有多善良?再没有比她更坏的人了!卫姜在竹林受辱,都是卫清干的!都是卫清和赵氏干的!卫姜曾经那么爱你,你却一直和欺她伤她要害死她的人走在一起,沈约,你一点都不配她爱!卫姜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长歌的那一句“卫姜瞎了眼才会爱上你”,彻底击溃了沈约,他颓然跪倒在地,却仍旧将卫姜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身上沾染哪怕一点尘埃。可是,还来得及吗?卫姜的双目闭着,脸上是一派安详的神色,她,死了。   “她、爱我?”   长歌尤自不能解恨,“那是曾经!她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你身上还要什么值得他爱的!你给过她什么?你只会让她受苦,只会叫她伤心,你每每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在她心窝子上重新再捅一刀!我好恨,我真恨啊……沈约,该死的明明是你,为什么要让卫姜来受责罚?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错的是我,我不该救你,我不该救你!当初、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邙山……”   “是的,我确实该死。你们确实不该救我,我多希望自己那年就死在了邙山……”沈约垂首看着卫姜,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好似已然死去。   说完了这一切,长歌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似被掏空了一般,软软地就向后倒去。她倒进了苏行温暖的胸膛中,苏行拿披风裹住了她。闻着他身上温暖的竹木清香,长歌闭上眼睛,泪水又沿着脸颊落下来。   天边的太阳依旧无忧无虑释放着温暖的光。它的这般如如不动,是否因了经历太多太多的人世沧桑?   有马蹄声渐行渐近,马儿停下,有人下马。那人脚步匆匆,走到近处来时,呼吸却愈发急促。   长歌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陈三,还有徐斯城。   徐斯城在卫姜身边缓缓蹲下,这个粗犷的男人伸出他黝黑的大手,颤抖地去探卫姜的鼻息。   徐斯城的大手在卫姜脸色久久停驻,而后,在某一个瞬间,平原上迸发出了一声悲怆的男人的痛哭。   这个男人,哭得那样伤心。   日已西斜,残阳如血,似在做着最后的诀别。   徐斯城上马,他怀里抱着卫姜已然冰冷的身体。   如火的夕阳的光亮照在卫姜的脸上,她的脸上好似就生了光,那样明亮,那样美,仿佛你一错眼,她便会睁眼对你笑。可惜,一切都是妄想。   风吹起卫姜的发,卫姜如瀑的发丝在风中清扬,极柔,极美,叫人恍然。   沈约怔怔立在马前,他的目光错也不错看着卫姜的脸。徐斯城却一个动作,叫卫姜的脸埋去他的胸口,卫姜的脸就看不见了。   沈约面上是如死般的灰寂。   徐斯城沉沉的声音在空寂的平原上响起,“我本该杀了你但是阿姜定会不喜,就这样吧。”   ☆、216.太子(1)   徐斯城在卫姜的唇上印下一吻,他掉转马头,“阿姜答应过我,死后愿与我同穴。”这个粗犷的男人,他声音淡淡,他的脸色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徐斯城一夹马腹,马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平原上尘烟扬起,如散出一团团的烟雾。   那一骑绝尘而去,在茫茫平原上转瞬就只剩了一个点。   这个时候,有马儿嘶鸣了一声。   沈约如梦初醒,他几乎是踉跄上了马,马鞭重重扬起,沈约亦随着远处烟尘扬起的方向,绝尘而去。   卫国前往祁国的和亲队伍在半道遭到伏击,卫国损失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公主,及一个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二人便好似自世上消失了一般。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沈约   卫姜   很多很多年后的某一天,长歌见了一次沈约。   他的容颜对她来说已是陌生,沈约也好似不记得长歌的脸。   长歌只是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这个男人古怪,喜穿一身蓝袍。   他日日徘徊在一对男女的墓前。   你的容颜悄然间入了我的髓,透了我的骨,而我却不知。   惟愿葬下你的眉目,一生为你守墓。   卫姜的死对长歌打击很大,她再也没有姐姐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夜半来到她的床边,嘴里虽数落她的不知趣,话未完,她已忙不迭替她掖好被角。   “你当我是死人吗?”   长歌正蹲在小林子里,兀自伤着神,却未想苏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苏行负手立在长歌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将她望着。风吹起他的白袍,他的袍角在风中荡啊荡啊荡,就荡上了她的脸。   长歌抬头,很呆很呆地看着他。嘴巴瘪了瘪,眼里有泪水在滚啊滚啊滚。   苏行扶了长歌起身,将她拢在胸前,“我会疼你惜你怜你爱你,我会替你盖被。嗯,我还会替你暖床。”   长歌咧了咧嘴角,算是笑了。   她将自己软软依偎进他怀中,“你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苏行蹙眉,“哪里不一样?她能做的我都可以,她能给的我可以给出更多。长歌,你有我就够了。”   长歌在怀里轻轻摇头,“姐姐是姐姐,你是你,怎么会一样呢?姐姐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嗯,很不一样的……”   苏行:“我是你的什么?”   长歌:“不想说。”   苏行就捏长歌的后脖子。   长歌后脖子最禁不得捏,因为怕痒。她讨饶,眼里笑出了泪,却也笑出了心中的郁结。哭哭又笑笑,这仿佛是疗伤的最好方式。   最后,长歌闷在他怀里,低低道:“你是我的爱人。”   苏行低低笑了。   风又起,长歌的声音便响在风里。   “爱人……有了四叔你,我这辈子大概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至于亲人……这辈子只有那么一些,说悲观点,爱人没了以后再换,亲人却是没一个少一个的。爱人和亲人当然不一样了。”   长歌半响没听见苏行的回答,她便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看见他、看见他一脸铁青……   额,四叔变小青附体了吗?   怎么脸色这么差的样子?   苏行转开眼道:“我没事。”   长歌:“哦。”   苏行又转过眼来看长歌,“你在想什么?”   长歌:“我在想四叔你真是讨厌,没事把自己养得那么好做什么,害我都不能找别的男人了。”   苏行:“……”   这么跟他一插科打诨,长歌觉着自己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一些。她望向地平线,那里,太阳将落;那里,无论是徐斯城,还是沈阳,亦或是卫姜,都看不见了。   爱的人走了,生活却仍旧要继续。   长歌侧头,看见苏行在那一边同陈三说话,似在谈论着回去的路线。长歌瘪瘪嘴巴,一转眼,她看见小林子前方拐角的地方有一朵小花。   小花在风中摇曳,明明快被吹散了架,却依旧开得鲜艳。想必若非退无可退,开无可开,这朵小花是会坚持永远开下去的。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卫姜。应该说,她一直都在想着卫姜,只不过,这一朵小花愈发勾起了她脑中卫姜的身影来,立体的鲜活的明明心里在哭泣,明面上却兀自笑得灿烂的卫姜。   长歌突然想去摘花。   长歌走去了那拐角处,正要去摘花,却未想,有一只黝黑大手先她一步,做了采花大盗。   “姑娘。”采花大盗声音沉沉,无端端给人安稳的感觉。   抬眼,看见采花大盗的脸,长歌惊。   ☆、217.太子(2)   采花大盗面露疲惫,却是缓声对长歌道:“姑娘无需惊慌,我只是路经此地。敢问姑娘可见着一位年轻的白衣姑娘?”   长歌本能摇头。   采花大盗又皱眉道:“此地荒凉,百里内无人烟,姑娘怎会孤身在此?”   长歌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我、我和哥哥一起来、来的。”   采花大盗就朝长歌的身后望了一望。   长歌的身后,有零星树木几棵。树影婆娑中,有一白袍男子背向而立,那男人的身形……   一声哨音拉回了采花大盗的思绪,似他同伴的召唤。   采花大盗便对长歌一颔首,“我姓苏名劲,姑娘,后会有期。”   长歌小手挥挥,盼着这人赶紧闪。   可这采花大盗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犹豫了一瞬,大步朝长歌走来。   萧劲看长歌。   长歌瞪萧劲。   萧劲猛地朝长歌伸手。   长歌怯怯中,看见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了一朵小红花。   “姑娘,给你花。”   长歌的小心肝儿在风中凌乱。   苏行走来长歌身边的时候,长歌手捧一朵小红花,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默默发着呆。   苏行看了眼长歌手里头的小红花:“你在看什么?”   长歌:“看花。”   苏行:“你在想什么?”   长歌:“在想今天晚饭吃什么。”   苏行:“……”   卫国丢了一个公主并一位大理寺卿,虽然这事儿发生在卫国境内,但毕竟有祁国大将军在守,却也发生了这等事情……祁国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祁国同卫国的和亲谈了两次,一次无疾而终,另一次则干脆连和亲的公主都找不着了。这或许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所下的批断。   是以,这祁国同卫国和亲的事暂且就被搁置了。   祁国同卫国和亲不在,但两国情意仍在。祁国使臣来到祁国皇帝的亲笔书信,说在卫陈两国的战役中,祁国是坚定站在卫国这一方的云云。   话虽这般说得好听,却只口不提借兵之事。   看来,打仗什么的还是要靠自己啊!   卫国同陈国一战,形势不容乐观。   不知为何,对于卫军的布防,陈军竟是了如指掌一般。   军报如雪片般飞速送进卫都,军机处的人已大半年未睡好一个觉。   这一年的春日,不论卫国的帝君还是朝臣,谁都没有踏春的心情。前方昨夜八百里加急传来战报——酉州失守。   酉州是卫国北方另一处重要军事驻地,酉州一旦失守,卫国卫冬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将直面陈军的铁骑。在那样的辽光平原上,陈军的铁骑怕是无人能挡。   一时间,卫国的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文臣武将你一言我一语,直将议事的朝堂当做了卖菜场。   卫国人这个时候方觉察到家国的为难。   这一切的发生长歌都不知晓。   如今,长歌虽身在卫都中,躲进了苏行早先准备后的庄子里。这庄子看着散漫,却是个铜墙铁壁,外头的消息,除非苏行愿意,否则,哪怕一点也是传不进来的。   天气渐渐热起来,长歌也渐渐自卫姜已去的伤痛中走出。   这一夜,长歌坐在院子里头纳凉。   左左白日里同大灰玩疯了,此刻,正趴在床上睡得呼呼的。   左左早先还嫌弃大灰,妒忌大灰得了长歌的爱,如今,左左和大灰是好兄弟,一人一驴不要玩得太好。嗯,还有大灰的骡子儿子。   对此,长歌的心甚慰。没有什么比两个儿子相亲相爱和睦相处更叫她开心的了。额,说错了,左左是弟弟。   长歌整个人蜷在躺椅上看月亮。天上的月亮圆又圆,就像碗里的荷包蛋。   长歌摸摸肚皮。才吃过晚饭,怎么又饿了呢?   背后传来轻缓脚步声——   长歌虎躯一震,为么有荷包蛋的香味?   月光柔柔,好似披在苏行身上的一件温柔外衣。他对她笑得风骚,“听闻今夜你只吃了一只……荷包蛋?”   长歌戒备看他……背在身后的手,“你想说明什么?”   苏行略一沉吟,“我想说明……你许是饿了。”说罢,背在身后的上伸得前来。他手里拿一只晶莹剔透的碗,碗里赫然躺着一只荷包蛋。   长歌嘴角抽搐,恨恨道:“原来你把我当吃货!”   苏行挑眉,“原来你不是吃货?”   金灿灿的荷包蛋圆又圆……   长歌终于把持不住,猛吞口水,大呼一声扑过去……吃荷包蛋。   长歌:“我是给你面子才吃它的!你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然后很得意。”   苏行:“我一点也不得意。”   ☆、218.太子(3)   然后,两人就坐在一起相亲相爱看月亮。   长歌巴拉巴拉向苏行说着左左和大灰的趣事。   长歌将大灰当儿子养这种奇怪的爱好,苏行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但是无条件支持。   长歌的心甚慰。   “四叔你真好!”看着风骚美四叔,长歌又开始发花痴。   苏行:“我为你倾倒,自然要对你好。”   长歌脸红了。   但是四叔看月亮看得不是很专心的样子,是有心事的节奏吗?   虽然不明白四叔在想什么,但莫名觉着好忧伤的样子……   长歌决定要让他看见她贤惠的一面,她要好好开导他!   苏行也难得配合让长歌开导,长歌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苏行斟酌问:“华情蛊……会反噬?”   长歌面上的笑花就萎了,她耷拉下了脑袋,声音也变得闷闷,“是的呢。”是因为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吧。   苏行伸手,撩开了长歌额前垂下来的一缕发,“是怎么样的反噬?”   长歌悄悄抬起眼睛看一眼苏行,月光下,他的眼里亮若星辰。   不知怎的,长歌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她的小手在他胸前抠啊抠啊抠,“一般情况下是不大会反噬的。除非……”   “嗯?”苏行坐直了身子,很专心听讲的样子。   长歌在他怀里动了动,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除非受蛊人对施蛊人有了杀心。”   苏行挑眉,很讶异的样子。   长歌继续抠手指,他的衣服都要被她抠破啦!   可是还是手贱怎么破?   “你也觉着这个规矩很破对不对?可这不是我规定的,是师父说的。我原本以为他扯,却原来是真的……”   苏行又问:“沈约对卫姜,该不是杀心。应该只是周转之计,他伤她,却并不致死。”   长歌好奇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但仍老实道:“不行的。伤一点点也不行的。人的情感到了浓时强时便很难控制,沈约刺卫姜的那一剑,纵然没有杀死她的心,里面的戾气是有的。而正是这一份戾气,催动了卫姜身体里的蛊虫。”   苏行面上现出了然之色,“确实是破规矩。”他摸摸长歌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对她说话,“放心,我不会令你受那样的苦。”   长歌的眼睛猛地瞪大,看苏行。   苏行看长歌,毫不避讳的。   长歌很快了然,看来,他是知道她用华情蛊救他这件事情了。难怪这么关心的样子……   不过,他那么聪明,能猜到也不奇怪。   长歌瞬间又不惆怅了。   苏行:“在想什么?”   长歌的小鼻子皱来皱去,像一只憨憨的小猪猪。   长歌:“我在想晚上的荷包蛋怎么这么咸。”   苏行:“……”   长歌:“还有点焦。”   苏行:“继续。”   长歌:“一定是厨师大叔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对!不然为么这么大失水准。”   苏行:“很好。”   长歌:“可是不对啊!我今天晚饭时候吃的荷包蛋还是水准以上的说。”   说到这里,长歌看苏行,然后就惊悚了。她、她、她竟然看见四叔脸红了。   长歌看看荷包蛋的碗,看看苏行;看看苏行,又看看碗。   突然长歌就悟了。   然后长歌就感动了,害羞了,眼里的泪珠子滚来滚去,“四叔你真好!”   苏行:“嗯。”   长歌抱苏行:“四叔我会代表月亮守护你的!”   苏行:“……”   长歌窝在苏行怀里打瞌睡。冷不丁却听得他说了一句:“明日我离开。记得照顾好自己。”   长歌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光了!   长歌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错也不错看苏行。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睛里头的水珠子滚来滚去。那样子好像在说:四叔你怎么了?四叔你要去哪里?四叔你不要我了吗?   苏行伸手去碰长歌的眼睛,长歌眼睛一颤,眼里的泪就滚了下来。湿湿的,尽数都落在了苏行的手背。   “你我不可能在这庄子里躲一辈子。如今,卫国不太平。你我更需要一个家。长歌,我会给你一个家。届时,你可愿跟我走。”   长歌自然是愿意的,但她觉着女孩子这个时候要矜持些。于是,长歌便比划着手指矜持道:“那要看……四叔你要带我去哪里了。”   长歌说完就顿住了。她的语气明明很欢脱很满意很好哄的呀,可为么四叔一副吞了烧焦荷包蛋的表情?   莫不是她的表达太过矜持,以至于受伤了?   那他也太不禁伤了。   长歌决定忽略他。   她舒服地靠在苏行怀中,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话:“那你要去多久来着?我跟你说我很抢手的哦。你要回来晚了我指不定就跟别人跑了哦。”说完她小心偷瞄他,想看他的反应。   苏行的反应是——“是的,你确实很抢手。”   ☆、219.太子(4)   长歌:“……”   怎么这么说话?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长歌在心中默了又默,“那、那你要保证疾风怀二胎前回来哦。”   苏行:“……”   疾风:你们放过我吧。   长歌的脑袋又耷拉,“不然、不然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然后想你想得很难受的。”   苏行深深看长歌:“好。我早些回来。不然,我们长歌想我想瘦了怎么办?瘦了的话不知要吃多少个荷包蛋才能补回来。”   长歌:“……”   他要走了,长歌无端端觉着惆怅,她靠近他,拿脸蛋去贴他的脸,好亲密好亲密的样子。   “要记得想我。”   “嗯。”   “要给我带好吃的。”   “嗯。”   “不要以为我是吃货!只是想让你在买吃的时候想起我。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掉想我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之,这一夜,良辰安好。   第二日,长歌是在苏行的大床上醒来的。   长歌呆呆看着天花板,第一想法是四叔的床好大好骚包,第二个想法是她侵犯了四叔的床好兴奋肿么破,第三个想法是四叔走了她不知道一点都没让他见着她贤惠的样子好忧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长歌都在庄子里度过。偶尔逗逗左左,欺负欺负大灰,再面朝着庄子里的大湖装装深沉,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哦。   只一样事是叫长歌不满意的,那便是,一个又一个月过去,四叔怎还不回来呢?   转眼又到了严冬。   这会儿未有天灾,更无人祸,可不知怎的,长歌就是能自卫都的空气里闻见些不一样的气息。   “你闻见血腥味儿了吗?”有一回,长歌把陈三叫来,面对着庄子里高高的围墙,她这般问。   陈三当即变了面色,但陈三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好属下,他的这一点变色自然是入不去长歌眼中的。   陈三想了想,道:“因为庄子里今日杀了一只鸡。”   “哦。”   可为何这空气中的血腥味一*一日浓郁了呢?庄子里总不会天天杀*?   长歌朦朦胧胧知晓,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但长歌未料到,事情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发生,且发生得叫她根本措手不及。   这一夜睡到夜半,陈三突然敲响了长歌的房门。   陈三来敲她的门?这是极唐突的一件事。   待门开。   陈三站在外头,面色浓重。他垂首并不看长歌,“小姐,庄子里混进了细作,我们要赶紧走。”   细作?   这不就是个普通庄子吗?怎还会遇上细作这样的事情?难道这个庄子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陈三带着长歌同左左往庄子里的密道口下去的时候,长歌这般碎碎念。   前头带路的陈三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话:“没想到烟小姐……罢了……”   左左小心翼翼扶着长歌,“也只有你会觉着这是一个普通的庄子。”   长歌:“那大灰疾风和他们家儿子怎么办?”   陈三嘴角抽搐。   左左:“据我目测,这些人的目标是你。所以,放心啦。”   长歌垂眼看身边左左的头顶心。左左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他把今夜的逃亡当做从未经历过的新鲜游戏了。   其实,长歌想说而又永远不会说出来的是,既然这些人的目标是我,我就安心了,至少,你会是安全的。   密道的出口直通一片小林子。   夜半时分,林子里万籁俱寂,天上的明月都被树梢遮去了半边脸。   陈三拦在左左同长歌身后,他凝神倾听,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陈三猛地转身对长歌,“小姐,属下的使命便是护得小姐周全。若属下不在了,请小姐在主公面前替属下澄清,陈三对于主公的命令,从未有过倦怠。”朦胧的月光下,陈三的脸那样模糊,模糊到叫长歌极不安。   长歌向前一步,“要走一起走。”   陈三未言语,只是找了个树洞将左左和长歌藏进去,完了,又用稻草细细将洞口堵个严实。   “陈三!”长歌心中突地涌起极强烈的不安。   暗夜中,陈三抬起脸来,也不知能不能看见长歌的眼,他只是道:“小姐,这么些年来,主公他……很不容易。小姐是主公唯一动了心思想要的女人,陈三自然会帮主公完成心愿,在死不辞。请小姐……善待主公。”说完,陈三单膝跪地,朝着天空当中启明星的方向,猛地一跪拜。   长歌心头的不安到了极点,可她又不能冲出去向陈三问个究竟。长歌不会功夫,又带着个左左,万一出了什么事,只会成为拖累。照顾好她自己和左左,才是对陈三最好的帮忙。   陈三起身,几步跨去林子的中央。   此时,皓月当空。树梢再也遮盖不住月亮的脸。   从这个角度,长歌只能看见陈三的大半个脸。   ☆、220.太子(5)   陈三面上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林子里有风吹与草动。暗夜里,有无数个黑影将陈三包围。黑影们个个身手矫健,且手上带到。   “呛——”的一声,陈三亮出了铁剑。   陈三的铁剑,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长歌记得那把剑,第一次同四叔见面的时候,陈三就是要用这把剑杀了她。那时候,陈三是要杀她,可几经兜转,也还是这一把铁剑,却成了保护长歌的坚韧利器。   谁能不说世事的奇妙?   左左的小身子在发抖,但他仍坚定地以保护者的姿态抱住长歌,在她耳边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安慰:“没事的,我知道他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左左对陈三的功夫颇钦佩,这些日子以来,陈三俨然成了左左的半个师父。   长歌反手抱紧了左左。   那一边,气氛愈发箭弩拔张。   领头的黑衣人道:“你我所各为其主,但算起来还是一家。我不想杀你,告诉我人在哪里。”   陈三傲然道:“我主只公子一个。”   领头的黑衣人面色阴寒,一挥手,黑衣人涌上前去,霎时就将陈三淹没。   云层遮挡住了月亮的整个脸,树洞内的长歌同左左,只能闻其声,却见不到人。   空气里那血腥味愈发浓烈。   闭上眼睛,长歌仿佛就能看见肢体飞溅,血流成河的场景。   长歌同左左只能紧紧捂住彼此的嘴巴,才能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某一个瞬间,打斗声突然停了。林子里万籁俱寂,好似方才的激烈斗争场面,只是长歌同左左的错觉。   只那空气里的血腥味只增不减。   乌云散去,月亮重新露出了头。   可这个时候望过去,小林子的正中,空无一人。   长歌同左左躲在树洞里不敢出去,待太阳重新升起,但晚间的阴寒尽数被暖阳吞噬,姐弟二人才敢从树洞里爬出来。   可是,他们找不见陈三。   陈三他……是生是死?   还有一个更现实也更重要的问题,眼下,他们该去哪里?   庄子里是不能回去了,怀王府,还是……回宫?   长歌心思纷乱,如何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到底是谁想要对她不利?   一声叽里咕噜响打断了长歌的思绪。   左左绯红了一张小脸,支支吾吾道:“姐,我、我肚子饿了。”左左昨夜顽皮,晚饭就没怎么吃。紧张了一夜,小肚皮自然是饿得受不住了。   长歌亲亲左左的脑门,给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姐弟二人手拉手,找吃的去了。   陈三是有先见之明的,离开前还几下替他们收拾了包袱。眼下,包袱里不缺吃饭的银子。   目前情况不明,长歌觉着他们处事要低调,便打算寻一家不起眼的早饭铺子,同左左在里头不起眼的角落里坐坐。   可寻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合适的店家。不是他们挑剔,而是……一家家店铺都店门紧闭,颇有些关门大吉的意味。   怎么会?卫都的商业何时变得这般萧条了?   越往闹市区走,长歌越发现情况的不对劲。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或包袱款款,或拖家带口,一溜烟似的往同一个方向赶。有一个大妈被一个小青年撞倒,大妈虽然吃痛,却并不撒泼,爬起来继续跑。可这些老百姓的样子,倒像是去……   左左:“逃难的。”   长歌看左左,“你也看出来了。”   左左点头,小模样颇郑重。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人因为推搡被撞倒在地。长歌只得领着左左贴了墙角走。   左左望着老百姓逃跑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他们去的是城门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长歌看左左,这个孩子,有时候,比她这个大人更有敏锐的判断力。   左左:“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早饭。”   长歌:“……”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烧饼油条小摊摊。   别人匆匆在逃难,左左同长歌坐着啃油条,样子颇违和。   小摊摊的老板是一对亲切的老夫妻,老板娘虽愁眉苦脸着一张脸,仍关切问长歌:“姑娘咋还不走咧?”   长歌吞下一口油条,“走?走去哪里?”   老板娘见长歌姐弟皆一副懵懂的模样,更加长吁短叹,“唉,打仗来打仗去,苦的都是些孩子。”   老板就走过来拍拍老伴儿的肩膀,“唉,这都是命啊。”   长歌惊,最后一口油条也不吃了,只急急问:“打仗?什么打仗?卫国要打仗吗?”   老板娘就给饿坏了仍在猛吃的左左新添了一碗豆浆,叹息道:“可不是要打仗了。唉,听说陈国人就要来攻城了。唉,咱卫国这么厉害,怎么就让陈国人一路这么打着打着,就到自家城门下了呢?”   长歌当时就震惊了。   “不要震惊,陈国人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左左咬着油条,口齿不清道。   ☆、221.太子(6)   长歌瞪眼睛,“你怎么知道?”   左左继续口齿不清,“看出来的。大家都在逃难了呗。而且看规模,应该是经过官方允许的。”左左可是小皇子呢,他有敏锐的政治嗅觉。   老板娘观这一对姐弟的谈吐,便知她二人非寻常人家的孩子,再联系这些日子来的种种,面上就露出了不忍之色,“姑娘一家人怕是也要留下来守城的吧。唉,都是可怜的孩子,和咱家春生一般可怜。”   老板娘又絮絮叨叨,说春生是她和老伴儿的独自,前年入的军,眼下正在守城。有儿子在城中拼命,老两口自然是不愿走的。就这么个儿子,就算要死,也死在一起了。   老板娘越说越伤感,“早知道要打仗,我、我就不送他去参军了。出人头地有什么好?我弄可咱们家春生痴痴傻傻过一辈子。”   一顿早饭吃得伤感无比。   站在长街上,望着纷纷向城门处奔逃的人群,长歌突然觉得伤感。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是想混一口饭吃,可这样渺小的愿望,在乱世里,也是要落空了。   左左扯扯长歌的袖子,“姐,我们逃不出去的。”   长歌:“?”   左左小模样特凝重,“看,这些人都折返回来了,且一个个都哭天抢地的。看来,是封城门了。”   长歌看左左。   左左叹息,“看来,陈军不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繁华宁和的卫都在一夜间变得兵荒马乱。不断有肃穆的兵士来回在城中巡逻放哨,守城的兵士有规律地换防,一匹匹的禁卫军涌向城门的方向。   纵然官方如何安抚,卫都内已经免不了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卫都内乱成一团,似乎住哪儿去都不安全,这个时候更是不能回皇宫,进去就出不来了。   长歌日日都同左左去吃那一对老夫妻的烧饼和油条。长歌把他们姐弟二人说得可怜又凄惨无比,终于博得这一对老夫妻的同情,邀请长歌同左左去他们家暂住。   住客店显然也不安全,住去小老百姓家里,这是长歌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城门口封了,谁也过不去。   战况到底如何?陈军到底有没有来?这样的问题老百姓是不会也不能知晓的。   长歌同左左很少外出,他们只在老夫妻家中替他们看看家,园子里收收菜,数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   这个时候,长歌就会非常想念她的四叔。   四叔定然是不在卫都,他定然是出了城去的。长歌放心的同时,又难免惆怅。现在,他不关心他去了哪里,她只是想他,担心他。长歌做梦都想着某一日他会从天而降把她带走,嗯,还有左左。可理智上,她又不希望他出现在她的面前。眼下的卫都,怕是连一只飞鸟也飞不进来,四叔如何进城暂且不说,进城就意味着有危险。长歌不愿意四叔有危险。   可是,又好想他啊……   长歌就这般焦焦灼灼,忍受着理智同情感撞击时的激烈折磨。   最后,还是左左看不下去了,左左道:“放心吧,他会来找你的。”   长歌:“!”   左左:“不要问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是知道。”   长歌:“……”   这一日,长歌独自出门去给老夫妻送东西。   走到半路时,突然一震地动山摇的眩晕。   长歌同路人一样赶紧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吓坏了。   好在,那地动山摇的感觉也只持续了那么一下下。   眩晕感没了,人群却开始骚动。   “攻城了!”   “攻城了!陈军开始攻城了!”   “要没命了!我们都要没命了!”   “……”   长歌亲眼看见几个为首的惊慌失措的百姓被身着森冷铁剑的兵士带走。   “妖言惑众,按罪当斩!”   再也无人敢吱声。   长歌也不知自己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她、她悄悄跟上了那一列兵士。   两个兵士脱离队伍,其余兵士继续押着为首的犯人朝前走。   长歌顿了顿,跟上了那两个脱离了队伍的。   这两个兵士轮到换防,就出来喝酒。不敢明目张胆地喝,就打了几两酒,躲在小巷子里偷偷喝。   “春生,你说咱能活下去不?”   真巧,这个人也叫春生。还是说,这便是那一对老夫妻心心念念的好儿子春生。   春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十五六岁的稚气少年,“我想活下去,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娶媳妇儿生娃呢。”   那老兵就叹一口气,灌一口酒,声音里有酒意,“春生,听说了没?听说这一回咱卫国输得这么一败涂地,是因为有细作偷了我军的防军布阵图。”   “不能吧?”春生一下子也来了精神,“那玩意儿也能偷到?”   ☆、222.太子(7)   老兵重重叹息,“这内鬼说出来能把你吓死,你铁定想不到是谁。”   “谁?”   “怀王。”   “啊?”   “我一侄儿在兵部打杂的。那夜陛下亲临兵部,大发雷霆。那大嗓门呐,几里外都能听见。我那侄儿就巧了,听了一耳朵。”   春生犹犹豫豫,“消息可靠不?那怀王我还远远见过一面,瞧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老兵咂咂嘴巴,“知人知面……嗝……不知心……老哥我困了,睡会儿啊……”   春生喃喃:“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话悄无声息在长歌心里头生了根。   她知道这只是那老兵酒后的胡乱议论,根本就没有依据。可为何她的心开始止不住颤抖了呢?   长歌知道,那样的颤抖,表示她在……害怕。   长歌虽然不聪明,但一路走来,她是能嗅到一些四叔的行为古怪的。或者说,是四叔愿意让她看见他的行为古怪。长歌之前以为那是他对她的纵然,可如今心中一旦有了别样想法存在,那想法就像草蔓,开始疯狂生长。   长歌想到了陵王谋反,似乎,四叔同陵王是有些关系的。   长歌想到了高辛帝大祭路上的遇刺,似乎,四叔的某些举动有些奇怪。   长歌想到了她被陈国人抓,四叔是随军前来,他说他是北征监军。   监军……   长歌不敢再想下去。   长歌,你要多想想他的好!他对你多好啊,你这样想他,让他知晓的话,他会伤心的。   是啊,自己怎么就这么混蛋了呢?那两个兵的话可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竟然因为这两个外人的话,而对她亲爱的四叔产生了怀疑,而且是绝对不能原谅的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长歌开始自我检讨,她开始骂自己,头一次骂自己骂得这么开心的。   她一定是太想念四叔了,都快想出臆想症了。   “如果、如果你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我就……”长歌“就”不出来了,因为看见在巷子口,负手立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袍洒然,他背着光,阳光打在他的白袍上,叫他的整个人,好似都在发光。   发光得叫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恍惚中,长歌觉得他在对她笑。他对她说:“若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你会不顾一切同我走吗,我的长歌?”   长歌原本想要不顾一切扑向他的满腔热情被他的一句话浇了个干净。   “什么叫……不顾一切跟你走?”   苏行蹙眉。   长歌想问他什么,可张了张口,突然怯懦地不敢问了。   巷口的苏行朝她伸来手,“长歌,还记得我走前你曾答应过,若我回来带你走,你便会走。”   长歌眯了一眯眼,到底是能看清一些他的脸了。他一如她记忆中般好看,好看到叫她心疼。她发现,她又看不清他的脸了,哦,是她哭了。她怎么就哭了呢?见着了他,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他,她该快活才是。   可是,为什么心中那样酸酸涩涩,满满都是不安呢?   “长歌,到我身边来。”   长歌望着如记忆中般眉目依稀的他,有一瞬间的怔忡。他好似……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哦,是他眉眼间染了风霜,他面上再也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他正蹙眉看着她,脸上、脸上的焦虑。   他也会有焦虑的时候吗?   “他们说……你是陈国的细作。你……真的是……”长歌突然词穷了,她想用“坏人”这个词,可“坏人”并不能形容眼下的状况。两国纷争,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苏行默了半响,他说:“长歌,我不愿欺你。”   长歌垂首不语。   苏行又道:“长歌,我从未想过欺瞒你。只是,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不是单凭我一人之力便能喊停。”   长歌声音闷闷,“我知道的。”   长歌心中自然是恨他怨他的,毕竟,这样的结果,来得太过突然。   巷子口的苏行又朝长歌走近几步,“长歌,此次我来,便想着要将事情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告诉你,却未料到,你先从旁人口中得知了。”   长歌点头。   苏行:“你如今怕是不愿再理我了。”   长歌点头又摇头,“我、我不知道。”   苏行眼内重又燃起光,“长歌,若我说,事情仍有转圜余地,卫国仍可保住,你可愿……随我回去?”   长歌脸上带着困惑的迷茫,“去……哪里?”   苏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道:“卫国。”   长歌的身子便随着他的话落,瑟缩了一下。   ——————   啊呸!洒狗血中   ☆、223.太子(8)   苏行的眼眸,深沉似古潭。他好像又变作了她初见他时候的模样。她听见他沉声道:“长歌,你,我永不会放弃。”   长歌却步。   苏行上前一步,“纵然你怨我恨我要杀了我,今日,我也必须带你走。”   长歌想说什么,却是呐呐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怎的,当时心中只一个念头——跑!   长歌就转身跑了。   长歌转身的瞬间,苏行身体猛地僵住,好似不敢相信眼前突然发生的事实一般。   摆手挥退蛰伏在四周的暗卫,略一停顿,苏行追了上去。   长歌停在巷子的另一边出口处。   巷子外头,阳光大好,金色的阳光洒在森冷铠甲上,反射过来的光也是冷的。   森严的禁卫将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   禁卫军自动向两边分开,当中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尊贵的龙袍好似比那天边的太阳还要耀眼。当然,只是因为那一瞬,乌云正好遮蔽住了太阳。   “长歌,随我回去。”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卫衍脸上满满都是疲态。国家危矣,国君又岂能安枕?   一国之君的责任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卫衍出现,且身后带了大批的禁卫,长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闪身,将将遮住了卫衍投向巷子深处的视线。   卫衍在前头瞬也不瞬注视着长歌,长歌的背后,亦有灼灼的目光将她锁住。她当然知晓身后那人是谁。   纵然那人欺她瞒她要灭了她的国家,关键时候,长歌仍旧不忍他受到伤害。   “长歌,做选择吧,眼下,我与他,你只能选一个。”   长歌猛地抬头看卫衍。   卫衍朝长歌勾了勾嘴角,他稍稍侧过身去,长歌便看见了卫衍身后的马车。   长歌抬头望天,这会儿,太阳又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照暖她的心田了呢?   长歌吸吸鼻子,“我和他到底有缘无分。好的,我跟你走。”   长歌看见卫衍一笑。   长歌听见身后那人剧烈喘息的声音。   长歌微微侧过头去,低低道:“是的,你与他,我真的只能选一个。你走吧。”千万千万别让他们抓到你。   身后那人呼吸急促,隐隐有要追上来将他抓住的态势。   禁卫军森冷铁甲反射的寒光刺痛了长歌的眼,长歌飞也似的扑向卫衍。   几乎是长歌扑入卫衍怀中的那一瞬,禁卫军重又围拢,将皇帝陛下和长歌公主严严实实围在了当中,如铜墙铁壁一般。   阳光照不见的小巷子里。   “主公,主公不可!”   “眼下卫人人多势众,属下等、属下等没有完全的把握护住主公!”   他们的主公只是望着长歌消失的方向,不言亦不语。说到底,他还是叫她失望了。   禁卫军中,长歌同卫衍擦身而过。   卫衍自然渴望将长歌搂入怀中,可他只将将触碰到了长歌衣衫的一角。卫衍愣怔,继而苦笑。   长歌一奔就奔去了马车前。她一把撩开车帘,车帘后便赫然现出左左的脸来。   左左朝着长歌挪动小身子,嘴巴里呜呜呜呜呜。   长歌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左左怎么就被绑成一个小粽子了呢?连嘴巴也被木条堵住!她的左左被抓、被捆,她又怎么能弃他于不顾?   方才,在巷子口,卫衍故意让出道来。风吹起马车帘子一角,马车内突然就露出左左被布条堵住嘴巴的左左的脸来。   左左在卫衍手中,长歌又怎能不选她?   四叔想必是对她失望了吧。   可他们间又走入了一个死局,如何也不能解开。那就,权且这样吧。   左左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龇牙咧嘴一番对长歌:“笨女人,你怎么回来了?你没遇见那个家伙吗?我跟那个家伙说了你走的路线了啊。难不成你今日改路线了?可是不像你这个蠢萌的家伙会做的事情啊……”   “看见了。”长歌打断左左的絮絮叨叨,“我又把他赶跑了。”   左左先是张大嘴巴,后又闭上嘴巴,龇了龇牙,这回的说话倒是乖了许多,“你们吵架啦?”   长歌:“嗯,吵架了。”   左左怒,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觉着自己这会儿不能刺激了长歌这个蠢萌的丫头,要不然,她受了刺激,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蠢萌蠢萌的事情来呢!   于是——   左左:“你们怎么就吵架了?涉及到原则性问题了?”   长歌:“嗯,是的呢。”   左左跳脚:“他找年轻貌美小姑娘了?”一跳跳过了头,左左的脑门“砰”一下就撞上了马车顶,疼倒是不疼,就是令得赶车的车夫吓了一大跳。   ☆、224.太子(9)   长歌拉下左左来,给他揉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长歌惆怅道。   左左哼哼,“明明是大人喜欢把事情想得弯弯绕绕又复杂!你不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呢哼!”   长歌拍拍左左的脑门:“乖。”   左左:“……”   其实,长歌在顾及和烦恼些什么,左左是知道的。凭他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可能想不出来?只不过,他不愿意说出来罢了!这绝对不是左左傲娇!而是、而是……左左小脑袋瓜里觉着,有些事情,别人说得再好都没有,需要当事人的他们自己去体会。   瞧他多聪明!   叫长歌意外的是,卫衍并未带她和左左回宫,而是将姐弟二人安置在了京郊一处隐匿的别院中。   当夜有月,却是残月。一轮残月挂于当空,加之冷风呼呼,无端端叫人觉得肃杀。   左左被长歌关在了房内,房外,长歌同卫衍相对而立。   卫衍背光而立,透过他消瘦了许多的肩膀,长歌能看见廊上的两盏红灯在风中摇曳。   长歌:“真到了这么糟糕的时候?”   卫衍诧异,显然未料到长歌会这般问。   长歌垂了脑袋,“把我和左左带了这个地方藏起来,你是在给我们,还是给自己找退路?”   卫衍只是负手看长歌。在某个瞬间,风吹动灯火,映得卫衍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鲜红。   半响,卫衍沙哑的声音方响在长歌的耳边,“长歌,你是否觉得我很失败?”   长歌道:“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哥哥,剥去了种种权势的外衣,这一层关系犹在。就算、就算卫国真的亡了,你也还是我的亲人……”长歌有些语塞,说不想去了。   卫衍失笑。他摸摸长歌的脑袋,“情况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我卫国有百年基业,岂是凭了那些个宵小手段能一举击溃的。”   卫衍提到“宵小”二字,长歌的身子不由就是一缩。她想她知道卫衍在暗指什么。   被摸了脑袋,长歌未拒绝,卫衍显得心情不错。他又道:“各路勤王军以火速赶往卫都,只要我们能坚持到来年的春天……”   坚持到来年的春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长歌头一次觉着,这一年的冬天,持续得那样漫长。   月黑风高的某一夜,长歌在对镜梳着妆。   梳着梳着,她就在铜镜里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   长歌一惊,梳子落在了地上。   一身劲装的高大男人向长歌抱拳,“惊扰小姐,陈三该死。请小姐随陈三离开。”   长歌脱口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陈三就要来拉了长歌走,临到头来又不敢,只能催促:“小姐,没时间了。”   长歌后退,身子碰上了冰冰凉的铜镜,“我、我不能跟你走。”眼下她同苏行间有结解不开,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立场去见他。   陈三:“那就得罪了。”   长歌:“!!!”   陈三夹带着长歌跃出房门,几步去到院中。   院中空空落落,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隐隐有肃杀的因子在流淌。   陈三放了长歌下来,替她解了*。   长歌瞪圆了眼睛,因她看见突然就有无数禁卫自四面八方涌出来,瞬间就将她同陈三团团围住。   卫衍笔挺挺立于禁卫军的外围,他的暗黑龙袍在在黑夜中显得肃杀。   卫衍手一挥,禁卫便愈发靠拢过来。   长歌反应过来了,她赶紧一步上前护在陈三面前,对卫衍恳求道:“你放过他好不好?”   身后传来陈三的叹息,“别求他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有了小姐替我求的这一次情,陈三也……无憾了。”最后那一句话陈三说得极轻。   “你说什么?”长歌果然没听清。   陈三道:“他日若有机会,请帮我告诉主公,陈三从不悔。”语毕,也不待长歌反应,陈三施展轻功,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一般就要跃上墙头去。   禁卫军森冷的箭矢对准了陈三。   “不要杀他!”长歌嘶喊出声。   可随着她的出声,无数利箭射向了陈三……   长歌脑海中,有关于陈三的一切好似连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   初见时,他拿森寒铁剑指她的脖颈,他要杀了她。   后来,长歌同他渐渐混熟了,便知晓他是四叔最信任的亲卫。   长歌犹记得,四叔在宫中中毒的那一次,陈三那样惶急的一张脸。   ……   长歌知道,陈三待她向来是不屑的,可苦于四叔的威慑,陈三才认命跟在她身边。   陈三保护四叔,保护她,不知不觉间,长歌每每回首,好似都能看见陈三的身影。他、他就好像是四叔身边不能见光的影子。   可如今,陈三死了,又因为她……死了。   长歌心中感到阵阵悲凉。   ☆、225.太子(10)   这一夜的戏剧落幕。   睡房内,左左怏怏爬下窗台,撅着屁屁爬上了床。   几乎是左左爬上床的瞬间,长歌就推门进来了。   长歌手向后伸,就这般背对着门外,关上了门,便也绝了卫衍向内窥探的视线。   床上的左左小声叽里咕噜,“好不容易替自己找到了一点同情分,这么一下子,全给折腾没了。真是笨呐……也不知这人怎么长的,还当皇帝呢,哼!”   又是某一天的夜里,长歌被左左摇醒。   半昏半暗的灯下,左左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比郑重对长歌道:“姐,我要嘘嘘。”   长歌:“……”   于是,长歌就爬起来配左左去嘘嘘。   这个死孩子,明明温暖的房内可以嘘嘘,这东西偏要跑去外面嘘嘘。被长歌责问了,左左就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你在旁边我会害羞。”   长歌:“……好吧。”   临到可以嘘嘘的近处,左左又不要长歌陪了,他把长歌推去回廊的阴暗处藏好,拍拍长歌的肩膀,小声叽叽咕咕:“小弟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长歌:“你说什么?”   左左:“我说卫衍他不好,姐,你别选他。”   长歌:“!”   左左:“他那人心思太重,钻营又不善,选他很累的。他内心都没我强大呢!”   长歌:“你到底还要不要嘘嘘?”   左左:“要!”   左左刚欢蹦乱跳离开不久,长歌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长歌自暗影处走出来,打着哈欠脱口道:“你这嘘嘘也嘘得太……”快了吧……   长歌傻住了,来人不是左左,而是一个老太监领着一队的小宫女。   老太监瞧着长歌皱眉,“怎得这般没规矩?你师父都交代好你了?”   长歌:“?”   老太监看长歌,一脸嫌弃却又摇头叹息,“算了算了,凑合着用吧。”   长歌:“??”   一下瞬,有麻袋兜头兜脑套向长歌,长歌被拖走了。   你们这群坏人干嘛抓我?!亲爱的左左嘘嘘完了找不到我,万一以后有嘘嘘恐惧症了怎、么、办?!!!!!   长歌被抛上马车,马车立时咕噜噜转起,载着她同一马车的小宫女,驶向不知名的黑暗长街中。   一声马嘶,马车停下。   长歌被人如扛萝卜一般扛下马车,又一路扛去……扛去水桶里?!   噼里啪啦水花四溅中,长歌听见一把粗哑的声音命令:“拾掇干净了。一会儿娘娘要见上一面。”   宫女怯怯声:“是,公公。”   公公?   长歌觉着自己未见过这个公公。   长歌终于脱离了麻袋的束缚,她正要在水里扑腾着站起,却顷刻间被四五双素手按倒。   一宫女道:“妹妹莫要惊慌,妹妹今夜能被公公选上,是妹妹几世修来的福气。妹妹只要把自己交给我们就好。”   这到底是……什么节奏啊?   长歌被里三层外三层洗蜕去了一层皮,宫女们才放过她,让她穿上飘逸美白衣,同门外先前见过的一列宫女站在了一处。   早先的那个粗声太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吩咐着一列宫女谨守规矩,就领着她们往回廊的更深处走。   太监领着宫女们在一房门口停了下来。那房内掌着灯,十分明亮的样子。   太监躬身朝里道:“娘娘,人都带回来了。”   长歌知晓里面那位就是正主儿了,到底是谁深更半夜这般劳师动众?他们拿了这批宫女,又是要做什么?   “进来。”门内响起一把女声。   长歌一惊,这个声音是……   太监恭恭敬敬推开门。   门内的灯光一下子投射出来,刺激到了长歌的眼。   长歌眯眼朝门内看去,赫然便看见了屋内躺倒在美人榻上的……赵太妃。   赵太妃美艳依旧,今次赵太妃未上繁复宫妆,身上是简简单单一袭素的锦袍,让她的样子看起来至少年轻了10岁。她的女儿卫清坐在她的身边。   长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赵氏这一对母女见面。眼下,她已顾不上去想这一对母女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什么。她只是在脑海中评估着若让她们发现今夜她长歌的存在,她们会如何对付她。   这些宫女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做好事的,像是有什么大阴谋。   长歌等于说是撞破了赵氏母女的阴谋,加之平日里长歌同这一对母女的关系……不好。此刻,长歌脑中满满都是四个大字——杀人灭口。   不好!她就要被灭口了!   前头的宫女一个个低眉顺眼入了内,经受赵太妃母女挑剔眼光的打量。   赵太妃母女不怎么说话,宫女们更是不敢出声,一时间,周遭安静得出奇。长歌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她真怕呀,真怕旁人会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然后把她抓起来。   长歌排在队伍的末尾,眼看就要轮到她了,怎么办怎么办?!   “母妃,我累了。”沉默的氛围中,卫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226.太子(11)   赵太妃略一沉吟,挥手道:“罢了,这些都不错,徐公公的眼光本宫放心。”   徐公公:“娘娘您折煞奴家了。”   赵太妃又道:“行,就这么些人吧。天亮前就起程,不可耽搁。”   “是,娘娘。”   赵太妃转首对卫清:“清儿,扶为娘去床上躺会儿。”   长歌头一次觉着卫清这人是如此可爱。   她们这一行人又被带去一间房外,挨个进去,据说是要上妆。   待前头的宫女依次出来后,长歌几乎要傻眼,这妆上的,确定不是在易容吗?   果然,轮到长歌的时候,房内的两个嬷嬷也把她化了个面目全非。不过,还是好看的。上过妆的五官比原先更为立体挺翘,更为……魅惑人心。   长歌有听这两个上妆嬷嬷闲话,了解到这两人乃宫中上妆高手。这宫里头上妆的嬷嬷无数,她们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正是有了这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嬷嬷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只要你底子还过得去,她们就能上妆上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还真是……神奇啊!   上完了一次妆,就像变了一次脸。若非早有心里准备,长歌都要被自己吓跑了。   然后,这一行宫女就被赶往了地洞。   确实是地洞没错。   原来这一处别院底下存在着如此挖功精湛的地洞艺术。长歌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   然后问题是……她们要被带去哪里?   长歌发现自己只是一步走错,接下来却步步被动了。   望一眼在前头开路的黑衣甲卫和领头徐公公,长歌觉着,若她亮出了身份,不是被当神经病杀死,就是被当泄密者杀口了。   这地洞狭长,一眼望不见尽头。地洞两侧的石壁上插着火把,火把跳动,就森冷的地洞照得明明灭灭。   宫女同甲卫停下,皆恭敬垂首。   不知过了多久,长歌远远看见有一顶轿子向他们这个方向抬来。待近了,长歌知晓,轿子里头坐着的是赵太妃同卫清。   莫不是赵太妃眼看时机不对想要跑路?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都起吧。”赵太妃声音淡淡。   就是一叠声的“谢娘娘”。   轿子启动,一行人又往地洞更深处走。   眼看长歌的脚底就要走得磨破皮了,走道的尽头处终于出现了一道明晃晃的太阳光。   原来太阳已经出来了。   地洞外直同一片荒郊。这一片荒郊长歌识得,这……她们分明已是出了城!   土豪家中有个把地道不是辛密事,可这地道直通城外,且又是在卫都被陈军围困如此危难的时刻,这个地道的出现就有些值得人深思了。若让陈人知晓了有这么个地道的存在,陈人悄悄自地道入城,皆时三更半夜,整个世界都睡了,陈人亮起大刀,卫人却几乎都在床上未睡醒……   那样惨烈的场景,长歌突然不敢去想。   太阳高升,长歌拿快磨破皮的双脚跟着队伍继续走。这个时候,她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她想知道这个赵太妃和她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鬼。   当长歌的脚底板终于磨破皮,每走一步都像是睬在刀尖上的时候,他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长歌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操戈。   一眼望过去,一顶顶军帐竖在卫国的土地上,那样多,几乎难以计数。   长歌只觉脑子嘎巴一声,她反应过来了,眼下她正是在陈军的军营。   可是,怎么可能?   赵氏母女的轿子在军营门口停下,就有两个陈军上前盘问。   长歌没见着赵氏母女出轿子,只依稀听得“美人”“讨好”之类的言辞。   长歌脑中飞速运作,计算中赵氏母女此行的各种可能性。   来献美人的?   可让一个先帝的太妃来送美人算怎么回事?还是说,赵太妃是想来送她的宝贝女儿的,她们这些只是陪送?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   可事实到底如何呢?   陈军的守备极森严。   望着军营门口一个个铠甲满身的陈军,长歌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可以在里头探听陈军的虚实啊!然后回去就告诉卫衍,说不定会有极大的帮助呢!   长歌越想越觉着自己这个主意靠谱,她太高兴了,以至于立在她身边的淡漠宫女都忍不住侧头来,奇怪地看她一眼。   可顷刻间,长歌的愿望就落空了。陈军谨慎,每一个进入军营的人都被黑布条蒙住了眼睛。   眼睛被蒙,超级没有安全感。   长歌被人牵引着往陈军军营深处走。她咽不能见,耳却是能听得。她听见陈军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隆隆脚步声。那声响太过庄严肃穆,叫长歌的胆子不禁缩了一缩。   ☆、227.太子(12)   长歌是见过他们卫人的军队的,纵然是卫国最后的禁卫队,也没有陈人这般整齐划一的霸气侧漏气势。   这么想来,卫军一路上节节败退,不是没有理由的。可这并不能构成陈国人来侵占卫国土地的借口。   一列宫女们被带着停下步子来。   今次的太阳有些烈,晒得长歌的脑门都冒了汗。长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甚至都快搞不清自己是身上冒汗呢,还是心底冒汗?   耳边有营帘吹动的声响,长歌想,她们是被带到了一处军帐外。   有人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长歌记得这个味道,是赵太妃。   有帘子被撩起的声音,继而是赵太妃步子走动的声音。不能想象,是赵太妃进了军帐。   此刻,长歌已经不想象赵太妃是来逃难的了,哪有人逃难逃去敌方军营中的?那这人也太强悍了。   有兵士在军帐内说话,声音洪亮。   长歌依稀听得那兵士是在让赵太妃权且歇息,他们将军很快便到。兵士声音虽洪亮却不粗鲁,是对赵太妃极尊重的模样。   长歌更疑惑了。   这个时候,耳边又有脚步声起。听声音可辨得,这该是女子的脚步,可听着又仿佛不大像……   那人走过,又带起一阵香风。   这个味道……   长歌心中猛地一突。   这个时候,长歌就听得有陈国的兵士高声唤“见过将军!”   那人唔了一声。   营帘一撩,那人走进了军帐。   长歌觉着自己傻住了。   这个时候,只听营帐内一声脆响,是什么东西碎裂在地的声音。接着,便是那被称作将军的……女人的说话,“多年不见,小姨可好?”   长歌觉着自己的人生观碎裂了一地。   她以听出那个女将军是谁人了,可不就是当日绑架了她的那个凶神恶煞的陈国主帅,长歌记得这人好似叫……陈烟。   确实是这个人没错。区别仅在于,当日她是主帅,如今变作了将军。被降级了吗?   陈人军中遇上这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唤赵太妃……小姨?   这又是什么节奏?   长歌赶紧凝神去听。   其实,陈烟同里头的赵太妃也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这一点声响传去军帐外,早消散了个干净。旁人是决计听不见的。可奈何,长歌非常人。   长歌体质挺特殊,被药酒足足泡了好些年。虽然当初泡皱了她一身的细皮*,却也泡出了她的耳聪目明。   长歌可以清楚地听见内里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   听得出来,这二人关系竟是不错,彼此谈笑,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赵太妃:“皇上近来身子可好?”   陈烟:“母皇的身子渐渐不如从前了。当初小姨去到卫国,一去便是十多年,母皇甚是想念。”   赵太妃惆怅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国家危难,我身为皇室公主,自然要承担起那一份责任。”   陈烟感慨道:“小姨的牺牲母皇都看在眼中。此次卫国落败,小姨终可归家,母皇一直在盼着您。”   赵太妃啜泣。   陈烟哽咽。   听这二人这般叙旧,还真是亲戚。   “烟儿,你是个好的,我那清儿若有你一半懂事……”说到这里,赵太妃突然话锋一转,“战况如何?几时可破城?”   陈烟道:“各路勤王军已被我军截获,正逐个吞灭中。呵,卫人想待明年的勤王军来,怕是等不到了。”   赵太妃笑道:“很好。”   赵太妃又问:“又为何还不攻城?眼下正是时机。”   陈烟冷声道:“主帅未下令。”   赵太妃诧异道:“怎么,此次不是烟儿挂帅?”   陈烟唔了一声,听声音并没有不高兴。   赵太妃便问主帅是谁。   陈烟:“太子。”   赵太妃顿了一顿,“便是多年前我那皇姐收的义子?”   陈烟:“正是。”   赵太妃笑:“我那皇姐胆子也真是大,她就不怕……”   陈烟道:“小姨,太子有大才,将陈国交予他手中,陈国无人不服。”   赵太妃戏虐:“便是你也心服口服?”   陈烟:“那是自然。”   赵太妃笑:“你与太子的婚事,何时办?”   陈烟突然语塞。   接下来,帐内便传来赵太妃与陈烟调笑的声音。侄女与姨妈多年未见,自然分外想念。   在某一个瞬间,帐内突然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碎响,赵太妃的声音有些怒:“你说太子在卫都看上了某个女人?”   陈烟咬牙:“是。”   赵太妃:“是谁?”   陈烟凑近了赵太妃低声说话。   长歌竖起了耳朵听她们说话。   可是,她一点也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正懊恼间,帐内就传来赵太妃冷笑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小贱人。烟儿放心,她那大哥不会放了她走,指不定就会拉着她同赴死了。那小贱人不会成为你与太子间的障碍。”   陈烟:“多谢姨妈。”   赵太妃笑,继而道:“如何?我偷送出来的卫军行军布阵图可还管用?”   ☆、228.太子(13)   听到这里,长歌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接下来那陈烟说了什么,长歌完全听不见了。她心道原来……原来……原来出卖卫国的人是赵太妃!不是……不是她的四叔……那么,她是冤枉了她的四叔?整个卫国都冤枉了四叔?   长歌眼前不由就浮现起了苏行那双狭长的双目,那一双目在初见时,内里深沉似永寂的古潭。也是近些日子来,那冰冷的古潭水渐渐流淌,晕化开来,变作了温柔,对她的温柔。   可是,她冤枉四叔了!   她怎么这么傻?   她怎么能不相信四叔?   四叔该有多伤心啊!   她还当着他的面去到了卫衍身边……四叔当时该有多难受啊!   而因了她的任性和无知,四叔最信任的陈三也死了……   长歌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好对不起四叔。   四叔,你在哪里?   长歌好想你。   长歌兀自沉浸在悲痛与悔恨中,直到她听见帐内的陈烟高声说了一句:“小姨同清妹且好好休息,待太子忙完军务,烟儿就带他来见小姨。”   赵太妃笑。   陈烟临出门前,赵太妃又叫住了她:“帐外那些都是我在卫宫中挑选出来的美貌宫女,你带她们下去,慰劳慰劳我陈国好将士。”   陈烟笑:“多谢小姨美意。”   陈烟出了军帐,在帐外立定。她的目光在一干宫女身上做着逡巡。   陈烟虽为女子,但在军中多年,她的目光比普通男子更锐更沉,怯怯的宫女们纷纷垂下了脸去。   好在长歌尤不能自对苏行的悔恨中回神,她一直低头悔过呢,加之上了叫她面目全非的妆,才未被陈烟认出来。   陈烟声音里带着愉悦:“来人,把这些军妓带下去,给兄弟们尝尝鲜。”   兵士高呼:“谢将军!!!!”   军、军妓?!   长歌:“!!!!!!!”   长歌早知道赵太妃龌龊,却未料到这个老太婆会这般龌龊!   竟然挑选宫中貌美宫女来给陈军做军妓!这分明是在打卫衍的脸啊!   打不打卫衍的脸不重要,反正也不是真打,卫衍他不知道这龌龊事也不心疼,可问题是——眼下她要变成军妓了怎么办??!!!   长歌后悔了,她早该逃跑的。别庄是卫衍的地盘,在那儿跑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纵然是被赵太妃害死了也比眼下强!   耳边尽是陈军嗒嗒嗒嗒的沉重脚步声,空气里尽是男人身上极富侵略性的强烈汗味。这些人都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啊啊啊?!   更可怕的是,她还被蒙着眼睛!   更更可怕的是,她被蒙着眼睛她还不敢解开!   难道今次小长歌的命要休矣?   呜呜呜呜呜呜呜……   蒙眼的长歌以为多少她们这群可怜女人会被带去营帐内稍事休整,这样,她冷静冷静,或许还能想出逃跑的法子来。   可是没想到!   那些如虎狼的陈军竟然原地就把她们瓜分了!!!   近一整年没见过女人的陈军,只要是个母的,估计就能扑上去。更何况还是宫里头出来的悉心打扮的细皮*的小处子。   陈军一窝蜂地狼血沸腾了。   长歌被推搡进了一个如烙铁般的坚硬胸膛里。长歌手里头藏了一只簪子,她在想,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就给自己一下子好了。   耳边顷刻间就响起了男人粗鲁的调笑,还有女人们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   长歌知晓,这些女人都是极能忍的,至少一路走来,她们都如木偶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显得冷静非常。可眼下,这些可怜的女人却呻吟得那样无助,纵然是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又能如何?   这一刻,长歌的恐惧临到了顶点。   恐惧到极点的长歌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甚至开始好奇,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恐惧。   长歌很快就觉出了不同寻常。她只听见别的女人呻吟痛呼,她怎么不痛也不呼?   女人们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是一个个被陈军拖进了营帐里。可她怎么还站在原地不动?   她可不信得了她的这个陈兵对她一见钟情了?   手腕一紧,是那个陈兵一把抓住了她!   要来了吗?!   长歌屏住了呼吸。   贴着她而立的这个陈兵,呼吸粗重,喘息剧烈,好似一口气行军了三十里。   长歌紧张得数着自己的呼吸。   长歌听见那陈兵咽口水的声音,还咽了不止一下。长歌的心拔凉拔凉的。   可半响,这陈兵都未有动作。他只是一声长叹,长叹中带着不甘,“跟我来!”他沉声道。   长歌被踉跄地推搡进了一个营帐里。营帐的门帘坚硬,擦刮过长歌的脸颊,生疼生疼的。   长歌不哭。她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229.太子(14)   见长歌杵在门口,背后那兵士又狠狠推了长歌一下,像是在发泄着不甘和怒气。长歌脚下不稳,踉跄倒地,双膝跪在地上,生疼生疼的。   长歌不哭。她对自己说。   那兵士就立在长歌的身边,“殿下,这是军中新到的军妓。特地带来给殿下尝尝鲜。嘿嘿。”   上首就传来衣料窸窣声,还有毛笔搁在桌案上发出的轻微声响。上首那人唔了一声。   长歌心头没来由就是一跳。她无意识动着脑袋,似是想要分辨上首那人发出的一点点声音。可那声音太短太促,她一点也不能抓住。她的眼睛被蒙,她周遭俱是黑暗一片。   那兵士又嘿嘿笑道:“殿下,您用完了,可否给小的留一口啊?”   长歌立时感觉到上首射下来两道锐利的视线。   那兵士忙打哈哈,“当我没说,当我什么都没说。呵呵。”   “出去。”冷冰冰的两个字。   长歌的心一瞬间就纠紧了,这个声音……   衣料窸窣声里,上首那人仿佛站了起来,却并未走来她的身边。长歌听见他缓和了语气道:“放心,我不会碰你。不过,暂时你不能离开。”   长歌的眼泪落下来,*了蒙眼的黑色布条。长歌张口要说话,可出口的声音却被人急急冲进营帐里的声音给打破了。   冲进来的那人带着怒火,卷起了一阵风。风过,长歌闻见了她身上的女人香。   是陈烟!   陈烟一冲进来就怒道:“你什么意思?趁我不在就找女人了?要找你也找个高贵点的,找个军妓你不嫌丢脸我都替你……”   “陈烟!”男人一沉声,陈烟就消了声,“陈烟,注意你的言辞。这不是你作为一名统帅该有的样子。”   陈烟的声音小下来,“我知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这个女人……”   长歌感觉到肩上一痛,是陈烟踢了她一脚。   男人道:“这个女人今夜会宿在我帐中。”   陈烟就发狠了,抽出腰间佩剑就要来砍长歌。   长歌只觉肩背一紧,下一瞬,她就被扯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真是温暖啊,温暖到她想哭。   背后有寒剑逼近,可长歌一点也不害怕了。她知道,她知道这个人会保护她。   长歌的身子跟着他的步伐移动,他疏忽间就避开了刺向她的寒剑。   “咣当”一声,是铁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便是陈烟气急败坏的声音,“尧旭!你好……”   尧旭?   尧旭是谁?   长歌没能知晓尧旭是谁,因为陈烟吼完了这半句,就跑掉了。   长歌待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只觉此生不能再满足。长歌惊魂初定,一夜间经历太多,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想他为何会在陈军的腹地之中,又有什么本事能令得陈烟如此失态。   长歌只想将自己挂在他身上,和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她想要源自于他的,独属于她的安慰。   长歌听见这人在喊她“姑娘”,他松手,要推开她。长歌却是巴着他不放。再让我抱一会儿,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哦,定然是她的这一副尊容,他认不出她来了。嗯,没关系的,只要她说一句话,说一句话他就能认出她了。   “四叔……”声音喃喃,似猫咪。   长歌以为自己说出声来了,可她的声音听在苏行耳中,只是蚊子哼哼。   男人就不耐将长歌推开,长歌踉跄,这一回倒是没倒在地上,而是倒去了松软的床铺间。   唔……是四叔睡觉的地方吗?   长歌拿脸蛋在被子上蹭啊蹭啊蹭,就蹭落掉了蒙眼的黑布条。光明刺入长歌的眼,长歌下意识就眯起了眼。眼泪哭了又干干了又哭的,果然成金鱼眼了呢。   长歌听见身后苏行走动的声音,好似又要走去桌案后。长歌就没立时喊住他,她不想他看见她的水泡眼。   长歌翻了个身坐起来,入眼的果然便是营帐内休息的简单床铺。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了桌案后坐姿英挺的她的四叔。   四叔穿了黑袍。   因为黑色耐脏吗?   他穿白时是一身道骨仙风,着黑时便是肃穆凛然。总之他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长歌就笑了。   她一笑,上首那人的两道锐利视线就直直*过来。   她虽然被化丑了容貌,但眼睛仍旧是她的眼睛的。长歌相信,凭借她的眼睛,他定是能认出她来。于是,长歌勇敢地迎上了他不甚温柔的视线。   将将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兵士的通报:“殿下,卫国使臣来见!”   苏行“哦?”了一声,视线变得幽深。他那幽深的视线转了个弯,落去了营帐的门口,便生生同长歌的错过了。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叩,“卫国使臣到了何处?”   “回殿下,卫国使臣被拦在了军营外。”   ☆、230.太子(15)   “卫国使臣”四个字也叫长歌愣住了,莫不是卫衍改变了作战策略?还是说,他已知晓勤王军不能来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长歌心中亦是百转千回,竟将同苏行相认的事给抛了开去。   “通传三军,准备在外接近卫国使臣。”   “是,殿下。”   长歌回神了,可这个时候,苏行已猛地自桌案后站起,大步就出了营帐。长歌只来得及看见他行进间黑袍下摆在风中扬起的一角弧度。   长歌呆愣愣了一瞬,方想到要爬起来去追。   长歌一冲就冲到营帐的门口,正要伸手去撩帘子,帘子猛地就自外头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个……   “瞧这细皮*的,哥哥晚上好好疼疼你!”   陈兵的调笑引得一名小宫女脚下不稳,险些连人带手上的盘子都摔了出去。   幸而长歌眼疾手快,帮了一把手。   那小宫女对长歌露出感激的笑。   两个陈兵押带着这一列卫国的女人往军营中空旷的操练场上走。女人们吓得颤巍巍却又不敢哭,只得紧端盛着瓜果饭食的盘子,以期给自己一些些安全感。   长歌观陈兵的态度,再联系“卫国使臣”四个字,眼下,他们这是要招待使臣的节奏?   必然是这样的。   女人们端茶送水,顺带陪陪客,陈国人想得可真周到。   不知卫国使臣知晓陈军中的这些陪酒女皆出自卫宫,不知要作何感想了?肯定是要被气炸的。   想着想着,长歌就有点走神,就没避过前头突然转身的那个陈兵。那陈兵嘿嘿笑着就伸手朝长歌当胸抓来。   长歌自然要反抗!可她还来不及躲,面前突然就横过来一条铁臂,轻易就将那不规矩的陈兵的脏手给攫住。铁臂猛地一个翻转,那陈兵就哭天抢地了。   “平将军饶命!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敢了!”   卸了那陈兵一条膀子,平将军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念你初犯,自去领二十大板。你服不服?”   那陈兵大声道:“服!”捧着胳膊,一溜烟跑远了。   平将军又随意指了两个陈兵,“带她们过去。手脚规矩点。”   “是,将军。”   长歌记得这个男人,他叫平威,是陈军中的一员猛将,上回她被绑架,这人直接掺了一手。方才,也正是这人把长歌自苏行的营帐中带出来,扔进卫国宫女的队伍中的。   虽然他对长歌做过很不好的事,但不知为何,长歌就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性情之人。   不好!盯着他看太久被发现了!   可平威的视线也只在长歌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了开去。纵然面面相逢,他也没认出长歌来。   长歌就悄悄叹出一口气,端了盘子赶紧走。   直觉告诉她,就这么往前走的话,是可以看见她的四叔的。   四叔……   远远地,长歌看见操练场上围满了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苏行,一身黑袍的他傲然立在黑甲陈国兵士前,陈兵的黑甲森森,却及不上他黑袍肃穆的英姿一分。他总是鹤立鸡群的。   等等!好似有个问题一直被她忽略掉了,身为卫国的王爷,四叔在陈军中的地位,似乎高得有些过分了。   长歌的心噗噗地跳。   正待细想,她眼角不经意一扫,就扫见了苏行的对首,卫国使臣队伍里的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普通官服,微微佝偻着背,放在雄赳赳气昂昂的使臣队伍里,一点也不起眼。可长歌就是觉着这人的背影莫名得熟悉……   “过去。”陈兵催促宫女们上前。   长歌刚好就被分去了那背影熟悉的男人的方向。   近了,更近了,这人的名字在长歌心里呼之欲出。   不会!不会的!长歌对自己说。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可是……   一国之君呢。   长歌脚下踩着了碎石,险些摔死,只因那人在方才的那一瞬微微侧过脸来,长歌就看见了他眉间那一点难掩的朱砂。   是卫衍!   他疯了!   此刻,长歌心中只这么一个念头。   长歌随宫女们顿住在原地,因苏行身后的某陈兵突然跨出一步,朗声道:“殿下说了,我陈国并无意染指卫国朝政。若两国能修秦晋之好,我陈国男儿自然愿退守去卫河以北。卫国也还是原来的卫国。”   陈军退去卫河以北,这等于是占了卫国的半壁江山。但也总好过亡国吧。没出息的长歌是这么想的。   卫国这边的使臣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好似未料到陈人一上来就抛来这么个结果。   就有个卫国老臣上前道:“陈国太子殿下的提议,我等会回去禀告我皇……”   这老臣的话未完,就被先前那陈兵粗声打断,“禀什么禀?太子殿下要迎娶你们卫国公主为太子妃,是你们卫国人几世修来的福气……”那陈兵嚣张的气息戛然而止了,似是遭到了某人的呵斥。   卫国老臣下意识朝使臣的队伍里望了一眼,又道:“我卫国确有几位公主待字闺中……”   老臣的话又被那陈兵打断,“待什么待?殿下要娶的是你们卫国的长歌二公主。”   长歌:“!!!”   ☆、231.太子(16)   那陈兵喊完了话,似是怕又挨训,利索退回队伍里去了,徒留下卫国使臣面面相觑。   老臣颤巍巍道:“这……长歌公主怕是配不上贵国的太子殿下。”   长歌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长歌看见那一处的苏行一摆手,他身边的陈兵就吼了一句:“殿下让你们带话回去给长歌公主,长歌,孤对你情根深种。”那陈兵吼完,笑嘻嘻地跑过去了。   长歌眼尖地看见,苏行的面上亦带了淡淡的笑意。   长歌只觉得,眼下的长歌,匪夷所思。   长歌下意识又去看卫衍。纵然看不见卫衍的脸,他也做了易容,可光是看他僵硬的背影,就已知道这人是怒极了。   怒极就要坏事啊!   有另一个陈兵几步上前,对卫国使臣道:“时间尚早,殿下请诸位大人用了晚饭再走不迟。”   陈国人开始笑。   说实话,身为卫国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歌还是挺难受的。虽然脑子知道成王败寇,怪不得谁,可心里还是接受不了,尤其是、尤其是四叔还在陈人的阵营中。好吧,虽然他没笑。   正懊恼的当儿,长歌看见苏行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长歌激动了,他看见她了吗?他果然还是认出她来了吗?她待会儿要不要马上原谅他?可他到底还是和陈国人混在一起了!好混乱啊……   长歌眼尖地看见苏行长袖一甩,就要转身离去。突然地,长歌只觉面上冷光一闪,冷冷*的金属触感……   “有暗箭!”长歌脱口就喊了一声。   长歌这么一喊,于她自己来说,是极危险的,会轻易暴露自己,说不定待事后,陈人也会怀疑她。幸而,几乎是同时的,陈国人中也有人喊了那么一声。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武将,自然能觉察到破空而至的暗器。   长歌之所以那般惊悚,是因为那暗箭直指苏行而去!   苏行一个侧身,广袖在空中一扬,轻易被拂落了破空而来的暗箭。箭头落到地上,恰好砸上一块石头,发出清脆声响。   暗箭来自卫国使臣当中!   “谁?到底是谁放的箭?是谁要陷我卫国于不义?”饶是卫国的一干老臣们再辩,也难逃刺杀陈国太子的罪名。   等等,陈国……太子?   长歌懵了。   懵了一瞬,长歌又被刺激醒了,只因陈国人不由分说就把卫国使臣扣押了下来。   卫国使臣被扣倒是在其次,可问题是,卫衍在里面啊!   长歌要疯了!   因了白日里的那一场刺杀意外,陈军全军戒严,卫国白花花的宫女们暂时逃过了一夜。   长歌随着宫女们一道被关在了一个营帐内。营帐拥挤,根本住不了那么多人。还好冬日天寒,挤在一起也算是取暖了。   待所有人都睡去了,长歌蹑手蹑脚爬起来,拿一点点随身携带的药粉药倒了守门的人。   长歌要去救卫衍出来!   可是,卫衍被关在哪里?   长歌又要疯了!   长歌缩着脖子走,生怕一个不当心就撞上了来回训练的陈兵,到时候、到时候她喊四叔的名字,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见。   长歌好惆怅。   “站住!”突地,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长歌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僵*在原地。   “你,就说你呢,转过身来!”   长歌僵硬着脖子转过身去,“咔吧咔吧——”她好似听见自己骨头僵硬的声音。   是个脸蛋胖鼓鼓的小丫鬟。   小丫鬟正皱着眉头瞪长歌,“打盆水也能去那么久?信不信我告诉娘娘,娘娘一怒之下就把你卖了!”   长歌眼珠子一转,心道这小丫鬟该是认错人了。   见长歌依旧一副呆笨呆笨的模样,那小丫鬟上前一把就拧了长歌的手臂,“你个小蹄子!还不快跟我走!”   长歌呼痛,耳边听得那小丫鬟轻声道:“下午交代你的事儿你都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了?军营里是你能随意乱闯的地方吗?小心被哪个流氓兵脱进去,你就等着一辈子被毁吧。”   ……   长歌这才知道,这个脸蛋鼓鼓的小丫鬟是好心救自己。不过,她也确实认错了人。   走到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小丫鬟就突地转头对长歌,“我还得去守着给娘娘熬的汤药,你先去伺候着娘娘。”说话的时候,这小丫鬟头上的两条小辫一甩一甩,煞是可爱。   见长歌张张嘴巴没说话,小丫鬟就道:“知道你又忘记我的名字了,唉,长得挺不错的,怎么就是个傻的呢?”   长歌:“……”   ☆、232.太子(17)   小丫鬟鼓起圆圆的脸蛋看长歌:“我叫周小悦,你可以叫我小悦悦。”   小悦悦……   “记住了没?”   长歌:“记住了。”   小悦悦口中的娘娘正是赵太妃。   在小悦悦紧迫盯人的视线下,长歌硬着头皮走进了赵太妃的营帐。   长歌一眼就看见了斜斜靠在榻上的赵太妃。赵太妃换了一身家常的服饰,她以手支头,闭着眼,蹙着眉,样子极美。   营帐内燃着冉冉的香,熏得长歌想打喷嚏。   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   再去看赵太妃时,长歌发现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错也不错盯着她看。   长歌心中如小鹿乱窜。   可赵太妃却久未有言语。   长歌这才发现,赵太妃的眼内是没有焦距的。   正暗自放松下来,冷不丁却听得赵太妃唤了她一声。   长歌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恢复极快,再一次硬着头皮走过去。   赵太妃用那把柔媚的声音说话了:“可有想家?”   长歌诧异。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身打扮赵太妃是认得的,赵太妃知晓她是自卫国来的小宫女。   长歌就压粗了声音怯怯道:“想、想的。”   赵太妃就又不说话了。   长歌觉着自己在她面上看出了惆怅之色。   这个女人……   半响,赵太妃又突然道:“扶本宫起来。”   长歌知晓赵太妃能在高辛帝的后宫受宠不衰,定然是有理由的。这会儿,她觉着自己找着理由了。赵太妃的身子软弱无骨,身上隐隐还散发着一股幽香,关键是一点看不出年纪!当真是女人中的极品啊!   长歌尽量低垂着脑袋,不让她认出自己来。   赵太妃在地上走了几步,视线又投向营帐的门口。怔了半响,她终是放弃一般道:“罢了,扶本宫出去走走。”   这一走就走去了营地的另一头。   营地的这一头,气氛肃穆,大有不同。   赵太妃去到了一顶军帐外。   不愧是有手段的女人,赵太妃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守门的兵,吩咐长歌在外头守好门,赵太妃就一矮身,进去了。   在长歌看来,赵太妃的动作甚至是有一些急切的。   营帐内有谁?   赵太妃以为她同里头那人压低了说话长歌就听不见了,她大错特错!   长歌支起耳朵,轻轻松松就听见了赵太妃发自肺腑的那一声“阿衍……”   阿衍   阿衍   ……   长歌顿时一个激灵。   阿衍=卫衍吧。   里头关着的是卫衍?   所以,赵太妃这是来羞辱卫衍的?   长歌紧张了,见四下里无人,就愈发凑近了营帐去探里头的景。   卫衍仍旧是百日里的那副易容打扮。这营帐内只关着卫衍一人,他正坐在营帐正中央一把椅子上,面无表情看赵太妃。   赵太妃立在卫衍的面前,她背对着长歌,长歌就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了。   “阿衍,你真傻?”赵太妃又道,声音有些别别扭扭的奇怪。   卫衍的眼陷在煤油灯火的暗影里,“长歌在哪里?”   长歌一惊。   赵太妃声音不稳:“不要告诉我,你以身犯险,就是为了打听那小丫头片子的下落?”   卫衍直视赵太妃。不否认也就是默认了。   赵太妃声音里有怒:“卫衍,你真叫我失望。”   卫衍暗沉沉的眼看赵太妃,“母妃,我从来就没有义务满足你的需要。”   赵太妃恨极道:“我知你气我泄露了卫国的情报,可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卫衍一声嗤笑。   赵太妃急道:“如此,你才能下定决心不是吗?”   卫衍看着赵太妃,不说话。   赵太妃突地在卫衍面前蹲下身去。她的样子看在营帐外的长歌眼中,便是赵太妃就脸蛋埋入了卫衍手中。   怎么可能?   定然是她看岔了。   晃晃脑袋继续看。   卫衍:“你们预备关我多久?”他并没有推开赵太妃。   赵太妃急道:“我知你生了我的气。可唯有如此,你我才能见上……”   “回答我。”卫衍打断赵太妃。   赵太妃默了默,道:“待你们卫国人将长歌送来陈军营帐。”   卫衍猛地立起。   赵太妃躲闪不及,被甩在了地上。   赵太妃竟也不在意,她、她匍匐去了卫衍的脚边,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卫衍的腿、腿……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卫衍同赵太妃,这看着像是有奸情的节奏啊?   赵太妃语声喃喃:“真希望你就这么一辈子不回去。我还是你的卿卿,你依旧是我的檀郎。”   夜空中繁星点点,天气晴好的样子,长歌却觉着自己被雷劈了。   ☆、233.太子(18)   “赵太妃请自重。”卫衍沉声道。   赵太妃突然冷笑起来,“自重?那一夜你对我可不自重,我这会儿想起来,身上仍热着呢。你忘记那夜答应过我什么了?如今得了皇位,想要过河拆桥?”   卫衍皱眉,居高临下看赵太妃,“我从未求过你帮我。那夜的事,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赵太妃应该比我更清楚。且父皇的事我更为主动要求过你替我隐瞒。”   赵太妃的脸色几经变换。   卫衍似有不耐,“长歌在哪里?”   赵太妃:“不在这里。”   卫衍:“什么意思?”   赵太妃:“你就那么确定是我抓了她来?”   长歌心说这还真是确实的。   卫衍蹙眉。   赵太妃柔若无骨的身子贴着卫衍站起来,“纵然她在陈军中,也自有她的去处,根本无需你的挂念。哈,卫衍,你也不过同我一样,她并不爱你。”   卫衍眼中寒光一闪。   赵太妃又道:“你怎就能确定是我掳了她来,而不是她自己拼了命要跟来的呢?别忘记了,她的心上人可是在陈军当中。”   只听赵太妃突地一声娇吟。   长歌再看去时,只见卫衍同赵太妃两具身子紧紧贴在一处,卫衍的大手死死掐住赵太妃的腰。   赵太妃一声娇笑,就要去吻卫衍的唇。   卫衍侧头避开,二人相缠间,几步就退去了营帐正中的一根支撑重量的柱子上。且二人掉了个个,变作赵太妃正对长歌,长歌只能看见卫衍的背。   长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太过震惊,跑出来了不能自已的声音。   赵太妃笑,“怎么,被我戳到痛处,维持不了沉稳的帝王模样了?卫衍你别忘了,我能让你上位,也能让你摔下来死得很惨!”   卫衍的一条手臂悄无声息地垂下。   赵太妃仍旧在说话,她的情绪显得很激动,“不过,我是舍不得你死的。左右卫国已经败了,你还死守着它做什么?倒不如随我会陈国,去过几年逍遥日子。这一点,你拿长歌妹子倒是想得通,早早便巴上的这样好的檀郎。我们太子殿下的品行,还真当是……”   赵太妃的声音被卫衍打断,卫衍道:“闭上眼睛。”   赵太妃先是愣,继而娇笑,薄薄的绯红染上了她美丽的脸庞。赵太妃还真是闭上了眼睛。   赵太妃同卫衍的对话,信息量极大。很多事情都好像不似表面发生得那么简单,至少,长歌开始对高辛帝的去世产生怀疑了。   就在长歌怔忡的当儿,她觉着面上突然反射过了一阵冷光。   是残酷的冷兵器!   营帐内有杀手!   这是长歌的第一反应。   下一瞬,长歌就听见了里头赵太妃的一声闷哼,声音再没了以往的娇媚。   长歌疑惑之下看去,赫然看见火光跳跃下,赵太妃一阵惨白的不可置信的脸。赵太妃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她的胸口当中,此刻,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的手柄甚至还握在卫衍手中。   卫衍贴近了赵太妃的耳边轻声道:“你以为,我还会让窃取卫国军情的卖国者活在世上?不对,你非卫人,连卖国者也算不上。”   赵太妃美丽的眼珠暴突,绝美的面庞变得可怖。   卫衍推开赵太妃,赵太妃的身子便直直倒去了地上。她的眼未合上,是死不瞑目。是啊,确实是要死不瞑目的。她以为卫衍被抓,自然是如她掌心的蚱蜢,仍由她搓圆捏扁了玩弄。却未想到,纵然是病入膏肓的猛兽,也是有一击毙命的本事。   火光跳上卫衍的脸,这张陌生的脸看在长歌眼中,让她只觉狰狞。   是因为易容的缘故吗?   长歌心惊之下未留神,脚下就踩到了石子。一滑,声音不大,却已足够卫衍听见。   长歌甚至来不及掉头就被自营帐内冲出的卫衍给攫住了。   卫衍面无表情看长歌,他冰冷的大手已贴上了她的后颈。只消一下,长歌细嫩的脖颈就会被折断。   卫衍眼中的狠戾叫长歌胆寒,“是我!卫衍,我是长歌!”不亮明身份,她真怕自己会死在卫衍手里。   听到熟悉的属于长歌的声音,卫衍猛地一怔。   卫衍带着长歌又退回了营帐内。   营帐内,赵太妃直挺挺躺在地上,当胸插着一把凶器。   卫衍扔了块毯子该上赵太妃的身体。   二人彼此对望,谁都没有提起方才营帐内发生的一幕。   长歌小脸煞白,幸而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看不出来。   卫衍朝长歌伸出手来,就想来摸摸长歌的小脸。   长歌条件反射侧头避过,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卫衍一僵。   长歌也知自己是反应过大了,可这是本能反应,没有办法。   还是卫衍用粗哑的声音先打破了沉默,“我已做好安排,天亮之后我们便走。”   长歌很想问问要走去哪里,但她动了动嘴唇,保持了沉默。长歌觉得,这个走,走去卫都的可能性不大。   长歌深吸一口气看卫衍,“你走吧,我……”   ☆、234.太子(19)   卫衍猛地变色,他那阴冷的脸色叫长歌浑身一个哆嗦,剩下的话全噎进了喉咙里。   卫衍的声音是压低的怒极,“长歌,你还抱着要去那个人身边的想法?长歌,你太糊涂!”   长歌抬起脸看卫衍,“我不糊涂,我只是……想要问清楚他一些事情……”其实长歌心中已乱。本来就够乱的了,今夜偷听到了卫衍同赵太妃间的种种,长歌更混乱了。甚至赵太妃冰冷的尸体还躺在她的脚边。   “你要问清楚什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根本不是我们的怀王叔,真正的怀王叔早被他害死,他是陈国的……”   “不要说了!”长歌苍白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卫衍仍旧不放过她,“长歌,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不信你猜不出他是谁。”   长歌捂住耳朵,慌乱地连连后退,“我不要听!我不想听!你别再说了!”   陷于激动情绪中的卫衍又哪里肯放过长歌,“他是陈国太子!”掷地有声的六个字。营帐内一瞬间就安静下来,长歌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停止了。   “陈国尧旭太子,7年前受封。尧旭太子惊才绝艳,乃陈国百年难遇的人才。他肃陈国吏治,强陈人兵马,如今,他将脏手伸向了我卫国。他的这一番谋划不可谓不出彩。长歌,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你以为他对你是真心?他不过是见我对你情深,想要以你打击我!”   长歌瞪着卫衍,说不出话。不是她不想反驳,而是没力气反驳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突然觉得好累。   长歌面色死白,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来。她目光迷茫,眼内满满都是脆弱,好似一碰触就要碎掉。   卫衍方如梦初醒,他方才对长歌说了什么?纵然要戳穿真相,也不该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卫衍深深懊悔。   “长歌,”他靠近长歌一步,“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那样说话,我、我方才也是气极了。”   长歌仍旧不说话。   卫衍安排好的人马在天明十分方会行动。此刻离天明,还有长长的一段时间。   长歌不知何时坐去了榻上,她双手抱膝,脑袋搁在膝盖上,双眼直直视在前方,却又是无神的。   卫衍立在长歌身边,他面上闪过诸多复杂之色,有怜惜,有心疼,有悔恨,更有仇恨。   “长歌,我知你心中难受。但这道坎你必须迈过。从今往后,那人与我们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卫衍残忍地在长歌耳边说话。   长歌呆呆没反应,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煤油灯跳了一下,营帐内更显幽暗。   静默良久,卫衍突然一把打横抱起了长歌。   “你做什么?”长歌惊,这才有了点点反应。   卫衍一言不发将长歌抱着大步朝床上的方向走。   长歌吓死了。可她又不敢大声喊,怕会招来陈军。   对于长歌的小范围挣扎扭动咬牙切齿,卫衍理也不理。   卫姜身上含了怒气,对待长歌时,动作却是轻柔的。   他轻柔地将长歌放在床上。   长歌要逃,可卫衍拦在床边;长歌只得缩手缩脚贴去床的另一头。长歌的身子缩成一团,她背后是随风鼓动的营帐。营布呼啦啦响成一片,外头的风极大。   卫衍的手落去腰际,那样子……似乎是要脱衣服。   长歌眼中流露出惊恐来。她在想着是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该划破了身后的营布,逃出去。   长歌的心思尽数摆在脸上,又悉数落进卫衍眼里。   卫衍面上就现出悲戚来,“长歌,我对你的心,从未改变。”   长歌不说话,仍旧戒备看卫衍。   卫衍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想,他对她的心从未改变,可惜,他用错了方法,又错过了最美的时光。   再睁眼时,卫衍眸内变得清明。他的手自腰际移开,他的掌心多了一把木梳。他说:“长歌,我只是想为你梳梳头。”   夜风自营帐的缝隙里吹进来,吹散了烛烟。   长歌半跪在床上,仍由身后卫衍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   长歌的发确实,乱了。   卫衍动作轻柔,一点也没有弄疼了她。可是,这一刻,长歌突然感受到浓重的悲哀。   长歌闭起眼睛,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飞花乱舞的时节。   那时年少,她初入宫廷,卫衍也曾替她梳头。   旧时她坐于窗台,对镜时,镜中是被桃花映红的脸。   那时她满眼是笑,如今却只敢把泪偷藏。   长歌吸吸鼻子,鼻端是风雪欲来的味道。   到底回不去从前了。   长歌突然抓住了卫衍动作的手。   ☆、235.太子(20)   她侧过头去,随着她的动作,梳了一半的头发四散开来,*她的肩膀,落去了她的肩背。此时,二人俱是陌生着一张脸,可彼此眼中的眸色那般似曾相识,却又不同。长歌问卫衍,以后,他要怎么办。   卫衍让了让身子,继续为长歌梳头,“放心,卫国还不会亡。”   长歌:“?”   卫衍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陈人的目标在祁国,为报当年围城之恨。我卫国不过是陈人向祁国宣战的跳板。在我卫国土地上,陈人到时对战祁国,退可攻,进可守,当真是好计策。”   卫衍的声音叫长歌难受起来,鼻尖发酸,好似吃了9月里最酸最酸的橘子,酸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卫衍细心为长歌挽了个小小的发髻,“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长歌:“你说不说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卫衍摸摸长歌的脑袋,“长歌,我以为可以与你共执手到老的。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长歌垂下脑袋,“你别这么说。其实,你很好。”   “只是没有好到叫你奋不顾身?”卫衍苦笑,“长歌,我并非在为自己争取。他不会是你的良人。若你点头,我即刻就带你离开,去他的卫国大业,去他的国仇家恨,我拿到这个位子,原本就是为你。若能同你执手,当不当皇帝于我,没有太大的意义。可是,那个人行吗?他会为了你放弃祁国太子位?他是许你太子妃的位置,可陈国朝堂各方势力盘踞,风云变幻,长歌,你应付不来的。纵然他愿为你放下,眼下,陈国已然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   长歌幽幽叹气,“我知道的。”   纵然知晓,却仍旧不能控制自己,这叫什么?   活脱脱的孽缘啊……   长歌伏在卫衍背上,马儿在他们身下狂奔。   天已破晓,林子里弥漫着薄薄一层雾气。   长歌到底还是同卫衍一道走了。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她还坚持留在陈军中,她觉得自己会良心不安的。   卫衍似乎很高兴,策马狂奔时,他都在笑。   但他们不能停下,此刻,仍旧未离开陈军的兵力所及范围。   “长歌,我会对你好的。”在林子里打马转弯的时刻,长歌好似听见卫衍这般道。   长歌鼓了鼓腮帮子,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我跟你离开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但她知道,这话不能在此刻说出来,这会刺激到卫衍,说不定他就没逃跑的心情了。其实,长歌知道,卫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毕竟,他还未满20岁。   卫衍未满20岁,那么,那个人有几岁了呢?   长歌脑袋里无端端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来,且越是压抑,这念头就好似有了生命力,顽强地蔓延开来,直到塞满了她的整个脑袋。   是啊,那个被她唤了那么久四叔的人,他原来不是她的四叔呢?   那么,他有几岁了呢?   长歌突然觉着难受,她把他放在心里这么久,这么久,可她却连他在这个世上活了多少年月都不知道。   他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初遇时候她就总结出来了,他是男人中的极品。这个男人中的极品,骗了她好苦呢。   怪不得他不在意同她的血缘关系,也难怪他说对曾经至死相爱的女子没有了感觉,原来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嘛。   他可真是狡猾!   长歌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他的身份都是假的,那么,他的名字呢?他告诉她的那个叫苏行的名字,也是假的吗?   他叫什么?   尧旭   他是叫什么名字吗?   好陌生呢。   在逃亡的路上还想着仇人,长歌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可她心里难受啊,不想他她心里就难受。虽然他对她,对卫国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卫衍恨他入骨,可不知怎的,长歌就是恨他不起来。于他,她是爱大过于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种情绪还不能上升到恨,是一种不满,对于他欺骗的不满。   早间清冷的空气中,于奔马上,这么一番分析下来,长歌终于理清了对他的感情。就是这样,再多就没有了。   长歌就愧疚了,她知道,若是被卫衍知晓她此刻对……那个人存着的此番感情,卫衍搞不好会停下马来掐死她。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啊。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骗得了卫衍,却骗不了自己。   在长歌的内心深处,她甚至觉得,那个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当然,除了欺骗她这个事情除外。   长歌发现自己的爱国情操竟然少的可怜。   ☆、236.太子(21)   在她的认知里,父亲、卫姜、左左、卫衍,他们是她的亲人。她也只关心他们。卫国的存亡,于她的意义竟然不大。   这个惊人的发现叫长歌震惊了。这也是她选择跟卫衍逃跑的一部分原因。原来自己是这么没节操的一个人,长歌被吓住了。   长歌,所以,你跟卫衍逃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节操?   好像……是不能排除掉这个原因的。   长歌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狂奔的马儿渐渐停下,马儿的喘息声里,长歌怯怯看卫衍,心说莫不是我方才自言自语,心中所想尽数被卫衍所知。然后,他这是停下来要揍我的节奏?   当然,真是不可能的。   卫衍之所以御马停下,是因为,前头,没路了。   前头也不是没路,而是,前头的路被人所堵。   “上天为何总待我不公?”卫衍低低道,“好不容易你愿抛下一切跟我走了,到头来,你我却根本走不了。”   卫衍的声音苦闷又伤心,长歌更不愿说出心中所想了。只是,前一刻还兴致高涨的卫衍为何突然会……   正思忖着,长歌眼角突然就扫见了前方浓雾中的模糊人影。   浓雾破开,他们前方二十米处是列队森然的陈兵。   长歌直直看着那些陈兵,心中有千头万绪。   能让长歌有诸多心绪的,也惟有那人了。   那人恢复了白袍的英姿,洒然立于阵前,说不出的清俊潇洒。他负手立着,纵然看不见他的脸,长歌就是能感觉到,他此刻,是极不悦的。   他在不悦她的逃跑吗?   他认出她来了吗?   长歌下意识就摸摸自己的脸蛋。经了一夜,脸上的妆容淡去,衬得她更丑了。长歌瘪瘪嘴。   那一边,白袍的男人声音冷冽,“她在哪里?”   长歌私以为,这人口中的她,应该指的就是自己。   长歌遥遥去看他的眉眼,晨雾间,他的眉目是模糊的,她真想摸*的脸啊!   回答苏行的是一声马儿的长嘶。   长歌听见卫衍低低又发狠道:“长歌,抱紧我!”   然后,马儿猛地掉头,如发疯一般朝来时路奔去。   长歌大惊失色。他们来时路,应该也被陈兵拦截了吧?   然而,答案是,没有!   马儿没命似的向浓雾里奔着,长歌被颠得晕头转向。   不知怎的,她心中就有一股冲动,令她不得不回过头去。   然后,她就看见苏行手持长弓的落拓英姿。   长弓在他手上张开,形成极有力的弧度。苏行面上寒光一闪,利箭便破空而来——   长歌于马上,趴伏在卫衍身后,纵然要避,这一箭也是避不开的。且瞧那箭的准头的力道,这一箭是向着她而来的。   长歌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利箭就直直钉入了她的后背心。   长歌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躬起的弧度如一只小虾米。在后仰的姿势里,长歌抬头望天。太阳不知何时悄然高升,林子里的雾霭散去,在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   长歌痛吗?   她是痛的。在那一瞬间,长歌仿佛清楚地听见利箭霸道破开她的皮肉,直直钉入她骨头深处的声音。   真是……痛啊!   然而,更痛的是她的心。   长歌猛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她的心中,似有火在烧。   长歌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幼兽般的呜咽,她的另一只手自卫衍腰上*。   而随着她手臂的下滑,她的身子也跟着以相同的弧度往下栽倒……   长歌的身子滑落下马背的时候,卫衍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长歌!”卫衍一声大喝,毫无章法地跃下马去,险险接住就要滚落去草丛里的长歌。   卫衍扶在长歌的背上,长歌的背上满满都是鲜红的血。那一箭,当胸穿过。   “长歌!”卫衍的声音仿佛要响彻天地。   那一边,持长弓的苏行早已身形僵硬。他那一贯淡然的面色在听见“长歌”二字时顷刻间崩塌。   扫向滚落在地的那一对男女时,他的视线甚至是带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个女人娇小的身子埋在卫衍怀中,叫人看不见她的脸。而正因为见不到脸,苏行才在一瞬间便认出了她来。   苏行面上满是惊惧之色,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崩塌了。   +++++++   撒狗血鸟,捂脸   ☆、237.太子(22)   苏行自卫衍手中抢过长歌的时候,长歌的意识已经模糊。   羽箭尚留在长歌的身体里,可那并不是致命的伤。   陈兵团团将卫衍围住,卫衍的情绪并没有迸发到无可控制的地步。此刻,在他看来,长歌虽伤重,却并不致死。   谁能理解此刻苏行的心痛如狂?   苏行小心翼翼拍打长歌的面颊,只期望她能有片刻的清醒,告诉他,他该如何才能救她。   箭非致命,致命的是他要杀她的心。   他没有认出她来,方才的那一箭里有没有饱含杀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有湿润的液体落在长歌的面上,那是……苏行眼眶里落下的东西。   湿润的液体濡湿了长歌的面颊,晕染开了她脸上的妆。   苏行拿雪白的袖口一点一点擦去长歌面上的脏,长歌干净的小脸露出来,却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苏行满心都是惶恐,这个样子的长歌,同当日落在沈约怀中的卫姜何其相像?   长歌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入眼皆是茫茫的白色。   她是死了吗?不然,怎会看见茫茫然的飘雪呢?   发带雪,天已凉。   长歌已分不清,哪一个世界才是真相。   长歌时睡时醒,稍稍有一些神智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动,虚虚晃晃的感觉,落不到实处。   长歌的眼里渐渐有了焦距,入目的那一片白除了雪,也是抱着她的那人的衣。   “四叔……”长歌听见自己叹息得像小老太婆的声音。   小老太婆长歌睁开眼睛,嗯,果然是四叔在抱着她。   他们身在一处山脚,山风阴冷,长歌把小脸往身前那人怀里又埋了一埋。   对于她的这一细微举动,抱着他的这人显得很激动,“长歌……”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哽咽。   长歌感觉到脸上湿湿的,下雨了吗?   湿湿的液体滑进她的嘴角,是咸咸的味道。尝着像是泪,可她又没有哭……   身子又被这人抱得紧了紧,长歌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耳边,痒痒的,又很舒服。他说:“即便剜了这颗心去,我也要救你。”   剜心?   他在说什么啊?   长歌的小手动动,摸到了这人的脸。胡子拉碴的,一点也不好摸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收手……   长歌听见自己的声音更像小老太婆了,“你不是我的四叔,我就不能叫你四叔了……”   脸蛋上被人咬了一口,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嘴角,“你爱唤什么便唤什么。”   长歌就高兴了一些。   可是——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们说,你告诉我的这个,不是你的名字。”   这一回,被咬的是嘴唇。呜呜……生疼生疼的,他可真下得去嘴啊!   “我姓苏名行。这个名字,只有你知道。”   哦哦。   长歌放心了,又彻底没了意识。   华情蛊一旦反噬,施蛊人顷刻间就会毙命。卫姜便是最好的例子。   是以,长歌觉着自己死了,而以上的对话,大概是老天爷瞧着她可怜,特意恩赐了她臆想的权利。她死了那人会伤心没错,可殉情什么的,长歌觉着那太狗血了,那是只有戏本子里才会存在的东西。   这个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呢?顶多活得开心些和不开心些的区别。   在长歌的认知里,华情蛊反噬无药可解,要不然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卫姜死去而没有一点办法了。   可其实……是有的。只是这救人的法子太过冒进且烦复,一个不甚前功尽弃不说,连带着受蛊人也会失了性命。   “老夫肯定确定一定传授过这个法子,绝壁是这丫头上课开小差了没认真听!”   长歌觉着自己绝壁是死了,不然怎么听见师父他老人家聒噪的声音?   长歌发现自己没死,她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杂货间里,她身下绵绵软软的,应该是床吧。   不知躺了多久,浑身骨头都躺软了。长歌正要坐起来,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了的包子脸。   长歌:“啊——”   包子脸:“啊啊——”   “两个臭丫头,喊这么大声,作孽哟!!”   长歌:“!!!”   长歌发现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然后她睡的那杂货间,其实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   “长歌,师父喊你回家吃饭!”远远喊着话的人正是那日差点把长歌吓个半死的包子脸。包子脸鼓鼓,又胖又可爱。正是长歌那日在陈军营中偶然遇见的周小悦。   “知道啦,小悦悦。”周小悦喜欢旁人叫她小悦悦。   长歌拍拍屁股自树墩上站起,近日,她常来这个小山顶上,一坐就是半天。   小悦悦问她在想什么。   长歌收回落向远处云海里的视线,“在想男人。”   小悦悦:“……”   长歌记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还是寒冷的冬日,如今,却已变作了春意盎然的时节。当然,深山偏冷,夜风吹得长歌想哭。   长歌每每总是摸自己的胸口,小心肝儿在里头活蹦乱跳着呢。长歌就会想,她怎么就没死掉呢?她怎么又会被送来师父这里呢?   师父这个老家伙却咬紧牙关,死活不告诉她。   ☆、238.太子(23)   “你要的答案为师早就交给你了,谁让你上课不专心听讲来着?”师父很凶。师父其实是个容貌英俊的中年大叔,奈何穿着打扮比较挫,远远看去,就像个糟老头子。   其实,长歌更想问师父,有没有见着她的四叔。她眼下没死,那么,之前她意识载沉载浮时的所见,漫天冰雪里,四叔抱着她缓缓前行的一幕幕场景,很有可能都是真实发生的了。他还告诉她,她仍旧可以唤他四叔。然后,他的名字真的叫苏行,他没有骗她。   可是,他怎么在她醒来时,就不见了呢?   他明明知晓她对他的依赖,他怎么就忍心不见了呢?   还是说,对于弄得她差点死掉这件事情,他心存愧疚所以躲起来了?   他一点也没有必要愧疚,她一点也不怪他,真的!   可师父那个糟老头子偏偏不肯不告诉她四叔的下落!!   师父说她身子虚弱,需好好在山上将养身子,多多吸收日月之精华。   精华你妹啊!   长歌脑子里总是不由浮现起那些冰雪里的支离片段:雪花落在她的唇上,他俯下身来,替她拭去,顺带用他的唇温暖她的;她的发丝在风雪中纠结成了理不清的丝线,他的指尖便在她发间穿梭,顺带替她按摩按摩颈子和头皮,那样的触感,无与伦比……   好吧,他是占了她很多便宜没错!   这一切的场景和回忆那么模糊,却又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深处。长歌总是怀疑一切是否纯属她的臆想。可那些触感,又那样真实。   好吧,他一路上都在占她便宜没错。   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了,她不觉得他是在骗她。那样悲伤的情感流露,不是装得出来的。   四叔……   在寂寥的深山,每日只能看日升日落,小悦悦的包子脸,或者是师父的邋遢撮样子,长歌愈发想念她的四叔。   那个时候,以为她要死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长歌现在明白一句话了——死去的人永远比活着的人要幸福!   最后,还是小悦悦看长歌可怜,告诉了她一部分那时的真相。   山包包上,长歌同小悦悦选了块最舒服的地皮晒太阳。   那时,小悦悦因了某种原因混进了陈军当中。当然,什么原因小悦悦打死也不肯说。但观小悦悦红红的脸皮,长歌估摸着这事儿应该同男人脱不了关系。   嗯,继续。   小悦悦告诉长歌,在长歌中箭之后,本来是要立时死掉的,幸而小悦悦她及时赶到,暂且稳住了长歌的小命。   “你不知道那个男人当时有多凶!”小悦悦战战兢兢道,“你的小指头他都不让我碰。我看他的样子又可怜,跟要殉情一样。我大人有大量,就耐着性子告诉他你还有救。那人又发了好一会儿疯,才让我碰你。”   长歌小心肝儿扑腾扑腾跳。   他,是四叔吗?   “后来我就救你啦。可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要救活你还是得靠师父他老人家才行。”   嗯,长歌知道是糟老头子救了她的。   小悦悦:“我就说师父行踪诡秘,我带你去找师父吧他一个大男人就不用跟去了。结果!”   结果可想而知。“他肯定不理你。”   小悦悦表示自己纯洁又善良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接着,便是长歌恍恍惚惚里有意识的那一段记忆了。他们确实经过了草原,踏过了冰雪,也要翻过高山去……长歌以为这一路的旅程只她和四叔两人,却未想,还多了一个小悦悦。   小悦悦算是长歌的同门了,只不过两人的辈分,貌似谁也搞不清楚。   长歌看小悦悦,眼里都是泪,满满是感激。   小悦悦心虚摆手,“其实,我这也是为了我……”   “那后来呢?后来四叔怎么就走了?是师父赶跑他了对不对?”长歌急急打断小悦悦的话。   小悦悦:“师父没赶他,师父赶走了我。”   长歌:“……”   据小悦悦说,师父当时情绪挺大,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师门不幸什么什么的话,可似乎又不敢把火气冲着寒着面色的苏行发,小悦悦就成了出气筒。师父何等功力?小悦悦瞬间就被赶跑了。   小悦悦翻了个身,摊手:“然后他们关起门来做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师父那几天好可怕,我都不敢回去,只能在山沟沟里找小狐狸玩儿。”太阳暖洋洋晒在身上,舒服啊!   “那后来呢?”长歌迫不及待又问。   小悦悦:“不知道啊。等我敢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给救回来了,然后你的那个情郎就没了。”   ☆、239.太子(24)   长歌蹙眉,“没了是什么意思?”   小悦悦扒扒头发,“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我有偷听一耳朵早先师父和他的谈话,好像是说……”说到这里,小悦悦就停住了。她偷眼看长歌,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长歌掐她,快说啊她都要急死啦!   小悦悦咳了一声,“好像是说,救活你他会有危险什么的,要他斟酌。”   长歌的心收紧了,这也是她最害怕的是。施蛊人自然会遭华情蛊反噬,那受蛊人想必也有潜在的危险。她本来是要死的,可她却没死成,莫不是救她的法子便是要他替她去死?   不是没有这个变态的可能性的……   长歌急死了,“你就没问问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华情蛊的反噬到底是怎么解的?”   小悦悦烦躁,“我问啦。可是,师父说……”   长歌又掐小悦悦,是紧张的。   小悦悦眼泪汪汪,是被长歌掐的,“师父让我自己去看书。呐,就是他最宝贝的那一屋子书。”   长歌:“……”   “师父说答案就在书里,让我自己去找。你也知道那屋子里头的书有多少吧。”   长歌:“!”   据小悦悦说,苏行就这么在山上消失了。反正小悦悦是没再见过他。   小悦悦就安慰长歌道:“只要不是师父挖个坑坑把他活埋了,这山上我就能找着他。我在山里可皮了。我没找着他呢。”   长歌:“……你想说明什么?”   小悦悦:“不排除师父他老人家挖个坑坑把人埋了的可能性的。”   被长歌一顿胖揍。   基本上,小悦悦是个很可爱的小胖丫,就是有些大嘴巴。   见再问不出同苏行有关的事,长歌就问小悦悦可否知晓陈卫之战的最后结果。卫国到底……怎么样了?   小悦悦就嘘了一口气,颇沉重道:“卫国后来降了。”   长歌手里头的狗尾巴草被她掐断了。   小悦悦继续道:“卫国国君穿着白衣,打开城门,亲自出来降的。那个卫国国君挺年轻的,长得也好看,眉间还点了颗红红的痣呢。师父说那是你哥。”   “是……我哥。”   小悦悦又道:“那个时候我躲在陈军的队伍里偷偷看,那个场面挺伤感挺难受的。那个卫国国君挺不容易的,我看见他眼睛都红了。”   长歌的眼睛也红了。   那样的事是被逼无奈,以卫衍的性格,他该有多难受啊……   一身白衣的卫衍出城受降,那样的场面,长歌想想就觉得心痛。   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卫衍是个天之骄子。   长歌好似从未见过卫衍穿白衣,她记得他不喜白色,他的衣物里也是没有纯白的。那么,那一身似雪白衣是连夜赶制出来的吗?   那些连夜赶衣的工人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任由手中的针线穿梭?   不知哪个时候有没有下雪。   一身白衣的卫衍,他还是个苍白的少年啊……   “那后来呢?后来卫衍怎么样了?”长歌真担心卫衍会活不下去。国破之后,国君自缢,这种事情话本里不要写得太多。   小悦悦鼓了鼓腮帮子,这让她圆圆的脸蛋显得更胖了些,“后来他就跟陈国人走了。陈国人带着他回陈国为质,卫国的小皇子卫搓登基为帝。”   长歌:“!!!”   卫衍做了人质,左左当了皇帝,这……   小悦悦喃喃:“我觉得有点反过来了呢。不是应该小的当人质,大的留下来继续当皇帝吗?唉,也不知道陈国人是怎么想的。”   是啊,长歌也不知陈国人是怎么想的。   小悦悦告诉她的讯息大大超出了长歌的认知,长歌需要好好好好消化吸收一番。   长歌开始独自跑去山头晒太阳,晒月亮,晒星星,小悦悦每每抱着小狐狸来找她玩长歌都不理。   这孩子,都快成忧郁小青年了。   终于有一天,长歌活过来了。活过来的长歌开始泡师父他老人家那间可怕的藏书室。   泡啊泡啊泡,长歌终于泡到了尽头,因为她找到解华情蛊的方法了。   薄薄的一片纸,就随手夹在某一本书逢中。挺简单挺古言的一句话,却看得长歌泪流满面。   四叔……   长歌手一抖,那纸片就落去了地上。经风一吹,飘啊飘啊飘,就飘去了门口。   门口有一双草鞋,草鞋的主人正是长歌的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捡起那张纸片,叹出一口气来。他拍拍长歌的肩膀,“丫头,师父不让你知道,就是怕你太伤心了。”   长歌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师父又道:“都是他自个儿愿意的。为师可是向他仔细确认了三天。”   长歌发出小声的,如幼兽般的呜咽。   ☆、240.新生(1)   师父翻来覆去道:“要救你,当时也只那么一个法子了。要说不剜去他的心,长歌小徒儿,你必死无疑。你想想啊,你死了,他必然伤心死。与其两个都死,还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   长歌大声哭泣。哭声震落了外头松鼠上一只搬家的小松鼠。   长歌哭完了,突然抬头看师父,“师父,你说豁出去搏一搏是个什么意思?”   师父:“字面上的意思。”   华情蛊乃上古神药,施蛊与受蛊的双方靠血脉相连,切断药效的唯一法子便是剜去其中一个人的心。   很变态很残忍,却也有效。   可是,那样太傻了不是吗?   长歌如何也不能想象,一身白衣似雪的四叔,他若没了心,会是个什么样子。他的心口被破开,他的鲜血必定染红了白衣。   长歌的眼泪又落进来。今次她落的泪,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师父絮絮叨叨,“瞧你那样子,心里在骂着为师是侩子手是不是?为师可是吃素的,那心是他自己挖的。”   长歌:“……”   师父:“看不出来那小子对自个儿还真是狠,也真下得去手啊!”   长歌:“哇——”哭了。   长歌的眼泪都快要把师父他老人家山顶的几间茅草屋给淹了。   师父无奈之下,只得告诉长歌,说她那相好虽然剜了自己的心,却没死成。至少没在山里死成。   “那他去哪儿了?”长歌的眼睛瞪得滚圆。   “被随着他上山的手下给接走了。去陈国了吧。”说这话的时候,师父突然收敛了面色。尤其是提到“陈国”二字,师父的面色惆怅极了,好似是被触到了某件隐匿的心事。可惜,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的长歌没能发觉。   接下来的几日,长歌又做回了忧郁小青年。那小脸忧郁的,真是让人心疼惨了。   幸而,长歌在山头捡回来一只滚滚,滚滚卖萌撒娇又可爱,也算是抚慰了一些长歌受伤的小心肝儿。   哦,滚滚就是大熊猫。   滚滚还是一只小熊猫,但是滚滚是相当独立的一只,小小年纪就独自出来挖竹子吃。   滚滚很好养。   滚滚很好养肥。   滚滚很好蹂躏。   给滚滚一捧竹子,滚滚就像得到了全世界。   从滚滚身上,长歌觉着自己学到了一个道理:纵然世界再喧嚣,也没甚好烦恼。就做一只诚诚恳恳的好滚滚,无忧无虑,无可挑剔,给吃竹子就吃竹子,给吃萝卜就吃萝卜。   滚滚还吃胡萝卜,这个没多少人知道吧。   大灰也爱吃胡萝卜呢。也不知大灰怎么样了,也不知疾风怎么样了,也不知大灰和疾风的儿子怎么样了……   长歌的烦恼一堆,看来,她是做不成一只好滚滚了。   某一日,山包包上,小悦悦又找到了长歌。她似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对长歌道:“其实,关于卫国的事,我还有些没说完。”   长歌:“?”   小悦悦斟酌道:“你哥在跟陈国人回程的路上,被刺客杀死了。”   山风太大,长歌没听清。   小悦悦眼里现出同情来,“据说他是一心求死,自己往刺客的剑上撞的。”   长歌手一松,怀里的小滚滚就摔去了地上。   滚滚在长歌的脚边滚了两滚,似撒娇。长歌不理,滚滚只得扭着肥肥的屁屁,自己一边儿玩儿去了。   “还有呢?”长歌听见自己颤声问。   小悦悦坐下来,拍拍长歌的肩膀,“卫衍的……尸首被运回了陈国。卫国新帝,就是那个小孩儿亲自把他迎回去,以帝王礼厚葬的。”说到这里,小悦悦停下来想了一想,“陈国人走时带走了卫国新帝,又令立了卫国宗室的一名青年为帝。唉,真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你说什么?左左被抓去了陈国?!”   长歌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疗伤。   然后,月黑风高的某一夜,长歌包袱款款,准备去陈国。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要去救左左。她知道这很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她不能不去。   一国人质是什么待遇,长歌太清楚了。左左还那么小,若无人去救,他的一生就要这么完了。   左左还那么小……   长歌想不到此时的卫国,还有谁愿意拼了性命去救左左。   无论此行结果如何,长歌都不会后悔。   其实,在长歌心中那隐匿的深处,还存着一份小小的念想的,她想知道,苏行他,怎样了。   扪心自问,长歌觉得自己并不十分怪他,他设计卫国也好,他欺骗了他们所有人也好,他其实是陈国太子也好……这些通通都是他的立场,作为对立的一方,她并不能去置喙些什么。叹只叹他们生不逢时吧。   长歌甚至有一种感觉,她不求占有他,不求与他朝朝暮暮,只求、只求他能平安活在世上。   ☆、241.新生(2)   长歌甚至有一种感觉,她不求占有他,不求与他朝朝暮暮,只求、只求他能平安活在世上。他能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安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于当下的长歌来说,是最大的满足,不能再满足了。   但长歌又隐隐知晓,自己同他,怕是不会有结果了。他们之间横亘的不止是国仇家恨,他们之间横亘的……还有卫衍的死亡。   长歌觉得自己不能面对卫衍,她也不能面对苏行。   此行去到陈国,会遇见他吗?   长歌心中其实是没底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歌临行前,是有隐晦同小悦悦打过招呼的,且将自己以上的想法跟小悦悦分享了。如果什么都不说就出走,是会让师父和小悦悦担心的。师父和小悦悦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干叫他们伤心的事。   长歌觉着,经历了这次的生离死别,她突然懂了感恩和惜福。此刻,如果有一个爱你的人在身边,那么,请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听罢长歌的话,当时的小悦悦有些深沉。   直到看见包袱款款的小悦悦站在山路的中央等自己,长歌方明白小悦悦早先的深沉为何而来。原来她是要和自己一起跑路!   长歌前一刻还在感慨不能带滚滚一起走有些遗憾呢。没想,她不能带走滚滚,却能带走小悦悦。   点点星光洒在山道上,小悦悦对长歌笑:“我在陈国有认识的人,到时候还可以照应你。我被你们的爱情故事感动了,所以我们一起去吧!”当时,小悦悦的笑容有些过分殷勤了,可惜,沉浸在感动情绪中的长歌没有发现。   与小悦悦一路同行,长歌倒是感受到了许多的温暖,小悦悦其实是个挺善解人意的姑娘。一路哼哧哼哧去到陈国,长歌的心伤也好了许多,至少在表面看来,是这个样子的。。   陈国的都城有着不逊于卫都的繁华。只不过,陈国靠近北方一些,陈人的长相多粗犷。他们的性格较之卫国人,也更豪爽一些。因为陈人的这样一些特性,较之卫都的婉约,陈都给长歌整体的感觉便是奔放。   长歌喜欢奔放!   小悦悦一路上颇急切,就好像陈都是一大块棉花糖,她迫不及待想扑上去咬一口。不过,小悦悦果然没有诓长歌,她带着长歌各种穿近路,是以,她们来到陈都的时候,将将还能赶上春天的尾巴。   长歌喜欢春天的尾巴!   不过,待到了陈都,长歌觉着小悦悦反倒变得有些——近乡情怯?   长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悦悦总是盯着大街上的某一处发呆,一次是馄饨摊。馄饨摊大叔被小悦悦看得不好意思就请她和长歌一人吃了一碗馄饨。还有一次是小悦悦盯着一小男孩儿手里头的糖葫芦猛看。小男孩儿就被看哭了。   总之就是小悦悦一点也不奔放了。   长歌就问小悦悦在想什么。   小悦悦看长歌,沉默许久,道:“在想男人。”   长歌:“……”   小悦悦又道:“长歌,我很喜欢你,因为你做人很诚实,好的坏的都愿意跟人分享。我觉得自己不如你,我要向你学习,所以我告诉你我在想男人,这是实话。”   长歌默了默,“想男人没什么不好的呀。”   小悦悦点头,“可惜他已经不是我的男人了。”   长歌:“……”   原来小悦悦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悦悦惆怅叹出一口气,“算了,不想了,走,带你去吃饭。”   “哦。”   陈国的这条大街上人群颇熙攘,放眼望去皆是人头。   数着一个个人头,长歌同小悦悦来到了一家名为“福来酒家”的酒楼门口。   长歌朝酒楼里头探头探脑,“传说中很好吃的就是这家?”看上去进进出出人很多的样子嘛。   小悦悦盯着酒楼大门牌匾处的“福来”二字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长歌:“貌似是很受欢迎啊,可是为么呢?明明看上去和隔壁那家差不多的样子。”   小悦悦:“因为它叫福来。”   进去吃饭的人都会福气来的意思。   恍惚间,小悦悦好似又听见了那个人用熟悉的带笑声音在她耳边讲。   小悦悦的走神长歌没留意到,她只是望了眼硕大的福来两个字,表情囧了囧。   小悦悦熟门熟路带长歌去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见长歌囧了表情,小悦悦回神,问长歌怎么了。   长歌就支支吾吾说,貌似话本里头发生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相遇,都是在某酒家二楼临窗的位置,这还真是个好位置。   于是,小悦悦的表情也囧了囧。   囧脸对囧脸对了一瞬,二人埋头开吃。   吃着吃着,长歌不经意抬眼,透过木质的栏杆,就看见二楼的楼梯处,缓缓走上来一个人。   ☆、242.新生(3)   率先出现在长歌视野中的是一柄如玉般的折扇。扇柄是上好的白玉,白玉扇的末端还有一个翠绿色的坠子。随着那人的走动,坠子一晃一晃,晃晕了长歌的眼。   “哗——”的一声,明明隔得远,长歌却好似能听见那人潇洒的折扇一开的声音。   扇面上有提字,写了什么,长歌看不真切,倒是能看清扇面上是一副上等的水墨山河画。   长歌也不知怎的,那折扇出现在她视野中,不过是一瞬的片刻功夫,偏偏看在她眼中,那缓缓上得二楼来的人的所有动作,皆成了慢动作重放。   长歌的视线自折扇上移开,她便看见了那人青衫的一角。   踏在木质楼梯上的规律脚步声响在长歌的耳边,隔着栏杆,那人一袭青衫的潇洒身影在长歌眼中显得愈发真切。   那人长身玉立,端的是一副好身材。   长歌的小心肝儿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它跳得那样快,那样快,好似就要冲破她的心口,跳将出来。   长歌只能紧紧抠住桌布,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得太厉害。   长歌的反常被小悦悦看在眼中,小悦悦就怪异地看了长歌一眼。   小悦悦背对了楼梯而坐,她便只能看见长歌的反常,而见不到楼梯处青衫公子的那傲然身姿。   长歌的眼一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那一袭明媚青衫的公子确实是个好人才,相貌也是顶尖。可同她心里头的那个人比起来……   长歌发现自己拿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那样一种感觉。因为,她心中的那个人,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长歌垂下眼来,闷闷开始扒饭。   那青衫落拓的年轻男人视线在酒楼内一扫,轻易便对上了长歌她们那一桌。男人脸上温和如春风拂过般的笑容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丝的裂缝。但那样的失态也只一瞬,一瞬过后,男人脸上现出一个莫测的笑来。他提步就朝长歌她们那一桌走去。   青衫男人俊得厉害,他的一步一步都好似踏在二楼酒楼内诸用餐少女的心中。   长歌扒完了半碗饭抬头,就对上了男人那么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   长歌就是一噎。   这男人离得她们这一桌极近,垂着目,面色不善的样子。男人的折扇已合,扇柄一下一下敲击在他另一手的掌心处,打着规律的节拍,无端端给人一种心难安的错觉来。   长歌心说这男人莫不是要来搭讪?   可又不是很像的样子……因为他都没拿正眼瞧过她啊。   咦?   这青衫公子没拿正眼瞧她,却是拿正眼错也不错盯着小悦悦的背了。   哦,原来是看上小悦悦的背了。   小悦悦的背影很销魂?   “你看我做什么?”小悦悦浑然不知在扒饭。   长歌便朝小悦悦努了努嘴。   小悦悦面露诧异,下意识就回过头去。可怜小悦悦嘴里的饭还没吞下去,就拿这么一张一鼓一鼓的包子脸对美男了。   叫长歌意外的是,那青衫美公子几乎是在小悦悦转过头去的一瞬,便别过头,自自然然在她们邻桌的位置落了座。   早有候在一旁的小二迎了上来,“宋公子,您来点什么?和往常一样?”   哦,原来这位青衫的美公子姓宋。   长歌的视线又落去小悦悦身上,她发现小悦悦维持着方才侧头的姿势,不会动了。   长歌就拿筷子越过桌子去敲小悦悦的碗,“嘿,回魂了。”虽然这位青衫美公子长得不错,但看在长歌眼中,比之苏行还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的。她当初见到苏行也不过是小花痴了一下下,哪有像小悦悦这般失态?   看来,小悦悦的道行不及她长歌呀。   长歌正要调笑小悦悦几句,抬眼,却对上了小悦悦难看的面色。   哦,在长歌走神的时候,小悦悦已转过头来,维持好了矜持的姿势。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么小悦悦的眼睛红了?   小悦悦面上现出了难过的神色,眼眶也红红的,仿佛碰一下就要哭了。   长歌忙去推小悦悦,连声问她怎么了。   小悦悦埋着头,却是什么也不说。   这个时候,二楼的楼梯处,又走上来一个人。   那人黑衣黑裤又黑脸,是一副叫人畏惧的样貌。   可不知为何,长歌盯着他看,不错眼了。   她怎么觉着,这人看着十分眼熟呢?   黑衣男人目不斜视朝长歌走来。   长歌激动了,小心肝儿乱颤。   黑衣男人脚步一拐,坐去了临桌,青衫男人的对面。   长歌在心里囧了一下。   那青衫公子同这黑衣男人显然是相识,黑衣男人朝青衫公子抱拳,长歌就看见那青衫公子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长歌盯着人家猛看,青衫公子自然有所觉,他便也朝长歌露出一个笑来,只不过,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可惜了,长歌没看出来。长歌是盯着那黑衣猛男猛看来着的,青衫公子那么一笑,反倒叫长歌心中不喜,觉着这人有些自作多情了。   没想起那黑衣男人是谁的长歌继续低头扒饭。   “小悦悦!”长歌惊呼。   ☆、243.新生(4)   长歌看小悦悦。此刻,小悦悦正低垂着头,两行泪顺着颊边不住地往外流啊流啊流,哭得像宽面条一样。   虽然长歌喜欢宽面条没错。   长歌忙问小悦悦怎么了,小悦悦却只是埋首不说话,面上的宽面条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悦悦哭得无声无息。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里,青衫公子望过来的视线便是一深。   这个时候,长歌耳尖地听见了那青衫公子的说话:“听闻尧旭病重,情况如何?”   黑衣男人声音冷漠:“殿下的名讳岂是你可直呼?”   青衫公子摇起了折扇,“条件反射罢了,别介意。”说完,青衫公子的视线不经意一扫,就对上了邻桌长歌直勾勾看过来的眼。   青衫公子咳了一声,开始压低声音同黑衣男人说话。   压低了声音,他们的说话长歌就听不见了。   长歌好急。   方才是她听岔了吗?   她听见他们在说……尧旭。   陈国的尧旭太子,虽然不愿正视与承认,但这似乎好像大概……是苏行的另一个身份。   他们方才在说他……病重?   再联系山上师父对他描述的种种,长歌一颗心都要揪起来了。他怎么样了?他不好了吗?他到底好不好?   长歌也知道自己这是不争气的表现,心里说着要同他划开距离,可一听说了有关他的哪怕只言片语,她就不淡定了。   长歌在心里安慰自己,主要、主要是因为她担心着他的安危。他们、他们毕竟相识一场,他性命攸关了,她是可以关心一下的。   长歌在这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一头,青衫公子却在同黑衣男人谈笑风生。当然,主要是青衫公子在说话。   “长歌。”是小悦悦唤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自然。   长歌不甘不愿收回视线,看小悦悦。   小悦悦也不正常,长歌觉着小悦悦需要安慰。   小悦悦抬头看长歌,她脸上尤带着宽面条的泪,“长歌,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长歌:“走了。”   小悦悦不解:“什么走了?”   长歌“腾”一下站起来,“他们怎么就走了啊?走这么快做什么?”   长歌看去时,只来得及看见那宋姓公子的青衫下摆在风中一扬,继而消失在了楼梯的走道间。   那人扬长而去,仿佛不带一丝留恋。   小悦悦一怔,下一瞬,二话不说就朝楼下跑去。   长歌张大了嘴巴看小悦悦消失的背影,心说这是闹反了吧。怎么说急吼吼追出去的也该是她才对!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隔壁坐的一胖娃娃突然朝窗外喊了一声:“妈妈,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   长歌就傻傻地顺着那熊孩子指的方向朝外头看去了。   结果,她就看见了酒楼下黑衣男人翻身上马的利落身影。可不就是方才那个黑衣男。   黑衣男御马,面无表情,长长的马鞭一扬,抽在马儿的腹上,马儿跃起,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此男动作快如闪电,长歌看得愣住了。   不,长歌不是看他的动作看愣了,她是看他的侧脸看愣了。长歌觉着这人的侧脸,同陈三,如此相像。   陈三   陈三   长歌隐约记得,陈三闲话时候有提起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长得与他有六七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陈三说,他哥名陈四,同样在主公麾下效命。   在主公麾下效命……   长歌急吼吼跑下楼。   邻桌那乖乖扒饭的熊孩子就侧头问他娘:“姐姐跑出去是因为一只乌龟在天上飞吗?”   对上熊孩子蠢萌蠢萌的眼神,他娘摸*的脑袋,“吃饭。”   “哦。”   长歌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疑似陈四的黑衣男人的身影。   长歌跑到大街上,长街上放眼皆是人头,却如何也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一颗。长歌脚下无意识走动,边走边茫然四顾,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茫茫人海中,要寻一个人何其不易。   茫茫人海中,要寻那一个人更是不可能。   茫然过后,长歌便觉无力,她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的人生仿佛也失去了方向一般。   有好心的大妈怕长歌杵在路中间被人踩,就扶着她去到了墙角。   长歌倚在墙角上,看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   岁月变迁,这一条长街始终在。而徜徉在长街上的人,却不知已换了几回。   长歌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沧桑感。   长歌是被一声稚嫩的童音唤回神智的。   “姐姐,你看见一只乌龟在天上飞了吗?”   竟又是酒楼内的那个熊孩子。   熊孩子不及长歌的膝头,正被他的母亲小心翼翼牵着走。熊孩子的母亲歉意地朝长歌笑,面上却没多少不自然,看来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了。   看着这样一对母子,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长歌突然觉得自己伤春悲秋了。   长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熊孩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生命如此鲜活,长歌你要振作。   长歌就想到了她家的那个熊孩子。   ☆、244.新生(5)   熊孩子左左正在这座城里,左左正等着她去救他,她又怎能在这里蹉跎时光?   长歌就摸了摸熊孩子的脑门,朝他笑了笑。   长歌在找小悦悦。   奔出酒楼的那一瞬,长歌好似看见小悦悦是朝与她相反的方向去的,去追那一个青衫公子。   莫不是小悦悦看上了人家?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长歌在长街上走了许久许久,都未见小悦悦的身影。   长街好长,好似如何也走不到尽头。长歌一直走啊走啊走,直到天边的太阳躲进云层里,直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初初只是小雨,没一瞬,雨便越下越大。   长歌边跑边找地方躲雨。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当心”。   错错杂杂的雨声里,有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继而便是车轮滚在地上发出的咕噜噜声响。   身后有马车疾驰而来。   厚厚雨帘中,那马车很快便驶来了长歌的身边。   长歌下意识就朝边上避了一避。   “驾——”是车夫略有些暴躁的声音。   马儿吃痛,四蹄扬起,溅落水滴无数。   长歌被溅起的水珠扬了个满脸。她就下意识抬头朝马车的方向看去。   马车颠簸,有风吹起马车的帘子,若隐若现的视线里,长歌便看见马车内那人闭目养神的侧颜。   马车内光线温暖,似点着灯。   马车内那人的容颜,长歌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待长歌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追着马车跑了很久。   雨越下越大,瓢泼的大雨里,长歌的视线越来越不能清晰。   前方那一架马车越赶越快,渐渐远离,最后,只变作了一个小点。   长歌听见自己唤那人的名字的声音自喉咙里发出,可是,尽数被大雨吞没了。   前方只剩下了一个点,长歌仍旧不能放弃。   天色越来越昏暗。   终于,视野里的那一个小点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在了长歌的视野中。   长歌追不上他了。   长歌也不能知晓,为什么天性散漫的自己,对那一个人,会有这样异乎寻常的执着。明明知晓那是毒,那是刺,会上瘾,会痛,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   长歌倒在青石的路面上。   大雨初歇,长街上行人稀少。   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长歌看见一人走近。那人执一柄油纸伞,青衫的下巴几乎要同青石的地面相映成了辉。   长歌万万未想到,来到陈都的第一夜,就出了被人掳走这样的状况。   长歌在温暖的床铺间醒来,昏暗的光线下,醒来的第一眼便对上了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   长歌瞪眼睛。   那小眼的主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那贼溜溜的眼神直往长歌身上瞟。   长歌抱胸,戒备。   房间内有人咳了一声,接着便是一把年轻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姑娘无需害怕,这是我家老太爷,老天爷实乃思孙女心切。”   长歌一愣,转头就对上了那年轻男子带笑的眼。竟是晌午酒楼内那个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摇着折扇走去老太爷身边,低声在老太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老太爷哼了一声,又狠狠看一眼长歌,却是掉头,不甘不愿走掉了。   房间内便只剩了长歌同这青衫公子二人。   一盏灯如昼,照亮了年轻男人的朗目疏眉。   桌上有一盏灯笼,青衫男人打起了灯笼来照长歌。   这、这是什么怪异节奏?   长歌抱腿往床里头缩,“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登徒子!!”   青衫男人一愣,继而笑开,脚步却是止不住,可他已到了床边!“姑娘误会了,宋某只是……”   未待他说完,长歌一个枕头就扔过去了。   长歌扔得极准,枕头打落了灯笼,火光一跳,绵软软的枕头就烧了起来。   长歌心头一跳。   那青衫男人却是不紧不慢走去桌边,拿了桌上一壶茶。   茶水慢悠悠浇去枕头上,仍有些火苗哧哧燃着。茶香混合着焦味顺着燃起的白烟升腾上来,直扑长歌的眉眼。   长歌拿袖子捂鼻子。   终于,男人停止了动作,火也被尽数熄灭。   男人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宋某说了,我并未恶意。姑娘若执意不肯听劝,届时烧到了哪里,宋某也无能为力。”   长歌戒备看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却是狡黠一笑,“在下宋允,未来会是姑娘的表哥。”   啥?   男人显然还有话说,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些微喧哗的声音。   男人眉头一皱。   就有小侍女战战兢兢的声音传了进来,“少、少爷,有位姑娘要见里面那位姑娘。”   长歌看见火光映照下,这个叫宋允的男人眉间就是一跳。   门被人自外头撞开了,走进来一个——   “小悦悦!”长歌激动了,小悦悦是来救她的吗?   ☆、245.新生(6)   小悦悦的脸陷在光亮的暗处,看不大真切。小悦悦就站在门边,同听到声响,回过头去的宋允对视。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开。   长歌自床上爬起来坐好,她要下床,可是没鞋。长歌就去看门边的小悦悦,小悦悦……是大受了打击的模样,总之,是很不好了。   长歌就以为小悦悦是替她担心。长歌就笑笑,对小悦悦说自己没事,“你扶我一把呗。”   小悦悦提步,又止住;止住,又提步……犹犹豫豫挪啊挪的,仿佛长歌这边有洪水猛兽。   小悦悦怎么了?   长歌困惑地将小悦悦看着。   这个时候,只听宋允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一别经年,周姑娘可好?”   原来这个宋允和小悦悦是认识的,怪道小悦悦在酒楼的时候要去追他了。可看二人的面色,他们间的关系又不是很好的样子。   在这个宋允的面前,小悦悦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伪装起来自己,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你们的打算,宋老太爷已经跟我说了。”   宋允摇折扇的手便是一顿,“哦?周姑娘果然好手段。”   小悦悦并不理他的挑衅,仍旧眼睛直视地面道:“你出去吧,让我和她说。”   宋允深深看小悦悦,那眼神,看在长歌眼中,长歌都觉得头皮发麻。偏偏小悦悦还能一副眼睛看地板的样子受得住。   长歌愈发觉着小悦悦其实高深莫测。   最后,宋允嗤了一声,到底是离开了房间。   宋允出门的时候,长歌看见他在门边的小悦悦身边一顿,自敞开的门外吹进来的风吹起了宋允的青衫下摆。那青衫的下摆不经意间扫过小悦悦粉白色的衬裙一角,就勾勒出了缠绵的弧度。   长歌忙问小悦悦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她和小悦悦又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长歌还有最后一句憋住了没问,你和那个宋允,貌似很不纯洁的样子。   小悦悦找来了长歌的鞋。   穿上鞋的长歌立时自床上蹦起来,好似床上有毒蛇一般。   小悦悦拉长歌坐去桌边。   明亮火光下,小悦悦默着一张脸。   这夜的小悦悦太不同了,长歌心底就生出一种不安。长歌知道,小悦悦有话要对她说,且这话估摸着有些难启齿,是以,小悦悦颇犹豫。长歌是拿小悦悦当朋友的,且小悦悦是师父他老人家收的徒弟,对于小悦悦的人品,长歌还是信得过的。长歌相信小悦悦不会害她。   半响,小悦悦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长歌,宋家人的意思,是希望你假扮一个人。”   “啊?”   小悦悦斟酌着言辞道:“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帮你。你想救你弟弟,你弟弟被朝廷囚在何处,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唯一的法子,便是打入敌人内部。”小悦悦的眼睛亮晶晶的,“若能混入朝堂,打听出卫国质子在何处,应该不是难事吧。”   长歌深以为然。   “可这同刚刚那个宋允说要做我表哥有什么关系?”   听到宋允二字,小悦悦的眼皮就是一跳。这反应倒是同方才的宋允极相似。   小悦悦斟酌了半响,告诉长歌说,陈国女帝治国,这朝堂中便有些女子为官。宋家的孙小姐宋源珠便是其中之一,听说当的官儿还不小。   坏就坏在这个官儿还不小上头。   女帝对为官的女子颇严苛,特别是像宋源珠这般的好苗子,自然是着力培养。女帝甚至下旨,大意是说宋源珠可不急着婚配,趁着年轻多多为陈国效力才是正经。宋家自然深以为然。   可宋源珠不啊!人家宋源珠小姑娘急着嫁人啊!   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某一夜,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包袱款款,私奔去了。   眼下,宋源珠同人私奔的消息被宋家瞒下,可毕竟纸包不住火,女帝早晚会知晓,届时,宋家怕是要遭罪。   宋源珠颇得宋家一家老小疼爱,其实,她的私奔是收到全家人默许的。那便自然没有再追回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的道理。宋家乃陈国百年世家,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自然有应对的法子。这应对的法子便是找人顶替了宋源珠。   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拿手指头指自己的鼻子,“那找我做什么?”   小悦悦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拍案而起,“该不是又说我同那宋源珠长得像吧?”   小悦悦:“据说有五分。”   长歌怒:“原来我长了张大众脸。”   虽然宋家人的做法不厚道,但不可否认,小悦悦的话十分有礼,除了混进陈国的朝堂,她还真想不出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左左的法子来。   长歌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踱步,一张小脸快皱成小老太婆了,“可当官我哪里会啊?那些阴谋阳谋的,我铁定第一天就露陷。”   小悦悦道:“宋允与宋源珠同朝为官,他会帮你的。”   长歌长长地“哦”了一声,她突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其他的事。长歌看小悦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小悦悦果然是不一样了。   小悦悦戒备看长歌。   长歌摸着下巴笑道:“你和那个宋允是什么关系啊?他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说说呗。”   小悦悦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呆了一会儿,她说:“我和他好过一段儿,完了我把他甩了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就是这样的关系。”   长歌:“……”   ☆、246.新生(7)   好彪悍的关系!   小悦悦又告诉长歌,宋家的老太爷同她们师父是旧识。方才,小悦悦在外头已表明了身份,老太爷答应会在陈都中尽量予她们方便。   小悦悦就对长歌道:“我们在陈国人生地不熟,救你弟弟的事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所以,在陈国,我们太需要这种世家的身份在背后支持了。宋家都是人精,人家也没凭白帮我们的道理。方才,宋老太爷将宋源珠的事细细都同我说了,我觉着是可以答应下来,但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要她假扮成别人呐……   长歌急:“你跟他们说我的身份了?”   小悦悦说没,“提了你的小弟年幼时被卖进了陈国一户高门府里,你现今有能力了,便想接了弟弟回来,又苦于丢失了当年那户高门的讯息。”   长歌:“小悦悦你太聪明了!”   小悦悦又道:“我可以假扮成侍女提点你。”   听起来小悦悦很厉害的样子……   长歌怀疑地将小悦悦看着。   才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那宋允就来敲响了长歌的房门。   一轮红日升上天际,长歌惊,“这是……要上早朝的节奏?”   宋允轻咳一声,“这个……还早。”   长歌:“早朝时间还早?”   宋允:“凭你的资质,想要踏上朝堂,实需一番打磨。”   “哦。”   宋允就垂目打量长歌。   被他看得不耐烦了,长歌就说了一句:“你是来找小悦悦的吗?小悦悦她去……”   未待长歌说完,宋允便正色道:“我是来寻你的。”   长歌不由就想,小悦悦和这个宋允会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宋允领着长歌去换了一身宋源珠平日里惯穿的衣裳,是一身近乎中性的长袍。那袍子较之男子的要婉约些,较之普通的女子装束,又多了几分英气。   长歌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还是这张脸,人也还是这么一个人,这一身衣裳一上身,无端端就多出了几分威严来。再加上摆几分官威压压人,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唯一叫长歌不满的是这一身衣裳竟也是青色的,同一身青衫的宋允立在一起,活脱脱是一对小情人的样子。   长歌这孩子就别扭了。   倒是门外的宋允转过身来,见着了长歌这副样子,眸内赞赏之色一闪而过。   宋允领着长歌就要出门。   长歌不想去,小悦悦一大早就给她弄早饭去吃了,回来见不到她,小悦悦会担心的。   长歌就这么跟宋允提了。她以为提提小悦悦可以让宋允收敛收敛,却未想,她不提小悦悦还好,她一提小悦悦,宋允当即就变色。然后,二话不说拎着她上了马车。   宋允仍旧是一派温和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已达成了双赢的共识。”   长歌:“……”   宋允继续道:“宋家可为你寻人铺路,相应的,你也要做出一点努力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长歌控诉:“你要带我去哪里?”   宋允淡淡道:“带你去见世面。”瞥一眼长歌,“我妹源珠不是谁都学得像的。”   长歌宽面条泪。   马车咕噜噜在长街上行驶。   长歌趴在车窗边向外看去,和前次一样,一眼望去,皆是人头。可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的。   长歌收回视线时,发现宋允在看她。   眼前的场景叫长歌熟悉,长歌脑中不由就浮现起了和那人共乘一马车的一幕幕来。想起了这些,长歌眼前不由就带了些迷离。   一声马儿嘶鸣,马车一震,也震醒了长歌。   长歌回神,对上的是对坐宋允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长歌摇摇脑袋,到底是不一样的。最起码,那人不会像眼前的这个宋允这般温和有礼。   那人的毒舌真叫人抓狂!   宋允开口问长歌:“姑娘此前安居在何处?”   “你是想问我和小悦悦住在哪里吧?”长歌难得聪明了一回。   宋允不置可否。   长歌低头道:“我们住在深山里,二女一男,三个人相依为命着。”   宋允面不改色:“很好。”   长歌奇怪地看他一眼,“好什么啊?我们生活很辛苦的。我是后来加入的,之前小悦悦和……”   “够了!”宋允一声呵。   做什么那么凶?要不是看在小悦悦的份上,她才不要理他呢!   面对长歌的瞪视,宋允缓了面色,“抱歉。风沙吹进眼里了。”   长歌看着他睁眼说瞎话,“还有呢?”   宋允:“还有就是,我们到了。”   长歌:“……”   长歌以为宋允会将她带去烟花之地,见世面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却未想,宋允是带她来探望病人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   马车在街角便停了下来,沿着拐角的那条街往前,街道上空空落落的,无行人。只好似在这街的另一头,陈列着一对人马。   ☆、247.新生(8)   宋允青衫飘飘,率先走在了前头。   长歌四下里一张望,跟了上去。   “今日沐修,届时,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去那府中问候,这可不就是一次见世面的好时机。”说到这里,宋允手中折扇“唰”得一开,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貌。   不过,长歌私以为,佳公子易惹桃花,非一般女子不能招架。   走得近了,才发现长街的尽头是一座气派的府邸。   府邸大门外的两侧有守卫一字排开,守卫个个面无表情,气势汹汹,好不威严。   宋允就上前递了拜帖。   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出了大门来,对着宋允便是一辑。   瞧这二人活络的样子,长歌以为他们好歹会狠狠寒暄一番,却未想,那中年男人含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宋大人,今日府中恐有贵客至。大人最好另挑个合适的时辰来。”   宋允笑道:“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辰了。”   中年男人略一沉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那便只能委屈宋公子自偏门入府了。”   宋允:“无妨。”   那就……走偏门吧。   谁家的主人派头这么大?   长歌倒是想看一眼那大门的牌匾上写了啥,可惜字太潦草了长歌不认得。囧。   这府邸的偏门好似离正大门颇远,长歌只觉跟在宋允身后走了好久好久,仍未走到尽头。   终于,前方的转角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身后青石的路面上响起了咕噜噜马车滚动的声音。   马车疾驰,声声入耳。   竟是朝他们这个方向直冲过来。   诧异之下,长歌便回过头去。   长歌回头的动作颇利索,飘逸长歌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极没的造型,可长歌对上的却是两只硕大的*。   “当心了。”是宋允拉了长歌一把。   两人朝边上一闪,那马车将将擦着他们而过,在空气中卷起一阵烟与尘。   宋允仿佛对此见怪不怪,“敢在殿下门前放肆,也只有……”   长歌没说话。   宋允垂眼看长歌:“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长歌:“没。”   宋允:“好吧。”   转过前方的拐角,是四通八达的两条路。也不知那马车最后是去了哪个方向。   偏门就在眼前,长歌却又忍不住回头,回头望向四通八达的那两条路。   道路通畅,路上却无人,更不可能会有马车。   她的幻觉吗?   方才马车驶来,风过,马车的一角帘子在风中扬起,她又看见了半明半暗的那个人的脸。   是他吗?   还是她看走了眼?   许是她看在了眼吧。若是他,他又怎会看见她在眼前,而不见呢?   长歌跟着宋允自偏门入,立时就有两个丫鬟迎了上来。丫鬟待人有礼,不卑不亢,叫人很是舒服。   虽是偏门,但入门至今所见的景事,已叫长歌看花了眼。那亭台楼阁,那九曲回廊,还有那一池泛着袅袅荷香的荷花池,都叫长歌不得不感慨一句,还真是奢侈啊!   这府中一路所见,竟比之卫宫也毫不逊色。   到底是谁住得起这么漂亮的大房子呢?   丫鬟将二人引去了内院,于一处四进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丫鬟进院通报,留宋允与长歌二人在外头等待。   长歌探头探脑。   宋允趁机教育她,探头探脑的动作不可做,会让人觉着你没见过世面。   长歌:“又没人看见。”   宋允:“……”   其实吧,长歌的探头探脑是有原因的。隔着一大片荷花的池子,她好似隐隐约约在池子对面的另一头,看见了一匹马。   长歌叫宋允,“你有没觉着,那匹马看着有点眼熟。”   宋允:“哪儿来的马?”   长歌:“……”   很快便有丫鬟出得院门来回禀,示意宋允同长歌可入院。   长歌又一次回头张望,这一回,湖对岸的马儿却是消失不见了。难道真的是她眼花?   丫鬟领着二人入了院子,来到一处厅堂,厅堂里颇热闹。   长歌终于明白宋允口中所说见世面所为哪般了。厅堂内上至古稀老者,下至翩翩少年郎,个个好风采,确实够见见世面的。   宋允就带着长歌挨个给里头的人打招呼。   “这是户部侍郎,喜女色。”   “这是在大理寺任职的李家二郎,好吃。”   “这是……”   宋允每拜会一人,便悄悄向长歌简单介绍这些人的生平,以期她记得越多越好。   长歌很想告诉他,兄弟,你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一圈拜会下来,长歌抱怨自己差点闪到腰。   宋允含笑问长歌怎么会。   长歌:“你没看见我像乖宝宝一样挨个鞠躬吗?!”   宋允笑而不语。   厅内只长歌一个女子,这些当官的竟也未表现出意外的样子,看来,宋渊珠确实是块在官场中打磨的好料子。可惜跟人私奔了她。   一番承让之下各人落座。长歌就坐在宋允身边,她听见宋允关切了声音问:“殿下身子如何?可有好转?”   ☆、248.新生(9)   就有个白发的老者捻着胡须,道:“太医正在里头替殿下会诊,我等至今尚未见到殿下。”   也有其他官员开始七嘴八舌谈论殿下的病情,对这位殿下颇尊重的样子。   殿下?   又是哪位殿下?   长歌去看宋允。   宋允低头在喝茶,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止宋允,长歌发现厅堂内的当官的们,面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得叫人讨厌!   因为看不懂啊!   “所以说,你还有的学。”宋允淡淡的声音传入长歌耳中。   长歌回:“说得好像我要一辈子扮成你表妹似的。”   宋允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厅堂的大门处走进来两个太医。   众人纷纷将太医围住,细心关心殿下的病情。   年长一些的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李大人,宋大人,张大人,殿下有请。”   被点到名的宋允也带了长歌去。   那位殿下睡在厅堂西侧的暖阁中。   暖阁里温暖,隔着厚厚的帘子,只依稀可见暖阁里间的一张大床。床上躺了个人,却隔着屏风,看不真切。   暖阁内燃着袅袅的香。长歌说不出那香的名字,却无端端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上心间。   三位大人一字排开站在前,长歌躲在宋允的身后。   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透过宋允的肩膀,长歌隐约看见内间床上的殿下披衣坐起。   从长歌这个角度看去,可见那靠坐在床头的殿下极虚弱的样子。他着了一袭白袍,通身上下给长歌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那殿下咳了几声,声音模模糊糊。   隔着帘子,长歌歪了脑袋细细打量里头的殿下,连三位大人和那殿下的说话都未听清。   长歌朝前一步走,她踮起脚尖,试图看清珠帘后那殿下模模糊糊的面容来。却一个不慎,对上了宋允回过头来的眼里。   长歌一惊。   宋允向长歌投来警告一瞥,意思是让她老实点。   长歌就不敢动了。   里头这位殿下,确实给她很有“那个人”的感觉,可又不完全是。   是自己多心了吧。   长歌甩甩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哪有那么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长歌想。   那殿下似乎真是病重,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几人出来了。   宋允同两位两位大人寒暄完毕,带了长歌就要打道回府去。   叫长歌意外的是,宋允并未就长歌在暖阁内不老实的行为给予什么批判。这反倒叫长歌不适应了。   长歌吐出心中疑问。   宋允笑:“你倒是老实,这一点同我那表妹挺像。嗯,也算是孺子可教吧。”   长歌:“……”   宋允又道:“今日不过是走走过场,让那帮老匹夫看见你仍好好在位上,借机粉碎了那些个风言风语。”   原来这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原来宋家孙小姐私奔的消息已在官场间传开了。   原来长歌是被人抓来当了靶子。   好吧,虽然是自愿的,但长歌仍旧有些老大不高兴。“你们老是殿下殿下地叫,里头那个殿下是谁?”长歌也就随意这么一问。   宋允折扇一收,似乎惊讶于长歌竟会问如此低智商的问题,“自然是太子殿下。”   长歌:“!!!”   宋允走在前头,“太子殿下府邸在此,陈国无人不知……”   宋允后头又说了些什么,长歌已经听不见了。   陈国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长歌只知道那人正是陈国的太子。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方才所见就是真真正正的他?   可为何长歌会觉得如此不真实?   对!他生病了,病得好严重,病得都不是他自己了……   长歌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恨方才自己没有一把掀开了那珠帘,一下扑进那人怀中。   长歌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偏偏前头的宋允见长歌没跟上,他回过头来,催促。   长歌一点也不想跟他走。   于是,长歌想了个主意。她对宋允说:“我要去方便。”   宋允:“……”   借方便之名,长歌成功摆脱了宋允。   可长歌很快发现了一个悲催的现实——她,迷路了。   偌大一个太子府中,长歌如一只顶着龟壳的乌龟,爬啊爬啊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爬到目的地啊?!   长歌抓狂中。   也是这孩子的运气,兜兜转转恁久,竟没遇上一个府中守卫。不然早被人不客气地扔出去了。   突地,长歌心中一喜。因她转过一个回廊,就看见了面前大片大片的粉白荷花。   荷花池子养游鱼,她之前曾路过的。   长歌欣喜跑过去。   欣喜之余,长歌又听见荷花池的东面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   长歌悄然靠近,就看见东面那棵硕大的柳树背后,有巨大的某物在一摇一摆。   某物一阵抖,一声嘶,震落了柳树梢头的麻雀三两只,也震惊到了长歌的小心肝儿。   “疾风——”   ☆、249.新生(10)   没错!大柳树后头喷着响鼻,自个儿同自个儿玩得欢快的枣红马儿不是疾风是哪只?   听到有人唤名字,疾风还是挺警醒的。疾风敏锐地抬起马脸,动了动马耳朵,在听声音辨方向。   不知为何,看着疾风的这样一番下意识动作,长歌觉得疾风很有些大灰附体的感觉。大灰同疾风是夫妻。果然,夫妻双方的相处是一个异中求同的过程。   疾风越来越向大灰靠拢了,长歌也不知这是一件幸事,还是不幸?   长歌自大柳树后闪出身形来,一下子便对上了疾风硕大的*。   疾风歪了脑袋,似困惑地将长歌看着。   对于疾风,长歌是不熟悉的。因此,她并不能精准判断出疾风的肢体语言所为何意。不过,按了以往的经验,若大灰做了这样子的动作,那便是……   长歌试探性地向疾风靠近了几步。   疾风打了两下响鼻,马耳朵又动了动,但是没做出过激反应了。   长歌最怕疾风叫了,疾风一声长嘶,简直是响彻千里。   长歌望住疾风的时候,疾风也默默将她看着。长歌便清晰地自疾风的*睛里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小小倒影。   长歌私以为,疾风看着她的样子,颇专注。   长歌心说莫不是大灰夫纲大振,连带着疾风对她也俯首帖耳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   算了,管它现实不现实咧,摸了再说。   于是,长歌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摸上了疾风的马脑袋。   疾风的马脑袋大大的,*的,又毛茸茸的,触感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疾风没反抗,只在最初时候朝长歌翻了两下眼皮表达情绪,接着,便任由长歌摸了。   长歌受宠若惊。   想过去的曾经,纵然疾风和大灰最最恩爱的时候,疾风也未给过长歌好脸色。如今,疾风的这一番和颜悦色,又怎能不叫长歌小心肝儿颤颤晃动。   将疾风从头到尾摸了一把,长歌满足了,她甚至生出一种相思之苦终得缓解的错觉来。委实好没来由。   疾风也满足了。疾风欢快地甩动马尾巴,扫得空气里起了阵阵的凉风。   这凉风刮上长歌的脸,倒叫她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好吧,自确认疾风真实存在的那刻起,长歌便觉着自己有些游离了神智。   疾风是谁的爱马自不用说,不说这人是否在附近,此处确实是那人的居所没错了。   初初自宋允那儿获得验证,长歌是激动的,她只恨自己方才没有擦亮了眼睛,白白任由与那人重逢的机会自指尖溜过。   于是,长歌逃了,她折返了回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便是要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他。为了救她,他身受重创这是不争的事实,她真的好担心他啊!   可如今,见着了疾风,推测他必然就在府中这个结果,长歌反而却步了。她觉着自己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矫情想法来。   真真是……想你但却步。   怎么办怎么办?   长歌无助地开始抠手心。   这个时候,长歌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出现,告诉她,她该怎么办。长歌突然觉得无助,觉得自己好没有力量。此刻方知,世人为何总无意识将自身的力量交由外人掌控,委实是自己没有了决断的能力了啊。   纠结的长歌抠完了自己就去抠疾风。   疾风可不比大灰,无怨无悔任由长歌拔光了脑袋上的毛驴眼睛也不眨一下。长歌才拔了疾风骂脑袋上的两*,疾风就暴起,一声马嘶,扬起蹄子就朝前奔去。   “唉!唉疾风你别跑啊!”没料到疾风有如此脾气的长歌就震惊了。疾风脾气如此暴躁,大灰怎能受得了?   沉浸在心疼大灰情绪中的长歌想也没想就去追疾风了。   疾风对这府中熟门熟路的样子,一路虽撒开了蹄子奔啊奔啊奔,却愣是没遇上一个府上的人。且疾风像是在同长歌玩着游戏,长歌慢它慢,长歌快它也快。长歌喊“疾风你慢一点啊”,它就甩甩尾巴。长歌呼“疾风我跑不动了”,它就动动马耳朵停下来等她一瞬。   这马……跟成精了一样。   其实,疾风想说,它以前可没那么多鬼心思,多亏了有大灰的悉心调教。当然,这一些,长歌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   疾风在荷花池子的另一头停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地上的青青小草。   真能跑啊!   可苦了长歌了。   长歌伏在疾风背上喘气如牛。   喘着喘着,透过疾风的马背,长歌就看见了前方草地上有几块巨大的假山石头。   假山石头造型颇新奇,看着讨巧又有趣。   更有趣的是,一人多高的假山石头当中有些微的镂空。就有阳光自假山的另一头照射过来,亮瞎了长歌的眼。   ☆、250.新生(11)   长歌自然不会被几束太阳光亮瞎眼,那样也太在疾风面前丢大灰的脸了。长歌是因为透过那些微的镂空,隐隐约约看见假山石头的背后,有人。   为么近年来总有人爱挑在假山石头后鬼鬼祟祟,不晓得这样很不安全吗啊?!   长歌知道自己不该多事,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步子,她想要凑近了那假山石头看看,假山的另一边,到底是何人。   好吧,长歌承认自己魔障了,只有是个穿白衫的,长歌脑中就会下意识就他联想成那个人。   唉,她觉着自己这会儿的状态是,连提提他的名字都会觉着心痛,便只好暂且以那个人暂代了。   那个人   那个人   却不知,这样才是最最亲昵的称谓。   长歌靠近了假山石头,疾风也悄无声息凑上去。是以,长歌不经意转头,就对上了疾风那一双炯亮炯亮的*睛。   是很有精神没错。   可远没有她家大灰可爱。   长歌此刻仍旧不止大灰看上了疾风哪里。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长歌心中的腹诽,长歌身后的疾风突然开始暴躁起来。   长歌赶紧抱住疾风的马脖子,做安抚状。   假山的另一头,白衫的男人负手而立,煦煦日光洒上他的身,好一派清贵的洒然。   风吹起男人背后的发,男人的头发于发梢处轻轻动,似乎就要骚动少女本就脆弱的心弦。   好可惜啊,他背对着她,她如何也看不见他的脸。她只是觉得,他背负在身后的那一双修长大手,那样好看,那样好看。   长歌紧张地揪住了疾风马脖子上的毛。   疾风挣了挣,没挣脱。   长歌继续专心偷窥。   假山的另一侧,白衣男人长身玉立,他的身边单膝跪着一个黑衣骑士。黑衣骑士双手抱拳,一张黑脸上满满都是赤诚之心,似在专注地朝白衣男人禀报着什么。   禀报什么呢?   隔太远,耳边又有风声呼呼,长歌就听不见了。   等下,那黑衣骑士的脸看着怎那般眼熟?   哪里眼熟呢?   此骑士逆着光,倒有些叫长歌不好分辨。可是,她确定此前是在哪儿见过他的。在哪里呢?   长歌纠结了。   纠结的长歌无意识就揪了揪手上的毛。这是长歌紧张时无意识就会做出的一个小小举动,这是长歌同大灰时常玩耍的游戏。大灰被长歌揪毛揪惯了,三不五时揪一揪,不会有甚反应。可长歌忘记了,此刻,她手下的不是大灰,是疾风!   疾风乃千里名驹,自小养尊处优,何曾被人这般心狠手辣揪过毛?更可恨的是揪的还是它脖子上的毛,那可是它勾引雄性的资本!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被揪毛的疾风爆发了。   疾风爆发的结果自然便是,长歌暴露了。   怎么办?   暴露了呢,会不会被灭口嘤……   “什么人?出来!”那黑衣骑士当即跃起,一声厉喝,眨眼见就跃来了长歌的身边。黑衣骑士双手成爪,爪子凶狠狠就朝长歌细嫩的脖子抓了过来。   长歌的速度哪极得上这习武的威猛汉子?   关键时刻,还是疾风反应快。只听疾风一声长长的嘶鸣响彻天际,疾风前蹄猛地扬起,半个马身都要跃去了空中。   疾风一出,谁与争锋。   显然地,疾风轻易化解了黑衣男的攻势。   黑衣男一击不成,倒显得意外,“疾风?”黑衣男的声音里是困惑。   眼下面对了面,长歌已认出这黑衣人,可不就是疑似陈三他哥的那个……陈四吗?   想到陈三,长歌眼中便黯了黯。   在长歌愣神的当儿,黑衣男的狠招又攻了过来。   这一回,长歌变聪明了,她一手抓了疾风的尾巴毛,一手去够疾风背上的缰绳,这么一纵一跃,还真让她跃上了马背去。   黑衣人看长歌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知晓疾风这匹名驹的人都知道,疾风极认主,若非疾风认定的主人,想要骑上它的背,除非让疾风的四蹄自那人身上踏过去。   疾风颠了两下,颇不情愿的样子。   然后,也就是这个样子而已了。   疾风竟然没把这个傻不愣登的女人颠下去踩死?   陈四表示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怎么回事?”有一把清悦又疏懒的男声透过假山的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入到长歌的耳中。   长歌的反应强烈,身子一颠,差点从马儿跌下去。   幸而,疾风稳住了长歌。   “主公。”黑衣的陈四恭敬垂首,他看一眼马上的长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歌的眼里哪儿还有陈四乌漆墨黑的影?   长歌的视野里,有一袭白缓缓铺散开来。绕过假山的壁,长歌的眼中,起先不过是衣袍一角,接着便是白袍的下摆,继而是那人宽大的袖袍招展……当那人的样子完全出现在长歌的视野中时,马上的长歌几乎要晕厥。   她坐在马上看他,他的身后是灼灼的桃花。   ☆、251.新生(12)   他的白衣胜雪,他身后的红花如火;白的雪,红的火,尽数在长歌眼前铺散开来,长歌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不真实,却偏偏又叫她感动得落了泪。   长歌鲜少有这般居高临下将他看着的时候。他离得她不远不近,恰好够她看清他如画的俊朗眉目。他的眉目依稀,她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她该用千疮百孔这个词吗?   其实,她也不知。   长歌只是觉得,此刻,真真正正看见了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痛了,破了,残了,却仍不住因了他望过来的一个眼神,颤颤动着。   一眼一瞬,只片刻功夫,长歌却觉得已历经了数年。   说好要对他放手,说好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便够,可临到头来,长歌方发现,这人就这么活生生立在她面前,她的情感已不是自己的理智所能控制。   “四叔……”长歌张了张口,终于唤出了这个名字。可是,她的声音尽数被吞进喉间,除了她自己,连跨下的疾风也不能听见。   长歌先前还嘲笑小悦悦的哭相。如今,长歌遭到报应了,她也哭得像宽面条一样。   宽面条顺着长歌的两边脸颊往下落,经风一吹,生疼生疼的。间或有几片粉色的桃花纷扬而过,就黏在了长歌的脸上、发间。   有一瓣花遮住了长歌的视线,长歌下意识伸手去抠。   花落,眼前一亮,长歌对上的是被陈四自腰际抽出的明晃晃的铁剑。   那人的一身素白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就立在陈四的身边,不动亦不言语,只拿深深沉沉的眸子看着她。   眼前的场景何其熟悉?   曾经的曾经,那是她同他初相识的曾经。   长歌突然就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长歌在马上时空错乱,马下的陈四却未闲着,他乍然跃起,铁剑直取长歌的咽喉。   长歌竟然不怕,眼也不带眨一下的。   这反倒叫一身煞气的陈四愣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陈四的铁剑并未停下。不过,那剑尖避过长歌的喉咙,刺入了长歌的肩头。   青衣上立时便有鲜红的血水渗出,仿佛瞬间就弥漫了长歌的整个肩头。   长歌眼里却只有那一袭白袍,洒然而立的冷漠身影。   是的,冷漠。长歌没能自他眼中看见一点温度。从头到尾,他看她,都是冷的,是漠然的,就好似、就好似她于他来说,从来都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是长歌从未料到的局面。   她想象了无数次两人相遇的场景,她想到了开头,却永远想不到结局。这便是他二人的结局吗?   她不知道啊……   脑中眩晕的感觉愈盛,长歌就对上了陈四错愕的眼。长歌朝他笑了一下,就自马上跌了下去。   疾风亲爱的,但愿你别抬你那高贵的蹄子,不然,我会被你踩死的。   长歌以为,自己醒来便能看见那个、那个叫她心心念念,又爱恨不能的人。他、他对她那么好,他不是应该时时守在她身边,静待她醒来的吗?   可是,长歌失望了。   长歌睁眼时,对上的是一个陌生侍女冷淡的脸。   长歌就要找苏行。模模糊糊间,她觉得他们间好似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侍女看了一眼长歌,说了一句“奴婢去请殿下”,就出去了。   房门紧闭,透过一点点窗边的缝隙,长歌知晓,已到了暮色十分。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她一动,就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伤口被包扎过了,却仍是疼得厉害。   伤口又怎会不疼呢?疼才是正常的。   长歌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让自己靠坐去了床头。她匆匆理了理头发,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的糟糕样子。   可是,他没有来。   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来。   他太忙了吗?   长歌等得睡着了。   长歌记不得自己是被什么声音惊醒的。她只知道,她一醒来就见到了苏行。他真的来了!真真切切来到她身边了!她伸手就可以抓住他!长歌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他已然换了一身常服,他坐在桌边,自己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长歌贪婪地将他看着。   “说吧,寻我何事。”这是重逢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没甚语调,没甚感情。   “我……”长歌有满腔的心事要向他诉说,可临到头来,她发现自己却步了。   “姑娘不说,那便换我来问如何?”说着征询的话,他却一点没客气的意思,“姑娘只身闯我府,所为何来?”   长歌被他一口一个姑娘绕晕了。她瞪大眼睛看着他,肩上的伤口一直在痛,呼口气都痛,长歌却不管。她颤声声:“你……叫我姑娘?”   那人笑了一声,“难不成……我该唤你娘子?”   长歌忍痛坐直了,“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偏了一下头,学长歌的样子一顿一顿说话:“我……该知道你是谁?”   ☆、252.新生(13)   长歌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痛了,一抽一抽得痛。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不记得她了?难道他失、失忆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   顾不上肩上的伤口作痛,长歌猛地撑起身子,“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在卫国……”长歌突然消了声,因此刻苏行的眼神,看在她眼中,是如此得可怕。~   他真的像是要生生杀了她!~   此刻,长歌倒宁可相信他是失忆了,不记得她了。~   长歌又开始流眼泪,眼泪珠子低落在肩头,渗去早已崩开的伤口里,疼得要死。长歌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怎么就变得这么爱哭了呢?~   长歌不记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   长歌想起来了,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养成了这个爱哭的习惯。那个时候,他看着她,目光如水般温柔,满满都是疼惜。他告诉她,她是可以在他面前哭的。~   眼下,他是要将自己的话收回了吗?~   长歌泪眼婆娑间,苏行已走来了床边。~   长歌看着他,呐呐不能言~   长歌清清楚楚地自他目中看见了杀机。他的声音却温和依旧,“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卫国……如何了?”~   长歌愣愣看他,完全摸不准他这是个甚反应。她只知道,他想杀她,她要伤心死了。新伤加旧伤,*上又挨了一把刀,长歌的脑子就有些不清不楚,“你隐姓埋名去了卫国,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苏行的目中便有什么东西一跳,“有趣。”他笑道,“竟能知晓我去卫国隐姓埋名一事。看来,我倒是小瞧你这丫头了。”这一回,是连“姑娘”也不唤了。~   长歌更困惑了,“这么说你记得?可你为什么……”偏偏表现得好似一点不记得我了?~   这真是一件叫人伤心的事。~   苏行却是不答反问,“你还知道什么?”~   长歌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的杀意已被他掩饰了下去,但长歌知晓,他还是存了要杀她的心的。此时不杀,他只是想自她身上套出来更多的话。长歌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所幸豁出去一般道:“我还知道你叫苏行,这是你很少对外人提及的一个名字。”~   苏行的眼睛果然就是一眯,“很好。”~   他一撩袍角,竟是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对于她肩上的流血,他是视而不见的,他只是问她:“谁告诉你的?”他语调和缓,但长歌知晓,他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他的腰间。他精瘦的腰间,那一把防身的软剑可还在?~   接受到长歌的视线的苏行一勾嘴角,“怎么,你原是对我的*感兴趣?”~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空间,长歌会将这句话当做是他对她的调情。可如今……~   长歌悲伤地将他看着。~   苏行就眯起了眼睛,显然地,长歌的眼神叫他不悦了。~   这个时候,长歌开口说话了,她说:“宋、宋允告诉我的。”~   “宋允?”~   长歌突然就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来:如今,他不记得她了,这或许于他们二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   想想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于长歌来说,她没有信心能跨过。她能放过他,他却是不能。长歌毫不怀疑,若这人没有不记得她,他定会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抢来关在府中的。~   这么想来,长歌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激。是啊,感激老天的安排。如今的这一番安排,让他们两人,至少还能走得下去。~   想到这里,长歌点头称是,“是啊,是宋允告诉我的。”其实,长歌方才完全是情急之下的瞎掰。但掰完了,观他的反应,对于他去卫国这件事,宋允确实是知晓的。“我是宋允的……”~   苏行的手指在椅背上一扣,发出不轻不重的“啪”的一声响。~   长歌看他,茫茫然的,不明白他怎么就要打断她说话呢?~   苏行:“我认得你。”~   长歌心里头立时就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小兔子欢蹦乱跳的,长歌瞪大了眼珠子,茫茫然重复:“你,认得,我?”~   苏行笑:“你不就是宋允的房里人?我自然认得。”~   长歌:“……”~   房门口就有人咳了一声,苏行同长歌一道回过头去。~   三声扣门声响,不轻不重,“抱歉,不慎听见了你们的对话。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是宋允。~   宋允亦在长歌的床边落坐,在苏行对面的位置。~   长歌发现,宋允并不怕苏行。相反,两人互动的样子,更像是好友。~   宋允又咳了一声,率先开口道:“殿下,允向来洁身自好,并无……房里人。殿下怕是误会了。”~   苏行高深莫测将宋允看着。~   ~   ☆、253.新生(14)   宋允继续咳,咳完了介绍长歌:“殿下忘记了?这是我的表妹,在礼部任女官。”   苏行的视线就落去了长歌的身上。   长歌受伤了,样子病歪歪的,身上的一袭青衫也皱不拉几,狼狈得可以。长歌接触到了宋允投过来的眼神,是鼓励,也是警告。   长歌就条件反射挺了挺自己的胸胸,以示可信。可是,这么一挺,又崩到伤口了呢,真的好疼。   苏行看着长歌,挑眉,“哦?宋家的女官?孤确实有听圣上提起。”   他挑了眉头的动作于长歌来说何其熟悉,长歌看着他,一时间看呆了去。直到宋允扯了扯她的衣袖。   “做、做什么?”长歌茫茫然。   宋允第N次开始咳,“殿下在问你话。”   长歌继续茫茫然:“问我什么?”   宋允继续咳:“殿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宋允特意强调了“名字”二字,其间讯息长歌自然是接收到了。   于是,长歌很乖很乖地垂了脑袋道:“渊、渊珠。”   苏行点头,“不错的名字,可有寓意。”   “有啊。”长歌条件反射,说完了就去看宋允。   宋允的脸色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啊?   长歌抓狂。   她又没和宋允默契到能隔空传话那种程度,于是,在宋允这个样子=_=的脸色下,长歌、长歌硬着头皮开始瞎掰。   长歌说:“这个名字,嗯,自然是有出处的。深渊里头有大、大黑龙,黑龙嘴、嘴巴里头藏着宝珠。意思、意思是有个穷小子潜入深渊,然后、然后趁黑龙睡觉的时候把宝珠偷了回家。他父亲听说以后,说、说这宝珠不是你能留的,赶紧砸了吧,不然黑龙醒了,你还有命在吗?”   “所以?”苏行接口。   长歌默了默,道:“所以、所以渊珠这个名字其实是贴切地表达了父亲对女儿的心情。”   苏行;宋允:“……”   宋允继续第N+1次咳,“殿下,渊珠有伤在身,请殿下容许允带渊珠回家养伤。”   苏行:“那怎么好意思?”   长歌;宋允:“……”   苏行面不改色道:“渊珠小姐既是在我府中受的伤,我自该全权负责。请渊珠小姐留下养伤。”   宋允一愣,继而笑开,“那便有劳殿下……”   “我不要!”   好吧,两个男人就齐齐看长歌了。   长歌紧张,下意识动了动,又牵扯到了肩上的伤,疼得她脸上都要起皱纹了。但长歌仍坚决道:“我不要在这里。哥,我要回家。”   于是,在苏行莫测的目光下,宋允抱了长歌回家。   长歌其实是舍不得苏行的,但她知道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既然他都已经忘记她了,那么,就让他们之间的纠葛,到此为止吧。   这么想着,被宋允抱在怀里头的长歌就一阵轻松。轻松的后果便是她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宋允带了长歌离家一整天,且此刻长歌是宋家人的重点扶持对象,两人回府时,自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长歌是白天直着走出去,晚上横着被抱回来的。   瞧那小脸色惨白的,宋老太爷当下就气得恨不得对宋允动家法。   “小孽障!你就是这么照顾人家姑娘的?!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举起拐杖就要打。   宋允躲,借着要送长歌回房为由,一溜烟跑没影了。   宋老夫人就瞪一眼宋老太爷,“有你这么动真格的嘛?那又不是你嫡亲孙女!”   宋老太爷举拐杖的手在半空当中绕了一圈,又回去了地上。老太爷嘴里念叨着:“说得也是,我刚刚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被送进房里,挨到松软的床铺,长歌就要睡过去。今日遭遇的种种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长歌好累,长歌想睡觉。   可是,不能够呢。   她如今是宋家保本的好武器,怎能任由武器染尘?   于是,当夜,长歌房内,大夫进进出出,丫鬟忙忙乱乱,折腾了大半夜方休。   也不知怎的,最后,长歌的房内只剩了宋允同小悦悦二人。   长歌迷迷糊糊看见宋允同小悦悦相对而立,宋允负了手,小悦悦垂了头。他们有说话吗?   长歌听不见了。   她睡过去了。   终于可以睡过去了。   真幸福啊。   第二日,长歌在小悦悦一双通红的兔子眼里醒来。   长歌吓一跳,躺在床上爬又爬不起来,她就急急问小悦悦:“你怎么哭了?”联想到昨夜她睡过去前映在脑海中模模糊糊的种种,“是不是那个宋允欺负你了?!”   小悦悦怪异地看长歌一眼,“关他什么事儿?我是心疼你。”   长歌:“啊?”   小悦悦:“让你进宋家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可你第一天出门就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长歌,我于心不安,要不咱们还是撤吧?”   长歌:“……”   ☆、254.新生(15)   小悦悦给长歌换药,长歌一边龇牙咧嘴喊疼,一边问小悦悦:“离开宋家?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救到左左吗?”   小悦悦摇头,继而道:“对不起,昨天看见你流那么多血我就傻眼了。都忘记你混进陈国来的终极目标了。”   长歌回头看小悦悦,诧异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还以为……”   小悦悦:“什么?”   长歌:“我还以为你主要是因为宋允才让我进宋家门的。”   小悦悦:“……”   觑一眼小悦悦脸色,长歌默默道:“对不起,我龌龊了。”   半响,小悦悦幽幽方道:“我跟他,都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日里,宋家以养伤为名,停了长歌的一切对外活动,这也正如了长歌的意。   长歌把在太子府遇见苏行的事同小悦悦说了。   小悦悦诧异,“失忆?这么狗血?”彼时,小悦悦正在长歌房里替她缠绷带,因为诧异,手上的劲道重了些,疼得长歌哇啦哇啦叫。   小悦悦就安慰长歌,叫吧叫吧,这是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忍住了疼,长歌幽幽叹息:“更狗血的是,他似乎只把我一个人给忘了。”   小悦悦就道:“这样的案例我在师父的行医手札上见过,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记忆太痛苦,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他会忘了关乎另一个人的所有记忆。”   长歌不满道:“照你这么说,不是应该我忘记他吗?我让他痛苦了吗?他让我这么难受我都没想忘记他!这个样子实在太过分了!”发飙了。   好吧,多少是有些介意的。   小悦悦就劝长歌道:“不是我泼你冷水,其实,我觉得,他忘了你也好,你正好开始重新生活。他好是好,可惜心机太过深沉,你怎么被他玩死都不知道。”   长歌闷闷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不过,想想是一回事,要真的做到,就又是另一个大难题了。   小悦悦就拍拍长歌完好的另一边肩膀道:“以姐姐我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友情提醒,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早些找个本本分分的男人嫁了,再抓紧时间生几个胖娃娃才是要紧。”   长歌瘪嘴巴,“生不出儿子来怎么办?”   小悦悦扒扒头发,“要不回头问问师父有没有生儿子的秘方?”   长歌:“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小悦悦却半响没应和长歌。   长歌奇了怪了,就回头看小悦悦,“唉,我说你……”小悦悦怔怔望着门口的方向,好像不会说话了。   长歌便顺着小悦悦的视线朝外看去,她就在门边看见了宋允。   嘤……她明明记得刚才有关房门的啊!   宋允立在门边不声不响的,也不知立了多久,也不知听去了她同小悦悦多少悄悄话去。   小悦悦“腾”一下站起来,带倒了床边的椅子,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这一声闷响倒也打破了几个人间的沉默。   小悦悦慌忙对长歌道:“我去看看给你熬的骨头汤好了没?”   小悦悦埋头朝外走,她的样子看在长歌眼中,怎么看怎么是一副逃避的样子。   然后,在小悦悦经过宋允的身边的时候,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或者在小悦悦眼中,若宋允听去了方才她同长歌的一番话,大概是会拂袖离去的吧。宋允不至于拂袖离去,但至少也是不屑于再理她周小悦的。想到这里,经过宋允身边的时候,小悦悦的心就定了不少。   长歌是唯一的见证人。她看见一贯温和有礼的宋允猛地就攫住了小悦悦的手腕,在小悦悦的惊慌失措里,将她拉去了自己的怀里,固定住。宋允咬牙对小悦悦说话:“所以,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你认为我给不了你安稳的日子,所以你宁愿跟那样的凡夫走,也不愿等我?”   这个时候,小悦悦反倒冷静下来,“可以放开我吗?你弄痛我了。”   宋允面色极可怕,他的视线落去小悦悦被他攫住的手腕上。小悦悦丰腴的手腕上,已有了一道青。   双手一得自由,小悦悦就垂眸道:“张大哥他是好人,他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对我不离不弃。”小悦悦的眼神掩映在长长的睫毛下,谁也不能将它看见。   “好,很好。”宋允怒极反笑。他一步跨进长歌的房内,当着小悦悦的面,“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长歌不可思议瞪宋允,“你吃错药啦?甩我房门做什么?”   宋允:“抱歉,情绪激动了。”   长歌:“……”   ☆、255.新生(16)   也不知门外的小悦悦走了没,长歌就对宋允道:“我接受到你的歉意了,你可以走了。”   宋允反倒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我是来寻你商议正事的。”   长歌:“……”   在长歌面前,宋允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仿佛那个对着小悦悦发狠质问的男人只是长歌短暂的错觉。   宋允严肃认真道:“五日后太子府中设宴,届时,你同我一道去赴宴。”   要去苏行家?   长歌直觉反应就是摇头说不去。   宋允也表现出颇头痛的样子,“我的看法跟你是一样的,无奈,殿下指明要你去。”   长歌:“……”   宋允:“殿下说,想要再见一见那一颗被黑龙藏进嘴巴里的明珠。”   长歌:“!!”   长歌只得不甘不愿地去了。不过,她对此非常不满,就问宋允:“他……那个人前些日子不是病着吗?”虽然他在她面前无病一身凶,但长歌仍想着要问一问。   宋允就瞧了一眼长歌。   长歌被他瞧得紧张了,就、就躲去了小悦悦身后。   果然,小悦悦一出,宋允脸上的笑就撑不下去了。宋允淡淡道:“太子殿下边病着边部署,算算时间,这会儿正是病好的最佳时候。此时病不好,就没人收网了。”   一番话说得长歌似懂非懂。她就估摸着,其实,那人他是故意生病,然后暗地里给人使坏。   确实像是那个人的性格会做的事。   长歌突然就悟了,和那个人,真的最好不要做敌人啊!   那么现在,她同他,又算是什么呢?   想不出答案的长歌就忧郁了o(╯□╰)o   这一夜的太子府,灯火通明。   长歌把小悦悦也带来了。来的时候,她们与宋允同乘一辆马车,长歌注意到了,从始至终,小悦悦同宋允都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但长歌觉着他们两个间还是有机会的。他们二人间还有没有爱存在长歌不得而知,但确定肯定他们间是有情绪的。最怕的便是两人彼此间如一潭死水,那就真是了无生趣救不活了。在长歌看来,彼此间若还能激起对方的情绪,那就证明,他们还在意着对方。   且观宋允同小悦悦间的互动,两人间起的情绪不是一点半点啊!   小悦悦虽嘴上说得洒脱,但长歌知道,于宋允的这一段,她还是没有走过去的。   长歌挺喜欢小悦悦的,她不希望小悦悦的生命里留有很大很大的遗憾。   许是经历多了拥有与失去,长歌便觉得,若有一个可以爱的人在身边,那么一定一定要把他珍惜。   夜宴设在露天的庭院中。   太子府的庭院,长歌是见识过的,那气派,堪比卫宫。   庭院中有荷花池,荷花半开不开,在灯火的映衬下,美得厉害。   给宋允安排的位置比较靠前,离那明晃晃的主位太近了。长歌既然要决定同苏行保持距离,就对出现在他五米内出现本能的排斥。说排斥不合适,或者应该说是她怕把持不住自己。   唉……   宴席上也有在朝为官的女子,女子多选在近荷花池的位置。女孩子嘛,谁不爱这些?   宋允也就同意了长歌要远远坐开去的要求,只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让她届时别后悔。   长歌被宋允看得莫名其妙,回头问跟在她身后扮丫鬟的小悦悦:“他什么意思你懂没?”   小悦悦:“没。”   很快,长歌就懂宋允的意思了。那些当官的小姑娘都排挤她!!   不,应该说是排挤宋渊珠!   一个个小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说话却一副官腔,绕来绕去饶得长歌头晕。长歌起先没听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还是小悦悦扯扯她的袖子,问她:“唉,那些人是不是在嘲笑你?”   长歌刚拿了颗葡萄要塞进嘴巴里,闻言愣:“嘲笑我什么?”   小悦悦就朝那些当官的小姑娘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长歌把葡萄吞下,仔细听了几句,听明白了,原来,这些当官的姑娘里都是些凭本事,有真才实学才能入朝堂的。偏偏宋渊珠无才无德,却能居个不错的位置,一定是靠了家里的背景巴拉巴拉巴拉。   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她们的口才还真好。   原来宋家这么有背景,这么有钱有势啊!长歌顿时生出一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优越感觉。   突地,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音消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一个方向看,眼内闪着亮亮的光。   长歌又吞下一颗葡萄,奇怪了一句:“她们怎么了?”   小悦悦:“太子来了。”   长歌的葡萄就卡在了喉咙里。   火光与月辉的映衬下,那人就那样乍然出现在长歌的视野里,让长歌的脑海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256.新生(17)   他一身华贵的太子常服,是暗黑的颜色,黑中又透出点点的金,衬得他整个人威严又不失清朗。怪道能俘获在场年轻女子的心了。   苏行施施然在主位上落座,他说了一番话,而后举杯,同大家共饮。   陈国的民风较开放,私下里,君臣放松之下,也能一派和乐融融。长歌就看见他在一杯一杯喝酒,别人敬的酒他都会意思意思喝一口,应对十分自如的样子。   长歌身边的小姑娘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有个长相泼辣的姑娘一声喝,举杯,就朝主位上的苏行走去。那姑娘朝他敬酒,颇豪爽,却又难掩一丝害羞兮兮的样子。   苏行一笑,一杯酒尽数干了。   底下就响起了一阵哄笑。   这个时候,长歌就听见那些小姑娘堆里有人激动说话:“殿下真英武!殿下还未娶妻呢!我们都还有机会!我们也去敬酒吧,可不能让大妞一人抢了先!”   旁人纷纷应和。   于是,一大帮姑娘去朝太子爷敬酒。   小悦悦拿走了长歌面前的葡萄,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今夜已经吃太多了。   长歌闷闷。   小悦悦就对长歌道:“其实,你也可以去的。虽然他不记得你了,但你自己也不是说,觉得他待你有些不一般。”   长歌气呼呼的,“是不一般,头一回见面就*我一刀。我现在胳膊还疼呢。”   小悦悦就摸摸长歌的脑门,这孩子,可怜见的。   长歌一抬头,就看见了苏行身边的那一群燕燕莺莺。   好吧,那是一群正经姑娘长歌知道。但是、但是……好吧,她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不是说要离开他了吗?   那你还不舒服个什么劲儿啊?!   长歌就安慰自己,这是因为自己不习惯的缘故。因为过去习惯了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在意,且是唯一的在意。唉,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长歌抬头看月亮,今夜的月亮圆又圆,像一个大大的荷包蛋。   长歌大了个大大的饱嗝,额,刚刚葡萄吃多了。   长歌面对了荷花池而坐。   荷花池里倒映着一汪明月,那么远,又那样近。长歌清晰得在池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嗯,还有小悦悦怔怔望着某一处发呆的样子。   哦,小悦悦是在看宋允呢。   长歌就知道了,其实小悦悦同自己还真像。嘴上说得有多不在意,心里就有多在意。唉,都是些为情所困的姑娘。   这么些天看下来,长歌看不准宋允的人品,但她觉着,宋允和小悦悦倒是挺般配的。   或许是她自己不能圆满的缘故吧,她就挺想看见别人圆满的。别人圆满了,她沾一沾那圆满的气,自己是否也就会圆满了呢?   咦?好奇怪,她感觉脑子闷闷的,难道葡萄吃多了也会醉?   不是葡萄让长歌醉,而是空气里飘散着的浓浓的酒香,把长歌给熏着了。囧。   长歌就扶着小悦悦的肩膀,摇头晃脑站起来,要去醒醒酒。   小悦悦表示要跟着长歌去,长歌觑一眼宋允的方向,小手挥挥,说不用了。   安静的地方好醒酒,长歌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自己走去了哪里。待她觉出不四周围静悄悄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迷路了。   迷路了就迷路了吧,左右在人家家里,也不会迷到哪里去。   四周围静悄悄的,有树叶沙沙声作响,夜风里还传来花香。   长歌深深吸一口气,挺好闻的。   长歌寻了棵大树好背靠。   时已入了夏,天气倒不显得闷热。长歌抱着膝在大树下盘腿坐了,托着下巴看月亮。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这会儿瞧着倒像是她早上吃的葱油大饼。   长歌挺惆怅的,她没问了来到陈国的终极目标——救出左左。可她在宋家也住了许久,却连左左消息的影子边儿都没摸着。   该怎么办呢?   真是愁死人了!   长歌打了个饱嗝。   突地,长歌听见了左前方有不同寻常的沙沙声响。那声音太过响亮,绝对不像是风吹过树叶子的声音。   什么东西?   长歌一下子就酒醒了。   朦胧月光下,长歌只能看清左前方黑洞洞的空间里,有一坨东西在拱啊拱啊拱。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难不成……是怪兽?   长歌吓到了,跳起来就要跑。   可是,那沙沙作响声愈演愈烈,且朝她越来越近……   不好,怪物朝她冲过来了!   长歌拔腿就朝来时的反方向跑。   竟然会在苏行家里遇上怪兽?!太可怕了啊啊啊谁来救救可怜的长歌?!!   糟糕!前头是砖墙,没路了!   长歌整个身子都贴去了阴凉的墙上,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看着那一坨怪兽朝她越来越近。   终于,怪兽在长歌的脚边停下。   长歌眼睛都瞪直了,根本不敢垂下眼睛去看。   ☆、257.新生(18)   这个时候,长歌才觉察到,原来自己也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自己怕死长歌知道,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怕死到这种程度嘤嘤嘤嘤!   有窸窣窸窣的声响自脚下传来……   是、是怪兽在研究要怎么吃她吗?   长歌宽面条泪。   怪兽开口叫了,“嗯——昂——”稚嫩的可爱声响。   长歌傻住了。   “嗯嗯昂——”这个声音又叫了。   长歌脑子咔吧了,为么,她觉着,这个声音叫起来,那么,像,大灰?   长歌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下,垂啊垂啊垂,就垂到了最最合适的角度。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硕大的水漉漉的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确定不是大灰没错!   长歌又让自己的身子往身后的砖墙上蹭了蹭,以期让自己离这一坨东西远一些。   那一坨东西动了一动,就自黑乎乎的一大坨里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来。那是一个马脑袋?   不,驴脑袋?   好像也不是……   那东西又动了动,终于,整个脑袋都暴露在了长歌的视线中。   那是一只……骡子?!   这是一只小骡子、   小骡子的脑袋是灰扑扑的颜色,只在两只耳朵上有一点点红。此刻,小骡子耷拉着耳朵,耳朵上还沾了两根稻草,一双水漉漉的骡子眼睛瞬也不瞬看着长歌,活脱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哪有一点把长歌吓到了的自觉。   长歌抖擞了精神去看骡子。   原来小骡子方才顶着一坨稻草在走,黑夜掩盖了稻草的行迹,这才让小骡子的一行一动像怪兽。   自己这是被一头小骡子吓到了,长歌觉着自己弱爆了。   长歌抖擞了精神去看小骡子,越看这小骡子长得越像大灰……和疾风的集合体。   长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小骡子,莫不是,大灰和疾风的儿子?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啊!   是、是很有这个可能的啊!   长歌一瞬间就激动了。她心中顿生万丈豪情,她、她就扑过去,要抱小骡子。   却没想,小骡子被长歌的样子吓到了。耳朵抖动抖动再抖动,在窸窸窣窣的稻草堆里连滚带爬站起来,跑掉了。   长歌赶紧追!   终于,长歌在一棵敞亮亮的大树底下拔住了小骡子的尾巴。   小骡子后腿蹬蹬,要踢长歌。   长歌可是同大灰玩惯了的,她都不怕大灰踢,小骡子的区区小短腿又岂能奈何得了她?   长歌高兴了,咯咯地笑。她拍拍小骡子的屁屁,真是越看越像大灰啊!   小骡子拿脑袋蹭树皮,可怜兮兮地“嗯昂——嗯昂——”叫。   长歌:“别哭嘛。来,姐姐疼你。”   等下,大灰是她儿子,她貌似不应该是小骡子的姐姐了啊。那应该是什么呢?   正思忖的当儿,长歌冷不丁就听得身后一把清冷男声道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长歌在拔小骡子的长尾巴!   长歌傻愣愣转身,傻愣愣抬头,傻愣愣看身后一身华服的苏行。她觉着,天地都好似变了色。   忙着追赶小骡子,长歌便没留意到周围景致的变换。她自黑漆漆里来,此刻,周边俱是灯火。   灯火鼎盛,刺激了长歌的眼。   有风吹来,吹得树上的花灯晃啊晃啊晃,闪出迷离的灯光来。   长歌只觉得火树红花下,那人的身子那样耀眼。   长歌手里头还抓着小骡子的长尾巴,可她却彻底僵住,不会说话了。   苏行又问了一次长歌,“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和小骡子玩儿。”长歌一紧张,手指一紧,就抓疼了小骡子的尾巴。   小骡子:“嗯昂——嗯昂——嗯昂昂——”   苏行的眼神扫过来,“是吗?”   长歌忐忑了,忐忑的长歌就改口了,“其实,不是的……”   “哦?”苏行靠近一步,“那是什么?”   长歌吞口水:“其实、其实是我想偷你家骡子来着的。”   苏行:“……”   小骡子:“嗯昂昂昂昂昂昂——”   长歌惊,因不知不觉间,苏行已走来了她身边。“你、你、你靠我这么近做、做什么?”长歌一时不慎,手一松,就放开了小骡子的尾巴。   小骡子激动了,撒欢似的要跑。可惜,激动过了头,只听“砰”一声,小骡子脑袋撞到树,哗啦啦撞落了树叶无数。小骡子可怜兮兮趴在地上,“嗯昂恩昂”叫。   长歌看呆了。   苏行一声轻笑,“偷骡子?我还道你是想来偷我的马?”   长歌诧异:“马?你说疾风?”   苏行眼眸深了深,“你知道疾风?”   长歌退后,“宋、宋大哥跟我说的。”   她退他就近,“哦?看来渊珠同宋允关系匪浅?”   长歌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这个“渊珠”指的是她自己。长歌心不在焉地点头,“是、是的呢。我是他妹妹嘛……”   长歌突然咔吧了,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已被他逼退去了大树干上!   长歌背后是大树,长歌脚下是小骡子,长歌好紧张。   ☆、258.新生(19)   这个时候,苏行又说话了,他笑着说话,笑容比那灯火还要耀眼,他说的是:“你怕我。”肯定的语气。   长歌:“才、才不是……”   苏行:“那你结巴什么?”   长歌就要跳起来:“我、我哪有结、结巴……”就对上了他带笑的眼。   他笑了,相当愉悦的样子。他说:“渊珠,不知为何,我对你一见如故。”   长歌吞口水,“所、所以你要把小骡子送给我?”   苏行嘴角抽搐,“这个时候,你心中只有骡子?”   长歌用力点头:“是!”   苏行:“……”   长歌要推他,可手一触到他的胸胸,她就缩回来了,一副好可怕我被惊到了的样子。   苏行面色就不好了,“在你心中,我就这般可怕?”   长歌呐呐,“你、你头一回就让我半个月起不来床呢。”   “半月起不来床?”苏行就看着长歌笑。   长歌自他脸上读出了不纯洁的意思,要跳脚了,“肩、肩!我是说肩!”   苏行点头,他靠近长歌,他身上的清冷竹香就朝长歌扑面而来,长歌就要受不了啦!   突地,长歌感觉下巴上一紧,他、他、他竟然托起了她的下巴!   他、这、是、要、做、什、么?!!!   长歌的眼睛瞪得比脚下的小骡子还大。   苏行直直看着长歌,他眸中竟浮现起一丝丝的迷惘来,“不知为何,我好似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   这是不对的节奏!!!!!   长歌“啪”一下打掉他的手,“哪儿有三见啊你这个登徒子?!!”   苏行眼内的迷惘被长歌一下给打没了,他眯起了眼睛,“你说什么?”   长歌、长歌就气短了,她小手一指夜空,脱口而出一句话:“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然后,然后长歌就趁苏行不注意,“噌”一下自他身边闪掉了。   苏行的表情是这样样子的:=_=   只那小骡子抬头看天,一双天真的骡子眼睛炯炯有神似会说话,“乌龟乌龟!乌龟在哪里呢?!”   长歌一路埋头狂奔,跟逃命似的。   奔着奔着,长歌又迷路了。不过,她看见前头有光。有关的地方就有人吧。长歌想。   于是,长歌哼哧哼哧朝光亮的地方跑。   然后,长歌就看见了光处树下的宋允和小悦悦。   长歌赶紧让自己藏在一棵大树后不被人发现。她探头探脑看四周,发现四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宋允和小悦悦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两人可真会找地方!   长歌心里就感慨了一下。   是宋允在说话:“我还未问你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小悦悦站在宋允身前,天上的月亮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小悦悦眼中,二人的影子是交缠在一起的。   “我过得不错。”小悦悦说。   半响,宋允又问:“他待你可好?”   小悦悦僵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宋允。宋允却并未看小悦悦,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又好似在看天边。小悦悦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就垂下了头去,她的声音低低的:“他待我挺好的。”   “一直很想问你,当初,你为何要离开?”宋允是蹙了眉头的,“别告诉我那些你想找个可靠男人安稳过日子的话,我还不够安稳吗?”   小悦悦低头看地上的影,“可你也没来找过我啊。”   宋允的视线猛地*过来,“你说什么?”   当初,他说他信她爱她要护着她,他说无论如何他都会来找她。她是走了没错,可他也并没有来找她啊!   “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小悦悦说,“我们俩其实都有错。阿允,其实你早就不爱我了吧,你放不下的只是我……背叛了你这件事情。”   宋允蹙眉看着小悦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小悦悦在月下笑了一下,“我去找……渊珠了,再见。”   然后,就真的再见了。   宋允同小悦悦的故事,愈发叫长歌看不懂了。   小悦悦转身走掉了,长歌就要去追她,却没想,一转头,就撞进了一人怀里。   男人朗笑,长歌赶紧跳开。   男人身上满满都是酒气,长歌又要被熏晕了。   这也是一个华服的男子,他的衣裳同今夜苏行的那一身竟隐隐有些像。   直觉告诉长歌,这不是一个好应对的男人。长歌就朝男人道了一声对不起,就要走。   男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的小珠,几月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长歌傻住了。   小、小珠?   这个小珠,叫的别是宋渊珠吧?   ☆、259.新生(20)   听此男的口气……别告诉她宋渊珠和这人有一腿吧?   长歌头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长歌决定再次逃跑!   可惜,她没跑掉,男人一把就自后头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生气了?”这男人长得不赖,面皮看着温和,眼内却透出诸多的狡诈。这不是个好人!   长歌深知不能被这人看出破绽,她嘴上含糊,手上用力,只想快点挣脱了开去。   男人却将长歌的反抗当做情调了,“可是怨我娶了王妃?你也知道,我如今需要外家的支持,不然,我哪有筹码压下尧旭那小子去。小珠放心,待事成后,你定是我的皇后。”说罢,就要来亲长歌。   这人话中透露出太多讯息,且是有关苏行的讯息。长歌一时间有些傻住,就傻傻得不知道躲开,眼看就要被这男人给亲到了……   “韩王殿下好雅兴。月下美人,让孤称羡。”   这个声音是……   长歌彻底傻住。   被称作韩王殿下的男人眸内就是一阴,他停住了朝长歌凑近的动作。没亲着长歌的脸,却是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长歌跳起,跳开,背靠一棵大树,愣愣看着苏行走近,不会动了。   光与影的映衬下,一袭严肃的黑袍也被苏行穿出了洒然的姿态来。   反观韩王,面上在笑,周身却尽是阴郁。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不对付。   不对付的两个男人却在谈笑风生,好一派虚与委蛇。   韩王:“多日不见,太子殿下瞧着倒是愈发精神了。”   苏行:“过奖。韩王殿下瞧着却是有些眼内虚浮,可是太过操心于国事?”   韩王:“正是。前次母皇还同我彻夜长谈……”   苏行话锋一转:“谈的什么?”   韩王就是一噎。   两人又虚情假意了一番,韩王就告辞了。   临行前,韩王看长歌,那意思是想带走她。   长歌下意识就去瞧苏行,苏行眸内深深,似在看她,又好似在看空气。   长歌咬咬牙,“不了。我、我和哥哥一起来的。”   韩王了然。   长歌就松了一口气。却没想,韩王走之前,走来长歌身边,毫无征兆就牵起她的小手,放在唇下亲了一口。   一番、一番王子做派。   长歌都不会说话了。   长歌默默面朝大树蹲着,方才她被摸了,被亲了,她忧郁了。   一双华丽丽的鞋停在长歌的眼前,上头的明珠晃瞎了长歌的眼。   鞋子的主人一声轻嗤,“原来明珠早有主,倒是我眼拙了。抱歉。”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长歌觉着自己更忧郁了。   第二日,长歌郁郁醒来,就听得门外小丫鬟来报,说太子殿下派人来送礼物给她啦。   长歌囧了一下。   他,送礼物,给,她?   她明明昨晚惹他生气了哇!   她不觉着这人是以德报怨的主!   于是,在小悦悦的搀扶下,长歌战战兢兢去看礼物。   太子殿下在陈国朝堂上威望挺好,宋家人自然不敢怠慢。   待长歌去到宋家正厅的时候,正厅里已站满了人,且所有人在正厅的中央围成了一个大圈圈。   大圈圈里头是什么呢?   长歌看不见。   宋老太爷眼尖地看见了长歌,重重地一声“哼”。老太爷瞧长歌,面色复杂。   长歌心中就嘎嘣一声,心说难不成没好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长歌就站在大门口,却步了。   老太爷的拐杖主得“噔噔”响,“还站着做什么?快来收殿下的礼物!”   长歌:“哦哦。”   然后,人群散开,长歌就看见了被众人围在当中的……一头骡子。   这是一头小骡子。   小骡子极怕生,被众人围观,一双硕大的骡子眼早就水漉漉的,像哭一样。小骡子战战兢兢,一直耷拉着耳朵恹恹,这会儿见着了长歌,却突然“嗯昂嗯昂——”起来,撒开了四蹄就朝长歌这边扑。   长歌、长歌凌乱了。   还好小悦悦扯了长歌一把,长歌才没被小骡子扑到。   只不过,小骡子激动过了头,用力过了猛,刹车不及,一头就撞去了厚实的墙上……   小骡子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都不会叫了。   长歌心疼了,就想上前摸一摸。   长歌的神色变化自然看在人精老太爷眼中,老太爷又开始主拐杖,边主边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宋老太爷纵然再生气,那也不是她亲老太爷。长歌犹豫了一瞬,就把愧疚心抛去了九霄云外,高高兴兴跑过去安慰小骡子了。   这是大灰和疾风的儿子呢!   他竟然把小骡子送给了她!长歌表示自己的小心肝儿又荡漾了。   打住!   不能荡漾!   好吧。   ☆、260.新生(21)   骡子还对长歌有敌意,不让长歌摸它尾巴呢。如今,见长歌走近,小骡子倒是主动来亲近长歌。小脑袋在长歌手心里蹭蹭,骡子眼睛湿漉漉的,真是要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因为她是小骡子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吗?   长歌顿时决定要养好小骡子了。最好把它养得和大灰一样壮!到时再去勾搭其他好母马!真是太棒了就这么办!   额,等下,骡子能不能生来着?   宋老太爷这边还等着训长歌的,却没想长歌自顾自就同小骡子亲热起来了。老太爷气得又把拐杖主得“噔噔”响。   长歌正在这边琢磨着该给小骡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冷不丁就听得老太爷吼了一声她的名字。老太爷吼的是渊珠,长歌就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小悦悦扯了她一下。   宋老太爷虎着脸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长歌就不敢怠慢站好了。   这个时候,长歌才发现,原本闹哄哄的正厅内人已走了个干净,眼下就剩了她,小悦悦,宋老太爷,还有一个宋允了。哦,还有一只躺在地上的小骡子。   宋老太爷让小悦悦也出去。长歌不让。   宋允就看了小悦悦一眼,在宋老太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宋老太爷眼珠子一瞪,倒是没再说要赶走小悦悦的话。   长歌却是紧张了,眼下四人一骡子相看,这是什么节奏?   终于,宋老太爷见气势积得差不多,就开始说话了:“你既已顶了渊珠的名,我宋家自然不会亏待你,我宋家老小都会将你做真正的渊珠看待。”   长歌警惕地将宋老太爷看着。   老太爷又道:“听说你昨夜遇着韩王了?”   长歌惊,心说难不成这宋渊珠和那个韩王真有奸情?   她就含糊地唔了一声。   老太爷蹬蹬拐杖,面朝着列祖列宗的方向,“我宋家之所以有如今的百年基业,你倒是说说,凭的是什么。”   长歌表示那是宋家当家人英明神武,领导有方。说话的时候,长歌偷偷去觑宋允,希望这个“表哥”能给她一个答案。可惜,宋允的眼神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在她的身上。   宋允在看什么呢?   宋允在看小悦悦。   好吧,长歌决定原谅宋允了。   又走神了!又走神了!宋老太爷的拐杖都要被主断了。   长歌赶紧立正站好。   宋老太爷似放弃一般叹息,“罢了罢了,是老夫太急于求成了。”   长歌呵呵笑笑。   宋老太爷又道:“较之真正的渊珠,你已然做得不错。”   长歌:“!!”   宋老太爷:“你脑子简单,不易被欲望冲昏头脑。单就这一点,于我宋家人来说已是难得。”   长歌:“……”原来在说她笨来着。   宋老太爷又开始巴拉巴拉,“我宋家牵扯到女皇登基那一年的不少辛密事,整个嫡系一族都遭到了残忍的迫害。若非肩负着光耀我宋氏一族、寻回失落的嫡系血脉的重任,我这老匹夫早就随着当日的族长去了……”   宋老太爷声泪俱下,巴拉巴拉开始缅怀过去。不过,通过他的言辞,长歌倒是了解了一些这宋家不为人知的辛密事。怪不得她觉着现今的宋家人丁凋零呢,至少目前为止长歌就没见着宋渊珠的爹妈亲戚之类的人,兄妹里也好似只一个初初认识的宋允。   这下子长歌明白了,原来,二十年前女皇登基,宋氏一族遭到了严重的牵连,宋氏在朝为官的子弟尽数被诛杀,宋渊珠的爹妈就在其中。现今的宋老太爷乃是当时的宋氏一支小小旁系的子弟,又因为他没甚大抱负,种田在乡野,才侥幸逃过了那次大难。   后来,宋氏一族被平反。幸存的一些宋氏旁支子弟被扶做了嫡系,宋老太爷资格最老,就成了如今的族长。   别看宋老太爷当年过惯种田的生活,可他野心一直不小,一直想着光复当年宋氏一族的荣耀呢。   可惜,结果不慎如人意的样子。   因为人都死光了啊!   长歌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拿来充作壮丁了。原来,在如今的宋氏一族里,年轻子弟凋零,年轻的有真材实料的子弟更是屈指可数。用屈指可数都是夸张,压根就只有她与宋允二人。偏偏宋允出自宋家旁系的旁系的旁系的旁系,他日纵然成就再大,也难挽回宋氏的颜面。   于是,宋老太爷自然就把主意打在了宋渊珠身上。   宋老太爷尽了全力培养宋渊珠,用倾全族之力来形容都不嫌夸张。   真够丧心病狂的长歌想。她真怀疑宋渊珠跟人私奔是假,逃避宋老太爷的逼迫才是真。   巴拉巴拉说了半天,老太爷累了,就面朝着列祖列宗,做忏悔状。   其实,这么听下来,长歌还挺同情这个老人家了。毕竟这么大年纪了,是真的不容易。   “我宋氏一族,当年就错在站位太早!”宋老太爷一根拐杖主得虎虎生威。   长歌垂脑袋做聆听状。她又去扫宋允同小悦悦,这一回,唤作了宋允别开眼,小悦悦看他了。小悦悦是趁着宋允不注意,偷偷看的。   ☆、261.新生(22)   长歌心中顿生万千感慨。   唉,这个世上,谁都不容易。   耳朵,宋老太爷的声音还在继续:“当年,宋氏族长虽支持女皇,私下却与一位皇子交往过密。那一位皇子也是呼声极高的皇位继承人,族长遭奸人挑拨陷害,宋氏一族才有了那样的大难。”   长歌:“哦……”   宋老太爷瞪眼睛,“哦什么哦?族长是被奸人所害!”   长歌不敢“哦”了,改做大力点头。   宋老太爷缓了缓气,继续道:“当年,族长曾是那位皇子幼时伴读,二人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深厚。族长是支持女皇的,但对于那位皇子的友谊也难割舍。二人就约定私下里见面,不谈政治,二人的交情一如年少……”   哦,那就真的是真爱了。长歌小声叽叽咕咕。   “想我宋家百年世家,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凭的便是一个中字,不过早拥立,不过早表态,进可攻退可守,族长他也是……唉。”   所以老人家您说了这么一大堆是想表达什么?   宋老太爷突然就胡子一吹眼一瞪,“历史决不能在我身上重演!”   长歌:“……”   宋老太爷:“渊珠。”   长歌:“啊?”   宋老太爷:“同那韩王赶紧断了。”   长歌:“???”   原来宋渊珠和韩王真的有一腿!然后被宋老太爷棒打鸳鸯了早就!但宋渊珠私下里仍旧同韩王偷偷往来,直到……韩王几月前突然大婚。   好吧,宋渊珠也是个悲催的娃。   宋老太爷突然语重心长:“渊珠啊,爷爷知道是宋家对不住你,爷爷对不住你,可是,你是宋家唯一的希望,唯一的仰仗,爷爷也是没有办法。”突然就老泪纵横了叫长歌措手不及。   怎么办要去给他擦眼泪吗?   长歌好紧张啊!   那一边,宋允终于回神了,他朝长歌摇摇头。   于是,长歌就站着不动了。   不过,长歌心中仍旧没底,她斟酌道:“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宋渊珠,可能我没办法体会您的心情。不过,在我扮演她的期限里,我会做好的。”当初,长歌是有同宋家定了一个期限的。在这么一个期限里,宋渊珠也该被找回了,找回来之后长歌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最好那个时候已经找到了左左,那就不再棒!   长歌在心中做起了美梦,以至于忽略了宋老太爷在听得“召唤渊珠”几个字时,眼内一跳一跳莫名的光。   宋老太爷又对长歌道:“如今的皇位人选,太子自然是当仁不让。韩王的呼声也不低,我宋家切不可在这风口浪尖上拔尖,让有心人挑起事端,利用了去。”   长歌点头。原来说了半天,这会儿才是重点。“让我与韩王和太子保持距离是吗?我懂了。”   宋老太爷眼皮子一掀,道:“韩王切忌不可再交。至于太子处,多活络活络不是坏事。”   长歌:“……”   然后,宋老太爷又开始了,“#¥%……;……¥#@#¥……”   连小骡子都要听得昏昏欲睡啦。   这一日,长歌躲在房间里临摹宋渊珠的字迹。因为她的字太丑被人嫌弃了嘤……   房门突然被人自外头推开,走进来一个小悦悦。   小悦悦面上似喜似悲,挺激动的样子。   小悦悦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打听到左左在谁手里了!   小悦悦说,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宋允同一个来拜访他的官员闲话时,偶然提起的。   长歌顾不得问小悦悦又怎会无意听到宋允同官员的闲话(这很难的好吧),她魔障了,此刻心里眼里除了左左,再也看不见其他。   小悦悦这个时候就看了长歌一眼,犹豫了一瞬,道:“据说是由韩王的手下负责照料左左的日常起居。”   长歌:“……”   韩王   韩王   为么偏偏是韩王?   韩王那个人看着就非常不好惹啊!   长歌就问小悦悦有没听清具体是韩王的哪个手下看管的左左。   小悦悦表示不知道。   长歌就估摸着该不该向宋允探听探听风声。   这边才想着宋允呢,没想宋允就来敲长歌的门了。   小悦悦开的门,自然就同门口的宋允直直对上了。   宋允是来告诉长歌,明日起,长歌就要随着他一同早朝。   长歌:“……”   第二日一大早,长歌果然就在天还乌漆墨黑的时候,就被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了。   马车咕噜噜朝皇城驶,这是长歌第一次前往陈国的皇宫。   长歌不紧张,因为她正忙着在马车内把自己睡得七倒八歪。   终于,马车驶过一段极不平整的路面,长歌被颠醒了。   ☆、262.新生(23)   被颠醒了的长歌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同宋允说话。   宋允睁开了清亮的眼看长歌:“卫国质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歌的小心肝儿颤啊颤啊颤,但她克制住了自己,“我好奇。算起来他跟我弟弟差不多一个年纪呢。卫国的小皇子在陈国受苦,我就忍不住想着,我那可怜的小弟弟是不是也受着同样的苦。”   宋允淡淡道:“陈国不会让卫国皇子受苦。”   “我听小悦悦说,那个卫国小皇子是在韩王手里?”对不起小悦悦,冒犯你一下。   听到小悦悦的名字,宋允果然就来了精神,“她何时听说?自何处听说?”   长歌故意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道:“她说从你那儿听来的!”   宋允就是一笑。   接下来的套话就容易许多。可宋允说的却是,“破卫后,太子突然不知……接下来的事宜由韩王全权接手。为防如卫帝卫衍一般的意外再度发生,韩王对卫国的新帝,也就是你口中的卫国小皇子,看守严密。具体安置地点,怕也只有皇家的那几个知晓吧。”   长歌瞪圆了眼睛:“意思是你不知道?”   宋允点头。   长歌便如*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了。同时,宋允又提到卫衍,这让长歌的心情怎能好得起来。   终于,要上朝了。   女皇未到,眼下是自由讲话时间。   陈国朝堂上的格局,看着同卫国的也没差了多少。   陈国的朝服是黑色的,较之卫国的华丽张扬,陈国的则更要朴素,更易行动一些。饶是这样,长歌还是被自己朝服那长长的下摆绊了不下三次。   幸而,她官位低,站在很后面很后面的位置里。宋允早去到了很前面很前面,长歌觉着宋渊珠的官位同宋允的比起来,那就像是大白菜和骨头汤的差距。   在长歌走神的当儿,原本交头接耳嗡嗡声不绝的朝堂突然安静了下来。殿门口的光亮被挡,有人进来了。   长歌所站的位置离门口极近,她只要一抬眼,自然就能将门口的人收入眼中。   来人了,且来了两个大人物!   那一前一后入得殿来的,不是太子同韩王是谁?   太子同韩王竟会相伴来朝,这可真是陈国一大奇闻!   一时间,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更响了。   长歌身边也有一些女官。女官们皆放肆盯着太子殿下看个不停,一张张粉嫩的少女脸上写满了怀春的颜色。   不错,今日一身朝服的他确实挺叫人惊艳的。不止惊艳,还耐看!   长歌一抬头,不知怎的,就同那人的视线对上了。   他的眼神扫过来,轻飘飘的自她身上而过,就像在看一棵大白菜。   换了平日,长歌是会小心酸一下的。可今次,长歌有心事满满,满得都没功夫表达自己的布满了。   长歌好忙。她忙着去看韩王。她忙着怎样自韩王手里头得到左左的消息!   唉,真是愁死了!   韩王倒是像长歌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实话,韩王长得其实也不赖,可同走在他稍稍前方一点的苏行比起来,那就差远了。果然,有对比才有差距。   因了对韩王有所图,这一回,长歌勇敢地迎上了韩王的视线,倒是叫韩王一愣。长歌还朝韩王笑了一下。   韩王脸上的愉悦挡也挡不住。   然后,叫长歌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韩王就这么朝她直直走过来了!   不要啊!这个玩笑好像开大了!现在要怎么办?   幸而,这个时候,有太监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早朝,开始了。   韩王止步,火辣辣的眼神丝毫不避讳地投向长歌。   长歌看见韩王嘴唇开合,对她说了几个字,她不是眼拙的话,那么,那几个字应该是——下朝后等我。   要去吗要去吗?   正纠结的当儿,长歌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似有两道冷冷的视线恨不得射穿了她。   谁跟她这么大仇?   长歌狐疑抬头,就对上了、就对上了苏行堪堪别过去的脸。   是他?   不是吧不是吧……   长歌也不知道是谁。   待确认,苏行已袖袍一挥,远远远远战去了群臣的最前端,那是独属于太子的位置。   长歌突然觉得自己离得他好远,此刻,他与她的距离,仿佛咫尺与天涯。   打住!   这会儿不是煽情缅怀的时候,这会儿的重点是韩王!   怎么办怎么办?   下了朝的时候要不要等他?   在长歌脑子里碎碎念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看见了姗姗来迟的陈国女皇。   女皇陛下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许是操劳于国事吧,女皇的面目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但女皇的威仪却是无人能及的。   有事便奏,无事退朝。早朝其实是个例行公事。   有官员有本上奏,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听得长歌昏昏欲睡。待听到“太子尧旭”几个字时,长歌方一怔,醒了。她果然还是对关乎他的一切最是敏感。   是太子督办此次官员贪污一案有功,女皇正在嘉奖。   苏行的声音不卑不亢,说了些这是儿臣该做的事云云。   女皇自然是点头笑纳。   接着便是有御史上来弹劾韩王圈地,且强抢民女。   在卫国的时候,也常有御史整出些有的没的事情来,今次弹劾你,明次弹劾他,跟玩儿一样。基本上圈地、强抢名女这些已成了官方套用名词。御史要看哪个官员不顺眼了,就给他扣上那么几个帽子,并且乐此不疲。   当然,不是所有的御史都这么没品的。但一国朝堂中,有那么一两个的存在,就够群臣们受的了。   可这样的御史存在,皇帝反倒是乐见其成的。   长歌记得自己有问过高辛帝为什么。高辛帝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美其名曰,为了给死气沉沉的朝堂注入些新鲜血液。   长歌囧。   长歌在这边神游,那一边,女皇已开始训斥韩王了。骂得还挺厉害。   韩王虽然不服,但他老娘是皇帝啊,他只得呐呐领骂。骂完了还有对女皇说一句,这是儿臣的殊荣。   虽然韩王是在挨骂,但长歌觉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女皇虽对韩王严厉,可那却是一个母亲对待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的正常情绪反应。责之深,爱之切。   反观方才女皇对苏行,嘴上是褒奖,可女皇的眼神却是冷的,没甚情绪反应的。方才没对比长歌还看不出来,眼下有韩王这一出戏这么一闹,长歌全看出来了。   难道,女皇不喜欢苏行?   可他眼下已经是太子了啊!   长歌慌忙就去人群里寻找苏行的身影。他背对着她,一副洒然而立的样子,清贵非常。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于他没有丝毫影响。那样子的人,才该是人中龙凤的。   可女皇对韩王的偏爱,连长歌这么迟钝的孩子都看得出来,百官又岂是瞎子?   那他在陈国朝堂中岂不是会很难?   长歌说了要同他划清界限,可一觉着他不好了,他有危险有难处了,她的心止不住就会揪起来,就好像是条件反*,怎么改也改不掉。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他能一直安然而立吗?   明知自己不应该,可长歌的视线就是止不住落去他的身上,挪也挪不开。   那远远的御阶之下,韩王听完了女皇的训诫,回过头来正要入列,却好死不死的,恰恰对上了长歌的视线。   长歌一愣。   韩王一笑,脸上满满都是愉悦。   好吧,韩王殿下在半道截获了长歌殷殷的小眼神,会错意了。   韩王又对长歌做了个口型。   长歌无语,这么远,她怎么猜得出来他要说什么。长歌就瘪瘪嘴,做出颇不屑的样子。然后!她竟然就撞上了韩王身边苏行的眼神。   咦?他看她的样子好奇怪。   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这样看她啊?   长歌就向他投以询问的小眼神,苏行冷淡转过眼去。   长歌莫名其妙。   早朝就在长歌小心肝儿颤颤抖动的节奏中过去了。   女皇留下了太子同一干官员入御书房谈话,宋允赫然在列。   长歌就在专供官员早朝前下榻的暖阁内等宋允。   暖阁里就长歌一人,长歌等着等着,就犯困了。   长歌在做梦,在梦里,她看见了大灰。那还是大灰小时候的样子,大灰小时候萌弊了,摇头摆尾巴的样子可爱极了。长歌要去拔大灰的尾巴玩,尾巴是拔住了,可大灰疏忽间就变了个样子。大灰变成了、变成了左左。   梦里,长歌就起了这么个想法:大灰是她儿子,大灰变成了左左,那么,左左就变成她儿子了。想想就觉着好棒~\(≧▽≦)/~   然后,长歌又看见大灰驴尾巴摆摆,要走。   长歌跑上去追大灰,可怎么怎么可追不到。最后,大灰转过驴脑袋来,一双硕大的驴眼睛里水汪汪的,像是在朝长歌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可是长歌看不懂啊!   大灰驴耳朵动动,就化成了一股烟,没了。   长歌是哭醒的。她也不知怎了,梦里大灰消失的样子叫她伤心,好伤心好伤心。她就一直哭一直哭,自梦里哭到了醒时,那伤心的感觉仍旧徘徊不能去。   长歌眼睛红红的,像兔子。泪眼朦胧中,长歌看见了一张放大了的俊脸。俊脸正在她的脸前,要、要亲她!   长歌一巴掌拍开!   ☆、263.陈国(1)   清脆的一声巴掌响,仿佛连暖阁里的空气都冻结了。   韩王拿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满脸都是……   长歌觉着那表情可以称之为——惊恐。   “你、打、我?”韩王一字一顿道。   长歌往榻上缩,缩手又缩脚,整个人都缩成一个团团了。“我、我、我……”长歌咔吧了。   韩王一双高挑的丹凤眼死死锁住长歌,那眼神委实有点可怕。   就在长歌不知所措要给跪了的时候,韩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音嘹亮,当真是绕梁三日也不绝啊!   长歌惊悚地将韩王看着。   韩王笑完了突然就凑近到了长歌的面前,他压低了声音兴致勃勃对长歌道:“小珠,本王还未发现你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哈哈哈哈……”   长歌在心里默:你确定你没神经病吗?   韩王笑完了又要来亲长歌,长歌抬手就去挡。一不当心就捂上了韩王的大嘴巴。   天地都安静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下官什么也没看见!”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官。   长歌傻了。   透过韩王的肩膀,长歌就看见暖阁门口处站了三个人:一个是方才说话的官员,一个是宋允,另一个是……苏行!!!   长歌僵硬转动脖子,收回视线。这个时候,她方意识到,此刻,她同韩王叠在一起的姿势是如何得暧昧。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叠在一起的!   长歌果断把韩王掀翻。她爬起来,忧心忡忡望着门口的方向。   门口的那三个人望向长歌与韩王的神色是各异的。   可长歌就是没法子看清苏行的脸色。   韩王果断站起,一本正经整理衣冠。完了压低了声音对长歌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夜柳州巷,不见不散。”虽压低了声音,可门口那几人要是听不见,长歌就拿豆腐去撞墙。   长歌要哭了。   长歌抱着必死的心看向门口,却发现,苏行早已不在了那里。   这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待曲终人散,宋允领了长歌归家。   长歌一路上埋着头抱了膝,闷闷的。   宋允没问长歌什么,也在沉默。   都快到宋府门口了,长歌终于抬头看宋允:“你就不问问,嗯,韩王和我,发生了什么吗?”   宋允偏了头,做出思索的样子来。可他回答的却是不假思索,“渊珠。你与韩王的关系,其实,与我无关。”   额……   他像是在开解长歌:“我对我表妹渊珠其实了解不多,或许只是五岁时候见过她一面吧。她的性子……与你很不同。之前,她与韩王的传闻我也有所耳闻。说起来,韩王倒是个会叫女人心动的男人。但,韩王的秉性……非良配。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不过,感情的事,你还是自己决断的好,在这方面,我也是外行。”   长歌:“……”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韩王了?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越说越错,长歌不想说了。   但是,有件事情还是要跟宋允说的。   长歌就咬了唇瓣,对宋允道:“今夜,你的马车,可不可以借我使使?”   宋允温和一笑,“可以。”   长歌呆:“你就不问问我要马车做什么吗?”   宋允做出奇怪的样子,“这是你的隐私,同我有何干系?”   好吧。   当夜,月黑风高,一架宋府宋允专用的马车驶出了宋府的后门。   当然,长歌还不忘记拉上小悦悦。   宋允的车夫很尽责,马车赶得倍儿棒。   马车内,小悦悦却有些忧心忡忡,她担心长歌这么贸贸然去见韩王,会有危险。   长歌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我找左左这么长时间了,眼下好歹找着了韩王这么个突破口,我怕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韩王那个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觉得,我……我想见左左一面。小悦悦,我跟你说,我又梦见左左了,左左在哭,他在被人欺负,我想帮他,想抱他,可是怎么样也够不着他。你懂我的心情吗?”   小悦悦就拍了拍长歌的肩膀。   长歌第N+1次觉得,带小悦悦同来陈国,是个无比英明的选择。   长歌吸吸鼻子坐好,“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啦,你瞧我各种药粉都带了一点点,什么痒痒粉啦,软脚粉啦,软手粉啦,哦,还有半身不遂粉啦巴拉巴拉巴拉。我准备得很充分!”   小悦悦的眼神是这个样子的:-_-!   韩王别院就坐落在柳州巷。   月上柳梢头……   可惜今晚没月亮o(╯□╰)o   马车在韩王别院门口停下,有年轻美貌的侍女前来给长歌领路。   长歌突然觉得那大开的门洞像黑洞洞的怪兽嘴巴。她有点后悔自己的草率了。或许她该找宋允帮帮忙的。可这个忙还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出口肯定穿帮。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卫国的公主!   小悦悦陪长歌进的门,她实在没信心一人进去,感觉像某种动物入老虎嘴巴了肿么破?   前方有一道拱门,拱门后据说是庭院。庭院内有灯火,且灯火鼎盛,算是弥补了今夜的无月吧。   前头走着的侍女停了下来,并且拦住了小悦悦的去路。侍女笑嘻嘻地仅让长歌一人过去。   长歌就拉过了小悦悦悄悄说:“你在外面等我好了,要是、要是一刻钟后我还没出来,你就冲进去救我。哎,话说你冲得进去不?”   小悦悦握拳:“我很厉害的。”   长歌:“……好。”   长歌看见韩王坐在树下的躺椅中,在对着大灯笼独自饮酒。   韩王本背对着长歌,许是听见了长歌的脚步声,他就转过了脸来。巧的是,韩王今夜也着了白袍。可长歌发现他穿得一点都没有苏行好看!   灯下见长歌,韩王有一瞬间的惊喜,且他加深了这份喜悦之情。   长歌就朝韩王不自然地笑了笑。   真不想过去啊……   可是为了左左……拼了!!   韩王殷勤地让长歌坐在了他的对面。   韩王挺年轻的,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他脱下了白日里的官服,一派轻松作态下,看着倒没让长歌有压迫感了。   韩王对长歌说:“珠儿,今夜你真美。”   长歌抖了抖,从小珠升级成珠儿了咩?   还有,她今夜选了条最最保守款的裙子。   然后,韩王开始给长歌倒酒喝。   长歌说我不喝酒。   韩王就说,如此良辰美夜,岂能没有美酒相伴?珠儿,你若喝了这杯,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长歌猛地抬眼看他,只觉韩王最后的那句话,颇有深意。   韩王捻着手中名贵杯盏,他的视线错也不错地看住长歌左右,热烈且灼灼。   长歌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   韩王又说话了:“珠儿可觉得我在说笑?”   长歌:“怎么会?”   韩王:“珠儿可已讨厌了我?”   长歌:“怎么可能?”   韩王:“珠儿今夜来见我所为何事?”   长歌:“我……”   韩王目露鼓励之色。   长歌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   韩王作势打断长歌的说话:“珠儿还未饮酒。不喝了这一杯,本王可是不会答应的。”   喝就喝!   长歌是个药罐子体质,她确定这酒里没掺杂了什么坏东西才一口干的。   酒中确实没做手脚,有问题的是这酒本身!纯度太高了,长歌喝一杯就要醉了!!   但是,长歌克制住了自己。   “现在,额,我可以,说了吧。”   韩*凤眼一挑,满脸都是轻佻的邪邪之气:“珠儿果然有求我而来。说吧,珠儿想要什么?”   长歌头晕晕的,她就甩了甩脑袋。殊不知,一杯烈酒下肚,长歌的脸颊被蒸得通红,粉粉嫩嫩的,叫人恨不得掐上一把。因为身体里有些微的难受,长歌无意识就拿贝齿咬了唇瓣,那如鲜嫩果品般诱人的粉唇,真是让人把持不住就要扑上去咬一口。   长歌再次深吸一口气:“说就说!”   韩王把椅子又朝长歌挪进了几分。   长歌:“我想见卫国的质子,就是那个当小皇帝的小皇子。”   韩王脸上的邪笑在一瞬间凝固住,“你见他做什么?你认识他?”   长歌重重点头。   韩王不淡定了。   长歌就道:“我娘是卫国人,这个你知道吧。”这个是小悦悦听壁角的时候听来的。   韩王狐疑:“有所耳闻。”   长歌:“我娘思念故国,忧思过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很久很久没梦见我娘了,可前些日子,我梦见我娘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太高兴了,我娘终于托梦给我了!她没有忘记我这个女儿!”   眼泪汪汪的小模样好不可怜。韩王看呆了。   长歌:“我娘托梦给我,叫我务必关照关照卫国的小皇子。我娘她虽然死了,但她说她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呢。她要是看见我不听她的话,不去看小皇子,她晚上梦里就要来掐我的脖子。”说完长歌就打了个酒嗝。   韩王:“……”   长歌殷殷看韩王。   韩王缓缓道:“这……有点不合规矩。”   长歌泪:“还是不行吗?要不、要不你告诉我他被关在哪儿了,我、我晚上做梦的时候也好向我娘回个话。”   韩王:“……”   长歌:“你就告诉我吧。难道你还怕我去把人给劫走了?我根本没有那个高级技能!”喝多了,长歌说着说着就有点炸毛。   韩王却突然爽朗大声笑了,也不知是否长歌触到了他的哪根神经。   “说的好!本王确实不怕人来抢!左右不过是个毛头小儿,既然珠儿想知道,告诉你又何妨?”   长歌立时拿星星眼看韩王。看得韩王颇受用。   于是,韩王就巴拉巴拉说了一串名字。   ☆、264.陈国(2)   原来是在那个地方!   长歌记住了,且她觉着韩王没说假话。长歌顿时满足了。   满足了的长歌就要走。可是,走不掉,因她放在石桌面上的小手,突地就被韩王横过来的大手给按住了。   韩王的大手洁白,触手却是滑腻腻的。   长歌下意识就皱了小眉头,要把手抽出来。抽啊抽啊抽,就是抽不出来。长歌一抬眼,就对上了韩王戏谑中带着灼热的眼。长歌心里就一个咯噔,心说一刻钟到了,小悦悦怎么还没来救我?这样她才有好借口好跑路!   韩王站起来,带了酒气又染了熏香的身体就靠近了长歌。韩王身上的香是长歌不喜欢的,长歌就要躲。   这一回,小手挣脱开来了,可下一刻,韩王大手一揽,就握住了长歌的腰。   她的腰啊!   长歌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就、就跳脚了。跳脚的结果便是……长歌的脑门磕到了韩王的下巴。   韩王吃痛,松手了。   长歌赶紧跑掉。   长歌提了裙摆跑啊跑,只觉得自庭院到门洞的一段路这样漫长。   眼看那黑黑的门洞就在眼前,长歌身子一歪,被身后飞扑过来的韩王一把抓进了怀里。   韩王脸上仍旧是笑,那笑却不达眼底,黑漆漆的看着委实吓人。韩王的声音响在长歌的耳边:“我的珠儿何时学会咬人了?真叫我意外,原来是只会咬人的小猪。是珠儿变了,还是我以前未曾发现?”   这样子的韩王,叫长歌害怕。   长歌也不知怎的,脑袋晕来越晕,且手脚哆哆嗦嗦,有发软的迹象。这……难道是韩王对她用了药?   看在韩王近在咫尺的滑腻的笑脸,长歌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长歌是料到今夜只身赴约会遇上什么事情的,可待到这事真的临到了她头上,她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镇定。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刻,长歌的小腿肚子直打哆嗦,真想两眼一闭,晕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算了。   可惜,这是不能够的。   若换做从前,有人自会为她善后;可如今,她只能靠自己。   于是,长歌抖抖袖子,就抖出了袖子里早先藏好的药粉三号。   药粉三号有甚功用来着?   长歌脑子晕乎乎的,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了。   算了,管他呢,能药倒韩王是王道!   迷离灯火下,韩王笑得邪邪的,他一手搂住长歌的腰,一手捧住长歌的脑袋,低下了头来,嘴唇就要触上长歌的。   长歌把药粉悄悄藏进指甲里,而后,也捧起韩王的脸来。   韩王的动作就是一僵,他面上闪过不可置信,继而,他眼中便有喜悦荡漾开来。然而,那喜悦还未成水波荡漾开去,韩王眼中便是一跳,他扶住长歌后脑勺的手颓然落了下去。   长歌深呼吸,三号药粉好有效!   长歌不知道的是,为了能同她在庭院中成就好事,韩王早早就遣退了一干暗卫,要不然,她有N条小命都不够暗卫小飞镖射的。   长歌手忙脚乱就朝门洞外冲。   咦?怎么黑灯瞎火的?灯呢?怎么不点灯了?   还有,小悦悦哪儿去了?小悦悦怎么没在门洞外等她?   长歌觉着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起来,全身也火烧火燎得难受,她、她想脱衣服了。   踉踉跄跄没甚方向感地走了几步,晚风燥热,吹得长歌更加难受。   长歌受不了了,她就找了身边一方清凉墙壁,贴了上去。   这好似是一方围墙,围墙的这边无灯,却有灯与火的亮光自围墙的另一侧透过来,迷迷糊糊照亮长歌的脸。   长歌闭上眼睛,耳边听见一墙之隔,有人在说话。   “……殿下,您、您怎么来了?见、见过殿、殿……”是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长歌听出来了,正是晚间替她引路的那一个。   “殿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让开!耽搁了国事……”   长歌勉励集中精神,却连一些只言片语也不能听清。   宫灯照亮了围墙这头的路。却又不能将其照亮得彻底。   视野里,长歌看见了一抹白缓缓自门洞中走出。   白?   长歌咬紧了牙关,她记得今次,那韩王就是一身白衣胜雪。   他怎么还没倒啊?   思忖着被他抓到的后果会怎样,长歌晕了过去。   醒来时,外头阳光正好。明媚的日光自窗楣处照射进来,就照上了长歌的脸。   长歌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   长歌睁眼看天花板,她感觉浑身酸酸痛痛的,难受得厉害。   酸、酸、痛、痛?   马上联系到昨夜的遭遇,长歌彻底清醒了。她“噌”一下爬坐起来,然后!   她竟然没穿衣服!   长歌吓得三魂七魄全没了。   “醒了?”房间内传来懒懒又淡淡的声音。   长歌机械地转动脑袋,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白衣男人。   男人逆着光,他的五官叫人看不真切。但那懒懒清贵又孤高的身形,长歌永不会忘记。   “你……”长歌张大了嘴巴,受了刺激过度,感觉不会说话了都。   那人微微侧过脸来,良好的角度里,长歌就看见了他英俊清贵的侧脸。   长歌长长舒出一口气,快要给跪了,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是……你……”   男人喝了一口茶,“怎么?是我令你很失望?”   长歌:“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又是怎样?”   长歌是恨不得飞跑下床,飞扑进这人怀里的。奈何,她全身光溜溜的只裹了条毯子。长歌蹬了蹬腿,理智就回笼了。她便呐呐问了一句:“我、我的衣服……我怎么了?”   男人便回了她一句:“你酒精过敏了。”   长歌:“……”   他不问长歌昨夜为何会出现在韩王的别院中,也不告诉她他如何救了她,他只坐在桌边,在明媚阳光的沐浴下,慢慢品着茶,仿佛真是那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贵公子。   可你也挪个地儿让我把衣服穿起来好不好?   长歌的身子在被子里拱成了一团。呐呐半响,她就说出了一句:“昨晚、昨晚是你救了我吗?谢、谢谢你。”   那人狭长的清亮的眼便看了过来,看得长歌笑心肝儿一阵哆嗦。他一笑,“顺手而已。”   然后,两人第N次相对无言。   长歌埋了小脑袋,抱了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不丁抬眼,却看见了床边多了一抹白,他不知何时走来她身边了。   长歌觉着从所未有的紧张。   有风悄悄吹进了房内,吹起了男人宽大的袖袍微微的动。袖袍拂动间,长歌就闻见了他身上隐隐的竹木的香。   长歌有一瞬间的迷惘,一瞬间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下巴上突地一紧,竟是他的手指掐了上来,不轻不重托着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长歌有些被他的动作吓到,愣愣不能反应,由着他施为的同时,那一双乌突突的眼睛瞬也不瞬将他看着。   对视良久,又仿佛只一瞬,长歌听见他叹息似的说话:“为了带出你,我可是得罪了韩王,渊珠小姐,你预备如何报答?”   长歌:“……”   “嗯?”他催促。   长歌蹬蹬腿,憋出一句:“你、你放开我的下巴好不好。”下巴都要被他掐红啦!   于是,他就放开了她的下巴。   可他负手立在她床边,不动也不说话的样子更让她紧张怎么破?   实在抵不住某人催命似的视线,长歌只得硬着头皮说一句:“你、那你想、想要怎样?”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继而,他好听的,却又略带了一点揶揄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听闻渊珠小姐才华出众,所以……”   所以啥?   长歌紧张得支起了耳朵。   他袖袍拂动,带起了点点的凉风。他说:“来我府中做幕僚如何?”   长歌傻住了。   她傻愣愣抬眼,傻愣愣说话:“所以、你是看重了、我的、才华?”   男人清亮的眼锁住长歌的,一脸高深莫测,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长歌都要蹲墙角咬手绢了,天知道她的才华都是宋允作弊给教的啊!   “所以、你的答案?”   长歌抠被子,抠啊抠啊抠,抠得纠结死了。她小心翼翼抬起一点点眼皮,立时就同这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脸上……是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她吗?   长歌完全不觉得。   不知怎的,长歌脑中突然就有了清明。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说方才一定是醒来的姿势不对,然后就轻易被他迷惑了。   然后,长歌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不行的。”   男人脸上掌控一切般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他眯起眼来:“你说什么?”   长歌深呼吸,脑袋几乎是埋去了胸口,可她仍旧说着这样的话:“不行的,我不能,也不想做你的……幕僚。”发现拒绝他还真是一件万分困难的事,可纵然再困难,她也做到了,长歌,你行的!长歌给自己打气。她有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她知道他生气了,或者更多是对她失望了。   “很好。”他淡淡吐出这么一句,“说说你拒绝我的理由。”   长歌就愣了一下,傻傻抬头,就看见他锐利的目光错也不错锁住她,绝对不是在看一棵大白菜。   长歌默了默,吐出心中的话:“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265.陈国(3)   男人一愣。   长歌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我这个人……嗯……来当你的幕僚,你是、你是因为我是宋家人吧。其实,我在宋家没什么地位的,我不聪明,我的本事都是表哥教的。宋家的大小事我一概不知道,你把我要来府中,你会、你会失望的。”   半响,男人用懒懒的声音道:“你倒是老实。”   “谢谢夸奖。”长歌到很想说出这么一句,可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脸皮变薄了,说不出来了。又或者是,时间空间都是陌生,她没以前活泼了。   长歌以为她老实交代,这人就会放过了他,却没想,他衣料衣摆,坐在了床边的凳上,拿一副意味不明的眼神将她看着,他说:“那么,告诉我,你深夜赴韩王的约,所为何事?”   终于、终于问到她最害怕的事了!   长歌在被子里头缩了一缩,以期能让自己缩得不存在。然而,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男人的目光锁住她,是逼迫,是压力,她如何也逃脱不得。   长歌:“我、我可以不说吗?”   男人挑眉。   长歌:“这、这是隐私!”   男人便轻笑了一声,“韩王在你手下倒地,又中了毒,若非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你认为这仅仅是隐私?”   长歌瞪他,气鼓鼓着一张脸。   对于长歌的作态,男人恍若未见,他只是道:“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见躲不过去了,长歌咬牙:“我、我跟他私相授受。”   男人锐利的视线猛地*过来,虽是大热天,长歌却觉着这人眼里好似射出来了一把把小冰刀。小冰刀飞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他怒极反笑了,“很好。”   长歌被他的样子看得小心肝儿一颤,她就问出了一句:“你这么激动做、做什么?”   男人一愣,他重复道:“激动?”   长歌比划着手脚,好似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辞,“你、你不用激动的。我、我跟韩王殿下没什么的。我、我们因为谈崩了,所以……”在他的注目下,长歌说不出话来了。   苏行:“所以……”   长歌:“所以?”   苏行:“所以你药倒韩王是事实。”   长歌:“?”   苏行:“多好的一个把柄在我手上啊……”   长歌:“!!!”   长歌以为苏行还要继续为难她,却未想,他袖子甩甩,走了。   他临出门前,长歌还喊住了他:“唉你要去哪里?”   他未回头,但是长歌听见他笑了一下,“早朝。”   哦哦。   长歌又问:“趁你早朝的时候我可以跑掉吗?”   在长歌看不见的角度里,苏行的嘴角抽了一抽。   长歌以为这人要一直拘着她的,一两个时辰过去了,长歌都快要睡着了,仍旧是没甚风声的样子。她真想跑掉啊,却苦于没衣服穿。这个大坏蛋!   就在长歌恨恨咬牙腹诽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外头的日光有些猛烈,便照得门口走进来的那人的身影有些刺眼。   长歌眯了眼去看,半响才看清那是一个侍女。   那侍女垂着头,边说话边走来长歌的身边:“小姐,殿下吩咐奴婢从小姐回去。”   真的?   这么好!   长歌顿时活过来了!   长歌太激动了,以至于忘记自己毯子底下还光溜溜着身子呢。那侍女看见长歌没穿衣服,眼睛都瞪直了。   长歌不好意思地笑笑,请侍女给她找套衣服过来。   侍女低声应是。   长歌知道,这侍女怕是误会了她长歌同她家殿下的关系。不过,长歌并不打算解释,她都快回去了,以后尽量不来了,且她同这个侍女又不熟。   有一架马车送了长歌走,马车内,那侍女陪在长歌的身边。   长歌有些小忧郁。   虽然知道左左被关在了哪里,可是那个地方,也不知好不好进去。   然后,苏行的举止又有些叫人难以捉摸,忽远忽近,也不知这人要做些什么。   还有那个韩王……她昨夜是把韩王得罪了,按了苏行的反应来看,那韩王中了药粉,应该无碍才对。唉,也不知那韩王有没有看穿她的诡计,只希望这个韩王不要太聪明才好。   马车咕噜噜转,长歌趴在车窗的沿上,托了下巴,抬头望天。天上雾蒙蒙的,没太阳。雾蒙蒙的天就如长歌此刻的心事。长歌只觉得前路,扑朔迷离。   马车咕噜噜转啊转,好似转不到尽头。   长歌有些迷迷糊糊转醒,她转眼看马车内的侍女:“怎么还没到?车夫不认得路还是怎样?”她记得太子府里宋府不远的。   那侍女隐在马车一角,亮光照不上侍女的周身,她的脸便更叫人看不真切了。   长歌的心止不住就是一颤,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要不对了。   长歌“唰——”一下撩开车窗的帘子,马车外的繁华大街不再,入眼的是一片荒郊野岭。   荒郊野岭里无人烟,最适合杀人灭口加埋尸。   “停车!快停车!”长歌又一把撩开马车的门帘。   一匹马儿颠簸向前,却早已没了车夫的身影。   长歌不经意抬眼,就看见了前头一片广大土地上的个个坟包。这是一片……乱坟岗。   长歌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身后响起了衣料的窸窣声,是那侍女慢慢坐直了身体。有光亮照在侍女的脸上,长歌回头间,只觉得那侍女的脸在光下明明灭灭,如鬼魅。   “你要做什么?”这么警惕地问着,长歌找好角度,准备随时跳马车。   侍女的声调没甚起伏:“完成王爷的吩咐。”   这个侍女说的话长歌一个字也不相信。苏行虽然不是好人,但还不至于要找侍女把她长歌带来乱坟岗的地步。带她来乱坟岗做什么?总不至于是看月亮吧。   “你到底是谁?”长歌觉着这人定然是奸细之类的人物。   那侍女笑了笑,没说话,却是袖手一神,手中就多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明晃晃,亮瞎了长歌的眼。侍女抬起眼来,眼里黑沉沉的一片,满满都是对她的恨意。   长歌一惊,不做犹豫,找了个绝佳的角度,跳马车了。   长歌的身子在野草地里翻滚,沾染了野草,碾碎了野花。凭借着一棵大树,她稳住自己的身子。可抬眼时,却见那侍女正朝她走来。   长歌要跑,那侍女却一瞬间闪身来到了她的面前。这个侍女武功高强。   匕首就落在长歌的脸前,长歌不敢轻举妄动。   却是这侍女先说话了,“小姐问我是谁?小姐没认出我来吗?我可是第一眼就知道小姐又出现了。”   长歌全身紧绷,警惕将这侍女看着。   看在长歌的眼中,这确实是个陌生的侍女,长相清秀,显得单纯而没有恶意。   对上长歌狐疑中带了些迷惘的目光,侍女一笑,她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脸。   抚着抚着,她开始扯自己脸上的皮!   周遭据说一个个坟包,有乌鸦凄厉的叫声响在树梢,面对着侍女的动作,长歌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侍女竟然在剥自己脸上的皮!   很快,长歌就意识到自己的大惊小怪,哦,原来她不是在剥皮,而是在剥去脸上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那张清秀的侍女的脸不再,却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人脸。   这一张脸在长歌眼前晃动,配合着天上灿灿的光,长歌只觉得头晕目眩。   “小姐还记得我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可不就是那个暗恋苏行不成,反过来嫉恨长歌要杀掉长歌的侍女莲儿吗?   当时,苏行对长歌说,关于她被莲儿害一事,他会给她一个交代。看来,这个交代便是没杀她,而是将她遣送回了陈国。看这个莲儿的身手,定然不是侍女那么简单,她或许是苏行手下的得力爱将,专施展美人计的。   想到这里,长歌突然怒从心中起,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些情敌都要来对付她啊?女人对付女人,真是最最愚蠢的做法,了不起你去抓住男人啊!而且、而且她现在都同他分开了,这些女人还有完没完啊!   长歌生气,就恨恨噼里啪啦将话往莲儿身上倒去,用吼的。吼完了长歌觉着好爽。   莲儿垂了眼眸,就没人能看清她眼内的东西了。她说:“主公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我不能让过去的事重演。”   长歌翻白眼,做认同状,“你没见我是打算同他划清界限的节奏吗?我都没表明身份,要表明我早表明了,虽然他是因为失忆了,可我要说出来,他保不齐就会想起我来了。”   莲儿眉头一蹙,“失忆?”   她相当困惑的样子,反倒叫长歌有些无语,“不要把我当傻瓜,他现在不认得我了,不是因为失忆,那还是什么?”   莲儿就冷笑了一下,“在你看来,就仅仅是失忆这么简单?”   长歌一愣,“不然还是什么?”   莲儿却已是换了语气说话:“无论是什么,你都无需知道了。今日我便是来杀你的,我有私心,但更多是为主公。我爱他,不愿看见他在你身上重蹈覆辙,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性。”   ☆、266.陈国(4)   这人话中的信息量极大,长歌听得云里雾里的同时,只觉自己错过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事情。她要问,连性命危险都顾不得了。长歌爬起来,背靠在大树上,问莲儿方才话中都是些什么意思。   “留着去同你那死去的卫国子民商讨吧。”说罢,闪着寒光的匕首就直刺长歌的咽喉。   长歌自然要反抗,她右手一扬,就有粉末夹带着风朝莲儿扑面去。那粉末吹入莲儿的眼,她的身体便猛然间僵直住。   这个……貌似是痒痒粉吧。   想不到痒痒粉有这样奇特的快速功效,长歌暗暗决定回去多随身藏些痒痒粉。   咦?情况好似有些不对劲。这个莲儿,怎么一副浑身僵硬,如雕像般的样子?还有,有嫣红的血自她胸口弥漫了开来,迅速染红了她的衣。   长歌傻了,她没杀她啊,她身上也没伤口啊!怎么就一副要死掉的样子了?难道是觉着这个女人作恶对端,野鬼们看不下去了,所以来教训一下她?   脑子里没章法地乱想着,只见莲儿的身体猛然一个颤动,她面朝下,直直朝地上倒去。   莲儿的背心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羽箭利透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莲儿倒下,长歌的视野里便只余一片空寂。   在那空寂的远处,长歌看见枣红的骏马上,有一人持弓而立。弓满满,弓弦震动,仿佛还能听见空气里那羽箭破空而出的嗡嗡声响。   那人的一身尊贵朝服尚未褪下,他未着白袍,那持弓,傲然而立的身形,叫人如何也移不开眼去。   马蹄哒哒,那人已来到了长歌的身边。   长歌张了张嘴巴,视野里却只余地上的那一滩红。   倒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血,流得太多了些。   长歌以为她死了,却奇迹般地,她动了,她试图翻过身来,可背后的那一支羽箭令得她连最后翻身的动作也不能够。   看着勉励支撑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力使得自己的身体半侧在地上的女人,长歌突然觉得她好可怜。   有血水自女人的嘴角涌出,女人的视线里已没了焦距,可她的手仍固执地伸向某个方向,那个令她一箭穿胸过的人所在的方向。   背后,是那个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略有些急促。   长歌看见莲儿脸上露出了迷蒙的笑意,她嘴唇*,似说出了两个字,“主公……”她的声音飘忽进空气里,又或许仅仅只是长歌的错觉。   长歌眼睁睁看着莲儿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几乎就要蔓延到她的脚尖。她不动,吓傻了一般。   眼上一暗,有什么东西生生蒙上了她的眼。   “你……”长歌紧张,长歌不安,长歌的小心肝儿颤颤抖动。她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挥着,然后,她就抓住了他的袖子。衣料丝滑,上头还镶嵌着凹凸不起的图腾。   那图腾纹理的触感印在长歌的手上,她的心奇迹般得就安定了下来。   然后,安定只一瞬。   下一瞬,长歌只觉脚下一轻,身子一番,头重脚轻之下,她被人抱、抱起来了。   鼻尖又传来了那隐隐的竹冷芬芳,眼睛不能识物,朦胧胧的一片黑,长歌只觉得自己,犹身在梦中。   马蹄声哒哒,长歌与苏行共乘一骑。两人的跨下,是疾风。   疾风鲜少有这般快活得时候,撒开了蹄子狂奔,便有呼呼风声刮过长歌的耳。   他将她送回了宋府。   在宋府大门口,他抱了她下马。   长歌浑浑噩噩不能反应,直到……眼前一亮,蒙眼的布条被他掀了开去。   他看着她,目露复杂。   长歌看他,眼中闪过诸多的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是愁。   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碰了碰她的脸,用他的手。   长歌一惊抬头,撞进他黑沉沉的眼里,她的心不由就是一缩。长歌觉得,他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他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在长街的尽头消失不见,长歌方回神,想要入府。却没想,一回身,就对上了宋府大门口,宋老太爷恶狠狠的脸。   宋老太爷的眼神好可怕,比门口两只看门的石头狮子还可怕。   真凶残!   宋家祠堂内,只长歌同宋老太爷两人,连只偷吃贡品的老鼠都没。   长歌不住向门口张望,只期望那个宋允能快点来救她。   话说宋允他跑去哪里了啊?连小悦悦也不在的样子……   宋老太爷那一根粗大的拐杖在青石的地面上敲得阵阵响,“我是如何教育你的?我是如何跟你说的?我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过了?你这样子如何对得起我宋家列祖列宗?啊?说话?”   长歌默了一默,道:“对不起,他们好像不是我的列祖列宗……”   宋老太爷:“……”   眼见宋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几乎要仰面扑倒晕过去,长歌只得立在这祠堂内不逃跑。   瞧她多爱护老人家!   宋老太爷面壁,痛心疾首道:“我宋家二十三年前惨遭灭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翻身的机会,真的只是我这老匹夫的痴心妄想吗?”   拐杖声声声入耳里,宋老太爷接着道:“或许,当初我就该随了诸位大哥去了,到地下也好有个相伴。大哥,小弟好苦啊……”一阵干嚎。   长歌挺不自在的,一个一把年纪的老爷爷在她面前……干嚎,她却只能干站着不能安慰,还、还真是难为她了。不是她不想安慰,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难道要说,老太爷您放心,我会好好努力,担负起复新宋家的大业的嗯!可她压根儿就不是宋家的人啊!   眼见宋老太爷嗓子都嚎哑了,长歌没办法,只得凑过去,扯扯老太爷的袖子,“那个,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吧。还有,我到底做了什么啊?”是的,到了这会儿长歌仍没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才引得宋老太爷如此不顾面子地,在列祖列宗面前,干嚎。   真的是干嚎啊!   好可怕!   宋老太爷拿袖子抹抹眼睛,仍旧有些痛心疾首,“我的话你都作耳旁风听,我说了也是白说!”发脾气了。   长歌再三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听认真听。   背对了长歌的宋老太爷又拿袖子抹脸,抹完了声音沙哑道:“当今朝堂上的局势仍旧不明朗,太子虽则有才且服众,但女皇的心思……谁也把不准。我宋家虽支持太子,但这一份支持切记不可摆在明面上。我宋家统共就这么些家底,若让人一锅端了去,那老夫真的是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长歌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嫌弃她同苏行走得太近了。   宋老太爷又道:“我上回让你可适当亲近一些太子没错,可你昨夜直今晨的作为,委实太过,委实太过了!不可,万万不可,要避嫌,要低调,今后三月内都不可同太子单独见面!”   “哦。”   宋老太爷又问:“说说你昨夜做什么去了?今晨太子又为何会亲自送你回来?”   长歌支支吾吾。   宋老太爷拐杖敲得震天响,眼珠子一瞪,“说实话!”   长歌抬头,小手指一指宋老太爷干干的衣袖和老脸,“老太爷原来你没哭!老太爷原来你诈哭!”   宋老太爷:“……”   总算哄好了宋老太爷,长歌走出祠堂的大门,就撞上了相携而来的宋允同小悦悦。   小悦悦眼睛红红的,似在哭。   “小悦悦——”长歌就喊了一声。   小悦悦如一只花蝴蝶似的扑向了长歌。   长歌就看见小悦悦身后的宋允,面皮一僵。   小悦悦担心死长歌了,问长问短,确定长歌没事方罢休。   小悦悦觉着长歌一晚上定然是折腾坏了,当下就要拉了长歌回去休息。   长歌朝小悦悦身后努努嘴巴,轻声道:“他好像……有话要和你说的样子。”   小悦悦顿了一顿,却未回头,只是对长歌道:“你比较重要。”   长歌虎躯一震。   长歌来陈国的目的便是为了左左,她亲爱的左左,她万分宝贝的左左,怎能让他孤单一人在陈国受苦?   虽然期间遇到了动摇她心的人与事,但长歌强制将它规做意外。眼下,除了救左左,长歌不想其他。   长歌自韩王口中探得了关押左左的地点,叫人意外的是,韩王说那里守卫并不森严,平日里也鲜少会有人前去探视。   也正因了这一点,长歌才妄图想要独自一人去探一探。   没错,今次的行动只长歌一人。小悦悦被长歌派去拖住宋允了。宋允好似有点怀疑长歌的身份了,平日里出行什么的都要找人跟着她。今次,长歌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人。   只希望韩王提供的情报是正确的。   说到韩王,长歌不免有些心虚。那夜后就没听说过韩王的消息了,不过,他应该是没死的,要死早出大事了。   长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入了紫竹林。   是的,没错,就是紫竹林!按了韩王的说法,左左就被软禁在城郊紫竹林后的一座别院里。   风吹起,紫竹林动。   长歌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267.陈国(5)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紫竹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这竹子不是长歌她自家种的;熟悉则是因为……这竹子的排列如方阵,同深山里师父他老人家门前的那一大片如出一辙。   不是吧,怪道没多少人看守左左,原来是在别院外头设了阵法。   长歌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照了师父的说法,这紫竹阵法,他没传过外人的。难道这阵法是师父布的?   长歌立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左左被送来陈国当人质的时候,师父正在大山里替她医治呢!   又有风过,吹得紫竹林沙沙作响。   长歌胳膊挥挥,想不通就决定不想了。眼下,闯进紫竹林,救出左左才是要紧事。   想到这里,长歌不禁就要仰天长啸三声了,师父的紫竹阵法不传外人,她是外人吗?   必然不是啊!   所以长歌会解!   于是,长歌站去紫竹林的入口处,四十五度角仰望陈国湛蓝的天空。然后,左三圈又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长歌动得正欢快,冷不丁听得了一个男人极具嘲讽地说了一句话:“你在演戏法给猴子看?”   长歌:“!!!”   长歌的右手边,一大片茂密竹子后,就走来了一个人。   长歌眼睁睁看着他走近,还傻傻地维持着扭屁屁的动作。   今次的他着了一袭玄衫,少了白袍的飘逸,却多了几分持重。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行看着长歌怪异的动作,蹙了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该换她问他好不好?   可是,眼下到了破阵的关键时候,长歌不能分心,一分心就前功尽弃阵法全乱,长歌也没把握能进得去了。   于是,长歌转过脸来不看他,继续左三圈又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苏行嘴角*搐。   在某一个瞬间,风不大,竹林里的沙沙作响声却仿佛到了至高的点。   苏行面上现出一抹讶色,只见长歌所站立的方位,前方的竹子自动向两边分开,原本迷迷蒙蒙的紫竹林,陡然间就现出一条小道来。   长歌直了脖子站好,她觑一眼一直立在她身侧不远不近处的苏行,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算了,如果他要跟来的话,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他到底还是跟来了,就贴身走在长歌的身后。他很聪明,知道要踩着长歌的脚步前行。   长歌其实觉着挺丢脸的,因为要不停“左三圈又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想出这个破阵法子的师父真是害人不浅啊啊啊啊啊!   但是——   长歌,你要挺住!   长歌就挺住了。   挺着挺住,长歌就挺不下去了。他们已快走出竹林,前头的别院依稀可见,可别院外头却有七八个护卫分作两排,严严守着别院的门口。   这个……该如何放倒他们呢?   踌躇间,手腕一紧,是苏行一步上前,顺带抓住了长歌的手腕。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长歌的脸上,“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   他眯起了眼睛,“你不是宋渊珠。”   他声音中满满都是肯定,长歌腿软,觉着自己好似瞒不下去了。怎么办?要告诉他吗?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凶……   这个时候,别院的那一处传来了人声,是守卫听见响动,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长歌一惊,手腕一松,是他松开了她的手。他负手于身后,玄衣的下摆在风中张扬出了弧度。   他说:“别过来。”   长歌向来听他的话,他让她别过去,她就真不过去了。待她反应过来今时已不同往日时,密密的竹已遮盖住了他的身影。   长歌急,小性肝儿颤颤抖动。原地暴走了一瞬,长歌决定过去找他。   长歌走去别院门口的时候,那大门开着,门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守卫。那个人,于日光下,洒然立着。见她走过来,他还淡淡朝她笑了一笑。   长歌吞口水,“你、你怎么杀了他们的?”在长歌眼中,苏行这般玉树临风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神人,纵然要宰人,也是要宰得极有创意的。   苏行瞥了眼地上的大刀。   长歌:“……还、还真是普通。”   苏行提步就入了院。   虽然觉着有哪个地方不对劲的样子,望着满地的挺尸,长歌立时没想法了,她也入了院。   然后!长歌第一眼就看见了院中天井边葡萄架下的左左。   左左小大人一般双手背负在身后,四十五度抬头望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门口的响动,左左倏地转过头来……   长歌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了。左左见着了她,势必要激动的。这一激动,她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可是,待长歌觉察出这些时,已然来不及,左左已经奔过来了!   望着小炮弹一般往门口的方向冲的左左,苏行皱眉,本能一个闪身,想要避过这一股蛮力。却未想,这蛮力本就非针对他,他避不避都一样。   左左直直撞进长歌怀里,撞得长歌一个踉跄差点扑倒。伴随着左左长长的一声叹息似的叫唤,“姐姐——”   这个是她的弟弟,她最爱最爱的弟弟。   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左左长高了,也长壮了,可见着长歌时,撒娇的小模样不变,左左依旧是她的左左。   长歌仍由左左在自己怀里撒娇,她轻拍左左的背,做无声的安慰。然后,在某一个瞬间,长歌猛然一个抬头,就撞进了苏行阴恻恻的目光里。   长歌就一抖。   “姐姐?”他重复着左左的话,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是危险之极的模样,“你还真是叫我意外。”   哭得噎住了的左左就诧异地在长歌怀里抬头看她,“姐……额……姐姐,姐……姐夫他……”   长歌手忙脚乱捂住左左的嘴巴。   左左瞪眼睛。   长歌冲越走越近的苏行呵呵傻笑。   苏行偏了头,“他说什么?”   长歌:“他要摔倒了让他姐姐我扶他一把。”   苏行:“你是卫国公主?”   长歌:要不要这么聪明啊!   好吧,既然被他看见了,长歌知道自己这个秘密是瞒不住了。其实,在潜意识里,她是有一点点希望他知道的。然后、然后他可以帮助她。长歌有这个自知之明,凭她一己之力,要救出左左,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想要有一个人帮助她,她开始觉着那人会是宋允,可宋允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眼下、眼下的这个人是长歌唯一的希望了。   有这样一番想法,长歌是基于以前对这个人的信任。殊不知,她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才是最可怕的。   长歌同苏行在屋子里排排坐了,长歌以“小孩子不要探听大人的事”为由,把左左赶出去了。   苏行把玩着桌上的一只玲珑杯盏,他的眼神,那样高深莫测。“说吧。”他的语气尚算温和。   温和得叫长歌吞口水。   “我是卫国的二公主,”长歌*舔干涩的嘴唇,“我离家出走,没有经历到卫国动荡的这一年……”长歌说了自己的身世与经历,略去了中间同他相识的种种不提。说着说着,长歌恍惚间便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她所描述的这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他。在这个世界里,他同她从来都未曾相识。在他同她未曾相识的这个世界里,故事,又会以怎样的节奏发展呢?   苏行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一下又一下。   长歌的视线就停驻在了他的手指上,久久不能移开。说实话,她一点也不能理清,眼下同他坐在此地,与他说着这样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室内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长歌猛然间回神,就感觉苏行的目光长时间胶在了她的脸上。他研判地注视着她,好似在评估与衡量着什么。莫名地,长歌的一颗心跳得飞快。   有衣料窸窣声响起,是他动了动。他同她隔着一张桌子而坐,午后的阳光自外头打进来,落在他身上,又在她的身上落下了一串的影。是他的影子吗?长歌也分不清。   半响,长歌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如此说来,你我倒是无缘。若有缘之下,你该唤我一声四叔。”   四叔……   长歌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凝结住了。她是隔着多久远的时空,未听见这样一个称谓了?   没错,是她刻意将这样一个称谓遗忘,因为每每提起,都会是痛。   长歌面色大变,自然逃不过苏行的眼。苏行投射过来的目光里就现出一抹狐疑与问询来。   长歌朝他笑笑,“是啊,和你没缘分。我没机会这么叫你了呢。”   闻言,苏行便话锋一转,“看来,我在卫国的作为你都知晓。真是可惜,我竟未早遇上你。”   长歌勉励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她垂了眼皮,掩下眼中满满的情绪,“是啊,有点可惜呢,我该早些回去卫国的。”   窗台上突然“啪”的一声响,是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了窗沿上。鸟儿调皮,正用尖尖的喙啄着纸糊的窗。   长歌有一瞬间的愣怔,回眼时,见苏行正错也不错将她的整个身子看在眼中,好似、好似连她一丝丝表情变化都不放过一般。不知怎的,长歌就说出了一句,“早遇上我又怎样?难道你会放弃攻打卫国的计划?”   苏行的指尖又在桌上轻叩,那规律的节拍有些扰乱长歌的心神。在韵律十足的节拍声中,长歌听见他说:“不会。”   ☆、268.陈国(6)   长歌心中没来由就生出一股怒气来,他到底是凭什么?   “那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一股没控制好情绪,长歌就爆出了这么一句。   苏行默了默,接口道:“我说了,我与你一见如故。或许,早一些同你相遇的话,会有不一样的际遇也说不定。可惜……”他的声音顿了一顿,他深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世上没有如果。”   长歌突然觉得好心酸,是啊,世上没有如果。可纵容是有如果,结局也不会改变。   长歌觉着自己失态了,她吸吸鼻子,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期间,她冷不丁听得苏行问了一句:“所以,你来陈国的目的是什么?”   长歌猛地抬眼看他,奈何长歌的道行不够高深,自他脸上,她看不出任何对她有用的东西。桌下,长歌不安地抠自己的手指,手指都快被她抠破一块皮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我想要救出左左。左左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让他的一辈子都葬送在陈国。”   苏行哼笑了一声,“果然是姐弟情深啊……”   他话语中的嘲讽叫长歌不舒服。长歌又把不准他的想法,只能静观其变。其实,今次在这里遇见他,完全是一个意外。意外到完全打乱了长歌的计划。   长歌听见他又道:“所以,这便是你周游在我陈国青年才俊间的主要目的。你想做什么?让他们其中的一个助你成功?”   长歌被他话语中恶意的用词给刺激到了,她直觉想否认,可突然又觉得否认没意思了。此刻,在他眼中,她承认与否认,有多大的差别吗?长歌就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他反倒说得起劲,“让我猜猜,你选中的角色是谁?宋允?韩王?又或者是……”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他触上了长歌眼中晶莹的泪。   长歌不想哭的,可坐在这里,同他面对了面,明明两人隔得那么近,心却像是远隔了天涯。长歌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要坚强,可是,耳畔不断响起他真真切切的挖苦的声音,她、她就忍不住落泪了。   “哭什么?”他一转话锋。   “那不然你告诉我我还能怎样?我有在乎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在乎的人去死啊!只要能救出我爱的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长歌的眼睛彻底红了,是被刺激的。   苏行瞧了长歌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你的弟弟在陈国,没人会想让他死。”   “把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关在这样的地方,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长歌竟然比他还凶,但处在情绪激流中的长歌完全没意识到。   她对首的另一位似乎也没意识到,他瞬也不瞬看着长歌红红的兔子眼,“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帮我救出左左!”   苏行一弯嘴角:“果然,你最初看重的人是我。”   长歌:“……”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苏行:“或许,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也不一定。”   长歌:“!!!”   房门开,贴着房门笔挺挺立着的左左就吓了一大跳。经历了这么些时日,左左脸上的婴儿肥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的一抹戒备。是了,在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左左不得不成长起来,不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在方才的那一瞬,察觉到危险来临的左左本能就做出了一番防卫来,直到,他看见了同苏行一道走出来的长歌。   左左立时扑去长歌身边,拦在长歌身前,有意无意隔开了长歌身边的苏行。   苏行的眉头便是一蹙。   长歌才不管这些呢,此刻,长歌心中只有左左。   长歌捏左左的脸,揉乱他的发,只觉眼前的一张弟弟的脸,如何也不能看够。   “你只有一刻钟。”留下这么一句,苏行率先甩袖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在门洞里消失不见,左左方收起戒备神色,改作忧心忡忡。左左不放心地问长歌,他不明白他的姐姐和“姐夫”之间发生了什么。   长歌摸着左左光光的脑门,*向左左说了个大概。   期间,左左细细听着,很沉默。   长歌一下一下替左左梳理着头发,听他絮絮说着自卫国一别后,连日*历的种种。长歌与左左坐在院中的台阶上,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自然也洒上了他们的周身。此刻温暖,恍惚间叫长歌觉得,如生在梦中。   不可否认,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暖,是那个人带给她的。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向了那门洞处。门洞内外,赫然就是两个世界。   她在世界的这一头,他则去了世界的彼端。   左左毕竟不满十岁,饶是表现得再坚强,在亲爱的姐姐面前,又是诉说着连日来的委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声音,红了眼眶。但左左是个小男子汉,他倔强地忍着眼中湿湿的液体,不让它们流下来。   长歌捏捏左左的脸,“傻孩子,在姐姐面前有什么好逞强的?我们就只剩下彼此了,还是,你其实在心里头怪着姐姐……”怪着姐姐的引狼入室。   左左赶紧指天发誓说自己爱姐姐,对姐姐没有一点不好的想法。   完了,左左看长歌,长歌看左左,两人大眼睛瞪小眼睛瞪了一瞬,只听“哇——”的一大声,是左左哭了出来。左左扑进长歌怀里,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经历了家国的变故,终于哭了出来。   哭完了,左左仍旧埋首在长歌怀里抽抽噎噎。   长歌以为左左要说些撒娇的话,却没想,左左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姐姐,其实我不怪四叔……嗯……那个人……”   长歌惊,看左左,这不合常理啊。   左左脸上颇纠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照理说他攻打我们的国家,还骗了姐姐,顺带欺骗了一把我的感情,我生气是生气,可好像也不是特别生气。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不正常?我是不是特别冷血啊?”   长歌把左左搂紧怀里,亲亲他的脑门,“姐姐也不知道。”其实,姐姐有相当一部分的想法,是跟你一样的。   左左又咕哝了一句:“虽然我不讨厌他,但我还是要打败他,他是有点过分了。”可惜,沉浸在自己千头万绪中的长歌没能听见。   这一日,长歌到底是走了,带着对左左无限的依恋与不舍。左左的小眼睛又红了,可他却倔强忍着泪,忍着不让他的泪流落出他的眼眶。   长歌告诉左左且忍耐一些时日,她一定会亲自来接他回家。左左猛点头。   待长歌一步三回头出了院门的时候,发现院门口的守卫又齐齐站了两排。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们同前一批的守卫的不同的。   苏行远远站在竹林的入口处,他负着手,眼光朝这个方向射过来,似在看长歌,又好似在看那无限的虚空。   长歌知道,这些守卫都是他的人。她心中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但只要他对她仍有所图,那么,左左在他手里,反而会安全一些。   是的,长歌就是猜到他对她有所图了。   长歌缓缓走去他的身边,每一步,似短似长,忽轻又忽重;每一步都是一下敲击,敲击在长歌的心中,使得她如何也忘不了今日。   长歌在他身边站定,初初并不说话。她以为他会主动。   然而,她失望了。   眼下将要日落西山,长歌只得率先开口道:“要怎么样,你才能放了左左?”   苏行的目光自远处收回,起先落去了长歌的身后,一番聚焦后,方落在长歌的脸上。他静了一瞬,忽而朝长歌的方向跨了一步。这般一来,他就同她离得极近,可以说是面贴着面了。   长歌忽而有点小紧张。   苏行淡淡开口道:“你一国公主来我陈国,仅是为救出幼帝?我倒是有些不信。说,你还有何目的。”   长歌默了一默,抬头望天:“我仰慕你的才华,想、想嫁给你。”   苏行:“……”   长歌:“我这么说,你会不会相信?”   好好躲在竹林里头的苏行的暗卫们,下巴皆掉了一地。   长歌以为这样子就能将苏行打败,殊不知,比起厚脸皮,她的道行还太远。只听他懒懒的声音道:“哦?你确定仰慕的是我的才华?不是诸如韩王、宋允之辈?”   长歌:“他们怎么能跟你比?”   苏行:“说得也是。”   长歌:所以我们好像跑题了吧。   正想着要如何把话题转回来,冷不丁地,苏行拈起了长歌肩上的一缕发。   他、他、他要做什么?   每每他一靠近她对她做些亲密举动,长歌的脑子就要罢工,这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难以更改。   他把玩着她的发丝,“我说了,觉得与你颇投缘。似乎越是接触,便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之感。你确定自己没贴了人皮面具?”   长歌:“人皮面具你妹啊!”   苏行就捏了长歌的脸一下,“小姑娘说话怎可如此粗鲁?仔细日后嫁不出去。”   长歌就愣住了,这话以前他也对她说过呢?   苏行又道:“脸上触感不错,不像是贴了人皮面具的样子。”   长歌:“……”   苏行:“不是贴了人皮面具,那就是你脸皮厚了。”   长歌:“……”   苏行一本正经对长歌:“说实话,我府中正好缺了你这种脸皮厚的人才。还是那句话,你来我府中做幕僚,我便满足你的夙愿。如何?”   长歌、长歌纠结死啦!   还有,她今次才知晓,原来厚脸皮也是一项谋生技能。话说她的脸皮有这么厚吗啊啊啊啊啊?   长歌送走左左的时候,天空当中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仿佛在为他们做着离别的哭泣。   苏行未出现,小悦悦陪了长歌来到渡口边。   渡口边风大,吹得长歌的头发很不老实,四处飘啊飘啊飘啊飘。   左左就抓了一把长歌的头发,他解下自己束发的带,细细替长歌挽了发。   离别在即,多的是些离愁别绪,而他们今次的离别,又有那样的不同意义。   左左知道,长歌定是牺牲了些什么才换得他离开的。他多么多么希望带了姐姐一起走,远走高飞,走去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可是,不行,他没有这个能力,会被抓的。恨只恨他还太小,没有保护自己,保护姐姐的能力。   想到这里,左左目中就迸发出了与他的年岁极不相符的成熟思绪。   渡口边,冷风中的左左下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变强!   左左的手法生疏,把长歌的头发挽得难看死了,长歌却一点也不介意。她摸摸左左被风吹冷的脸,殷殷嘱托道:“回去以后先到卫国,最好别被人认出来。然后去找姐姐的师父,师父就在姐姐告诉过你的那座山上。师父会代姐姐照顾好你的。”   左左没有回应长歌的话,只是看着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长歌,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长歌一愣,这个问题……   “姐姐会尽快去找你的,我保证。”   左左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口,只沉默着给了长歌一个重重的拥抱。   船开了,左左站在船舷边,久久望着河的对岸。   有雨丝飘进左左的眼,左左眼中晶莹闪动着的,是泪,更有其他。   小悦悦在岸边的不远处等长歌。   长歌向她走去的时候,小悦悦仍旧处于怔忡状态。   长歌就推一推她,示意她回魂了。   长歌同小悦悦并肩往回走。长歌不无感慨地说:“好像我来陈国的目标就这么达成了,我是很高兴的。可为什么在高兴里头,又隐隐有一种空虚感呢?”   小悦悦就回了长歌一句:“是空虚寂寞冷吧?”   长歌惊到了,“那、那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小悦悦回:“因为你想男人了。”   长歌:“太、太聪明了!”   长歌觉着小悦悦挺关心她的,真的帮了她不少,她就想也来关心下小悦悦,问问她的感情生活什么的。   小悦悦平日里不怎么愿意谈宋允,今次,她却主动说了起来:“长歌,和你一起久了,我怎么发现我越来越悲观了?”   长歌:“?”完全有听没有懂。   小悦悦踢地下的小石头,“我想向你一样,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问题。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只是拿一些表面的乐观去试图掩饰我内心里的阴暗。我的悲观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好像怎么也摆脱不掉。”   雨好似越下越大,长歌就拉了怔怔的小悦悦去岸边的一棵大树下躲雨。对于小悦悦的说话,长歌不知该作何回应。或者,这个时候,小悦悦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望着迷迷蒙蒙的雨丝,小悦悦一贯清朗的眼里显出迷茫来,“过去,我曾那样执着地爱着他。我以为,纵然我离去,这份爱仍会在。却原来不是这样的,时间真的能练就一些事,也能改变一些事,他不再是曾经的他,纵然我心中有他,那也不是我爱的那个他了。”   长歌抓耳挠腮。   小悦悦叹息道:“我试图努力成为像你这样快乐的样子,所以我接近你,想要自你这里寻求温暖和安慰。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骨子里的悲凉好似注定会跟随我一生,怎么也挣脱不掉……”   “你别这么说!”长歌打断小悦悦的话,“我也不是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很好,顶多活得自在罢了。哎,我是想说……哎,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小悦悦你怎么了?你的样子让我感觉好不安!”   小悦悦叹出一口气,“没什么,只是刚刚看见你和儿子分离,触到了我同宋允当年离别的种种,有感而发罢了。”   长歌的脸色是这个样子的⊙﹏⊙b汗,她强调:“左左是我弟弟,我弟弟好不好!”   小悦悦:“哦。”   看小悦悦的状态还有些不对劲,绝对不是触景伤情那么简单,长歌就又问了一句,“就这样?没别的了?你没受新的刺激?”   小悦悦幽怨看长歌:“阿允他……好像……有未婚的妻子了。”   额……   这感情的事,你早一步是错,晚一步是悔。最难的便是那不早不晚的刚刚好。   怎么样的时间才是刚刚好呢?   长歌若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就不用在这里混,早成神去了。   长歌最原本的打算是徐徐而图之,接了左左出来,然后两人一起跑掉。   可那日看见左左被关在那样的一隅之地,长歌不忍心了,她的左左,她活泼快乐天天开心的左左,她怎么忍心看着他一日一日在那样的地方郁郁寡欢?   是以,长歌答应了苏行的条件,他帮她送走左左,她则要去他的府上……当幕僚。   长歌真心不明白了,她真心不觉着自己有才,幕僚幕僚,他可真执着!   有一个同左左神似的小男孩儿代替左左留在了紫竹林后的小院里。   左左的命运今后便将由那个孩子去承载……   这个问题,长歌强迫自己自动屏蔽,因为会愧疚,因为会良心不安。   苏行守了承诺,送走了左左。这么一来,长歌自己就走不掉了。他说了会看住她!   小悦悦有问长歌,若苏行半道返回,又把左左悄悄抓回来了怎么办。   长歌默了默,说不会的。她了解他,他不是这样的人。纵然会耍阴谋和诡计,但对于承诺过的事,他不会改口变卦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理由的,长歌就是知道。而且,左左还是个小孩子,放走了他,于大局不会有甚影响。更何况,他还妥妥地准备了替身呢!   长歌说到苏行的时候,她眼内是亮晶晶的漂亮颜色。   看着这样子的长歌,小悦悦若有所思。   ☆、陈国(7)   长歌伙同小悦悦会到宋府的时候,天将将放了晴。   长歌一下马车,就看见宋府大门口的那两只守门狮子中间,站了一个宋老太爷。宋老太爷双手撑拐杖,目露炯炯的精光,一错不错将长歌望着,像是、像是在等着抽打她。   长歌抬头望天,天气真讨厌!   长歌看小悦悦,小悦悦给长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长歌无奈叹息,心说都要去苏行那儿了,宋府她也没几日好待待了,那就权当哄哄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吧。   于是,长歌挪啊挪啊挪,就挪去了宋老太爷的身边。   宋老太爷胡子一瞪,竟然转身就、就进门了。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长歌心中碎碎念的时候,冷不丁听得宋老太爷吼了一句:“还不快给我进来!!”   “哦哦。”   长歌一路跟着宋老太爷走去正厅。在正厅外的院子里,宋老太爷停了下来。他背对了长歌,抬头望天,语重心长却又忧心忡忡道:“找你回来替代渊珠,你确实有比渊珠高明的地方,可你也太招人……也不知这对我宋家老说是福是祸?哎,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囧。长歌完全没听懂。   宋老太爷原地站立,六十度角仰望苍蓝的天际。   长歌倒不好越过了他去到正厅里了,怕一个不当心又刺激到了他。   无聊的长歌也看天。   “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长歌就爆出了这么一句话。   宋老太爷猛地回身,胡子嘴巴眼睛鼻子皆抖动,“你、刚才、说什么?”   从未见过宋老太爷如此激动模样的长歌就吓到了。她怯怯望着宋老太爷抖啊抖啊抖的大花胡子,呐呐道:“我、我就想逗你开心来的。”   宋老太爷一双老眼紧紧紧紧锁住长歌,犹自颤抖,浑身都抖动起来。   长歌彻底被吓到了,“我……您要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的话,我……我以后一定对您好……好好说话……”   宋老太爷的一张老嘴*,正要说话,这个时候,正厅里就走出来了一袭青衫的宋允。   宋允一出来,宋老太爷的胡子就不抖了。   宋老太爷瞬间变正常。   长歌狐疑看宋老太爷,觉着他方才该不是装的吓唬她来的吧。   宋老太爷手中拐杖一敲,拉回了长歌游移的思绪,“瞧瞧你做的好事!”   她做什么了?   长歌望天。   等下!该不是宋老太爷知道她同苏行做的交易了吧!   非常有可能啊!她要去太子府当幕僚,宋家人不可能不知道!糟糕,忘记跟苏行说约定的时间了!要是他早就来过了宋家,掀开来她的老底了怎么破?!   没来由地,长歌就是觉着愧对宋老太爷这张老脸。虽然宋老太爷总是摆出一副要拿拐杖敲打她的样子,可长歌就是自其间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很微妙的感觉,长歌也说不清楚,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就是她其实渴望宋老太爷拿拐杖敲她!   嘤嘤嘤嘤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她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   宋允作低声下气状哄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精光四射的一双眼不离长歌。   终于,宋老太爷大概是盯累了,拐杖敲敲,走了。   宋允掩嘴咳了一声,对长歌道:“老太爷有些激动,你别介意。”   长歌说我不介意,我只是觉着老太爷的胡子好长。   宋允:“老太爷以前的胡子比现在长多了。后来老了就剪了,人也胖了些。我小时候,老太爷那一把胡须远近闻名。他送我上学堂的时候,我的许多同窗还以为老太爷是混黑道的。”   长歌:“这、这么厉害。”   宋允深以为然。   长歌:“话说你找我做什么来的?”   宋允就拿很莫名很莫名的眼神看长歌,他刚要张口说什么,冷不丁地,长歌听见宋允身后的宋家正厅内,有人在说话。   是在痛小厮说话,端茶送水什么的。   宋允朝长歌露出一个略略同情的笑来,然后,他让开了身去。   然后,长歌就看见了大摇大摆坐在宋家厅堂内的……韩王。   韩、韩王?   长歌突然觉着后脖子有“嗖嗖”冷风吹个不停。   宋允又对长歌说了一句:“韩王殿下一早便来了,殿下要想单独见你。你……好自为之。”   长歌:“……”   宋允还想说什么,突地,他就看见了跟在长歌身后走进来,却一直立在廊下的小悦悦。宋允立时闭嘴了。   宋允同小悦悦遥遥相望。   小悦悦转身,走掉了。   宋允去追小悦悦了。   于是,天地间好似都安静了。   可是,为么里头还有一个韩王在等着她?!!!!!   厅堂内,丫鬟小厮都被韩王赶出去了。长歌挑了个离韩王最远的位置坐了。   厅堂内好安静,长歌好似听见了空气里嗡嗡嗡的蚊子叫。   韩王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怯意的表情来。他看长歌,半响,说了一句:“小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故意坐那么远,不心虚吗?”   长歌:“……”   长歌的屁屁不愿意挪,她只拿戒备的眼神把韩王看着。   韩王状似无意对长歌道:“那日,你对我用了什么药?”   长歌差点跳起来!   但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她决定装傻到底。   于是,长歌便拿一双天真懵懂的眼睛看韩王。   见长歌似乎不上当,韩王又阴恻恻道:“那日,俱是你是跟着太子走的吧。”   长歌:“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韩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上的茶杯都被他震得跳了一跳。   长歌也想跳,但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   韩王的表情好可怕。   长歌身子后缩,战战兢兢将韩王看着。倒不是长歌怕了韩王,委实是因为,这韩王,长歌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也没起要去了解的心。长歌这些日子忙着左左的事,哪儿有空去想什么韩王?这么一来二去,她早把韩王这个人物抛去了天边。   哪些,被抛去天边的人物自已又回来了,还跑来对长歌各种危险,长歌能不傻住吗?   韩王的一双丹凤眼看长歌,眼中闪着莫名的凶、凶光。   长歌就结巴了一句:“你、你要做什么?”   韩王走过来,凑近了长歌,居高临下看长歌,“对于前次本王在别院中莫名遇袭,你又恰好消失不见的事,珠儿如何看?”   长歌顿觉压力山大,她眼珠子左转转,右圈圈,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末了,长歌豁出去一般道:“怎、怎么看啊……我、我爬窗户看。”   一时间,空气都静止了。   韩王突然激动道:“好!”   长歌被唬得一跳,这一惊一乍的坏王爷!“好什么好?   韩王:“本王就喜欢你这个调调!”   长歌:“……”   韩王:“这次的狩猎,本王命你务必陪着本王去参加。”   长歌:“……”   这一日,碧空如洗,艳阳高悬,端的是狩猎的好时节。   就是有点热。   长歌随了宋允一道来了狩猎的山林。   山林中环境清幽,鸟鸣声不绝,置身于期间,叫人恍惚间就忘记了季节。   因事前打好了招呼,宋家人站去了韩王的那一拨。   长歌躲在宋允身后,尽量离韩王远远。   小悦悦却是离长歌远远。   因为长歌带小灰出来了,小悦悦觉着同小灰站在一道会丢脸。   有什么好丢脸的?   长歌鄙视小悦悦。   哦,忘记说了,小灰就是那头小骡子,小灰是长歌给它取的名字。   如今,小灰已经同长歌混熟了,见着长歌就会屁颠屁颠跟在长歌身后,因为有胡萝卜吃。   小灰果然是大灰的儿子没错,大灰也最爱胡萝卜来着的。   哎,就是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大灰。   去苏行的太子府中应该就能见着了吧。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苏行未提出让长歌搬去他的太子府,长歌也乐得装傻了。虽然知道可能最终还是躲不过,但是,好歹多拖一天是一天吧。   嘤~长歌有些不敢面对想把自己藏起来。   少顷,一袭蓝衣的苏行带着部下姗姗来迟。   韩王同宋允亲热地上前同他们的太子殿下打招呼。   长歌努力把自己缩在小灰肥硕的身躯身后,只叹小灰长得太瘦!   小灰你还可以再胖一点的其实。   长歌有觉察到自那一处射过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只不过,那一处有三个大男人,长歌搞不清楚是谁在偷看她。   不过,被人偷看了,长歌的心情还是挺愉悦的。心情愉悦的长歌就抱了小灰的脖子,给它喂了一根胡萝卜。   鼓声奏响,旌旗飘荡,狩猎,开始了。   有陈国各宗室子弟及重臣们的嫡子参与了此次山林中的狩猎。   一条条山道上,有匹匹骏马撒开了四蹄,欢脱地奔向山林的怀抱。不光是人向往偶尔的山林的滋润,动物亦然。   陈国的贵族们出动,自然不乏名驹。长歌眼中却只看见了那一匹高头的枣红大马。   疾风总是这么威风。   不过,长歌又告诉自己,她之所以注意到疾风,觉着疾风好,觉着疾风妙,完全是因为、是因为疾风它是小灰的娘。   韩王驾马来到长歌的身边,他控制骚动的马儿,马儿就在原地胡乱转着圈圈,是等不及的模样。韩王于马上高声道:“珠儿且等着,我定为你猎一头老虎回来。”   长歌:“我要老虎做什么?”   可惜,迅速奔入山林间的韩王已经听不见了。   长歌的眼角下意识一扫,就扫见了视野里,那枣红大马上的一抹蓝。   那一抹蓝,看在长歌眼中,比湛蓝的天空还有耀目。   可惜,随着马蹄声哒哒响,那蓝色转瞬便消失在了风中。   长歌叹息,怅然若失的。   肩膀上一暖,是小悦悦拍了拍长歌的肩。小悦悦一手拍长歌,一手只小灰,“你是要同这东西一同在这半道上傻站着,还是进山看风景?”   长歌眼珠子转转,转头四顾,这才发现狩猎的人都走光了,连宋允也不知去了何处。她便脑袋点点,说我们进山吧。   走了几步,长歌又停下来,义正言辞对小悦悦道:“什么什么东西?它有名字的,它叫小灰!小灰,来,叫一声姐姐听听。”   小灰:“嗯——昂——”   小悦悦:“……”   长歌也就带着小灰,两人一骡子在山林里走一走。   长歌一路偶尔同小灰说说话,或者开解开解小悦悦。小悦悦对待小灰的态度叫长歌不满,小灰这么可爱,小悦悦怎会不喜欢呢?   小悦悦一定是误会了小灰!   是以,长歌就让小悦悦提了个大布袋,布袋里头都是小灰爱吃的胡萝卜。以期用这样的法子来拉进小悦悦同小灰间的距离。   小悦悦整个的表情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_-|||   这一片山林极大,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一路走来,长歌同小悦悦都未遇上狩猎的人马,或许是同他们走了不同的道。不过不怕,小灰会带路。   “是不是呀小灰?”长歌拍小灰的脑袋,眯眼笑。   小灰:“嗯昂——嗯嗯昂——”   小灰边叫边跳,激动得有些不同寻常,长歌都要抓不住栓在他脖子上的缰绳了。   小灰撒开了四蹄,就要朝前头的密林深处奔,连胡萝卜也阻止不了它。   小灰的激动叫长歌警觉,莫不是前头有什么东西?   小悦悦便自告奋勇说要前去探一探。   长歌拦住了小悦悦,“还是我去吧。你帮我看着小灰,小灰比较怕你。”   果然,缰绳一到小悦悦手中,小灰就老实了。   小悦悦的脸色是这个样子的:o(╯□╰)o   拍了拍勉强按捺住激动之色的小灰的骡子脑袋,长歌小心翼翼朝前方密林处靠去。   拨开了密密丛丛的树,入眼的是一方开阔的天地。更难得的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在那一方天地里流淌。阳光洒在水面上,水面上便闪煦煦的光。   长歌向后头的小悦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就动手动脚贯穿树丛,进入了那一方天地里。   走得近了,长歌愈发能听见河水流淌时发出的哗啦啦声响,欢快极了。   长歌走去河边,河面宽且广,放眼望去,河对岸是密密丛丛的树与草。   河水清澈,清晰地倒映出长歌的影。   突地,在那哗啦啦的流水声中,长歌好似又听见了旁的什么声响。那声音熟悉,听得长歌虎躯一震。   望向河对岸,那声音来源的方向时,长歌几乎是颤抖着小心肝儿的。   长歌听见什么声音了呢?   长歌听见了这个样子的声音:“嗯昂——嗯昂——嗯嗯昂——”   “大灰——”   惊喜已经不能用来形容长歌的心情了!长歌万万料不到,竟会在这样一片山林里,她所站立的大河的对岸,看见大灰!   大灰仍旧是她养在深山里的那只大灰,可大灰似乎又不是以前的那只大灰了。大灰长高了,瘦了些,只那叫声是长歌熟悉的——嘹亮中透出来的是对长歌无比的亲热。   长歌眼眶就红了,只恨此刻手中没拿了胡萝卜来。   大灰,你亲妈好想你!   大灰的激动不亚于长歌的,这头灰灰的中华好土驴正激动地在河的对岸原地打转,尾巴甩得欢快,都快甩上了天。   长歌迫切想要摸到大灰黑壮黑壮的驴脑袋。大灰迫切想要被长歌摸。可此刻,一人一驴间隔了一天大河。   大灰貌似不会游泳的吧长歌记得。那便只有她自己游过去了。长歌是不介意自己下水,游去大灰身边的。可显然地,大灰介意。   长歌还没下水呢,就听得河的对岸一通驴叫,然后、然后大灰就毅然决然下水了!   大灰,你是如此贴心,让亲妈我怎能不爱你!   可是——等等——   大灰在做什么?   大灰不会游泳,它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过河。于是,大灰不会游泳水中直立行走的样子就、就惊呆了长歌。   原来大灰还有这本事!长歌真心不知道。驴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终于,大灰直立行走,淌水过了河。   一人一驴在河边做着对视,大灰硕大的驴眼睛里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幼兽。许是因为驴身湿透,大灰就怯怯不敢靠近长歌,只敢拿一双驴眼睛巴巴看长歌。   大灰确实长大了,瘦了,却也结实了不少。这真的是她的大灰,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同她相依为命的大灰!   长歌对大灰的感情,深厚而内敛。久别重逢,看着大灰好好的一头在面前,长歌的眼泪快要落下来。   大灰在草皮上一通打滚,抖落在水珠无数后,终于敢怯怯靠近长歌了。   久别重逢,大灰扑进长歌怀里,哀嚎。真的是哀嚎啊!这哀嚎的声音听在长歌耳中,长歌只觉得如此亲切!   长歌一把就揪住了大灰的驴耳朵,是亲昵。   大灰拿驴脸蹭长歌的手心,“嗯嗯昂昂”地叫,像小时候那样。   看着这个样子的大灰,长歌只觉感慨。此去经年,连大灰也有了媳妇儿和儿子了,光阴当真的似箭啊!   这个时候,听见了什么声音,大灰的驴耳朵猛地抖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撒开蹄子跑掉。   幸而,长歌拉住了大灰的驴耳朵。   长歌自然也听见了那可爱的声音,那是树丛后的小灰在学驴叫!   小灰的叫法应该是跟大灰学的。   ☆、陈国(8)   所谓父子情深啊……   长歌就拍拍大灰的驴头,笑嘻嘻道:“知道你急色了,来吧,亲妈带你去找儿子。”   大灰:“嗯昂——嗯昂——嗯嗯昂——”是激动和欢愉。   于是,长歌在前,大灰在后,长歌领着大灰去找小灰。   在经过一处密密层层的树丛时,长歌隐隐约约听得,树丛的背后,好似传来了不和谐的声响。这声音听在长歌耳中,又是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至于到底是什么,长歌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了。   长歌好奇心发作,就用打商量的语气对大灰:“大灰亲爱的,咱们先看看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好吧?反正小灰就在那里的树丛后头。”说罢,长歌小手一指,指出了被她践踏过的那一方树丛。   真的是与此处离得极近的一处方位,只肖再走几十步,扒开了树丛,长歌就能领着大灰,去见到可爱的小灰。   正因为同小灰的相聚显得那么轻易而理所当然,长歌便没将它放在第一要务的位置。此刻,满足长歌的好奇心才是。   很多年以后,长歌每每想起这一刻的情景,都不免唏嘘。若当日,她没有选择去满足自己那劳什子的好奇心,而且直接掉头带了大灰去找小灰,那么,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至少,大灰还是会留在她身边的。   当然,长歌不能未卜先知。   大灰自然是听长歌的,长歌说什么,大灰只会拿驴脑袋顶顶长歌的屁屁,表示自己的亲昵。   长歌一巴掌拍在大灰的脑门上,“这个小色鬼!”   大灰正要驴叫,却被长歌一巴掌捂住了驴嘴巴。长歌朝大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就猫着腰,拨开树丛,小心翼翼朝里头走去了。   按了长歌的本心,她是没打算让大灰跟的。可主人在前,大灰又岂有不跟上的道理?   于是,中华好土驴大灰屁颠屁颠跟上了长歌。   出乎长歌的意料,这一拨的树丛极繁密,好似怎么可走不出去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方现出了一抹亮。   伴随着那一抹亮光响起的,还有“锵——锵——锵——锵——锵——”的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如此耳熟……   待长歌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了,她已经一手拨开树丛,一脚跨去外间,她,暴露了。   耳畔有呼啸的风声过,一把大刀不由分说就朝长歌砍了过来。   长歌赶紧双手抱头,跳开,同时,嘴里大吼一句:“不要砍脸——”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倒叫提大刀来砍的黑衣人一愣。   黑衣人的视线又落去了长歌身后的大灰身上,许是觉着长歌是那牵着土驴上山耍的无辜小村姑,黑衣人就放弃了砍她,大吼一声,转身加入了战况。   前方的那一块空地里,战况激烈。   几十个黑衣人手提大刀,皆没命似的要去砍被围在中间的三个人。   那三人皆骑高头大马,虽然武功出众,奈何黑衣人人多势众,那三人如何也冲不出重围去。   一个黑衣人被马上的一人一剑斩于马下,黑人的热血洒了满地。   其余黑衣人惊了一瞬,而后,更加疯狂朝那三个人砍去。   其中的一个黑衣人就掏出了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放在嘴中一声吹,那声响几乎要响彻整个山林。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黑衣人在召集人手。   这根本不关长歌的事,既然黑衣人不屑于杀她,那么,此刻,长歌能躲多远就多远才是正经事。可偏偏的,在她正要转身跑掉的时候,两个原本离得近的马上的男人为躲避大刀,突地分开,这便令得一直在他们身后,始终藏在长歌视野死角里的第三个男人暴露了出来。   那迎风招展的蓝衣,那玉树临风、清贵逼人的身形,不是苏行是谁?   长歌逃跑的步子生生止住了,竟然是苏行!竟然有人要杀苏行!苏行被围攻了!她要怎么救他才好?   是的,意识到被黑衣人围攻的是他,意识到他有性命之忧,长歌第一反应便是该如何救他。   怎么办怎么办?   要骑了大灰回去搬救兵吗?   大灰比长歌更会决断,在长歌尽量让自己不卷入战况,不给他添麻烦的时候,大灰卯足了驴劲,突然就不管不顾冲进了黑衣人的包围圈里。   “大灰——”长歌不受控制地一声喊,可已然拉不回了大灰。   大灰冲进黑衣人堆里的驴身,带着一股子决绝,不顾一切的意味。   若先前长歌还不明白大灰的冲动做法由何来,那么,待听见那一声响彻天际的马儿的嘶鸣时,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嘶鸣的马儿是疾风,大灰是要去救疾风。   可是,大灰的驴躯又不是刀枪不入,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此刻,长歌只恨自己没同师父好好学武功。   一只中华土驴闯入战圈,战况自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趁黑衣人愣怔的当儿,马上的三人及时从那个被驴撞出的包围圈的缺口里突围了。   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断后,当先的蓝衣男人策马疾驰。   当先的枣红大马竟直直朝长歌奔去!   时刻注意着场中大灰安危的长歌便未意识到这一点。   待到马上的蓝衣身影一个矮身,铁臂一伸,轻易圈了长歌的身子上马时,长歌方回神。   男人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沁入长歌的口鼻,鼻尖那冷冷的竹木香,是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   “大灰还没走!大灰还在里面啊!”   苏行垂眼看长歌,只一眼,他眸内风云变换。可这个时候,他又怎会去在意一头小小的中华土驴。   苏行一扬马鞭,胯下的疾风吃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开去。   “大灰——”长歌在苏行怀中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大灰的驴躯被黑衣人包围的最后一幕。   疾风在山林里奔驰,耳畔的风声呼呼过,吹得长歌的脸生疼生疼的。长歌坐在苏行的怀中,身下是肌肉喷张的疾风。疾风没命似地狂奔,可在这一份狂奔之中,长歌又仿似觉出与以往的不同。   疾风一声长嘶,是被苏行勒紧马缰,停了下来。疾风剧烈喘息,长歌看见疾风硕大的*睛里,有水珠落下来。   疾风,你是在为大灰哭泣吗?   “做什么?”苏行厉喝。他从未这般失态暴躁过。可对上长歌红红的眼睛,苏行突然就失了声。   苏行问长歌做什么,长歌只是一下一下摸着疾风的耳朵,不做声。   苏行下马,同时也抱了长歌下来。长歌被置于疾风和他的身子中央。   苏行深深看长歌,“我还未责备你突然出现扰乱了我的计划,你倒是先哭上了。在自责?”   长歌抬眼看苏行,仍旧是不说话,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啊滚啊滚,就滚下了长歌的眼眶。   苏行蹙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长歌“哇——”一声就哭出来,“我的大灰——”   待弄明白大灰是什么东西后,苏行的嘴角就止不住抽搐了。他看长歌,“不过是头驴……”   长歌突然激动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怎么可能只是一头驴?疾风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匹马吗?这种感情你这种人肯定是不会理解的!我和大灰相依为命……”   听见长歌说“这种感情你这种人肯定是不会理解”,苏行面上有怒色;待听到下一句“我和大灰相依为命”,苏行又突然觉得好笑。明明他与她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为何她的想法总能叫他……哭笑不得。而能令他哭笑不得的情况实在是不对。   苏行犹豫了一瞬,就扶住了长歌的肩背,“好吧,是我的不是,我没有同理你的感情,你别生气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长歌更觉着委屈,开始嚎了。边嚎还边数落他,“你干嘛有事没事把大灰带出来?!大灰明明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呜呜呜呜……”小性子全使出来了。   苏行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同我家的驴这么熟了?”   长歌心里就“哎呀”一声,怎么办啊要露陷了?   正懊恼间,长歌只觉肩膀上一痛,是苏行按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用了大力。   长歌心说这人莫不是要杀人灭口?可她没得罪他呀。   愣愣抬头,就对上了苏行警惕的漠然的脸,他明明前一刻还不是这样。   苏行垂眸看长歌,只一眼,他的目光便错了开去。他移步,将长歌藏去了他的身后,“上疾风。记得要避开往来时的路。”   长歌莫名看他高大的背,他在说什么啊?   很快,长歌便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四下里突然间就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响起,好似瞬间就将他们包围了。很快,他们正前方的树丛被拨开,自里头跳出来了……几十个黑衣人。   黑衣人个个凶悍,手提大刀或利剑,一副见人就要砍的模样。   “上马!”长歌听见苏行沉声道。   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   可是,身子一轻又一晃,她已被他抱上了马。   长歌在马上看苏行。   苏行在马下看长歌。   长歌的不安全写在了脸上。   苏行脸上现出一抹自嘲来,“我与你说,我对你一见如故,那是真话。这话说来连我自己也不信,我更不信自己在如今这般的境况下,首先想到的竟是去保护一个女人。我不是好人,记住我的话。”   马上的长歌张口,想对苏行说些什么,可下一瞬,疾风两只前蹄猛地半跃至半空,一声长嘶响彻天。   “带她走!”   疾风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一跃跃进前方的树丛间,看不见了。   苏行负手,转身面对了黑压压一片的黑衣人。   黑衣人仗着人多势众,有些轻敌。   “嗖——”的一声,苏行抽出腰际软剑。软剑在他手中抖动,宛如游蛇。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好剑!”黑衣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确实是大实话。   就在许多黑衣人的注意力被软剑吸引的时候,苏行猛然跃起,长剑在手,直取当中那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谁也料不到苏行的出招竟会如此快、狠、准,一袭就袭上他们的老大。   黑衣人赶紧变换阵型招架,可他们再快,如何也快不过苏行的长剑。   “噗——”的一声响,是长剑入肉的沉闷声音。   “大哥!”身旁的黑衣人发出悲痛一吼。然后,下一瞬,他就吼不出来了,因苏行一剑抽出,下一剑就顺势砍上了他的面门……   苏行的蓝衫染满了血。   他单手持剑,与众黑衣人对峙而立。剑身在光下闪着更幽暗的光,有血水自剑尖上滴落,落入草地间,浸染了一方青草。   黑衣人伤不了苏行分毫,但奈何黑衣人人多势众,一片倒下了,很快便会有另一批补上来,他们在与他车轮战!   苏行的体力消耗极大,他必须速战速决。   长剑一个翻转,他又挑起了战况。   无数黑衣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几乎要染红了这一方天地。   正激战间,大地震动,天地间就响起了一声爆破般的马儿的嘶鸣。   众人皆愣。   苏行眯眼,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只有马上的长歌。   长歌骑着疾风,疾风正不管不顾奔向黑衣人群中的苏行。   疾风的这一份勇敢,恍惚间便令得马上的长歌响起了方才的大灰。   突地,疾风猛然一个跃起,堪堪避过了要来砍它马脚的一个黑衣人。疾风的这一个猛烈动作就令得马上失神的长歌坐不稳,她人猛然向后仰倒,眼看就要摔下马去。   后背上一热,一副温柔的带着血腥味的胸膛贴了上来。   苏行一个纵跃上马,驾驭疾风,扶稳长歌,竟是朝黑衣人的腹地疾奔而去。   黑衣人错愕之下纷纷避开。   疾风拼死闯出一条血路,朝不知名的前方发足狂奔。   身后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时奋起直追。   马上的长歌又坐在了苏行怀中,她听见他的喘息声就响在她耳畔;他热热的呼吸就喷在她颈上;他周身的血腥味弥漫了她的口鼻。长歌直觉反应,此刻,坐在她身后,与她紧密想贴的苏行,有哪里不一样了。   长歌却又没功夫细想,因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得移了位。   “吁——”撒开蹄子狂奔的疾风猛地顿住前蹄,马蹄在地面上滑过长长一道弧线,扬起了点点的尘。   长歌差点整个身子栽出去,幸而,身后那人牢牢把住了她的小腰。   疾风的不安听在长歌的耳中。抬眼间,长歌就看见他们的正前方已埋伏了黑压压一片的黑一片。   身后一声叹息,是苏行。   长歌坐稳了身子,咬牙:“这么多人拼命要杀你,你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苏行竟然还笑得出来:“高见。”   长歌摸摸不安的疾风,对苏行道:“山上有好多人在狩猎啊,我们怎么就没遇上一个?还有,你的手下呢?”   身后的苏行一声嗤笑,“没办法,想我死的人太多了。”   长歌浑身就是一个哆嗦,他话语中暗含的意思叫长歌惊住。她一直以为身为太子,他在陈国必定活得风生水起,可原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坐稳了。”话落,苏行猛地一夹马腹,驾驭着疾风就朝右侧方突围。右侧方的山道崎岖,骑着马的人是不该选这条道的。   山道坑坑洼洼,只差没怪石嶙峋了,真心难为你了疾风。   不过,疾风好似有些化悲愤为力量的意思,没听见背上长歌的碎碎念。   两旁的密林飞速向后驰过,长歌好似听见了哗啦啦的奔腾水声。   疾风一路奔啊奔,奔着奔着,长歌就感受到了空气里清新的水汽。   前方有河!   疾风继续奔啊奔,奔着奔着,前方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视野是开阔了没错,可是、可是前头突然就没路了。   不是没路了,是路被自高山上来的流水冲断。那水流湍急,好似生生将大山劈做了两半。   奔腾的水流往山下去,就形成了急壮烈的天然瀑布。   疾风不安地低低咆哮。   长歌愣愣回头看苏行,“你说,疾风它,有本事,直立行走,那个,淌水过河吗?”   苏行懒得看她一眼,倒是不忘挖苦她:“你说呢?”   长歌不知道啊!   长歌怯怯朝山下望了一望,只见瀑布水飞流直下,溅起水珠无数,好似蒸腾成了白雾。   长歌被溅了一脸水。   长歌正要拿袖子抹脸,却突地,手腕被人一拉——   “做、做什么?”长歌抬头,见苏行正怔怔看她,他目色中有几分迷蒙。   颊边水珠滑落,痒痒的不舒服,长歌就皱了皱鼻子。   眼前一黑又一亮,沁冷的竹香扑面而来,是他在敛袖替她擦脸。   这人前后反差过大,长歌傻住,感觉不会说话了。   他看着长歌,缓缓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回答他的,是他们身后骤然响起的错乱脚步声。   黑衣人追上来了!   长歌一错眼,就看见了苏行脸上的森冷寒意。   有“嗖嗖”的破空之声响起,是黑衣人在朝他们放暗箭!   苏行抱着长歌一个侧身就从疾风身上翻身下来,疾风机灵地一矮马蹄,躲过了那一拨的暗箭。   ☆、陈国(9)   有箭头射在大石头上,发出锵然声响。   一只肥嫩的大白兔子正好在大石头边,不幸就被射中了。大白兔子立时倒地死去,兔身上流出的血是暗黑的颜色。   不好!箭头上有毒!   苏行抱了长歌,闪身去了一丛灌木后,疾风也哒哒跟来了两人身边。   苏行放下长歌,摸了摸疾风的马头,道了一句“保护好她”,就要起身去迎战那些黑衣人。   苏行只觉袖子一紧,是长歌拉住了他的袖子。   长歌眼中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坚定,“不要丢下我!”长歌的样子甚至有些恶狠狠。   苏行就笑了,他摸摸长歌的脑袋,样子跟方才摸疾风的样子无不同。“他们伤不了我。”他自信道。   可是,长歌怎么能放心?!   幸而,他走得不甚远,至少能让长歌看见他的身影。   他仗剑而立,身后是万丈的瀑布与悬崖,身前是嗖嗖的冷箭与嗜血的敌人。风吹起他的衣与发,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着响。   长歌恍惚已不能分清,那声响到底源自于他,亦或是他身后奔腾而下的水幕。   瀑布直下三千里,一个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风越来越大,苏行衣衫的下摆被吹得鼓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似飘飘然就要归去。   长歌心头便是一紧,因为曾经历过失去,此刻,她的担心恐惧害怕尽数涌上了心头。   苏行在同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说话。   长歌想要试图听清他们的说话,可风声夹带着瀑布的水声,长歌只觉耳中轰隆隆了一片,什么也不能听清。   脸上一热,是疾风的鼻息喷在了长歌的脸上。   疾风的鼻息热热的,并不难闻。疾风不知何时已趴来了长歌的身边,它也在担心着自己的主人吗?   疾风就趴在长歌的身边,她触手可及的位置。长歌发现了,疾风的这一个趴卧的姿势,其实是大灰最爱的。   原来马和驴也是可以潜移默化的。   想到大灰,长歌心中又是一痛,也不知大灰怎么样了。   长歌就伸手,学着苏行方才的样子,摸了摸疾风的马头。透过疾风的马头,长歌看向了苏行。   突地,长歌只觉左前方有个亮亮的东西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长歌下意识就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看清了!那个地方藏了个弓箭手!   那个地方正是苏行视线的死角!   长歌没有莽莽撞撞一头扑过去,她悄悄、悄悄地靠近那一处,想要、想要偷偷提醒苏行一下。   可是,似乎来不及了。长歌看见那弓弩手做好了架势,毒箭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长歌已经离得苏行极近了。   “小心!”长歌实在没办法了,她不管不顾就朝苏行扑了过去,她、她想、想至少替他挡了这一箭。   伴随着长歌的声音响起的,是毒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长歌的呼喊比那嗖嗖箭响到底是快了一步。   万幸!   长歌扑进苏行怀中,苏行大惊之下迅速反应,抱着长歌猛地一个旋身,堪堪避过那一支暗箭。   苏行脚下甚至来不及找到一处立稳之地,四面八方的利箭已破空而来。   除了急速后退躲避,好似没有一点办法。   游移间,长歌的脑袋搁在苏行的肩上。还来不及喘息一口,长歌透过苏行的肩膀,就看见了他右后方的草丛里,有个黑衣人猛然跃起,提了大刀就朝他砍了过来。   动作太快了,长歌连呼叫都来不及。她、她只能应着自己本能的动作,猛地一转苏行的肩膀,在他身体一僵的片刻功夫,旋身去到他的身后。   她、她想要替他当下那一刀。   森冷的刀光扑面而来。这一刀若是砍下去,长歌觉着自己会被生生劈成两半的。   她没被劈成两半,苏行又把她拉了回去。   两人继续急速后退,一退就退去了瀑布边。   长歌从未有如此近距离去看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   两人险险站起瀑布的边缘。   长歌悄悄向下看了一眼,冲天的水汽令得她睁不开眼。此刻,长歌心中唯有一个感慨——当真是……疑似银河落九天呐!   左边有一道利箭直射长歌,却是来射长歌的脚。   长歌暗道一声好阴险,赶紧跳脚。   却因为跳得太用力了,瀑布边土质疏松,长歌整个人就朝瀑布底下栽去。   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变作了慢动作重放:长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了平衡,她看见自己的小手脱离了苏行的大掌;她看见苏行猛地回身,他要来拉她一把,却只拉到了她衣袖的一角。   “嘶——”的一声,冲天的水声震响里,长歌惊讶于自己竟还能听见自己衣袖撕裂的声音。   长歌还看见了那一瞬间,苏行面上止也止不住的惊恐。   纵然对她的记忆不在,原来他并没有表现得那么不在意她。长歌突然觉着自己无憾了。   长歌看见苏行又来拉她。   已经拉不住了我都放弃了你就别来拉我了。   可是,他还拉。   喂,后面有人提刀砍过来了你快回头啊!   可惜,长歌心头的呼喊这人听不见。长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终是被这人拉着。   可是,这个时候,长歌的身子已落去了瀑布下。   这一回,轮到长歌眼中满满都是惊恐,他们两个,一起掉下瀑布了!   在大自然逆天的神迹下,落下了瀑布的两人没有丝毫施展的空间,只能任由飞泻而下的水幕就二人冲灭。   这一刻,长歌觉着自己的生命如蝼蚁。   也在这一刻,长歌脑海中飞速闪过今生的种种,她只觉自己此生太短,所以,好不甘心啊!!   飞速下坠间,二人的双手始终相牵。   长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幸而,水声大,掩去了她难听的声音。   长歌以为自己会晕的,她没晕。   长歌以为这样子的下坠会长得没有尽头……虽然不甘心就此死去,但能有他作陪,好似也不差。长歌脑中这个想法闪过,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间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冲击在水面上,发出“啪啪——”的两声震天响。   入水的那一刻,长歌心中的想法是这个样子的:靠!怎么这么短?!原来瀑布是骗人的!   因为巨大的冲力,二人的身子一同以猛烈的力道沉入水中。   潭水翻涌,卷起滔天的浪花。   浪花下,是二人的身子在下坠。   千年幽潭之水冰冷,长歌只觉得阵阵寒气入体。周身更有无数潭水挤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偏偏又晕不过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下沉去到万劫不复的地界的时候,腰上一紧,有沉稳的力道带着她不住往水面上攀升。   长歌睁不开眼睛,但她能觉察到,那人离得她极近。面贴面的近距离里,长歌能感觉到自彼此口中吐出来的泡泡一串又一串,缠缠绵绵缠绕在一起。   水声哗啦啦响成一片——   长歌只觉眼前骤然一亮,久违的空气又入了她的口鼻。她的脑袋猛地向后仰起,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甩出一个俏皮的弧度,伴随着甩发动作的,是长歌发间被甩得四散而开的水珠。   自始至终,握住她腰际的力量不减。   感受到面前那人灼热的呼吸,长歌怯怯睁开眼睛。   那样的经历……好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哦,还是有一样的。一样的是面前苏行俊朗的眉眼。他明明同她一样狼狈,他还被她帅了一脸的水珠。可这丝毫无损于他潇洒的美貌。长歌只觉着面前湿漉漉的他,好看得厉害。   高山上的瀑布飞下,激得寒潭水沉浮,二人便在潭面上载沉载浮。   水珠自苏行的眉眼发梢间滴落入他的颈项间,他胸前肌理的强悍力量,她清晰可见。   长歌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再往下……   突地,长歌想到了什么,猛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的腿!你的腿!你的腿不能碰冷水啊!”   苏行的眼神显得讳莫如深,“我的腿碰不到冷水,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   煦煦日光照射在寒潭之上,也笼罩了长歌的周身。当她在*裸看苏行的时候,殊不知,她亦成了他眼中的一道风景,极香艳的。   苏行的眼神那样深,那样深,好似深深看进了长歌灵魂的深处。在他的目光下,长歌只觉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   长歌结巴,没主意,脑子一片空白。但她知晓,这个时候,她是要说一些什么的。   “我……我……唔……”   长歌的眼睛猛然间瞪得如铜铃大,因苏行突然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手自她脸上拂过,拂去了她粘在脸上的湿发。   他迫得她细白又湿漉漉的小脸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他的视野中。他的语声喃喃:“我果然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长歌:“!!!”   说话间,他调整好她嘴唇的角度,以他的唇,盖了上去。   长歌不会说话了。   寒潭当中的亲吻,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这个人真是太快分了!   前一刻还在水里缠绵亲吻她,下一刻上了岸,他、他拎着她的后脖子,要把她拎得翻白眼了!   她的嘴唇都被他咬肿了这个混蛋!   长歌被这人拎着后脖子,抵去了一棵大树上。两人身上皆湿漉漉,真是糟蹋了树下的一方好草地。   “了解我不为人知的隐疾,对我情深意重以命相许,说,你来陈国到底有何目的,长歌公主?”最后的那四个字被他拖长了尾音说出来,听得长歌直想哭。   当然,长歌想哭更多是因为后脖子被他拎着很不舒服!   长歌不舒服地动了动,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只觉得他的那一双眼睛,比之寒潭水更幽深,一个不慎,自己就要被他吃进去。   “呀你放开我!”她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对自己没了信心。她发现自己真是没品没毅力,在这人的美色面前,饶是先前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大的努力,只消他一个眼神,她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长歌也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不舍和动摇。可每每这个时候,卫衍带血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她觉着自己和苏行在一起,便是对不起卫衍。   这也确实是事实没错。饶是她再为苏行辩解,卫衍的死,苏行要负相当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甚至在卫衍的死,卫国的国破中,长歌隐隐觉着,自己也是要负起一部分责任的。或许,眼前拎着她的后脖子,与她身贴身的这个人,正是利用了卫衍对她的感情,才引得卫衍在相当程度上判断失误,及……那么迫不及待登上皇位。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救出左左,如今,左左已离开陈国,她就应该不声不响消失掉。她确实有了这个打算,却没想又发生了这样子的意外,使得、使得他同她,再次紧紧维系在了一起,彼此的性命相依。   长歌觉着自己陷入了难以决断的两难。   长歌明显走神了,苏行面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他突然在她耳边这般道。   长歌回神,仍旧愣愣不能自拔思绪,她呆呆开口:“那……你要怎么对付我呢?”   他的回答是,低头,狠狠攫住了她柔嫩的,微肿的红唇。   这一下子肯定是要被咬破皮了。   意识昏沉的时候,长歌如是想。   苏行升了火,两人沉默地将衣服烘干。   期间,苏行试图同长歌说话,可长歌始终呆呆的,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其实,长歌是嫌弃自己了。这么犹豫不决的样子,委实不像自己了。   都是他!都怪他!   长歌抬头,恨恨将苏行望着。   灭了火的苏行正好抬起眼来,面对了长歌恶毒的视线。   苏行挑眉看长歌。   长歌继续闷闷不说话。   苏行便咳了一声,“这不能怪我,你卫国公主的身份确实惹人怀疑。且近日,你总躲着我。”   长歌突然呐呐不能言。   苏行缓缓走来长歌的身边,居高临下将她看着,“你我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长歌的小心肝儿就漏跳了一拍。   苏行又道:“你之前说仰慕我的才华,想嫁给我。此话可当真?”   长歌:“……”   苏行:“若非在我身上下了大功夫,你怎会知晓我有腿疾?”   原来大哥你在执着这个。   长歌:“其实我在卫国的时候见过你。”   苏行:“哦?”   长歌:“然后我忘记听谁说的你腿有毛病了。”   苏行:“嗯。”   长歌突然抬头憧憬道:“你可以当我不是长歌然后放我回卫国吗?”   苏行:“不行。”   长歌怏怏。   荒山野岭的,长歌只能紧紧跟了苏行走。走着走着,她不甘心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腿怎么就不怕水了呢?”难道他早先都是装的?那也太伤她的心了。   苏行:“因为我脱胎换骨了。”   长歌:“……”   那个时候,长歌真的以为他只是在说笑,而已。   瀑布并没有想象中的高,至少没三千尺啦。瀑布底下,别有一番天地。   此时的人间已入了夏,瀑布下的这一方天地,却桃花始盛开。   长歌停下脚步,苏行在前头负手行走。他的正前方,是铺天盖地的三千灼灼桃花。   桃花的香在空气中弥漫,沁入长歌的口与鼻。长歌恍惚间便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好似他们误走入了一片世外桃源。   桃花园的尽头,苏行停下了脚步。   长歌蹭去他身后,自他身后探出一点点脑袋去,就看见桃花林外,有一栋小木屋。   咦?难不成瀑布底下还有人居住?   二人很快站在了小木屋外。   自外头看去,小木屋里静悄悄的,无人。   苏行默了一瞬,抬步便要走。   长歌“唉唉”扯他袖子,“就这么进去会不会不大好?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   苏行回身,视线在他的袖子上停留了一瞬,他的袖子上,是长歌嫩白的手指。苏行淡淡转开视线,看着长歌道:“原来长歌如此关心我。”   他那一声“长歌”,叫得长歌小心肝儿胡乱扑腾,手一抽,衣袖松去。再抬眼时,只听“吱呀——”一声,苏行已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这个人……这个人……   算了,长歌也进去了。   小木屋内果然无人烟,是久未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站在小木屋的进门正厅里,长歌又去扯苏行的袖子,“我们、我们还是出去吧,这屋子我看着有几分奇怪且阴森森呢。都说深山老林里的空屋子待不得的。”某人的袖子都要被她扯破了,长歌却恍若未闻。好在,某人并不在意,任由她扯。   某人只淡淡道:“无妨,随意走动而已。”   就知道他不会听~~o(>_<)o~~   这小木屋内里的格局极大,出了正厅是后院,后院竟然有好多间房。且没房没户隔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临时居所的模样。   沿着院中的回廊走啊走啊走,二人就走来了一间房门口。   这房间似乎有些特别。   此时天尚亮,有阳光打在房门上,这房间却依旧给人一种阴冷冷的感觉,仿佛永远也照不暖似的。   长歌无意识抬头间,只觉眼前被什么东西一晃,亮闪闪的一片,是、是房间门楣上的东西。   门楣上有一块匾,匾上书了两个字——祠堂。   祠堂   祠堂?   长歌当然知道祠堂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思忖什么,苏行已一把推开了房门。   有阳光猛然射向屋内,屋内的粉尘也飞扑着想要入到阳光、空气与水中。这般一来,屋内的空气便不怎么好闻了。   长歌扯住苏行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让这人现在进去。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苏行看长歌一眼,妥协了。   阳光并不能将整个房间照亮,自长歌这个角度看去,屋内朦胧胧的,好似笼罩了一层烟。   终于,某人等不及了,提步而入。   ☆、陈国(10)   长歌撇撇嘴巴,只得跟上。   屋内的窗紧闭,有一种檀香变质的怪异气味。   “噶——”的一声响,是苏行推开了墙边的窗。   窗户一开,立时就有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伴随着阳光抢入的,还有大风。   大风一瞬间便吹散了房内的雾霾,也吹得房梁上的铃铛“铛铛”作响。   “铛——铛——铛——”的声响响在长歌的头顶,不绝。   长歌突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房间的正中央悬着一块黑色的幕布。   幕布极厚重,哪怕是大风也不能将其吹起一点。   苏行缓缓撩开了幕布   透过那洞开的一点点空间,长歌好似看见了幕布后,有红烛。   当然,红烛已灭,只留残身。   长歌还待再看,苏行却越过幕布,不见了。   长歌有一瞬间的惶惶然,她赶紧快步走过去。   幕布厚重,撩开却并不难。可长歌伸出手去时,她的小手却没来由一阵颤抖。直觉告诉长歌,她这是激动的。   激动?   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有什么好激动的?   长歌摇头,甩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一用力,幕布开,幕布后的一切便清晰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幕布后果然别有洞天。   那是一处类似佛龛模样的东西。龛上供养着的竟是一块块牌位,死人的牌位。   长歌的心一瞬间缩紧了。   苏行就立在排位前,听见声音,他转过脸来。他看着长歌,错也不错的。长歌觉着,他看她的样子,又多了些不一样。   “过来。”他对她道。   于是,长歌就过去了。   其实,此刻,长歌的脑子有些短路。而脑子短路的长歌往往很好说话。   长歌站去他身边,和他并肩立在一起。长歌悄悄抬起眼皮子看他,他正严肃看那些牌位。   长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苏行对长歌道:“别看我,看他们。”   他……们?   知道她胆子小,不要这个样子吓她好不好?   长歌是有些怕鬼,是以,见着那些牌位的一瞬,长歌就错开眼去,不要看了。   可是然而,苏行坚持。   那么,好吧,就看一眼吧,就一眼……   长歌一眼便看见牌位上那硕大的“宋”字。   咦?   “看出来了?”苏行懒懒的声音响在长歌耳边。他袖袍一扬,走去了更近的位置。   好奇的长歌蹭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牌位上的那些名字。   那些死去的人皆姓宋……   苏行挑眉看长歌:“重点是……”   长歌叹息,“重点是这些人的牌位,宋家祠堂里也有。”   也就是说,这间瀑布下,山野间的废弃小木屋中的祠堂,和陈国四大家族里的宋家,供奉的是同一批人。   很奇怪不是马?   苏行缓缓走去一处牌位前,他错开身来,转过脸来看长歌:“有没有觉得,有一丝眼熟?”   当然眼熟了,他身后的那一方寸土里的牌位,供奉的正好是宋渊珠的娘。   怎么会这样?   有两个祠堂?   手腕上一紧,是苏行牵起了她的小手。   长歌正待说他非礼,却冷不丁听得他说了一句:“走吧,莫对先人不敬。”   长歌:感觉不会再说话了。   出了祠堂,外头是一方小院。   院中的桃花盛开,桃花香盈满了整个空间,浓郁得叫人吃不消。   长歌转眼看苏行,苏行脸上是一派高深莫测,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长歌斟酌再三,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苏行依旧高深莫测着一张脸,答曰:“在想晚饭吃什么。”   “哦。”长歌一脸严肃状。   这一回,都是苏行向长歌投去了奇怪的一瞥。   长歌在心中挥小拳头,想让我觉着意外是吧?这一招你早用过了,我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哼哼!   苏行又站去两颗树下。   哟,是两棵果子树呢,苹果和桔子。   许是大风刮过的缘故,树上的苹果和桔子落了一地。   长歌踢踢落在地上的苹果和桔子,问苏行:“你说,这些果子掉了有多久了?”   苏行:“少说也有月余了吧。”   长歌就“哦”了一声。   苏行突然侧身对长歌,问长歌:“可有看出些什么道理来?”   长歌怪异看他一眼,“没看出来。”   苏行踢踢地上的苹果和桔子,懒懒道:“同样是搁置了一个月,橙子才开始皱皮而苹果却已经腐烂了,所以说……”   长歌:“啊?”   苏行:“所以说,脸皮厚对于生命的意义非常重大。”   长歌:“……”   大爷,您可以别这么冷吗?   这夜势必是要在小木屋里歇脚了。   二人找了个看起来相对顺眼些的房间。   房间内正好有红烛。   于是,红彤彤的房间内,二人在桌边相对而坐。   长歌看苏行:“你说……那些牌位是怎么回事?”   苏行的长指在桌上轻轻叩着,似在思考,他蹙眉道:“二十几年前,宋家举族遭难。百年世家,岂有一夕间便覆灭的道理。有传言说宋家人去了某处避难,也许正是此处。”   长歌惊,又感觉像是在听故事:“可他们怎么不选个远一些的地方?这里离皇城那么近,被发现了怎么办?”   苏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还有,当年事发突然,必定没有许多筹划的时间。”   长歌点头,觉着有道理。   时间一分一分流淌,房内的红烛好似要烧尽了。   苏行淡淡对长歌:“你去睡床。”   长歌:“不要!”谁知道那床被什么人睡过?万一睡过死人怎么办?   苏行点头,“好,那我去睡床。”   长歌:“……”   然后、然后他就真的去睡床了,动作快得叫长歌只来得及抓住他衣衫下摆的一块边角料。   抓了等于没抓!   长歌泄气。   泄气的长歌只得趴在桌子上睡觉。   许是这一日受惊过度,只一瞬,长歌便睡了过去。   待她睡去时,床上的苏行睁开了眼睛。他眸内清明,没有一丝昏睡的迹象。   苏行坐在床边,他蹙眉,似在思索。他的双手撑在床沿,先是轻叩,继而是摸索,似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终于,在轻叩某一处的床沿时,苏行面上的神色有了些变化。   他牢牢锁住那一处的床沿,摸索着,动作着。他眉头紧蹙,有些不得其门而入。   而后,在某一瞬间,他的眉头突然松了。随之而来的是“啪”的一声撞击声响。   昏暗的灯光袭上苏行的脸,叫他的脸有了那么几分如梦似幻。他在床沿动作着,就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小木盒打开,内里是一张羊皮的图纸。   图纸上纵横交错着,是地形图。瞧那地形与支流,这似乎是一副水下地形图。   灯芯跳了一下,桌边的长歌就不安地蹬了蹬腿。她嘴里咕哝了句什么,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苏行在床边默了一瞬,而后,收好羊皮地图。   他走去桌边,看着长歌烛光下,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突然地,苏行伸出手去,他的手指在长歌*的脸蛋上逡巡。   长歌脸上的触感,柔美得不可思议。   苏行收手,他的目光落去门边,脸上的神色显得高深而莫测。   长歌是被“嘎嘣——”一声开门声响惊醒的。   长歌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正盖着某人的外袍。   她跳起来,正好看见苏行推门走进来。   长歌趁机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外头灰蒙蒙一片,天远还未亮。   长歌狐疑看苏行。   长歌:“你去哪里了?”   苏行:“方便去了。”   长歌:“……”   苏行走来床边,居高临下看长歌:“一起睡?”不得不承认,他挑了半边眉头的样子,该死得诱人犯罪。   长歌埋头想了想,说好。   这一回,倒是轮到苏行诧异了。想不到小长歌会如此奔放吧。   长歌不是奔放,她只是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方才,在他靠近她的时候,她闻见了他身上潭水的气息。他必然是下过水了。   大半夜的,又避着她,他下水做什么呢?   长歌想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吹枕边风,让他告诉她。   可惜,长歌先他一步睡着了。   也不知最后到底是谁给谁吹了枕头风。   第二日爬起来,二人就一同去寻出山的路。   按了苏行的说法,此处既然为避难之所,那宋家人必然是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某人才智超绝,果然就被他们找到了一条出山小径。   这一条小径隐在层层灌木后,不仔细扒开来寻的话,根本寻不见。   长歌看苏行,“你是有透视眼吗?”   苏行回了长歌一句:“若你仰慕我的才华,直说便好,无需拐弯抹角。”   长歌:“……”   长歌觉着同他相处熟了,这人的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他的那些优雅啦,翩翩君子风啦,都是假的!假的!   沿着小径在黑暗的空间里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得长歌都快睡着了,终于,前方现出了一抹光明。   长歌欢欢喜喜踏入光明中。   一脚步入光明里,入眼的便是风起天青,还有前头苏行那叫人销魂的落拓背影。嗯,还有一头骡子。   骡子?   长歌转脑袋四顾,此处竟然就是一路来到狩猎场的那条路。   那头骡子是小灰没错,于是,长歌激动了:“小灰——”   迫于前头苏行的威慑,小灰不敢靠近长歌,只耷拉着小耳朵,怯怯看长歌。   长歌扑过去,抱着了小灰的脖子。   小灰的骡子眼睛里湿漉漉的,小小声地“嗯昂嗯昂”叫。   长歌想死小灰了,她就拿脸蛋在小灰脖子上蹭啊蹭啊蹭,蹭得苏行都看不过去了。他一把就拎起了她后脖子……上的衣服。   长歌张牙舞爪在半空当中胡乱扑腾,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己衣服上的血。   苏行的眼神一冷,一把拉过长歌的袖子,“受伤了?”   长歌说我没啊,低头看袖子,确实是红红的鲜血没错。   这个时候,小灰又弱弱地“嗯昂嗯昂”叫两声,似在对着长歌撒娇。   长歌反应过来了!她一下就挣脱开苏行的桎梏,扑向小灰,急急去摸小灰的脖子。   苏行蹙眉看长歌。   长歌果然在小灰后脖子处找到了红红湿湿的一片,是血!   她急死了!小灰怎么就受伤了?是谁伤得小灰?!   “小灰你痛不痛啊?乖乖,姐姐给你包伤口,一会儿就不痛了!”她明明要小悦悦照顾好小灰的,可如今小灰受伤了,小悦悦却不见了踪影……   等下!长歌原本对小悦悦的怨气一下就散了,该不会是……连小悦悦也出了意外吧?   长歌顿时手脚冰凉。   后脖子又一紧,是苏行把她拎了起来,让她起开。   长歌站在他身后,愣愣看他弯下了尊贵的身体,似在查看小灰的伤口。   小灰怯怯将苏行望着,骡子身抖得如那飒飒秋风中的落叶。   苏行:“不是它。”   长歌愣愣看着他的背,完全没有懂。   苏行起身,踱步越过小灰朝前走,“血不是这东西的。”   就是说小灰没受伤咯?!   太好了!瞬间又高兴了!就不介意他东西东西地叫小灰了。   眼看他要走远了,长歌对小灰:“小灰,跟上。”   小灰怏怏跟上。   不知怎的,长歌总觉着小灰的表现有一些奇怪……   苏行一身洒然身姿走在前头,长歌并一头小骡子走在后头。   走去前方岔路口的时候,苏行转向了右。   长歌自然心安里得跟着他走。   可没走了两步,这人突然就不走了,他堵在拐角口了。   这个时候,长歌已然走去了他身后。她诧异道:“怎么就不走了呀?”   苏行猛地回身,健臂一扬,就挡住了长歌的视线。“此路不通。”他说。   此路其实是通的,只是,他不想让她看见路上的物与事罢了。苏行这一个拦截的动作做得纯属本然,连他也不知自己为的是哪般。就因了这么一些些疑惑,苏行有些微的愣神,而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功夫里,长歌已探头探脑向他身后的山道上望去。   “嗯昂嗯昂”弱弱叫着的是小灰。小灰一改方才的萎靡,“嗖”一下就自长歌身后冲出去,一冲就冲去了……   长歌捂住了嘴巴,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长歌感觉眼中水汽模糊,眼眶就快要承受不住那样重的压力。长歌眼睛一眨,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道路的中央有一滩血,血上卧了一匹马并一头驴。   马是枣红的颜色,并不能看清其身上是否染了血。   那头灰扑扑的土驴,它身上几乎已不能看见一点灰色了,它身上染满了鲜红的血,它倒在血泊里,它好似站不起来了,它在奄奄一息……   “大灰——”长歌的声音轻轻的,怕惊住了什么。   长歌的声音里满满是惊是痛,却并没有疑惑,因她只一眼便认出来,那躺倒在血泊里的驴,是大灰。长歌曾经同大灰相依为命多年,她又怎会记不得大灰?   长歌要扑过去抱大灰,奈何左脚同右脚打架,她狠狠狠狠把自己摔在了地上,苏行连扶她一把都来不及。   真的摔得好重,好痛!长歌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身体钝钝的痛,尤其是两条胳膊,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想爬起来,可越想爬起来,就越是爬不起来。   真的好痛!   身体痛,心更痛!   长歌手边有一株小草,她就无意识抓住了小草。可怜的小草被长歌抓紧再抓紧,碾成了汁与渣。   最后,苏行抱了长歌起来。   他皱眉看了她一瞬,弯腰,替她掸去了身上的土与尘。他掰开她的手心,她的手心果然是破了皮,更糟糕的是,青绿色的草的汁液染满了伤口,也不知会不会发炎。   长歌抽手,她要去看大灰。   苏行看她一眼,目中闪过复杂难辨的思绪,却是拉了她的小手不松开。   “嘶啦——”一声响,是他扯破了她的袖子,扯出一条长长的布条来,他细细替她包扎受伤的手掌。   在长歌的瞪视中,苏行若无其事道:“你的衣服本就破了,也不在乎再来一遭。”   待包扎完毕,他又细细查探一番她身上有无其他伤口。末了,终于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血泊中的两只……苦命鸳鸯。   长歌真的觉得大灰同疾风是苦命鸳鸯。   苏行控制着长歌的动作,几次她想一冲冲过去,都被他阻了动作。   当时,长歌恨死他了!恨死他不让她去到大灰身边!   后来想想,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在保护她,他以一个成熟的过来人的身份在竭力减少着她的伤悲。他只是不想让她受过大的刺激,而已。   终于,他一步一步牵引着她,同她一道,去到了疾风与大灰的身边。   疾风没有受伤,疾风卧倒在大灰的身边,它在陪着大灰。   疾风在同大灰交着颈,疾风的*睛里有泪。   见到主人走近,疾风试图站起来。但这么一来,好似就牵扯到了大灰的伤口,大灰叫不出来,只剩下了呜咽。   原来大灰还活着!   长歌觉着自己心头的那一把火亮了一亮。   疾风两难,不知该不该站,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是极可怜的模样。   苏行拍了一拍疾风的马头。疾风瞬间躺下卧好。   长歌蹲下身去,她颤抖地朝大灰伸出手去。这个时候,苏行已经由着她了。有些悲伤,是要被释放的。   大灰从头到尾都躺在血泊中,闭着眼睛,微微呼气。   长歌不能知道它是否是因了没有气力睁开眼睛。   长歌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长歌的手终于摸到了大灰的头。   大灰的脑门上,未染上鲜血。   ☆、陈国(11)   长歌感受到手心下大灰的身子一颤,继而,大灰缓缓、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长歌看见了大灰眼中的光与亮。   虽然大灰是一头驴,但大灰对长歌,比人更忠贞。   大灰眼中亮闪闪的东西,长歌看得懂,那是欣喜,巨大巨大的欣喜。可惜,伴着那欣喜的,还有泪。   长歌相信,若换做从前,大灰定是会无比欢喜地扑上来,扑倒她,拿驴脑袋蹭她,拿温热的舌头在她脸上一通狂舔。   可惜,如今,不能够了。   长歌就把自己的手心伸去大灰的嘴边,好让大灰舔她。   可是,大灰动了动脖子,没有力气了。   长歌告诉自己不哭,她站起来,她要去看看大灰到底伤在了哪里。   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起得过猛,长歌头重脚轻就要跌倒,是苏行扶住了她。   扶住她后,苏行并未松手,他又牵引起了她,伴着她去看她想要看的所在。   长歌看见大灰的背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   拦腰截断,生生截断了大灰的脊背……   长歌不敢看了,但她强迫自己要去看、要去看。然后,她就看见了大灰几乎被血水浸透了的肚子。大灰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里头的……   眼前一黑,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了长歌的眼睛,是苏行。   长歌的身子不住瑟瑟发抖。   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她的脑袋被这人按压去了胸膛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呼吸间便尽是他身上的安全味道。安全又叫人安心的味道。   可不知怎的,长歌又开始挣扎。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要挣个什么。   “别看……”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不知你同……那头驴的感情,那样深。若早知……”苏行突然止了声,连他也觉得自己的话可笑。他竟然会在某一天,同一个女人这样说话,且谈论的对象,竟然是一头驴!   这话说出去,放眼在陈国,谁会信?   可这确实发生了。   长歌在哭,小声地,细细地呜咽。   苏行拍长歌的背,“那头小的留给你,我把疾风也留给你。”   长歌的声音闷闷堵在喉咙里,“帮我救它!你帮我救它好不好?!”   苏行说好。   可长歌仍旧是哭,因她已然知晓,大灰的伤势,怕是治不好的。   哭了一阵,长歌又开始在他怀里挣。这一回,长歌的声音坚定,“我要陪大灰!我要去陪着大灰!”   苏行松手了。   长歌自苏行怀中起来的时候,她看见大灰仍旧卧倒在原来的地方。大灰动也不动躺着,好似再也不会动了。连长歌在身边也不能引得大灰动一下。   疾风陪在大灰的身边,也一动不动,似不会动了一样。疾风同大灰,是*的模样。   小灰趴在大灰与疾风的身边。蹭蹭疾风,又嗅嗅大灰。可惜,疾风同大灰都未给小灰一点回应。   小家伙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苏行将长歌拉过来怀里站好,他看着她,正要对她说什么,却突地,四周风动,继而,便有黑衣护卫自一处出现。   “主公!”当先气急喘息的那一人是陈四!   尾随陈四而来的那一列黑衣人个个形容狼狈,是疾行的模样。黑衣人齐齐跪倒,“主公,属下等救驾来迟!请主公责罚!”   长歌泪眼朦胧看苏行。   苏行并未就此放开长歌,他将她拢去了身后。苏行正色对一干护卫道:“你们也遭到了伏击?”   陈四应了声是。   苏行面色一沉:“伤亡多少?”   陈四满面愧疚,硬气回:“对方只为拖住属下等,只有几个兄弟受伤。主公……”   苏行一抬手,陈四便住了嘴。   纵然长歌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陈四等人都未看她一眼。他们只拿她当空气,他们心中只有他们的主公。   苏行又问:“韩王等人在何处?”   “回主公,韩王等人也遭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死伤了几个护卫。如今,大部队正在山下。”   苏行冷笑一声,“陈四。”   “属下在!”明明慷慨激昂,却仍按压下情绪做沉稳状的陈四应。   苏行看了一眼长歌,淡淡道:“找几个人,把它埋了。”   这个它,指的是大灰。   长歌不依,说不行!怎么、怎么能把大灰孤零零留在这里?!大灰会孤单的!!!   苏行看长歌,破天荒地放缓了声音:“多挨一刻只是痛苦。你想看着它活活痛死?”   长歌咬着嘴唇,倔强不说话。   苏行紧了紧牵住长歌的那只手,不让她挣脱开去,“此山是风水宝地,将它葬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你若觉得不够,将它葬去寒潭下的小屋外,也是可以。”   长歌的眼珠子巴拉巴拉掉,虽然知道他说的都对,可仍旧说不出来一个“好”字。仿佛只要她不同意把大灰埋了,大灰就不会消失,她就不会失去大灰一样。   “依山傍水,也算是一个归处了。你说你曾经为你所养,如今,它为救你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去同它做个别吧。”言毕,苏行到底是放开了长歌的手。   长歌呆愣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就朝大灰走去,去最后摸一摸她的大灰。   而苏行身后的陈四等护卫此刻方明白,苏行那一番说辞里的“他”,指的竟然就是一头驴。   虽然他们都认得这头驴没错,这头驴仗着同疾风*,不知怎的就混来了太子府。   当初,随着苏行去到卫国的暗卫,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苏行府中如今的这一批暗卫,便谁也不能知晓这一头驴,其地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当然,他们也不会认得,长歌是谁。   众护卫合力下,大灰被埋去了瀑布底下的寒潭水边。   依山傍水,确然一处风水好宝地。   自此,大灰就将长眠于地下,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不会有一头叫大灰的驴,陪着长歌离家出走走天涯了;再也不会有一头叫大灰的驴,伴着长歌开心只为求一根胡萝卜吃了;再也不会有一头叫大灰的驴……   突地,长歌手心一痒。   恍惚间低头,长歌便看见了小灰一双湿漉漉的眼。   小灰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幼鹿。   小灰舔舔长歌的手心,是安慰的模样。   长歌再也忍不住,抱住小灰的脖子,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大灰,你要走好——   苏行说要把小灰和疾风都送给长歌,可长歌仍旧是高兴不起来。   这是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苏行也不去逼她。   于是,苏行在前,长歌在后,长歌身后跟了一只小灰和疾风,连带着一群护卫,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往山下走。   将将要下山的时候,长歌错估了小灰的体重,小灰前蹄一失,长歌身子就不稳,整个人险险就要倒下斜坡去。   最后结果自然是苏行及时接住了她。   苏行并未立时放开长歌,而是调整了个很好的姿势,叫长歌依在他的怀中。   长歌肿着一双兔子眼睛看苏行,她觉着,这个时候的他,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二人立在斜斜的坡上,是一处极醒目的地界。   苏行说:“瞧你这衣服破的,别回去宋府了,直接来我府上。”   长歌惊,“那怎么可以?”   苏行挑眉,“忘记你答应我的了?我府中的幕僚先生?”   长歌说:“那宋老太爷会气炸肺的!”   苏行:“还真把你自己当宋家人了?”   长歌瞪他。   苏行又懒懒道:“且不说你卫国公主的身份不能为人知道,单就是你那小弟……”   “你答应放了左左的!”长歌急了。   苏行:“前提是你履行了与我之间的约定。你的小弟走水路,眼下怕是还在我陈国境内吧。你的小弟能否平安回到卫国,就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长歌难得没回话,因长歌突然就听见了斜坡下,传来了极不和谐的抽气声。   他俩所立的这个位置是醒目的没错,但长歌的视线将将被一棵小树挡住,便看不见斜坡下的景。   其实,斜坡下围了好多人的。   听到不和谐的抽气声,长歌就让自己的脑袋侧了一侧,然后!她就对上了斜坡下,高头大马上,韩王阴鸷的眼,以及韩王身侧,宋允不赞同的眼。宋允的身边还站了个小悦悦,小悦悦望向长歌的眼神,是担忧的。   长歌手抖脚抖心肝儿抖,她手忙脚乱就要推开苏行,却一个不慎,“嘶啦——”一声,她把自己的衣服给扯破烂了。   其实,这真心不能怪长歌!   在山上那般历经生死,她的衣服早破了。加之又被苏行扯了袖子,她这个衣服简直就如豆腐般脆弱,真心不能怪她啊!   可惜,山下的人不明所以。   在山下众人莫测的眼光中,长歌随着苏行下山。   待到山下,众人眼中的长歌……是衣衫不整的。   不止不整,长歌的衣服还破了,且是被撕的!   众人的眼神更加莫测。   长歌宽面条泪。   在众人莫测的眼光中,有山下太子府中的护卫取来了苏行的外袍。在众人*裸的眼神下,苏行将外袍披在了长歌的身上。   然后,他就走开去,不管她了。   长歌欲哭无泪。偏偏她确实需要这样一件衣服,扔又扔不掉!   她故意同苏行拉开了距离走,只远远同小灰一道跟在身后。下得山后,苏行在痛韩王等人寒暄。长歌赶紧闪身去到小悦悦身边。   长歌朝小悦悦笑,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小悦悦:“故意和太子殿下做出疏离的样子,不心虚吗难道你?”   长歌:“……”   大灰离开了,长歌想早早回去宋府独自疗伤的,她正伙同了小悦悦要走,却冷不丁听得身后有人淡淡唤了她一声,“渊珠?”   是苏行!   这个大爷的,他又要做什么?   苏行却是不看她,而是转首对身边的宋允道:“渊珠已答应随我回府,请宋大人回去转告宋老太爷,孤会照顾好渊珠,请老太爷放心。”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不会流了。   宋允回神,走来长歌的身边,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小悦悦身上,不着痕迹的。宋允看长歌:“表妹,你可想好了?”   那一边,苏行高深莫测看长歌,长歌却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强大气场。他有在威胁着她,威胁着她若不妥协,就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然后,还有左左……   于是,无奈之下,长歌点了头,缓缓、缓缓的。   一时间,长歌感觉头皮发麻,像是要被锐利的视线刺穿。   “好,好得很!”出声的是韩王。   韩王言毕,一夹马腹,说了一句“那要恭喜太子殿下了”,就消失在风尘中。   看热闹的王公子弟也陆续走了。   宋允虽目色复杂,但长歌毕竟不是真正的宋家人,他不好多说什么。然后,太子的态度也实在是奇怪。   宋允一沉吟,最后对长歌道了一句:“好自为之。”   宋允没立时上马,而是走去了小悦悦身前。他要小悦悦跟他在。宋允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好像小悦悦理所当然就该跟他走,跟他回宋府似的。   可惜,小悦悦叫宋允失望了。小悦悦说:“我要跟着长……渊珠。”   宋允猛地抬眼看小悦悦,他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更有陈年的伤、痛与怨浮现。宋允淡然的贵公子模样再也绷不住,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小悦悦:“我一直都很清楚。”   宋允咬牙:“那这些日子来,你不住在我面前出现,又是来玩我的吗?”   小悦悦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曾改变过。”   宋允嗤笑,“可我却一次又一次成为被你舍弃的对象。”   小悦悦咬牙,不说话。   宋允冷笑,“很好。”两字一出,他上马,扬鞭,不留下一个眼神,绝尘而去。   目睹了这一过程的长歌走过去扯小悦悦的袖子,“你干嘛要这样?又伤了宋允的心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你真的不用跟着我的。”   小悦悦对长歌笑,很虚弱的样子。可那一份虚弱中,又好似隐隐有一份坚持在流淌。小悦悦看着长歌,她的眸色有一些些复杂。她说:“我答应过我陪着你的。我不会说话不算话。”   长歌就没有办法了。   太子府很大很威严。   长歌被分到了一进小院子里住,说是太子府的幕僚,可却是被特殊对待的。小院子里只住了她同小悦悦二人,长歌觉着自己被软禁了嘤。   初初住进来的时候,长歌是紧张的,她怕苏行要对她那啥啥。可是!一连数日,他连个影儿都没露,长歌觉着自己被戏弄了。可又只能暗暗恨在心里……   不过,长歌也没白闲着,仗着小灰同疾风熟悉太子府的地形,长歌已将太子府摸了个遍。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果然如今太子府的暗卫明卫,她一个都不认识。最熟的也就那面熟些的陈四了。   可是,长歌发现了,纵然同陈三长得有八分像,这个陈四也只是陈四而已。陈三是面冷心热,无聊的时候还会给长歌解解闷;这个陈四,却从头到脚都似一块大冰块!   除了没人理外,长歌还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太子府中壮男不好寻!   嘤……不要忘记了她天生就是个药罐子,是要靠壮男血才能活下来的啊啊!   之前在宋府没事,宋府的下人紧紧是下人而已,且个个孔武有力,长歌一抓就一大把。太子府就不一样了,长歌拿药粉放倒他们的时候,还得担心他们是不是真倒!   太子府里头的壮男好难寻!早知道她就不来了嘤!   这一日晚间,长歌终于成功放倒了一个来她院子里锄草的壮男!   锄草男我对不起你!   让小悦悦在外头防风,长歌哼哧哼哧拖着壮男入了房间。   不要怀疑她的动机!她拖壮男兄入房只是为了方便她动作。长歌看出来了,此壮男筋骨壮实,血气沸腾,不多采采他……的血,长歌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还有就是,在太子府中抓壮男委实危险,她还是多储备些壮男血,以防明日抓不到吧嘤!   她是看得见壮男却不敢药倒的可怜长歌。   灯下,壮男躺在地上。长歌瞬也不瞬将他注视着。   托着下巴研究了半响,最后,长歌决定从壮男的胸胸处下手比较过瘾。   于是,长歌找来了明晃晃的灯,三两下扒了壮男胸前的衣,掳起了自己的袖子正要动手……   长歌跳起来,觉着这个样子她不好下手她有罪恶感!   有罪恶感的长歌就找了块帕子蒙住了壮男兄的脸。   果然是对着脸作案比较有罪恶感。   长歌再次跃跃欲试。   长歌朝壮男的胸胸伸出了罪恶的白爪子……   在某一个瞬间,只听“吱呀——”一声,长歌背后的房门,开了。   兀自沉浸在对壮男胸胸下手的长歌没甚在意,她只觉着背后刮进来了一阵风。长歌便直觉以为是小悦悦。在她身后,在这个时点,且会推门进来的,不是小悦悦还有谁?   背后那凉凉的冷风更进了,长歌感觉到那冷风“嗖嗖嗖”直往自己脖子里灌。   风声近了,长歌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冷竹香。   竹香……   竹香?   长歌的精神为之一震。   同一时间,长歌听得自己的背后有一把阴恻恻的男声响起:“你在做什么?”   ☆、陈国(12)   完了完了!   是他来了!   长歌懵了,完全不能反应!   她机械地低头,就看见自己的面前衡陈着一个大壮男!   壮男胸胸处的衣服被胡乱扒开,此刻,她正俯在壮男的胸胸上方,一只白嫩的爪子还来不及自壮男的胸胸处撤去。壮男的皮肤是健康的粗壮的黝黑,这同她的白嫩就形成了极易叫人误解的对比。   天呐!谁来告诉她,现在她该怎么办?   静谧的室内,长歌听见他一下一下向她走来。他的脚步明明好轻,却一下一下响在长歌的心里,那样重,那样重……   终于,长歌的视野里出现了他玄衫的一角。   长歌赶紧手脚并用爬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站好。   下巴上一紧,是他拿折扇挑起了她的脸。   “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又变作了以往的温和,可自温和中,长歌是能听出十足十的阴恻恻的。   对上他波澜不兴的眼睛,长歌结巴了,“我……我……”我了半天都不能我出个所以然来。   苏行放开了长歌的下巴,他的视线转去了地上的壮男身上。   好死不死的,地上的壮男兄此刻呻吟了一身,还小小翻了个身,就、就露出一截精干的腰来。   此男腰肢相当用满。   更要命的是,长歌偷看壮男腰的视线被苏行逮了个正着。   他笑得好可怕!他说:“叫长歌是吧,想不到你竟如此*。”   长歌:“……”   然后,在长歌因羞愧万分而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这人的大手突地就朝她当胸抓来!   长歌大叫一声就要护住自己的胸胸!却没想,这人只是声东击西,他要抓的不是她的胸胸,而是她脖子上挂着的小红绳!   小红绳的末端连接着……   糟糕!   长歌赶紧去抢,可又哪里来得及?   装华情蛊的母虫的小红盒子被苏行抢在了手中!   长歌跳脚,要去抢,这人却只是将手举高,如何也不让长歌够到。   长歌急了,“你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苏行抬头看了被他举得高高的小红盒子一眼,“这是何物……”他的声音顿在了喉间,因低头间,他突然就对上了长歌水汪汪的眼。   长歌的眼睛水汪汪,可怜兮兮的,像幼鹿。   苏行的表情便是一怔,他缓缓开口:“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   长歌点头如蒜。她拼命在他胸前扑腾,只希望他能还给她。这是她在他面前的大秘密,她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   苏行盯着长歌的小脸蛋看了一瞬,而后道:“既如此,我更要看一看里头装了什么了。”   长歌:“!!”   长歌也曾在无眠的黑夜多次想象他发现她的这个秘密时候的场景。那场景多半是颇具戏剧性,颇惨烈,颇壮观的。那样的壮观程度,每每叫长歌想起来,都会令得她胸中情绪翻涌。   可她未曾料到,这个秘密竟是以如此一个方式被他揭开,如此得……简单直接。   长歌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小红盒子……   他将小红盒子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了好一会儿。   长歌在他身前,紧张地盯着他的反应。其实,她、她好似在期盼着什么,又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可让她说出个一二三,她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啪”的一声,是他合上了小红盒子,那样重,发出的声响就令得长歌的小心肝儿跳了一跳。   长歌戒备将他看着。   长歌光顾着戒备她的眼睛所见了,她就忘了戒备自己的动作。方才,因了同他抢夺小红盒子,长歌几乎同他展开了“贴、身、肉、搏”!   是以,此刻,长歌是缩在他怀里的。   待长歌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时,某人早已长臂一伸,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的大手放在她腰上的那一瞬,长歌差点跳起来。他的大手灼热,热度透过她腰际的皮肤直传到她的脚底心,长歌觉着自己受不住了,死命扒拉他的大手,试图让他放开她。   结果当然是……不成功的。   某人的大手不紧反送,他的气息危险地喷在长歌的颈项上,惊得长歌直起鸡皮疙瘩。   他故意把声音弄得低低又沉沉:“怎么办?我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长歌。”他特意加重了最后的“长歌”二字,那缠绵的尾音听在长歌的耳中……错觉!一定是她的错觉!   于是,长歌顶撞道:“有趣你妹啊!”   男人的视线变得更加危险了,那危险中,恍惚又透出一丝迷离来,“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女孩子说话,不该这么粗鲁。”   然后!   然后他就亲她了!   他堵住了长歌因惊呼而尚来不及闭起来的嘴巴,他吻得那样深,那样投入,恍惚间竟让长歌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可是,不是的!从前的他不会这样凶狠的不管不顾地吻她,从前的他好温柔好温柔的……   在他亲她的时候,长歌睁大眼睛,恨恨瞪着他。   很快,兀自闭眼沉醉的他睁开了眼睛。   “真是不乖啊……”亲吻的间隙里,他似呢喃了这么一声。   “不乖你妹……啊……”长歌惊叫,因、因自己竟生生被他压进了床铺里、被褥间。   这、还、了、得!   她屋子里甚至还躺了一个壮男呢!!(长歌亲爱的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长歌反抗,吃奶的力气都没这么大!   可是,他仍旧长歌按得死死的,按得死死的亲个够!   怎么办怎么办?要被他吃掉了吗?呜呜呜呜好可怕好痛好不甘心!!!   室内光线迷离,迷离的灯光照亮了长歌委屈中又止不住泛出点点红晕的小脸。   那晕晕的粉色,是被热气蒸腾出的害羞。   在某一个瞬间,苏行勉励撑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悬在长歌娇小的身子上方。   此刻,长歌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因为,她睡着了。O(╯□╰)o   第二日,长歌带着囧囧有神的感觉醒来。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呢?   叫长歌醒来的时候仍旧囧囧有神。   长歌忘记了。   长歌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   长歌没惊叫,因脸的主人是小悦悦。   “你没事吧?”小悦悦担心地将长歌望着。   长歌摸着脑门,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然后、然后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长歌趴在床上装死,“昨晚、昨晚你怎么不拦住他呀?”   小悦悦鄙夷道:“我倒是想拦,你觉着我拦得住么?”   好吧……   长歌认栽。   然后……   长歌的视线透过小悦悦的肩膀,落去了桌边的地上。那个地方,昨晚直挺挺躺着一个壮男。   长歌赶紧爬起来问壮男哪儿去了。   小悦悦看一眼长歌,保守道:“被你家那位找人给架出去了。”   小悦悦随口一说的“你家那位”叫长歌的小心肝儿没来由就是一跳,仿佛一跳就要跳去她难以自控的境地,幸而,长歌克制住了自己。   长歌就试探道:“昨晚……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小悦悦就怪异看长歌一眼,“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长歌:“我、我好像睡着了。”   小悦悦:“……”   长歌一拍脑门,想起了个重要的事情。她同手同脚在床上乱爬乱抖,拼命想要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小悦悦就问长歌你在找什么。   长歌一副我很忙你别找我说话的样子,但好歹,她还是答应了小悦悦一句,“在找华情蛊的盒子,就是红色的那个,在山上时候你见过的。”   小悦悦的眼神更加古怪,她手指一指长歌,道:“那东西不就在你脖子上挂着吗?”   满床乱爬的长歌突然就被定住了。   昨晚她明明记得小红盒子是被他自她脖子上抢走的呀,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不是她梦游就是他给她又挂回去了。   可是,他会有那么好?   所以还是她梦游了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苏行是只道行高深的敏感白狐狸,长歌不觉着他当夜的眼神是在看玩笑。可他又把东西还给了她,原封不动的。这可真是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加可怕的是,自那夜后,每天都会有三五个成年壮男来到长歌住的小院子里。他们齐齐称是受主公之命前来,任由小姐折腾。只一个要求,就是小姐在外面怎么折腾都可以,就是不能进小姐的闺房。   长歌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b汗   好吧,这些壮男个个血气方刚,确实比她随手抓的锄草男威猛。   末了,其中一个壮男就带来了苏行的一句话,此壮男将苏行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是那种淡淡的带点嘲讽的又低低悦耳的。   “府中这么多男的该够你祸害了吧?所以,从今往后,别出去祸害人了。”   长歌:“……”   虽然日日有壮男血可采叫长歌精力充沛,热血沸腾,但是,长歌总觉着心里搁着什么东西没解开,难受得荒。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她是觉着苏行不会有恁好的心,她觉着按了他的性格,在她同他不熟的情况下,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了这样的……糗事,他一定会收拾她的吧。   可是!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还给她送来了可口美男!   这怎能叫长歌不心惊胆战?   此刻,长歌只希望他快点来抽打她,好叫她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小悦悦听罢长歌的絮絮叨叨,就说长歌你该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长歌点头,郑重道:“我是君子他是小人,所以,我得时时防着他。”   小悦悦看了看斗志高昂的长歌,想说什么话,终是没说出口。   罢了,有些事该是由当事人自己去悟出的。   长歌,你嘴上说不愿再接受他要远离他,可我看见的是,自与他住在同一屋檐下起,你便活力百倍了。   自那以后的某一日,因着苏行仍旧未有一点动静,长歌终于坐不住了,她要去找他!求他痛快点给她一刀!   他所住的院子同她隔得不远,转过几条回廊,长歌远远就看见了一片如火的红枫。   红枫种在院内,高高的围墙依旧遮挡不了它们在秋风中的飒飒英姿。   他喜红枫,在卫国时候,她就是知道的。只不过,她未想到的是,转眼竟然又到了一年中红枫乱人眼的时节。   光阴似箭呐……   带着诸多复杂的莫名思绪,长歌朝着那一处的院子走近。走啊走啊走,越走她就越却步,突然就不想去了怎么办?   门口突然就跳出来两个守卫,守卫站得笔挺挺像木头,他们面无表情对长歌:“小姐,主公在里面。”   守卫脸臭臭的,长歌突然就认出了其中一个守卫就是送来给她采的壮男之一!   长歌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她倒是想说我不进去了我就随便转转,可是,肚子里的话被守卫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吓回去了。她觉着,要是她掉头走掉,这两个守卫会扑过来把她一口吞掉的。   真是的,这么凶做什么?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公,就有什么样的看门家伙!   肚子里腹腹诽诽着,长歌踏入了院门。   眼前景事依稀,倒像是他在卫国时候,怀王府里的布置。   不过,到底还是不一样了的。只是不知道,是怀王府随了这里,还是这里抄袭了怀王府?   沿着青石的路面走啊走啊走,长歌迎面又遇上了一个护卫,正是那个陈四。   这个陈四在太子府中扮演的角色,好似就同陈三在怀王府中的身份一般。且他们有着一张极为相似的脸。长歌看着陈四,看着看着,就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陈四装作没看见长歌,面无表情地自她身边走过去了。   至少没拦她。   真是的,没事把院子建这大作什么?   叫她一番好走!   走啊走啊走啊走,终于,拨开重重花草树木的拦路,长歌在前头看见了疑似书房的建筑。   就这么走过去?敲门,然后求抽打?   长歌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绝壁不能这么没出息啊!!!   远远站在书房外,长歌突然就迷惘了,她是做什么来找他的?   好吧,不逃避了,她承认,她就是来找他的。多日不见,她想他了。虽然这是个挺没出息的想法且作为,可是!长歌觉着自己还是敢作敢当吧,了了自己这一个心愿,也好让自己晚上不失眠。   书房是重地,外头无人看守。   长歌终于走来了书房的门外,她怯怯伸手,光影在她嫩白的小手投下了一圈暗影,晃得长歌眼花。   眼花中,长歌的小手就要触碰到了门,可这个时候,她就听见了书房内传来极不和谐的一声……女人的呻吟。   呻吟?   女人?   他书房里怎么会有女人?   还在呻吟?!!   一瞬间,长歌的小宇宙爆发了,她突然不怕了,“砰”一下就一脚踹开了门。   暴躁的响动自然惊到了书房内那一对……苟合的男女!!!!!!   真的在苟合!!!   他们竟然真的在干那种事!!!   长歌暴躁了!   长歌凌乱了!   长歌要杀人了!   可是!!   对上那人疏疏冷冷的视线,长歌的暴躁突然就化作了委屈,“我讨厌你!!!”带了哭腔的负气的话。   然后、然后长歌就很没胆地逃跑了。   长歌在满园的落花中暴走。   他是陈国的太子,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长歌潜意识里知晓他是会有个把女人的。   可是!   为么要让她看见?!!   长歌发誓再也不理他了!他让她有心理阴影了!!!   长歌当下就决定回去,然后包袱收收回山上找师父去!   再也不要见他!   再也不要见他了!   然后!   前头有一棵硕大的银杏树,银杏树干粗壮,银杏的叶黄得灿烂。暴走的长歌走路不看路,一脑袋就撞上了树干……   咦?她竟然没一头撞死?   所以树干是豆腐做的吗?   不是树干是不是豆腐做的问题,是……她压根就没撞上去,在她的脑门和树干在亲密接触的那一瞬,她被人自后头拉住了。   那人自后头抱住了她的身体,令得她动弹不能。   长歌又羞又急又气,在这人怀里张牙舞爪,“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老流氓!!!!”   身后那人的声音显得危险,“你说我什么?那个字怎么形容的我?”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她的气就不大一处来,小手胡乱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嘴里不忘恨恨攻击:“说你是老流氓!!老不正经!老……”   好吧,消声了,因身后的老流氓突然就流氓本性暴露,猛地将长歌压去了银杏树上。   老银杏的树干粗重,抵住两人的重量绰绰有余。只不过,这人动作太过猛烈,一时间就震落了树上黄灿灿的银杏叶子无数。   漂亮的银杏叶在空中飞舞,飞着飞着就降落下来,落在长歌的发上、肩上、脸上,还有她同男人交缠的唇齿间。   啊呸!是苦的!!!!   男人暂且放开了长歌,他眸中水光潋滟,是对方才的那一场情事,极投入的模样。   长歌恶毒地将他瞪着,“再亲我就把你的舌头咬掉!”   男人却低低笑了,他伸出大手来,一下就捏住了长歌粉嫩的脸。   长歌立时炸毛,“别用你碰过别的女人的脏手来碰我!”   男人仍旧是笑,“这你可冤枉我了,是她主动碰的我,我可从头到尾没动过。”   长歌仍旧恨恨,“欲拒还迎更加罪不可赦!”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长歌,“那么,亲爱的长歌,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对我生气?”   嘎嘣——   ☆、陈国(13)   长歌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脑子里两条神经搭错了的声音。   他将吐出的气息恶意喷在长歌的耳后,他的声音低沉又性感,“我不觉得,你我的交情好到……我连找女人都需要向你报备的地步。”   长歌又炸毛了,“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找女人了啊你这个混蛋!”炸毛的长歌是冲动的,冲动是要坏事儿的。   果不其然,当长歌脑中的两条神经又各自归位的时候,她就对上了苏行含意深深的眸子。   他的眼睛漂亮又勾人,内里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尚未从脑子神经错误中恢复过来的长歌读不懂。但长歌本能知晓,他有一些地方……不一样了。   长歌小手推推他,“你、你离我远些。”   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长歌搁在他胸前的小手上。   长歌的小手,嫩白而充满莹润的光。   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似喃喃,“你明明又蠢又*,为何给我的感觉却总是似曾相识?似曾相识到叫我……”   他的眼神叫长歌害怕,尤其是眼下两人面贴面的距离里。长歌紧张地咬嘴唇,她无意识接着他的话:“叫、叫你怎么?”   他抬眸,深深锁住长歌,“叫我忍不住想要……扑倒你。”   长歌:“……”   长歌第三次炸毛,“啊你这个老流氓……”突然又没声了,只因长歌突然觉着脸颊边翻起莹润的绿光。那绿光出自他手,他手上反射着秋日里明朗的日光,绿光便映在了长歌的脸上。   长歌的心跳前所未有得快。   长歌脑袋不敢动,怕一动就碰到了那块绿绿的东西。可是,那块绿绿的东西还是碰到她了,她再躲,只消他微微动动手,那绿绿的一块便避无可避触上她的脸颊。   长歌一个哆嗦,那绿绿的东西触感温良,熟悉到叫人心颤。   长歌呆呆看着面前形容肃穆的男人,感觉不会说话了。   男人自然不会放过她,他说:“这是多年来我贴身携带的玉佩,自卫国归来后便无故失踪。如今,它又回到了我手,你可知它从何而来?”   长歌吞口水,不说话。   男人继续道:“昨夜你睡死过去后,我自你床上发现的。”他看她一眼,“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长歌的口水吞得更厉害了,“这、这说明我眼睛亮!把、把你的玉佩捡回来了!啊你不用太感谢我的呵呵。”   苏行:“很好。”   长歌笑。   苏行:“编得不错,继续。”   长歌:“……”她编不出来了嘤嘤嘤嘤。   他的另一只大手不知何时伸去了她的背部,猛地一用力,她便避无可避入到他的怀中。   如此温暖而又熟悉的小身体啊……   隔着片片纷落的银杏叶,他的声音好似能穿透时间与空间,“你既然不知,那便由我来告诉你。我的玉佩之所以会落在你手中,且被你小心珍藏,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锐利的视线像是要把她吞进去,“你我在卫国时便曾相识。这玉佩是我送与你的……”   “你怎么不说是我偷的?!”长歌打断他的话。   然后,他就做出了一个表情来。   长歌怕怕道:“好吧当我没说。”   苏行便缓和了表情继续:“这玉佩是我送与你的定……”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呵呵给你点个赞!”在他说出后头几个字之前,长歌赶紧打断。   这一回,苏行并未变脸,他只是凉凉抛给她一句:“你在怕什么?”   此话一出,长歌就歇菜了。   她在怕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恐惧的东西。   长歌闭起眼睛,豁出去一般说了一句:“你想要说明什么?”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不待长歌说话,这人又道:“我贴身之物在你手,且被你妥贴收藏,这本就可以说明一个真相。”   长歌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出不来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诠释,该拿怎样的语言去诠释他与她间的关系。   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那样的亲密建立的基础,却是谎言。   纵然知晓是谎言,她依然义无反顾。   长歌的眼睛湿湿的,是泪。   长歌的眼泪落去了男人的指尖,竟是烫的。男人的呼吸便有短暂的一窒,“卫国归来,我总觉得我丢失了一部分东西。告诉我,那一部分里,是否包含了你?”   长歌笑着含泪,“你真执着。”   长歌的手心被这人掰开,掌心里被塞进去了一块温温润润的东西,是玉。   长歌诧异睁眸,不明白他怎么又把这东西给她了?   煦煦日光中,他的笑那样温暖人的心田,他说:“此玉我既已给了你,必然就有给你的理由。我信任自己的直觉,它本该就是你的。”   长歌脸红了,她发现了,他会说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可是,过去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此刻,对长歌来说,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同他在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心,声音里带了蛊惑,“告诉我,你我之间,从有怎样的过去?”   长歌呐呐,却是不能言。她的嘴唇颤啊颤啊颤,是叫人心疼的模样。   苏行的目色一闪,欺上了她的唇。   就在两人唇齿即将交缠的瞬间,身后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响,“主公,宫中来人,陛下请您速速……入……宫……”好吧,知晓自己打扰了主公好事,陈四自动消声了。但他还是个尽责好护卫,死之前也要把话给说全了。   长歌尴尬了,一偏头,他的亲吻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脸颊上恰好沾了银杏的叶,他那一个亲吻,便奉献给了叶子。   长歌就笑了。   看着她的笑容,苏行低低道:“此刻,我万分确信你我曾经关系匪浅。”他特意加重了“匪浅”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要叫人想歪。   长歌哼哼,垂死挣扎道:“你、你想多了。”   他的大手伸去她的后脖子上捏了一捏,“不急。左右……你我来日方才。”说罢,他猛地自长歌身上起身,他宽大袖摆扬起的风拂上了长歌的脸,是淡淡的香。   苏行举步,走了一步,他回过头来。他挑了眉头,是诧异的模样。   长歌扭捏,但有些话不说,她会憋死自己的,“你、你还没解释呢。那个、那个女人是谁?”   苏行:“长歌,你真叫我惊奇。”   长歌惊:您、您千万别⊙﹏⊙b汗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他的时候,他说话了,就是挺莫名其妙的一句:“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些我的猜想……”说到此处,他的大手突然就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长歌可没注意到他大手往哪儿放了,“那、那你证实出个什么东东来了?”   苏行深深看长歌,日光自他身后打过来,他眼内就好似融了万千的光,“证实出,我一见到她,便止不住会心动。”   长歌的脸都绿了……   再也不理他了!   她发誓自己再也不理他了!   她今天就要带着小灰还有疾风离、家、出、走!(可怜的娃气坏了,都忘记离家出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了)   苏行勾了勾嘴角,“不问问我对你是何种感觉?”   长歌别过脸去不看他。   气死了!气死了!这个人太可恶了!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笑得这么好看!!!!   这一回,他主动得叫人发指,他说:“我对她心动,对你,却是止不住全身都想动。”   长歌恨恨瞪着他远去的洒然背影,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见着了她全身都想动?   是调戏她的意思吗?   长歌还是觉着意难平……   在长歌懊丧地蹲在树下画圈圈的时候,小悦悦找来了。   长歌正一片一片撕着银杏的叶子,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她觉着苏行方才是……话中有话的。可他的话太过迂回,她脑细胞不够用,破解不了。   所以,还是这个人太可恶了!   分明就是在嘲笑她的智商!!   还有,刚刚那个主动抱他的女人到底是谁?   竟然光顾着生气暴走了都来不及看一眼好可惜……   “那个女人我认识。”小悦悦突然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这么一句话,自然是要惊呆长歌的。   “你怎么就认识了?”   小悦悦面上就现出了一抹惆怅。   “什么?”长歌跳起来,再也顾不上撕叶子玩儿了。   小悦悦点头,“方才我怕你冲动出事,就一直悄悄跟在你后头。你同你家那位出来后,那女人也自书房中走出了。我就同她打了个照面,不过,她不会认得我。”   长歌暴走,“我一点也不明白啊!既然你说这个女人是女皇的侄女儿陈烟郡主,陈烟是喜欢、希望他的,她怎么又会变成宋允的未婚妻了?”   小悦悦带来的消息说那个女人正是曾经同长歌很不对付的坏女人陈烟。坏女人陈烟喜欢苏行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她喜欢苏行的同时,还能嫁给宋允吗?   长歌就冒出一句,“难道陈国流行一妻多夫?”   长歌同小悦悦对视一眼,陈国女皇治天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啊!   长歌:“太奔放了我不能接受!”   小悦悦:“所以我才不理宋允了,他太令我失望。”   原来小悦悦同宋允的再一次不和是因为陈烟……   长歌转了转眼珠子,就问小悦悦道:“宋允亲自告诉你的这事儿?你问过他了?证实了?”   小悦悦严肃:“没。”   长歌:“为毛不问?”   小悦悦的严肃面皮绷不住了,“因为我不敢……”   长歌:“……”   遇上正经事的时候,小悦悦总是严肃了一张面皮。可殊不知,她的严肃面皮只是她保护自己的外衣。掀开了那一张严肃的面皮,底下的,是一颗脆弱又胆小的心。   长歌觉着小悦悦过去是否有甚童年阴影呢?要不然去向爱人证实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不敢的?   完全理直气壮嘛。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小悦悦有否童年阴影的时候。眼下,他们该……   长歌一把扯了小悦悦,“我们走!”   小悦悦奇道:“去哪儿?”   长歌:“去找宋允问明白了。”   小悦悦:“……”   方才同苏行整了那么一出,长歌觉着自己心内的小宇宙爆发了,有用不完的勇气来着。所以就借一点给小悦悦用用啦。   可惜,别说是见着宋允了,就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出去,长歌就被人给抓走了。   飞来横祸啊你挡也挡不住。   抓住长歌的是陈烟。   陈烟是郡主,纵然来到太子府,身后也带了一大票人。长歌同小悦悦兴冲冲要出门去找宋允的时候,正好与同样要出门的陈烟……狭路相逢了。   哪怕太子府的老管家磨破了嘴皮子,说长歌乃是宋府小姐,非劳什子的卫国奸细。陈烟说不理就不理,总之,今日,她是抓定长歌了。   说实话,被陈烟看见了抓走,长歌没觉着奇怪。她们是情敌嘛。叫长歌失望的是,那个陈四,在长歌要被抓走的时候,他连哪怕拦一下都没有。陈四是太子府的侍卫头子,他不动,其他侍卫自然不敢动分毫。这态度,可同当年拼死护长歌的陈三差多了去了。   长歌不是埋怨什么,她只是深刻体会到了一点——人比人,当真气死人。   于是,长歌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被陈烟自太子府抓走了。   幸好小悦悦躲过了一劫。   这个陈烟同长歌有仇长歌知道,她也做好了被这女人很好抽打死的准备。没想到,这女人没抽打她,而是把她关去了一个小房间里。   小房间简陋,只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开了一处天窗。   然后,这个陈烟就坐在桌边,若有所思看长歌。   长歌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摆出了自己暌违已久的面瘫神功,谁怕谁啊!?   在长歌看来,只要小悦悦在外边,她就有被救出去的机会。小悦悦很强悍的其实。所以她只要顶住压力不被抽打死就好!   长歌不怕!!   陈烟长得挺好看的其实,一袭落拓女装,妩媚中又不失英气,是个难得的美人。   陈烟起先面无表情看长歌,而后,她突然冷冷一笑,“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命大。”   长歌:“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陈烟自位上站起,“我倒要看一看,这一回,你的命有多大。”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人就走了,徒留长歌一人在小房间里,无论大眼小眼都只能瞪天窗。   在长歌被抓走的时候,苏行将将入宫,见着了威严的女皇。   女皇在御书房的御案后批阅奏章,十分投入的样子。   苏行在下首等。他负着手,一派安然的样子。   在某个瞬间,御案后的女皇抬起头来,女皇年老的眼内就现出了一道光。可惜,女皇背光而坐,她眼内的精光又稍纵即逝,是以,很少有人能发现女皇的秘密。   女皇眯起眼来,现出十分慈爱的样子,“太子何时进来的?怎也不唤朕一声?”   苏行不紧不慢恭敬道:“是儿臣不愿打扰到母皇。”   女皇便笑了一笑。   “咱们娘俩有多久没一块儿说说心里话了?来,太子,陪朕去御花园走一走。”   “是。”   秋日萧索,御花园中其实已没甚好景致了,只那火红的枫树在风中摇曳。   不过,有时候,赏花赏景,看的还是人心。   女皇在一棵长青的古木下止步,她面朝了苏行而立,说了一番话。   苏行本能蹙眉,“母皇,大业未定,婚姻大事,儿臣暂不想考虑。”   女皇慈爱地笑了一笑,她甚至还拍了一拍苏行的肩头。苏行的肩头比想象得要宽厚得多。“太子是一国储君,怎能迟迟不娶妻?前些年是你身子不好,加之朝内不太平。如今,我陈国国力昌盛,大业指日可待,太子可暂时缓一缓气了。”   阳光晃得苏行的眼微微眯起,他道:“儿臣并非有意不娶,无奈遇不见合心意之人。”   女皇面上就现出疼惜来,“朕知道,是烟儿任性,伤了你的心。可如今烟儿已许了宋家人,你二人的缘分……唉。”   苏行垂眸不语。   女皇突然又振作了精神,“烟儿前几日还来朕面前哭诉,说对不起你,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一回太子选妃的事,也是烟儿忙着张罗的。我瞧烟儿那孩子心眼儿实在,难得的是对你的一份真心。既如此,你二人就把话说开了。”   苏行敛目,“多谢母皇教诲。”   女皇满意点头,又道:“你的婚事朕也急,朕已替你选好了几家姑娘,画像已备,太子权且挑一挑。”   苏行:“谢母皇。”   就有小太监引了苏行前去摆画像的偏殿。   画像铺陈在殿内的桌上、踏上,数量之多,委实叫人吃不消。   小太监恭敬道:“太子殿下,这是第一拨,您要是看着不满意,奴才马上就来给您换上。”   苏行:“嗯。”   偏殿的门就被小太监自外头合上,偏殿内一派安然,且安然得有些过了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画像众多,安全没有看完的迹象。   某个时候,偏殿外突然就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响动。   “吱呀——”一声响,厚重的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就走进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宋允。   ☆、陈国(14)   桌边的苏行抬眸,视线同宋允相触,却又一触即开。   宋允:“太子殿下,下官冒昧打扰。”   小太监在外头探头探脑。   苏行:“无妨。不知宋大人前来,所为何……”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他看见了自宋允背后探出身来的小悦悦。苏行本能皱眉,心头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开始蔓延。   不顾宋允的颜色,小悦悦一下就冲到了苏行的面前,“快!快去救长歌!长歌被陈烟郡主带走了!”   冷冰冰的小房子里不好待,长歌待着待着,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湖的水。湖水清澈,她在湖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敞,像一尾快活的小鱼儿。突地,小鱼儿的脚被抓住了!哦,那不是小鱼儿的脚,那是她灵活摆动的一双小脚。   可梦中的长歌并无被水鬼抓脚的恐惧,相反地,她还相当开心,嘻嘻笑着就在水中一个翻身,去抱身后缠住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   长歌恍惚间觉着,湖水中,有一双大手将她的整个身子包被。湖水冰凉,那人的大手却是暖的。   他抱着她,她亦紧紧缠住他。二人在水中相拥,亲密不可分。   水中的长歌抬起脸来,她一双小手捧住了男人的脸。她送上了自己的红唇,眼看就要看清男人的脸,可这个时候,她醒了。   长歌带着微微的心悸醒来,总觉得醒来的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突地,长歌猛然一惊,因她意识到,床边有人!   不知睡了多久,她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据天窗内透进来的光看,此时,日已西沉了。   日已西沉,小房间内光线昏暗。   昏暗的光亮下,床边那一团模糊的暗影叫长歌的小心肝儿颤了一颤。她颤颤声:“谁、谁在哪儿?”   她自然希望那人是苏行,苏行知晓了她有危险,亲自跑来带走她。可惜,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待眼睛渐渐适应了朦胧的光亮,长歌就看清了那一团黑影里的人的长相,竟然是——   “宋老太爷您怎么在这里?!!!”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来谁也不该来宋老太爷啊!莫不是宋老太爷和陈烟早有了勾结,然后她们要一起害死她?!   宋老太爷眼睛胡子一瞪,“瞧瞧瞧瞧!瞧瞧你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老头子我还要害你不成?!”   长歌心说那可不一定。她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有半身不遂粉防身,自然要万事当心。   宋老太爷是谁?活了快大半辈子的人精了,岂能看不出长歌眼中的戒备来?   宋老太爷就把拐杖敲得震天响,“转过去转过去!看见你就生气!”   长歌就默默下床,默默离宋老太爷远远,默默贴了墙壁画圈圈。   长歌背过身去不理他了,宋老太爷又坐不住了。老人家胡子抖抖,想装得矜持些,奈何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如何也压不住。宋老太爷继续敲拐杖,“臭丫头,就不问问老头子我所为何来?”   长歌转过身来,背靠了墙壁而立。她看着宋老太爷,眼内是复杂的可怜兮兮。她没说话,只拿一双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眼神看宋老太爷。   果然,宋老太爷一下子就败下阵来。   宋老太爷的拐杖拄得“咚咚——”响,“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啊!快过来给老爷子我瞧瞧,可有被人欺负了哪里去?”   长歌却不敢过去,她戒备地将宋老太爷望着,“你、你为么对我那么好?”宋老太爷的反应叫长歌想到了一个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老太爷怒,胡子抖啊抖啊抖,眼珠子也等出来了。奈何,长歌就是不买他的账,仍旧远远将他戒备着。   看着长歌的小模样,宋老太爷就心疼了。他叹出一口老年人的气,“老头子对你好,自然是有缘故的。”   长歌:我就知道!   宋老太爷面上突然就现出一抹惆怅来,那惆怅满布他的脸,宋老太爷又唉声叹气的,似在追忆。   忆着忆着,宋老太爷精光四射的眼神就射向了长歌。   长歌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做、做什么这么看我?”   长歌幽幽道:“可还记得那一日,太子送你回府,你对老头子我说的一句话?”   长歌:“当然、当然不记得了。”   宋老太爷:“……”   见宋老太爷面色不善,且长歌还存着讨好他想让他帮帮她的心思,她就勉为其难接了一句,“我、我说什么了?”   宋老太爷:“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   长歌:“……”   老爷子,您不是在讲笑话吧?   宋老太爷却一本正经道:“这是当年大哥的小女儿最喜说的一句话。大哥的小女儿调皮,每每总爱捉弄人。老头子我永远记得那一日,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对着年轻时候的老头子说的那一句话——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老头子我再没见过比大哥的小女儿更可爱讨喜的姑娘。”   长歌嘴角抽搐,实在忍不住打断追忆往昔的宋老太爷,“这句话很多人都会说的。我前些天还听见大街上一个小男孩儿这么说呢!满大街人都会说的。”   宋老太爷却胡子一瞪,“你懂什么?!”   好吧,她什么都不懂。可是、可是,老爷子您拿那样的眼神看我是要闹哪样?!   宋老太爷幽幽看长歌,“大哥的小女儿若还活在世上,正好如你这般大了。”   长歌嘴角愈发抽搐,“所以,老太爷,您是想,说明什么?”   宋老太爷激动道:“你便是我那大哥失落多年的可怜小女儿!”   长歌的嘴角都懒得高兴抽搐了,爱咋咋地吧。   宋老太爷愈发激动地自言自语:“大哥的小女儿当年被人抱走,却也因此逃过了一劫。那可怜的女娃娃,也不知受了多大的苦巴拉巴拉巴拉拉。”   长歌:“……”   宋老太爷又回来了现实的时空当中,对长歌嫌弃的眼神,老太爷视若无睹,他只是亲和道:“你不要觉着我在欺骗你。有时候,老人家的感觉是很准的。老头子我感觉到,你便是我那大哥的小女儿无疑。”   长歌:“……”   宋老太爷拄着拐杖靠近长歌,眼里满满都是热切。   长歌被他热切地紧张了o(╯□╰)o   宋老太爷在离长歌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里停下,他双手拄拐杖,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一些他胡乱颤抖的身。长歌不知道的是,于这件事上,宋老太爷所受到的冲击,比她强烈N倍。   宋老太爷慈祥看长歌:“先别急着否认,告诉老头子,你腹下三寸处,可有一块红色的星形的疤?”   长歌呆住了。   但长歌本能地垂死挣扎:“什么心?哪个心?”   宋老太爷就看了长歌一眼,好似一下子就看穿了长歌的小把戏,“天上的星辰的星。”   长歌突然没话说了,她的一只小手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处。她的小腹,那隐秘的部位,确实有一道不为人知的疤。但长歌仍旧不肯妥协,她结结巴巴道:“也、也有可能是胎记呢?长这么个胎记的人多了去了……”   宋老太爷不紧不慢打断长歌的话,“到了阴雨日子里,那疤处可会隐隐作痛?”   长歌震惊了,“你、你怎么知道?”   宋老太爷比她还激动,“那便是了!那便没错了!你当真是我大哥五十岁那年得的小女儿!”激动的宋老太爷就要朝长歌扑过来。   长歌连忙语言喝止他,“先、先说说我那里为毛阴雨天会痛?”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么呢?这么隐秘的部位,又不好找师父来看。   宋老太爷闻言,面色就是一僵。   这一个把柄就被长歌抓住了,“原来你也不知道!原来你是随口乱说的!”也不知心里头是失望还是开心。唉,突然就找不到方向了的孩子。   宋老太爷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各种缘由复杂,若真要提起来,势必就要牵扯到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长歌记忆中,是没母亲这种生物的存在的。此刻乍然听宋老太爷提起,她、她就又惊悚了。   宋老太爷不高兴地看了长歌一眼,“你当然有母亲。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长歌呐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长歌是不打算听宋老太爷的“胡言疯语的”,奈何母亲这个词的诱惑力太大了。宋老太爷有一点说对了,在无意识的深处,长歌还真觉着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因为没母亲嘛。   可宋老太爷说到这里,他、他竟然就不说了!长歌就央求他多说点再多说点!这样吊人胃口简直不要太可恶!   宋老太爷却是长长叹出一口老气,“非我卖着关子不愿告诉你,实在是……你父与你母的关系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日后有机会,六叔定原原本本告诉你,也好让你明白自己出生的来由。”   长歌:“哦。”   宋老太爷突然又激动了,“那如今你……叫什么名字?”   宋老太爷小心翼翼的样子叫长歌怪不自在的,她就业小心翼翼道:“长歌。我、我叫长歌。”   激动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宋老太爷的心情了,“长歌!果然还是叫长歌!长歌……长歌啊……”老泪纵横。   长歌觉着宋老太爷在叫魂。   半响,宋老太爷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的老泪仍旧留在眼眶里,“长歌这个名字,是我大哥当日亲自娶的。没想到大嫂她……还保留这这样一个名字。好……真是太好了!”   长歌心痒难耐,“你就跟我说说我娘的事情吧,就一点,就说一点点。”   却没想,宋老太爷翻脸比翻书还快,“睡觉!”   长歌:“啊?”   宋老太爷:“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还不快睡觉!”   长歌:“……”   后来,宋老太爷有劝诱长歌唤他一声六叔。   “我是大哥的六堂堂堂堂弟,你叫我一声四叔,也是不为过的。”   哦,原来这人是宋家的远房远房远房亲戚。   可是,要叫他一声六、六叔吗?   长歌表示自己叫不出来啊!   她前头有一个四叔了,而这个四叔此刻竟然要同花白胡子的宋老太爷沦为一辈,长歌突然觉着好违和。违和的同时,她又想笑。那个总是风度翩翩,满身骚包的家伙,如果有一天他知晓自己竟然是与一个老头同辈了,不知他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这人就是太淡定了,得刺激刺激。   长歌才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她就有点萎靡了。如果、如果宋老太爷所言非虚,她、她真的是宋家人,那么,她在卫国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在卫国,她有一个大家庭,有一个明明正正的身份。除了母亲这个角色的缺失外,长歌在卫国,是感受到家的温暖的。   可若信了宋老太爷所说,她过去的一切就要被推翻了。长歌突然觉得好混乱,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长歌前头还说要刺激刺激的某人,此刻,当真是不淡定了。   女皇将他留在皇宫中,他未带人马,出宫委实费了一番气力。当然,这其中,宋允帮忙了。   宋允面上有自嘲,“我可是豁出了身家性命不要才保了你出来。太子殿下可要记得这份恩情。”   他口中的太子殿下利落上马,长鞭一扬,马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自始至终,他理也未理宋允一下。   宋允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眼就看见小悦悦正望着苏行离去的背影发呆。   见宋允看她,小悦悦别过脸去,“我在想,我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宋允面色瞬间阴沉,“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   小悦悦看一眼宋允,语气不兴道:“长歌确实对我很重要。”   宋允脱口就是一句:“比我还重要?”   小悦悦敛了眸色,“是。”   对于长歌的被抓,苏行是忧心,却也并未十分忧心。在他看来,凭了他的手段,陈都纵然再大,也不愁找不出个人来。   可事实是,他确实找不到长歌。   太子府的暗卫倾巢出动,都够将陈都底朝天翻起来,顺带抖两抖了,如今,竟然还找不到一个女子。   这……说明了什么?   暗夜的巷子里,陈四斗胆上前道:“主公,只要是个大活人,属下等不可能找……”陈四突然消了声,因苏行突然扫过去的眼神叫他胆寒。   “你想说什么?”苏行的语气温温和和的,却令得在场的暗卫尽数变了面色。   暗卫齐齐跪倒。   苏行缓缓走到陈四身前,停步。“那*可有拦住陈烟?”   “属下……未曾。”有冷汗自陈四的额上流下。   苏行冷漠的声音响在陈四耳边,“你可知自己为何一直比不上陈三?”   陈四全身猛地一震。   可陈四到底哪里及不上陈三,苏行又不说了。但所有暗卫都知道的是,陈四今后怕是担任不了暗卫统领了。   这一夜,长歌竟然做了个美梦。美梦里头,她与人洞房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着老公儿子炕头热的好日子。   可惜,她没看清那男人的长相。   长歌郁闷地挠墙。   挠着挠着,小房间的门就开了。走进来了一个宋老太爷和……陈烟。   没错,宋老太爷和陈烟是一道进来的。且在长歌看来,这二人好似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时间,长歌对宋老太爷的印象也不好了。她戒备将二人看着。   宋老太爷胡子抖动,他却是头也不回对身边的陈烟道:“请郡主暂避,老夫有话要对宋家大小姐说。”   言下之意,这宋家大小姐指的便是长歌了。   长歌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宋老太爷会这么执着,且把她的身份当着陈烟的面就揭了开来。虽然这个身份她长歌还没承认的说。   一袭烟紫长裙的陈烟当下就脸色一变,但她竟然妥协了。   房门“砰”地一声合上,阴暗小房间内便只剩了长歌同宋老太爷老眼睛瞪小眼睛。   秋意凉,长歌有些冷,她就紧了紧身上的衣。   对于昨日宋老太爷的一番话,长歌仍旧心存疑虑,因此,她就板起一张面瘫脸来对宋老太爷。   却没想,面对了她的面瘫脸,宋老太爷尤为激动,“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当年,大哥若有不顺心的事,摆出一张面瘫脸来就跟你一模一样,你果然就是我大哥那小女儿!”   长歌嘴角抽筋:“那你还不快救我出去!”   宋老太爷闻言,却换了一张气愤的脸。宋老太爷的拐杖拄得“咚咚”响,“你道我不想?能找到大哥的遗孤,让老头子我现在就去撞墙死我都愿意。可是,长歌啊……”宋老太爷看她,眼中满满都是慈祥的爱,“老头子我死了,谁还来护着你?我答应过大哥要重振宋家,这一点我怕是做不到了,但是,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护住你的啊长歌!”   ☆、陈国(15)   长歌赶紧点头。她是怕宋老太爷太激动了,然后一个不慎一拐杖就敲上她的脑门。   长歌怯怯将宋老太爷的拐杖看着。   宋老太爷调整了情绪,就对长歌道:“准备准备,咱们出发吧。”   长歌:“出发?去哪儿?回宋家吗?”   宋老太爷的目光突然变得悠远,他好似在回忆着那风云变幻的往昔,“去寻那叫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地下暗庄。”   长歌:“???”   宋老太爷说,陈烟就她的身份与行踪尽数报告给了陈国的女皇知晓,女皇当下便要赐死她长歌。幸好宋老太爷闻讯及时赶到,并以地下暗庄的入口作为条件,暂时保住了长歌的一条小命。   来时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山路,马车的门与窗被封闭,长歌同宋老太爷就成了睁眼瞎。长歌自然要问地下暗庄是什么东西。   宋老太爷的目光再次变得悠长,好似在追忆过去那莫测的时光。   有虚晃的日光打进马车来,就映在了宋老太爷脸上。   宋老太爷:“地下暗庄是个地下黑色交易的神秘而庞大的组织。地下暗庄的财富无数,若被有心人善加利用,足以倾覆整个大陆。几百年来,各国网罗无数人才,都在寻找地下暗庄的下落,却都一无所获。地下暗庄存在数百年,岂是轻易能被人找见的?!”说到最后一句,宋老太爷语气中就带着不屑和嘲讽了。   长歌:“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听宋老太爷的意思,这个劳什子的地下暗庄,好像跟她挺有关系似的。   长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急急道:“难不成地下暗庄跟宋家有关系?然后你们宋家想把我卖了?”   宋老太爷差点一拐杖就敲过去了。   幸而,宋老太爷克制住了自己。眼前这个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要克制要克制。也幸而,马车颠簸,宋老太爷的拐杖施展不开手脚。   长歌怯怯望着宋老太爷的拐杖。但她仍旧不服气,顶嘴道:“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哪样啊?”   自从那夜宋老太爷同她说了那一番话,说了她的身世的种种,长歌初初没觉着,后来越想就越心难安。她好像突然有点迷失了自己,因为过去的一切好似都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她所以为的过去不是真的过去,她所以为的人不是真实的那些人,那么,她所以为的自己,会不会也不是真是的自己呢?   那样的感觉好难受,就好像、就好像她只是一片秋风里遗落的枫叶,飘啊飘啊飘啊飘,却如何也飘不去实处。   在谈论长歌的事的时候,宋老太爷的语气总是幽幽。宋老太爷:“你只说对了一半。”   长歌抬头看宋老太爷。   有阴暗的影投在宋老太爷脸上,那是一种沉沉的深深的痛。   宋老太爷:“宋家确实同地下暗庄有了关系,却不是因了你的父亲,而是,因了你的母亲。”   长歌:“……”   宋老太爷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接下来的这一段追忆,于他来说,不是一段容易去面对的事。   “当年,我随大哥一道出外游学,遇到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温柔美丽,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大哥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十岁时便已名动天下。当时,大哥同你的母亲,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当时,你母亲遭人追杀,大哥救了她。他二人便相爱了。大哥将你母亲带回了宋家,顶着宋家重重阻力,她与你母亲成婚……”在回忆这一段的时候,宋老太爷的表情是想往而又满足的。仿佛在追忆这一切的时候,他也回到了从前,从前那个跟着翩翩白衣贵公子身后的幼弟。   “大哥同大嫂婚后恩爱非常,纵然大嫂多年未生育,大哥待大嫂始终如一。终于,在大哥五十岁的那一年,大嫂生下了你。你的出现,于当年的宋家来说,是一种新生,更是重生。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高兴的模样,大嫂也一样。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大哥搂着大嫂,大嫂怀中抱着襁褓中的你,你们一家三口于秋色中赏红枫。我只觉得,那一幕场景,比画还美。但是……”   “但是好景不长。”长歌接了他的话。   宋老太爷点头,面色满满都是沉痛。“后来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那天夜里,那些人闯进宋家来,抢走了你娘同你。那些人太过凶残,宋家人没有丝毫的招架能力。”   长歌试探:“那些……都是地下暗庄的人?”   宋老太爷叹息:“大哥也是那夜才知晓,你娘竟是那臭名昭着的地下暗庄的继承人。但你娘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她不愿受命运的摆布,她逃了出来。逃出来后就遇上了你爹,爱上了你爹,嫁给了你爹。你娘自嫁入宋家后,便是要同地下暗庄的人一刀两断的。这些许多年过去,你娘也以为地下暗庄的人已经放过了她。却未曾料到,他们一直在等……”   长歌突然屏住了呼吸,她有一种直觉,似乎宋老太爷接下来所要说的话,是同她息息相关的。   宋老太爷沉沉开口:“他们等的是,新一任继承人的出生。”宋老太爷的视线猛地射向长歌,“他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生。”   长歌已经说不出话来,耳边只有宋老太爷的声音在继续。   “他们抢走你是为下一任继承人做准备,抢走你娘则是要做惩罚。你娘她……哎……”   “我娘到底怎么样了?”不执着怎地,长歌开始相信了这个故事,随着宋老太爷的沉痛道来,长歌好似已深陷入到了这个故事中不能自拔。   “当夜,我随大哥冒雪追上,却最终仍是失掉了你娘同你的踪迹。大哥也因了同地下暗庄的人火拼,加之连夜追赶,落下了病根。待我们回去的时候,宋家已经不像样了。地下暗庄的人在宋家主力出动的时候,回过头去杀了个回马枪,宋家无数人都是被杀死在睡梦中。”   长歌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哑道:“那你们之前告诉我的,说宋家被灭族……”   “灭族是大哥过世之后的事了。其实,宋家遭逢地下暗庄偷袭那一夜,已死伤家人无数。这倒令得之后的灭族之灾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那真是相当可怕的一夜,宋家山庄里头的血一直蔓延一直蔓延,几乎要延伸去了山道上。若我不是同大哥一道出门追凶,怕是也难逃那一劫的。”   长歌吸气,脸色煞白。   “后来,当时的皇家不知怎的,就得知了宋家同地下暗庄的关系,逼迫宋家供出地下暗庄的所在了。宋家人自然不会知晓地下暗庄的秘密。唯一知晓的大哥,在前一年,过世了。我则带着大哥的骨灰去到了当年他同大嫂相遇之地。我将大哥埋在那一处,也算是了结大哥临终时候的遗愿了。我深知大哥是带着遗憾去的,大哥恨不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你们母女,大哥死得不甘呐。埋葬了大哥之后,我不甘就此回去宋家,我开始走访各国,打探地下暗庄的下落。”   “……直到我乍然听闻了宋家的灭族之灾。待我回去宋家的时候,曾经显赫百年的宋家庄已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留下的只是满目的疮痍。曾经的那时,我一度迷失了方向,我甚至想要追随大哥而去,但我知晓自己不能,我身上肩负着重任,我必需要找见大哥同大嫂的骨血。”说到此处,宋老太爷已是老泪纵横。   宋老太爷突然紧紧握住长歌的手腕,他握住长歌的那只手上,青筋暴起,“所幸、所幸皇天不负我,终于让我在有生之年找到了大哥同大嫂的血脉!”   长歌突然觉得惶然,“万一我不是……”她不想刺激宋老太爷啊!   宋老太爷却是坚定道:“你是!自然是你!我又岂会错认了大哥同大嫂的女儿?!当初见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你熟悉。无关于你的相貌,乃是你身上的那一种神韵。你神似大哥,韵似大嫂,谁能说你不是大哥大嫂的女儿?!”   “可是……”长歌仍旧不能放心。   宋老太爷想了想,道:“大哥大嫂曾有一样定情信物,那是一块宋家祖传的翠玉。你出生后,那玉佩就戴在了你身上。你想想,身上可曾有这样一块玉?”   长歌眼前第一个浮现的便是曾经苏行送给她的那一块玉,那确实是一块通体碧绿的定情好玉。   “我……啊……”   长歌方一张口,马车就突然一个颠簸。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人自外头撩开,立时有刺目的光线照射进来,晃晕了长歌的眼。   他们,到了。   山风呼啸,两侧山壁料峭,是不见底的深渊。   长歌立在悬崖上,耳边不自觉就回想起了沿途马车中,宋老太爷对她说的话。   宋老太爷还告诉长歌,他多年几经方探得,地下暗庄的入口就在此处的悬崖底。   长歌走在悬崖的边上,她不自觉就朝下望了一眼。有人不慎就将崖边的小石子踢下了悬崖,小石子打在悬崖的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就彻底没入了深渊的底里。   只那么一看,长歌就觉得头晕目眩。   长歌回头,她身后立着宋老太爷。宋老太爷拄着拐杖,脸上满满都是风霜。在今天以前,宋老太爷虽然年迈,却仍是精神矍铄的。可此刻,长歌突然发现,仿佛一夜间,这个古稀老人就衰败下来了。   宋老太爷望向长歌的目光里有担忧,那是实打实的爱与忧,这一点,长歌还是分得清的。   越过了宋老太爷的年迈的身躯,长歌就看见了远远站在安全地带的陈烟。   这个陈烟,在长歌的世界里,她的存在根本就是模糊的。长歌不了解她,更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处心积虑要对付她?直觉告诉长歌,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们是情敌的。   见长歌看向她,陈烟冷然的眼神就*过来。今日的陈烟罩了一件深蓝的披风,让她的脸色显得愈发阴沉。她倒是没同长歌做多少对视,她转过身去,低声吩咐了同行的侍卫些什么。   宋老太爷上前一步,低声对长歌道:“为了暂时保下你,老头子我只能带他们来找地下暗庄,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下去了之后,地下暗庄的入口也不一定能找到。地下暗庄的入口必定凶险,长歌,记住六叔的话,无论发生什么,要保护好自己。”   长歌点头。虽然心中仍旧存了大量的疑,但宋老太爷郑重其事的态度,让长歌不得不严肃应对。   地下暗庄的入口在悬崖底。看了那个陈烟的意思,今次是势必要下悬崖了。   可是,怎么下去?   有黑衣的侍卫“嗖嗖嗖”就来到了悬崖边。   宋老太爷赶紧将长歌拉开。爬了半天的山,宋老太爷气喘,身体明显虚弱了不少。长歌就扶着他。   扶着宋老太爷的时候,长歌突然就感觉到一种自心底而来的温暖。这种感觉好奇怪,莫名又叫人想流泪。长歌眼眶湿湿的,心里也是触动。在卫国的时候,她与高辛帝名为父女,可二人间,还真的没有过这样子的情感流露。这难道就是血缘亲情的神奇吗?   思忖间,黑衣人已开始了动作。每个黑衣人身上都背了一圈*的麻绳,麻绳的一端束缚在黑衣人身上,另一端有吊钩。   然后,毫无征兆地,黑衣人足下一点,个个如大鹏展翅般跃起,转瞬便直直向下坠落,落下悬崖。   呼啸的山风更猛,长歌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太不要命了!   顷刻功夫,只听悬崖边铿锵响声不绝,是那一个个连着绳索的吊钩被抛了上来。吊钩落在大石上,随着急速的向下拖拽,响声刺耳,火花不绝。   在长歌以为那些吊钩也会如石头一般难逃落下悬崖的命运时,吊钩纷纷勾到了悬崖边凸起的石块,停了下来。   长歌感觉自己听见了*的绳索同峭壁摩擦的声音,绳索沉沉,下头吊着黑衣人。   原来他们是想要用这种方式下到崖底。   果然,挺聪明的。   这一批仅仅是先头部队,是探悬崖底的虚实的。   待探得了虚实,她同宋老太爷,也要一起下到崖底吗?   长歌觉得山风更猛烈了。   长歌是被一个黑衣侍卫强行背下崖底的。   初初的时候,长歌是反抗不能;待上了那个人的背,随他一道跃下悬崖,接下来的路,都已经不是她能选择的了。   冷风料峭,崖壁肃穆。   急促下坠间,长歌只觉一切景事都在她眼前飞速闪过。待下到崖底时,她好似经历了一次别样的重生。   然后,宋老太爷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带下去了。可因了他的年岁同身体素质,待黑衣侍卫放下宋老太爷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惨白,嘴唇乌紫,一双老眼浑浑浊浊里都是泪。   长歌都不敢触碰这样的宋老太爷。这样的宋老太爷太过脆弱,长歌怕碰他一下,就要把他给碰没了。   宋老太爷却对长歌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这样大的年岁,却要来受这样的苦,长歌突然对宋老太爷有些过意不去。   宋老太爷需要充足的时间休息,陈烟等人却命宋老太爷立时带路。   宋老太爷一手拄了拐杖,另一手支撑在长歌的毙伤,才令得自己勉强能够行走。   说话的时候,宋老太爷急速喘气,“老头子我的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说带你们来找,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找到。你们要记住答应老头子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再害长歌。不然,老头子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话主要是对那陈烟说的。   陈烟没说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就对了。   宋老太爷又叹出一口气,长歌注意到,他一双浑浊的老眼内,有什么东西晶晶闪亮,长歌听见宋老太爷似叹息般得呢喃了一句:“大哥大嫂,你们……可还好?”   长歌突然想哭。   在长歌的搀扶下,宋老太爷颤巍巍走在前头,带路。   走在前头的人,若有了危险,也势必第一个降临在他的头上。   一行人渐渐走出崖底的雾霾,他们入到阳光中,入眼的便是一副春光烂漫的景。   是的,崖上此刻是深秋,红叶飘零;而万丈悬崖下的崖底,此时却是春意正盎然。   煦煦的日光打在长歌的周身,长歌感觉到温暖,心情自自然然就放松了下来。她就去看宋老太爷的脸。宋老太爷正闭着眼,脸上是一副缅怀与追忆的模样。   眼前绿草青青,绿树成荫,更有叮叮咚咚的流水声不绝。   长歌觉得他们好似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里。   不止长歌,那陈烟同黑衣侍卫们脸上也是一番放松的作态。方才下悬崖的时候,耗费了所有人大半的精力。   突然地,众人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自前头的林子里飞速奔驰而来。   黑衣侍卫一阵骚动,拔剑的拔剑,张弓的张弓,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那一蹦一跳而来的东西在山野里愈发近了,那竟然是一只头上长角的小梅花鹿。   说梅花鹿可能有些不合适,因那小鹿头上的角大得过分了些,也锋利得过了些。且那鹿身上的斑纹,是星星点点的繁星的模样,委实少见。   那小鹿蹦跳间就要来到长歌同宋老太爷身边。在阳光下,小鹿身上的斑纹好似生了光,仿佛银河里的星辰,一闪一闪,闪花了人的眼。   长歌只觉得新奇又有趣。   那小鹿停在长歌脚边,不动了。   ☆、陈国(16)   小东西有长歌半人那么高,正歪了脑袋看长歌,湿漉漉的鹿眼睛里一闪一闪,似在同长歌说着话。   长歌觉着自己许是真同小动物有缘,不然大灰、疾风、小灰等也不会待她亲厚。   长歌只觉得眼前的小鹿调皮又可爱,她就要伸手去摸摸小鹿的头。   却没想,宋老太爷一下就打掉了长歌的手,“不可!”宋老太爷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   宋老太爷的作为反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长歌揉着痛痛的手,诧异看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带着长歌急急后退,后退间,宋老太爷的声音有些余惊未消,“这是守护底下暗庄入口的神兽,凶残无比,万万不可触碰。”   长歌就诧异了。她去看那幼鹿,幼鹿仍旧是一副懵懂的歪头模样。似乎听懂了宋老太爷的话,幼鹿的眼睛里更加湿润,仿佛在委屈着宋老太爷对自己的评价。   这一头东西是神兽?然后,凶残?   长歌觉着宋老太爷可能是眼花。   宋老太爷强调那幼鹿不可碰,长歌虽然有些微的遗憾,不过,不让碰就不碰呗,反正她也不是动物控。   可显然地,有些人就没那么把宋老太爷的话放在心上。   陈烟一声嗤笑,继而手臂一挥,喝道:“放箭!”   就有羽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草地上欢快吃草的幼鹿。   “万万不可——”宋老太爷的声音只来得及冲出喉咙。却又哪里拦得住。   宋老太爷的面上满满都是惊恐。   而那幼鹿灵活跳动闪避间,真的被射伤了。利箭钉入它背上的皮肤,刺破了一块星形的斑纹。幼鹿一声惨呼,几个跳跃,倏忽间就跃入树丛里,找不见了。   陈烟冷笑,“宋老爷子别太激动了,多多留着些气力带路才是。”   “你、你……”宋老太爷呼吸急促,竟是被一口气卡主,说不出话来。   长歌赶紧给他拍背。   其实,对于宋老太爷的反应,长歌也有些不解。虽然她对陈烟命人射杀一头幼鹿的行为极其不齿,但宋老太爷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宋老太爷猛地就拉住了长歌的手腕,他满面肃容,在长歌耳边说话,“听我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往正东的方向跑,听明白了?”   长歌愈发不解,她困惑地将宋老太爷看着。   宋老太爷手上就加重了力道,长歌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握紫了。老爷子的力气还不是一般得大。长歌不知道的是,此时,宋老太爷是凝集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在吩咐长歌这一席话。   对上宋老太爷如临大敌的眼,长歌不敢怠慢,只得听话点头。   身后的黑衣侍卫在催促宋老太爷赶紧带路。   是了,此时正值晌午,他们不能在崖底耽搁太多的时间。   这一片绿色的草地极为辽阔,他们似乎怎么走都不能走入前头视野里的那一片茂林中。   突然,长歌停下了脚步。她侧头问宋老太爷:“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听见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听见声音的不止长歌一个,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样的声音。那声音自前头的密林中传来,愈来愈猛烈,竟夹带着地动山摇之势而来。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宋老太爷亦然,他突然就松开了长歌给予他支撑力量的那条手臂,低声对长歌叮嘱,“记住我方才说的话。”   长歌想点头说好,可声音却半道卡在了喉咙里,因她突然就看见,前头的密林入口,起了一阵烟尘。   烟尘滚滚,夹带着雷霆之势涌来。   黑衣侍卫个个严阵以待,滚滚烟尘中,到底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烟尘正在向他们涌来!!   烟尘近了,更近了……   队伍最前头的长歌突然就看见了那烟尘中的景象——那是万千只头顶锋利长角的星形斑纹的鹿!   怎么会有那样庞大的鹿群?   黑衣侍卫做出要射箭的样子,可又哪里抵挡得了?   长歌毫不怀疑,对于鹿群来说,那些羽箭只是给他们瘙痒。   这个时候,长歌的眼睛一亮,她就看见了冲在鹿群边缘的那一头幼鹿,正是方才被黑衣侍卫射中的那一头。   长歌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这鹿群,该不是来替小鹿报仇的吧?   已经没有人会来解答长歌的疑问,鹿群倏忽间就要逼近,眼看就要将所有人悉数踩在脚下。   这个时候,宋老太爷大喝一声——“跑!”同时,他手臂猛地一推,将长歌推往了某个方向。   长歌踉跄朝前,还未稳定脚步,就被同样冲往这个方向的几个黑衣侍卫的身形一冲,不得不继续往前。   身后是鹿群逼近的震天声响,其间夹杂着惊恐的人声。   长歌要停下,她不能跑,宋老太爷还在后面呢!   可是,她刚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被落在她后头的某个黑衣侍卫一扯,又踉踉跄跄朝前跑。   这个黑衣侍卫不知怎的,突然就拖住了长歌的手臂,拖着她朝前跑啊跑啊跑啊跑,长歌如何也挣脱不能。   眼前是错乱的颠倒的景,耳畔是呼啸的刺脸的风,长歌只觉此生都未有过这样剧烈的奔跑。   在某一个瞬间,长歌听见身后传来男人惨叫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一眼就扫见落在后头的一个黑衣侍卫,被一头成年的鹿一顶,锋利的鹿角顶穿了黑衣侍卫的身体。   太可怕了!!   扯住长歌的这个黑衣侍卫,拥有无与伦比的奔跑能力,到了最后,长歌只剩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黑衣侍卫道了一声“得罪”,就干脆将长歌背起,他背着长歌,继续在密林中一路穿行。   伏在黑衣侍卫的背上,长歌突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黑衣侍卫背着长歌奔出密林,重见天日的时候,身后没有成年的大鹿追来。   长歌被放在地上,一时间有些腿软。   眼前是那黑衣侍卫抱拳的身形。那黑衣侍卫其貌不扬,用一把普普通通的声音道:“小姐勿惊慌,只要属下还剩一口气,定保护好小姐。”   长歌且惊且疑。   那黑衣侍卫略一犹豫,就一把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黑衣人精壮的手臂上,赫然刺着一个图腾。   “属下是主公多年前安插在郡主身边的细作。”黑衣侍卫低低道。   长歌缓缓点头。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手臂上那东西我压根没见过啊!不过,这话貌似不能说……   长歌万分担心宋老太爷的安慰,可那叫陈九的黑衣侍卫,如何也不放行。   陈九如是说:“情况特殊,陈九只能勉力保得小姐一人。且小姐此刻贸然行动,不一定能帮到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长歌就是、就是心难安呐!   那自称陈九的黑衣侍卫是个有主见的,他当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趴在地上,以耳贴地,凝神细听着远处的动静。   半响,陈九爬起来,认真对长歌道:“小姐,此地暂且安全,但也并非完全。属下先带着您找一处安全处所,属下便去同太子府的暗卫联系。”   长歌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宋老太爷,您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话可一点不假,同宋老太爷共同经历了这么一段,长歌对他老人家的感情已经迅速升华。或许,他真的是她的亲人?   那么,她在卫国的家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这样想不通的疑问,长歌随着那陈九踏上了路途。   叫长歌同陈九都意外的是,这崖底的空间竟极大,如何也走不到尽头似的。那感觉就好像……这崖底的空间自成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大自然的世界,没有人类生存过的痕迹。如果不去打破这里的平衡,长歌觉着,这里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呐。   不过还是算了,那些气势汹汹的大鹿太可怕了!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大湖边。   这湖是月牙的形状,湖水碧蓝,极漂亮的一处所在。   那陈九让长歌坐在湖边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下,他自己则又开始了听听敲敲和打打。   半响,那陈九走来长歌的身边,他依旧是冷漠着一张脸,朝长歌抱拳道:“此地暂且安全,请小姐且在此地休整。”犹豫了一瞬,他又道,“陈九本该寸步不离守着小姐,但……陈九必须要去寻找出路。此去凶险,小姐万不可冒险。小姐保重,陈九速去速回。”   长歌点头说好,并表示会老老实实把自己藏好。   望着陈九迅速消失在前方的暗黑背影,长歌就叹出了一口浊气,那人可真会收买人心啊!   不知怎的,长歌在崖底,在这湖边的一方天地里,并没甚害怕的感觉。隐隐地,她还相当享受眼前的这一番美景。当然,如果没宋老太爷的失去踪迹与被鹿群追击那一段,就更完美了。   对这里,长歌甚至隐隐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梦里,她也曾到达过如此美丽的地方。   带着这样一分惆怅一分怀疑一分欣赏,长歌在湖边的大石头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长歌是被一阵濡濡的湿舔醒的。   类似经验长歌有许多,无非便是大灰无聊了想找人玩了,就颠颠跑来舔醒长歌。   大灰?   长歌一凛,可是大灰已经不在了呀!   长歌猛然就惊醒了,惊醒后的长歌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啊——”这是长歌惊叫的声音。   长歌的惊叫惊到了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的主人,也惊起了湖面上飞鸟无数。   终于,长歌平静下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藏身去草丛后的小东西。   小东西一副怯怯的样子,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的它将自己藏得很好,可惜,丫头上的角太大,藏不牢,露出来了。   此东西正是长歌他们初入崖底时,看见的那一头幼鹿!   长歌是有点怕怕的,她怕幼鹿会引来成年的大鹿,然后大鹿的蹄子踏过,她一瞬间就成了肉酱长歌。   长歌躲在大石头后四处观望,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湖面上的飞鸟偶尔发出几声“嘎嘎嘎——”的刺耳叫。   在长歌朝小鹿那个方向偷看的时候,那小鹿也探出了一点点脖子来,偷偷看长歌。   一人一鹿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人眼睛瞪鹿眼睛。   终于,是那小鹿有了动作。它鼻子嗅嗅,似是感觉到环境的安全,就一点一点自草丛里爬起来,再一点一点往长歌这个方向挪。   它果然是来找长歌的!   可长歌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让一头鹿找的。   终于,小鹿来到了长歌的身边。它就脑袋歪歪,讨好地将长歌望着。   不是长歌自恋,觉着这头鹿在讨好她,委实是这东西同她交好的意思太明显,瞧瞧瞧瞧,都躺倒在地,把最脆弱的腹部掀给长歌看了。   等等,一头鹿可以做躺倒在地,然后肚皮翻翻的动作吗?   长歌表示自己有点凌乱。   见翻肚皮更加刺激到了长歌,那小鹿就不翻了。它站起来,又朝长歌靠近了一些些。   长歌怯怯将它脑门上的大角望着。   小鹿拿脑门来蹭长歌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要不要推开它?她怕被戳到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长歌意外的是,这小鹿是极有灵性的动物,它拿脑门来蹭长歌的肚皮,却懂得偏过脑袋去,把它可怕的大角弄得离长歌远远。   没了大角的威胁,对小鹿,长歌还是友好的。   小鹿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瞬也不瞬将长歌望着。   长歌忘进小鹿的眼睛里,没了恐惧迷眼,长歌突然觉得,这小鹿的眼睛干净澄澈,比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要干净上万分。   长歌突然就不怕了,她缓缓伸手,缓缓、缓缓就摸上了小鹿的脑门。   摸脑门这件事情对长歌来说可谓驾轻孰重,以前摸大灰摸惯了嘛。   长歌注意到,小鹿背上的皮毛光滑如初,一点都没有被利箭射中的痕迹。   咦?   长歌将小鹿摸得舒舒服服的,小鹿的眼神就亮起来了。那湿漉漉的小眼神,真是漂亮。   小鹿高兴了,就来叼长歌的衣角。   长歌被吓到了,不敢动。   可是小鹿相当有耐性,叼啊叼啊叼,磨啊磨啊磨,差点没把长歌的裙子给掀起来。   最后,长歌不得不妥协地朝前跨了一步。   然后,小鹿就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长歌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个想法——这东西……莫不是要带她去某个神秘地带的节奏?   长歌知道自己不该跟小鹿走的,这崖底的鹿凶残得不像话,万一她去了它们集体把她践踏了怎么办?   可是,无形中,长歌就是觉着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前行,就好像……如果……她不跟着小鹿走的话,她会错过相当相当重要的事情。   长歌心里头天人交战,她就小碎步跟着小鹿走。   小鹿高兴了,欢蹦乱跳的。   终于,长歌跟着小鹿走进了附近的一片林子里。   这个时候,长歌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见她原本所在的那块大石头下,站了五六个带刀的黑衣侍卫。   长歌一下就惊悚了,她可不会傻到觉着苏行安插的细作有那么多个。   长歌不由就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鹿一眼。   小鹿正朝长歌无声地吐着舌头,仿佛在对她说话,“你怎么不走了呀?”   走就走!   长歌豁出去了,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   长歌感觉,这小鹿确实在带路,只是带得不那么专业罢了。瞧它的样子,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屁扭扭……   长歌嘴角开始抽搐。   终于,一人一鹿走到了小林子的尽头。   前头是小林子的出口,有明晃晃的光亮照进来,照晕了长歌的眼。   愈靠近那光明处,长歌听见的鸟鸣声就愈发响亮。真是叫人辨别出这鸟儿到底停在何方。   长歌已经到了出口的边缘处,可突然地,她却步了。   这个时候,小鹿反而不急,它就安安静静陪在长歌的身边。   小林子的出口处有一棵参天的树。长歌立在大树后,繁密的枝叶正好挡了她的身。   透过密密麻麻的枝,长歌就看见小林子的外头,潺潺流水边,站了两个人。   女人面对了长歌而立,是陈烟。陈烟身上的蓝色披风已不见了踪影,显得脆弱了一些些。陈烟面上有惊,有痛,有怒,有怨,更有爱。   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令得陈烟现出如此的一张脸来呢?   这个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长歌缓缓将视线掉去了男人的身上。男人背对着她而立,他一身玄袍洒然,是极端潇洒的模样。   长歌未料到,他竟会来得这样快。   苏行同陈烟在对峙。   未听见他们说话,苏行的脸也未显现在长歌的视野中,可不知怎的,长歌就紧张了,她怕……她怕这两人的对话,会将她推去无法想象的境地。   终于,陈烟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一点狠,有一点怨,“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觉。”   一开口就来了这么劲爆的一句,长歌觉着自己的小心肝儿有一点点的痛。   很快,她的小心肝儿更痛了,因为她听见男人用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我对你有感觉。”   陈烟面上立时现出狂喜,她上前一步,试图抓住苏行的衣袖,“我就知道你在吓我,你……”   苏行一闪,避开了陈烟。   ☆、陈国(17)   陈烟便也不再强求。她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知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该同意与宋家的婚事。可我那也是为了刺激你,你过去对我……太忽略了。”   苏行:“你与谁定亲是你的自由。”   陈烟急道:“我知道你很生气……”   苏行打断道:“我从未曾生气。”   陈烟的脸色就白了。半响,她咬牙:“你方才还说了对我有感觉。你在自欺欺人吗?”   这一回,苏行没有立时说话。沉默的空气里,也不知纠紧了谁的心。   远处突然就传来了一声猛兽的叫,一时间,惊起小林子里鸟雀无数。   在鸟儿翅膀扑腾扑腾发出的杂音里,长歌听见苏行如是道:“有感觉不假。但那不是我的感觉。”   长歌:“?”   外头的陈烟显然比长歌悟性好太多,至少此话一出,陈烟面上除了疑惑,还有一闪过而的恐惧。   陈烟她在恐惧什么?   陈烟突然大叫一声,“别说了!!”   苏行没有停下话头,他的声音里甚至有怜悯,“在陈国,我若想知晓什么秘密,只是时间问题。陈烟,你该不会以为……我对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吧?”   陈烟面上这才现出真正的惊恐,“你都知道了什么?!”   苏行侧过身子,这样一来,长歌就能看见他的半边脸了。他的半边脸上,一派冷漠,“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曾变。可近日我见你时,却有止不住心跳加速的感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该不会真去信那一套日久生情的把戏吧。”   这话说得委实刺耳……   果然,陈烟脸色白了。   苏行却仍不肯放过她,继续道:“加之一年半载来,我的心口总是闷跳不已,就仿佛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的语气像是在缅怀,“我府中不乏精英,名医更是不计其数。名医会诊,倒是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陈烟不说话,她的样子仿佛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苏行:“原来我是被人换了心。”   此言一出,非但陈烟大受打击,连长歌也是一副脑袋被雷轰的模样。   被换了心?   是自字面上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长歌脑中突然就冒出了山里师父同她说过的话,师父说,苏行剜出了他的心,只为她长歌不再受华情蛊所困。   剜了心   剜了心   长歌再次同苏行相遇时,曾也有过疑惑,但她见他健健康康活在世上,她便以为师父的话全是玩笑。   却原来,不是吗?   他真的剜去了自己的心?   长歌只觉心中有万千热流涌过,恨不得就此冲出小林子去,一把将那个男人紧紧、紧紧抱住。   剜心,他真的剜了他的心!   长歌好心疼好心疼他。   是小鹿阻止了长歌的冲动。   那一边,苏行仍在同陈烟说话,不得已,长歌只得克制住了自己。可她眼眶里的泪却是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尽数往下掉。   长歌的眼泪落在小鹿的嘴巴上,小鹿伸出舌头舔舔,是一副懵懂的模样。   那一边,陈烟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你手中果然人才济济。”   苏行却是蹙了眉,“若我料得不错,甘愿献出心的,是那个对你心生钦慕的平威吧。平威是个难得的将才,陈烟,你此举极不明智。”   陈烟看着苏行,不说话。但苏行提到“平威”二字时,陈烟是红了眼眶的。   平威   平威   这辈子,她是再也见不到平威了……   但陈烟从未后悔自己的所为,叹只叹……苏行的意志力强过她的预期。   苏行的声音冷然:“陈烟,找人换了我的心,你要做什么?”   陈烟猛地抬眼看苏行,“你认为我是蓄意?”   苏行笑了笑,似乎答案不言而喻。   陈烟面色铁青,“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若不是为了让你捡回一条命,我何至于傻到去牺牲平威……”   “捡回我的一条命?”苏行适时插进陈烟的话里,“我何时性命垂危了?我怎么全然不知?”   因为你失忆了!   长歌在心里喊。   可显然地,陈烟并不打算对苏行说那一些。此时日已西垂,红光照在陈烟肃然的一张脸上,显得狠戾,“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却是换了一个话题。   苏行广袖一拂,“她在哪里?”也是换了一个话题。   陈烟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我道你为何这般积极,原来还是为的她。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苏行面露困惑,“想起来什么?”   陈烟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她笑了,“没什么,只是好奇,你这种人,会为了男女私情做到怎样的让步。”   苏行淡淡道:“我向来是个重感情之人,只是你未领略到罢了。你所不知晓的,并不代表那不存在。陈烟,这是我对你善意的提醒。”   好吧,陈烟被他一句话成功激怒了。   苏行又淡淡道:“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实在没有必要恼羞成怒。”   别说陈烟了,连躲在小林子里的长歌都觉着这人说话好过分,讽刺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功力好高超!   然而,经验告诉我们,得罪女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下一刻,陈烟突然笑了起来,“我是不懂,更不懂你的情深意重。你不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行不说话。   陈烟继续道:“我不信你会这样轻易喜欢上一个女人。不要告诉我你接近宋家的那个女人是没有目的的。”   苏行的目光射向陈烟。   长歌的小眼神也“嗖”得朝陈烟迸射。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烟:“告诉我实话,我就告诉你那个女人在哪儿。”   苏行:“你既已知晓答案,又何须多此一问?”   陈烟冷笑,“如果是输在你手里,那我无话可说。”   苏行:“你是对的。”   陈烟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苏行便又道:“我接近她确实出于不善的目的,宋家与地下暗庄有关,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确实是因了她而接近宋家……”说到这里,苏行的声音突然顿住。仿似收到感应一般,他朝身侧的小树林子看去。   习武之人眼锐利,在一片密密的叶子林里,苏行望见了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幼鹿。   然后,苏行就变了脸色。   好吧,长歌承认自己被刺激到了。   不管那个陈烟激得苏行说那一番话是否故意,长歌觉着自己特定铁定一定被刺激到了。   她知道他不是好人,她也知道在卫国的时候,他对她撒了弥天的大慌。   在一个大坑里摔下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同样一个坑,她竟然脑子也不带转得摔两次。   同一个坑啊!   两次啊!   那两人的对话长歌不愿再听下去,她就怯懦地掉头跑掉了。   长歌跑向小树林子的深处,可这又绝非来时的那条路。   风声在耳边呼呼,有水珠子在风里溅落,是长歌的泪。   前路越来越窄,长歌的脸蛋被延伸出来的枝丫刮蹭到,生疼生疼的。   长歌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掐架:   小人甲:长歌你哭毛啊!有毛好哭的!他不是好人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小人乙:我就是忍不住嘤嘤嘤嘤嘤……   小人甲:你就是欠抽体质!   小人乙:嘤嘤嘤嘤嘤……   奔啊奔啊奔啊奔,终于,前头没路了。   也不是没路,乃是前方大道完全被浓密树丛遮蔽。   要穿过去吗?   可是有点怕怕的嘤嘤嘤嘤嘤……   于是,长歌便只能同小鹿人眼睛瞪鹿眼睛。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关键时候,宠物才是抚慰人心灵的鸡汤啊!   身后传来“嗖嗖”的骚动——   那人追过来了。   他还有脸追过来?   哼哼哼!   长歌恶毒得将男人瞪着。   有细碎的晚霞的光洒在男人的身上,他的玄衣好似就发了光。有风自他身后吹过来,吹得他衣裾飘飘,说不出得风流倜傥。   长歌恶毒地将他瞪着。   苏行咳了一声,“你……都听见了?”   长歌继续瞪他,“我都听见了。”心里一万个发誓说不要听他的解释,可这人到了眼前,长歌觉着自己还是盼着他解释个一二的。   女人啊,就是这么爱自欺欺人。   可是!他竟然不解释?!   她瞪着他,他就淡淡笑看她,那坦然的样子,好似她就是那一棵无理取闹的大白菜。   长歌爆发了!   爆发了的长歌:“你就没话对我说?!”真是没出息啊……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苏行:“一切的解释都是掩饰。”   长歌:“……”   苏行:“我不想对你有任何的掩饰。”   长歌想揍他!   这人送上来给她揍了!   这人向她走过来了!   这人笑得勾人至极,“长歌,我不想对你掩饰什么,那样太累,也不真实。我接近你有目的是事实,我对你钟情也是事实。”   长歌不可思议地将他瞪着,这人是什么神逻辑?   苏行又进了长歌一步,“所以……”   长歌怒:还有所以?   苏行:“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全部的我。我把全部的我展现在你面前,长歌,这便是我对你的诚意。”   长歌:“……”   长歌被他彪悍的话语惊得不是一点半点,以至于疏于防范,不着痕迹就让他得逞,得逞来到了她的身边。待长歌觉察到危险降临时,大势已经去了。   长歌双手抱胸胸,退无可退之下只有用结结巴巴的声音来应对,“你、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你、你别过来啊……”   他又怎么可能不过来?   他瞅准的正是这么个时机——在长歌完全反抗无能的情况下,一举将她拿下,收入怀中。   长歌被这人抱进了怀里,她挣扎,他抱得更紧;她打他,他搂得更凶;她就要哭……   可是,他说:“哭了我可就要亲你了。”   长歌:“……”   怎么会有这么样子的一个人?   长歌对他的人品已经绝望了。   他就说:“人品如何,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而我,但求无愧于心。”   长歌颤抖小手指指他,这人的脸皮还可以再厚一点点吗?   什么风度翩翩,什么极端优雅,什么洒然似谪仙,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这人根本就是一个……   长歌不敢叫嚣了,因为他的眼睛眯起来了,他、他就要来亲她了!!   这个时候,长歌不想被他亲。于是,无可奈何地,长歌就老实了。   苏行仍旧将长歌抱在怀中,他的语气满满是惆怅,“其实,你还可以再无理取闹一点。”   然后就等着被你欺负吗?   哼哼哼哼哼!   长歌闷闷窝在这人怀中,视线下垂里,就对他脚边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了。这么说,方才她的这一番闹腾,尽数被小鹿收在了眼里?   长歌突然觉着脸热。   耳边是男人低低的叹息的声音:“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想让你看见我所有的面相,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却经不得一击的幻影。我希望你了解全部的我,长歌,你能理解吗?”   长歌没说话。   他又道:“我探宋家虚实,乃为自保。若非逼不得已,我比谁都不愿去走这样一趟浑水。处在我这样的位置,很多事情,实非我所愿。若可以选择,我倒宁可纵情山水来得自在。”   长歌低低说话,小手打他,“骗人!”当初,他可是处心积虑要灭了卫国的。   苏行就握住了长歌的小手,长歌的小手白嫩,触手生温,触感美好得不可思议。他低低叹息,“我在陈国的处境,想必你也能观得一二。不是我要为自己开脱,这是事实。长歌,我自然希望单纯向你求爱,奈何现实不允许我们恣意。此时,若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皆大欢喜。”   “不是我们,是你!”长歌提醒他。   苏行挑了音调,“有区别吗?你早晚是我的女人。”   长歌:“……”   跟厚脸皮的人认真你就输了。   其实,方才那一通狂奔,长歌的怒气已然发泄。他利用她来接近宋家,按他的意思来说,便是一出一箭双雕的把戏,何乐而不为?   这一点把戏对长歌来说,已经是小儿科了。   长歌在意的是,他真的喜欢她吗?   在没了对她的记忆,在忘却了他们间过去的种种后,他真的重新喜欢上她了吗?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患得患失。   还有,他的心……   想到此处,长歌的心便是一阵抽疼。若非听了他同陈烟的对话,长歌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把自己的心剜了,然后,换上了别人的心。   那么,此刻,他的这一颗心是为谁跳动?   心思恍惚间,长歌不知不觉就将心中的难过恍然说出了口。   “这个问题……”苏行突然就犹豫了,似在思索。   这是一个需要努力思考才能回答的问题吗?   长歌的小宇宙又要爆发了!   幸而,苏行率先说出了话:“这于我来说,也是个颇费解的问题。”   长歌在他怀里,小手紧揪他胸前的衣,神色戒备将他看着。   苏行:“我记忆中明明对你没甚感觉,可每每见到你,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压倒。曾经一度,我以为自己有病。”   长歌:“……”   苏行:“彼时,我以为自己对陈烟动了心。可你一出现,我的感觉便全乱了套。我的感觉告诉我,你是我想要的女人。那时,我的心与感觉是分离的,我再度认为自己有病。”   长歌小小声“呀”了下下。但她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恶狠狠看他:“动心是什么东西?”   苏行:“就是心脏的猛烈跳动。”   长歌的反应是——拉下他的头来,一口就咬上了他的嘴唇。   半响——   长歌:“你心现在动没?”   苏行:“动了。”   长歌:“厉害不?”   苏行压过她又亲。   被亲得腿软,可长歌心中犹自有疙瘩。   长歌咬唇:“那你在意的到底是我,还是宋家?”   苏行垂眼看长歌,答非所问道:“到了最后,我也不知自己是在做戏,还是弄假成了真。”   夕阳西下,树林子里光线黯淡。可这个男人,看在长歌眼中,永远都是生着光的。   长歌抱紧了他。   长歌觉得,他是她生命里躲不开的劫。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着,突地,长歌觉着脖子痒痒,是苏行嘴里呵出的气。   不好,他要亲她!   此刻,长歌心中还有些别扭着,且眼下还有只小鹿在场,她、她就不想让他亲到。   于是,长歌把脸一侧,就跳脚了。   然后,她要指责他欺负她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她脚下就踩到了一个软乎乎又硬乎乎的东西……   有点奇怪啊……   她踩到什么了呢?   长歌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得耳边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嚎叫,惨痛的悲催嚎叫!   长歌明白过来她踩到什么了!她踩到小鹿的蹄子了!   那小鹿叫得如此悲催,看来是被她踩得很不好了……长歌当下愧疚万分,正要抬脚,哪些,这小鹿的动作比她快了不是一分两分……   小鹿痛得胡乱蹦跶,长歌就被它胡乱蹦跶的动作给、给掀翻了……   这一番变故来得突如其来,且叫人啼笑莫名。加之苏行的注意力尽数放在要占长歌便宜上,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长歌的身子猛地就向后倒去。   长歌的身后是一棵参天的古木。   古木树干粗壮,完全可以承受长歌的重量。第一时间拉住长歌小手的苏行便也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他甚至还身子前倾了些,似乎想要将长歌压倒在那棵大树上。   长歌的眼里自然满满都是惊恐,她这样子的惊恐一直在持续,持续到她也在苏行带笑的眼中看见了惊恐……   ☆、陈国(18)   然后、然后长歌就觉得后背心一空,她、她掉出去了。   原来,那棵碗口粗的大树只是一个假象,那大树早不知怎的被掏空了,根本就不可能支撑住长歌的重量。   长歌的身子压断大树,直直向后坠去……   长歌以为自己会落入一片黑暗中,最起码也是那种不能见底的深渊,可好像……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只觉眼前亮光一闪,待她稳住身子时,立时觉得周遭光亮无比。   长歌倒在了苏行的身上,苏行半撑在了地上。   他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她。   长歌第一眼看见了苏行那张余惊未消的脸,第二眼就看见了……不好!他们被鹿群包围了!   原来,长歌同苏行方才已在了那一片树林子的边缘,穿过了最后的薄薄的屏障,他们就掉落去了林子的外边。   可为何林子的外边这么可怕?!   在长歌还未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只觉身子一重,是苏行箍了她的腰,一下将她带起。他略一犹豫,将她圈在了她的身侧。   长歌本能就去看苏行,她能感受得到,方才的那一瞬,他是要将自己护去他的身后的,可是,此刻,他们的四面八方满满都是成年的大鹿,似乎在哪一个方向都是不安全的。   这些成年的鹿体态庞大,头上尖锐的角更是可怕。长歌是亲眼见到它们顷刻间驱赶掉那些黑衣人的。要是被那尖锐的鹿角顶到,不死也要残啊!   长歌紧张害怕得要死!她生怕苏行不知晓这些大鹿的厉害,可又不敢轻举妄动轻易说话,怕惊到此刻虎视眈眈的鹿群。她、她就使劲捏他的手。   手上传来了源源不绝的热量以及他反握的力道。他在无言传递着她的安慰,让她不要担心。   两人就这般同无数头成年的大鹿做着对峙。   长歌发现苏行的视线落在鹿群中的某一处,是那头小鹿!   小鹿方才被长歌踩到了,发出尖利的嚎叫。然后,估计是这嚎叫惊动了鹿群,否则,它们也不会对他俩虎视眈眈了。   长歌瞬也不瞬将鹿群里的小鹿望着。   小鹿被鹿群保护得很好,然后,有两只大鹿在舔舐小鹿的蹄子,似乎正是被长歌踩到的那一只。   长歌明白了,这是在给小鹿疗伤。   小鹿弱弱得发出一些声音。   他们被鹿群包围,放眼望去,除了前头的一个大湖,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全是成年的大鹿。   简直不要太可怕!   咦?大湖?   是的,长歌同苏行的正前方,正有一弯粼粼湖水。   此时,日已西沉,湖边上闪着红红的暧昧的光。   突地,长歌只觉手指一痛,是苏行在捏她。   长歌稍偏了头,苏行就俯低了身子,来同她咬耳朵。   苏行的这一番细微的举动被离他们最近的几只大鹿察觉。那几只大鹿头上的大角好似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长歌吓死了,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耳边,苏行热热的呼吸仍在继续。她听见他说:“稍后我引开鹿群的注意力,你让自己跑去湖边,然后跳下去,明白吗?”   长歌呆呆看他,触及到他的视线,他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眼下,他们被鹿群团团围住,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大湖就成了唯一的逃生所在。可是……   长歌一把揪住了苏行的衣襟,“我跑了,那、那你怎么办?!”她压低了声音,声音是因恐惧而结巴了的。   苏行握住长歌落在他胸前的小手,他笑着安抚她,“我自然会去陪你。”   长歌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要被烫死了!可她也知道,眼下,听从苏行的指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比她聪明,他定然是能想到脱身的最好法子;他这人那么坏,定然是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他这人……   长歌如此这般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掌心一痛,是苏行捏了她的手心。这是他们商量好的信号!   一时间,长歌紧张得心都揪起来了。   然后,她只觉得耳畔有风过,是苏行猛地跃起,敏捷的身体只取鹿群中的小鹿!   长歌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了!   她不敢耽搁时间,在她周围的大鹿尽数向小鹿的方向奔去,眼前出现一条短暂可供通行的小道时,长歌发足了气力,没命似的像大湖狂奔!   她不敢去看那一边苏行的景况,这是他为她拼出来的机会,她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她要让自己好好的,这是对他最有利的助益了。   终于,长歌奔到了湖边。可她做不到一鼓作气跳下去而什么都不理。她、她忍不住回头了。   长歌看见了鹿群中的苏行!   他已经完全被鹿群包围,有几头成年的大鹿已顶着尖利的角,向他发起了进攻。   长歌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她下意识就朝他的方向迈步过去了。   可是,长歌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滑,整个人身子不稳,就、就直直掉进了湖里!   湖水要比想象中冰冷且深不见底。   长歌只觉得冰冷的水没顶,顷刻间就将她吞没。她心中有没顶的恐惧,她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水,可最叫她惊惧的,还是此刻苏行的安危。   她听从他的话跳进了湖里是一回事,让她放着他不管独立逃命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独自逃命?   这是长歌想也未想过的事情。   长歌的身子在下坠,胸腔里因为长时间的憋气而痛得厉害。   不行!她不能这般消沉下去!她要浮上去!她还有救苏行!   也幸而长歌的水性是不赖的。   “哗啦——”一声,是长歌冲出了湖面。她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水,急急放眼望去——   眼前黑压压一片俱是发怒了的成年的鹿,哪儿还有苏行的影?   一时间,长歌只觉得寒气入体,一颗心冰冷得仿似要同寒冰的湖水融为了一体。眼泪顷刻间模糊了她的视线,绝望与灭顶的恐惧扑向她,几乎就要将她压垮了。   她都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她、她完全不能接受第二次!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   在这一刻,在冰冷的湖水里,长歌突然觉得,过去,他所做的一切,他同她的恩恩怨怨,在她心中,突然就烟灭了。   此刻,她心中只一个快要破胸而出的想法——她只要他活下去!   长歌心神俱颤,以至于未意识到,已有十多只成年的大鹿下水了!   这些鹿是会游水的!   太可怕了!   长歌却丝毫未感受到惧意,她只急急在视野里搜寻苏行的影。   水声“哗啦啦”响动,一头成年的大鹿已游到了长歌的身边,那锋利的可怕锐角眼前就要顶上长歌的胸口……   灭顶的恐惧扑面而来,长歌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   然后,她就被拖下去了。   咦???!!!!!   长歌只觉自己腰腹间被一条手臂圈住,那条手臂充满了无可估量的力量,那力量带着她不住不住向冰冷的湖底下坠……   一瞬间,长歌想到了水鬼。   长歌开始挣扎。   挣扎间,长歌看清了将她往下脱的东西的影,长发如水藻般逶迤开来……果然是水鬼!   长歌怕死了!   不行!她还要同苏行双宿双飞,她、她绝不能死在冰冷的湖底!   长歌的挣扎更厉害了,慌乱间,她好似一腿蹬到了那东西的胸……   咦?!   片刻失神间,长歌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那条健臂拉了过去,圈进了一个怀抱里。然后,有两片灼热又冰冷的唇堵了过来……   长歌反抗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嘴唇亲上她的嘴巴。   长歌闭上了眼睛,那人身上的气息熟悉得叫她想哭。在冰冷的湖水里,长歌仿似能闻见那令人安心的清冷竹香。   唇齿交缠,身心相付,仿佛就此永远沉沦,衣是甘愿。   长歌睁开眼睛,她想看一看他。   可是,长歌眼中显现的,不是缠绵,而是惊恐……   长歌趴在苏行身前,透过他的肩膀,她看见他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涡流!   “小心!”可惜,长歌的声音尽数被堵在喉咙里,冰冷的湖水吞没了她全部的声音。   长歌的反常叫苏行警觉,可待他警觉到发生了何事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离那涡流仅一身之遥。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平静的湖底,竟会暗藏着那致命的涡流。   长歌感觉到苏行在消耗他的内力。   手中施展不开手脚,他只能倚靠不断使出的内里来同那可怕的强大涡流做抗衡。   关键是他还带着她这样一个累赘!   长歌相信,若非因了她的碍手碍脚,他必然是早挣脱了那涡流的影响的。可长歌一有想要独自挣脱开去的想法,哪怕只是丁丁想法而已,这人便仿佛同她心有灵犀一般,箍在她腰际的手更紧,像是赌咒发誓要同她一起死一般。   “我们不会死。”他眼中传达出了这样的讯息。   不知怎的,长歌就读懂了他眼中的话。她点头,哭都哭不出来。   渐渐地,两人的周身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气流,这气流逆着那漩涡而生,正危危险险要挣脱涡流的束缚。   长歌知晓,这是苏行引发自己的内力而形成的小水流。   她就动也不敢动,只抱着他的脖子,已期减少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肺部越来越痛,长歌的憋气已到了极限。   长歌忍不住了,她几乎是无意识张开了嘴,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下一瞬,苏行堵住了长歌的嘴唇,度给了她宝贵的空气。   长歌头昏脑涨,只无意识贪婪地在他口中翻搅,想要那令自己舒服的气息多一些,更多一些。   同一时间,两人周身形成的那一股小水流越积越大,终于挣脱开了那涡流的舒服。   二人随着这一股水流,开始在湖里载沉载浮。   这个时候,长歌的意识清醒了些,她赶紧撤开去自己的嘴唇。她的小手慌*上苏行的脸。   水底,她看不大清楚他的脸。这让她更加心焦。   苏行蹭了蹭长歌的额头,带她向湖面上游去。   长歌感觉到了他明显的体力不支,她就感激滑动小手和小脚,好减少一些他的负重。   亮光闪闪的湖面就在头顶,仿佛只要再努力一下,努力一下下就能触到光明。长歌从未像此刻这般向往过地上的光明。   “哗啦——”一声,是冲出了湖面的长歌。   长歌抹一把脸,尚来不及去看湖面四周的景,就被自己紊乱的心跳给吓呆了。   他呢?   为什么他没上来?   没有一丝犹豫,长歌又一次沉下水去。   因为长歌的反应灵敏,几乎是她入水的瞬间,就看见了苏行。   苏行整个身体在水中张扬开来,离长歌越来越远。   长歌连呼吸都要停止。   他,因为脱力,已没了力气在水面上做最后一挣。他闭着眼睛,广大的袖袍和衣摆在水中逶迤开来。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味道。   长歌急急向他游去。   苏行掉入了另一股水流中。这一股水流流动快速,顷刻间就将苏行冲出去了老远。   长歌的肺部都快憋岔了气,但为了去到他的身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她想,为了她,他可以舍命相救。那么,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长歌主动让自己陷身到那一股水流当中。   叫长歌意外的是,这一股水流完全不似湖水的冰冷,这一股水流带着微微的热,好似是一股源源涌现的生命之泉。   可生命之泉并不能用来呼吸。   长歌双手双脚在水中扒拉,虽然速度不快,但比起仿似睡着了的苏行,那还是有相当大的优势的。   终于,他就在她眼前了,她就要触碰到他了!   长歌伸出手去,她触碰到了他的衣摆。   然后,长歌听见了闷闷的一声撞击。   撞击在水底,那闷闷的撞击的声音就响在长歌的耳边。   长歌傻愣愣抬头,就看见苏行的额头撞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鲜红的血液在水中弥漫。   肝胆俱裂已不能用来形容长歌的心情!   长歌发疯了一般抱住他的身体!   他的额头仍在流血,不止的鲜血顷刻间就染红了附近的一大片血液。   他到底有流了多少血?   一个人怎能流出那样多的血呢?   长歌紧紧、紧紧抱住苏行,在冰冷的湖底,她拿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的。   长歌不反抗了,她任由自己和苏行的身体随着这一股水流,载沉载浮。随便它把他们带去何方吧。   她无所谓了……   长歌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醒来。   眼前忽闪闪着一片明晃晃的光,这光却有些古怪,不似阳光,更不似灯火。她在哪里?   待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亮,长歌的记忆也回笼,她瞬间就想到了苏行!   长歌一下跳起来,茫然四顾间,她就一脚蹬到了苏行。   吓死她了!   长歌刚踹出一口气,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她赶紧趴过去查看他额前的伤口!   他额前有一道好深好深的口子,因了湖水的浸泡,口子两边的皮肉向外翻开,白惨惨得可怕。但也因了这样,他的伤口止血了。   长歌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要先探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好微弱,长歌也不知自己探没探到。   长歌就趴过去*的颈动脉。   好似……在微弱跳动?   长歌要哭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嫌弃自己不够敏感。   慌乱了一片的长歌就把脸蛋贴去他的颈动脉上,脸上一动一动的,他还活着!   长歌高兴坏了,终于敢抹一把脸上的泪。   长歌想了想,犹自不能放心,她就爬过去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微弱,但声声都敲击进了她的心里。   长歌的眼泪落去了他的胸口……   混合着冰凉的湖水,他全身湿漉漉了个透,根本分不清是水,还是长歌的泪。   长歌自狂喜中回神,眼下,烤干衣服是要紧!   长歌抱着苏行的身子,茫然四顾。她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一个洞穴之中。   有水声哗啦啦响,洞穴中有一个圆形的大水池,他们好似就是从水池里被冲上来的。   长歌感慨一句命大的同时,开始为生火发愁。   她全身湿淋淋了一片,洞穴里没柴没火没油光,那哪儿生火?   突地,长歌焦躁的视线就落去了地上那些闪闪发亮的磷石上。   磷石相撞可生火,且磷石本身就是天然的燃料。   此刻,长歌万分庆幸自己跟着师父他老人家,做了好些年的山里头的娃。   磷石的火光旺而温暖,只不过,撞出火花的过程有些吃力,长歌的双掌已磨出了厚厚一圈的水泡。   长歌顾不上疼痛,三两下就扒了苏行的衣服,让他清俊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火光与空气当中。   苏行看着清瘦,实则身上还是挺有料的,腰是腰,胸是胸,大长腿是大长腿的……可此刻,长歌完全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情。   眼下最棘手的还是他额头上的大口子!   血虽然止住了,但在水里那么一番泡,长歌真怕他会感染。   眼下顾不上那么许多,长歌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子,就亲吻上了他的伤口。   长歌那深山老林里的师父告诉过她,口水可消毒,特别是长歌这长期经了药酒浸泡的体质,她的口水是可以消百毒的。   对于师父的吊儿郎当的说辞,长歌是不以为意的,她觉得那会玷污了她纯洁的口水。   如今,长歌却只嫌自己的口水不够。   ☆、陈国(19)   原来,她曾经嫌弃的坚持的,在所爱的人面前,都是可以妥协的。   长歌在他脑门上涂满了自己的口水。她又撕开自己的里衣,尽量拿干净的布料替他包扎伤口。   苏行未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长歌抱着苏行的身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愣愣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她就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万一、万一待会儿他发烧了怎么办?   受重伤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发烧,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严重外伤,更何况……他、他还泡了那么久冰冷的湖水!   长歌越想越害怕,整颗心都要自胸膛里蹦出来!   可惜,蹦出来也救不了苏行!   长歌强逼自己安静下来,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对了!   长歌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要替他擦身!使劲使劲替他擦身,擦热他的全身!   两人的衣服都已被火烤干,长歌却不敢用他的衣服来擦,她怕弄坏了衣服,他醒来就没的穿了。   长歌就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火光跳耀,在洞穴的山壁上留下幽幽的影。磷石的火毕竟不同,那幽幽的光亮看得人心里直发憷。   长歌却丝毫留意不到这些。   长歌正奋力地哼哧哼哧替他擦着身。   长歌全神贯注,眼里心中只他的安危,倒没心思去欣赏他诱惑人的身材了。   长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苏行通体发热,却不是高烧的可怕热度。   长歌拿脸贴贴他的胸膛,他身上也起了薄薄的一阵汗。   长歌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接下来是搂着苏行好好睡一觉。   长歌不能知晓这洞穴的深处有什么;也不知会不会突然就有可怕的猛兽自那水池子里跃出来,一口把他们吃掉;她更不会知晓,迎接他们的是哪一条前路。   长歌替苏行细细穿好了衣,又将自己的外衫尽数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她抱着他,小心翼翼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就这么挨着挨着,睡着了。   长歌筋疲力尽,陷入了混沌的梦。   长歌的梦里有刀光剑影,更有风雪城墙。无数的人脸在她面前闪过,他们或喜乐,或悲怆,或只是一张可怕的僵硬的死人脸。   长歌梦里的画面在一处雪白与鲜红里定格,那是溅落在初雪上的温热鲜血。   长歌被吓醒了!她直觉以为那是苏行的血!在冰冷的湖底,苏行额头鲜血满溢的样子吓坏了她。   长歌急吼吼地睁开了眼睛,对上的是一双……带笑的眼。   “你醒了!?”长歌是吼出来的,可发出的声音却如小动物似的呜呜咽咽。长歌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害怕自己在做梦。她就猴急猴急地去*的脸,他的胸,他的手臂……他全身上下可以摸到的地方。   还好,他是真实的,他的体温正常,没有发烧或者是可怕的冰冷迹象。   “摸够了?”某人懒洋洋的声音响在长歌的耳边,除了一贯的调笑,他的声音里好似还带了些旁的东西。可惜,恼羞成怒的长歌没有注意到。   长歌为何会恼羞成怒呢?   因为这人出声的时候,长歌的小手正摸在他的……关键部位。   长歌气急,脑子回魂后便反应过来他是在戏弄她!他可能早醒了,就是不让她知道想让她担心!   长歌多担心啊,担心得都瘦了。   长歌要打他,可对上躺在地上的他的那一双黑沉沉的眼,她就打不下去了。   她怎么忍心打他?   她怎么舍得打他呢?   “你就会欺负我……”她的声音娇娇的,眼泪吧嗒吧嗒掉。   幽闭的洞穴内,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那幽幽的磷火照亮了眼前的一双男女。   长歌耷拉着脑袋,长发自她肩上垂下,是一种无言的脆弱。   她跪坐在男人的身边,紧着了一件单薄中衣的小身子瑟瑟发着抖,也不知是因了寒冷,还是其他。   长歌知道,她是后怕。她一直一直都在后怕。   小长歌无声的呜咽委实叫人心疼。   心疼的男人就坐起,将小长歌单薄的身子拥进了怀中。她确实是小长歌,她看起来那么小,无论是身体,还是年龄。   长歌在男人温暖的胸膛里呜咽,呜咽声越来越大,终于,长歌“哇——”一声大哭出来。   真的真的好害怕!她怕死了!他怎么可以让她这么害怕?!   “对不起。”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长歌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他,她还打着嗝呢,可她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他给她一种很奇怪很……很微妙的感觉。   脸上一热又一痒,是他在替她拭泪,用他的手指。他的手指有微微的粗糙,弄得长歌有点眼。   他的长发散了,就那么懒懒披在身后;他衣衫不整,在幽亮火光下,现出了一种颓然的美。他朝长歌笑,笑得长歌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长歌看着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长歌只觉面前一团阴影压过来,是他俯身过来,靠近她,然后,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这样的场景,长歌莫名觉得熟悉。她心慌慌的。长歌就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岩石的洞*上投下了两人的影。   他的高大,她的娇小,她被他抱在怀里,他们彼此相连相依又互相独立。长歌看得有趣,一时不察,竟让这人钻了空子去。   “你这个登徒子!老不休!伤还没好就做坏事!”长歌跳脚,因她突然发现他在摸她的胸,还、还把大手伸进了她贴身的里衣里。   他的手指温热,可同她胸前的肌肤比起,还是要凉得多。   对于长歌的质问,苏行不发一言,他只是坚定地执行自己的动作——要摸长歌的胸胸!   长歌要哭了!   这人简直不要太可怕!   可除了按住他的大手外,她没有一点办法。长歌甚至不敢花大了力气去挣,她怕、怕一个不当心弄痛了他额上的伤口。   长歌你真是只软包子!   软包子长歌鼓起了一张包子脸恨恨瞪他,可当触及到男人的视线时,她震惊了。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把她吞了!   这人、这人是狼变了吗?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不敢动了,怕自己一个动作就刺激了他。   然后!他、他、他就得寸进尺了!   长歌清楚到感觉到,他微凉的大手破开她的衣衫,直直入到她皮肤的表层。那样惊,那样凉,那样痒,又那样得……叫人心悸。   火光照亮了长歌的脸,长歌的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了害羞,还是其他。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眼里全是他。   苏行的大手在长歌的胸前游走,然后,他握住了什么。   长歌一惊,差点跳起来。   他手上用了用力,长歌觉着自己要晕倒了。   长歌怯怯抬头,怯怯对上了他的眼,他的眼睛……更加吓人了。   长歌呐呐,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放弃了对她的蹂躏,他的大手自她胸口处伸出。他的大手重回空气当中。可这并不能叫长歌松出一口气,长歌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长歌看见,他的大手顺带着就牵出了……一块玉。   那玉佩通体碧绿,在火光下闪着莹莹的光。玉上有字,那两个字在幽暗的光亮下,显得触目惊心。   男人的指腹摩挲着玉佩,用长歌无比熟悉的动作。   那样的动作叫她心惊。   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也变了一些,但有一样是贯穿始终的,那就是——他要吃了她。   嘤嘤嘤嘤嘤……   突地,长歌小心肝儿一颤,她脑中突地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迫不及待去看他的眼,对上的是他凶狠的眼。   他为么要对她这么凶?   她刚刚还救了他的说……   纵然如此,长歌是没底气的,因了某事,长歌没底气,只敢小声叽咕叽咕。   “你的胆子倒是肥了。我的长歌,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那一刻,长歌听见自己脑子里“嘎嘣——”一声响,好似有哪两根筋……搭错了。   “你……”长歌觉得口干舌燥,连他占她便宜都顾不上了。她只瞪大了乌黑黑的眼珠子,错也不错将面前的男人望着。   面前的男人将剔透的玉佩举到眼前,对着它,他凝神半响,而后,抬眼看长歌:“也就这东西被你保存完好了。我的长歌,在你心中,我当真连这一块死物都不如?”   不正常!   简直太不正常!   长歌的口水吞得更猛烈了,“你、你、你、你、你在说、说什么?”   他的身子就靠了过来。   必须要强调,此刻,长歌是衣衫不整仅着了一件小里衣的。再加上方才他大手那一番不规矩的翻搅,长歌、长歌觉着自己在他面前,是、是半透明的了。   “我在说什么,我的长歌又岂会不知?”他的呼吸已经喷在她脸上了好可怕!!   他一口一个“我的长歌”,听得长歌的小心肝儿委实颤颤晃个不停。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个可怕的事情可能会间接引发出他的兽性。   他要吃了她!   嘤嘤嘤嘤嘤他的样子好可怕长歌要逃走!   长歌逃不走了,长歌被苏行精准地攫住了嘴唇。他亲吻她,撕咬她,动作都是恶狠狠的。   长歌哭,呜呜叫,小手胡乱打他,却反引得他更疯狂的对待。   她被他按倒在地上了肿么破?!   呼——他终于放开她的嘴唇了。可是!干嘛又来亲她的脖子?!!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带啊呜呜呜呜!   长歌小手挥挥,本来可以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的,可是,怕伤到他,她、她就心疼了,不舍得拍他了。于是,他就愈发有恃无恐了。   长歌感到背部传来尖锐的痛,是他猛地就将她推按去了冷硬的洞*上。   他紧紧锁住她的眼,他喷薄而出的气息是灼热的,有欲望,更有压抑的怒。   他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吞吐:“痛?”   长歌点头。   苏行:“我就是要让你痛。”   长歌:“……”   苏行:“让你记住这个痛,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长歌:“?”   苏行:“自作主张地,装作不认识我。”   长歌:“!!!!”   他都想起来了?   他的记忆都恢复了?   简直不要太可怕!!   可是,撞了一下头就可以恢复记忆?   估计学医的老人家们听到之后都要撞墙了。   可是,他真的真的恢复记忆了吗?   看着他幽幽的眸子,长歌觉着像。可她又万分不敢开口确认,毕竟、毕竟是她理亏。他失忆了她没事,她、她一直装作和他没关系来的。   这么想来,长歌愈发心虚,只怯怯的,小媳妇似的将他看着。   他在已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   嘤嘤嘤嘤嘤嘴唇好痛!好像被他磨破皮了!可是一点都不敢喊痛啊肿么破?!   嘤嘤嘤嘤嘤长歌是史上最悲催的娃!   他幽幽望她一瞬,就又、又俯下身亲她了。她的嘴巴一定被他亲肿了!   而且,他的动作有越来越往下,越来越热烈的趋势……   这样怎么可以!!!   长歌小手推他。可是,他无动于衷。   亲吻的间隙里,长歌听见他含糊道:“既然如此,便将你变作我的人,看你还往哪儿逃去。”   长歌:“!!!”   长歌吓死了!   虽则在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偶有几次梦见同面前这人被、被浪翻红。可是!这里是野外啊这里是山洞啊她不要*啊嘤嘤嘤嘤嘤……   长歌的身体被苏行完完全全禁锢。彼此相贴,俱感受到了对方肌肤的温度。   简直不要太羞人!   好想捂脸遁啊可惜遁不掉。   长歌不能动弹,反抗更是无能,她便只剩了哭泣这一个傲娇的武器。   嘤嘤嘤嘤不晓得到了这个时候在他面前哭还管不管用?!   事实证明,男人对于爱哭的女人是没有抵抗力的。长歌的呜呜哭声还真成功阻止了苏行侵犯的动作。但他的身体仍旧抵着她,他埋首在她裸露的肩头,一下一下啃噬她的肌肤。   长歌要哭了。   “对不起我错了……”带了哭腔的声音。   苏行:“嗯。”   长歌:“对不起我真错了呜呜……”   苏行:“嗯……”   长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苏行这才愿意抬起他尊贵的头颅,“我要你。”   长歌:“你这个流氓!”   长歌就被流氓亲得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幽亮火光照射下,长歌香肩大露,全身上下都是一副被蹂躏过的可怜模样。长歌眼里恨恨,恨恨瞪着面前这个巴住她不放的男人。这个男人简直不要太可恶!   可惜,她眼里水汪汪的,有点点媚色涌现出来,那样恶狠狠的瞪视,反倒像是撒娇。   苏行吻上长歌的眼,用低沉性感又沙哑的声音问她:“什么感觉?”   长歌:“啊呸!你这个老流氓!”   苏行:“看来力气还有不少。我们继续。”   长歌哇啦哇啦叫。   可任凭她如何哇啦哇啦,她仍旧是被他抱着,被他压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下是她自己的衣,不至于绵软,倒也不痛。   长歌谨慎将他望着,“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你要是乱来,我就、我就……”   在她身体上方的男人凉凉将她看着,“你当如何?”   长歌就萎靡了。   他到底未对她兽性大发,只是抱着她在地上躺下。她的背贴住他温热的胸膛,两人的心跳都是跳得飞快,却谁也没有打破洞穴内的沉默。   长歌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粗重,他的铁臂圈得她好紧好紧,这恍惚间让长歌觉得,自己是他的失而复得的宝贝。   “何时来的陈国?”半响,他问出了这么一句。   长歌心生警惕,就保守得说了一个数字。   苏行又问:“此行目的当真只为你的幼弟?”   长歌:“哎呀你别抱我那么紧我要不能呼吸啦!”   苏行:“嗯。”   嗯是嗯了,可他手臂的力道却是不收反紧。   长歌就去掰他的手。   苏行:“别动,我这会儿气血上涌。”   长歌:“……”   苏行持续气息上涌中。   终于,长歌憋不住了,颤巍巍问出了一句话:“你,都,想起来,了?”   此话一出,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然后,在静止的空气里,长歌听见了他的回答,“嗯。”   果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接下来他不是会欺负得她很惨!!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又要哭了~~o(>__<)o~~   “能、能打个商量不?”   “不能。”   “那、那能缓期执行不?”   “看你的表现。”   长歌一翻身,像八爪鱼似的抱住了他。   磷石的火光旺盛,清晰地照亮了坐在地上的长歌的脸。   长歌的脸埋在膝盖上,她在怔怔发着呆。某一个瞬间,长歌突然抬头,面对着洞穴的某个方向,她斟酌又小心翼翼开口问:“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被问话的男人立在火光不甚明亮的角度里,他双臂一抱,往墙上一靠,脸一侧,看长歌,“你希望得到我怎样的回应?”   长歌就露出了一副表情。   苏行:“你怎么这副表情?”   长歌:“我的喷嚏好久才打出来。那样的感觉你能懂我吗”   苏行:“……”   长歌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去到他的身边。她立定,自下而上将他看着:“是还是不是?给个准话。”   苏行居高临下看长歌,他额头上的伤口微微渗出一点血水来,染红了包扎的衣料。他看长歌半响,薄唇轻启,用一把清贵逼人的声音说话:“是。”   长歌只觉心中的某一处,有一堵坚硬的石墙,崩塌了。她吸吸鼻子,又问:“那你对我啥反应?”   苏行莫测看长歌:“生理反应。”   长歌:“……”   ☆、陈国(20)   看来还真是撞石头撞出妙处来了。长歌未想太多,只深深为苏行高兴着。   苏行摸长歌的脑门,带笑道:“出去后再找你算账。”   长歌宽面条泪~~o(>_<)o~~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简直不要太可怕!   眼下,他们有两种选择:从那水池子里跳下,试图原路游回去;往那洞穴的更深幽暗处探索。   其实,长歌是心仪原路返回的,比起未知的一大段水路,洞穴前头的黑暗更加叫她心惊。长歌总有一种错觉,那黑暗里,似乎埋藏着某些不知名的深深的恐惧。   但是,苏行选择了往黑暗里探索。   长歌就咬了唇瓣,耷拉了脑袋,不说话。   苏行摸摸长歌的脑袋:“水中有涡流,若不慎遇上,我们没有再一次成功挣脱的把握。且我内里受损,能不能在水底坚持太久暂且不说,单就我额上的伤口,也是不能沾水的。”   是哦!   长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自己,只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了,她怎么就没为他多考虑考虑呢?   长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苏行未说话,只安抚似的摸长歌的脑袋。   长歌:“哎呀你别*的头!”   苏行:“?”   长歌:“脑袋被摸圆了怎么办?”   苏行:“……”   苏行抛了一块燃着的磷石于暗黑的洞中。磷石一路滚去无限远,磷石所过之处,石壁皆亮起。   洞穴内的石壁上亦是磷石满布,这种磷石极易燃,只消沾一点火光,便能烧个没问。   于是,两人大手牵小手,往洞穴的更深的黑暗处探索。   长歌只觉自己置身在一条长长的光道中。   前头是鼎亮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样子。偶尔回过头去,他们的身后亦是相类似的场景。长歌只觉如梦似幻,仿若在梦中。   “怎么了?”苏行摸摸长歌的后脖子。   长歌没吱声,她摇了摇头,拿脸蛋蹭蹭苏行的手腕。长歌看苏行,她眼里满满都是依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与他之间的隔阂顿消。长歌突然就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他们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走啊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没路了。   咦?   那块先前被抛掷的犄角磷石落在地上,原来是撞上了石壁。   石壁阻隔了两人前行的道路,这似乎预示着此路不通。   面对着石壁,苏行略一思忖,就让长歌靠后。   长歌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但仍听话地走去一边站好。   苏行开始运气推那一道石壁。   可惜了,纹丝不动。   再推。   还是不动。   一直推。   没反应。   长歌踢到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头。   苏行转身看长歌,面无表情的。   长歌赶紧立正站好,“我绝壁没有嘲笑你来的!”   苏行:“……”   长歌靠近苏行,拉拉他的衣角,“怎么办?”要原路折返吗?   苏行低头看长歌:“倒是可以拿你去撞撞墙。”   长歌:“!!”   长歌跳起来要打他!   苏行自然不会让她打到。他一个灵活转身,长歌就扑了个空。   苏行的本意是同长歌开个玩笑,好缓解下她的紧张和担忧。却没想,玩笑开过了头,在他侧身闪开的同时,长歌脚下踩到一颗小石头,她整个人直立不稳,直直就向那一堵石壁撞去……   真的是要撞墙了啊肿么破?!   她还不想脑袋开花啊嘤嘤嘤嘤嘤!   长歌离石壁太近,且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非常,让苏行连拉她一把都来不及。   “可有撞疼?”苏行一步跨过来,一把就将长歌抱来胸口,急急查看她的脑门。   还好,她的脑门没开花。   长歌瘪嘴巴。   苏行脸上满是心疼与懊恼,“是我的不是,你打我吧。”   长歌:“……”   长歌觉着,同她一起久了,这人的智商也大幅度下降了。   长歌自苏行怀中挣脱出来。   苏行蹙眉,他以为长歌在闹别扭,或者身子哪里疼痛。却未想,长歌一离开她的怀抱,就扑向了石壁。   苏行及时抱住长歌的腰,防止她真把自己脑袋当豆腐,玩豆腐撞墙了。   长歌如八爪鱼一般在苏行怀中扑腾,“呀你放开我!”   他不放。   长歌继续扑腾,“哎呀我有重大发现!”   苏行:“……”   长歌所谓的重大发现,便是她方才撞墙的时候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石壁上的某一处,和别处的材质很是不同。   长歌瞬间就想到了暗门暗格之类的东东。她要把它找出来!   可是,长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那一处……   长歌就犯愁了,一张小脸蛋上满满都是愁云惨雾,“要不……我再撞一次?”   苏行的反应是——拎起她的后脖子,把她远远拎了开去。   长歌在他背后使力扑腾。   这个男人……简直不要太可恶!   但是,不得不承认,就这般开去,他的背影,还真是销魂呐!   长歌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心跳。她就捧着脸蛋摇头摇头再晃闹,晃完了发现苏行的身子好似就定在了某一处。   “怎么了怎么了?”长歌要凑上去看。   苏行摆手,示意她别过去。   长歌的视线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他的另一只手,此刻,正按在一块石壁上微微凸起的小石头上。   这就是机关?!   谁也不能肯定些什么。   “长歌。”苏行突然叫长歌的名字。   长歌猛地抬头,就撞进了他深深、深深的眸子里。两人彼此的视线相交,顷刻间,他们好似读懂了彼此的心事,却又似乎什么也没读出来。   唉,男女间的情事啊,它就是恁纠结。   苏行朝长歌伸手。   长歌就给他她的手。   苏行缓缓笑了,“我是个自私的人,若打开这道石壁后我出了什么事,我不想留你独活。长歌,你害怕吗?”   长歌愣愣。   半响,长歌回神。然后,她就自这个男人眼睛里看见了……紧张?!   原来,他也是会紧张的。   是在紧张她的态度吗?   其实,他真没什么好紧张的。   只要同他在一处,让她做什么她都乐意的。这是隐在长歌心底最最深处的幻想。但是,她不打算让他知道。   长歌力持镇定,缓缓点头。算作是给苏行的回应。   苏行一勾嘴角,拿手指碰了碰长歌的脸。那一只手下滑,顺势就握住了长歌的小手,大手牵小手,十指紧紧相依扣。   长歌想,也许,在密闭的未知环境里,人总是脆弱易被感动的。   长歌愿意与他共同承担,包括生存与死亡。   苏行寻到的正是石壁上的关键点,随着他将那一块凸起的小石头按下,石壁的门,缓缓开了。   长歌感受到一瞬间的头重脚轻,是大地在震动。   苏行扣紧长歌的手指,给了她无言的安慰与力量。   他到底是比她聪明的,除了要与她共同承担生死,他还希望自己是她在危险降临时,可以无条件依赖的对象。   石壁转动了一个角度,留下一道对外的缝隙,就、就停住了。   长歌诧异:“怎么不动了?”   苏行:“年久失修吧。”   好吧。   那么,眼下要从缝隙里钻出去吗?   好在,那一道缝隙还是容许一人通过的。   苏行在前,长歌在后,他让她听见他的暗语时,再出去。   长歌就知道他这是要先出去探探路了。   长歌担心他的安危,在石壁的这一头,担心得要死。   石壁的另一边传来低低的声响,她终于可以出去了。   长歌来到了一个比之洞穴更加暗黑的空间。若非苏行将她拉进怀中,让她确认彼此的存在感,长歌怕是要腿软。   透过石壁另一头射出来的朦胧的亮光,长歌隐约能看清脚下的那一番景象。   他们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平台下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广阔无比的空间。   这空间大半被黑暗吞没,长歌觉着它像怪兽的血盆大口。   身后一声闷响,是苏行关上了石壁。   一时间,周遭便只余一片暗黑。   “你为……”长歌感觉到唇上一热,是苏行的手指点了上来。她默契地感觉到,他这是让她不要说话。   苏行给了长歌他的手,长歌的胆子便壮了一些。   长歌被苏行牵着,二人在似走廊一般的高处缓缓走。长歌方才有注意到,这平台的外侧,也就是苏行行走的那一侧,是没有栏杆的。想到此处,长歌的小心肝儿就是一跳。无名的担忧与恐惧折磨着她。   突地,长歌停下脚步来。她侧头愣愣看苏行,虽然是看不见的,但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些安慰在吧。她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黑暗中,苏行轻声回了一个字,“有。”   长歌整个人就是一跳,非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平台之下的广大空间里,乍然响起的巨大声响。   长歌只觉身子被人一抓,下一瞬,苏行已带着她避去了墙角。   平台之下,那诡异的乍然而起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好似猛兽即将冲出牢笼的可怕声响。初次之外,长歌仿佛还听见了错乱嘈杂的……脚步声。   耳朵上一暖,是苏行的大手掩了上来。   长歌知晓他的用意,心头就是一暖,好似也没那么害怕了。她就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我、我不怕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不怕的。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平台之下的广大空间里就起了变化,无数的亮光骤然亮起,顷刻间便照亮了整个的空间。   这个时候,长歌已经没心思去细看那广大空间里到底有什么了,她被那璀璨的灯火迷晕了眼。方才的那一下子骤然亮起,好似法术师在表演着不为人知的神迹。   长歌说谎了,其实,她是怕的。   苏行试图捂住长歌的眼睛,被她拒绝了。她倒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么吓唬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长歌就看见了一间间的牢笼。   说牢笼或许并不合适,那是一圈沿着下面那广大的空间四周建立起来的石屋。一间间的石屋如鳞次栉比一般出现在长歌的视野当中,直看得长歌眼花。   石屋前有镂空的铁门,没一间石屋的铁门前都挂两个灯笼。红光透过灯笼的表皮照射出来,无数的灯笼与无数的红光便交织成了一幅迷蒙的图景。   那红毛毛的光线不是长歌喜欢的。   长歌还注意到,每一间石屋里都有好多个人。   天!这么多间石屋子加起来,平台之下得有多少人啊?!   长歌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此众多行踪诡秘的人聚集到此处,对当权者来说,怕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吧。   长歌下意识就去看苏行的脸。她看不清苏行的脸,只看见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亮放着光。   正思忖间,长歌听见平台之下,将将就在两人脚下的地方,有猛烈的敲击声响。那声音好生古怪,就像、就像是一锤定音似的。   接着,便有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出:“欢迎各路朋友来到地下暗庄。今夜的货物定当叫您满意。您绝对不续此行。想必各路朋友都了解好了地下暗庄的规矩,那么,让我们开启今夜的盛宴吧。”   苍老的话音方落,那一间间石屋子里的迸发出了雀跃的声响,那些人、那些衣着华贵的陌生人,皆在跃跃欲试着什么。   虽然不能知晓他们要做什么,但有四个字长歌是听清了,   地下暗庄   地下暗庄   原来他们此刻就在地下暗庄里。   只不过,这地下暗庄的入口有些叫人怨念。当然,长歌指的是她同苏行爬进来的那一处。   地下隐隐都是一片骚动的声音。   长歌不安地动了动。   肩背一暖,是苏行将她的身子整个儿圈进了怀中。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听着,从此刻起,你不要说话。地下暗庄深不可测,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切不可发出一点声音,明白吗?”   长歌使劲点头。   苏行就摸摸长歌的脑门以示鼓励。   平台之下的空地上缓缓被人拉过来一辆马车。   有仆从掀开马车的帘子,自里头扶出来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女。   这个时候,先前那一把苍老的声音又起:“这是卫国前皇帝高辛帝第三女,名卫清。6万白银起价,开始竞拍。”   石屋里的人个个都沸腾了,他们开始疯狂叫价,拿几十万几十万的银子当大白菜使。   自“卫清”的脸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长歌就慌了。   是卫清!   确实是卫清!   可是,卫清怎会出现在地下暗庄的拍卖场子里?   且长歌观卫清的作态,她那一番泰然的样子,不像是受制于人的。长歌混乱了。她慌慌抓住苏行的衣襟,想说话,却又想到他先前的嘱咐,怕暴露他们而连累到他。   苏行握住长歌纠结的小手,他的视线自平台之下收回,他的声音没甚起伏:“地下暗庄从不卖假货。如果他们说那是卫清,那便真的是了。”   长歌张了张嘴巴。   苏行又道:“卫国的后续交接并非我负责,且当时,我是躺着回到陈国的。我曾下令善待卫国皇室,她是如何流落至此,我确实不知。”苏行话说得诚恳,他是带了些为自己解释的因素在里头的。但他说的确实是大实话,他知道,陈与卫的恩怨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大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已做错,万不可妄图借由蒙蔽长歌而偷得一时欢愉。   一时怎可能让他满足?   他要的是一辈子。   长歌能感觉到苏行没骗她,而且在卫清这个因素上,他也没必要骗她。长歌突然又想到了某件事——赵太妃已被证实为陈国细作,当日,她是带着卫清避去到陈国军中的。后来,赵太妃被卫衍杀死,那么,卫清的行踪确实就成迷了。   长歌虽然不喜卫清,甚至恨着卫清。要知道,若不是因了她们母女窃取卫国军中以及朝中情报给陈国,卫国不会那么快亡。可是,如此眼睁睁看着卫清要侮,长歌发现自己有些做不到了。   长歌从来未曾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有着一颗圣母心。   卫清是貌美的,卫清的貌美叫男人们疯狂。男人们疯狂的嘴脸,委实有些叫人厌恶。   苏行在长歌额上落下一吻,“我不能救她,救了她就是同整个地下暗庄为敌。”   他没有骗她,他选择在她面前说真话。因为他与她之间,再也经不得谎言。   长歌知晓他说的是事实。她也知道,其实,他在陈国明则风光,暗则需步步为营。若加上地下暗庄这么个强大的对手,他会不好的。   在苏行与卫清之间做选择,这是一个没有必要做选择的选择。   长歌把额头抵在苏行的胸前,不安地蹭。   最后,是一年轻公子哥竞标成功,得了卫清。   长歌闭上眼睛。   平台之下的广大空间里,肮脏的交易仍在继续。长歌终于明白为何要取名叫做地下暗庄了。因为这样的交易,只能发生在地下。若在了地上,会叫人受不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长歌觉着连带着自己也黑暗了起来。长歌不敢去看卫清最后离开的背影。   ☆、陈国(21)   耳唇儿一热,是苏行一*了上来。长歌的小身子就是一颤。她听得他说:“没什么好内疚的,她自己也颇享受。”   长歌看着苏行的眼,自下而上的。她能看清点点苏行的眼。真的,是这样的吗?   可惜,没人能给长歌答案了,卫清已被年轻的公子哥儿带走。年轻的公子哥儿头戴面具,地下暗庄的主顾大都会选择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   这一场卫国公主的交易转瞬便完成了。卫清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曾在底下那广阔的空间里存在过一般。   长歌持续愣神中。   待长歌回神时,那一把苍老的声音已收了声,长歌看见原先卫清所在的位置,换上了一个中年的男人。   男人是清瘦的模样,虽然上了年岁,但仍可窥得其年轻时候的好相貌。   长歌正疑惑这人又有何来头,就听得底下那一把苍老的声音补充道:“此男当今陈国女皇当年的男宠。”   噗——   长歌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   石屋子里头的客人们估摸着也是同长歌一样的想法,那场面绝非方才卫清出来时能比的,简直是狼血沸腾啊!   长歌是个什么想法呢?   长歌就算有想法也不敢想啊,因她面前还立着个人呢。   长歌面前的苏行自叫拍声响起,便瞬也不瞬注视着场中的方向,就好似要在那老男人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女皇陛下的男宠……   女皇陛下又是苏行的妈……   想也知道他在不爽些什么了。   这个时候,只听那老头又好死不死补充道:“传闻,他就是当今陈国那太子殿下的生父。”   “轰——”的一声,石屋子的铁门都要被那些人敲破啦!   那些白日里的贵公子有钱人们,到了地下暗庄里,仿佛就褪去了那一身伪装的衣。他们平日里有多优雅高贵,暗地里就有多龌龊。   此刻,长歌突然万分庆幸起苏行的人品来,好在他明着暗着都是无耻的。   O(╯□╰)o   还有,嗯,他们这么说他……可能性的父亲,他不生气吗?   长歌觉着他是生气了,就小手拍拍他的胸,安抚他。   苏行收回视线,垂眸看长歌,眼里有问询。   长歌就动了动嘴巴,也不知他能不能看懂她的唇语。   显然地,他懂了,因他不屑道:“对于那种子虚乌有的事,我为何要生气?”   好吧。   这个人,自然也是不可能救的。   眼下他们二人误闯地下暗庄,竭力保命是要紧,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其他人了。   不过,长歌却突地有了些找抽的小心思,她就想着,若换做她在下面没卖,同样躲在上头观望的他,又会如何呢?   这个假设确实欠抽打,长歌缩缩脖子,连提都不敢提。   最后,那传说中女皇的男宠以比卫清高处3倍的价格被买走了。o(╯□╰)o   苏行牵起长歌,二人缓缓在平台之上,亮光所不能及之处行走。许是怕她心中有阴影,他就解释给她听:“这些人,无论过去是何种身份,如今能出来卖的,都是心甘情愿。地下暗庄会在最后的成交价格里为他们抽取相当丰厚的一部分分红。”   苏行告诉长歌,关于人口买卖,地下暗庄与被卖方之间大多是你情我愿。所以,今日所见一切,她真的无需丝毫愧疚。你救他们一下,说不定他们还要怪你断了他们财路呢。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长歌仍旧对这样将人做牲口买卖的行为,接受无能。   苏行碰碰长歌的脸,对她笑一笑。   两人悄无声息在平台之上行走。   长歌不知他们要走往何方,在她看来,这平台是个环形的圆,纵然大,但绕一圈还是会走到原点。不过,有一点长歌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不要再待在那个老头子头顶上了,每次听到他一溜烟似的曝出一个个惊悚的名字,她整个人就不好啦。   接着黑暗的遮掩,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可是,突然地,平台上就跳上来了一只猫。   “喵呜——”猫咪绿幽幽的眼睛把平台之上的二人望着。   “次猫乃西域极名贵品种,正是此番要拍出的第三样宝物。”   尼玛!   理所当然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平台上。在苏行与长歌对面的平台的方向,有灯火率先亮起。接着,火光便像是有了神助,如火龙一般迅速自两边包抄过来,眼看转瞬间就要将苏行与长歌暴露。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长歌尚在呆滞中,就被苏行一推,整个人就没去了墙角的背光处。然后,苏行整个人又靠过来,似乎是想以自己的身躯挡住别人觊觎长歌的视线。   与此同时,火龙完成了交接,将整个平台照亮。苏行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长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他伟岸的背影就在她的面前。她要贪生怕死吗?   不!绝对不要!   她已经看见有一大拨黑衣人上了平台来,气势汹汹走向他。   如果、如果要被抓住的话,她宁可同他在一起。   想到此处,长歌的胆子空前肥壮,她小手在背后的墙上胡乱一摸一撑,就要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利落跳到他的身边。   可是,为么她感觉到后背心一空,然后、然后头重脚轻呢?!   长歌在墙上的那么胡乱一摸一撑,其实是触到了墙上的机关。墙体自动打开,然后,长歌就掉了下去。   墙体迅速合上,快得叫长歌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行的背影在她面前消失不见。   待原本傲然而立的苏行感受到风动,猛然回身时,身后哪儿还会有长歌的影。   他们才刚重逢,就要面临死别了嘤!   长歌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暗黑的空间,她直直向后向下坠去……   然后……就到底了。   额?   好吧,想象力太丰富也不是件好事情。   长歌拍拍屁屁站起来,发现除了屁屁有些摔痛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她抬头望天,她的头顶上空是一方圆形的井盖大小的洞洞。有两个自洞洞上照射下来,倒不至于令得下面伸手不见五指。   长歌估摸着自己正是从上面那个洞洞里掉下来的。   长歌蹦了一蹦,试图探测下那洞洞的高度。   结果自然是叫人失望的,她根本够不到。   那么,原路返回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一想到自己就在苏行面前消失,他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多自责啊!   嘤……她这会儿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反而是他的情绪感受,她真是一个好爱人!   可是,她现在出不去了肿么破?!   长歌决定认清现实,来探索探索自己眼下的处境。   环顾四周,凭了上头照射下来的光亮,长歌还是能看见周遭的景事的。   长歌发现自己处在一间石室里。   石室我恨你!!   石室的四壁光滑,只在她正前方的那一面壁上开了一道门。   这个时候,长歌脑子里又冒出了俩小人:   小人甲:要、要进去吗?   小人乙张狂:坐等饿死你就待在原地不动吧。   饿死?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觉着小人乙的发言比较具有战略性意义。   于是,长歌吞吞口水给自己壮胆。然后,提步,走向了那道门。   门是木门,并没有关严实,轻轻一推,就开了。   站在门边,长歌突然觉着后脖子一凉,有一股阴冷的空气直直朝她射来。   不是吧,有鬼?!   门后确实有东西,不过有的不是鬼,而是……冰。   没错,门后又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比外头那间要大上……无数倍。然后,在这巨大无比的石室尽头处,长歌看见了皑皑的白雪。   愈发靠得近了,长歌就觉出了自己的眼花,皑皑的不是白雪,而是白冰。   白冰似一堵坚实的墙,无论如何也不能穿透过去。   长歌感觉到冷。她就抱紧了自己。   隐隐约约地,长歌好似在厚重的冰层当中,看见了一个人。   长歌心头猛地一跳,被冰冻在冰层中的人?是、是死人吗?   长歌怕死了!   偏偏这个时候,脑子里的小人甲和小人乙竟口径一致,要长歌走过去看个究竟!!   长歌要反抗,无奈,却扭不过自己的心。她的心告诉自己,过去,过去看下下,一下下就好。   走得近了,长歌便愈发感受到这石室内的冰寒,呼出的气顷刻间就成了水雾。   近了,更近了……   长歌眼看就要看清那冰层当中的暗影,可突地,她因了紧张,左脚同右脚打架,整个人很好绊了一跤。   长歌的身子不稳,就直直朝前冲去,一冲就冲到了那冰层的面前,趴伏在了上头。   长歌惊魂未定地睁眼,一睁眼她就对上了一双水漉漉的大眼。   长歌未尖叫,因那一双是她自己的眼。   她不止看见了自己的眼,她还看见了自己的脸。她的脸同她面对了面,似在照镜子。   可这是冰面,并非镜子。   难道!   长歌心头有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她的视线不由自主下移,就看见了“镜子”里的她身上的一袭华丽的衣……   “啊——”长歌的叫声要惊魂。   长歌差点被吓晕过去,好在,只是差点而已。   长歌在那冰层之中看见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乍看之下,竟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慌了!她爬起来就要逃跑!可是!右脚好痛,好痛好痛,根本站不起来,好像是、是刚才摔倒时候扭到了脚。   呜呜呜……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长歌只能用爬的。她爬啊爬啊爬,总算离得那大冰层远远。   爬不动了,长歌停下来喘息,委实被眼前匪夷所思的场景给吓怕了。   突地,长歌眼角一扫,一不当心就看见了冰层上有字。   那字位于冰层内那女人双手所处的位置,好似是这个女人自冰层的里头刻下的。   长歌就对那些字产生了好奇。   要去看吗?   可是,那个女人好可怕!   她既然能在冰层的内里写字,也就是说,她被关进那厚厚冰层当中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也就是说……   而这个女人,如今必然是死了的。也就是说……   太可怕了!长歌不敢想下去!   可有时候脑袋瓜子就是这么讨厌,你不让它想,它偏偏哼哧哼哧好似从来都不懂罢工为何物。   长歌的小脑袋瓜子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   她想起,宋老太爷曾叹息着暗示说,长歌同他的大嫂,也就是长歌的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轰——”的一声响,长歌只觉自己脑门炸开了。   长歌缓缓抬头,就对上了冰层里那女人熟悉的脸。是了,女人的脸于长歌来说,是熟悉万分的,可细细看来,又有些不同。这个女人已经有些年岁了,然后,她脸上甚至还带了安详的笑。   可她是被活活冻死的!   长歌到底是承认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相符的!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是年岁、外貌,还是整个人的气韵神态,都同宋老太爷告诉长歌的讯息极为相符。   难道……   宋老太爷说他的大嫂被地下暗庄的人带走,然后,会经历非人的责罚。他口中所说的责罚,难道就是……   长歌猛然间闭上眼睛,她不想再想了!!!!!   可是——   心里好伤心好难受好压抑好想哭!   怎么办?   怎么会叫她撞见这么可怕的事情?   她宁可在平台上被地下暗庄的人抓起来卖掉!   有时候,人的念头就如可怕的病毒,一旦生起,它就会自行繁衍生息,越来越密,越聚越多,越想越不能自已。   长歌决定凑近了去看那冰层上的字。那些字可以说是那个女人离世前最后的手书了,直觉告诉长歌,那些字会解开她的一些疑惑。   不知是因了年代久远还是其他,总之,冰层中透出的字迹有不少已是模糊不能辨了。   “宋郎……”   开头的两个字就叫长歌的小心肝儿严重颤抖,她硬着头皮往下看。   “……云儿给你带来了灾祸,怕是三生三世都难以还清……得以同宋郎两情相悦,云儿此生无悔……生当同衾,死当同穴,云儿怕是做不到了……宋郎,我们的长歌无碍……还有,好好活下去……”   长歌颓然坐倒在地,上面写着“长歌”……   长歌   长歌   是她所理解的这个长歌吗?   是她的这个长歌吗?   同名同姓?   亦或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是,这样的巧合,委实令人心惊。   怎么办?   长歌六神无主,只叹自己不是生在梦中。   长歌把脑袋埋入膝间,她耷拉着脑袋,有些震惊于眼下发生的一切。纵然再不愿承认,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所推测的那个,十有八九就是事实了。如果当真如此,那她又为何会成为卫国的公主?   这个谜题,谁又能替她解开?   长歌突然觉得茫茫然,过去她所以为的一切又一次在她面前崩塌,且此次崩塌的程度,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是要压垮长歌吗?   在这冰冷的石室里,周遭空寂,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长歌想要好好看一看那个女人,那个疑似是她母亲的女人。   在长歌的记忆中,母亲这个角色是缺失的。她也曾对母亲有过无限的想往,可她此刻方意识到,在自己过去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里,无论哪一个形象,都不可能与眼前的这一位相企及。纵然她的生命消逝,长歌仿佛仍能自她的眉目间感受到无言的温暖。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她一定也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如果、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她的母亲,长歌想,自己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长歌忍着脚的疼痛费力站起,她伸出小手,隔着冰层,抚摸上了这个女人的脸。   女人维持着安详的笑容,那一份温暖丝毫不为寒冰所堵,仿佛、仿佛能延伸到地老天荒。   长歌的眼泪又落下来。   长歌心中有一种奇妙的笃定,这一份笃定告诉她,眼前的这一个人女人,就是她的……   长歌张口,她就想要脱口而出一个字,却突地——   这大石室一阵颤动,头晕目眩间,长歌又一次摔坐在了地上。   距离长歌左前方那一处的石壁开始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长歌盯着那一方石壁,眼睛错也不错的。   石壁缓缓开始移动,向外凸出,是一道隐形的门。然后,就有一个人自门后走出。   “小姐?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门后走出的那人声音熟悉,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情。   长歌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是的,方才的那一番盯视,她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进去。   “小姐?小姐可是伤着了?”那人疾步过来,就要扶起长歌。   长歌木木的,看上去十分不对劲。   那人就急了,手在长歌身上拍拍,生怕长歌伤到了重要的部位。   “你别吓我啊小姐!”   长歌嘴巴一瘪,“小悦悦……”总算是会说话了。   长歌伏在小悦悦的肩上,不由分说就开始哇啦哇啦哭。急着哭的长歌便未留意到,小悦悦情急之下对她称呼的改变。   ☆、陈国(22)   长歌还没哭够就被小悦悦拉起来了,在长歌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小悦悦的脸是真实而严肃的,她何曾在小悦悦脸色看过这样子的神色?   一时间,长歌也顾不上哭了,只愣愣将小悦悦看在。长歌觉着,眼前的小悦悦,有哪里不一样了……   小悦悦一把拉住长歌的手腕,“走!”   可长歌的左脚痛得厉害,并不能跟上小悦悦的疾步行走。   小悦悦暗叫一声糟糕,她略一沉思,就走去那厚厚的冰层边,拿手在冰层上敲击,极有规律的一番动作。   敲完,小悦悦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冰层边的地上突然破开来一道口子。   小悦悦看长歌:“快走,我们没时间了!”   长歌看向小悦悦的视线里有惊疑,“你,怎么会知道……”   小悦悦又来牵长歌的手,“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总之你信我,我不会害你!”小悦悦声音急切,她拿一双熟悉的眼瞬也不瞬看长歌。   长歌自她眼中看见了真诚。   好吧,不跟小悦悦走,她还能有其他选择吗?在这里被饿死?   左右都是未知,长歌决定信小悦悦一次。   地下那道破开来的口子里吊着一根*的麻绳,小悦悦说顺着麻绳爬下去会让长歌好受一些,起码不会碰到她的伤脚。   原来如此。   长歌站在口子的边缘处向下望去,口子里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小姐先走,我在后面断路。”小悦悦急道。   长歌顺着麻绳爬下去的时候,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冰层中的女人。   冰层中的女人嘴角含着笑,是慈爱与包容的模样。   麻绳粗糙,摩擦得长歌的手心生疼。这一段的攀爬与下落,好似没有尽头。   终于,长歌的右脚先沾了地。   麻绳连下的是一方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有火把,火光跳跃而闪亮,一路延伸到远方。   随着长歌下来的小悦悦就来搀扶长歌,“我们得趁着天亮之前出去。”   长歌反握住了小悦悦的手,“小悦悦,告诉我实话,你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小悦悦看长歌,她眼内映出火把跳动的样子,“我曾在这里生活多年。”   长歌的嘴巴就张成了一个“0”。   小悦悦就脱口道:“不止是我,连你……”对上长歌惊慌的眼,小悦悦突然说不下去了。她话锋一转,“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好的地方,我们先出去?”   长歌点头。   小悦悦就搀扶着长歌,二人已最快的速度在甬道里行走。小悦悦说:“待出去后,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一切。”   长歌本想张口问小悦悦,那么,你到我身边来,真的只是你让我知道的那些理由吗?   但她没有问出口。长歌想,小悦悦说得对,眼下不是该在意这些的时候,逃出生天去才是最紧要的事。   因了长歌受伤,小悦悦先前说的赶在天亮前出去,便成了一个美好的想往。   终于,甬道的尽头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甬道的尽头投射进来明亮的光,天,大亮了。   长歌是开心的,她们终于脱困啦!开心的长歌便未留意到,触及到甬道尽头那天光时,小悦悦的眼神猛地黯淡了下来,就好似、就好似有一些名为希望的东西,自她眼内消失了。   小悦悦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未让长歌察觉到她的异常。   小悦悦搀扶着长歌去到洞口处,洞口处光明,只一脚便能跨离这叫人压抑的长长的甬道。   长歌已经闻见野草的芬芳啦!   可是,小悦悦却当头泼了长歌一瓢冷水,小悦悦对长歌说:“我就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不过,据我所知,太子应该就在附近。”   长歌诧异看小悦悦:“说得好像你不跟我一起走一样。”   小悦悦看长歌,不说话。   长歌就惊悚了,“不要告诉我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   小悦悦看长歌,她眼里有叫长歌看不懂的太多东西。   长歌更惊:“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还有谁给你留着什么任务吗?是不是宋允?肯定是他!这人太可恶了,一点都不为你着想!你别怕他!你反正是我的人,你就跟着我好了!”   小悦悦就对长歌笑了笑,那样的笑,有些虚幻,“我出不去了。别再为我耽搁时候,你走吧。”   长歌拉住小悦悦,“要走一起走!”   长歌话音方落下,身后的甬道深处就传来了一声震耳的轰鸣声响。   跟地震似的。   长歌同小悦悦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诧。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们身后的甬道深处已飘散来了滚滚的烟尘。   不好!这个洞要塌了!   没办法,小悦悦只得同长歌一道出了洞。   一脚踏出洞口,巨大的光亮刺激得长歌睁不开眼,眼泪也莫名地哗啦啦掉。   阳光太温暖,只叹世人不珍惜。   一番感慨,长歌方注意到,眼下自己周遭的景事有些像是悬崖底的自由空间。   她立在一片青青大草地上,她的正前方是一片树林子,她的左右两边则是可供通行的小道。   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是原先那甬道的出口,坍塌了。   有烟尘进入长歌的眼,长歌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闭上眼的同时,长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个甬道莫名坍塌,那么,甬道上面的那一间石室呢?石室里的大冰层呢?   长歌的脸白了。   小悦悦忙问长歌怎么了。   长歌张了张口,声音是难听的嘶哑,“冰,里面的人……”   小悦悦了然,了然中又带了几分悲伤,“其实……”   直觉告诉长歌,小悦悦要告诉她一些极为重要的事,然后,小悦悦在小心斟酌着言辞。可是,小悦悦方说了两个字,前方的树林子里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二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不要嫌弃她们不专心,是那悉悉索索的莫名响动声,委实大了些。且那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好似随时都要破开那些细细密密的树叶子,破空而出一样。   长歌紧张地盯着那片茂密的树林,然后,她就看见自树林里头走出来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   原来只是黑衣人啊。   还未待长歌喘气,又有一个黑衣人冒了出来。   长歌的气就喘不出来了,黑衣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然后、然后就把长歌和小悦悦包围了。   这些黑衣人个个面露煞气,身手不凡,且长歌确定他们不是早先陈烟带来的那些人手,更非苏行的暗卫。   长歌要冒冷汗了。怎么老是碰见黑衣人来搅局?   黑衣人   黑衣人   简直不要太讨厌!   然后,还有可怕!   长歌未留意到的是,小悦悦的脸色,比她更糟糕。   这个时候,树林里又传来了刚才那种悉悉索索不绝的可怕声响。   还来?!   长歌惊悚了!   树叶被拨开,白衫露出来。惊悚了的长歌就看见了苏行的脸。   咦?   咦咦咦咦咦?   就是苏行没错!   苏行负手自树林子里缓缓走出,他姿态潇洒,气质洒然,就那么施施然走来,身后的树林与远山都成了他的衬景。   苏行身后还跟出了一个老头子。   长歌可没功夫看老头子呢,长歌的视野尽数被苏行占得满满,这一刻,她仿佛只能看见他。   在距离长歌十步远的地方,苏行停步。当着那么多黑衣的可怕男人的面,苏行向长歌张开双臂。那意思,不言而喻。   长歌咬唇,犯难。她也无比想扑过去啊,奈何脚痛不好跑。跑了会出事的。没办法,主要是他出现了,然后、然后她就本能想撒娇了。ㄒoㄒ   长歌的迟迟不作为被苏行看在眼里。苏行蹙眉,而后,果断抬步,三两下就来到了长歌的身边。   苏行严肃对长歌:“你这是在学女孩子家的矜持?”   长歌瞬间鼓起一张包子脸,“我本来就不要太矜持好不好!”话是这么说,可说话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忍不住张开双臂,利落地扑进去了面前这人的怀中。   长歌揪住他胸前衣襟,使劲揪,狠命揪,跟衣服有仇似的。衣服兄都要被她揪破啦~~o(>_<)o~~   苏行亲长歌,亲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耳朵,眼看要到她的嘴唇,长歌终于扭了巴几的,害羞了。   “老不正经。”长歌打他。   苏行:“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老不老。”   长歌……长歌就又害羞啦。   长歌被苏行狠狠抱在怀里,双脚都微微离了地。这般一来,她就可以把脑袋搁去他宽厚的肩膀上,不然身高不够够不到o(╯□╰)o   “我想死你了!”长歌的脸蛋在苏行的肩上狠狠蹭,恨不得把他肩上的衣衫也给蹭破了。   苏行低低回应长歌,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疼,痒痒的。   长歌就被咬得稍稍清醒了一些。   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他秀恩爱,怪不好意思的o(╯□╰)o   透过苏行的肩膀,长歌就看见了尾随他自林子里走出来的那个老头子的脸。   老头子穿一身黑衣,普普通通的一老头,精神倒是矍铄,只那一张脸皱得……有些过分像柿子了。   触及到长歌的视线,老头子的眼睛就是一眯。立时就有精光四射开来,在空气里噼里啪啦个没完。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敏锐得感觉到,这个老头,不是一般人,因为看那些黑衣人都是一副用鼻孔看苏行,然后恨不得拿舌头*那老头的样子。   “他们都是什么人?”长歌小声问苏行。   不知是否因了失而复得,苏行的声音里有喜悦:“地下暗庄的人。”   好吧……   长歌就推测出了那个老头是地下暗庄里的重要人物……然后,长歌有一种直觉,苏行好似是同地下暗庄的这些人达成了某种协定。   是什么呢?   凭了长歌的脑袋肯定是想不出的。   这个时候,苏行发现了长歌的脚伤。   长歌往出缩脚,“就、就扭到了一下下。”其实,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同他说,可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苏行不由分说就一把将长歌打横抱起,“回家。”   回家   家   这可真是个美好的词汇。   长歌被苏行抱着行了几步,突地,她反应过来了什么,赶紧让他停下。   “小悦悦!小悦悦没跟上来啊!”长歌急急指着身后。   他们的身后,黑衣人已将小悦悦团团围在中央。   小悦悦低垂着头,从这个角度这个方向就看不见她的脸了。   长歌想,小悦悦她可真傻,怎么就不知道跟上来呢?   这个时候,长歌就听见了一声哼笑,这笑来自于那个一身黑的糟老头子。虽然这老头的年岁同宋老太爷差不多,可两人的人品却差太多。长歌有直觉,这老头的人品非常不好!   坏老头子说了一句话:“周悦本就是我地下暗庄的人,就不老太子操心了。”话是对着苏行说,可他的一双老眼却是错也不错看长歌。   长歌心惊,什么叫……周悦本来就是他们地下暗庄的人?   长歌回头看小悦悦,满脸都是狐疑和不解。   这个时候,小悦悦也恰好抬起了头来,隔着不远的距离,长歌触上了小悦悦的眼。小悦悦脸色眼内皆是放松的情意。小悦悦在对长歌笑,好似在说,“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可是,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这些是地下暗庄的人啊!   地下暗庄啊!   卖人的啊!   长歌真担心小悦悦被卖掉。   苏行就亲亲长歌的脸,“出去再想办法。”   他的意思是会帮忙救小悦悦出来?   嘤!还是他最好!   迎着老头莫名的灼热视线,苏行抱着长歌,沿着左边的那条小道行走,越行越远。   突地,苏行止步。   长歌也觉出了不对劲,周遭太安静了。   小道两旁是树林,林中突地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熟悉声响。   有人!   长歌有点急有点怕又有点担心,她悄声对苏行:“你放我下来吧,这样你一会儿也好多打倒几个人。”   苏行亲了亲长歌干涩的嘴唇。   小道两旁的树林里突然就跳出来一伙人。长歌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见这一伙人齐齐跪倒,大呼:“主公恕罪,属下等救驾来迟!”   好吧,原来是苏行的暗卫,自己人。   还来不及同这一拨自己人亲厚下呢,前方道上突然扬起滚滚烟尘,马蹄声不绝于耳。   有一个队伍策马奔腾而来,当先的那一人……是宋允。   宋允下马,面露焦色,“可有见着老太爷?”这话显然是问长歌的。   长歌张了张嘴,这个时候才突然后怕起来,“我、我跟老太爷失散了。他、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宋允面色更沉,“陈烟郡主护卫中也没有老太爷的身影。太子殿下可有我家老太爷的消息。”   苏行摇头。   这个时候,一直闭口不言的苏行麾下的一名暗卫抬头,做出有事禀告的样子。   苏行示意他说话。   那暗卫便道:“宋家的老太爷属下或许见过。”   宋允一步上前,已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优雅。   那暗卫看了眼苏行的眼色,就垂下眼睑,不卑不亢道:“属下在寻找主公的过程中,在一个湖边救起过一个老人家。那老人家说自己是宋家人。”   “然后呢?”插嘴的是长歌。长歌心说这暗卫怎么这么笨,说话都说一半的。   暗卫就道:“然后他就咽气了。”   啊?   宋允做出要揪暗卫衣领的动作来,其他跪倒在地的暗卫齐齐动作,轻易便将宋允包围在中间。而宋允身后的那些家卫见主人有难,也纷纷做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来。   幸好,苏行家的暗卫懂得分寸。   “怎么回事?”问话的是苏行。   先前那说话的暗卫就道:“回主公,属下赶到时,那老人家身上有撕裂开来的伤口,许是遇上了鹿群。老人家伤口严重,撑不过去就咽气了。”   那暗卫一说“鹿群”两个字,长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宋老太爷将她自鹿群中推出救起,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被鹿群攻击的命运吗?   还有陈烟,她有那么多的护卫,就没有人出来保护一下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吗?   长歌哪里知道,鹿群的凶残非常人能承受,陈烟的那些家卫丝毫不是鹿群的对手,他们逃命还来不及,哪儿还顾得上去护着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真的死了?   那个一天不朝她吹胡子瞪眼就一天浑身筋骨不舒畅的宋老太爷死了?   长歌不相信!   “带我去看!”长歌的话是对着苏行说的。此刻,她仍旧被苏行抱在怀中,她的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眼里是痛色,是悔意,“带我去找找他好不好?”   这样子脆弱的长歌,委实可怜。   苏行亲吻长歌的眉眼,点头了。   于是,一行人去到方才那个暗卫所说的……发现宋老太爷的地方,在湖边。   长歌想要下地走,这么多人在眼前,如此这般被他抱着,委实叫人脸热心跳。然而,当她向他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淡淡道:“老实点,我还未与你算总账。你想提前算?”   长歌立马萎靡了。   同苏行的这一段插科打诨,长歌的心里的阴霾也只消散了一些些。当她触及到宋允惨白的面色时,那一点阴霾卷土重来,彻底让她红了眼眶。   是啊,宋老太爷,难道你真的……   长歌从未想此刻这般喜爱过这个老爷爷。   长歌被苏行抱着,缓缓往湖边行走,她的心中紧张又抗拒。   ☆、陈国(23)   眼看大湖就在前方不远处,长歌干脆闭起了眼睛。是的,她脆弱,她不敢接受,她刚刚才见着了那……那疑似她母亲的女人,且是以那样的方式。长歌觉着自己不能再接受打击。可纵然如此,宋老太爷的身边她是必定要去的。她、她想见一见这个老爷爷。   突地,长歌感觉到抱着他的苏行停了下来。不止是他,身边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长歌感觉到周遭寂静得可怕。   真的……发生了吗?   长歌紧张害怕得几乎要紧挛,她、她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宋老太爷真的……死了吗?   一瞬间,长歌感觉到深深的自责,宋老太爷是为了她死的,完全是因了她死的。   长歌小声嘤嘤哭,便没能注意到周遭气氛的微妙变化。待她意识到情况有变时,宋允已大喝一声,带着他的家卫们冲了出去。   宋允自小无父母,是宋老太爷将他一手带大。宋老太爷于他,有着深沉深沉的特殊感情,意义不凡,无人可以比较。   纵然闭着双眼,长歌依然感受到了宋允的杀气腾腾。   宋允突然如此失态,为的是哪般?   长歌就、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然后她什么也看不见啊!!   不是她眼睛有问题,而是前面的湖边,黑压压围了一大票的人。   长歌小手使劲垂苏行,要他赶快带她过去看过去看。长歌急死了,她感觉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变故。   苏行的身边跟了七八个暗卫,其他暗卫都悄无声息不知道藏去了哪里。苏行泰然,他的暗卫们便也学着泰然。前头早已乱糟糟了一片,他们这边倒是淡淡然得可以。   啊啊啊长歌要炸毛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事不关己!   苏行确实事不关己,他所关的也就一个长歌而已。只是,他不忍看她炸毛太过,于是,苏行便用带笑的眼看长歌:“亲我一下就带你过去。”   长歌:“……”   亲吧亲吧亲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长歌响亮地在这人面上吧唧了一口,回头成功看见了那些暗卫忍笑的嘴脸。   她诅咒嘲笑她的人今晚没饭吃啊啊啊啊!   苏行抱着长歌来到湖边啦。   湖边黑压压围了一圈的人,并不是同一拨,其中有宋允的人,也有一身黑衣满满都是肃杀的……   是那些地下暗庄的人!   长歌的心头突然跳了一下。   第三拨人的加入令得原本两拨人的平衡产生了变化,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就叫长歌看见了人群当中围着的影。   透过两拨人群向内看,第一眼见的自然是那一片碧澄澄的大湖。大湖的边上有两个人,不,是三个人。   长歌的眼猛然间瞪大了,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   她、她看见宋允直挺挺的背影僵直立着,宋允手持长剑,是一副肃杀的模样;她看见宋允的面前站了一个……小悦悦,小悦悦面容死白,她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长歌的视线顺着匕首上的血珠低落,就看见了倒在地上、陷在血泊里的宋、宋老太爷?!   “轰——”长歌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炸开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她不相信小悦悦会……   长歌朝小悦悦大喊:“小悦悦我相信不是你!一定不是你对不对!?”长歌挣扎要下地,要扑过去……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是想扑小悦悦,还是宋老太爷了。可无奈,她的身子眼下被苏行掌控,他不放她,她便只能在他怀里扑腾。   “放我过去……”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苏行深深看长歌,而后,他半蹲在地,将长歌放在了地上。   “不能再近了。”他对她道。   长歌还待要求,却冷不防听得前头的宋允说话了。宋允的声音冰寒得没有一点温度:“是不是你?”   “必然不是小悦悦啊宋允你脑子被驴踢了吗?!”长歌骂宋允。同时,长歌在心中疯狂向小悦悦叫嚣:快说不是你!快说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小悦悦的样子冷静得叫人吃惊,她把匕首扔去草地上,说话时并不看宋允:“若我说不是,你便能信?”   宋允粗声喘气,“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小悦悦终于肯看宋允了,只是,她眼内的东西,复杂得叫人心惊,“是。”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她话刚落下,前头的宋允就炸毛了。炸毛的宋允猛然跃起,长剑直指小悦悦的咽喉。   小悦悦被宋允刺中了!   “宋允你混蛋!”长歌继续骂宋允。   苏行:“好了别搀和了,这是别人的事。”   长歌瞪他,气不打一处来。   那一处,宋允脸上是讶然。   小悦悦不避不躲,堪堪就要守他这一剑。若非宋允反应及时,小悦悦此时怕已成了剑下亡魂了。可饶是如此,宋允的长剑还是刺入了小悦悦的胸口。   宋允知晓自己的力道,剑刺得不深,是皮外伤。   宋允皱眉看小悦悦,“不要以为你施苦肉计我就会原谅你。你的计量当年就用过了,收起你的眼泪,这对我没用。”   小悦悦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小悦悦看宋允,很悲伤很悲伤地。   宋允被小悦悦悲伤的眼神刺到,他猛地就别开了头去,“说,地下暗庄的入口在何处?当年我围剿地下暗庄时一时糊涂,着了你的道。我宋允决不会犯重复的愚蠢错误。”   宋允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恶狠狠的。长歌能感觉到,他这是在发泄对小悦悦的不满和怨气。是的,对小悦悦的。长歌不会看错。   宋允曾经围剿过地下暗庄?   然后小悦悦又似乎是地下暗庄的人?   长歌脑中白光一闪,突地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间的恩怨与纠葛。那必然是一场华丽凄美的风花雪月。   如果、如果宋允和小悦悦能借今天这个机会打开心结,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长歌不能相信是小悦悦杀了宋老太爷!   等下,她好像漏掉了什么?   刚刚那个暗卫小伙儿是说,他在发现宋老太爷的时候,宋老太爷就已经死了,那也就是说……   长歌突然兴奋起来!兴奋的长歌就要跳起来!可惜,被苏行无情压下,“老实点。贸然进入别人调情的模式中,宋允会怨念你的。”   长歌:“……”   长歌要打他。   被苏行的这么一打岔,长歌就没能密切关注到小悦悦那一边的失态发展。直到,她听见宋允一声不可置信的痛呼,   “小悦——”   宋允拔剑,在他拔剑的那一瞬,小悦悦又用很悲伤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中饱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有谁能懂?   宋允的长剑真的只是浅浅刺入小悦悦的身体,可是,小悦悦却不行了。   小悦悦面色死白,她闭上眼睛,身子随着宋允抽剑的动作颓然倒下。   离小悦悦最近的宋允被这一变故惊住,以至于他竟没能在第一时间抱住小悦悦往下栽倒的身子。   小悦悦的身子轻飘飘倒在地上,似一个没有生气的……死人。   宋允抱起地上的小悦悦的时候,犹自不能相信,“苦肉计这招用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纵然如此,他仍旧忍不住去抱她。   待感受到小悦悦身子的僵硬,以及气息微弱,宋允方觉察出了不对劲。   宋允去探小悦悦的脉息,顷刻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弓着背,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宋允死死盯住小悦悦的脸,不会说话了。   这个时候,地下暗庄的那一对黑衣人里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苍老的张狂笑声。   长歌记得那个声音!就是那晚地下暗庄里进行暗黑交易时那个叫拍的声音!   长歌循声望去,果然就看见了先前随着苏行一道出现的那个糟老头子。   这糟老头子满面郁色,一双老眼更是阴鸷。   黑衣人们将这老头围在中间,老头望向这一边,脸上都是轻蔑之色,“周悦,这便是你当初背叛我地下暗庄的下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这个老头使计让宋允误会了小悦悦!   长歌注意到,那老头的话音落下,宋允的身子猛然就是一怔,他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视线就射向那老头。“当年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老头就是一声阴笑,却是未回答宋允的话。那老头叫嚣完了一番话,枯瘦如柴的手一挥,黑衣人迅速聚拢,将他密密围拢在内。   不知是否长歌的错觉,她觉得方才那老头离去时,望向她同苏行的眼神,显得无比意味而深长。   那黑压压的数十人毫无征兆地向后退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个时候,长歌终于蹭啊蹭啊蹭,蹭去了小悦悦的身边。   “你让开!”长歌一推宋允,宋允还真的被推开了。宋允非但被推了开去,他还下盘不稳,跪倒在了地上。   对于宋允的反应,长歌虽然觉着古怪,但也没多想什么。直到……长歌看见了小悦悦的面色。   长歌只觉脑子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悦悦?小悦悦?”长歌只是唤着小悦悦的名字,她突然不敢去碰她了。   “怎么了?可是脚疼?”苏行诧异看长歌。   长歌是被苏行搂在怀中的,她的颤抖,她的慌乱,她的惊恐尽数被苏行接受到。苏行的脸色便也不好了。他强掰过长歌的长半身,“到底怎么了?”   长歌双手抱住苏行的手臂,是无助的模样,她的声音有点抖:“华……华情蛊,小悦悦用过华情蛊。华……”在长歌爆料出更多辛秘事前,苏行的大手捂住了长歌的嘴巴。   不过,华情蛊……   苏行的面色更加不好,他自己吃过华情蛊的亏,对这东西仍旧不能释怀。苏行就朝倒在地上的小悦悦投去诧异的一瞥。   这一边,长歌在抽抽噎噎,“小悦悦死了,小悦悦死了……”   长歌的哭声惊醒了宋允。   宋允猛地就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抓住长歌的肩膀猛烈摇晃。   可惜,宋允没能成功,他的动作在半道被苏行拦下。苏行向宋允投去警告的一眼。   宋允恍若未闻,他只是看长歌:“你,说,什么?”   长歌哽咽不能言。   宋允又喃喃自言:“她,怎么会,死?”最后那个“死”字,似乎花费了他全部的气力。宋允的眼神死死盯住小悦悦,看得出来,他极想触碰她,想抱她,想亲她,可是,他不敢。   宋允不说还好,他一说就提醒了长歌。长歌所有的火气瞬间就爆发出来了,“你这个渣渣……”只五个字,后面就消声了,因苏行故技重施,有一次捂住了长歌的嘴巴。长歌委屈,呜呜叫。   苏行看向宋允,淡淡道:“带上你的女人,借一步说话。”   只是不知,他的女人还有没有呼吸与心跳?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与生命负责,世上更无后悔药可吃,个人自有个人的命罢了。   终于,宋允抱起了小悦悦。   长歌注意到,宋允在起身时,脚步是踉跄的,似乎不稳,似乎就要跌倒。   幸而,他稳住了自己。   留下一句“看好宋老太爷的身体”,苏行就抱着长歌走在前头,宋允抱着小悦悦走在后头。   长歌趴在苏行的肩膀上向后看去,她突然就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泪眼模糊里,长歌看见小悦悦的眼角*了一滴泪。   一对男女行到了前方的一个小树林子里。   彼时日已高悬,煦煦的日光打在树叶子上,在地上落下了斑驳的影。   明明是热的天气,长歌却无端端觉得冷。   苏行将长歌放下地,让她依靠着他,自己站在地上。   长歌搀扶住苏行的手臂,他真的给了她好大的支持与力量。长歌转身去看宋允。   宋允仍旧横抱着小悦悦,他怔怔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宋允错也不错看着怀中的小悦悦,他的目光叫人难受。   小悦悦躺倒在宋允的怀里,她闭着眼,好似只是睡着了,好似睡得无知亦无觉。   长歌想要去看小悦悦,她脚下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落叶脆响。这声响惊动了宋允,宋允便抬起头来。   宋允的眼神,委实叫人不能看。   宋允空洞的眼看长歌:“说,你知道些什么。”   苏行:“注意你的措辞。”同时,手下一个巧劲,拉回了要往出走的长歌。   长歌捏了捏苏行的手臂,让他知道自己没事。长歌深吸一口气,郑重看宋允,“让我……再仔细看一看她。”方才出发突然又有诸多人的搅局,长歌并不能万分确信自己对小悦悦所下的判断。长歌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希望,希望她的眼睛是花的。   长歌以龟速向小悦悦的方向挪。   苏行看不过去了,所幸一把打横抱起了她。他的手臂强健而有力,他的步伐沉稳而充满张力。   终于去到了小悦悦的身边。   其实,只一眼,长歌便确定了。但她仍旧颤抖地伸出手去。   长歌的小手探在小悦悦的脉间……   一只大手伸过来,抱住了长歌的小手。   长歌顺着那一只大手,愣愣抬头看苏行。苏行朝长歌摇了摇头。   长歌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女人可以撒娇,可以矫情,可以有悲伤就哭。男人表现情感的方式,却往往是压抑的。   宋允就压抑了自己的情感与声音,他一字一字说话,整个人都是木的,“告诉我,她怎么了。”   “她用了华情蛊,对你,而你伤了她,所以她死了!”长歌的声音嘶哑,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宋允却仍旧是一副懵懵的模样,长歌怀疑,他随时都会倒下去,抱着小悦悦倒下去。   宋允的声音一字一字自喉间发出,“华情蛊,是,什么,东西?”   华情蛊是什么东西,长歌不想说,可又不能不说。不说出来,宋允永远不会了解到小悦悦为他所做的牺牲。   是的,牺牲。   长歌虽然不知从前的小悦悦同宋允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宋允本要死去,是小悦悦逆天改命,用华情蛊救了宋允一命。那么,当初下了这个决定的小悦悦又可曾会知晓,她最后会死在宋允的手中。   突地,长歌脑中灵光一闪,她激动地抓住了苏行的手臂,“小悦悦不用死!小悦悦不会死!你当初既然能救醒我,那小悦悦也……”   苏行已指腹抵住了长歌的嘴唇,他深深看长歌:“当日,我事先对华情蛊做过一番功课,在你未断气前,便以我之血喂你。”   “那也让宋允喂小悦悦喝血啊!”   苏行对长歌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她已断气。”   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苏行亲吻长歌的眉眼,长歌的泪,“那样的痛,是我此生最痛。”   泪眼朦胧间,长歌承受苏行的亲吻。透过苏行的肩膀,长歌看见了宋允。   长歌与苏行的那一番对话,对宋允来说,就好似那最后的审判。宋允脸上无丝毫血色,突地,他的身躯猛然间震动,他吐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触目又惊心。点点血渍就溅上了小悦悦粉白的衣。那点点的血渍在宋允眼内放大,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他就发出震天的悲怆呼喊来。   ————————   啦啦啦啦喔回来啦   前段时间个人原因木有回大家的留言嘤嘤嘤嘤嘤   现在开始用好评来砸喔叭叭叭爱你们~   ☆、陈国(24)   回程的时候,长歌未看见宋允。   在那之后,长歌在宋老太爷的灵堂上见着了一面宋允。宋允在守灵,可他的灵却好似已不在他的身体里。   再然后,长歌听说宋允自请前去陈国北方极寒的边境镇守边关。长歌没再见过他了。   回程的路上则显得平淡非常。长歌不能骑马,苏行便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了一辆马车。起先只是长歌独自一人在内,后来,苏行也上来了。窄小的马车载着二人,摇摇晃晃驶往陈都的方向。   马车内,长歌靠在苏行的身上,望着马车简陋的顶,一时间,怔忡非常。恍惚间,她就想到了从前,从前他们初初相识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般共乘一辆马车。然后,他带着她,驶往未知的远方。不过,他那个时候可阴郁了,是要将她卖掉的!   想到这里,长歌只觉胸中一股气血上涌,她拉过苏行的手臂,狠狠就咬了一口。长歌是使了力咬的,咬得苏行的手臂上有了血丝。   咬完长歌就后悔了,她怕苏行打她!   一抬头,如果就撞上了苏行深沉似古潭的眸子。   她其实最怕他这样看她,他一露出这个样子的眼神看她,长歌心里就没底,就被蛊惑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长歌战战兢兢等待着苏行的反应。   果然,他就说话了,他说:“除了咬我,就没其他话想同我说?”   说实话,他这眉梢一挑,嘴角微勾的样子,真的是帅呆了!但是,长歌不打算告诉他!长歌斟酌再三,就问了他这么一句:“你,确定,百分百都,想起来了?”   苏行点头,同时,他拉过了长歌的小手,在手里把玩。   长歌挣了挣,没挣出来。被他那样热烈的视线注视着,窄小的马车内,长歌的脸热起来,她支吾道:“那、那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就、就因为撞了一下头?”说到此处,长歌下意识就抬头去看他额间的伤。那里已被很好得处理过,他的暗卫里不乏医术高手。   苏行看长歌,他的眼神特别高深莫测。他说:“当然,这,只是一部分。”   长歌诧异,便问他另一部分是什么。   苏行的目光自长歌身上扫过,从头到脚的。末了,他特别淡然道:“另一部分当然是因了……我可以从你面部以下认出你来。”   长歌初初没明白,但他说话定然是有深意的。长歌略一思索,再结合眼下他投射在她身上的露骨的眼神……   面部以下   面部以下   面部以下就是身体……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歌炸毛:这个流氓!!!   苏行长胳膊一伸,长歌的脑袋就倒去了他的怀里。他又稍稍动作,长歌的脑袋就枕去了他的腿间。这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位置,长歌立马老实了,规规矩矩躺好在他的腿间。   这个故事让长歌明白了一个道理:苏行有的是法子治她,她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过日子吧。   “说起来,你我相识许久,还未曾听你唤过一声我的名字。”哒哒马蹄声的背景音里,苏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长歌被他这么一说,瞌睡虫全部跑光光啦。她自下而上,戒备看苏行:“你是为了说明什么?”   苏行眼里带笑,“想听你亲口唤一声我的名字而已。”   长歌就、就害羞了。   不过,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个理。过去,她总是四叔四叔地叫,纵然二人走在了一起,她也没觉着有什么改口的必要。如今,这四叔叫起来就不大合适了。   长歌托了下巴,着迷地将他看着:“那你希望听我叫你什么?苏苏,阿苏,苏哥哥,行哥哥……”   “打住。”苏行扶额,“苏行就好。”   长歌在心中早已唤了他无数便“苏行”。   苏行苏行,这是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可一旦话要出口,且是当了他的面,长歌发现自己突然扭捏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一个名字吗?   “苏、苏行……”长歌蚊子哼哼。   苏行便笑了,是那种低低沉沉很愉悦的笑。   长歌自同他在陈国重逢以来,还从未见着他这样放松的笑。他往往是严肃的,冷峻的,他的眉间总是带着一个“川”字。   想到这里,长歌不由控制地就伸出手去,触摸到了苏行眉间的那一点点褶皱的痕迹。“你要多笑笑的。”长歌的声音低低的。   苏行握住长歌的手,在她手腕处亲了一下,应了一声。   马车内,两人静静温存,恍惚间,岁月静好。   可没多久,长歌的心情便低落了下去,因她突然就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种种伤,种种痛,种种不能自已与种种无可奈何。   苏行怜惜地摸长歌的面颊,温柔地让她说出心中想法。   长歌深吸一口气:“觉得如此刻这样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可是,她偏偏又逃不掉。她试过逃离的,可这样那样的理由又将他们绑在了一起。然后她发现,她同他之间就好似连着一根无形的坚固红线,怎么走最后都还是会走到一起。   “你并非卫国人。”苏行提醒她。   长歌“嗯”了一声,“可我心里还是难受,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他们知道我同你……后,会不会怪我?然后,也不能就证明了我是那个地下暗庄的人。我不大相信那个老头子的话的。”   苏行拿过长歌的手,亲亲她的掌心,他悄悄在心头舒了一口气。长歌愿说出这番心里话,这表明,这是长歌正在迈出那一步的开始。苏行又怎能不心生喜悦?   “都是我逼迫你的,”他的声音沉沉响在马车内,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无需任何责任与压力,一切错误都归咎于我。他们要怨要怪,来找我便是。”   躺在他腿上的长歌静静同他对视,然后,她拉下他的头颅,她的嘴唇亲吻上他的。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   二人敞开了心扉,有一种静静的幸福在流淌。   长歌就将在地下暗庄里那个石室中的所见原原本本告诉了苏行,说到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时,长歌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可是,最后我走出来的时候,那条道道塌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   长歌的描述叫苏行诧异,他看住长歌,久久不发一言。   长歌的小手在他眼前挥挥,“回魂了!”   苏行抱住长歌,“经此一役,地下暗庄的据点必然会转移。我会着人留意他们的一切动向。”   “嗯。”长歌稍稍安心了一些。   然而,安心了没多久,长歌又开始低落。这一回,她想到了宋允同小悦悦。她亲眼目睹宋允抱着小悦悦离开,宋允的背影……可怜透了。   “那是别人的事。”苏行提醒她。   长歌的声音闷闷的:“小悦悦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你我,是她救了我的。”   这倒是事实。   一阵天旋地转,苏行抱着长歌在马车内躺下。他长手长腿那么一摊,长歌就只能躺在……他的身上了。不是用躺的,是用趴的。   长歌趴在苏行的身上。   这个姿势长歌从未有过尝试,委实亲密了些。长歌的小脸瞬间爆红,连如何呼吸都要忘记。   幸而,苏行下面的说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说:“与其由你在那边乱想,倒不如我来告诉你真相。”   吓?   “原来你知道?!”   “原来我知道。”   温暖的阳光照进马车,照上长歌的身。静静相拥的温存时光里,长歌静静听苏行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地下暗庄另有据点。宋家人同地下暗庄有大仇,宋允不知从哪儿就得到了地下暗庄的消息。然后,混迹了进去。这是一个复杂难言的过程,也不知宋允在其间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但这些在现在看来,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功混进了地下暗庄。   在地下暗庄里,宋允识得了小悦悦。二人倾心相许,很快便私定了终身。但地下暗庄里有个规矩,凡地下暗庄的男女,从他们的身体到灵魂都是属于地下暗庄的主人的,这种男女私恋的事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宋允就决定带着小悦悦私奔。   可是,两人私奔的消息却不慎走漏,宋允同小悦悦遭到了追杀。   二人渐渐不敌,宋允眼下就要死在地下暗庄高手的刀下。   万分危急的关头,是小悦悦喊了停。   那高手对小悦悦几乎言听计从。宋允也看出,这高手对小悦悦的感情不一般。宋允正要同那高手再战在一起,却发现,小悦悦已战去了敌方的阵营。   最后,是小悦悦刺了宋允致命的那一剑。   在宋允不可置信的痛楚目光中,小悦悦冷静道出自己的身份,并声称自己与宋允不过是逢场作戏,因她早看穿了宋允的身份。而且,那高手才是她的真爱。她此举不过是为了利用他宋允,达成与你高手私奔的目的罢了。   宋允极怒攻心,当下就昏死了过去。   宋允醒来已是三月之后,他被送回了宋家,期间,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   听在长歌耳中,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可是,她的心难受了。   见长歌不发一言,苏行想了想,又道:“表面的事实就是如此,我虽是听说,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长歌,那两人的命运在多年前便已注定,你无需自责。”   长歌说我不是自责,我只是在,心疼小悦悦。   如今看来,小悦悦当年的做法,完全是为了保住宋允。她先杀了宋允,然后又不知因了何种机缘以华情蛊救回宋允一命。各种详细缘由已无从知晓,但有一点,长歌觉着自己可以感受到——当时的情况必定万分凶险,要不然,相信小悦悦也不会走上要杀宋允那一步。   小悦悦为宋允做了那么多,却要承受他多年的误会与嘲讽。她的心里,不知该有多苦啊……   宋允番外   宋允来到这冰天雪地里驻防已多日。不知是否因了极寒的天气冻住人的头脑,他有些记不清时日了。   宋允并不住在军中,他在军营外五里处的树林里搭建了一个小木屋。   小木屋透风,根本不能抵御夜里的严寒。宋允却恍若未觉,宋允在惩罚自己。谁说不是呢?   这一日,夜空飘雪,呼呼的北风吹了大半夜。大半夜里,小木屋内的灯仍旧亮着。   不一会儿,灯火摇曳中,小木屋的门被人自内推开了。   宋允走入雪夜。   仿佛为迎接他似的,天空中疯狂落雪,白雪立时在宋允的肩头堆积。   宋允已独自在此地等了许久。   宋允手中握一副画卷,画卷有些泛黄。展开画卷,那是个娇俏的活泼女子。纵然对她有种种误会的当日,他也从未曾停止一刻去想她。直到,她终于出现了。可惜,这第二次的机会他仍旧未能把握。他在想,上苍是否愿给他第三次的机会。   她爱雪,却从未见过雪。所以,他孤身来到此地,带着她的骨灰。   他心里明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画卷在宋允手中展开,他的指腹在画卷中做着摩挲,仿佛在抚摸话中女子的容颜。女子记忆中的容颜啊,那样美好。   宋允闭上眼睛,眼角有晶莹的东西落下,是雪吗?   宋允睁开眼睛,他竟然看见白雪皑皑的远处,美丽的姑娘正施施然朝他走来。   宋允猛地瞪大眼睛,他甚至不敢眨动一下双眼,他怕自己一个动作,眼里的那个姑娘就会消失不见。   是对他的惩罚吗?他从未曾在梦里遇见过她。   那个人仍在向他走来,她的每一个步子踩在雪地里,动作轻盈地都似舞蹈。   雪不知何时停了。   宋允抬眼,就看清了雪夜的月光下姑娘清亮的眼。   那一刻,夜空里刮起了狂风,吹得人的衣裾表扬,似要乘风归去。   宋允好似看见雪地里,小木屋的门前花忽然盛开得像他与她当初的灿烂回忆。   远处,有钟声响起,一下一下敲击在宋允的心里。宋允分辨不出这钟声源自于哪里。   终于,姑娘走来了他的身边,她的步伐轻灵像舞蹈,她的身子飘然像蝴蝶。   隔着那么多年的光阴,千里的冰雪,宋允轻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拥住她单薄的肩膀,就像拥抱住了他的整个生命。   在那一刻,宋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爱这个美丽的姑娘,甚于猛兽爱鲜血。   他拥住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话:“你回来了。”   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在此刻,她的回答已不重要。   在这一刻,夜空当中疯狂落雪,不知掩埋了谁的身。   第二日清晨,宋允被人发现死在他那小木屋的门前。   据说,宋允是夜半得了伤寒之症,外出求医时不慎落入门前的巨大雪坑里,求助无门,最后,冻死了。死状凄惨。   但据目击者称,宋允死时周身未有丝毫挣扎的痕迹。他死得安详,他脸上甚至还带了笑。   他当然要笑了,是他心爱的姑娘亲自来带走了他。   ——————我是回归现实的分割线————————   回去的时候,长歌自然是跟着苏行,直接入了他的太子府。   马车直接嚣张地驶入了太子府,当着一干仆从的面,长歌被苏行抱着进了他的卧房。   真是没脸见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长歌缩在床脚,她双手护胸,戒备看床边的苏行。   据说,这是一张苏行的床。   长歌自然觉着温暖,但温暖并不能让她放松警惕。   苏行皱眉看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的长歌:“你要换药。”   长歌:“待会儿再换。”   苏行:“你要洗澡。”   长歌:“待会儿再洗。”   苏行看长歌,长歌看苏行,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交汇,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火光四射的声音激响。   突地,苏行笑了。他笑得好可怕!   长歌谨慎道:“你、你、你笑什么?”   苏行:“既然你如此喜欢我的床,多待一会儿又何妨?”   长歌:“!!!”   拿枕头扔他已不能掩盖她的窘态了!!!!!   但枕头还是要扔的嗯!   可是,枕头很快就扔完了。   嘤嘤嘤。   苏行:“我不介意你把自己扔给我。”   恼羞成怒的长歌被激到,跳起来要打他。   她看清了他眼底的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啊啊啊啊啊!长歌要爬走要逃跑,可惜,已然来不及。   苏行长臂一伸,将长歌抱了个满怀。   苏行埋首在长歌颈间,深深呼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温暖芬芳,“很香。”他如此评价。   长歌脸热,红扑扑的。长歌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你才香。”她反驳。   长歌说得是实话,他身上确实有香。那微微的竹冷芬芳也许在初初闻见的时候,就早将她的一颗芳心俘获。   这个奸诈的人!   长歌的说话听在苏行耳中便是另一番滋味了。他抱起她,还掂了一掂,“肉倒是有在长。”   长歌炸毛,“我哪有长肉哪有长肉哪有长肉……”持续怨念中。   他看着怀中的她笑,“长肉不好吗?”   长肉当然不好啦啊你这个老男人太坏了!!!!   沉浸在激荡情绪中的小长歌便未能及时觉察到,他正抱着她,大步往不纯洁的地方走。   不纯洁的地方在哪里?   不纯洁的地方在浴池!!!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竟然抱着她去洗澡!!!!   ☆、陈国(25)   浴池离苏行的卧房不远,半露天的场所。   那里极美,有水雾氤氲,又能见到秋日里的美丽光景。尤其是池边的那一丛如火红枫,更是叫人眼前一亮。只瞧一眼便心情舒畅。   “参加太子殿下。”准备汤水的侍女们齐齐跪倒。   长歌正缩在苏行怀里,目光炯炯将那好看的枫树望着呢。她在开小差,便被侍女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么多美人啊!   个个都是娇艳欲滴的好颜色啊!   某人艳福不浅啊哼哼哼哼哼哼哼!   苏行遣退了服侍的侍女,挑眉看长歌:“在想什么?”   长歌鼓起了一张包子脸,大眼睛斜他,这人不是明知故问嘛!她这是对他“美人在侧”的生活不满了!她可是听说他太子府后院中美人是出了名多的!   不过就是关在后院里不给出来o(╯□╰)o   苏行将长歌放在池边的榻上,伸手过来,一把就捏住了她的包子脸。   长歌炸毛,要打他!   他也顺势松手了。   可长歌还来不及松出一口气呢,这人、这人竟然来扯、扯她的腰带了!   这个流氓!!!   长歌太过激动,以至于把“你是流氓”这话给喊出口了。   苏行的动作定住,他缓缓抬眼,看住长歌:“原来你在想这个。”   长歌诧异看他,她想什么了?   苏行对长歌笑,笑得好可怕,“好,那就满足你。”   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上就猛地用力,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不要这么生猛啊!   可是,莫名觉着他好帅是肿么回事啊啊啊?!   长歌同学,你没的救了!   完了完了,他开始脱她的衣服了!!   这、这是要肉肉的节奏了吗?   不知怎的,长歌脑子里莫名就跑出了这么一句话。   肉肉?   肉肉是什么东东?   心里不解的长歌,全心全意信赖着面前的长歌就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了。然后,长歌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额,她说错话了吗?   苏行的双手停在长歌的……胸口处,仿佛他只需要一个用力,就能握住些什么。他锁住长歌的眼,他的眼神猩红猩红的,好可怕!   长歌莫名吞口水,她小手推他,“你、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然后,就是他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响在了她耳边,“倒是我小瞧你了,你懂的还挺多。”   她懂什么了?   长歌什么也不能懂了,因苏行毫无征兆地就俯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吻上了她,凶狠的。   他不止亲她,捏她,摸她,还、还脱她的衣服的说!   他、他三两下就把她拨了个精光光!   把长歌拨了个精光光,苏行突然又停止了动作,他只将长歌松松搂在怀中,欣赏着她娇羞的美态。   他的眼光仿似,他的声音似感慨:“身材真好。该有的地方都有了。”   啊呸!有你个头!   但是,长歌也只敢在心里咆哮而已。虽然她是女汉子,但是!在他*裸的眼神下,她还是会害羞的好不好?!   嘤嘤嘤嘤嘤。   就像矫情是女人的本能,害羞也是。   长歌害羞得要死,她双手抱胸胸,使劲让自己往里缩;她心中燥热一片,脑子里更是浆糊一团。且那浆糊的程度极为严重,以至于长歌当着苏行的面,就说了这么一句:“呀被你看光光了我以后都嫁不了人了呢。”   这是什么节奏?   这是讨打的节奏!   于是,长歌又被某人按住一通狂蹂躏。   最后,苏行抱起了她,去到池边,小心翼翼将她放入池子里。   池子温暖,有香香的味道。这个味道是……咦?温泉?   好吧,这人果然会享受。   不过,真的好舒服呢!   有了温泉水的遮掩,长歌的胆子立时肥了一个高度。她咬唇,与半蹲下来的苏行对视,纠结着待会儿该怎么对待他。   他撩起了水花,拿湿淋淋的手指碰她的脸。   水热热的,他的手指也热热的,长歌很没品地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唔——”。   长歌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湿漉漉的,她的样子,看上去像小猫。   苏行着迷地将长歌看着……   他猛然站起,衣裾翻动,刮蹭到了长歌的脸。长歌就闻见了他身上香香的味道。   他手臂舒展,做出了要、要脱衣服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要开始了吗?   要拒绝吗要拒绝吗?   可是心里好期待的样子肿么破?   长歌同学,你的节操果然已经碎成了渣渣。   苏行居高临下将长歌望着,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走了。   竟然戏弄她!   嘤嘤嘤嘤这个坏人!   长歌一个人泡在温泉池子里慢吞吞洗澡,洗着洗着,她睡着了。   待长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大床上。   她还光溜溜着身子呢!   简直不要太可怕!!   “醒了?”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   哦,原来是他和她一起睡来着。长歌就放心了一些。   长歌是面朝了里睡的,闻言,她抱了被子转过一点点身子,期间碰到了他搁在她的小腰上的他的大手,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长歌:“你、你转过去!”   苏行:“做什么?”   长歌被欺负得快哭了:“我要穿衣裳啊!”   好吧,那就暂且先放你一码,我的长歌。   长歌这才发现,自己一觉竟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屋内掌了灯,朦朦胧胧得照亮了坐去桌边的苏行的脸。   长歌这个时候可没觉着这人好看,长歌还是觉着桌上的饭菜好看。   还没下床,长歌就闻到了纸包鸡的香味啦\(^o^)/   哼哧哼哧一通猛吃。   长歌抬眼看苏行:“你是不是觉着我吃饭的样子不好看了?”   苏行:“我觉得你吃饭的样子挺好看的。”   哦也!   长歌觉着他真体贴。   填饱了小肚肚,长歌觉着要给这人一滴滴福利,就让他抱着在榻上靠一会儿,隔着窗户看星星看月亮好了。   瞧她多贤惠。   于是,两人好好看星星看月亮。   看着看着,长歌忍不住歪了脑袋看他:“这些年你在陈国,过得好吗?”问完长歌诧异了一下,怎么觉着自己话中有话来着?   可怜见的,她没那高智商╮(╯_╰)╭   苏行似乎没觉出什么不妥来,他捻起长歌鬓边的一缕发,轻描淡写道:“无所谓好坏,凡事步步为营罢了。”   长歌的心莫名疼了一下。这些日子来,他的生活被她瞧在眼里。想起这几十年来他都过着这样辛苦的可怕生活,再对比自己过得无忧无虑的样子,长歌好心疼他!心疼了的长歌的跪坐在他双腿间,一双小手捧住他的脸:“以后你不会再孤单了,我会对你好的。”   此时此刻,长歌突然无比感恩自己同面前这个男人一路走*历的种种。若没有这些苦难的打磨,她的心境不会如此确定,想必他也是一样。世上之事没有偶然,看似难堪的苦痛,痛过之后回头来看,你或许会发现,那真是上苍的恩典。   长歌眼眶红红的。   苏行就亲亲她的眉眼,拉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孤独历程。惟有克服恐惧,才能走得更高,才能见到更好,才会遇见那个和你一样不放弃、有共鸣的爱人。比如说……你。”他的眼睛好亮好亮,一直亮去长歌的心坎里。   长歌害羞了,扭了巴几道:“我、我哪儿有那么好。”   苏行:“在我眼里,你已是最好。”   嘤……长歌觉着他好会说话。   长歌把脸贴近他的脖颈边,同他密密相贴在一起。   长歌听见他说:“我知你不喜这尔虞我诈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是?只苦于抽身不得罢了。如今有了你,我自当全力以赴,精心周旋。长歌,为了你,也为了我们今后的孩子,给我时间。”   他最后的这一番话,说得模模糊糊的。长歌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但她相信他,全心全意信赖着他。   于是,长歌点头了。   这一夜,两人亲密睡在一起。   不要想歪,真的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嘤!   这一夜,长歌睡到半夜被噩梦吓醒。她的梦里有洁白的衣裳,鲜红的血。   奇了怪了,她怎么每每总是做这样的噩梦?却偏偏看不清梦里的人的脸。   长歌睁眼望床顶,再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长歌抱了枕头就打算去找苏行玩。他说了半夜睡不着可以去找他的。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纯洁就是了。   天已入冬,外头呼呼刮着风。   好在长歌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滚滚,倒也不觉着冷。   哦,不知大家忘记了滚滚没。滚滚就是长歌在师父的山上捡到的大熊猫!哎,也不知那只小滚滚过得好不好。找媳妇儿了没?生滚滚崽子了没?   长歌就这么抱着枕头,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路找去了苏行的卧房。她的房间离他挺近的其实,打*门,右转就到了。   长歌熟门熟路推开他的房门。   屋内点着灯,朦胧的光亮铺散开来,像是给温暖的室内蒙上了一层晕。   这个房间的格局与温度都是长歌喜欢的,长歌尤其喜欢苏行的那张超级无敌大床床!   苏行就直接提出把床分一半给长歌睡好了。   长歌心里乐意着,嘴上却要做矜持。他们还没成亲呐,长歌觉着自己不能让他占太大的便宜。   想着他同她之间的乐事,长歌就转过屏风去,想给床上那人来一个夜半偷袭的大惊喜。   隔着屏风,床上的光亮更显朦胧。   被子微微凸起,还散发着点点温暖的气息,嗯,是长歌熟悉且中意的竹冷芬芳。   可是,他人呢?!   北风呼呼,苏行的书房内掌着灯。这光亮被周遭的黑暗一番映衬,书房便显得像是沧海底的一束亮光。   书房内,苏行与一人相对而坐。   那人背对了书房的门,一身黑衣,身形瘦削如鬼魅。这人开口说话,声音苍老而沙哑,竟是地下暗庄里的那个老头!   苏行呷一口清茶,淡淡道:“葛先生,孤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   那葛先生的一张老脸皱成了柿子干,“堂堂太子殿下的诚意就这么点儿,有些不够意思吧。”   苏行不紧不慢道:“你我合作的条件一开始便已说好,葛先生若要反悔,那就请便吧。多的是各方势力要同孤合作,这一点,想必葛先生心中自有一笔账。”   那葛先生的脸色就愈发不好了。他研判地将苏行望着,细小的眼内精光四射。半响,这葛先生一拍桌面,“好,那就按当初说定的办。保护我地下暗庄的生意在陈国境内二十年不受干扰,太子殿下可要说到做到。”   苏行:“当然。”   葛先生立身站起,他走去门边,冷不丁听得身后的年轻太子问出了一句:“对于长歌的事,你知道多少?”年轻太子的语气是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但经地下暗庄一役,葛先生又岂会不知那长歌在这太子心中的地位。   葛先生就是一笑,“长歌小姐确实是我地下暗庄上一任继承人的女儿。”   苏行的眼就是一眯。   葛先生又道:“长歌小姐当年随着她母亲一道回来地下暗庄的时候,只3岁大小,还是个奶娃娃。老夫本是想着要好好培养这女娃娃,培养她长成地下暗庄的下一任继承人。哎,可惜了……”葛先生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是想着要吊一吊那年轻太子的胃口,抬眼间,却触碰到了年轻太子冰冷的眼神。   葛先生心头便是一跳。   此次能同陈国太子合作,是他们地下暗庄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翻身机会。他虽然面上姿态做得老高,可天知道他们地下暗庄内部有多希望攀上陈太子这一棵高枝。   想到这里,葛先生就决定卖这年轻的太子一个人情。   “可惜老夫未能如愿,长歌小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和她娘当年一样,跑了。”   苏行的眉头深深蹙起,“跑了?你们当年未曾找寻过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说到这些个往事,葛先生面上倒现出一番缅怀来,“长歌小姐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当年经了她母亲的指点,她倒是将自己藏得好。”   “七岁还是八岁?”苏行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葛先生一愣,继而笑得莫测,“这老夫倒是记不得了。许是七岁,又许是八岁,更有可能是……六岁吧。”   苏行未说话,他以凉凉的眼神下了逐客令。   葛先生枯瘦如柴的手落在书房门上的时候,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就回过了头来,“老夫倒是另想起了一事。对长歌小姐的寻找,地下暗庄从未停止。七八年前的时候,地下暗庄突然得到了消息,说……”葛先生突然拉长了音调,再开口时,声音显得有那么一些不怀好意,“俱是长歌小姐同一个男子私定了终身,非但以身相许,连孩子都生了。”   苏行猛地抬起眼来,眼内果然放起了冰渣渣。   “那她又如何会成为卫国皇族的一员?”葛老头的刺激似乎未成功,苏行仍旧很好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葛先生两手一摊,“这个老夫就不得而知了。又或许,长歌小姐的意中人就在卫国皇族之中。”说罢,也不去看苏行脸色,葛先生哈哈一笑,打开门,毅然步入了夜色当中。   长歌有过男人?   还替那男人诞下过一子?   苏行慵懒往椅背上一靠,发出一声嗤笑。   回应他的嗤笑的是书房门口处来的“嘎嘣”一声响。   书房外有人!!!   苏行打开书房的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外的长歌那一张静谧的脸。哦,说起来长歌也并未站在门外,她站在门外的阶下,青石的路面上。   长歌怯怯看苏行,她怀里甚至还抱了一个枕头。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也不知她在风中立了多久。   苏行疾步上前,在他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长歌突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行怔住,为长歌明显的拒绝。苏行的面色就不好看了,他担心长歌听见了早先书房里的那些话。该死,他怎么就没发现她的靠近?   虽然心中纷乱,但苏行仍旧耐着性子问长歌:“怎么了?”同时,他观察着长歌的面色。   长歌悄悄觑了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苏行读懂了她眼内的意思,“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忌什么。”   长歌的胆子就肥了一些,她呐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行暗道一声“不好”,难道长歌真偷听见了他们的说话?   苏行控制住自己的面色,说的却是:“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站在风里,得风寒了如何是好?”   长歌:“那你保证不打我。”   苏行嘴角抽搐:“好,我保证不打你。”   于是,抱着枕头的长歌就被苏行骗进了书房。   长歌被苏行按去了东边的榻上,然后,拿一条厚厚的大麾将她裹住,并勒令她不许脱掉。   于是,长歌更像滚滚了。   苏行坐在榻边,深深将长歌望着:“现在可说了?到底何事?”其实,苏行在克制着自己。   长歌对手指,扭捏,半响,她方支支吾吾道:“我刚才在你书房门口的时候……”   苏行脑中便是“咯噔”一声,看来是瞒不住了。他便咳了一声,开口道:“长歌,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陈国(26)   “不!你一定要听我的解释!”长歌急急拉住苏行的手臂,整个圆滚滚的小身子都扑了过来,“我不是故意要踩烂你的竹子的!我、我是因为没看见……”   “关竹子什么事?”苏行脑中一懵,便也干起了那打断人说话的无礼行径。不过,既然长歌的小身子扑了过来,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先抱住了再说。   长歌在苏行怀里头对手指,“就是你专门让人找回来的那棵名贵的竹子呀,叫什么我忘了。刚才风大,我就要被吹跑了。我、我脚下没看见,就、就一脚踩到了你的竹子。然后、然后竹子好像就被我踩死啦。”说完,长歌怯怯看苏行。   对,就是这么个怯怯的引人深思的表情。   苏行皱眉将长歌看着,仿佛要看进长歌的心里去。   长歌双手抱头,哇啦哇啦说话:“你说了不会打我的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头顶上方就传来苏行的一声叹息。他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对你,我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长歌鼓起腮帮子来:“应该还是有的吧,只是、只是我暂时没想起来!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得意!”   “嗯。我不得意。”是骤然放松的语气。你真是吓到我了,我的心肝儿。   不是苏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是借力使力,彼此利益最大化的老套戏码罢了。但是,长歌对地下暗庄有阴影,若让她知晓他苏行同地下暗庄的人合作紧密,她不至于反对,但多少会有些不舒服的吧。   苏行不愿意让这样无关痛痒的事影响到长歌的心情。所以,原谅他的一点卑鄙吧。苏行觉得,这一点隐瞒是可以被理解的。   这一夜,两人自然又是亲亲密密睡在一起啦。   第二日,长歌醒来的时候,苏行已不在了床上。   长歌睁眼王床顶发了一会儿呆,在他的枕头上亲了一口才愿意起来。   用罢了早膳,长歌就去找小灰玩儿。小灰不愧是大灰的好儿子,现在同长歌亲极啦!   可惜就是大灰不在了。   不过,长歌决定要振作起来。她要好好培养小灰,争取把小灰培养成像听爹一样的中华好骡子!\(^o^)/~   长歌还没在马厩里同小灰玩一会儿呢,就有太子府的仆从来请了长歌,说“太子殿下有请”,长歌自然是屁颠屁颠就去啦。   那仆从将长歌带去了太子府平日迎客的正厅。正厅内,苏行正背对着大门而立,他的面前站了两个……太监?!   是太监没错!虽然卫国同陈国的宫装不一样,但长歌火辣辣的眼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太监。   太监有3个,高高在上傲慢非常的样子好不可恶。   长歌当时心头就一个咯噔。   苏行换上了一身严肃的太子官服,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他就转过了身来。   对上他的肃穆中的清俊眉眼,长歌有一瞬间的发怔,只觉着这人真是成妖了,怎的穿什么都那么好看呢?真是完全把她比下去了啊有木有?!长歌觉着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棵大白菜!   苏行在朝她这棵大白菜伸手,“到我身边来。”   就算是大白菜,咱也是他心目中一棵顶重要的大白菜!这么安慰着自己,长歌就蹭啊蹭啊蹭去了他的身边。好吧,看来不是大白菜不大白菜的问题,主要还是她对他的美色没甚抵抗力的问题。   苏行将长歌拉到了身边,让她靠后他半步而立。苏行身材高大,这般一来,倒挡去了长歌大半个身子。长歌是娇小型的嘤~   “太子殿下,渊珠姑娘,接旨吧。”为首的那太监突然阴阳怪气开口了。   长歌一愣,接旨?为么她要接旨?   正要抬头看身边的男人,冷不防地,掌心被这人捏了一下,不重,痒痒的。他在示意她稍安勿躁。   好吧,那就不躁吧。   长歌规规矩矩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长歌心想,这太监的公鸭嗓子可真难听。   圣旨冗长,读了半天都还在歌功颂德,长歌差点没睡过去。   突地,手心一痛,是苏行又捏了她的掌心一下。只不过,这一次要严肃许多,都把她捏痛了o(╯□╰)o   没法子,长歌只得专心听圣旨。   读到哪儿了?   哦,读到女皇说要把哪儿家的姑娘许给韩王做王妃。   韩王娶妃干苏行毛事?为么要跑到苏行家来宣旨?   长歌百思不得其解。   长歌不经意朝苏行投去一瞥,发现他背影僵直,全身僵硬,是怒了的征兆。   他为毛要怒?   长歌想想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因为圣旨。圣旨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唉,早知道就专心听了。长歌无限后悔中……   然后,长歌觉着苏行的样子,有点像是被抢了老婆后的恼羞成怒。可是,他的老婆不就是她吗?   等下!长歌脑门里白光一闪,突然就抓住了某个重要的词汇。方才太监说哪个女子德才兼备,贤良淑德适合当韩王妃来着?长歌隐约记着那姑娘姓宋,然后、然后叫渊珠……   不是吧,这个渊珠不是指的正好就是她吧?   长歌傻愣愣抬眼,正好就对上了为首大太监那细长的眼。大太监将将宣读完毕了圣旨,将圣旨一合,双手捧住,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渊珠姑娘,接旨吧。”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封圣旨就是朝苏行耀武扬威来的!!   一时间,长歌就怒了。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女皇对苏行的态度。这老太婆压根就没把苏行这个儿子当儿子疼啊感情!怎么可以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掌心又有了别样的触感,这一回是痒痒的安抚。苏行在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每每他对她顺毛,长歌都能安静下来。   那一边,大太监又催促了一次。   苏行就侧头对长歌道:“无妨,我接了便是,一切有我。”   好吧,长歌是相信她的。   于是,她磨磨蹭蹭爬起来接旨了。   靠!这毛圣旨啊!颜色不正分量不够真是难看死了!   长歌正在心里挑剔着紧呢,冷不丁就听得那太监又说了一句:“陛下另有旨,着渊珠姑娘即刻随洒家进宫,陛下想要见一见准儿……”媳。   大太监最后的那一个字突然就吞进了肚子里,因他注意到,那一瞬间,太子殿下的眼神……冰寒得可怕。反正女皇的旨意已经传达,大太监就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剩下来的一两句话,能省就省了吧。   因为女皇要求长歌即刻入宫,不得有片刻的耽搁,大太监就试图催一催那好似未在状况内的女人。可对上太子殿下那眼神,大太监再一次决定闭嘴了。   苏行牵起长歌的小手,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上方,“怕了?”   长歌:“我可不可以不去?”   苏行:“对不起。”   长歌垂脑袋:“怎么办?有点想逃跑呢。”   苏行:“别怕,我陪你去。”   长歌猛地抬头看他,就笑了。   那一边,大太监急了:“太子殿下,陛下、陛下并未宣、宣您入宫!”   苏行的眼神淡淡看过去:“母皇有旨勒令我不得入宫?”   大太监:“这、这倒是未曾。”   苏行袖袍一甩:“那便走吧。耽搁了时辰,公公也不好交代。”   这……大太监觉得自己好冤枉!   陈宫与卫宫截然不同。   若卫宫给长歌的感觉是婉约的江南女子,陈宫便是那粗犷的北方大汉。   苏行牵着长歌的手,随着前头引路的太监,一路去到了御书房门口。   女皇正在御书房内办公。   门口的太监恭敬向苏行行礼,行完了礼就拦下苏行,说陛下只宣长歌一人面圣。   长歌心头还来不及咯噔一声,就听得身旁牵着她的男人道:“母皇可有旨意勒令孤不得面圣?”   那太监被问得面色一僵,“这、这……”   苏行当下就领着长歌跨过了那太监去,“那就别挡道。”太子的霸气显露无疑啊!   入了御书房,长歌第一眼就在御案后的陈女皇。   在长歌短暂几日的早朝生涯中,虽然有见得陈女皇几面,但大都结束于匆匆一瞥。这是长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同女皇面对面。   比起上一次见面,女皇好似又苍老了许多。这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她朝长歌望过来的时候,长歌好似能看见女皇眼里浓浓的血腥。   “这便是宋家的渊珠?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女皇开口评价道。   “正是。”斜里有一把男声同女皇应和。虽然男人竭力隐藏,但长歌仍旧能自那两个字里听出男人声音的阴郁。   长歌这才注意到,御书房内有男人。男人立在御案下,殿外射进来的阳光照不见的角度里。   “你倒是好,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还不快去谢过太子这个媒人。”女皇状似说笑道。   这个时候,长歌才意识到,御案前那背对了她同苏行而立的男人,是韩王!   在长歌盯住韩王的时候,韩王缓缓转过身来,他阴鸷的眼错也不错看长歌,“渊珠妹妹近来可好?本王可一直想着你。”   打死长歌也不信女皇同韩王两人会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   那么,眼下他们就是在演戏!演戏来恶心她同苏行的!偏偏她还不能戳破!长歌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那样难受。   长歌没说话,说话的是苏行:“母皇这是何意?母皇难道不知,儿臣同渊珠早已两情相悦?”   饶是长歌再镇定,也未料到苏行会开门见山挑明他俩的关系。这、这也恁不给女皇的面子了!   不过,出乎长歌的意料,女皇并未变脸色。相反地,女皇面上即刻就露出了惊疑的神色来:“太子此言不妥吧?据朕所闻,宋家的渊珠小姐打小就同韩王亲厚,他二人也早已私定了终身。渊珠,朕可有所错?”最后这一句,是直直问了长歌而来。   不得不承认,女皇确实有气势。若换了一般的姑娘,在女皇如此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还真要吓得腿软了。   可是不巧了,长歌最不缺的就是在宫里头应对皇帝的经验。是以,这女皇的迫人视线,长歌还真硬着头皮给顶下来了。长歌垂了脑袋,呐呐道:“没、没有的事呢。”   女皇同韩王的面色据是一僵。   长歌又怯怯抬头瞄一眼苏行,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她接着就又补了一句:“那些都是谣言。若、若给韩王殿下带来了不便,渊珠、渊珠在这里向韩王殿下道歉了。那个……渊珠相信,谣言、谣言止于智者。”   御书房内瞬间就安静了。长歌能感觉到韩王向她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   这就要杀人了?!长歌心说那要是真嫁了你还了得?不是一进门就要被劈死?!啊呸呸呸呸呸!进门个毛!   苏行就是一笑,面上现出的神色是宠溺,“母皇见谅,她被儿臣宠坏了。”   要了亲命哦!这人说话怎得就这么好听!   女皇威严的声音就砸下来了,“太子,凡是要讲个先来后到,你这般横刀夺爱,置韩王的感受于何地?韩王是你的亲弟弟!”   一时间,御书房内又安静了下来。长歌能感觉到空气中那对峙的紧张气氛。   苏行未言语,但长歌知晓,他是伤心的。因为这个女皇,他的母亲,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长歌就小手拉拉他的袖子,在他身边低声道:“别理那个老巫婆,长歌疼你。”   苏行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就听得前头的女皇突然道了一句:“来人,带渊珠小姐下去,让太医给她瞧瞧身子。得从这会儿开始养着了,韩王妃可不能病怏怏的。”   长歌气。陈女皇这是要强人所难了!   脸颊一痒,是苏行在给她别头发,旁若无人的。他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话:“去吧,别怕。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他深深看她,二人眼神交流,皆默契得自彼此眼中读到了想要的东西。   长歌意识到,这是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在让陈女皇和韩王看见,他要她的决心。又或者,这正是女皇想要看见的,想要看见的长歌在苏行心目中的地位。   苏行或许可以暂且妥协下来,过后再想千百个办法来救长歌脱困。但是,他不愿意冒这个险。将长歌置于危险的、他所不能掌控的情况下,哪怕这样的危险和不能掌控只有百分之一,他也不能允许。   想到此处,苏行缓缓抬眸,就对上了陈女皇看下来的眼里。   两双同样高深莫测的眸子,在半空当中,相会了。   长歌被两个宫女带到了御书房后的暖阁里。   宫女们像哑巴一般不说话,长歌只得在凳子上坐好。   宫女们看长歌。长歌的一双眼睛则咕噜噜转,全身机警似那灵敏的大白兔子。   不多时,暖阁的门被人自外头推开,走进来了一个……   好吧,长歌觉着自己想多了。初初女皇的那一番话砸下来,长歌就以为她会请个老嬷嬷来给她验明正身什么的。却没想,这会儿来的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太医。   太医总不会让她脱衣裳检查吧。一时间,长歌放轻松了不少。   “请小姐伸出右手来。”老太医没甚表情对长歌。   哦哦,这是要诊脉的节奏了。   只要不是脱衣裳,长歌都好商量的。   其实,太医也不过是来个例行检查,诊一诊脉,走走过场就过去了。却未想,老太医的手指一触上长歌的,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老太医本就老,这般一来,整张老脸看起来更像一只大柿子了,且是一只被踩扁了的柿子。   老太医诊完了长歌的右手就要换左手,那一脸郑重的样子差点让长歌错觉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不,不是错觉,可能还真是啊!   一时间,长歌就紧张起来。她紧张兮兮问太医:“那个,情况,很严重?”   老太医收回诊脉的手,同时,抬眼看长歌。老太医的一双老眼内写满了欲言又止。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真被自己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阿呸呸呸呸!   长歌就挺直了小身板,豁出去一般对太医道:“是还是不是?您倒是给个准话儿啊!不用担心我的承受能力,我有钢铁般的意志力!”   老太医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药箱。就在长歌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老太医冒出了一句:“是,情况很严重。”   长歌:“……”   老太医又道:“具体情况还得待陛下定夺。”   长歌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同那老太医一道,长歌失魂落魄重回了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内丝毫没了方才的箭弩拔张。御书房内的这母子仨脸上甚至都是带了笑的,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和乐融融。反而像是彼此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   苏行旁若无人牵过长歌的小手,问她如何了。   长歌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苏行,眼内写满了惊慌与失措。怎么办啊?她好像得了绝症要死了!她好像不能一直一直陪着他了呜呜呜呜……   可这些话,当着苏行的面,长歌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哭又不敢在御书房里哭,长歌便只能无声地呜咽,搞得苏行心疼得要死,一把就将她搂了过来。   “太子是否太心急了?”韩王突然出声,声音里是极不满,“母皇未下旨,此刻,渊珠仍是本王的人。”   ☆、陈国(27)   忙着哄长歌的苏行没理他。   这个时候,前来赴命的老太医说话了。老太医的声音别提有多么哆嗦了,“回、回陛下,据、据老臣诊断,这、这渊珠姑娘已、已非处子身,且、且极有可能还生、生育过。”   这话可真是掷地有声,然后震傻了一屋子的人啊!   最先沉不住气跳出来的是韩王,韩王差点没把老太医给掀翻在了地,“老匹夫你胡说什么?!眼睛瞎了是不?”   “韩王!”女皇一声怒喝。   韩王的眼睛仍旧死死瞪着老太医,“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方才的话。”   老太医跪倒在地,抖如筛子,“回、回陛下,老臣、老臣在太医院任职数十载,从、从未有过诊断出错的案例,还、还请陛下明察。”好吧,这老太医性格耿直,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的一身医术,那是连皇权也没办法践踏的东西。   女皇烦躁地挥手让老太医赶紧滚出去,同时,女皇向苏行同长歌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于老太医那一番叫人不可思议的言辞,韩王的反应是跳起来叫骂,苏行则比他镇定太多。苏行的注意力尽数放在长歌身上,他甚至细细替长歌擦去了颊边的泪。   可是,为么长歌觉着他的眼神好可怕!!!   女皇咳了一声,打断了殿内尴尬的沉默,“太子可还有话说?”   苏行缓缓放开长歌,缓缓跪倒,缓缓道:“儿臣同宋氏渊珠两情相悦,请母皇赐婚。”   额?   长歌觉着这人的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些。   最后的结果叫长歌意外,女皇竟然、竟然答应了!还、还催促苏行与她不、不日完婚?!   这、这又是什么节奏?!   出宫的时候,前头的苏行一路走得飞快,长歌差点就要跟丢了他。好不容易走到了宫门口,眼看自家的马车就在眼前,长歌刚想喘出一口气,突地一阵头重脚轻,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某人狠狠仍进了马车里。   简直不要太粗暴!   幸而,马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   某人也上来了,只不过,这人周身凝集了沉沉的气压,就好似、就好似那暴风雨要发飙的前奏。   他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莫名,怯怯看他,不知该说什么。   马车外的车夫喊了一声“驾——”,马车边咕噜噜开始驶离身后的巍峨的陈宫。   苏行坐在长歌面前,抱臂,面无表情看她,“解释。”   长歌有点傻,有点呆,就愣愣问他:“解、解释什么?”   苏行额角青筋浮现,已是怒极的模样。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克制住了自己,“太医的话。”他温和地提醒长歌。   温和?   他的温和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宁可他拿鞭子抽打她!   可是,他说太医?   长歌就诧异且天真看苏行:“那个太医不是你的人吗?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找人编出这么一个说法来!说我有男人,然后还怀过孕,这真是打击敌人的一个绝妙的主意呀!”长歌说完了抬头,就对上了苏行冰冷的眼。   怎、怎么回事?她都在夸奖他来着,他怎么越来越可怕了呢?瞧那小眼神啊,简直乱放冰渣渣!长歌要被冻死了!   长歌就动了动身子,不安道:“你、你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苏行说话间仿佛也夹带着无比的寒气:“他是谁?”   啊?   长歌诧异且莫名看他,“什么他……啊?”最后那一个“啊”字夹带着破碎的尾音,因随着马车的一个颠簸,苏行长臂一伸,就将长歌扯了过去。   他的动作简直不要太粗暴!   随着他粗鲁的动作,他眼内的冰渣渣破碎,变作了愤怒和不甘。对上了他那样的眼,长歌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他这是、这是受刺激了?可是……为么啊?   苏行将长歌扯进,呼吸可闻间,长歌就看见了他眼底的痛。下意识地,长歌伸出小手,就抚摸上了苏行的脸。长歌的小手软软的,触上苏行面上冰冷的皮肤,让两人都不着痕迹抖了一下。当然,长歌是抖得厉害的那一个。   “你怎么了?”长歌小声且安抚地问他,不明白他的怒气有何而来。   苏行深深看长歌,他眸内有诸多情愫变换,那样复杂,那样紧密,却又快得叫长歌抓不住。长歌听见他在她耳边喃喃道:“你可知,我嫉妒得发狂。”   而后,不给长歌丝毫反应的时间,他狂乱地吻上她的唇。   长歌傻住了。加之那天杀的马车夫又让马车一个颠簸,长歌无意识一声“啊”叫,就令得自己小口张开,仍由男人的唇舌侵略进来。   长歌感觉到,这一次的亲吻,与以往都大不相同。   他、他像是要吃了她!   苏行一手托住长歌的脑袋,大嘴巴整个儿喊住了长歌的小嘴儿,整个儿的相濡以沫。   长歌不能呼吸,她觉着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完全不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就突然狼变了。   是的,就是狼变没错!   狼变的男人将她整个人箍进怀里,然后、然后开始动手扯她腰带了!   这、这样怎么可以?!   长歌小手打他,在反抗。反抗中还真让她抓住了自己的裤腰带。抓住抓住死命抓住!   可他在亲吻的间隙里给予她的回应却是:“他都碰了你哪里?嗯?”   长歌完全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狼变过头了?   就在这片刻的怔忡里,只听“嘶——”的一声,长歌只觉上身一凉,他、他竟然解开腰带不成,一把就撕开了她的衣服!   难道他是要玩真的?!!   啊啊啊啊啊长歌要狂乱了!!!   这会儿可是冬日,长歌白嫩的皮肤只在空气中暴露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啦!   还来不及抗议这人的暴行,长歌就闷哼一声,被这人彻底压去了身下。   马车上铺着厚厚的绒毯,长歌的半边身子露在外头,触着毛茸茸的毯子,也就不冷了。可身上压了个狂乱的男人她好紧张好不好?!   他的优雅,他的淡然,他的云淡风轻通通都被小灰吃掉了吗?!!为么他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行开始啃噬长歌的嫩白的肩头,继而是脖颈。然后,衣服被他大力撕开,他的唇舌开始潜行至她敏感的胸部。   长歌被他的狂乱弄得完全不能自己,害怕、紧张、酥麻令得她的身子瘫软了,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好吧,最最终重要的还是因为,压在她身上,对她做着这样那样为所欲为事情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爱着的男人。   苏行抓住了长歌细嫩的脚踝,猛地分开了她的双腿,伟岸的身躯欺身而上。   女性的本能告诉了长歌极端危险的来临,她惊慌失措如幼鹿的眼睛就撞进了苏行的眼里。他的眸内清明不在,有猩红,有浴火,但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   为什么?!   长歌愿意把自己给他,却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这是长歌的第一次,她不要被这样子的对待。长歌一口就咬上了苏行的脖颈。   苏行伸置长歌裙下的大手就顿了一顿。这个时候,他好似才听见她抽噎的弱弱的呜咽声:“不要……别……别……这样……”   苏行缓缓自长歌的胸前抬头,长歌的视野里,就看见他口中吐出她胸前的一朵红梅。那红梅的颜色被他含得……娇艳欲滴。   长歌别开头去,羞得说不出话。   此时的长歌经了苏行的那一番蹂躏,发髻散乱,一头青丝铺*满地。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红唇更是肿得不像话。还有她被他掌在手中的那一方酥胸……   长歌极不安,哭得快岔气了,偏偏还在疾驰的马车中,她不敢让自己放开了喉咙去哭喊,万一、万一被外面的人听见了怎么办?!   长歌恨恨瞪苏行,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长歌的眼泪又落下来。   突地,一声呻吟止不住溜出长歌的小嘴,因苏行的大手已潜行至她下身的隐秘……   长歌整个人都抖起来,抖得像筛子,“你别……你别……求你了……”   苏行只衣衫有些微的凌乱,他狠狠握住长歌的细腰,迫得她的胸脯不得不贴上了他的。他在她唇齿间吐气,“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他有我好吗?嗯?”   长歌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空白过后,长歌就醒了。她终于明白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男人!他一直在问她男人!可她除了他哪里有什么男人?!   长歌很认真很认真地同苏行说话,说她真的只他一个男人,还是个未被吃的。她想要义正言辞着说话的,他怎可以这般误会她?可无奈,眼下的她酥胸半敞,全身上下的私密之处都在男人的掌控中,长歌的话说出来,就有那么一些撒娇,那么一些别样风情了。   苏行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但仍旧有怒。“太医的话又如何说?”   长歌瘪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嘤……你就会欺负我!你简直不要太过分!”   方才,苏行也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眼下冷静下来,倒真是觉得自己过分了。无论如何,他们这是在马车中,他同长歌又是头一回,怎能如此草率?可心中的那一把怒火,却是如何也难以浇灭的。   苏行的大手扣住长歌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长歌,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   长歌胡乱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有?!”   “那老太医确实是我的人。”苏行突然道。   长歌愣愣看他,泪眼朦胧的。   “他是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不是这些。御书房内的一番话是太医临时诊断的结果,他不会对我说谎。”   长歌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信他还是信我?!”她暴躁了,猛地就要坐起来,却触到了男人身上的坚硬的敏感部位,引得他一声闷哼。   长歌羞死了,气一瞬间就消散了干净,她只求他让她快点穿衣裳。   苏行却只是将长歌搂在怀中,双手双脚紧紧夹住。贴着长歌身上细嫩的肌肤,苏行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来。此刻,他的理智回笼,心也清明起来。他拍抚长歌的背,给她顺毛,诱惑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可曾想过,发生什么你所不能掌控的意外?”   长歌暴躁:“什么意外?!你这是质疑我的人品!你是相信我给别人生过儿子了?你太可恶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啊你放开我!”   苏行自然不可能让长歌得逞,他重又将长歌压在身下,扯过马车内早些准备好的被子,将二人密密裹在被子里,四肢交缠,亲密无间。   “我不是怀疑你。长歌,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苏行诚恳道。   知道挣脱不得,长歌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狐疑看苏行,“你会害怕?你不要太会狼变哦!”   苏行:“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急于想证明你是不是只属于我的。”   长歌:“你要向我道歉!”   苏行:“我的长歌,你吓倒我了。若给我机会重来一次,我仍旧我这么干。且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长歌吞口水:“不会放手什么?”   苏行:“不会放手得……做到底。”   啊你这个混蛋!!!   长歌要动,要起来,要穿衣裳。   苏行将她夹紧,“再动我就真要做到底了。”   长歌宽面条泪。   泪完之后,长歌认真思索了下苏行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他平日里可会装了,竟也会有如此失态到直接来扒她衣服的举动,这说明什么?   说明事情简直不要太严重啊!   长歌掰着手指头,开始深刻反省自己。   也不知赶车人怎么赶的,马车咕噜噜始终在大街上转啊转啊转,好似迷路了一样。   苏行的呼吸喷在长歌的耳后,“在想什么?”   长歌:“在想我有男人的可能性。”   苏行一口咬住了长歌的耳唇儿。   长歌:“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   马车外,赶车的侍卫纷纷摸摸鼻子,把脸转开,咱可什么都么有听见!   长歌把被子整条儿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子。然后,一脚把男人踹开!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长歌把自己裹成茧子,然后,哼哧哼哧爬开,离男人远远。   长歌盘了膝坐下,戒备看苏行。   苏行坐起来,理了理衣襟,“这么怕我?”   长歌真想一口口水喷死他!   马车咕噜噜转啊转,转得人心烦。   半响,倒是苏行先沉不住气了,他状似无意问长歌:“在想什么?”   长歌抬头望马车顶,顺口就说了一句:“在想我有过男人的可能性。”   苏行的反应快、狠、准,一下子又扑倒了长歌。   长歌哇啦哇啦叫,在反抗。   苏行同长歌头碰着碰,“再说一遍,在想什么?”   自他眼中,长歌看见了认真,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一瞬间,长歌的心就软了下去。   艾玛……明明是他狼变在先,怎么她就突然有种是她先对不起他的错觉呢?!   错觉!   必须是错觉!   幸而,这一回,苏行未狼变彻底。他抱了她坐起来,将她连被子一起圈怀里头,不松开了。“长歌,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长歌咬唇:“如果、如果我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有……有过男人,然后、然后还生过孩子,你、你还会要我吗?”   苏行半响没说话。   长歌的心开始拔凉拔凉了。   终于,苏行有了回应。而他的回应是——第三次将她压倒,急吼吼就来扯她的被子,“我的答案就是,把你变成我的女人再说!”他不温柔了,也不优雅了,他就是一匹沙漠中的饿狼!   “别、别、你别……”   长歌丢盔弃甲。   两人在马车内这样那样且这样后。   长歌哆嗦着声音:“就、就这样?”   苏行懒懒回:“原来你还不满足。”   长歌赶紧喊:“满足的满足的简直不能太满足!”   马车内,两人盖着棉被纯聊天。   真的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而已哦。   长歌一爪子拍掉他试图占她胸胸便宜的大手,挪不开,跑不动,至少要保证自己少被占便宜!   长歌觉着自己……简直不要太可怜!   但觉着自己可怜的同时,长歌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她急了,猛地就回头对苏行道:“我突然想到,你说的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啊!”后面那一声“啊”,是因为胸胸骤然被袭击,痛的。   “说下去。”某人一边占着她的便宜,一边做受伤状咬牙道。   长歌觉着自己被骗了!被骗了!这人完全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老流氓!   苏行嘴角一扯,手上用力,“原来你才知道。可惜啊,晚了。”   长歌:“嘤嘤嘤嘤嘤。”   长歌是想告诉苏行,在她的记忆中,绝对没有那样一个男人的存在,可若说记忆外,那可就说不准了。   “嗯?”苏行终于放开了对长歌胸、胸胸的蹂躏,改做在她脖子上一下一下轻抚。   ☆、陈国(28)   长歌被他摸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但长歌决定克制自己先。长歌就老实告诉苏行,说自己曾经生过一场很严重很严重的病,醒来以后就把什么事情都忘记了。而且她隐约记着自己初醒的时候,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古古怪怪的,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会儿想来,还真有可能是我曾经有男人的节奏啊!”长歌摸下巴,笑。   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变哭了。“你、你、你、你干嘛又扯我被子啊呜呜呜呜呜……”   苏行:“我还是不放心,干脆要了你再说。”   长歌垂死挣扎:“我不是小处女你也要吗?!”   苏行咬牙:“要!”   噼里啪啦——   赶车侍卫们的下巴掉了一地。   苏行要长歌,长歌不乐意。各种伸爪子挠他打他掐他,主要还是因为知道了某人别扭在哪里,心里有底了。   长歌才不怕他的大黑脸呢哼!   最后,苏行妥协了。   他竟然妥协了!   突然好惆怅的说。   长歌同学,你彻底没救了。   可是没想到,他没带她回府,而是让人直接赶马车去了荒郊野外。   这是……要干坏事的节奏吗?   嘤嘤嘤嘤嘤。   待哒哒的马蹄声止歇的时候,月已上了中天。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却躲在云层的背后不愿见人,羞答答的样子像极了某人。   马车里的长歌闻见了新鲜的泥土芬芳。   苏行下车,顺手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朝长歌伸手,“下来。”   自他眼中,长歌看见了点点危险的气息。那气息愈发浓烈,看得长歌小心肝儿胡乱窜。   “不、不出去……”长歌拿被子裹严实了自己,在马车内做垂死挣扎状。   苏行在马车外负手而立,淡淡的月辉洒在他的肩头,他的样子看起来清冷又高贵。他淡淡颔首,“那便随你。”   长歌惊,这、这么好说话?!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   “嘤嘤嘤嘤嘤!”   “左右马车内被子够厚实,我不介意在此处同你……*。”   “!!!!!!!!!!!!!!!!!”   长歌老实了。   淡淡月光下,苏行就抱着长歌缓缓往前方别庄的方向走。   四周围是野花的芬芳,朦胧的月光给周边的景都染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更是好看得不像话。一切都浪漫得不可思议,前提是,她没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子的话。O(╯□╰)o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丫头。”朦朦胧胧间,长歌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极亲昵地。   长歌小手无意识挥挥,睡着了。   长歌感觉身上痒痒,像是有人在对她为所欲为。   脑子里即刻联想到睡着前的种种,长歌立马被吓醒了,她觉着是苏行趁她睡着的时候在欺负她!   醒来的同时,长歌更深切地感受到……嗯……有人在摸她的小腿肚子!   忍无可忍的长歌一小脚丫子就蹬过去了……   结果自然是,被某人握住了脚丫子。   长歌往回收脚,收不回来。她的小脚丫子就如垂死挣扎一般蹬了两下,最后,她放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皆是一片刺眼的红。   长歌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眼睛,她觉着自己还没睡醒。   眼睛揉啊揉啊揉啊揉,可是,为么眼前刺目的一片红仍在?   手上一紧,有人拉开了她的一双小手,并放了她的小脚丫子自由。某人的整个人都靠近了她,坐来了床边。   长歌大大睁开眼睛,瞪他瞪他再瞪他,谁来告诉她,为么他要在大半夜穿一身鲜红的衣出来晃悠加显摆?不知道这样会吓坏人的吗?   “不会说话了?”某人轻刮她的鼻头,轻笑着问。   长歌确实不会说话了,她只会拿小手抓住某人的衣袖,紧紧的。然后,顺着某人的衣袖,她就看见了自己伸出去的那条手臂上……那鲜红的衣。   长歌怪叫一声赶紧撒手,她低头去看自己,面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喜欢吗?”男人将她拉进,问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   长歌脑子持续短路中,完全不知该做怎样的反应了。嘤嘤嘤嘤嘤谁来告诉她为么一觉睡醒她就一身大红新娘装等着要跟人……跟人……   长歌一把抓住了男人在她脸蛋上轻蹭的大手,“接下来是要洞……洞房的节奏?”   苏行轻笑,在她的惊呼声里,他一把抱起了她。烛光在长歌的眉眼上撒上了淡淡的一层辉,因为害羞和不安,长歌的脸蛋红扑扑的,好看得厉害。长歌的小手紧紧揪住男人襟前的衣。她表现得……害怕又期待。   他调笑的声音就响在了长歌的耳边:“虽然我也很想直接洞房,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按规矩来,先拜堂吧。”   长歌:“……”   他将长歌抱去了梳妆的铜镜前。他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铜镜里模模糊糊就映出了屋子里唯二的两张脸来。男人英武,女人娇羞。两人鲜红的新衣相交缠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偏偏有了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在其中。   然后,就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呢?   开始由着他给她画眉!   长歌不知晓苏行的手艺如何,但感觉他那么熟门熟路的样子……   眉梢痒痒,又有柔柔的,被一下一下轻触的感觉。那触感平缓却又坚定,就像是他带给她的怜惜。   他替她画完了眉,她迫不及待就去看。看完了心里酸酸的,“你都找谁练过呢?”竟然手段这么老道,比她自己还画得好的样子!   苏行蹙眉,竟真的开始沉思。末了,他说:“对于这一点,我想我可能真的是无师自通。我的长歌,你是第一个。”   好吧,这个答案……勉强能过关啦。   可是,这不能成为她要穿着一身新嫁娘的衣,同他抱坐在一起的理由啊!   长歌要理由,为毛趁她睡着的时候偷袭她?!这是不对的啊啊啊啊啊!长歌强烈抗议。   苏行淡淡看长歌,提醒道:“我倒是十分想叫醒你起来配合穿衣,那也要你能被叫醒才行啊。”   长歌囧,这是在说她睡得像猪猪吗?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还真是真实的她。   可是、可是,长歌还是觉着眼前的状况有些太过……在状况外。   长歌低头看自己,对手指。好吧,这孩子就是紧张了,然后,还扭了巴几的,害羞了。   “好了,今夜,你是最漂亮的新娘子。”说着这样的话,苏行就抱了长歌起身。长歌下意识就伸手圈抱住他的脖子。   长歌长长的嫁衣下摆顺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将将要触到了地面。两人身上的红衣相交融在了一起,仿佛已彼此亲密不可分。   这样的一副图景清晰地映在镜中。长歌看见了,长歌就脸红了,长歌就呐呐问突然抬步往外走的苏行:“我、我们要去哪儿?”   苏行:“自然是……去拜堂。”   “哦。”   啊?   拜、拜堂?!   长歌不能淡定了嘤嘤嘤嘤嘤。   月上中天,外头敞亮。   长歌:“为么你要跟我拜堂?”   苏行:“为了名正言顺与你睡在一起。”   长歌:“……”   苏行直接将长歌抱去了院子里,石桌旁。   院子里张灯结彩,满满都是红艳艳的喜气。   石桌挺大,桌上燃着龙凤的喜烛,并一应成亲所需的物事。   苏行将长歌放下了地,他牵着她的手,同她面对了面而立。他说:“没甚经验,但成亲所需物事,大概就是这些了吧。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长歌的双手都被这个男人握住,月光自他身后打过来,令得他的影罩上了她的身。一身如火红衣的他,虽极力克制,面上亦满满都是喜色。他穿着新郎官的衣裳来娶她,月亮是他们共同的见证,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长歌不知别的姑娘对成亲这事儿有何要求,她只知道临到头来,自己的要求似乎只一个,那就是——新郎是他就好。   很没出息对不对。可过去无数个日子的午夜梦回里,这已是长歌内心深处最最深切的奢望了。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嫁给他,纵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真的。她同他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汹涌。她有时候甚至隐隐觉着,只要能同他这样子面对面站在一起,看着彼此的音容笑貌,已是一种幸福和奢望。   不过显然地,男人与女人间,对幸福与奢望界定的程度是天差地别的。   苏行碰了碰长歌的脸,“不说话我便当做你是满意我所做的了?”   长歌张嘴,呆呆看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一顿抢白,“一二三……好,我明白了,你很满意。我们来拜堂,别误了吉时。”   长歌: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石桌前铺了厚厚一块毯子,跪上去一点儿也不疼。   其实,长歌没想那么乖乖跪的,她就是、她就是被他利索跪下的动作给惊了一惊。然后,无知无觉下,就被这人给按着下跪了。   跪住了就不能起来,不能乱动,否则不吉利。这是他的原话。   好吧,长歌不动了。   小手一暖,是他伸手过来,牵住了她的手。他正对着龙凤喜烛的方向,顶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对长歌说话:“我目前只能给你这样一个婚礼,它不是最好的,甚至是简陋的,却是我心中最真的。”他转过脸来看她,他的双眼亮晶晶的,“长歌,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可愿将手交给我?”   长歌瘪嘴:由着我说不吗?我的小手不是一早就被你抓住了啊你这个坏蛋!   看着长歌的眼睛,苏行又道:“没有父母亲朋,只有天地为证的婚礼,你或许会觉得委屈。但是,长歌,我只想告诉你,铺张喧嚣的婚礼我大可给你。但我知道,那并非你所要。天地为证,明月高悬,没有虚假与喧闹,这便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婚礼。长歌,告诉我,这也是你心中所想。”   长歌继续瘪嘴:哪儿有这样的?这哪儿是征求她的意见?这分明是*裸的引诱嘛!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长歌心中是喜悦的。那一份浓浓的喜悦自然而然地自心底的最深处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满,满满充斥了她的整个心灵,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于是,长歌给了他她的小身子,她让自己扑进他的怀里。她拥住他,抱紧他,她才不是垂涎他的温暖跟美色呢,她只是、只是想要同她分享这一份自心底涌上来的,仿佛源源不绝的喜悦之情。   亲爱的,能这般同你在一起,能亲耳听见你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好听情话,你不知我有多快活!   长歌只觉身下一轻,她又被他抱起来了。   长歌两只小手熟门熟路攀上他的颈项,“去哪里?”   苏行:“礼成,去洞房。”   长歌:“……”   苏行抱着长歌越长越远,长歌透过苏行的肩膀,着迷似的看着院中的一片红。她不知道的是,纵然他们离开,院子里的这一片红,仍旧持续到了天明。   长歌不知苏行要将她抱往何处,但本能地,她相信他,她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她让自己的脑袋埋首在他颈项间,闻着他身上那独有的竹冷芬芳,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抱着她走上了一座拱桥。   立在桥上,他指引着她看桥下的风景。   桥下的池水中,开满了红艳艳的荷花。   咦?这会儿不是冬日吗?怎地会有荷花?   长歌伸长了脖子一看之下方知,那哪儿是荷花,原来是一盏盏用鲜红的纸折就的纸花。   纸花当中落红烛,红烛燃得兴旺,满满的纸花铺就了整个池子。池中水微微轻荡,荡着红艳艳的纸灯缓缓向远处漂去,纸灯在水中一点一点,仿佛在无声祝福着桥上的这一对新人。   过了拱桥,苏行抱着长歌继续在院中穿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红,红的灯,红的彩,红的瓦,红的砾……铺天盖地满满都是喜色,也不知这人为了这一日,准备了多久。   走着走着,前头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院子。   嘤……难道说今晚就要在里面洞房了吗?   长歌害羞了。   苏行抱着长歌跨进了院门。   长歌小手在苏行胸前抓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苏行:“我喜欢抱你。”   长歌:“……”   也不知是这人有先见之明还是怎的,偌大一个别庄里,一路走来,长歌竟是楞没见着一个仆从。啊啊啊啊啊啊也不知这人酝酿了多久!!!   院中亦是张灯结彩,满目都是喜庆的红。   长歌脸蛋红扑扑的,她以为苏行会把她抱去卧房,然后……两人盖上棉被就可以洞房啦!其实、其实她还蛮期待的说。   可是!他把她抱去洗澡间了。   “先洗洗干净。”这是他的原话。   然后洗白白任你宰吗?!   长歌郁郁,但仍旧乖乖进了浴池。   浴池好大,浴池的水温暖,蒸腾的热气正好也暂时遮掩住了长歌害羞的小脸蛋。   长歌掬了一捧水在脸上,唔……水好热,她的脸更热,她的全身都好热,长歌快要热得不能呼吸啦!   浴池中有火红的花瓣,水波荡漾间,花瓣在水中载沉载浮。花瓣间或荡得贴上长歌的身,长歌的皮肤本就白,被这红艳艳的颜色一衬,更有几分艳丽的妩媚在其间。   自然,这一点,长歌是看不见的。   耳边传来泉水的叮咚声响。哦,那是从一根管道里自外头流进来的热水。有温暖的水源不住不住补充进来,怪道池水如此温暖了。长歌洗白白洗得很满足。   就在长歌闭起眼睛,满足地仍由自己的身子缓缓在池水中沉浮的时候,长歌突然就听见了哗啦啦一片水声。   长歌被惊住了!仓皇睁开眼睛的瞬间,她就对上了苏行那一双幽深的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逃跑!   可惜,长歌没在水里头扑腾几下,就被男人自后头一把抱住了,狠狠的。   水中的二人俱是光溜溜,彼此肌肤想贴间,就有一股酥麻的电流自二人相触的地带升起,顷刻间传至两人的四肢百骸。苏行便唔了一声,长歌则是哆嗦这小身板,抖啊抖啊抖啊抖。   如此观之,这二人的段数根本就不是在一个数量级上的。所以,长歌同学,乖乖等着被吃干抹净吧。   显然地,长歌同学并没有这个自觉。都被男人光溜溜抱在怀里了,她还有使劲在水里扑腾,妄图寻找到一个最佳突破口,逃出去。   “你、你、你、你不是出去了吗?!!!”长歌要哭了。   苏行:“转身关个门而已。”   长歌宽面条泪。   长歌也不知自己怎的,她明明也很期待着这一刻的呀,可一触到他方才初初下水时那狼变的眼神,长歌就、就腿软了。   狼变的苏行简直不要太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逃走!   结果,长歌自然是没能逃走的,她被男人压下去了池壁上,被亲,被吻,狠狠的。   他蹂躏着她娇嫩的唇,像足了一匹多日未食的大饿狼。   他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   长歌的小嘴儿都快要出血了嘤嘤嘤嘤嘤救命!   可惜,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救可怜的小长歌的。   两人这是在洞房呢!   洞房啊,这可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乐事。   长歌紧紧贴在池壁上,紧张地抱住自己的胸胸,怯怯且戒备看苏行。   被长歌跑掉了,苏行倒也不急着抓她回来。左右都是在池子里,他触手可及之处,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陈国(29)   是以,苏行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只将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长歌白嫩的身子上,长歌的身子敏感,此刻,上头已留下来不少他疼爱她的证据。只不过她紧张害怕,他终究没能做到最后一步。   苏行的眼就是一眯。此刻,白嫩嫩的长歌看在他的眼中,就像是那一道他梦寐以求,思之如狂的全世间最好的美味。如今,美味就在眼前,他又岂有不吃的道理?不吃他还是男人吗?当然,吃的时候,要讲究一个方法策略。   想到此处,苏行就是一笑,他那笑慵懒,配合着他舒展四肢的阳刚动作,长歌就看傻了眼。   虽然早就知道他身材好,可从未料到,他的身材竟然好的这么个程度。瞧那胸是胸,腹肌是腹肌,小人鱼线是小人鱼线的。长歌虽然自认阅壮男无数,可看到此男此等好身材,还是禁不住要留口水啦!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从今往后就是她的了!   仿佛接触到长歌*的眼神,苏行就朝她走、走过来了!   这池水并不深,堪堪及到长歌的颈部。是以,苏行这般在水中行走,是不费力的。   他走来她身边了!   饶是垂涎他的好身材,可面对面同他贴近在了一起,长歌还是会害羞,会脸红。此刻,长歌就爆红了一张小脸,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水里不出来了。   长歌以为苏行会一把就把她抓住,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像方才那样强上的。好吧,就是被强上她也是乐意的捂脸。   可是,这一回,他却规矩得可以。哦,不,他的眼神一点儿也不规矩!长歌甚至有这么一种错觉,他好似已经用他那深沉似古潭的眼神,把她强上N遍了嘤!   这个时候,苏行眉头一挑,用那一把慵懒又勾人的声音对长歌说话:“对我的身体可还满意?”   长歌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你、你、你、你竟然偷看我的话本小说?!!”   苏行笑得恬不知耻,同时,他又不着痕迹地欺进,“借用而已。”他偏了头看她,“难道你没觉得,我的用词比书里高深上百倍?”   啊呸!   苏行又道:“生气了?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你。我还道你喜欢这个调调。”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捂脸泪奔了!虽然知道自己论厚脸皮,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这人的,可长歌未料到,这人的脸皮竟然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啊啊啊啊啊简直不要太可怕!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在长歌炸毛跳脚的间隙里,苏行抓紧时机,猛地就攫住了长歌的小身边,动作那叫一个快、狠、准啊!   什么是狼变?!   这个就是狼变!!!   更更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没像一只头狼那样立时来撕扯她,他只是将她禁锢在怀里,指腹摩挲着她微肿的红唇,故意把自己的声音弄得低沉又性感:“告诉我,可还满意?”   长歌打死不松口。   苏行勾唇角,眼内尽是奸计得逞的笑。他猛地就将长歌的身子按压去了光滑的池壁上。长歌的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他堵了回去,用他的嘴唇。   唇齿交缠,一吸一吐间,他说:“不说话就是对我不满意了。我怎能令你对我不满意?长歌,我们已是夫妻,夫妻间怎能留有遗憾?”   长歌剧烈喘息,懵懵懂懂将他看着。   有汗珠自苏行的额角流下,低落在他坚实的肩上,又没入水里,悄无声息的。他又欺了上来,“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做到叫你满意为止。长歌,这是你主动要求,我只是……遂了你的心意。”   最后一句长歌自然是听懂了。听懂了的长歌就炸毛了,可无奈,此刻,她四肢瘫软,没有一点气力,更可怕的是,全身最最敏感的部位悉数被他掌控。   长歌觉着他坏死了!!!!!   觉着他坏死了的长歌本能就要反抗一下,“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的小拳头更是无力垂下,可怜巴巴抵去了他紧实的胸膛上。   “唔……”长歌咬唇,她眯眼看苏行,眼里有点点媚色浮现上来。   原因无他,只因男人修长又邪恶的手指,已一路披荆斩棘,直直入到了她身体里最最隐秘的部位。   这又怎能不叫长歌疯狂!   苏行同样紧绷着身体,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他的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般,“喜欢吗?”   长歌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她无力地点头又摇头。长歌的双颊酡红得厉害,委实是未经历过被如此得对待。   “满意吗?”   长歌小嘴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可怜兮兮,又招人疼得紧,更有叫人血脉喷张的点点媚色掺杂其间。只因……男人修长的手指开始了动作。   长歌开始乱动,开始不安。她试探摆脱身体里那让她不能自已又狂乱的感觉。她觉着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头可怕的野兽!   男人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入到她身体内的长指进得更深。   长歌开始低低的,小声地啜泣。她埋首在苏行的肩头,她的指甲在他肩上背上留下了道道的红痕。   苏行:“长歌,你,想让我如何,对待你?”   长歌:“放、放过我。”   苏行猛地就堵住了长歌的整个儿小嘴。   剧烈喘息间,他说:“说你满意。说满意我就放过你。”   长歌哭着抽噎着:“我……我好满意……呜呜呜……”   “是否只对我一人满意?”长指开始在某一个点持续动作。   长歌猛地就扬起了纤细的脖颈,她白嫩的颈项上有低低水珠滑落,还有男人留下的暧昧红痕。这人她的样子看起来诱人又脆弱。   长歌难受得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在他身上磨蹭,她觉得身子好空虚,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只能无助地在他耳边道:“只对你满意只对你满意……我只要你……”   然后,他骤然就松开了她。   哗啦啦一片水声里,他同她拉开了距离。   长歌迷迷蒙蒙在水里头载沉载浮,她好似不知突然发生了何事,她仍旧沉浸在方才他带给她的余韵中……   不,余韵没有了,只余了难受。   身上难受,特别难受,长歌的身体本能地渴望着面前的男人,这样的渴望吓坏了长歌。   男人就那般慵懒地靠在池壁上,他的双臂舒展开来,就牵动了他胸前紧致的纹理。   长歌下意识就低头瞄自己的胸胸,那是一种迥然于长歌的强悍力量。   前方传来苏行的一声轻笑,性感得叫长歌腿软,他说:“我的长歌,你还真是可爱。”   长歌一个哆嗦,转身就要爬走。   这个男人笑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可怕!   既然他放过了她,她就要抓紧机会赶快爬走爬走!纵然身体里依旧捻捻腻腻得难受,她也要爬走爬走!不然她怕自己会一个把持不住自己扑上去,那样就显得太不矜持了啊啊啊啊啊!   长歌是个矜持的好姑娘!   长歌腿软,在水池子里行走好不便。虽然身后那人没动,长歌却是能感受到他*裸的火热眼神的。   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就要被他的眼神烫坏掉啦!   不知是否因了自己的心理暗示,长歌只觉得身体里猛地就有一种气血上涌,像是、像是要流鼻血!   莫不是看男人看得流鼻血了?然后现在才发作是因为她身体反应滞后?!   长歌被自己的想法打击到了,她脚下一个不稳,就直直扑腾进了水里。   铺天盖地的水啊,瞬间将长歌淹没。   不过,长歌并不害怕,相反地,长歌喜欢水。水里自由自在的感觉叫长歌着迷,也能让她短暂沉淀身体里那蠢蠢欲动的叫人羞耻的感觉。   可是,有人并不这么想。长歌很快就被苏行捞起来了,且他的面上,有怒色。   欲火夹带着怒色,这样的情感一旦决堤,就是不可收拾的。   长歌被男人的眼神吓到了,且方才的那一下子入水叫她清醒。此刻,长歌只想逃走!   长歌就扒拉四肢,试图从他怀里扑腾开去。她嘴巴里胡乱说这话:“呀你放开我!呀你不是说放过我了吗?!”   苏行:“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长歌心头一喜,在他松手的瞬间,她赶紧划拉四肢逃走了。   可是,到了池边,她发现没衣服。   长歌又犯难了,她抱着胸胸,转身怯怯看苏行。   苏行也将将转身,在另一头的池边。   咦?他做什么去了?长歌好似看见他在池边上拿了个什么东西?   可是,她已没精力去研究这么些有的没的了,因为,他又一次向她走过来了!   这一次他的走来,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长歌甚至能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势在必得的强烈气场。   长歌心中还是怕怕的,她、她就又转了个方向,逃走了。她想绕到他身后去,她看见他方才所在的池边,有、有他的衣裳来着的。   身后水声哗啦啦不绝,每一下都响在长歌的心里。长歌觉着,此刻的她同他,就像在玩一场猫捉小老鼠的游戏。   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啊!   她到底还是被他追上了。   他从她的背后贴上来,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长歌有片刻的眩晕。眩晕过后便是黑暗。   黑、黑暗?!   他、他、他拿布条把她的眼睛蒙上了!!!   摸瞎?   要做什么?!   长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一时间,身后的男人又密密贴了过来。他一手控住她的上半身,他的健臂抬起她的细腰,长歌就感觉到了他*的粗大。   “轰——”一声,长歌全身爆红,好似一只煮熟了的虾子。眼睛不能视物,周遭的黑暗叫她不安,更令她恐惧的是他在她的私密部位做着的摩挲。   啊啊啊啊啊长歌要死了要化掉了!   长歌不知道不确定他要做什么,长歌的不安到达了一个顶点。   然后,长歌闷哼一声,她猛地扬起脸来,带起水珠无数。长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因身后男人猛然的进入。他,就这么直直闯进了她潮湿的身体里。   他就这般直直闯了进来,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一般。   长歌脑中有片刻的清明,在那清明之中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却又快得让她抓不住。   长歌到底没能抓住那飞扬的思绪,她仰起脸来,她试图看清一些什么。可视野里却只余一片黑暗。   长歌觉得自己身体深处好涨好涨,又酸又疼又涨,像是要把她的身体*开来。   长歌痛,眼里是水雾,可怜兮兮的就要满溢出来。   这是她的第一次,可是,身后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温柔了,他开始动了。   长歌的身体伴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载沉载浮。   那样凶,那样狠,让长歌连闷哼都不能发出。长歌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在生气,可是,为什么?   猛然的一个深深的顶撞,长歌的身体就在苏行的怀里躬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是可怜兮兮的脆弱。   长歌气喘吁吁,她已到达了极限。身体里的疼痛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蚀骨的酥麻。   眼上的布带被男人解开,长歌不适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她眼里是湿漉漉的一片。长歌的视线落在屋顶处,那里白花花的一片,是蒸腾的水雾。长歌眼里氤氲了一片,其实,她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男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脆弱的她。他将她按压去了池壁上,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腿弯儿,让它们圈在他的健腰上。然后,托起她的臀儿,他又强悍地进入了她。   这一回,长歌水雾迷蒙的眼中映出了他的影。   而在他的眼睛里,她看见了自己。她无力地挂在他的身上,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她的身体便摇摆得似那寒风中簌簌飘零的叶。   他将她的身子更托高了一些,在这个角度里,他入得更深。   长歌身体里是入骨的痒与麻。   长歌猛地扬起了脖颈,只因那一下,他好似顶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好似、好似顶到了她身体里的其他地方,她觉着自己好似要坏掉。   长歌原本支撑在池壁上的小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池水里清晰地映出两人的影。男人与女人的肢体细细密密交缠在一起,两人的身体以相同的频率摆动,那样亲密,又那样满足。   敏感的身体又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长歌开始小声地,细细地呜咽。   苏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显然地,他不打算给她一个痛快。他俯下身来,将自己的重量尽数过渡到她的身上。她的身体被夹在他与池壁间,池壁冰冷,他却火热,长歌觉着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   苏行就看见了长歌脸上晶莹的泪。   长歌哭了,哭了好久,因为没有气力,她小声小声哭泣。纵然小声,她的眼泪也已泛滥成了灾。   长歌的眼皮子红红的,眉头红红的,小鼻子小嘴巴都是红红的,一张小脸上俱是委屈脆弱,又娇艳欲滴的模样。   她被狠狠欺负了,而这个欺负她的人是他自己。   光是这样想着,苏行心中便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又狠狠动了一动,引得怀里的长歌一声呻吟,那样娇,那样媚。   苏行的大手掌控住长歌细嫩的颈项,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他的声音是即将爆发前的压抑:“告诉我,我是谁?”   长歌的睫毛簌簌抖动,她睁开了眼皮子看他,她眼中有懵懂,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刻问出这么一个白痴的问题。   长歌的犹豫看在苏行眼中,似乎又有了一层别样的含义。   一想到她如此的媚态曾经被别的男人收入怀中,他就要发疯。苏行更大地分开了长歌的双腿,粗大顶入,用整个人都好似要钻入她身体里的力道去顶她。   长歌完全不能自己,她要疯了!要死了!她只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不让自己掉下去!   “四叔……”   “叫我苏行!”   “苏……苏行……”她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稍稍有停歇下来的意思,他就要惩罚她。而那惩罚的力道,长歌觉着自己不能承受。   水波里映出长歌荡漾的乳,苏行觉得自己也快要发了疯。   最后,长歌的身子一阵痉挛。终于,云收雨歇。   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长歌听见苏行在她耳边急促着呼吸说话,“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从此刻开始,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长歌觉着他好吵,又凶又狠,像饿狼。   之后的记忆,于长歌来说,是模糊的。她隐隐约约好似记得她被他抱起,他将她*的身子放去池边的绒毯之上。然后,他高大的强悍的身躯又压了上来。   纵然迷迷糊糊,长歌也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她就要躲,要逃跑。可是,撑于她身体上方的男人狡猾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长歌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分开,被抬高,就再也不能合拢。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狠狠折腾,翻来覆去的。   在某一个瞬间,长歌朦朦胧胧睁开眼来,就看见浴池边的锦榻上有一方铜镜。铜镜里,女人赤*身子跪在地毯上。女人的身后,男人强悍的身体压了上来……   剧烈的顶撞与喘息。   然后,女人的脑袋被男人掰过去,他迫得她同他亲吻,没完没了的。   长歌最后的记忆里,是看见男人的大手罩住女人嫩白的乳。那白嫩的乳就变换做了各种羞人的形状。   青丝铺*满地。   长歌觉着自己一定在做梦。   ——————   嘘——大家不要在评论里提到肉肉哈   ☆、陈国(30)   长歌醒来的时候,差点要骂娘!太痛了太痛了啊啊啊啊苏行你这个大混蛋!   此刻,大混蛋正半躺在她的身边,将她的身子圈在怀里,一手轻拍她的背,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她垂落在脸侧的一缕青丝。   床边的纱帐挡住了外头的光,朦朦胧胧的光线里,长歌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仍身处在黑夜。   “别装了,我看见你睁眼了。”苏行的声音里是宠溺。   长歌很想转过头去不理他,可无奈,身子像是散了架,动一下都疼。也不知这人昨夜做了多久……   长歌越想越生气,就张口,恨恨咬上了他的胸胸。   男人果然一声闷哼,他抱紧了她,俯下身来,同她耳语:“原来我还未满足你。我知道了,我们开始吧。”   长歌吓傻了,结巴了,赶紧松口,“你、你、你、你……我、我不是……”抬眼间,却对上了他带笑的眼。   好吧,段数不够高深的长歌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摔呢?   怎么就丝毫没反抗一下就被他吃干抹净了呢?   想想好不合算的样子啊……   长歌小嘴巴碎碎念。   偏偏这人不想让长歌安生,趁长歌不备,他一口就咬上了长歌的耳唇儿。   长歌一哆嗦,全身立时就软了。   他边咬她边调笑她:“对昨夜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只大色狼!   纵然心里再炸毛,长歌嘴里却只敢呐呐着结巴道:“满、满意的。”不要误会!她这完全是脱身的权宜之计!   可是,长歌失算了,她话音落下,苏行便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在长歌不满的话要出口前,苏行在她的颈项间埋首,他满足地叹息,“让我抱一会儿。”   此刻,长歌方注意到,他同她一样,都是光溜溜*裸的。   啊啊啊啊啊长歌全身再次爆红成了一只熟虾子。   最初的炸毛过后,长歌就开始害羞了。害羞的同时,她感受到了身上男人同她细细密密的相贴。还有,肌肤相贴间,他一下一下跳动着的心跳的声音。   莫名就有一股安心的暖流流淌在周身。   长歌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她伸出小手,圈住了男人的颈项。   他的头发浓密,同她的青丝相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同他一样,她亦渴望感受同他肌肤相贴的味道。   男人的身子明显一怔,继而,便是更亲密的相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长歌好似听见了“啪”一声的灯芯断裂。   掐指一算,长歌心说自己莫不是才睡了两个时辰?   长歌不敢动,她怕一动就动到了敏感的私密地带。长歌只得找话题:“那个,我睡了多久?”   苏行:“一天两夜。”   长歌:“……”   苏行自床上坐起来,细细替长歌穿衣裳。因为睡太久了长歌的肚子就要饿扁啦。   望着床前苏行专注对她的眉眼,长歌就冒出了一句,“四叔,你这样对我,你母皇知道吗?”   苏行:“……”   长歌舔舔肿肿的红唇,又道:“你就这样把我带出来,会不会不好啊?”   苏行:“会。”   长歌:“!!!”   苏行:“好不好都无所谓了,你最重要。”   长歌扑上去抱住他,宽面条泪。   这是苏行在皇城郊外的别庄,环境清幽,适合修养。   提到修养这个词,长歌就要炸毛,也不看看她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温暖的卧房内,长歌拿镜子照脖子上的红草莓。“你对我太狠了!”长歌朝苏行吼。   灯下,正在看着一封封谍报的苏行就“嗯”了一声,特欠扁的说了一句:“我认为那是我们达成共识了的结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长歌心里还是难受,“四叔我腰疼,疼得直不起要来啦!”   苏行翻过一页手上的纸,“那就先扭着吧。”   长歌炸毛了。   炸毛的长歌就扑过去要打他!结果,被苏行长臂一伸,捞进了怀里。“呀你放开我!”   苏行:“让我抱一会儿先。”   长歌:“你不是看谍报吗在?”   苏行:“谍报哪有你好看?”   长歌娇羞笑   一盏孤灯如昼。   灯下,这一对新婚的男女密密想贴在一起,彼此之间紧得容不下一丝缝隙。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的其实。”长歌的手指在苏行的胸前画圈圈,有一下没一下的。   苏行把玩长歌一缕垂落下来的发,“我又不会跑。且我保证,每日都回来看你。”这是早先苏行同长歌说好的,她暂时不回太子府,留着在别庄里修养几日,待修养好了,他亲自来接她。   长歌声音闷闷的,“那你最多只能晚上回来吧。那我不是会很无聊?然后你就不担心我出去找壮男?”   苏行修长的手指细细描摹长歌的眉眼,他起先肃着一张脸,可忧郁的样子,弄得长歌小心肝儿怪紧张的。然后,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挑眉一笑,“我不认为我的价值会同你口中所谓的那些壮男,划等号。”他特意强调了“壮男”二字。   长歌脸红了,好吧,她承认,她说这样一番话,是有些试探他的意思在里头的。要是他知道她在别庄里找壮男了也别抽打她,她那完全是生理需要,拿壮男血做药来着的。   苏行猛地拖起了长歌的下巴,他让她满心满眼都只能是她。苏行低沉着声音问长歌:“那药,用了有多少时日了?”   对于那药,他们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   长歌以为苏行不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到完全出乎长歌意料的地步。他不说出来,只是不想让长歌有压力。而如今他旧事重提,只是因为——   “日日服药也非长久之计,”说到这里,苏行突然停住。因了早先的一场疯狂的*,长歌面上的妩媚仍未褪干净,这般在灯下看长歌,苏行只觉眼前的长歌,诱人犯罪得紧。他向来便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于是,对着她红肿未消的唇,他吻了上去。   吻得长歌喘气如牛。   长歌要不行啦嘤嘤嘤嘤嘤救命!   他终于肯放过了她。然后,他还在她耳边说:“我多方探得,你这身子也并非没有根治的法子,只需……”   长歌来精神了,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坐起来,“只需什么?”   苏行拉下她的小手,在她手心里印下一个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已派出人去接你师父,他对你身子的状况熟悉,此事还需他的协助。”   长歌面色古怪看苏行:“那你就等着被师父拒绝吧,他才不会答应轻易出山呢。”   苏行缓缓笑:“他已经答应了。”   长歌:“!!!!”   长歌就缠着苏行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疯狂求解释。   灯下,苏行笑得风骚之极,“对你的夫君有所求,就该让他看见你的诚意。”   诚……意?   对上他带笑的满含深意的眼,长歌回神了,在心里大骂他流氓的同时,面上却嘴巴一撅,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长歌实在太好奇啦!   结果,长歌的牺牲色相就只换来了一句:“很简单,给他想要的,各取所需罢了。”   师父想要的?   好奇怪好神秘的样子呢。   再问下去,这人又不肯说了。他抱起她,很小心很小心地放在床上。床铺柔软,是完全按了长歌的要求铺就。长歌感觉自己的整个儿身子都陷入了软绵绵的棉花堆里。   男人高大的身形笼了上来,“夫人,我明日一早便要走了。”他故意将那热热的呼吸喷在长歌的脸上。   长歌脸红脖子粗,呐呐问:“所、所以呢?”   苏行:“所以,今夜,为夫需要你的安慰。”   长歌:“……”   第二日,长歌醒来的时候,苏行已经不在了。她睁眼望着天花板,心里有一丝丝惆怅。   唉,都同他做夫妻了呢。   门外有响动,好似是前来催她起床的丫鬟。   长歌翻了个身面朝里,装死,她不想起床。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响动又起。只不过,这响动被长歌听在耳中,听着听着,就听出了几分不同。   长歌心头一跳,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谁在哪儿?”   门外就传来了爪子扒拉门的声音。   长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谁在外面出个声我听听!”   长歌听见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嗯昂嗯昂嗯昂昂——”   长歌一把掀开被子就下床了,“小灰!!”   那必须是小灰的声音没错!   见着小灰太开心了!长歌不赖床了!长歌要和小灰一起玩!   其实,对于独自一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别庄里头,长歌是有些些不情愿的。昨夜,做完了该做的后,苏行就在长歌耳边承诺了一句话:“放心,为夫定会叫夫人满意。”   长歌笑,还以为他会出什么招儿呢,原来是把小灰给送过来了。招数虽然没新意,但胜在……管用。   卧房大门外,抱着小灰骡子脖子的长歌欢快地笑了。   同苏行在一起,长歌其实并未怎么想过他们的未来。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巨大,长歌往往想想就闹仁儿疼,便索性不去想。只是,长歌从未料到,苏行他会以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院子里的大太阳下,舒舒服服把自己摊成一块抹布在榻上的长歌就翻了个身,翻了个身就同小灰骡子眼对人眼了。   小灰还小,并不能像大灰那般与长歌完全得心意相通。不过,这并不能妨碍小灰逗笑长歌。小灰一双懵懂的骡子眼睛望长歌,它伸出大长舌头,有一下没一下舔长歌的手心,长歌被它舔得咯咯咯笑。   不出半月,长歌的身子就大好了。   期间,苏行一直履行自己的承诺,纵然再晚,夜夜总是会跑来睡到她的身边。他回来的时候已然夜半,长歌早已睡得像小猪。他不忍吵醒她,第二日又是早早起来,在长歌尚未醒来的时候。如此这般往复,长歌都快五六日没见着他了。怪想他的嘤嘤嘤嘤嘤!   长歌彻底翻身对小灰:“小灰小灰,你说我该回去找他吗?”   小灰拿一双懵懂骡子眼,歪了骡子脑袋,错也不错看长歌。   长歌又问:“小灰你给个反应,你是不是也觉着我该回去了?”   小灰同长歌骡子眼对人眼,不知是否因了长歌的眼神太过灼热,小灰的骡子身就抖了一抖,连带着,小灰的大长耳朵也动了一动。   动耳朵在长歌看来有深远的意义,于是,长歌小手一挥,决定了!“小灰,既然你这么坚持要回家,那我就当陪陪你啦!”   小灰:我是无辜的。   别庄有暗卫,但长歌知晓该如何避开他们。不要问长歌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然后知道了还不能告诉你们,怕你们偷师嘻嘻。   长歌骑上小灰的身,一人一骡子大摇大摆往城里头走。长歌早发现了小灰有过路不忘的好本事,所以,任由小灰自由发挥,就不愁找不着回太子府的路。单就这一点来说,小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马同驴那个那个,还是能成就出优质良品的。   长歌同小灰出发的时日早,他们入到皇城时,将将过了晌午。   对于小灰的表现,长歌简直不能再满意。   于是,长歌就在路边摊摊上买了一个大胡萝卜给小灰。   长歌牵着小灰走,小灰欢欢喜喜啃大胡萝卜。   此情此景太过依稀。长歌当年就是这么带着大灰,一人一驴外加一袋大胡萝卜,欢欢喜喜闯天涯的。   一隔这么多年,长歌嫁人了,大灰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只可惜了大灰,再也吃不到大胡萝卜了。唉,也不知大灰投生去了哪里。   长歌抬头望天,每每想到大灰,她的心情总是惆怅。   突然,小灰嗯昂嗯昂叫,求再买大胡萝卜。   长歌就拍拍小灰的骡子脑袋。   买大胡萝卜的间隙中,长歌听见了大妈们八卦的一些话。   大妈是神奇的一群人种,她们遍布大小城镇的各个角落,大妈们往往彪悍又有钱,然后掌握了该地大小一切的八卦资源。   长歌不当心就听了一耳朵八卦。   “……听说太子府近日有大变巴拉巴拉巴拉。”   “……听说大变和女人有关巴拉巴拉巴拉拉。”   “……俺也听说了巴巴巴巴巴。”   可饶是长歌再竖起了耳朵听,都听不见一点实质内容,长歌沉思中。   最后,还是小灰的嗯昂嗯昂叫唤回了长歌的神智。小灰等大胡萝卜都要等暴躁啦!   长歌心生狐疑,再联系苏行连日来行色匆匆的身影,她心说莫不是真出事了?   长歌心焦,牵了小灰就朝太子府狂奔。   小灰骡子眼里满含了泪,它的大胡萝卜掉地上了嗯昂嗯昂嗯昂昂!   太子府门前红灯高挂,喜气洋洋,大门上鲜亮的大红喜字更是刺激到了长歌的眼。   太子府这分明是要办喜事了的节奏!   太子府的男主人只苏行一个,女主人无,长歌不会傻到以为苏行这是给她家小灰挑媳妇儿呢。   小灰是头骡子,它压根儿没那高级技能!   长歌气死了!   气死了的长歌掉头就要走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凭什么他都把她吃干抹净了,然后她受了委屈就要逃跑啊!   长歌要和他誓死死磕到底!!   于是,长歌气势汹汹往太子府去了。哦,后头还跟了一只小灰。   不知从何时起,长歌已练就了无敌气场。她所过之处,无一不卷起一阵瑟瑟冷风,吹得往来的太子府的下人们呐呐不敢言。下人们看长歌的眼神,皆古怪。只可惜,沉浸在炸毛情绪当中的长歌没能看出来。   “小、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在庭院的深处,长歌就撞上了太子府的老管家。老管家见着了长歌,面色尤为古怪,那眼神躲闪,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叫长歌坐实了心中所想。   长歌的面皮彻底瘫了,她面无表情问老管家:“苏行在哪里?”   老管家面露迷茫:“苏、苏行?”   好吧,可怜的老管家还不晓得他家太子殿下的别名呢。   长歌咬牙:“就、是、你、家、太、子、爷!”   这个老管家知道!   “爷在书房!”老管家激动道。   可随之,老管家就变色了,他急急拦住了长歌道:“小姐小姐,您、您还不能过去。”   长歌:“让开。”   老管家心头跳啊跳,为毛觉着这个宋小姐越来越凶残了?越来越向他家太子爷靠拢了?   好可怕……   长歌气场全开,老管家觉着自己如果再拦着,估计会死无全尸。   长歌懒得再理他,绕过了他就往书房的方向开走。   老管家只觉面上刮过一阵阴风,回神时,宋小姐已经不在了。老管家赶紧提了裤腿跟上。   老管家在后头喊长歌,喊得长歌不胜其烦。   “做什么?!”长歌的样子恶狠狠的,像是要一刀子做了老管家一般。   老管家愈发坐实了心中所想,宋小姐果然是越来越像他家太子爷了,瞧那霸气外露的样子……简直太可怕!   但是,他是管家他职责傍身呐!   在长歌凶悍的眼神下,老管家一字一句小心翼翼道:“小姐莫、莫要误会,老头子就想、就想带您的骡子去喝些水。您瞧它渴的,呵呵呵。”   ☆、陈国(31)   长歌狐疑看老管家,又向身边的小灰投去探询一瞥。   意识到长歌在看它,小灰立马精神了。骡子耳朵一抖,骡子脑袋一伸,骡子尾巴一甩,一副精神抖擞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不过,小灰貌似是渴了,那大舌头伸的,长歌瞧着就可怜。   嗯,这老管家还算说了一句人话。   于是,长歌就说了一句:“那麻烦你了。”   老管家立时堆出一张笑脸,“不麻烦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说完,老管家牵起小灰,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骡子啊骡子,你家主人太可怕,还是闪避为上计!   长歌觉着今日的老管家有些不同寻常,许是年纪大了,脑子里的三两条神经偶尔搭住了吧。   苏行今日未出府,书房内隐隐透出人声,好似是他在同幕僚关门说话。   长歌倒是想搞个突然袭击,气势汹汹从天而降什么的,可她的手还未够到书房的门,书房的门就自里头被人打开了。   来开门的正是苏行。   见着长歌,苏行眼中那一瞬的狂喜是骗不了人的。   长歌心里头的火气就稍稍消了一些。算你还有点良心哼哼哼哼哼。   可随即,苏行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座小山,“谁让你出来的?不是让你好好休养?谁护送你来的?让他来见我。”   长歌不鸟她,她只探出了脑袋,往书房里头望。要是让她揪出了书房里藏了小妖精,她就……哼哼哼哼哼哼!   长歌没对上妖精的眼,却是见着了一张沧桑的老脸。   老脸的主人见着了长歌,一张老脸更是笑成了柿子干,“见过小姐。”他对长歌极客气。完了又朝苏行行礼,“主公,属下先告退了。”   长歌认得他,他是苏行一个蛮器重的幕僚,老是老了点,但据说颇有些鬼主意。   这幕僚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向长歌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眼中有笑意。长歌被他这么一看,竟然脸红了。这幕僚觉着她是在同苏行打情骂俏。   长歌真想跳上桌子大吼三声:“你们误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误会你什么了?”苏行突然在长歌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同时,伸手就要拉她进门。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怎么发起愣来的时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呢?她懊恼着呢,也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苏行牵了小手进门的。   苏行让长歌坐去书房北面窗边的榻上。她坐着,他站着,他居高临下看她,“说话。”   他那气场无敌的样子又一次挑起了长歌心中的恶气,“说什么?!”她大声道。   苏行眉头一皱,却是放缓了声音:“说你如何回来的,谁护送你回来的。”   今日的苏行着回了他的飘飘白衣,他的人只肖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靓丽风景。   真是的,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尽招惹花蝴蝶哼哼哼哼哼哼!   这么想着,长歌心头愈发不平静,“跟小灰一起回来的!”她又喊了一句,气鼓鼓的。   苏行这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生气了?”   艾玛!这人挑眉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帅!   长歌心里正犯着嘀咕呢,视线不经意在他书房内一扫,就扫见了他书案后衣架上的那一坨……大红色!   长歌“蹭”一下跳起来,“说——你偷偷在屋子里藏了哪个小贱人了!?你才刚跟我成亲几天啊你竟然就要让小贱人进门了!!!你还给她准备这么好看的嫁衣!!!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彻底发飙了。   发飙的长歌满屋子暴走。   暴走的长歌突然就听见了窗边苏行的一声轻笑。   长歌更加发飙了,“笑笑笑笑笑!你还有脸笑!!!我不跟你好了!我不认识你!!”吼完了就要走!   长歌原本是打算跑过去撕了那件嫁衣再走的。但是,她错估了自己对苏行的感情深度。一想到他要娶别的姑娘,她心里就难受得要死。吼完了才意识到其实底下是空虚。   啊啊啊啊啊啊她恨死他了她不要看见他!嫁衣什么的小贱人小妖精什么的通通都见鬼去吧!   苏行扶额,在长歌即将要跨出书房门的时候,自后头将她的小身子一把圈住,又给搂了回来。   长歌不依,使劲在他怀里扑腾。长歌恶狠狠道:“找了小贱人你也不用太得意!我备胎可一堆呢!气死你起死你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唔……”没声了……被人直接按去榻上了……被人堵住嘴巴一通猛亲了……   长歌被亲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最后,苏行在长歌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无奈道:“没有小贱人,只有你。”   长歌:骗小孩儿呢我才不信哼哼哼哼!   苏行:“那嫁衣是专为你准备。起来试试合适不适合。”   咦?   咦咦咦咦咦?   方才挣扎间,长歌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了。倒也正方便了苏行替长歌穿新衣。   这嫁衣如火,金丝银线条条不绝,亮瞎了长歌的眼。倒真是按了她的身段缝制的。   难道说……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长歌突然有点呆。   突然有点呆的长歌就乖乖坐着榻上,乖乖任苏行给她穿新衣。当然,期间长歌被揩油无数。   苏行拉了长歌的小手起身,长歌站起,长长的嫁衣便铺散开来,下摆将将及到了地上。   长歌伸了伸小胳膊,立时就有光华流转开来,是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金凤。   苏行牵了长歌往书房后的暖阁走,“来看看你喜欢不喜欢。左右离大婚还有些时日,有的是时间改。”   苏行书房后的暖阁长歌未来过。新奇的同时,她一眼就望见了墙边的那一面大铜镜。   铜镜正对着暖阁的门,此刻,里头正清晰地映出一男一女一双影。   镜中的女人嫁衣如火,酡红的娇颜比那早春里的桃花还要娇媚。女人被男人圈在怀中,女人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长歌在看镜中的女人,镜中的女人亦在看她。   突地,长歌掩面,发出了一声“唔……”   苏行:“如何?可还满意?”   长歌继续“唔……”   苏行笑:“怎么?可是害羞了?”   长歌:“你不要说话了我都要羞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苏行朗声笑,他贴近了长歌,声音里满满都是蛊惑:“想不想试试更加羞人的?”   抱着长歌倒在了屏风后的大床上。   在床上,自然是一番被浪翻红,*荡漾……   书房。暖阁。床上。   长歌推开苏行要爬起来,可是爬啊爬啊爬了半天愣是没爬起来。全身都要散架啦~~o(>__<)o~~   不过,好在宋家没人了,对外身份是宋家女的长歌就被太子殿下特许,婚前住在太子府上。也就是说,大婚那日,她只需被苏行从太子府里领出去,去大街上溜达一圈,再给领回来就任务完成了。囧。   太子在民间极有威望,长歌也是这一日才知晓。   这一日,苏行骑着高头大马,她被他抱坐于身前。二人在熙攘的大街上随着迎亲的队伍,缓缓走。   这二人俱是一身如火的璀璨红衣,这一对佳偶,一双人影,成了以后很多很多年里,陈国百姓口中的谈资。   对于今日苏行的安排,长歌是满意的,因为他们身下此刻骑着的是疾风。然后疾风身后还跟了一头小灰\(^o^)/~   小灰是大灰血脉的延续,长歌老说大灰是她儿子,这话不是说笑的。大灰陪伴了长歌很长很长的一段孤单岁月,大灰虽然是一头中华土驴,但对于长歌来说,大灰的意义非凡。如今,大灰不在了,有小灰看着长歌同他爱的男人,开心走到一起,长歌想,大灰会开心的吧。   溜完了大街就要入宫了。   望着巍峨的陈宫,长歌下意识就往苏行怀里缩。   嘤嘤嘤嘤她紧张了。   更加可怕的是,苏行还不能跟她一起!按了规矩,新媳妇儿要和入宫的女眷在一起,美其名曰:以免皇家子弟被美色误。   啊呸!长歌觉着苏行不拿美色来误她就不错了。   可是,这个事情抗议是木有用的,长歌只能忍。   临行前,苏行摸长歌的头,给长歌顺毛,他告诉长歌他马上就回来,“若不愿应付女眷,拿你的面瘫神功对付她们便是。”   长歌:“……”   苏行:“我记得这是你的强项。”   长歌想咬他!   长歌在一处名叫紫极殿的宫内等候。   她算是到的早的,便在殿内好好占据了个有利位置,整个宫内最佳的视觉死角——墙壁角落里的屏风后!   陆续有女眷入了殿。女眷们纷纷落座,带起阵阵香风。   这些人长歌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宫装丽人们一个个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其实,在长歌看来,她们长得都差不多。因为衣裳头饰太好看了,就让人忽略掉她们的脸啦!   女眷们叽叽喳喳,谈论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不过,最后,大家的话题都统一到了一个点上——太子妃是何颜?   就是新晋太子妃长得好看不好看啦!   长歌闻言,赶紧让自己的身子往屏风后缩。   有说长歌长得好看的,同太子殿下是一见钟情;又有说长歌其实是丑八怪,然后太子殿下娶了宋家的姑娘全是处于政治考量……   长歌边小口吃果子边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时不时就感慨一把有才!太有才了!真会编故事啊!   “这会儿可不知咱们的烟郡主做何感想呢?”斜里突然插进来了这么一句。   烟郡主?   陈烟?   立时就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嘛。咱们烟郡主眼光高着呢,眼里心里除了太子殿下再也容不得旁人了。自己还跟宋家公子有着婚约呢,却跑去搅了太子殿下好几桩婚事。这份胆识,咱们呐可是如何学都学不来的。”   “那又怎么样了?你可曾见太子殿下多看她一眼?如今太子殿下可都娶妻了,听说这一门亲事啊,还是殿下亲自在陛下那里求来的。所以,男人呐,喜欢的还是温顺的女人。”   众女纷纷点头应和。   这些女人估计平日里没少受陈烟的气,如今逮着了机会,就使劲儿在背后埋汰她。   这倒让长歌认清了一点——陈烟果然对她长歌的男人虎视眈眈!   长歌怒!长歌讨厌陈烟!   “在皇宫这个地方,最好收起你那强烈情绪外露的嘴脸。不然,你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一把清冷的女声。   长歌惊,有人说话,对她?   长歌傻愣愣转头,就看见在她的右后方有一面墙。咦?墙壁会说话?   哦,不是的,是墙上有珠帘,珠帘状似一道门,然后门后坐了一个人。那墙壁处光线黯淡,加之珠帘的遮挡,长歌竟从头到尾都未发现珠帘后头藏了一个人。长歌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隐蔽了,原来世上处处有高人啊!   高人是个女人,且是个皇宫当中的美丽女人。就她方才提醒长歌的一句话,让长歌对她心生了好感,起码比外头那些叽叽喳喳八卦的女人可爱太多。   隔着珠帘,影影绰绰间,长歌看见了一张粉白的美人脸。美人着一袭绯红的衣,宫装精致,却并不显得浓艳或华丽,那是一种清清冷冷的古典美。   有大美人出没!   但是显然地,大美人并不打算理长歌。说了方才那么一句,任凭长歌如何明示暗示,大美人都未再给长歌一个眼神。   有点小泄气呢。   这个时候,有太监入殿,女皇口谕,着贵女们前去园中赴宴。   宫中有晚宴,专为太子殿下娶妻所办。   晚宴上就可以见着苏行啦!长歌的小宇宙就瞬间又灿烂了。   待女眷们陆续出了门,长歌才在领路小太监瞪直的眼神下,探头探脑从屏风后挪啊挪啊挪,挪了出来。   长歌有觉得小丢脸吗?   一点也不!   保命是大,丢脸是小!长歌觉着自己真是太聪明太会随机应变了!   离开的时候,长歌又忍不住向墙角的珠帘后投去一瞥。   隐隐约约间,长歌看见了美人的侧脸。美人头上戴翠绿的簪,簪上点缀了细小的铃铛。走动间,一叮一咚,隔得老远就能听见。   不知不觉间,月已上了中天。   庭园深深,春风呼呼。   长歌跟在小太监身后慢慢走。好吧,她其实是故意的,虽然可以见着苏行没错,可是、可是还有女皇那只大大老虎呢!指不定还有大小老虎无数!有点不想去赴宴啊嘤嘤嘤嘤。   可是,小太监一点儿都不懂长歌的心声,走得又快又急,长歌差点就要追不上啦。   长歌觉着这小太监肯定还不认识她。   长歌是个还没见过婆婆的小媳妇儿。可惜婆婆是个恶婆婆o(╯□╰)o   走啊走啊走啊走,长歌终于隐隐约约见着了庭园深处的亮光。那里必定就是晚宴的所在了。就这般远远望去,影影绰绰的古木交错间,长歌就看见了觥筹交错,灯火鼎盛的景。   愈发却步了嘤。   不知道她现在跑掉会不会给苏行惹麻烦呢?   脑子里两个小人正掐架呢,前方突然就走来了两个巡逻的侍卫。   在陈国,武将的地位高于文臣,侍卫这样的角色在宫里头也是要压倒太监一大截的。是以,前头那小太监就停下脚步,恭恭敬敬朝侍卫行礼了。   一个侍卫点头致意,另一个则干脆酷酷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天黑,侍卫们又穿得一身黑,长歌并不能看见这俩侍卫的长相。   两个侍卫自长歌身边走过了。   这个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夜风吹散了天上的云层,又吹得四周围的高大古木摇摇摆摆。树影婆娑间,长歌就看见有月光清晰地照上了那酷酷侍卫的脸。   侍卫眉头一跳,下意识就避开了脸。   长歌心中虽有狐疑,可也没太往心里去。   长歌站在原地,愣愣目送两个侍卫远去。她注意到,那个酷酷的侍卫在离开她同小太监后,就与另一个侍卫分开了。   长歌心中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慌慌的,乱乱的,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   长歌晃晃脑袋,晃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小太监继续慢吞吞走。   小太监告诉长歌,穿过前头那片花田,再过一个转角,就能到达今夜的目的地了。   长歌明显看见小太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额,带她走路很难吗?   春风总是不嫌多的。   这一回,春风带起了阵阵花香,清清甜甜的,好闻得紧。   满世界的花香叫长歌心旷神怡。心旷神怡的长歌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她脑子就是一抽。脑子一抽的长歌突然意识到那怪怪的感觉由何而来了!   那个侍卫!那个侍卫!是那个侍卫的脸!   那不该是一张侍卫的脸!那是一张……   脑海里立时就浮现起了一张模糊中透着点熟悉的脸,只一点点熟悉,却已够长歌心惊。这张脸、这张脸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陈宫当中的啊!   如果真是那个人来到了陈国,并且潜伏进了陈宫,那意味着什么,纵然长歌再小白,也是多少能猜到一些的。长歌不怕陈国蒙受什么损失,她就怕会牵扯到苏行!长歌记着苏行有跟她提过那么一句,这个月宫中的守卫是由他负责调度的。女皇已经对他不信任了,如果再出一点什么事情……   长歌当机立断,拔腿就往来时路跑,她要去追上那个侍卫!   ☆、陈国(32)   长歌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太监连转过身来惊呼一声都来不及。不过。长歌还是好心留给了小太监一句话的,“去找太子!带他过来!”   今夜头一次当值的小太监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可能,就是,太子妃!   小太监哭得跟柿子饼一样。他想说,咱家不是目中无人,咱家真的是头一次当值太紧张~~o(>_<)o~~   长歌一路跑啊跑啊跑啊跑,园子好大,然后,长歌迷路了o(╯□╰)o   长歌觉着自己冲动了,好吧,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逃跑!可是好像逃跑的结果并不如她想象的一般呢。   真是衰啊……   那个可疑的侍卫早跑没影儿了。   长歌停下来猛喘气,喘着喘着,长歌就闻见了隐隐的桃花香。   夜风吹来,四周围的树上便一片稀里哗啦,好似树叶子们在欢欣歌唱。   长歌直起身子来,她的小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儿,借着天上洒下来的明晃晃的月光,还真让她看见了大片大片的桃花。   原来不知何时,长歌已入到了桃花林中。   要是桃子们都长出来就更好啦。长歌摸摸肚皮想。   在桃花林中,长歌顺着自己的直觉缓缓走。有一朵桃花随风飘散,落在了长歌的鼻尖。长歌伸手,让桃花落在她的掌心里,红艳艳的桃花好看极了。   长歌突然就高兴了起来。   再往前走几步,长歌突然就停了下来。长歌竖起耳朵,因她好似听见,桃花林的前方,好似有人在朝她走来。   长歌视野的尽头处,闪起了一道亮光。那光亮之处缓缓向长歌这个方向移动,长歌好似隐隐就听见了轻快的一叮一当。   大半夜的,不会有鬼吧。长歌心里怕怕了一下。她就、就往旁边的大桃树后躲了躲。   这个时候,长歌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问题:到底是晚宴上那些活人比较可怕呢,还是未知的鬼魂比较吓人?   长歌也没有答案。不过,她好似听以前卫宫里头的老嬷嬷们说过,鬼怪的爱憎是分明的,若你未做亏心事,同那些鬼魂生前无过无怨,那么,它们纵然死了变作了亡灵,也不会来害你。其实,有时候,人是被自己吓死的,因为心里有鬼。心中住着的那只鬼,比外来的邪恶的鬼魂更加可怕。   怎么就想到鬼了?   长歌你是嫌弃自己的胆子不够肥吗?   长歌摸摸脑门,再抬眼时,就看见那光亮离她越来越近了。   两旁的桃树分开,中间现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来,似田陌。   陌上花开,有女行来。   女人着一袭绯红的衣,绯衣如火,在光亮的映衬下,比她身后的三千桃花更加灼灼。   美人头上戴翠绿的簪,簪上点缀了细小的铃铛。走动间,一叮一咚,隔得老远就能听见。   长歌惊讶地捂住嘴巴,未想到自己竟会在迷路的情况下,误打误撞又见着了这个宫装美人。   有两个宫人走在美人身前,打着灯笼,替她引路。   美人身材高挑,脖颈纤细,长歌只望一眼,就错不开眼去。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十分年轻了,大概有二十五岁上下。可看她的穿着打扮,又不似宫中妃嫔。   啊呸,长歌你真是傻了,陈宫当中有女皇,女皇又不喜欢女人,怎会有女人呢?   长歌就是觉得,这个美丽的绯衣女子,同这个冰冷的皇宫是格格不入的。美人也是冷的,可那一种冷却叫人渴望亲近。   男人大都会喜欢这一型的吧,长歌想。   “公主,可是要回宫?”   长歌就听见当先引路的那宫女转过身来,问了这么一句。   公主?   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公主?   长歌脑中白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入宫前,未防长歌被人欺负,苏行就为长歌普及了下下陈国皇室人物图。   陈国皇室其实人丁单薄,当今的女皇也只苏行同韩王两个孩子。女皇没有女儿又渴望着有一个贴心小女儿,郡主陈烟就受宠了。再追溯到女皇的上一辈,据说,女皇是有众多兄弟姐妹的,可那些皇子皇女们,在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宫变中,大都陨落了。每个皇家都有那么一些宫闱辛密事,站在权利的巅峰,人的欲望会被无止境放大,心灵是会扭曲的。   世人已然不能知晓当年发生了何等的流血事件,只知道,在当年的那一场宫变中,还留下了一个未足月的女娃娃。   女娃娃姓陈名蕊,乃当今女皇一母同胞的妹妹。或许因了这样一个身份,又或许是因为女娃娃还未足月,她总算是活了下来吧。   陈蕊公主打小便养在深宫当中,到了二十五岁仍未出嫁。这是皇家一段不大不小的辛密。   陈蕊公主为何不嫁,众说纷纭。但更多的说法是将矛头指向陈国当今的女皇的。女皇又出于何种考量而将自己的胞妹几十年如一日地锁在深宫当中,就无人知晓了。纵然知晓,也没有人敢说出来,人家可是女皇啊!   初初听到陈蕊公主的故事时,长歌并未过脑子。如今亲眼看来,她心中那一只名为好奇心的猫被勾起,倒是很想探一探这位公主的究竟。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她又不是活腻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卫国呢。   长歌摸摸鼻子,有些小泄气,不过,上去跟陈蕊公主打个招呼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长歌心里就高兴了一些。她一步自大桃树后闪身出来,小手挥挥,嘴巴张张,“嗨……”   结果,“嗨”字也卡在了喉咙里。因长歌的身后突然就伸出了一只大手,捂住长歌的嘴巴,堵住长歌的声音;男人有力的长臂伸到长歌身前,一下就将她扯进了黑暗里,彻底的。   黑夜里,长歌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又大又圆的月亮躲入了云层当中,一时间,长歌觉得天与地都在旋转。   “别出声,我不会伤你。”一把粗哑的男声在说话。   男人就立在长歌的身前,借着月光,借着水的反光,长歌就看清了男人的一张脸。   长歌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是你!”   男人猛地侧过身来,他的眸子危险地眯起,眼内有危险的浪潮涌现,“你认识我?”   要改口说不认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嘤。   长歌恨死自己的嘴巴了!怎么就那么大嘴巴呢!   男人向长歌逼近,长歌除了步步退却,没有一点法子。终于,退无可退了,再一步就要掉到湖里去了!是的,这个危险的男人莫名就将长歌拖来了一个小湖边。   小湖位于桃林的深处,湖上有新荷,荷叶田田,衬着湖上的那一座凉亭,别有几分清新的韵味。   长歌感受不到韵味,她只感受到了可怕的大杀气!   男人的声音愈发危险,“说,我是谁?”   男人一身侍卫装,此刻,他的脸已完全显现在长歌的眼皮子底下了。   长歌就叹出了一口气,她方才果然没有看错,那个侍卫果然有问题,果然就是他!可是,长歌高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对方的危险性。不过,她觉着他既然把她抓来了,应该不会杀她才对。   “我不会伤你。”男人道。   长歌心头一喜,果然!   男人又道:“不过,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留不得你了。”   长歌赶紧双手抱头,她、她看见他开始拔剑了!   就、就这样结果了她?!   也太草率了好不好?!好歹、好歹她现在还是太子妃呢o(╯□╰)o   这个时候,长歌倒有了自己已经是太子妃的自觉。   不过,眼前这个可怕的危险男人才不会管长歌是不是太子妃呢,他只想一剑结果了长歌这个隐形的麻烦。   “我可以帮你!”眼见形势不对,长歌赶紧喊。   男人拔剑的动作不停,“帮我?你预备如何帮?”是嘲笑。   长歌也顾不上其他了,“我可以帮你出宫,我不会害你,我知道你急着出宫!”   男人的动作就是一顿,“你真知道我是谁?”   长歌只恨自己方才的口快大意。这个麻烦不折不扣是她自己惹来的。   长歌眼神躲闪,想赖掉。   男人的声音里有着蓄势待发的力道,“你既然不说实话,我就留你不得了。”   “大神且慢!”长歌抱头喊。她可怜兮兮的,眼里包了泪,真是可惜了,面前这个不是她家男人,不吃她的这一套。   长歌就脖子一伸,豁出去一样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祁国的大将军萧劲。”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长歌甚至能听见身后湖水里冒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那是青蛙叫。   长歌听见铁剑出鞘的声音,“那我更留你不得了。”   长歌赶紧又叫:“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么知道你的身份吗?难道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萧劲未言语,铁剑倒也未朝长歌劈下。长歌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长歌又急急道:“我叫长歌!卫国的二公主长歌!”   萧劲的眼神一闪:“是你?!”   长歌点头如蒜,是我是我就是我!我们卫祁两国很友好很友好的,所以你不应该杀我。   萧劲孔武有力的面上闪过一道光,那是他的长剑因了湖水的映衬,反射出的一道光。他说:“我凭什么信你?”   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   萧劲周身散发出大杀气,杀气不住向长歌逼近。长歌只得完全豁出去了:“你进过卫宫的,你们祁国不是要求娶我卫姜大姐吗?”提到卫姜,长歌声音就哑了一哑,亲爱的卫姜,此刻,你在天上看着我吗?   “我那时候就见过你了,你英武非凡,秒杀一干卫国武将。我那个时候太平凡了,你肯定没注意到我……卫姜出嫁的时候,我有一路赶去送她的,只是没想到出了那样的意外……然后、然后你还找来了,你还送、送给我过一朵路边的小野花!”长歌使劲比划着手脚说话,好似这样就能增加一些她说话的信服度似的。   长歌提到小野花时,萧劲的眼神倒是又闪了一闪,他记起她了,但是,他仍不相信她。   这也是人之常情。此刻,萧劲身在陈国的皇宫当中,稍稍一个失足,他自己粉骨碎身不说,指不定还会挑起两国纷争。风里来雨里去,身经百战的祁国大将萧劲又怎能不小心提防?   不过,看在长歌眼中,萧劲除了小心提防外,他好似还顾忌着旁的什么。   “锵——”的一声,是萧劲铁剑入鞘的声音。“卫国公主,又怎会在陈国皇宫?”   他这是有一点相信她了?   长歌心头一喜,赶紧道:“我、我这也是身不由己……”这倒是大实话,她初初来到陈国的时候,确实为救左左身不由己来着的。   萧劲锐利的眼神紧紧锁住长歌:“有人软禁你?谁?”   长歌注意到,萧劲面上有沧桑,胡子也没刮干净的样子……看来,他在陈宫当中混得并不好。长歌就小心着言辞:“我、我现在住太子府……”   萧劲面上一动,“陈国尧旭太子?”   长歌点头,为博同情,她面上就做出沉痛来,“我、我被留在太子府里,他、他还要我嫁给他。”长歌说得可怜巴巴,听在萧劲耳中,就是一副尧旭太子强占亡国公主的样子。   果然,萧劲面上的同情一闪而过。   长歌抹眼泪:“反正、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能救出左左,做什么我都甘愿……”对不起苏哥哥,冒犯你一下\(^o^)/~   “左左?”萧劲显然对这个名字,比对长歌的“悲催”遭遇更感兴趣。   “啊?”其实,长歌也就心血来潮那么一说。方才随口瞎编,编着编着,她还真想到左左了。   “左左?”萧劲重复。粼粼的水光映上萧劲的面庞,一闪一闪的,好似闪着莫测的光。   长歌心下发憷,一点谱都没有,她就不敢乱说话,就、就维持住了一张悲催脸。这一点苏行就不知道了,面瘫神功只是她的基本功,她还会随机应变,幻化出各种面部表情功o(╯□╰)o   沉默的因子在空气当中流淌,因了身后的湖,空气当中就有微微的潮湿。   然后,冷不防地,长歌就听见严肃的萧劲冒出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长歌立时感觉有一群乌鸦在天上飞。乌鸦飞过,黑压压的羽毛落了满地,还伴随着嘎嘎嘎嘎——的乌鸦叫。   长歌瞪大了眼睛看萧劲,兄弟,你脑子没出毛病吧。   萧劲严肃面庞看长歌。   长歌突地灵机一动,就冒出了一句:“小鸡炖蘑菇!”   萧劲的面皮果然就是一松。   有风吹过,吹得湖水哗啦啦响。长歌只感觉,风中凌乱。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这是长歌曾经心血来潮时,同左左对好的暗语。可萧劲怎会知晓?   狐疑间,长歌就见萧劲伸手,不是要结果了她,而是自胸口掏出了一封——信。   信?   长歌小手指自己的鼻子,“给、给我的?”   萧劲点头,严肃。   长歌、长歌觉着自己又一次风中凌乱了。   她和萧劲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他会给她写信?   不可能!   那就是提别人带信了……   谁?   长歌就想到了左左。   可是,左左同萧劲更是十六竿子都够不着!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长歌:“该不会是你暗恋我多年,然后终于鼓起勇气给我情书了吧。”   萧劲:“……”   长歌:“你怎么不说话?”   萧劲:持续无语中。   最后,萧劲好似实在忍无可忍,就把信丢去了长歌脸上。   好凶残!   还好长歌反应过,避过去了,不然被打到会疼的。   萧劲没同长歌一般见识,他沉声道:“莫要轻举妄动。待时机成熟,你自然能回到故国。”   长歌的小心肝儿一跳,萧劲这话说得……似乎话中有话呢。但长歌又不敢明着问,只试探道:“你说的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能大体给我指个方向,好让我在陈国熬着的时候,也有个盼头吗?”苏哥哥对不起,再冒犯你一下\(^o^)/~   萧劲敛了眸子,“那你最好祈祷陈国太子早亡。”   什么?!!   竟然咒她的苏哥哥死?!!!!   长歌气死了!长歌要炸毛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炸毛的,可是,原谅她道行还不够高深吧,尤其是在萧劲这样的大将面前。   萧劲这样的大将,平生阅人无数,只瞄一眼,他就能判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长歌要暴露了吗?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长歌道行临时变高,而是……湖边突然就来人了。然后,萧劲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哈哈哈哈长歌仰天长笑,当然,只敢默默在心中。   长歌一边默默感慨着自己的狗屎运,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其实,她就怕是苏行来了,然后就和萧劲撞上了。她就是本能排斥苏行和萧劲起冲突,也不知为的哪般。   长歌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脚步声踏在落叶堆里,“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厉害。在那咔嚓声中,长歌好似又隐隐听见了铃铛的脆响。   ☆、陈国(33)   一叮一咚,一咚一叮,像那响在山林里的清泉。   长歌看见面前萧劲的瞳孔猛地一缩。   顺着他的视线,长歌向后看去,就看见湖边树丛的尽头处,亮出了一点灯火。这灯火看在长歌眼中,是熟悉的。   来人走得近了,更近了。月辉与灯火交映下,长歌又一次看见了那张单薄的美人脸。   是陈蕊!   萧劲身上突然就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场在流淌。   长歌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萧劲拉过去了。   长歌被萧劲拉去了一棵大树后,她背靠着大树,抬眼只能是天边的月,她看不见身后的美人脸了。   萧劲压低了声音对长歌:“今夜我会找机会出去,届时,我需要你的帮助。”   “哦哦。”长歌点头。   萧劲愈发压抑了声音,“你会得到你想要的,长歌公主。”   长歌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意思啊?!   萧劲一闪身,消失在了长歌的视野中。   长歌呆了一瞬,赶紧立正站好。她好似看见,一身黑衣的萧劲纵起跃过湖面,上了那湖面上的凉亭之中。   湖中的新禾好美,在月光下,好似散着一层胧胧的雾气。   雾气中落凉亭,凉亭外有帷帐,白色的帷幔随风招展。   耳边一叮一咚的声音又起,好似就将将响在长歌的耳边。   长歌扒着大树探出头去,将将看见陈蕊大美人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向湖上的凉亭走去的倩影。   萧劲好似就在上头,陈蕊这么走上去了,真的没关系吗?   要不要跑过去提醒她一下下?就是跟她的宫人们说一下也好啊!   长歌觉着自己的主意可行,就吞下因紧张而堆积在嘴巴里的口水,小脚一迈,就要走出去。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斜里突然就生出来男人的一只大手,一把就将长歌拉了回去。   嘤……萧劲不是走了吗?怎么还来?!   很快,长歌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一回拖她的不是萧劲,因为她闻见了浓重的酒味!   大力将长歌往树丛深处拖的这个男人,他喝酒了,且神志不清。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朝长歌扑面而来,他嘴里还喃喃说着叫长歌听不懂的话。   长歌吓死了!以至于她第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只能任由可怕的男人将她拖离了大湖边。   呆滞且惊惧过后,长歌的理智回笼,长歌要自救!   长歌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想她当年带着大灰独自在外闯荡,怎么可能没几样傍身的功夫呢?而且,长歌这娃,呆起来很呆,狠起来也不要太狠哦!   长歌原地高抬腿,狠狠拿自己的膝盖去顶男人的胯下。   只听醉酒的男人惨烈的一声“啊——”长歌得手了!   得手了的长歌拔腿就要跑,可是,她错误了醉酒男人的可怕程度。男人虽然被长歌一击击中,可是他没倒!他没倒就又来抓长歌了呜呜呜好可怕!   长歌被抓住手腕了,长歌被一把扯过去了,长歌被人狠狠推去大树干上了。   最后那一下真疼,震落了大树上的叶子无数,叶子簌簌抖啊抖啊抖,长歌持续眼冒金星中。   “你这个女人……竟敢偷袭我……胆大包天了!”   醉酒的男人在说话,长歌乍然间觉着这人的声音耳熟。猛然睁开眼睛,长歌就对上了韩王那一张熟悉的脸。   没错,面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就是韩王没错!   韩王满身的酒气,一张脸红得像西红柿。他一双阴郁的眼狠狠瞪长歌,像是要把长歌的小心肝儿给从胸口挖出来。   简直不要太可怕!   幸好韩王没有立时扑上来的意思,长歌就顶着满头乱冒的金星立正站好。长歌眼睛四处乱瞄,在找准时机好逃跑。   韩王孤身一人,韩王的背后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暗黑一片。   长歌亦是独身,长歌的身后是一棵不怎么牢靠的大树。   空气里,有酒精和不安的因子在流淌。   周遭静悄悄且黑兮兮,只天上的一轮明月勉勉强强照亮了彼此的脸。   怎么办?!!!这个韩王好像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长歌心头慌乱了一片,但她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再镇定,越乱越会出事情。长歌不怕!长歌拿你的面瘫神功对付他!   长歌就使出了自己的面瘫神功,“韩王殿下,你好。”   韩王皱紧了眉头,“收起你这张虚伪的脸!我最讨厌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用什么眼神看他了?   她明明就没在看他不想看他不要看他的嘴脸好不好?!   韩王殿下,您真的想多了。   但长歌又不敢明着这么说,怕刺激到了他。   韩王突然又开口了,“长歌,你叫长歌是吗?”   长歌一惊,这个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定是女皇或者陈烟告诉他的。   那么,他是专程因为这个来找她麻烦的吗?   长歌戒备看韩王。   触到长歌戒备的小眼神,韩王面色就是一变,“你果然不是渊珠了,渊珠永远都只会是一副受虐小媳妇儿的样子。”   长歌不说话,静静待他下文。   果然,韩王含糊笑了一下,又道:“其实,自第一眼见你起,我便只你不是真正的渊珠。”   长歌“啊?”了一下。   韩王朝长歌走近了一步,他双目已有些微的迷离:“可想知道为何我这么厉害?”   他近长歌就退,反正要保持在安全的距离内。   对于长歌的举动,韩王似乎也不介意。他又说话了,有些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又怎会不知?渊珠她可就在我王府里。”   长歌又“啊”了一下。   韩王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听在长歌耳中,委实有了几分诡异,“她就埋在我卧房后头的花盘底下,你说,我又怎会不知……她在何处?”   长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这个韩王太变态了!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都太变态了!   长歌不要跟变态待在一起!   长歌眼睛四处乱瞄,哪里?哪里可以让她逃走?   韩王继续说话,他的声音里竟隐隐有几分得意:“自小我若要什么东西,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会是我想要的。这一次,你,也不例外。”   长歌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你变态!”   韩王笑得垂涎:“果然是我看中的女人,说话就是对我的胃口。”   长歌终于忍不住了:“啊离我远点你这个变态!”   韩王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那一张因醉酒而通红的脸上现出几分猥琐来,“你这么对我,是因了我那做太子的皇兄?”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其实比他强多了,只是你未发现而已,小长歌。”   长歌面瘫着一张脸看韩王:“你在模仿他。”   韩王面色就是一僵,“你说什么?”   不知怎的,长歌心中就升起了无限的勇气来,“你及不上他,所以无意识里就各种模仿他,当然也包括,得到她的女人。”   韩王眼里的酒色顿消,他的面色可怕的像是要吃人。   长歌却好似一点也不害怕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处处模仿他,甚至包括他的穿衣风格。”说到这里,长歌突然伸手一指韩王的胸口,“你这件衣服很好看,和那日我家太子穿的一样好看。”   韩王面上闪过难堪。   长歌继续道:“就是你的人长得难看死了。”   韩王:“……”   长歌:“我这么一说,你的酒是不是就醒了?”   韩王重重哼了一声,倒是收起了那一副酒醉的猥琐样。   长歌就知道,这人是借酒装疯。   韩王让自己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同长歌面对面。他说:“我果然是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长歌:“……”   韩王:“我真长这么难看?”   长歌:“……其实,仔细看看,还能在你脸上找到一点可取之处的。”   韩王:“……”   夜更深了,晚风吹在身上,开得显凉。   长歌就担心起来,但是苏行会找她。可韩王在这里,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是暂时稳住了他而已,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个时候,韩王又开口了,他问长歌:“你同我那皇兄睡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吧,滋味如何?”   长歌:“……”   韩王不放弃:“告诉我。”   长歌:“滋、味、不、能、再、好!”   韩王的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长歌仔细思量了一番,好似出口只有一处,就是韩王所占的那个方向。可那个方向有韩王这匹猥琐狼在啊!又不能一直在这儿同他耗着……   啊啊啊啊啊长歌烦死了!   长歌决定主动出击!   决定主动出击的长歌就对韩王说话:“韩王殿下,既然我的身份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你也应该清楚,我跟你没关系,我更加不欠你的。所以,你让开吧,我要走了。”   “走去找太子?”韩王冷笑一声,“你是我看中的女人。”   长歌:“呸!”   韩王目光闪烁:“你早晚是我的!”   长歌觉着这人有毛病!   又有风起,吹得长歌的小身板直打哆嗦,也吹得韩王眼内的颜色愈发浓重。   长歌决定再次主动出击!   长歌突然小手指指天,惊奇道:“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   饶是韩王再可怕,面对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你……”韩王失声,因长歌突然就埋了头,不管不顾直直往韩王怀里扑。   韩王愣怔,下意识张开双臂,面上的阴沉转瞬就变作了受宠若惊,“你怎么……”韩王的话未说完,整个人就笔挺挺往地上倒,还发出了好大的一声“碰——”,颇应景。   长歌小手拍拍。果然这种药粉什么的,顺风的时候撒一点,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她这一回用的是什么粉粉来着?   半身不遂粉?   貌似是的。   长歌低头看韩王,韩王躺在地上挺尸中。   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韩王你也真够没用的。   长歌抬脚踢起一颗小石头,小石头正中韩王的门牙。   韩王没反应。   长歌赶紧转身跑掉了。   在长歌的小身板消失在黑暗尽头的时候,她原本所占据的地方,就闪出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的黑衣,持一把铁剑,正是去而复返的萧劲。又或者说,他从来未曾离开,谁知道呢?   萧劲手中的剑,剑尖指地,随着他的走动,利剑便在地上滑出一道弧度。   萧劲走去了韩王的身边。   韩王仍在挺尸中。   森林的铁剑被举起,锋利的剑尖直直对准了韩王的心脏。   噗——   液体飞溅的声音在空气当中回响。   长歌摸了把脸。没下雨也能一脚踩进水塘里,长歌同学,你是有多衰啊!   不消说鞋袜,连裙子都湿了。   长歌踮起脚尖朝远处张望,那里有一点似明非明的光,也不知顺着那光亮走去,会到往何处。可不管怎样,也比在黑灯瞎火的林子里摸黑强吧。林子里有虎狼,长歌会害怕。   不是会害怕,长歌当下此刻就怕死了!   长歌跨下一张小脸,心里苦水满溢。   该死的陈国皇宫,没事造那么大造那么原生态做什么?   正懊丧间,突地,长歌就听见林子里的某一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刻乃春日,无虫鸣。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林子里乍然间多了这么个声响,这让饱受惊吓的长歌怎能不心惊?   长歌要哭出来了!她心说自己就这么一次多管闲事,还是打着不见恶婆婆的主意,没想就遇见了这样那样的意外。简直不要太可怕!长歌错了!长歌下回一定老实嘤。   那窸窸窣窣的声响离得她更近了。   长歌凝神,觉着那声响出自她的后方。   长歌猛地回神,还未看清身后的影,她只觉腰际一紧,斜里又出来一只大手,一把就抓住她的腰,将她拖了过去。   还来?!   又来?!   这已经是长歌今夜第三次被人拖了,当真是流年不利啊嘤嘤嘤嘤。不知道这一回还能不能成功跑掉……   四叔,长歌想你!可长歌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留着小命去找你呜呜呜呜。   恍惚间,长歌觉着,这一次的拉扯,与以往都不相同。   长歌被人推倒在地,地上长青草,绵绵软软,并不疼。   果然是不同啊!那人将长歌一把推倒,然后就俯身压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完蛋!   “救……”长歌的呼喊声被堵在了嘴巴里,长歌猛地瞪大了眼睛,因唇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她、她、她、她遇上采花大盗了!!!!!   长歌要反抗!要咬人!   她耳边就有一把迷人的嗓音幽幽在响起:“连我的味道都记不得了,你说你是不是欠收拾,嗯?”   长歌呐呐:“我、我……那是因为……”   男人喊住了长歌的耳唇儿,大手危险地在她身上的敏感地带游走,“那是因为什么?”   长歌:“那是因为情趣!”   “……”   其实,在这人热乎乎亲上来的时候,长歌绷紧的心就松开,身体也连带着瘫软了。这个压着她的是她的男人,长歌安全了,安全了的长歌就难免想要小傲娇一下。   苏行很快发现了长歌的狼狈,下半身都湿了一大片了,能不发现吗?   长歌小腿蹬蹬,试图把自己的小腿肚子从他的大手里头解救出来。可惜,未果。   “怎么回事?”苏行一边替长歌脱鞋子脱袜子,一边问。   长歌觉着他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可怕!他的脸黑得简直不要太彻底。   长歌怯怯看苏行。她“呀”了一声,因他脱了她的鞋袜,就把她光溜溜的脚丫子扯去了胸前。   他在给她擦干脚丫子,用他风流倜傥的衣袍。长歌这才注意到,同她一样,他入宫后,也已换了一身衣。   认真给她擦干脚丫子和小腿肚子的苏行,简直不要太好看!   “嗯?”他动作温柔,声音却一点也不温柔。他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蹬了蹬腿,可任凭她如何蹬,她的脚丫子仍旧逃不出他的手心。他手心灼热,就那般托着她的脚丫子,有些痒……   长歌愈发呐呐:“可以……不说吗?”   苏行连眼皮都不抬,让她的脚丫子抵去他的胸前,给她擦干了一只换一只,“你说呢?”   长歌叹息,好吧,这事儿本来也没想着要瞒他的,只是,此刻,好似不是说话的时候啊嘤。可是不说话又好尴尬。长歌浑身燥热脸红心跳好紧张。   苏行:“你脸红什么?”   长歌:“没红!哪有红?!那是你的错觉!”   苏行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捂脸:“好啦好啦,都告诉你啦。”   春夜的气温并不低,春风吹上脸颊,吹去了浑身的燥热,是舒服的享受、   苏行找了棵大树靠坐下来,长歌则坐在他的怀里,两只手臂自自然然圈住他的脖颈。   “……后来那个萧劲就走了。呐,他还给了我那么一封信,我瞄了一眼,是左左的笔迹呢。只是里面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好奇怪啊,你说萧劲怎么会带左左的信给我?”长歌对苏行细细说了她遇见萧劲的事,公主陈蕊她也提了一句,至于后来又遇见了韩王,长歌没说。反正韩王已经被她打败了嘛╮(╯_╰)╭   苏行蹙眉,在思索。   长歌乖乖坐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   苏行的视线落在长歌的小手上,长歌正拿着那封信,有一下没一下甩着,自己玩儿。   苏行清凉的眼锁住长歌:“你可知萧劲是何人物?”   长歌奇怪地看他一眼:“知道啊,他是祁国大将军,很有名很厉害的。”   苏行:“很厉害你还敢往上凑?”   额……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长歌眼珠子滚来滚去,滚了半天,她就冒出了一句:“我跟他没仇,他害我做什么╮(╯_╰)╭”   ☆、陈国(34)   苏行的大手就在长歌的细腰上一掐,“可惜了,我同他有仇。”   长歌惊奇问:“什么仇?”   苏行:“国仇。”   好吧。   苏行拉过了长歌,让她整个小身子尽数挂在了他的身上,“长歌,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本想将你藏起来,可世事无常,我若想保住你,就只能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让你待在我身边。我知道,这会令你少了许多自由。可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就是自私地想将你绑在身边。长歌,你愿意好好待在我身边吗?”   长歌动容,为他的真情流露和坦诚。“我愿意的。”她也回抱住他,“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自己一个人乱跑了。”   苏行“唔”了一声,月色下,春风里,二人密密相拥在一起。   半响,长歌举手道:“那个,左左给我的信,你要看不?”   苏行:“……不看。”   又半响。   “那啥,我不是故意乱跑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去参加晚宴。”长歌不忘为自己辩解,同时,也向他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喜好。她喜欢他,她乐意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她愿意主动告诉他她的喜好与顾忌。   苏行半天没说话。   长歌有些不安,她就捧起了苏行的脸,怯怯道:“我、我让你失望了?”   苏行垂眼看长歌:“是的。”   虽然他这么说是人之常情,可听在长歌耳中,长歌就是觉着好难受。   长歌想哭%>_<%   “我……对不起。”   苏行含住了长歌的嘴唇,他的声音吞吐在她的嘴巴里:“我失望自己不能立刻带你离开这虚伪的地方。”   长歌:“……”   长歌扑上去将苏行压倒,给了他一个超级大亲亲╭(╯3╰)╮   不多时,就有宫人送来了长歌的鞋袜。   苏行亲自给长歌穿好,动作娴熟又温柔,看得旁边的小宫女一愣一愣的。   苏行牵了长歌的小手起身,“无需待太久。就随我就露个脸,嗯?”   长歌脸红红的,点头说好。   两人手牵着手,朝晚宴的方向缓缓走。   露天的晚宴就在前方光亮处。   突地,二人停下了脚步。因前方的光亮处猛然就起了喧嚣。那喧嚣声在如此美好的春夜里,显得格格不入。   待长歌同苏行赶到时,晚宴已乱。   长歌不明所以,只来得及看见女皇甩袖,匆忙离去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望着乱糟糟成一团的宴上众人,以及火速包围上来的御林军,长歌扯扯苏行的袖子,不明所以。   苏行:“不知道。”   好吧,大哥你还真是实诚。   御林军不放走宴上的任何一人,太子也不例外。众人都被请去了某个空出来的宫殿休息。长歌还算运气好,沾了太子的光,单独分到了一间房。   在房内捧着杯子喝着茶,长歌呆呆望着天花板,肿么觉着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呢?   突地,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是苏行回来了!   长歌赶紧迎上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行的眉头是蹙着的,他摸摸长歌的脑门,“御书房中进了贼人,盗在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额?   长歌:“什么东西?”   苏行盯着桌上那跳耀的烛光:“军机布防图。”   啊?这可是大事!!   长歌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哪里的军机布防图?只是部分的吗?”   苏行:“整个陈国的。”   长歌:“……”   长歌吞口水,她本能就想到了萧劲。   长歌同苏行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猜测。长歌不安极了,她就下意识又抓住了苏行的袖子:“那……怎么办?会不会对你不好?”好吧,原谅她不关心陈国的国家大事吧。陈国的国家大事确实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更关心的是有关于他的更实际的问题。   苏行牵起长歌的小手,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歌愣愣随着他往出走,走到门边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左右看看,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苏行古怪看她一眼:“自然是回家?难不成,你还想留在此处过夜?”   长歌激动了:“我才不会想!”   于是,二人手牵手,开开心心回家去。什么陈国的军机布防图,爱咋咋地,过好小日子更重要!   俩人上了宫门外的马车走的。   此时夜尚深沉,马车咕噜噜在青石的地面上驶着。   赶车的人有些急,毕竟,是夜深了的缘故吧。   窝在苏行怀中的长歌忍不住爬出来,撩开马车车窗的帘子向后看去。视野里,那一座巍峨的宫殿在离他们远去。宫内的此刻,仍旧是灯火辉煌的。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在卫国的时候,长歌好似也曾于深夜的这样的时刻,悄悄观察过那一座皇宫。自外观上看,陈宫同卫宫,是有着本质的明显差异的。可此刻,长歌恍惚间就有了一种错觉:大抵这世上,所有的皇宫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它们的外表。而世人往往最易被外表所惑。   苏行将呆愣愣的长歌拉回来,圈进了怀里。他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睡一会儿。”   长歌就看着苏行的脸,如呆头鹅一般,“每次和你同坐一辆马车,我都有一种违和感。”   苏行挑眉,“哦?”了一声。   长歌砸吧砸吧嘴巴,“总是会让我想起咱第一次见面,马车里的场景来。我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静。”   苏行:“哦。”   长歌凶凶的:“你就不问问我的心情为么久久不能平静?!”   苏行咳了一声:“长歌,人要往前看。”   长歌:“如果我是夸你来着呢?”   苏行:“夸我的话可以说。”   长歌恨恨:“你真虚伪。”   苏行:“谢谢夸奖。”   长歌:“……”   长歌其实想说的是,纵然你虚伪,我依然爱你。这个男人,是她选择要共度一生的,他不完美,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同爱他相比,长歌发现,这样那样的缺点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剥去那些优点与缺点的外衣,她爱的是他这个人本身。   瞧她多英明!是个多么难得的好媳妇啊!   这么想着,长歌心情大好。那些烦恼忧愁,好似突然就不重要了。她窝在苏行怀中,甜甜睡了过去。   长歌觉着自己睡了好久,可其实只一瞬。到家了,她被苏行抱下来了,她就醒了。   长歌揉揉眼睛,任由苏行将她一路抱进他俩的卧房当中。   苏行俯身亲吻长歌的眉眼,“好好睡。”   在他起身时,长歌抓住了他的袖子。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养成了这么个抓他袖子的习惯,还好他不嫌弃她都要把他袖子抓破啦。“你要走?”长歌好生奇怪。天都这么亮了,他不睡觉了吗?   苏行“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今夜宫中出了大事,我需同幕僚好生商议。”   长歌“哦”了一声,放他走。   长歌呆呆看着苏行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怔。   苏行突然止步,他并未回头,只是问:“今夜,你可有遇见韩王?”   长歌咬唇,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了,“是的呢。他、他不老实……不过,我也没让自己受欺负。”再抬眼时,苏行已转过身来。他看着长歌,面色复杂。   长歌心中就是一紧,她就爬起来,紧张看苏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脸色有点难看的样子。   苏行:“宫里方才传来消息,韩王遇刺,危在旦夕。”   长歌一下跳起来,“我没、我没啊!我只是给他洒了点……”   苏行突然打断长歌好话,面色尤为严肃:“记住,今夜,你从未遇见过韩王。”   长歌点头,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她心里好是七上八下呢。   苏行叹息一声,他不由又走来了床边,摸摸长歌的头,“不用紧张,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以防万一罢了。”   长歌点头。   苏行犹豫了一瞬,“长歌,接下来的日子,恐要不太平了。”   长歌抬眸,将将对上了苏行看她的眸子。长歌自他眼中,看不见急乱。   苏行终于走了,长歌却是睡不着了。   她干脆爬起来,坐去桌边,托腮望天花板。   长歌心中乱乱的,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爱唉声叹气,直呼今日也真不是个好日子。幸好她同苏行不是真的在这一日成亲,要不然也太不吉利了。这钦天监挑的是个什么日子啊?道行还没她长歌掐指一算来得高!   腹诽间,长歌就站起来,要给自己倒杯水喝。她手臂一个伸展,有什么东西自她袖间掉了下来。   是萧劲给她的左左的那封信!   说实话,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且太过戏剧性。如今平复的心情下去看,长歌只觉不能相信,恍惚间甚至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看戏心情来,好似宫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只是她的臆想而已。是的,若非这封信提醒了她事情的真实发生,长歌搞不好睡过今夜,什么都忘记了。   不开心的一些事,长歌会努力将它们睡忘记。这也算是一个好习惯吧。   信轻飘飘落到了地上,长歌弯腰捡起来,做了一个决定。   长歌决定剩下的时间不睡了,用来破解这封信吧\(^o^)/~   打开信封,内里散出了无数的小纸碎片。   长歌将碎片尽数拢到身前,开始一小片一小片地拼。   可别以为这碎片是谁都拼得出来的!早先便说了,这是左左同长歌约定的暗中传信方式:左左写完了信,用只有他同长歌才熟悉的撕纸方式来撕,将一封信撕个稀巴烂。长歌收到信后,再用只有她知道的记忆中的模板将信拼凑出来。   当初,长歌离宫出走去逃婚的时候,就给左左留过这么一封信,效果奇佳。长歌还为此委实得意了一阵子。可如今轮到自己来拼信,长歌就要哭了,好烦好烦好烦嘤嘤嘤嘤嘤。   左左我当初不该欺负你的呜呜。   天方破晓时,长歌知道了信中所写。然后、然后她就惊呆了。   信中左左说,他已暗中同祁国取得联系,要长歌配合着萧劲在陈国的行事。待萧劲办完了事,就顺路带长歌回卫国。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左左他,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还有一点,左左务必嘱咐长歌,不能让苏行看见信的内容。然后,也不能让苏行知晓萧劲的存在,让长歌帮帮忙。   长歌心里头乱呼呼的,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这时,卧房内突然就传来了“咔吧”一声。这声音干脆又响亮,长歌吓一跳,被吓得跳起来了。   声音出自珠帘后的窗户的方向。   自长歌这个角度看去,此刻,房内的那窗是半开着的,在残烛的映照下,窗边显得影影绰绰,好似藏着什么东西。   长歌吞口水了,是树影吧是树影吧。她记得窗外有种了一排大树的。   长歌的心跳得厉害,她突然站了起来。自这个角度看去,长歌就真的看见了窗边屏风旁,投射在地上的一个暗影。   屏风后有人?!   长歌的一颗心就要跳到了嗓子眼,她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恐惧,她就要跳起来要叫出来。   然而,眼前陡然黑影一闪。在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的时候,她的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呜呜呜呜房间里果然是有人的吓死她了嘤嘤嘤嘤嘤!   不过,这人大手热热的,应该是人还好不是鬼嘤嘤嘤嘤嘤!   待被放开,待看见了萧劲的那一张脸时,长歌竟生出一种“大爷您到底是来了”的可歌可泣的错觉来。   “准备好船,三日后,我要走。”萧劲开门见山就说了这么一句。   长歌很想吼一句:你当我家开船厂的啊!   但是,望着萧劲黑漆漆的面色,长歌自动把嘴巴里的换吞了下去。长歌吐出了另一批的话,“你真的和我弟弟左左认识,我是说卫搓?”   萧劲点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就将屋子里四下一打量   长歌本能就后退了一步,萧大爷的气场太过强大,她、她吃不消。   “我不会动你。”萧劲的视线最后又落到了长歌身上,他如是说。   长歌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她是可以大声呼救叫护卫进来的,可是,这样一来,萧劲就暴露了。长歌就想到了左左在信中的嘱托……   啊啊啊啊做好人果然不长命!   因为有各种顾忌。   半响,长歌就憋出一句话:“你、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一路尾随?   萧劲:“我与你们一道出的宫。”   长歌:“?”   萧劲:“我在马车下。”   长歌:“……”   长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萧劲说他一直在马车底下窝着,那、那同她苏行在马车内的亲亲我我,不是尽数被听了去?   一时间,长歌脸红了。   这个时候,屏风的那一处又是“咔吧”一响,且响声比方才清脆又大声许多。   长歌小心肝儿一跳,心说还来?   萧劲轻叹一声,道了一句:“出来吧。”   长歌:“????”   那一处的屏风后就走出来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   是的,是小宫女没错,那姑娘穿着一身宫女装呢。   可待那姑娘往出走,并且抬起那一张白皙又清冷的脸时,长歌一口口水就呛在了喉咙里,“你、你、你……”你不出来了。   萧劲:“打扰了,是我的不是。”   长歌:大哥,其实你误会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宫女站去萧劲身后,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可饶是她装得再像,也摆脱不了她一国公主的事实。然后,问题是,她装宫女装的一点都不像!   这人是谁?   好吧,这人便是长歌昨夜在陈宫里头见着的那一位……神秘的公主,陈蕊。   骄傲的深宫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别国大将军身边的小宫女,这……简直不要太可怕啊!   长歌直盯盯将陈蕊看着,陈蕊倒是没甚反应,只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是拿萧劲看不过去了,出声提醒长歌收敛,“阿蕊性子内向,希望你不要欺负她。”   长歌望着陈蕊那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嘴角就不由抽了一抽,她忍不住问:“怕我欺负她,那你把她带我这儿来做什么?”   萧劲坦然道:“我要带阿蕊走,你需要准备两个人的船。”   长歌:“……”   萧劲转身去看陈蕊,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突然就将陈蕊用力一抱。   自长歌这个角度看去,将将能看见萧劲的大手搂住陈蕊的细腰,他的手在她的腰上,就掐出了一个诱人的弧度。   “你为么觉得我会帮你们?”长歌不服气道。   萧劲放开陈蕊,“你有什么不帮我们的理由?”   长歌:“……”   长歌发现了,萧劲这个人果然不愧是武将,皮糙肉厚的,刀枪不入的嘛。   萧劲深深看一眼陈蕊,而后,对长歌道:“帮我照顾好她,三天后,我会来接。”   长歌突然觉着自己成保姆了。   萧劲拉住陈蕊的手,二人正要说话,却突然地,门外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是苏行!   “快藏起来!”长歌做口型。做完了口型长歌就后悔了,她这是、这是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节奏啊!   ☆、陈国(35)   不知道吐出去的话可不可以再吞回来呢?   念头急转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太阳已高升,随着房门的打开,立时就有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泄进来,长歌恍惚间觉着自己置身于了光的殿堂。   阳光有些刺眼,长歌就眯起了眼。   光影里,长歌就看见那人负手向她走来。一夜未睡,他的精力依旧是充沛的。   长歌第N次对着他的样子发花痴,都要忍不住流口水啦嘤。   苏行走来长歌的身边,温柔的语气:“睡饱了?”   长歌点头。   苏行:“饿不饿?”   长歌先是愣愣点头,继而狠狠摇头,“一点也不饿!”   苏行就笑了,笑得那么……奸诈。   长歌突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苏行伸手来搂长歌:“那就陪我睡会儿。”苏行说着,就带着长歌往窗边走去。窗边的木榻是二人平日里的最佳休憩所在。   可是,这一回,长歌却炸毛了,她死死抱住苏行的手臂,不让他走。   苏行诧异看长歌,看了一瞬,他严肃道:“长歌,你我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实话告诉我,你对我,是个什么样子的想法?”   额……   长歌心说那当然是极端花痴的想法。   可这种话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长歌沉默。   苏行也沉默,半响,他对仓管说话:“我这样的性子,你定然是觉得无趣的吧。”   长歌:“!!!”   苏行:“你若觉得无趣……”   长歌赶紧抢话头,“……不能再有趣了。”   苏行没再说话,但长歌感觉得到,他是开心的。   开心的苏行就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高兴道:“你既然不愿上榻,那我们便上床吧。”   长歌:“……”   于是,苏行搂着长歌去上床。   长歌的一张脸爆成了猪肝色,这人、这人自从成亲后,还真是百无禁忌了啊!   平日里对她百无禁忌她也就习惯了,可问题是!现在他们房里还藏着一男一女啊啊啊啊啊!   长歌一把扯住苏行的袖子,眼里包了泪,可怜兮兮看他,“今天不要了好不好?你看都大白天了。白日*不好的啊啊啊啊啊!”   苏行高高挑起了眉头,他笑了,笑得委实可怕。长歌的小心肝儿就是一跳,她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行开口了,他说:“白日*?原来你还知道这个,我原以为……”   “你原以为什么?”长歌脸红脖子粗。她一眼就看见屏风后陈蕊露出的裙摆一角了。暗道一声“倒霉”,长歌旋身就抱住苏行的腰,阻了他不经意瞥向屏风那一处的视线。   头顶上方传来苏行低低的笑音:“我原以为,你是一只小白兔。却原来……”   长歌脸更红脖子更粗:“你现在的理解是错误的!你原来的理解才是正确的!你要忘记现在你看见的!啊呸!你现在看见什么了?!”   苏行俯身看长歌,他的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拒绝我好多天了。”   长歌:“……”   苏行:“我很有理由怀疑,你对我已厌倦。毕竟……”他拖长了声音,“你备胎一大堆的。”   长歌:“……”   抵不住他的透视眼,长歌只得扭捏道:“谁、谁让你一做起来就没个……”   苏行“嗯”了一声,那雄浑的尾音好听得厉害,“没个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羞死了!   他却仍旧不肯放过她,抱牢了她,非要从她的小嘴巴里听出他想要的答案来。   “没个节制没个正经次次都把我弄疼了!”长歌捂耳朵闭眼睛一通喊。   苏行:“……”   这一对在这边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可苦了屏风后的那一对了。饶是萧劲面皮再黑,其间亦透出了点点的红色。至于他身边的陈蕊……陈蕊把脸转开去,看不见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姑娘们,擦亮你们的眼睛!平日里正儿八经清高逼人的那些人,指不定私下里怎么道貌岸然呢。   以上,是眼下长歌的心声。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我去榻上靠一会儿便是。”苏行突然道。   咦?   咦咦咦咦咦?   他今儿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委实不正常!   不待长歌细细琢磨,苏行举步就朝窗边走去。   那怎么可以!?   苏行在长歌心中占了顶重要的位置,左左亦然。既然是左左的希望的事,长歌自然是要帮助他达成的。而在这个过程中,长歌觉着帮萧劲一次,似乎也没甚损失。长歌觉着一个人的福报是在漫长一生当中自点点滴滴的小事里,累积起来的。   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_╰)╭   于是,长歌决定牺牲下下自己的色相。   可是!苏行他竟然不受引诱!!   当长歌委婉地表示苏行可以同她一起睡大床时,他竟然说:“还是不要了,你在身边,我睡不好。且你昨夜还不是嫌我动手动脚?我失眠是小,决计不能扰了你安眠。”   长歌磨牙,“我不介意。”   苏行:“我很介意。”说罢,又要走。   长歌赶紧一步上前,扒拉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苏行回首看长歌,没事人一样。   装!你真会装!   长歌鼓起了腮帮子,小脸蛋愈发像包子了,“你到底要闹哪样啦?!”   苏行伸手,他先是抬了抬长歌的小下巴,而后,便捏上了她鼓鼓的包子脸,“我要闹哪样,你会不知?”   果然是接触到他眼中火辣辣的视线了啊!   长歌害羞,别开脸去,“我、我又没不同意……”   苏行:“可你放不开。”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都不会说话了呢。   苏行一下就抱住了长歌,掐灭她逃跑的意图,他热热的呼吸喷进她的脖颈里,“你乖一点,今次,我们换个姿势。”   “轰——”长歌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烧着啦!   脚下一轻,苏行已抱了长歌起来,坚定往大床的方向走。   长歌抬眼,就看见自己的腿弯搁在他的手臂上,随着他的走动,她的小腿一晃一晃的。   脸红心跳间,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屏风后的那一处,心虚地。   那里,眼下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了。她可是为了救那俩人不惜出卖色相了,日后你们若不好好报答我,老娘跟你们没完!   看来是羞极了,连“老娘”都说出来了。   床垫是长歌喜欢的,很软很软的那一种。长歌每每被放进去,她就舒服地哼哼,不想动。   苏行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长歌,他、他开始脱衣服了。   “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脱完他就上来了。   因为房间里有人啊她不要被看光光啊!   长歌一个鲤鱼打挺就自苏行身上跑掉了。   苏行一手放下床帐,一手抖开被子,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深了,“我的长歌,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倒是为夫的不是了,竟是此刻方知。”   长歌羞恼地拿小白腿蹬他。   却未想,小白腿被这人一手给握在了手心。他的指腹在她嫩白的肌肤上做着摩挲。   “白、白日*是不对的……”长歌垂死挣扎。   他说:“这是为了补偿你昨夜的独守空房。”   “我不要……”长歌要哭了。   苏行俯身压了上来,“夫人,为何为夫在你话中听出了……欲拒还迎?”   长歌:“啊呸!”   苏行开始亲吻长歌的额头,“这是夫妻间的乐事,有何可害羞的?”   然后、然后长歌就说不出话来了。   持续白日*中……   宣完淫了,太阳晒屁屁了,男人也不在了。这是典型的吃完抹嘴巴走人的节奏吗?   长歌暴燥!愤愤自被窝里爬起来,小拳头握起来,捶床。   柔滑的丝被自身上*……   长歌低头。   咦?   衣裳都好好穿着了呀,必然是某人的杰作了。   长歌很没品的,一秒钟害羞了。   屋子里突然又“嘎嘣——”一声响,长歌立时就跳下来床。   长歌地谨慎将珠帘后,屏风边的那一处盯着。   长歌扭捏:“你、你们出来吧。”   就自屏风后走出来了一个陈蕊。陈蕊仍旧一袭素衣,她的面色在素衣的映衬下,愈发苍白了。   长歌跳了一下,“咦?萧劲呢?”   陈蕊敛了眸,“走了。”   长歌觉着,这个陈蕊不大爱说话。   突然想到了什么,长歌赶紧跑去门边,检查了下房门有没关严实,顺便瞄瞄门外有没人把守。   还好,一切尚在掌控当中。   长歌回身,就看见陈蕊直直盯着她,看很久了一样。   长歌脸红了,她想起来早先和苏行的那一场船戏……   “我那侄儿进门不久,萧劲便带着我出去了。”陈蕊淡淡道。   长歌顿觉她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侄儿……   那她岂不是陈蕊的侄媳妇儿了。   对着陈蕊那张虽然冷冰冰,但依旧如鲜花般娇妍的脸,长歌叫不出口啊~~o(>_<)o~~   长歌打算把这尴尬的事情忘记!   嗯!   长歌让了陈蕊在桌边坐下,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个,萧劲他……去哪里了?”长歌总觉着萧劲是一颗定时炸弹。   陈蕊答非所问:“三日后,他会来接我。”   长歌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那这三天中,你要待哪里?”   陈蕊就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不是,要,待在,我,房里吧?”   陈蕊:“打扰了。”   长歌:“……”   长歌面上就露出了难色,苏行他可是每晚都要同她肉肉的节奏啊!这可是要害羞死人的啊啊啊!   长歌同学,你可以再没节操一点吗?   长歌:人家明明表太有节操!   在长歌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陈蕊又开口了,她的语气依旧淡淡,只那轻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绪,“我与阿劲已错失7年。宫中苦冷,我盼这一日盼了7年。请你帮我。”   艾玛!这话里头的信息量更大!   长歌抱头,“你为么就相信我呢?我跟那个萧劲其实一点都不熟的……”言下之意便是,我真心没有帮助你们私奔的必要呀。   是的,就是私奔!难道萧劲同陈蕊这样还不能算私奔吗?   陈蕊的眉头蹙得更深。   艾玛!让这样的美人为难,长歌觉着好内疚。可是!她答应帮萧劲已是看在左左的面子上……大破例了,她真心不想欺骗苏行的。如今、如今又多了个陈蕊,还是女皇的胞妹,一国的公主,这件事情做起来……简直不要太大逆不道!   长歌担心会影响到苏行在陈国的部署。   是的,长歌就是这么个贤惠的亲老婆!   “为么信你吗?”陈蕊眼内现出丝丝惆怅,“因为我与你相识,已有7年,长歌。”   艾玛!这话已经不是信息量大不大的问题了!   长歌谨慎看陈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陈蕊的目光落去窗边,窗户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有一丝的阳光照射进来,形成一条暖暖的光带。   陈蕊再看向长歌时,面上现出几分柔软来,“陈义师兄近来可好?”   艾玛!陈蕊怎么会知道长歌她师父老人家的名字?!   长歌那不靠谱的师父姓陈名义,这还是长歌无意当中自师父的藏书里头窥得的名字。   师父从不提起自己的名字,长歌也都快忘记了师父的名字。可是,眼下的陈蕊,她怎会知晓师父姓甚名甚?   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房内的长歌同陈蕊俱是一惊。   “谁?”长歌跳脚,四处找着地方要把陈蕊藏起来。   下一瞬,门口就传来了侍女一贯体贴的声音:“夫人,该用膳了。”   长歌“哦哦”两声,“端下去吧先,我这会儿不想吃。”   侍女犹豫道:“可是,夫人,这是殿下亲自吩咐小厨房做的,殿下的心意……”   长歌烦:“你要是心疼你家殿下的心意就赏给你吃好了。”   外头的侍女立时吓得面无人色,滚蛋了。   长歌就愧疚了,其实,太子府的仆从都待她挺好,刚刚她只是心虚了然后脾气暴躁一个没忍住。泪目……   那么,接下来继续对付陈蕊!   经了方才那么一下,长歌早跳脚到了地上,陈蕊却仍旧不动如山。   同样是公主,差别咋就恁大腻?   长歌觉着跳脚的公主自有跳脚公主的魅力!她家苏行就喜欢她这一款呢!是以,长歌一点儿也不会自卑。   长歌向陈蕊靠近,试探问:“你同我师父……很熟?”   陈蕊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看向长歌时,她波澜不兴的眸子里,起了点点的澜:“不熟。”   长歌:“……”   陈蕊:“同你师父相熟的是我的姐姐,陈国的女皇。”   长歌:“……”   师父的八卦岂有不探听之理?   可要留下陈蕊,也是个大麻烦。   长歌:“你同萧劲私奔,你家里人都知道吗?”   陈蕊苍白的面色上总算浮起了一丝丝笑意,“不重要了。放心,我保证,不会连累到你同太子。”   额……被看穿小心思了呢?   长歌负手于身后,在房间里踱步。踱来踱去,踱去踱来,都快愁成个小老头了。   最后,长歌握拳,她豁出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长歌都拉着苏行……睡书房了。   苏行竟然也没甚异议,只温柔道:“都随你。”   艾玛!把长歌乱感动一把的。   书房明显没卧房里的大床舒服啊!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了那人对长歌的百般折腾。长歌本就存了愧疚小心理,是以,应付他起来,比平日要尽心百倍。   “你近日的表现叫为夫受宠若惊。”第三日的清晨,整装完毕的苏行站在床头,对长歌笑,笑得那叫一个荡漾,“若报偿如此,我不介意日日睡书房。”   长歌摸了摸被这人临行前咬痛的红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肿么老觉着这人话中有话似的?   错觉吧?   错觉吧?   这人哪能那么聪明!   然后!今天是同萧劲约定的日子,长歌要负责把陈蕊送出去。   于是,火速爬起来。   卧房就在眼前,陈蕊就在里头。临到头来,长歌又有些退缩了。她觉着自己是个做了坏事的小媳妇儿,该挨批的。   长歌握拳,暗暗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打死也不干了,左左哭着喊着求她也不行。   长歌让陈蕊扮作了侍女,随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就驶向了陈都当中的某条巷道。   马车咕噜噜行驶在青石的地面上。长街熙攘,吸引着长歌的眼球。   长歌撩开马车的车帘朝外看,她伸出手去,手心里立时就痒痒了。   是小灰在舔她!   长歌把小灰带出来了,让小灰也见识见识外头的热闹。   苏行并不限制长歌的行踪,长歌平日里无聊,也常常出得太子府去遛弯。顺便寻壮男\(^o^)/~   不过,她已经很少吃外头的壮男们的血了,苏行说不干净o(╯□╰)o   是以,长歌也就想想而已。   别以为长歌整日里就混吃混喝做米虫了,她也有活计要干的!   嘤~长歌怕自己不干活会胖成只猪,分外忧愁╮(╯_╰)╭   长歌每每去到城郊的野地里,采一些草药回来,为自己炼制各种粉!她的各种粉可有用了,那个韩王不就是被她药倒了两回!   ☆、陈国(36)   咦?提起韩王,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听苏行说,他好似遇刺,然后受了很严重的伤……   正思忖间,只听车夫“吁——”的一声,她们到了。   马车在一条小巷子外头停下。   白日阳光灿烂,长长的巷道一眼能望见底,并不幽深。   长歌跳下马车来,先是安抚了因兴奋而蹦跶个不停的小灰,再转身,状似无意对两个护卫说:“我就随便逛逛,你们别跟过来了。”   俩护卫竟然点头称是!   长歌有些小震惊了,本来以为很难甩掉这两根尾巴的o(╯□╰)o   想到马车里头的陈蕊,长歌又有点不放心,她就小手挥挥道:“你们能不能……退到巷子外头去?”   俩护卫齐声道:“是。”   艾玛!竟然这么忠心!   长歌就想到了他们在别庄成亲的第二日,苏行给她指了俩护卫,说这俩护卫直接跳过他听命于她,对她绝对忠心。   长歌以为那时候他在说甜言蜜语……艾玛,貌似是真的啊!   其实,这样贴心的小事件,生活中,比比皆是。   持续感动中……   长歌拍拍小灰的脑袋,“小灰你乖乖的,在这儿守着,一会儿亲妈你带你去玩儿哈。”   小灰咧嘴,“嗯昂嗯昂——”叫。   长歌这才有功夫对陈蕊,“嗯……你……可以出来了。”支支吾吾是因为长歌还没想好该如何称呼这个陈蕊。   马车内的陈蕊却半响没动静,害长歌以为她睡着了o(╯□╰)o   “他……来了吗?”   艾玛终于说话了!   长歌探头探脑往巷子深处看,“还没呢。”   陈蕊的声音又传来出来,“那……待他出现,我再现身吧。”声音是有一些不自然的。   长歌也没多想,以为陈蕊是害羞了。   长歌转身就看见了萧劲。   萧劲一身黑衣,满身煞气,连小灰见了都不安起来。小灰也不守巷子口了,它吧嗒吧嗒来到长歌身边,钻去长歌身前,要保护长歌。   艾玛!小灰你真是太贴心了有木有?!   萧劲长着一张黑炭脸,就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他对长歌点头,道了声“多谢”,然后就催促长歌可以出发了。   望着萧劲头也不回就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长歌有点傻了。还是小灰的挨挨蹭蹭提醒了长歌,长歌就赶紧往前跨出一大步,“哎你等等!哎你怎么就这样子走了?!你忘记了……”   萧劲止步,回头。   这一回,长歌倒是看清了他面上的情绪,是诧异且防备。萧劲诧异且防备道:“怎么,你要反悔?”   长歌顿感无力,她就指指马车,急道:“她还在里面啊!你不等她了吗?”   艾玛!难道萧劲是个翻脸无情的渣渣男?   萧劲皱眉:“她?”   长歌觉着萧劲那一脸诧异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然后,长歌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长歌伸出小手,小手指天指地,一圈指下来,就指向了马车。“我想说……其实……”   萧劲整个身体转过来,他锐利如鹰般的眸子狠狠扫向长歌:“你还带了谁来?”   长歌:“我……”长歌卡壳了。   幽深的巷道里,有一种莫名的氛围在空气当中流淌。   终于,一把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这一把女声自马车中传来,“是我逼她带我来的。劲,我说过我要来。所以,我来了。”话音落下,马车的帘子被人自里头掀开,顺着那一双修长的如玉素手,陈蕊的面容现了出来。   长歌有注意到,陈蕊走出来的那一刻,萧劲周身的僵硬。   “你……”萧劲的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陈蕊缓缓向萧劲靠近,“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不想,也不愿回去。我只想跟你走。”她已走去了萧劲身边,在他面前停下。陈蕊看住萧劲的眼:“当年你我已错过一次,我真后悔自己当年没有义无反顾跟你走。”   萧劲握拳,声音紧绷,“我……要不起你。”   陈蕊伸手,她的素手抚上萧劲黝黑的面颊,“你我一别7年,阿劲,我不能保证自己还有另一个7年。”   萧劲避开陈蕊的素手,“你乃一国公主,该享有更好的生活。”   陈蕊上前一步,“事实证明,我在陈国过得并不好。劲,你可知,为了等你,我已变成一个老姑娘,没人愿意娶我了。”   萧劲声音冷硬:“多的是才俊为你终身不娶。”   陈蕊:“可我只要你。”   萧劲眼里光华闪动,“陈国与祁国……你若跟了我,便是叛国。”   陈蕊又上前了一步,几乎同萧劲面贴面立在了一起,“叛国?自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叛了。现在你才来同我说叛国,会不会晚了些?”   萧劲的一双鹰眼错也不错注视着陈蕊,然后,猝不及防地,他将陈蕊拥进了怀中,好似用了他全部的气力。   这二人的激情把长歌看得一愣一愣的。长歌这才知晓,原来,她被陈蕊骗了。萧劲带陈蕊来找长歌,是想让长歌带陈蕊回宫,却没想,陈蕊利用了这个时间差,骗长歌助她和萧劲的私奔。   长歌倒是没觉着自己受骗还是怎的,她就是觉着,嗯,陈蕊挺大胆的。   那么,眼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私奔到这里了,干脆私奔到底吧。   于是,长歌就咳了一声,提醒那忘我的二人注意时间。   萧劲:“你可想好了?若你跟了我,便注定要同生你养你的陈国为敌。”   陈蕊敛了眸子,“我欠陈国的,这么些年,早就还清了。”   萧劲就说了一个“好”字。   长歌有注意到,萧劲眼中是有陈蕊的。在陈蕊看不见的时候,萧劲的眸子总是瞬也不瞬追随着她。   萧劲的眼神不由叫长歌想到了苏行。不经意回首间,她每每总是会在苏行眼中看见类似的东西。   长歌负责带萧劲同陈蕊去码头。   长歌是这么想的,她同陈蕊上马车,由萧劲来赶车。趁随行的那俩护卫还未发现的时候,他们冲出这条小巷子再说。   长歌率先爬上了马车。她回头,想要拉陈蕊一把。马车的门帘被长歌掀开,她伸出手去……   变故就在顷刻间,发生了。   巷子里突然就放出冷箭来,直直射向马车边的萧劲同陈蕊。   “小心!”萧劲一声大喝,抱了陈蕊旋身闪开。   长歌就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彻底载进了马车当中。   怎么回事?   他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长歌脑子乱糟糟成一团,她摔了个四仰八叉,幸而,马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怎么摔也是不嫌疼的。只不过,方才那么一摔,长歌松手,马车的帘子放下,就隔绝了马车内外的世界。   外头的箭矢“嗖嗖——”声仍旧在继续。   长歌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清楚外头的战况如何。隐隐约约地,长歌好似听见铁剑出鞘的声音。然后,还隐隐有女人小声的惊呼声音。   长歌在马车内默默抱腿听了一会儿,听着听着,她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她一点都没有被行刺的感觉?   艾玛!瞧她这张乌鸦嘴,被行刺很好玩吗?!   长歌呸呸两声,她就起身,悄悄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向外看。   长歌看见了好几堵肉墙。   肉……肉墙?   是的肉墙没错!   仿佛感受到长歌的动作,其中一堵肉墙就转过身来,向长歌恭敬行礼,“夫人受惊了。”   赫然便是苏行指给她的护卫之一。   可是,苏行给她的护卫不是才两个吗?哪儿来的三四五六七八个?   且这三四五六七八个侍卫团团围在马车的周边,将一架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长歌瞪大了的眼睛,那护卫又道:“夫人且安心,有属下们在,定不会叫贼人靠近夫人半分。”   长歌愣愣就回了一句:“你们……好忠心。”   护卫:“回夫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长歌:“你们为毛没在打架?”   护卫:“属下等只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   然后,透过护卫们宽厚的肩背,长歌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前方,和一群黑衣人战在一起的萧劲同陈蕊。   黑衣人有数十人之多,且不断有密密麻麻的流箭射向萧劲。萧劲带着陈蕊,渐渐招架不住。   黑衣人俱是高手,就有一个黑衣人瞅准了空档,一刀砍向陈蕊。   陈蕊的身子猛地被人一个拉扯,她旋身,被萧劲护去了身后。   同一时间,空气当中有利刃划破衣料与皮肉的声音响起。   萧劲的背部被人砍了一刀。   立时就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萧劲败势一显,更多的黑衣人向他发起了猛攻,且专攻他受伤的胸背。那架势,是务必要结果了萧劲的性命的。   这一系列的变故仅发生在顷刻间。   长歌咬唇,紧张,结巴,“你们,可不可以,救救他?”   当先的护卫就道:“遵夫人令。”说完就提剑冲上去了。   额……   只那护卫一人离开。可随着他向萧劲那一处的靠近,立时就有四五个护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同当先那护卫一道,冲进了那一场厮杀。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她不由就望了一望马车外,守在她身边的这一圈护卫,算起来,这在明处的就突然冒出了十来个,悄悄埋伏在暗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长歌早前还自信满满,自以为能摆脱掉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俩护卫,却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已被重重包围,又哪里冲得出去?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苏行派了那样多的暗卫来守她。   一时间,长歌心中百感交集。   突地,长歌听见那一处传来了陈蕊的惊呼声!   还有什么事让陈蕊如此不能镇定的?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长歌就急急对守在马车外的某孔武有力护卫道:“唉你挡到了我,让我一下下!”   那护卫就让了一下下。   然后,长歌就看见了萧劲被流箭射中。   萧劲中箭的过程长歌没能看见,她只看见萧劲将陈蕊抱在怀中,他背后插了一根森冷的铁箭。   长歌派出去的护卫很快就将萧劲围在了中间。黑衣人见一击得手,并不恋战。   激烈的战况很快缓和下来。   长歌急急爬下马车,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既然答应了要帮萧劲,那么,送佛送到西,她不希望萧劲出什么意外。   可眼下,显然地,意外已经发生了。   萧劲背部中箭,加之背部多处新伤,他躺倒在陈蕊怀里,奄奄一息。   陈蕊紧紧将萧劲抱在怀中,她哆嗦着嘴唇,苍白着面容,好似已经说不出话。   “夫人。”护卫们向长歌行礼。   而正是这一声行礼,唤回了陈蕊的理智。   她一把抓住长歌的衣袖,眼内满满都是坚定,“帮我救他!”   萧劲伤重,可他的身份敏感,是不能在陈都当中见光的。   望着陈蕊没了血色的嘴唇和萧劲死白的面容,长歌一咬牙,让护卫将萧劲搬上了马车。   长歌不敢将萧劲带回太子府,她怕给苏行惹麻烦。好吧,其实已经惹麻烦了,这会儿,她只希望将麻烦的等级降到最低。   长歌选了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客栈,吩咐一个护卫速速请大夫去。   护卫二话不说就领命而去。听话得叫长歌不适应。   艾玛!今日的动静那么大,苏行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回去之后,她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折腾呢?   想到这里,长歌就头痛。   被硬扯来的老大夫头更痛。他明明已经说了此人无救,可眼前这姑娘愣是不信他的话。要了他老命哟,姑娘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这姑娘人长得好看是好看,看起来脑子却是有问题的。老大夫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情:姑娘长得好看不能顶饭吃。他还是喜爱长得安全一些的姑娘。   可待他将一双老眼移向那安全一些的姑娘时,立时就有刀架在了他的老脖子上。   真是要了他老命哟!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   护卫甲:“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   老大夫两眼一翻,倒底了。   唉,也不知是被吓晕了呢,还是吓晕了呢,还是吓晕了呢……   长歌将护卫赶了出去。   一回头,长歌就对上了陈蕊看向她的,直勾勾的眼。长歌心头就是一个咯噔。   “他……怎么样了?”长歌打算先关心下萧劲的伤势。   陈蕊无言,而后,一把拉开了萧劲的衣衫。   方才,老大夫替萧劲上药,萧劲的衣衫并未合拢。   长歌这才注意到,萧劲身上大小新伤无数,尤其是他胸前的那一道大口子,从他的左肩直直劈到了右边的下腹处,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他早就受了伤,我竟然不知道。”陈蕊的眼泪落下来。   长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这个征战一生的祁国大将,此刻就静静躺在异国简陋的客栈的床上,他可有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   萧劲只身闯入陈国皇宫,此举必然是凶险的。且在这三天当中,他显然还做了其他的事,招致了这样的灾祸来。   长歌有微微的难过,她佩服萧劲这样一个人,会为他的死感到惋惜,对英雄的景仰之情,世人皆有知。是以,长歌的难过只维持在一个度内。毕竟,她同萧劲不熟;也毕竟,这是萧劲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选择的后果负责,哪怕是为此付出性命。   萧劲背后的那一剑诱发了他的新旧大小伤,那一箭入骨,伤了他的心肺。萧劲的身体已然破败。   一个时辰之后,萧劲开始发烧。高烧不止,伤口严重发炎。   长歌是懂一些皮毛医术的,她便知道,萧劲他这是……彻底没救了。   是有一些些惆怅的,为自己,也为陈蕊。可纵然再惆怅,生活仍要继续下去。   长歌想,她应该给这一对苦命鸳鸯一点同处的最后时光。   可是,长歌才一转身打算悄悄走掉的时候,被陈蕊喊住了。   “你不能走。”陈蕊说,“你要留下来,帮我救他。”   长歌诧异且莫名:“可我不是大夫啊,我的医术一点也不高明的。”上一回给小灰治治小风寒,却弄得小灰上吐下泻不止,委实叫长歌自责了一番。自此,她便暗暗发誓,不随便乱抓药方了,无论是对骡子,还是对人。   陈蕊站起来,她望着长歌,她的眼内有点点莫名的东西涌现:“当今天下,也只有你能救他。”   长歌就说你太抬举我了,我上回差点治死一头骡子呢。要死马当活马医什么的,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敢。   陈蕊只是看着长歌,她的眼神叫长歌心惊。   触到陈蕊的眼,长歌只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在她过去的生命当中,也有那样一个个女子,在心安的人的病榻前,用如此异样的眼神将她望着。电光火石间,长歌突然明白了。   可是,不能啊!陈蕊怎么知道……   陈蕊说:“用你的华情蛊救他。我愿以我心头之血救他。”   长歌:“……”   长歌还未问出心中疑惑,陈蕊就自顾自开口了:“你是想问我如何得知那上古神药的所在?我自然知晓。”陈蕊笑了一笑,“当初,还是我向陈义大哥提议,由你继承他的衣钵。”   长歌:“!!!”   陈蕊眼神迷蒙,似在追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八岁,是最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我认得你,还救过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长歌:“……”   长歌表示完全没办法接受陈蕊的说话。她知晓陈蕊每每说话时,话中的信息量都极大,可她未曾料到,陈蕊话中的信息量竟然大到这样一个地步。   长歌犹豫了半响,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也有可能是你信口胡诌的呢!”   陈蕊又笑了一笑,长歌发现,她笑起来好美,让人如沐三月里的风,“你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对我来说,业已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能救他。长歌,你可以帮助我吗?”   陈蕊的声音已然沙哑,她那沙哑的嗓音听在长歌耳中,却叫她莫名有一种熟悉之感。而那古怪的熟悉却是叫长歌害怕的。   长歌下意识后退一步,垂了眼睛看地板,“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华情蛊这个东西不好,是要害死人的。它已经在我手中害死好几个人了,我不想再用它了。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陈蕊蹙眉,嘴唇抖动,是受了打击的模样。她似乎没有料到,长歌会拒绝她。   然而,陈蕊的时常也只一瞬。下一瞬,她又换上了她冰冷的那一副面具,显得无懈可击。但是,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长歌心里的难受加剧,她便不想再留在此处。她转身,又要走。   这个时候,陈蕊上前一步,用她淡淡的声音对长歌说话:“你有一个儿子。”   长歌:“啊?”完全有听没有懂。   陈蕊扯了扯嘴角,“看来,你多半是将他忘记了。你有一个儿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长歌张口就反驳:“我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儿子?!   ☆、陈国(37)   后面的声音吞进了喉咙里,只因电光火石间,长歌突然想起了那时候苏行的反常。他好似也在长歌的耳边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别人说她长歌曾有过男人,甚至还为那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事情简直不要太荒谬不是吗?!   面对长歌的暴躁,陈蕊仍旧是不紧不慢道:“无论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生活着一个同你流淌着相同的血的孩子。那就是你的儿子。”   长歌咬唇,心里有一窝蚂蚁在乱爬。   陈蕊:“长歌,我没有骗你。我见过他,那是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那个时候,他尚在襁褓中,乖得很,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我还道你好福气,生了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   长歌受不了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有儿子,好,那你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里?!”   陈蕊看着长歌,她眼里就现出了悲伤来。但那悲伤转瞬便被她掩盖过去,“我自然知道他在哪里,我也自然会告诉你他在何处。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   长歌:“救萧劲?”   陈蕊就笑了。   长歌受到了陈蕊的威胁。这却又是一个不是威胁的威胁。说她有儿子,这、这简直是太荒谬不能的事情了!   长歌忍不住又问陈蕊:“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好吧,这是叫她担心害怕焦躁不能安的事情。   陈蕊的视线自萧劲身上移回,她看向长歌,眼里流露出叫长歌不懂的东西。半响,她薄唇轻启,说:“我不知道。”   呼——   长歌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郁结起来。   怎么这样啊?   这什么破事儿啊?   长歌觉着她这是挖了个坑坑把自己埋了,早知道就不好心救人,还帮人私奔了o(╯□╰)o   长歌的脚尖在地上磨啊磨啊磨,这孩子是内心受煎熬了。她觉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还没打算给苏行生孩子呢,却有一个两个人跑来告诉她,她早生过儿子了……   简直不要太幻灭!   但长歌又想知道陈蕊最后会说出个什么结果来……   彼时方正午,阳光直直照进屋子里来,不知是因了紧张还是旁的什么,总之,长歌觉着室内的温度有些高了。   长歌就走去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   然后、然后长歌就震惊了。   窗户的上边缘竟然吊着两大只……人?   还是倒吊!   活脱脱两只大蝙蝠啊!   两只“蝙蝠人”齐声:“夫人有何吩咐?”   艾玛!长歌吓得随手就关了窗。   好吧,她反应过度了,那两个是保护她的暗卫之二。可是,你们有必要用这么拉轰的方式出场吗吗吗吗吗?   本来长歌有些不放心这客栈里头的安全的,但被方才那么一吓,她胆子肥了。   长歌估摸着这客栈的周边,吊满了“蝙蝠人”o(╯□╰)o   长歌打算答应陈蕊,以华情蛊救萧劲。她倒是要看看,最后陈蕊会说出她长歌有个什么样子的儿子来哼哼哼哼!   从始至终,陈蕊都面对着萧劲,她的眼错也不错盯着萧劲的面容,好似生怕她一移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长歌去探萧劲的鼻息,他确实以没了呼吸。   长歌对陈蕊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了。   陈蕊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衫,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那样快,那样狠,叫长歌连拦一下都来不及。   长歌不可思议瞪陈蕊:“你不要命了?!用匕首取心头血?你是嫌自己血太多了吗?!”   陈蕊虚弱地朝长歌笑笑,“不然呢?”她问。   长歌就自袖子里取出小银针,细细长长的一根,手法老道的话,戳一下也不会太伤人。“一般都是用这个的。”   陈蕊的手抚上萧劲的面容,“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吧。我就怕他醒不过来了。那样的话,我便正好可以随了他去了。我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陈蕊的说话叫长歌想哭。   长歌就抹了把脸,开始运作起华情蛊。   “你轻一些。”长歌在给萧劲喂药的时候,陈蕊忍不住开口道。   长歌就看了陈蕊一眼。陈蕊心口的刀伤已被她自己草草包扎过,可看得出来,她是不适的。   长歌就说了一句:“照顾好你自己吧。不然,等他醒了,你倒下了,谁来带他走?”   好吧,情势逆转,初初是陈蕊要跟着萧劲走;眼下却是,没了陈蕊,萧劲还真走不成。   因为没人照顾啊!   长歌可找不出这样一个贴身照顾萧劲上路的人来。   在长歌同陈蕊说话的时候,萧劲突然就呻吟了一声。   陈蕊的双眼立时就亮了,她喜极而泣,捂着嘴巴,哭出声来。   好吧,恋人死而复生,是该激动下下的。   长歌离开,把时间与空间留给他们。   出了房门,门外果然守了护卫。   嗯,还好,不多,才两个。   长歌虽然心事重重,但对于这两个护卫,还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她就上前大说了一番鼓励的话。   护卫甲&护卫乙:“夫人,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   长歌“哦哦”了两声,顺带就又确认了一句:“今天的事情你们没告诉你们家太子吧?”   护卫甲:“回夫人,主公已然知晓。”   长歌惊:“你们不是说了不告诉他的?!”   护卫乙一脸无奈道:“夫人,我二人直接听命于夫人,其他暗卫却不是。一有反常情况,主公第一时间便会知晓。”   长歌呐呐:“就比如窗户上吊着的那两只‘蝙蝠人’?”   屋顶上的“蝙蝠人”众齐齐打了个喷嚏,谁在说他们坏话?!   苏行知道了今日之事,那么,搞不好他也知晓了萧劲的行踪。   长歌有些摸不清苏行的心思,她怕苏行会结果了萧劲。   在苏行不知道的时候,长歌会因了左左的嘱托帮助萧劲。可若苏行同萧劲撞上了,然后二人发生火拼,长歌是决计要站在苏行这一边的。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苏行硬要杀萧劲,长歌不会大拦,也拦不住。苏行要他做事的原则和章法,长歌在那方面帮不到他,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惹麻烦。今次的事,她好像已经给他惹麻烦了呢。   可是,屋顶上的那些“蝙蝠人”们好像也没想对萧劲怎么样,那是不是说明,苏行对她救萧劲这件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长歌想得脑仁儿疼。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长歌再进去房内的时候,萧劲已经醒了。   不愧是硬汉子嘤!   萧劲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自己是重伤。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关心陈蕊,见她捂着胸口疼,这个硬汉子面上就现出了心疼。当然,硬汉子不大会说甜言蜜语,他只是握住了陈蕊的手。   萧劲靠坐在床头,陈蕊扶着他。二人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力的。   萧劲同陈蕊,俱陈蕊说,二人间隔着7年错过的时光。那又是怎样一段错过呢?   一段7年的岁月里,有怨有恨吗?亦或是,爱大过了一切?   见长歌进来,萧劲锐利的眼神就直直*过去。   “你醒啦。”这二人明显是一副摒弃了前嫌,亲亲热热的样子,长歌就有些小尴尬。   萧劲坐直了身体,严肃了面庞,样子有些可怕。   萧劲郑重对长歌道:“多谢。”   长歌:“额……不用谢啦。”   萧劲又道:“长歌公主的大恩,萧劲永不会忘。日后若有用得到萧劲的地方,我萧劲自当报答。”   然后、然后萧劲就晕过去了。   额……   陈蕊大急。   长歌就安慰她道:“没关系的,他只是太累了。你真当华情蛊是仙丹灵药一帖治百病啊,他还要好好休养的。”   陈蕊点头。   长歌就对陈蕊说话:“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那个小孩子的事情了吗?”   陈蕊替萧劲盖好被子,方转身对长歌。她抬起脸来,长歌突然觉着,陈蕊素白的一张脸,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岁。   长歌看陈蕊,忐忑又不安。   陈蕊看长歌,缓缓道:“我不知道。”   长歌:“?”   陈蕊:“我知道陈义,知道你是事实。我皇姐同你师父陈义是旧识也是事实。其他的,都是我编的,抱歉。”   长歌:“……”   陈蕊:“皇姐向我提起过你,她知道你是陈义的小徒儿。她也同我说起过,太医说你曾经生过一子的事。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只是……”   长歌气得跳脚,摔门,不想理他们了!   长歌生气了,她拼死拼活救人,得到的回报竟然是被、戏、弄!而且还是拿那样子的事情来戏弄她!   天知道长歌初初听陈蕊说得一本正经,确信无疑的时候,她心里有多害怕!   长歌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既难过生气自己真心换欺骗,又庆幸陈蕊说得不是真的。可在这一份庆幸当中,她又存了怀疑。她真担心害怕某一天,会又有一个人跳出来告诉她,她,有儿子了!!!   长歌在客栈门外的大街上逗小灰玩。不,更确切地说,是小灰在逗她开心。   动物都是敏感且善良的,不要以为动物什么都不懂,它们往往总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主人的情绪。   动物不会安慰人的甜言蜜语,也不能帮你解决眼前各式各样的实际问题。但是,它们会把自己温暖的身躯借你抱,拿湿漉漉的爱意满满的眼神看你,如果你的动物恰好是一头骡子的话,它还会拿自己的舌头友爱地舔你的手心。   手心痒痒,长歌想笑,这一笑,心头的郁结便散了开去。   长歌吸吸鼻子,她拍拍小灰的骡子耳朵,感觉是被治愈了一些些。   好吧,她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与其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未知的事,还不如想想今天晚饭吃什么来得实际。   “你在想什么?”   “在想今天晚饭吃什么。”   这是曾经的曾经,苏行同长歌的对话。   初初长歌以为他在笑话她,在寻她的开心,细细回想起来,似乎每每遇到了难事,长歌问苏行该怎么办时,他总会回她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如今看来,那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啊!   当遇到难题时,让自己沉浸在难题的氛围中,只会让自己泥足深陷,丧失判断力,真的还不如想想今天晚饭吃什么来的实际。   长歌就觉着自己挑男人的眼光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_╰)╭   不过,再深刻反思下下,长歌当初也不是抱着百分百真心的态度去帮萧劲和陈蕊的。她是想让萧劲这么一份人情,今后好给她和苏行一个退路。   这么个想法生得自然而然,完全不用人教。   她果然早就被她家男人黑化了而不自知o(╯□╰)o   这么想来,长歌觉着自己也不算吃亏,不就是被骗一下下嘛,又不会少快肉……   这么一想,瞬间又高兴了\(^o^)/~   长歌捏小灰的骡子耳朵,玩儿。   长歌:“小灰,他们这么可恶你说我不救他们了好不好?”   小灰咧嘴巴。   长歌:“最起码不让他们私奔成功!那个陈蕊太可恶了!”   小灰脑门顶在长歌的胸口,差点要把长歌顶到大街中央去啦。因为小灰看见了挑着大白萝卜卖的老伯。   于是,长歌就给小灰买了大白萝卜吃。小灰满足得差点撞倒路人。   哎,小灰啊小灰,你这么呆,你妈妈知道吗?   花红柳绿,水天辽阔。   渡口边,萧劲与陈蕊相持而立。   风吹得二人的衣衫鼓起,萧劲的黑与陈蕊的白交织,是一副再般配不过的图景。   水浪拍打着岩石,沾湿了岸边人的鞋袜。   岸边人自然不是长歌。   长歌坐在马车里,不愿出去了。   她稍稍撩开马车帘的一角,隔着岸边的纷飞柳絮,去看那一双人。   长歌心里有个阴暗的小人在叫她不管他们算了,谁叫陈蕊这么可恶!   但那毕竟也只是一个小人而已。   真实的长歌还是挺善良的,就算是送佛送到西吧╮(╯_╰)╭   不过,她却是不愿意亲自送走他们了。   但愿他们有个好结局吧,长歌觉着自己能坐的,也就这些了。   瞧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娃呀!   老天爷爷,您要多多给长歌和长歌的相公一点福报哦!   水波荡漾,河当中有小船破水而来。   小船停在岸边,专为接萧劲同陈蕊而来。   马车内的长歌放下了帘子,对外头的守卫说了一句:“走吧。”   马车咕噜噜地行驶,哒哒的马蹄渐渐远离河岸。   长歌不知道的是,在她放下马车帘子的瞬间,岸边的萧劲转过了身来。他的身体依旧虚弱,面上也没甚血色,要靠了陈蕊的搀扶,他才能勉强在风中站立。   萧劲的目光随着那辆马车远去。   “怎么了?”陈蕊握住萧劲的手。   萧劲收回视线,他反握住陈蕊的手,“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像……”   风更大了,萧劲的声音便被风吹散了开去。   长歌更加不知道的是,萧劲同陈蕊搭乘的小船,在河中央的时候突然走水。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冰冷的江水就猛地灌进小船里,小船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江面上。   长歌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府中一派宁静,静得好可怕。   听说,苏行在书房。   咳!   长歌觉着自己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虽然她没错,但是!她还是屁颠屁颠去找苏行了。   书房外头也静悄悄的。   书房的门破天荒开着,从长歌这个角度看过去,苏行正坐在桌边,在喝茶。   茶……   茶?   长歌抱头,她突然不想见他了。   可是!他已经看见她了。   “长歌。”他唤她的名字,语气轻描淡写的,可是!简直不要太可怕!   长歌蹭啊蹭啊蹭过去,艾玛!她正好看见苏行端着茶壶,在、在细细打量茶壶。   茶壶!!!   长歌没想到茶壶这个事情会这么快事发的。她、她想过两天再告诉他的。可是!竟然被他主动发现了她连坦白从宽的机会都没有了肿么破?!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苏行的语气依旧不轻不重,边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长歌站在门槛边,抱头,不想进去了。   好吧,她坦白,茶壶的故事是这个样子的:前几天为了缠住苏行,她不是整日窝在他书房嘛。然后!她不小心把他心爱的茶壶给摔碎了o(╯□╰)o   当然,那个时候他不在家。   长歌就悄悄上街,花了三市文钱在小摊摊上给订了个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三十文可是一大笔了,那小摊摊的老板还亲自给她送货上门来着。   可是!长歌取出货一看,艾玛!这个新茶壶竟然比原来那个小了一圈!   小了一圈   小了一圈   长歌本想去找那老板理论的,这不是被萧劲他们的事情耽搁了嘛。然后一耽搁就耽搁出个事情来了,被苏行发现他茶壶被掉包了!   咦?   不对啊!   发现被掉包了他怎么还拿来泡茶来着?   所以答案是他其实没有发现?!   长歌捂住脑门,脑仁儿疼了。   苏行淡淡看长歌,“杵在那儿做什么?进来。”   长歌:“哦哦。”   苏行:“坐。”   长歌就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   苏行:“故意同我拉开距离,你不心虚吗?”   长歌:“……”   “叫、叫我啥事儿啊?”心虚的长歌没话找话。   苏行抬手。   长歌抱头。   长歌就看见苏行把一杯水推到了她面前。   哦哦,这是让她喝水的节奏吗?   她还以为他要打他。   瞄一眼苏行,他举止如常的样子。   长歌愈发心虚了。她就乖乖捧起了杯子,小心瞄他,小口喝水。   苏行:“你说这个茶壶是不是变小了?”   “噗——”   长歌一口水就喷了出去。   将将喷了苏行满身。   苏行的脸黑了。   长歌心虚着心虚着,反而笑了。   苏行任由衣襟上的水珠往下滴,他不怒反笑:“你似乎心情很好?”   长歌指着茶壶,厚着脸皮道:“我想,是因为这些天天气太冷,太冷了所以它自己变小了吧。”   苏行笑。   长歌觉着,他笑得好可怕!   长歌:“啊啊啊!你干嘛抱我?!”   苏行:“看看你有没有因为天气太冷,变小了。”   长歌:“……”   苏行抱着长歌,大步往书房内小隔间走,“你若变小了,我多心疼。”   长歌:苏大爷我错了嘤嘤嘤嘤嘤。   苏行毫不客气地将长歌扔去了小隔间里的大床上。   长歌柔软的小身子就在大床上弹了又弹。   大床好软!   苏行立在床边,虽然脸上湿湿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   他:“你是要老实些自己脱,还是我替你脱?”   长歌:“!!!!”   长歌不要自己脱!   长歌更加不想他来给她脱!   长歌扭动:“呀你快放开我!万一你的幕僚们来找你谈事情呢!你这个样子让他们看见了,他们会多寒心啊!”   苏行:“收拾完了你,有的是时间笼络他们。”   长歌:“……”   眼看大势已去,但长歌一点儿也不想妥协,她在做垂死挣扎。   长歌举手:“我有情报!”   苏行挑眉,“哦?说说看。”心情很好的样子。   长歌赶紧把自己缩去墙角,离得这人远远。然后,她自胸口处摸啊摸啊摸啊摸,就摸出一块旧旧的羊皮纸。   苏行不高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身上藏?你想闹肚子……”苏行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长歌展开了那一块羊皮纸。   那是……   苏行眼内迸发出光来,“哪儿来的?”   他这个样子表现,必然是喜欢她的情报的了。长歌就得意地笑:“山人自有妙计。”   苏行接过长歌手中的羊皮纸,他就这般靠坐在床头,一手搂了长歌,一手在那铺展开来的羊皮纸上指指画画。   见自己危机解除,长歌也高兴了。她就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趴在苏行的臂弯上,同他一起看。   这羊皮纸上画着的,赫然便是陈国的军机布防图!   长歌:“你说这个东西是真的假的?”   苏行缓缓抬眸看长歌:“真的。”   长歌:“那我这次是不是立了大功?”   苏行:“是的。”   长歌眯眼笑:“那我犯的错误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了?”   苏行:“可以是可以,不过,你需得亲我一下。”   长歌吧唧一下就亲在了他的脸上。   亲完发现苏行眼眸灼灼,长歌就、就脸红了。唉,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她怎么还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什么的啊?!   苏行轻抚长歌满头的青丝,给她顺毛,“你顺来这份东西的时候,对方可知晓?”   长歌讶异了一下,抬头看苏行,他眸内清明,看来对一切早已了然于心。   长歌咧嘴巴:“我偶然看见的,就趁……他昏迷的时候顺走了,他不知道的,因为我还找了另外一份差不多的羊皮纸又给他塞了回去。”   苏行:“……”   长歌扭捏:“你干嘛这个样子看着我?”让人怪害羞的。   苏行勾唇角,缓缓道:“你真是太聪明了。”   长歌彻底害羞了。   当日,长歌就靠了这一份羊皮纸救了自己一回,因苏行当下就起身,急急召见了他的一干心腹幕僚。   得到了陈国的军机布防图,这可是天大的事。当然,也是天大的功劳!   春去夏来,陈国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节。   几个月来,陈国一直风平浪静。   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似乎有些安静得过了头,又似乎……某重大的事件正在酝酿。   这日,苏行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同长歌选了太子府的一处凉亭,二人于凉亭的石桌上,吃吃喝喝聊聊天,打发打发闲散的时光。   凉亭位于荷塘之上,荷塘里的荷花开了,红艳艳,粉白白,一大朵一大朵肥肥胖胖的,讨喜得紧。   有夏风吹来,吹得凉亭里的白纱飘荡,加之荷塘里有水汽蒸腾而上,便衬得这凉亭朦朦胧胧似仙境。   更重要的是,凉亭内还坐了个飘飘似仙人的美男子。当然,只限于美男不说话的时候,这人一说话,长歌就彻底幻灭鸟╮(╯_╰)╭   二人闲闲在谈心。   多数时候,都是长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苏行只是静静听着。听长歌说那些琐碎的无聊事,苏行每每总是专注,他的眼神错也不错落在长歌的身上。   长歌就怪不好意思的,扭捏着问他:“我有那么好看吗?我看你都不走神的,比你同你那些幕僚在一起的时候,专心多了。”   苏行淡淡回:“他们哪有你好看。”   长歌:“……”   长歌同苏行,二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有着巨大的落差。初初同这人在一起的时候,长歌是有些不适应的。因为他太好啦,落差太大啦,就显得她特别废柴o(╯□╰)o   不过,渐渐地,长歌的这种小心思就淡了,因她发现,虽然在人生观价值观生活方式等等方面,二人都大相庭径,但是,他会花时间来了解她。   他平日里可忙了,却愿意每日都在睡前抽出半个时辰来同她聊聊天,听她说些乱七八糟的心里话。   长歌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往往是他一引导,她的心里话就巴拉巴拉全往外倒了。倒完了长歌就隔着烛火偷瞄苏行,“你是不是觉着我挺小家子气的?”   苏行就在火光下笑看她:“怎么会?你最可爱!”他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从来不藏着掖着。   他愿意花心思来了解她,不论他能了解她多少,光是这一份主动,就叫长歌心里头甜蜜蜜的。   谁说差异巨大的两个人不能好好在一起?   根本谬论嘛!   当然,长歌也会花心思去了解他。在长歌面前,苏行向来是敞开的,他将完整的他给她看。有时候他同他的幕僚们在书房里谈事情,长歌去给他们送宵夜,苏行也不会逼着她什么。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他们若想携手共度,就必须对彼此坦诚。   当然,有些事情,长歌也只能知道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他的那一群幕僚可精明着呢,虽然说话的时候不避着她,可他们那些一句话里藏着七层八层的料,她哪消化得了啊?!   就比如说最近,幕僚们往苏行书房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争辩也越来越激烈了,说的话更是越来越古怪叫长歌没一句听得懂了。好吧,长歌就隐隐觉着,有时候事情,将要发生了。   “啊!”长歌抱头,气鼓鼓瞪苏行,“干嘛弹我?!”   苏行摇着折扇,笑得人畜无害,“在想什么?”   长歌抱着脑门,眼睛咕噜噜转啊转,像只调皮的小狐狸,“我在想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苏行兴致不错的样子:“哦?想出结果了吗?”   长歌叹息,“没呢。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从小就被骂不要强,不好胜,没有耻辱心。跟师父学医术的时候,次次考试不及格,可我就只想着怎么不挨骂。因为自责痛哭流涕这种事从没发生在我身上过。争强好胜是一种积极进取的品格,这种品格我并不具备。我喜欢和奋发的人待在一起,但对方往往看我捉急。”长歌边说边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想看看他的反应。   苏行一把折扇扇起了凉风,凉风直往长歌的脑门上窜。“放心,我不会看着你捉急。”   长歌就害羞了,害羞了一会儿她就问苏行:“你不觉着我这个很没上进心的样子很不好,很会给你丢脸吗?”   苏行:“你现在就很好。”   长歌听着心里甜甜的,可还是有一点点小不放心,没安全感的孩子……请原谅她吧。“那……我好像都没什么用,都不能帮到你什么呢。”长歌对手指。好吧,同这么优秀的男人在一起,长歌有些小自卑的其实~~o(>_<)o~~   苏行奇怪看她一眼:“你需要那么有用做什么?”   长歌:“……”   苏行伸手,轻易就抱过了长歌。他将小闹别扭的长歌按在腿上,一下一下给她顺毛。“你说的那些有用,我府中任何一个幕僚就可以代劳。我可不希望我妻子的价值是与幕僚等同的。”   长歌甜蜜得笑,这人说起甜言蜜语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那……你这么好,我会有些小不安呢。”这孩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行挑眉笑,“很高兴你对我的极高评价,首先必须声明,我确实很好。”   长歌小拳头捶他。   苏行又道:“我也会不安。”   “啊?”   苏行深深看进长歌的眼底深处:“我怕有一*会惧怕于我的黑暗,长歌,我不是一个好人,而你那么美好。我怕有一天你识得了我的真面目,会离我而去。”   长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行:“笑什么?我是很认真地在同你谈。”   长歌笑倒在他身上,“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很仗义的。”   苏行:“真乖。”   长歌:“……”   她真怀疑,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忧郁,其实是装的吧装的吧装的吧。   这个高大伟岸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啊,竟然是属于她的。每每想到这一点,长歌都会在梦中笑起来。虽然拥有这男人的危险系数高了些,也得提防着时不时会跑出来搅局的“坏女人”,但是,他带给她的甜蜜开心远胜于忧吧。   对于自己的婚后生活,长歌还是顶满意的。   想着想着,长歌突然发现苏行正做沉思状。她就圈了他的脖子,问他:“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苏行:“在想晚饭吃什么。”   长歌:“……”   苏行:“说说你晚饭想吃什么。”   长歌:“……秘制猪排饭!”   长歌到底没能吃到她心爱的秘制猪排饭,因为这一日下午,他们临时接到韩王府的邀约——韩王重伤初愈,特摆宴庆祝。   夜宴在韩王府的正厅内举行。   苏行的地位较高,是以,他的位置离主位上的韩王最近。长歌作为太子妃,理所当然是要坐在苏行身边的。   算起来,长歌已经许久未见到过韩王了。她对他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他被她药倒时,那满脸受惊的不可置信神色。   长歌想想就有些紧张,那一日,她不小心让韩王看见了她药他的动作,韩王不会伤好了然后来找她麻烦吧。   这么想着,宴席上,长歌就往苏行身上靠了一靠。   不过,看起来,长歌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因韩王走下来向苏行敬酒时,压根就没看她一眼,就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有些不同寻常呢。   难道是韩王失忆了?或者还有后招留着等她?!   长歌心里头小鹿跳啊跳啊跳。   手心一热,是苏行握住了她的手。   在韩王转身去其他桌敬酒的时候,苏行轻声问长歌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长歌默了默,就把心头的担忧告诉了苏行。   苏行皱眉,“为何不早告诉我?”他是指长歌在宫中,被韩王偷袭的那一次。   长歌垂脑袋:“我、我怕你生气。”   半响,苏行叹息一声。他握了握长歌扭捏的小手,就去看宴厅当中的韩王。   此刻,韩王正背对着他们,只能看见他高举起的双手,他的手中持杯,杯中有酒。   很正常,确实看不出来什么。   长歌就扯扯苏行的袖子:“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没什么的。”   “但愿如此。”苏行的眉头却是未松开的。   酒至半酣,外头突然响起了杂乱的匆匆脚步声。   是韩王府的管家闯了进来。管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张口就喊:“殿、殿下,陛下来了!”   宴厅内有短暂的安静,继而便是炸开了锅。   女皇亲自前来探望韩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在女皇的心目中,她的儿子们孰轻孰重,看来,早已见分晓了。   一时间,众人投向长歌同苏行这一桌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桌案下,长歌反握住苏行的手:“你不要理他们。”   苏行:“这是自然。”   苏行话音刚落,众人就齐刷刷站起,恭敬的眼神落去了正厅的门外。   女皇,来了。   这夜的女皇只着了家常的便服,这是告诉人家,她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为探望她大伤初愈的儿子。   正厅当中自然是一番见礼女皇的声音不绝。   跪倒在地的时候,因了离得近,长歌就悄悄抬眼看了看女皇。这是长歌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这个陈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个女人果然是贪恋权势的。她面上带笑,嘴上说着无需多礼,可面对众人的礼拜,女皇眼中的沉溺是骗不了人的。   不经意间,长歌就对上了女皇看下来的眼。   女皇眼神一眯,看向长歌时,眼内多了些比贪恋权势更多的东西。   长歌赶紧错看眼睛去,心慌慌意乱乱的。   当太子妃就是这点不好,大小宴上总是要随着身边的太子,朝着女皇靠近靠近再靠近!虽然长歌知道,苏行其实也不是十分乐意靠近女皇。这明显是一个偏袒小儿子的妈嘛!   可面上功夫却是要做足的,女皇同苏行在人前,每每总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长歌都替他们觉着辛苦。   有一次,长歌就问苏行同女皇说场面话时候的感想。   彼时,苏行正在看书。他就头也不抬道:“有何难?习惯而已。”   长歌立时眼泪汪汪,这可怜的孩子。   可今次,女皇却将话头率先对准了长歌。   女皇在说话的时候,满堂寂静。   鸦雀无声间,长歌感觉到众人黑压压的视线尽数落在了她身上。她的小身板儿就抖了一下。   长歌无措抬头,无措看苏行,怎么办?刚刚她开小差了女皇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啊啊啊啊啊!   苏行就伸手摸了一下长歌的脑门,“母皇费心了,太子妃怎会不愿意?事实上,儿臣同太子妃正在努力。”   女皇看向长歌。   长歌立时坐好,满脸虔诚的样子。   女皇便点了点头,转首去同韩王说话。   长歌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拿手捂着嘴巴,趴在苏行耳边悄悄说:“你刚刚说我们在努力什么?”   苏行举杯,朝着对座敬酒的某阁老一笑,嘴上说的是:“造人。”   “啊?”   苏行饮尽杯中酒,看得出来,他对这酒的味道挺满意。苏行就满意道:“努力造人。”他好看的侧脸对着她,“造人这个意思,你听得懂吗?”   长歌:“……”   女皇不能在韩王府中多待,没多久,女皇便要回去了。   女皇前脚刚走,苏行便也带着长歌告辞。   长歌观宴上的众人,这些都是在陈国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或王公贵族,或朝堂众臣。长歌觉着,在女皇说要走的时候,他们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苏行又说要撤的时候,众人的气又是一松。   这也难怪嘛,两个大老板在宴上杵着,换她她也没吃吃喝喝的心情呐!   长歌觉得待会儿拉着苏行去吃街头的那一家纸包鸡\(^o^)/~   韩王将苏行同长歌送出了宴厅。   站在宴厅外的庭院内的时候,韩王同苏行说话,说得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长歌在旁边,又留意又小心翼翼观察了下韩王。   不是她的错觉,韩王表现得好像对她没有一点兴趣了似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毛长歌觉着韩王过去对她的兴趣,如今都转嫁到了苏行的身上?   简直不要太可怕!   瞧他看苏行的那小眼神,长歌都要跑到苏行身前去拦住,警告韩王不许再看了o(╯□╰)o   韩王:“听闻大哥近日在忙着兵部的事?”   苏行不置可否。   韩王又道:“兵部的那一个烂摊子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解决的。大哥若顾及母亲那里,弟可向母亲去说说。”   苏行笑得和煦:“那就有劳韩王殿下了。”   “大哥这么说就见外了。”韩王面露深思,“不过,兵部的事确有些棘手,弟并不了解,可否请大哥去弟的书房向弟解说一二?明日,弟也可在母亲面前说上几句话。”   艾玛!这个韩王真是摔坏脑子了吗?   长歌觉着这人不正常,就拉拉苏行的袖子,想要带着他赶紧走掉。那样子,跟只护犊的小母鸡似的。   苏行安抚地拍拍长歌的手,“有劳韩王费心。不过,今夜已晚,正如韩王所说,这事并不急在一时,明日早朝前,也可商议。”   韩王就面露遗憾之色,但他也未多做坚持,放苏行他们走了。   有韩王府的侍女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在韩王府庭院中的小径上,长歌向后望去,就看见宴厅内仍旧灯火辉煌。而宴厅大门的那一处,似乎还站了一个人。   远远地看住他们。   是韩王!   可待长歌揉揉眼睛再细看时,门口又没人了,是她眼花了吗?   “怎么了?”苏行向她投来探询的一瞥。   ——————   万更!!!!!!!!!!!   ☆、陈国(38)   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夏风凉爽,长歌却打了个寒噤,起了身鸡皮疙瘩。“没事,可能是我……水喝多了吧。”   长歌确实是水喝多了,因为还没走到韩王府大门口,她就、就想……   这真是一件……叫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啊!   苏行正好好往出走,可渐渐地,他发现长歌的步子跟不上了。狐疑之下,他便停下了步子,低头看长歌。   黑夜下,长歌的脸陷在月辉与火光交缠的光影里,明明灭灭,煞是好看。   长歌正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仰面看苏行,满脸通红的样子。   长歌的一双大眼睛更是汪汪得能滴得出水来。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看,苏行只觉心中一动,方才那些虚与委蛇的不适尽数消了个干净。   “想说什么?”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小脸,她的小脸热热的。   长歌咬唇,两只脚尖在地上踢啊踢啊踢,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苏行就皱眉了,“到底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说着,大手就袭上了长歌的小腹。   长歌赶紧跳开,仿佛苏行是什么洪水猛兽。面对苏行直勾勾的视线,长歌垂脑袋,不言语。只那一双小手交错在一起,扭啊扭啊扭,都要被她扭成麻花啦。   苏行的眉头蹙得更深,“长歌,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若有事藏着瞒着怕我担心,你知道的,那只会让我更加忧心。”   长歌似被触动,抬眼看他,可她眼中仍旧存着几分犹豫的小心翼翼。   苏行朝长歌跨出一大步,他眼里是鼓励。   长歌眼神躲闪,“真的,要说吗?”   苏行安抚地向长歌笑:“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长歌,这是你我成亲时的约定。”   长歌细白的贝齿咬在嘴唇上,嘴唇都被她咬白啦!   最后,长歌猛地闭上眼睛,如豁出去一般道:“我、我、我想、尿、尿尿啦。”   苏行:“……”   这可确实是一件叫人难以忍受的事……啊!   苏行就连咳两三声。   他二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是刻意避开了前头引路的两个侍女的。如今苏行这么一咳,就引得两个侍女侧目了。   于是,长歌的脸更红了。   长歌好急,尿尿急,急得要跳脚了,可这人却在这里拿古怪眼神看她,这样怎么可以!   长歌:“你是不是在偷偷笑话我?!”   苏行:“我怎么可能偷偷笑话你?”   长歌高兴。   苏行:“我只会明着笑话你。”   长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尿尿真的好急肿么办?!   苏行来牵长歌的手,他面上的笑止不住,果然是正大光明笑话她来着!   “好了,有问题自然要解决。这是天大的事,没有什么比你如今这事更重要了,我们去解决它好不好?”   长歌怎么听怎么觉着,这人是在调戏她!!!   苏行向俩侍女说明了要求,侍女虽诧异,但笑话自然是不敢的,必须得乖乖带路啊!   苏行侧首,就看见长歌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不出来了。   他摇一摇她,她给点反应;他摸一摸她,她也给点反应;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的脸,彻底不愿意出来啦!   二人就换了方向继续走,这一回,是往韩王府更幽深之处所走。   苏行脸上闪着莫测的光,嘴里却不忘说着逗长歌的话:“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人之……”   长歌跳起来就去捂他的嘴巴,不许再说啦!   可她偏偏又不敢跳得太高,谁能理解一个尿急的姑娘的心情?   前头的侍女听到动静,下意识就转过了脸来。长歌就又、又害羞了。   苏行一个眼神扫过去,侍女立时低眉顺眼。苏行拉回了跳远的长歌:“教你一个抵御别人笑话的法子。”   长歌:“?”   苏行:“别人若笑话你,你便瞪他,瞪得他心虚收回眼光为止。”   长歌“切”了一声,不满他的胡诌。   苏行搂住了长歌的小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笑话人的人,他的心往往是虚的。你端正了姿态瞪他,他定然受不住就会败退。”   长歌鼓了腮帮子瞪他,“那为毛我瞪你你不退?我可是一直在瞪你啊!”   苏行:“那些人怎可同我相提并论,我对你满满都是爱。”   长歌:“……”   前头是一条回廊,廊上檐下挂花灯。花灯影影绰绰,映照得回廊像火龙。   据说可以尿尿的地方就在回廊后。   终于!   苏行就负手看着长歌笑,朗朗明月下,他笑得那样好看,可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可要我陪你同去……”   “闭嘴!”长歌跳脚。   词语一出,四下皆寂静。俩侍女被长歌暴躁的样子吓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受专宠的,太子妃,吗?   因了寂静,回廊一头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愈发清晰了。   有人出没!   那人是谁?   回廊的那一头,花灯的光影里,长歌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缓缓走近。   只见俩侍女齐齐跪倒,恭敬呼了一声“王妃”。   此女正是韩王新娶的王妃。   韩王妃已在方才的宴席上同长歌与苏行照了面,此刻,见着了二人,韩王妃自然是要客气一番的。   韩王妃是个热络的女人。   热络的韩王妃不怎么敢直眼看苏行,就问长歌为何会在此处。   长歌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身旁的韩王妃侍女一通抢白。侍女实话实说,说要带长歌去尿尿。   长歌:“……”   韩王妃没取笑长歌,倒是热情地提出要亲自领长歌去。   长歌的脸蛋热得像大火驴,“这、怎么、好意思?”她下意识就去看苏行,偏生韩王妃一个闪身就走来了她面前,隔绝了长歌同苏行交流的视线。   这个时候,韩王妃又转首看苏行:“太子殿下可是同意将太子妃娘娘交给妾身?”   太子妃都这么说了,好像拒绝就成了小家子气。毕竟没什么事儿啊,就是尿啊尿而已。而且,太子妃这么问,叫苏行怎么答?同意老婆去尿尿?还是不同意?似乎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对头……   长歌就想着替苏行解围,她就答应了韩王妃……一起去尿尿。   怎么感觉这个事情这么违和呢?   苏行点头,嘱咐长歌:“快去快回。”   “嗯。”   苏行看着长歌的小身板远去。远远地,他还能听见韩王妃努力同长歌搭话的声音。   韩王妃:“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真好。”   长歌:“还好……啦。”   韩王妃:“太子妃是如何守住太子殿下的心的?可否教给妾身一两招呢?”   长歌:“我、我……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方便完了再讨论吧。”   韩王妃:“……好。”   长歌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前头的暗黑处。   苏行就笑了笑,这才是他的长歌。他每每都要被她“逼疯”,旁人又岂能轻易招架住?   所以说,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啊!   夏夜虫鸣,扰人清静。庭院内骤然刮起一阵燥热的风,虫鸣愈发响亮了。   苏行的眉头不由蹙起。他的视线落向回廊尽头的黑暗处,那里,是长歌消失的方向。长歌去得有些久了,无论是怎么样的方便,也该回来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行面上突地阴郁了一片,他甩袖,猛地就转身对两人侍女:“为么她们去了这么久?”   俩侍女立时胆怯,其中稍胖一些的侍女就道:“奴、奴婢不知……”   苏行观察着侍女的面色,冷不丁又说了一句:“韩王让你们将本太子引至何处?”   俩侍女猛地就都抬起了头来,面上是被拆穿的不可置信和心虚。   苏行暗道一声“不好”,可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只听得回廊尽头处传来了一声女人的痛呼。   是长歌!   回廊的尽头处是一座小院,院门虚掩,院内透出点点亮光。   苏行头也不回就推开了院门往里走。   “主公,小心有诈!”是苏行的暗卫急急出声。可这个时候,苏行早走得没影儿了。俩暗卫只得提步跟上。暗卫们心里想的是,主公毕竟是主公,认真起来的主公,他的速度是无人能及的。   高悬的明月将院中照得通亮。   院中有棵参天古木,古木下站了一个长歌。   明晃晃的月光照在长歌的脸上,长歌面色惨白。   苏行疾步上前就将长歌搂进了怀中。   苏行瞬间确定长歌安然无恙,他心下一松的同时,发现到了长歌直勾勾的视线。   长歌直勾勾的视线对着草丛里。   那一处的草丛颇高,有虫鸣声不绝。   有月光洒在草丛里,草丛中就闪闪冒着光。   冒光的是一只金簪,戴簪人为韩王妃。此刻,韩王妃正躺倒在草丛中,人事不省。   长歌一把就抱住了苏行的手臂,“我没……她……”   “我知道。”苏行安抚长歌,抱了她的小手在掌心,“我们马上走。”   “嗯!”   长歌边走边急急告诉苏行出了何事,直觉告诉她,这个事情有阴谋。   方才,韩王妃就带了长歌来这个院子里……解决问题。   解决完了之后,长歌就急急要回去。苏行还在等着她呢,外头蚊子多,长歌可心疼自家男人了。   可韩王妃却扯着长歌不让她走,说什么要留长歌进去屋子里坐坐。   长歌不愿意,也看出了不对劲,她拔腿就走。   这个时候,韩王妃自知留不住长歌,就凶相毕露,出手就来推长歌。   长歌不妨,背后被韩王妃大推了一下,她就踉跄撞去了那棵大树上。一抬眼,韩王妃扑了过来,手里头拿着一捆绳子。   艾玛!   这是个什么情况?   长歌条件反射就朝韩王妃洒药粉了。洒的依旧是“半身不遂粉”o(╯□╰)o   长歌平日不用这么凶悍的粉的,可无奈韩王太过可怕,长歌可是在他手里头吃过好多次亏的。是以,这次来到韩王府,长歌就好好准备了一番。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长歌犹记得韩王妃晕过去前,朝她露出的那一抹震惊眼神……   韩王妃你太不了解长歌了,你不了解长歌同学表面看似单萌,实则碉炸天的属性。   所以你就震惊吧震惊吧。   长歌气喘吁吁走:“你觉着我刚才的表现肿么样?”   苏行:“不能再好。”   长歌:“\(^o^)/~”   院门就在他们面前,是闭合的状态。   情况有变,两个暗卫就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暗卫要去开门。   “慢着。”苏行突然道。   长歌诧异看苏行。   同她手牵着手的这个男人,他面上有月的光辉,可月辉也抵不上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华。   长歌对另一个暗卫道:“跳上树去,看看外头是何状况。”   暗卫领命,一蹦三尺上了树。   长歌盯着紧紧闭合的院门,心突然间就不安了起来。   木质的院门当中有缝隙,点点光亮自那缝隙当中投射过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院中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四下里安静得诡异。   上树的暗卫面色突然变了。   苏行突地一把抱住了长歌,一旋身就将她抵去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   长歌被他弄得惊诧不已,怎么了这是?   苏行一把按下长歌的脑袋,让长歌的脑门就抵住了他的胸口。他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话:“记住,稍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说话不要反应,按我说的去做,明白吗?”   长歌点头,忍不住就问了为什么。   苏行默了一瞬,“今夜为夫怕是要让你独守空房了。”   啊?   苏行话音落下,只听院门那一处“砰”的一声巨响,外头有人在撞门。   苏行一个眼神,俩暗卫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下一瞬,院门轰然倒下。   尘土飞扬间,长歌就看见了外头的影影绰绰,灯火通明。   明灭灯火间,是韩王一张阴暗深沉的脸。韩王身后跟随着一大拨人,正是今夜宴上的众人。   韩王阴沉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闯我韩王府书房,所为何事?”   不待苏行这一边开口,就有个侍女站出来,跪倒在地,嘤嘤哭泣:“殿下、殿下请救救王妃!”   韩王面色一急:“本王的王妃怎么了?”   侍女哭吓道:“方才、方才太子把王妃带走了!”   “你们……唔……”长歌的嘴巴被捂住了。抬头,长歌对上了苏行莫测的眼。   行垂眸看长歌,那里好似写着:你忘记我说的话了?   他方才告诉她,无论一会儿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能说话不能反应。可是,她未料到,发生的竟是这样*裸的污蔑。   这样拙劣的谎言,其他人,你们的眼睛都被狗吞掉了吗?   韩王同侍女的一问一答引得身后的群臣议论纷纷,他们纷纷向苏行投过来异样的眼神。   长歌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让自己听话得不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听苏行的话才能逆转形势。   她相信他,她从来都相信他。   “太子,本王的王妃呢?”韩王上前一大步,跨过门槛,质问道。   不待苏行说话,立时就有两个侍女冲进院子里,大声呼着叫“王妃——”   “啊——”是侍女的惊声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晕过去了!”   韩王的面色就是一跳,显然,着他同预期的剧情有些出入。   韩王抬眸,就对上了苏行不清不淡的眼。韩王心头竟是一跳。韩王强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本王书房中有军中密令,太子此番硬闯,本王实在怀疑太子的动机。”   “所以呢?”这是面对韩王的质问,苏行第一次出声。说的却是这样三个字。   一抹月辉洒在韩王的肩头,倒叫他的脸看不分明了,“事关机密,太子需允许本王搜你的身。”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在场众人虽知韩王同太子不合已久,却未料到韩王会有如此公开挑衅的行为。   这是要……彻底翻脸的节奏吗?   韩王一说这话,长歌反倒不怕了,他们肯定是没偷拿什么东西的,要搜就搜呗,谁怕谁啊!   “我可以跟你走。”苏行突然道,“但你必须放过我的妻子。”   苏行这话自然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的,尤其是长歌。   “你疯了!”她朝他喊,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她觉着一定是他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行一把拉过长歌的手,长歌踉跄跌进他怀里。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皇上对我疑心已久,这一日迟早会来。如今的顺势而为,反倒是我占得了先机。回去找孙幕僚,他会向你要一样东西。给他。”他看着长歌的眼睛,“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还记得成亲那日我答应过你的?我会放下一切……”后头的那句话,长歌没能听清,因突然变夏夜里的风,给吹散了。   韩王的目标显然是苏行。   长歌回到太子府时,已近子时。   不消长歌说,太子府的众人已事先接到了苏行被困的消息。长歌进门时,大门口齐列列站了一圈的人。   惊慌、担忧、害怕……种种情绪在一张张或年老,或年幼的脸上闪过,最后,都化为寂静。   时已近夜半,太子府依旧灯火通明。通明着灯火,却悄然无人声。   众人的这些情绪,长歌心中都有。可以说,长歌心头的惊慌、担忧、紧张与害怕,比起这些太子府的下属们,要强烈上十倍百倍。   他是她的丈夫啊……   但长歌知道,此刻,害怕与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要稳住自己。   这个时候,长歌的面瘫神功就派上用场了。长歌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恩,自己有个一秒钟变面瘫的好本事。   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大家安心……”寂寥的夜里,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长歌开口了,谁也不知道,她的小拳头握得死紧死紧,“我是个内宅妇人,这些朝堂上的政治与阴谋我不懂,我也不懂该如何把他救出来。但是有一点,我是懂的。”   长歌顿了一顿,抬起眼睛来看众人,“我相信他,不止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想,你们当中的许多人跟了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你们,可以像我相信他一样相信他吗?”   苏行的书房内。   长歌坐在他常坐的那一把椅子上,面前是桌案,桌案上满满都是奏章。一本又一本,一堆又一堆。此刻,长歌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累的。   长歌自诩了解他,可她发现,自己所谓的了解,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而已。至少她就没能感受到,原来,他每日都有那样多的公文要处理。   长歌伸手碰了一碰其中的一封折子。折子一动,连带着周边的折子也松动起来,厚厚一摞折子便四散在了桌案上,有几封还险险要掉去了地上。   长歌看着它们,如看洪水猛兽。   方才,府内众人被长歌的那一席话,稍稍安住了下来。   就有管家出来说话,说类似的状况大家之前也遇上过多次,主公每每总能化险为夷。大家所要做的不是站在这里穷担心,而是想想如何营救主公。   “管家,请去将孙幕僚请来书房。苏……太子有话交代下来。”长歌适时说了这么一句。   “是!”管家应得响亮。   孙幕僚深得主公器重,原来主公早有部署!一时间,众人面上的阴霾消去了大半。   长歌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稳住他们。不,应该说,她不知道能不能稳住自己。   一点灯如豆,不知不觉间,长歌的已泪眼模糊。   突地,书房的门被扣响,孙幕僚来了。   长歌赶紧坐直了身子抹眼泪,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眼泪她的脆弱只有苏行能看见。   “老夫见过主母。”孙幕僚进门就向长歌行了个礼。   灯火下,长歌看见了孙幕僚的脸,那是个虽花白了胡子和头发,却有着一双矍铄小眼的老头。   “你……”长歌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这个孙幕僚不是……   孙幕僚就摸着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看来,主母还记得老夫。”   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孙幕僚,便是当日卫衍帐中的首席幕僚,深得卫衍器重,却未想……   长歌心中不由现出几分狐疑来,这个孙幕僚真的可信吗?   孙幕僚就收起了面上神色,“主母对老夫有何疑问,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隔着桌案与烛火,长歌去看孙幕僚的眼。   孙幕僚大方地让长歌看,不闪也不躲。   长歌转开眼去,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他,更相信他用人的能力。你来找我是为了?”   孙幕僚面上就现出一抹满意来,“主母能这般信任主公,相信主公知晓后定然高兴。”   长歌心说我宁可他不知道这些,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孙幕僚又郑重道:“主公事先却有预估到事变的征兆,特命老夫,若事发,便来向主母要一物。”   长歌:“要什么?”   孙幕僚:“主公给主母的定情信物。”   长歌就不合时宜得脸红了。   定情信物?   这话他怎么随便谁都说啊?!   羞恼归羞恼,长歌仍旧二话不说取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玉佩通体碧绿,在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因了贴身佩戴,玉佩上还留有长歌身上的温度,暖暖地暖着人心。   孙幕僚激动道:“正是此物。”   这是苏行送给长歌的定情信物。其实,长歌觉着,这也不能算作信物,他当初给她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一时兴起吧。当初,他们谁也未料到他们二人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这一块玉佩给了长歌,便再未收回。   如今,这块玉佩可以救苏行?   长歌面上是有疑惑的。   孙幕僚接过玉佩,郑重道:“主母无需担心,主公此次被困,虽突然,但也尚在计划中,只不过是将我们的计划提前罢了。老夫定协助主公与主母达成心愿。”   长歌不由将视线落在孙幕僚脸上。   长歌点头,她相信这个老者。   长歌又急问:“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孙幕僚:“主母可前去探望主公。”   长歌:“?!”   孙幕僚摸着自己的一把胡须,缓缓道:“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不让太子妃前去探望,是说不过去的。主母稍安,待老夫去部署。”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合上。   长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她盯着跳耀的烛火,直到天明。   苏行同长歌在太子府中居住的小院中有一道月洞的门。   以往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长歌总在日暮时分,立在月洞门的这一头,等待她的良人的归来。   是的,良人。   于她来说,他便是她的良人无疑。   生命当中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他懂你,爱你,尊重你,会包容你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和小任性。纵然这个人并不完美。   有这样一个人来到你的生命中,这便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长歌并不觉着自己是个多么好看,多么吸引人的姑娘,但历经种种,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且同他生活在了一起。除了感恩,还能是什么呢?   可眼下这个人,却不能在她的身边。   长歌蹲下身来,双手抱着膝盖,是惆怅的模样。   脸蛋上痒痒,是小灰在舔她。   长歌把小灰带过来了,不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院落中,是会孤单的。   长歌以前并不怕孤单。相反,她觉着,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该学习学习独处的艺术的。她的身体不够强大,但这并不能妨碍她去练就一颗强大的心。   长歌并不是那种不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小姑娘。相反,她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小灰,纵然是如今这样的景况下。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习惯了。   是了,习惯有了另一个人在身边,当某一日,他突然不见了,是会不习惯的。   长歌已经失眠好些天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来,她真的中了苏行的毒已深。   孙幕僚正在安排部署中,长歌并不能知晓苏行留下来的安排是什么。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此刻才发现,原来,等待是一件这么难的事,这么难,这么难……   不知不觉,月已上了中天。   莹莹的月光洒下来,照出面前地上小长歌和小灰的影来。   看来,今天又是没有消息的一天了。   长歌在小灰的骡子脑袋上摸了一把,便打算站起身,回去睡觉了。她不能让自己憔悴下去,她得养足了精神,待她那良人的归来。   可突然地,长歌的视线不经意往地上一扫,就看见了在她同小灰的影子中间,多了第三人的影。   第三个人出现在她的身后,而这院中的下人早就被她赶出去了的。那么,谁在她背后?   一阵凉风过,吹去了长歌脑门上的热汗。热汗未消,长歌的冷汗就起了一身。   长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长歌维持着半立半蹲的僵硬姿势。   而地上那第三个人的影子仍旧未消失。   小灰似乎也感受到了长歌的不安,开始拿四蹄刨地……   长歌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莫名出现的暗影……   长歌陡然转过身去,差点撞到她身侧的小灰。   长歌身后的大树上,突地就簌簌飘下无数落叶。而在落叶堆中,有一团白色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闪着莫测的光。   四周寂静,长歌只能听见小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长歌走近,她就看见了落叶堆中的那一个小小白色纸人。   小灰主动上前,那两只前蹄扒拉开了落叶,骡子脑袋一低,就衔起了那一个纸人。   “咣当——”一声响,一枚飞刀模样的东西自纸人上落下,砸在地上。   小灰受惊,四蹄猛地刨地退开,骡子嘴巴里的纸人也落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风卷起纸人,纸人飘啊飘啊飘,就飘来了长歌的脚边。   长歌看见那纸人当胸破了一个洞,似乎就是那飞刀所戳。   纸人继续在风中载沉载浮,长歌就看见雪白纸人的背面,写了一行字:欲救太子,今夜子时,太子府外巷见。   长歌盯着那行字,盯得眼睛都痛了。   小灰仰着骡子脖子看长歌,仰得脖子都酸了。   最后,长歌踢开地上的纸人,一拍小灰的骡子脑袋,说了一句:“给你玩儿吧。”   小灰骡子耳朵一抖,欢快地扑向了纸人。   长歌小手挥挥,回去睡觉了。   她傻了才会三更半夜去赴那莫名其妙的约呢!   这一日,长歌终于等来了孙幕僚的消息。   一连十日,也该有个消息了。   孙幕僚是匆匆赶来的长歌的小院。   孙幕僚的面色并不好看。   长歌一颗火热的心陡然就冷却了下来,“情况怎么样?”但她仍旧强迫自己镇定了声音问。   孙幕僚面上闪过不忿与愧色,纵然是一闪而过,也被长歌看见了。   长歌盯着孙幕僚的老脸,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院中的蝉鸣声不绝。   长歌打断孙幕僚的话,“可以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吗?”   孙幕僚一窒:“老朽尽力去安排。”   长歌的手指无意识就扣住了身后的大树皮,树干粗糙,扣得她的手指生疼。长歌却恍若未觉,她只是问:“孙幕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孙幕僚面上愧色又起。   长歌上前一步,“孙幕僚,请不要低估我的承受能力,请告诉我,我要知道。”   孙幕僚就朝长歌一辑到底:“老朽惭愧。实在是……有人临时倒戈,扰乱了主公先前留下的部署。”   长歌心头一紧:“很严重吗?”   孙幕僚又道:“这些人都是直接听命于主公。若主公在,只需一句话便能摆平眼下局势,可……”   长歌:“那他会不会有事?他在哪里?”   孙幕僚:“韩王此次行事作风与以往大异,都怪老朽大意。老朽、老朽也不知主公眼下在何处……”   长歌只觉周身一寒,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长歌的视线不由自主就越过了孙幕僚的肩头,看向了那一扇月洞的门。   月洞的门在光亮照不见的阴暗处,门前树影婆娑,在地上落*暗的影。   一时间,长歌竟怔忡起来。   耳畔,孙幕僚的声音仍在继续:“主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老朽也定探出主公的消息来,只要见着了主公……”   长歌突然就听出了孙幕僚话语中的不对劲。她面色猛然一变,“他怎么了?!”   孙幕僚呼吸一窒。   长歌的不安到了极点,“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孙幕僚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得据实以高:“有传闻说主公已……听了这个消息,我们这边的人才会自乱阵脚……”   “已什么?”长歌打断孙幕僚,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恶狠狠,“把话说清楚!已什么了?”   孙幕僚被长歌逼得一退再退,也实在是他内心愧疚,觉得自己愧对了自家主公,都要老泪纵横了。“主公已然遇害……”   “你胡说!”长歌瞪圆了一双眼睛,“他怎么可能会死!?”长歌故意说出了那个“死”字,是为了逼迫自己去面对。她知道,若将那个字藏着掖着,只会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疯。   “谁都可能死,就他不会!他不会,也不能允许自己去死!别说现在什么都没有证实,就算证实了,一天没有看见他的……尸体,你们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们是他信任的下属,怎么能在他最需要你们的时候,给他拖后腿?!”   孙幕僚神色震动,眼内有水光浮现,“主母英明,是老朽糊涂了!主母说得是,老朽、老朽这就去安排!老朽、老朽相信主公!”   好似自长歌这儿找回了勇气,孙幕僚匆匆就走了。   长歌留在原地,望着那一道月洞的门,松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要瘫软下来。   她怕吗?   她比孙幕僚害怕百倍。   长歌真的双手抱膝,瘫倒在了地上。   她咬唇,小声地呜呜哭。   可惜,此刻,她的哭声他听不见。   长歌的小手在地上无意识划拉,她抓住一株小草,猛地用力握住,任由那青草的汁液濡湿她的手心。   突地,长歌顿住了,因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长歌缓缓自膝间抬头,就看见了手边地上的那一抹白。   那是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正在对她笑。恍惚间,她好似在纸人身上看见了一个人熟悉的笑……   是苏行!   长歌猛然一凛,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个纸人不是早被小灰撕烂了吗?   夜半子时,外头狂风大作。   好在无雨。   太子府外,巷道。   毗邻太子府,这巷道之中,纵然在夜半,已被太子府内溢出的灯火照亮。   长歌就走在这样一条亮光朦胧的巷道之中。   她知道自己此举冲动,但是,这到底是一个机会,她、她要试一试。   长歌的视线就落到了自己的手中,此刻,有一团纸被她蹂躏在手中。若仔细看的话,便能辨得这正是折成纸人的那一团纸。   纸人背上写了字。   欲见太子,今夜子时,太子府外巷见。   同样的字迹,同样的力透纸背,只不过,这一回,“救”字变成了“见”。   长歌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巷道内空荡,不见一人。   长歌不由向后看去,她的背后,跟着两个忠心的暗卫。   暗卫朝长歌点头,表示一切无恙。   长歌心下便是一松。   长歌继续往巷道的尽头走。   巷道的尽头是暗黑一片。   突地,长歌觉得眼前一闪,有个人影倏忽飘过。   “谁在哪儿?”长歌的声音转瞬就消散在了风中。   人影往巷道的尽头急速略去。   长歌一咬牙,追了上去。   长歌不知道的是,在她抬步的瞬间,有一团黑雾在她身后升起,阻隔了暗卫们焦虑的视线。   暗卫急速上前,却是难逃被黑雾包围的命运。   长歌追出了巷道。   这个时候,风停了。巷道的外头,是一条长街。   长街两侧的高树上悬挂着一盏盏的花灯,火光通明,一直延伸去了长街的尽头。   长歌的右手边,长歌外,是一条河。   长歌脚下无意识移动,突然就有悉悉索索的声响起。   长歌低头,就看见了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一个纸人。纸人的当胸赫然写着“太子”二字。   长歌有些气恼。放眼望去时,却见长街的青石地面上,每隔十步远就放了一个纸人。有微风吹起,纸人在风下轻轻摆动,好似在同长歌打着招呼。   这些纸人好似在青石的地面上铺就了一条路,无声地引诱着寂静黑夜中,迷失的旅人。   长歌非迷失,她是被人故意引到这儿来的。   在长歌看来,暗卫仍旧在她身后,她的安危是得到保证的。是以,循着那纸人铺就的路线,她走了上去。   长歌不是个胆大的人,却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她踏上了那样一条诡异的路途,只因她心中有一个信念——她要见着苏行。   可见,信念的威力是巨大的,它甚至可以瞬息间改变一个人的生死。   ☆、陈国(39)   长歌专心于数着地上的纸人,竟一时忘记了自己走开去多远,又走了多长时间。   两旁的花灯明明灭灭,令得投在地面上的树影显得绰绰而叫人不安。   长歌回头,她的身后是通明的灯火,灯火鼎盛,映亮了整整一条河。   长歌皱眉,因身后并没有暗卫的影。   这个时候,河面上的响动拉回了长歌的注意力。长歌看见河上有一架石拱的桥,桥下有小舟,舟上有童子。   童、童子?!   没错,河中央的一叶扁舟上,此刻,正立着一个小男童。   男童看上去只四五岁年纪,却能单手举起船桨。小童立在光与影的交错间,他的脸上是漠然。   这样的漠然是不该出现在如此天真年岁的小童脸上的,可是,长歌却实实在在看见了。   小童的双眼毫不畏惧地直视长歌的眼,那样冰冷而漠然的视线,叫长歌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现在仍旧是炎夏啊!   夜半,长街,纸人,灯火,流水,扁舟,小童……   一切的一切突然在长歌眼前交织,长歌感到眩晕,她觉得自己好似入到了某一张密密的网中,那样密不透风。   小童苍白的嘴唇开合,他在同长歌说话,他竟然会同长歌说话!?   小童的声音稚嫩,语调却是冰冷如腊月里的寒风,“先生让我来接你。”   长歌努力压下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先生?先生是谁?”   小童面无表情:“我来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长歌一惊,脱口问:“我想见的人是谁?”   小童却是不再说话了,他只拿一双漠然的眼睛看长歌,好似在等待长歌做决断。   长歌不着痕迹退后一步:“若我不去呢?”   小童仍旧看着长歌,不说话了。   此后,饶是长歌再问,小童都维持着那样一个表情,不动一下,不说一个字。   长歌突然明白了小童的用意,他在等待长歌自己做选择。   要相信他吗?要去吗?   长歌心头纷乱一片,眼前实实在在的是小童漠然的脸;可转瞬,又变作了孙幕僚那张无神又愧疚的脸,长歌知道,若非真正遇上了难事,孙幕僚是不会……   长歌闭上眼睛,这一回,面上闪现的是苏行那一张清贵高雅的脸。他在对她笑,笑得那样好看。   她有多久没见着他了?她甚至不知他此刻是生是死!!   她竭力告诉旁人,说要相信他,相信他!可是,天知道,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有多害怕。   长歌猛然间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暗夜里,小童那一双忽明忽暗的眼。小童的眼内,好似有荧绿的光,在闪现。   长歌上了小船。   长歌站在小船上,眼睁睁看着船身破开河道里的水,徐*。   明明是那样小的童子,小小的身子里却仿佛有着无穷强大的力。   两岸无人烟,只红艳艳的花灯在黑夜里闪着莫测的光。   小船过了一座拱桥。   桥洞在长歌眼前缓缓向后退去。   突地,长歌只觉眼前豁然一亮,是小船离开河道,入到了一片江面之上。   江面宽广,黑压压的一眼望不见尽头。   江面之上,有一艘画舫孤零零地亮着莫测的光。   小船似加足了马力一般,飞速往画舫行去。   长歌的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好似要跳出了嗓子眼。   顷刻间,小船就在画舫前停下。   江面上微风徐徐,画舫停靠在江中。   只听“哗——”的一声响,画舫的舱门被人自里头推开,就走出来了一个……   “是你!?”长歌悚然一惊。   不知何时,长歌已离了那小舟,上了岸。   立在岸边,长歌下意识回头看去,只看见朦胧火光间,江面上那一个划舟童子的身影,越来越远。   长歌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勉强能照亮她前行的路。   长歌入了一片树林当中。   风越刮越猛,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响声不绝。   长歌感觉害怕了,不,应该说,她从很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恐惧,可惜,再回头早已来不及。   长歌提着灯笼,硬着头皮在暗黑的树林里穿行。   待走出林子的时候,天空当中已有雷声作响。   长歌回头看去,她身后的林子暗黑成了一片,就好似猛兽的血盆大口,一口就要将靠近它的生物悉数吞没。   幸而,她走了出来。连长歌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   转过身来,长歌的眼前矗立着小小一栋木楼。   木楼有两层高,二楼的一间房内,明明灭灭有灯火。   这个时候,天空当中突然大亮,伴随着闪电而来的,是劈下来的一道闷雷。闪电将那一栋木楼照得通亮。   这一栋木楼,孤孤单单立于暗黑树林的另一端,显得孤独又可怜。   长歌咬咬牙,走向了这一栋木楼。   果然如那人所说,木楼内的守卫被迷倒了。   长歌几乎是踩着守卫们的“尸体”上了木楼。   长歌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是害怕也是激动。   长歌小心翼翼在二楼的走廊上行走,二楼有不少的房间,亮灯的只一间。   终于,她来到了那一间房门前。   正要出手推门,却突地,长歌顿住了,只因她听见门内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女人?!   里面怎么会有女人?!   女人的直觉告诉长歌,原地待定!   似乎是因了相隔太远的缘故,在长歌听来,这女人的声音极小,朦朦胧胧的,辨不出熟悉还是陌生。   “……我为什么要帮你?那是我的姑母……”   “……你休息再将我耍得团团转……”   长歌心内有一点点急,一直都是这女人在说话,莫不是方才那人骗了她?   正躁动不安间,长歌就听见房内传来了另一把声音,“你急什么?”声音虽小,却清晰,清晰得叫长歌头皮发麻。不是这一把男声难听,而是……他怎会夜半三更同陌生女人同在一屋内?   长歌要炸毛了!   但理智告诉她,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要冷静。不能、不能暴露了自己!   长歌背贴着墙,悄悄自那透出一点点亮光的门缝里朝里张望。   绝对不是长歌要偷窥,而是、而是她怕自己不当心撤退的一个动作会惊动了房内的人,然后、然后她就暴露了。   房内有一点灯如昼。   长歌就看见有一女立于床畔,床上则靠坐着一个大男人。   可不就是她家的那个大男人!   长歌深呼吸,终于,她克制住了自己。   床边的女人背对了她而立,长歌依稀辨得,那女人是……陈烟?!   确实是陈烟没错!   这个时候,长歌发胀的大脑渐渐冷静了下来,陈烟在夜半无人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必须不是偶然。再联想到她对苏行的种种,长歌心内就生出一个想法来——其实,陈烟是可以被好好利用的。   她突然觉着自己变了,变胆大了,也变狡猾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某男就是个大染缸!   陈烟同苏行又都不说话了。自长歌这个角度看去,隐隐觉着,两人好似在做着对峙,就是内心的较量啦!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长歌都要被外头的惊雷给惊住了……里头的陈烟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挺直了身躯,深深看一眼床上的苏行,一句话未留,就大步离去。   额,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长歌瞪大了眼睛,也只捕捉到了陈烟一跃下窗时,扬起的裙摆一角。   真是个彪悍的女人!   长歌不由去看床上的苏行。床上的苏行,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在膝上轻敲,他的眼神……长歌看不见啦!   正当长歌犹豫着自己该以何种方式出场时,房内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来了几分慵懒,同方才与人说话时,截然不同,“进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长歌很想爆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了?”但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她是花了多大代价才能见上他一面的啊!   于是,长歌推开了那一扇房门,任由里头的光亮将自己吞没。   长歌站在门边,同床上的苏行做着对视。   长歌面瘫着一张脸,苏行面上的惊喜一闪而过,也不知长歌看没看见。   灯光下,苏行眯眼看长歌:“来多久了?”   他不提这一句还好,一提,长歌就瞪他,狠狠瞪他!   苏行也不恼,继续没甚表情着一张脸,“过来。”   他身形未动,却要累了一晚上的长歌过去。长歌顿觉不平衡,不想动了。   长歌咬唇,就那般迎着苏行的视线,顿觉……压力山大。   过去就过去,又不是她半夜私会人,谁怕谁啊哼哼哼哼哼!   在离苏行三步远的地方,长歌止步了。   苏行看着她,一直看着她,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有些古怪!   长歌终于绷不住了:“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行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却是朝她伸出了手来。   长歌盯着他修长好看的大手,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好吧,她就是想他了,这么些天不见他,她想他想到夜里睡不着觉!他呢,是否也同她有着一样的心思?   思忖间,长歌不觉就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着去触碰他的大手。   无怪乎长歌的动作,只因此刻苏行的面色……太过一本正经。   苏行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吗?   绝对不是!   所以,毫无疑问地,他的一本正经是装的。   可待长歌看见他陡然变得戏虐的面容时,已经来不及,她……躲不掉了!   长歌只觉腰上一紧,是他自动自发圈过来的大手!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腰上的大手就作了乱,猛地就将她往床上扯!   他多大的力呀,长歌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整个人踉跄跌去床上,撞入他的怀里。   一时间,伴随着被撞痛了的头壳的,是她如何也忘不了的竹冷芬芳。她屏住呼吸都能辨出的味道,属于这个男人的味道。   不知怎地,长歌就有些热泪上涌。   长歌闭上眼睛,她不想让这个看见自己的窘态,一双小手却是无意识间,抓紧了这人胸前的衣襟。   这人着了一袭白衫,雪白的前襟上顷刻间就多了两个泥爪印。   好吧,长歌的小手很脏。   被弄脏衣服的男人默默盯着那两个泥手印,而后,猛地将长歌压在了身下。   长歌只觉天旋地转,被压得脑子都不好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欺身,覆住了她的红唇。   唇与唇想贴的那一瞬,长歌闻见了熟悉的,独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她一时间竟感动得要哭!   也正因了这没来由的感动,长歌一时间没制止男人的上下其手,待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大势已去了。   “别……”长歌按住他在她胸前作乱的大手,垂死挣扎中~~o(>_<)o~~   苏行覆于长歌的身子上方,他的身体滚烫,烫得长歌脸红心跳。   他:“我想你,你不想我吗?”   长歌:“想的……”可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他:“这就是重点。”   你要不要和我这么心有灵犀啊喂!   长歌手忙脚乱,因他开始撕扯她衣服了嘤嘤嘤嘤嘤!   “不要撕!”   苏行看着长歌笑,笑得好可怕:“不撕。我们用脱的。”   长歌:“……”   半响,长歌爆发了:“脱的也不行!”   苏行:“原来你还是喜欢粗暴一点的,我明白了。”   长歌终于感觉到,这个男人,他是要来真的了。   可是,怎么可以!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交代!外面甚至还昏睡了那么多守卫!   长歌拼命想说明厉害关系,可男人充耳不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长歌拨了个干净。   这房内的设施良好,起码被褥松软,散发着阳光的芬芳。   长歌裸白的小身子横陈在这陌生的床铺上,她的后背贴着丝绸的背面,冰冰凉凉的触感,叫她感到紧张又刺激。   男人的眼神太过火热,她在他面前一丝不挂。长歌咬唇,别过头去,她感觉一丝丝的羞耻。   长歌的小手一得自由,她就迫不及待去护自己的胸胸。可她脆弱的保护将将形成,就被男人大手一捞,破除了个干净。   苏行仅一手,就轻轻松松将长歌的一双小手控制,按压去了她的头顶上方。这个动作,叫长歌上半身一挺,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子一个弹跳,更显傲然。   “你、你别看了呀……”是羞赧到了极致。长歌如何也想不到,入了这个房间,见了这个男人,迎接她的竟是这样一番……她说好了是要气势汹汹朝他兴师问罪来着的。   因为羞恼,长歌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   苏行黯哑了声音:“不喜欢同我亲热?”   长歌:“……”喜不喜欢不是重点好不好!   苏行突然放软了声音:“想你……”   长歌一愣又一僵。只因苏行又放软了身体,细细密密将她覆住。   他没了方才的急躁,仿佛只是想这般静静与她相拥,享受二人密密贴在一起时的静谧时光。   二人的前胸想贴,长歌感受到了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透过二人想贴的皮肤,一下不漏地传入她心内的深处。   长歌觉着,好似他们的心与心,和谐一致,达成了共鸣。   长歌的视线落在床顶,除了床帐,她什么也看不见。   长歌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角度,更清晰地去感受他的心跳。虽然这人欺负他,叫她意外又担忧,可不得不承认,也只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被他密密压在身下的情境当中,她才感觉到心安。   “我也……好想你。”   苏行欣慰,却又皱眉:“怎得声音如此没精神?”   长歌:“因为我快要被你压扁了!!!”   苏行:“……”   于是,二人掉了个个,改由她舒舒服服趴在他的身上,同他絮絮说着话。   “你在这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吃得饱不饱……”好吧,其实长歌担心得要死,就怕她家男人被人给苛刻了。   苏行低低闷笑,声音好听得不像话。   长歌小拳头捶他,“问你话呢。”   苏行拖起了长歌的小下巴,这一回,他的面色是真真正正的严肃又正经,“你呢?我不在的时日,可有被人欺负?”   长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抱住他的脖子,柔柔得趴进他的怀里,“没有呢,就是担心你担心得晚上睡不着。”   苏行“嗯”了一声,大手开始在长歌的身上游走。   长歌觉着这只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动作,不打扰他的思考,她就随他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被关……嗯……这里呢?”长歌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苏行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在算计什么呢?!快点停下来!”长歌觉着自己笨,没他那么会算计,可抓住他算计的眼神,她还是会的。她当然不怕他会算计她会害她,可是,他的算计会叫她不安。   苏行垂眸,面对上了长歌惊慌的眼。   这段日子以来,长歌确实是吓坏了。   苏行眼内现出怜惜来,他的大手在长歌的细腰上轻轻揉捏,在替她缓解紧张的神经,“我在算计你。”   长歌惊。   苏行:“算计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长歌顿时心慌慌,“是、是我偷听了孙幕僚和别人说的话……”   苏行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来,“原来我的长歌这么聪明。”   长歌不好意思了,“你、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来找你就好,我、我好担心你。”   苏行叹出一口气,问长歌:“一路人可有遇上障碍?”   长歌没敢对上苏行的眼,她别开了眼去,只玩弄着他的一缕发:“没有呢,外面的人都、都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你找人弄的吗?”   苏行:“是陈烟。”   长歌一下子就来精神了!她可没忘了方才自门缝里看见的房内场景。长歌就掐住了苏行的脖子,“说!大半夜的你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的什么勾当!?”   苏行低低笑开:“你凶悍的样子也好看。”大手开始潜行直她的胸口。   长歌一爪子拍开他作乱的手,恶狠狠瞪着他:“问你话呢!”   苏行轻而易举就反控住长歌的手,“左右不会是我同你这样的勾当。”   长歌、长歌觉着这人太没脸皮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唬弄过去!长歌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苏行就看着长歌,一本正经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长歌再一次拍开他袭向她胸胸的大爪子,豪气道:“说!”   苏行的回应是——一个翻身又将长歌压在了身下。借着他上她下的优势,他罪恶的大爪子终于成功袭上了她脆弱的胸胸。   长歌害羞,瞪他,却又反抗不能。自他眼中,长歌看见了*裸的欲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苏行俯身,咬住了长歌的耳垂。长歌的小身子明显一颤。   “答不答应?嗯?”   长歌用暴躁来掩饰自己的窘态:“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只有这个吗?!”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想办法脱困吗啊啊啊啊啊!?   苏行开始点点亲吻长歌的脖子,“对我来说,眼下,你是最重要的。我的长歌,你感受不到吗?”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要被他烫死压死亲死了!!   他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越来越露骨。   长歌的道行哪及得上他,瞬间便丢盔弃甲。可是……   “你、你还没说同那个陈烟是什么关系呢?”长歌不满,亲吻的间隙里,她发问。   苏行一口咬在她的胸胸上,引得长歌一连串的*。他在惩罚她的不专心。   长歌仍想垂死挣扎,可接下来苏行的一个动作,叫她彻底软倒了身子。   长歌眼睛里满满都是这个男人清俊的眉眼。此刻,这个清俊非凡的男人,正伏在她的身体上方,为她发狂。   这个事实叫长歌颤抖,心内有一种莫名的战栗呼之欲出。   脑子里白光一闪,她到达了他给予她的至美之境。   长歌浑身酸软,双眼迷离,只能任由男人在她身上施为,她的呻吟仿似从灵魂的深处发出。   夜色更加深沉。   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是风吗?   可这风不是来自于外,却是源自于那一张剧烈摇动的床。   白色的床幔垂下,床幔飘飘荡荡,好似就要经受不住大床剧烈的摇晃。   大床上,男女的喘息声不绝。   有一只小脚似不堪重负,垂落在了床边。   床幔飘荡,轻轻拂过那一只玉足,是脆弱。   事毕,长歌脸红心跳,翻过身去背对了男人,满满都是羞。   长歌的腰上自然是不客气地横了一只大手的,此刻,大手的主人正在说话:“我需要陈烟的协助,她手中有兵权。”   长歌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她先前的话。长歌闷了一闷,就说了一句:“这就是你的,所谓……牺牲色相?”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吃饱喝足的男人显然心情极好,“介意?”   长歌也顾不上羞涩了,猛地就转过身去,恶狠狠掐住男人的脖子,瞪他:“说!你有没有失身?”   苏行:“失了。”   长歌怒:“什么时候?”   苏行:“就在刚才。”   长歌:“!!!!”   苏行:“失给你了。”   长歌:“……”   嘤嘤嘤嘤和他比脸皮厚你就输了!   苏行一下一下轻拍长歌的背,不再逗她,认真同她说话:“你能来,我很意外。”他的眼睛错也不错看着她的,好似她的一切伪装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在那样的目光下,长歌差点就要缴械投降。   但是,她不能。   “孙幕僚说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是太子妃,冒险进来了,即使被发现被抓住,我也不会死的。”   苏行深深看长歌:“你不该冒这样的险。”   长歌亲了一下他性感的喉间,“我才不是为了你呢,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想才成亲就守寡了。”   苏行嘴角一扯,“我不会让你守寡。”   眼看这个男人又要发情,长歌赶紧推开他,严肃道:“孙幕僚说好多天都没收到你的消息了,怎么回事啊?”   苏行眸色暗沉:“我们的线人被人控制了。”   “是谁?”   苏行没说话。   长歌紧了紧圈住他脖子的胳膊,“需要我带什么消息出去吗?”   苏行的眼内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长歌,你不是我的属下,不需要勉强自己来冒险。”   长歌急道:“我没有勉强!我是心甘情愿的啊!你是我的丈夫,你有危险的关键时候,我又怎么还能窝在家里?窝也窝不住的。我不会有事,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最后那一句,是有那么一些心虚的。但方才那一番云雨过后,长歌的声音本就有那么一丝暗哑,苏行便未听出来。   苏行亲了长歌一下,自枕下拿出了一封信,“回去后交给孙幕僚。”   长歌见他神色凝重,便郑重点头。点着点着,长歌好似想到什么,突然跳起来。跳的幅度过大,长歌差点摔下床去。幸而,千钧一发之际,苏行搂住了她的腰。   便对苏行关切的探询视线,长歌结结巴巴道:“外、外面那些人……我一会儿怎、怎么出去啊?!”   苏行摸摸长歌的头发,一头如墨青丝便在他指尖流淌,“陈烟下了药,他们会睡到清晨。”   “哦。”   长歌动手动脚。   苏行:“怎么了?”   长歌:“事不宜迟,我、我还是回去吧。”   苏行:“再让我抱一会儿。”   长歌急了:“你怎么就不担心呢?万一……”   苏行堵住长歌的话,用他的嘴巴。   缠缠绵绵的一个亲吻。   亲吻的间隙里,他在她唇齿间说话:“不会有万一。眼下只是一点小意外,不会影响大局。”   长歌看他,二人的眼中都清晰地映出了彼此的眼,“真的……不会影响吗?”   苏行露出投降的表情,“你的到来破除了那一点意外。”他握住她纤细的小手,“长歌,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长歌垂眸,“你……不能现在跟我走吗?”   苏行的眼神暗了下去,“我们日后的生活会有隐患,我不能允许。”   “好。我会等你。”   长歌翻了个身,却引来了苏行的一声闷哼。   长歌大惊!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伤着了右边的大腿!   在她惶急的眼神下,苏行安抚她:“无事,旧疾而已。”   他是有腿疾没错。   “腿痛你还有心思干……”长歌说不下去了。   “干……什么?”他调戏她。   “流氓!”话虽这么说,她仍旧小心翼翼去看他的腿。   “伤在骨髓,看不见的。”他将她抱起来,如是道。   长歌的声音闷闷的,“不能走路吗?”   “还需养些时日。”   “哦。”   长歌突然坐起来,在苏行灼灼的目光下,她翻到了衣服堆里的那一抹碧色。   长歌跪坐在他身前,“戴着它,它会保护你的。”红绳串碧玉,碧玉落在了苏行的颈项上。   这是最初的最初,他送给她的玉。   这一块碧玉在两人之间兜转,现在,她把它还给他,就好像……她一刻不离他身边一样。   “不许忘记我!”她恶狠狠道。   苏行眼内是宠溺的笑:“怎么会?”   长歌不能多待,天亮前,她必须要离开。   长歌依依不舍看苏行:“好不想离开!求给一点动力!”   苏行的眉头挑了一挑,道:“古时乡下皆有献神这一说。有一回,村里有个人去山上献神,一路累的走不动,到了之后,她上香拜神,对神说:我累的没劲了,求神给一点劲。后来,这人出了庙门,身后就有一头狼。那人便撒腿,一口气到家了。”   长歌:“……”   长歌离开的时候,整栋木楼静悄悄的,守卫依旧东倒西歪,未醒。   天边有鱼肚白,点点亮光照进了长歌的眼。那煦煦的亮光,是希望。   长歌不受控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高高的木楼上,那人撑着身体,倚门而立,在对她笑。   长歌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向前走。   他在上,她在下;他目送了她离去,她身体里尚留存着他的味道。   清晨时分,长歌走在长街上。   行人熙攘,是早起赶早市的人。   一张张陌生的脸容在长歌眼前闪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她同这些人一样,都是红尘男女,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至少,她是没卖青菜萝卜的命了。   长歌叹出一口气,自兜里掏出些银钱来,伸手招来了角落里的一个小男童。   这男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看着敦实,跟着老父在卖菜。   “给我跑一趟腿,我给你钱,好不好?”   男孩子看看长歌,看看长歌手里头的银子,歪了头,说了一句:“不好。”   额……   “我不要钱!我要糖葫芦!”   好吧,那就给买糖葫芦吧。   小男孩儿一边呼噜呼噜吃着糖葫芦,一边跟着长歌,很快便来到了太子府外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也是约定的地方。   长歌拿出怀里头的信封:“把这个交给门口的那个老爷爷,回来我再给你一个糖葫芦吃。”   小男孩儿的眼睛就没从长歌拿糖葫芦的手里移开过,他小肉脸鼓鼓,伸出两个手指头,“要两个。”   “好。”   小男孩儿很乖,长歌亲眼看见他欢蹦乱跳去到了太子府大门前,将那信交给了正站在门口的管家。   管家低头同小男孩儿说着什么,满脸焦急的样子。   小男孩儿垂着脑袋,不说话,是不打算出卖长歌的模样。可奈何孩子小,他嘴上不说,一双眼睛早就出卖了他。   “快!前面!过去看看!”管家一吆喝,大门口的守卫立时朝这条暗巷奔了过来。   可等待他们的,只有孤零零落在地上的两串糖葫芦。   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行进的马车中。   还来不及伸展四肢坐起来,长歌就对上了一张阴险险的老脸。   饶是心头再颤,长歌仍维持了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坐起来。   这马车窄小,坐了两个人,便更显逼仄。   长歌贴了马车的壁坐着,尽量同那人拉开了距离。   “小姐终于醒了。”这人声音粗哑,再配上一张皱成了柿子饼的老脸,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去,就有那么几分狰狞。   “葛先生真是迫不及待。”长歌面无表情道。   没错,此人正是当日地下暗庄的那个葛先生!   葛先生一点儿都不为长歌的态度所恼,反而摸着斑驳的胡须,笑道:“巷子里人多嘴杂,咱们虽则事先有约,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再则,小姐早晚要跟了我走,又何必计较这一时半会儿呢。”   长歌别开头去,不想再说话了。   她感觉到葛先生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是贪婪。   马车内光线昏暗,已到了日暮时分。   她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这么久?长歌心一紧,小手握成了拳头。   葛先生并未限制马车内长歌的自由,长歌就悄悄掀起了帘子一角。   她惊讶地发现,这一条是出城的路,他们要带她出城?!   “小姐无需心急,前头就是城门了,一会儿就到。”葛先生的声音叫长歌浑身不舒服。   她咬唇,心中一遍遍想着脱身的法子。   昨日夜半,葛先生引了她去,说可以帮她见着苏行,而条件便是,她必须跟他走。   今晨自苏行那儿出来,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根本就是明着要她发现的。   长歌手中有信要送,她又怕自己的一个轻举妄动,会招致身后那些人的无所顾忌。那些人的动作有多快,她是领教过的。   她本想送了信便找个法子脱身,却未想,还是落入了这些人的手中。   长歌的视线不由就落向了那葛先生。   不知何时,葛先生的脸色变得凝重,他瞬也不瞬透过马车的门帘,观察着外头的动静。察觉到长歌的视线,葛先生就转过了头来。   长歌赶紧错开眼神。   葛先生面部肌肉一抖,就要说话,却突地,马车外头传来了一声喧哗。   事态有变!   马车已到了城门口,一行人却被告知,城门已关,所有人概不放行。   此刻并未到关闭城门的时候,如此严令,显然,城内有事发生。   “先生?”有人在外头征询着这葛先生的意见。   葛先生摸着那一把并不好看的胡须,面色一寒。   葛先生阴寒的视线落向了长歌。   长歌就被他看得小身板一抖。这个时候,她的面瘫神功又发挥了功效,无论心内如何恐惧,长歌面上总是不露怯的。   “回去!”最后,葛先生阴沉着脸,吐出了这么一句。   葛先生并未将封锁城门一事搁去心里,在他看来,早出城晚出城,不过是个时间差而已。   可待到再次入城,他便觉出了不同寻常。   白日里喧嚣的大街上变得人心惶惶,一列列带刀的官兵在大街小巷穿梭不息,好似在极力寻找着什么。   “先生!”这一回,外头人的声音变得焦急,“我们在城中的据点都被官兵查了!”   葛先生花白的眉毛一竖,“城东那一家呢?”   “也、也被查了!”   葛先生犀利的视线就直直射向了长歌,“你搞得鬼?!”   长歌强自镇定,“你们一路监视我,我若要搞鬼,你们就都是……”瞎子。好吧,最后两个字她没敢说出来。这个葛先生,此刻,看上去脾气暴躁的样子,长歌万万惹不起。   葛先生一掌拍在马车壁上,引得马车颤颤晃动,“掉头!”   长歌这才发现,葛先生等人在陈国都城内的据点,不胜枚举。可惜通通被人抄了╮(╯_╰)╭   日已西沉,路上行人渐少,堂堂一架马车,暴露被查只是时间问题。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葛先生目露精光,说了一句“回去”。   回去?   回哪里去?   待长歌发现马车悠悠停在了皇宫门口时,面上的震惊之色再也掩不住。   “你们……”   葛先生阴险一笑,“想抓我?呵,此刻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皇宫大内了。小姐,请吧。”   话说得漂亮,可长歌没能直着进皇宫,她又一次被迷晕了。   长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自己醒来时,躺在了一张雕花的名贵大床上,且夜已深沉。   桌上的烛火跳动,闪着明明灭灭的光。长歌只觉浑身酸软,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长歌悲催得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真的只眼珠子能转动。长歌睁大了乌突突的眼,看床顶。   床顶上有帷帐,帷帐上的条条金龙纵横交错,简直不要太霸气!   这一间房不大,似一间小隔间。   对床的墙边有一面大书架,书架上的书本本包上了明黄色的书衣。   好吧,长歌有点晓得她是躺在哪里了……   “放肆!”凭空突地响起一声怒喊,震得长歌险些把持不住掉下床去,幸而,此刻的长歌不能动。   长歌转了转眼珠子,辨出了这声音源自于床头这面墙的另一边。   她就说了这是一间隔间吗?   “你还有把朕放在眼里吗?!”怒极的声音,沉闷又压抑。   是陈女皇!   陈女皇话音方落,就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重物落地声响,好似是女皇将什么东西拂去了地上。   当时长歌就震惊了!   谁有这么个本事让一向宠辱不惊的女皇发这么大的火啊?!   答案顷刻间揭晓,这个人……是苏行!   当时长歌又震惊了!   这人、这人什么时候跑皇宫里来了?还是说,她已经不省人事很多天了?然后还有,他的腿,好了吗?   长歌苦于不能发出声音,只屏住了呼吸,一字不落听下苏行同陈女皇的对话。   苏行的声音是一贯的淡漠:“儿臣也是逼不得已,请母皇见谅。”   女皇又拂落了一大团东西,“逼不得已?好一个逼不得已!你倒是说说,你夜半三更硬闯皇宫,是要将朕逼到哪般?!”   苏行的声音冷漠依旧:“想必母皇心中早就有数,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儿臣。”   女皇好似“噔噔噔”倒退了几大步,“你、你难不成是要逼宫?”   苏行:“母皇英明。”   陈女皇一贯威严的声音早有了颤抖,“你敢?”   苏行道:“儿臣登基本就是众望所归,母皇年事已高,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听到这里,长歌不由又是一惊,方才她有听错吗?苏行他说要……登基?可他明明说要带她……   长歌的一颗小心肝儿跳动的厉害,一张秀气的小脸皱得跟干菜饼一样。   女皇的手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不可能!没有朕的虎符,三军岂会听你号令?!你别以为控制了御林军,朕就会对你俯首称臣!”   苏行淡淡道:“我不能调动三军,只有一个人能。但我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母皇。”   “一派胡言!”   苏行:“虎符在陈烟手中。”   女皇要说什么,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不!烟儿绝不会背叛朕!”   苏行轻笑一声,“想不到母皇做了半辈子皇帝,临到头来却变得如此天真。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母皇真如此相信陈烟?”   “朕……信。”   “不,你不信!”苏行断然打断她,“母皇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会完全信任别人?”   大殿内就响起了凌乱的错乱脚步声,好似是女皇在踱步。   突地,脚步声猛地止住,女皇高声道:“陈烟会背叛朕,韩王绝对不会!朕的亲身儿子定会站在朕的身边。”   “亲生儿子?”苏行冷笑一声,“好一个亲生儿子。韩王殿下,还不快进来给母皇行礼。”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是那厚重殿门被推开时的“吱呀”声响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皇儿?”   ☆、陈国(40)   “母亲……”   艾玛!真的是韩王的声音没错!   一墙之隔的御膳房内,女皇一双锐利的眼死死盯住韩王。   韩王跪倒在地上,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半响,陈女皇一字一句道:“好,不愧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   韩王猛地就抬起了头来,“母亲,我到底是不是您跟父皇的儿子?!”   此言一出,陈女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观陈女皇的面色,韩王猛地一怔,好似承受了极大的打击。“这么说,那个人说得是真的……”   此刻,御书房内火光通明。陈女皇的脸被这光亮映照得,更加苍老几分。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女皇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韩王却是猛地站起身来,恨恨盯着陈女皇。   母子二人对视片刻,而后,韩王不管不顾就跑出了御书房去。   空荡荡的御书房内重又剩下苏行同陈女皇二人。   “陈青。”苏行突然说了一个名字。   虽极力克制,但陈女皇那一瞬间的变化是逃不过苏行的眼的。   苏行声音严峻:“长歌在哪里?”   女皇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不知何时,乱了。有发丝迷乱了她的眼,此刻的女皇,显得脆弱。   “一人换一人,很公平。”苏行道,“放了长歌,你即刻便能见到陈青。”   女皇张了张口,可她的声音却被猛然推门进来的内侍打断。   “不好了!太子殿下不好了!边关告急!卫国和祁国攻过来了!”   御书房内一片嘈杂错落声过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长歌再也听不见苏行的声音了。他走了吗?   长歌急死了。   突地,长歌感觉到身下的床板一颤,是此处隔间与外连通的暗门,被人自外头打开了。   暗门就在那一个大书架后,长歌的正对面。   长歌条件反射就闭上了眼睛。不过,她看清了,进来的是陈女皇。   还来不及长歌在脑中做出什么有用分析,就只听陈女皇说了一句:“出来吧。”   啥?   长歌吓死了,心说这女皇陛下怎地恁神通广大?连她装睡都看得出来?   可是,回答女皇陛下的却是一把苍老男声:“阿英。”   这个声音是……葛先生?!   长歌屏住了呼吸,生怕在场的那两个人发现她醒着这个事实。另外,直觉告诉长歌,女皇同葛先生间,藏着不外人道的隐匿事。   “不要这么叫我。”女皇冷冷道。   葛先生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尽快送我出城。”   女皇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妥协一般道:“送你出城没有问题,多加上一个她,有些困难。”   她?   还是他?   葛先生就道:“我知你心中有疑虑,不过,阿英,她我是志在必得。”   女皇叹了一口气,“地下暗庄元气大伤,想要再次振兴绝非易事,你莫要太心急了。”   葛先生却突然哈哈哈笑了,那笑音有些寒碜人。他止了笑,声音里有嘲弄:“想不到在阿英眼中,我是这么伟大的人!”   女皇既怒且狐疑,“你又打着什么主意?”   葛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狂热:“阿英可知她是什么人?她身上又带着什么秘密?!”   女皇不说话。   葛先生已是克制不住道:“续命蛊虫!她身上带着续命蛊虫!有她在手,我就能不死!就能不死哈哈哈哈!”   长歌暗暗心惊,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葛先生抓了她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怎么办?!   她一定要逃出去!不然落在他手中被他长期困住,她定会生不如死的。   长歌不由就感应到了胸口盒子里的母大虫,母大虫啊母大虫,原来你还挺受欢迎的。   接着,女皇又同葛先生谈论起了卫与祁联合攻陈的事。   长歌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这个才是她想知道的重点啊重点!   可是,不知为何,她越是想要集中精力,眼皮越是困得开始打架。   “陈国危在旦夕,你要助我挺过难关。”女皇的声音。   葛先生冷冷一笑,“阿英,你还真将自己当做陈国人了?女皇陛下?呵,不要忘记你这名位是地下暗庄出钱买回来的!”   “住口!”女皇的声音都变了,“当初是你们逼我就范!如今想要翻脸不认人是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做的买卖?!”   “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一场游戏,阿英何需如此认真?”   “你……”   两人的对话,长歌越听越心惊。什么意思?女皇的位置同地下暗庄早有牵扯?牵扯了什么?   然后,早些听女皇同韩王的对话,莫不是韩王不是女皇的丈夫、已故陈国皇帝所生?   那韩王的爹是谁?   苏行的爹又是谁?   长歌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怎么越听越复杂啊!?   她算是明白了,政治本就是复杂且肮脏的,里头掺杂了太多的莫测与揪心。   长歌的心被揪住了!   更可怕的是,长歌还待再听女皇同葛先生的对话,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听使唤,她、她想睡觉了!   于是,长歌就悲催得睡着了。   长歌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有一些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她脑中混沌,直到跌下了床去,身体的疼痛方给了她一丝丝的清明。   长歌扒扒头发爬起来,眼睛下意识一眯,因对上了头顶上方那小小一扇天窗里透射下来的阳光。   白天了呢!   长歌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没在一墙之隔的外间听见熟悉的说话声音了。墙内与墙外皆安静得可怕,长歌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长歌知道,那个葛先生既然觊觎她的华情蛊,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必须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视线不由就落向了那一排书架。   长歌开始在书架附近寻找打开暗门的开关。   可是,完全找不到啊肿么破?!   长歌急得团团乱转中……   更可怕的是,一墙之隔的外间突然响起了“吱——”的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好似唱出了一曲古老的歌。   然后!长歌听见有脚步声一步一步在朝她……啊,不,是朝着暗格这个方向靠近。   完了完了!长歌只能狂奔向大床,继续做睡死状。   可是!她才跑了两步,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不一样的触感。   长歌本能觉着头皮发麻,她下意识低头,就看见自己的一只左脚率先踩在了一方青花的石上。   地上铺满了平平整整的青花的石,独长歌脚下的这一块,显得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在哪里?   不同寻常在……它会动!!!!   长歌眼睁睁看着那一方青花的石开始下陷、移动……   顷刻间,长歌的脚下张开了一方可怖的黑洞。   黑洞好可怕!   毫无悬念地,长歌掉下去了。   幸而下头的高度不深,长歌的屁屁很快就触到了实物。   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么下方的坡度这么陡啊啊?!   又毫无悬念地,长歌的小身子顺着那陡峭的坡度,一路飞速滑向未知的国度。   最最前方的尽头透出了点点的亮光,长歌觉着自己就好似那扑火的飞蛾,为了前头的那一方光亮,不顾死活地拼命靠近。   可长歌完全是被迫的啊啊啊啊!   简直不要太可怕呜呜呜呜呜呜!   这样子的滑行好似没有尽头,就在长歌的屁屁快磨破一块皮的时候,前方陡然大亮,长歌大叫一声,一下子跌进光明里。   前头是无尽的光明,身后是几乎要叫人绝望的黑暗。光明与黑暗的无尽交织,会令人发疯。   不过,长歌是被屁屁疼,疼晕过去的。   真是丢脸呐!   也不知她这一番滑行,又滑向了何处?!   唉,最近咋这么不消停呢?   难道是她哪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真是个悲催的娃!   长歌是被阵阵鲜肉飘香给引诱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长歌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了大床上。   悚然一惊的长歌感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待触到室内那破破烂烂的桌椅与柜时,一颗拔凉拔凉的心稍稍回暖了一些。起码,如此寒碜的房间,皇宫里是决计不会有的。   她出了皇宫?   她此刻又在哪里?   还有,谁在煮土豆炖牛肉?!!!   熟悉的肉香馋得长歌想哭~~o(>_<)o~~   长歌打*门走出来,待见着院子里,阳光下那一大锅肉肉的时候,眼泪终是止不住,大颗大颗落下来。   你们不要误会!长歌自然不是因了香气扑鼻的肉肉哭,长歌哭是因为……她看见了蹲在肉锅子旁不住添油加醋的,她的师父!   彼时,破败的院子里阳光正好,一锅子土豆炖牛肉满足了人不住往下掉的哈喇子外,还驱散了那一抹寒。   是啊,不知不觉间竟已入了秋。   吃饱喝足,围着暖暖的火驴,长歌就问师父怎会在此处,然后,她又是如何同师父处在一处的。   师父的表情一贯如顽童,“自然是为师感应到了徒儿你的危难,于是,为师就腾云驾雾赶来啦哈哈哈!”   “那师父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师父的眼珠子就一瞪,“救?为么要救?捡回来就行了。”   长歌:“……”   原来,师父是在城外的一处树林子里遇见的她。   据师父说,长歌当时摊手摊脚趴在一堆枯黄落叶上,衣衫凌乱,整个人又脏兮兮得浑身插满了稻草,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师父吓一跳,还以为她没救了呢,幸好只是昏迷。   “不过,据为师看,乖徒儿你是吓晕过去的,碰上啥好玩的事儿了啊乖乖徒儿?”   对于师父时不时发作的凌乱病,长歌向来是选择性忽略的。不过,这一回,她倒是问出了一句:“师父,你是哪里人?”   “为师四海为家。”   长歌:“我记得师父好像说过,平生最不舍就是陈国。”   师父眼珠子一瞪:“胡说!为师什么时候说过?!”   长歌:“你喝醉的时候。”   “这个嘛……”师父开始扯胡子。   盯着面前跳动的火焰,长歌紧接着又冒出了一句:“师父,我知道你姓陈名青。”   “废话,为师当然……”突然卡壳了。   长歌双眼灼灼望师父,“师父,我都知道了,你还要蛮我到什么时候?”   师父突然就收了玩笑,他直直盯着长歌,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长歌硬着头皮迎接师父的视线。   长歌你要挺住!   最后,终是师父先败下阵来,“说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长歌无意识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深吸一口气道:“我看过师父写的札记,师父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是陈青。”   “那又怎么了?”师父不满,“再说了,为师早八百年不用这个名字了……臭丫头,你又乱翻为师的抽屉?!”   为防师父炸毛,长歌赶紧说出下面的话:“我、我听见陈国女皇同人谈起了这个名字。”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风突然停了。师父面上的神色就如飘荡在半空当中的落叶一般,不上又不下,卡主了。   “她……怎么会?不可能……”师父有些语无伦次,好像真受刺激了。   长歌:“师父,陈女皇是你姘头,然后,你们还有韩王一个私生子吗?”   师父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掀翻火堆上的锅,“臭丫头胡说什么!”彻底炸毛了。   在长歌眼中,师父的顽童心性就好比那磐石,怎么摧残还是那个样。   可如今,这块磐石破了……艾玛师父竟然忧郁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情况简直不能再严重!   “师父,师父你是受了情伤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乖徒儿我就不挖你疮疤了……”   险些被师父一顿胖揍!   “唉……”师父叹息,坐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时长歌就愧疚了,“师父,对不起。”   师父他老人家叹气看长歌,“没什么疮疤不疮疤的。这事儿在为师心中早已过去,年少时候的一段轻狂岁月罢了。”   可长歌仍旧想听得要命,只觉告诉她,师父的这一段故事,会解开她心中长久以来郁结的疑惑。   于是,师父开始巴拉巴拉。   暮色西沉。   “就这样?韩王不是你儿子?”   师父瞪她,“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竟然质疑你师父我的节操!”   长歌:“师父你确定节操这种东西你身上还存在吗?”   师父:“……”   师父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开始在西沉的暮色里,喝酒烤火同长歌聊天,“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久到为师都要忘记了。”   长歌歪了脑袋看师父,“师父你确定你真的忘记女皇了吗?我是说那个阿英。”   师父不耐烦摆手道:“忘记了忘记了。”   长歌:“那师父你怎么都不娶媳妇儿的?”   师父灌一口酒,而后,两手一摊,道:“因为为师没钱。”   长歌:“?”   师父:“想当初为师年轻那会儿,娶个老婆才25两银子。为师拼命攒了40两,想着娶媳妇的时候办的风光点。可是一打听,人家早涨到150两了。几十年来,为师愣是一直没追上物价暴涨的速度。”   长歌:“……”   鉴于这个理由太过*炸天,长歌一把抹掉吹倒她脸上的黄树叶,一边急问:“师父你这是不负责任啊!师父你这么说,给陈女皇听见了,她该多伤心呐!”   师父突然就变得严肃又正经了,“我当初也曾想要带她走,可她说自己身上肩负了责任,她若走了,她的族人便要悉数遭殃。很早很早的时候,她便牺牲掉了自己的幸福。那个时候,为师固然难过,但也尊重她的选择。那个时候,为师既然爱她,就要爱全部的她。虽然不能带她走,但心中的那份感情还是在的。”师父眼中现出迷茫来,似在追忆那曾经消逝掉的美好年华。   长歌觉着这个样子的师父好帅!虽然他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大部分时间都不正经。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女皇还对师父念念不忘呢!   长歌有一些替他们的感情感到惋惜。   但师父说了,相爱的人间有无数种相处方式。他们不过是选择了一种最最被世人摒弃的。   “为师爱自由,没个婆娘在耳边成日里唠唠叨叨,反倒快活。”师父如是道。   长歌“嗯”了一声,想到了她跟苏行。她同苏行,无疑是幸福的。她没有同师父比较的意思,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方式与权力。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感情里亦然。   长歌正在这边感慨着师父的伟大情操呢,冷不丁又听师父说了一段:   “初初有些不习惯吧,但时日久了也就那样了。再后来,为师潜心钻研医学。钻着钻着,就要把这事儿忘了。今日若非乖乖徒儿你提起,为师还真要忘记了年少时那一段辉煌的岁月啊!不过现在为师更辉煌哈哈哈!”   是啊,您在深山里辉煌,也就熊猫滚滚们知道。长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坐得时间久了,腿脚发麻,长歌就站起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活动活动筋骨。   扭着扭着,长歌就脱口说了一句:“这儿看着好眼熟啊,一看就是土豪家的房子。师父原来你认识土豪。”只可惜,院子房子都破落了,看上去萧萧瑟瑟,无人居住的样子。   长歌也不过随便问这么一句,可她扭完脖子回头时,全看见师父的脸色全变了。   师父脸上好挣扎,比方才提到陈女皇时还要挣扎数十倍!   长歌赶紧跑到师父身边,“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土豆吃多了吗师父?”   “你才土豆吃多了臭丫头!”   “我确实吃多了。师父你真聪明!”   师父一双老去的丹凤眼深深看长歌,这一双眼睛搁在这会儿,也是漂亮的。可以想象,师父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个美男子啊!   长歌跑神儿了,就没听全师父的话。   “师父你说什么?这房子怎么了?”   师父面色一肃,似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一般:“其实,为师来到陈都并非偶然。”   长歌说这个我知道啊,想想就知道了嘛,师父我又不笨。   “那你可知为师因何而来?”   长歌:“来见一见你的老相好?”   师父嘴角抽了一抽,负气道:“是你那相好请我来的。”   “我相好?”长歌指着自己鼻子,她相好不就是苏行吗?   见师父露出赞同的神色,长歌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长歌想了想,说了一句:“师父你真听女婿的话!”   师父竟破天荒没反驳她,而是又露出那种深思悠远的神色来。   师父您别啊!您露出这么高端大气的表情,我、我会消化不良的。   可是,下一瞬,师父说出来的一句话叫长歌更加消化不良。师父说:“十几年了,想不到你们又在一起了,为师也只能说一声恭喜了。长歌,你吃了不少的苦,为师希望看见你幸福。”   长歌一副“师父你吃错药了吧”的表情。   师父回:“目前还没发现土豆炖牛肉有让我吃错药的功效。”   长歌:“……”   师父就伸过身来,一双老手摸摸长歌的头,颇慈祥的样子。   这样子的慈祥与师父平日里的形象委实不相符。长歌怯怯将师父的大手看着,她怕师父把脏东西蹭她头发上。绝对不是她小人之心,委实是……师父他有前科!   师父抖抖那一身破旧的袍子,站起了身来。   师父立在庭院当中,看着庭院中萧索的草草木木,表情颇寂寥。   师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长歌:“师父你别,伤春悲秋真心不适合你。”   师父:“……”   对于长歌的“以下犯上”,师父很大度得不在意。他招招手,示意长歌同他站在一起,朝某个方向看。   这个时候,太阳都快沉下地平线了,院子里黑兮兮的,看什么?   师父目光炯炯:“你看那棵树!”   于是,长歌就去看那棵树。   师父颇激动:“看出什么来了?”   长歌呐呐:“没看出什么。”   师父怒而殴长歌,可惜没殴到。   “臭丫头,那是为师第一次被你祸害到了的地方!”   长歌:咦?咦咦咦咦咦?   其实,那是一棵茶树。   经了师父的提醒,长歌方注意到,原来,这庭院的四周围,密密种满了的,都是茶树。   好漂亮的茶树啊,密密麻麻种满了梯田。   梯田在她的窗外,转身便能看见。   长歌感觉自己立在茶园当中,于阳光温暖的午后,抬头看天。   然后,在删的那一边,她就看见了……   “回魂了。”师父的声音。   长歌一惊,懵了。她怎么无端端就做起白日梦来了?而且,那梦中的场景出现得好没来由。却又真实地叫她心里直发慌。   长歌抬眼,对上的却是师父仿似洞悉一切的眼。   师父深深叹息,“不该瞒着你了,有些事,也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   传说中的身世之谜?   师父点了一根蜡烛,将长歌带进了这一栋院子里的正房当中。   看师父熟门熟路的样子,长歌更加疑惑了。   “吱呀——”一声,正房的门被推开,现出里头黑洞洞的景来。   长歌站在门槛边,望着里头的黑洞洞,突然就有一些怔忡。   师父率先步入房内,“嘶——”的一声响,师父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火真是个顽强的小东西,明明初初只零星一点豆,却能跳啊跳,跳耀得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房间的布置是简陋的。   对门的墙边是一方书案,案上零星铺了一些纸。纸张似历经了岁月,经门口透进去的风一吹,不是散了,就是碎了。   书案的旁边放着一台……额,那是织布机吗?   织布机配书案,这组合的……   另外,最最吸引长歌眼球的,便是屋子正中那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大碗。   这是海碗,且是用旧了的。   那海碗有映着天空的颜色,天空当中有碧蓝的云烟。   这样子的大碗,就该是用来盛茶汤的。长歌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在寒冷的渡口边,喝上一碗茶汤,里头有我为你多放的老姜。   长歌猛地就倚住了门框,她脑海里有几多繁复的画面闪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又清晰地令她想要哭。   她看见了寒冬飘雪里的渡口。   渡口边有一方小舟,舟上有公子,公子要渡江到那遥远的寒冷北方。   她好怕呀,怕公子会一去不复返,更怕公子的手会冻僵。   “师父我头疼!”长歌支撑不住,叫了一句。   师父转过身来,瞬也不瞬将长歌看着:“为师取下了你脑门里的银针,你的头当然会痛。”   长歌:“!!!!!”   长歌觉着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她梦见了自己是渡口边一个欢快的茶汤女。她守着她的小铺子,日复一日卖着茶汤。   然后,她的生命里不经意间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着一袭出尘长袍,墨发及肩,他笑起来的声音,温暖又好听。   于是,长歌的生命里就多出了一份温暖。   渡口边卖茶汤的小姑娘,活得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她不需要男人,可当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候,她还是欣然接受了。因为美好,因为好奇。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发生得自然而然。   长歌看着他们相识、相恋,直到成亲。   他们成亲的那一日,没有铺张的喜宴,只彼此二人身上的大红喜服映照着彼此真心的笑颜。   可是,男人自始至终背对着她,长歌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终究要离开。   男人离开的那一日,天上飘着雪。   江面上白茫茫成了一片,分不清是雾还是雪。   男人孤独立于舟上,小舟却迟迟不发。他在等一个人。   终于,他等来了他想要等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明媚得似那春日里最灿烂的光。   长歌的梦在此处戛然而止,因那一瞬,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男人有着清俊的五官,出尘似谪仙的气质。那样一张脸,她如何也不会忘记。   梦中的那个男人,是苏行。   长歌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她坐在床上,床边是担忧地将她望着的,她的师父。   长歌想要喊一声师父,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根本不能说话。   师父安抚她:“银针压制你脑内经脉过久,有些不良症状也是自然。”   长歌急切地将师父望着,她觉着自己心中有一团火,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似要生生将她的整个人吞噬掉。   师父拍了拍长歌的肩膀,说了一句:“想必你也记起来一些了。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她所想的哪样啊?!   她是在做梦,做梦也能当真的吗?   她焦急地想自师父这里寻到答案,可苦于出不了声。长歌就要下床,去取了纸笔来写写画画。   可她的脚一沾地,就听得师父说了一句:“祁国与卫国联合攻陈,以陈国的兵力,此战必败无疑。倘若议和,陈国尚有一线生机,怕只怕……”   长歌跪坐在床上,仰着头,巴巴看师父,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就对她说了这些话。   师父摸摸长歌的脑门,“当日我能救下你,也是缘分。”说到这里,师父突然话锋一转,“陈太子苏行代表陈国前去与卫祁二国和谈,此去凶险。你二人……如今,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和谈队伍今日午时出发,你若现在赶去,兴许还能见上他一面。”   渡口边,长歌沿着河岸边奔跑,拼尽了全部的气力。   太子亲主和谈,有陈国的百姓夹道送行。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太子。   可是,人实在太多太多,饶是她拼尽了气力,也挤不进河道旁,去看一看他的容颜,去与他说一说话。   长歌的双脚在奔跑,长歌的脑中亦运转不停,运转不停那昔日渡口边,越来越逼真的画面。   落雪时节,她也曾在渡口边为他送行。   她说会等他。他很温暖很温暖地对她笑。他说会回来,可是,她却没能再等到他,只因……   脚下一个趔趄,长歌终于摔倒在了地上,也终止了她脑海中的回想。   此刻,长歌心中似藏了一只猛兽,这猛兽呼啸着要冲出牢笼,要冲去他的面前,去告诉他她与他的一切。他同她的最初,原来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最初。她和他兜兜转转,竟也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些兜转。   长歌脑子里乱成了一片,她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分析了,她只想找到他,抱住他,告诉他这些快要将她压垮的曾经。她,只是想找一个人来让她依赖。   膝上疼痛,定是摔去了一大块皮,可长歌丝毫也顾不上这些。只因人群的缝隙里,长歌看见那一艘承载了陈国使臣的大船,正在杨帆远去。   长歌咬牙站起来,眼角扫见前方的一大块土坡,她不顾一切奔过去。   站在了高高的土坡上,长歌终于看全了那一艘大船的影,可是,大船已驶去了江面上。   巨大的船帆迎风招展,顺了风,大船驶得飞快,转瞬便只在视野里余了零星一个点。   心中几多愤懑,终只能化作无声落下来的泪。   长歌心中有怨,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走之前,甚至都没来见上她一面!   他不会担心她吗?他都不来找她吗?   长歌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这个时候,情感完全压倒了理智,她就是怨,就是恨,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徒留她在原地经受若真若幻记忆的疯狂打击?!   视野里已没了那艘大船的影。   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情必须由你去做?   长歌蹲下身来,哭得岔了气。   ☆、  陈国(41)   渡口边的百姓渐渐散去,长歌抬起脸来,煦煦日光下,她脸上现出一抹坚定——她要去找苏行!   是的,无论那些斑驳错落的片段是真是假,她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要见到他,立刻,马上!   在那之前,长歌先去寻了师父。师父告诉了她这些,她……要去同师父告别。   长歌走到那熟悉的庭院当中时,太阳又要落了山。   师父告诉她,这里是曾经的他与她,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怪道这般熟悉呢!   长歌吸吸鼻子,入肺腑的是沁人的茶香。   这一股芬芳好似有一种魔力,瞬间打开了长歌记忆的阀门,往事如流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挤得长歌想哭~~o(>_<)o~~   这一回,长歌看见了秋收的田园。   一望无垠的天地里,庄稼几次秋收,麦田几次成熟。   长歌觉着自己发现了一个艰难的事实,原来,她不是什么公主,而是村姑。   村姑就村姑吧,日子还是照样得过。   长歌脑中两股记忆的片段不自觉在做着比较,她悲催得发现,她似乎更适合做村姑一些。曾经的曾经,作为村姑的她,是很快乐很快乐的。   同苏行成亲的时候,长歌心中有一个未说出口的梦想,她希望自己住的院子外头有一片农田,种些小菜,捉几只小鸡,再放养几只大灰小灰。   原来,这个隐匿的梦想,早就实现了。只是,她自己将它们遗忘了。   长歌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愈发坚定了要去寻苏行的念头。   过了中庭,她唤了一声“师父”,师父就从房内走出来了。   师父换了一身清爽些的长袍,负手于后,于门边,灼灼将她望着。   长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歪头去看师父,总觉得师父的眉眼间,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意外。   门边的师父朝长歌招手。   长歌不疑有他,几步便去到了师父的身前。   “师父……”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事。   长歌的话没能说完,被她师父打断了。   师父掏出一颗药丸,“吃了它。”   那是黑乎乎的一颗小药丸,闻着有些淡淡的腥味。   长歌抬头,不解看师父。   “这是为师特意为你研制的丹药,吃了它,可保三月不食壮男血。”   长歌惊讶地将师父看着,“有这样的好东西?!”   师父点头,“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你可能都不容易直接接触到壮男。且你那取药的法子终究不够安全,很容易被有心人识破了去。”   长歌敏锐地抓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几个字,她待要出口问,师父却让她先服了药再说。   长歌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咽下了小药丸。   这药丸有一股莫名的幽香,又有血腥的气息,入喉即化。   长歌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脸上渐渐现出惊喜来,“好像同我吃了壮男血的效果是一样的!”   师父满意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小瓶,“三月服一次,不可怠慢。”   长歌欣喜捧过。   师父垂眼,正好能看见长歌欢欣跳耀的脸。   师父又从袖间摸出了什么东西。   这一次,入到长歌眼皮子底下的,是一封信,“尧旭太子留给你的。”   长歌脑子里迅速转换公式:尧旭太子=苏行=她男人   可是,苏行怎么会留信给师父?   长歌表示自己完全理解无能。   师父道:“看看吧。”   长歌狐疑对住师父没甚表情的脸,越看越觉着没谱,“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以眼神逼迫长歌拆信。   长歌低头看手里头的这封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吾妻长歌亲启。   好吧,长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了。   此刻,他的亲笔在她手中,他的人却与她隔着重重江水。   “吾妻长歌:   不能立时许你一个现世安稳,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可以在太平盛世毫无愧疚地离开,但国难当即,我不能走。   无论这个国家待我如何,国难当头,既然我在这个位置上,就有我必须要去承担的责任。   我会活着回来,等我,长歌。   记得想我。   夫:苏行”   “长歌?”见长歌久久未动,师父就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天色暗下来,冷风吹起来,吹乱了长歌的发。   长歌猛地抬头看师父:“信是他写的没错,可是、可是不应该啊……”   师父面露诧异,示意长歌接着往下说。   “我、我了解他,我就是觉着他不会写出这个样子的信来!”其实,长歌更想说的是——她完全不觉着苏行是个这么有节操的人!为了陈国的百姓去冒险?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啊!   这封信让长歌觉着很不对劲,最起码、最起码他不是在全无顾忌的情况下写的。   而且、而且这封信出现在师父手中,这本身就太不合理!   师父将长歌的忧心忡忡尽收眼底,半响,他道了一句:“果然瞒不住你。”   长歌惊:“师父你瞒了我什么?!”   师父面上现出愧色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对不起,长歌,师父利用了你。”说罢,不待长歌反应,师父就让开了身去,现出房内的场景来。   长歌的眼尚不能适应门内的一切,是以,在她看来,门内黑洞洞的一片,尽数都是莫测。   可这个房间明明在今早还给了她无比温馨的感觉?!   师父后退一步,令得外头的夕阳的光更多地洒入内室。   长歌就看见了韩王一张阴郁的脸。   师父仍在长歌的耳边说话:“为师不能看着陈国灭亡,更不能眼睁睁见着阿英去死。长歌,师父拿你的性命要挟了太子,太子方同意随军出征。长歌,是师父对不起你……”   长歌好似听见了师父在她耳边的说话,又好似从未听见一般。她觉得眼前的人与物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长歌又一次回到了陈宫当中,同她的师父一起。   当夜,她就被困在了一方小小宫殿里。   离去前,师父欲言又止,看着她面瘫着的一张脸,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离去前,韩王看了她一眼。   韩王的表情莫测,较之以往大不相同。只可惜,长歌懒得去看。   厚重的宫门合上,静谧的宫殿内只余了长歌一人。长歌窝在锦榻上,双手抱膝,将脑袋深深卖进双腿间。   在某一个瞬间,长歌抬起头来。她眼内亮晶晶的,已找不到泪。   苏行在乎她,为了换取所谓的她的平安,甘愿去冒险。那么,她就不能给他脱后腿!她要逃出去!!   可是,怎么逃?   长歌瞬间又萎了。   陈宫当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纵然被困在小小一方宫殿当中,长歌也能觉察得到。   要打仗了嘛,要兵临城下了嘛,要亡国了嘛……   这一日,长歌终于买通了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   这一夜,月黑,风高,宫灯如血。   长歌乔装成小宫女的样子,跟着被她收买的那个宫女疾步在宫中行走。   毫无疑问地,她们被御林军逮住了。   长歌被关回了宫殿,那小宫女……怕是活不了了。   长歌最后看了那小宫女一眼,眼中有深深的自责。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没有办法。   伴随着深深的自责,长歌窝去了锦榻上,如何也睡不着了。   半夜时分,外头的风突然大作起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绝,好似狂风在重重敲打着门窗。   终于,窗户好似经受不住狂风的肆虐,猛地被风吹开了。   立时就有枯枝落叶被狂风吹得直往屋子里窜,甚至有枯黄的叶直直扑上了长歌的脸。   长歌不闪不避,死死盯住窗口的方向。   突地,窗边的地方出现了一大团暗影。继而,有一团黑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外头扑闪进了窗内。   室内火光昏暗,昏昏暗暗间,就映出了那一团黑影的样貌。   不肖说,那是一个人。   那人缓缓抬起脸来,长歌毫不意外看见了一种阴鸷的脸。   “葛先生。”长歌自桌边站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得平静。   自此,长歌的这一番冒险没有白费,她终于等来了她想要见的人。   这个葛先生当初抓了她来,既然为的是她身上的华情蛊,那么,他就不该会这么轻易放弃寻找她才对。她被留在皇宫当中,无疑是用来限制苏行的作为的。这般看来,与其被困在这里让苏行束手束脚,她还不如被葛先生抓走来的个自在。至少,葛先生只是一个人,而留在皇宫当中,届时她同苏行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国家。   葛先生没有令长歌失望,他当即就带了长歌,熟门熟路自密道当中离了陈国的皇宫。   密道直通城外的一片杏子林。可惜了,这个时节是找不到杏子吃的。   他们入到杏子林的时候,天刚破晓,天边的鱼肚白无端端给人一种眩晕之感。   葛先生坐在一棵大树的背后,闭目养着神,他显然在等待着接应的人。   长歌坐在葛先生的身边,下巴抵着膝盖。   雾太大了,五米外的景都不能看清。   葛先生好似受了伤,正闭目调息的样子。他没同长歌说话,长歌也没主动找他搭话的意思。长歌瞬也不瞬望着杏子林里浓雾迷茫的某个角落,她在等……   突地,浓雾之中有响动,是动物,还是人?   长歌一下子坐直了,双眼炯炯,渴望得望着那未知之处。   葛先生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警告地看了长歌一眼,站了起来。   长歌跳起来,双目更加有神,天知道她有多紧张!   待到足够近的时候,长歌能判断出,来的是一拨人。   浓雾之中渐渐凸现出一行年轻男人矫健的身形来。   黑衣人动作奇快无比,转瞬就将葛先生同长歌团团围住。   葛先生的眼猛地瞪大,显然地,来人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长歌朝黑衣卫里的某个领头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认出她来。   黑衣卫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长歌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是放下了一些些。   她不聪明,她赌的就是苏行对她的感情。她觉得,苏行不可能不留下寻找她的人马而独自离开。苏行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高手,长歌赌的便是,有一批暗卫正在寻她。而她只要一个露面,他们就会来救她。   显然,她赌对了。   至于葛先生这个意外,算是赌博的风险吧。   葛先生狠狠瞪着那些凭空出现的黑衣人,目眦欲裂。突地,葛先生阴险一笑,“怎么来得这么晚?”   他话音方落,杏子林里簌簌声响成一片。顷刻间,好似有无数人向他们涌来,转瞬便将黑衣卫们团团围住。   “识相点让开,饶你们一命不死。”葛先生对着黑衣卫们,吐出一句话。   黑衣卫充耳不闻,突地齐齐发难,他们的目的是长歌!   葛先生很快便察觉出了黑衣卫的意图,侧身一抓,便将长歌牢牢控在手中,闪身避开黑衣卫的一击,闪去了一棵粗大古木后。   同一时间,来接应葛先生的那些人疯了一般朝黑衣卫扑过来。他们占了人数上的大优势,又如疯狗一般凶恶嗜血,有相当一部分的黑衣卫被困住了!   有三两个黑衣卫找准时机,朝葛先生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长歌看见葛先生自袖子里摸出了一支短笛,放在嘴边吹了一口。短笛里就发出了一阵阵短促音响。   那声音刺耳,听在耳中叫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笛音响起,长歌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没有人会傻到觉得打架的关键时刻,葛先生会有闲情吹笛来助兴的。   长歌感觉小腿肚上,有细细长长的东西一滑而过。   她下意识低头,就看见了——   “啊——”这是其中一个黑衣卫痛苦的尖叫。他被毒蛇咬到,瞬间就毙了命。   是的,葛先生那短促的笛音是用来招毒蛇的!   顷刻间,地上密密麻麻铺满了毒蛇!细细长长的一条一条,蠕动,爬行,让人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毒蛇高高翘起舌头,可怕的幸子吐出,凶狠地攻击着黑衣卫。   毒蛇的毒性极霸道,被咬到一口,几乎是见血就封喉。   一连几个黑衣卫吃了亏!   黑衣卫既要闪避毒蛇,又要同葛先生的人马火拼,一时间,他们明显处于了下风。更可怕的是,葛先生的人颇恶毒,他们不直接攻击黑衣卫,而是朝他们扔毒蛇!   显然地,葛先生的人并不惧怕毒蛇,毒蛇也不会咬他们。这是一批被驯养的毒蛇。   眼看又要三个黑衣卫中毒身亡,长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长歌喊出了声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声音早已嘶哑。   场上厮杀中的两拨人马有短暂的停滞,而后,纷争又起。   “誓死保护主母!”   “保护主母!”   黑衣卫的声音不再齐整,却叫长歌想哭。她自以为聪明的计策,却没想害到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忠于苏行的死卫,苏行待他们,绝非普通的主仆!这些黑衣卫之于苏行,是有特殊意义的存在的。   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长歌急对葛先生道:“你的目的是我,我在你手里,你还不快带我走!”   葛先生转过脸来,眯眼打量长歌。   长歌赶紧道:“你就不怕夜长梦多吗?相信我,方才这点同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的时间,足够你带我跑出老远了。你能保证,他们是最后一拨吗?”   葛先生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短促地吹响了一阵笛音。   长歌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又使出什么恶毒的招数。   “算你们走运!”葛先生阴阴吐出这么一句,扯了长歌就走。   黑衣卫想追,奈何葛先生身后有一大批毒蛇相随,且毒蛇会猛然间跳起至半空,出其不意袭击施展轻功的黑衣卫。黑衣卫们根本近不了葛先生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歌,他们的主母远去。   葛先生得以脱身,全凭占了毒蛇的便宜。但他的人马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发狠的黑衣人消灭了足足四分之三。   葛先生并不心疼死了属下,他只是火大携带他们路上通行公文的下属被杀了。   如今战事起,陈国各条大道上纷纷戒严,没有通行公文,简*翅难行。   若换了往日鼎盛时候,葛先生等人是鸟也不鸟那些破烂规矩的。奈何如今他们实力不如往常,加之杏子林一战,他们更是损失惨重。死了人不说,负责他们路上银钱的属下也不知所踪。   无奈之下,葛先生等人抢占了城外一户有钱人家的别院,驻扎了进去。   长歌被强行看管了起来,她房门外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把守,窗户更被钉死,她每天的活动范围仅在这一间偏房内。   好在还有个窝给她挡风遮雨,饭也管饱。   此刻,长歌只一个信念:她要坚持下去,等着苏行来救她。   她不能让自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人世间消失,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要对他说,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倒下!   陈国各处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都城通往各方的行道已尽数被封锁。葛先生等人万分后悔,如今,他们更加出不去了。   长歌在这别院的阴冷偏房内,度过了整个冬天。她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在墙上一日一日做着标记,不这么做,她怕自己会忘记时间。   终于有一日,那葛先生似乎是良心发现了,竟允许长歌出门散心。当然,长歌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房门外的院子里。   这对于被关了三个月的长歌来说,如蒙大赦。   她走出偏殿门的那一日,正好到了她服药的时间。看着那躺在手心的精致小药瓶,长歌一时间有些怔忡。这药是真有效,三个月期间,她没用国一滴壮男血,却能好好活到现在。这其中,师父的功劳不可没。   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神机妙算,是想到了她会有被困住的一天的吧。不过,师父怕是难料到,她最后会是被地下暗庄的人带走的。   她怪师父吗?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长歌被关起来在这里,成日里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她不可抑止地胡思乱想,想苏行,想师父,想左左,想卫姜,想卫衍……   她更想到了那在遥远寒冷北方,被她遗忘了的记忆。   她的记忆渐渐复苏,她忆起了更多更多。   越是忆起,越是心痛。原来,曾经,她同他是过着这样安静的日子的啊!那样美好的日子是长歌一直一直以来的想往,却苦于不能实现。可惜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她把今生此世同她相关,她疼过,爱过,恨过,怨过的人,通通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如此,她真的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果然,人最可怕的敌人是无所事事的空虚。   走出房门的时候,长歌猛地闭起了眼睛,只因外头的阳光太过耀眼。   原来,不知不觉间,陈国的春天来临了。   长歌闻见了满院子的桃花香。   这别院的主人是个颇享受的,这偏僻院中的景致一点也不比陈都里头的差。   院中有个人工凿成的湖,湖边垂柳依依,微风吹来,柳条在湖水中一点一点,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长歌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有一些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长歌猛然间惊醒,湖水中,她的倒影就乱了。   长歌转身,就看见了大步向她走来的葛先生。   此刻,葛先生的面上是带了笑的。   长歌心中突地就涌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三月之中,葛先生没少折磨她,当然,只限于精神上的。葛先生逼长歌说出华情蛊的秘密,并且掩饰给他看。其实,对于华情蛊,葛先生表现出来的,已是知道了太多的样子。他不缺理论知识,他缺少的只是实际的操作。   每每对上葛先生贪婪的眼,长歌就感觉寒意自脚底心升起,一直窜到她的四肢百骸。   葛先生知晓华情蛊能续命,他便想出来要长歌给他某个下属续命这么个法子。   下属活得好端端的,想要给他续命,除非先把他打死。   长歌拒绝了葛先生的要求,理由是,华情蛊主要是用在施蛊人身上。而华情蛊管用的前提便是出自于爱,出自于施蛊人对受蛊人爱。因为爱,施蛊人心甘情愿献出在心头的血。也只有透过爱滋养的鲜血,才能催动华情蛊的母虫。   葛先生的那些下属个个都是穷凶恶疾的亡命之徒,他们懂得什么是爱吗?或者说,他们甘愿不计回报地帮助别人吗?   答案如何,光看葛先生的脸色,长歌便知晓了。   为了之事,葛先生没少给长歌脸色看。   可今次,葛先生却挂上了一张笑脸。这皮笑肉不笑的阴毒样子看在长歌眼中,真叫人头皮发麻。   但长歌知晓,面对了这种人,你越是怯懦,他便越是得意,越会想方设法折磨于你。这么想着,长歌就默默转过身去,对葛先生的出现,视若无睹。   葛先生走来了长歌身边,他心情似乎真的很好的样子,面对长歌的怠慢,脸上依旧是一派笑意。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喜事。”葛先生突然开口道。   长歌面朝了大湖,面瘫着一张脸,没反应。   葛先生又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地下暗庄的人,我觉得这件喜事该和你分享才对。”   长歌面瘫着说出两个字:“我不是。”   葛先生也不生气,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摸着下巴上那一把斑驳的胡须,眼内精光四射对长歌:“我好久没听过这样的好消息了。我来算算有多久了?哦,该是陈国太子带着你围剿了我地下暗庄那时候开始吧。”   长歌皱眉,怎么无端端提到了这个?长歌敏锐地捕捉到了葛先生面部神经的变化,在提到“陈国太子”四个字的时候,他面上明显绽放出了光。   长歌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但她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她要等葛先生自己忍不住说出来。   显然地,葛先生是在急于同长歌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怎么也不见你关心关心你那太子夫婿的死活?”   长歌狠狠瞪他:“他活得很好谢谢。还有,请注意你的言辞。”   葛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否因了笑得太过用力,天空当中立时就有片片桃花纷落,迷乱了长歌的眼。   “陈国太子在和谈途中遇袭,不治身亡。”   长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个笑话太冷了。”   葛先生并不生气,“你不相信?”   竟然拿苏行的安慰来耍她,长歌都懒得高兴跟他说话了。苏行是这个世上最最厉害的人,谁出事也不会轮到他出事!长歌在心里使劲告诉自己,借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强烈不安。   葛先生笑得笃定:“陈国太子确已遇害,消息明日便会传入陈都。我的人不过是早一天知道罢了。”   长歌一字一顿:“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葛先生并不意外长歌的反应,他双眼一眯,右手手掌一个翻转,他掌心当中就多了个什么东西。   莹莹绿绿的一块,在葛先生的手掌上泛着光。   那一瞬间,长歌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是……   怎么会……   葛先生捻起了那块于长歌来说意义非凡的玉佩,玉佩被他夹在指尖把玩,他嘴里不住说着恶毒的话:“这是他身上的东西吧,要不然怎会这么宝贝?不过,可惜了,临死前他也没能保住它。”葛先生手指翻转,玉佩上的“苏行”二字便暴露在了煦煦日光下。   长歌死死盯住那两个字,身体里一阵一阵的气血上涌。   “这玉佩也不能说明什么。”长歌咬牙道。   “不能吗?”葛先生靠近了长歌,“这是你送太子的信物吧,瞧他那贴身收藏的样子,一定是宝贝的紧。看你二人也不似情变的样子,若不是死了被人扒了个干净,你说,这玉佩又怎会落入我手中?”   长歌死死盯着葛先生,不,是盯着葛先生指尖的那一枚晶莹的玉佩。这玉佩曾被她一次一次置于掌心,贴于脸上,按于胸口,细细体尝它的温度。她又怎会认不出它来?   是的是的,确是那一块玉佩没错!   这样的认知怎能不叫长歌疯狂?   葛先生说得没错,他说得太好了,分析得滴水不漏。苏行珍视于这一块玉佩,绝不亚于长歌。他不会任由玉佩脱手,落入这恶心的奸人手中,难道说……   长歌小脸煞白,不敢再想下去。   她听见自己力持镇定的声音在说话:“他在战场,两军对峙里,发生些什么意外实属平常。这块玉佩……”   “你是说这玉佩是太子殿下不当心落下的?”葛先生刻意加重了脸上的笑。   长歌重重点头,这是唯一的解释,“纵然不是,也八九不离十!”长歌大声说话,仿佛在竭力证明着什么。   葛先生面上笑得嘲讽:“这个解释不错。那便只能待到明日,听听城中四散的消息你才能死心了。”   这一回,长歌瞪的是他。她恨不得瞪死眼前这个老头子!   “玉佩还我!”眼见葛先生要走,长歌赶紧抢步上前,拦住他。许是被刺激得狠了,长歌心中的女汉子因子被激发,她不怕这个老头子了!   葛先生看看长歌,又看看手中的玉佩,面上现出了古怪的神色来,“还?这个词用得可不恰当了。若我记得没错,这东西可是你当初从地下暗庄逃跑的时候,顺手捞的。地下暗庄的就是我的。”   长歌眼内闪着不可置信的光。   “小小姐,你可还记得我?”葛先生面上就现出向往的神色来,“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想当初你刚来地下暗庄的时候,还那么小,只被你娘抱在怀里,一碰就要哭。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长歌哆嗦着嘴唇听他往下说。她脑子里疯狂叫嚣着骂人的话,这个老头是胡说的!他在胡言乱语蛊惑她的心!!   可是,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长歌的脑袋突然痛起来,一抽一抽得痛,好似痛到了她全身的每一条神经。   在疼痛当中,长歌看见了一幕一幕疯狂的景:她看见了地下暗庄里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看见了暗黑的石室里,一个女人费尽心力保护着襁褓中的女婴……   长歌知道,那个女人,那个可怜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长歌一步又一步退却,直至后背撞上了湖边的柳树,再也退不得一步。   长歌的脑袋重重磕到了坚硬的树干上,她的脑袋里回旋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她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好似被抽了空,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伤心跟无力。   那样可怕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长歌已经支撑不住。   长歌的身子缓缓顺着柳树粗大的树干下滑,滑去了地上。   长歌的眼泪落下来。   闭上眼睛前,她看见了葛先生变色了的脸。   是怕把她刺激得狠了吧。   她才不会死呢!她还要等她的苏行回来接她。   长歌病了,整日整日得昏睡。她发烧,整个人烫得如烙铁一般。   在长歌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第三日,葛先生终于咬咬牙,找人去城中请了大夫。   好一番折腾下来,长歌病好醒来,已经又是三日后了。   这是一个不甚温暖的寒夜。   年迈的老大夫看完了最后一回诊,正准备收拾收拾包袱,回家抱老婆去的,却没想,自己的一条胳膊被床上的女病人的扯住了。   扯住的力道委实不轻。   这老大夫年轻时候是个风流的种子,对来自于女性的爱慕,有一种异常的执着。显然地,长歌的举动叫他误会了。   老大夫就有一些犹豫,虽然他喜欢漂亮姑娘没错,可他更怕家中那只母老虎。可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他若拒绝,会不会伤到姑娘脆弱的心?   老大夫正纠结间,就看见姑娘的薄唇轻启,开始说话了。   怎么办?他要拒绝姑娘吗?!   姑娘开口就道:“我问你一件事。”   果然是这样的!姑娘要问他同不同意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答应要不要答应?!   电光火石间,老大夫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要维持住自己的忠贞!   此念一出,老大夫就听得姑娘道:“城中有没有太子的消息?”   额……   老大夫的脑子咔吧一下,懵住了。   望着姑娘满满都是求知欲的眼,老大夫羞愧地地下了头。同一时间,他自床边的凳子上站起,同姑娘保持距离。   老大夫的反应急得长歌要吐血。长歌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了,她几乎是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床外。   “快说!太子到底怎么了?!”   长歌的一嗓子就把老大夫吼醒了。   老大夫懵懂道:“太子?太子不是在前线主事和谈吗?怎么,太子殿下要回来了?”说着说着,面上就现出喜色来。   好吧,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长歌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也就是证明,他是安全的,是吧!   躺在病床上,长歌又习惯性地掏出苏行的那封信。   吾妻长歌亲启   每每看到这六个字,长歌便会笑出来,会心的。   信已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都皱了。也不知,当初他是出于了怎样的心情才写下了这么一封信。   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一夜,是长歌勉强能下床的第二夜。   夜半,长歌自噩梦中惊醒。惊魂未定间,她起床去倒水喝。   冰凉的水还未入喉,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生生自外头踢开了。   长歌惊,一口凉水就卡在了喉咙里,咳得快要岔了气。   剧咳痛苦间,长歌就看见了门边,葛先生那一张铁青的脸。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葛先生研判地将长歌看着,好似恨不得在长歌身上看出一个大洞来。   长歌完全不明所以。   最后,葛先生怒甩袖,“带上她,走!”   月黑风高夜,长歌跟着这一大帮亡命之徒,踉踉跄跄在林子里前行。   身后的喊杀声不绝。   不经意间,长歌回头,就看见了身后那一栋别院,火光冲天。   葛先生等人必然是遇见了劲敌。   长歌悄悄收紧了小手,她的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块莹莹的碧玉。   林子的前方突然起了大雾,浓重的雾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移动过来。   情况不寻常!   “不好!雾气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先倒地的是长歌监视在长歌右手边的一个大汉,继而是左边。   长歌的眼珠子转动,就看见那一些个凶恶的男人,一个一个如被碰撞到了的积木一般,接连倒地。   最后,浓雾中只长歌同那葛先生相对峙。   看得出来,葛先生在硬撑。   长歌却没觉得自己有丝毫的不适。   怎么回事?   她什么时候百毒不侵了她怎么不知道?   葛先生大喊一声,猛地就朝长歌扑了过来。   长歌看见他五指成爪,直取她喉间!   要是被这一爪子抓到,她小命还要不要了?   葛先生中毒,动作明显迟缓,这才给了长歌闪身避开的时机。   葛先生对长歌穷追不舍!   长歌避去了一棵大树背后,她准备在葛先生向她袭来的时候,朝他撒去“半身不遂粉”!   这是致命的一击!   可惜了,长歌没能如愿。只因葛先生将将靠近大树,身体就猛然一顿。他面上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下一瞬,葛先生沉重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葛先生的后背心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   浓雾散去时,天都要破了晓。   晨光里,长歌看见一个人向她走来。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衣,手腕长弓,锐利的视线直直将长歌锁住。   迎着微微刺目的晨曦,长歌困惑地抬起眼来,眼前这个男人,同她记忆中,有那么大的不同。   有一个士兵奔至,跪倒,躬身道:“回韩王殿下,贼人已尽数伏诛。”   韩王殿下?   眼前这个马上的高大男人,确是陈国的韩王无疑。   韩王看着长歌,眼内是平静的无波。   ☆、  陈国(42)   长歌被韩王带回了……韩王府。   室内。   长歌与韩王面对了面而立,正午时候的阳光自窗边打进来,是温暖的味道,却入不到人心里。   长歌紧张地将韩王看着,毕竟,在长歌看来,韩王有前科在前。   不过,长歌同韩王间的欺负与被欺负倒是相互的,韩王欲对长歌不轨,长歌也没少让他吃苦头。   如今,她落在韩王手中,怎能不叫她忧心?   韩王一脸肃容,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将他打量。   突地,韩王的身体动了!   长歌大惊,做出防御的姿势来!   可是!韩王转身出去了。   “等等!”长歌条件反射就喊了一句。   韩王停步,却未回头。“何事?”   长歌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问道:“苏……太子他……还好的吧。”   韩王转过身来。   逆着光,长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清他的嘴巴开合,“你不会想知道的。”   长歌的心一颤,她上前一步:“我要知道!”   韩王面无表情道了一句:“他死了。”不待长歌在说什么,韩王转身,径自离去。   门外尽责的小太监将宫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轰然响。   长歌方回神。   长歌吸吸鼻子,她告诉自己,他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长歌觉着自己真衰啊!又被软禁起来了……   不过,不知为何,这一回,长歌反倒不害怕了。她坚信他会来找她,会如清风朗月般骤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长歌就在陈宫中住了下来,这皇宫当中却并不太平。   长歌并没有被限制自由,这还是托了她师父的福。   师父在陈宫当中,来去自如。   师父没对长歌说什么,只维持了三五天来看她一次的频率。   有一次,长歌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怨,“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你要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师父沉默依旧。   长歌觉得心灰意懒。毕竟,她同师父师徒那么多年,感情不是不深厚的。可在关键时候,师父却毅然选择了放弃她,这叫长歌怎能不寒心?   师父驻足在门边,他未回头,只叹息似的说了一句:“是为师对不住你。”   因为师父的这一句对不住,长歌便获得了在陈宫当中小范围自由活动的优待。   一个人散步其实挺空虚的。   若她在宫外,最起码,她还能伙同小灰一道去溜溜弯。也不知小灰它娘,疾风怎么样了?   日子一日一日得过,长歌几乎逮着了几乎就要打听苏行的消息。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拿同情的眼神看她。   长歌选择视而不见!她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长歌面上坚强,可到了晚间,她还是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   不知从何时起,陈宫当中变得人心惶惶。太监宫女们面上的惶急之色掩也掩不住。几乎天天都有出逃失败,被极刑处死的宫人。   陈宫当中刮起了一场风,人人自危。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春末夏*,长歌逮着了一个试图从她院子里翻墙逃出去的小宫女。   被发现被抓住,小宫女吓死了,就差没给长歌磕头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长歌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冷冰冰的。   小宫女怯怯抬头看长歌,犹豫着要不要说。   长歌径自朝院子外走,边走边喊着:“来人呐,这里有……”   “姑娘饶命啊——”   “我数到三,你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好好考虑要不要说……”   “我说!我说!”   长歌缓缓走去小宫女的身边。   小宫女哆哆嗦嗦的,全身都在抖,仿佛在害怕。“要、要亡国了……”   “你说什么?”长歌皱眉,有听没有懂。   “坏人打过来了!坏人、坏人就要攻城了……”   长歌一把抓住小宫女的衣襟,“什么坏人?什么攻城?!给我说清楚!”   小宫女身在宫中,消息闭塞,又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可这个小宫女是长歌今夜唯一的机会,长歌不想放弃!她便放柔了声音,开始诱供。   “是哪个国家攻过来了?祁国还是卫国?”   小宫女眼珠子簌簌掉落,她勉强张口,刚要说什么,面上却突地现出惊惧来。小宫女的身子猛地就往后缩,竟是在长歌怀里挣扎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好似长歌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长歌身后……   这个时候,长歌感觉到,天边的月亮好似被浓密的云层,遮挡住了。   长歌低头,就看见自己面前的地上,有一个暗影正在缓慢放大。   暗影自院门口走来,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将她整个身子包被。   那暗影的头部长出一个尖利的角来,那是剑!   长歌就地一个侧身,堪堪避过了兜头兜脑向她劈过来的利剑。   利刃划破空气,好似在半空当中留下了可怕的剑气。一击未中,剑尖拖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铿锵声响。   长歌惊魂未定,却坐在地上不闪不避,只因她知道,身后这个人,不会杀她。   长歌就抬起眼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月色下,陈烟那张静谧又肃杀的脸。   竟然是她!   月夜下的陈烟一身战甲,她手持利刃,猩红的披风在她身后随风摇曳。   这样一个满身肃杀的女人,她要做什么?   坐在地上的长歌同陈烟对视,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怕她,虽然她随便抡一剑都能结果了她的小命。   陈烟上前几步。   如此这般,长歌方完全看清陈烟的脸。陈烟脸色混合着的是血水与汗水,甚至有污泥点点。她,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陈烟望着长歌的眼里,满含恨意。   “你满意了?”   长歌选择沉默。   陈烟又死死瞪了长歌一瞬,而后,她骤然转身,披风在空气里扬起,空气当中就有了血腥的味道。   陈烟命人带走了长歌。   出宫时,自然是受到阻挠的。奈何陈烟带了诸多人手,加之,御林军中的精锐都被派去守城门了。   是的,守城门。陈都已被围困多日,这陈国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长歌是自愿跟着陈烟走的,最起码,出了宫去,她还有一丝逃走的希望。   他们在宫门外遇上了早候在那里的韩王。   韩王骑在马上,他的身体包被在金丝的铠甲中。   琉璃宫灯下,韩王缓缓抬起眼来。   陈烟拔剑,“表弟,你拦不住我。”   韩王的视线尽数落在陈烟身上,“我不拦你,我要同你一道守城。”   陈烟一愣,继而,肃杀的面上浮现了罕见的笑意。   “我的好弟弟,你果然长大了。”   长歌被推搡着上去城楼的时候,天边将将现出了鱼肚白。   长歌突然就有一种——自己其实是被推上了断头台的错觉。   城楼上,陈国的将士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防御的工事。   有风吹来,城楼之上,旌旗飘荡。   站在城楼的楼梯口,长歌举目,入眼的是天空当中随风快速飘移的白云。   此情此景看在眼中,长歌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于心悸的熟悉。   “把她带来做什么?”冷不丁开口的是韩王。   一身铠甲的韩王立于城楼之上最前端的护栏边,正同陈烟讨论着什么。见着了长歌,他脸上是不赞同。   陈烟看也未看长歌一眼,只是道:“自然有我的用处。”   离得近了,长歌就看清了城楼之下的景。   城楼之下,放眼望去,黑压压尽数是军队。   陈国,被围成了?   此刻,长歌的心情是复杂的,难以名状,连她自己也摸不清。   有风起,吹得迎风而立的长歌睁不开眼。   长歌看见了城楼之下的驻军中,两面帅旗在风里招摇。   旗有两面,一面是“卫”,另一面则是“祁”。   长歌的视线被那一个“卫”字尽数吸引住,卫?卫国?卫国有这个实力同祁国并肩,来攻打陈国了吗?此刻,卫国国内主事的又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叫长歌忧思。   不知过了多久,底下黑压压一片的卫祁联军突然有了动作。他们开始击鼓。   这……是要攻城的节奏了吗?   突地,长歌感觉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撞得她的身子踉跄扑向前。若非她险险抱住了护栏,整个人几乎都要翻出城楼去。   长歌站稳了,她下意识猛地一个回头,身后,是陈烟一张漠然的脸。   “阿烟,你做什么?”韩王代长歌问出口了。韩王瞥了长歌一眼,似在确定她有无恙。   陈烟朝长歌逼近,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不做什么。只是想试验试验,当年的法子还管不管用罢了。”   长歌被架上了城楼的最高最边缘也是最危险之处,脚下的一个失足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若是害怕,你可以闭上眼睛。”是陈烟在长歌身后说话。   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找她麻烦的女人,长歌连脾气都没有了,她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你确实得罪我了,且很严重。”说话的人是陈烟。原来,不知不觉间,长歌竟将心中奔腾的愤懑吐出了口。   “怪只怪,你被那人看上了吧。”   “让你们主帅出来,看看我送他的礼物他可还喜欢?”陈烟的声音飘响在三军对峙的上空,久久不绝。   长歌侧头,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陈烟,“这个礼物,指的不会就是我吧?”到了此刻,她反倒不害怕了,心里出奇得平静。   陈烟没理长歌,只是加重了按在长歌肩头的手的力道。陈烟的双眼死死盯着城楼之下,好似生怕错过什么最最重要的东西。   “胡闹!快下去!”语气严厉的是韩王。显然,韩王对陈烟的做法很不赞同。   陈烟示意韩王别说话,“我只是想要证实一下我的判断。”似在喃喃自语。   陈烟的此番作为,是拿长歌做人质了。   此举无可厚非,毕竟,长歌是卫国的公主。   果然,城楼之下,肃然有序的军队中起了小小一阵骚动。   城楼之上,陈烟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   “你说,我拿根绳子将你垂挂在城楼上,会不会令他们的动作快一些。”   长歌猛地瞪大眼睛,这个陈烟她疯了?!   陈烟没有疯,怪只怪,长歌从未经历过战争,她也不了解战争。   好在,陈烟的提议并没有被施行,因为,韩王不同意。   “还没到那一步。”韩王语气冷硬。这一年来,陈国政局动荡,内忧外患间,韩王已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果然,苦难使人成长。   韩王一步上前,开始替长歌松绑。   眼前的这个韩王,给长歌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任他施为。   不经意转首间,长歌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城楼之下。她猛地瞪大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黑压压的军队自当中破开,那一条通道中,有一人打马,飞速向城门下驰来。   血红的马的*随着它的快速奔驰,在空气当中跳耀。   长歌一眼便认出了万军之中的那一匹汗血宝马,还有,马上的人。   马上的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他风驰电掣赶来,快得叫城楼之上的长歌不能喘息。   长歌感觉到一丝丝的眩晕。   那人近了,更近了,近到长歌突然不敢睁眼去看了。   他还活着!他还好好得活着!果然如此啊!长歌只希望他活着,至于他为何出现在卫祁联军当中,这些,都不重要了。   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到叫长歌心怯。   马儿一声嘶鸣,是那人停在了城楼之下。   马儿暴躁的蹄音好似就响在长歌的耳边……   “长歌——”男人焦心的呼喊在数十万大军的上空回响。   长歌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她猛地就扑了过去,双手抱住护栏,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楼外。   城楼下的那人,同她遥遥相望。两人隔着几十丈高的空间相望,长歌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相隔的不止是空间,还有,那久远的时间。   长歌耳边开始嗡嗡作响,额头剧痛,这是她记忆复苏的征兆。   一幕幕布景如慢动作重放一般在长歌脑海中闪过,长歌捕捉到了漫天的飞雪,高高的城楼,城楼之上的女孩儿,城楼之下的男人……   长歌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此情此景何其熟悉,眼下的场景同过去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叫长歌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一切的一切她都忆起,原来,他们不过是又回到了原点。   长歌觉得自己的一生当中经历了一场轮回,这一场轮回将她的生命生生劈做了两半。她有每一半的记忆,可当将两者融合时,她却生出了一种仿似经历了前世今生的错觉。   长长的一生中,注定只能经历一世的命运吗?   在长歌看来,答案是否定的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当中充满了传奇,若非传奇,她又怎能兜兜转转,“两世”都与同一个人相遇,痴缠,直至演变成了刀剑相向的结果。   当然,持刀的人不是她。   城楼之上,早有弓箭手瞄准了马上的苏行。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苏行刺成马蜂窝,当然,疾风也是跑不掉的。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小灰,也不知小灰如何了,可怜的孩子有同疾风妈妈在一块儿吗?   高高的城楼之上,两军对峙间,长歌明显在走神。她的走神看在城下的苏行眼中,就成了另一番解读,他觉得长歌如此安静飘忽,定是受了欺负。   “锵——”的一声响,苏行腰际的长剑出鞘。   他坐于高头大马上,剑指皇城。   “放了她,我来做你们的人质。”词语一出,四下皆惊。   长歌看向苏行的眼中,却是没多少意外的。他值得她的信任和付出,同样地,她也清楚他将她放在心中的何种位置。对于他提出的救她的方式,她是不感到意外的。只是,她会觉得他有点傻。   “别动!”城楼之下的苏行又喊了一声,看在他眼中,立在城楼边缘之上的长歌,一个不慎便要失足。   城楼之上的长歌朝他笑了笑,她的笑容有些飘忽,也不知他看没看见。   突地,长歌眯起了眼,她面上的力持镇定有了一丝丝的裂缝。   苏行打马在万军中行过的那一条道上,又有一匹骏马穿梭而来。   马上的男人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可他的腋下却是夹了一个小孩儿。   离得近了,长歌大概看清了那男人的样子,竟是祁国大将萧劲。萧劲随军出征,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   等等,他夹抱着的那个孩子是……   “左左!”   是的,长歌没有眼花,也未出现臆想,那随着萧劲停马于城楼之下,利落下马的小孩儿,不是左左是谁?   苏行亦下马,两个大男人转瞬就将小左左围在了中间,免除了弓箭手的觊觎。   长歌的双手死死抓住城楼之上的护栏,她眼内满满都是心焦,左左……她最心爱的左左,怎么……怎么可以出现在战场上?他还那么小啊……   在长歌眼中,左左永远是长不大的。   城楼之下的左左努力想要自两个大人间扒拉出一条缝隙来,可惜,没能成功,他便只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孩子正处在变声期,这一声嘶哑的叫喊真是算不得好听。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左左在喊娘?   谁是左左的娘?!   “娘——娘——娘——娘——娘——”左左好似喊上瘾了一般,一叠声的呼唤不绝。左左的呼喊声又被回音放大,孩子渴望与稚嫩的声音出现在战场当中,真是怎么听怎么违和啊!   长歌还待探出身去看左左,头皮却猛地一痛,是陈烟将她扯离了看台。   长歌一消失在视野中,左左的声音更显焦躁,又开始大声喊娘。   长歌头皮剧痛,可此刻,她的心思尽数放在了左左身上。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左左的那一声声娘,除了喊她,还能是在叫谁呢?   一时间,长歌开始发抖。   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样的情绪顺着血液的流动急速爬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叫她不能呼吸。   左左在喊她娘?   娘……   娘?   娘是一个怎样的生物存在长歌不会不知。   可是,左左为什么……要喊她娘?   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匪夷所思的秘密?   长歌被推搡着跌倒在角落里。抬眼,她便看见了陈烟在同城楼之下的人相对峙的背影。   陈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长歌如此以为,她的以为从未改变,过去现在都一样。   不知说到了什么,陈烟极气愤的模样。陈烟猛地转过身来,狠狠瞪了长歌一眼。   长歌完全不怕死地回瞪她。不是长歌不怕死,而是长歌受刺激过度了还没缓过来。她方才听得了什么?左左是她的小儿子?左左那肉呼呼的小身板立时出现在了长歌的脑海当中,那样一个活泼调皮可爱聪明又要撒娇的孩子,竟是她的儿子?   长歌心内竟开始生出惶恐来,她怕……怕万一左左搞错了,或者只是权宜之计,那、那她会伤心死的。   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左左那样的儿子!   转过身来的陈烟就对长歌冷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他们退兵了,你还真管用。”   长歌瞪她。   这个时候,有一把浑厚的男声自城楼之下起,清清晰晰传入长歌的耳中:“长歌,他们不敢动你。照顾好自己,我和儿子,等你回家。”   “娘娘娘娘娘娘娘——”这是左左。   真的……是儿子吗?   长歌的眼泪又落下来。   长歌试图从自己记忆的库藏着去搜寻有关左左的影。曾经的曾经,她生过孩子吗?左左就是她的孩子吗?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这是多么叫人欣喜的事情!   可是,没有!长歌找不到!   长歌抹了把眼泪就站起了身,她想要站去城楼的边缘,再去看一眼她的丈夫和……儿子。   丈夫和儿子……   长歌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动听的两个词汇。不能再好,也不能再幸福了。   近了,更近了,长歌跌跌撞撞就要靠近了……   可是,这个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哦,不,不是一堵墙,是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长歌面前的路。   长歌抬眼,就对上了韩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因为有儿子了,长歌太高兴了,长歌就对韩王笑了一笑。   面对长歌的笑,韩王无动于衷。非但无动于衷,他还压根儿没有让路的意思。   长歌急了,不行!她要去看儿子!   “哎呀你让开!”长歌就叫了一声。   可是,迎接她的却是韩王的一个手刃。   韩王的一个手刃劈在长歌的后脖子上,长歌就、就晕了。   长歌在破烂草地上醒来,醒来的时候,不例外又对上了韩王那张没表情的脸。   艾玛!她发现韩王也有向面瘫靠拢的趋势了怎么破?!   韩王面瘫不面瘫不是重点!   重点是……   “你要做什么?!”长歌机敏后退,双手下意识抓牢自己的衣襟,戒备看韩王。   林子里寂静无声,只她同韩王二人。   这……简直不能太诡异!   长歌觉着这韩王搞不好就要偷偷结果了她!   这样怎么可以?!   长歌就要爬起来跑,可才爬了一半,就听得韩王道:“顺时针绕着这片树林走出去,就能遇上卫祁大军。”   长歌傻眼看韩王:“你这是要……帮我逃跑?”   韩王点头,严肃地。   长歌愈发离他远远,“你、你为什么要帮我?”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他可是陈国皇子,竟对敌军的方位这般熟悉,还要救敌方的老婆,诡异!太诡异了!   长歌觉着韩王在使诈!   长歌的戒备被韩王看在眼里,韩王略一犹豫,就扬起了大手。   天呐!他要打她!!!?   韩王的大掌未落在长歌脸上,而是落在了……   咦?他在做什么?!   韩王在撕扯自己的面皮?!   太可怕了!!   “嘶——”的一声响,韩王的面皮生生被他扯下,就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   “你……”长歌又惊又惧。   这是一张黝黑的端方的脸,同养尊处优的小白脸韩王完全不同。   这人就道:“我乃祁国上将,奉命潜伏在陈国。如今卫祁联盟,你是安全的。”   长歌看得一愣一愣的,听得更是一愣一愣的。   如今,这人的声音也变了,是粗狂的男声,与韩王的细细男音也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潜伏过来的?”手段太高明了,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相信不止她,陈国的其他人更是被蒙在鼓励。   这人道:“上一回,我同萧劲将军一同潜入陈国。萧将军得蒙小姐搭救,我则冒充韩王,留在了陈国。”   长歌只觉脑中白光一闪,闪出了一个画面来:“是我在陈宮里遇上萧劲的那一次?”   这人点头。   她记得那个时候韩王被她药倒还是醉酒倒了,原来,在那个时候,韩王已被移花接木了。   她就说韩王自那以后便处处古怪,原来是早换了一个人了。   她倒是想问问如今韩王如何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这些人事物通通都是浮云,老公儿子才是长歌的命根子。   真是要感谢这位无名英雄啊!长歌边在树林子里疾走,便自心中发出感慨。   听这人的意思,他会帮她,全凭了当初她对萧劲的出手相救。其实,她当初也是抱了想让萧劲日后还她恩情的不纯洁目的救他的,没想到她当初的举手之劳,如今,却几乎是救了她的一条小命   果然,好人是有好报的\(^o^)/~   长歌决定日后要多多做好事!做只爱做好事的勤劳小蜜蜂\(^o^)/~   日已西沉,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树丛,长歌不由加快了脚步。   突地,长歌好看的眉头一皱,她止步了。   前方的密林深处隆隆作响,有奔马在朝着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长歌面上闪过慌张,她四下寻着藏身之所。   在密林之中,藏身之处是不难找到的。可是,长歌没想到,那人会来的这样快。   长歌的脚步顿住,身体僵住。她猛然间瞪大眼睛,好似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一经风吹,长歌眼里的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了下来。   那人触到长歌的泪珠子,显然也是一怔。几乎是即刻地,他利落下马。   “长歌——”那样一声叹息似的呼唤,仿佛自灵魂深处而来。   那人向她走来。   长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如轻灵鸟儿一般飞扑向了前。   所以,故事的结局是:男女主人公深情相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长歌奔着奔着,猛然觉得脚下一轻。   “长歌!”苏行变了色。   “啊——”长歌炸毛一般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不见了。   长歌去哪儿了呢?   长歌掉进陷阱里头了。   好吧,树林里头有野味,时常有打猎人出没。这地上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陷阱,也是人之常情。   不得不说,长歌真是一个悲催的娃,怎么就一脚踩进陷阱里,然后、然后就掉进去了呢?   人品简直不能太好!   好大一个洞!长歌自觉如何也是爬不上去的。   长歌抬头望天,就看见了洞口苏行那张焦急的脸。   长歌正想开口说我没事,突觉上头呼呼灌下来风,下一瞬,苏行跳下来了。   长歌想说,他那一袭飘飘似谪仙的白袍,真心不适合在这个大洞里躲呆啊!   苏行深深看长歌,那眼神,好似要把她吞下去一半。   长歌伸手,要去触*的面庞。她贪婪地将他望着。   手腕一紧,被他握住了。她终是没能触到他的脸。   下一瞬,长歌被苏行狠狠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叹息似的呢喃,好似响进了长歌的心里。   是她的错觉吗?方才,她好似看见他的眼眶,悄悄地红了。   不管过程如何艰辛,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啊!   生猛拥抱中(^_^)   二人稍稍分开一些,苏行的视线不离长歌左右,他眼眸灼灼,指腹一点一点替她拭着泪。   外头的光亮照进洞里来,映得苏行的脸上,熠熠生了辉。   长歌错也不错看着苏行,只觉得他真是好看呐!   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享受着片刻静谧的时光。   如此将他看在眼中,长歌突然就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脑中有诸多片段飞速闪过,早已分不清是现下还是曾经。其实,也没必要分清,她爱上了这个人两次,她脑海中关乎情人间的记忆,都是源自于他。   究竟是怎样的缘分,才能令得曾经生死陌路的两人,又曾经走到了一起呢?   是上苍的怜悯吧,长歌只能这么想。   “我可以亲亲你吗?”长歌脱口就爆出了这么一句。   苏行挑眉,面上现出不悦来。   长歌奇道:“你不让我亲你吗?”   苏行的回应是——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巴。   “夫人,请容为夫提醒你,你抢了为夫的台词。这种事,该由为夫开口才对。”   长歌甜蜜地笑。   突地,长歌想到了什么,小手抵住苏行坚实的胸,当然,也成功阻了他要继续亲吻她的动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长歌眼中迸发出了喜悦,她同他的曾经,她要亲口说给他听。   苏行:“不急。现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这是要亲亲的节奏吗?   嘤嘤嘤嘤好害羞!   苏行眯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面对了他如狼似虎的眼,长歌的小脸愈发爆红,“你、你、那你轻一些。”已是害羞到极致了。   苏行“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好紧张啊肿么破?   半响。   长歌:“咦?你在……做什么?”   蹲于长歌身前的苏行就抬起脸来,“踢你看看有没有伤到脚踝。”   长歌:原来……   苏行:“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长歌:“……”   不过,亲亲还是要继续的。   看来自己还是挺了解他的。被这人压在地洞的壁上,狠狠亲吻嘴唇的时候,长歌模模糊糊这么想。   地洞狭小,一会儿便可听见彼此抑制不住的喘息声音。   长歌臊得脸红脖子粗。   被他亲吻脖颈的间隙里,长歌扬起优美的颈项。然后,她就在地洞的出口,看见了……   “啊啊啊啊啊!”长歌惊叫,猛地推开苏行,赶紧背过身去慌忙扣衣服。   苏行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先是轻声安慰了长歌两句,而后,他缓缓抬头,不紧不慢对着洞口的那一颗小脑袋道:“小混蛋,你皮痒了是吗?”   上头的小混蛋就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娘!你听见了,你不在的时候,这个家伙就是这么对待我!!!!”   “左左……”这是长歌哭笑不得的声音。   回程的路上,苏行带着长歌,骑在疾风身上缓缓走。   左左撇着一张小嘴,幽怨着一张脸,骑着小灰慢慢跟。   是的没错!左左是骑着小灰过来的!   要是自己没骑了小灰出来,好借机在他娘面前邀功,此刻,他就能坐在他娘怀里了。   左左万分后悔中。   可是,左左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她儿子了呢?   苏行调整了下长歌的姿势,让她在疾风身上坐得更舒服一些。他亲亲长歌的耳朵,道:“当年,卫军感到,解了陈都之围。乱军中,你被卫国皇帝救起,那个时候,你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长歌“啊?”了一声。   苏行却是侧首对小左左道:“你娘当初冒了生命之危生下你,日后要多孝顺你娘。”   左左瞪了苏行一眼,“要你管!”对上长歌时,却是笑开了一张脸,“娘我们一起来骑小灰吧。”   长歌:“好……”   苏行:“你想压垮它吗?我记得你昨夜吃了三斤牛肉。”   左左炸毛:“闭嘴!”   长歌:“咱们仨……还是维持原状吧。”   咱们仨,这是个多么美妙的词汇。   长歌爱苏行,长歌也爱左左。还有比一觉睡醒突然多了个便宜儿子更幸运的事情吗?   一瞬间,长歌觉着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那……你又怎么成了陈国太子了?”   苏行沉吟了一瞬,在长歌看不见的脑袋后,苏行眼内现出暗沉来:“我重伤,陈军借机将我带走。待他们发现我失忆后,便打算来个物尽其用。”   旁边,左左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什么带走?分明是掳走!然后,失忆这么老套的桥段你竟然也好意思用?!”   “左左!”长歌呵斥,“不可以对你爹这么没礼貌!”说完长歌就脸红了。原来,她已打从心底接受了他们是一家三口这个事实。   左左恨恨别过脸去,却仍是克制不住催促小灰靠近疾风,好让、好让他同爹和娘亲近一些。   虽然这个便宜老爹有些可恶,但打从心底,左左是接受他的。在左左看来,起码,苏行比高辛帝像他爹。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是高辛帝那种普通老爹生得出来的?!   这一边,长歌继续拷问苏行,“那你和卫祁联军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都说你……”长歌想到那段时间自己的担心和无助,却硬要装作坚强,就说不下去了。   苏行将长歌抱得更紧一些,“我确实遇了袭。”   长歌惊。   左左道:“他死不了的。非但没死成,还找到了他哥,弄得自己现在都比我厉害了。害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哼!”   “左左?”长歌惊讶于左左原来变成一个小大人了。   苏行的眼神危险地眯了一眯:“需要我将你这一两年在卫国干的好事,告诉你娘吗?”   左左瞪他瞪他再瞪他,“算你狠!”   长歌:“你们当我耳朵聋了吗?左左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快点给我从实招来?!”发飙了。   左左一夹小灰的骡子脖子:“小灰快跑!”   小灰骡子嘴皮子一掀,露出满口骡子牙,骡子耳朵一抖,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徒留长歌在疾风背上跳脚。   “疾风你快追啊!”   苏行笑:“容我提醒你,你儿子骑的是它儿子。疾风会允许你欺负它儿子?”   长歌:“……”   苏行一路将长歌带去了中军帐中。   长歌一眼便看见了独自在中军帐中推演沙盘的……萧劲?!   是萧劲没错!   可是,这样未经通传就大摇大摆闯进来真的好吗?   长歌去扯苏行的袖子。   萧劲抬头,竟露出了一个笑来,“弟妹来了。”   艾玛!长歌小腿肚子一抖,险些原地躺倒。   幸而,苏行一把勾住了她的腰。   弟……弟妹?   苏行推着长歌上前,坐去了萧劲侧边的一把椅子上。边推他还边说话:“秀恩爱这种事情还是留到我帐中再去做吧。大哥会受刺激的。”   这人……嘴巴真是……   长歌脸红了。好囧。   悄悄去看萧劲,他没事人一样,好似早就习以为常。他真的是……苏行的大哥吗?   一个毒舌散漫   一个宽厚严谨   苏哥哥你确定你俩真是一个妈生的?   那一边,苏行已同萧劲说开了。他们谈论战事,并不避着长歌。   苏行:“如何?”   萧劲面朝着沙盘,沉声道:“可硬攻,但非良策。我们有条件里应外合,但是,少卿在韩王府被人盯得紧,人少也不够。”   萧劲口中的少卿,正在假扮韩王,并在今日救了长歌的那一人。   苏行沉吟半响,“若有一条密道,人手就不成问题了。”   萧劲拔高了声音:“你知道城中有密道?”   苏行:“被堵住了。”   萧劲:“……”   帐中有短暂的沉默。   沉默中,长歌举手了:“那个,我知道一条密道。不过那是通往皇宫的,你们看成不?”   苏行同萧劲齐齐回首看长歌,二人眼中同时绽放出光芒来。这一刻,长歌方觉着,哦,他俩原来还是有一些相像的地方的。   长歌在皇宫当中,女皇御书房的暖阁内,曾经触碰到某道机关,她掉入了一个密道之中。而那个密道,是直通城外的。   “不过,那个密道要触碰外面的某个机关才能打开。你们的人进去以后,打不开密道的入口怎么办?”   还不待萧劲回答,长歌就被苏行拉出营帐了。边拉他还边懒洋洋道:“那家伙军中有的是能工巧匠。你有心思操这份心,还不如好好想想晚上怎么服侍我。”   长歌彻底脸红脖子粗:“你胡说、胡说什么呢!”她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怕这人生猛的话被军中将士给听了去。   有一句话就动摇军心你造吗?   ☆、  陈国(43)   长歌已听说了左左在卫国的光辉事迹。   左左小小年纪,竟坐稳了卫国的皇位。对内,他联合太傅、丞相等人,对国内的反对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对外,左左积极联系祁国,促成卫军与祁军结盟,共筑伐陈之战。   以上,皆从苏行口中吐出。   长歌犹自不能相信,在她眼中,她的左左还是那个单纯良善的好……儿子。   榻上,苏行就摸了摸长歌的脑门,“正常,我的儿子,岂是平庸之辈。”   这还是长歌第一次听苏行夸左左。   长歌看出来了,左左同苏行不对付。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左左在置气,苏行那散散漫漫的毒舌语调,完全是在逗左左。   好在,左左有一颗坚强的小心肝儿,非但没被打击到,反而越挫越勇。   苏行自有一套教育儿子的方式。   “你们相处多久了?”长歌抱住苏行的脖子,让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窝进他怀里。   “四五个月吧。”   长歌突然想到什么,就摸啊摸,从怀里摸出一块玉。   这一块玉佩,辗转在他与她之间,仿佛是二人情感的连系。   长歌将玉佩摊在手心,玉佩在长歌白嫩的手心上闪着莹莹的光,“你知道吗?原来,这块玉佩是当初我送给你的呢。”   苏行:“我知道。”   长歌惊:“你……知道多少?”   苏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长歌望着苏行,不说话。   苏行亦望着长歌,眼中满满都是深情跟宠溺。   而后,长歌突然大叫一声,就狠狠扑进苏行怀里,差点害他扭到腰。   但是,苏行一点也不介意。   长歌:“我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一万个幸运!”   苏行亲亲长歌的鬓角:“我也是。”   长歌又想到了什么,就摸摸苏行的脸,“这段时间来,你吃苦了吧。听说你受伤了。”   苏行轻描淡写道:“小伤而已。”   确是小伤,但凶险无疑。   当日他离开陈国,陈女皇已起了杀心。通往和谈的路上,可谓是九死一生。初初苏行并不能明白,陈女皇必须要除掉他的决心由何而来。愈是逼近卫祁联军所在之处,派来的杀手愈是凶残而狠戾。   纵然如此,他还是挺过来了。   接下来的一切进行得异乎寻常得顺利,他见到了萧劲,萧劲一眼便认出了他。   萧劲对他动之以情,疯狂对他灌输着过去的记忆。   起初,苏行不愿相信。   他竟是祁国人?曾带兵将陈国打得满地找牙?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他这些年在陈国的经营还有何意义?   萧劲请来了军中名医,很快,名医们便确诊出,苏行是被封锁了记忆。   苏行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他竟被愚弄至厮?   其实,恢复记忆的过程是痛苦的,是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折磨。但是这些,他并不打算叫长歌知晓。   苏行的沉默叫长歌不安。长歌就爬到他身上,*的脸,给予他她的温暖,“你在想什么?”   苏行:“在想你该如何伺候我。”   长歌:“……”   可惜,苏行当夜终究没能如愿以偿,因为,左左来和他们挤一张床啦!   “你来做什么?”苏行起身,拿被子盖住长歌,严肃对左左。   左左还抱着小枕头呢,那样子与一身明黄的小皇帝装严重违和。左左不说话,只倔强地将苏行瞪着。   长歌悄悄从被窝里爬起来。她也庆幸自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要不然,她怎会有机会看见这父子二人,大眼睛瞪小眼睛,如此相像的两张脸呢。   她早就觉得左左像苏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侄儿像叔叔,却未想,左左根本就是苏行的种。   她真的要感谢高辛帝了,是他救了她,还养大了她同苏行的左左。当初,且不论他是以何种理由将她留在他身边,长歌一直都是感谢他的,此刻更甚。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早逝的卫衍。   这么说来,卫衍是高辛帝唯一的血脉,却早不在这个世上了。长歌对卫衍的死,满满都是愧疚。   “在想什么?”苏行冷不丁就问了长歌一句。   长歌一时不察,话就出了口:“在想卫衍。”   帐中有片刻的沉寂。   半响,苏行叹息一声,对左左道:“还不来陪你娘睡觉。”   左左的面瘫脸一秒钟破空,他爬上床窝进长歌怀里,挤开苏行的时候,他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o^)/~   左左:“你是我娘。”   长歌:“嗯。”   左左:“你是我娘。”   长歌:“嗯。”   左左:“你是我娘。”   长歌:“嗯。”   ……   长歌知道,左左其实是个敏感的孩子,他渴望爱。可左左似乎自小只接受来自于长歌的爱。长歌初初觉得难以理解,如今,她终于懂来。那是母子天性啊!   长歌望向苏行,苏行正靠在榻边看书,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感应到长歌的视线,苏行就转过头来,两个视线相触,满满的心意相通在其中。   长歌知道,自今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爱左左。   肃杀军营中的这样一个夜,左左一遍一遍喊着她娘,长歌一声一声耐心地应着,直到,左左终于安心睡着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这一日正午,长歌正带着左左,一起喂小灰和疾风吃大胡萝卜。   突地,远方喊杀声起,震天得响。   长歌一抖,手里头的胡萝卜就落到了地上。   小灰不满地“嗯昂嗯昂”两声,见长歌没反应,就自己叼起来,吃一半,分给它娘疾风一半。   手上一热,是左左的小手覆了上来。   左左的小脸是长歌从未有过的严肃,“陈国作恶太多,这一战势在必行。拿下陈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别担心,你要相信你儿子的能力。”   长歌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儿子你真棒!儿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左左就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果然,小孩子都是要夸的。   突地,前方疾行来了一名将士。   那将士转瞬就跑来了长歌同左左的身前,抱拳,颇郑重的样子。   长歌小手挥挥,刚想说一句“不用多礼”,就听得身旁的小左左率先说话道:“战况如何?”   额,原来不是来找她的o(╯□╰)o   “回陛下,萧将军同军师等人正在前线指挥激战,城门就快破了。末将特来请陛下增援!”这将士口中的军师,指的是苏行。   苏行成为联军的军师,长歌并不觉得意外。叫长歌意外的是,小左左的态度。   此刻,左左绷着一张脸,小眉头紧锁,是正在思考的庄严模样。很快,小左左开口了,他的声音里竟充满了威严:“徐将军,朕特令你率3千人马从侧翼包抄过去,堵住西门跟南门。不要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是!”   年近三旬,孔武有力的粗狂将军竟对左左这么个小东西俯首称臣,偏偏左左一副小皇帝的威严架势十足。联想到方才左左还同自己一道喂小灰和疾风吃大胡萝卜的长歌,长歌顿觉好违和。   这个时候,长歌眼角一扫,不经意间就看见了前方营帐后,有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个女人吗?   来不及细想,长歌就听见左左嘟嘟囔囔在说话,她的注意力又被左左拉了回来。   左左仍未从战事中回神,他背着小手,蹙着小眉头,在营帐前踱步,踱来踱去,踱来踱去,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徐坤做事心细,应该可靠,再派个谁给他当副手呢……来人!”   立时就有传令官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恭敬,垂首:“陛下。”   长歌模模糊糊记得这个人,在卫国的时候,他曾是高辛帝的能臣之一。   小左左在同这人巴拉巴拉巴拉拉。   长歌看着左左,突然就生出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感慨来。可是,不合算啊,这个儿子她认了才几天呐!长歌突然又生出了一种危机意识来o(╯□╰)o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原来,便宜儿子也不是这么好捡的~~o(>_<)o~~   “娘。”   正纠结间,长歌冷不丁就听得左左唤了她一声。   长歌抬头看左左。   左左“噌噌噌”蹭到长歌面前,一把抱住长歌的腰,扬起下脸渴望道:“我肚子饿了。”   小模样委实叫人心疼的紧。   这撒娇的小模样哟……她家小左左还真是会变脸。   算了算了,无论怎么变,这都是她家儿子没错的。至少,左左在长歌面前愿意流露出小孩子的撒娇顽皮来……   长歌同学,你就知足吧。   左左又开始喊饿。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加之用脑过度,是以,左左的胃口堪比小灰o(╯□╰)o(把你儿子跟骡子比,长歌同学,你儿子和老公造吗?)   长歌最后又担心地望了攻城的方向一眼,那里,此刻,已升起了滚滚浓烟。   是了,左左说得没错,她该相信她的丈夫和儿子,在她的丈夫在外打拼的时候,她要照顾和他们的儿子和自己。   于是,长歌领着左左去做饭。   苏行擅用职权,临时给长歌搭了个帐篷,用来给左左做饭。还严令长歌闭嘴,不可以让左左知道!   好吧,在左左不知道的时候,他这个爹当的其实还挺称职的\(^o^)/~   长歌在里头给左左炒饭,左左在外头跟小灰玩儿。   左左这个孩子,也就只有在她和小灰面前才会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了。想到这里,长歌就心疼。她确实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不过,从今以后,她会好好补偿小左左的!   想到这里,长歌炒饭炒得更卖力了。   炒着炒着,长歌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小灰发狂的大叫。   小灰是个温和的性子,怎么欺负它它都不会生气。如今,小灰竟发狂了?难道是出事了?   一想到和小灰在一起的左左……   长歌丢下勺子,飞快奔出去。   一奔出营帐,长歌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陈蕊。   是那个跟着萧劲私奔离开陈国的陈蕊没错!   然后,还有被陈蕊挟持住的左左。   这一处小厨房当初开辟的时候,为避流言,设在军帐间的死角里。且中军重地,严密把守,外头的人根本进不来。   是以,当陈蕊劫持左左的时候,竟只有长歌一人发现。其实,若非长歌了解小灰的习性,纵然是她,也不会意识到外头的左左有了危险。   陈蕊一手将左左整个小身子拢住,另一手持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指左左脆弱的小咽喉。   一刹间,长歌的眼睛都红了。   “娘,你别怕,她不会杀我。”都这个时候了,左左竟还冷静以对。   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杀害左左,显然,陈蕊不是傻子。可是,看着左左如此被威胁,却仍旧面不改色,长歌觉得好心疼。   曾经,左左是多么怕痛的小孩子啊!如今的冷静自持怕是在危险的漩涡中待多了,所以不得不坚强吧。也不知左左一个小孩子,在卫国是如何撑得起场面来的……   想到这里,长歌的整颗心都在颤动。   这个时候,始终低垂着眼的陈蕊开口了:“我不会伤他,只是要他走一趟。”   左左立刻道:“你这么对我,萧劲大伯伯知道吗?”   陈蕊的身子就是一颤。   左左接着不紧不慢道:“看你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城门已破。你要救你的亲人,这无可厚非。不过,在下这个决定前,你要考虑清楚,这个结果是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陈蕊抬起眼来,她眼内有触动,有挣扎,可她还是强压制下了那些东西,“你说得很对,但是,我没有选择。”话闭,陈蕊就要带着左左走。   “等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放开左左,我跟你走,我来当你的人质。”   “娘!”此话一出,左左终于不淡定了,“你在胡说什么傻话!快回去!这种程度的威胁完全在我承受范围内,别担心我!”   陈蕊抬头看长歌。   长歌下这个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陈蕊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要不然,不会此刻连一个将士也见不到。也许左左说得对,这种程度的威胁,他完全可以自如应对。但是长歌会心疼啊!一个母亲,怎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拿刀抵着带走?   长歌上前一步,坚定道:“你应该清楚,我是更合适的人选。左左是皇帝,你动了他,这里所有卫国的将士都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背后的人。所以,选我吧。”   长歌话音一落,左左就跳脚了,“蠢女人,你别自作主张!我不许你自作主张!”   “左左你别跳!”左左一个激动,差点撞见撞上了刀尖,长歌的心都要跳起来了。   陈蕊略一犹豫,道:“好,你跟我走。”   左左:“混蛋混蛋混……”左左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对长歌焦急的眼,陈蕊淡淡道:“我点了他的*。”   长歌确实是自愿跟陈蕊走的。   走得远了,长歌回头,就看见小左左孤孤单单立在远处。她看不见左左的眼,但她能感觉到,此刻,左左定然活脱脱是一只愤怒的小鸟。   孩子,娘爱你!好爱好爱你!   长歌的视线不由又落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她的丈夫正在战斗。她只愿、只愿今生此世,岁月静好。   脖颈上突地传来剧烈疼痛,昏过去前,长歌看见远处已有将士发现了左左。她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长歌醒来的时候,是在行进当中的马车上。   马车颠簸,好似在山路上前行。   陈蕊就坐在长歌的对面,她侧着首,木木望着窗外。   “你这么做,萧劲知道吗?”长歌以这样一句话,做了开场白。   陈蕊转过头来,她扯了嘴角一笑,可那笑,在长歌看来,真的比哭还难看:“他不知道我来了。他让我安心待在家中,他说要我等他回去。”   长歌坐起来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蕊摇头:“我偷了他的军中令牌。此刻,他怕是已经知道了。”   长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这个陈蕊,长歌并不熟悉,长歌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她,尽管陈蕊掳走了她。   长歌又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蕊顿了一顿,说:“已经到了。”   她话音落下,马车真的就停了下来。四下里安静,长歌能听见外头马儿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声。   此处是山巅,晚霞西照。   饶是长歌心理准备做得再足,待看见山巅的那一幕景时,仍旧吃了一惊。   山顶的悬崖边,险险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两个男人战在一起。长歌惊讶得发现,那两人,竟是师父同、同那个假韩王。长歌记得萧劲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少卿。   “阿蕊!”有一把女声喊了陈蕊的名字。   长歌这才发现,在师父同少卿打斗的远处,站了两个女人。二女皆是一脸肃容,正是陈女皇同陈烟。   女皇只随意在身上披了一件暗色披风,但沉寂威严的样子犹在;陈烟的样子则有些狼狈。   看见她们,长歌心下便是一松,看来,那一场攻城之战已经结束,胜负自然是见了分晓。   长歌同陈蕊的出现引起了山巅四人的注意,尤其是师父。师父大喝一声“长歌——”就结束了同少卿的颤抖。   “阿蕊,你带长歌来做什么?你不是走了?走了就别回来!”师父怒极。   陈蕊的声音有丝丝的黯然:“姐姐需要我。”   这个时候,陈女皇缓缓走了过来,陈烟尾随在她的身后。   陈女皇犀利的视线将长歌扫视,最后,落在了陈蕊的身上,“阿蕊,你做得很好。”   师父怒道:“阿英,我说了会保护你!你何苦拖阿蕊下水?!阿蕊既然已经离开……”   陈女皇冷然道:“有了她在,我们不是能走得更顺遂吗?”   师父脸上是大受打击的模样:“原来,你从来都不信我。”   陈女皇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身在这个位置,就不能允许我不去做万全的准备。”   突地,天空当中绽放出明亮的一抹白,响声震天。   陈女皇身后的陈烟面色就一白,“不好,他放了信号弹!我们必须快走!”这个他,指的就是少卿了。   少卿正冷冷看着陈女皇等四人。   师父猛地一声喝:“烟儿,你带你姑母和阿蕊先走!”说话间,师父刹那间移步到长歌身前,一把抓了长歌,将长歌放去了离陈女皇等人远远的安全位置。   同师父对峙的少卿脚步移动,不着痕迹呈现出了一个保护长歌的姿态来。   师父又一次同少卿战在一起。   山下的林间突然传来阵阵马蹄,救兵来了。   陈女皇当机立断,“走!”率先向马车走去。   女皇身侧的陈烟一直微微低垂着头,谁也没去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可陈女皇一声令下,陈烟却是施展轻功,即刻就往相反的方向跃去。   “阿烟?!”陈女皇声音里有意外和怒气,为力持镇定,她紧紧抓住了陈蕊的手臂。   陈烟抽出腰间软剑,直指长歌而去。   陈烟出招狠戾,那是奔着要了长歌的命去的。   师父与少卿战在一起,谁都赶不及前去阻止陈烟。   眼睁睁看着寒剑逼近,长歌看见了陈烟眼中病态的疯狂。陈烟的动作那样狠,那样快,叫长歌连反应都来不及。   突地,长歌一扬手。   所有人都以为长歌是要以手挡剑,却未想,她扬手的瞬间,洒出了数包药粉。   山上有风,陈烟正好逆着风。   因了距离的关系,长歌洒出的药粉多数散落在了陈烟的脸上。   陈烟一声惨烈的痛呼,“我的眼睛!!”她滚倒在长歌脚边。“锵——”的一声,她的长剑落地。她的手疯狂蹂躏着自己的双眼,却只是揉出更多的血水。   四下皆是默然,谁都知道,陈烟的眼睛,是要瞎了。   少卿一步跃起,一把将长歌护去了身后。   长歌默默低头,就看见少卿的大手仍旧抓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是抖的。   “我没事的。”长歌在他背后道。不知为何,这般近距离看着这人的背影,长歌就觉得莫名熟悉。好似、好似也曾有那样一个时刻,长歌站在一个人的背后……   少卿的身子猛然一震,只因他的身后,长歌的小手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背上。   长歌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丝迷糊:“我们,是不是在很早以前就见过……”   少卿猛地牵起长歌急退数步,因陈烟不知何时捡起了长剑,在这么乱挥乱砍起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长歌!是你毁了我的一生!”陈烟的眼睛,确实是看不见了。   弄瞎了一个人的眼睛,此刻,长歌心内出奇得平静。她看着陈烟,就像在看着一出戏,“不,毁掉你的是你自己。一个人种什么因就注定会得到什么果,你所怨恨,所不满的那些,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胡说!”陈烟狠狠挥出一剑,她的鬓发完全散乱,看起来就像一个女疯子,“是你抢了他!是你抢走了我的爱人!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长歌的声音出奇得平静:“爱人?你指的是苏行吗?”   “你笑什么?!”陈烟觉得自己听见了长歌的讥笑。   长歌道:“我笑你根本就不懂爱。你觉得你对苏行的,那是爱吗?你自己想想看,那是吗?你对他的不是爱,是占有。爱一个人,是会想要看见他开心的;纵然他不爱你,你也是可以微笑祝福的。我承认我很幸运,我爱他,正好他也爱我。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的阴谋和算计。”   陈烟沉默。   长歌又道:“你知道我想到了谁吗?我想到了平威。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反正我是记得的。虽然他也对我做过不好的事,但是,就冲着他把心换给我丈夫这一点,我就感谢他一辈子。”   陈烟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别说了!”   长歌充耳不闻:“为什么不让我说?陈烟,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你错过了什么吧。在我看来,平威才是真的爱你。他包容你,理解你,体谅你,支持你,在他面前,你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的。这就是一个男人对你的爱。如果你懂什么是爱,看见并且接受了这份爱,你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你困死在自己对爱情的虚妄想象里。”   “啊——”陈烟扔了手里的剑,双手捂耳,大叫起来。   长歌叹出一口气,她侧首,将将看见了她面前这个少卿的脖颈。她就在他耳后,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胎记。   长歌大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把抓住少卿的胳膊,哆嗦着嘴唇唤了一声:“卫、卫衍?”   “少卿”的整个身体震得比长歌更厉害,但他仍僵硬着不回头。   长歌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是你对不对?!你没死对不对?!”   “少卿”僵硬了声音道:“姑娘,你……认错……”他突然止了声音,因他听见他的身后,援军已至。   有人骑马狂奔而来。   长歌颤声打断他:“我记得你脖子上的胎记!分明是你啊!你为什么……”长歌一下转到他的面前,双手撑住他的两条胳膊,恨不得望进他的眼睛里去,“你为什么……”   “少卿”面上现出惶急来,因长歌毫无征兆地就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少卿”的双手犹豫在长歌的腰侧,他在想着要不要抱住长歌。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有人自他身后闪出,牢牢接住了长歌倒下的身子。   “长歌——”那人叹息心痛似的一声呢喃。   “少卿”收手,他知道,他知道,她最需要的那个他,来了。   同一时间,一同赶至的萧劲于马上,拉开了弓箭,他的长弓,直至意欲逃走的陈国的女皇。   “阿英!”师父大喝一声。   可最后中箭的,却是女皇身边的陈蕊。   萧劲面上现出痛色,但那抹痛,很快便被他压抑了下去。陈蕊背叛了他,他不能姑息。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自己的力道,那一箭只是刺破了陈蕊的手臂,完全不会致命。   可是,陈蕊却眼睁睁在他面前倒下了。萧劲不会知道,这个背叛了他的陈蕊,曾经借华情蛊,救了他一命。   长歌感觉自己睡了长长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她的身边。   ——————   没了。大家暑假开心~   【全文完】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