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皇后不许 作者:风月花铃 文案: 她说:常珝,许我一辈子吧。 常珝轻抚着她的面颊:“朕不许,你这皇后,朕要与你许上三上三世。” 本文又名《花样互撩夫妇》《皇上今天撩我了吗》《璟王又助攻了罢》《完了爱上皇桑了怎么办在线等好急!》 女主后期会成长~ (↑以上为非正常文案) 一朝穿越,她以为自己走的是种田文种,殊不知竟是宠后文种。 于是穆清雨开启了和皇桑的互撩之路…… 还是隔壁自带金手指一起穿越的璟王好!/(ㄒoㄒ)/~~ (↑以上为也不那么正常版文案)   食用指南: 1、架空不可考!很多桥段纯图开心~让大家看着乐呵,请以作者君的设定为准,考据不约不约不约。(手动加粗) 2、轻松文,助攻很多,金手指时而粗壮,全部CP1V1,HE 3、小火慢炖,吾乃亲妈。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欢喜冤家 甜文 主角:穆清雨,常珝,璟王 ┃ 配角:杏芙,三七,罗萨里,郑海 ================== ☆、第1章 悲剧穿越〔再次捉虫〕   大昭国,早春二月,万里无云。宜种青瓜、苋菜、豇豆。   穆清雨这日醒来,仰头看了看日光。昨日刚落了桃花雪,现下停了风,这该死的冬日终于要离去了。   她算准今日不会降雪,微风清和加上温润带丝凉意的阳光,倒是个好日子。   她微伸了下懒腰,刚往屋门口的花圃走了两步,便不幸被花圃中的土坷垃绊了一跤。她抱着脚跳着蹦了两下,默默地蹲下叹了口气。   果然,人要是倒霉,再好的日头也还是要倒霉的。   依稀记起现代时,她的至交好友曾问过她一个不那么严肃的问题。   那好友问:“清雨,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穿越了,你想做什么?”   她当初想也没想便答道:“最近流行种田文,种田好像挺有趣儿的!但种田又太枯燥了,要是能进宫泡到皇上也很不错!”   不过戏言,却一语中的!她现在真想给自己几巴掌!   今日是她来大昭国的第三十天,如果不是每日被院中的黄狗叫醒,她还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穆清雨略微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回忆了下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   十一月的帝都已经有些寒风彻彻,伴着冬天一起来得还有浓厚的pm2.5,俗称雾霾。   穆清雨在清晨欣赏完《雾霾!我只吸帝都的霾》这首诗后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还是不要晨练的好。那既然不晨练,就应该按照老惯例,吃个完美的早餐。   她思来想去,还是豆汁最妙。新的一天从豆汁开始应该更充满激情才是!   然她开车跟着导航走了一阵便觉得有些不对,雾霾越来越厚重,她好像驶到了一条从来没有到过的路上。   恰好不远处也过来了一辆车,冲她打着双闪。   于是她下车跑向那开车的哥们儿冲他问道:“你好,你知道现在我们在哪条路上吗?”   那哥们摇下车窗也有点懵道:“不知道啊,我跟着导航走,越走越不对,这寻思着找个人问问,你也不知道这哪条路吗?”   “我也不知道,这条路也许新修的吧,以前没走过,这雾霾太大,开车都慢点吧。”   她说完后,便准备回车里再研究研究导航。一扭头,却发现自己的车淹没在浓厚的霾中,已经找不到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现在可是白天,虽然有霾,但不应该找不到车;她按了一下车钥匙,也听不到任何反应。   穆清雨彻底懵了。她又走了两步,忽然掉进了一个大坑里,这坑好像深不见底,穆清雨不幸的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她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   她在这大昭国呆了快一个月,从严冬到初春,深切的体会了一把古代穷苦种田人民的悲惨生活。   自穆清雨醒来,她便发现自己身在一所茅屋内。她迈着步子在里面转了三圈后,才终于来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   穆清雨自诩是看过不下百本穿越小说的人。她想自己既然穿越了,身边还有丫鬟,应该是个非富即贵的角色。   虽然现在住的差点,但说不定也是个落魄的贵族之类。所以一看到这丫鬟,她心中便有了这丫鬟的潜台词。   她心想:这丫鬟一定会抱着她的腿梨花带雨道:“娘娘(小姐)!您可醒了!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啊!皇上(夫人)特别担心您!”   果不其然,只见那丫鬟冲着穆清雨噗通跪下,抽泣道:“娘娘!您总算醒了!您再不醒,奴婢都不知道上哪找人给您收尸了!”   状似和她所想有些出入……   穆清雨继续佯装镇定,她笑问道:“你是我的丫鬟?我不知怎的,好似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这句台词,对于穆清雨来说,简直顺口拈来,不用细想,便能根据套路说出来。   那丫鬟有点呆傻,短短徐徐道:“娘娘,您傻了?连杏芙都不记得了?您是皇后娘娘啊!”   彼时还不知道自己成为皇后的穆清雨也懵了,敢情还真进了宫?但为何这皇后住在茅屋呢?难不成真的去种田么?   经过穆清雨的盘问,她大概明白了:这位皇后是大昭国的邻国的县主,这个邻国叫大耀,而几代皇帝都有和大昭联姻的习俗。   据杏芙所说,大耀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国家。相对来说,大昭的国力就要弱很多,但自现今皇帝的爷爷晟帝登位,大昭的国力就日趋强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大耀开始与大昭联姻。   联姻的事落到县主身上,也算是这县主小姐撞了狗屎运。从前在大耀的时候,这位县主小姐因生的顾盼生花,颇得皇帝的几个儿子喜爱。以至于大耀皇帝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大打出手,捅死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四儿子。   几个皇子为了争女人打架,的确说来令人羞惭。打死了人,死的还是皇子,就更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一切矛头都指向了这位县主小姐。   好在大耀皇帝是个明君,知道县主小姐也很无辜,便做主将县主小姐升为昌和公主,送去了大昭联姻。   大昭皇帝姓常名珝,这名字听起来文文弱弱的,也颇有穿越小说中男主角儿的气质。   但是问题是,这个皇帝跟本就没理过他这位从大耀迎娶来的皇后;甚至颇为厌弃这位皇后,以至于不顾两国邦交,将这位皇后扔在冷宫的茅屋里。   茅屋的窗子破了几个洞,小寒风儿透过洞刮进来,穆清雨抖了三抖。   杏芙悄悄凑到穆清雨耳边说了个秘辛:“听伙房的姐姐们说,这可有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咱们皇帝喜欢的是他姑妈如意郡君;第二个说法呀,就是咱们皇帝根本不喜欢女人。”   穆清雨:“……”   穆清雨觉得自己这穿越实在不太妙。她照了镜子,发现顶着的的确不是她以前那张脸,这张脸肤白貌美,明眸善睐,倒的确是个美人。   但就算生的倾国倾城穆清雨也不想在这儿呆着。这皇后看起来穷拉拉的,又是个烫手山芋,一点前途都没有,且这时代不属于她,在这大昭国,真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她又走到床前,心里想:或许闭了眼,再睁开眼就回去了,毕竟快穿一度也是很流行的。   她跳到床上,闭上眼,又睁开,发现杏芙正瞪着眼看她……   杏芙惑道:“娘娘您昏睡了那么久,还想睡觉么?”   穆清雨坐起来呵呵道:“不睡了不睡了,我是想试试这床,看看软不软。”   杏芙叹气:“娘娘您可能失忆了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宫室家徒四壁,米缸里现在连米都没有,您这床怎么能软呢?”   穆清雨奇道:“再怎么着我也是皇后,皇上连这点用度都不给么?”   杏芙撇撇嘴道:“不是皇上不给,是皇上就没想起来过您。我们住的这地儿,连个宫名儿都没有,管事寺人就各种找理由克扣我们的用度,我们才会这么惨。”   听到此,穆清雨已经可以想到自己和杏芙二人在寒风中瑟缩的样子……   这太没天理了!   她以前在小说中看过无数个穿越的故事,可都不是这样讲的!   据她所知,所有穿越故事中的穿越者们都有着不寻常的穿越方法。   有的是见义勇为被车撞死;转世大仙说:“你这么善良,不用死了,去穿越吧,我赐你一世荣华。”   有的是出门旅游掉落山崖;转世大仙说:“你有点倒霉啊,这样吧,重新活过,去穿越吧,我赐你一生平安喜乐。”   有的是身负血海深仇,被仇人害死;转世大仙说:“你这身上煞气忒重,地狱不收啊,去穿越吧,我赐你一世权利希望你忘记复仇。”   然后这些女主或者男主便会欣然穿越,从此穿金戴银,女的找个古代帅哥谈情说爱,男的迎娶三妻四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那她算怎么回事?因为一句戏言,便被转世大仙发配到这儿了么?   ============================   她默了片刻,对丫鬟杏芙道:“杏芙,我们的例银还有多少?”   杏芙哭丧着脸:“没多少了,不如奴婢再去要点来?”   穆清雨摇头:“不必,你去叫些刚入宫的寺人来,我有事要他们做。”   “娘娘要新进宫的小寺人做什么?”杏芙眨巴了下眼睛。   穆清雨笑道:“既然我们没米没粮,可以自己种。没衣服穿,也可以自己做。你看看我们还有多少银两,能不能通融一下,找刚入宫的小寺人买些粮食蔬菜种子,麻种子也要些。”   杏芙笑道:“奴婢这就去办。”   穆清雨笑了笑:“不急。”   她在院中找了个长几,随意坐下。冷风习习,穆清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顿了下,拍了拍杏芙的肩:“杏芙,你要是不愿意跟着我或者有别的法子去别的宫室,便去罢。或许能比现在好一些。你看你的衣服,都旧成什么样了。”   杏芙忙跪下,圆圆的眼睛看着穆清雨。她抽泣道:“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杏芙自打跟您进宫,就是铁了心要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杏芙抹了把泪接着道:“咱们这茅屋一直没外人,杏芙才一时忘了主仆之分,是杏芙的错,以后杏芙不会忘记的。”   茅屋之外,穆清雨觉得她和杏芙这样像极了负荆请罪的廉颇与蔺相如。   她本不想如此,但既然认清了现实,就得看看她这位丫鬟杏芙的忠心。现在看这丫头忠心耿耿,她倒松了口气。   这穿越之旅,终于有了一件不糟心的事。   她扶起杏芙笑道:“你不必记起什么主仆的桎梏,只要没外人,你就是我的姐妹。以后这院子就你我两人,我们还得好好想想以后怎么生活不是?”   杏芙擦干眼泪道:“那娘娘想到我们怎么生活了吗?” ☆、第2章 躬耕乐道(捉虫)   小半个月后,穆清雨往屋门口的那几分地上撒了一把种子。   这几分地原是一片废弃的花圃,杂草丛生。几日前,穆清雨找了几个小寺人,对他们道:“我在这花圃里丢了一只耳环,你们要是谁能找到,我就给谁一锭银子。”   小寺人们听了后觉得这是个好差事。耳环那么显眼,掉到花圃里多半是主子不想弄脏手,他们这位皇后主子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主子,娇气点也是应该的。最最主要的是,他们还有钱拿。   几个小寺人卷了袖子,说干就干。然他们从午时找到日落,把地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皇后娘娘的耳坠子。   穆清雨这边看这地翻得差不多了,咳了下道:“找到了吗?”   为首的寺人挠挠头:“没……没有……”   穆清雨佯装大度中带着伤感道:“找不到就算了,这物件也讲究缘分。这耳环虽是我陪嫁过来的首饰,我很珍爱,但缘分尽了,许是不会再找到了。你们都停吧。”   小寺人们大眼瞪小眼,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穆清雨轻咳一声:“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有些碎银子,拿去分了吧。”   目送着那几个小寺人的背影,杏芙瞠目结舌道:“娘娘,您什么时候掉了耳环在花圃里,我就没见您来过这花圃。”   穆清雨轻笑:“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这片地也。我问你,你上回从管事寺人那要的种子我们打算种在哪。”   杏芙挠挠头:“种在这花圃里啊。”   穆清雨笑问:“那我们两个女子,怎么把这地锄松呢?”   杏芙恍然大悟,称赞道:“娘娘高明,杏芙佩服,真是神来之笔啊。”   穆清雨挑眉,她这神来之笔可是凝结了网上段子手的结晶。慕清雨曾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说的就是一个罪犯被抓进了监狱,妻子写信告知说家中无人锄地,罪犯遂回信称在地中埋了枪,叫她千万不要锄地。   后来警察把罪犯家的地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枪,但罪犯的妻子却可以轻松播种了。   穆清雨看这个段子的时候秉承着一贯笑笑就过去的态度,没想到今时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她谎称把耳环掉到花圃里,实际是为了花最少的钱叫寺人为她锄地。地锄好了,她才好播种。   穆清雨觉得,自己多半是天下第一个自己耕种的皇后,倒是很接地气。   她那句戏言,也真是应验了一半,就差泡到皇上……想到此,她不禁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呸!皇上那个老流\氓,后宫那么多女人,泡他做甚!   =============================   浇水、施肥、除虫、然后便跟着杏芙学织布,是穆清雨每日必修的功课,她觉得这样下去自个儿即便回了现代,也可开个农业知识大讲堂。   初春,眼光晴好,散着温润的光。   穆清雨这日正坐在院子中数地上的碎石子儿,老远便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来的是一男子,正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   这男子五官端正,金冠束发,眉鬓英气,虽云锦绸缎加身却并不显得庸俗,如沐春风的气度有种超然的意味儿。   再看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穆清雨差点被呛个大趔趄。   红橙黄绿青蓝紫,无不是彩帛轻纱、曼妙身姿、步瑶丹蔻闪闪发亮……只见绫罗锦缎中,那男子和这群女子调笑乐道,好不开心。   穆清雨心里啐道:“啧啧,真是好生活。”   只听那男子道:“本王爷再给你们来一首诗,你们且听好!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好诗啊好诗!这春天来了,垂柳依依,王爷的诗作的真好。”一个高个儿女子赞道。   穆清雨忒有些不淡定。   根据穿越法则,穿越者来到古代一定会干以下几件事:首先,借用上学时背过的诗词,充分展现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将先人的诗词在古代用的淋漓尽致,令众人敬仰。   其次,考虑到要回到现代,会准备充分的金银珠宝。虽然最后一定拿不走,但这件事穿越者一定会干。   最后,便是将现代的高科技运用于古代。建造洗衣机,飞机,化妆品等替代品,在古代行商,走上人生事业巅峰。   此人刚才咏了贺知章的诗,难不成此人竟和穿越有些渊源?   她举着锄头指着那男子喊道:“那边的,来者何人?”   那男子愣了,他抚了抚自己的衣角,笑道:“在下璟王,郊游至此,希望没有打扰到姑娘。只是姑娘貌美如斯,又是何人?”   只听旁边一微胖的女子小声提醒道:“王爷,这是皇后娘娘,您也真是贵人多忘事。”   璟王又愣了愣,复笑道:“哦,原来是皇嫂。我前些日子摔了头,记不得好多事,还望皇嫂海涵。”   呵呵,记不得好多事?穆清雨笑道:“璟王殿下,春日来临,您那首诗作的真是极好。本宫近日也作了一首诗,还愿璟王能与本宫品鉴一番。”   璟王作揖道:“娘娘请说。”   穆清雨微微一笑:“春风抚面颊,桃柳赞春美。室内吟春诗,春意增几许。”   这首诗是南宋朱淑真所作,穆清雨顺口拈来,考验一下这位摔了头的璟王殿下。   谁知这璟王懵道:“好诗!好诗!”   穆清雨:“……本宫今日兴致高,就再作一首,王爷且听好。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穆清雨心想:刚才朱淑真那首可能有些生僻,换一首杜甫的总知道了吧。   果然,璟王直勾勾的盯着穆清雨,恍惚道:“本王今日兴致也高,还有些诗句和皇嫂探讨,不知皇嫂可愿让再下进屋一叙?”   穆清雨呵呵笑道:“当然,本宫今日诗性颇高,欢迎欢迎。”   旁边那些女子,听到二人诗性如此高涨,也是不敢打搅,寻了理由便离开了。   穆清雨忙打发杏芙去领这月的月银,见左右都屏退干净了,璟王忙问道:“你打哪来的啊?”   穆清雨笑道:“帝都呗。”   “哎呀,真有和我一样的啊,我东北的,这天天文绉绉真是累死个人。”璟王道。   穆清雨道:“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穆清雨,以前是美术生,后来做了文秘。穿越的那个早上,我想喝豆汁,打了导航,却被导到这古代了。但我只是灵魂来到了这身体里,这身体还是原来皇后的身体。神奇的是,这皇后也叫穆清雨。”   璟王了解道:“我叫王景,内科医生,跟你一样,也是灵魂来到这身体里。不过没你幸运,你这看起来是整了个容,我还和原来长得一样。穿越那早,我正在北京出差,早上要去出诊,也是被导航带跑偏了。对,那天有雾霾,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要不我也不会不认路。”   璟王盯着穆清雨看了一会儿:“说来奇怪,我觉得你似曾相识啊小妹儿。”   穆清雨叹道:“话说我刚才就认出你了大哥。我们那天早上打过照面,我问过你路,你记得吗?”   璟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又打量了一下穆清雨:“你这皇后看起来当的不怎么地啊?”   穆清雨呵呵笑道:“是啊,你知道么?我原来看过很多穿越小说。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这应该属于穿越种田文种,我天天种地,你见过皇后种地么?种地的皇后就在你面前。”   璟王:“……那我属于哪种?”   穆清雨问:“王景同志,你来到这有没有收集金银珠宝准备穿回去的时候用?”   璟王点点头。   穆清雨又问:“那你制作了什么古代没有的东西吗?”   璟王又点点头:“我想让他们帮我做个听诊器,但还没做成。”   穆清雨:“……我见你刚才作诗,也是信口拈来。虽然你理科生没读过朱淑真的诗,但文学素养还不错。你这是标准的穿越模式啊,赶紧三妻四妾走上人生巅峰吧。”   璟王坐到旁边,端起粗茶碗抿了一口水:“你这茶水真难喝,”他又道:“我睁开眼就发现这璟王已经有一妻一妾,且她们都对我很好。说实话,还有点不适应。”   穆清雨啐道“难喝别喝,”她接着仰天长叹:“真是天道不公!为什么我穿越就得种田?你就可以这么悠哉!这不公平!”   璟王展眉一笑:“这样吧,我们也算朋友了,你想要什么,都说来。我只要能办到,一定在所不辞。”   穆清雨哼哼道:“我也不想要什么。在我们回去之前,我只要不愁吃穿,也就满足了。”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又道:“这样吧,你找人给我做个躺椅,我要白天躺着晒太阳,晚上躺着看星星。”   璟王点头:“没问题,清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临走之前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为什么你一个美术生要做文秘呢?”   “这么说吧,我以前有个叔叔是学钳工的,后来开了牙科诊所。所以学什么跟做什么都没关系,再说我这叫技不压身。”   璟王:“……“ ☆、第3章 初遇常珝〔再次捉虫〕   璟王走后,穆清雨数了数后院的嫁妆,这些珠宝是县主皇后当年陪嫁过来时留下的。小小县主,虽是联姻,其实没多少嫁妆。   且这位县主看起来是一位是金钱如粪土的小姐。有一半的嫁妆都是诗歌典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画集,剩下的可以兑成银子的珠钗首饰真是少的可怜。   好在遇到了穿越同僚,且是个好人,看来在古代的日子不会太艰苦了。   穆清雨叹了一口气,打开了一幅画。   中国人作画讲究写意,只见这画上女子身着紫色纱衣,面上覆着面纱,腰腕处皆有红绳串着的铃铛。这画画的很传神,轻抖纸面,仿若能听到铃铛作响,真是十足的神仙姐姐!   正欣赏着,杏芙回来了。   她哭丧着脸:“娘娘,那些人不肯给我们全部例银,你看给的,这不打发要饭的么?”   杏芙小脸凄惶,身上的破布裙子也不知在哪蹭了些泥点子,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穆清雨看着杏芙的手心里那三粒碎银子,抿了抿唇,她安慰道:“没关系,他们不给有人给我们。你去找来纸笔,我有信要写给璟王。”   杏芙踌躇道:“娘娘,您是皇后,与璟王私通书信是不是不大好。”   穆清雨摸摸她的头:“那也比我们在这饿死强。再说,我只是让他给我们送些银子来,又没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杏芙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娘,您说得对。”她又低头,探究地瞧了穆清雨手中的画卷,忽然惊叹道:“咦?维摩诘?”   “维摩诘?”穆清雨问道:“你知道画上画的是谁吗?”   杏芙眨眨眼睛:“娘娘不记得了吗?这是大昭国的大祭司崔文,大昭国三百年来第一美人。这些画可是珍品,集齐了百年来四国所有的美人。画集叫维摩诘,但我觉得长得最好看的,就属崔祭司。”   “也就是说,这画集是我这些嫁妆里最值钱的?”穆清雨问。   “何止值钱,这是价值连城的画作,是咱们大耀的孤卷,天下仅此一份。好多贵族都只看过一眼,当日送给娘娘做嫁妆,陛下可犹豫了好半天呢。”   穆清雨心中有了数,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商机呢。   她笑道:“一会儿你把纸和笔找来后,我要亲自给璟王写信。如果我没想错,我们很快就不用过这苦日子了。”   那封信送过去不久,璟王就把穆清雨想要的东西统统送了来。效率之高,令穆清雨叹服。   穆清雨支上躺椅,躺上去试了一下。这躺椅雕花精美,躺的地方还包了罗锦厚绒锻,躺着舒服,真是极好。   除了一千两的银票,穆清雨又整理了一下其他的东西。画架、纸张、画笔、颜料、陶土一应俱全。她笑呵呵地将这些东西摆开,就像农民伯伯看着地里长出的菜一样高兴。   穆清雨上学那会学的是美术,偶尔帮同室室友做做软陶,美术底子还不错。这套维摩诘虽是国画,穆清雨鲜少涉猎;但画画有共通之处,应该不难。   然她现在这个身体身体素质太差,常常使不上力,仅一个小小的土窑就垒了她一周时间。   照着画卷捏陶人儿、给陶人儿上色,穆清雨花了三个时辰……   又给地里浇水、施肥。花了半个时辰……   她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睡倒在躺椅上。   再睁开眼时,发现一男子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正看她晾在晒台上的陶土小人儿。   天色已经擦黑,昏暗的看不清楚,天幕之上,只余几颗星子眨着眼睛。   穆清雨盯了那男子一会儿,轻声问道:“是璟王吗?”   那男子回了头,冲她走过来。   她觉得多半是璟王了,于是放下心来。却又眼睁睁地看到“璟王”大踏步地踩到她的菜地里。   菜地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冒出些绿油油的小苗苗,就被他这么踩了?   摔!她怒道:“王景同志,民以食为天。你怎么能践踏我的口粮呢?”   只听“璟王”道:“王景是谁?”   穆清雨这才看清楚,这位来的虽然和璟王有五分相像。但他的面部轮廓更立体,脸也更瘦削。虽和王景一样身材挺拔,却少了王景身上那种温润的气质。   难不成是皇帝?   见穆清雨迟迟不回答,那男子声音冷冽道:“朕问你,王景是何人?”   穆清雨冲他眨了眨眼,没言语。   那男子思忖了片刻,了然道:“竟是六弟么?朕的皇后何时与璟王如此亲昵了。”   果然遇到皇帝正主了!好像叫常珝来着?   朕的皇后?穆清雨腹诽:“你的皇后已经没人疼没人爱死在这儿了,现在在这身体里的是我。与璟王亲昵又怎样,老娘又不是你的。”   她退了一步,微微一福,而后笑道:“不知是皇上,臣妾有失远迎。”   常珝不容反驳道:“皇后还未回话。”   穆清雨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而后扬起头来微笑:“臣妾前几日偶遇了璟王。他看臣妾食不果腹,例银都不能照常发,十分同情。于是差人送了些银两过来,除此之外,并无牵扯。至于臣妾为何叫王景,陛下多半误会了,臣妾叫的是望京,望京是臣妾养的一只兔子,在后院的笼子里。”   常珝的角色缓和了不少,他道:“听闻你病了一场,朕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看看。你说你例银不能照发,又是怎么一回事?”   穆清雨埋了头,佯装无知地说:“陛下,我前些日子摔了头,好些东西都不记得。至于这例银,我也是醒过来才知道,宫中从没按例发过。”   她抬头看常珝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内心又有些懊恼。她也是实诚,说这些做什么呢?她又不想获得常珝的宠爱,只想偏居一隅,在穿回去之前不愁吃穿就行了。   于是她故作洒脱补充道:“但是没关系,我这次醒过来之后也想明白了。我身为皇后,也不能白吃白喝,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哦?”常珝挑眉:“怎么养活自己?”   她说:“我向璟王借了本钱,制作陶偶和画作。然后拿出去卖,一本万利,”她顿了顿又道:“当然,钱肯定会还给璟王的。”   穆清雨感觉自己也是越描越黑,没法解释了。眼见常珝脸色又黑了下去,她索性说:“陛下如果借一笔银子给我,我就把这钱还回去。”   常珝拿起她做的陶偶:“这就是你说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你卖给谁,怎么卖?”   穆清雨考虑到要再说要璟王帮忙卖,估计常珝会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把她轰出皇宫;虽然她现在过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在宫里,也相对自由,出宫的日子实在没法想象。   见她不说话,常珝笑道:“当初进宫,是你自己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活,说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如今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穆清雨诧异:“哈?”   她询问地想找杏芙打听,却发现这丫头不知上哪去了。   常珝接着道:“你撞了头,忘记了前尘俗事,倒是好事。你若想明白了,就叫三七把这玉佩送过来,朕自会知道你的意思。”   常珝说了一大篇不清不楚的话,还用如此商量的语气,更令穆清雨一头雾水。   然还不等她询问,便听常珝便云淡风道:“作为交换,这个陶人送我。一个玉佩换一个陶人,你也不亏。”   三七是常珝身边的侍从,按照常珝的吩咐,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常珝走后,三七便走过来恭敬道:“小的三七,从今天开始就跟着娘娘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奴才说。”   穆清雨打趣道:“三七,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二十一?”   三七懵道:“小的进宫前不叫三七,三七是药名儿,进了宫改的。”   杏芙走过来道:“娘娘有所不知,宫中宫女寺人的名字都是按照祖制起的。晟帝曾命礼部尚书定下,若是寺人当为药材名儿,若是宫女则用花儿名。但说来奇怪,我在宫中这么久,没听过有人用桂花做名字。”   穆清雨点点头,自古宫中讳莫如深的事情很多,没人用桂花,必定是有什么忌讳罢。   她问杏芙道:“杏芙,我刚来那会儿,可没听你说过皇上和我的事。他说是我自己要求住在这儿破地儿的,可是真的?”   杏芙低头道:“这事儿吧,其实您忘了也挺好的。奴婢跟着您嫁过来时,娘娘就为这事儿准备断送自己一辈子。现在撞了头,不记得了,也是好事。”   以前那位县主小姐的事,穆清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以免遇到事情出现被动尴尬的局面。她道:“本宫自撞了头,想明白了很多事,性子也豁达了许多,你就说吧。”   杏芙踌躇了一会儿,道:“奴婢之前不是说在大耀的时候二皇子子和三皇子因为您大打出手,捅死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四皇子么?其实事情吧,有那么点出入。”   两国联姻,本是件大事,常珝身为太子去接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路上,却出了差池。   大昭原来常年卧病在床的皇帝逸帝,在常珝接亲的时候,忽然就崩了,常珝便奉旨在半道上登了基。   在这之前,大耀的几位皇子正为争夺县主小姐而闹得不可开交,大耀的皇帝就有心将县主小姐捅出去嫁给常珝。县主家刚接了圣旨,常珝就登了基,大耀皇帝就有些反悔之意。   常珝做了皇上,应该配个公主才是,配个县主算哪门子事呢?大耀皇帝正纠结着,便横出四皇子被捅死之事。县主和四皇子感情好,故而一时间悲痛万分。   县主成了烫手山芋,就这么被捅了出去。   所以自打县主嫁过来,就主动住到了这儿。还跟皇上说,她想用一辈子赎罪。   真是莫名其妙的赎罪啊……   穆清雨听完,抑制住再去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有多美的冲动,她呵呵笑道:“前尘俗事,多半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看开了就好了。本宫决定,从今日起向前看,不会再想那些糟心的往事了。”   三七挑了门帘:“娘娘,咱们把玉佩送还给皇上么?” ☆、第4章 执掌凤印   三七是个好侍从,每日都要问一遍:“娘娘,这玉佩是不是今日送到皇上那呢?”   如果皇宫内要举办“最优秀员工奖”,穆清雨一定要给三七投一票。   穆清雨这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玉佩送过去,璟王这边就来信了。信上问穆清雨的陶人画集做好了没有,他已经在大昭城南市找了一家商铺,跟老板说好可以帮她代卖。   穆清雨有点头疼,上次遇到常珝的时候,常珝摩挲她做的小陶人道:“这个是维摩诘之七,我大昭的崔祭司,做的很神似。这套维摩诘,既是你的嫁妆,你自然可以随意处理。但朕提醒你,维摩诘之九,是朕的表祖母,还是避讳点好。”   穆清雨翻开维摩诘之九,这画上的女子不是这里面最美的;甚至还不如崔祭司的一半,但画的却是最用心的。穆清雨发现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吾之爱妻,画于上元秋日,桂花吐蕊,不及妧妧之美。”   秀恩爱的?穆清雨蹙了眉头,看来这是这画上画的是画师的妻子。常珝说画上画的是表祖母,那画师就是表祖父了。她问常珝:“表祖父祖母可还健在?”   常珝笑笑:“他们二人向来无踪无迹,就连姑母都不知他们的所在,我也不知。”   穆清雨点点头,她没有再问为何不能画这位妧妧祖母。画上提到了桂花,好像是宫中的忌讳,那看来这忌讳的根源就是这位祖母了。既然常珝没提,她也不问。这画集一共十二人,少做一个也没什么。   但是常珝又轻松地说:“不过你这陶人捏得不错,朕很喜欢。作为珍藏,你捏完整一套,存到珍宝库吧。”   穆清雨:“……”   既然是皇帝的命令,她也不想拒绝然后触了霉头,这些天赶工加班,总算捏出来送过去了。   穆清雨上学那会儿,最不喜欢人家说:“唉?你画画画的好,帮我儿子画个手抄报吧。唉?你美术生啊?送我幅画呗!”   画画其实很累,一幅画要想画的好最快也得三四天。捏陶人就更不容易了,要不是因为常珝是皇帝,她真想拿一捧陶土糊他一脸。   拜常珝所赐,璟王要的货,她还没动工。   穆清雨正上着愁,三七捧着一个玉案走过来冲她跪下:“娘娘,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   玉案上放着丝缎包的玉盒,穆清雨打开一看傻了眼:这东西方方正正,是块印章无疑。   她问道:“三七啊,我虽然会捏陶人,也会捏点陶制的其他东西,却不会篆刻。你们皇上让我给他做印章我可做不来。”   三七笑道:“娘娘多虑了,这是凤印。皇上说,送回玉佩住回凤台宫的事儿您可以再考虑一下,这凤印先交到您手上,您看着执掌一下后宫。”   穆清雨抖了三抖,看着执掌后宫?这话说起来轻松,实际上应该复杂至极吧?   她问:“原来这凤印在谁手上?”   三七恭敬道:“在胡贵妃手上。胡贵妃是户部尚书之女,跟娘娘同年进的宫。”   穆清雨暗想,常珝这么干,让她在无形中就得罪了户部尚书之女,不知是何意。难道为报当年县主小姐给他带无数个隐形绿帽子还青灯古佛不肯做他皇后的仇吗?   穆清雨叹了一口气:“如此这般,就放着吧。”   傍晚时候,大监忽然来了,他道:“皇后娘娘,今天开始您执掌凤印,也算物归原主了。老奴恭喜您了。”   大监是宫里的老人,跟了逸帝又看着常珝长大。根据套路,要想平步青云或者平安喜乐都应该把这样的人物变成自己人。想到此,穆清雨忙道:“大监,本宫初执凤印,还有很多事都不懂。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提点。”   大监笑的慈善:“皇后娘娘多礼,只要老奴能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只见大监让身后的小寺人端来了一个玉盘,解释道:“按照祖制,该由皇后娘娘选则后宫哪一位嫔妃给皇上侍寝。请娘娘挑牌子。”   哈?这事儿在电视剧中不都是皇帝自己做主么?皇上从来都是想睡谁睡谁,从不过问皇后。然后皇后妒火中烧,对后宫女子赶尽杀绝。   穆清雨懵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本宫选谁谁就去给皇上侍寝么?”   大监慈祥道:“不错,这决定权在皇后娘娘手中。以前,娘娘不问世事,都是是胡贵妃替您决定。”   “还请大监告知,那胡贵妃通常会选哪几位呢?”穆清雨问。   “胡贵妃是户部尚书之女,选的都是与她父亲交好的大人的女儿。比如洛妃,何昭仪还有温婕妤。”   穆清雨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咱们皇上,最喜欢哪个?”   大监有些犹豫,随即温和道:“咱们皇上喜欢哪个,老奴也不好揣测。只知道从前胡贵妃挑的,皇上倒是没有特别反感过。”   见穆清雨准备把何昭仪的牌子翻过来,大监心里也觉得这位皇后娘娘太实在,又补充道:“其实咱们皇上对这事儿,淡的很。娘娘随便选就是。”   穆清雨脑中清明了许多。大监这是在提醒她,何昭仪是胡贵妃的党羽,她若想扎好根基,应该建立自己的心腹。   她笑道:“多谢大监提醒,”她随手翻了宋良媛的牌子,笑道:“那就宋良媛吧,希望能送一段良缘给皇上。”   大监收了牌子,鞠躬道:“唯”   大监回到“百城阁”对常珝道:“皇上,今天晚上宋良媛侍寝,皇后娘娘挑的。”   常珝挑眉:“她怎么说?”   “她说,宋良媛人如其名,要送一段良缘给皇上。”   常珝心里冒火,他的皇后按照祖制来选嫔妃侍寝,竟然一点也不吃味儿?还要送一段良缘给他?真是贤良淑德,大昭贤后啊!   大监不知他看着长大的这位皇上突然是怎么了,他问道:“皇上,皇后娘娘选的人可有什么不妥?”   常珝笑道:“皇后选的好,就宋良媛吧,从今天开始,一连五日,都叫宋良媛侍寝。”   大监低头:“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傍晚,大监又到穆清雨的茅屋,他道:“皇后娘娘,您选的宋良媛,皇上很满意。希望娘娘卖给他个面子,一连五日,都安排宋良媛侍寝。”   穆清雨点点头:“没问题,大监快请坐。本宫这就去把凤印取出来盖上,还望宋良媛能早日为我大昭诞下子嗣,绵延后代。”   穆清雨重重的扣了个章,内心觉得自己真是眼光独到,随便一挑就挑了个准儿。也不知道这宋良媛生的什么样子,竟令皇上如此神魂颠倒,看来她找个机会应该去走访一下,有美人共赏才是。   说不定,她也可以出一套画集。把这后宫里的美人画一遍,也不枉穿越一趟。 ☆、第5章 良媛小宝?   一直到宋良媛侍寝第五日,穆清雨都在贯彻当一个好皇后的职责;每日坚持盖章,不盖章心里反倒不习惯。她也在盘算着下一个侍寝的该是谁,皇后这工作,其实还挺有意思。   结果第五日大监来了后道:“皇后娘娘,皇上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宋良媛。还愿您再连五日,赐雨露于她。”   穆清雨内心忽然有些澎湃,这宋良媛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令皇上两周都不腻,她简直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要去看看她了。   她笑道:“没问题大监,本宫这就拟旨,再给宋良媛安排五日。”她又轻咳,学着以前看过书中的皇后打了个官腔:“不过,这一直排她也不太合适,皇上虽然喜欢她,想多温存些日子本宫也能理解。但这帝王之爱,雨露恩泽,得公平些。还愿大监提醒一下皇上,我也是为后宫姐妹们着想。”   大监端了懿旨,笑道:“娘娘的话,老奴一定带到。”   穆清雨其实是盖章有瘾,他以前做文秘的时候,就负责储存公章。但只是存着,从不能盖章。现在能盖了,还一周就盖一回,有点不过瘾。   她心想:天天排宋良媛,都不能排别人,实在无趣。赶紧换一个,这回不送良缘,送点别的。   但到了常珝那却完全曲解了穆清雨的意思。   这回大监回来,常珝问他:“王陆啊,这回皇后怎么说?”   大监拜道:“这回娘娘说,别老排宋良媛,也给其他妃子点儿机会。”   常珝很满意,他想:皇后终于开窍了,也知道给自个儿留机会了。虽然是拐弯子说的话,但他完全明白皇后的意思。   他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下周便由皇后自个儿做主吧。”   因皇后重执凤印,宫中的月度也慢慢恢复。穆清雨现在虽还住着茅屋,但感觉已经基本不用种地了。   站在茅屋外面,穆清雨还能唱一曲《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但进了茅屋里面,穆清雨只想吟一句“朱门酒肉臭。”   日子好了,真是容易让人松懈,她的画也越画越慢。穆清雨想:是时候给璟王修书一封,说说自己的近况,也表达一下自己不能及时交货的道歉之意了。   这一日,杏芙为穆清雨换了新衣,她笑道:“娘娘真是绝色,一下子就把宫里的庸脂俗粉都比下去了,您今日去见宋良媛,可得好好压压她的威风。这宋良媛承欢足足半月,已经头挺到天上去了。”   穆清雨笑道:“她就是把头挺到天上又转一圈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咱们现在日子过得好,多半都跟我选宋良媛选得好有关。你看啊,自从我选了宋良媛侍寝,我们的月度也跟着恢复了。现在皇上满意,宋良媛满意,我们也满意,多好。”   杏芙皱眉:“娘娘就不为自个儿打算打算吗?这宫里谁都想得宠,您就不想吗?”   穆清雨当然不想,她只想赶紧穿越回去。现在找不到办法回去,能好好过日子她也就满足了。   穆清雨笑答:“你想,这后宫哪有万年的宠爱,花无百日红。我们只要能靠别人过得富足就行了,我也没别的追求。”   杏芙摸摸鼻子:“我也真是不懂您,不过您现在可比刚来那会好多了。罢了,您若不愿争宠也没什么,反正杏芙永远都追随您。”   这宋良媛倒是和穆清雨有那么点相似,她也是被送来和亲。不同的是,她来自西陵国,而穆清雨来自大耀。穆清雨打听了下,宋良媛住在承光殿,便叫上杏芙准备过去一睹芳容。   刚到殿门口,穆清雨就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爽朗的女子笑声:“自打我进宫以来,就独得皇上恩宠。这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就偏偏宠我一人。我劝皇上啊一定要雨露均沾,都说了好几回了,可皇上非是不听呐。”   这什么情况?“宋小宝”附体?   穆清雨进入承欢殿的时候,宋良媛还在滔滔不倦的叙说她有多么受宠。杏芙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   宋良媛把头别过来,审视地看向她们。   穆清雨这才看清了这位宋良媛的长相。   这位宋良媛的皮肤有些黑,且个子也不高,看起来极为娇小。但说她是黑美人吧却也说不上,因为她的嘴旁长了一颗大痣,像极了媒婆痣。   穆清雨总结了一下:肤白貌美大长腿,宋良媛一点也不沾边。以穆清雨的审美来看,长得实在是不咋地。   她不禁为常珝的审美感到担忧,若说唐明皇独宠杨贵妃,那杨贵妃是真美;但独宠有一颗媒婆痣的黑美人,拥有这样审美的皇帝也真是举世罕见。   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八对绿豆还能对上眼,穆清雨只好在心中高呼三声:“理解万岁!”   宋良媛像是终于认出了穆清雨是何许人。她堆笑道:“皇后姐姐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我这些下人越发懒了,我回头一定好好惩治他们,姐姐莫怪。”   穆清雨笑头:“无妨,是我叫他们别通报。”   穆清雨一转念,又想到进承欢殿前她那段金句,斟酌问道:“姐姐看你面熟,像极了本宫的一位故人。你可有兄弟叫宋小宝?”   宋良媛眨了眨眼思索了一番,道:“臣妾本家虽姓宋,家中也有叫小宝的。但不是兄弟,而是远房姐妹。但臣妾家在西陵,姐姐家在大耀,山高路远,姐姐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穆清雨内心不免有些失望,她方才还以为,说出“宋小宝”金句的宋良媛也与她一样是穿越者。但宋良媛这番话已经证明,她并不是穿越者,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后宫女子。   现在已经见了宋良媛真容,又知道她不是穿越同僚,穆清雨也就失了兴趣。   她笑道:“妹妹这段时间服侍皇上辛苦。你也知道,本宫向来深居简出,以后皇上那边还愿妹妹多费心了。”   宋良媛拜下来:“臣妾还要多谢皇后姐姐提拔之恩,姐姐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妹妹帮忙,尽管差人来说便是。”   宋良媛说话的时候,嘴边的大痣也跟着抖动。穆清雨看得心里难受,忙笑道:“妹妹有心,姐姐记下了。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杏芙夸赞道:“娘娘,您虽然之前没处理过后宫事务,但如今和这些妃子交涉起来却十分老练,一下就收了宋良媛当自己人。奴婢佩服。”   穆清雨笑笑:她都是按套路来的,当然老练。   至于宋良媛,穆清雨拍拍杏芙的肩道:“这后宫的嫔妃间哪有什么友谊,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她只要不害我们就行了。”   杏芙点点头:“娘娘说的有理,只不过时至今日,您掌了凤印却还住在茅屋里。不如就让三七把玉佩送过去,我们搬回凤台宫得了。“   把玉佩送回去的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她现在住在茅屋里,也做着皇后的工作;搬回皇后居所,只不过是换了地方办公而已。   至于帮皇上暖床,穆清雨一点儿都不担心。以常珝的审美,估计八成看不上穆清雨这种长相。   她笑道:“也好,你明后天就让三七把玉佩送过去吧。”   第二日,玉佩就到了常珝手中。   一直秉承着视送玉佩为己任的三七,捧着装玉佩的盒子对常珝恭敬道:“皇上,三七总算不辱使命,把这玉佩完璧归赵了。”   常珝拿起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问道:“皇后怎么说?”   三七眨巴了下眼睛,思索道:“娘娘什么也没说,突然作的决定,大概是去见了宋良媛回来之后,就叫小的把玉佩给您送过来了。”   常珝点点头:“娘娘搬回凤台宫,身边也没有可使唤的侍从,你这件事办的不错,以后就跟着皇后罢。”   三七走后,常珝拿着那块玉佩细看起来,百城阁小窗外阳光透进来,照在玉佩上,那块经年累月的玉散出越发温润的气息,一如此刻常珝的脸色。 ☆、第6章 相处生活   这两日穆清雨抓紧赶工,终于把璟王要的货送了过去。她虽不需要用这些陶人换钱,但璟王在她最潦倒的时候帮了她一把。所以此次做这些货,全当赠送给璟王。   她给璟王写了封信。一是表达了感激之情;二是说明这套陶人,无论是收藏还是撩妹都可以,任君处置。   搬去凤台宫倒没什么麻烦的,穆清雨没什么东西,一会儿就收拾好了。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穆清雨就坐着凤辇搬了过去。   刚拾掇好,三七就过来道:“娘娘,刚才大监差人传话,说皇上晌午在咱们这儿用膳。”   穆清雨也想到了这点。纵然皇上审美如斯,不会太喜欢她这一款。但毕竟和她也算结发之妻,换宫的第一日,于情于理,都一定会来和她一起用膳。   穆清雨平日都是亲自下厨做些小菜配粥,叫上三七和杏芙一起吃。他们一共三个人,穆清雨更是崇尚平等的现代人,所以也不顾及那些礼数。   三七问:“娘娘,晌午要不传膳吧,您做的饭菜味道虽然好,但确实太家常了些。”   穆清雨想:就是要难吃,就是要家常!要是这饭弄得太可口了,常珝也许赖上这儿不走了,那可不是她所希望的。   常珝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毕竟是皇帝。在一起相处太不自在,太不自由。   她道:“我们平日吃的虽然家常,但对身体好,不容易生病。再者,我这也是崇尚节俭,皇上会明白的。”   杏芙听罢在一旁道:“娘娘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我去膳房拿些新鲜的菜,我们在皇后宫的小厨房里做,又干净又健康。”   常珝来的时候,穆清雨已经把菜都端上了桌:一锅小米绿豆粥、一盘炝炒莴笋、凉拌鸡丝、还有一盘腌咸菜。   常珝微有些诧异,道:“这些菜色很少见,膳房新出的?”   “不,这是臣妾自己做的,味道平平,皇上不嫌弃就好。”穆清雨笑着摇摇头。   其实她心里想:这么难吃,肯定比不上你平日吃的山珍海味。赶紧嫌弃,这次吃了以后就别来了。   谁料,常珝颇有兴趣的更了衣,坐在桌前,露出了难得见到的神色。那眼神就像街边的猫儿,令穆清雨有些心软下来。   她道:“皇上若是喜欢,就多吃些。不够的话,厨房还有。”她替常珝舀了一碗粥,放到他跟前。   跟着常珝的小寺人掏出银针准备试毒,常珝却摆手道:“既是皇后亲手做的,就免了吧”   常珝此举,是向她表示出了十足的信任。穆清雨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她笑盈盈地坐到常珝对面,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粥。   常珝却接着道:“朕很久没这样吃过一顿饭。皇后能陪着,朕很开心。”   这句话听起来情意款款,但其实是危险信号,穆清雨一下就听出来其中深意。常珝的意思是:饭做得不错,以后你就是朕的御用厨子了。不仅得做饭,还得陪吃饭。   穆清雨堆笑道:“臣妾手艺这么差,皇上能喜欢,真是臣妾的荣幸。”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特官方。这要是搁到电视剧里头,皇上一定会觉得她很无趣,和别的妃子没什么两样,也就不会再来了。   果不其然,常珝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松了一口气,举箸夹了一口菜,继续安安静静地吃着。   夏日的晌午,微热的风晕了天边的白云。草丛中的蝉开始爬上树梢,和着滚滚而来的夏热“知了、知了”地鸣叫。   凤台宫内,却是一片寂静。只余轻微的咀嚼声。   沉默了一会儿,忽听常珝道:“皇后最近在忙些什么?”   穆清雨略想了想:“臣妾也没忙什么。种过一段时间蔬菜,后来画了几幅画,然后就是做那套维摩诘的陶人。”   常珝饶有兴趣的问:“皇后还会种菜?种活了吗?”   穆清雨汗颜。她当时把种子扔到地里刚刚发芽,就遇到了常珝,吃喝不愁后,也就没管过那片地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自己养活自己也都是空话。她干笑了下,又想:古往今来,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也不少,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气势都很足!   于是她道:“当然养得活,茅屋前面的小油菜都发芽了。臣妾以前还种过多肉,也都活了。”   常珝挑眉:“多肉?”   穆清雨解释道:“就是叶片很厚很可爱的一种植物,非常耐旱也很好养。对,仙人掌也算多肉的一种。”   大昭湿气大,并不生长仙人掌这类见干见湿的植物。常珝自是没有见过穆清雨说的多肉,但他觉得能和皇后这样闲聊,就十分有趣。看吃的差不多了,他笑道:“好了,朕吃好了。”   穆清雨见常珝从桌前挪移到了坐榻上,还翻开了一本书,明显准备长呆不走,她不由有些慌。   她笑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臣妾今日为您选了陈宝林,也是时候过去了。”   常珝抬头:“陈宝林?”   穆清雨道:“是啊,陈宝林,臣妾这次特意去瞧过了陈宝林,包皇上满意”   穆清雨这次绝对是良苦用心,考虑到常珝的奇特审美,在选后宫嫔妃侍寝上她可是做足了功课。这位陈宝林也是个黑美人,脸上不多不少有一撮斑,非常符合穆清雨对常珝审美的认知。   穆清雨向常珝推荐陈宝林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顾盼生辉。但常珝看来,他这位皇后现在的表情像极了伎馆的老鸨。   他咳了一下,道:“朕不需要陈宝林。”   穆清雨愣了愣,明白了其中深意。她道:“那还宋良媛?要不再排五日宋良媛?”   常珝咬牙切齿:“皇后,你真懂朕。”   穆清雨这次只理解了字面的意思,她笑道:“帝后本是一体,臣妾都是应该的。只不过懿旨早就交下去了,也和陈宝林说好了,她可是刑部尚书的女儿,您今日不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明日再排宋良媛,您看如何?”   常珝这回看上去真的生气了,他放下书起身背对着穆清雨道:“皇后做得很好!”   目送着常珝远去的背影,穆清雨心中感叹:这皇上这对宋良媛真是真爱! ☆、第7章 相处生活2(捉虫)   黄昏,霞光染了天地,微露的夜色来临。   一直到酉时,大监也没有叫人传话。穆清雨觉得昨日那番话果然奏效,常珝今日不会来了。   她按照平日里的习惯,熬了一锅黑米莲子粥,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便准备招呼三七和杏芙过来吃饭。   穆清雨一面哼着歌一面端着菜进屋。就看到常珝斜靠在坐榻上,慵懒地翻阅着她闲暇里练习用的画本。   她愣了两秒,道:“皇上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臣妾也好准备一下。”   常珝抬头,展眉一笑:“朕回自己家,还需要通传么?”   常珝真是个情话满级的高手,如果穆清雨是二八少女,一定会为这话动容。   可常珝不是别人,他可是九五至尊的皇上。有一大帮小老婆,且与小老婆们轮着番夜夜笙歌。按他的话来,这宫内可到处都是他的家。   穆清雨在心中啧啧了两声,笑道:“臣妾的意思是,您没提前说,这晚饭可能做得不大丰盛。皇上今日只能将就着吃两口了。”   常珝揭开锅盖看了一眼,道:“朕觉得还不错,吃饭吧。”   真是喧宾夺主!穆清雨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三七和杏芙,通过眼神表达了歉意。看来他俩今天又得去伙房吃饭了。   谁料杏芙竟然道:“皇上和娘娘慢慢吃,奴婢和三七就不打扰了。”杏芙声音清脆,说完就拉着三七像有贼追着似的准备冲出屋去。   三七在后面懵道:“可是主子吃饭,我们不用服侍么?”紧接着又传来三七吃痛的声音:“唉?你打我干什么?”   穆清雨略有些尴尬,这杏芙多半吃错了东西,想跑茅房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才这么慌乱罢。   她干笑了一声:“皇上,是臣妾疏于管教,才令下人这么不懂礼数,您别怪他们。”   常珝看着她,目光灼灼。   穆清雨被看的有些发毛,她道:“这样吧,他们都走了,臣妾来试菜,”她把每个菜都尝了一口,然后道:“您看,臣妾没事儿。这菜没毒,快吃饭吧。”   常珝仍不动筷子。   穆清雨有些恼火,这人怎么跟三岁小孩似的,难不成吃饭还要人喂么?   她叹口气,拿起常珝面前的盘子把每个菜都拨了一点儿,放在常珝面前,亲切地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样道:“好了,皇上,快吃吧。”   常珝终于有了反应,他挑了挑眉,拿筷子吃了一口。   穆清雨忙活了一下午,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她心想:你爱吃不吃,恕老娘不能奉陪,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常珝见她开始吃,才跟着吃了几筷子。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朕刚才看皇后的画,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清雨抬头干笑:“当讲,当讲!”   只听他道:“无论是大耀的画还是大昭的画,都以写意为主。朕看皇后的画,却发现皇后的画风十分写实,不知皇后师承何处?”   穆清雨脑中炸开了一个雷,她从小到大学的都是水粉水彩素描,画风自然写实。但常珝这话什么意思?怀疑她吗?难道发现她不是那位县主小姐了?不应该啊,据杏芙所说,县主小姐和常珝的交集仅限于接亲和娶亲,然后县主就青灯古佛到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穆清雨结巴道:“这……或许无师自通。臣妾小时候就觉得花就是花,叶就是叶,画的越真实越好。师傅教了画法后,臣妾自己琢磨的。”   常珝脸色微变了变,像是信了她说的话,他道:“朕倒不知道,皇后还有如此本领。下月皇祖母大寿,不如皇后就画一幅皇祖母的小像罢。”   穆清雨舒了一口气,她点点头:“这没问题,不知皇上想要多大的画?”   常珝思索道:“不能太小,也不能过大,皇后自己看着办吧。”   穆清雨心中考量了下,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小了不好画,太大了画着累,三十六寸差不多。   穆清雨仰头计算的时候,常珝仍打量着她这位皇后:她似乎与从前很不相同,不相同到完全像另一个人,难道生病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还是他眼前这位是易容进来的别国细作?   想到此,他忽然靠近穆清雨,道:“朕今日乏了,就在皇后处歇息罢。”   穆清雨着实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推开他道:“皇上,今晚臣妾安排了宋良媛,皇上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常珝疑心更重,他抓住她的手臂问道:“皇后可还记得,朕的小名儿?”   哈?常珝还有小名儿?她根本不知道好么!   她低头抓住常珝的手努力掰开道:“陛下,您手劲好大,抓的臣妾好疼。”   常珝松开她,把她抱起来扔到坐榻上低声道:“你是谁?”   穆清雨浑身发蒙,被他一扔更是不由得哆嗦起来,她慌乱道:“臣妾是穆清雨,您的皇后!臣妾之前摔了头,不记得什么小名儿了……”   常珝睫毛低垂:“朕从没告诉过你朕的小名儿,皇后自然不会记得。是朕疑心病重,唐突了你,抱歉。”   穆清雨往后缩了缩:“无妨。臣妾摔了头,不记得很多事,还愿皇上多担待。”   常珝负手而立,他道:“皇后今日做饭辛苦,早些歇息吧。朕很喜欢你那几个小菜,明日做了送到百城阁去。”   常珝走后,穆清雨还缩在小榻上。她刚才的表现绝对是出生以来最怂的一次,犯怂是因为真的怕。她从前以为,皇上也是人,且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以至于前两次相处,她都渐渐把常珝当朋友看待。但刚才的常珝展现出十足的帝王之气,令她感觉自己只是他俯瞰之下的小小蝼蚁,只需他轻轻一捏,她就立刻玩完。   她想: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皇帝迟早会发现她是个住在县主身体里的冒牌货。看来得打算一下,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日子。 ☆、第8章 翻墙密谈   第二日一大早,穆清雨就开始思索她的出路:她现在离不开皇宫,只能呆在这儿,是事实;但她仰仗常珝现在过得还不错,也是事实。   若不是常珝,她可能现在还在宫里的茅屋前面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然后摆置那些陶人。   所以她不能和常珝交恶,该怎样还得怎样,尽量不惹怒他。   至于她的优势,也不能放弃。从前和璟王说好的事,恐怕还得继续。   理清了思路,穆清雨觉得舒心了很多。她得有条不紊的慢慢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她需要和璟王面谈。   但现在不比在茅屋,出入有很多不便,穆清雨得先找到和璟王见面的稳妥之处。   于是她围着偌大的凤台宫开始转圈……   转到第三圈的时候,杏芙道:“娘娘,您干嘛呢?奴婢都跟着您转晕了。您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回去画会儿画或者咱们去其他妃子处转转?要么去拜见下太皇太后,您不是还要给她老人家画小像吗?”   穆清雨摇摇头:“我不是无聊,我是在想,咱们这凤台宫怎么还不如茅屋,连个靠着围墙存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杏芙笑道:“咱们这凤台宫这么大,哪还需要靠着围墙放东西。储藏室在后院儿,奴婢前个儿去看了,能放好多东西呢。”   穆清雨笑笑,这储藏室倒是可以存放她的画和陶制品。赶明儿在后院修个窑,方便烧制。   又转了半圈,穆清雨在一处靠墙的小房子前停下来,问道:“杏芙,这房子是什么用途?”   杏芙瞅了一会儿,道:“这是个狗屋吧,连着外面有个狗洞。不过这么大,养十条狗都没问题吧。”   穆清雨心中大喜,她笑道:“这个狗洞妙啊!这样吧,我们之前在茅屋那边养的那只兔子正好没处住,住在正殿又有味儿,就给兔子安个家住在这儿吧。”   杏芙愣了下:“好的娘娘,那奴婢去给事物司设尚宫说一下。让她给咱们改造一下,弄得好看点儿。”   穆清雨点点头,嘱咐道:“漂亮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这屋子大小不能变。那个狗洞也别堵上,等这兔子大了,我们还可以养狗。”   司设的效率极高。杏芙去说了没多久,司设就派人来修缮了这个狗屋。不过三天,就弄成了一个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狗屋。   穆清雨进去坐了一会儿,感叹道:这要是在现代,这么大的狗屋,也得50万才能拿下。在古代做皇家御狗也挺幸福的。   当然,她并不打算在这屋子里养狗。这是她精心选择的和璟王密谈的场所,为了掩人耳目,她把兔子装进笼子里带了进去。   穆清雨叫杏芙给璟王送了封信,开始静等璟王如约而至。   关于这封信落入其他人手里的下场,穆清雨也不太担心:全靠以前做文秘打下的基础,这封信她用全英文书写。且用了很多生僻词汇,相信这天下只有璟王一人能看懂。   夜半时分,窗外蝉声阵阵,狗屋内穆清雨在勤劳的抓蚊子。   等了半柱香,璟王终于出现了。   只见璟王艰难地从狗洞爬了进来,附带着吃痛的低叫。   穆清雨拽了他一把,道:“是我想的不周。没想到这洞这么小,你钻起来这么不便。”   璟王摆摆手:“没事没事,谁让我身材颀长,高大伟岸。再说了,这狗洞纵然委屈,也断不能阻绝你我的革命情谊。”   穆清雨笑道:“少贫嘴,好久不见,又油嘴滑舌了不少啊。我送你那套东西,如何啊?撩妹可顺利?”   璟王爽朗一笑:“顺利,再顺利不过。那套十一个陶人,我按照气质送给了十一个美人,她们都以为是她们自己,所以喜欢极了。”   穆清雨叹口气:“你也真是悠哉,”她仰头望向狗屋的屋顶:“苍天啊!我旁边这个一下就撩了十一个妹子的男人,他也算享尽了福,收了他吧!”   璟王笑着拍下她的手:“快别胡说,我逗你的。除了送给我那一妻一妾一人一个,其他的我还存着,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呢。你说的这话,要是真给老天爷听见收了我,我岂不比窦娥还冤。”   穆清雨收了笑,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王景同志,我有事求你帮忙。”   璟王道:“为了你我革命情谊,你尽管说。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我想开个艺术品店的事,我想继续。”穆清雨踌躇道。   “为什么啊?我听说皇兄待你可不错。你看你都搬回这凤台宫了,住着这么大的房子,还拿着后宫最高的例银,还有何不满足啊?”   穆清雨叹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她把那天常珝疑似认出她不是县主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璟王,然后道:“你说,我是不是得给自己找条后路。这要是以后凤台宫呆不得了,出了宫也有地方住不是?”   璟王点点头,然后噗嗤笑道:“你这也太怂了,好歹我们都是根正苗红的社会好青年。怎么你连个古人都搞不定?”   如果不是狗洞有些狭小,估计璟王就乐的满地打滚了。   穆清雨翻了个白眼:“大哥,那不是一般的古人,可是猴精一般的皇帝啊!我之前还觉得他有时候像个猫,挺容易亲近的。结果一亲近发现,那不是猫啊,那是只东北虎啊!”   璟王笑道:“这样吧,你化个名儿,权当给自己起个艺名,给别人画像得了。”   璟王给穆清雨出了个主意。他会以穆清雨的化名找关系重新为穆清雨办个古代户口,然后买个宅子,再买个铺子。穆清雨可以用这铺子卖自己的手工艺品,也可以为别人画像。   “不过这画像,我觉得你出宫一次也老大不容易,还是少画,免得皇兄发现端倪。画可以卖的贵一点,也体现出你这画的金贵。”璟王补充道。   穆清雨想了想:“你说的有理,那这铺子就叫杏花春雨。至于我的化名,就叫何当烛,号有酒先生。”   “这名字做何讲?”璟王道。   “我出生的时候,是四月天,刚好下了一场雨,所以我妈给我起名叫清雨。借“清明时节雨纷纷,”之意”穆清雨笑道:“至于杏花春雨和有酒先生,取自这首诗后半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很好理解吧。”   “那何当烛是因为有首诗里写着“何当共剪西窗烛”?”   “王景先生,你来到了古代,语文成绩大有长进。不错,就是那首诗,我很喜欢这句,就拿来做我的化名了。”穆清雨笑道。 ☆、第9章 如意郡君   筹划好以后的路,穆清雨心中舒坦了很多.一大早醒来,只觉得天朗气清、心情舒畅。这酷暑盛夏好像也没那么炎热了。   她换了件碧绿绣荷对襟裙,又简单打扮了一下,便准备去康寿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为她画祝寿用的小像。   虽说是常珝布下的硬任务,但穆清雨觉得多画总没坏处。勤加练习,才能宝刀不老。   更何况她想靠这门手艺谋生路,就更得勤加练习才是。   太皇太后已经年过杖朝,在这宫中也是活了大岁数的老人。她相继辅佐了两位帝王,在这宫中威望颇高。   考虑到太皇太后也来自大耀,穆清雨又有些紧张,一会儿可万不能出差错。   还未入寿康宫,穆清雨便听到了爽利的女子笑声:“老祖宗,您真是越活越年轻。我看呐,您今年过的不是八十大寿,而是十八生辰。”   只见殿中坐着一女子,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娥眉淡扫,风仪自成。刚才和太皇太后说话的,就是她了。   见穆清雨过来了,这位女子却也不起身,只是冲她招呼道:“是皇后啊,快过来坐。听说你今天要来画小像,我可是特意赶到宫里准备看你的大作的。”   太皇太后笑的慈善:“你这丫头,越发不讲礼数,当姑妈没有姑妈的样子,清雨可能还不认得你呢。”   这女子拍了下头,笑道:“看我这记性,我是如意郡君,你的姑妈。清雨,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东西送你,就送你这个吧。”   如意郡君从腰间掏出一条宫绦,帮穆清雨系上。她道:“我这人手笨得很,你别嫌弃。”   穆清雨低头看着那宫绦,心中却觉得这如意郡君听起来很耳熟。她忽然想起来穿越来的第一日杏芙说:“宫里人说,咱们皇上不是喜欢他姑妈如意郡君,就是喜欢男人!”   哦,原来是这位姑妈。   这么爽快性格的姑妈,别说常珝喜欢,穆清雨也喜欢。她笑道:“姑妈快别这么说,您这宫绦打得这么好看,我都不好意思作画了。”   从康寿宫回来的路上,杏芙就一直傻呵呵的跟在穆清雨后面笑。   穆清雨问:“杏芙,不是我说你,你跟个傻子似的笑了半天了,笑什么呢?”   杏芙晃过神来:“娘娘,我今天看了一下,如意郡君虽然风韵犹存,但还是不及您美。皇上就算以前依恋她,也不敢逾矩。现在有了您,肯定过一段时日就不喜欢她了。”   穆清雨叹气:杏芙啊杏芙,原来说常珝喜欢他姑妈她还信,可自从认知了他的审美,穆清雨觉得皇上绝不会喜欢如意郡君这款。   毕竟宋良媛才是真爱!   杏芙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道:“娘娘,您以前在府里,画画可没这么浓墨重彩。您以前也喜欢画画,可是都画得清淡的很。这次摔了头醒来,真是画风突变。”   穆清雨又尴尬了,三天内两个人提起画风的事,真是要穿帮的节奏。她道:“其实我摔了头,想明白了一件事。人生啊,就是要浓墨重彩,才算活过。为了贯彻我这个想法,我把它体现在了画风上。”   杏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您以前总说人来人世就是为了受苦受难什么的实在太委屈自己,这样挺好的,杏芙支持您!”   常珝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凤台宫,穆清雨也乐得清闲。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多炒一些菜装到食盒里叫三七送过。常珝没叫人传话说停止,她也不敢停止。虽说这样很怂,但总比惹怒常珝好很多。   穆清雨安慰自己:炒炒菜也不费什么事,权当当了一把食堂伙夫。常珝每日吃我的菜,也不算白吃白喝,毕竟我还每月都领着例银,他也算刷过饭卡了……   这一日,穆清雨照例装好食盒,交给了三七。她自己则打算调一下太皇太后头发奶奶灰的配色。   窗外火伞高张,屋内却有一丝沁人的凉意。穆清雨拿着画笔挑了一抹牙色混到颜料里。内心却再次感叹了这古人盖房子的科学性。   她正拿着画笔调颜料,斜眼看到那食盒又回到了桌子上。三七这孩子平日里就很毛躁,经常忘东忘西,要来回折返好几次。穆清雨心下了然:三七一定又忘了什么东西,准备回来拿了。   她嘴角微翘,挑了一大块颜料扭头快准狠的戳到了“三七”的脑门上。   “三七,准是又忘……”穆清雨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常珝顶着一坨颜料,眼神复杂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身后的三七,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外加大吃一惊地望着她……   完了……怎么老眼昏花,在老虎头上挠痒痒了呢!   穆清雨慌乱道:“皇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三七呢,实在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的拿起面盆里的帕子去给常珝擦,却发现本来顶着一坨奶奶灰颜料的常珝,变成了顶着黑色颜料的常珝。   这回真夭寿了!   下午的时候,穆清雨一时兴起,练了练毛笔字。写完后手上沾满了墨汁,她就在面盆中洗了洗手。然后懒了一懒,没有及时把水倒掉。   不知怎的,挂在上面好生生的帕子就掉到了这盆黑水里。穆清雨又懒了一懒,没有拧干就把它捞了出来……   现在用这帕子给常珝擦了脸,潮湿的帕子融化了颜料,融成黑灰的色彩。常珝看起来像把头扎到了刚拌匀的水泥里,且那水泥一直在不停往下掉,掉在了常珝的玄色鎏金长袍上……   常珝面色复杂地将那帕子放到桌上,怀疑道:“皇后,你没事吧?” ☆、第10章 洗浴风波   虽是夏日,穆清雨却莫名的抖了一下。   在她看来,这句你没事吧看似充满关心实则包含了千万种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常珝一定觉得自己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是吃错药了,要么就是还没睡醒。   她结巴道:“臣妾……没事,”她看到常珝头上又有一块颜料掉了下来,慌忙道:“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您赶紧擦一下,要不衣服一会就不能要了。”   还是杏芙麻利,忙去外面端了一盆水,放到桌上道:“娘娘,水来了。”   穆清雨舒了一口气,拧了帕子递给常珝:“皇上,您快擦擦。我看您脖子里也有,要不一会儿让下人烧锅水,您洗个澡吧?”   半柱香后,穆清雨托着腮坐在轻语阁前,百无聊赖地等着常珝洗澡出来……   轻语阁是凤台宫的浴室,穆清雨最喜欢的地方。这里连着一个温泉,涓涓细流,洗了之后皮肤滑嫩,特别舒服。   半柱香前,在穆清雨随口提出让常珝洗个澡的提议后,三七跟着随口提出了另一个提议:“皇上,还烧什么水啊。依小的看,皇后娘娘宫内的轻语阁沐浴最好了。小的们没事就去泡泡,浑身都轻松,您何不试试看?”   在三七狂轰乱炸的推荐之后,常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哦?朕倒忘了宫中还有一处温泉了,那就去泡一下罢。皇后没有意见吧?”   穆清雨干笑道:“没有意见,没有意见。皇上想泡多久泡多久,泡到明儿早上都行。”   常珝竟然颇为满意的笑了笑,道:“那皇后就在外面守着罢,朕有什么事随时叫你。”   穆清雨:“哈?”   常珝挑眉:“难道皇后想进去服侍朕沐浴?亦或……”他附到穆清雨耳边道:“亦或来个鸳鸯浴?”   穆清雨忙表忠心道:“皇上进去慢慢洗。臣妾在外面守着,在外面守着……”   常珝再次满意的笑了笑。一面要大监替他回去拿换洗的衣物,一面带着一头水泥潇洒地进了轻语阁。   穆清雨就这样搬着凳子坐在轻语阁外数了一柱香的蚂蚁,一炷香后,常珝在门内敲了下门扉道:“更衣。”   三七抱了衣服小跑过来:“娘娘,皇上的换洗衣服。”   穆清雨愣道:“给我干什么,快送进去吧。”   三七跟着懵道:“这……还是皇后娘娘送进去比较好吧。”   穆清雨摆摆手:“不不不,你不懂,本宫笨手笨脚的,不太合适。”   三七:“哪有哪有,小的才是笨手笨脚,皇后娘娘蕙质兰心,太谦虚了。”   穆清雨接着拒绝道:“本宫再蕙质兰心也没你手脚麻利,快去吧。”   推推搡搡之间,轻语阁的门扉处传了来了一声“阿嚏!”   三七:“……”   穆清雨推了一把三七:“……别啰嗦了,看皇上都染上风寒了。”   折腾了这一阵,之前做好的饭菜都凉的差不多了。好在三七和几个粗使的小寺人不嫌弃,主动承担了把它们一扫而光的任务,坚持做到了不浪费的原则。   穆清雨满意地看了看他们几个打扫过的“战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去地窖拿了几个鸡腿,准备做个粉蒸肉。不管怎样,刚才常珝那场“无妄之灾”都是她造成的,得好好赔礼道歉才行。   穆清雨在小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常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她身侧。他凝望着他这位皇后忙碌的背影,又生出了一丝家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发觉皇后真是变了太多,他感到自己越发看不透她。   穆清雨把粉蒸肉放进锅里刚蒸上,一扭身就看见常珝直勾勾的看着她,   穆清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   常珝回过神来:“晚上做了什么菜?”   穆清雨笑道:“粉蒸肉,还拍了个黄瓜。就我们俩,应该够吃了。”   常珝好似很满意他听到的这句话,微微笑了笑,如沐春风道:“朕听闻,前几日你去见太皇太后,遇到姑妈了?”   穆清雨点点头:“嗯,我去给太皇太后画小像的时候,她刚好也在。”   “你也算幸运,朕还没见到她,她竟不知什么时候就又走了。”   难不成这位姑妈很难见到?有着郡君称号,理应偏安一隅才是啊。穆清雨问道:“那姑妈去哪了呢?她年岁也不小了,没有夫君么?”   “姑妈此人,最不喜凡尘俗世。她此次回来,估计偷偷给太皇太后祝了寿,便离开了。至于夫婿,朕为她选过好多大好儿郎,她都婉拒了。”   竟是这样的奇女子。穆清雨脑补了十几本颇具“小龙女”气质的女主人公的小说,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如意郡君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个她很爱的男子,才会这样罢。   “姑妈性格很爽朗,我很喜欢她。”   穆清雨心想:如意郡君和皇上至多差了十岁左右,像个大姐姐一样。性格又爽直,还来去无影踪,这种带点神秘色彩的人物,向来大家都喜欢。于是顺口接着道:“看皇上这么关心她,应该也打心眼喜欢她吧。”   谁知常珝突然要撇清似的道:“朕对姑妈,只有敬仰。皇后万不可听信传言。”   穆清雨恍然大悟,多半是宫中盛传他喜欢如意郡君,常珝怕遭她误会,才这么说吧。可自己误会不误会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穆清雨思索了下,心道常珝估计觉得自己和宋良媛友谊深厚,怕她传话。   她递了一个我懂得的眼神给常珝:“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见常珝瞬间心情大好,穆清雨借机请求道:“皇上,臣妾在这宫中许久,也闷得很,不知可否找一日让臣妾出宫看看?”   常珝展眉一笑:“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出去,跟大监说一声就好,让他有个记录。”   穆清雨心花怒放,她拜道:“谢皇上。” ☆、第11章 杏花春雨   有了常珝的允许,很快就有人把出宫腰牌送过来。这就表示以后只要登记一下,她就可以随时出宫了。   穆清雨来到大昭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能离开皇宫出去转转,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没有向导会不会玩不好这件事。   在得知可以出宫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通知了璟王。璟王立刻写了一封全英文回信,表示他一定会计划好行程,一定不让穆清雨失望。   当然,穆清雨这次出来的首要任务,还是要看一下璟王为她置办的铺子怎么样了。   璟王在信上道,他为穆清雨置办的铺子在南市,要穆清雨直接在南市市口的桥边等着他。   穆清雨来的早了些,只好站在桥边盯着湖中的鸭子发呆。她今日着了一件鹅黄素锦裙,站在那儿清丽秀雅。不一会儿就有男子过来搭讪,杏芙没好气的赶走那些人,穆清雨却好似视若无睹。   她仍旧望着湖面上的鸭子,一副安静美好的样子,看到的人无不被这一丝神秘感所吸引。   璟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他无奈的笑笑,又翻身下马。从后面拍了穆清雨一下:“战友,你看什么呢?”   这带些油滑的声色穆清雨一下就听出来是谁,她没回头道:“我在想,这些鸭子是野生的还是有人喂的?这天也热了,可以喝些老鸭汤了。”   璟王扑哧一笑:“我就知道,你看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儿,其实心里不定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自打我过来,至少看到五个以上的男子对你驻足凝望,好不痴情。”   穆清雨转头笑道:“你还别说,我这皮囊还真不错。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说的就是我自个儿。”   璟王也笑道:“哦?看来皇兄对你还不错?也欣赏到你的美了?”   穆清雨叹口气:“你是不知道,你那位皇兄审美还蛮重口味的,所以我现在还停留在孤芳自赏的阶段。不过我也由衷地希望这个阶段能保持下去。”   璟王哈哈大笑:“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前几日朝上还因为皇兄独宠宋良媛,胡贵妃的父亲户部尚书上了折子,气得够呛。我后来好奇,悄悄去瞧了这位宋良媛,还真是美的蛮……特别的。”   穆清雨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这更凸显出我在这宫中生活不易啊!看在我这么不易的份上,伟大的王景同志是不是可以带我去看一下我的铺子呢?”   璟王笑道:“话不多说,咱这就去。我挑的这铺子,包皇嫂满意。”   据璟王道,他选的这铺子在南市最繁华的路段。南市是大昭城有名的文化街,类似北京的潘家园,很多卖字画的,把地址选在这儿最为合适。   至于“杏花春雨”这铺子,璟王已经按照穆清雨的要求将店主改为她的易名何当烛,还请了位资深的老人做掌柜。   走了没一会儿,璟王就带着穆清雨来到了铺子前面。铺子虽不大,装修却十分精致,一位掌柜模样的老人站在门口正吩咐伙计搬货。   穆清雨问道:“我只给了你几张字画,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货?”   璟王小声笑道:“那些货可是皇后的真迹,就这样随意卖出去,岂不赔本?这些是我叫人按照你画那些画和做的那些陶人做的仿品,卖的便宜些,也可以广通财路。”   穆清雨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就算被宫里人发现,也可以说是别人照着我的那套维摩诘做的仿品,一下就撇的干净。”   见璟王来了,掌柜的忙迎过来:“殿下,您来了。”   璟王眉眼弯弯,他冲掌柜的介绍道:“老张,这是我之前给你说的何娘子,咱们杏花春雨的老板。”   姓张的掌柜冲穆清雨拜道:“原来是何娘子,在下张默生,叫我老张就好。”   穆清雨微微一笑:“掌柜的客气,我身为女子,出入多有不便,以后这铺子还要你多操心了。”   璟王带着穆清雨进铺子转了一圈,穆清雨突然对拐角处的一批没拆封的货来了兴趣,她蹲下身子拆开,发现里面尽是纯白色的瓷瓶,她举起一个问璟王:“这什么东西?”   璟王笑道:“你打开看看。”   穆清雨拧开往手上倒了点儿,又闻了闻:“芦荟胶?”   璟王神采飞扬道:“怎么样?我这医生是不是没白当?我带着府上的下人研制了好半天,好容易才研制出来的。”   穆清雨点点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啊王景同志!这大夏天,芦荟胶又可以做晒后修复又可以涂抹蚊虫咬的地方,家家必备之良品,想不到你很有商业头脑啊。”   璟王满意地点点头:“不必崇拜我,我只是传说,”他甩了下头正经道:“其实我本来打算做些女子用的护肤品,但是我对那些了解比较少,成分还不太清楚。所以今日也是想问问你平日用护肤喜欢用什么样的。”   穆清雨想了想:“我其实也只是单纯看牌子买来用。但护肤品最主要的就是成分天然,用起来保湿还不黏腻,你府上那么多姬妾,做出来可以叫她们试试看”   璟王道:“你说的有理,我回去就试试。你这也算创了业,我跟着沾点儿光,以后我的产品就放到你这铺子里卖了。”   穆清雨笑道:“有何不可?不如我给你这护肤品取个名字?叫颜如玉可好?”   璟王思忖地点点头:“这个名字好啊,就叫这个了。我们也不能纸上谈兵,既然你给我这产品取了名字,不如跟着设计个包装logo啊?”   穆清雨拍拍胸脯爽朗道:“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   看了铺子,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很晚。穆清雨觉得这快乐的一天过得真是充实,她是个现代女性,天天在宫里憋着真是不适合她。今日也算放放风,搞搞自己的事业。   她惋惜道:“可惜一月也出来不了几回,好多地方还没有去就要回去了。”   璟王笑道:“来日方长,想必还有很多机会。”   穆清雨歪头笑问:“的确来日方长,话说,你和你那一妻一妾有没有在这来日方长中培养出深厚的情意呢?”   璟王难得的没有油腔滑调,他挠挠头:“你知道的,咱们那儿可没这种艳福。我还真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她们待我那是真好,或许过段时间习惯习惯我也就好了。”   穆清雨叹道:“你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站在你那一妻一妾的角度,她们肯定是希望朝夕与你相处的。你也别太混,既然我们已经这样,就要承担这身份应有的责任。”   璟王认真的点点头:“好了老战友,我懂了,”眼见已到宫门,他拜道:“那皇嫂,再见了,下次再会。”   穆清雨也装模作样道:“璟王殿下,再会。”   穆清雨低下头的时候,忽听璟王低声道:“忘了提醒你,我想我们很快便会再会了。下月初八,南宫狩猎,恐怕你要跟着去的。”   穆清雨颇为惊讶的抬头看他的眼睛,璟王却好像没说过这句话似的,他再拜道:“皇嫂,再会。”   回凤台宫的路上,穆清雨满脑子都是如何避免跟着常珝去打猎这件事。   古往今来,各色小说中的狩猎准会出事。不是掉悬崖就是中箭,可谓九死一生,她可不想参加这么危险的活动。   杏芙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您这一日都和璟王一起,是否太亲密了些,可不要落了人口舌。”   穆清雨莞尔道:“我问你,璟王待我如何?”   杏芙回想道:“他待您自是极好的,但是细想来却也有礼有节,像个朋友一样。”   穆清雨道:“这不就结了,他待我如挚友,我也把他当闺蜜,我现在啊只发愁狩猎的事。”   然生活就是这样,往往怕什么来什么。才过了一日,大监就带着圣旨向穆清雨贺喜道:“娘娘,下月初八南宫狩猎。皇上点名儿要娘娘随行,娘娘这些日子,便好好准备一下吧。”   穆清雨:“……臣妾接旨。” ☆、第12章 南宫晚宴   很快便到了狩猎这日,穆清雨昨夜一直在为这场出行犯愁,以至于彻夜难眠,天快亮的时候才浅浅入眠。   这直接导致她早晨没能及时起来,没有赶上宫门口接她的马车。   穆清雨简直心花怒放,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出了这样的小状况,是不是不用去了呢?既然不用去了,皇上又有小半月都不在,这日子不要太幸福!   穆清雨正做着美梦,杏芙掀开帘子进来:“娘娘,太好了!原来不是您没赶上马车,是皇上亲自要来接您!让那马车先走了!”   穆清雨:“……”   这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硬着头皮钻进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穆清雨略微抬头,只见常珝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干笑道:“皇上,早啊……”   常珝看着窗外道:“已经晌午了。皇后的早,倒是与众不同。”   穆清雨干笑了两声,也不知说什么,默默地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   刚咬了一口,就听到常珝在一旁轻咳了一下。穆清雨询问似的望向他:“这栗子糕还不错,皇上要不要来一块儿?”   常珝漠然道:“皇后自己吃便可,记得少吃些,别误了晚宴。”   合着让他吃还不领情,反倒说教自己一番?再说晚宴能有什么好吃的,身为皇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肯定吃也吃不好。想到此,穆清雨从怀中拿出了昨日备好的花茶,泡了一壶。   她倒了两杯放到小桌上,想了想又举起其中一杯递给常珝:“皇上,这是臣妾前些日子出宫买的茶,要不要来一杯。”   常珝今日很反常,他拒绝道:“不了,皇后自己喝便是。”   穆清雨有些无趣,她叹口气准备把茶放回桌上。谁知马车忽然颠簸起来,等穆清雨回过神来时,杯中的茶已经尽数浇到了常珝的下袍上。   这就有些尴尬了,那湿压压的一片,看起来非常的确像尿了裤子……   穆清雨举着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很是犯难。   忽听常珝道:“皇后这次出宫,还拟了懿旨,叫了宋良媛?”   穆清雨没反应过来,难道现在不是那一片看起来像极了“尿渍”的茶渍比较重要么?   但她还是点点头:“是啊,这次我们出宫少则一周,多则半月。皇上身边若没体己的人陪伴,总是不太好。想到宋良媛一直服侍得好,臣妾才自作主张叫上了她。”   常珝从怀中掏出帕子,狠狠地擦了下那片茶渍,笑道:“皇后做得好,回去后重重有赏。”   穆清雨心想:这人怎么回事,阴晴不定啊。难不成喜新厌旧,厌恶宋良媛了?   她算了算,常珝也有很多日没有要求召宋良媛侍寝了。这些日子可一直都是陈宝林,看来皇上已经移情别恋,爱上陈宝林了!她以前可是做文秘的,向来善于揣测上司的心思。这段时间事务太多,又忙着给“颜如玉”画logo,竟忘了这事,真是失策!   想到此,穆清雨哀嚎了一声。   常珝有些莫名其妙,他问道:“皇后可有什么不适?”   穆清雨摆摆手,端坐道:“皇上,臣妾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常珝道:“你错哪了。”   穆清雨正思索怎么说,忽听外面大监道:“皇上,咱们到了。”   穆清雨这话没说出来,内心也庆幸。毕竟给皇上安排侍寝这事不太适合端到台面上说,她内心知道怎么安排就行了。   南宫这片皇家猎场,历史已久,苍峰秀林,万木争荣。几座主峰合抱着一片平原森林,皇家猎场就坐落其中。   金红色的车撵在骄阳下熠熠生辉。华盖之上,金龙与暗红色的凤凰展翅欲飞,耀眼夺目。随行的队伍中,朝中大臣与家眷被安排在最后,一路美景相侑。然而车队行进并不慢,日落之前便赶到了目的地-一皇家猎场的大本营——南宫。   穆清雨从车上下来,只见御林军车队行进在最前面,三支分流,为她和常珝的那架车撵开道护卫左右。   所谓结驷连骑的壮丽场面,穆清雨算是见识了。   “皇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可把臣妾颠簸得要命啊。”穆清雨还没赞叹完这奢靡的皇家场面,就看到宋良媛从后面的车上下来,软若无骨般地莲步到常珝面前,说出了这段话。   很久不见宋良媛,她脸上的痣好像更大了……   穆清雨突然想到常珝已经不喜欢宋良媛的事实,打心底里替宋良媛捏了一把汗。   却听常珝笑道:“爱妃辛苦。南宫设施齐备,又有温泉浴汤,一会儿泡泡,解解乏吧。”   穆清雨感叹: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早前还对她安排宋良媛而老大不高兴,现在又这般热忱,真是搞不懂。   难不成皇上和宋良媛,这是小别胜新婚?   穆清雨觉得,她有必要拟一份懿旨,让宋良媛今晚侍寝。   南宫这片行宫红墙绿瓦,飞檐斗拱,看起来就像缩小版的大昭宫。   皇室的人虽每年来不了几次,但这里却有专门打扫和伺候主子的宫人。穆清雨住的昭阳宫面积虽不大,却也玲珑别致。且梁柱涂金,刻有金银错的凤凰装饰,这种工艺水平在现代很是少见。   她凑在柱子前观摩了很久,心想这上面每一块鎏金的花纹都可以扣下来。就算会现代的时候拿不回去,也可以在回现代前拿回大昭宫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是怎么雕刻的。   穆清雨正边看边乐呵的时候,大监过来传话了。他冲着穆清雨拜道:“娘娘,晚宴时候到了,皇上叫您过去。”   晚宴安排在南宫的乐悠宫,除了帝后嫔妃,多是一起来狩猎的大臣及其家眷。   她住的昭阳宫离乐悠宫较远,待她赶到之时,晚宴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   只见宋良媛正偎在长袖身边,拨了颗葡萄喂常珝。常珝大概顾忌这么多大臣在场,并不十分情愿宋良媛这么黏他。   穆清雨缓步走了进去,周围正闹哄哄说话的女眷们一下安静了下来,纷纷向她请安。   穆清雨这一路走过去,觉得自己这样虚情假意的堆笑,足足得早长两年皱纹。   忽听熟悉的声音道:“皇嫂,晚上好。”   原来是“同盟”璟王。考虑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穆清雨回头,礼貌地笑道:“璟王殿下,好久不见,还要多谢你当日送金之恩。”   璟王亦有礼有节道:“皇嫂多礼了,这是内人枕月。”璟王替穆清雨介绍道。   璟王妃听璟王引见,忙福道:“枕月见过皇后娘娘。”   这位璟王妃看起来人淡如菊,倒十分好相处。穆清雨笑道:“王妃不必多礼。我虽第一次见你,却觉得十分投缘。日后有时间了,多来找我坐坐。”   许是穆清雨在璟王这儿停了太久,虽没说什么越矩的话,但在常珝眼中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常珝早知他的这位皇后与璟王私交甚深,如今亲眼看到二人谈笑风生自是不爽快。他不动声色地吃了宋良媛递给他的两个葡萄,可惜皇后看都没看他一眼。   见穆清雨往这边走过来了,宋良媛忙起身让坐。谁知常珝竟拉住宋良媛道:“爱妃向来细心周到,今日是小宴,就在身边服侍吧。”   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他们不禁在内心为不受宠的皇后尴尬了起来。   穆清雨正要落座,听常珝这么说倒也不以为意。她笑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宋良媛便别动了,本宫坐哪都行。”   她本就不在乎坐什么高位,更何况坐那么高吃的时候也不痛快。   众人听到皇后这么说,又纷纷觉得皇后洒脱,为她这么不受宠叹惋。   只有璟王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穆清雨与皇帝之间的电光火石,微微一笑,轻轻抿了一口酒。   穆清雨大大方方的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杏芙小声提醒道:“娘娘,您就算不坐皇上边儿上,也得离得近些,这才符合礼法。”   穆清雨没由来的火大,符合礼法?既然常珝都觉得不必遵照礼法,她一现代人还讲求什么礼法。   她微微一笑:“不必,我们坐上去,皇上想必觉得我们很妨碍他和宋良媛,这才不合适。”   “可是……”杏芙仍有些犹豫。   穆清雨冲杏芙招招手,凑到她耳边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特别好。你想啊,坐的太高吃饭不随意,坐的太低又不符合身份,现在这位置刚好。”   杏芙叹口气,她觉得娘娘好像生气了,但又看起来不生气。至于坐在这儿,既然娘娘这么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场晚宴自从落座后气氛就十分诡异,如果站在门外看,就会发现上位宋良媛和皇上恩恩爱爱,神仙眷侣。中位皇后与璟王面对面隔着一条过道举杯相庆,而其他人心照不宣,好不尴尬。   宴会中途时,人们醉意渐浓,渐渐也放松了礼数,更何况当今皇上治国开明,大臣们觥筹交错之间也放松了很多。   受气氛影响,穆清雨今日喝了很多酒,她席间还跑到璟王和璟王妃之间,用手指沾着酒画了几个“颜如玉”的logo,供他们选择。   璟王酒量甚好,一直保持着清醒。看穆清雨喝的实在太多,又怕她耍起酒疯抖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忍不住劝道:“娘娘,您喝得太多了些,小心凤体。”   穆清雨这边则把脸贴在璟王妃枕月的手上,笑嘻嘻道:“手真滑,用了什么护手霜啊?”   枕月一早叫人备了醒酒汤,端起来笑道:“娘娘,您喝些醒酒汤吧。”   穆清雨却不理,她这边把手搭在璟王妃身上,另一只手指着璟王继续笑嘻嘻道:“我说璟王啊,宫里也好久没添喜事了。上回本宫去看太皇太后的时候,他老人家还问我,什么时候让她抱重孙子啊?”穆清雨端起醒酒汤喝了一口:“那本宫现在问你们,什么时候给她老人家添个重孙子啊?”   璟王头很疼,穆清雨现在的样子,估计十碗醒酒汤也拉不回来了。   这边璟王妃倒羞赧了起来:“娘娘哪里的话。说起来您嫁过来比臣妾还早两年,应该您先添才是。”   璟王的头更疼了。 ☆、第13章 野味厨子   第二日,穆清雨又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当她缓缓从她那张雕花大床上睁开眼的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连脑仁都疼的要命,她昨晚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她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闷。喝完后感觉神清气爽,好了许多。   杏芙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见她醒了,笑道:“娘娘,您醒了。”   穆清雨问道:“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杏芙道:“您昨晚喝的太多,在璟王和璟王妃面前非要沾着菜汤用筷子作画,后来是皇上把您送回来的。”   穆清雨心里咯噔一声,她接着问道:“那皇上把我送回来之后呢?”   杏芙理所当然道:“皇上把您送回来后,您吐了皇上一身又吐了一地。奴婢和三七收拾了好久,就服侍您睡下了。”   天呐!她竟然吐了常珝一身,最近是怎么了?先弄了他一头墨汁,又倒了半杯茶水在他衣服上。现在变本加厉,又吐了他一身……   常珝估计会恨死她吧……   穆清雨悲怆地笑了笑:“那皇上后来呢?生气了吗?”   杏芙笑道:“皇上没有生气,还让奴婢好好服侍您呢,把您放下后他就走了。”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穆清雨潜意识中觉得这事没完。以常珝的性子,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她才对,怎得这两次如此反常呢?   事实证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刚过晌午,三七就引了一群人来到她的院子里。这群人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拎着好几个筐子,里面尽是些獐子野兔之类的野味。   三七道:“娘娘,这位是御前侍卫郑大人,他给咱们送皇上他们上午打的猎物来了。”   穆清雨笑道:“郑大人辛苦了。”她数了数那几个筐子,大约有十个以上,她疑惑道:“大人,本宫这宫里一共也没几个人。实在吃不了这么多野味,这些全是送给昭阳宫的么?”   郑大人作揖道:“是的娘娘,末将受皇上之托,将这些全送给娘娘。”郑海迟疑了下,接着道:“皇上说,既然是野味……应该大家伙尝尝鲜,皇上还说娘娘厨艺了得?晚膳……就交给娘娘了。”   穆清雨:“哈?所有人的晚膳么?”她懵了一下,还有为什么郑大人对她的厨艺抱有怀疑态度?   郑海接着道:“哦对,皇上说,膳司设娘娘随意调用。”   穆清雨微笑道:“皇上还说别的了么?”   郑大人耿直道:“没什么了,但臣觉得皇上如此怕是为了让娘娘服软。娘娘不如去找皇上求个情,也就不用准备这么多人的伙食了。”   穆清雨继续微笑:“本宫又没做什么,为何要跟皇上服软?”   此刻,杏芙和三七以及其他侍卫都听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皇后现在生气得不得了,别说服软,这笑里藏刀的样子感觉马上就能提刀杀人了。   当然除了郑海。   郑海挠挠头,其实他也不懂皇上在生皇后什么气。帝后之间向来和睦,但最近皇上总黑着脸,这对朝政实在不利。所以今日狩猎的时候,本着排忧解难的心,郑海问道:“皇上在为何事烦心?”   常珝反问:“大海,朕问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她却对你视若无睹,你该怎么做?”   打光棍20年的郑海其实没遇到过这个问题,但本着臣子的本分和看样板戏上演的内容,他答道:“自是该拉近与这人的距离,想办法多相处。”   常珝又问:“若此人性格强硬,根本不屑与你相处呢?”   郑海说:“那就让她服软啊!再说了,您是皇上!想要哪个美人,只要求得皇后娘娘批准,请她拟条懿旨,这姑娘不就是皇上的囊中之物了么?”郑海说完,面露八卦,追问道:“不知皇上看上哪家姑娘,臣下可去试探下对方是否婚配。”   常珝没说话,举箭射死了一只獐子,面色愈发冷峻了起来。   郑海现在知道了,原来皇上说的姑娘就是皇后。这就难办了,毕竟皇后是不可能自己拟懿旨把自己送给皇上的……   他想到自己替皇上出的馊主意现在连累了皇后,有些过意不去。   他道:“娘娘,您既然不肯服软,臣下也没什么可说的。您这些野味要是需要扒皮放血什么的,臣愿尽绵薄之力。”   穆清雨本在气头上,却没想到常珝的属下这么好使唤。她气性消了一半:“也不用郑大人做什么,既然皇上说膳司设所有人都归本宫调用,还劳烦大人帮我通报一声。免得那儿的司设不知此事,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郑海内心忽然觉得皇后特别深明大义,且态度一直温和,不知皇上哪里觉得她性格强硬的。   他点点头:“娘娘交代的事,臣一定完成。”   有了郑海跑腿,膳司设的鲜于掌膳很快就带人来到了昭路宫。一齐冲穆清雨拜道:“臣鲜于云,见过娘娘。”   穆清雨扶起她,和善道:“鲜于掌膳经验丰富。本宫想请教你,这些野味,用作晚宴,该做多少道菜。”   鲜于云看了一眼那些筐子后恭敬道:“回娘娘,据微臣所知,今日晚宴共有宾客四十六人。皇上送来的这些野味怕是有些不够。”   穆清雨本以为这些猎物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竟然还不够,她道:“本宫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商量着来。本宫觉得这鹿和獐子可以烤制,野鸡可以做汤菜。至于兔子,肉质很柴,其实本宫不太喜欢。”   鲜于云笑道:“娘娘刚才说的都没什么不妥,一般膳房也是那样烹制的。至于兔子,‘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娘娘且放心交给臣来做吧。”   穆清雨想起郑海的交代,觉得这菜自己若是全交给司膳寺,一点都不参与,估计常珝又要找她麻烦。于是她笑道:“在这山林中野味难得,野菜也难得。既然来了,找些人去挖一些来,本宫给大伙儿上个主食罢。”   自打穿越过来,穆清雨就没吃过饺子了,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怀念一下家里的味道。   有人帮忙准备就是快,穆清雨刚说了要做用面裹馅儿煮的食物。鲜于掌膳就明了道:“娘娘可是要做娇耳?”   娇耳?听着声音很类似饺子。穆清雨点点头:“应该就是那个。”   鲜于云笑道:“在下游历南乐国的时候见过当地人做过。这个不难,我叫他们去准备食材。”   食材准备好后,穆清雨就带着三七和杏芙找了个桌子一起包起来。杏芙领悟能力很强,没一会就学会了;三七包的大的大小的小,每一个都丑的很有特点。   三七苦着脸道:“我这弄得太丑了,上不了席面啊。”   杏芙在一旁笑嘻嘻道:“丑点无妨,你自己吃就是了。我觉得咱们这样真像一家人,其实皇上这样为难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娘娘全都应付得来。”   穆清雨笑道:“我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正好咱们也无聊,全当找点事做。”   又到了晚宴时分。烤獐子、酱鹿肉、红焖兔子纷纷上了桌,却唯独不见穆清雨的身影。   常珝坐在上位面色有些凝重,迟迟不动筷子。这皇帝不动筷子,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动筷子。   一时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有些黯然无光。   璟王端起一杯酒站起来笑道:“皇兄,臣弟敬您一杯。”   常珝这才如梦初醒,他自知失仪,举杯道:“各位爱卿,今日狩猎,大家都辛苦了。这些菜都是用今天捕的猎物做的,都尝尝吧。”   皇帝发了声,下面渐渐热闹了起来。璟王笑了笑,放下酒杯,坐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穆清雨这才姗姗来迟,只见她身后三七推了一个小车,小车上生着火,架着一口刚烧开的锅。   穆清雨冲常珝福道:“皇上,臣妾想,这山中野味儿难得,便跟着鲜于掌膳一起做了娇耳。用山中野菜和鹿肉菌菇做陷,一共包了八百个。但这东西刚煮出来的味道比较鲜美,塌了就不好吃了,得现煮才行。”   璟王内心既无语又佩服,穆清雨把饺子说的如此出神入化,这些人看起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常珝倒是没想到穆清雨做了这么看起来既费事又费力的东西。他缓了下道:“如此,那便呈上来给诸位大人尝尝鲜吧。”   鲜于掌膳在一旁烹煮,穆清雨就端正地站在旁边看,她此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能保持一个姿势实在不易。   常珝从高处透过薄薄炊气看着穆清雨,静默无语。一旁的宋良媛倒也乖巧着没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腰间的宫绦。   穆清雨端着煮好的一盘饺子用手捏了一个,虽被烫的呲牙咧嘴,但这饺子真所谓肉香四溢,野菜和肉的美妙混合。   她在心里默默比了个大拇指,鲜于掌膳不愧是专业的,做的味儿就是正。   穆清雨按捺住再吃一个的念头,端着那盘饺子缓步走到常珝面前:“皇上,好了。”   常珝微微勾了勾唇,也用手从盘中拿了一个饺子放到嘴里,斯文地咀嚼着。穆清雨呆了一会儿,内心燃起敬佩之情:常珝肯定不觉得烫,才有这样的勇气!   她微微一笑:“好吃么皇上?臣妾再去端一盘。”   常珝仍是笑意淡淡,语气却不容拒绝:“皇后就坐在这儿用膳,其他的杂事交给他们做。”   此时殿下已经开始歌舞,丝竹袅袅,美人衣袂飘飘。   穆清雨已经饿得够呛,也不愿费心思去猜常珝到底想些什么。她想:既然让坐那就坐,让吃就吃,爽快一点更好!   宋良媛很有眼色的让开了地方,给穆清雨腾了位置。   穆清雨坐到常珝身边,拿醋壶到了一点醋,又戳了一筷子辣椒,拿饺子往里面一蘸,那滋味真是神仙也难求。   她忽然心情大好,拿酒杯斟了一杯酒敬常珝道:“皇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喝一杯么?”   常珝微微一怔,举杯轻碰道:“皇后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   穆清雨酒量浅,常珝这儿的酒度数又明显偏高,一杯下去已经微醺起来。她眯着眼笑道:“皇上,这您就不懂了,这叫充实,打个比方,一般干完农活的老农民吃饭都特别香。臣妾今天忙活一天,也觉得吃饭特别香,就是这个道理。”   常珝缓缓道:“那皇后觉得平日不充实么?”   穆清雨懵道:“平日无非就是画画,捏陶人,然后给皇上安排侍寝,张罗后宫琐事。虽然也有趣,但天天做就有些太无趣。”   常珝若有所思,挑唇笑道:“那今夜,皇后便来华阳宫吧。” ☆、第14章 侍寝风波   华阳宫是南宫中皇上的居所。前两夜,都有宋良媛侍寝,穆清雨心安理得的睡在自己的昭阳宫。   常珝说让他去华阳宫,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饶是喝了一斤酒的人此刻也该清醒过来,听懂常珝话里的意思。更何况,穆清雨只喝了一小杯。   让她侍寝,这可是底线问题!她必须得想办法拒绝。   但喝多了的人容易犯傻,穆清雨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佯装没听到常珝的话,举着杯对他道:“皇上,俗话说,娇耳就酒,越喝越有。臣妾再敬您一杯。”   常珝默默地看了穆清雨一会,没说话。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举杯一饮而尽。   穆清雨恍惚地想:好样的!就是要多喝,多喝点才能喝醉。把常珝灌醉,就能避免侍寝了!   她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昭路宫的雕花大床上。她躺的地方很软,很舒适,却也很窄的要命。   穆清雨浑身无力,因为醉酒,根本起不来。她躺了片刻,透过昏黄的烛光隐约观察了一下这里。   首先,她并没有回到现代,这地方还是南宫。其次,这地方比她的昭阳宫豪华很多,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华阳宫。   她怎么能比常珝先喝醉呢!现在是要侍寝的节奏么?   忽然,她听到远处的床帐里,透过靛蓝色的薄纱传出吟哦声,这声音娇媚至极,主人是宋良媛无疑。   穆清雨彻底懵了,这什么情况?侍寝就算了,还轮着来?还是常珝根本没打算叫她侍寝,只是为了和宋良媛在她面前秀秀恩爱?   她警觉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发现一件没少后松了口气。   或许应该趁着常珝和宋良媛共赴巫山的机会逃出去,这才是正道理!   穆清雨觉得自己酒醒的差不多了,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准备计划一下逃跑路线。一扭头,却看到桌边刚翻过一页书的常珝。   哈?既然常珝在这里看书,那里屋和宋良媛一起的又是谁?   常珝见她醒了,展眉道:“皇后半宿酣眠,睡得可好?”   穆清雨机械的点头:“臣妾休息的很好,劳烦皇上挂心。”   常珝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继续翻了一页书。   哦苍天啊!常珝这边就算把书本盯穿,也掩盖不了宋良媛给他戴绿帽子的事实啊!而且现在很明显,宋良媛在内室翻云覆雨,常珝就是一放哨的!   穆清雨觉得常珝头上越发绿了。   在她出神的时候,常珝把视线从书上移到穆清雨的脸上,只觉得他这位皇后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堪比样板戏。他盯了一会,轻轻笑道:“皇后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穆清雨认真地问道:“皇上,您最近喜不喜欢绿色?”   常珝勾唇:“不喜欢。”   穆清雨郑重的点点头,这宋良媛真是真爱。能让常珝放下身份地位,去成全她和另一个人的感情,真是不易,感天动地!   常珝拿起书敲了穆清雨的脑袋,道:“胡思乱想什么?”   穆清雨捂着头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常珝叹口气,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准备往内室走。   穆清雨边推边拒绝:“皇上,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唉,这真的不太合适啊。”穆清雨心想:常珝不是疯了就是重口味儿,怎么还要看这等事呢?自己看就算了,还要拉上她这个陪看的。   推推搡搡了好半天,常珝气急,干脆把穆清雨打横抱起来,作势就要往内室走。穆清雨有苦不能叫,生怕打扰了里面的宋良媛。   常珝把她放下来的时候,穆清雨透过指缝看到宋良媛自个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酣,时不时发出她刚才听到的吟哦。   穆清雨放下捂眼睛的手,指着宋良媛轻声问道:“人呢?”   常珝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道:“人在这儿。”   穆清雨摆摆手:“我说的是她的……你懂得。”   常珝微笑:“朕不懂。”   穆清雨觉得,常珝现在的表情,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她大概明白了三分,常珝不肯与宋良媛同房,一定使了什么东西。她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汤清绿,是为上品。   穆清雨晃了晃杯子,准备喝的时候,常珝却按住她的手微笑道:“皇后如果不想做春/梦,还是不要喝的好。”   穆清雨吓得丢了杯子,她坐直道:“皇上,既然您让臣妾看到这些,自是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如此,何不全盘托出呢?”   常珝正色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后移步外室,”话至此,他微微扬眉:“或者,皇后希望朕像来的时候那样带你出去。”   她才不要被抱着出去!穆清雨抖了抖衣裙,径直迈步走了出去。   “这种茶叫“醉靡生梦”看上去是茶,实际则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的一种酒,酿酒方子是如意郡君留下的。”常珝一撩袍角,坐在窗边的踏上:“皇后现在明白了?”   穆清雨顿了顿,内心其实在翻江倒海:如果皇帝不喜欢宋良媛,也不喜欢如意郡君,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喜欢男人?她用这“醉靡生梦”迷惑她的妃子,其实是因为厌恶和女人相处?   啧啧,穆清雨颇为同情的看了眼常珝,轻道:“臣妾懂了。”   常珝自是不知皇后心中所想,他抬眼看向穆清雨:“既然这样,皇后应该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了罢?”   “臣妾明白。既然宋良媛她不会发现这酒的存在,皇上也屡试不爽,那臣妾以后全安排她就是了。”穆清雨坦白答道。   常珝头上的筋跳了跳,低声道:“皇后,朕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你是要气死朕么?”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俗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皇上既然讨厌女人,又不想他喜欢男人的事被发现,侍寝之事也不能避免。权衡之下,只有宋良媛最合适了。   穆清雨猜了半天,也无法揣测常珝到底什么意思,她索性问道:“皇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想怎么着,且说来听听。”   常珝打了把扇子,轻道:“朕以为,皇后亲自来最合适。”   穆清雨刚喝了一口茶,听言喷了出去:“臣妾哪里合适了?”   常珝不着痕迹的用扇子把穆清雨喷出的茶水打了回去,继续道:“皇后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要保守秘密。朕愿意相信你不会泄露出去。”   他探究性的探出身子,看着穆清雨的眼睛:“最好的办法,就是皇后与朕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穆清雨道:“皇上,臣妾向天发誓,绝不泄漏半句。至于侍寝人选,您要不再考虑一下换换别人?”   常珝听言,有些嘲讽地勾了唇:“皇后,朕没有与你商量,只是告诉你该怎么做。”   他看了看手上的扇子:“其实,朕也不是非得选你,只是恰好“醉靡生梦”没有了。桌上放的那最后一壶,刚才被你扔出去了。”   穆清雨闻言,低头看了看杯中的茶,心想自己要是拥有葫芦娃中“水娃”的技能就好了,分分钟给他变一壶出来。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冲常珝福道:“臣妾知道了。”   ==========================================================   第二日,在后花园偶遇璟王后,穆清雨向璟王诉说了这件悲伤的故事。她略去了常珝喜欢男人和醉靡生梦的存在这一点,只说常珝非得把侍寝的人换成她,真是莫名其妙。   璟王听后露出了喜闻乐见的表情:“战友,可以啊,这么快就俘获了皇兄的心!我前两日一直觉得这事儿快了,没想到这么快啊。”   穆清雨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往火坑里跳?”   璟王摊手望天道:“太皇太后想抱重孙子,光靠我也不行。我觉得吧,他老人家肯定想抱抱正枝儿的重孙胜过我这旁支。”他拍了拍穆清雨的肩:“清雨大妹子,加油。”   璟王是不是曲解她的意思了,怎么感觉说话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了?穆清雨也没接话,毕竟她没有告诉璟王真相,还想让璟王替她分忧解难,有点太不地道。   她道:“你今日不用去狩猎么?”   璟王哈哈笑:“我就说,这宫里傻的不止我一个人,你真以为皇上出门狩猎这小半个月,日日出门拉弓射箭啊。”   穆清雨懵懂道:“难道不是么?”   穆清雨原来一直以为,皇上出门狩猎,应该像电视剧里一样。各种休闲玩乐,不仅天天打野味儿,偶尔还能打到美女;有的还利用这个机会排除异己,把看皇帝不顺眼的人统统拉到小树林儿,暗杀弄死。   可璟王告诉她,皇上现在正在书房议政呢,不能因为皇上出门打个猎,就把国家扔一边了。   穆清雨道:“那璟王殿下不用跟着议政吗?”   璟王正欲回答,忽见常珝从不远处跟着几位内阁重臣走了过来。他笑道:“我本要去的,与你在这儿闲扯了半天,现在看来不用了。”   穆清雨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常珝走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常珝已经发现她好久,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穆清雨想到自己只是个事业还没起步的吃干饭的,而常珝是给她吃这碗干饭的的顶头上司。不由地乖巧走到他面前,福道:“臣妾见过皇上。”   常珝勾唇,笑意极浅:“皇后好雅兴,今日不在屋中作画,倒想起赏花了?”   穆清雨一时无言,答道:“臣妾见今日天气清爽,故赏花找下灵感,画的画才更好些。”   常珝点点头,目光穿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璟王。 ☆、第15章 周旋不能   穆清雨这回明白了,她虽然是常珝名义上的媳妇儿,但常珝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来抓奸#夫#淫#妇的武松既视感。大抵帝王都是如此,纵然性取向再与众不同,也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吧。   可她和璟王只是清清白白的“穿越同盟”,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怕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那几位阁中重臣见势不妙,纷纷找了由头离开了。   现在偌大的后花园里,就剩他们三个人。   璟王笑嘻嘻道:“皇兄,臣弟本要去书房的。结果中途遇到娘娘,想到枕月前几日的嘱托,才多说了两句。误了时辰,臣弟向您请罪。”   璟王走上前,附到常珝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常珝拂袖道:“真是胡闹,她能知道什么?”   穆清雨不知璟王说了什么,但璟王说了这话以后,常珝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她跟着笑道:“天气虽清爽,却有些冷了,咱们有什么话回去说吧。”   常珝却不看她,低声问道:“晚膳做了什么?”   穆清雨当然什么也没做,但本着不惹怒他的心态,她谨慎答道:“不知皇上想吃什么?”   “随意就好,”常珝道:“朕与璟王还有政事要谈,皇后准备好晚膳派人通知朕。”   ==========================================================   “皇兄,不知您今日特意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到了书房,璟王仍旧笑意盈盈道。   常珝回到案台前,举手拿起一封奏折递给他道:“自是无关风月,六弟看了便知。”   璟王接过奏折略翻了翻,竟翻出一张南乐国的密探来的信。他收起了笑容,询问似的看向常珝。   常珝微微笑道:“无妨,朕就是要让你看这个,打开看便是。”   璟王草草看了几眼,便听常珝问道:“六弟怎么看此事?”   信上写道,南乐国的罗萨里皇子于前两日偷偷潜入了大昭国内,不知意欲何为。   璟王抬头正经道:“若说外国皇子来游玩,也是无可厚非,不知他来大昭都带了什么人。”   常珝思忖道:“密探只说他前两日进了大昭城,身边只有几个仆从,至于还有没有暗卫,没有查到。”   璟王点点头,拜道:“臣弟以为皇兄的归期还应按原计划进行,以免打草惊蛇。若是罗萨里皇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如让臣弟先回大昭城,暗中调查一下。”   常珝轻轻拍了下璟王的肩:“朕也这么想,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值得信任。你悄悄回去,记得不要走漏风声。”   璟王低头道:“那臣弟的家眷还要多劳烦皇兄照顾了。”   常珝微微点头,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璟王可以带王妃一起回去。”   璟王怔了一下,哭笑不得道:“臣弟知道了。”   ==========================================================   穆清雨在后花园转了三圈后,发现自己迷路了,她今日出来没有叫上杏芙,真是个错误。   她叹口气,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于是她索性蹲到地上,等着谁来了给她指指路,免得在这儿白费力气。   穆清雨等了老半天,又饿又困,除了感叹这地方太人迹罕至,便只能拿出杏芙临出门前塞给她的玫瑰饼啃。但这地方没有水,刚啃了一口她就觉得太干,便不想吃了。   恰巧有一堆蚂蚁在搬家,她觉得有趣,便逗弄起来。   常珝来到的时候,就看到穆清雨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掰的一块点心,兴致勃勃地逗蚂蚁。   他遣退了身后的小寺人,轻咳了一下:“皇后在干嘛?”   穆清雨喜出望外,管他是常珝还是谁,只要是个人就是大救星。   她站起身来,兴奋道:“及时雨啊皇上!您可来了……”穆清雨话还未说完,就觉得满眼冒金星。恐怕是刚才蹲的太久,低血糖了,她忙抓住常珝的袖子,稳住了身子。   常珝垂眸看了下穆清雨的手,微微笑道:“皇后不是应该在昭阳宫么?怎么还在花园。”   穆清雨缩回手,嘿嘿笑了下:“臣妾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找不到路了。也没法给皇上准备晚膳,您别生气。”   常珝轻笑:“朕在你眼里,就这么喜欢生气?”   穆清雨愣了一下,赶紧拍马屁道:“倒也不是,只是皇上您一直都是威严的。就像天神一般,特别高大,让臣妾觉得您不怒而威!”   常珝没理她,看了下天:“要下雨了,快走吧。”   话音未落,天上就响了雷,豆大的雨点就辟哩啪啦打下来了。   常珝看起来颇有些不爽,冲她道:“还不快走,准备洗个澡再回去吗?”   想到常珝是因为遇到她才碰上了这大雨,心里铁定不爽极了。恐怕弄不好还会迁怒于她,穆清雨生怕触了霉头。忙跟上他:“是是是,臣妾跟着呢。”她又开玩笑道:“臣妾刚才看蚂蚁搬家,就觉得或许要下雨,没想到真下了。”   常珝头也不回道:“朕只知乌云遮了半日,早上又有霞光,恐怕要下雨,为何蚂蚁搬家也预示要下雨?”   哦,她忘了古人不懂这些科学知识。穆清雨呵呵笑道:“臣妾也是瞎猜的,其实好些事情都特别神奇,有时候池塘里的鱼跳出水面啊,或者燕子飞的很低,都是要下雨了。”   常珝转身拉住她的袖子:“这些回去再慢慢讲,不想得风寒的话,就走快些。”   ==========================================================   杏芙和三七自打开始下雨就一直在昭阳宫门口打望。等了好久,终于见到了皇后得身影,以及跟着一起回来的皇上?   穆清雨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道:“你俩目瞪口呆的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准备热水?”   三七忙道:“是,小的这就去。”   穆清雨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常珝,喊住三七道:“大监不在,你去给皇上找套衣服来,合身点的。”   杏芙给穆清雨换衣服的时候,简直乐开了花。她笑道:“娘娘,我就觉得皇上心里是有您的。您看,他肯跟您风雨同归,多么诗情画意啊。”   穆清雨同情的看着这个看多了话本子中情情爱爱的姑娘:“杏芙,两个人在一起呢,首先得对眼才行。你觉得皇上看我很顺眼么?”   杏芙想了下:“奴婢觉得还成啊,纵然皇上总去宋良媛那儿。可今天不也来咱们这儿了?娘娘,我觉得让别人替咱们争宠,还是不如咱们自己得宠。”   穆清雨摇摇头,跟这丫头看来是讲不通了。   常珝此刻已经换好衣服,迤迤然走过来,倚着门框看着穆清雨。   杏芙眼尖,见到常珝过来了,忙道:“皇上,娘娘这边也换好了,要不要传膳。”   常珝略微点头:“去吧。”   穆清雨见常珝兴致不高,笑道:“皇上,今日太迟了,就传膳如何?改日臣妾做了满汉全席,再来补偿您。”   常珝勾了勾唇,嘲讽一笑:“皇后看起来,一直在讨好朕?”   穆清雨反应极快,忙表忠心道:“臣妾绝对是出自真心,毕竟是因为臣妾迷路才让您淋雨,臣妾是真的想要补偿的。”   常珝没说话,他转到桌前,随手抄起穆清雨放在案头上的一本书,默默读了起来   。   这人实在喜怒无常,完全猜不透心思,穆清雨暗叹一口气,顺带瞧了下书名:《陶器鉴赏》。   这本书是前两日叫三七上市集里卖的。穆清雨想,既然要把陶器卖给老百姓,得看看大昭城老百姓的喜好才成。但这本书前几页枯燥的很,她翻了两下就看不下去了。   常珝倒是看起来很能接受,他看了好久,才合上书。抬眼问道:“皇后倒是很闲,这种书都能看下去。”   穆清雨呵呵笑道:“臣妾也是学习,学习嘛。”   常珝略点了下头:“虽说开卷有益,但这种书,皇后准备怎么学习?”   穆清雨有点蒙圈,不就是陶器鉴赏么?还能怎么学习,她道:“自然是按照上面的图样学习,毕竟艺术在民间,学习点也没错。”   “皇后,朕也是无法说你了是么?整日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还有,少与璟王妃来往!”常珝似是有些无话可说,放下书就去了外面。   穆清雨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拿起那本书快速翻了下。前半本都很正常,到后半本就展现出这本书的与众不同来……   这类书如果在现代,多半是青春期少男抽屉中那类偷偷摸摸读物。   因为它的后半本虽然也是瓷器图样,内容却全是“*秘戏图”,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最佳代表!   穆清雨一下红了脸,这三七真是害人不浅。她只是单纯想鉴赏下瓷器,可没想看这些。又想到刚才常珝阴晴不定的脸,穆清雨真希望此刻地上有个缝能让她钻进去。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不要解释,这种事一解释就容易越描越黑。搞不好,常珝会以为她动了什么歪心思。那常珝又为何不愿让她与璟王妃来往呢?人家璟王妃明明是那么人淡如菊的女子,真是搞不懂。 ☆、第16章 君子协议   穆清雨和常珝心照不宣的用了晚膳后,常珝便在她这昭阳宫内转起圈来。他在案前停了一会,又扫视了一圈道:“怎么不见那本书了。”   穆清雨紧张道:“陛下,那本书,臣妾已经扔出去了。”   “哦,为何?”常珝挑眉,拉了下摆坐在榻上,凝着她等她回答。   穆清雨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她尴尬笑道:“这……皇上,您就别追究了好么?”   常珝笑道:“好,既然皇后好不容易求朕一次,朕便允了罢。”   穆清雨微微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望了望窗外的月亮和星子。在内心叹了无数口气后,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一天的问题。她道:“皇上,您今晚……是睡床还是睡这小塌?”   常珝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眼眸,霎时阴暗了起来;如果说刚才的眼神如人间四月天,现在就如寒冬腊月的冰溜子。   不等常珝回话,早已察言观色到的穆清雨忙自己答道:“臣妾开玩笑的,皇上九五之尊,自然是臣妾睡小榻,皇上您睡床了。”   常珝顿了下,慢慢道:“你这榻在外间,若是让杏芙三七起夜的时候看到你我夫妻不同塌而眠,岂不发现破绽?”   穆清雨噎了一下,试探道:“要不臣妾把榻搬过来?”她目测了一下:“好像也不算太重。”   常珝微愣了下,笑道:“那就劳烦皇后把它搬过来了。”   穆清雨觉得这厮真是没绅士风度,多半是当皇帝当得太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她想,反正自己在现代是个女汉子,在古代也一样不用别人帮忙。   她走到外间,把榻推了过来。   期间常珝就一直默默看着她,丝毫不动声色。   穆清雨没由来的有些生气,她拍拍手,豪迈地往榻上一歪,准备睡觉!   忽听背后常珝道:“皇后,去把烛台灭了,这光太晃眼。”   穆清雨翻了个白眼后转过身,继而微笑道:“皇上,我们来个君子协议吧。”   常珝已经换了中衣,微敞着胸口。他慵懒的撑起身子:“什么君子协议?”   他歪头看穆清雨的时候,左边衣襟掉下来一边,顺带露出结实的胸膛,穆清雨被这胸口春光惊了一下。她垂眸道:“陛下把侍寝的人换成我,究竟所为何事,臣妾心里清楚,不如?”   “不如什么?”   穆清雨抬起头:“臣妾保守陛下的秘密,这其实算一场交易。但既然是交易,就得是双方的。我思来想去,好像臣妾并没有受益。那臣妾作为交易的其中一方,完全可以随时毁掉这个交易。”   “那皇后想如何?”常珝低头看她,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穆清雨心里一横,道:“臣妾与皇上成亲至今,一直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臣妾希望,即便侍寝,也还能保持这个状况。”她直视着常珝的眼睛:“当然,臣妾还是您的皇后。后宫之事,臣妾也还会履行应有的职责。”   常珝勾唇,讥讽似的笑了一声:“皇后,你未免自恃过高。你虽是个女人,却丝毫没有让朕动心的地方,朕不会碰你,你放心吧。”   穆清雨微微蹙眉,什么叫她虽是个女人,却丝毫没吸引他的地方?穆清雨自打穿越过来,还是很欣赏县主小姐留给她的这个身体的,前!凸!后!翘,该有的都有。   常珝的眼睛一定有毛病。   穆清雨自我排解了下,觉得常珝一定是因为喜欢男人才来的这番说辞。她笑道:“皇上肯遵守约定,自然是最好,臣妾一定好好做这个皇后。”   她一翻身,闭上眼不再理他。   ==========================================================   夜半时分,不知是榻太硬还是不习惯与人同室而眠,穆清雨闭眼闭了好久,发现自己的头脑都还依旧清醒,她闭着眼想:我可能已经睡着了,现在只是在做梦。   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听到了常珝的呓语:“大哥,三娘……”   穆清雨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但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根本没睡着,来到昭路国的第六个月,她头一次失眠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她也索性睁开了眼,她睡的时候忘了灭烛台这回事,现在就着昏暗的烛光,倒是可以看清常珝的睡颜。   平日看着棱角分明又冷峻的脸,现在看起来倒很温润,带着些许孩子气,常珝现在只有二十四岁,登基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吧。   不近视就是好,穆清雨暗笑了下,又想到自己楼下邻居家的孩子,细算起来,常珝刚刚登基的时候,那孩子还在上高中,古人果然是很早熟又早慧的。   穆清雨越想越精神,干脆坐起身来准备喝口水再睡。   忽又听常珝说起了梦话,这次常珝说:“你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穆清雨被吓了一跳,这厮在睡梦中还想着杀人,真是暴虐。她笑了一下,问道:“皇上想杀谁?”   常珝没说话,额间却渗出了一丝丝冷汗,她下意识的去触摸他的额头。然后发现,常珝好像发烧了?   她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又摸了下常珝的额头。重复了三遍后,终于确认,常珝就是发烧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是现代,发了烧喝点退烧药打打点滴也就没事了。可这是古代,那些现代良方通通没有,可该如何是好?   发烧的人一般都会发冷,穆清雨观察了下,常珝确实在蜷缩着,一副很冷的样子。这也全怪她,如果不是自己,他恐怕不会淋雨罢。   她抱了一床被子,糊到了他身上。看常珝还蜷缩着,就又去抱了两床。全给他盖上后,穆清雨甩了下头上的汗,思考了一下以前看过的言情穿越小说套路:每当男主角或是女主角发烧的时候,另外的那一个都应该脱了自己的衣服用体温帮他取暖。然后两人天雷勾地火,勾画出旷世绝恋。   想到此,穆清雨有点恶寒。   她看了看常珝,又给他拧了个湿毛巾搭在头上,忙忙活活了大半天,外面天已经微微发白了。   她索性不再睡,准备出门找王景去,这人以前是个医生,多半头疼脑热的病不在话下。   这会儿大概有凌晨五点左右,到了古代,穆清雨对时间全靠估计。古人计时分十二个时辰,有时候看日头判断,有时候根据打更人判断。   但在现实生活中地理常常考不及格又路痴的穆清雨来说,无论是判断时间还是找到璟王全都靠蒙。   须臾,她根据记忆终于在硕大的南宫中找到了璟王的居所。   这座宫殿前花枝繁盛,宫殿后曲径通幽,倒是一处静谧的所在。   穆清雨从身后悄悄接近璟王,神不知鬼不觉的拍他的肩道:“王景同志!”   璟王显然被吓了一跳,他僵了一下扭过头,看到来人是穆清雨后才道:“战友,你这吓死人不偿命啊。”   穆清雨嘿嘿笑了笑,遂打趣道:“起的够早啊,打太极呢?”   璟王道:“我也是瞎练,太极拳上学那会练过,现在只起得起势了。”   璟王看了下穆清雨的黑眼圈,复打趣道:“呦,战友,昨夜和皇兄过得不错啊?”   穆清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举手重重的拍了璟王一下:“王景同志,我觉得你的思想有待用一袋去污粉洗涤一下。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她顿了一下:“常珝发烧了,大概是淋了雨所致的。”   璟王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道:“那快带我去看看!我来到古代,还没给人瞧过病呢,真是技痒的很。”   璟王到了昭阳宫,看到被裹成加厚版木乃伊的常珝后惊了一下。他扭头道:“妹子,你这可不厚道啊。”   穆清雨也惊了一下,她道:“怎么不厚道了?我看他冷得很,多给他盖了几床,闷闷汗。”   璟王摇摇头:“你们这些家属,真是瞎搞。清雨,我得给你上一课,你这样会闷死人的知道不?”   穆清雨跟着摇摇头:“不知道。”   璟王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听诊器。   穆清雨惊奇道:“你真把这玩意儿做成了?不错啊。”   璟王得意道:“怎么也是个亲王,想要这点东西还是能做到的。”他听了听诊,又看了看常珝舌苔,接着道:“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没什么大问题,但他现在昏迷不醒,是被你捂的呼吸不畅所致。”   璟王思索道:“既然没什么大问题,就叫太医来开两副中药吧。这里没有西药,我也真是无力施展医术了。”   穆清雨:“……早知道我就直接叫太医来了。”   璟王笑道:“战友此言差矣,所谓中西医结合才能得良方,而且我最近也在研究做一些中成药,一直跟太医院偷师呢。” ☆、第17章 谋士之材   穆清雨觉得璟王定是魔怔了!   她无语道:“……那你快去叫太医来吧。”   璟王点点头,又摆摆手。他着急道:“忘了正事了!清雨妹子,太医你叫下人去叫罢。我还有事得回昭路城一趟,差点忘了。”   穆清雨懵道:“什么事啊?”   璟王笑道:“这事还是机密,现在不能说。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上次在后花园的时候我对皇兄说枕月有事拜托你。”他附到穆清雨耳边道:“我说,枕月想向皇后娘娘讨教,有没有什么秘方能快速怀上孩子。”   穆清雨闹了个大红脸,她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胡说,怪不得常珝不许我与枕月来往。”   璟王挠挠头:“我也是随机应变才说的这个,怎么说你都是皇后,那可是天下之母,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送走了璟王这惹事精,穆清雨简直心力交瘁。她瘫坐在榻上,过了好久才呼唤道:“三七,杏芙,你们过来。”   杏芙和三七显然还没睡醒,穆清雨叫了好几声,三七才披着衣服跑过来。   她指着常珝道:“皇上好像染上风寒了,你去叫个太医过来。”   见杏芙也揉着眼过来了,穆清雨又吩咐道:“杏芙,你去烧些热水来,我洗个脸。”   都吩咐的差不多了,穆清雨终于止不住困意,趴在常珝的床前睡着了。   ==========================================================   穆清雨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她那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上。她咽了口口水,撒摸着看了看四周。天花板还是昭阳宫天花板,床头的流苏也还是床头的流苏,一切都没有变。   当然也有不同,穆清雨惊奇的发现:常珝歪在她昨日搬来的榻上,正在看书。   见她醒了,常珝押了口茶,轻笑道:“皇后这一觉倒是睡得久。”   穆清雨支起身子:“臣妾,”话才说两个字,她就发现自己声音喑哑极了,她断断续续道:“臣妾,睡了多久?”   常珝道:“皇后染了风寒,大约昏睡了一日一夜。”他略想了下,吩咐道:“三七,去烧壶水来给皇后洗漱。”   目送着三七的背影,穆清雨明显感觉大脑不够用:明明是常珝发烧,烧的说了梦话。她还叫璟王来看病,这些场景均历历在目,怎么变成她染了风寒呢?   常珝微微一笑,看着她道:“朕醒来时,已无大碍。倒是皇后,好似为了照顾朕,染了风寒啊?”   穆清雨一时语塞,她顿了顿道:“臣妾照顾皇上,是天经地义之事。倒是皇上您,才应保重龙体。毕竟国事,全仰仗您操持。”   常珝略笑了一下,便又看向手中的书,不再理她。   过了一会儿,杏芙跟着三七来了,她展颜笑道:“娘娘,您醒啦,奴婢为您梳洗罢。”   穆清雨点点头,叫三七把面盆搁在一旁,自己下床擦了把脸。杏芙在一旁笑盈盈的拧了帕子,又为她细致的擦洗了一遍,而后又笑眯眯的为她梳起了头。   穆清雨觉得,杏芙现在看起来就像中了五百万一样喜形于色。   她轻声问道:“你这丫头,高兴什么呢?”   笑嘻嘻的杏芙回过神来:“娘娘想梳个什么发式?新流行的凌云髻可好?”   穆清雨莫名其妙道:“你随意就好,”想了想,她又抬头问道:“什么是凌云髻?”   在一旁看书的常珝忽道:“古有仙娥,被素袿裳,梳凌云髻。(注1)”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穆清雨:“这发式不适合皇后,朕觉得随云髻更合适些。”   杏芙马上拍马屁道:“娘娘,那咱们就听皇上的,梳个随云髻。”   杏芙这边梳着,常珝那边盯着书。可是穆清雨觉得,常珝虽没盯着她,却好像透过书盯着她,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终于忍不住道:“陛下瞧什么呢?”   常珝放下手中的书,略有些慵懒地看着她:“朕病了一日,积压了很多奏折,正在阅览。”他举了举手中的书道:“这本看起来像书一样的是大耀的探子报来的,皇后要看看么?”   套路,都是套路!若是穆清雨说不看,那便会露出马脚。常珝一定会想,她一个来自大耀的皇后,为何丝毫不关心母国之事?到时一定又要怀疑她的身份。   可她要是说看,就更不对了;后宫不得干政,那可是千百年来各路小说中的老话。   穆清雨略迟疑了一下:“皇上若是不嫌臣妾干政,臣妾还是想知道些母国的消息的。”   常珝略挑了下眉,把那本书递给了她。   其实这本书没什么意思,大致内容便是在写大耀农民收成有多少,大商行的走向以及招兵的人数。翻到最后穆清雨发现,探子竟然还写了大耀皇帝近年招了多少妃子,每日吃了些什么。   穆清雨一面感叹常珝的手伸得长,一面唾弃探子的无聊。人家皇帝的家事,有什么可关心的?   穆清雨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常珝,心道不对。常珝要她看这本书,一定有他的用意。她又从头到尾略翻了下,终于笑了。   常珝有些纳闷道:“皇后看起来,对这书的内容还蛮有兴趣的?”   穆清雨笑道:“臣妾只是想通了这其中的一件事,探子记录臣妾母国之帝的饮食生活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另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常珝问道。   穆清雨笑答:“大耀的帝王今年已经五十岁,步入老年的皇帝为何需要这么多女子充实后宫呢?答案只有一个,他并不满意他现在的那些皇子,所以需要新的嫔妃为他诞下新的皇子以作储君。当然,臣妾也在他的饮食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年事已高的帝王应以清淡为主,可他吃的尽是些韭菜,羊肾补-精-气的食材。所以,臣妾以为,这便是深意所在。”   常珝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皇后之材,倒是个合格的谋士。”他把书从穆清雨手中抽出来:“那皇后觉得,大耀从前哪位皇子更适合做太子?”   穆清雨默然,顿觉不妙:首先她并没有见过那几位皇子,更何况那几个皇子又与县主小姐传过桃色秘闻,说谁都是不大合适的。   她道:“臣妾觉得,无一合适。作为帝王首先应拿的起放的下,其次得深谋远虑,为长远着想。而大耀的几位皇子均意气用事,做事急躁,不是储君之材。”   常珝笑道:“皇后倒是想的通透。你摔了头,忘却了和他们几个的恩怨,现在看来,倒是好事一桩了。”   穆清雨心中已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她根本不知什么恩怨,说多错多,还不不说的好。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臣妾听闻,七月十五是陛下的生辰。眼看也快到了,不知陛下想怎么办这生辰?”   常珝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她:“既是生辰,应该有惊喜才对,就交给皇后负责罢。”   穆清雨低头,心想自己真是好容易跳出一个坑,又奋不顾身的跳进了另一个坑。   她默了一会儿:“皇上,您继续看奏折吧。臣妾前日的画还未画完,眼看就要回宫了,臣妾去画了。” ☆、第18章 刺客之夜   夜黑风高,星月暗淡。   到了晚上,穆清雨还是很有自觉性的睡了小榻,把那柔软舒适如躺在云端的雕花大床留给了常珝。   常珝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翻身就躺了上去.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穆清雨看着他的侧颜,睡着后的常珝有着一张恬淡安静的脸。她不由得想到一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不对,他现在的样子完全都是假象,且这云端是自己的雕花大软床,应该改为:“大猫如花睡云端。”才对。   穆清雨满意的点了点头,睡了过去。   ==========================================================   睡得正迷糊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道强力扯了一下,猛然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被拉回了她那雕花大床上,难道常珝梦游了?   正迷惑着,便听常珝压低声音道:“别出声,有刺客。”   得,说什么来着?狩猎就是一项危险的活动,古往今来有借狩猎机会认亲的、暗杀的、自然也有来杀皇帝的。   只见黑暗中有一黑影,那人的打扮绝对可以cos《名侦探柯南》中的凶手。   黑暗中,只见那黑影拿了一把长匕首,作势就往穆清雨睡过的小榻上扎了几刀。”   穆清雨被吓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常珝及时把她从小榻上拉走,她可能已经一命呼呼了。   这昭阳宫到处有护卫,这刺客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那刺客显然训练有素,举起匕首的电光火石间已经移至雕花大床前,手起刀落,就要向他们刺来。   穆清雨不由得尖叫了一声,却见常珝把她一带,丢到了床的最里侧。他用扇子敲了一下床栏的某处,那雕花大床竟然从内向外弹出来,吱吱呀呀间露出了一个足以容下三人的床箱。   只听常珝道:“钻进去。”   穆清雨听话的缩了一下,咬咬牙跳了进去,跳进去的瞬间,便看到常珝用手中的扇子与那刺客缠斗起来。   常珝虽身着睡衣,又光着脚,但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他眼神凌厉,招招击中那刺客的要害。   穆清雨看得有点呆,来到古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武功。虽和电视剧中疾走如风的大侠有些不同,但常珝此刻风姿斐然的样子足以让她不由得的觉得有点帅。   常珝也是物尽其用,在最后时刻,他抄起桌上的烛台砸向了那人的天灵盖,那刺客就此昏了过去。   穆清雨从床箱里爬出来,问道:“这人是谁派来的?冲你还是冲我?”   常珝背着她慢慢蹲下,揭了那刺客脸上的黑布。   他道:“是赵太妃的人。”   穆清雨道:“啊?”   常珝转头:“赵太妃是朕的乳母,疯了有些年,一直养在宫外,但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朕心里有数。”   她问:“那她可是冲着皇上来的?”   常珝摇头,他指了指那刺客的唇角,又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嘴。   穆清雨顺着他的手看到那人嘴中竟有一股黑血流了出来,这刺客看来是死士,任务失败,在昏迷前就自尽了。   落得个死无对证!   常珝轻笑了下:“冲着谁来已经不重要了,朕许久没去拜访过太妃她老人家,是时候去看看了。”   穆清雨疑惑道:“可太妃是你的乳母?怎会害你呢?”   常珝略嘲讽的冷笑道:“山中野狼养了人的孩子,尚且可以将那孩子细心呵护抚养长大。畜生能做到的事,人往往不行。”   这话说的蛮有道理,又暗含了深意,穆清雨已经自动脑补出一场虐人大戏。   但现在看阵势,是既不能问也不能说。她顿了顿道:“既然如此,现在怎么办?”   常珝转过身子端详了她一会儿:“皇后此刻,也算和朕是一条道上的人,恐怕还要委屈皇后一下了。”   穆清雨缩了一下:“你要干嘛?”   常珝道:“此事有一便会有二,若想杜绝,倒也不难。还请皇后陪朕演出戏。”   她后退了一步,怀疑道:“陛下要演什么戏?”   常珝拿起地上那把匕首,微微弯了下唇。他冲穆清雨比划了一下,然后趁她继续后退的时候然后猛地将那匕首扎到自己胳膊上。   大滴的血瞬间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   穆清雨起初还以为常珝要刺她,结果竟眼看着他刺向了自己,她被吓了一跳:“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常珝笑道:“做戏不是要做全套么?”   穆清雨看了下他的胳膊,略无语道:“您就不能和臣妾商量一下再行动么?兴许臣妾还有别的法子呢。”   她走上前,把常珝手中的匕首夺下来放到那刺客手里,接着道:“皇上无非就是想演一出苦肉计,何必需要这么麻烦?”   常珝垂眸看她,只见她默默从怀中抽出一个帕子,给他把那伤口包了起来。然后皱眉道:“您也是铁打的胳膊,这么深的口子还能谈笑风生。”   常珝略带促狭的笑道:“皇后看起来,倒是颇为紧张朕?”   穆清雨冲他咧嘴一笑:“既然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这点担心还是要有的。皇上,不是我说,您虽有勇,此事却是无谋。”   ==========================================================   她把常珝拉到外室,她的临时画架前指着那些颜料道:“皇上看这些是什么?”   室内灯火突突,袅袅的烛火烟气氤氲缠绕,穆清雨盈盈坐下,就着烛光对常珝讲解道:“皇上应该知道,臣妾擅长作画。作画工具无非就是笔、纸、墨、彩这几样东西,臣妾最近无意中发现,湿过的宣纸,可以做出神奇的效果。”   她冲常珝道:“皇上,您把另一个没受伤的胳膊露出来。”   常珝一面卷袖子一面疑惑道:“你难不成画出个伤口来?”   穆清雨挑眉一笑:“这有何不可?”   她把宣纸打湿揉搓成小条,又沾了浆糊贴在常珝胳膊上。然后调了水红色,胭脂红、朱红、猩红几个颜色,蘸着在他胳膊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人工伤口的感觉就出来了,穆清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又道:“皇上,现在已经很像了,但还不够像,”只见她从暗格中抱出一罐槐花蜜笑道:“涂了这个,会更像。”   须臾,一个血淋林的伤口就出现在了常珝的另一个胳膊上。   穆清雨托着他另一条受伤的手臂道:“皇上对比一下,其实这两条手臂现在看起来区别不大,您平日并没有很多人能近身,只需远观看着像就可以了。”   常珝抬头,端详了她一会儿,笑道:“皇后倒是有几分本事。”   穆清雨心想:这可全仰仗现代高超化妆技术的指导。幸好她在穿越前看了一部丧!尸片,又饶有兴趣的搜了丧!尸妆的画法,这才能勉强画出来。   虽然常珝手上这个伤口比起化妆教程上简陋了许多,但糊弄古代人,应该不成问题。   她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也是无聊,随意想着玩的。您想做出内伤的效果,臣妾也一样能给您画出来。”   常珝眸色深了几分:“皇后确实才华很多,朕以前竟是没发现。”他目光灼灼道:“有时候朕甚至觉得,皇后是另一个全新的皇后,不是以前的穆清雨。”   穆清雨暗自懊恼,她向来对常珝谨小慎微,抱着绝不招惹的态度。许是这两日处的时间太长,渐渐忘却了这件事,放松了对常珝的警惕性,刚才又过分展现了自己的现代才艺,惹他怀疑了。   穆清雨端坐到凳子上,挺直了腰板道:“这就好似外面的桃花树,春天的时候桃花满枝头,令人心向往;但冬日里却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但无论怎样,桃花树还是桃花树,它本质是不会变的。或许皇上并不了解以前的臣妾,但臣妾还是臣妾,并没有变,只是皇上的认知变了。”   这句话既兜圈子又绕口,有理有据,不信常珝不蒙圈。   常珝盯着手臂上的“假伤口”微微勾唇:“或许皇后说得对,朕要重新认识你才对。”   穆清雨正低头微笑,为自己逃过一劫得意洋洋,又听常珝道:“此事不宜再拖,开始吧。”   穆清雨还没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懵道:“干嘛?”   常珝轻笑:“皇后只需按我说的做就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穆清雨,道:“去给自己胳膊上画条擦伤,换件薄一些的中衣。”   穆清雨双手护胸:“那您不能偷看。”   常珝别过头:“朕说过对你没兴趣,你放心好了。” ☆、第19章 心机使然   一炷香后,常珝叫来了他心腹的太医郭成,重新为他包扎伤口。   郭成看着他胳膊上的伤,拿出金疮药胡乱撒了一下,一面包扎一面叹道:“陛下,微臣觉得该好好让郑海带着您锻炼一下,从前这样的小角色可伤不了您。”   郑海在一旁道:“是啊皇上,政事固然重要,但强身健体更重要啊。”   常珝勾唇:“你们俩要是闲得慌,朕就把你们派到军中随军练一段时间再回来。”   郭成抖了一下,金疮药跟着抖了一地。   郑海则爽朗笑道:“去军营好啊,臣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去练过,上战场才是咱们男子汉应该做的!”他又大力拍了下郭成的肩膀:“我说老郭,你怎么这么怂呢?上军营有什么怕的?又不让你打仗。”   郭成被拍的又抖了一下,一瓶金疮药都抖到了常珝的胳膊上。   郭成没理郑海,心痛的看着那瓶金疮药叹了口气:“皇上,您这包扎的差不多了,但这药恐怕不够再给娘娘包扎了,容微臣再去调一些来。”   常珝点头:“娘娘的伤虽不重,位置却极其私密,你调了药送过来就行,朕来为她上药。”   穆清雨躺在雕花大床上,心想:终于到我的台词了!   她咳了一声微微拉开幔帐,贤惠道:“臣妾无妨,还是皇上身体要紧.郭太医,你可得好好给皇上看看,若不是皇上保护本宫。”她掐了自己一把,梨花带雨道:“本宫就不在这人世了……”   穆清雨一面做虚弱状一面故作不经意的将手臂露出一截,她事先画好的伤就刚好暴露在郭成面前。   作为医者的天性,郭成惊讶道:“臣看皇后娘娘伤的不轻,不如先让微臣把把脉?”   穆清雨伸出胳膊道:“那就有劳太医了,”她微微探身,身上轻薄的中衣便滑落了一大截,香i肩i微露,锁i骨处又露出一块淤青来。   郭成红了脸,他低头间看了一眼帐子中睫毛轻颤的穆清雨.只见轻薄的纱衣更显得她身姿曼妙,犹如池中白莲。   他又尴尬又心虚,切脉显得也专不下心了。   常珝故作焦虑道:“怎么样郭成?皇后伤的可还严重?可伤及肺腑?”   郭成被惊得收了手,低头道:“娘娘无事,只是受了惊吓,微臣回去调两服药便送过来。”   常珝微微舒了口气:“那就好,你这便去罢。”   ==========================================================   此刻窗外太阳刚刚上山,日光温暖,星辰还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弱的辉光。   郑海把刚才的一幕看的真切,待和常珝在门外一起送走郭成.他悄悄笑道:“我的陛下,想不到您快刀斩乱麻,已经俘获了皇后娘娘的芳心啊。”   常珝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郑海露出了八卦的神色:“不就是之前在后山狩猎您问臣怎样讨喜欢的女子的芳心?我看皇上好似已经搞定了?”   常珝干咳了一声,故作平常道:“朕刚才忘了说,刘相家的小女儿好像与你年岁相当,要不要朕抽个时间安排你们见一面?”   郑海摸摸头笑道:“皇上,您还是让臣去军营吧,臣想去军营。”   常珝轻笑一声,转身进了屋。   郑海更疑惑了:这皇上明明看起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怎么还一副没搞定的样子呢?   常珝进去的时候,穆清雨已经换了衣服,正倚坐在窗边,看一本画集。微热的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她脸上,显得整个人都温暖了不少。   虽是夏日,但清晨还微有些凉意。穆清雨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慵懒如房檐上的猫。   常珝换了一件玄色纹锦云的的袍子。金银丝线暗绣其上,隐隐能看出一条翱翔的龙,倒恰如正如他內敛的气质。   他冲穆清雨笑道:“想不到皇后演技如此之高明,到堪比宫中唱戏的青衣。”   穆清雨把画集放到一边,抬头笑答:“臣妾演技再高深,也不及皇上万分之一。皇上刚才的表现,那才叫臣妾拍案叫绝,心生佩服之意。”   常珝勾唇:“皇后除了演技高,拍马屁倒也是一流的。”   穆清雨顺口道:“不不,还是皇上的马屁大,臣妾才能拍响。”   常珝被噎了一下,负手走向了一旁,冲着来服侍的三七没好气道:“还不传膳?”   穆清雨又拿起那本画集,静静的看了起来。她边看边想:其实常珝的马屁是最好拍的。不,应该称为龙屁才对。   ==========================================================   三七去膳房要了些清淡的小菜;根据常珝的指示,还特意向鲜于掌膳报了这两日的菜名儿,多是些补血,活血的药膳。   穆清雨嫌弃地夹起一块疑似猪肝的薄片,又放回盘里。无语道:“皇上,该不会从今日起,日日都要吃这些吧?”   常珝押了一口菜,优雅地咀嚼完后冲她道:“也不尽然,除了猪肝,晚上应该会有红枣莲子粥。”   穆清雨问:“能换菜谱么?”   常珝看了她一眼:“不能。”   穆清雨暗叹一口气,默默扒了一口饭。   常珝吃的虽斯文,速度却不慢,穆清雨还在与那几片猪肝作斗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泡茶了。   桌子不大,常珝的工序却一点没减少,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道不少。   他那双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待完成分壶后,常珝把一杯七分满的茶奉到了穆清雨面前。   穆清雨很想如仕女图中一般配合他的茶道来个优雅品茗,但实在噎得慌,端起茶碗来了个一口闷。   常珝眉骨略挑了下,又为她倒了一杯。他顿道:“皇后就不好奇,朕方才为何要演这样一出戏?”   穆清雨再次端起茶杯一口闷,然后道:“皇上若想告诉我,便一定会说,我若想知道,皇上不肯说,不也是白搭么?”她微微抬眸:“其实皇上不说,臣妾也猜得到八分。”   “那便说说你那八分。”   穆清雨放下碗筷,思索道:“皇上希望给人造成您这次伤的很重,还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假象。臣妾受惊,皇上震怒,虽看起来是敢怒不敢言,却能在暗中给人以威慑。”   常珝颇为欣赏的笑道:“皇后果然是个谋士,那你说,朕为何要选郭成和郑海呢?”   穆清雨摇头:“这个臣妾的确猜不出,”她反问道:“郑大人和郭太医是您的心腹,照理说您直接把计划告诉他们也是可以的,又何必自残呢?”   常珝道:“朕虽与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郭成此人性格怯懦,郑海又太爽直,此事若是让他们在知情的情况下撒谎,恐有披露。”   穆清雨思忖了下:“所以对于皇上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说出他们以为的真相?”   常珝微微点头:“正是,他们自是朕的心腹,在叙说事实的时候也一定会对我们有所偏向。唯有如此,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他扫了一眼穆清雨:“可明白了?”   原来常珝想表演一出《罗生门》啊。穆清雨这下明白了。   她点点头道:“臣妾懂了。”她复看了一眼常珝,不自觉奉承道:“皇上高明!”   常珝正打算喝茶,闻言被呛了一下。他咳了两声后淡道:“朕倒有一事不明,还愿皇后解释一下。”   他眸子扫过穆清雨的衣领,道:“皇后为何要在领口处画一处淤青?”   穆清雨低头看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那淤青根本不是她画的!   她道:“皇上,昨晚刺客出现的时候,混乱中你拉了臣妾一把,臣妾不小心撞的。”   常珝掩了神色,默默喝了一杯茶。   穆清雨下意识低头看了一下那块淤青,瞬间懂了:这淤青真像一块吻!痕!   她默默端起另一杯茶,一饮而尽…… ☆、第20章 宫斗之魂   历经小半月,南宫狩猎终于在“皇后遇刺,皇上痛心疾首。”的传言中结束了。   穆清在回大昭宫的路上,听到的都是宫女寺人们关于皇后娘娘独得圣宠,夜夜与皇上笙歌不幸被后宫不知名妃子妒忌而遇刺的小道消息。   那些小宫女、小寺人们谈论的兴致勃勃,风生水起。传着传着就变成:皇后娘娘与皇上帝后情深,矢志不渝。竟遭上天怨妒!皇后娘娘不幸受伤,皇上伤心欲绝,发誓今生今世都要独宠皇后娘娘的感人肺腑的故事。   穆清雨坐在金红色的车辇上,透过车上的小窗,还能隐约看到偷偷向车内打望的少女心萌发的小宫女们。   杏芙拉上帷裳笑道:“娘娘,这咱们受宠了就是不一样。这传的虽离谱,但可都是对咱们有利的事。而且我瞧皇上,对您那可真是上心的很。”   穆清雨心想:你这丫头是不知道我与常珝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知道了,恐怕得吓一跳!   她笑道:“还是那句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到底对咱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还不一定呢。”   此刻太阳升至了高空,正是晌午,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三七从外面跳上车道:“晌午了,皇上说让车队休息会儿,大约停半柱香的时间。娘娘要是想下车转转景色也可以。”   穆清雨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杏芙问:“咱们下车走走么娘娘?”   穆清雨道:“不,你看这车外也没什么好看的。且因为遇刺一事,估计我们下车,都是人家看我们。”   杏芙拍马屁道:“也是,娘娘生的这么美,可不能随便让他们看。”   穆清雨正无语着,只见常珝掀开了车帘冲她道:“下车。”   穆清雨“哦。”了一声,在杏芙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麻利的跳下了车。   常珝平静而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向旁边的树荫走去……   一路上的各色视线,还真是灼热得很……但最热烈的当属常珝的御前侍卫郑海了……   行至树下,常珝松开她的手,淡道:“怎么?非要朕叫你,才肯出来透透风?”   穆清雨诧异道:“不是啊皇上,臣妾是觉得车里还蛮舒服的……”   常珝轻笑:“你倒安逸得很,但朕觉得你还是应该晒晒太阳。”   说完这句,他敛了神色,目视远方道:“皇后,回宫之后还有些事需你注意。第一,你既然忘了些事,待人接物上就要多问杏芙和三七;第二,对胡贵妃保持警惕。”   穆清雨心头一震,略有些感动,她认真道:“臣妾记下了。”   常珝笑了笑:“还有第三,莫要忘了侍寝的人还是你。”   穆清雨灵台瞬间清明,她冷静下来,福了一福道:“臣妾没忘。”   他略慵懒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   回到凤台宫时,已至傍晚。   常珝撂下一句“皇后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据三七所说,他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   穆清雨觉得凤台宫的一草一木都亲切极了!她喂了喂兔子,又调戏了下看门的大黄,只觉得心情舒畅。   朦胧的月光,照耀着草木上的露水。修剪了几棵花草后,穆清雨忽然发现,她竟已经慢慢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   毕竟有句名言说得好:“习惯,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它的奴隶。(注1)”   穆清雨轻笑了下,给花浇上了水。   略一抬眸,忽见杏芙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帖子道:“娘娘,还真如您所说,胡贵妃递了帖子,说是明日里要带着众姐妹向您请安来呢。”   穆清雨放下花洒,微微挺了下腰。她笑道:“所以啊杏芙,早前我要你准备的那些,可以拿出来了。”   所谓宫斗戏码,一直是存在于各类影视剧以及小说中神一样的桥段。各色嫔妃为得圣宠,长袖善舞,手段之狠辣,每每令观众惊叹。   下!药、假摔、流!产、毁容自不必多说,一言不合就明里暗里斗个你死我活也是老生常谈。   宫斗的理由也往往很简单,除去那些苦大仇深的复仇属性的女主,无非也就是皇上爱你不爱我,我偏要皇上爱我所以我要宫斗!   穆清雨自入了凤台宫,就考虑到胡贵妃会有上门的一天。她每每思及这些宫斗的狗血戏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发生在自己身上,脑仁就一阵生疼。   她既不是苦大仇深王者归来渴望复仇的女主角;也不是推动整个宫斗的幕后黑手终极boss。她想要的,只是安静的做一个深居简出的皇后罢了。   但有她这样追求的女子,往往是传说中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的悲催女配。   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不想与她们争常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大家一起来打桌游好了!   穆清雨这凤台宫,虽然大的可以当足球场。但除了穆清雨上次开发的用来与璟王“密谈”的狗屋,和储藏陶器与画作的储藏室。其实真正利用的也没几间宫室。   所以早早便叫杏芙准备了起来,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   既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起打桌游,那就得玩个大的!   ==========================================================   四月二十六这日,是个大阴天。薄薄的鸦青色天空下,胡贵妃携一群莺莺燕燕走来了。   三七站在门外通报道:“娘娘,各位嫔妃来给您请安了。”   穆清雨端坐在她的凤榻上押了口茶微微笑道:“本宫知道了。”   她静静地打量着各色嫔妃:为首的胡贵妃自从踏入这凤台宫的正殿,就露出了明显的示威之色。只见她今日着了一件丹色绣金雀鸟的衣裙,配着金光闪闪的点翠,整个人散发出“我是土豪!”的光彩。   她的两位党羽何昭仪和温婕妤则次之,衣饰华丽,大红大绿。神色尽显出“我们是胡贵妃的终极狗腿子!”之感。   宋良媛以及其他嫔妃就显得正常很多。穆清雨大致掠了一眼,常珝的后宫大约有不到二十人。   她问道:“今日所有的姐妹都来了么?”   胡贵妃似是没留意穆清雨在与她说话,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挑凤眼道:“不是的娘娘,还有一位王才人,身体不大好,常年抱病在床,臣妾让她歇着了。”   穆清雨点点头道:“既然王才人身体不好,以后便不必来请安了,只是胡贵妃,”穆清雨抬眸轻笑:“决定她来,或是不来,似乎应是本宫说了算的。”   不是穆清雨故意与她说话打别,是这胡贵妃态度太过嚣张,一开口就带着敌意。穆清雨的“宫斗之魂”一下就被点燃了!她想自己好歹也是皇后,若是此时不杀杀她的锐气,以后自己在这后宫岂不任人欺负了?   胡贵妃被堵了这一下,倒是敛了神色,她恭敬道:“娘娘说的是,臣妾越矩了。”   穆清雨笑了笑:“无妨,”她扫视了一眼众嫔妃,道:“大家都坐吧。”   刚一落座,何昭仪就娇笑道:“皇后娘娘,我们姐妹们可有两三年没见过您了,您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不等穆清雨接话,温婕妤就跟着捂了嘴笑道:“皇后娘娘过得怎能不好啊,这次南宫狩猎,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故事,那可是感人肺腑啊!”   “可不,听说娘娘为救皇上受了伤,咱们皇上特别难过呢。皇后娘娘现在这么得宠,咱们这后宫一定很快就就添正宫皇子了吧。”   真是越说越离谱!而且明明是常珝救她,怎么传成她救常珝了?穆清雨轻咳了一下,表示了下自己的存在,温婕妤和何昭仪才悻悻止住了嘴。一旁胡贵妃轻押了口茶,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   穆清雨却清楚,这些话定是胡贵妃安排好的,何昭仪和温婕妤只不过按照她的意思添油加醋表演了一把而已。   宋良媛在一旁坐着有些局促,她绞着手帕,默默地低着头。   穆清雨也能明白她的心思,毕竟曾经她最受宠,若不是常珝的“醉靡生梦”没了,恐怕现在最受宠的还是她。   她笑道:“姐妹们说笑了,本宫救皇上也是分内事。当时情况危急,本宫只是恰好在皇上身边而已。本宫相信,若是当夜是宋良媛侍寝,她也一定能做到的。”   宋良媛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吃惊地抬头,略不可思议的看了穆清雨一眼。她瞬间领会了精神,抖着唇边的大痣笑道:“是啊,娘娘说的对,这都是咱们的份内事,无论是谁都能做到的。”   胡贵妃有些没趣儿,她站起身来笑道:“娘娘,臣妾今日身子乏了,想回去了,明日再来与您请安。”   穆清雨大度道:“当然可以,胡贵妃若是明日身子仍不爽利,不来也是可以的。”她冲其他人道:“其实本宫也不要你们日日请安,这样大家都麻烦,但你们若是常日无聊,想来找本宫玩,本宫确是很欢迎的。”   穆清雨叫杏芙抬出她准备的棋盘道:“这是本宫研究的一个玩意儿,大家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起玩。”   这套桌游是穆清雨前些日子画出来的,是汇聚了大f翁、斗地主、麻将、五子棋等多种棋牌类的集大成者。穆清雨给她起名为“玩得过瘾。”   输家除了可以选择说真心话,惩罚模式也有很多种。轻则给凤台宫的花锄草,重则在黑暗的宫室中绣花或默写《大昭录》。非常丰富多彩。   这些嫔妃第一次听说这种玩意儿,倒是被激起了兴趣,纷纷落座,加入了进来。   胡贵妃有些下不来台,瞪了准备加入战局的何昭仪和温婕妤一眼,转身便走了。   何昭仪这边摸了下鼻子,便也只好拉着温婕妤悄悄地跟去了。 ☆、第21章 承得盛宠?   深夜的凤台宫,寂静无声,只余更漏水声淙淙。   穆清雨躺在凤台宫的加厚雕花大床上睡得憨甜。迷糊中,眼前好像亮了一下,第六感告诉她,床帏被人掀开了。   她警觉地睁开了眼。   只见常珝略吃惊的望着她。顿了好一会儿,常珝才道:“你怎么醒了?”   穆清雨揉了下眼,心道自己倒是忘了侍寝一事。但此刻若是再把这床让出来她可能整夜都睡不好了。   她看了常珝一眼,没说话,往里面挪了挪。   常珝既然表示对她没兴趣,又只是单纯来睡觉的。那这么大的床就分他一半罢。   常珝楞了一下,随即翻身上床,躺在了她的边上。穆清雨从脚下拿了一床被子甩给他,自己便又进入了睡眠。   常珝的鼻子被夜间略清凉的空气刺激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气,室外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到穆清雨温柔的睡颜上。这日子如此平静,以致空气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穆清雨第二天睁开眼时,就发现常珝揽着她的腰,头正蹭着她的肩睡觉。   她被吓了一跳,恍惚想起昨晚的事。   感情自己是被当抱枕了!她试着推了一下他,没推动……   她顿了下,眯着眼看了下日头。   来到古代后看时间也涨了不少经验,现在这个太阳,如果穆清雨没青光眼的话,应该已经巳时了吧?!   得赶紧把他推开才行,恐怕一会儿杏芙就要进来了,让这丫头看到,恐怕又得浮想联翩!   不对,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这个。照例,后宫各妃应该很快就要来耍“玩的过瘾”了。   要是他们一进来,发现皇上和皇后还在床上躺着。多半“玩的过瘾”就要改名为“看的真爽”了。   穆清雨在思考的时候,杏芙已经端了盆水进来,她边笑边道:“娘娘,您今天睡得真久,可该起床了,一会儿各妃子该来请安了。”   杏芙刚挑了帘子,就看到“幔帐”里的“香-艳”景象……   她忙放下帘子退出去道:“对不住对不住,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接着传来了三七的声音:“娘娘还没起呢?”   杏芙的声音:“可不,皇上还和娘娘甜蜜着呢。”   三七傻笑的声音:“这好啊,咱们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穆清雨翻了个白眼:好你大爷!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正惆怅着,忽听大监的声音道:“皇上怎么了?还未起么?满朝文武都等着上朝呢。”   穆清雨一个激灵,这下她罪过大了!这传出去她肯定成“杨贵妃”一样的存在。都“*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事不宜迟,她抓起常珝的胳膊,使劲咬了一口。   常珝吃痛的睁开眼:“你做什么?”   穆清雨松了一口气:“皇上,您一直不醒,臣妾也是无奈。您该上朝了。”   常珝闻言,略微晃了下神,忙坐起身来。身上的锦被滑落下来,常珝终于发现自己的手还揽着穆清雨的腰。   他略僵硬地甩开手,别过脸看向窗棂,良久他生硬道:“更衣。”   穆清雨把锦被抱在怀里,无语望苍天。明明自己是才受害者,常珝反倒看起来对她如此嫌恶。   她莫名的有些烦躁!   大监带着一群小宫女鱼贯而入,麻利的为常珝更衣洗漱。   收拾妥当后,一个小宫女问:“皇上,是否也给皇后娘娘更衣?”   常珝负着手道:“不必,皇后辛劳,让她多睡会儿吧。”   那小宫女登时红了脸,一脸羞赧而又揶揄的望了穆清雨一眼,便笑着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常珝走之前扭头看了穆清雨一眼,穆清下意识缩了一下。   只听常珝道:“日头还早,皇后可再睡会。”   穆清雨心想:还睡你大爷啊!这还睡得着么?!   ==========================================================   她收拾妥当后,便有不少妃子来请安了。说是请安,其实只是她们想玩“玩的过瘾”。   穆清雨正和她们玩的过瘾,便看到太后身边的大丫鬟蕙兰来了。   她冲穆清雨福了一下笑道:“娘娘,太后娘娘叫您过了晌午去她那儿一趟。他老人家有一阵没见过您了,想的紧呢。”   穆清雨自穿越过来,还实打实地没与这位太后打过交道,印象中只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见过一面,是位年轻秀雅的女子。   杏芙好似说过,她并不是常珝的生母,是常珝即位的两三年前才嫁过来的。   好似只有不到三十岁,和常珝的姑母如意郡君年岁差不多。   说来这位太后也是古代女子的悲剧典范。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可以当自己爹的男人,还守了寡,也是蛮可怜的。   夏日日长,刚过了晌午,穆清雨就带着杏芙去了太后的居所——宁圣宫。   这宫殿不大,很是安静静谧,炎热的午后,院子中一个人也没有。   穆清雨略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有个女子斜靠在院门口的躺椅上,正在吃冰。   定睛一看,正是太后。   太后看穆清雨来了,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太后现在身边虽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但穆清雨心想,礼数终是不能少。   于是她走上前拜道:“母后金安。”   谁料太后摆摆手:“金安不金安的无所谓,你我都是大耀来的。过来坐吧。”   穆清雨一头雾水地落了座,蕙兰才盈盈走过来,为她盛了碗冰笑道:“皇后娘娘吃冰。”   穆清雨略懵地吃了口冰,忍不住道:“母后,女子体寒,这冰还是少吃些。”她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正题:“不知母后今日叫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斯文地吃了口冰,微笑着看着她:“哀家无事,就不能见见自己的儿媳了么”   穆清雨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太后笑了笑:“其实吧,哀家叫你来倒是有那么一件事。哀家听说,你弄了个新奇的玩意儿,把后宫都震住了,叫……”   “叫玩的过瘾。”蕙兰补充道。   “对,就是这个。哀家常日无聊,希望你能做个简易的送过来,让哀家也能和这宫内的下人们乐呵乐呵。”太后慈善道。   穆清雨想,这太后老人家到底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要是搁现代,可能连婚都没结。不过她玩心也真是不小,叫她前来竟是为了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笑道:“这没问题,儿臣回去准备准备,就给母后送过来。”   又坐着寒暄了一会儿。她心想,不能一直坐着吃冰,是时候告辞回去了。   谁料还未说话,就听太后来了一句:“哀家听闻,皇上昨晚留宿皇后处,误了早朝?”   穆清雨结结巴巴回道:“是……是有那么回事。”   太后看了她一会儿,喜笑颜开道:“我就说,咱们大耀的女子不可能不受喜爱。皇后,你做的很好!”   哈?穆清雨本以为太后会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才对她现身说法一番。要她不要独享盛宠,要劝皇上关心政事云云,怎么就夸奖了她一番呢?   太后笑了笑,解释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嫁过来后就独守冷宫熬了这么多年。哀家更甚,刚嫁过来没两年先帝就去了。后来听说你嫁进来了,又独自守着个茅屋过了两年。哀家这心里就想,多半是大耀和大昭八字不合罢。”   穆清雨陷入了沉思,她觉得太后说的没错。大耀就是和大昭八字不合,要不原来的县主小姐怎么能一命呜呼了呢?   太后这边看穆清雨有些局促,宽慰道:“你也别害怕,受宠可是好事,很多人想得还得不来。只要分寸拿捏得当,早日生下皇子。让我们大耀的血脉得以在大昭延续,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这话说得穆清雨脑仁一激灵,有过前些日子的“侍寝”。多半再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这常珝真是害人不浅,自己喜欢男人就罢了,还要拉上她这个垫背的作掩护。   今时今日她也只有故作娇羞道:“母后,这事可急不来。纵是臣妾想,也得老天恩赐才是。”   太后看她脸皮儿薄,一脸小媳妇儿新嫁娘的模样。又想起自己的经历来。   她道:“也不怕你笑话。哀家从前在大耀的时候,母亲就盼我能嫁过来之后生个儿子,可给哀家找了不少偏方。但你也知道,先帝那身子……总之哀家没用上。一会啊,我就让蕙兰挑拣一下给你送过去。”   穆清雨百口莫辩,也不能推辞,只好继续娇羞道:“那多谢母后了。”   穆清雨走了不久后,太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她冲蕙兰笑道:“蕙兰啊,把这冰收起来吧。皇后说得对,还是少吃些好。”   蕙兰乖巧地收了冰盒,似不经意问道:“娘娘似乎和皇后很投缘”   太后道:“看见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哀家这一生已这样不幸,便希望她能幸福喜乐吧。”她复笑道:“话说,你不觉得她和当今皇上很般配么?”   蕙兰沉默了一会,问道:“娘娘,今日还叫郭太医过来诊脉么?”   太后眯了眼睛看了看日头,有些慵懒道:“哀家今日吃多了冰,肠胃有些不适。就宣他来吧。” ☆、第22章 桃花琼浆   今晚微风月夜,星子稀疏。   穆清雨在凤台宫举笔绘一位仕女,她前两日拜访了一位宫中的老画师。学习了一下中国古画的创作过程。   不得不承认,老祖宗的东西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穆清雨画着画着就觉得越发平心静气,相比之下,比油画更能修身养性。   她又描了几笔,便听常珝的声音道:“皇后笔底春风,这燕子画的不错。”   穆清雨转过身来,才发现常珝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他今日着了一件缂丝靛蓝长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只见他倚着门框,尽显慵懒之色。   她把笔放回笔架,转身福道:“皇上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常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道:“若是通报了,又怎能看到皇后如此恬淡的时刻?”   穆清雨心头一跳,这话听起来是在撩妹,但她再了解常珝不过。这话中有话,实际上是在说她这几日太过张牙舞爪。   她顿了下,微挺起身。干巴巴道:“皇上想玩游戏么?”   果然,现代的玩意儿拿到古代非常好使,瞬间堵住万千古代人的悠悠之口。   只听常珝道:“朕倒是听闻你凭着一种游戏让后宫安生了不少,倒也是你的本事,拿出来看看罢。”   穆清雨应了一声,便蹲下身来。她从梨花木头的衣柜暗格中取出棋盘思忖道:“皇上,现在我们人太少了,这个棋得人多才有意思。”   常珝瞥了一眼一旁的三七和杏芙,道:“加上他们可还够?”   穆清雨看了他俩一眼,道:“还是少了些,不过我们可以玩简单些。”   那边,杏芙和三七对视了一下。三七摸着袖子呵呵道:“这……皇上,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穆清雨笑道:“无妨,既然叫你们玩,就一块过来玩,不必在意什么主仆。”   常珝撩了袍子坐在桌前,笑道:“皇后说的没错。但既然是玩游戏,得有个赌头。谁输了,就自罚一杯罢。”   杏芙去取了前两日刚酿成的桃花酒,笑道:“那就喝桃花酒吧,这是娘娘前两日做的,今日刚成了。虽比不上膳房的琼浆金液,但也是香气四溢呢。”   杏芙边说边笑呵呵地给穆清雨和常珝一人倒了一杯。   常珝道:“三七呢?怎么不给他倒。”   “这酒就一瓶,还是紧着皇上和娘娘喝。”杏芙笑道:“我和三七喝白酒就是。”   常珝默默看了一眼那黄橙色的酒汤,仰头微笑:“那便开始吧。”   穆清雨隐隐觉得杏芙此举有诈,这桃花酒后院埋了十几坛,全是前几月凤台宫落下的桃花制成的。当时还是穆清雨亲自指挥寺人们加的冰糖、清酒。哪有那么金贵?   她瞄了一眼那桃花酒,酒汤颜色明显深了许多,该不会绊了什么料罢。   她硬着头皮给每人发了牌,心想:千万不能输!   她拿着牌对常珝解释道:“皇上,我们俩是一边,杏芙和三七是我们的对家。第一局我们不玩棋,先学会打牌。”   常珝领悟能力颇高,穆清雨只简单讲了规则,他便了明白了大半。刚只几个回合,杏芙和三七便败下阵来。   三七喝了一杯酒,便上了头。他略不服气道:“咱们再来。”   杏芙叹口气,也跟着喝了一杯。   穆清雨看着他俩的神色举止,心中了然:这桃花酒一定有问题!   考虑到常珝是新手,她略有些紧张道:“皇上,再战一局,不会输吧?”   常珝挑眉看了她一眼:“又不是上战场,皇后何必这么紧张?”   穆清雨干笑了道:“不紧张,不紧张。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们打牌呢?不过皇上英明神武,总不会输的。”   穆清雨这边拍了个大马屁,常珝那边却也不接。他瞥了她一眼,淡笑道:“皇后也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朕下局若是输了,也属人之常情。”   穆清雨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狡猾如斯,恐怕已经看穿了杏芙和三七使得猫腻。常珝现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明摆着准备输了看她怎么办。   一炷香后,杏芙醉眼迷离,三七已经喝倒在桌子底下……   常珝抱着胳膊笑看着她:“皇后打牌倒是拼命,多亏了你力挽狂澜,我们才十战十胜。”   夜黑风高,星月暗淡。   穆清雨叹了口气,叫了几个宫女寺人把三七和杏芙扶了出去。   收拾妥当后她关上屋门堆笑道:“皇上,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您一早就看出这酒有问题了罢。”   常珝“哼。”了一声:“不知皇后打算怎么处理?下\药的可是你的侍女?”   穆清雨笑道:“虽是她,却也不怪她,她就是太想我得宠了……臣妾敢打保票,这药定没有毒,多半是其他的什么。”   常珝看她:“其他的什么?”   “……”穆清雨无言,纵是知道常珝喜欢男人,也总不能让她说:皇上,这是春\药。杏芙这丫头希望你早日有龙嗣,特地准备的。   她笑了笑:“皇上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臣妾说出来?”   常珝不以为意的看了她一眼,端起那杯桃花酒一饮而尽。   穆清雨大惊:“您怎么喝了?”   常珝拿着那樽桃花盏眯了眼:“桃花酒配桃花盏,是谓绝配。皇后这里的物件倒是风雅极了。”他定定地看向穆清雨:“皇后对此事毫不知情?”   穆清雨被他的目光看的不知所措,她后退了一步笑道:“臣妾跟皇上的君子协议,并未忘却。是那丫头自作主张,臣妾回头定好好说说她。”   “那君子协议,是皇后提出的。朕若想毁掉,并不费吹灰之力。”常珝意味深长道。   她又退了一步:“天色尚早,不如臣妾安排宋良媛过来吧?或者皇上好那口儿,臣妾去找个俊的。包您满意。”   “皇后觉得,朕好哪口儿?”常珝放下那桃花盏,似云淡风轻道。   那桃花盏中加了料的酒浆洒落开来,穆清雨虽已是尴尬至极。常翊却不依不饶,刚才喝了桃花酒的唇角好像浸着水光,和着跳跃的烛火。   不等穆清雨回答,他蓦然逼近她,手指扣上她的下巴。凝着她的眼睛道:“朕便告诉你,朕好哪口儿。”   穆清雨被他的目光胶着着,不得动弹。她的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儿,脑袋也变作一团纠缠的乱麻难以正常思考……   她觉得常珝此刻有那么点儿像个霸道总裁……   他眼神中尽是柔情,瞳孔颜色随之深邃。只消一瞬,混了桃花甜意、酒香四溢的鼻息便落了下来。常翊的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唇角……时间静止,唯余两人雷鼓的心跳……   不对,这不对。自她认识常珝,这厮便一直在试探。他这样做,只是喝了桃花酒而已。   穆清雨脑中清明,她推开他,笑道:“皇上喝了酒,醉了。不如早些歇息罢。”   常珝如玉的面庞露出略嘲讽的笑容,他松开穆清雨,淡笑道:“是了,应该早些歇息。皇后记得提醒朕,不要误了早朝。”   他挺直了背,拖着松垮的袍子步入了内室。穆清雨这边却还没反过神来,这算什么?他占了她的便宜,还一副嫌弃她的样子。   她心里原本升起的那丝要溢出胸口的蒸腾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第23章 画师当烛   大昭的南市,一如往日的热闹。   “杏花春雨”内,一炷香刚刚燃尽。袅袅余烟绕到梁上,晕笼着渐渐消散。   真丝织就的薄纱帐内。璟王倒坐着竹椅,拿着小厮刚削好的甘蔗啃了一口。边嚼边道:“我说清雨妹子,你对刚才的事怎么看。”   穆清雨甩了手上的笔,晾晒到窗边。她今日着了一件男子的外袍,白玉色的锦缎衬得面色白皙,像极了街头迷倒万千怀春少女的白面书生。   她转过头来,朱唇微启:“皇上有了子嗣,这是好事。陈宝林说来也是我安排的,我也算功德一件,皇后没白当。”   璟王吐了嘴里的甘蔗渣,啐道:“少来。前两日我带枕月上街,市井的男子想与她交换帕子我都很生气。我就纳闷了,常珝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就一点不吃味儿?”   穆清雨看了看天花板,扯唇微笑道:“这不一样。你看枕月,是把她当成妻子。常珝看我,是把我当做皇后。皇后是天下人的母亲,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妻子。更何况,皇上待我,并不真心实意……”   ==========================================================   一炷香前。穆清雨按照与璟王的约定,扮成一位男子的模样来到杏花春雨。   她是杏花春雨的老板兼画师,名头打出去了很久,至今却还一张画也没为人画过。   为了不被前两日常珝那莫名其妙的吻搞得消极怠工,他主动给璟王写信要求接单。   璟王这里刚制成了一套美容霜,也打算让她瞧瞧。便叫掌柜放消息出去,看有没有世家夫人小姐想要画小像。   掌柜老张效率高,很快就接到了活:刑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待字闺中,生的玉貌花容,芳龄十六,也到了提亲的年纪。希望“杏花春雨”能给画个小像,好让她找婆家。   穆清雨在凤台宫把院子里的侍女画了个遍,也想瞧瞧这宫外水灵灵的未婚少女,交代了三七和杏芙处理好宫内之事后,便应承了下来。   那刑部侍郎家的少女果真生的不错,柳叶弯眉、尽显小家碧玉姿态。那少女见了她便盈盈拜道:“见过公子。久闻公子笔精墨妙,丹青妙手,还愿公子将我画的美些。”   穆清雨呵呵笑了笑,虚扶了她一把:“小姐快起。”   那少女抬眸望了穆清雨一眼,双瞳登时含了春意。她道:“我姓潘,小字一个“妍”。不知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只听薄纱帐后璟王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一根甘蔗滚了出来。   穆清雨清咳了下,把那甘蔗踢了回去。她笑道:“当然可以,潘小姐可以坐在那边的纱帘下,若是有什么喜欢的鸟啊、扇子啊。也可以做衬画进去。”   潘妍含羞道:“公子经验丰富,自是知道如何能将我画的更美,全都依公子。”   穆清雨略尴尬的甩了甩手上的笔,笑道:“那我们便开始罢。”   坐在竹椅上的潘妍手拿团扇微微含笑。穆清雨打量片刻便拿起画笔勾勒起来。此女容貌秀丽发髻斜垂,额间珠玉衬的小脸盈盈玉润,柳眉杏目樱唇齿白。微微挑起的眼梢、唇角无不散发着少女的天真与娇羞……   为求画像逼真,穆清雨认真观摩,但终于在与这位官家少女“眉目传情”无数次之后败下阵来……   她此刻终于领悟到了什么叫秋天的菠菜。如果不是作画需得安静的坐着,恐怕这位潘妍姑娘就要站起来冲她扔一把花儿了……   顶着炙烈的目光,穆清雨冷汗淋淋。她快速熏了墨,迅笔急挥画好了轮廓。   此时,响起了这位潘二小姐的姨妈和姑妈的交谈声。   她二人是与潘小姐一起来的,一个圆脸一个方脸。满脸脂粉堆砌,自打进了这杏花春雨就没住过嘴儿。   先是嗑瓜子,磕了一盘儿后,圆脸姑妈说话了:“咱们家妍儿也是美貌无双,你看那一颦一笑多美。只可惜生的不是时候。”   方脸姨妈甩了一把瓜子皮道:“可不,本来是打算把妍儿送入宫。可皇上迟迟不肯选秀,却不知何意。”   “这你还不知道?皇后娘娘自打跟了皇上南宫狩猎回来,那宠爱如日中天。恐怕皇上被皇后缠的紧,也就无心选秀了吧。”   “独宠也不定怎样,关键还是得能生。我听说我那外甥女儿已经有了龙嗣。”圆脸姑妈四下看了一下,小声道:“就是刑部侍郎的大女儿,皇上只召了她一次,就有了。”   方脸露出了八卦之色:“我怎么没听说呢?”   “唉,这不是怕走漏了风声有人对孩子不利么?你也知道,这宫中夭折的孩子太多。陈宝林是个胆小的孩子,也是摸不透皇后的脾气,没敢吭呢。”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殊不知皇后就在她俩面前。   穆清雨略有些尴尬,先不说陈宝林怎样。这毕竟是人家的私密,且这私密就是为了瞒着她。如今被她亲耳听去,这感觉还真奇特。   她略挪了下脚,似不经意踢翻了蘸笔的桶,那水倾洒开来,混着颜料直奔方脸和圆脸。   方脸先发现了水,她跳起脚来叫道:“哎呦妈呀,这怎么办事的?水都洒了。”   圆脸反应更夸张,直接蹦到了屋门口,撩着自己的裙摆怒道:“我这是今日刚换的新衣,你们可得小心着点。”   穆清雨适时扶起了那桶,堆笑道:“不好意思,在下一时疏忽,唐突了二位夫人。”她又对傻了眼的潘妍道:“潘小姐,画已经画好了一半,只差颜色。这地面太脏,恐污了您的裙子。不如我明日填补好亲自送到贵府如何?”   那潘妍本极不情愿就这样离开,但听闻何当烛公子会亲自来送画时内心又甜蜜了起来,她绞着身上那件碧绿轻纱罗裙羞赧道:“那公子可一定要来啊。”   穆清雨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   跟着老张送走了这三尊神,她解开了头上的儒巾,回到屋内趴坐在案前。   那三人带来的信息量太大,容她缓缓。   璟王扛着一根甘蔗从后面的纱帐内出来,紧张道:“妹子,吃甘蔗么?”   看来璟王也把这劲爆的消息听得一字不差。她没由来的觉得胸腔内含了怒意,她没好气道:“不吃,要吃抱着回去跟你的枕月吃。”   她到后院倒了桶里的污水,又洗了笔。璟王这边就开始啃甘蔗了。   穆清雨听着他啃得爽快,渐渐也消了那股气。直到璟王道:“我就纳闷了,常珝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就一点不吃味儿?”   她生气!但这气不知从何而起。想来是因为常珝前几日撩了她,撩的几近成功。现在又甩出一个他和别人的孩子来,令她有些难以接受。常珝此人,果然不能对他太过上心。   她似是而非的跟璟王胡乱说了几句话,便坐到一旁摆弄颜料去了。   璟王放下甘蔗,道:“时间还早,不如去望海楼吃个饭再回去罢?”   =============================   大昭城的北市,云集了全大昭城几家最好的酒楼,望海楼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家。正如每部古装戏中都有天字招牌酒楼一样,它也有着晟帝在位时颁的天字招牌,来了大昭,若是不去望海楼,那便是白来了。   璟王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马车一步三晃老马迟暮,好好一段路愣是走了半柱香。若不是因为换回了女装不大方便,穆清雨真想即刻跳下车来直接跑过去。   这晃了一路,烦心也被晃散了不少。她坐在望海楼二楼的窗前,愣着神望下面的人群。   今日初八,宜出行,宜开业。集市上熙来攘往,比肩继踵,十分热闹。   忽见一棕发蓝眼的男子骑着马从远处跑来。他那马儿似乎受了惊,一路狂奔而来,颠着上面的外国小哥呲牙咧嘴。面目犹如现代时疾驰的跑车窗边被大风吹得嘴唇飞起的金毛犬。   一旁观摩紫砂壶的璟王也被惊了一下,他凝着眉向窗外看去……   穆清雨缓缓指着那人问道:“王景,那可是个外国友人?   璟王放下紫砂壶郑重道:“那是南乐的小皇子,罗萨里。前些日子常珝让我调查他,只是他一直行事低调,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穆清雨点点头,她夹了一箸菜缓缓吞下,目光再飘忽到窗外时,却发现刚才还引起骚动的那小哥竟然不见了。   她晃了晃神,觉得这南乐皇子真是与众不同,不仅面目像金毛犬,躲避反应也极其相似。   穆清雨正边想边乐,忽听耳边传来蹩脚的大昭话:“这位姑娘,真是沉鱼落雁啊!你生的就像我们那的月神娘娘!不知婚否?” ☆、第24章 南乐皇子   夕阳西斜,虽是盛夏,却刮过一阵阴风。一群乌鸦从望海楼的窗棂处“呀!呀!”地飞过。   穆清雨木然回了头,发现刚才楼下那位闪避技能max的金毛犬般的罗萨里皇子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被惊了一下,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细细打量了这位南乐皇子。只见他身穿靛蓝色短袄,袄上绣着复杂而又繁琐瑰丽的图式,脚蹬鹿皮靴。披散的琥珀色长发垂在脑后,鬓角边却系了几个麻花辫。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与额前的宝石相称,容貌极其俊美。   她欣赏的差不多了,便默默转过了头。暗戳戳地覆上了面纱。   “金毛犬”本被她直勾勾地看的不好意思,正欲再与穆清雨搭话时,却发现女神娘娘已经戴上面纱不再搭理他了……   他有些懊恼道:“这位姑娘,在下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望海楼地处闹市,人员密集。罗萨里方才在街道上那一出本已惹很多人侧目,现下他直戳戳地勾搭大昭的姑娘,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璟王放了手中的碧螺春,不动声色道:“她已经成亲了。”   罗萨里眨了眨眼,一双眸子很是清澈:“她的夫君……可是你?”   璟王差点没将口中的茶尽数喷出,他摆摆手道:“不是我,我和她只是朋友。”   罗萨里歪头笑道:“既然她的夫君不在,你又不是她的夫君,我为何不能追求她?”   璟王道:“可她已经成亲了,你若是追求她,她夫君恐怕会很困扰的。”   “不,你说的不对。在我们那儿,若是两个男子同时喜欢一个女子,就要决斗。谁赢了这女子就属于谁。”罗萨里面露执拗之色,义正言辞道。   穆清雨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并不属于任何人,这人说来说去,仿若把她当做一件奖品,简直莫名其妙。   她温柔笑道:“这位公子,我己经成婚了。纵是我不喜我夫君,也绝不会喜欢你。你还是离开吧。”   罗萨里抓了抓头上的辫子:“那你叫你夫君出来,我与他决斗。”   穆清雨哭笑不得:“你们决斗有什么意义呢?即便你赢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话已至此,说的再明白不过。罗萨里终于醒过味儿来。他略哀伤道:“这位姑娘,你为何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说不准,我比你夫君更好呢。”   穆清雨看着他,没说话。   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解下腰间那镶满宝石的弯刀,放到穆清雨面前:“我懂了,可能你现在心中满是你夫君。所以不想了解我,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罗萨里,这把弯刀送给你。”   穆清雨微微笑道:“好,罗萨里。我便交你这个朋友,我叫何当烛,日后再见面,你我便是朋友了。”   罗萨里摸摸后脑勺:“何小姐,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我是个很好的人,一定可以带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穆清雨莞尔一笑:“你若再这样说,我们下次再见面,便是敌人。”   她把弯刀放到他手中:“既是敌人,便没有收礼物的道理,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不,”罗萨里摆摆手又把弯刀硬塞回她手里:“我们是朋友,你不要拒绝我的礼物。”   这一来一回,四周看客们也明白了大概:这邻国人恐怕是钓不走他们大昭的妹子了,大家伙很满意。都拍拍手上的灰,该干嘛干嘛去了。   晚霞点点,天色渐晚。四周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边璟王见罗萨里仍对穆清雨恋恋不舍,干咳道:“这位……仁兄?日落西山,百鸟归林。我要送我的朋友回家了。”   罗萨里这边正愁说些什么,听闻璟王要送心中女神娘娘回家,终于找到了话头。他说:“何小姐,我们既然是朋友,他可以送你回家,我也可以吧?”   穆清雨无言,看了一眼璟王。   璟王笑呵呵道:“不,我们大昭人做朋友,要从第二次见面开始算起。你与当烛做朋友,自然也要入乡随俗。所以下次见面,你才能送她回家。”   穆清雨压制住在内心为璟王强行解释叫好的冲动,笑眯眯道:“是啊,罗萨里,我这位朋友说的没错。下次见面,你就可以送我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回家了。”   罗萨里一头雾水,没想到和大昭的姑娘做朋友这么难。但他还是爽朗笑道:“我明白了。下次再见面时,何小姐可不能拒绝我了,我们那时就是朋友了。”   目送着得到肯定答案后欢腾着远去的罗萨里,璟王微微扶额:“今日因为此人,我们耽误了太久,赶紧回去罢。”   穆清雨一把扯下面纱道:“赶紧走!日薄西山,我猜现在得有晚上七点了!”   再次坐上璟王那一摇三晃的马车时,她心里有些急。先不提常珝会不会查她的岗,宫禁时辰也马上就到了,得快马加鞭回去才行。   璟王的府邸在宫外,倒不必担心宫禁。但他这厢看穆清雨着急,又考虑到她回去将要遭遇的境况,他又命车夫将马驾快了些。   道路虽平坦,车却太破。每走半尺,都是要把人晃出来的节奏。   穆清雨在车上颠的几欲晕倒,她拽住车内的帷帐摆手道:“慢点吧大哥,再快就要出人命了。”   再看璟王,已经扒着车窗吐了起来……   穆清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我也赶不上宫禁了,不如翻墙进去罢。”   璟王擦了一把脸:“也好,抄个近道,也能快些。”他看了一眼穆清雨,状似面不改色接着道:“我这是耳内半规管太灵敏,才会晕车。我和太医院开发的晕车药也制得差不多了,多半下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王景同志,我觉得从药物上下手,不如升级一下你的车。哪有王爷坐这么差的车?枕月也不说你么?”穆清雨叹了口气。   璟王道:“我们这微服出巡,就是要低调。再者说,我这为官清廉,也能叫皇上放心,不会对我有过多的猜忌。”   她看了一眼璟王,正色问道:“王景,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   “我刚来时,也想过回去之事。但我们来此这么久了,你可发现过关于我们那个时代的蛛丝马迹?”看穆清雨摇头,璟王长叹道:“我也曾想若是能回去该有多好。但现在我在这儿有了妻子,生活也太平,也就渐渐打消这个念头。”   璟王冲她展眉一笑:“或许有一日,你会发现我们现在所过得日子不过一场梦。我们都学过《庄生梦蝶》,是梦是亦或现实其实也不必分的太清。我还是贯彻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活在世,随心就好。”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生梦蝶,不知是在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生?   璟王或许说的对。既然已经穿越过来,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不如接受现实,就这样活下去。又或许她与璟王,本就该属于这个时代。老天既然这样安排,恐怕自有他的道理。   眼看到了宫墙,穆清雨拉开车帘对车夫道:“孟伯,找个矮墙停下,本宫要翻过去。”   璟王拍拍衣袍笑道:“要不要本王略尽绵力,做一下皇后娘娘的翻墙凳?”   穆清雨跳下车去,扭头粲然一笑:“那就麻烦璟王殿下了。” ☆、第25章 从中斡旋   “娘娘,您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晚霞斑斓、整个凤台宫被染成缇色。杏芙自查了宫禁的更漏声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围着凤台宫转圈。须臾,终于在某处低矮的围墙上看到了穆清雨的身影。   穆清雨扒着墙头冲她笑道:“本能按时回来,结果路遇了一些事,便迟了些。”她指了指储藏室:“那边的屋子里有个梯子,帮我搬过来。”   杏芙跑着小碎步去了,回来的时候带着三七,三七抱着梯子,终于把穆清雨接了下来。   穆清雨蹦下来后拍了拍手,对这围墙外面道:“我进来了,快回去吧。”   围墙外面“笃笃”地扣了两声墙,便静默了下来。   三七问:“娘娘,外面可是璟王殿下?”   “嗯,还有他家管家孟伯,”穆清雨接过杏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手:“皇上没来吧?”   杏芙笑道:“还没有,本来皇上传了话要来,结果半道被太后叫去了。您今日回来这么晚,要是皇上再来,那可真把奴婢吓死了。”   穆清雨呵呵一笑,内心为自己的幸运点了个赞。这太后真是救星,改日得好好去谢谢她,给她做个现代刨冰吃。   ============================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窗外渗进的月光将常珝的影子拉得颀长,他立在穆清雨的床前许久,她还睡着,并未发现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   杏芙睡在隔间,听见有声响便揉着眼过来。她随手拿了一件月白绣荷褙子披在身上,一抬头便看见皇上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娘娘。   大半夜的,皇上站在那儿,像个无常一样。她惊魂未定地小声问道:“皇上,这么晚了,您是来……”   常珝冲她摇摇头:“朕回去了,不要告诉皇后朕来过。”   杏芙点点头,莫名其妙地目送着他离开了……   晨光熹微,穆清雨缓缓睁开了眼。不知是因为昨日被牛皮糖金毛罗萨里穷追不舍还是因为璟王的一番话,她觉得昨日睡的一点儿不安稳,噩梦连连,现在仔细追忆,却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见她醒了,杏芙挑了帘子端了水,开始伺候她净脸。   穆清雨接过帕子自己擦了一把脸,便发现杏芙目光灼灼,一直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道:“本宫是脸上长了痘还是变的更美了?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杏芙如释重负:“娘娘,您终于问我了,您是不是和皇上吵架了?”   穆清雨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杏芙为难道:“昨晚上奴婢起夜,看到皇上跟个无常一样直勾勾地站在您床前望着您,着实把奴婢吓了一跳。”   她顿了下接着道:“皇上还不叫奴婢告诉您他来过,可奴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您的好。”   穆清雨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是我主动问你的,又不是你主动说的。皇上就算知道了本宫也能保你。”   杏芙点点头:“娘娘,会不会是奴婢之前往那酒里下了药,才让您和皇上吵架的?”   “本宫没与他吵架,”穆清雨道:“再说皇上恐怕也没功夫与我吵架,你可知太后昨夜突然叫他过去所为何事?”   杏芙若有所思道:“奴婢不知,难不成是让皇上选秀女之事?”   杏芙攥了拳头斩钉截铁道:“一定是的!奴婢听说,父亲户部尚书胡大人联合礼部侍郎温大人,已经多次觐见谈及此事。皇上都敷衍了过去,现在他们肯定来找太后娘娘帮忙了!”   穆清雨扶额,杏芙这丫头蠢萌蠢萌的,想得却可真深远。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为她排除异己,铲除一切不利的敌人。   她拍拍杏芙的肩道:“你说的有理,但这次多半不是因为这件事。太后娘娘的为人我还算了解,她不是多事的人,能让她亲力亲为的事一定另有其事。你且等着,三七多半一会就要通报,让我去觐见太后了。”   杏芙微笑:“娘娘,那奴婢给你梳个有气势的发髻吧。”   她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在水中拧了一把。轻轻打湿了她的头发,几下就给她梳了一个高耸入云、突破天际的发髻。   穆清雨指着那发髻道:“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杏芙道:“不夸张,现在可流行这种了。显得人特别有精神,不怒而威。”   穆清雨道:“我是去见太后,又不是见胡贵妃她们,快换过来换个温婉娴淑的发髻。”   杏芙:“哦”了一声,开始给她变换发式。须臾,便见三七小跑进来道:“娘娘,太后身边的蕙兰姑姑传话,叫您过了晌午过去呢。”   ========================   香烟袅袅,太后殿中的香炉刚添了一方软香,短短的火苗如微弱的星光,久久不灭。   香气馥郁,自为焚香之趣。   穆清雨着了一件鹅黄色对襟宫装,内搭石青纹绣孔雀襦裙。这件衣裙样式虽不繁复,但穿起来却十分有亲和力,让人无端就想亲近。   去见太后穿这件再好不过。   刚至殿中,穆清雨就被浓烈的软香味熏得鼻子痒痒,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待回过神来,只见太后和常珝正一脸惊异的望着她……   若是只有太后还好,她不明白为何常珝也在这里?想来应该让杏芙为她梳那个高耸入云的发髻,在气势上压压场面。   太后将手移至唇边轻咳了一下:“皇后既然来了,就快坐吧。”   她抬眸看了一眼,常珝旁边有个位置,似是给她留的。   常珝默然看了她一眼,指着那位置轻道:“皇后坐在这儿。”   她施施然坐下后便见太后略低了眸,正色道:“哀家最不喜欢拐弯抹角,话不多说,就单刀直入了。今日叫你们来确实有那么件事看起来颇为棘手……”   人们常常如此,好比领导开会、校长训话、常珝上早朝……所谓的简单说两句其实就是一篇长篇大论。   穆清雨含笑望着太后,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大约小半柱香,太后终于从她入宫、当太后……说到了正题。只听她道:“这事皇帝已经知道了,陈宝林有喜了。”   这事穆清雨早就在无意中偷听到了,只不过想着人家陈宝林不愿意告诉自个儿,回来后便没当回事。但此刻从太后嘴里说出来,意义就有很大不同。   思及自个儿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穆清雨第一反应便是站起身来冲着常珝盈盈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可是大昭国的喜事!臣妾赶明就叫太医去给陈宝林保胎。”   常珝黑着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朕并没有临幸她。”   这就尴尬了。穆清雨想了下,常珝既然对宋良媛用了醉靡生梦,恐怕到了陈宝林这儿也是如法炮制,可这陈宝林怎么就怀孕了呢?   难不成有人给常珝带了绿帽子?   她同情的看了常珝一眼,思忖道:“那……此事该怎么处理呢?”   毕竟常珝作为绿帽子的持有者,穆清雨觉得还是要询问下他的意见。   没想到常珝脸更黑:“皇后就没点自己的主见么?”   太后此刻打了个圆场:“哀家也是过来人,觉得此事或许另有蹊跷。你们且好好想一想,将此事调查清楚。若是真有了不该来的血脉,皇后应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说话含笑,后半句却不容置疑。穆清雨领会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如果陈宝林真的有了孩子,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孩子打掉。   她并不是圣母玛利亚,非要护着陈宝林的孩子。但常珝不喜欢陈宝林是前提,如果这孩子是陈宝林与她真心喜欢的人的,还是放一条生路给他们的好。   她暗想,但愿陈宝林是假怀孕才好。   太后审视着望了常珝和穆清雨一会儿,慵懒道:“此时便说到这儿。哀家再多一句嘴,我虽年轻,却是把你俩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的。做母亲的,总是希望早点抱孙子。你们也赶紧努把力,给哀家弄个孙子出来。”   穆清雨本在思索陈宝林一事,正默默喝着一碗茶,听言着实被呛了一下。   见常珝不搭话,她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母后,儿臣最近学了几个吃冰的新法子,母后要不要尝试一下。” ☆、第26章 抽丝剥茧   自太后处出来,穆清雨便在常珝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方才她及时转移了话题,亲力亲为地为太后做了碗刨冰才暂时打住了她的话头。   整个过程常珝没说一句话,穆清雨摸不透他的想法,此刻跟在他后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晌午出来时还是赤日炎炎,眼下却刮起了带着一丝丝凉意的风。风虽不大,却昭示着有一场雨将要来临。   杏芙跟着穆清雨,穆清雨跟着常珝。身后还有一群小寺人,大家都一句话不说,仿若都变成了哑巴。   许是实在憋闷,杏芙戳了一下穆清雨道:“娘娘,说点什么呀。”   穆清雨想了想,根据现代人定律,为避免尴尬无话可说的时候可以聊天气、聊菜价甚至聊别人家的孩子。   这定律到古代应该同样适用。她思索了下:跟常珝聊菜价他应该也不懂,聊别人家的孩子他只会想到陈宝林……为今之计只有说下这天气了。   她望了下天,脑中就蹦现出一句经典台词。于是她道:“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常珝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等着她继续说话……   穆清雨感觉更尴尬了,她自说自话道:“远处的花儿也娇艳欲滴,美不胜收啊美不胜收。”   常珝道:“皇后今日倒很特别,话格外多。”   又走了两步,他道:“太后虽把此事交给了你我,朕却不想插手。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可全权负责,朕只要一个结果。”   穆清雨反应过来道:“可皇上,陈宝林是刑部侍郎之女。动了她恐对朝政不利。”   常珝深深打量了她一眼:“皇后还懂这些?”   穆清雨腹诽:老娘的宫廷大戏可没少看,这点都不懂就不用在你这后宫混了。   只听他云淡风轻道:“无妨,朕早就想动刑部了。能不能早日撼动刑部,全仰仗皇后了。”   常珝笑眯眯的望着她,穆清雨却觉得此人简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   三日后,穆清雨斜靠在凤台宫主殿的卧榻上,看着下面的一众妃子打桌游。   为陈宝林的事她已经烦恼了三天,这事看起来容易,实际上牵扯甚多。   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先见见陈宝林再说。   陈宝林既隐瞒了她怀孕一事,请安自是难以推诿。那就利用请安来探探她的虚实。   她叫杏芙搬上来前些日子酿的桃花酒,对大战桌游水深火热的妃子们道:“各位姐妹,本宫前些日子酿了这桃花酒,鲜甜可口,都来尝尝吧。”   胡贵妃自打第一次请安后便再也没来过,穆清雨也懒得理她。倒是她身边的温婕妤和何昭仪,只要有桌游打,一定会来参加。   当然,还贯彻了她们一度的八卦与马屁气质。   只见何昭仪顶着她金光灿灿的步摇接过一杯酒对温婕妤道:“皇后娘娘的桃花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咱们赶明儿也学学,说不定皇上就来咱们这儿了。”   温婕妤道:“姐姐说的不对,指不定是因为这酒是皇后娘娘酿的,皇上才愿意喝呢。”   穆清雨禁不住咳起来。这么低级的马屁,温婕妤也能拍的当当作响。令她着实佩服。   胡贵妃拥有这样的墙头草跟班,倒还不如没有。   这边再看陈宝林,只见她仍在那儿低头坐着,与位份低的几个美人窃窃私语,并没有碰杏芙端过去的桃花酒。   穆清雨举杯道:“姐妹们,大家服侍皇上辛苦,本宫敬你们一杯。”   她举杯的时候,默默暼向了陈宝林。   屏风之下,陈宝林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她旁边的美人小声问她:“姐姐,这桃花酒味道好极了。你怎么不喝呢?”   穆清雨用余光看陈宝林的反应,只见她微微含笑道:“我这两日染了风寒,胃口不好。”   怀孕之人不能喝酒,这是常识,看来想用这种简单的套路是不行了。为今之计只能实行第二计划牺牲自己,她默默把靠到嘴边的酒放下,捂着嘴呕了起来,顺带递给了杏芙一个眼色。   根据前两日的演习,杏芙应该说出她的重要台词了。   须臾,杏芙快步走上前拍着她的肩道:“娘娘,您是有身子的人。是奴婢的错,忘了提醒您不能喝酒了。”   穆清雨把帕子从嘴上拿下来,佯装弱不经风道:“无妨,本宫撑得住。”   这句话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寂静,紧接着便骚动起来,各色\情绪,各路神态俱现。   温婕妤弯着身子小声试探道:“娘娘有了龙嗣?何时的事,怎得臣妾们都不知道呢?”   穆清雨虚弱道:“昨儿太医来诊脉刚知道的,本宫现在还不习惯呢。这不,刚刚差点喝了酒。”   何昭仪在一旁讪讪道:“那还真是恭喜娘娘,贺喜皇上了。咱们这后宫终于要开枝散叶了。”   这些人说什么,穆清雨并不在意。她的目光静静扫向后面,陈宝林的所在。   陈宝林似是有些坐立难安,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她轻轻笑了声,冲着陈宝林笑道:“宝林妹妹,本宫看你滴酒未沾,可是这桃花酒味道不好?”   那陈宝林直起身子,一张黝黑的脸略显慌乱,见大家都望向了她,才聘婷站起来道:“娘娘,实不相瞒,嫔妾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穆清雨故作惊异道:“哦?那这是双喜临门啊!你这孩子,有了身孕怎么不通传一声?也好本宫派太医过去,为你保胎啊。”   那陈宝林显然被吓破了胆,跪坐在那儿磕头道:“是嫔妾的错,嫔妾怕太医诊的不对,一直未敢说。”   穆清雨微微一笑:“你怕什么?有喜了可是好事,本宫本还担心我这皇儿生出来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寂寞。你的月份比我大,我这皇儿生出来就有哥哥,可是好事一桩啊!”她吩咐杏芙道:“杏芙啊,昨儿郭成太医给开的保胎药从明日开始也送一份到陈宝林那儿,别赶明儿皇上问起来怪我对他的孩子不上心。”   待她说完这番话后,便静静地审视陈宝林。这陈宝林神色木然,丝毫没有为人母的喜悦,甚至在她说出保胎药之后也并未慌张,只是低头谢了恩。   自古以来,后宫女子最忌讳喝别人送来的保胎药,多半保胎药即为堕胎药。陈宝林性格怯懦,若是真有身孕第一反应定当怕极了,可她没有。   她内心有数,便慵懒道:“罢了,你好好养胎罢。本宫身子乏了,赶明去你宫里看你。”   皇后说自己乏了,就是让大家伙散了的信号,穆清雨刚说完这句话,温婕妤便带着这一众嫔妃离开了。   只剩下宋良媛一人。   她站在那形单影只,定定地看着穆清雨道:“娘娘,您真的有了身孕么?”   穆清雨微微看向她:“不然呢?郭太医诊的总不会有假。”   宋良媛垂了眸,轻抖着唇边大痣道:“嫔妾自来到大昭,全靠娘娘提拔。您有了身孕,嫔妾打心眼里恭喜您。”   穆清雨蓦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她缓缓道:“你不必谢我。你所得的荣宠,是你自己换来的,我只不过从后面推了你一把而已。”   宋良媛踌躇道:“娘娘,我知道您真心为我的。嫔妾想跟您说一件事,您听了,可不要告诉别人。”   =============================   月夜时分,烛光微晃。凤台宫内穆清雨趴在她那张梨花木方桌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杏芙在一旁一面为她缝制假肚子一面无奈道:“娘娘,那宋良媛到底与您说了什么?让您笑到现在。”   穆清雨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本宫只是觉得她的痣更大了些,更大了些。”   两个时辰前,穆清雨斜靠在卧榻上,正经地听宋良媛给她说了一个惊天八卦。   窗外的蝉叫了三声,宋良媛冷不丁地道:“嫔妾发现,这宫中大部分侍寝过的女子,都还是完封之身。”   穆清雨当时心道不妙,这敢情宋良媛发现了常珝的惊天秘密,搞不好可是要被常珝关小黑屋的。   她道:“你从哪听得?可属实?”   宋良媛缓缓道:“前些日子,偶然听郭美人说的。她三年前入宫,胡贵妃没少安排她侍寝。上月的时候,她生了病找婆子看,竟然还是完璧。臣妾心下好奇便也找了婆子来瞧,竟也是完璧。若说皇上并未临幸我们却也说不通……毕竟您和陈宝林都有了身孕,嫔妾私心觉得可能是皇上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穆清雨极力忍住内心的狂笑,镇静道:“既是如此,本宫会与郭太医商量的。你这件事说得好,若真是皇上龙体有什么问题,也能早发现早诊治,你便是大功臣。”   宋良媛笑意甜甜:“能为皇上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   穆清雨为这事笑了一下午。宋良媛这是暗里告诉她常珝不\举,让她赶紧找太医帮常珝治疗。这事若是常珝知道了,估计能气得半死。   她对杏芙道:“你明日把郭成叫来,我有事要他帮忙。” ☆、第27章 得了隐疾?(捉虫)   “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件事处理了?”常珝靠在门框上,打着扇子问她。   月光温柔,晕在穆清雨傻笑的脸上。她赶忙敛起笑容正色道:“还没有,不过有眉目了。”   “哦?”常珝笑了笑:“朕倒是有一事不明。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温婕妤,她竟说皇后有了身孕了。”常珝凑到她耳边:“怎么?皇后有了身孕,朕竟然不知道?”   穆清雨骗众妃怀孕之事,是她突发奇想。因常珝政事繁忙,事态紧急,便只事先通知了郭成。   本想今晚告诉他这个计划,谁想到让他遇到温婕妤这个大漏斗了。   穆清雨轻咳了一下,拿起杏芙缝到一半的假肚子往腰上一系:“既然陈宝林有八成是假怀孕,那臣妾就干脆来个假怀孕。这样才可探她的底。”   常珝挑眉:“那揭穿了陈宝林之后,皇后再揭穿自个儿?”   穆清雨笑道:“皇上说了,只要一个结果。既是如此,就别在意这些过程。臣妾会选择假小产来瞒天过海。”她上前拉住他宽大的袖子:“但臣妾还是想求个恩典,尘埃落定之后,还愿皇上明说是您授权臣妾才演了这出戏。”   常珝静静看了眼她覆上的手,淡道:“倒也未尝不可,但朕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她问道。   “皇后若是真怀孕,岂不刚好堵住了悠悠众口?也就不用费力假小产了。”常珝展眉微笑。倾身附到她耳边:“皇后以为如何?”   这说正事呢,常珝这厮竟然公然调戏起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常珝今日莫名的有些帅。她想了想,这多半是他拿了把扇子的原因。   杏芙这边更甚,见两个主子公开*,忙把缝了一半的假肚子抱起来呵呵笑道:“娘娘,天色晚了,奴婢拿回去缝。”   穆清雨内心微微鼓动,大脑却清明起来。这什么老土的发展?杏芙也走了,就剩他俩,按照套路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爱上常珝了?   她静默了片刻,对常珝道:“不成。”   常珝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笑:“那皇后便说说你的计划罢,也好让朕有个应对。”   穆清雨道:“那个不急。皇上,有一事,说来有些好笑。臣妾想了下,还是应该先告诉您的好。”   她道:“宋良媛今日来与臣妾说了一个八卦,说是您临幸过的妃子都还是完璧。让臣妾去找郭成给您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您看是不是让郭成演出戏什么的哈哈。”穆清雨越说越好笑,说到最后竟笑出声来。   常珝这边黑了脸:“朕有没有隐疾皇后难道不知道么?”   这……她怎么能知道呢?常珝在宫中传言甚多,一会儿喜欢姑姑,一会儿喜欢男人,还对妃子们用醉靡生梦。   但若说自己不知道,常珝肯定又要说“那朕便让你知道一下。”之类的话。发生上次自己被强吻之类的事,那就是不妙的展开了。   穆清雨正色道:“臣妾知道、臣妾知道。”   谁料常珝道:“皇后怎么知道的?”   圈套!再次中了圈套!穆清雨打太极道:“皇上还想玩牌吗?”   常珝拒绝道:“不想。”   穆清雨:“喝酒么?后院的桃花酒还有好多。”   常珝再次拒绝:“不喝。”   穆清雨顿了下:“那赶紧歇息吧,别误了早朝。”   这句话终于有了效果,常珝瞥了她一眼,摇着扇子去了内室。   穆清雨心里松了一口气,常珝现在一天恨不得撩她三次,不知是何意。难不成他喜欢自己?不不,这不可能。常珝是喜欢男人的,他若是不喜欢男人,又用什么醉靡生梦呢?   话说回来,常珝若真的喜欢她又怎会处处找她麻烦还不说呢?她想了下,她跟常珝的关系虽说最近拉近了不少,但也只能算个互通有无知道几个秘密的同盟好友罢了。   =============================   七月下旬,火云如烧。按照之前的设定,穆清雨此刻应有不到三个月的身孕,陈宝林则应有不到四个月的身孕。   这日,她绑好了假肚子,换了件宽松的袍子,准备与陈宝林来个正面会谈。   两个多月前,穆清雨将郭成请到了凤台宫,与郭成来了一次亲切会晤。   她开门见山道:“郭大人,陈宝林一事,想来太后也与你说过。她老人家委托你来协助我办此事,那就要麻烦你了。”   郭成恭敬道:“既是太后所托,娘娘有什么计划但说无妨,微臣照做便是。”   “郭大人,本宫前几日探了陈宝林的虚实,她好似并未真的有孕。但她此人性格怯懦,所以这事定是有人指使她的。皇上的意思是,除掉她,还有刑部。”穆清雨缓缓微笑道。   郭成一个激灵:“那微臣需做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穆清雨道:“皇上要除掉刑部,这本宫管不着。但我希望能留陈宝林一条命,她向来胆小,也兴不起风浪。”   郭成懵道:“那娘娘是有八成确定她没有孕?为医者是为救人,若是用医术杀人,便有违臣下的医德。”   “这本宫当然知道。郭大人医者仁心,当为宫中杏林之首。是否有一种药,无色无味,可拌在饮食中。若是无孕之人服下延年益寿,有孕者会有轻微流产的迹象却不会伤及胎儿?”   “这……应当是有的。若是剂量均减,倒是可制成一种慢性药,有娘娘说的效果。”郭成踌躇道。   穆清雨思忖道:“慢性药是有多慢?皇上要本宫在他生辰前将此事办妥,可不要掉了链子。”   郭成道:“大约服用七日以上,即可见真章。”   穆清雨微笑:“好,郭大人,那全仰仗你了。本宫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制这药,一个月的时间试验这药,可万不能出差错。”   郭成离去后,杏芙为穆清雨试了下刚缝好的假肚子:“娘娘,为何非要等到两个月后呢?”   穆清雨把那肚子塞好,盖上衣裙道:“若是她既然说自己怀孕了,那就等她月份大了再说罢。民间有言,三个月的孩子最不稳,这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若是陈宝林真的有孕,那会也过了三个月,不易小产。而我不到三个月,则有利于小产。”   杏芙点点头,把那假肚子的丝带使劲一抽系到她身后:“娘娘,您看这大小行么?奴婢也没生过,不太懂这些。”   穆清雨喘气道:“本宫觉得这带子可以长一些,本宫快喘不上气了。”她低头看了看大小:“这大小行吧?好像大了点?也无妨,逢人可说本宫这是双胞胎,双喜临门。”   杏芙噗嗤笑道:“娘娘,您真不如那日听皇上的,赶紧怀一个。这天越来越热,要是到了七月,岂不把肚子捂出痱子?”   =============================   穆清雨现在坐在陈宝林的良辰殿中,觉得肚子真的要捂出痱子……   看来应该找璟王让他制点儿爽身粉……   她端了一碗莲子羹,递给陈宝林道:“妹妹,姐姐本说要来看你的,可这孩子闹得不行,这两日才好些。”她微微一笑:“幸得郭太医研究的这药膳,喝了心头冰凉愉悦,舒服极了。皇上便要我也给你送过来尝尝。”   这陈宝林果然没什么心机,属于宫廷剧中第三集就死了的那种,竟然拿起来也不试毒就一饮而尽了。   太豪爽!穆清雨在内心默默为她点了个赞!   她拿起那莲子羹微抿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这两日多让膳房做些,每日都与你送来你看可好?”   陈宝林微微点头,微笑道:“妹妹也有一样东西送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陈宝林从暗格中拿出一盒软香递给她道:“这是我叔父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送来的,安神怡人。皇后姐姐若是失眠可以点上。”   穆清雨觉得那假肚子越发勒地她喘不过气来,且热得不行。她接过那软香告辞道:“妹妹,姐姐就先走了。若是这香好用,便再向你讨一些。”   出了陈宝林的宫室,穆清雨简直欢呼雀跃。那屋子太闷,还是凤台宫舒服。她长舒一口气,陈宝林这事,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这外面的日头虽大,阳光也晃眼,穆清雨却心情大好。她对杏芙道:“杏芙,去催下璟王,看我要的东西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28章 宫斗副本   穆清雨前些日子修了一封书信给璟王,让他帮忙准备几包血袋。这里没有塑料,做假血容易、找容器装却不容易。   璟王很快回了信:信上问她用动物血液可还行?另外装的容器他会选择几种,到时候让她试验之后再挑选。   穆清雨看了回信后,干脆直接把璟王叫来问他:“王景同志,这是夏天,你总不能让我每天随身装两包鸭血满世界转吧?”   璟王笑道:“也没什么不行啊!你可以再随身带包粉丝,煮鸭血粉丝汤了。”   穆清雨无语道:“说正事,咱们那儿古装戏吐的血都是一种糖浆,你给我做点那种就行。”   璟王正色道:“成吧,那我回去研究一下。你还可以做得更真一点,你事先把衣裙用姜黄泡一下,然后随身带瓶碱水。一泼就是血乎乎的,保证他们看不出来。”   穆清雨不禁吐槽:“璟王,你当个王爷真是屈才了!”   璟王叹气:“可不,我可是当年我们市理科状元。这也是没有硫氰酸根和三价铁离子,不然还可以给你造出更真实的血。”   穆清雨摆摆手:“得了,您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弄点影视剧血浆,我就满足了!”   =============================   夏树苍翠,不由得让人遍体生津。   回到凤台宫,穆清雨才发现璟王已经派人将那几包实验血浆送了过来,有鹿皮缝的、还有用琼脂、鱼鳔做的。   她随手拿了一个往凳子上一放,便一屁股坐上去,没碎,还很硌得慌……   杏芙看了下那几样口袋,笑道:“这鹿皮厚实的很,恐怕不容易挤破。奴婢觉得那鱼鳔胶熬制的口袋还不错,不如用那个吧。”   穆清雨试了下,果然还不错。就是有点儿太容易挤破,看来得小心点。   她拿出陈宝林送的香递给杏芙道:“你去把这香送给郭成,让他瞧瞧方子。若是真有什么害人的料在里面,本宫便也不能对她心慈手软了。”   杏芙去了后,穆清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果然不适合宫斗,只祈盼这事赶紧过去吧。   七月初五,据常珝生辰还有十日。经调查,陈宝林果真没有怀孕,她一连喝了小半月的莲子羹,均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而她送来的那盒软香,也没什么问题。   且穆清雨发现,除了虚报自个儿怀孕,这陈宝林还真是个实诚人,以至于她迟迟没法对她下手。   后来杏芙急了:“娘娘,您再不动手,我们就要重新准备假肚子了。您就可怜一下杏芙,赶紧动手吧。”   穆清雨想想也是:常珝这边急着动刑部,全等着她这点火儿呢。她再不动手,恐怕要引火烧身。   她笑道:“得,你说得对。与其每天想着怎么将这烫手山芋交差,咱们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再去会会陈宝林吧。”   ================================   今日阳光明媚、树静风止。御花园的花儿亦朝气蓬勃灿烂无比。假山绿石之间,翠竹溪流之上鸳鸯蝴蝶各相嬉戏。烈日炎炎,愈发闷热。穆清雨着了一件鹅黄色的银丝缀玉荷叶立领襦裙,外罩一件绣花褙子。显得清爽无比、十分雅致。   刚到御花园,就远远看到温婕妤和陈宝林站在池塘边不知说些什么,温婕妤顶着一头金光闪闪趾高气扬。陈宝林则怯怯懦懦低声下气。杏芙看了一眼道:“娘娘,我们过去么?他们站在池塘边,感觉挺危险的。”   当然危险,根据套路温婕妤十有八\九会一个不经意把陈宝林推到池塘里来个“一尸两命”。   穆清雨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再说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我们还是得过去。”   不过去怎么能触发关键剧情呢?!   穆清雨这边刚固定好假肚子提了裙子准备过去,那边便听杏芙道:“果然好危险,陈宝林掉到池塘里去了!娘娘,我们还过去么?”   穆清雨定睛一看,这池塘水虽不深,淤泥看起来却很厚。陈宝林扑腾了两下眼看就要沉底。   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穆清雨也没多想,寻思着救人要紧,就冲过去跳了进去。   杏芙傻了眼,她慌忙喊道:“不好啦!皇后娘娘落水了!”   旁边的寺人宫女们闻讯赶了过了,七手八脚地把穆清雨和陈宝林弄了出来。   杏芙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她看场面慌乱,顺势扑倒穆清雨身上哭喊道:“娘娘!您没事吧?”嘴上喊完,手里的碱水也洒到了穆清雨的裙子上。   杏芙指着那滩“血迹”惊慌道:“娘娘!您怎么了?”   穆清雨本来还觉得时候未到,没成想杏芙这边已经演上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方才出门前系在腰间的鱼鳔也已经碎裂,从她的大\腿渗出殷红色……   那就不得不演了,穆清雨心一横虚弱道:“本宫没事……”她把手伸向陈宝林,摸向她的腰间继续道:“宝林没事吧……”而后孱弱地往后一倒,顺势带出了陈宝林腰间的假肚子。   陈宝林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一旁的温婕妤也发出了一丝尖叫。   苍天啊,任务终于完成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穆清雨在心中长吁一声。便心满意足的昏了过去。   ==========================================================   雕花窗棂外,明月高悬。穆清雨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凤台宫的雕花大床上。   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片,穆清雨迷着眼打量了一下,尽是她宫里的宫女寺人们。   一旁站着的则除了常珝、郭成、郑海。   竟还有胡贵妃。   只听胡贵妃对常珝宽慰道:“皇上莫伤心,姐姐还年轻,一定还会有小皇子的。”   郑海则哪壶不开提哪壶道:“皇上,我看娘娘这回真挺严重的。臣赶过去的时候娘娘衣裙尽被血染了个通透,那血呼呼的真吓人。”   杏芙在一旁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能少说点?”   郑海摸摸头,没说话。   寂静了片刻,又听常珝问道:“郭成,皇后可还好?”   郭成冷汗淋淋道:“皇后无大碍,只是掉了孩子,身子虚的很,恐得卧床休养半月。”   四周又陷入了沉寂,穆清雨闭着眼觉得简直度日如年。   大约过了半柱香,听常珝沉痛道:“罢了,都散了罢。皇后得好好休息,朕来守着她。”   不知是因为落水,还是因为什么。她自听了这句话后,便再度睡了过去,直到半夜才醒过来。   眼下睡意全无,她眨了眨呀,便坐起身来。   一旁的常珝摇着扇子,面容云淡风轻,正批阅奏章。见她醒了,方才温润而泽道:“皇后醒了?”   穆清雨点点头:“陈宝林呢?”   “知道你不愿害她,暂且关起来了。”常珝翻了一页书。   穆清雨放下心来,嘿嘿嗤笑道:“那不知臣妾这件事办得怎么样?皇上可给满分?”   “满分自是给不了。”常珝那奏折敲上她的头:“朕要给你加分。你不仅帮朕点了刑部的火儿,还捎带上了礼部,做得好。”   穆清雨捂住头问道:“礼部?”   “温婕妤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为官中饱私囊、家中下人在街市之上欺男霸女,是个恶官。但温岙家为官三代,且为人极其圆滑,朕并不好动他。你此次误打误撞撬开了温婕妤这边,朕着实要谢谢你。”常珝态度诚恳道。   穆清雨思忖道:“那皇上此番成功后倒是可以给朝中来个换血,把这几个恶官换掉,换成皇上自己的心腹喽。”她笑道:“那我这功劳委实不小,皇上可得好好奖励臣妾才是。”   常珝笑道:“那皇后说说想要什么?”   她道:“臣妾不求钱财,也不求别的。皇上只要每个月多允臣妾出宫几次,臣妾就心满意足啦。”   常珝目光一抬:“你就这么喜欢和老六出宫玩去?” ☆、第29章 相思无意   柔和的月光倾门而入,凤台宫内灯焰煌煌。四周却是一片漆黑寂静,烛光忽明忽暗地跳跃,仿若要将他两人锁在其中……   常珝又问了遍:“清雨,你就这么喜欢找老六么?”   穆清雨心道不妙:常珝好容易对她和颜悦色没找麻烦,她又说出这等叫人误会的话。这样下去,恐怕又是不妙的展开了……   她打圆场道:“不是不是,方才郭太医也说了,臣妾这小产得修养足足半月,那还不把人闷死?当然臣妾也不是非要去找璟王玩。皇上要是得空,带臣妾出去玩也可以啊。”   常珝看了她一眼:“朕怕是也没那个闲空儿陪你。”   这不就得了?常珝自个儿没空出门,又不让她找人陪着,这人也真纠结。   穆清雨道:“那就再说罢。只是皇上需记得,您可是欠臣妾一个人情,等臣妾想好要什么了,您可不能再拒绝了。”   常珝放下奏章:“只要不怪力乱神,又能让皇后顺心顺意,朕便一定会答应。”   穆清雨点点头,抿着唇道:“只是依郭太医所说,臣妾便不能参加您的生辰了。这眼见还有十日,皇上还是赶紧另寻他人操持罢。”   常珝轻笑:“朕这生日,不过也没什么。往年不过吃个团圆饭,看些歌舞,也是无趣的很。”   穆清雨惋惜道:“其实,臣妾还挺想看看歌舞的。皇上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普天之下能像你这样大排场的过生日的人,怕是整个大昭也只有你一个。”   常珝看着她道:“皇后若喜欢这大排场,下次你生辰也大操办便是。”   “还是算了,臣妾喜静,不喜欢太热闹。”穆清雨笑道:“还是当看客看别人过生辰比较有趣,若是成了主角儿,反倒容易思虑过多。”   常珝瞥了她一眼:“你就是懒。”   她不由得的拍了个马屁:“皇上高明,竟一眼就看穿了臣妾,臣妾佩服。”   常珝:“……”   =============================   次日清晨,穆清雨还没睡醒,便看到杏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她问道:“那什么玩意儿?”   杏芙不以为意道:“哦,这是郭太医开的药膳,说是阿胶党参辅之动物肝脏熬得,让您补血的。”   穆清雨不由得想到了在南宫时因那倒霉刺客害她一连吃了四五天的黑暗补血药膳。现在想来,那药膳虽出自鲜于掌膳之手,但方子多半也是郭成给的罢……   什么仇什么怨!穆清雨拿勺子搅了一下:“杏芙,我也没小产,能不能不喝?”   杏芙闻了一下那药膳,嫌恶道:“其实也可以不喝,但不喝的话感觉有点对不住郭太医。郑海说,这可是郭太医苦思冥想出的方子,那可是‘易得无价宝,难得千金方。’”   穆清雨想了下:“既然郑大人如此夸耀,那就每日叫厨房也给郑大人送一份吧。”   杏芙得了令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穆清雨这一碗药膳从早上喝到晌午,终于没忍住,尽数倒在了花盆里。   =============================   她缓了一会儿,璟王便携着璟王妃出现在了凤台宫内,对她的悲惨遭遇展开了亲切的慰问。   璟王妃今日着了一件素锦裙,整个人散发出月华流光的气质。穆清雨这次没喝酒,很正经的感受到了璟王的好福气。   璟王拿了几根甘蔗道:“没什么送的,就送皇嫂几根甘蔗罢。”   枕月推了璟王一把:“皇嫂,您别理他。他这几日失心疯,对这甘蔗情有独钟,到哪都得带着。”枕月从怀中拿出一个雕花锦盒道:“这是阿胶,最补血了,你吃一些身子恢复得快。”   穆清雨接了那阿胶笑道:“自我回宫便一直没见过王妃。本宫出宫不易,王妃可得多来找我几次,不然我就长草了。”   枕月笑道:“说来也怪,自我们狩猎回来,皇上便要命妇们齐绣山河图。我的绣活好,皇上命我领着她们做,也是前些日子才得了空。”   璟王把甘蔗立到墙边,拍了下手道:“枕月可没少忙活,想不到皇兄对她如此器重,倒是本王的福分。”   穆清雨这下回过味儿来了,敢情常珝还记着璟王在南宫时对他说的那番话,误以为王妃是位老司机。为了不让王妃与她有接触的机会才如此指使她的。   她有些过意不去:“皇上让你们那东西干嘛?我怎得没听说过?”   “好似是祭国大典的时候用的,祈祷国泰民安罢。”璟王道。   璟王妃跟着笑道:“是啊,眼看还有几月便到日子了。命妇们都紧张着呢,”她笑了笑忽然惊道:“糟了,我忘了给柳夫人说要用金银线绘山峦。”枕月站起身来,有些慌张道。   璟王道:“你别急,这会恐怕还赶得及,我们快些回去吧。”   枕月带着歉意地看向穆清雨,复对璟王道:“这样不好。我们来看皇后娘娘,还没半柱香就走了,说出去让人笑话。我一人回去即可,你再陪娘娘说会话吧。”   送走了枕月,璟王回到穆清雨那黄梨木桌子前,随手拿了一根甘蔗削了起来。   他边削便道:“甘蔗,味甘、性平,吃起来甜甜蜜蜜,榨成汁也不错。”他笑吟吟地抬头:“和皇兄修成正果了?”   穆清雨挑眉:“你甘蔗吃多了吧?哪只眼看出来的?”   璟王把削好的甘蔗递给她后啧啧道:“竟然还没有?本王还以为你早与我统一战线了呢?”   她把那甘蔗放下,啐道:“哦?我是不是可以期待璟王下殿下家的小王爷了?”   璟王难得露出了深情的颜色:“或许吧。只是我那妾室有些麻烦,不知有什么方法既不伤害她又能送她离开?”   穆清雨笑道:“这还不简单?让她找到真爱不就得了?你到时候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一举两得。”   璟王笑意又深了几许:“那我若是得了两全,就更是人生赢家了?你岂不妒忌死我?要我说,你早些成全了皇兄,也算成全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   盛夏烈日杲杲,凤台宫外,蝉不知雪地又叫了几声。穆清雨垂了眼帘,内心闪过万缕思绪。   良久,她淡笑道:“常珝喜欢的怕并不是我。近来我大致明了他或许并不喜欢男人,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喜欢我。我是个鸠占鹊巢的穿越者,他就算喜欢,也是喜欢县主小姐罢了。”   “战友,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都是你与他相处,并不是原来的穆清雨。依男人的角度看,我觉得他是很喜欢你的。”璟王不可思议道:“你既然这样说,应该也是对他有好感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原来你竟在纠结这个?”   “我确实不讨厌他,但喜欢或许也说不上。他这人城府深,总是在算计,不知何时就将我算计进去。你说他喜欢我,我怎得就没发现呢?”   璟王无语道:“清雨妹子,你在咱们那交过男朋友么?”   穆清雨呆愣道:“没有啊。”   璟王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桌子:“怪不得,就你这么反应迟钝,恐怕十个男的也跑了。”   穆清雨翻了个白眼:“王景同志,你就不能不挖苦我?您那高效快速,撩妹高手,也不是谁都能修炼成的。”   璟王正经道:“我也是为你的穿越事业着想。难得遇见喜欢你的,你也不讨厌的,不如就从了。这要是相亲,皇兄这条件也是没得挑。”   穆清雨叹口气:“璟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媒婆似的。”   璟王跟着叹了口气:“得,您这还不领情了。枕月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回去了。”璟王站起身来,对她认真道“只是我说的你好好想想,我觉得你总这样逃避,也不大好。”   穆清雨笑道:“我知道了,你说的都对,我会好好考虑的。”   璟王这边前脚已经迈出了屋门,后脚又迈进来道:“能听进去就好,记得吃甘蔗。”   穆清雨嗤笑道:“你还医生呢?见过小产的人吃甘蔗么?你自己削的自己啃。”   璟王从怀中拿出一把檀香折扇打开道:“不,吃这玩意儿走在宫中有损我高达威猛的形象。你留着给常珝吃罢,再见!”   璟王走后,穆清雨坐在那梨花木桌前出神。她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感情,若是现在能见常珝一面,或许便能知道内心深处的想法了吧。她想着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她怎会想到这首诗呢?何时自个儿的心思自个儿竟也想不通透了……   转念一想,她现在怎得像个怀春少女似的?难不成真的喜欢上常珝了么?!   =============================   许是想着璟王的话,穆清雨这一整天都呆的不安稳。凤台宫内仿若处处都有些不顺意,狗屋的大黄前些日子下了小狗,后院的兔子在三七的牵线下也找到了伴。   她喂了兔子几片菜叶,又看了看小奶狗,便兴趣索然了。   这些前些日子还让穆清雨高兴的事,今日看来却有些碍眼。她有些莫名的烦躁,晚膳的时候,盯着那粳米戳了半天,一口也没吃下。   戌时时,常珝终于披星戴月的来了。   常翊今日着了一件青色的袍子,原本胸前纹白鹤点绣银描蟒。相教从前的金龙纹饰,气息内敛了许多,显得愈加温润如玉、清新俊逸。   穆清雨看到他,本来的烦闷感竟愈发盛了起来。她向来不是好脾气,平日里只是在常珝的打压之下不敢造次罢了。   她瞟了他一眼,没由来的来了句:“皇上今日来得比平日晚得多。”   常珝有点懵,皇后这话明显带了敌意和一丝哀怨。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解释道:“是晚一些,去了太后处,谈了礼部之事。”   穆清雨这边还在为刚才的话后悔,没想到常珝竟平淡如常的跟她解释了一番,她内心那团乱麻越发理不清了。   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县主,即便真的对常珝有了感情,也需要缓慢的时间说服自己。常翊前次好似说他最是讨厌怪力乱神之事,倘若被他知晓怕是不会接受自己……衡量之下,穆清雨觉得还是缓缓,退一步再说。   俗语有云:来日方长,退一步海阔天空,对谁都好……   她道:“皇上,可与胡贵妃说了您生辰一事?臣妾以为,不如皇上今晚去胡贵妃那儿,把此事商量清楚。毕竟是国宴,还是早些准备的好。”   自常翊进屋伊始,便发现穆清雨今日有些不正常。这刚说了两句话,她就开始把自个儿往外推,令他心里着实窝了一股火气。   穆清雨这边一味退避三舍,常翊这边一味忍让感化,到头来等待他反而是更加疏离……常翊作为皇帝,已许久没这种挫败感。他真是如何也想不通她的心思……   二人默默地两相对望了片刻,烛火苗子跳了几许,这原本尴尬的局丝毫没得到改变。   穆清雨看着他,他也看着穆清雨。仿若进入了一场“比比谁干瞪眼最持久”的游戏。   这厢“干瞪眼”神游太虚的穆清雨终于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常翊逐渐执拗的眼神。穆清雨有些奇怪,方才她游离了一会儿,有些不知常珝为何会这样看着她。   那眼神在她眼中着实新奇有趣,她露出稚气之色,试探性的伸出右手在常翊面前晃了两下:“皇上可是遇到了烦心事?可否需要臣妾替您排忧解难?您放心,臣妾定当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常珝挑眉,似在赌气,他眼神愈发深邃:“朕没有烦心事。即便是有,皇后也并不能帮朕做什么。”   世上男女风月,相处之道良多。但他对她,纵有满腔的情意,也是难诉说。   她不懂他,他亦不想说。   穆清雨觉得常珝此刻看起来有些文艺范的侨情。她又想起璟王的话,或许常珝是个良人,但她只是这样与他说话似乎还感受不出什么。   想到此,她上前一小步,轻轻拥抱了常翊。动作很轻,并未看到炙烈的烟火,亦没有浓烈的情愫,只是一个平静的,略带温暖的拥抱。   她这拥抱本是即兴而为,她这边刚抱上便感到了常珝的僵硬,不光常珝僵硬,她也僵硬。她缓缓放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傻笑了一声   常珝默然看着她:“清雨,朕并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第30章 又见潘妍   七月十四日,凤台宫内。   虽是火日炙人,穆清雨情绪却格外的高涨。昨日郭成来照例诊脉的时候对她说,她这“小产”从今日开始就可以稍微在这院子中走动了,但为防止落人口舌,还是只在凤台宫周围活动一下的好。   那也比日日在一间屋子里呆着强!这两日穆清雨除了接受各位嫔妃的亲切慰问,便是与常珝说一些互撩的话。   穆清雨自上次给了常珝一个拥抱后便一直在后悔。她那拥抱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常珝好似不那么觉得,于是这两日他们一直贯彻“你撩罢我我便再去撩你。”的原则,真是让她心累。   现在能走动走动了,换换心情,还是很不错。   杏芙早上说,凤台宫西面的栀子花开了。那里离凤台宫不远,去看一下应该也无妨。   与从前见过的低矮的一丛一丛很不同,那是一丛很高大的栀子花,像一棵茁壮的小树,如白玉的花瓣带着丝丝沁甜。穆清雨本想摘一枝回去,又担心养不活,便只好作罢。   她站在那花香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香气馥郁,叫她好想打喷嚏!于是,她实打实地打了个喷嚏……   杏芙为她系上薄纱披风小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罢,您这喷嚏打的中气十足,难免叫人发现端倪。”   穆清雨觉得自己果真文艺不过三秒,于是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快走。”   忽见常珝的声音道:“皇后很喜欢这栀子花?”   常珝下了朝,便习惯性地往穆清雨这凤台宫走。还未走到,便瞧见朱墙外随风摇香的栀子花,以及本在赏花却打了个中气十足的喷嚏后悻悻准备离开的穆清雨。   穆清雨扭头,见来人是常珝后长舒一口气:“皇上?幸好是你,幸好是你。”   常珝挑眉:“怕被发现还跑出来?若是叫人看去了,皇后打算怎么办?”   穆清雨谄媚道:“臣妾不怕,不是还有皇上么?就算被发现,您也能帮着收拾烂摊子不是?”   常珝瞥了她一眼,冲一旁的三七道:“还不快扶皇后上车,想让她着风么?”   三七看着那雕着金龙的金银错工艺的龙辇,咽了口口水为难道:“皇上说的,是这龙辇么?”   常珝未做声,径直向前走去。大监手持浮尘敲了下他的头:“皇上未说,自然就是,还不扶你家娘娘上去?”   穆清雨觉得头很疼,头疼自然不是因为着了风,而是因为她现在坐在这龙辇上,深切地体会着“树大招风”这个成语。   她扒着头对常珝道:“皇上,要不你也坐上来吧。您这样不大好,臣妾担不起这殊荣。”   常珝仰头看了她一眼:“皇后觉得朕再坐上去,这巴掌大的步辇可还能坐下?亦或你坐到朕的身上,朕倒没有意见,但旁边的寺人可还能抬动?”   一旁抬辇的寺人抖了抖,霎时出了一头汗。   穆清雨干笑道:“也是。臣妾近来胖了,他们肯定抬不动,您别上来了。”   常珝抿唇笑道:“朕倒觉得,皇后瘦了不少。手感没有之前好。”   这什么鬼话?!穆清雨无语凝噎。只见一旁三七、杏芙、大监均是一脸含笑的样子,穆清雨就知道他们想歪了。   她默默埋了头,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   常珝生辰这日落了雨。夏日的雨,本该噼里啪啦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日却一直似停未停,细细的雨一直下,总不停歇。   穆清雨在这雨声中睡的正安稳,便听杏芙的声音道:“娘娘,皇上派车辇来接您了。”   她揉了一把眼迷蒙道:“什么?”   杏芙笑道:“还是大监亲自来的,说知道您想看歌舞,皇上亲自吩咐将您接过去呢。”   穆清雨坐直身子道:“竟有这等好事?快给本宫简单梳洗一下,咱们这就去。”   古代歌舞那可是古代人民的智慧结晶!与现代看的加了现代特色的应有很大不同。穆清雨研究过很多敦煌壁画,却仍画不出那个中风采来,所以现在有这么好的观摩机会可绝不能错过。   与她想的不同,整个大昭宫中布置的十分简单,既没有彩棚,也没有寿幛。只搭了几个戏台子,在唱一些吉祥戏剧。现搭的雨棚下随意摆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随时可供宫中路过的寺人宫女们观看。   据杏芙说,这日除了当值宫女寺人,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一日来看戏,皇上这般算是与民同乐。   穆清雨笑道:“那过了晌午若是没什么事,也放你一日假。想去哪玩便去哪玩罢。”   杏芙喜笑颜开道:“多谢娘娘。”   大监命寺人把穆清雨抬至穹辰殿后便笑道:“娘娘,这便是正殿,咱们进去罢。”   穹辰殿是大昭宫的主殿,宽敞的像个大操场。穆清雨大致打望了一下,加上侧殿,大致可以容纳两百人左右,真是个开宫中联欢会的好地方。   她整了下衣裙,便羸弱地走下车辇,由杏芙扶着坐到了常珝旁边。   常珝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皇后今日是抹了多少铅华粉?当心一会儿呛到。”   穆清雨“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小声回道:“劳烦皇上挂心,抹的不多,也就半盒。”   大监过来笑道:“皇上,都到齐了,可否开始了?”   常珝点点头道:“那便开始罢。”   ==========================================================   常珝这场生辰宴,来的人委实不少。后妃们花团锦簇,众大臣额手称庆气氛很是祥和。杏芙为穆清雨倒了杯白水道:“娘娘,您不能喝酒,将就一下喝水吧。”   常珝听言亦恍然大悟,默默拿走她面前的酒酿圆子,舀起一个,吃了一口。   穆清雨小声道:“皇上,那是臣妾的圆子!”   常珝道:“你不能喝酒,吃什么酒酿圆子?”   太没天理了!她明明能喝酒,杏芙就不能假装那是水实际上倒酒么?还有常珝,明明是他自个儿想吃酒酿圆子罢。   穆清雨默默地看了会儿下面的歌舞,看起来好像确实如常珝所说没什么可看的……还是酒酿圆子更和她的心意……   若说这大昭国谁的生辰礼物收得最多,那一定便是常珝了。穆清雨看这一箱箱抬上来的金银珠宝,琉璃如意。真叫人眼花缭乱。   她这厢刚喝了口水,便见一位大臣站起来道:“陛下,您今日生辰。老臣为您准备了一件美艳无双的礼物,还愿您笑纳。”   “潘侍郎倒是别出心裁,呈上来罢。”常珝道   这位潘侍郎叫寺人呈上来一卷卷轴,常珝接过含笑展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女子。   这女子身着碧绿绣荷对襟衫,繁复的金丝线勾勒着花朵。一双杏眼含春,柔情脉脉。丹蔻秀指如白玉,十足小家碧玉之态。   在大昭,生成这样的女子倒是不少,令他惊奇的是,这画的画风颇像出自穆清雨之手。   他微微看向穆清雨。   穆清雨这边看这潘侍郎正觉有些眼熟,斜眸便瞟到常珝手中的画。那画上樱唇齿白、散发着娇羞的少女便更是眼熟了……   是潘妍。她略紧张起来,这画是她亲手所画,不知常珝能不能看出来。   她这儿正做贼心虚,一抬眸便对上了常珝的眸子。   常珝笑道:“皇后以为这女子如何?”   穆清雨正经道:“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常珝冲潘侍郎道:“潘卿,正如皇后所言,朕也这么觉得,不知画上的人是谁?”   那潘侍郎顿时喜形于色:“回皇上,画上的人是小女妍儿,今日也来了这生辰宴。她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一支舞,皇上若不弃,臣便让她上来。”   =============================   穹辰殿上,一身着霜色罗裙的女子莲步走来。霜色的纱共三层,底层以锦棉织就,中间一层是番邦进贡的蜩花丝,若隐若现地透在最外层薄如蝉翼的轻纱之上。   水袖绕细腕,这女子跳的是难得一见的白纻舞【注】。她斜斜转身,面露娇憨之态。掩袖露面,正是潘妍无疑。   一曲舞毕,潘妍叩拜道:“小女潘妍,见过皇上。”潘妍双目晕着水光,含情脉脉的抬头道。   这一抬头,就对上了穆清雨的眸子,潘妍心中顿时激起千层波浪。这容貌她不会认错,当朝皇后竟是那位令她朝思暮想的何画师!   怪不得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原来“他”竟是个女子!   穆清雨这边见潘妍痴痴的望着望着上面,就心道不妙。这潘妍分明盯着的是自己,该不会认出自己来了罢?   果然就听潘妍道:“小女子能见圣颜甚是荣宠,想向陛下讨个恩宠。”   穆清雨再次做贼心虚,默默看向了别处。   只听潘妍声音娇柔:“臣女的小像是大昭城中的何画师所画,妍儿倾慕已久,却至今未寻到他人在何处。若陛下能帮臣女寻找,臣女定当感激不尽。”   常珝默默拍直了快要将头埋到桌子底下的穆清雨,朗声笑道:“这有何难?只是朕刚才赏你那一舞,起了爱才之心。不如,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宫内,跟着司乐一起排万国之舞罢。”   那潘妍的父亲潘侍郎本欲通过这一舞将潘妍送入后宫,去没想到他这向来乖巧的女儿横出枝节,差点毁了大事。   如今虽入不了后宫,却还能留在宫中,委实令他欣慰不少。他忙应承下来:“妍儿,还不谢主隆恩?”   潘妍微微一笑:“既得皇上赏识,是臣女的荣幸。” ☆、第31章 生辰礼物   今夜星子稀疏,月影婆娑,最适合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宜。   穆清雨坐在凤台宫内头皮发麻,等着常珝的质问。   谁知常珝抿着唇表情淡漠,自从生辰宴上回来便一直坐在凤台宫的一隅批阅奏折。   思及今日是他的生辰,穆清雨也不想再造次,她默默去了厨房,为他煮了碗面。   锅内滚了辣子,青翠嫩白的小葱切得极细,用热油浇上,加上蒜末姜末,麻香四溢顿时散开来。她又煮了个糖心荷包蛋,撒了几粒芝麻,端到了常珝面前。   常珝抬眸:“这什么?”   穆清雨笑道:“您尝尝。”   常珝挑眉,挑起一箸子面,默默吃了一口。   穆清雨扬眉道:“好吃么?是不是味道特别好?有种惊才绝艳的感觉?”   雪白细溜的面,配上青翠的小葱和红油油的辣子确实令人唇齿生津。   常珝淡笑道:“味道确实不错,”他夹起那荷包蛋:“为何要在这荷包蛋上扎孔子?”   穆清雨笑眯眯道:“这是长寿面。在……大耀,每人过生辰的时候都要吃一碗面;寓意能活个大岁数,是好兆头。在荷包蛋上扎孔子也是好寓意,是希望过生辰的人每年多长些心眼儿,不要被人欺负。”   穆清雨说到此,觉得有些不对,她又解释道:“但是皇上您这么神武不凡,心眼儿也多的很,应该也没人敢欺负您,嘿嘿嘿嘿。”   常珝瞥了她一眼,随即展眉笑道:“罢了,既是好寓意,便承了皇后的彩头。”他呼呼吃完了面,便恢复了往日冷静的模样,静静望着穆清雨。   穆清雨再次觉得头皮发麻……常珝这是在等她自己招啊……   她干笑道:“皇上,您面也吃了,这生辰算是圆满了。若没别的吩咐,便早些歇息吧。”   七月半,虽是大昭帝生辰,屋外却“呼呼呼”地刮过一丝阴风。   民间这日正是中元节,鬼门大开,小鬼当家、百鬼夜行。   穆清雨觉得,常珝生在这日,定是开了天眼,自己做了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的出。   顿了顿,常珝终于开口:“皇后便不想解释一下自己成为市井画师一事么?”他放下手中书卷凝着她认真道:“你若不说,朕便无法帮你圆潘家小姐的场了。”   穆清雨暗叹一声,只得招供:“皇上,臣妾就想着去练练手,画画宫外的人,贴近一下百姓。谁成想就画了一个潘小姐,便被您发现了。”   她举手起誓:“臣妾发誓,只是单纯的去做生意!开了个铺子而已,绝没有别的什么。为图方便,臣妾当日穿了男装,才被潘小姐误认为男子的。”她顿了下接着道:“其实这事处理起来也简单。皇上只要找个理由搪塞,说何画师已经离开大昭即可。”   常珝思忖了片刻,笑道:“朕却觉得,白日里在殿上,潘小姐已经认出你了。她是故意那么求朕的,究竟该怎么应付,恐怕皇后还得考虑好。”   穆清雨垂头丧气道:“您说的对,我也瞧出来了,只是自个儿不大愿意相信罢了……”   她不大明白的是纵使潘妍瞧出她是何当烛又能怎样呢?难不成来一段百合禁\恋么?穆清雨也的确没辙了,她站起来把常珝面前的碗筷收拾好。道:“罢了,暂且别提此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到了跟前,自会有结果。”   常珝却接着道:“皇后倒是想得开,朕倒是有些好奇你那铺子什么样了。”他笑道:“若是此事得以解决,你便带朕去瞧一瞧。”   “这容易。”穆清雨端起碗筷道:“皇上只要得了空儿,咱们随时都可以去。”   她正欲离开,常珝却拉住她将她拽过来轻道:“别收拾了,天色还早,朕有事与你商量。”   这一拽,穆清雨便顺势撞进他怀里。方才那碗面红油很多,碗边尽是油。常珝着着件月白色的锦袍,她举着那碗,生怕把油溅到他身上。   她高举着碗道:“皇上要商量何事?”   ==========================================================   常珝望着她,觉得她此刻真像衙门里举着“肃静!”牌子的小兵。   他轻笑一声,抬手把那碗拿下来放到案上:“可还记得朕与你说过的太妃?”   穆清雨把手放下,思索道:“记得,南宫狩猎时派了刺客的,便是太妃。”   常珝正了神色:“皇后,朕将你视作自己人,才要提醒你。若是日后出宫,定要留心太妃的人。”   她低头看着常珝道:“皇上既将臣妾视为自己人,何不将太妃之事全盘告诉臣妾,也好叫臣妾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常珝扯出一丝笑:“你总会知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先顾虑潘妍一事罢。”   穆清雨略微点头,发现自己竟然还窝在常珝怀里……   常珝看着她,双目含笑。穆清雨心头突地一跳,她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她觉得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她推开他笑道:“皇上商量完了么?臣妾乏困,要去睡了。”   他却不松手,将她箍在怀中,问道:“皇后的生辰礼物,该不会只是一碗面罢?”   她道:“皇上先放开手,不然臣妾怎么将这礼物送给您呢。”   常珝略挑眉,倒不曾想到她还有这手。他松开她,静默着看她进了内室。   内室里,穆清雨换了一件邀月裙。   这襦裙是她打南宫回来,便画好图样,命司绣坊赶制出来的。整条襦裙看似是白色,实则不然。若仔细看便会发现,经线提月白、茶白、秋香色。纬花则用六色栀子提了纹样。上襦至腰间,细细的珍珠流苏自胸口垂至腰际,刚好露出平滑的小腹。下裙平挺光亮,并不繁复,却像蝴蝶羽翼般荡漾开来。   本想着在常翊生辰上跳一曲一鸣惊人,谁成想竟出了“小产”岔子,令这舞献不成了。   不过也好,她本就不会跳舞,画这裙子也是心血来潮。且不说没有皇后当中跳舞的,就算有,她的舞姿也至多算得上跳大神的。比起潘妍今日的白纻舞,那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穆清雨换上这身衣服出来时,常珝正在饮杏芙刚端上的桃花酒。粉光透亮的桃花盏,配上瓶中桃花酒,甘露莹润、酒香四溢。   常翊看她这装扮,忍俊不禁道:“皇后这是做什么?跳巫祝舞么?”   穆清雨轻咳道:“非也,臣妾本想在陛下生辰宴上跳舞,结果不是没跳成么?此刻便将此舞献给陛下。”   常珝嘴角上扬,举起桃花盏邀请道:“那便静待鸾回凤翥了。”   寂静无声的月色中,月光虽晦暗,却仍带着温柔气息。烛台月光交映下,穆清雨身着邀月裙翩跹而舞,犹如月下精灵缓缓舞动。她眼尾斜飞魅色如丝,腕间的铃铛响声清脆。舞态生风、似翾风回雪。   一曲舞罢,她跳过身来笑道:“怎么样?刚才的舞是不是跟臣妾那碗面一样惊才绝艳?”   常珝晃动酒杯,酒香浮动,浅黄色的酒浆清澈透明。他道:“朕在想,幸好你假装小产,不然这舞若是叫文武百官看去,倒是朕的损失了。”   穆清雨抿唇:“皇上可是在夸臣妾跳得好?”   常翊放下杯盏笑道:“起初看起来像跳大神的,后观尚可。但比起潘妍的舞,还是差了点。”见她明显失落,他复笑道:“但朕觉得,却是绝\色。”   他凝着她露出的腰\肢道:“这衣服不准穿出去知道么?”   穆清雨跳的有些口渴,正端起一杯酒一口闷,听言“噗--”地一声便喷了出去……敢情这厮说来说去是怕别人看去了她的春\色……   穆清雨咳不断声,指着常翊说不出半句话来。   常珝却不以为意,上前替她拍起背来。只听他轻道:“皇后的礼物,朕很欢喜。”   穆清雨抬起头望向他,只见他眉目舒展着,在束发的银色玉冠映衬下更显得人丰神俊朗。她不禁红了老脸笑道:“皇上真是越发没正经了。”   “若说没正经,还要数这桃花酒。今日看到桃花酒,朕便突然想起了那日之事……”常珝凑近她轻笑道。   穆清雨心乱成麻,却不知如何是好。缓了一会儿,她咬咬牙,一副老娘豁出去了的扼腕之姿。她扶着他的胸膛道:“皇上,今日的桃花酒没有加料,当真正经极了!但……臣妾却还想送您一个礼物。”   常珝仰头笑问:“朕这生辰过得值,不知是何……”话未说完,便见些许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她如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轻柔却溢着情意……   她从他怀中钻出来身来笑道:“皇上,一曲舞罢,臣妾真的困乏了。您也早些睡,莫要误了早朝。”   不等常珝说话,她低头倒了一杯酒碰了常珝的杯子道:“皇上且饮,臣妾去睡了。”   常珝却从身后猛然拉住她:“皇后这便准备睡了么?”   月色撩人,惹人醉。 ☆、第32章 何撩何撩   月色撩人,却不醉人。   就在穆清雨撩完常珝心满意足的准备去睡时,常珝拉住了她。   常珝道:“清雨,你对朕,到底存了什么心?”   穆清雨恍惚,她其实自个儿也不清楚,只是想着常珝这厮一直在撩她,她得主动撩回去才行。   但方才大胆举动后,她顿时陷入了困顿。常珝此人明显比她高明许多,她这样做,只是在被不断反撩而已。   她咬牙道:“皇上,臣妾对您……”她一时语塞,反问道:“您是天子,不知希望臣妾对您存什么心?”   常珝默然看着她:“皇后觉得呢?”   穆清雨再次语塞,这踢过去的球又被踢回来,怕是不好收场了。   她正经道:“皇上方才说太妃之事,我需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那臣妾的心也是如此,皇上能看到的时候自会看到。”   她上前拥住他,凑到他耳边道:“皇上难道非得急不可耐的现在知道么?”   她松开他,看着常珝有些愕然的神色,转身去了内室。   何撩何撩,何弃疗?   穆清雨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两圈,更加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恼火。   她一定是脑子抽风,在主动吻了他后又去主动给了个莫名其妙的抱抱,这下更难以收场了。   常珝问她存了什么心,天知道!她只是觉得和他相处还蛮有趣,也渐渐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而已。   她又烙了两个烧饼,一抬眼,便见常珝坐在对面的小榻上默默看着她。   思及自己刚才的诡异行为,又看了看常珝此刻的神色,她讶然道:“您怎么还没走?”   常珝道:“……朕来睡觉。”   他大步走至床前,把穆清雨大力往里一推,便翻身躺到另一边,静静闭上了眼。   穆清雨面朝向他,他便背过身去,留个后背给她……她伸头去瞧他的脸,他便把脸埋进被子里。   如此反复几次,穆清雨顿觉有趣。谁料常珝忽然睁开眼,看着她道:“还不睡么?”   她悻悻道:“睡,睡。”   她这厢刚合上眼,常珝这厮就靠过来环住了她。   穆清雨确实困得没力气再撩回去,她现在只想困觉。略僵硬了下,她便拱着在他颈窝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新奇的是,常珝身上的龙檀香和着墨香的香味,令她迷迷糊糊觉得这略带暖意怀抱格外安神……   =======================   黎明初上,给昏暗的天空,带来了薄薄的光亮。犹画师在方画就的画儿上洒了金粉。   穆清雨是被杏芙推醒的,这丫头笑眯眯道:“娘娘,您最近和皇上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点小皇子穿的衣服了?”   她揉了把眼有气无力道:“别胡说。”醒了瞌睡,她方坐起来:“潘小姐今日进宫么?”   杏芙点头:“自您让奴婢观察着她,奴婢就看着呢,她是今儿晨鸣鸡叫时入的宫。因是官家女子,司乐司封了她一个领事做。”   穆清雨拿起梳子把头发梳通:“若是她要来凤台宫,务必要叫她递了帖子提前知会。若是私自前来,不可放她进来。”   杏芙接了梳子替她绾发,她青丝如绢,杏芙这厢双手上下翻飞,将发挽结成大椎,又结上丝绳。插\上步摇、点翠,风鬟雨鬓,看似凌乱却别有风\韵。   杏芙忽然疑惑道:“娘娘,您对后宫女子向来宽容的很,甚至胡贵妃之流都丝毫不放在眼中。为何如此忌惮一个刚入宫的司乐司领事呢?”   穆清雨暗叹一口气,这个中缘由还真是有些不可描述。她不知该如何与杏芙叙述自个儿与潘妍的复杂关系。杏芙这丫头太单纯,总不能告诉她那潘小姐在前次出宫的时候瞧上了男装的自己,现在发现了真相,恐怕因爱生恨了。   她打了个马虎眼:“潘妍昨日在宴会上一舞惊天下,怕是日后早晚要入后宫,我们还是早预防的好。”   杏芙听罢登时攥了拳头,粉面微红,坚定道:“娘娘深谋远虑,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   司乐司内,丝竹管弦洋洋盈耳;歌舞伎们缓歌缦舞、舞姿妙曼。   潘妍着了一件艾青色缓带纱衣,正在教习一位舞伎跳折腰舞。   “折腰舞,要的是腰肢柔软。你的腰虽能下至后脚却少了柔态,这样跳出来的舞姿僵硬,哪里能称的上长袖善舞呢?”潘妍道。   那舞伎收了水袖:“潘领事,您前日里跳的白纻舞那才是长袖善舞,那舞失传已久,您何不教我们白纻舞?”   “所谓一口吃不成胖子,舞艺也并非一日可练成。若是简单的翘袖折腰舞你们都练不好,还练什么白纻舞?”潘妍笑意缓缓,却格外严肃。   她抬了水袖,作势道:“你们且看好,下腰之时需单手上举,掌心冲日将袖子托起。”潘妍手上动作未停,就势折腰:“下腰的时候要尽显柔态,妩\媚多姿。”   几个舞伎跟着学了一下,顿觉难做。   一个黄衫舞伎讪笑道:“领事,这折腰舞看起来可比白纻舞难得多,娉婷袅娜、柳娇花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位。您教习我们排练万国之舞,其实不必那么多复杂的动作。万国之舞要的是气势,气势到了,动作简单点也无妨的。”   潘妍笑道:“靳女史,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我这人就是执拗得很,若是有什么事不能做得完美无缺,那我便会夜不能寐。”   其余舞伎皆闻此言,顿时噤声,纷纷练舞去了。   靳蓉默然,竟暗暗嗤笑了一声。   ==========================================================   穆清雨这日过了晌午,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前有条长廊,这长廊曲曲折折的,一眼看不到底。偶有从长廊经过的婢子小跑过来,见了她便低头立在一边,待她过去后,才又匆匆离去。   杏芙跟着她独自走在这长廊里,耳畔有风声有鸟鸣。夏日就要过去,天气晴好,倒是好时节。   穆清雨转过一个弯,便见潘妍立在前面不远处,亭亭玉立,正定定瞧着她。   她今日着了一袭水红长裙,像一朵静妙的杜鹃花儿。朦胧薄雾般的淡金色披帛拽地,束腰的云纹丝绦随着风儿轻盈舞动,有些出尘的味道。   穆清雨这日防夜防,没成想出来串了个门儿便自个儿主动送上门了!   潘妍面容柔润,淡笑着向她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她笑了笑:“有些日子未见潘领事,万国之舞排的可还好?”   潘妍笑道:“舞艺不难,难得是如何与舞伎们处关系。所谓抃风舞润,若是意气相合之人在一块儿定是好上加好,做事情也能事半功倍。皇后娘娘,您说呢?”   穆清雨思忖道:“正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不能意气相合,恐怕还是不要勉强的好。人活在世,若是不得开心的过每一日,岂不误了这并不久长的岁月?”   潘妍垂眸:“娘娘说的在理,只是不知臣女可算与娘娘意气相合之人?”   她暗暗叹口气,她与这潘姑娘打了半天哑谜,这姑娘到底还是委婉的问出了这句话。初次见面时,这姑娘似小家碧玉、唯唯诺诺、对她暗送秋波。现在看来,倒像个敞亮人儿。   看来她与潘妍的事儿,还是说清了的好。   她笑道:“是否意气相合,还要看处不处得来。不如这样,潘领事自明日起,便来凤台宫教本宫白纻舞,本宫有心交你这个朋友,不知你是否愿意?”   潘妍抬眸,双目璀璨若坠入了星子:“娘娘肯如此提拔臣女,是臣女的荣幸。”   潘妍离去后,杏芙望着潘妍的背影探究道:“娘娘,这不对啊!奴婢怎么觉得这潘姑娘瞅您就像瞅情郎一样呢?”   穆清雨咳了一下,举手轻抚廊间一朵海棠道:“何出此言?”   杏芙眨眨眼:“难道不是么?她那神情,简直跟戏台子里的青衣一样,含情脉脉,欲说还休。”   穆清雨拍拍她的肩道:“本宫觉得,她只是在这深宫深受排挤,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罢了。”她又咳了一下:“所以说,你还是少看些戏,戏里面都是骗人的,做不得数的。”   杏芙点点头:“您说的也是,但这潘领事可是来与您抢皇上的,娘娘可得防一防。”   穆清雨抬手弹了她脑瓜崩儿:“你就别瞎想了,我们快采些玫瑰回去,晚上本宫露一手,试着给你们做玫瑰酥吃。”   杏芙嘿嘿笑:“皇上真是好福气,能吃到娘娘亲手做的玫瑰酥。”   穆清雨:“……”   廊内秋海棠花开似锦,草木无情。竟是不知谁家少女徒幽姿,静待她含苞吐蕊花下眠。 ☆、第33章 百合支线   常珝唤醒穆清雨的时候,天边方露出鱼肚白的颜色,大约是卯时。透过窗棂还可见浅白色的月牙悬在天上。   常珝捏了捏她的脸道:“睡得这样死,若是有刺客,你定死了十回八回了。”   穆清雨怔了怔,嫌弃道:“若是天天遇刺客,这皇宫也忒不安全。那只能说明陛下治国有误,有太多人对您不满。”她回了神:“陛下昨日没来,忙什么去了?”   常珝笑意浅浅:“朕只不过一日未来,皇后便如此介怀了?”   穆清雨笑眯眯地答道:“臣妾只不过寒暄两句,皇上别太当真。”   常珝挑眉,略露出轻佻之色。他解了外袍翻身靠在穆清雨旁边打着扇子道:“朕这两日国事繁多,昨夜赶趟处理了一摞文书,怕是过两日,皇后便可履行带朕去你的铺子的承诺了。”   穆清雨翻身过来瞧他,见他面露得意之色,也跟着笑道:“陛下也别高兴太早,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没准您这两日处理了一批文书,过两日更多的文书就如排山倒海般又涌来了。”   常珝摩挲着那扇子,淡笑道:“皇后还是应祈祷朕的政事不多。若是朕一直瞧不见你那铺子,恐怕哪日会萌生将它端了的心。”   她着实被噎了一下,忙殷勤道:“陛下,您虽政事繁多,但以您的才华处理起来定不会成问题!臣妾相信,咱们过两日就可出宫去瞧臣妾那铺子了。”   他也笑道:“皇后说的不错,咱们的确过两日便可出宫了。但在这之前,”常珝凑近她:“朕听闻你要那潘家小姐每日来教习你跳折腰舞?”   穆清雨忙扯了被子护到胸前:“这潘小姐也算是臣妾在宫外认识的,她这人看起来有些固执。臣妾想借着跳舞的机会跟她好好沟通一下。”   常珝点头,有些疲倦的靠在她肩上:“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晨鸣,记得叫朕。”   穆清雨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替他盖上被子。窗外晨雾弥漫,浮云自开,今日应是个好天气。   ==========================================================   潘妍今日前来,抱了个琵琶。   古语云:“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说的便是琵琶声音清脆,如玉盘走珠;又如庭间黄莺啾啾、悦耳婉转。   潘妍放了琵琶,方笑道:“皇后娘娘,臣女带了琵琶,为的是您跳舞的时候能有个声响儿。这样比较好学。”   她拨了几个音,便把琵琶放在一边,带着些许究的神色望着穆清雨。   穆清雨叫杏芙替她看了茶,跟着笑道:“潘领事,倒是劳你费心。只是我跳舞底子不行,恐怕这舞有些难学。”   “皇后娘娘是有才之人,有臣女的帮助一定可以更进一步的。不如臣女先教您几个基本动作如何?”潘妍笑意甜甜。   这也算赶鸭子上架了,思及前几日自己在常珝面前如跳大神一般的舞姿,她点点头道:“那便有劳潘领事。”   潘妍笑意更盛,走上前便要帮穆清雨下腰抬腿。   谁成想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下手却狠辣的不行。只闻“咔嚓”一声,她觉得自己这老腰真是要断。   穆清雨跟着她做了几个动作,总算回过味来。   潘妍这妹子有点不简单,什么动作难便让她学什么。且虽看起来神色恭顺,细看起来却仿佛绷着一股气。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穆清雨感觉自己要被掏空……   更何况她也不是非要学这折腰舞,只是为了和她说开的托词罢了。   穆清雨站直了些,顿了顿。抬眸笑道:“潘领事,你也瞧见了。本宫虽舞艺的确不大行,连基本动作都是做不到位的。”   见潘妍微露得意之色,她似不经意转移话题道:“本宫舞艺虽不在行,画工却还称得上拿得出手。潘小姐,不知前些日子本宫出宫时为你画的那副小像,你还满意吗?”   一时间,凤台宫内琵琶声止。   潘妍惊道:“啊?”   穆清雨单刀直入道:“你前几日,不是还在寿宴上向皇上讨了恩典说要找何画师么?本宫就是那何画师。”   您……怎么承认了?”潘妍垂了头,有些不可思议道。   “本宫即便不承认,你不还是看得出本宫便是那何画师么?”穆清雨笑道:“若是本宫叫皇上随意找个人易容成何画师的模样敷衍你也未尝不可,但本宫觉得,那样对你似有些不诚信。”   潘妍抿唇:“娘娘您既然知道臣女看出了您,为何还要臣女入这凤台宫?就不怕臣女将此事告诉皇上么?”   穆清雨轻笑一声,走上前拨了下潘妍的琵琶:“此事自然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他是知道的。”   潘妍不能言语,有些瘫软在椅子上。   或许是当皇后太久,不自觉气场太过强大,让这姑娘害怕了。穆清雨微微叹气,有那么一瞬见感觉自己仿若电视剧中的恶毒女配,而潘妍就像纯真善良的女主角。   她看着潘妍道:“潘领事,你是个好姑娘,本宫是真心想与你交个朋友的。不如我们忘了这件事,重新认识一下罢。”   潘妍愣了愣,启口道:“那您是以何画师的身份重新认识臣女,还是以皇后娘娘?”   穆清雨哭笑不得道:“本宫想以穆清雨的身份认识你,你还愿意?”   潘妍默然:“娘娘,臣女对您存了那样的心,您还肯让臣女接近么?”   穆清雨看着她,笑道:“你存了什么心?”   潘妍抬眸:“没什么。娘娘,您其实是跳舞的好料子。若是多练习,定能练好折腰舞的。不如明日,臣女从最基础的开始教您罢。”   穆清雨点头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腰也不能一日就下下去。若是本宫有朝一日能跳好这折腰舞,你便是头等功臣。”   潘妍准备离去的时候,常珝方下朝过来。   凤台宫内琵琶声响,如泉水叮咚。他推门进来,便见穆清雨坐在一旁品茗,而那位潘领事坐在侧位正在弹琵琶。   见他来了,潘妍抱着琵琶冲穆清雨拜道:“娘娘,今日便到这里,臣女回去了。”   常珝似有些诧异潘妍的态度,探究着望向穆清雨。   谁料潘妍行至常珝身边冲他微微一福:“皇上金安。”言语虽谦顺,神色却颇为不耐。她又回头望了一下穆清雨,神色便瞬间如春风化雨。这一来一回,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落差。   穆清雨有些头痛的觉得,此刻潘妍看常珝,颇有些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味道……   潘妍走后,常珝莫名其妙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穆清雨摇头:“臣妾也没说什么,但这姑娘心眼实,恐怕会错了臣妾的意思。”   ==========================================================   九月初一,从白日到黑夜,直到宫灯稀稀拉拉地挨个亮起,常珝都伏在御案之上批阅奏折。   穆清雨为他披了件衣裳道:“皇上是否打消了将我那杏花春雨端了的念头?”   常珝撂笔:“不,朕若是一日不见杏花春雨,便每日都想端了它。”   穆清雨堪堪收了为他披的那件衣裳,披至自个儿身上,默默低喃啐了两句。   常珝问:“皇后说什么?朕未听清。”   她呵呵笑道:“什么都没有,皇上听岔了。”   常珝举笔批了份奏章,唇间笑意却未减少。   初三这日,铜漏倾了三回水后,常珝终于将他手中的处理的要事务告一段落,给了穆清雨一个不将她那“杏花春雨”一锅端的机会。   ============================   几日前,他说:“清雨,朕可能要打西陵了,这两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便忙中偷闲出宫一趟吧。”   穆清雨彼时正在苦练折腰舞,刚压下腿。闻言惊道:“打西陵?宋良媛的母国么?”   她着实被惊了一下,膝盖关节发出“咔嚓”一声。   常珝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就是你想的那个西陵,前些日子大耀来了密报。密报上说西陵屡屡进犯大耀边界,要我们作为友国,助大耀一臂之力。”   穆清雨有些疑惑:“大耀打西陵自是无可厚非,但大昭和西陵邦交一向友好,我们何必要趟这滩浑水呢?”   常珝轻笑:“清雨,那是你的母国,你怎么一点不为母国说话呢?”   她笑道:“臣妾一向讲究情理,大耀虽是母国,此番作为却有些不厚道。”   常珝微叹:“你说得不错,那大耀国君日渐衰老,老帝君恐想在退位前为那几个不争气的皇子铺好路。西陵与大耀一衣带水,自是老帝君的心腹大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为何大昭不静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呢?”她惑道。   “皇后说的朕自然知道,但别忘了还有南乐。南乐虽是小国实力却并不弱,若是大昭拒绝大耀出战,怕是大耀便要点将到南乐身上。等灭了西陵,大昭便会遭殃。”   凤台宫的香炉燃尽了最后一丝软香,氤氲着朝向殿内穹顶上金银错制的朝天鸣叫的凤鸟。   穆清雨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连锁关系,她抬眸:“那皇上什么时候能处理完眼前的政务?”   常珝道:“朕叫大监准备了驾马车,初三那日带你出宫。” ☆、第34章 皇子有病   临近晌午,灿阳高悬,九月初的天气依旧晴好。   穆清雨靠坐在马车之上,观望整个大昭南市。感觉与上回和璟王一起又有很大不同。   常珝找了辆普通马车,虽不如龙辇豪华,却足够宽敞。且拉车的马是骏马,丝毫不似璟王那破马车老马三晃。   她扒着窗边笑道:“想不到北市这么热闹啊。”   北市的街道商铺林立,人头攒动的街头比肩接踵,和着小贩的吆喝声,倒是十足的盛世场面。   常珝端起一杯热茶道:“你也出了几回宫,怎么没逛这北市?”   穆清雨回过头笑道:“上上回出宫,是为了看铺子。上回出宫,是给潘小姐作画,想逛也没那个时间。”她又晃过神道:“但是臣妾来了这北市的望海楼,那的菜委实不错。”   常珝轻笑:“可比司膳司?”   穆清雨摆手:“那自然是比不过,但这是民间风味儿,自有他的妙处。”   眼看到了南市,穆清雨指着前面冲他道:“皇上,那便是臣妾的铺子了。”   ==========================================================   南市之中商铺如云,穆清雨的“杏花春雨”坐落其中,看起来虽不显眼,却独具它的特色。   掌柜的张默生眼明心亮,见老板带着一位玄色锦袍的公子前来心里边有了数。他迎上来道:“何老板,这位可是当家的?”   不等穆清雨答话,常珝便点头道:“掌柜的,夫人的铺子劳你费心。”   穆清雨拉住他冲张默生笑道:“老张,我来看看库存还有没有。”   “杏花春雨”内,穆清雨清点库存的时候,常珝在坐着喝茶。   她在摆放新到的货的时候,常珝在坐着喝茶。   她在翻阅账簿的时候,常珝仍在坐着喝茶。   老张这掌柜的看到这幕叹了口气,感情何老板这当家的是个吃软饭的!他摇着头走了出去……   穆清雨这边方将隔断内的靛蓝薄织锦缎纱帘换成略厚实的暖帘,那边便见常珝那边放下了茶杯,拿瓷勺挽出一大勺璟王的芦荟胶来……   她忙走过去道:“那可不能吃,是抹脸的。”   常珝扭过头道:“这便是老六一直忙活的东西么?”   穆清雨答道:“是啊,璟王与臣妾合伙开了这铺子,这里也卖他的东西。”   常珝那厢有些黑脸道:“朕真想把你这铺子关了。”   穆清雨:“……皇上,咱们这是出宫放松的,不是来强关老百姓的铺子的。这铺子一直是老张打理,还养了一群大昭人民当伙计,您可不能说关就关。”   常珝放下那芦荟胶道:“也罢,时候差不多了,咱们用膳去吧,就去你说的那家望海楼。”   =============================   望海楼依旧生意兴隆、日升月恒。   穆清雨上次来已至黄昏,光顾着吃饭,并未仔细观察这望海楼。她环顾四周,而后问常珝道:“为何望海楼并未见海?”   常珝挑起一根土豆丝道:“这菜叫嫦娥奔月,你见到嫦娥了么?”   穆清雨:“……”她默默扒了口饭,瞟了邻桌一眼,顿时内心大惊。   大约七点钟方向坐着一位身着独特具有异域风情的男子,还有他那双如蓝色曜石般的眼睛,她一眼便能认得出。是那位“金毛犬”罗萨里!这个前次一心要娶她的南乐皇子。   她默默低了头,有些艰难的别过头看向窗外……   罗萨里感到有人看他,皱着眉头打望了一圈,目光停在穆清雨身上,略怔忡道:“月神娘娘?”   穆清雨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   罗萨里又叫了一声:“何姑娘?”   常珝方才就觉得穆清雨神色不对,他问道:“你怎么了?脖子扭了?”   穆清雨冲他使了个眼色,依旧望着窗外小声道:“那是南乐国的小皇子罗萨里,前次出宫便缠上我了。”   常珝豁然一笑,冲着罗萨里道:“这位公子,不知唤内人何事?”   罗萨里愣了一下:“哦,你不是上次跟着何姑娘的那位朋友,你是她夫君么?”   常珝微微点头,淡道:“我是她夫君。”   “哦,那我们来决斗吧。上次跟着何姑娘的那位朋友说你平日很忙,没机会与我决斗。现在好容易有机会决斗,我们谁胜了谁就可拥有何姑娘。”罗萨里甩了头上的小辫道。   穆清雨觉得此人简直丧心病狂,她站起来道:“你们要决斗上一边去,别影响我吃饭。”   常珝默然看着罗萨里,云淡风轻夹了一箸菜:“既然我家夫人说不要影响她吃饭,那我得陪她把饭吃完。这位公子,对不住了。”   罗萨里思考了片刻,也坐到了穆清雨旁边。他正经地对常珝道:“既然如此,我也陪何小姐吃饭。”   还是如上次一样,望海楼的食客尽被这异国人的奇异举动吸引,大家纷纷侧耳倾听,静待后续。   穆清雨撂了箸子:“我不吃了,你们去决斗吧。”   常珝端起一杯茶看着她道:“清雨,你可当真?”   穆清雨淡笑道:“夫君,我知道你不会输的。”   常珝亦噙笑道:“那我便输了如何?”   她看着他说:“夫君要是输了,恐怕就看不到我的心了。”   常珝挑眉,他凑近她小声道:“那朕可不能输,得好好看清娘子的心呢。”   她心头跳了跳,推开他道:“那夫君还不快去?”   穆清雨吃了一口酒酿圆子,香甜软糯,真可谓圆子中的极品。她不知怎的内心升腾起一丝愉悦来,她从怀中掏出面纱覆在面上,扭头望向了窗外。   这常珝也不知去哪里和罗萨里决斗去了,往外看竟寻不到身影。   她又咬了口圆子,便放下碗冲小二道:“结账。”   ==========================================================   北市里忽然落了雨。秋雨绵绵,带着秋风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树枝上,树上原本茂密的叶子也被打下来。   穆清雨在望海楼转了一圈,也不见常珝的身影,便向掌柜的要了一间房,放好细软后,出门去寻他。   常珝与罗萨里的“夺妻之战”定在了望海楼后面略偏僻的一处巷子里。须臾,便引了不少路人纷纷围观驻目。   天公虽不作美,但围观群众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常翊神色自若,手持玉琯长身玉立,玄色的锦衣绾发玉冠,更显得丰神俊朗,身姿挺拔。   再观罗萨里处,只见罗萨里在随从的服侍下换上了一件锦织云纹彩色护心马甲,胸前的铜镜明晃晃的,大有“老子不怕你”之势!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穆清雨这边方戴了斗笠穿插到人群中,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落下来。   这应是夏末秋初的最后一场雨,颇有炎炎夏日不甘心就这么离去的意味儿。雨势见大,围观路人纷纷离去,回家收衣服去了。   一时之间,这小巷仅剩他们几人。   穆清雨暗暗心想,这南乐国果然做派迅急,说决斗便马上决斗,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临时罢战更是不可能。   且这皇子行事如此急躁,很容易便被控制。这样的人还是与他做朋友的好,万不可与其为敌。   穆清雨并不担心常翊会输,她其实还蛮想看看这场比赛,到底是现场直播,机会难得……   斗笠下,覆面的面纱遮住了穆清雨此刻的神色,她目沉潋滟静静观战。雨水顺着斗笠滑到她的衣裙和脚边,常珝默默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娘子可站在那边屋檐下,别被雨淋湿了。”   她乖巧地走到一处屋檐下,屋檐后是一户人家。往那小院内望去,门扉内养了鸭子和鹅。   趁着下雨,鸭和鹅正在内斗,嘎嘎呱呱声不绝于耳。   望着呼扇着翅膀上蹿下跳的鹅和跑来跑去的鸭,她觉得这场景有那么点眼熟   。   是有那么一丝像常珝和罗萨里……   那二人说是决斗,其实是罗萨里一直在对常珝穷追猛打,常珝轻功了得,一直在闪避。   穆清雨原来觉得罗萨里的闪避技能max,没想到常珝更胜一筹,罗萨里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说到打斗场面,除了上次遇刺,她还未如此近距离观赏过。作为五好青年,为了避免被警察叔叔叫去喝茶,她向来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一想便晃了神,她这边刚刚神归本尊,眨眼之间,那边常翊便吃了小亏。   罗萨里那件的护心铜镜是个宝贝,跳来跳去之间便晃了常翊的眼,常翊被罗萨里的暗器所伤,袖子被划了道口子,险些应了血光之灾。   她不禁暗暗担忧,这下有点玩脱了。常翊是常人便罢,偏偏他是皇帝……皇帝安危关乎天下,这可如何是好……   常翊这厢虽是轻功了得,却并未全力以赴。本想着以躲闪取巧随意应付罗萨里,没想到恍惚之间,反而吃了罗萨里的亏。   穆清雨有些暗自懊恼,她叫他们去决斗只是被那罗萨里缠得烦了一时起意,常珝若是因此受伤耽误朝政恐怕不妥。   她秀白的拳头上骨节发白,小跑至望海楼前门。 ☆、第35章 吾之卿卿   郑海今日跟着他们出来一直负责车夫的工作,方才常珝要与罗萨里决斗,他便又兼任把风。   穆清雨找到郑海冲他道:“郑海,你想个法子,如何能甩了罗萨里。”   郑海挠头:“照理说决斗不分出胜负是不行的,这罗萨里是南乐皇子,关乎邦交,也不能太轻慢。这实在是不好办”   郑海望着天上飘落的细雨,又思考了片刻:“臣倒有一计,不如娘娘佯装摔倒或者自己割伤自己,皇上和南乐皇子肯定要来关心您,到时候就可以令他们收手了。”   穆清雨看着他道:“你这还真是个馊主意。”   她默默回到那屋檐前,准备静观其变。   眼下战局又发生了变化,常翊又莫名占了上风。他此刻似玉面郎君,一根玉琯使得虎虎生风,直逼罗萨里命门。   穆清雨觉得自己好像不用使“苦肉计”了,她默默地退了一步,将场地留给他们。   须臾,她看的有些困倦,打了哈欠。   常珝睨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罗萨里这边却发了狠,举手一掌便要冲常珝拍下。   常珝这边将手中玉琯打直,轻点了罗萨里的肩胛,罗萨里顿时脱力,使不上力来。   他垂头道:“是我输了。”   常珝收了玉琯似云淡风轻道:“那在下是否可带着我家娘子走了?”   罗萨里抬头,不放弃地冲穆清雨道:“何姑娘,上次你那位朋友说,我们再见面就是朋友,我就可以送你回家,不知做不做数?”   穆清雨看了眼常珝,笑道:“自然作数,你与我夫君也算不打不相识。只是他有些擦伤,我得带他去上药。”   秋雨落在南市的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恰似麦地里拾麦穗的娃娃们头顶戴的小草帽。   罗萨里身后跟着他的随从,他则跟着穆清雨,亦步亦趋。   罗萨里跑到穆清雨在一旁道:“何姑娘,你知道月神娘娘么?我住的地方有一玉雕的石像,跟你生的一模一样。”   穆清雨头也不回道:“那石像可能是王语嫣,不是我。”   罗萨里不屈不挠:“不,那石像是月神娘娘,是我们的守护神。等你去我们那里,我亲自带你去瞧。”   “这位公子,我们暂时没打算出远门。”常珝轻咳道。   罗萨里不理他,自顾自道:“你可以不去,我邀请的是何姑娘。”   穆清雨:“……”   眼看到了璟王为她置办的那处宅子,穆清雨指着对罗萨里道:“罗公子,这便是我家。谢谢你送我们回家。”   这宅子三进三出,从外面看甚是气派。朱红的柱子配镶金的匾额,“何府”二字苍劲有力雕在其上。   罗萨里盯着宅子上硕大的“何府”二字久久无言,他迟疑了一会儿,咂舌道:“何姑娘,你夫君虽身手不错,但我也差不到哪去,你若是日后和离,想招入赘可以来找我。”   穆清雨再次无语道:“罗公子,感谢你的抬爱,但我暂时没这打算。”   斜风细雨的天边好似又飞过了几只乌鸦,混着雨色有些晃眼,令人看不真切。   罗萨里身后的随从有些看不下去,凑上前道:“公子,咱们该回客栈了。”   常珝亦笑道:“是啊,天色已晚,我与娘子也该回府了。”   罗萨里这回掏出一根由靛蓝、赤红二色串成的菩提子手串塞到她手中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姑娘,我就要离开大昭了,欢迎你去南乐找我。”   穆清雨接过他那手串道:“好,我若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你。”   罗萨里喜笑颜开的转身离开,边笑边挥手:“好,我记下了!”他转身之际,蓦然瞥见他那月神娘娘的小白脸儿夫君腰间挂着的锦纹玉佩,这玉佩有些眼熟,却怎的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随从备好了马,他也便来不及多想。他翻身上马再次冲穆清雨挥手作别:“再见了,何姑娘。”   穆清雨挂着笑,简直要将手儿挥断、挥断……   终于将这南乐小皇子送走了!   ==========================================================   入了何府,但见一池塘座于正中,池中波光潋滟,落入池中的雨滴淅淅沥沥荡起一圈圈细小波纹……   荷花粉嫩,骤雨并没有影响到它的俏盈挺立。荷叶脉络分明,仿若人体经脉,纵横交错的细密纹络若隐若现。   “吧嗒、吧嗒”雨滴顺着荷叶的边缘滑入中心。   不一会儿功夫,竟然存了一小洼儿的清水。清水倾倒入池中,水中的锦鲤倏忽受惊,潜入池底。   景色雅致,常珝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为何那罗萨里要提出入赘?”   穆清雨思索道:“他可能看我这宅子上写着‘何府’,把您当做吃软饭的了。”   常珝略显无语,淡淡道:“朕看起来像吃软饭的么?”他又环顾了这何府,低笑:“你这府邸弄得倒不错,小桥流水、紫竹依依。”   穆清雨自豪道:“那是,这里的每一景,每一木都是臣妾自个儿画图纸设计的,自然别具风雅。”   她问道:“我叫郑海去取细软,顺便给我们带个夜宵。只是不知咱们今日可还回宫?”   常珝挑眉:“既然你这布置的如此别具一格,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恰逢休沐日,咱们便不回去了。”   方才决斗,常珝的伤落在手臂和肩膀上。虽是擦伤,但考虑到他九五之尊细皮嫩肉的,穆清雨还是去管家处找了药箱,为他上药。   厅堂之外,金桂满枝头,米粒般细碎地花瓣随细雨簌簌飘落。池塘内有几许残荷,风过叶摇,恍若零碎的璞玉。   厅堂之内,青铜麒麟纹样的圆形兽炉方焚上一方盘香,烟气缕缕蒸腾而上,香气怡人、沁人心脾。   她摘下斗笠晾在窗沿上,窗扉细薄透亮,映出他二人的影子来。   她走上前为常珝褪了外衣,拢了衣袖后打开药箱,先为他的胳膊上药。   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轻微渗血。倒了点金疮药,随意的抹上后。穆清雨笑道:“皇上,您这擦伤虽说也不会留疤;但以防万一,等褪痂时可抹一些璟王的芦荟胶,应该很管用。”   常珝轻笑:“你倒是对老六上心的很。”   穆清雨扒开他肩膀上的衣物正预备给他上药,闻言道:“不管您怎么想,臣妾只当璟王为好友。在茅屋之时,他帮助了臣妾,臣妾便认定他这个朋友了。”   上好了药,穆清雨对着那伤口微微吹了口气,正打算替他整理领口时,只见常珝侧过身看着她道:“那皇后何时认定朕这个朋友呢?”   她抓着那领口,探究着望了他一眼,低笑道:“皇上只想做臣妾的朋友么?”   “不然呢?”常珝扭过身来按住她的手道。   穆清雨垂眸笑道:“臣妾以为,皇上的追求会更高一些,更高那么一点儿。”   香篆袅袅,透过薄薄的烟雾,常珝展眉:“皇后可是打算叫朕看清你的心了?”   她上前一步,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道:“方才屋外落雨,打湿了您额前碎发,濡湿了您身上的玄色锦袍。有那么一瞬,令您今日瞧起来有些秀色可餐,令人难以把\持。”   常珝闻言挑眉,将她扳正:“朕是否听错了?你方才说的,朕似乎不大明白。”   “就是您以为的那个意思。”她促\狭道。   她微笑着回应之后,常珝顺势将她揽了过去,搂在了怀中。   她嘿嘿笑道:“您方上了药,别把药蹭没了。”   常珝的头抵着她的头,轻道:“虽是秋日,有些清冷,朕却觉得有那么丝暖意。这暖意是你带来的,朕很珍惜。清雨,朕很欢喜。”   这么肉\麻肉\麻的话竟是常珝口中说出来的,委实令她有些羞赧。   她把头埋到他肩上:“皇上可知道,自从遇见您,臣妾自个儿变了好多。您不知道当初臣妾听说陈宝林有孕的时候心里有多不开心。”   她又笑道:“不过幸好是假的。”   “陈宝林虽是假的,朕却真的想要个孩子。不知皇后可愿意?”常珝笑道。   她点点头,内心忽然想吐槽自己一千遍:这太不像她了!怎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按照现代年龄来算,常珝明明还比她小一岁,此时此刻,她应该霸气起来才是!   她道:“那便来吧!”   常珝晃神道:“什么?”   她抬头,微红着脸道:“皇上方才不是说想要个孩子么?”她又抬头:“可是还没有沐浴,是不是不大好?”   常珝哭笑不得的一把按住她道:“算了。”   她垂了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这便要坦诚相见了么?!这便要将自个儿这辈子交到常珝手中了么?   “要不还是先去沐浴?”她按住常珝的手道。   常珝默然,将她拦腰抱起来轻声道:“夜长梦多,朕怕等不及。”   ==========================================================   夜半时分,常珝忽的醒了过来,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默默写了一个字。写罢,他轻凑到她耳边道:“吾之卿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穆清雨睡意正酣,大梦未醒,并未听到常珝的情话。   人常有梦,梦中不辩真假;醒来时,竟也不知何为真假;大梦初醒,方惹众人笑耳。 ☆、第36章 出使西陵   秋阳杲杲,昨日还是秋雨绵绵,今日便是雨过天晴了。   细风自窗棂吹过,微微吹拂到穆清雨的脸颊上,惹得鼻子有些发痒。她恍惚了片刻,蓦然睁开了眼。   常珝捏捏她的脸道:“醒了?怎的不多睡一会?”   此刻是该老脸一红,故作娇羞的。但思及还在门外面壁思过的郑海,她起身道:“皇上,郑海可是站了一宿?”   常珝默然:“应当让他站三宿。”   穆清雨:“……”   ==========================================================   昨夜里秋雨渐盛,气温转凉,令人不寒而栗。厅堂内却是温度减升,有着那么丝意乱情迷的味道。   常珝这厢将穆清雨打横抱起后便直奔内室,打算唱上一曲殢雨尤云。   穆清雨这边却犯了怂,手抖着解了半晌,也未解开常珝颈边的云纹盘扣。她悻悻收了手:“要不皇上自个儿来。”   常珝眸色深了几许,轻笑一声:“平日里看你如胆子大得很,此次倒是怂了。”   铜炉中的火花明明灭灭,其中焚烧的盘香氤氲出香气来。香气盘绕而上,绕过穆清雨的面庞,令她觉得一阵暖热。   她顶嘴道:“臣妾也只是窝里横,关键时刻还是掉链子……”   这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她再次在心里吐槽自己一千遍:你是现代人!现代人!不就是你情我愿的共赴巫\山,有什么可怕的?!   然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她越发犯怂道:“皇上……”   常珝抿唇,轻轻含上她的耳\唇,而后附在一旁道:“香暖鸳\鸯被,不过洞\房深处。”   她扭过头,全身抖了抖,酥麻道:“您可真是……”   话未说完,常珝便解开了挂着床帏的银扣,薄纱藤花纹样的床帏似孔雀开屏,倾泻而下。   雨霖铃,莫负一室春\光……   常珝这边方吻上她的额角,便听“咣!”的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了……   紧接着传来郑海的声音:“夜宵来了!”   常珝额角“蹦蹦蹦,”跳了几下,便又听郑海喝道:“皇上!这小龙虾真不错,蒜香麻辣,味足量大!您在哪呢?”   郑海走进内室,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的一件外衣,他心想:这皇上不知去哪了,连衣服都没穿。   再走进去,还是没人。他转了一圈,忽见常珝大力拉开床帏翻身起来怒道:“郑海,你给朕出去,门口站一宿!”   郑海懵了,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掂着小龙虾走到了屋外。   须臾,他又进来小声问道:“皇上,这小龙虾……”   常珝再次怒道:“拿出去!”   “皇上,龙虾还是要吃的,让他拿进来吧。”穆清雨这厢已经穿好了衣服,坐起身道。   郑海尴尬地笑了笑,乖巧的拿着龙虾放到梨花木桌子上,便走出屋外罚站,身子站得笔直。   穆清雨跳下床来,剥了一个小龙虾赞道:“味道确实不错,皇上要不要来一个。”   常珝默然:“那就来一个罢……”   =============================   他二人吃了一会儿,吃的满手红油,辣的嘴唇锃明瓦亮。   喝了一杯清茶,穆清雨抬着手问道:“皇上,咱们还继续么?”   常珝再次默然:“罢了,朕觉得应当给你个隆重些的新婚之夜才是,回宫再说罢。”   她嘿嘿一笑,剥了个虾举到他面前:“您再吃一个。”   常珝伸头默默吃下,笑道:“朕想到南宫你煮的娇耳,那味道委实不错。”   “那当然,臣妾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底气的,”她微微一笑:“等赶明儿回宫得空,臣妾再做一次。”   常珝净了手,走过去亲亲她的额头道:“早些歇息罢。”   她举着油手呆了一会儿,默默含笑,想不到常珝真如此禁\欲,上了的车说不开就不开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俩却吃了一晚小龙虾,真是负了这春\宵!   =============================   九月廿九,大耀再次来了函。函上说,西陵已经攻了进来,望大昭能早日决定,能尽早助大耀一臂之力。   常珝蹙着眉看这函的时候,穆清雨正在一旁拿着毛笔冲着三七比划。她画了太久妹子,已经画腻,打算画画汉子变变口味。   见他蹙眉,她把手中的笔放置砚台上走过去道:“皇上可是在为出不出征烦心?”   常珝展眉:“出征是一定的,只是许诺皇后的那一夜,怕是没时间筹办了。”   穆清雨再次老脸一红,摆手让三七出去后,她道:“那都不是事儿,皇上就安心出征吧。”   她咧嘴一笑:“虽说战事吃紧,但没准儿能速战速决,咱们的事儿也算好事多磨了。”   =============================   大耀与西陵边境,烽烟四起,战火纷飞。十万兵马三千战车整装待发,常翊骑坐在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之上一副威严庄重之色。秋意渐浓寒意重,从出发到现在,他们已经在这关外耗了将近一月。   这一月来,仗虽在打,但大耀似乎并没有邀请大昭军进关的意思。大昭便也纹丝不动,驻扎在这关外,就目前来看,这场战争恐怕将持续一个冬季。   北风呼啸而过,那汗血宝马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串响涕。   常珝默默看了眼那马,没说话。   郑海上前报道:“皇上,现在大耀军队与西陵胶着在大耀边儿上的柳梁县,咱们……”   常珝望了他一眼:“郑海,朕已封你为将军,不知你怎么看。”   “柳梁县在关里,地势险峻,咱们现在在关外,平坦辽阔。大耀与西陵耗在那镇子里,早晚没粮草,臣以为应当以守为主,以攻为辅,以观后效。”   “可郑爱卿莫要忘了,柳梁一直被称为大耀的鱼米之乡,那里富庶得很。”常珝道:“他们在关内耗着,我们便得在关外耗着。关内有屋有房可以修养,我们却得露宿,现下已到仲秋,我们无法御寒,便要耗费更多粮草,朕以为不妥。”   郑海摸头,竟一时没了主意。   常珝笑道:“但你也没说错,我们的确得以守为主。但咱们此行来帮大耀,却是断不可临阵退缩。作为友国,得有个友国的样子。”   他翻身下马,淡笑道:“此事容后再议,天明之后,自有定数。”   夜凉如许,常珝睡在帐子里,裹着一方毯子。夜间寒气逼人,沁凉透骨,令他有些难眠。   天色渐朦胧,微微发亮的时候,他的帐子动了动,常珝在些许困意中微微张开了眼。   “咚!”的一声,他饮水的杯子掉落在地。   有什么人进来了!   此刻大军应还在休息,此刻偷偷摸摸进来的,不是刺客,便是细作。   他警觉地翻身坐起,来不及披衣穿鞋,拿起匕首抵住了来人的脖子。他用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将其逼到墙角道:“谁派你来的?”   抵胸的手触感有些绵软,像是个女人;且这手感,有那么丝熟悉。   那人轻笑道:“一月不见,皇上已经不记得臣妾了么?还把臣妾当做刺客了?”   晨光熹微,微露的日光照到她脸上。明眸善睐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之色。   来人正是穆清雨。   常珝眸色渐深,带着丝讶异:“你怎么来了?”   ==========================   一月前,常珝御驾亲征。送走常珝后,穆清雨便回了凤台宫,熏了墨继续画三七。   画妹子画久了,画出来的汉子也带着一丝媚\色。对比了下前些日子画的凤台宫的丫头春花,她发现竟然只有发型的差别。   摔!她不禁有些恼火,索性撂了笔,去内室焚上了香。   香是塔香,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儿,她慢慢合上眼,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忽听杏芙道:“娘娘,胡贵妃来了。”   秋风过耳,扫落一地枯叶。   胡贵妃着了一件素色牙白梨花襦裙,看起来倒没有初次见面时那么飞扬跋扈。   穆清雨叫杏芙替她看了茶,便坐下道:“贵妃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胡贵妃打量了她一眼:“皇后姐姐,皇上出征了,臣妾打算从今日起吃斋茹素,替皇上祈福。”   穆清雨怔了怔,笑道:“那本宫支持你。”   胡贵妃像看异星人一样看着她:“姐姐,您就不跟着臣妾一起么?那可是皇上啊。”   她眨了眨眼,笑道:“我每日有别的法子替他祈愿,吃斋茹素还是罢了。”   秋风习习,气氛有几丝尴尬。   良久,才听胡贵妃道:“其实臣妾也不是非要这么做,是臣妾听闻几日前,皇上要行军去的柳梁镇出现了异象,臣妾内心慌乱,才想了这法子替皇上祈福。”   胡贵妃轻押了口茶接着道:“那柳梁镇,是个富庶的地方,近几日却总是有人失踪。但若说是因为打仗失踪,却也说不过去。”   她顿了下神秘道:“有看到的人说,那些人失踪的时候天生异变,漫天霞光化为紫色,紫气昭昭,那路过的人突然就消失了。还有人看到,有些衣着不似中原人的人,从那霞光下出现。”   穆清雨听至此被呛了一下,胡贵妃所描述的,莫名有点像穿越的套路。   无论是七星连珠还是跳井,穿越的套路多,形式广,却也万变不离其宗。大抵便是传送的方式有所不同,胡贵妃说的漫天紫霞,倒是很像众多传送方式中的一种。   也就是说,去找到这片霞光,或许就能回家了么? ☆、第37章 关外相见   寻了机会,她约见了璟王。   璟王彼时正在研究一副中成药,闻言道:“胡贵妃与你说这件事,恐怕有诈。   璟王思忖道:“疑点有二,第一,她为何要与你说这个事儿?只是说明要为皇兄祈福的原因么?我不信。”   “第二,即便她是要单纯的告诉你这件事,也未免说得过于绘声绘色,就像事先编好的童话故事一样。所以,”璟王靠在墙上笑道:“战友,恐怕有人要在背后搞事情啊。”   穆清雨沉默了一会儿,道:“王景同志,我真应当叫皇上封你一个柯南十级学者的称号。”   璟王展眉道:“战友,你是不是已经跟皇兄互诉衷情了?”   穆清雨含笑:“你怎得猜到的?”   璟王没回答,望了望窗外的霜天红叶:“清雨妹子,你想去找皇兄么?顺便还可一探那霞光的真相。”   ==========================   五日后,皇后在宫中御花园水榭凉亭歇息时不慎落水,以致一病不起。   后宫事宜暂交胡贵妃打理。   又三日后,皇后搬去了宗庙后面的小院儿,颁下懿旨,要在这小院替皇帝祈福。   百姓闻之,皆为皇后之举大为感动,一时间传为佳话。   ==========================   常珝举手将她头戴的斗笠摘下来:“一月不见,皇后瘦了不少,怎得想到来此地?”   “自皇上走后,臣妾的右眼就嘭嘭嘭地跳。念及臣妾担心您,璟王想了法子帮臣妾溜出来了。”穆清雨笑着对常珝道。   帐子外晨光乍现,太阳方从远山跳出来,露着温暖却不刺眼的光。   常珝笑道:“老六也就这件事办的还算漂亮,朕就不怪你二人先斩后奏了。”   穆清雨走上前捡起掉在地上杯子,从水缸中舀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后,抹了把嘴道:“渴死了,璟王办事哪都好,就是细节上太不到位,一路上连个水囊都忘记准备,除了驿站能喝点水,这一路真是旱死了。”   常珝看着她,轻笑道:“清雨,你也是大家闺秀,现在看起来倒是豪迈异常。”   穆清雨展颜:“那如果臣妾是这样的豪迈,皇上还心悦臣妾么?”   “朕曾经觉得皇后很不易接近,是个神秘的女子。这一年来朕虽仍看不透这个女子,心底里却觉得看透与否都无所谓,因为朕越发发现,你就是你。这世上可艳羡的情分很多,朕希望你我之间也能有令人艳羡的情意。”   这话好苏,倒不像是从常珝口中说出来的。穆清雨由内而外抖了三抖,她咧嘴笑道:“罢了,臣妾知道了。皇上也不必说那么深情的话,倒委实让人不习惯。”   “是么?这可都是朕的真心话。”常珝展眉笑答。   =============================   “皇上!大耀昨夜与西陵胶着半宿,今日竟失了这柳梁镇!”郑海掀开帐帘,自顾自冲进来道。   屋中竟有一娇小的汉子!他愣了愣,定睛一看,竟跟皇后娘娘生的有九份相似,敢情皇上碰不到皇后娘娘,找了个酷似皇后娘娘的小兵暖床?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捂眼道:“皇上,您别说话,臣自个儿出去站着。”   穆清雨卷了袖子“噗嗤”笑道:“郑海,你看清楚,我是谁?”   万没想到,本是大耀打西陵,昨夜战局却来了逆转。一向实力雄厚的大耀竟马失前蹄,倾夜间,失了柳梁。   现下大耀退避在关内的篦子镇,一个长如篦子,靠近关卡,地势却更险峻的地方。若是西陵再奋起直追,只怕篦子镇一失,大耀便要守不住这关内。   “皇上,臣以为,是时候出兵入关,助大耀一臂之力了。”郑海抱拳道。   常珝弯唇:“大海,还记不记得朕昨日说的话?”   “皇上说,天明之后,自有定数。不知这定数为何?”   “大耀失了柳梁,便是这定数。”常珝笑道。   郑海露出困惑之色,思忖了很久,道:“臣还是不大明白。”   “郑大人,大耀要大昭相助,本就有诈在先。他们希望大昭与西陵混战,而后坐收西陵大昭两国。这愿景太过虚渺,我们怎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呢?”穆清雨笑道:“唯有现在,让大耀失了柳梁这鱼米之乡,他们才会真心要我们相助。若本宫猜得不错,过会儿,大耀将领便会亲自迎接我们入关。”   穆清雨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个布卷的包袱,递给常珝道:“这本是璟王做的,想着或许咱们战场上用得着,便送给臣妾了。”   打开布包,露出一个似竹筒粽子一般的物件。这物件虽看起像个竹筒,却是铁制。两头尽用水晶堵上,竹筒上雕着鲤鱼戏水,倒是小巧精致。   常珝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穆清雨笑道:“这本是璟王的恶趣味,他想着用这东西偷窥璟王妃的房间。”穆清雨从常珝手中拿过那望远镜,在自己眼睛上比划了一下:“皇上按我的方法看看远处试试。”   常珝接过,眯着一只眼冲那铁桶看去,远处的事务竟近在眼前。他笑而不语,递给郑海:“大海,你来看看。”   郑海对着那铁桶看了半晌,惊道:“太神奇了皇上,臣都能看清您的鼻毛了!”   穆清雨:“……”   常珝道:“大海,你给朕出去站着。”   =============================   天高云淡,穆清雨换了身士兵的短衣,为自己贴了一撇小胡子,便跟着常珝走出了帐外。   须臾,便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踏着滚滚黄沙从关内的方向疾驰而来。常珝举着璟王自制的望远镜望了一眼,笑着对她道:“果然如皇后所料,大耀的人来了。”   马“嘶!”的叫了声,便停在了不远处,那人翻身下马,冲他们奔过来道:“在下大耀高鸣,见过大昭帝。”   “高将军请起。”常珝挺身而立,淡笑着望着他。   “皇上,我们两国既是邦交友国,此次出征又是早就计划好的事,还愿皇上尽快派兵,支援大耀。”高鸣不肯起来,郑重道。   “派兵自然是要尽快的,”常珝居高而下笑望着他:“只是朕带着大军在此地驻扎这么久,也耗损了不少粮草,不知高将军……”   “粮草之事不必担心,大耀军驻扎在篦子镇,大昭军一块过去便是。”高鸣很是急切,忙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常珝淡笑道。   篦子镇虽被称为镇,实则是一个很大的城,此地离大耀城不过三百里,大耀军选在此地驻扎,确实是最后的防线。   军情紧急,也怪不得高鸣如此着急。   备马,整军。大昭军盔甲戎装,顺着猎猎的西风进了关内。   环视了整个篦子镇,穆清雨摸着那缕小胡子小声对常珝道:“皇上,晚上的时候可否御马带小的围着这关内关外转一圈?”   常珝略低头,笑着说:“没问题。”   月上中天,泻了一地月光。   穆清雨坐在马上,靠在常珝的怀中,手里拿着小本本照着他们路过的地方涂涂画画。   常珝诧异:“这是做什么?”   “臣妾瞧了军中的地图,那地图是平面的,许多地方瞧不真切,臣妾想试着做个立体的,这趟战场也算没白来。”   她仰头望了望天空,星子稀疏,带来的星光却甚是明亮。他们此刻应是行至到地图上的月湖,这月湖背靠篦子镇,就像一弯月亮嵌在地上。天上的月光晕在月湖中,仿若一颗橙黄色的宝石飘在湖面之上,偶尔带着冷意的西风刮过,湖边的野草便随风摆动,犹如湖边的小精怪跳动。   她笑了笑:“这儿风景不错,咱们歇会儿罢。”   月湖果然是个好地方,常珝那边方铺了羊毛毡子在地上,穆清雨便在月湖边上发现了胶泥。   有了胶泥,沙盘就好做很多,她挖了几块,踹到了随身的布袋里。   吹着小寒风儿,常珝道:“朕小时候,也来过一次篦子镇,是跟晟帝来的。皇祖父彼时已经衰老,却仍心心念念着这个地方。”   穆清雨正在与一块挖不出来的胶泥作斗争,闻言道:“早就听皇上说过,晟帝似乎对妧妧祖母有着不可说的情愫。”   “说起来你定会觉得诧异,祖父是妧妧祖母的师傅,师傅为尊,但他却爱上了自己的徒弟。可惜妧妧祖母不爱他,她只钟情于表祖父。”常珝回忆道:“妧妧祖母喜欢桂花,宫中便再无人可用桂字做名字,但他做的再多,妧妧祖母还是不爱他。”   竟是一段女版杨过与男版小龙女的虐恋情深?   穆清雨内心有些感叹,她道:“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不可言说的奇妙感觉,说来那位最终娶了妧妧祖母的表祖父,应该是位帅气的公子罢?”   “朕没见过他,自从记事起,表祖父与表祖母便离开大昭了。”常珝将一块熟肉递给她:“饿了吧?”   穆清雨结果那块肉啃了一口,没说话。   夜很静,只余风吹野草地的声音。   良久,她道:“皇上,若是有一日,您发现臣妾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个皇后,会怎样呢?”   常珝看着她,反问道:“现在在朕面前的清雨,可是这一年来与我朝夕相处的那个清雨么?”   她点头:“是啊。”   “那你便是朕心中的那个皇后。”常珝展眉,淡笑道。   半夜里,起了黄沙。   穆清雨跟着常珝御马回篦子镇的路上吃了满嘴沙子,她呸了一口,道:“若是有一日此地归皇上管辖,请一定种满绿树。”   常珝笑道:“借皇后吉言,让我在有生之年能一统天下。”   黄沙伴着迷雾,刚入篦子镇,便见郑海策马过来:“皇上!关内柳梁镇内又打起来了,臣刚派大军前去增援。” ☆、第38章 皇上大义   柳梁境内,尽是黄沙白草。若说打仗,最受苦的还是百姓,几月前还富庶的柳梁,现今城墙之上满是被战争啃食的痕迹。   镇内百姓衣衫褴褛,满面愁苦,有人一日只得食一餐,就连湖中的小鱼小虾也被捞净。另一面,大耀军却仍在征收粮草,西陵军队更甚,遇到有米有粮的人家,便直接举刀去抢。   城墙头上,死尸枕籍,血光漫天。大耀军与西陵军乱作一团,不分同袍,一派混战。   穆清雨跟着常珝来到柳梁时,着实倒吸了口气。   她有些笑不出来道:“皇上,若是将来一统山河,除了多种植绿树,还要善待各个城中的这些百姓。无论兴亡,百姓皆苦。为王者,若不能让百姓从心底里感到喜乐,便不是一个好王。”   常珝望着她轻道:“你说的对,朕答应你,若是做不到此,便不谈统一山河。”   他骑在汗血宝马上,战袍猎猎。冲着高鸣道:“高将军,现在城中尸陈杂沓,混战至此。即便大昭派兵进去,也不过徒增负担,怕是只会损兵折将。”   “报!”一个百夫长从远处跑来,跪倒在常珝的马下恸道:“皇上,昨夜里派去增援的那百人,已经折损七成。”   常珝面色沉重,对高鸣道:“高将军,朕以为打仗还是要讲究策略。若是靠着人上,大昭恐怕有些力不从心。”他掉了马头对郑海道:“大海,回营。”   西风呼啸,军营内常珝与各将军重新定下作战计划。穆清雨坐在后面的屋内,和着胶泥,沙盘得快些做出来,能帮则帮。   常珝这边方与几个将领谈妥,便见穆清雨在屋内那张破桃木桌上堆泥巴。   他走过去道:“这是做什么。”   穆清雨微微一笑,用手指着一旁已经捏好的模型道:“皇上且看,这是篦子镇,这是柳梁,这里是我们昨日去的月湖。”   她指向另一边,轻轻一笑:“臣妾方才问了郑海,那西陵统领就住在靠近月湖,距柳梁和篦子镇中间的地方,皇上可知他为何会选这个地方?”   见常珝思忖,她笑道:“臣妾也是百思不得解,直到昨日皇上御马带我途经那个地方。那里是花街,虽是战时,花街的生意却比往日还好,那位叫黄重的将军好色异常,每日都要光临这花街柳巷。”   常珝道:“皇后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暗处杀了那黄重,擒贼先擒王?”   “将军死,则军心散。但若军中还有可以成事之人,黄重死了,便只会让他们军心振奋,对我们更加不利。”   穆清雨抬头:“皇上,刺杀黄重的事儿,请交给臣妾与郑海。”她抓起一捧沙,洒在沙盘的一处:“这里是他们的粮仓,臣妾刺杀黄重之时,请皇上烧了他们的粮仓。”   “皇后要使美人计?”常珝醒悟过来,有些不沉稳道:“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朕该如何是好。”   常珝向来从容不迫,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她笑道:“怎么,皇上舍不得么?”   =============================   室内一盏微弱的油灯,朦胧的光晕呼应远处花街的光亮。此刻穆清雨与常珝坐一处民房里,预备伺机而动。   穆清雨的美人计,在昨晚遭到了常珝的反对。   昨夜里,她如实向常珝讲了她的作战计划。这计划很简单,就是她扮演成清倌儿,然后站在路边学一下红\灯\区的小妹妹,引得黄重上钩。   在上钩之后,灭了他。   常珝挑眉,望着她:“所以皇后打算打扮的如那日在我跟前跳大神一般去引黄重上钩?”   穆清雨迟疑了下,点头道:“是啊……”   常珝默然:“战事吃紧,皇后的法子确实是最有效的法子。不必损兵折将,便可使西陵遭到重创。但,”常珝拿出帕子替她净了手上的细沙:“若是皇后因此有什么闪失,那是朕不愿看到的。”   穆清雨抬头:“那不如,皇上与郑海换换,皇上跟臣妾去。就是担心郑海太爽直,完不成烧粮仓的任务。”   常珝弯唇:“大海虽看起来鲁莽,实际上办起事来并不马虎,可以放心交代。”   =============================   花街内人来人往,尽是军爷。   穆清雨透过小窗向外看道:“这些军爷是不是逛青楼不给银子?”   常珝瞥她一眼:“伎馆有伎馆的规矩,即便是战时,多少也要给些的。”   “皇上懂得好多,”穆清雨啧啧道:“不知一晚能挣多少钱?”   “以皇后的姿色,怕是还得你倒贴五百两。”常珝展眉笑道。   穆清雨:“……”   他二人这一来一回扯了半晌,终于等到了黄重出现。   这黄重生的膀大腰圆,容貌粗犷。一副铜铃大眼配上上翘的须,看着凶恶异常。走在街上,行人避让,看起来有些可怖。   穆清雨与常珝便这样目送着他进了一家伎馆。   良久,只听常珝淡道:“怕是计划有变,这黄重,进的是相公馆。”   穆清雨愣了愣:“黄重好龙\阳?”她看了眼常珝:“要不……皇上您上?”   她趴在窗沿上,看着常珝的脸色由白变红有变紫,心道自己可能不小心点了个炮儿,触了霉头,她拍桌道:“您是九五之尊,肯定不能让您来。还是让臣妾来,臣妾从前扮成公子的时候,也迷倒过怀\春少女,应该不成问题。”   常珝偏头看她,笑道:“朕倒觉得由朕亲自去来得好,首先,朕不必担心你的安危;其次这事有些新鲜,倒是闻所未闻。”   穆清雨点点头,将响箭递给他:“那便仰仗皇上了,”她笑了笑,忽然意味深长道:“只是如此,皇上好男风的传言,算是坐实了。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穆清雨此刻穿着鸦灰色麻布衣裳,灰头土脸的,一双眸子却露出揶揄之色,亮的如天上的星子。   常珝摸摸她的头:“朕好谁的风,过了今晚,皇后便会知晓。”   ============================   穆清雨抓着常珝在街上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家成衣店。   因是战时,成衣店生意极其惨淡。他们进去的时候,掌柜的正在哀声叹气,咒骂大耀皇帝与西陵皇帝的祖宗十八代。   考虑到再骂或许会骂到大昭头上,穆清雨在冲进去为常珝置办了一身青白色掐丝常服,配着玉色冠带后,便赶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为常珝换上后,她从怀中摸索了须臾,又掏出一根炭笔来。   她眉飞色舞道:“幸亏臣妾准备充分,皇上的脸太英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小相公,臣妾给您画个眼线。”   相公馆内,灯烛辉煌。   穆清雨穿着破衣烂衫满脸抹碳拽着常珝进了相公馆。   她粗着嗓子,摸着下巴的须冲老鸨道:“您看看,我这货怎么样。”   老鸨抖着胸脯子扭过来打量了常珝一番,娇笑道:“这货倒是上品,现在的爷们儿都好这口儿,大哥开个价儿吧。”   穆清雨搓了搓手上的灰,踟蹰道:“这是我老家的一个表哥,脑子有点问题。这不打仗,他吃得太多,家里实在养不起他。”   她傻呵呵一笑:“咱都是实在人,只要鸨妈妈管他一日一餐饭,能给他头夜寻个好归宿,银子的事儿都好说。”   黄重坐在大堂之内已经喝了几杯,热气上喉,觉得有几分燥\热。   他向来觉得女人再麻烦不过,自从弱冠那年饮酒喝大了头,与家中小童仆有过一夜后,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喜好。   只是在西陵,他也算将门之后,一直不敢翻越雷池罢了。   自打西陵与大耀打仗伊始,偶然来了这相公馆,他才真正放飞了自我。但人不如新,这两日,这相公馆内的小倌儿他也差不多玩儿腻了。   月上梢头,薄薄的月色洒在常珝的面上。黄重默然饮了一杯酒,欣赏起这个方被远房亲戚卖进来的小相公。   唇红齿白,面色柔润,宽大的衣衫下腰\肢似也不粗。楚王好细腰,他黄重也好这口儿。   他晃着酒盏走过去,凑近常珝细细打量了一番。冲着老鸨豪爽道:“鸨妈妈,这可是上上品,脑子痴傻不要紧,大爷喜欢!给他这穷酸亲戚一百两,今晚我包!”   那老鸨顿时眼睛放光,她冲穆清雨道:“听到没有,这位大爷肯出一百两包你家这痴傻的穷亲戚,大哥你要发达啦!”   穆清雨马上感激涕零道:“谢谢大爷!谢谢鸨妈妈!”演戏演全套,她抹了一把脸可怜兮兮的说:“只是我好久没吃饭了,我家婆娘也是,大爷能不能让我把桌上的点心带走。”   她这样子,像极了过惯穷酸日子的小市民,已经有了一百两,却还惦记着沾点儿小便宜。   黄重不耐烦的挥挥手:“拿去拿去,我那桌子上的都包走。”   穆清雨擦了一泡鼻涕,狼吞虎咽地往嘴中送点心。一口接着一口,吃了两块儿后,她抹了把点心渣子,那面便用手捧着那点心往布袋里搓。她斜眼望去,只见黄重呵笑一声,极为不屑。   黄重这边瞟了一眼穆清雨,那边便大力拉了一把常珝,把常珝带到自己怀里,他淫\笑道:“小相公,咱们走。”   穆清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掂起点心,冲着老鸨谄媚一笑,便冲了出去。 ☆、第39章 烧粮扮傻   相公馆内丝竹袅袅,穆清雨蹲在隔着一条路的民房里喝了一大瓢水。那点心着实难吃,她吃的太猛,又粗又砺,直剌嗓子。   窗外一曲唱罢,便依稀传来了妇人的哭声,穆清雨透过窗子看去,竟是一位怀抱孩子的年轻妇人在向相公馆讨吃的。   相公馆的龟公一脸凶恶,奚落着那妇人。那妇人满面愁容,颓丧着离去。见那妇人被奚落,穆清雨心有不忍,方才她嫌弃的点心,怕是那妇人正需要的。   瞧那妇人走进,她将手中的布袋扔出了窗外。那妇人迟疑的捡了起来,翻了两下,便大手从里面抓了几把踹到了怀里,剩下的给了旁边的乞儿。   她看在眼里,内心不禁有些暖意。   ============================   就着月色在房内转了五六圈,便听到窗外响箭上天的声音。扭头望去,小小的竹哨正从天上急速落下,带着一声短促的尾音。   常珝得手了么?   忽然,远处西陵的粮仓方向泛起滔天红光,应是是郑海得了信号,带人烧了粮仓。西陵死了将领,失了粮仓,受此重创,即便是军中仍有人可以成事儿,一时间怕是无法再在关内兴起风浪了。   她净了脸,换了身普通男子穿的长衫,走出了民房。   花街街头,常珝正把玩着一把镶着红曜石的匕首。旁边的松柏苍翠,印下斑驳的树影,拂过他的眉梢。见她来了,常珝冲她道:“怎得来得这样晚,点心味道可还好?”   穆清雨笑道:“点心味道虽差,却让我看到了这小小镇子在战时的暖意,令人难忘。方才看了一会儿,所以迟了。”   她轻轻替他系好冠带,揶揄道:“怎么,您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常珝默然看着她:“不然呢?”   她噗嗤笑道:“那黄重膀大腰圆,看起来精\力旺盛,我还以为您要与他奋战至天明。”   常珝凑到她耳边轻笑道:“所谓奋战,也要与心爱之人才可。那种渣滓,又怎能近我的身。”   她面上一热,退了一步道:“您也不看场合,我现在可是男子,您这样成何体统?”   常珝声色低哑,微微吐气到她耳边:“说起来,你这样倒像极了那相公馆的小相公。要不要为了三餐一宿卖给大爷我?”   感受到他呼吸有些不正常的温热,气息也重了几分,穆清雨用手指抵住他的唇,轻笑道:“您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可是那黄重给您下了药么?他这厮,有本事给您下药,还能死在您的身\下,怕是做鬼也风流了。”   常珝把那匕首挂回了腰间,抬头间眉梢染了春\色,他摆了摆手:“他那房内熏了香,怕是老鸨怕我不从点上的。”   穆清雨挑眉看他:“那公子您可还把\持得住?”   常珝轻笑,轻揽她的肩:“若是小相公肯与我奋战至天明,我便把持不住了。”   穆清雨眼眸深如潭水,轻轻把玩着他的冠带:“哦?原是如此。”她笑道:“眼下西陵粮仓火势漫天,咱们还是快些与郑海汇合,和大耀军商讨军情才是要务。至于奋战至天明……”她放下他的冠带:“公子要相信,这一日很快便要来了。”   =============================   一炷香前,相公馆内,晕着房内袅袅余烟,黄重举着杯细细打量着常珝。   常珝坐在挂着藕荷色薄纱的榻上,面露呆滞之色,仿若一个痴儿。但他容貌如玉,带着丝清冷的气息,叫黄重越看越欢喜。   他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下。他走到常珝面前,拿出一把装饰的极其绮丽的匕首挑起他的下巴笑道:“小相公,本大爷这月以来一直寻寻觅觅,就是在等你。你跟着本大爷,以后回了西陵,吃香的喝辣的。”   黄重力气十分大,他一把拽住常珝的袖子便将他扯了过来,玉色的长袍被抛到榻边绣着春花黄莺的屏风上。   只听黄重惊喜道:“小相公,你看起来柔弱无骨,实际却健\壮得很嘛!大爷喜欢!”   常珝呆滞的点点头,露出了些微的娇\羞之色。   黄重见此,心下更欢喜,他面露温柔之色,指着桌上的酒道:“陪大爷喝一杯?”   常珝继续点头,怯怯地举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黄重哈哈大笑,他指着桌上的珍馐和银锭子道:“倒是个乖人儿,这桌子上的东西可有什么想要的?”   常珝却不看他,垂着头闷哼一声,拉开了他的鞶带。黄重闻此景登时面上一热,他笑道:“小相公急什么,长夜漫漫,大爷喜欢慢慢玩。”   常珝收了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黄重笑着拿出一九环鞭,递到他手上,而后露出精\壮的背,冲他道:“来,使劲打。”   他正意乱情迷,却见这小相公没了动静,他扭头看他,只见他垂着手,有些不明所以。   他扭身问他:“可是这物件不满意?你想换哪个?”   常珝默了一会儿,指着他那把匕首怯道:“欢喜那个。”   黄重看了眼那匕首,笑道:“这匕首锋利的很,恐怕不能给你。”良久,他摸着常珝的脸,道:“罢了,念小相公你是个雏\儿,就不弄那些虚的了。”他把匕首别在腰间,解开了他的冠带。   青丝坠地,更衬的常珝脸儿尖小,惹人怜爱。   他笑着拥上去,欲怜惜他一番。忽的腰间松了一下,整个人被往前带了一下,紧接着背上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黄重有点懵,他不那么灵活地把手转到后背摸了一把,竟满手是血。他慌忙站起来,斜眼看到铜镜中的自己,背上竟被捅了个大窟窿,有殷红的血喷涌着流出来。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常珝,便见常珝微微挑唇,眉梢露出嘲讽之色。他手里拿着那把匕首,匕首锋利锃亮,泛着微红的光。   只听常珝轻笑道:“黄将军,走好。”   这一刀插在他的背心,致命的位置,他再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望着他。   他问:“你是谁?”   常珝披上外衣,系好冠带。而后蹲下身子把那匕首用他褪在地上的外袍擦拭干净,他默然看着他哂笑道:“你便当我是地狱的无常,特地送你一程罢。”   他瞪目圆视,困惑地望着他,临死前,他终于想起西陵帝在朝时有一日对他说过一句话。   西陵帝说:“大昭帝,虽玉质金相、允文允武、如旭日东升。然此人拏云握雾,不择生冷,不得不防。”   原来此人是大昭的皇帝,他急促地抖了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   篦子镇,高墙内,高鸣冲着常珝直直拜下。此次仰仗大昭,令西陵受此重创,怕是不日,西陵便可被攻下。   若是大耀能将西陵收入囊中,这军功足以让他高家享用世世代代。   常珝扶起他,朗声笑着泼了一盆冷水,他道:“高将军也别欢喜太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陵是大国,岂可轻易就如此被攻下?”   穆清雨站在他身后,内心仍想着常珝被黄重调\戏的黑历史。有了这黑历史,怕是常珝也不会轻易放过西陵的。   四国记有云:中原分四国,大耀位东方,西陵座于南。南乐大耀隔碧水东西相望。大昭极寒,位于北。   中原四国隔着碧水、龙江。一江一河平稳的过了数百年,数百年来互通有无,人口渐壮大。   西陵这些年风调雨顺,常年鱼虾满仓,土地渐渐显得有些不够用,于是便打起了只隔着一条龙江大耀的主意。   恰好大耀帝面临退位,心照不宣。也想打一打西陵。   穆清雨暗暗发笑:这西陵和大耀也真是相爱想杀,相比起来,大昭只能算个助攻了。   只听高鸣道:“昭帝说得有理。明日,太子封珲将至,军中之事将尽数交由太子处置。昭帝,届时我们再继续商讨此事。”   回了大营,但见郑海从远处兴冲冲地跑过来,他兴奋道:“陛下,臣这回绝对不辱使命,您没白封我这个将军。”   穆清雨接过话头,笑道:“郑将军德高望重,烧了粮仓,本宫代表大昭军谢谢你。”   郑海摇头,摆手道:“不不,臣干了件比烧粮仓还值得邀功的事儿,”他得意道:“臣抓到了西陵的小皇子,西陵老皇帝的心肝宝贝儿。”   常珝转身,笑道:“当真?此事可告诉了高鸣?”   “还不曾。”郑海摇头道。   常珝轻声道:“既不曾,便当没发生过。将那孩子带回帐中,优渥对待,朕自有定夺。”   军营之中,营火煌煌。   他行至桌前,拿起一雕着桐花儿的酒壶冲穆清雨晃道:“可愿陪本公子喝一杯?”   穆清雨闻言,盈盈一拜:“天高云阔,亦了却了心事,公子何不请我秉烛夜游?”   常珝扬眉轻笑:“既然姑娘如此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得公子相邀,奴家自要好好准备一番,”穆清雨扑哧一笑:“还愿公子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须臾,穆清雨自屏风后走出来,烟眉淡扫,红衣白裳。   她举手拿起一件玄黑色披风披至身上,笑看着他:“准备好了。”   营帐中微微吹过一丝风,她的发丝扬起,轻轻略过他的脸庞。   他们凑的那样近,发觉至此,他展眉笑道:“篦子镇西头可见碧水,不如御马去此地?”   “甚好!”她咧唇一笑。 ☆、第40章 三娘吾夫   清晨白雾缭绕,环绕着整个山坳。昨夜她与常珝游玩至碧水边,便忘却了时间。   她轻轻从常珝臂窝钻出来,微微坐起身,脖颈酸痛,好像有些落枕。   她起身的时候,肩上的玄色披风坠地,露出细白的肩颈。常珝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春\色。   纵是初冬,春\色仍美不胜收。   他眸色暗了暗,轻轻揽过她,蹭着她的脖颈轻道:“怎得醒的这样早?”   穆清雨恍惚扭头,常珝眸子似朗星,被他这般直直看着,令她实打实的老脸一红。   从前几次老脸一红都不是真的红,这次却是真的……   ============================   昨日傍黑他与常珝御马至碧水。碧水之上蒸腾着雾气,雾气昭昭似轻纱曼舞,偶有翻腾到水面的鱼因缺氧蹦出水面。   隔岸的两国在打仗,夜间的碧水却丝毫不见波澜,气清幽幽,若人间仙境。   纵是千百年来改朝换代也好,国与国间遭逢变故也罢,碧水仍是碧水,一如它往日的宁静。   穆清雨坐在羊毛毡的地毯上与常珝对饮,推杯换盏间便已喝上了头。   她酒量不好,这酒又颇有些烈,不一会儿,她便成了大舌\头,她大着舌\头指着常珝的鼻子道:“皇上,哈哈哈,臣妾现在只要一看到您的脸,不知怎的,就莫名想到黄重。”   常珝默然饮下一口酒,又替她满上:“喝了这杯酒,便忘了黄重罢。”   穆清雨懵懵登登接了那杯酒,一饮而下,扭头再看常珝,脑中便又浮现出膀大腰圆的形象。   她拍着羊毛毡笑道:“不不,不能再喝了。再喝,您就和黄重重合了。”   见她面色酡红,朱唇泛着微光,委实已经大醉。   为了让她醒酒,常珝接过她的酒杯放至羊毛毡上。扶她至碧水边吹风,冷风习习,忽听她恍惚道:“臣妾记得,皇上好像有个小名儿,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告诉我。”   他轻笑:“你现在喝得醉,告诉你也无妨。”只听他缓道:“朕的小名儿是太妃起的,她不喜朕,又觉得朕太难养,便起名为三娘。”   穆清雨转过头:“三娘?女孩子的名字?”   常珝道:“你可唤我三郎。”   穆清雨嘿嘿一笑:“三娘。”   “三郎。”   “三娘。”   几次三番,穆清雨醉的更甚,碧水边的结香花迎风摇香,枝叶扫过她的裙角,一不留神,她便跐溜了进去。   常珝叹气,大力将她捞起,再一次纠正道:“三郎。”   穆清雨醉眼迷离,仍道:“三娘。”   她的襦裙尽湿,沏在腿\上。这襦裙不是上好的云锦,稍稍浸湿,便没了形儿,隐隐透出里面的肌肤来。   常珝蹲下身子替她拧了一把,他甩了下手上的水,无奈道:“一会儿你披上朕的外袍,咱们这便回去,别着了风寒。”   谁成想,醉鬼穆清雨也蹲下来,笑嘻嘻的拖着腮接着道:“三娘待我真好。”   他莫名恼火,却也无可奈何,他站起来看着她的傻样儿,愈发无奈。   穆清雨见他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她身形不稳,额头堪堪撞到他的下巴上。   “疼死啦!”她摸着头道。   常珝摸着唇,方才穆清雨这一撞,仿佛带着巧劲儿,略过了他的唇。   他眸光波澜不惊,轻轻将她揽至怀中,在她耳边轻道:“沅卿,酒可醒了?”   四周寂静,夜风凉。   只闻穆清雨凑在他耳边忽然道:“古有先贤,小会幽欢,皆是在野外。这里风景秀丽,虽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但与三娘一道,便不那么可怖。”   常珝低笑:“可朕答应过你,要搞得隆重些。”   “天做铺盖地为席,已十分隆重。”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怎的,穆清雨倏然缠\上他:“三郎可愿赴约?”   常珝笑意盈盈:“你唤了朕三郎,朕岂敢不从。”   穆清雨又道:“可还是没沐浴,而且先前你还被那黄重染\指……”   常珝轻笑,温热地气息便封住她的唇。   她方才被撞的眼冒金星,酒意亦正上头,这边被他一揽一撩,酒意却醒了九分。   她恍惚觉得,方才自己好像办了什么傻事。   她有些呆傻的回应着她的吻,他扣住她的手,将她埋入怀中。   穆清雨睁开眼,灵台不甚清明,她脱开他道:“三郎,你要做什么。”   常珝笑望着她,哑声道:“清雨,你不知我要做什么吗?”   穆清雨缩在他怀中,面上晕了粉色,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任由常珝在她耳后落下细密的吻。   良久,但觉腿上一凉,襦裙轻漫过小\腿,有一丝痒。   常珝按住她的手,将她放置羊毛毡上。温热的舌撬开她的唇,便探了进来,唇\齿相依间,常珝忽然停了下来。   他眼眸深深,轻轻摩挲着她的酡红如霞光的面颊。她这厢眼睫轻抬,美目流转,叫他露出更温柔的神色。   穆清雨被他望越发不好意思,正寻思着说些什么,但觉火辣一痛,直抵四肢百骸。   常珝轻抚着她胸\前的两朵软玉,忽听他在耳畔轻道:“唤朕三郎。”   她抱住他,指\腹\划过他的背,轻笑道:“三娘……”   香靥深深,姿姿媚媚,不过一场*梦。   ============================   太阳起,碧水被笼上一层薄薄的红雾,和着波光粼粼的碧水,仿若一条被天下最好的绣娘织就的斜针锦缎。   穆清雨靠到他怀中,望着这波澜壮阔如诗如画般的景象不由有些赞叹。   看了良久,她问常珝:“皇上在想什么?”   忽听常珝道:“昨夜殢雨尤云时,朕想到你说的一句话。”他笑望着她:“你说黄重做鬼也风流时,朕尚不能体会个中滋味儿……昨夜,却觉得若是顷刻殁了,也不枉白活这一遭。”   竟有那么爽?穆清雨闻言,撩起他的一缕发促狭道。“相公虽猛,技术却不到家。您若顷刻殁了,我便只有找别人风流快活了。”   常珝跟着促狭:“……为夫是怜惜你,怕你痛。”他捉住她轻抚发丝的手:“学而时习之,不如再学一下。”   一炷香后……   穆清雨此刻靠着他,只觉浑身脱力……   果然撩人是不能随便撩的……   ===========================   篦子镇,晨光被云层轻掩,白日里应是个晴天。   西陵军经昨夜变故已然军心涣散,只余一姓于的副将军坐镇军中,才稍稍稳住了军心。   大耀太子封珲于今晨赶至军营,常珝与他寒暄了几句,他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本宫以为,西陵势弱,应一举歼灭。”   封珲此人,生的面如冠玉,一袭茶白色锦袍宛若仙人。举手投足间下袍白纱翻动,如行云流水。但他说活语气又阴又狠,带着丝狂妄。   封珲轻轻弹了弹比甲上的灰,皱眉从怀间抽出帕子,旁边的小厮立马接过帕子浸了水,拧干后方递给他。   封珲拿着帕子瞧了瞧,便扔在地上蹙眉道:“不是说了要用二滚水浆洗帕子么?”   那小厮磕头如捣蒜:“太子殿下,不是奴才不照做,这军中用水难。前些日子死了太多人,尸骨入了河水,恐生瘟疫,已经鲜少再有人取用河水。深井开挖,亦需要时间,还愿殿□□谅。”   封珲冷笑:“体谅?本宫体谅了他们,谁来体谅本宫呢?”他看起怒不可遏,转头却又对常珝笑容满面道:“昭帝,您说呢?”   常珝弯唇,没有言语。   封珲冲那小厮摆手:“罢了,昭帝在场,倒让他看了你这狗奴才的蠢样儿,给本宫滚下去罢。”   那小厮如临大赦,吓得急忙出去,一路上跌了三跤才爬出了营帐。   高鸣立在一旁,有些尴尬。他对封珲道:“太子殿下,虽说西陵军心涣散,但那位副将于将军可是西陵军的心腹力量,听闻此人不仅足智多谋,且善于笼络人心。我军若是贸然进攻,恐吃不到好果子。”   “这么妙的人,为何不收入我军中?”封珲哈哈一笑:“这于将军长得俊吗?”   高鸣忽然觉得心好累,他看向常珝:“……不知昭帝怎么看此事。”   常珝淡笑:“西陵受此重创,定会退避三舍,于将军既是一位有谋略的人,就不会再以卵击石。朕以为,他不会恋战。”   “昭帝的意思是,我们……”高鸣思忖道:“我们应该削弱西陵的力量,而不是歼灭西陵?”   “现在青黄不接,军粮并不充裕。朕相信,不仅西陵不愿打仗,大耀、大昭也不会愿意打下去。此地苦寒,打仗亦不是儿戏。若是此番歼灭西陵,必将是场苦战。别忘了碧水的另一面还有拥有铁骑快马的南乐。”常珝看向封珲:“难不成太子殿下以为,我们应歼灭西陵么?”   封珲被常珝盯得心头一颤,他抚平了衣角笑道:“罢了,既然高将军与昭帝都觉得不应再贸然追击,那我们就要他几座城池分一下,削弱西陵势力了事罢了。”   高鸣领了命,默然退去。   却听封珲对常珝道:“这西陵割了地赔了款之后,大耀和大昭便可举办庆功宴了,不知昭帝喜欢什么样的?”   穆清雨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常珝身后扮小厮,封珲初进来之时,她还担心被认出来追问前尘之事,现下她只觉得封珲此人是个阴阳怪气的洁癖狂魔。   而且这洁癖狂魔好像在常珝发表了战事分析之后骤然爱上了他……   她扬眉看向常珝,只听他道:“朕不爱排场,只愿战事结束,能早日回大昭与皇后相会,她独自一人,朕委实不放心。” ☆、第41章 西陵幼子   马车之上,穆清雨托着腮看常珝驾车。以她的认知常珝应是不会驾车的,毕竟九五之尊,有的是车夫,哪还需要自己驾车?   她坐在车辕上,就这样定定望着他。   常珝轻抖缰绳,目视前方轻笑道:“在看何物?”   穆清雨怔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公子您会的还挺多,不仅指挥军务,竟然还会驾车。”   常珝望她一眼:“我好歹也是个男子,岂有不会驾车之理。”常珝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带到身侧,接着道:“娘子以为,封珲此人如何?”   “嗯……”穆清雨道:“妾身觉得他有洁癖。”   常珝扶额:“还有么?”   “他好像看上公子了,欲行龙\阳之好。”穆清雨真诚答道。   常珝拾起马缰,默然看向前方,没说话。   穆清雨追问道:“咱们此刻去哪儿?要去……”   此刻方行至长街,穆清雨话音未落,便见前方一阵混乱,定睛一看,竟是不知谁家的老黄牛受了惊,在这路上横冲直撞。牛鼻子上拴的铜铃当当作响,那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甩着锃亮的铜铃就向他们冲过来。   牛还未至眼前,便见路边有一喝圆子的老妇,似乎耳朵不好,那牛都要冲到她身上了竟还未发觉。   卖圆子的小贩儿吓破了胆,忙大叫道:“王婆子,不要命了,还不快跑?”   那老妇这才如梦初醒,碗中的圆子登时滚了一地,哑声大叫起“救命!”来。   围观百姓们已经看傻,更何况疯了的牛没人敢拦,大家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见常珝蹬在车辕上飞身扑过去,揽住那老妇便钻在牛之下的空当处,那牛甩着鼻子“呼哧呼哧”地跑过去,竟没踩到他们一分。   过路的几个精\壮汉子这才跑上前把疯牛制住,穆清雨望着那牛,见它被打晕的时候仍喘着粗气,似有不甘。   不过是个老牛而已,或许是她想多了。   穆清雨从车辕上跐溜下来,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轻道:“公子无事吧。”   常珝摇摇头翻身站起,跟着穆清雨一道将那老妇扶至墙边,他冲那老妇和善道:“婆婆,可还好?”   那老妇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抓着常珝的胳膊哭道:“这位小兄弟,可谢谢你,要不是你,老身这命便没了。”   常珝微笑:“不必谢我,婆婆受了惊,早些回家休息吧。”   没想到那婆子接着道:“哎呦小兄弟,我可得谢谢你,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必了婆婆,我家中还有事。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若是没有,在下便告辞了。”   那婆子有些惋惜:“啊,小兄弟你有家室了?我还想把我女儿说给你。做妾也行,你要娶妾室么?”   常珝失笑道:“婆婆,我已娶妻,并未有纳妾的打算,承您厚爱了。”   他们在这拉扯半天,旁边卖圆子的小贩儿有些听不过去,他放下锅盖道:“王婆子,你这可不厚道。我天天让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完了走时候还让你外带一份圆子,你不是答应要把翠花嫁给我了吗?”   王婆子吃力的听了半天,慢慢道:“你这胡说什么呢?你一个卖圆子的,怎么敢妄图娶我家翠花?老婆子我何时答应你了?”   那小贩儿也来了劲儿:“唉我说你,前些日子你还跟我说,您家卖酸菜,我家卖圆子,咱们两家绝配。我娶了你家翠花,日后还可以卖酸菜圆子。怎么今儿遇到一俊俏小伙儿,您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婆子仍胡搅蛮缠:“老婆子我没答应过你,我不知道。”   穆清雨观望了一会儿,心里便憋了笑,想不到这篦子镇民风如此彪悍,当真令她叹为观止。   她上前搂住常珝的脖颈,粗声轻笑道:“官人,咱们还不回去呀?”   她着着灰布小厮衣服,头带着逍遥巾,怎么看都是个身材娇小,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王婆子瞪大了眼珠子,问常珝道:“小兄弟,这是你什么人?”   常珝轻轻扣住穆清雨的手:“这是我的爱人。”   王婆子立马退了三步,她内心大骇,万没想到这么俊俏有为的公子竟是个断背?!她拉住那卖圆子的小贩儿道:“翠花嫁给你,我王婆子不说二话,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卖酸菜圆子,咱们五五分成。”   竟不知不觉促成了一份姻缘……   穆清雨正观望着,但见常珝携起她的手,拉她上了车。   路旁的几位红飞翠的舞二八少女见状,均捂嘴轻笑,眼睛瞟向他们。有个穿绿罗裙的女子还趴在同伴耳边,窃窃私语,面露揶揄之色。   常珝闻状,却不以为意,轻拉缰绳,马儿嘶鸣,便离开了此地。   =============================   营帐内,一头戴平式幞头十三四岁少年正晃着两脚吃蜜橘,圆溜溜的眼睛圆嘟嘟的脸。他眨巴着眼睛问旁边的侍卫道:“大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那侍卫又为他添了杯水,为难道:“这……我家老爷就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见过小王爷,小王爷就可回家了。”   侍卫正解释着,但见穆清雨掀开帘子道:“小王爷,老爷现在有些事要处理。在这之前,大姐姐陪你玩会儿,你还愿意?”   这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从西陵粮仓捉到的西陵国小皇子,名曰郑琊。   穆清雨回营后便换回了女装,她蹲到他面前,拿起一个蜜橘道:“这个季节正吃蜜橘,小王爷觉得好吃吗?”   “好吃,我在粮仓藏了那么久,可好久没吃过蜜橘啦。但我们西陵的蜜橘更好吃,姐姐若是有时间去西陵,我请你吃最好吃的蜜橘。”郑琊道。   据暗线调查,这位郑琊,虽外表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其实人小鬼大,曾在西陵有过独身一人闯了禁林,用巧劲儿逼死一只熊瞎子的壮举。一直是西陵国君郑琛的重点接班人栽培对象。   此次关内之役,西陵国君并不知郑琊小皇子跟着西陵军一起出征的事。穆清雨猜,以西陵国君对郑琊的见地,多半觉得这两个月他不在朝中,又是去捕捉什么猛兽去了。   她拨开一枚蜜橘,撕去橘络,递给他道:“小王爷,姐姐听说你智斗过熊瞎子,打心眼儿里觉得你好厉害。能不能跟姐姐讲讲,你是怎么打败那熊瞎子的?”   郑琊晃着脚,掰开一瓣仰着头扔到嘴里,哈哈笑道:“姐姐别听他们瞎说,我哪有那么神。那是只老熊,本就快死了,跑得特别慢。我当时身上带了块咸肉,引它到悬崖边上,它眼睛不好,自己掉下山崖了。”   他撕下来一丝橘络:“御医说,吃橘络对身子好,通络化痰。可我就是不爱吃。”他看向穆清雨:“姐姐刚才剥橘子的时候也没吃这玩意儿,我愿意和你玩儿。姐姐想玩儿什么?”   穆清雨试探了一会儿,还是不可辨别此少年的城府。郑琊虽看起来天真可爱,但生在皇家,本就早熟早慧。常珝当太子时,也不过才十二岁。   =============================   方才在长街上,穆清雨拉着常珝告别了“酸菜圆子”好拍档之后,便与他驾车返回。   常珝忽然问她:“清雨,你觉得,该怎么处置那西陵小皇子。”   她道:“我们已经得到了城池,不日便会凯旋而归。他不过一十三四岁的黄口小儿,公子仁德。于情于理,应放了他。”   常珝轻笑:“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虽黄发垂髫,却已开始一面帮着父皇处理政事,一面忙着应付太妃了。清雨,做人需仁德,但治国不必。若是一味仁德,便无法治理好这个国家。”   穆清雨颔首,顿道:“仔细想来,公子说的在理。罢了,回去后我去探探这小皇子的底,咱们再作打算。”   常珝揽过她的肩,望着前方道:“清雨,朕竟有些不愿回大昭,觉得与你就这样随便找个地方生活下去,此生便已足矣。”   穆清雨扣住他的手笑道:“两人一屋,门前种些菜,养几只猫一条狗,再外加几只鸡,确实挺不错的。这日子虽看起来遥不可及,但公子也别灰心,整个大昭都是您的。回去后,您随便置办一间民房,随时都可享受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   郑琊坐在桌前,仍坚定地与橘络作斗争。他捏着一片橘瓣,使劲抠了半天,也未将细末处的橘络抠出来。他一使劲,反倒抠破了橘瓣的薄膜,溅了他一手橘子汁儿。   穆清雨这边还沉浸在与常珝的那段谈话中,她必须快些弄清楚郑琊的心思,不然,常珝便要用他的方式来对付郑琊了。她看着他,颇有些没辙。   她揉了揉他的头,道:“也别吃太多,小心上火。”   郑琊笑哈哈道:“姐姐,你这样真像我母妃,他也总这么说。”   穆清雨顺势问道:“你生的这么可爱,母妃一定是个美人儿罢?”   郑琊抬头:“我母妃是个美人,父皇特别喜欢她,还说要让我做太子呢。”他又有些疑惑道:“可是,我已经有太子哥哥了。母妃说,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太子,所以我做不了太子了。”   她不动声色循循善诱道:“那你想当太子么?” ☆、第42章 教化归山   少年把撕净橘络的橘瓣放入口中,咧嘴一笑:“我想,若我能做太子,母妃便不会唉声叹气担心失去父皇的宠爱了!”   穆清雨心中失笑,果然是生在皇家,虽仍带稚气,却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心性。   但他是这样年纪的小少年,也最容易诓骗。   她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继续循循善诱道:“你想当太子,这其实不难。”她接过他手中的橘皮:“郑琊,你觉得怎样才是一个好帝王呢?”   “嗯……好帝王应该开疆扩土,一统天下。”郑琊思索了片刻道。   “可开疆扩土,势必造成杀戮。你来到这关内这么久,也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战火蔓延。很多与你一样大的小儿,都因为这战争没了爹爹和娘亲。”她顿了顿:“看到这些,你还愿意做一个开疆拓土的帝王么?”   郑琊眨了眨眼:“那姐姐说,怎样才是一个好帝王呢?”   “姐姐觉得,好的帝王应与邻国和睦,爱护百姓。若能做到全国粮仓满钵,五谷丰登,百姓不愁衣穿才是更好。”   郑琊点头:“姐姐说得有道理,如果百姓富足,那做帝王也会很有成就感的。那在粮仓满钵,五谷丰登之后,好皇帝是否就能一统天下了呢?”   穆清雨摆手:“不,若是与邻国和睦,百姓又富足,伟大的帝王此刻便应考虑选太子了。”   “哈?”郑琊讶然。   “郑琊,你看你,有很多兄弟。你这些兄弟都是太子候选,如果不选个好太子怎么能令好太子变成下一个好皇帝呢?”穆清雨严肃道。   郑琊默然,而后他斩钉截铁道:“姐姐,你说的太对了,这样我西陵江山才能绵延万世,不衰不竭。”   穆清雨重重点头:“不错!只有如此,你最爱的母妃这一生才能平安喜乐,你父王也会很爱很爱她的。”   对郑琊成功洗脑后,她内心舒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自己这般十分不厚道,简直摧残祖国的花骨朵儿。但兵不厌诈,人民祈愿太平盛世,这郑琊若是将来能做个怀柔的君王,对四国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大昭,便只有利没有弊。   她倒了一杯浊茶递给他:“这关内没有好茶水,你将就喝,一会儿用了晚膳,我叫你们军中的于江军接你回家。”   郑琊放下蜜橘,接过那杯水,茶汤浑浊,散着不好闻的味道。他嫌弃道:“看上去真难喝。”   他看了眼穆清雨,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这城中很多百姓,因为战争,连这样的水都喝不上?”   穆清雨愣了愣,郑重道:“我不过一番教化,你便明白这个中道理,真是难得。你说的没错,现下净水稀缺,当真是民不聊生。”   郑琊举着那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我喝了,也算体会了百姓的苦。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他打了个哈欠,圆嘟嘟的小脸儿暄腾腾的,穆清雨戳了一下他的小胖脸儿,他便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穆清雨叫了郑海,把郑琊抱了出去。至于如何与于将军谈判,日后如何帮郑琊做太子,那便是常珝的事。   她把那盛了迷药的茶杯洗净,放回了桌上。   =============================   十一月二十九,西陵向大耀与大昭求和。割城池四座,赔白银万两。自此四国重新划分国境。因此盟约在篦子镇与柳梁的分界线处签订,史书称为“柳子之盟”。   十一月三十,大耀在关内召开庆功宴,邀请大耀军一同参加。   士兵们推杯换盏、划拳行令,难得的放松热闹。   冬日暖阳,是个大晴天。   封珲举着一象尊酒器冲常珝举道:“昭帝,我敬您一杯。”   封珲今日着了一件莹白色的锦衣,银丝线绣的四爪龙纹腾跃而上,他举着酒器,轻佻眉梢,严寒的天儿里,面露春意。   常珝举杯默然与他对饮,没说话。   穆清雨觉得,自从到了战场,常珝的画风就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回旋大转变。无论是黄重还是封珲,都争着抢着想\上\他。   她又转念一想:幸好常珝已经让我\上了。   郑琊已经被送回了西陵,不知常珝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那西陵副将于朗听了命,写下暗盟发誓要辅佐郑琊做太子,至此,怕是西陵国战败之后宫廷内又要兴起一番腥风血雨,东宫易主,也是指日可待。   她没心思去了解常珝使的法子,她暗暗觉得,常珝精于算计,怕是用的什么损招。这些日子她与常珝处在一块,也渐渐学会了很多损招儿,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她这番在战场上,损招也没少用。细细想来,她和常珝,也算损招夫妇了!   =============================   庆功宴结束后,便要启程回大昭。   关外朔风凛冽,碧水上结了薄薄的冰,穆清雨御马至此,吹着冷风,感受着岁暮天寒。   半月前,她与常珝在这儿时,还不是这样的景象。那时碧水水如绸缎,湛蓝耀眼,只半月,这里竟已冰封至此了   她不知怎的,望着这水面,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向来不感时伤逝,只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耳畔忽然传来风声,带着急促的金属与风摩\擦的声响,穆清雨略一回眸,便见一只弩\箭擦着她的头皮儿呼啸而过。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抱着头蹲下来。有人策马过来,虽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弩\箭飞舞,却没有一箭刺到她身上。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来人竟是封珲。   封珲仍旧白衣白裳,看着她,面上带着不屑。   只听他道:“穆家小姐,果然是你。”   穆清雨把手自头顶垂下,站起身道:“太子殿下,您无缘无故的用弩\箭射\我,不知是何意。”   封珲翻身下马,抱着手臂嘲讽道:“故友重逢,难道不该心有悸动么?为了这悸动,本宫多少都该送你些礼物。”他冷笑:“穆小姐,你害我四弟身死,而后便嫁到了大昭,好生轻松;本宫听说你甚得昭帝宠爱,好生快活啊。”   穆清雨看着他道:“太子,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过去的事,何必纠缠不放呢?”   “别的人本宫都不在乎,可那是四弟,本宫最爱的人!”封珲望天:“穆小姐,为何你每次都要与本宫抢爱人呢?”   穆清雨内心毫无波动,她刚才便已猜到,以封珲的癖好,定是对大耀四皇子有什么别的情愫。他话中有话,且他的爱人中,现在还要加上常珝。   她轻笑道:“太子,你爱你四弟,那你四弟可如你爱他一般爱你?”   封珲无言。   穆清雨转身,牵过马道:“太子殿下,你心里其实亮如明镜,我便不再多言,但愿我们后会无期。”   封珲顿了下,登时举起弩\箭道:“你别走,你要走,我便杀了你。”   日色西沉,薄暮之下,浅淡的日光笼在碧水上,碧色的水映着天,天色逐渐便为青灰。再有片刻,太阳便会整个沉下去,天空将彻底化为漆黑一片。   穆清雨道:“太子,您是大耀的栋梁之才,能否别这么孩子气?天要黑了,我要走了。”   封珲怔了怔,放下了手中弩\箭,他冲着穆清雨的背心大喊道:“穆小姐,你也别欢喜的太早,你以为昭帝真的爱你么?别妄想了!”   穆清雨回眸,微微一笑:“我的事,就不劳烦太子费心了。”   日薄西山,她跨到马上,马儿嘶鸣了一声后,她御着马离开了碧水。   但愿从今往后能与封珲真正做到“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注】   =============================   顺着羊肠小道,穆清雨驾着马慢慢地走着。夜色冰凉,小道上尽是一堆堆横七竖八的树枝和商旅的马儿留下的马粪。   她有些晃神,封珲其实说的没错,时至今日她都还在担忧着常珝对她的感情,她害怕得到,亦害怕失去。   她略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常珝坐在高头大马上拉着缰绳正冲她微笑。他穿着玄色的袍,腰间系着她亲手编的宫绦,常珝朗目若星,正看着她,他在等她。   她心里忽然有了底,所谓患得患失,便是将得失看得重若千钧。她或许真的爱上了常珝,所以害怕失去。但爱一个人,总需要有些勇气,她需要那样的勇气。   她御马走至他跟前:“公子怎么来了此地?”   夜风习习,吹过常珝那匹枣红马脖颈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常珝温润道:“我在等你。”   穆清雨心头微动,嗔怪道:“妾身方才去碧水,结果迷了路,好容易才找到回来的路,公子怎得不去寻我?”   常珝看着她,展眉道:“我家娘子虽在认路上是个痴儿,但我愿意相信她,她一定能找到回来的路。”   她瞬间失神,随即了然一笑:“那我若是找不回回来的路,公子又会如何做呢?”   “我会去寻你。”常珝玩味道:“若是寻不到,我便只好休妻了。”   穆清雨本还在为他前半段话大为感动,听闻他后半段话后却只想给他一榔头。   她跳下马,佯怒道:“我好累,不想骑马了。”   “哦,那娘子想骑什么?”常珝揶揄道。   云霞染双颊,她捂着脸赌气道:“我走着回去!”   常珝轻笑,冲她伸出手来:“来,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带着你走。”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便将她拉至怀里,他御着马在她耳边轻笑道:“娘子还未回答,想骑什么呢。”   穆清雨窝在他怀里,没好气道:“骑\你,骑\你。” ☆、第43章 初遇重雪·   灰色的天际擦出青白色的微光,昨夜无月,被细雪笼罩的天空慢慢浮现出一丝红意。日夜兼程,大昭军终于在年关前回到了大昭。   穆清雨初穿越来时,只遇到过一场桃花雪,都说大昭极寒,她也是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   常珝怕她冷,半路上就让她弃马换了车。马车上的雕花虽不繁复,车门却置了暖帘,车内铺着貂和雪狐皮毛,铜花小炉上温着热茶。   一时间,军中尽知皇后来了战场,在郑海添油加醋地将穆清雨发明望远镜一事大肆宣扬后,军中众人对他们大昭皇后的敬仰之情又深了几许。   望远镜明明是璟王做的,穆清雨真的很想向他们说明,然她每次张口时,郑海就开始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她,令她实在张不开口。   大昭城内仍旧熙熙攘攘,已到年关,大街小巷尽是炸肉圆子、小酥肉的味道。东家今日扯了两批布裁制新衣,西家今儿又买了一扇子肉做腊肉。   穆清雨坐在马车里闻味儿闻得前心贴后背,她挪了挪,凑近常珝道:“宫里头过年吃什么?”   常珝放下一卷书:“过年不过是祭祖,祭祖过后,咱们可以迁到南宫里。至于吃食,自是比往日要好许多。”   穆清雨依稀记得,家里的老人是要守岁的,且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过年习俗,她思忖道:“新年第一日是不是没有饭吃?”   常珝奇道:“大耀的新年第一日难道有饭吃?”   穆清雨叹口气:“臣妾只是以为,大昭能有饭吃。”   常珝看她颇有些欲泣的架势,苦笑不得地安慰道:“那日有春饼,也不会饿死你。”   常珝还是第一次见她少有的露出馋猫儿姿态,觉得有些新奇,他揽过她道:“不如回宫前去趟望海楼,想吃什么朕请你。”   穆清雨抿唇,镇定点头掰着手指头道:“想吃酒酿圆子、红烧肉圆子、还有鱼仔烧、烩小酥肉。”   常珝把她拥过来,抱到腿上:“吃这么多,小心长胖。”   她窝在他怀里笑嘻嘻,忽的挑眉道:“这些菜味道虽好,也不如皇上昨日给臣妾吃的燕窝味道好。”   常珝眸色渐深,跟着挑眉:“朕何时让你吃过燕窝?”他捉住她的手道:“咱们在车里,这么不安分。”   穆清雨坐在他腿上磨了磨,便坐到了一旁,端起铜花小炉上的热茶到了一杯,柔荑举杯方至唇边,忽的被常珝夺去拿下。   常珝将那杯盏放至案上,拦腰揽过她,他扣住她的手道:“燕窝还是官燕好,去望海楼前,朕请皇后一赏官燕。”   =============================   已经好多天没见着晴天,大昭的冬季当真是十分严寒。大雪小雪中雪轮番上阵,直到约莫第二十场雪来临,冬天才过去一小半儿。   大昭城,西街南巷,雪粒子簌簌地自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雪花儿虽不大,雪粒子却极密,只消一会儿,地上便全白了。   大监身后跟着几个小寺人,推开了南巷的一间屋子。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积雪不厚,却无人清扫。大监拢了袖子,举手吩咐后面的小寺人搬进来了几只包铜箱子。   箱子落地,大监轻甩拂尘,冲着正堂笑道:“赵太妃,过年好!老奴奉皇上的命,来给您送年货了!”   屋内传来轻咳声,须臾,一个眼神怯懦,穿着靛青色绣花小袄的女子推了门出来。   她望了望大监的方向,便低着头走过来轻道:“太妃娘娘说,若是大监一人来,便撂了东西走便是。”   大监闻言,冲着屋门朗声笑道:“既然是太妃娘娘的吩咐,那老奴便不多打搅了。皇上托老奴带句话,他祝您身体康健,年年有余。”   “啪嚓。”屋内传来杯盏打碎声,只听一个声音苍老道:“皇上是哀家养大的,他过年不来瞧我就罢了,说这等虚情假意的话作甚。”   那穿靛青色绣花小袄的女子见状,忙低着头小声催促大监道:“大监,您还是快些走吧。”   大监点点头,把手拢回袖子里,闻言笑道:“老仆知道了。”他又打量了一下这女子,只见这女子生的双瞳剪水,面容净白,倒与皇后娘娘有那么七分相似。   大监为自己这个发现惊了一惊,他临走前凑近这女子小声问道:“老仆见你面生的很,是宫里选的新来伺候太妃的婢子么?”   那女子双瞳微微放大,略张了张口,未言语。   忽听正堂内赵太妃苍老的声音怒道:“重雪!还不回来?想冻死哀家么?”   这位叫重雪的女子冲大监投以抱歉的神色,略福了福,便回了正堂。   大监看着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子,有些微怔。这女子举手投足间有些眼熟,实在是太像某个熟知的人了,至于到底像谁,他又有些想不起。   身后的小寺人轻轻推了他一下:“师傅,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回吧。”   大监颔首:“也是,佳节将至,咱们也不在这耗着了,回罢。”   =============================   还有十日,便是新年。穆清雨回到宫内后,算是一刻不得闲。她上战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宫中尽知。   先是胡贵妃来,跟她莫名其妙的寒暄了几句。   胡贵妃先是捂着胸口前来佯装埋怨道:“娘娘去了战场,怎么也不与妹妹说一声?”   穆清雨怔了怔,还未回答,就听胡贵妃又道:“听说娘娘还遇到大耀皇子了?那皇子听说有龙阳之好呢,娘娘没吃亏吧?”   穆清雨心想,你都说他有龙\\阳之好了,我吃亏个什么劲呢?要吃亏也是常珝吃亏。   她顿了顿,干笑道:“没有,本宫一直在营中,并未与那大耀皇子打过照面。”   胡贵妃暗叹一声,抬头笑了一笑,接着问道:“对了,妹妹与姐姐说的那些奇装异服之人,姐姐可曾见过?”   胡贵妃不提这茬她倒忘了,在找到常珝之前,她还特地去了胡贵妃说的柳梁。   柳梁当时正是战时,尸殍遍野,血光满天倒是不假,根本没有什么紫光出没。看来果然如璟王所说,有人要搞事情才对。   她笑道:“战事吃紧,本宫到了军营,便把此事忘了。妹妹这么一说,姐姐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妹妹在哪听说的此事。”   胡贵妃摸了摸头上的累丝挂珠珠钗默了片刻,笑道:“嗨!妹妹也是听下头的人说了几嘴,现下想来,那战场上怎能有紫光呢?多半是谁听岔了话,以讹传讹了罢。”   穆清雨似笑非笑:“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在宫中最为忌讳不过,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妹妹还是打听清楚了再说的好。”   胡贵妃脸色微变,眼珠微动,她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记下了。”她站起身来,抽了帕子掩面道:“妹妹忽然有些不舒服,这便回去了,皇后姐姐一路劳顿,好好歇息吧。”   =============================   胡贵妃走后,杏芙便拿出一摞红纸预备叫全宫上下写福字,新年临近,凤台宫还什么也没准备,就连腊八粥用的料也没置办全。   “三七,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前些日子叫你去膳司要粳米,你却拿回来一袋子薏仁儿。”她指着三七的鼻子道。   三七也不甘示弱,直着身子冲杏芙道:“膳司临近年关那可是最忙的,鲜于司膳根本没空理我,能找到薏仁儿那就不错了。再者说,姑奶奶您自打郑将军回来就没了影儿,此刻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穆清雨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撂了毛笔道:“打住打住,都别争了,三七,你看什么东西不齐备快去准备齐全,杏芙留下。”   三七得了令,冲着杏芙“哼!”了一声便掂着米袋子冲出了屋外。   穆清雨这边用狼毫蘸了金粉墨,挥毫方写下一笔,便见杏芙跪下磕头道:“娘娘,奴婢错了。”   穆清雨哭笑不得道:“这是做什么?快站起来,你倒说说你错哪了?”   杏芙举袖抹了一把泪,抽泣道:“奴婢喜欢郑将军,就跑去见他,可他根本没把婢子放在心上。”   穆清雨斟酌道:“或许是郑海反应迟钝呢?他这个人,头脑简单,你太含蓄了他可能不大不明白你的意思。”   杏芙有些羞赧:“可奴婢是女子,总不能上赶子吧?”她又望了眼穆清雨:“娘娘,其实您也蛮迟钝的,皇上对您那么深情,您不也到后来才发觉么?”   “你这丫头越发没正行,你要再说本宫就不管你的事儿了。”穆清雨撂笔道。   杏芙嘤嘤道:“奴婢知错了。”   屋外雪似小了几分,杏芙去叫了几个寺人扫了院子,腾出一条路来。凤台宫的炭盆内焚着白碳,穆清雨抱着暖手炉坐在铺了绒锻的榻上。   透着窗透过一丝寒风来,她面色恬静地裹紧了大氅。   这雪不知要下多久,要是有地暖就好了。她微微一笑,看来是时候去拜访璟王了。 ☆、第44章 枕月有喜   冰寒料峭,璟王府内却温暖如春,穆清雨前来拜访之时,璟王正在指挥小寺人们砌火墙。   穆清雨呵了口热气,往上带了带身上的裘皮斗篷,她走上前冲着璟王的肩膀拍道:“嗨,璟王殿下。”   璟王回眸,见来人是她,展眉笑道:“战友,你和皇兄可算回来了!本王这些日子内忧外患,对外得处理国政,对内还要帮你应付那帮后宫女子。这宫里头有地龙,却不是很暖和。我这思虑着弄个暖气,做个发明创造,都不得空。”   穆清雨调侃道:“这我自然知道,璟王殿下您劳苦功高,辛苦您老人家了。”   穆清雨作势冲他一福,又审视了下他的火墙:“我依稀记得,去故宫参观的时候,紫禁城里也有这火墙,墙下有火道,烧上木炭火,火道便直通“暖炕”与“暖阁”。你这只算拿来主义,可不算什么发明创造。”   璟王哈哈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战友。”   “说什么呢?这么欢喜。”枕月扶着墙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枕月的脸被这风吹得有些微红,孔雀蓝色的斗篷上纹着金银线,金银线交错纵横,绘出一双螭。穆清雨看她身子笨重,又裹得极厚,忙上前扶了一把。   枕月笑道:“皇嫂,臣妾在锅上炖了老鸭汤,一会儿吃过午膳再走罢。”   穆清雨点头笑道:“好。”   “不是叫你歇着么?还炖什么老鸭汤?”璟王从穆清雨手中扶过枕月有些埋怨道。   璟王的话听起来有些赌气,穆清雨却听出了几分宠溺。她揶揄道:“咦,王妃,我看你这身子,再瞧璟王这神色,你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枕月脸色微红,点头道:“已经两个月了。”   一时间,璟王这大老爷们也跟着脸红了三秒。穆清雨嘿嘿一笑,帮着扶了璟王妃回房后,她站在院子里冲璟王道:“王景同志,好福气啊,你这算真的走上人生巅峰了。”   璟王微微一笑:“我看你这也快了,这两日皇兄春风满面,我便知晓,你终于没让他憋着了。”   穆清雨:“……”   璟王接着道:“皇兄可是我见过最能憋的男人,跟忍者神龟有一拼。”   穆清雨:“……”   他哈哈一笑,望了望天上飘下的雪粒子忽然惆怅道:“但是这两日,我越发觉得自个儿有些不对劲。总是在醒着的时候失去意识,恢复意识的时候又浑身脱力,不知是怎么了。”   穆清雨蹙眉思忖道:“可能是你太累了,战时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她拍拍璟王的肩鼓励道:“你也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枕月有了身孕,可不能让她再反过来照顾你。”   =============================   雪下得越大,宫中越是一派热火朝天之势。   穆清雨才回了宫中,鲜于司膳便派人请她去瞧瞧新调制的腊八粥。   她去了膳房,刚露了两手,便又被潘妍叫去欣赏司乐司排练的新年祝祷舞。   还没过年,就这么累,穆清雨觉得很脱力……   她坠着杏芙的袖子正往凤台宫赶,便大老远望见了许久未见的宋良媛。   宋良媛穿着朴素,一袭水蓝色的宫装看起来有些破旧。她冲她微微一福道:“皇后姐姐,许久未见。”   在宋良媛向她表达了一番对常珝在柳子之战时肯放过西陵的感激之情后。   穆清雨跟着歌颂了一遍常珝的丰功伟绩。   两人又心照不宣的寒暄了几句,便听宋良媛道:“皇后姐姐,您是臣妾在这宫内少见的敞亮人。臣妾有个愿望,不知您能不能助臣妾一臂之力。”   穆清雨恍然抬头:“什么愿望,你且说来。”   ===================   前几日还忙得要命,但这几日越是临近年关,反倒闲了下来。   穆清雨写了几个福字,均不满意,便撂了笔趴到了常珝边儿上。   常珝放下手中书卷,举手替她顺了顺头发道:“皇后近日看起来颇有些有气无力。”   她嘿嘿一笑,翻身坐起来:“哪有,臣妾精神着呢。”她眉睫轻颤,眨着眸子促狭道:“再说,要不是皇上昨折腾到太晚,臣妾哪会白天这么没力。”   常珝翻身压住她,挽起宽大的袖子,倏然抓住她的手道:“既然皇后这么说,那咱们便白日宣\淫,晚上也可轻松点儿。”   她脸色潮红,环上他佯装沮丧道:“可皇上都不唤臣妾沅沅了,臣妾心里难过,只能拒绝您的邀请了。”   沅沅是常珝为她起的小字,那日在军营里,常珝拿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时她内心是悸动的。   常珝的字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像写进了她心里。她第一次明白原来有人疼爱是这种滋味儿,原来用心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奇妙体验。   常珝这厢拿起她的手举过头,凑在她耳边轻笑道:“吾之沅沅,倒是少见你与夫君撒娇。”   她跟着他的节奏嘤咛道:“三郎……”   一炷香后,穆清雨枕着他的臂弯忽然想起宋良媛的嘱托。   她望着头顶的帷帐道:“三郎,你此番帮助大耀打了宋良媛的母国,她虽感激您没有赶尽杀绝,内心却还是惶恐。”   她扭过来望着他:“臣妾也不瞒您,下午宋良媛来找臣妾,希望臣妾能助她离开大昭宫。”   常珝揽过她道:“朕也早有打算将后宫嫔妃们送出宫去,但后宫佳丽,除却朝中重臣之女,便是和亲来的。重臣之女不可随意动,和亲来贸然将她们送走,她们恐怕也没处可去。”   穆清雨思忖道:“宋良媛其实是看上了一个举人,有了归处,才与臣妾提出此事的。若是皇上不介意……”她笑道:“若是不怕这绿帽子的名声不好听,便成全了她吧。”   常珝点头:“这等旁人给戴的绿帽子朕的确不在乎,沅卿便看着办吧。”   穆清雨笑了笑忽然翻身用手肘枕着他的肩道:“三郎此刻佳人在怀,别负了日光。”   常珝轻吻着她的额头笑道:“既是娘子所嘱,为夫不得不从。”   ===========================   腊月二十六那日,纷纷扬扬的大雪忽然停了,宫中趁着这日在雪上撒了大把盐巴,等着积雪融化。   穆清雨裹着冬裘跟在杏芙身后一面看她撒盐巴,一面听她讲郑海。   杏芙穿着枚红色小袄,脸色红扑扑地道:“他这个人,果然如娘娘所说,傻里傻气的。”   穆清雨从她手里的锦盒抓出一把盐巴撒到地上笑道:“本宫就知道,郑海心里是有你的。”   “娘娘真是神算子,”杏芙笑意甜甜:“昨日郑海答应我,等我过了二十五岁得意出宫的时候,他便来娶我。”   穆清雨微笑:“何须等到你二十五岁?你若是明日相成亲,本宫明日就安排你出嫁。”她笑道:“你只需告诉本宫,你何时想嫁给郑海便是。”   杏芙脸儿红透,搓着锦盒里的盐粒子垂着头道:“只是,这也得郑海先提亲才是,我一姑娘家,这事作不得主的。”   “怕什么?!”穆清雨甩了甩手上的盐巴道:“本宫替你做主,他若不来娶你,就让皇上阉了他。”   杏芙嘤嘤道:“娘娘手下留情,您可不能阉了他。阉了他杏芙怎么办呢?”   穆清雨:“……”   她这厢正与杏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七忽然冲了进来叫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穆清雨被他惊得吓了一跳,她脚下打滑,险些摔个狗啃泥。   杏芙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她,杏芙秀目一瞪,指着三七道:“三七,你赶着投胎吗?娘娘都差点被你吓摔倒了,这要是娘娘肚子里有小皇子怎么办?你死八回都补偿不及。”   三七喘着气反驳道:“娘娘这不没喜么?”他又摆手道:“不是,姑奶奶,今儿咱就不斗嘴了,这还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儿。”   穆清雨这边稳了身形,笑道:“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撑着,个高的撑不住了还有地撑着。你别急,慢慢说。”   三七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谁,太妃,今日入宫了。”   杏芙道:“入宫就入宫呗,她不过一个老妇,性格刁蛮了点儿,有什么可忌惮的?”   三七道:“不是,重点不是太妃,太妃你我都是见过的,长得那样儿先帝都厌恶。”三七喘了口气道:“她带了个姑娘,那姑娘生的可美了,太妃非说要送给咱们皇上。”   杏芙惑道:“那又如何?皇上只爱咱们娘娘,你怕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那姑娘生的和咱们娘娘有七分相似也就罢了,皇上竟然把她留下了。”三七道。   =============================   百城阁内,一身着靛蓝绣花短袄的女子垂着头立在常珝旁,她皮肤白净胜雪,眼颦尽是秋水,正怯怯地替常珝磨着墨。   常珝抬眸望她一眼:“重雪,朕已说过不问你的来处,你不必替朕做这些。”   重雪眼眸低垂,小声道:“喏。” ☆、第45章 往事迷离   腊月二十六,落雪。   雪花儿先是如絮状,又渐渐变为芦花一般大小,纷纷扬扬,簌簌落在凤台宫的琉璃瓦上。   整个儿宫内银装素裹,桃花儿树也化作琼枝玉树。   赵太妃上身着着青蓝底儿仙鹤刺绣短袄,下裙穿着玉树马面裙,正呵着热气,端坐在凤台宫正殿内喝着清茶。   穆清雨正定定的瞧着她,不言一语。   自三七通报了赵太妃入宫献女的消息不久,宫门口便闻寺人通传,太妃来了。   穆清雨摸不透赵太妃的底细,又深知此人是个厉害角色,故而不敢怠慢。软轿方落地。她便叫杏芙替她看了座,奉上了热茶。   茶汤清如许,映着赵太妃煞白的脸,她肤色极白,不见血色。一双眸子干涸无光,却透着一丝读不出的意味儿,像是狠辣,又似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赵太妃抿了一口清茶,撂在桌子上,她涂得殷红的嘴唇微启,冷声道:“皇后,哀家送给皇上一个姑娘。皇后且安排着让她侍寝吧。”   穆清雨眼眸微抬,轻笑道:“娘娘,您这样说,臣妾甚是惶恐。这事儿看起来是臣妾做主,其实不还都得听皇上的?”她走上前为她斟满茶:“娘娘若有心叫那姑娘侍寝,还是得从皇上这儿下手。”   赵太妃抬眉,微怒道:“皇后什么意思?”   穆清雨微笑:“臣妾的意思再简单不过,您想做什么,皇上若是答应了,那臣妾岂有不同意之说?”   赵太妃冷笑:“皇后,你竟敢这么与哀家说话。”   穆清雨仍旧笑意甜甜:“娘娘,臣妾就对着太后娘娘,也是这般说话的。”   赵太妃像是气急,她站起身来抚平了短袄上的褶皱,回身笑道:“皇后,你也逍遥不了几日了。哀家撂下这句话,你且好自为之。”   她心里不知怎的,忽的凉了几分,这赵太妃看起来似有备而来,然话不投机半句多,才说了两句,她便要走了。穆清雨有些摸不透她。   她弯唇冲赵太妃拜道:“娘娘慢走,雪天路滑,您千万注意脚下。别有什么阴坑,摔到了您。”   赵太妃尖声哼了一声,便由婢子扶着出了她这凤台宫的殿门。   =============================   赵太妃走后,杏芙蹙着眉头望着她的背影道:“这赵太妃是不是有病,尽说些虚头巴脑的话。她不过先帝的侧妃,一儿半女也无,嚣张什么呢?”   赵太妃是没什么可嚣张的,可说来说去她到底还是养育了常珝的……   穆清雨走至案前,挽起袖子拿起了笔。狼毫上浸满了墨汁,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出一个“赵”字。   她叹气,冲杏芙道:“杏芙,你这话在凤台宫说便好,万不可说出去。赵太妃的手段本宫是见识过的,虽不高明,却很阴狠,这等人,不可得罪。”   杏芙惑道:“可娘娘方才,明显着得罪了她。”   “本宫哪有?”穆清雨疑道。   三七道:“娘娘,您那么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与太妃间剑拔弩张。”   穆清雨思忖,她方才只是想告诉太妃,自己并不是软柿子而已。谁想到这太妃如此不经说,还没说两句便走了。   她也是有些失策,赵太妃来这一回,她什么重要信息都没捕捉到。   她叹了口气,转身拿起绣筐中的绷子,默默绣了起来……   ===========================   至申时,雪停。   常珝踏入凤台宫的时候,杏芙正张罗着叫寺人们挂灯笼,红红的灯笼挂到廊内,映着廊外洁白的雪。   常珝挑了暖帘进门,便见穆清雨伏在案前写字。蝇头小楷写了一整张宣纸。写的尽是“赵”字。   常珝上前,拿了她手中的七紫三羊,问道:“皇后看起来愁苦,在想什么?”   七紫三羊上的墨汁染了宣纸,顷刻在宣纸上晕出一朵花儿来。   穆清雨抬起头,惑道:“皇上,您是时候与臣妾讲讲太妃了。”   常珝勾唇,执起她的手在纸上写下“明槿”二字。只闻他道:“这是赵太妃的名字。”   穆清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是个好名字。”   常珝失笑:“宫中规制,沅卿,你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玄妙么?”   她又盯了一会儿,常珝的字清新飘逸,真是好字!她忽然恍惚道:“花儿的名字,赵太妃原是宫中婢女么?”   常珝挑眉轻笑:“倒是不傻。”   她无语道:“聪慧如臣妾,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一层。”她抬头看他:“那皇上快说,太妃为何那么恨您。”   “大约是因为,朕害的她无子无女罢。”   常珝神色微滞:“朕的母妃,身子不好,缠绵病榻数载。弥留之际,母妃为了能叫她养育我,赐了她昭仪之位。彼时,她不过是我母妃的贴身侍女而已。”   穆清雨接道:“那这对她而言应是好事?”   常珝摇头:“不,那会儿还是宫女的太妃已有了三月身孕,母妃叫人喂了她红花。”   “哈?”穆清雨心中讶然:“可如此,太妃必会记恨你母妃的罢。”   “何止记恨,太妃无时无刻都想杀了朕。”常珝轻笑:“但朕是七月半生的,命硬的很,她杀朕十回,朕八回都能死里逃生。”   穆清雨迟疑道:“可太妃既然有了三月的身孕,先帝为何不肯给她个位份呢?难不成先帝不知这孩子的存在么?”   “太妃虽是贴身侍女,当时却已满二十五岁,本该在那年春日里出宫的。”常珝轻道:“彼时朕还幼小,并不知其中缘由,后来调查才知,那孩子是她与宫外一个常进宫送菜的小贩儿所生。”   宫中楼台巍峨,宫殿宽敞,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多少女子拼了命也要挤进来,可有人偏不愿,只想出宫后过普通人的日子。——太妃怕也是如此吧。   穆清雨道:“臣妾懂了,她恨您,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她做多么出格的事情,只要不伤及伦常,无碍大体,朕都可以忍让。”常珝微微点头道。   前几个月,常珝一直不肯告诉她太妃之事,怕也是心中有所亏欠,不知从何说起吧。   然对待赵太妃,虽情理上来说是该忍让,但若有一日,太妃做出更出格的事,又该如何呢?   她未再多想,扭身拿清水净了七紫三羊,笑道:“好了,太妃的事,暂且说到这儿。”   她扭过身子,看着他的眸子轻笑道:“赵太妃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听闻她送了个妙人儿给皇上。您看臣妾是不是安排一下,选个黄道吉日,让她侍寝。”   常珝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沅沅,朕有时候真想看看你的脑仁是怎得长的,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穆清雨低着头故意道:“这还不容易,皇上只需下旨砍了臣妾,不久知道臣妾这脑仁儿是怎么长得了么?”   常珝扶额,穆清雨也对自个儿有点无语,她这话不能细想,那场面实在是有点血腥残酷。   倏然,常珝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她手心里。   他轻道:“沅沅,这块玉佩,是朕与你在茅屋相见之时便要送于你的,后来你又送了回来。现在朕把它交还给你,以此表个衷心。”   同心玉佩,羊脂白玉,色泽温润沁凉。   穆清雨懵道:“什么衷心?”   “这是父皇送给母妃的,现在朕送给你。”常珝温言道。   穆清雨接过那玉佩,抿唇道:“可您还是没说那姑娘的事儿,您可别想用一块儿玉佩就将臣妾打发了,早上三七可是说,您把那姑娘接到百城阁了。”   “我将她接过来是不假,却无关风月。太妃似乎想用那女子要挟你,朕要调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清雨继续懵道:“为何要要挟臣妾,臣妾并无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啊?”   “朕就是疑惑此事,才想调查明白。你可能没见过那女子,她长得竟与你有七分想象。”   穆清雨心中蓦然突突突跳了几下,昨日里三七就道这姑娘长得像她。常珝又如此说,到底是生的有多相似,能让这么多人这么觉得。   她惑道:“那姑娘叫什么?”   “重雪,小山重叠的重,大雪纷纷的雪。”常珝思忖:“说起来,她不仅长得与你相像,就连名字取得都与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穆清雨不知怎的,在听到这名字后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除了想见这姑娘一面,她更想见一面璟王。   她望了眼常珝,常珝神色并无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望着她的眼神,也仍是温柔缱绻。   心中疑云未消,她默然垂了眼,将头靠在他肩上。   常珝弯唇,勾起一丝笑,将下巴抵在她的额上,轻抚着她的面颊。   凤台宫殿内的炭盆燃烧着新碳,噼里啪啦地焚碳声透过铜制的炭盆传来,殿内静谧,不闻人语响。   穆清雨头一次怀了心事,她攥着那块玉佩靠在常珝身上。而常珝也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这样拥着她。   外头天寒地冻,她就这样微微蹭着他、枕着他、依靠着他。   一辈子这么短,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又太少,人活一世,若是没有烦忧又该有多好。 ☆、第46章 情是迷局   腊月二十八,晴雪。   日光明媚,暖日高悬,却依旧寒冷。璟王府内,暖阁、地龙均已经铺设完毕。   璟王挨个检查了一遍,便叫寺人们烧上了火。他的额头忽然突突突跳了几分。自三日前,他的头便开始疼,一连几日,都不停歇。   他拢了大氅,面色有些苍白,他望了望日头,默然回了屋内。   穆清雨造访之时,枕月正在绣那副锦绣山河图。这幅图,自三月前她便带着大昭城内的绣娘命妇们绣,如今,终于快要完工。   远山重岱,是大昭的齐鸣山。波浪滔天,是大昭的凤初河。大昭城内百姓熙熙攘攘,或打渔、或织作。皇城之内,琼楼玉宇,更是巍峨壮观。   穆清雨挑了暖帘,但见璟王揉着太阳穴,倚在枕月肩上。枕月穿了金线,此刻正在为锦绣山河图上的大昭宫勾边儿。   穆清雨笑道:“天气短冷,我来讨碗老鸭汤。”   见她来了,枕月抬眸笑道:“今日的汤是厨子熬得,好似是野山鸡汤。味道只比老鸭汤好,不比老鸭汤差。皇嫂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喝一碗。”   穆清雨打趣道:“璟王府内的厨子手艺定不差,一会儿要是汤好喝,我便端一锅回去。”   璟王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微微睁开眼笑道:“哦,是皇嫂来了,快些坐吧。”   枕月放下绣花针,起身笑道:“那我去看看汤,你们先聊着。”   “步子迈小一点,走路别慌。”璟王点点头,嘱咐道。   “王景,你还好么?”枕月走后,穆清雨便盯着他,单刀直入道。   “我还好。”璟王微微点头。   穆清雨暗叹一口气:“赵太妃前日入了宫,送给常珝一个女子,你猜那女子是谁?”   璟王坐直了身子,惑道:“是谁?”   =============================   穆清雨昨日,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去瞧了重雪。   常珝虽答应赵太妃将重雪留在宫内,却只让她去内务府记了名字,做了宫女。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穆清雨来到了百城阁。这里是常珝的御书房,她并不常来。也是如今重雪在此处当值,她才存了来的心思。   她提了三层镂花烤漆食盒,选了八宝鸭、荷叶饼、龙井竹荪放置其中。末了,又添了一碗腊八粥。   细细想来,她还没有如此用心的为常珝选过吃食。一向都是她自个儿爱吃什么便吃什么,从未顾及过他,以至于他爱吃什么,她竟一概不知。   她提着食盒进殿时,刚好就与重雪打了个照面。   穆清雨能一眼就认出这女子就是重雪,全是因为前几日三七他们的描述,不得不说,她与自个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女子身着碧色提花小袄,拢了垂鬟分髾髻,正掀开暖帘准备出来。特别是她那双眸子如一池碧波清水,让穆清雨一眼便认出她来。   重雪似也瞬间认出了她,神色举止骤显慌乱,她本端着面盆,面盆中盛了脏水。慌张之下,手上脱力,面盆脱手而出,里面的脏水便倾了出来。   重雪一惊,登时蹲到地上捡那面盆。   脏水落地,溅落到穆清雨的平绒小靴上,着实骇了穆清雨一跳。她本能的向旁边走了两步,没成想却不小心踩了重雪的手。   重雪却不以为意,她垂着眸子也不看她,抿了抿唇,便跪坐到地上,从怀中抽出帕子为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不好意思,她把食盒放到一边,跟着蹲到地上,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不必了,本宫方才踩了你,还要向你道歉。”   重雪轻轻摇头,却不说话,执着的非要替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沉不住气,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叫重雪么?”   重雪抬眸,微张了张嘴,而后小声道:“婢子是重雪。”   穆清雨觉得,她这性子,这神态看起来都十分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又似在哪听过。   她提了食盒,冲她笑道:“本宫给皇上送点儿吃的。”   重雪微微点头,退到了一旁。   =========================   百城阁内温暖如春,炭盆中焚着上好的木炭,烧起来无烟无火,却十分暖和。扑面而来的暖意簌簌融进她的脖颈里,叫穆清雨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便走过去为常珝磨墨。   常珝正伏案批阅奏折,并未发现她的出现。   墨块像一块大肥皂,穆清雨兑了点儿水,便快速的磨起来。一时间摩擦声不绝于耳,直叫她想唱一曲:“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常珝蹙眉,这百城阁内一向静谧,他最不喜旁人在他处理政务时前来打搅。前两日重雪要为他磨墨,他就已经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是这重雪好似不听劝,又来磨墨了,且磨得声音如此之大。   常珝含了怒意,他仰头道:“朕不是说过了么……”常珝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少在百城阁见过的脸。   但这张脸的主人,却是他心底里最欢喜的那个人……   穆清雨低头笑望着他:“皇上说过什么?”   常珝含笑:“若是沅卿,便当朕什么也未说。”   他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宽大的椅子旁。又从一旁取了软垫,塞到她身后。   穆清雨微怔,道:“皇上批阅奏折,臣妾就在这儿看着,是不是不大好。”   常珝未言语,径直拿过案上的暖炉塞到她手中,默然道:“待你手不再冻得发红时,再坐到别处。”   穆清雨:“哦。”了一声,便在他旁边乖巧地坐着,尽量闭气凝神,不影响他处理政事。   常珝扭头忽然道:“你不呼吸么?”   她道:“啊?”   常珝失笑道:“皇后这么安静,倒不像是皇后了。”   她晃过神来:“臣妾是怕打扰您,您刚才一连写错三个字了。”   常珝挑眉,回头略过自己写过的字,恍然道:“果然写错了三个字。”他把她抱过来,放到腿上道:“罢了,今日便不处理这些政务了。”   “那处理什么?”她懵道。   常珝低笑:“沅卿说呢?”   她默默低头,拿手指在案上画了个圈儿,忽然醒悟道:“臣妾给您带了一些吃食,此刻怕是要凉了。”她弹起身,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端出来,烤到了炭盆旁。   她笑道:“温一下再用吧。”起身时,她愕然看见常珝案上有一封信,仔细瞧信上的图腾,竟是从大耀来的。   她问道:“封珲的信?”   “皇后果然冰雪聪明,”常珝轻笑:“自柳梁之役过后,封珲似转了性子,探子密信上说,他已经不那么纠结于白衣白裳了。”   封珲也是难得一见的有故事的人,穆清雨微微颔首道:“那他信上说了些什么?他转了性子,可还心心念念着陛下?”   常珝弹了她个脑瓜崩儿:“也就只有你,盼着他有这等想法。”   “没有没有,臣妾只是觉得这还挺有趣儿的,”穆清雨搓着脑门道:“封珲此人其实是个个稚子脾气,自小被宠坏了,才行事狠辣。”   她放下手:“可是他转了性子,陛下要想统一四国,就又难了些。”   常珝道:“或许如此,才更有挑战性。”他笑道:“他在信上,提了大耀夭折的四皇子。虽没有特别说出感谢的话,但信上可以看出,是皇后开导,让他解开了心结。”   穆清雨抱着手炉,扣着上面的云纹笑道:“其实臣妾也没说什么,大抵是将他骂醒了罢。”   她这厢正想着如何与常珝说那日遇到封珲一事,忽听外面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但见重雪站在百城阁内室的门一侧,一脸凄惶之色。   穆清雨此刻还靠在常珝怀中,见状忙起身道:“陛下,臣妾瞧瞧那菜热好了没有。”   重雪蹲下身拾起地上杯子的碎片,从穆清雨的角度侧看过去,她的眼眸处含了泪意。她虽看起举袖似要撩起额角碎发,实则是在拭去眼角泪水。   穆清雨有些不解,她若是赵太妃的棋子,为何在听到大耀皇子一事后反应这么强烈呢?   她拿勺子搅了搅腊八粥,粥内的红枣、桂圆、白果跟着勺子一起转动,她心下忽然清明,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百城阁内的靛蓝色门帷,映着重雪略显苍白的脸,穆清雨端了粥放到常珝身侧,似不经意道:“臣妾从前在大耀的时候,封珲似对那四皇子存了和对您一样的心思。他一直以为,四皇子之死,是臣妾的错。”   常珝颔首,淡淡瞧了她一眼:“朕近来很喜欢一句话,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世事往事,既然封珲已不在纠结,皇后也勿虚再多想了。”   他抱过她,凑在她耳边道:“倒是皇后,何时给朕生个孩子呢?”   穆清雨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别过头的时候,重雪仍跪坐在地上,双肩颤抖,瞧起来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悲恸中……   =============================   她看向璟王:“王景,我觉得自个儿实在是不厚道,昨日在百城阁内不仅利用了自个儿,还利用了常珝。实在是太心机了!”   “无妨,反正你和皇兄是一对损招夫妇,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小姑娘了。”璟王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重雪,是县主小姐?原来的穆清雨么?” ☆、第47章 太妃之怨   放下手中暖炉,穆清雨点头:“我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想法在赵太妃入宫那日便已开始萦绕了,直到昨日见了重雪……我大概可以断定,她就是县主小姐。”   璟王靠到后面的软垫上,思忖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清雨妹子,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怕是哪一日就会离开了,我失去意识,并不是因为有了什么病。”   他看着她:“怕是原来的璟王意识犹存,要赶走我这个鸠占鹊巢之人了。”   打璟王府出来后,穆清雨没有直接回宫。杏芙和郑海的婚事在即,没有跟着她出来。她打发走了三七,便先去杏花春雨上了货,而后独自一人沿着南市走着。   璟王的说辞委实有些吓人,若是原先的璟王回来了,那王景该怎么办呢?   ============================   南市正在化雪,地上湿漉漉的。穆清雨怀着心事,未看脚下,一不小心便滑了一跤。   她揉了揉脚踝站起啦,发现自个儿崴了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一崴脚,再一抬眸,便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重雪。   她下意识问道:“重雪?你怎么在这儿?”   重雪穿着玉绿色花裙,眼神有些飘忽,顿了顿她忽然笑道:“过年了,宫内不必再当值,我便回家了。”   冬日里,她穿的很单薄,风儿刮过,穆清雨觉得重雪这小身板还随着风晃了三晃。若她真是县主小姐,那自己便是个鸠占鹊巢之人,她心中存了惭愧。柔声问道:“重雪,你家在哪儿”   重雪抬眸:“我没有家,我住在太妃这儿。娘娘,你好似崴了脚,要来坐坐么?”   鬼使神差的,穆清雨听进去了她的话,她揉着脚踝道:“那便走吧。”   行至太妃住的宅子前,重雪忽地扯出一丝笑,她面容有些破碎道:“你不欠我了。”   “啊?”穆清雨诧异道。   街道两头蓦地冲出来几个和《名侦探柯南》中凶手一个打扮的人,就如同上回在南宫见过的凶手一样。   ——是太妃的暗影。   她的头忽然被人从后面重击了一下,眼前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很冷,仿若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穆清雨耳畔传来了女子的吟\哦,她动了动手指,直面便感到一盆加了冰碴子的水泼到脸上。   她醒了过来。   这是一间破旧的像柴房似的屋子,屋内光线晦暗,只有靠近顶部的一张小窗漏出些许月光   面前却是一片淫\靡景象,几个黑影正在侵\犯一个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伴随着生\理上原\始的吟\哦,正大声哭喊着。   她打了个哆嗦,看向一旁。   太妃轻抚着指上的凤仙花纹饰的护指,挑着空洞的眼眸瞥向她。她苍白的脸扯出一丝张狂的笑,她道:“皇后娘娘,满意你看到的吗?”   穆清雨张了张嘴,但见一个黑影扯了地上那女子的头发将她拖过来,穆清雨定睛一看,这女子竟是重雪。   她愤然道:“赵太妃,你为何要如此对她?”   “勾\引不到男人的女人,就是这个下场,”赵太妃冷笑:“我叫她去勾\引你那个狗皇帝,可她竟然办不到。”   赵太妃弯下身子,用护指划过重雪的脸,笑中带着疑惑:“这样美的脸,生的与你这么相似,你说你们俩有什么不同?常珝怎么就瞧不上她呢?”   她又自顾自道:“哀家懂了,大抵是你床\笫功夫好,让她这个真货,都回不了原位罢?”   赵太妃站起身来,及地的斗篷略过重雪的脸,她走到穆清雨面前蹲下,举手撑起她的下巴笑道:“有了,既然如此,不如你来教教她,如何服侍男人?”   穆清雨浑身被缚着,动弹不得。她直视着她道:“赵太妃,你也是女子,就这样让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你良心何在?”   “你个西贝货还有理了?”赵太妃大笑道:“哀家便告诉你,什么是良心。”   她指着重雪道:“我要这些男人来折磨她,一旦她有了孕,哀家便给她灌下红花。”   “可是不知为何,她小产了三次后,便再也没有小产了。哀家觉得,她恐怕与我一样,绝子了吧?”   赵太妃低头看着她:“哀家原以为常珝爱的是她,没想到是你这个西贝货,若是你也绝子了,常珝一定很开心吧?”   赵太妃走到桌前,端起一个灰瓷碗,碗中的水映着金黄色的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   她把水举到她面前:“西贝货,哀家也赐你一碗红花水。”   红花味辛,有着一股奇特的香气,穆清雨被她箍着,强灌下了一碗红花水。   红花水自唇边淌下,穆清雨边咳边喘息着道:“你这老妇,真是丧心病狂!”她其实心里有点憋屈,这又没怀孕,喝劳什子红花水。   这刚这般想着,她便觉身下一片湿乎乎的,好似尿了裤子。   赵太妃看她身下渗出红意,指着笑道:“哈哈哈,常珝的孩子没了。哀家终于杀了洛妃的孙儿,哈哈哈哈。”赵太妃狂笑着,仿若失心疯发作。   “吱呀”一声,她推开柴房的大门,狂笑着打着趔趄走了出去。   穆清雨心中骇然,她摸了摸身下的血,有点懵。   那几个黑影也懵了,他们本是奉命行事,现在主子得了失心疯跑了,他们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黑影看了眼穆清雨,杵了杵旁边的黑影道:“这小妞姿色也不错,不如把她办了吧。”   “也是,但她好像刚才被那疯太妃搞掉了孩子,是不是太晦气了。”另一个黑影瞅着她□□了一下。   第三个黑影摩拳擦掌道:“唉,我听说来了月事的女子,干起来就像雏\儿一样。这女人掉了孩子,估计也差不多,不然咱哥儿几个就上吧。”   穆清雨没做声,她磨着墙角,手上缚的绳子眼见便要解开。这等越是危险的时刻,便越不能慌张。   这些匪徒想对她胡作非为,恐怕还早生了几年。   她这厢正磨着,但见他们身后重雪摇晃着站起来,拿起砍柴的斧子猛然砍向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闷哼了一声,便径直倒下。鲜血迸溅,所谓“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大抵如此。   重雪退了两步,鲜血溅了她满头满脸,她微怔,抱着斧子,似是一时不能言语。   穆清雨小腹有些疼,她撑着墙站起来,猛然拿起一根烛台抵着其中一人的脖颈,烛台尖端虽沾着烛油,却十分锋利。那人的脖子一下便出了血。   她道:“若是不想死,就快滚!”   那两人先前已被掉了脑袋的同伴吓破了胆,被穆清雨如此以恐吓,猛然晃过神来,拔腿便往外跑。   柴门外,月上中天。细雪伴着月色悄悄落下。院子里传来两记闷响,紧接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扉处。   是常珝。   他是知道她有难来救她了吗?还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西贝货所以来讨个说法?   常珝冲到她身前,脱下大氅将她裹上,轻道:“沅沅,你没事吧。”   穆清雨晃了晃,眼前发黑,直直地便倒了下去。常珝蹙眉,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对着郑海道:“大海,去将外头那二人提到大牢里,务必要尽快找到太妃的下落”   三七跟在常珝身后,小声问道:“那这姑娘呢?”   重雪缩在墙角,衣不蔽体,仍抱着那斧子瑟瑟发抖。   常珝望了她一眼,对三七道:“把她带回宫里,找太医瞧一下,此事便交给你了。”   三七得了令,上前夺了重雪手中的斧子,扶着她走了出去……   =============================   是夜,凤台宫灯火通明,灯焰煌煌,绣着金凤的宫灯照亮整个大殿。   常珝抱着穆清雨,只觉得她身上越来越冷,他晃晃她,盼着她能醒过来。   穆清雨揉了眼,惺忪道:“好困,好想困觉,让我睡会儿!”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常珝愣了愣。   恍惚间,他看到她身\下的血,暗红的血淋漓不断,十分可怖……   他把她放到榻上,冲着门外道:“杏芙呢,快宣郭成。”   杏芙端着一盆热水小跑进殿,慌张道:“方才已经叫了郭太医,他正给太后请平安脉,这会子正往凤台宫赶呢。”   “三郎……”穆清雨睁开一只眼,拽住他的袍角:“不用叫郭成,臣妾不过是被太妃喂了一碗红花而已。”   常珝眉骨跳了跳:“杏芙!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朕叫来!”   杏芙方拧了帕子,闻言忙道:“喏,奴婢这便去。”   穆清雨有些哭笑不得,她有气无力道:“不,不用,臣妾并没有小产。”她咳了下道:“不过是红花催了癸水罢了。”   常珝:“……”   =============================   隔着帷帐,郭成替穆清雨号了脉,她细白的手腕因失血过多而更显苍白。   郭成收了手,取了银针道:“娘娘并无大碍,是因服用了大量红花,导致的经血崩漏。臣开个方子,娘娘这两天且好好调理一下。”   他又道:“内调事小,脚腕处的淤伤却不轻。好在天气冷,不然真是不好处理。”   常珝颔首:“无大碍就好。”   一个侍卫进殿,见到常珝便小跑过来道:“皇上,那二人已经投到了牢里,太妃……没了踪影。”   常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48章 何是归处   郭成起身去御药房配药,常珝这边便替穆清雨掖了被子,他坐在一旁道:“为何要去找太妃。”   穆清雨望着他的眸子,那眸子如寒潭,似是什么都已知晓。   她扯出一丝笑:“皇上,您知道了多少?”   殿内窗棂将金凤宫灯投下的光切割成整齐的小块儿,每个小块儿成月牙形,仿若无数个小月亮高悬在凤台宫内。   常珝看着她,替她拢了额边碎发,而后轻笑道:“皇后觉得呢?”   穆清雨缩了缩,心一横道:“你该不会全都知道了吧?”   “夏初之时,朕来凤台宫用膳,皇后叫不上朕的小名儿时,朕便知道,你不是穆清雨。”常珝娓娓道来,带着一丝玩味。   “可当初您不是说,您未曾告知臣妾您的小名儿么?”穆清雨疑道。   “朕的小名儿,就是难以启齿了些,倒也没有到无人知晓的地步。太妃那么恨朕,怎么舍得不将这小名儿公之于众呢?”常珝抚平了腿上袍角:“也只有本不是这宫里的人,才会不知晓。”   “那重雪……”   “她是知晓的。”常珝道。   摔!敢情常珝早就知道她是假的,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一旁欣赏,瞧着她一个人努力粉饰,唱着这出独角戏。   “那……你既然早就知道,怎得不揭穿我。”穆清雨问道。   “起初,朕以为你是别国细作,不是来自南乐,便是来自西陵。”他扣着手上的扳指道:“但你虽看起冰雪聪慧,实则行事傻里傻气,又太仁慈。这实在太不像细作。”   “所以沅卿,你到底是谁呢?”   =============================   窗外寒风呼啸,蓦地吹开了凤台宫内的一处小窗,散露的月色更衬的常珝身姿颀长。   怕她冷,他站起身来将那小窗关上。   穆清雨垂头揪着被子道:“我是谁呢?皇上,我来自遥远的地方。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我就出现在了那茅屋里。”   “我的来处没什么好探究的,我本一心想离开这地方。但因为您,我才想留下来。”   铜漏三更,其中的细沙簌簌漏出来……   常珝将她带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肩道:“有时行事应循天意,有事却靠本心。朕的本心,沅卿应看得见。”   “那日你在茅屋前,慵懒的躺在躺椅上。朕踩了你的菜,你就炸了毛。你护着菜苗儿的样子,就像儿时宫内的老猫儿护着小猫儿。朕那时就想,朕的皇后,真是个有趣的皇后。”   所以常珝爱上她,是因为她像个老猫儿?!!   常珝这厢隽永深情,表了忠心,倒叫她更愧疚。大昭忌讳怪力乱神之事由来已久,她占着县主的身体,县主又经历了那样悲惨的事。   她推开他,眼神忽明忽暗:“可您能容下我,我却有些嫌恶自个儿。皇上,您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明白这些事好么?”   “好。”常珝轻道。   =============================   腊月二十九,初晴。雪停了两日,地上也渐干。重雪孤身一人,穿着素衣白裳,入了凤台宫。   前日修养,她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日头晃着光,映着她面上扯出的一丝笑。她自清醒,便恍惚想起自己那三次小产,那三个孩子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梦里,令她不能抒怀。   一切,总该做个了断。   凤台宫内那个占了她躯壳的女子也是个好人,说是了断,她其实是来告别……   穆清雨靠在榻上,正吃着郭成的“黑暗药膳”。黑乎乎的药汁,配着黑乎乎的猪腰子,真是让她提不起一点儿想喝的念头。   杏芙捏着鼻子喂她,边喂边道:“娘娘,看着就难喝。郭成医术虽不低,开的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这宫里面,也只有太后天天叫他请平安脉,其他宫妃都怕了他的药了。”   可能这便是是所谓的良药苦口吧?!   穆清雨嫌恶的喝了一口,但见重雪步入殿来。   “皇后娘娘,重雪今日前来,特来拜别。”重雪看不出喜怒,一身白衣缟素,裳上纹着雪白的茉莉花,显得孤洁高傲。   穆清雨讶然道:“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青灯古佛,才是我本该的归处。”重雪道。   瓷碗落地,杏芙瞠目道:“小姐?”   重雪看着杏芙,微微笑道:“我不是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坐在你跟前,你认不出么?”   杏芙懵道:“可姑娘您的语气,太像我家小姐了。不,像原来的小姐。”   “我是陈太妃的丫头,叫重雪。”重雪垂眸:“不是你的小姐。”   “哦,原来你就是重雪,是你害的我家娘娘差点被登徒子欺负。”杏芙秀目圆睁,愤然道。   “杏芙,你去瞧瞧尚衣司,你的婚服怕是绣的差不多了,你去监督下,免得出差池。”穆清雨放下药碗道。   =============================   “你不必觉得愧疚。”重雪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毋自说道:“所谓肉身,不过一副皮囊。我恨过你,想要报复,但害人终害己,我已经受到了惩罚。”   重雪微微一笑:“凡事种种,我已经看开了,从前是我自个儿想自尽,放弃了你这皮囊。到底是我辜负了封琷,不想活在这世上。”   封琷是大耀的四皇子。杏芙曾说过,他因围观几个皇子抢县主,而被不幸捅死,现在看来,应是另有隐情。   在碧湖见封珲时,封珲也曾透露出对县主明显的憎恶以及对四皇子的无限怀缅。   世事种种,许多事虽不知内情,但抽丝剥茧后,终究能得出一个结论。   正所谓凡事有因便有果,有开始便有结束。   穆清雨想:大抵是封珲爱四皇子而不得,欲除县主而后快。却不料,误杀了四皇子吧。   穆清雨踌躇道:“所以,你会活下去么?”   “我的命本由我自己,不由得任何人。然造化弄人,我既得以重生,定是封琷在天保佑。他不希望我死,我便不死。拖着这残病之躯,我也要活下去。”重雪道:“所以,我找到了归处,向你告别。”   穆清雨自打生下来便一直秉承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观点,但有些时候,却不得不承认死是一种解脱。然她还是想活着,即便活着辛苦,也比死了强。   毕竟死了,就真真什么都没有了。   她站起来,冲重雪鞠了一躬,她抬起头笑道:“我来到这身体,并不随我心。但如今,我要感谢你,日后无论多艰难,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的。”   重雪微微点头:“你不欠我的,不必谢我。我们之间的羁绊,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你只需记得,你是穆清雨,不是别人。”   =============================   大年三十这日,重雪在大昭的云台寺出了家,法号“重琷”。   穆清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杏芙的婚服。珠宝锦绣,大红缎面纹龙凤,金银烫金的罗裙耀了她的眼。   有些人活着,是为自己活。有些人活着,是带着别人的份一起活。   愿重雪在云台寺能得以清净,带着封琷的份活下去,不再为世俗所困扰。   大监忽的挑了帘子,身上换了红紫色的新成衣,他挥了下浮尘笑道:“娘娘,今夜家宴,您腿脚不便,皇上现在就让老奴接您过去。”   穆清雨点头微笑:“大监且等一等,本宫换了衣裳便过去。”   =============================   云萝小轿上铺着厚厚的绒锻,穆清雨坐在上面,一路直达了穹辰殿。   好像她每次来穹辰殿,不是真受伤,便是佯装受伤,就没有一次是她自个儿走过来的。   穹辰殿殿门挂了万寿灯,寓意大昭国万寿无疆。门眼处挂了天灯,等着夜里时候放飞到天幕去。   按照大昭旧历,白日里应去祭祖。软轿到了殿门,便拐了弯,去了大昭祠堂。   穆清雨下了娇,由杏芙扶着,缓步入了祠堂。   这日,大昭皇朝特地从云台寺来了高僧三妙来读祝文,三妙跪坐在大昭先祖神龛前双手合十,正静待着他们就位,开始仪式。   常珝跪坐在蒲团上,穿着玄色盛衣,蚕丝锦衣上绣着龙衮,显得华美异常。   穆清雨施施然走到他旁边,跪到他身侧的蒲团上。   常珝扭头,冲她笑道:“脚还疼么?”   “已经不是很疼了。”她摇摇头道。   常珝正过身,接过三妙递来的沉香递到她手中。   穆清雨抬袖接过,忽听常珝侧到她耳边轻道:“朕方才已向祖先祷告,怪力乱神也罢,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妻。”   她微怔,接过那沉香小声笑道:“什么时候能吃饭。”   常珝默然:“祭祖过后,司膳司有福饼,可以去用一些。”   穆清雨笑了笑,欢欢喜喜地跟着三妙冲先祖上了香。耳畔传来弦乐之声,是吉祥的乐曲;案前摆着芙蓉糕、焖羊肉、焖鱼,尽用祥云高碗乘着,讨个钟鸣鼎食的好寓意。   这是她来大昭的第一个新年,她笑望着身侧的常珝。惟愿日后的每一年都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第49章 除夕之夜   天色擦黑,天幕上仍飞着细细的雪粒子。瑞雪兆丰年,明日应有一场大雪。   大监吩咐小寺人从门眼处取了天灯,分发到各个宫嫔皇室之人的手中。   宫中天灯用上好的竹篾编成,糊上橙红色的棉纸,下置油松脂。大伙准备就绪,就等常珝燃放第一个天灯。   “枕月,我跟你说。天灯这玩意儿,看起来玄妙邪乎,有神力助它起飞,其实这是一个科学原理。你知道它为什么能飞起来吗?那是因为这油松脂点燃后内热外冷,绵纸膨胀,里面的气比外面轻,所以它才能飞起来。”璟王唾沫星子横飞,正滔滔不绝地向璟王妃解释这天灯的原理。   穆清雨扶额,璟王不愧是理科状元郎。多么浪漫的天灯夜晚,都能叫他分析出科学知识来。   璟王今日穿了件金红色的锦衣,上绣金蟒。发髻全部向上梳成冠,插着羊脂玉的玉簪,瞧起来精神焕发。   见穆清雨瞧他,璟王哈哈一笑,冲她和常珝作揖道:“皇兄皇嫂,过年好!”   枕月身着雪青色烟罗裙,裹着厚厚的绒锻斗篷。她身子重,微微跟着璟王冲他们福了福。   而后便听枕月冲着璟王道:“王爷真是没正行儿,按照礼制,咱们给皇兄皇嫂拜年得按顺序来,还轮不到咱们呢。”   “不必拘泥,相信皇兄皇嫂不会介意的。”璟王笑道。见常珝转过头来,璟王就势接着道:“是吧皇兄?”   “无妨,喜气的日子,不必这么多礼数。”常珝温润道。   “皇兄,您近来真是越发脾气好了,特别温润而泽!”璟王拍了个马屁。   常珝:“……”   穆清雨咳了一声,轻拉常珝衣袖道:“皇上,快放天灯吧。”   常珝弯唇,自她手中接过天灯,拿沉香点燃了,举手托起,望着那天灯升到天上。   穆清雨跟着放了第二个,一时间成百的天灯齐飞,徐徐挂上天幕,散发出影影绰绰的光,就像雪夜中的萤火虫一样。   忽听璟王道:“幸好空旷,没什么房子,不然这么多天灯,岂不走水?”   枕月自斗篷中露出手肘,顶了他一下。   璟王被顶了个趔趄,复小声道:“唉~你别顶我啊,小心回去本王顶你。”   枕月羞红了脸,垂头不语。   穆清雨:“……”   常珝勾唇,轻轻将穆清雨揽到怀里,小声道:“沅卿,若是咱们能在这年关有个孩子,倒也不错。”   穆清雨凑到他耳边跟着小声道:“三郎忘了?臣妾现在带着癸水呢。”   常珝:“……”   =============================、   放完了天灯,便是去太后处陪她老人家玩牌,图个喜气。   据杏芙科普,往年都是去太皇太后处,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经不起守岁折腾。今年便提前拟了折子,把这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太后。   然太后毕竟是个年轻的太后,与太皇太后的老练不同。她选择了与众嫔妃玩穆清雨做的那套“玩得过瘾”。   殿中暖意融融,到处一派和乐景象。   太后兴致浓,举着茶碗抿了一口茶道:“蕙兰,哀家想食沙冰。按照皇后前次教的法子,去给哀家弄一碗来。”   郭成正在准备药膳,闻言道:“娘娘,这冰天雪窑的,您还是少食些冰吧。”   太后烟眉微蹙:“哀家就要食沙冰,不要你管。”   穆清雨隐隐觉得太后这画风有些不对,又思及这几月来郭成日日都给她请平安脉,不禁明白了什么。   她笑道:“母后,沙冰委实性凉。不如儿臣去切些水果,削成小块,您用银签子扎着吃如何?”   太后拢了云鬓,冲她笑道:“还是皇后懂哀家,就按照皇后说的来吧。”   时过半夜,太后赢了几场后,便倚在软榻上看着下面的宫妃们玩。她打了个哈欠,心里头觉得这年过得倒是十分有趣。   她道:“蕙兰,哀家乏了,要去打个盹。扶哀家进去。”   郭成这厢眼巴巴的见太后入了内室,便冲穆清雨道:“皇后娘娘,家中老母仍在等臣,臣也告退了。”   穆清雨腹诽:你明明是看太后退了。自个儿待着没意思才退的!   她冲郭成笑道:“好,本宫在这儿守着,等母后出来了与她老人家说一声。”   细雪渐大,渐渐聚满天幕。常珝在祠堂守了半夜后便来了太后处,宫嫔睡倒一地。太后的雕花躺椅旁,穆清雨裹着斗篷擦了擦鼻子,睡意正酣。   胡贵妃揉了眼,但见一抹玄色衣袂轻步步入殿中。她张嘴轻道:“皇上?”   常珝微微点头,弯身抱起穆清雨,冲她道:“贵妃若是乏了,便早些回去睡吧。”   胡贵妃张了张嘴,便见常珝抱着皇后离开了太后殿。殿门风大,刮着呼呼的北风,常珝脱下自己的大氅为穆清雨裹上,为防进风,还特意拉紧了领口的丝花缎带。   胡贵妃不禁愕然,帝王向来无情,这个一向冷漠如斯的男人,竟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帝王之情能至此,着实少见。民间都言大昭皇朝帝王深情,她向来不信。   但如今瞧着常珝对穆清雨,这情分就犹如静水深流,浸润着她的心,只可惜这情不是为她,只能叫她徒增艳羡。   =============================   天幕低垂,穆清雨感觉自己窝在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她睁开眼睛,周围宫墙装饰肃穆,家具颜色也不鲜亮。   ——好像是霜泉宫,常珝的寝殿。   她鼻子灵,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是一种熟悉的食物气味,直叫人食指大动。   常珝端了一个雕花食盒走近她。盖子掀开,食盒中娇耳个个玲珑透亮,冒着热气,仿若一个个滴溜溜的小海螺。   穆清雨抬眸笑道:“臣妾是被这娇耳的气味儿弄醒的,看起来好香。”   “真是狗鼻子。”常珝刮了她的鼻子,把食盒放到她跟前道:“吃吧,知道你饿了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常珝撩了玄色锦袍,坐到她跟前道:“明日便启程去南宫,此次行程不比夏日,路途遥远,又落了雪,路上少不了又要受罪。”   她夹起一个娇耳,笑着说:“听说南宫冬天特别美,大昭的齐鸣山脉离南宫特别近,上次狩猎未领略到夏日远山苍翠的风采。这回冬日,应好好欣赏齐鸣山被冰封雪盖的景象。”   常珝笑道:“南宫后山积雪深厚,无人清扫,溪流小河即触成冰。大约初三那日,还有冰嬉。若是沅卿喜欢,倒是可以尽情戏耍。”   穆清雨点点头,望着殿内忽明忽暗的灯焰。忽然戏谑道:“这么好的夜,都怪那碗红花催了癸水,不然……”   “不然什么?”常珝有些纳闷道。   她把食盒放下,翻身过来娇嗔道:“不然还吃什么娇耳呢,应该吃……”她将头探过去冲着他耳语了几句。   常珝:“……好好吃你的娇耳!”   ==========================   大年初一,街上连衽成帷,举袂成幕,家家户户都赶着拜年。百姓着着新衣,在自家门口“噼里啪啦”燃放一挂鞭炮,希望能在新年祛除霉运,承个好彩头。   太阳出,雪路渐泥泞起来。一个穿着破旧靛蓝色厚绒锦袍的老妇扶着南市的墙缓步走着。   她这一路跌了很多跤,衣裙尽被雪泥染污,护指也碎裂开来。   她面色苍白,唇上涂得殷红色也脱落了一半,一面走一面笑,笑容诡谲,令见者不寒而栗。   这条道上人迹罕至,偶有百姓经过,尽是对其敬而远之。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垂髫小儿路过她,指着自己的大红新衣对对身边的妇人道:“娘亲娘亲,为什么这婆婆没穿新衣服呢?”   “这婆婆可能经历了什么事,琪官儿,你爹爹教过你,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那妇人慈善的冲小儿道。   “嗯!爹爹说过,要与人为善。这婆婆看起来好可怜,我们请她吃大馒头吧。”小儿晃着羊角辫,拍手道。   那妇人上前一步,轻拉了拉老妇的衣角道:“婆婆,若是不介意,便来我家吃顿饭吧。”   老妇迟迟转头,收起了诡谲的笑。她脸上铅华粉跟着那收起的笑容掉了一块儿,她恍惚重复道:“吃饭好,吃饭好。”   妇人被她的面容骇了一跳,她抓紧自家琪官儿,对那老妇道:“咱们去东家喝馄饨罢。那儿的馄饨馅大皮薄,味道顶好。”   老妇点头,跟着那妇人和琪官儿去了东家馄饨摊。   “昭帝又减了赋税,真是个好君王!”一个喝馄饨的路人道。   “可不是,咱们皇后娘娘也是顶好的天下之母。这帝后齐心,咱们大昭啊,越来越好了!”另一个人道。   “但是我听说呀,这皇后娘娘前些日子遇了袭,崴了脚。”   “呦,哪个挨千刀的?皇后娘娘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听说过两日皇上就要带着皇后去南宫了,这帝后的感情,真让人艳羡。”   那老妇闻言,似是忽然清醒了过来,她推了面前的馄饨碗,上前揪起那人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他们要去哪?”   “你……你问的谁啊?”那路人骇道:“皇上皇后么?不是南宫么?这天下尽知的事,你这老妇竟然不知?” ☆、第50章 南宫雪夜   官道上雪飘如絮。圆顶穹盖,镂金饰祥云,杆儿上雕着鲀朱饰金的红色车辇,在雪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马儿仰头嘶鸣,虽是雪路,却跑得飞快。   穆清雨坐在雪狐绒垫儿上,推开琉璃小窗,北风便呼呼的刮了进来。   常珝正在车内的小案台上批阅奏折,案上的书卷登时被刮到辇车上铺的如意云纹羊毛毯上。   常珝这厢才默默捡起来,便又有一阵北风吹进来,吹倒了案上的墨盒。   常珝怒道:“沅卿!”   “嗯?”穆清雨扭头,却找不见常珝的脸。大风吹乱了案上的纸,有一张恰好糊到了他脸上。   穆清雨哈哈一笑,把纸从他脸上拿下来。问道:“到南宫,还得多久的路?”   常珝举笔蘸饱了墨汁,思忖道:“还有半日,到南宫的时候,应当恰好是亥时。”   雪花儿漫天。   穆清雨托着腮瞧他处理政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默然道:“其实处理政事瞧起来也不难,您在这涂涂画画,就像夫子给学生批改文章一样。”   “倒是忘了沅卿的谋士之才,”常珝笑道:“今年天寒,大昭多地发了冻灾。山林遭重创,毛竹爆裂,南浔犹重。南浔的知府纪菽已上书多回,请求朝廷派钦差大臣去南浔赈灾。”   “朕本想派璟王去,但他的王妃有孕在身,又委实不大好提出派遣一事。”   穆清雨略沉吟道:“璟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他脑子灵,办事儿知道变通。对这冻灾应该也有自个儿独到的见解。”   “皇上何不问下璟王的意见,商量下对策?若是璟王之策可用,璟王又愿意前往南浔,皇上可许诺赐璟王之子爵位。”穆清雨分析道。   “沅卿想到的,朕也想到过,就在几日前,朕问过他的意见,他拒绝了。”常珝道:“说来稀奇,璟王此人,现在瞧起来性情爽朗。但在一年前,他并非如此。那会儿他行事乖戾,一心想要夺位。”   是原来的璟王么?穆清雨道:“不知他是怎么拒绝您的?他胆子也真大,竟敢拒绝皇上的提议。”   “朕向来不喜欢勉强,所以与他只是商量。”常珝陷入回忆:“他瞧起来,倒与一年前有些相像,神色不耐,一口回绝了朕。”   是原来的璟王意识犹存,那会儿占据了璟王的意识么?穆清雨心中大骇,她未曾想过事情如此严重,前次璟王说他要离开,她还以为只是一句戏言。   且除夕之夜,见璟王神色如常,她也渐渐忘了这件事。   凡事种种,似静水无痕。然静水之下,却又暗流汹涌。人世无常,大抵如此。   =============================   南宫毗邻齐明山,雪花如盖大如席。抵达南宫之时,确实已至亥时。   马车停,小寺人们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搬来马凳,伺候王孙贵族们下车。   穆清雨下车时,回眸瞥见璟王小心翼翼地扶着枕月下车,呵护备至。   她的视线带着探究之色,璟王察觉到视线,警觉的冲她瞧来,穆清雨微微一笑,稍稍冲璟王点头。   璟王亦扬起下巴道:“皇嫂好!”   暮雪助消峭,因要在此地欢畅到初八,积雪纵然深厚,随行的小宫女们却都带着喜色。   大监行至璟王身侧,在一旁嘱托道:“璟王殿下,一会儿入了宫室,收拾妥当后便去乐悠宫,莫忘了晚上的家宴。”   璟王略迟疑了一下,而后笑道:“本王知道了。”   昭阳宫已很久没有人来住,虽然打扫的依旧干净,但因为雪日,无端增了清冷。   上次前来,还是与常珝一起来狩猎之时。穆清雨暗笑:那会儿她还觉得常珝是个老流氓,不仅喜欢男人,还日日与宋良媛笙歌,时过境迁,当初的想法委实有趣。   她脱下斗篷,冲常珝道:“皇上说的南浔之事,臣妾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穆清雨道:“臣妾在路上看了南浔的卷宗,那里极寒,冻灾本就频发,”她顿了顿接着道:“臣妾看了南浔的岁贡,因那里苦寒,朝廷要求的也并不多。”   “一味轻徭薄赋,派钦差大臣也不是办法,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穆清雨思忖道:“璟王曾与臣妾提过冬日里也能播种蔬菜的法子,不如叫他来写个详细的折子呈上来,皇上再另派人去做这件事。”   穆清雨所说的正是天\朝的蔬菜大棚,她是个文科生,并不十分懂其中的行道。若是能与璟王这理科状元郎商量出此事,说不定可解南浔的燃眉之急。   ============================   天色擦黑,混着细雪,乐悠宫内方华灯初上。   筵席之上,摆着各式珍馐美味。太皇太后举箸夹起一块鱼肉,鱼是鲟鱼,细白的肉微微卷起,就着橙黄色的耗油汤汁,泛着诱人的光。   太皇太后虽已过杖朝,但身子骨还硬朗。鱼肉鲜嫩,她食起来箸子未停。   用了小半条鱼后,太皇太后方才放下箸子,对太后道:“太后,今年是什么年?”   太后微微一笑,放下酒盏仰眸答道:“今年是昭帝五年,说来巧,刚好还是个闰年。”   “哦?说来清雨也嫁到我大昭五年了。”太皇太后笑道。   常珝正在为穆清雨面前的鱼挑刺,闻言笑道:“时光骤逝,皇后来到大昭确实已有五年之久了。”   太皇太后望着他二人帝后恩爱,露出慈祥之色:“竟有这么久了?哀家年岁大了,脑子越发不好使,怕是也没几年啦。”   岁数大的老人,总会说这样的话。穆清雨依稀记得儿时院子中有位百岁老人,就是常常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命不久矣。   这样的心态其实对老人家并不好,他们会有这样的心态,应是生活太孤独,觉得没有了可想的念想。   穆清雨思忖了片刻,她笑道:“皇祖母您瞧起来精神矍铄,定能长命百岁的。儿臣将来的皇儿还要仰仗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取名字呢。”   “那孙儿就先预定一个好名字。”璟王举杯亦笑道:“枕月虽还有七个月才生,但也比皇嫂早,就先拜托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面露喜色,她像个孩子似的拍了下手:“好好!你们的孩子,哀家的重孙子重孙女们都让哀家来取名字!哀家这些年也的确未见宫中有喜事了。”   她顿了下接着道:“说起来还未好好与清雨说过话,一会儿筵席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哀家要与她说几句体己话。”   太后笑道:“正好,哀家这儿啊有几个生儿子的好方子,一直没工夫给皇后,一会儿一块儿与皇后说说吧。”   穆清雨轻咳一声,脸红道:“是。”   太皇太后又问道:“那皇帝,不会怪哀家霸占了皇后吧?”   常珝跟着轻咳道:“老祖宗的吩咐,岂有不从之理。”他笑道:“朕瞧着这晚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就此散了罢。”   ============================   宫灯煌煌,穆清雨垂眸数着裙摆上的褶子,等着太皇太后净手,与她说话。   她不知怎的,莫名的有些紧张。这感觉就像班主任训话一样。   太皇太后放下帕子,便叫下人尽数退了出去,一时间宫殿内仅余穆清雨,太后,太皇太后三人。   绣着金丝凤鸟的屏风与殿上穹顶的宫灯交相辉映,映着太皇太后的脸,现出了威严之色。   太皇太后抿了口茶,放下杯盏忽然不动声色道:“皇后,你是西贝来的,哀家是知晓的。”   穆清雨起初还未明白太皇太后之意,回味了两遍后,方抬起眸子道:“啊?”   太皇太后微笑道:“太妃那些勾当,也只能瞒过太后的眼,却瞒不住哀家。她做了什么,哀家一清二楚。”她顿了下缓道:“皇上喜欢你,哀家便也不追究你的来历,但现下太妃下落不明,此事却有些难办。”   太后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她抬眸插话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哀家还未说你,你虽年纪尚轻,但也不可为老不尊。你难道不知你与那太医之事,已经传的后宫皆知了么?”太皇太后瞥她一眼慢道。   当真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清雨抬眸张口,未说出话来。   太皇太后掩嘴打了哈欠,她慵懒道:“哀家年岁大了,不想再管这后宫之事了,你们能不能也让哀家省点心?”   太后垂眸:“可是老祖宗,哀家与那郭成,是……”   “真的有男女之情么?太后,你这样的身份,还妄想这些么?”太皇太后睨她一眼道。   太后不语,似垂眸欲泣。   “罢了,先不说你与那太医之事,还是聊下清雨罢。”太皇太后叹道:“清雨,哀家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找到太妃,杀了她,彻底将此事隐瞒。第二,你离开大昭。”太皇太后抬眸,眼神清亮,凝着她道。 ☆、第51章 齐鸣之变   穆清雨走在偌大的南宫内,身形微晃。她不是没曾想过会横出这样的事,只是这事儿来得太早,让她着实无法面对。   原来人世间的幸福如此虚无缥缈,每次觉得终于得到时,就又面临着失去。   临出殿前,太皇太后冲着她道:“你若选择离开大昭,哀家会护送你离开,若是得了机缘,皇帝一定会接你回来。到时候为贵妃还是做美人,若是帝王长情,都不是二话。”   帝王长情?都不是二话?常珝对她的情分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此么?   可这人间有些情分,既然已经存在,当真就能如此抹去么?   杏芙方才一直守在殿外,见她出来,杏芙拢着袖子跟在一旁道:“娘娘,您瞧起来脸色差极了,是怎么了?”   穆清雨微微摇头:“我无事。”   忽见远处急促促的走来一靛蓝色身影,竟是枕月。   她扶着腰小跑过来,抓着穆清雨宽大的袖子哭泣道:“皇嫂,方才璟王他忽然像得了什么病,瞳仁儿红的不行.臣妾害怕就上前去瞧,他推开臣妾,就跑了出去,一下就没了踪影。”   “那他去了什么方向?”   “好像是往齐鸣山的方向去了。”枕月抽泣道。   =============================   齐鸣山终年大雪封山,是极其寒冷的地方,大昭卷有云:雪华如盖,倾天如幕。说的便是齐鸣山。   璟王若是去了此地,那便叫人不得不担心,穆清雨上前替枕月系好了斗篷的缎带,安慰道:“你别急,本宫去顺着齐鸣山的方向找一找。”   她对杏芙吩咐道:“杏芙,你去找郑海,叫他带侍卫来寻。”她断了下,又道“若是……一直到明早天边泛白之时,本宫还未回来,你便通报皇上。”   “为何不现在就告诉皇上,若是皇上吩咐下去,寻到璟王,也不过半柱香的事儿。”杏芙惑道。   “这雪窖冰天的,皇上白日里为政事操劳已久,让他多歇息一会儿罢。本宫觉得,璟王没有御马,应也不会走太远。”   “皇嫂,那真是劳烦你了,只是这半夜三更,你孤身一人真的无事吗?”枕月忧心道。   “本宫无事。”她道。   =============================   白日的时候,齐鸣山自远处看还是一片银装素裹之象。到了这会儿,穆清雨打着一盏油灯,只觉得周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树木山林都笼罩在细雪里,一派静谧,寒冬腊月,连走兽的声响也没有。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齐鸣山深处走去方向走去,夜色苍茫,灯显得委实暗了些,又往前走了几步,穆清雨便觉得脚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把灯向下移,愕然发现自己的脚下横着一个人。   她蹲下身去,想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一抬灯却发现,她的脚下不是横着一个人,灯所能照见的地方,遍地是躺倒的人。这些人穿着黑衣,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他们都受了致命的伤,每一刀都干净利落,虽不知是死是活,但看起来绝对有九成已经毙命。   穆清雨有些慌乱,她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怎么会死在这儿。璟王仍不见踪影,她若这样寻下去,不知是否会遇到危险。   事情状似比她想的复杂,她心思向来缜密,方才是因为太后的一番话失了分寸。现在灵台恢复清明,不禁后悔,细想来,若是方才能及时与常珝商量,才是上上策。   她自怀中拿出常珝送她的玉佩,她瞧着瞧着不禁想给自己个耳刮子,她自己的感情,即便一时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也不该被别人左右才是。   风吹山林,松柏迎着风晃动,传来“呼呼”声。   她又走了两步,忽听不远处的山坳的雪洞中传来呼救声。那声音喊道:“有什么人在么?”   这声音像是璟王,穆清雨蹲下身子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揣在怀里,渐渐缓步向那雪洞靠近。   山坳外,厚厚的积雪堆积成小山,给那雪洞形成一天然的屏障。穆清雨扒开积雪,但见地上一片殷红,红的血落在洁白的雪上,映着月光,透发出粼粼的血光之色。   璟王裹着大氅,靠在一块山坳雪洞内一块硕大的岩石上,正呼吸急促的喘\息着。他呼出的热气越见越少,热气蒸腾透到空气中,便顷刻没了影子。   穆清雨疾步上前,轻推他道:“璟王?王景?”   璟王微微睁开眼,一双眸子眯成一条缝,见来人是她,他笑道:“枕月无事罢?”   穆清雨摇头道:“她无事,她担心你,所以叫我来寻你。”   她扒开他身上的大氅,璟王的下腰处殷红一片,血虽没有呼呼的向外冒,却慢慢的往外渗,渗到他的锦绒棉袍上,瞧起来委实伤的不轻。   “王景,你能走路么?我扶你回去。”她道:“我不懂医术,你可是伤到了要害?”   “倒不是要害,可能距离我的腰子还有一段距离。”璟王道。   穆清雨嗔怪:“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贫嘴了。既然无事,我们快走,枕月还在等你。”   她起身欲扶起他,璟王却按住她的手,他睁开双眼道:“清雨妹子,我们怕是要告别了。”   “啊?”穆清雨惑道。   璟王双目如星辉,他勾唇道:“前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帝都的车水马龙,梦见有人在喊我。我定睛一看,竟是我的几个朋友,那会儿我们下了手术,便去练摊。有条街上的烤串味道特别好,那老板娘家还种着甘蔗,一道季节,她就削甘蔗送给我们。”璟王陷入回忆:“我是个孤儿,那甘蔗是我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甜食,现在要是有根甘蔗就好了。”   穆清雨有些难过:“王景,你别在这儿回忆杀,说的你好像真的要离去了似的。”   璟王微微笑道:“方才我醒来后,就发现我不是我,而是璟王了。我在这躯壳里,看见璟王推搡枕月,却什么都不能做。还看到他跑到这山上,莫名的杀了很多人,后来他受了伤,我才又重新恢复了五感。”   “王景,你别吓我。”穆清雨从怀中掏了手帕,替他将腰间的血窝子堵住:“你一定会没事的,郭成也来了,他做的药虽然难吃,但药到病除,太后可喜欢了。对,你还不知道他和太后的事儿吧,我们回去,我讲给你听啊。”穆清雨语无伦次道。   “战友,我这一遭,能遇到枕月、遇到你,便已经无憾了。人间种种,若没有初相见,便没有长别离,没什么可为我难过的。若说遗憾,自然也是有的。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看到我那孩子出世。”璟王脸上挂着笑,缓缓道。   “王景,你……你真是难得文艺范儿的矫情了。”穆清雨想冲他扯出一丝笑,却蓦地流出泪来。她举袖拭去两行清泪,却发现眼泪怎得也擦不干净,越擦越盛起来。   她抽泣道:“王景,那璟王定不会善待枕月,你为了枕月,也不许走!”   “战友,或许终有一日,我们还会相逢的。枕月,便交于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保她们母子一生平安喜乐。”   “我答应你,”穆清雨长叹一口气道:“王景,君之相托,莫敢相忘,”   王景说的相逢之日,不知是不是她回到现代之时。她内心难过,不愿多想。   璟王静静地闭上眼睛,像是睡了过去。她内心大恸,就这样守着他,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   清晨时分,出了太阳,雪融。   璟王醒了过来,他望着石头另一旁的穆清雨,嘴角慢慢勾了上来,一双眸子锐利如刀锋。   穆清雨感到视线灼热,蓦然张开眼来,但见璟王盯着她的脸,露出诡谲的神色。璟王笑道:“一年未见皇嫂,皇嫂别来无恙。”他向前靠近她:“不,细细瞧起,皇嫂倒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比我那小妾还标志。”   原来王景真的走了,现在在这躯壳里的是璟王本尊。   挚友离去,穆清雨想念多于难过,若是王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按下心中的伤悲,微微一笑:“璟王殿下,昨夜你受了伤,被困在这山坳里,是本宫发现你的。”   “哦?那还要多谢皇嫂了,本王昨夜在这山间遇到了刺客,齐鸣山上雪,能遇到刺客,也真是奇怪。”璟王淡然,挑眉道:“莫非是皇兄派来的?”   穆清雨不动声色道:“怎么可能呢?若是皇上派人来刺杀你,还需得本宫来寻你么?”   璟王微微一愣,随即低声笑道:“皇嫂说得有理,臣弟倒是忘了,您现在颇得皇兄宠爱呢。”   他站起身来,拍拍大氅伤的雪,逼近她笑道:“那皇嫂,咱们快些回南宫吧,莫要让皇兄着急。”   “好。”穆清雨冷冷盯着他,未言更多的话。   璟王亦瞧着她,他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穆清雨后退一步,捏紧了怀中的石头。   一抹靛蓝色的身影自她身后蹒跚而至,像是个老妇,那老妇眼眸露出精亮之色,举袖扬臂自背后推了她一把。   穆清雨脚下不稳,便跌倒在地,雪地湿滑,她打了两个滚儿,眼见便要翻下这山崖,她情急之下一派乱抓,抓住了一根树枝。   穆清雨双脚悬空,挂在山崖上,她抬眸一看,推她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赵太妃。   赵太妃似乎恢复了心智,她对璟王道:“璟王爷,不如做个交易吧。” ☆、第52章   璟王含笑点头,忽的冲她走过来,他蹲下身,冲穆清雨道:“齐鸣山下是凤初河,虽说是名字叫河,实则却是一片海河。皇嫂,你会凫水么?”   不等穆清雨回答,璟王便上前要掰开她的手。穆清雨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她想:自己一定不能掉下去,她承诺了王景要保护枕月,更何况若掉下去,常珝便再也寻不到她了。   几块石头自身边滚落,璟王身后太妃忽然上前,她冲璟王道:“好孩子,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璟王手上发力,挥刀扯断了自己的袖子……   穆清雨坠下去的时候,依稀看到璟王眼中有泪,那泪滴坠到她脸上,跟着她一起坠入凤初河中……   她有些难过的想:这下怕是隧了太皇太后的愿,她竟就这样离开了大昭,却一句话也没来得及与常珝说……   璟王说:若没有初相见,便没有长别离……   那长别离,能否盼到终相逢呢?   =============================   凤初河这片海河最初是条小河沟,并没有名字。相传几百年前有一年洪涝泛滥成灾、怀山襄陵。年轻的河神凤初为救苍生自愿舍弃肉身,将满城的洪水尽收入凤初河内。然河神肉身之力毕竟有限,一时间凤初河东冲西决,河床竟承受不住。   河神凤初不愿看黎民百姓受苦,拜别了西南之地的恋人月神娘娘,自弃元神于凤初河中。元神灵力强大,化为了新的河床。凤初河也就化作了一片海河。   百姓为了纪念河神凤初,故将这海河取名为凤初河,世世代代地怀念他。   “那,爷爷,那位月神娘娘后来怎样了呢?”渔船之上,一个梳着双垂髻身穿柳黄色小袄的女娃问道。   “月神娘娘啊,她是咱们南乐的守护神,爷爷上次带你去琉森之漠时,不是远远地在那绿洲边上看到了一座玉雕的石像吗?那便是月神娘娘。”老人磕了手上的烟袋,慈祥道:“传说后来,月神娘娘思念河神凤初,便发誓要永远守护咱们南乐这片土地了。她肉身死后,便成了这玉雕像。”   这是一片滩涂,昨夜来了暴风雨,风雨如磐。然此时此刻,暴风雨洗刷过的海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就像这风雨从未来过一样……   阳光熹微,穆清雨缓缓睁开了眼。她是回到现代了么?亦或是已经死了?   透过窗棂,天边泛起鱼肚白,幽幽的海水,洁白苍凉的天迹,这种天色,仿若同时充满着希望与绝望。   她试着呼吸了一口气,脚踝处的疼痛提醒着她,原来她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姐姐,你醒啦?”穿着柳黄色小袄的女娃发现她醒了,便自门外跑进来趴到床前瞧着她,女娃忽闪着眼睛道:“姐姐,你昏睡了半个多月啦,月神娘娘在上,你终于醒啦!”   小女娃撇撇嘴:“可是和你一起发现的那个姐姐,她还没有醒。爷爷说,她有了身孕,再不醒来,肚子里的宝宝会承受不住的。”   穆清雨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小妹妹。你是说,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   “是啊!”女娃指着屋子的另一边:“那个姐姐躺在那儿,大姐姐你认识她吗?”   穆清雨顺着女娃的手往里看,这是一间渔民住的房子,屋子壁上挂着粗布麻绳搓成的渔网。虽是清晨,光线却仍晦暗。   顺着渔网往里瞧,在屋子的尽头,摆了一张床。床上的女子面容恬静,穆清雨定睛一看,这圆圆的脸庞正是杏芙。   杏芙怎么会与她一起坠落山崖呢?她有了身孕,为何没与她说过呢。   穆清雨扶着墙过去,瞧着杏芙的睡颜对那女娃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澜!”小女娃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叫何阿沅,是这个姑娘的姐姐。她是阿芙,听说冬日里齐鸣山上有灵芝,我便带着我这妹妹上山去采,不小心掉下来了。”穆清雨问道:“阿澜,是你和你爷爷救了我们吗?”   “齐鸣山上那么大的雪,也只有何姑娘能想起去采灵芝。”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道。   来的是一男子,身穿圆领儿藏青色纹着明月图腾的长袍,头戴绀青色窄条发带。一双眸子清亮如小鹿,正是南乐的小皇子罗萨里。   不似往日系了满头小辫,他的头发披散着,迎着吹来的风,此刻正双眼含笑,瞧着穆清雨。   阿澜惊喜道:“罗大哥,你今日来得好早!”阿澜举手冲穆清雨介绍道:“姐姐,就是这个哥哥救了你,我和爷爷在凤初河泛舟,从冰窟窿里捕鱼。然后就瞧见这个哥哥左右两手分别抓着你和阿芙姐姐上岸来了。”   罗萨里揉揉阿澜的头,和善道:“阿澜乖,你爷爷好像得了新的药材,你去帮他分一下,一会儿瞧瞧有没有对你阿芙姐姐病症的方子。”   阿澜冲罗萨里做了个鬼脸:“哥哥你就是想单独和阿沅姐姐相处而已,我知道啦,我出去就是啦!”她跳到穆清雨跟前嘱托道:“姐姐,要是罗大哥敢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就在院子里。”   穆清雨破颜一笑:“阿澜真乖,姐姐知道了。”   屋内昏暗,罗萨里行至桌前点了油灯,动作舒缓优雅,不复往日的鲁莽乖张,甚至连那丝憨厚也寻不见了。   穆清雨奇道:“罗萨里,你真的是罗萨里吗?你瞧起来与从前有些不同。”   罗萨里转身,冲她微微一笑:“是发生了一些事。回到南乐后,不过几夕之间,我便做了太子,死了几个兄弟。”   罗萨里说得云淡风轻,穆清雨心中却翻江倒海,顷刻,她抬头笑道:“早就听闻南乐君年岁已高,那我要提前恭喜你这位新君了。”   “不必恭喜,喜不知从何而来,何谈恭喜呢?”罗萨里望着她:“倒是还没问候你,大昭后。”   穆清雨看着他,心中一阵冰寒,她顿了顿,微笑道:“既然太子殿下方才不需要道贺,那也不必问候我。或许,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昭后了。”   “昭帝长情,他不会的。”罗萨里道。   ==============================   又是帝王长情这种话……穆清雨不知怎得,特别厌烦这句话。听起来仿若帝王的一种施舍,她得到了,便应甘之如饴,感激涕零一般。   然她和常珝,明明应是怜我怜卿,两情相悦的。   她不怒反笑道:“昭帝对我,是帝王长情也罢,是两情缱绻也罢,都与太子殿下无关。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何姑娘是大昭的皇后。按照邦交礼仪,我应优待你才是。”罗萨里笑道:“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并没有害你的意思。”   “相反,我想与你谈个盟约。”   穆清雨有些意外:“什么盟约?”   “盟约之事容后再谈,还是先找到法子,救你的丫鬟吧。”罗萨里道。   =============================   凤初河上远远望去有一座渔排,上面建着木屋,木屋比邻连城简单的村落,这里的一些村民便住在这些木屋里。   就着渔火与波涛,穆清雨坐着阿澜的船,跟着罗萨里来到了这渔排上。   尚大夫穿着粗布麻衣,坐在一根圆木桩上,分拣着药材。   穆清雨走上前,蹲下身冲他道谢:“尚大夫,谢谢您,若不是您妙手回春,我恐怕现在还醒不过来。”   尚大夫耳朵有些背,他抬起眼睛瞧了瞧穆清雨,放下手中的药材把手附在耳朵上道:“听阿澜说,你叫阿沅?真是个好名字。”他指着那些药材道:“这里面有村子里的人新采到的山茱萸,是救你那妹妹的良药,你去把它捣碎吧。”   穆清雨“哎。”了一声,便走过去,寻了药杵,准备捣药。   海河面上波光粼粼,倒让人心里无端平静。   “你何时回家找你的阿郎哥。”耳畔传来声音,不知何时,罗萨里蹲到了她身边,抓起了一把山茱萸。椭圆形的果实泛着橙红的光,透着一丝娇俏。   “若是可能,我想现在就见到他,可是我那妹妹还在昏迷不醒。我觉得,她是多半因我才坠落山崖的。我总不能现在丢下她,一心只想着我的阿郎吧?”穆清雨含蓄道。   “可若你那妹妹不醒来,你便不回去么?”他问。   “我自然要再见他一面,无论怎样,都要见一面。罗公子,我愿意去相信自己认为的一些事情,打心眼儿里相信,而不是被别人的话所左右。”她笑道:“更何况,我刚失去了一位挚友,我还答应我那挚友,要好好照顾他的妻儿的。”   罗萨里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令穆清雨想到当初那个躲避技能max如金毛犬的罗萨里。   须臾,罗萨里道:“你还是那个乐观的何姑娘,你没有变,我却变了。”   “佛经里有句话,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罗公子,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与君共勉。”她笑道。 ☆、第53章 .|7.20   齐鸣山,半月前。   郑海带着侍卫赶到时,山上已是一派“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的景象。   杏芙在半柱香前急匆匆的跑到他的居所,将他从榻上揪了起来。   “郑海,快醒醒,璟王跑丢了!”   “璟王又不是小猫小狗,怎得会跑丢,”郑海揉着眼,打了个大哈欠问:“什么时候丢的?”   “唉,你管他什么时候丢的,我家娘娘去寻他了,你快起来去寻娘娘和璟王。”杏芙横眉急道:“若是我家娘娘有什么闪失,我便不嫁给你了!”   郑海瞬间灵台清醒:“娘子!我们都有孩子了,说什么不嫁的事!你等着,为夫这便换了衣服去寻皇后娘娘。”   郑海这厢披衣穿靴,杏芙便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她指着郑海道:“平时瞧你挺麻利的,怎得穿个衣服这么啰嗦。”   “为夫穿衣服啰嗦,脱衣服麻利!”郑海冲她揶揄道。   “你……这淫贼!”杏芙拿起他的冠带甩到他脸上:“你慢慢穿!我先去寻我家娘娘。”   她行至门前,忽然似想起什么道:“对了,娘娘说让陛下多歇息一会儿,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先别通报陛下了。”   郑海把冠带从脸上拿下来,粲然笑道:“遵命!”   =============================   大雪如絮,杏芙揣着手沿着齐鸣山脉一路寻来,刚爬上一个山坳,便听到太妃的声音。   她躲在岩石后头,默默瞧着那璟王和太妃耳语,不禁困惑起来:璟王明明是娘娘的挚友,怎得和太妃串通一气了呢?   她向前了一步,打算瞧个清楚,可刚走了一步,便看到璟王将她家娘娘扔下了山崖!   杏芙内心大骇,惊慌失措间眼泪便瞬间涌了上来,她看遍整个山野,郑海这砍脑壳的却仍不见踪影。   她前些日子才有了孕,胎像还不稳,若是贸然前去与璟王和太妃争斗,怕只会以卵击石,根本无法为她家娘娘报仇。   她寻思着应该跟踪他们,等郑海来了,也好通风报信!   夜晚极寒,杏芙的小腹忽然疼了起来。她窝下身的时候,耳畔传来风鸣,和她不慎碰到树枝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了轻缓脚步声,那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催命的符咒一般……   只闻太妃扬眉轻笑道:“璟王殿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女人是那皇后身边的忠仆,好像就要飞黄腾达嫁给朝中的将军了。”   她低声蛊惑道:“反正你的手上已经有了一条人命,那条命可比眼前这女人金贵的多。不如,殿下就当附带,把这女人也结果了吧?”   璟王眉心微蹙,用手扣着太阳穴挣扎了许久,而后倏然恢复了诡谲的笑,他道:“一条贱命而已,太妃莫要忘了咱们的交易。”   他上前,将杏芙拦腰抱起,举过头顶道:“小丫头,本王若为帝,定会祭你三年,你且安心去罢!”   杏芙怕打着他的手臂:“璟王,你失心疯了么?你说的什么鬼话?”   璟王冷哼一声:“本王没有失心疯,只是送你去阎罗殿而已!”   齐鸣山上,袅袅的云烟升腾而上。   寅时,雪停。山崖上再无杏芙的倩影。   太妃抓起一把雪搓了手笑道:“璟王殿下,做的好,做的太好了!如此这般,除却常珝,便再也没有碍眼的人了。哀家先行离开,你自便。”   璟王回到了那雪洞里,拿起穆清雨掉下的石头大力砸向了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像一条浅窄的小溪。   须臾,郑海带着侍卫爬上了这山坳。   璟王窝在雪洞里虚弱喊道:“有人吗?救命啊!”   一个侍卫扒开厚厚的积雪,惊喜道:“找到璟王殿下了!”   郑海上前,叫人将他扶到了步辇上。   “璟王殿下,可见到皇后娘娘和她身边的杏芙了么?”郑海急切问道。   “不曾。”璟王羸弱道:“本王在这山上莫名遇到了刺客,躲到此地后便一直等人来营救,并未见过皇后娘娘和她的丫头。”   差人送走了璟王,郑海在那山坳内又转了几圈。他不是个心细的人,杏芙又总说他浮躁,他心想可得好好细细地寻找才是。   如此,回家了才能向他的娘子讨个赏。杏芙最爱笑,笑容似春日里的花儿,饶是他这个粗人,每次瞧见她的笑容,也能跟着欢喜半天。   半晌,他在山崖边上发现一根布条。上好的云锦,好像是皇后娘娘今日在宴上所穿的衣服……   天之苍苍,灰暗的天际泛出一抹亮色。这里是齐鸣山的天之涯,却不知哪里所谓的是海之角,郑海有些困惑地收了那布条,继续沿着那山崖开始了寻找……   =============================   昭阳宫,雪融。熹微的日光照到院落中的苍松翠柏上,泛着青白色的光。   常珝睡在雕花榻上,一夜无梦。   清晨时分,大监差人端了散着热气的水进了殿,殿内清冷,地龙不知何时也没了热度。   大监心惊,忙撂下面盆,上前轻声唤常珝。   常珝的面色苍白,锦衣也冰凉,大监轻推了他两下,带着急切道:“皇上,到了时辰,该起了。”   常珝微微张开眼,面上略有了些生气。他吐出一口热气,惑道:“朕睡了多久?”   大监垂眸:“昨夜皇上回来,便睡下了,现在已到卯时三刻了。”   “这里是皇后的宫殿,皇后一夜未归,仍在太后处么?”他问道。   大监一时无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拿了帕子,浸到热水中打湿拧了一把递给常珝道:“皇上先净脸,容老奴慢慢说。”   院里传来嘈杂声,除却松柏随风刮过的声响,但闻郑海的声音叫道:“皇上!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皇上!”   “郑海在叫什么?放他进来?”常珝放了帕子,抬眸道。   没了阻拦,郑海方才冲进殿内,他举着那丝布条道:“皇上,微臣听闻璟王失踪,皇后娘娘去寻了,便跟着去寻。费尽心力,总算是找到了璟王,却不见娘娘和内人杏芙的身影。”他指着身后那些寺人:“这些人不知怎么回事,臣方才要进来通报,他们竟然拦着臣不让臣进来。”   “那皇后可有消息?”常珝目若寒潭,问道。   郑海犹豫,举起那布条道:“这是微臣在山崖上发现的,好像是皇后娘娘在宴上穿过的衣服。”   常珝接过,细细瞧了瞧,鹅黄色云纹锦缎,上好的布料。   他微微一笑:“不是皇后的。王陆,为朕更衣。西陵国君病重,怕是不日,那郑琊便要登基。眼下仍有许多奏折,朕怕是要宵衣旰食了。”   大监有些不明所以,他顿了顿,良久后才“唯。”了一声,吩咐宫女奉上玄色龙纹锦衣来。   玄色的内袍,配雪白的白狐绒大氅,大氅的领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沅”字。   常珝行至殿门前,忽觉喉头腥甜,一阵眩晕。   大监赶忙上前道:“皇上无事罢?”   他摆摆手,又走了两步,便猝然趴倒在地上。小寺人们惊呼一声,忙上前扶起。   院落中,渐渐的消融雪地上尽是行人步过的雪泥,雪泥之上,倏然绽开了几朵殷红的花儿,似寒冬中的腊梅一般夺目。   常珝举袖抹了嘴上的斑驳血印,转身对大监道:“王陆,昨夜不知是谁当值,竟未开地龙,朕怕是染了风寒。”   大监目露悲戚,默然道:“那,咱们今日还去御书房么?”   “自然要去,只是这件大氅亦被朕不慎染了血迹,要劳烦你为朕换一件了。”常珝平静道。   =============================   数月前。   彼时,穆清雨刚打战场回来,枕月刚刚有孕。   枕月穿着裹身烟绿色花小袄,就这么直拉拉的被穆清雨拽进了尚衣司。   尚衣司内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枕月看了一圈,问道:“娘娘,您这么着急叫臣妾来这尚衣司做什么?”   “眼下已到年关,马上便到最寒冷的时候了。我听闻大昭冬天极冷,便思忖为陛下置办件衣裳。”穆清雨眸光清亮,嘿嘿笑道。   “这帝王之服,宫中都有规制。娘娘可寻顶好的绣娘帮着想图样。只是眼下到过年时日无多,怕是绣不完。”枕月道。   穆清雨弯唇问道:“不要那么复杂的,怎么暖和怎么来,本宫要实用一点儿的。枕月,你可有什么好想法?”   “那便是大氅了,腊月里的天,宫中贵人每人都要置办几件。娘娘可从这上面下手。”枕月笑道。   穆清雨问尚衣司的掌事寻了大氅的图样,而后对枕月笑道:“枕月,你女红向来好,还要麻烦你教我绣花儿了。”   她原本计划在大氅上绣一只鹤,取“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之意。雪白的狐裘配红顶之鹤,应是绝配。   然穆清雨开始绣那件大氅时,恰逢太妃之事,几日来都不得清净。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便只好图省事儿,绣了一朵兰草儿在上面。   枕月瞧见那兰草儿,有些哭笑不得道:“娘娘,这兰草虽有高风亮节之意,但您这绣工……不如加几尾鲤鱼罢,锦鲤的图案简单些,需要的绣线也少,绣起来也更容易些。”   穆清雨点点头,遂开始绣锦鲤。   =============================   常珝那日路过凤台宫时,便看到穆清雨在与一坨雪白色的不知何物在较劲儿。   他走过去问:“沅卿在做什么?”   “绣大氅!”穆清雨未抬头答道。   常珝端详了片刻,思索道:“沅卿绣了一块烤肉在上面?”   穆清雨抬眸,愤怒道:“这是锦鲤!锦鲤!”   常珝双眼含笑:“为何绣锦鲤?”   总不能说自己想绣鹤却绣不来吧,穆清雨思忖了下。现代时,朋友们总是在各式社交平台转发锦鲤求好运,那她绣个锦鲤在这大氅上,也替常珝图个好兆头吧。   她仰头笑道:“为了替陛下求好运!”   常珝眉梢跳了三跳:“……倒是很特别的寓意。”   穆清雨咬断了线,冲他挪了挪笑道:“臣妾在衣领处绣了一个“沅”字。这般陛下穿在身上,就时时刻刻都能体会到臣妾带来的暖意啦。”   常珝瞧了眼那歪歪扭扭绣的极其蹩脚的“沅”字。笑道:“整张绣图,也就这个字绣的最好。”   她咧唇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   =============================   已经过去了三日,杏芙还未醒来。   药锅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穆清雨拿了布子垫了手,药味刺鼻,她捂着嘴咳了几下,才将那药锅端下来。   “姐姐!”阿澜小跑儿进来道:“爷爷叫你过去!”   穆清雨正往白瓷碗里透着薄纱布倒熬好的药,闻言放了滤布,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尚大夫,您叫我?”她走过去问道。   穆清雨略一抬眸,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抹倩影。这女子笑意甜甜,正是好久不见的如意郡君。   如意郡君正挽了袖子替尚大夫磨药,见她来了微微笑道:“清雨,好久不见。”   “郡君,你怎么在这儿。”穆清雨惊喜道。   “说来可巧,我是游历到此地,来看看尚伯伯的。”如意郡君笑道:“清雨,你可唤我濡亦,不必叫那没意义的称谓。”   尚大夫亦笑道:“濡亦这丫头还是没变,和你娘当初一样。”   如意郡君拢了头发,笑着嗔怪道:“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和她可不一样。”她抬眸对穆清雨道:“我也会些歧黄之术,不过没走正门儿,学的是蛊术。清雨你若是肯相信我,便让我瞧瞧你那妹子。”   穆清雨点头:“那真是谢谢郡君了!”   =============================   杏芙躺在床上,面色仍旧苍白。所幸的是,她还可以进食,穆清雨这几日熬了的小米粥,她都可以缓缓喝下。   绕过重叠的渔网,如意郡君坐到了榻边上替她把脉。   良久,穆清雨问道:“怎么样?可还有法子救吗?”   “有法子救,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如意郡君笑道:“只是我的法子有些凶险,得与你商量一下。” ☆、第53章 .|7.20   第五十四章螭双之蛊   =====   “我的蛊术,并不精通,所以这法子才凶险。”出了房门,如意郡君拉着穆清雨的手抱歉道:“我小时候贪玩儿,又是我爹我娘老来得的孩子,他们对我娇惯了些,我便没好好学。”   “你那丫头昏迷的病症本不是难事儿,尚伯伯是顾及到她腹中胎儿才没有下药。若是想救你那丫头,应用我娘发明的一种蛊做辅助,这种蛊需要药引,让蛊虫在药引的体内长一个月。”如意郡君解释道。   穆清雨对蛊术的印象向来只存在于奇闻异事中,并不十分相信。但她想,既然这事物存在,也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更何况杏芙得病也拖不起了,于是她笑道“可是需要一个宿主做药引?我来!”   “不,你还不明白。”如意郡君道:“这蛊对被救者并不凶险,对宿主却是十分凶险。”   “那会怎样?”   “你还没有生育过,这蛊虫可能会导致你终身无子。且这蛊虫入体,这一个月你应是很难受,会有类似妊娠的的症状。”如意郡君为难道。   常珝好像最想要个孩子,她也想。   她叹口气道:“我愿意做这宿主。”   如意郡君亦叹口气:“我知道了,我与尚伯伯商量一下药方。明日子时,为你植蛊。”   穆清雨顿了顿,叫住她问道:“这蛊叫什么名字?”   “螭双。”   “双螭如可御,微水度湘君。”穆清雨蓦然想起她为常珝绣的那件锦鲤大氅,不知他现在是否穿着,是否安好。   “是个好名字。”穆清雨笑道。   =============================   早春,百城阁。   大监端着玉盘颤巍巍地来到常珝跟前,放下玉盘后,大监跪道:“皇上,这是太皇太后为您选的第三批秀女,您多少选一个罢。也好叫老奴交差。”   常珝放下笔,瞧着他:“王陆,你跟了朕多久了?”   大监陷入回忆:“说来老奴……跟了陛下就要十年了。”   常珝弯唇:“罢了,皇后不在,就让胡贵妃接管此事罢。晚上选好了,知会朕一声。”   “唯。”大监道:“那宋良媛今日出宫,皇上可还有别的交代?”   常珝挽了宽大的龙纹袖子,默然道:“给她足够的银两,优渥对待。”   大监暗叹口气,端着玉盘退了出去……   月上梢头,百城阁内宫灯煌煌,常珝仍伏在案前批阅奏章。宫灯透过窗扉照进来,拉着常珝的身姿越显瘦削。   三七站在门口取了那件大氅踟蹰道:“皇上,胡贵妃选了刘采女,住在绯烟宫,您是时候过去了。”   常珝蓦然抬头,盯着他的脸老一会儿,才道:“三七,怎么是你?”   三七抚着那大氅,垂头道:“自从凤台宫没了娘娘,奴才就被调回来了。皇上……您?是否不愿看到奴才?”   “无妨,今日起你便跟着朕罢。”常珝起身,自他手中接过那件雪白大氅道。   ==============   滩涂前的二层阁楼内,月色清冷的照进来。   点上一根蜡烛后,如意郡君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在烛焰上淬了火。火苗跳动,锋利的匕\首刀锋被烧的发出幽蓝色的光。   她弯腰自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方羊脂玉玉匣,在穆清雨面前缓缓推开。   上好的羊脂玉中有一只桃花色的蛊虫,圆圆的头,细长的身子,正缓缓蠕动。活像一枚桃花骨朵儿,又像一尾刚出世的鱼摆摆。   “清雨,你真的考虑好了么?”如意郡君再一次问道。   “嗯,我欠杏芙的,总不能就这样看她昏迷着,我考虑好了。”穆清雨声音很轻,眼神却很坚定道。   =============================   虽是星月夜,星子却不甚明亮,月光也有些晦暗无光。   常珝坐着步辇由小寺人抬着,向绯烟宫缓缓行去。   绯烟宫坐落在凤台宫的西面,是个小宫殿。准确的说,在凤台宫的四周,有很多这样的小宫殿。它们环绕着凤台宫,就仿若无数的后宫女子,仰望着皇后之位一样。   可这宫殿如今空落落的,她的主人并不在里面。   常珝忽的挥了手,步辇停。   三七小跑上前:“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走吧。”常珝轻道。   绯烟宫的刘采女是个娇软的西陵美人儿,是前些日子打西陵送过来的。比起从前西陵送来的宋良媛,刘采女绝对称得上为绝色。   脸蛋娇俏,肤质莹白无瑕,一点朱唇红的发亮。刘采女自得了侍寝的谕旨,便守在这绯烟宫的门口,等着她的夫君前来。   她是幸运的,这一连一个月,太皇太后先后选了三批秀女入宫,皇上都没见。唯独今日选了她这个和亲来的女子,一时间得到后宫众多姐妹艳羡。她想着,面上就露出了得意的色彩。   听说大昭皇帝是个美男子,面冠如玉,她的内心不由得又欢喜了几分。   绯烟宫内铺着西陵进贡的云纹羊毛毯,柔软舒适,刘采女站在那羊毛毯上,心情就如站在云端上。她紧张地抚着身上的妃色绣花小袄,一双柔荑抠着小袄的下襟,简直要抠出一个洞来。   常珝下了步辇,脚步轻缓。刘采女看到他,内心不禁狂喜起来。   这大昭帝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眉目如画,虽带着丝清冷的气息,但真是顶顶俊朗的男子。他披着雪白的大氅,在月华的光辉之下更显得玉质金相。   见他的靴上染了尘土,刘采女道:“陛下,臣妾为您脱靴罢?”话语呢喃,是极动听的吴侬软语。   常珝踩到羊毛毯上,轻笑道:“好。”   刘采女心中又喜上了三分,她依稀记得,胡贵妃选她时,分明带着的鄙夷之色。   当初胡贵妃来了绯烟宫,她昵着她,眼眸幽深,嘲讽道:“帝王最是无情,你若承得雨露,也莫要喜不自胜。咱们昭帝不会爱任何人。你可知他原来最宠皇后,可皇后娘娘失踪那么久了,他都没有去寻。帝王之爱,大抵只能到如此。”   刘采女心中惶恐,她并不想要什么帝王之爱,只求在这宫中立稳脚跟就好。可现在她见了常珝,心中又升腾起了奇妙的情愫。   脱了靴子,常珝兀自上前,倒了一杯清茶。茶汤清澈,散发着幽香。   他举起杯盏冲刘采女笑道:“没有合衾酒,就以茶代酒,赠予采女罢。”   刘采女双目闪着盈盈的光,接过那杯茶羞赧道:“采女的小字叫清盈,陛下可唤我清清。”   常珝脸色微变,未答话。良久,他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安寝吧。”   刘采女仍沉浸在欢愉中,未听出常珝话中的冷意。她欢欢喜喜地举杯喝了那杯茶,茶汤清爽怡人,是从未喝过的一种茶。   “这茶的味道真独特。”刘采女赞美道。   “采女喜欢就好。”常珝瞧着她,脸上带着笑,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绯烟宫的龙涎香燃到只剩半寸,常珝负手立于内殿的淡青色纱帐外,平静的看着账内面带潮红的刘采女。   他冷笑一声,负手走出了殿外。   三七跟在身后,垂着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所谓帝王的无情。   他小步上前:“陛下,夜已深了,咱们这是去哪儿。”   常珝未回头,只闻他轻道:“凤台宫。”   ====   第五十五章梦里看花   ====   凤台宫已有一月未有人居住,因太皇太后的旨意,所有的婢子和寺人都已被调离。   除却苍松翠柏,宫内一派荒凉景象,花圃内生了杂草,院子里青砖黛瓦,布满了打滑的青苔。   仅一月,就清冷至此。   常珝站到了凤台宫的院子里,凤台宫的殿门仍紧锁着,窗棂紧闭。   他转头对三七吩咐道:“砸开它。”   三七张了张嘴,惑道:“皇上是说,砸开这凤台宫的殿门?”   常珝默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手起石落,砸开了殿门上落的锁。   凤台宫内一派庄严而又冰冷的景象,显得有些荒凉破败。常珝细看起来,竟寻不到一丝穆清雨的影子。   她曾说,她来自遥远的地方。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她便出现在了那茅屋里。可现在他的梦还未醒,她便消失不在了……   那日他醒来,看到郑海手中的布条时,便知是她。他知道是太皇太后那出了岔子,所以暗中派了暗影去寻,却也没有一丝她的消息。   几日后,太皇太后便宣了他去了寝殿。   太皇太后慈眉善目道:“阿珝,你是我大昭的好皇帝,有些儿女私情,该忘则忘。哀家那夜给了你那西贝来的皇后两个选择,她却选择了独自离开,想来,她对你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太皇太后慵懒道:“你也不必寻她,是她自个儿要走的。哀家为你选了几批秀女,都是哀家亲自过目的,定有你喜欢的。”   常珝望着太皇太后,嗤笑道:“孙儿不孝,前几日染了风寒,怕是无法承受老祖宗的美意。”   太皇太后眉梢染了怒意,她拍着黄花梨木椅的扶手道:“当初哀家力排众议辅佐你登基,可不是要你在这儿气我的!哀家还清醒,并不痴傻!你那点儿心思,别以为哀家不知。”   她漠然道:“你与你祖父,真是相像……罢了,本想在年后将兵权全权交于你,如今看来,哀家何时抱上了重孙,何时再交于你罢。”   常珝抬头:“怕是要让老祖宗失望了,朕的孩子,必是出自正宫。”   “那哀家便等着!但你需记得,哀家手握兵权,你这皇位也不是那么稳固的。”太皇太后长叹一声:“对了,郑海不过一个侍卫统领,几月不闻,竟成了将军。哀家瞧着他是个莽夫,并不适合做将军。”   常珝定定瞧着太皇太后,眸光清亮:“孙儿知道了,老祖宗教训的是,明日便让郑海做回侍卫统领。”   “阿珝,你肯听话,最好不过了。”太皇太后笑道:“哀家也活不了几年了,可太后不成事儿,尽想着儿女私情,无法教导你,也只有靠哀家来教导你了。”   ============================   常珝举手抚上凤台宫殿内案上的笔洗,旁边笔架上挂着穆清雨的七紫三羊。他把那七紫三羊拿在手里,抚摸着柔软的笔尖。   三七看在眼里,内心没来由的悲怆。皇上如今失了多半兵权,太皇太后近日越发干涉朝政,缚的皇上犹如笼中之兽。到底是何时,事情发展竟至此般不利的境地呢?   他思虑了一会儿,内心又惶恐起来:杏芙失踪了,郑海丢了将军之位,日日在家买醉。郭成被革了职,不许再进宫来。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见踪影,陛下现在瞧起来,真是孤家寡人了。   他举着宫灯上前,踌躇道:“陛下,不如回去歇息罢。”   常珝回眸看他:“朕今晚在这儿歇息。”   “皇上,您若思念皇后娘娘,为何不亲自去寻她呢?”他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常珝瞧着他,未说话。   三七自知失言,垂眸道:“可这凤台宫内未烧地龙,怕是冷的紧,莫要冻坏了皇上。”   常珝弯唇:“无妨。”   三七默然,搬了炭盆进来,默默退了出去。   =============================   两月前,仍是大雪之夜。   穆清雨披着那件未绣好的大氅趴在案头上画画,她自打被常珝发现了身份,画画便也不再避讳,写实风格俱现。   她举着毛笔,浓墨重彩地涂完了一张仕女图。   明黄色的罗裙上大红色的花儿,虽是绿鬓如云,却满头尽是桃花色的绢花。画中仕女面露娇憨姿态,却拿着一个水蜜桃在啃,此等仕女着实少见!   画风失格,令观者惊叹。   常珝负手走过去瞧了两眼,震惊道:“这画的什么?”   “仕女啊!”穆清雨笑意甜甜:“昨日臣妾见杏芙站在长廊下,穿着鹅黄色的锦衣,真是娇艳如花,明艳又动人!臣妾想得把此景记录下来,就得了此画。”   常珝扶额:“可沅卿画的是明黄色,且冬日里没有桃子,杏芙为何在吃桃子?”   “这是抽象艺术,”穆清雨笑着解释道:“臣妾这是加入了合理的想象,让这幅画顿时生动了起来。”   常珝再次扶额。   穆清雨拉住他的袖子道:“那三郎评判,沅沅这画画的好不好?”   “……好极了!”常珝违心道。   穆清雨嘿嘿一笑,整个身子便向后仰去,肩头的大氅滑下去,露出内里薄薄的外衫。   凤台宫暖热,她的外衫极薄,隐隐透出里面的耦合色莎罗肚\兜来。   常珝轻咳:“沅卿里面穿的薄了些,可冷吗?”   “不冷啊,”穆清雨郑重道:“臣妾为陛下选的这大氅料子极好,应是顶级的白狐裘,披在外头,热的都冒汗了。”   她抖了抖大氅,跟着将那外衫也抖落开来,肚兜之上两只纹绣鸳鸯便落到常珝眼眸之中。   常珝暗笑道:“瞧起来确实保暖的紧,竟使这殿内春\色无边。”   穆清雨低头,顿时大窘,她寻思着得扳回一局,于是合了外衫红着脸端坐道:“臣妾还未画过写实风的男子,皇上可愿叫我画一下?”   “沅卿想怎么画?”常珝含笑看她。   穆清雨冲他挪了挪,附到他耳边道:“臣妾在家乡的书上见过一名叫大卫的雕像,委实写实。三郎若能按照那大卫的姿\势和装扮让臣妾画,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他是何等装扮和姿\势?”常珝惑道。   穆清雨嘿嘿一笑,冲着他耳语了一番,话毕,但见常珝面色虽不改,耳廓却是一阵通红。   撩汉成功!她哈哈一笑,回到案前蘸了蓝色的墨为那仕女图继续涂背景。   忽的身子一轻,常珝已将她抱在腿\上。她诧异地转头道:“三郎?”   “大卫的事容后再说,朕方才仿若瞧见两只鸳鸯,现在想再瞧一瞧。”他暗笑道。   穆清雨揽着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头上,甜甜鼓着嘴笑道:“三郎是个淫\贼,我那鸳鸯,岂是您想看便看的!”   常珝抱紧她的腰\身,含住她的耳\唇道:夫君想瞧娘子,娘子非是不从?”   她被撩\拨的酥麻,软声道:“莫敢不从。”   =============================   常珝在梦中忆起这两月前的破碎景象。   梦中穆清雨拿着她那根七紫三羊,站在殿门前作画,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和着她唇边的笑意。   顷刻,她趴在他的身上,又从大氅中偷偷钻了出来,活像一只玲珑的小兽。她身前的鸳鸯纹绣鲜艳异常,渗着比日光还明亮的色彩。   常珝微微蜷缩弓起了身子,凤台宫寒冷异常,他裹着那雪白的狐裘大氅,方才堪堪入了眠。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   阁楼外忽然又开始落雪,因靠近滩涂,湿气大,渐渐变为小雨夹雪。   如意郡君叫穆清雨卷了袖子,露出莹白的藕臂。   她缓缓将匕首贴在穆清雨的手臂上,匕首刺入肌肤,一时间竟没有痛意,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仿若一条细窄又蜿蜒的小路。如意郡君弯身取了那桃花色的蛊虫,准备替她植蛊。   阁楼大门忽的“哐啷”一声被推开来,金发碧眼的罗萨里猛然闯了进来,他身上长袍缀满铜片儿,迎着风铮铮作响。他大步上前,举手一把推开了如意郡君。   如意郡君大惑道:“你这人,要做什么!”   罗萨里扬眉,怒气冲冲道:“她是你们大昭的皇后,你竟然要为她下蛊?”   “罗公子,是我自愿的。”穆清雨拿帕子捂了手臂,后退了一步道。   罗萨里默了一会儿,冲着如意郡君道:“既然如此,我来做这蛊的宿主。”   穆清雨眨眨眼:“为何?”   “这是我们先前说的盟约的一部分,”罗萨里道:“你送我的那句话,我想明白了,我最初喜欢的人就是你,我总不能看你受委屈。”   如意郡君跟着眨眨眼,有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须臾,她指着罗萨里道:“你是要与我侄儿争清雨?”   ====   第五十六章植蛊思骨   ====   罗萨里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何姑娘并不喜欢我,我虽有意迎娶她,她却一定不会嫁给我。我希望,我帮你植了这蛊,她能陪我一年。”   穆清雨转头,对如意郡君道:“我们继续,不必理会他。”   “半年!你只需跟我回南乐,助我登基。半年后,我便送你回大昭!”罗萨里补充道。   如意郡君笑道:“你倒是个痴儿,我欣赏你!”她笑着冲穆清雨道:“我觉得他这是个好办法,你的事我也听你说了。太皇太后虽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却十分执拗。”   她分析道:“我前些日子接到了暗影的信。现在朝中动荡,太皇太后重新掌了兵权,阿珝怕是过得有些难。”   手臂上的血未止,透过手帕渗了出来。穆清雨手上加大了力道,用力掐着那手帕,直掐的手臂没了血色。   “唉,我不该和你说这个的。”如意郡君道:“但我从未见过阿珝对谁这么上心,他定不会负你的。你若真为他好,便跟着这位罗公子回南乐,避避风头。”   穆清雨抿唇,抬眸看向罗萨里,冲他盈盈拜道:“那便有劳太子殿下,替我植蛊了。”   如意郡君这回丝毫没有怜悯,重新淬了刀子后手起刀落就在罗萨里的胳膊上顷刻便划了个大口子,疼的罗萨里倒吸了几口冷气。   “你这郡君,怎么这么狠?”他咬着牙道。   如意郡君翻了个白眼儿道:“你个男人皮糙肉厚的,怕什么!我若温柔待你,你只会更疼。”   罗萨里盯着如意郡君白皙无瑕的脸,定定的瞧了一会儿,良久,他道:“……莫非你便是江湖上人称千面蛊娘的唐濡亦?”   如意郡君睨着他的胳膊,将那蛊虫托在手中,缓缓地放在他流出的血上。   桃花色的蛊虫见了血,顿时兴奋起来,快活地扭\动着肉\肉的身子吮\吸起来。   双螭桃花色的身子化为绛红色,才停止了扭动,它足足变大了三倍,此刻双螭微微抬头,便顺着那刀口钻了进去。   罗萨里再次龇牙咧嘴,他抖着牙花子道:“你这婆娘真够狠!你绝对是千面蛊娘!”   “是又怎么样?”如意郡君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植蛊的,也怪不得我下手重。”   穆清雨看得目瞪口呆:“……姑妈,您是千面蛊娘?”她内心澎湃万千,郡君竟是这种混迹于宫廷与江湖的千面人物,当真令她惊叹。   “不过是江湖上封的名号而已。”如意郡君云淡风轻道:“像这种名号江湖人总是乱封,以显示江湖人的鱼龙混杂,三六九等。”   她又顿了顿,似恍惚想起什么似的道:“阿珝还未登基时有一年跟着我去游历,还被江湖人封玉面书童呢。”   穆清雨:“……”   如意郡君拿了细长的一条白色麻布带,挽袖从玉匣的下层捏了一把天竺葵的碎沫撒到罗萨里的伤口上面。天竺葵是用来止疼的,可如意郡君下手奇重,包扎的时候使劲按着那伤口,引得罗萨里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包扎好后,如意郡君又使劲一勒,将多余的布带按照宫绦系法系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结。   罗萨里甩着胳膊道:“疼死我了!”   “就没见过哪个男子像你这么怕疼!”如意郡君笑着嘲讽道。   罗萨里仍甩着胳膊:“可就是很疼!明明是你这婆娘下手重!”   如意郡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一头金发大力拽道:“这才叫疼,我包的一点都不疼!”   罗萨里被揪的又是一阵乱叫,抱着胳膊撞开门跑了出去。   穆清雨:“……”   =============================   如意郡君弯唇看着罗萨里离去的方向,默默笑出了声。她转过头来,坐在榻边替杏芙把了脉,她笑道:“清雨,你不必担心。有双螭辅助,她很快便会醒来的。   穆清雨点点头:“郡君和尚大夫医术高明,我倒不担心这丫头了。只是您方才说,太皇太后收了常珝的兵权,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珝好像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太皇太后一气之下,便收了他的兵权。”如意郡君回答道。   “可太皇太后……不是应颐养天年,不问政事了么?”穆清雨惑道。   “本来是这样,但太后与宫中那太医的事想必你也耳闻了。很多事堆积在一起,最终触了他老人家的霉头。”   “那兵权现在交与了何人?”穆清雨问道。   “听暗影说,好像是璟王殿下。”如意郡君思忖:“自打璟王齐鸣山获救后,就深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喜爱。前些日子皇上解了郑海将军的兵权,将这部分兵权转移到了璟王手中。”   “璟王?”穆清雨雨这边正弯腰往药锅中倒尚大夫分好的药,闻言抬眸道。   穆清雨依稀记得,常珝与她说过正真璟王的意图并不单纯,且那日在齐鸣山上,璟王神色暴虐,眼神乖戾。令人不得不心生忧患。   她问:“璟王妃一切可安好?”   如意郡君摇头:“我不晓得,暗影只能向我说个大概,我未亲眼所见璟王妃,并不知晓她的近况。”   晨光乍现,薄薄的海风透着纸糊的窗拂面而来。   如意郡君望着她叹口气接着道:“清雨,说来你别生气。好像太皇太后为阿珝安排了很多秀女……但没关系,我给他的醉靡生梦,还有许多。他……”   穆清雨微微一笑:“人生乐在相知心,姑妈不必说这些。我若不相信他,便不会呆在这儿了。”   “阿珝若能听到你这样说,定会欢喜。”如意郡君道:“我会寻个法子,叫他知道你安好。”   “姑妈叫他知道我安好便是,请别告诉他我在哪儿。”穆清雨抿唇:“我答应了罗萨里那个盟约,若是常珝知道了,定不会同意。但人需言而有信,我得守信才是。”   她顿道:“况且常珝曾说若我不见了,便会寻到我。我也想等一下,瞧瞧他能不能寻的到。”   如意郡君掀开屋内帘子。闻言转身道:“清雨,你信守承诺是一方面,可阿珝对你的情意又是另一方面,不可混谈。更何况,据我所知,阿珝一直在寻你……只是天下之大,寻不到而已。”   穆清雨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矫情了,这里通讯不发达,若是常珝一直在寻她,却寻不到,她又在这傻等,岂不要化作望夫石?   她鼓足勇气对如意郡君道:“其实,若不是杏芙一直不醒,我真想现在就见他一面。但是方才又答应了那南乐皇子……三月之约,委实还是太久了。”   如意郡君摆手:“我就知道你这孩子的心思。这样,你也莫急,那罗萨里的事便交给我了。”   =============================   大昭城,璟王府邸,锦绣山河图仍挂在绣架上。   自上回为那副锦绣山河图勾了边儿后,枕月因害喜害的厉害,自那日后再也没有为这绣品动过工。   眼下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她又不放心将此图交于他人,便一人将这活儿揽了下来。   穿针引线,针是银制的,线是顶好的银线。枕月十指削葱抚在那绣面上,忽的发现齐鸣山上有一处花草绣的跳了线。   她弯唇,心想定是哪个命妇偷了懒,没有绣仔细。   枕月换了妃色的线,用回针重新勾了那处花\茎。才满意的收了针。花朵红,茎\叶翠,真是一派好景。   “吱呀”一声,但见璟王推门进来,他身着黛紫色金纹常服,头戴缁布冠。见她仍在刺绣,便倚在门框上望了一会儿,而后鄙夷道:“绣什么绣,别伤了我的儿子!”   枕月回眸,定定瞧着他:“王爷说的不对,臣妾这肚子里没准是个女儿呢。”   璟王抱着臂嘲讽道:“嫁过来这么久都不下蛋,若是这胎是个女的,你便不必做这王妃了!”他摩挲着下巴:“我觉得司乐司的潘领事就很不错,朝中重臣之女,腰肢又细,瞧着真是不盈一握。唉,不如王妃去宫里求一下,把她接出来给本王做妾罢。”   “王爷,您思念哪个美人,与臣妾无关。臣妾就算有心去替您求,那也得经过皇后娘娘的懿旨才是。眼下皇后娘娘不在,您这念头委实难以实现。”枕月咬唇,冷然道。   “王妃难道不知,”璟王挑眉,面露乖张之色:“那西贝货是被我扔下山崖的吗?”   “你!”枕月扶着绣架站起身来指着他道:“王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宫中皆道皇后神秘失踪,却不知她已被我害死了!所以……”璟王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道:“常珝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她,怕是她已经葬身凤初河的鱼腹了罢?”   枕月后退两步,生生挣开他的手,怒道:“璟王,皇后娘娘待你如亲,你竟以德报怨,没想到我枕月竟嫁予你这等卑鄙小人!”   “那又怎样呢?”璟王笑容狠戾:“王妃要与本王合离么?你这性子向来柔弱,离了本王,你便哪也去不了。”   他冷哼一声上前抓住她的手做亲昵状,而后凑近她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本王断言,你-不-敢!”   枕月的心猛地一沉,她微笑着将手自他手中抽出来,道:“臣妾还有绣品要完成,王爷慢走。”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枕月望着璟王远去的背影内心凄然。她不甚明白,原来那个许了她一生一世的璟王为何变成了这样,亦不懂一个人怎得能变的如此之快。   她堪堪坐下,默然想:或许眼前的璟王,根本就不是她的璟王。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   第五十七章启程大昭   月之皎皎,风之飐飐。杏芙终于醒来了。   杏芙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傍晚,穆清雨趴在桌子前打盹,便听到一声:“娘娘。”   穆清雨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在做梦,她栽了栽头,一不小心便扎到了旁边的面盆里,她甩着头堪堪起身,以手捂脸抹了一把。   忽又听床上轻声道:“娘娘,您无事,真是太好了。”   穆清雨拿袖子拭干了脸上的水,睁眼瞧见杏芙笑望着她,不由惊喜道:“杏芙,你醒了?”   杏芙点点头:“娘娘,您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才是真好!”穆清雨拿帕子替她拭了汗:“尚大夫说,你已经无事了,肚子里的宝宝也很健康。”   杏芙抿唇,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我这孩子也无事,真是幸运。”她抬眸:“娘娘,我们这是在哪儿?还在大昭吗?”   门被推开,混着咸湿的气味儿。   “不是不是,阿芙姐姐你现在在我们南乐呢!”阿澜跑进来,端着一碗药。   穆清雨接过阿澜手中的药碗道:“这是凤初河边的小村子,在南乐的国境内。阿澜和她爷爷尚大夫救了我们。”   她上前扶着杏芙坐起身来:“你现在醒来了,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明日便启程去南乐城。”   “我们不回大昭么娘娘,为何要去南乐?”杏芙攥住那帕子轻声惑道。   “我答应了南乐太子一件事,要帮他去完成,大概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大昭。”穆清雨道:“杏芙,你已为人母,还有了夫君。不必跟着我。你若想现在回大昭,我便想办法送你回去。”   “不,娘娘,杏芙要跟着您。您去哪我便去哪儿!”杏芙坚定道:“郑海是个大男人,我不担心他。只是,奴婢觉得怕是大昭要生变,那次奴婢在齐鸣山上,听到了太妃与璟王密谋,璟王说……”   杏芙抬头:“璟王想要称帝。”   穆清雨颔首:“我猜到了,只是还不确信……”她暗叹口气:“看来,我们得先回大昭一趟才是。”   =============================   穆清雨推开屋门,汪洋的海河上候鸟群飞,翻滚的浪头拍打着岸边浅滩上的礁石。   滩涂上,罗萨里立在如意郡君跟前,正呲牙咧嘴的手舞足蹈。   他甩着一头金发,活像一只癫狂的金毛犬。此刻罗萨里正指着如意郡君道:“你这婆娘,又对我做了什么?!”   如意郡君抱臂,仰着下巴瞧着他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往你手臂的伤口中放了新蛊而已。这是我最新炼的蛊虫,名叫月。”   “月是一种神奇的蛊,长得似新月,又可以令人身心愉悦。只是好像我没研制好,状似会叫你浑身发痒。”她笑道。   罗萨里抱着头蹲下,一手垂地“啊!”的一声大叫,他疯狂的挠着头皮:“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53章 .7.20   “我不想做什么,就是想试试新蛊而已。”如意郡君面带无辜笑着说:“还有啊,我是有名字的。你每次都婆娘长婆娘短的喊我,叫我听了委实不爽。”   “千面蛊娘!郡君小姐!求你放了我吧!”罗萨里真诚道:“我绝对不喊你婆娘了。”   穆清雨瞧着之前一向缠着她的罗萨里也有今日,内心不禁好笑,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郡君真是罗萨里的死穴了。   只见如意郡君接着不以为然道:“我不喜别人喊我这些,你便……唤我女神娘娘吧!”   “可……”罗萨里张了张嘴,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女神娘娘万福!求你把我身上的蛊取出来吧!”   “真乖!”如意郡君笑道:“姐姐这便帮你把月取出来。”   穆清雨缓步上前,迎着河风,拍了罗萨里的肩道:“罗公子,可否移步详谈盟约之事?”   罗萨里站直,重新系了冠带,而后怯怯地瞧了眼如意郡君:“女神娘娘一起去吗?”   如意郡君摆手:“你们小辈儿聊你们的,我就不参与了。”她又昵了他一眼:“但你若是想与我侄儿抢清雨,我定不会放过你。”   罗萨里站的倍儿直,保证道:“不不,绝不敢,绝不敢!”   =============================   滩涂边儿上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春日来临,清晨露重,树的枝丫上结了薄薄一层露水。露水附在新萌出的小嫩芽上,被晨风一吹,便悄然滑落。   罗萨里走过去,举手甩了甩那树枝,露水便像落雨一般落下。   他漫不经心道:“露水不会打湿衣衫了,就在这儿说吧。”   穆清雨点点头,又忽的歪头揶揄道:“太子殿下,我记得你原来可是将我奉为你们南乐的月神娘娘的?怎么今日又换成郡君了?”   罗萨里摆手,摇头道:“也不尽然,你是月神,她是女神,不可混谈。”   穆清雨噗嗤笑道:“罗萨里,你说你变了,其实你没变。”   “何姑娘,若我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会觉得我是个负心汉么?”罗萨里看着她,忽的低头道。   穆清雨扶额:“不,我本也不喜欢你,谈不上什么负心不负心。”她笑着望着他那满面春光,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心中爱上了他人?”   罗萨里伸手抚上那棵树,大手来回磨搓着那树干。似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无奈。   忽的,他把手拿下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嘶!这树扎死我了!”   穆清雨:“……”   ================   “我喜欢的人怕是不会正眼瞧我。”罗萨里把手指吮在口中,露出难得的愁苦之色:“但你说本身也没喜欢过我,倒是委实令人受伤。”   穆清雨轻咳一声:“咱们还是谈盟约之事吧,”她正色道:“太子殿下,我恐怕不能允诺你那三月之约……一月我都觉得太长,而且……我想先回一趟大昭。”   “这……你是要急着见你家阿郎哥么?”罗萨里疑道。   “我是要见他,但不能叫他知道我回去了。”穆清雨垂眸微笑:“若是与他打了照面,我自个儿便走不了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转眼已至三日后。   穆清雨跟着如意郡君,扮作两个青年男子,步在凤初镇的大街上。   南乐有顶级的易容术,穆清雨此刻跟着如意郡君,一人穿暗褐色长衣,一人着鸦青色短衣。衣服半旧,面容也是男子的面容。   他们此行没有带杏芙,她害喜厉害,穆清雨将她托付给阿澜祖孙照顾。便跟着如意郡君匆匆离开了那片滩涂。   =============================   凤初镇是个小镇,因比邻凤初河,才得了此名。   天色渐明,街上人也越发多了起来。凤初镇因横在大昭与南乐之间,故而举袂成云,往来贸易繁盛。   如意郡君先是去器乐坊买了一把横笛,别在腰间,又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什似的,拉着穆清雨的袖子就奔到了一处小摊上。   是一个卖香囊的小摊。种类繁多,叫人眼花缭乱。   忽见小摊之上有一勾\人眼眸的香囊,香囊是鹅黄色的,式样是常见的福袋形状。月蓝色的丝绦自两边垂下,香囊之上绣着大朵的凤仙花。   凤仙花用了十几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远远望去,像极了一朵真花儿。   如意郡君从小摊上拿起这香囊,对着阳光细细瞧了,便展颜冲那小贩儿道:“这香囊用的什么香?”   小贩笑道:“闻香识人,香是好香。这香是顶顶好的丁子香和瞻萄花香。”   如意郡君拿着那香囊,扯开了系绳,冲着香囊之内闻了一闻:“沁香怡人,香料也磨得细碎,倒是顶好的香。”   “那可不是,香绝对是好香。这绣法更是好绣法,这可是璟王府中王妃所创,也是这两月,镇中才有绣娘学会这绣法。”那小贩接口道。   穆清雨上前和如意郡君对望了下,便拿了那香囊,冲那小贩道:“大哥,您这摊上的香囊我都要了,还请借一步说话。”   小贩挠头:“这……”   穆清雨将这凤仙花香囊挂到腰间,忽的仰头凑近那小贩轻声道:“你这是宫中之物,已被我瞧出来了。你若是想活命,便把你这摊子推到那边的小巷里。”   小贩冷汗淋漓,遂埋着头开始收拾摊子。   ==================================   摊子对面有几个闲散的百姓,正唾沫横飞的描绘着听到的轶闻,只听一个身穿短衣的矮胖子道:“唉,这璟王爷现在如日中天,颇得太皇太后喜爱,你们说,会不会这大昭有一日就要易主了?”   一个满脸黝黑的汉子搓着面上的污泥道:“要我说,太皇太后活了两朝,又活到今日管的也忒宽。皇后娘娘在齐鸣山上失踪,听说便是这太皇太后的安排。”   “唉,何必呢,都是常姓王朝,谁做主人都一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缕着胡子道:“然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老头子我觉得现今的昭帝就是顶顶好的帝王。”   “可不是,那璟王的家仆最近越发嚣张,街市之上欺男霸女。且那璟王性格乖戾,若是成了帝王,咱们百姓可就受苦啦!”矮胖子惋惜道。   满脸黝黑的汉子自脸上搓了一条细泥,用手指弹飞接道:“昭帝有为,这事断不会发生的。只是璟王现在恶名昭彰,倒是委屈了他家那美如胧月一般的王妃了。”汉子慷慨激昂,颇有义愤填膺之色。   白胡子老者嗤笑道:“你紧张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王妃再美,也轮不到你来怜惜。”   如意郡君瞧了眼抿唇不语细细旁听的穆清雨,暗叹口气。   她推了推她道:“兄台,那小贩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去他家瞧瞧,看有没有更上好的香囊,好挑一个送给咱们家里的婆娘。”   穆清雨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好。”   =============================   巷子内寂寥空荡,斜斜的阳光照射下来,晕在青石板上,散出浅薄的光。他们挪动步子,跟着那小贩走进了一处院子。   那小贩堪堪回头,揪着衣角嗫嚅道:“你们是什么人?”   穆清雨弯唇,瞧着他的眼睛道:“论宫中太医能叫得上名号的,当属郭太医。郭太医平日里虽总做些黑暗药膳给我吃,然不可否认他医术确实高超。我没想到的是,他的易容术也是一样高超。”   小贩讶然,定定的望着她:“你是……”   穆清雨冲着他粲然一笑:“郭成,好久不见。认不出我了么?”   ============   郭成哑然,细细地瞧了她二人一会儿,忽然眼中含泪,激动起来。   他冲她二人跪下:“娘娘,郡君。臣下眼拙,未能认出你二人,还请贵人们责罚。”   如意郡君摆摆手,穆清雨则上前将他扶起来,轻声道:“不必多礼。再说,这里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贵人。”   如意郡君抱着手臂道:“郭成,你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赶了出来,墙倒众人推。不仅丢了官职,还做起了倒卖的生意,怎么瞧也是够落魄的。”   她仰头看这低矮的茅屋顶,又伸手搓了一把木架上的草药:“然表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可是阿珝叫你隐居在此地的?”   郭成环顾四周,而后小声嗫嚅道:“是,公子说叫我住在这里,必能遇到贵客。”   他忽然复笑道:“但公子应该不知还能遇见娘娘,若是他知道能遇到娘娘,定会亲自住在这里等待的。”   穆清雨面上一热,她笑道:“公子可还好么?” ☆、第56章 与君重逢   天色渐晚,门眼处的灯笼如风中之烛,摇曳着,忽明忽灭。   郭成叹气道:“不大好,近来公子染了风寒,有一半国事都是璟王代为打理。”   穆清雨心中大颤了几许,她顿了顿,问道:“竟然病到了此等地步?”   郭成垂眸,而后道:“公子虽不知我能遇到娘娘,但他曾说我若是有机缘能见到您,一定要代他向您说一句话。”   郭成真诚道:“齐心同所愿,定不相负卿。”   穆清雨寻了椅子坐下,仰头道:“你若是见了公子,也替我转达一句话。”   穆清雨拿起他桌上竹叶包的饭团,垂眸道“不,算了,我要亲口告诉他。”   饭团是用糯米捏的,里面包了煎过的鱼腥草,简直一贯了郭成的黑暗料理之风!穆清雨咬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如意郡君则比较幸运,她的饭团包了青梅子酱,瞧起来酸甜可口,十分美味的样子。   “可若是娘娘一时片刻见不到公子,这话岂不误了时候?”郭成舀了碗清水,放到她面前:“不如娘娘写方小笺,臣下得了机会,好帮您送过去。”   “也是。”穆清雨扬眉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我若得不到机会,你便直接与他说便是。”   郭成闻言便拉了凳子,端坐在她面前,等着她的金口玉言。   只听穆清雨道:“你叫他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然则常天有不测风云,若是他不小心死了,每年清明。我都会与我夫君去祭拜他的。”   “娘娘的意思是……”郭成疑惑问道。   “我自然会改嫁,总不能守着个死人过一辈子吧。”穆清雨面上带着笑意道。   郭成:“……”   如意郡君嚼了口饭团,哈哈笑道:“这句话好!我要记下!”   穆清雨:“……”   =============================   大昭城,城墙之上。转眼已是七日后。常珝负手立于城墙之上,三七跟着大监抱着手炉和大氅缓步跟着他。   城墙上刮着列列的风,天气虽仍旧寒冷,城墙之下却有百姓在跪拜歌颂大昭。   常珝看到这景象微微弯唇,忽的又有些怅惘:若是此情此景,能与沅卿一起看到,委实大好。   他转身冲大监淡淡开口:“西陵皇子郑琊,何时登基?”   大监低眸拢袖:“国丧过后,不日便会登基。眼下西陵礼部,正在选黄道吉日。”   “太医院的药叫他们晚上送到凤台宫。朕今晚去那儿歇息。”常珝默然点头道。   三七咬了咬嘴唇,抱着大氅上前道:“皇上一会儿还是披上这个,别着了风。”   常珝看了他一眼,接过那大氅,披到身上冷然道:“也是。”   半柱香后,三七先到了凤台宫。皇上这几日几乎每日都要宿在这凤台宫里。他先到,也可以先将暖墙打开。   他走至殿门,从怀中掏了钥匙预备将新换了锁的殿门打开。天色漆黑,他摸摸索索的开了半天,也未打开,不由有些烦躁。   三七跺了跺脚,忽的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来人低声道:“把门开开,退到一边去。”   三七战战兢兢地回眸望去,那人又用手中之物敲了他的脑袋:“看什么看,叫你做什么,照做便是。”   三七背过身去,琢磨着陛下也快来了,不如便拖上一拖,瞧瞧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再次微微回转了头,只听另一个声音道:“三七?”   三七内心打鼓,这来人竟然还带了同伙,同伙竟然还认识自己?这下怕是不好脱身了,搞不好他就要断送在这二人手中。   他正脑仁飞传,寻思着脱身之计,忽觉得刚才叫他的声音带着洒脱,又含了温意,听起来十分熟悉。   他扭过半个身子,倏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他惊喜道:“是您?”   穆清雨点头微笑:“是我。”她轻轻拍了如意郡君手上的长笛道:“姑妈,这是以前我宫里的,是自己人。”   如意郡君收了长笛,轻笑道:“那我在惜春阁那边的废墟等你,那里传说闹鬼,没什么人。”   穆清雨一面拉了三七的袖子往殿内拽,一面应道:“好。”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偶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擦过耳畔。   穆清雨手中拎了个二层木质食盒。食盒之内放着刚煮好的娇耳,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   她把食盒打开,嘱咐道:“一会儿皇上来了,你便拿着个给他。”   三七把食盒打开,一层是一盘娇耳和一碟醋,娇耳似弯月,各各玲珑剔透,醋汤攒鼻,可见少许红油蒜碎飘在上面。   二层是竹荪嫩鸡煲,装在一个石锅里,还在冒着泡。竹荪芳香、鸡肉流油,瞧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穆清雨介绍道:“上次瞧着皇上喜爱吃竹荪,便多做了一个菜,里面捣了蜂巢和莲藕,味道挺不错的。”她接着嘱咐道:“让皇上先用娇耳,凉了就不好了。”   三七狐疑:“娘娘,您不与皇上见一面么?”   “要见一面,我先去取凤印,然后便藏在这后殿的狗屋里,等皇上睡下了你便过来敲三下门。”   狗屋从外面看还是一样的富丽堂皇,穆清雨弯腰打开门,便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几许。   偌大的狗屋里养了很多只猫儿,白花的、黑花的还有几只纯白的。   有只小奶猫耳朵尖尖,通体纯白,见她推开门,便“喵!”的叫了一声。   她愣了愣,那小奶猫就蹦着过来开始舔她脚上的靴。小猫儿眯着眼,一张小脸儿圆嘟嘟的,穆清雨来了兴趣,蹲下身来挠着小猫的下巴。   小猫儿睁开蓝曜石一般的眼睛看了看她,便再次眯起了眼睛,用温热的舌头舔起了她的手。   穆清雨一面觉得有趣,一面又觉得这小猫儿的舌头像砂纸一样粗糙……她甩了甩手,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而后把小猫儿举起来对着它道:“你们一家猫,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住进来的么?”   “这一家猫,是朕养的。”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道。   =====(晋)=====(江)======================   盆友们,本章还差1000字,后面的明晚补齐,感谢您支持正版么么哒~ ☆、第57章 与君重逢2   穆清雨听得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气鼓鼓道:“我是个祸水,那您还喜欢得不得了?何不换一个红颜?肯定您会更喜欢的!”   常珝轻笑:“可这祸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不需要什么红颜了。”他将头抵着她:“璟王的确有些麻烦,朕失策听信了太皇太后的话,将郑海手中的兵权给了他。他性情大变,也是朕始料未及的。”   “璟王……”穆清雨抿唇解释道:“臣妾与您说过,臣妾从遥远的地方来,原来那个璟王算是我的同乡。那日在齐鸣山上,我那个同乡忽然离去了……从前那个想与您争夺皇位的璟王便回来了。”   穆清雨觉得自个儿解释的有点晦涩难懂,于是又补充道:“不管怎样,现在的璟王不是善类。那日在山崖上,他勾结了太妃,将臣妾和杏芙扔下了山崖。”   常珝单手扣着狗洞内的兽纹铜香炉,香炉中并未燃香,显得整个香炉少了些韵味儿。   他默然思忖了几下,而后道:“沅卿,直到方才,听了你解释的那番话,朕才终于明白整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她:“朕对太妃的宽恕,差点伤了你,是朕的错。”   “不不,”穆清雨摆手:“臣妾反倒要感谢太妃。”她笑意甜甜:“若不是她老人家,我怎能知道陛下心中所念为何?”   她抿唇,拿起了常珝的手,将两指搭在他的脉上:“臣妾前段时间跟着一位老前辈学了学怎么号脉,听说您染了风寒,让臣妾瞧瞧。”   她皱着眉头号了一会儿,又沉吟道:“不对啊!您这是滑脉,按之流利,圆滑如珠。是喜脉啊!”   常珝扶额,随即右手一翻,抓住她的手腕子将她拉起来道:“你做的娇耳要凉了,来陪朕一起用吧?”   穆清雨拍了拍短打上的灰,扬眉道:“好。”   =============================   凤台宫一灯如豆,短短的火苗燃着,映着她和常珝的脸。   穆清雨托着腮看他用膳,灯影的映衬下他面色有些苍白,令她无端心疼起来。但这如风景画一般的场景又如此熟悉,恍若隔世一般。   她看着他举著夹菜,便另拿了一双箸子挑开了一只鸡腿,将上面的肉丝一条一条撕下来放到口中。   她刚吃了两口,便见常珝望着她   她放下箸子疑道:“怎么啦?”   常珝道:“沅卿什么时候离开?”   她笑道:“三郎心里清亮,知道这宫里容不下我,我一会儿便会离开。”   常珝默然:“终有一日,朕会将你接回来。”   穆清雨敛眉,抓着他的手淡笑道:“三郎,我最近明白了一些事。”   她弯唇笑道:“从前您待我好,宠我,护我、爱我。在外人瞧起来,我却不过是你手心中一只的金丝雀。他们管这叫做帝王长情。可我与您,明明应是两情缱卷的。我跟着您上战场,帮着您想谋略,自认为可不是一只笼中的雀鸟。”   “沅卿,朕从未将你看做一只雀鸟。”常珝微怔:“更何况你是皇后,天下之母,又怎会笼中之鸟?”   “可他人不这么觉得,”穆清雨笑:“我本有双翅,在这深宫中却不得飞。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自己总要做些什么来帮你对付璟王。我希望自个儿是你肩上的鹰,而不是金丝笼中的鸟。”   常珝小口嘬饮着杯中的茶,轻轻叹道:“沅卿,无论你做什么,还是要自己保重自个儿。”   “当然!三郎既要江山,又要美人。我作为这个美人,得好好貌美如花才是。”穆清雨有些怅惘的笑道:“可是三郎,如意郡君还在等着我,我得快些离开了。”   她撑着身子附到他耳边:“不知郭成有没有转达我的话,我还是再说一遍才放心。”   常珝诧异抬眸:“什么话?”   她朱唇微启,缓声道:“您可千万别死了,要是死了,我便改嫁!”   常珝微怔,而后笑道:“你若改嫁,我便做鬼纠缠你生生世世。”   穆清雨这厢为他束了冠带,那边便被他带到怀里。只闻常珝轻声道:“朕答应你,一定不会死的。”   “受伤也不行!”穆清雨补充道。   “好,也不会受伤。”他无奈的抚着她的秀发道。   她从他怀中跳脱出来,立在他面前盈盈拜道:“虽然还想与三郎缱绻片刻,但时辰不等人,我要走啦。有机会还会再来找您的。”   常珝眉眼弯弯:“下次,该朕去寻沅卿才是。”   穆清雨摆摆手:“唉,咱们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不见了。”她推开殿门,一步三回头,感觉自个儿此刻就跟上大学离家一样不舍。   现在有常珝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常珝定定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缓缓绽开一丝笑来。   他对门外的三七道:“三七,出宫一趟,告诉郑海叫他入宫来,朕有话要与他说。”   =============================   就着莽莽夜色,穆清雨沿着宫殿默默走着,她的寺人打扮,不起眼极了,即便被路过的侍卫看到,也一样不会起疑。   她摸索着找到了惜春阁,在一棵烧焦的枯树后,如意郡君正窝在那儿逗弄枯树缝中的一只虫。   虫子有着漆黑坚硬的甲,此刻被如意郡君按着壳,一时动弹不得,正奋力挥舞着几只脚。   穆清雨蹲下身来:“郡君,咱们走吧。”   如意郡君仰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快!我以为你要和阿珝来个一夜七次呢!”   穆清雨:“……姑妈,我只是陪他用了个膳……”   如意郡君蹲的久了,腿有些麻,她扶着枯树站起来问道:“这便出宫么?”   “不,我想去趟司乐司,拜会一位故友。”   =======(晋)=====(江)================   本章还差1000字,明晚补齐 ☆、第58章 谋心较量   南市旁的湖水还未融冰,并不见鱼。薄薄的冰碴伴着飘落的腊梅花瓣荡在湖面上。此刻已是清晨,些许温热的阳光射在湖面上,又是新的一日。   如意郡君带着穆清雨路过南市时,穆清雨忽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便是她的“杏花春雨”。门庭零落,门扉上有斧子的痕迹,像被人砍过。这里不知何时,竟已经不再营业了。   是因为现在的璟王么?   她堪堪下马,抚着那铺子有些破损的门扉,暗叹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离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有一日你这铺子还会再开的。”如意郡君拉了缰绳低下头冲她小声道。   她翻身上马,再次回眸望了眼“杏花春雨”。   她对如意郡君说:“不知怎得,有些思念我那故友,不知他有没有回到故乡。对了,他会做一种芦荟胶,涂到脸上对皮肤很好。”   如意郡君举眸望着蒙蒙的天色,对她道:“我虽出身皇室,却生在江湖。江湖有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大抵说的便是你这种心情。虽然旧友离去是件难过的事,但你也要相信,有些人离开,一定还会再回来。”   =============================   七日后,南乐宫,飞鸾殿内。   穆清雨跪坐在席上,等着南乐王的召见。殿内昏暗,叫她昏昏欲睡。隔着窗棂透过不甚不明朗的光,映在乌金色的薄纱隔断之后南乐王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睛,依稀看清了南乐王的容貌。   南乐王罗祁已经年过七旬,蓄着长长的髯。坐在高坐之上身子有些佝偻。和她想的有些不同的是,南乐王是一头灰白的头发,黝黑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并不似罗萨里一般金发碧眼。   她坐得腿有些麻,微微挪动了一下,便听前方南乐王略显苍老的声音道:“我那小儿子将你带回来,竟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本王还以为他会要你做太子妃,而不是封为我南乐的帝姬。”   穆清雨垂眸,恭恭敬敬的答道:“我能得太子赏识,已是大幸,又怎能奢求做太子妃呢?更何况,我已成婚,太子殿下心中又另有属意之人,那人并不是我。”   南乐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们南乐,从不在意这女子是否成婚,只要心意相通,便可另做婚配。但你说阿萨里有了属意之人?虽不知是谁,这却是件好事。”他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又看着她的眸子对她道:“可你的身份,曾是大昭的皇后,做我南乐的帝姬,却有些不妥。”   穆清雨被他威严的目光瞧得有些难受,她平息了须臾,笑道:“这世上原没有什么妥与不妥,只有愿与不愿。”她抿唇自怀中掏出大昭的凤印:“这凤印只要还在我身上,大昭便难以立新后。”   “国家互通犹如生意,若是没有利可图这生意自然做不成。”穆清雨双眼含笑:“我若为帝姬,可保南乐百年无战争之忧。”   “你这女子好大的口气。”南乐王摸着髯笑道:“你难道可笃定,昭帝对你的心意么?”   “我笃定。”穆清雨笑意盈盈。   南乐王右手抚着茶杯的上盖,定定的瞧着她良久,终于露出一丝笑,他缓缓道:“倒有些意思,不过是个帝姬之位,本王便给你,瞧瞧你能将这天下变成何种模样。”   “我不想将这天下怎样。”穆清雨展颜笑道:“小女子心中所求,不过是能与昭帝相守罢了。这帝姬之位,能助我谋得心中所求。至于这天下变成什么样,那是昭帝的事。”   “说来本王青年时曾在大耀临幸过一女子,你是大耀人,便寻了这由头,封你为我南乐的清和帝姬罢。”南乐王道。   ============================   穆清雨在几个婢子的引导下,回到了自个儿在南乐临时的居所——瑶光殿。   南乐国土相较大昭与大耀就要小得多,大致与西陵相像。国土虽小,但南乐这两年兴宝马铁骑,正默默的在这一隅崛起。   穆清雨来到南乐城,便隐隐感受到了南乐隐藏的国力。大昭、大耀、和西陵重视互通贸易,南乐也同样在意,但南乐还有个先天优势,便是南乐城依靠着这里的茉茉山。   茉茉山中富含丰富的各类矿石,铜矿、铁矿犹多。   南乐城中,沿街尽是冶铁铺。匠人夜晚用用柴火把茉茉山中的矿物烧上一夜,第二天等火熄了,便用锤子去敲打,采出的矿砂经过一番淘洗冶炼,便成了制造铁骑及各种武器的天然原料。   穆清雨选择做南乐的帝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里丰富的矿石资源和冶炼冷兵器的技术。更何况有了这个身份,她让罗萨里帮他也才更名正言顺,行起事来也才容易得多。   瑶光殿是先祖定下的帝姬居室,因南乐王罗祁无女,故让她住在此地,对她这个帝姬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顺。但她也住不长久,等过几日,玉牒下来,她便会搬到宫外的公主府内去。   瑶光殿与凤台宫一样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殿檐上挂着一串串铜制的小铃铛,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殿外有一座小桥,汉白玉雕就的,刻着飞天的朱雀。小桥边植了柳树,柳树吐芽,透着新绿。   杏芙扶着腰站在小桥旁,冲穆清雨笑眯眯道:“小姐,您回来了。怎么样,事成了么?”   穆清雨点头道:“成了。”   因要做帝姬,杏芙便换了对她的称呼,穆清雨上前虚扶了她一把,两人便心照不宣的进了殿。   室内挂妃色轻纱帷帐,几个新派来的婢子正在收拾大殿。殿中央摞着几个鎏金箱子,是罗萨里送来的乔迁之礼。   她弯腰打开看了看,拿了一个玉葫芦坠子递给杏芙:“这个好,葫芦即福禄,送给你腹中的孩子。等你生了,再送个大礼。”   杏芙展颜:“谢谢小姐!”   穆清雨又翻动了几下,从中拿出了一把镶着黄宝石的弯刀,抽刀出鞘,刀刃锋利,闪着微微的银光。   她笑了笑,将弯刀拿在手里,指着剩下的东西对那些婢子道:“你们挑了自己喜欢的,都分了吧。”   那些婢子互相看了看,便雀跃着小步上前挑挑拣拣起来   待那些婢子离开,杏芙在旁边拉拉她,小声道:“小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穆清雨脱了外袍靠在殿内的太师椅上,一靠便躺成了葛优的北京瘫……   她举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急,等三七的飞鸽传书来了再议。”   ======================================   大昭宫,暖帘半卷。百城阁内,大监端了玉盘,盘中放了一张烫金的帖子。   大监握着浮尘,敛眸道:“皇上,西陵帝崩,太子郑琊将于下月登基。这是西陵将领于朗派快马传来的帖子。”   常珝接过帖子,随手放到了桌上,他笑着问道:“大监,璟王那边如何?”   “璟王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在军营中操练,郑将军手下原来的百夫长冲撞了他,他一气之下乱鞭将那百夫长打死了。”   常珝沉声道:“去暗中派人,优渥那百夫长的家人。”   常珝翻开那帖子,略过上面的字眼,吩咐道:“去把郑海叫过来,要他出使西陵,为新帝郑琊道贺一事,朕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唯”大监应道。   =============================   夜静无声,明月缓升。星辰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弱的辉光。   百城阁的院子里,一张横切的大树呈圆形桌面,桌面光滑,显着岁月的痕迹。几墩断木被打磨的光滑可鉴,立于桌面四方。桌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酒水玉盏,精致华美。   常珝举手提壶,向杯盏中倒了酒,他将琉璃杯盏推到璟王面前弯唇道:“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共饮佳酿了,这是上好的黄酒,活血祛寒,通经活络。”   “听闻民间还用黄酒祛邪,多喝些也无妨。”常珝抬眼,看向璟王的双眸,缓道。   璟王打量着他,犀利如炬。他勾唇举了杯盏抬至额间,一个不经意,抖了袖子将那酒尽数洒到了地上。   璟王抚了衣袂,拿起一根箸子搔了搔头,挑眉看着那箸子上的云纹道:“皇兄,可是不巧,臣弟近来起了疹子,喝不得酒。这不手抖,酒也洒了。”   常珝未语,垂眸挽了宽大的袖子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他自顾自地举起那杯盏,就着月光,轻嘬了一小口。   他笑着对璟王道:“是好酒,不品有些可惜。”   璟王着了件紫色的常服,就着月色,映着他那张俊美的脸有些扭曲之色。   他轻咳,举著夹了一粒花生米:“皇兄,臣弟的王妃快要生产了,臣弟不能呆的太晚……您看?”   常珝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品鉴起来,他看向他,说道:“哦?民间有古语云‘酒逢知己千杯少’,璟王身为朕的知己之人,还未说两句话,便要走么?”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唇边的笑意似乎粘着几缕酒香。   璟王站起身来,深深望了他一眼,再次拜别道:“王妃身子不爽利,臣弟要回了。”   “罢了,既然王妃身子不适,朕若再强留,倒显得有些不懂事了,”常珝轻笑:“照顾好王妃,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还起了好几个名字,就等着你的孩子出世。”   璟王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臣弟便在这儿提前谢过太皇太后了。” ☆、第59章 相念相见   大昭记记载:与璟王用过膳的第二日,昭帝忽然得了急病。太皇太后听闻此事后大惊失色,遂寻了昭帝身边的宫女寺人来问,宫女寺人三缄其口,后有一寺人言:“小的那日当值,瞧见璟王与昭帝一同用膳,昭帝喝了酒,而璟王未饮。”   太皇太后闻言震怒,将璟王投入了天牢之中。   昭帝昏迷不醒,水米不进之际。太妃忽然执了虎符进了宫,身后跟着自家暗影与璟王麾下的军队。   太妃举着虎符冲上金銮殿。大骂了太后与太皇太后的无知。   赵太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昭帝重病,应由璟王执政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用说,璟王是最好的人选。   殿上有大臣反对,便立刻被太妃的暗影捅死。   太皇太后一气之下,以致昏厥。被送回寝宫之内修养,太后被则被禁足,不得出太后宫一步。   至此,太妃将璟王从天牢中提了出来,辅佐璟王做了摄政王。   又七日后,昭帝崩。   奇的是,昭帝之棺椁在发丧入陵墓途中竟奇妙失踪,璟王忙于登基,并未派人寻找。   =============================   消息传来时,穆清雨和罗萨里正带着南乐的铁骑在南乐的跑马场上操练。   天地苍茫,北风猎猎的吹着,罗萨里面露困顿之色:“你夫君……崩了?”   穆清雨垂眸扬鞭击马,冲他微笑:“我若说不信,你信么?”   “我……信!”罗萨里道。   远处,如意郡君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扬鞭过来,冲着他们喊道:“喂!是时候了!”   穆清雨颔首:“嗯,是时候了。”   罗萨里疑惑:“是什么时候了?”   如意郡君仰眸看他:“你管是什么时候?总之是时候了!”   他更疑惑:“所以是时候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   三日后,日薄西山,飞鸟归林,荒山峭壁之中横了一棺椁。若是凑近仔细瞧,便会发现这棺椁是金丝楠木的,上面刻着青龙。   这荒山的西方便是西陵,这里荒凉,鲜有人来,一个小贩拿着铁锹鬼鬼祟祟的像那棺椁靠近。他擦了一把鼻子,拿起铁锹就开始撬棺材。   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郭成!公子在里面么?”   郭成被这一声惊得抖了三抖,浑身犹如电击一般闪过彻骨的寒,手里的铁锹亦差点抖到地上。   穆清雨扶额:“郭成,你胆子还是那么小。”   郭成抱着铁锹回眸,但见穆清雨裹着黑色的斗篷,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正眨眼望着他。   他暗叹口气:“姑奶奶呦,我的亲娘,吓死我了!”他回过神来:“您怎么出现了?不是,您怎么知道公子在这儿?”   穆清雨抱着双臂道:“大家都有暗影,就不兴我也有暗影么?”她指着那棺椁:“是不是要撬开它。”   郭成点头:“是。”   穆清雨掏出那把弯刀,抬手麻利的将棺椁上的几枚长钉勾下来,而后道:“靠你了。”   郭成举了铁锹,大力将棺材盖掀开,随着“吱吱呀呀”的响声,灰尘弥漫,这棺椁总算被撬开了。   穆清雨上前,盯着里面的常珝,他就那样静谧的躺着,没有一丝呼吸,且脸色发青,犹如死人。   她用手拍了拍常珝的脸:“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公子服用了臣下的神犀汤,照理说应昏睡若死半个月之久。”郭成应道:“到今日,刚好十三日。还有两日,公子应该就可以醒来。”   穆清雨惑道:“所以之前在凤初镇,你说公子生了病,是因为喝了你的药么?”   “这药委实有些凶险,喝了会导致轻微的孱弱之象,且臣只在兔子身上试过。”郭成答道:“公子不许臣告诉任何人,就算见了您也不可说。”   “所以,他也有可能醒不来?”穆清雨心惊道。   “是……但若真是如此,臣一定自尽谢罪!”郭成斩钉截铁发誓道。   “不要你谢罪,你谢罪了太后怎么办?”穆清雨白了他一眼:“人活着,心态要好,我们要相信公子一定能醒来。”   =============================   五日后的一个晌午,南乐的公主府内。   细密的阳光洒在常珝的眉睫上,衬的他犹如神祇,不过是睡死过去的神祇。   穆清雨坐在榻旁,拿着一块磨刀石磨着那弯刀。花木兰里面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她是磨刀霍霍向常珝。   磨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极其刺耳,听得杏芙忍不住去外面吐了两口。   她抚着胸口回来:“公主,您别磨了,你就是磨得再刺耳,公子也是照睡不误。”   穆清雨盯着那弯刀道:“你说,我要是刺他一刀,他是不是吃痛,就能醒来了?”   杏芙听得毛骨悚然,抖着手冲门外道:“郭成,你快进来瞧下,公主是不是失心疯了?”   穆清雨又磨了一下,把那弯刀佯装比到常珝脖子上,假装抹了一下,就这一下,常珝忽然睁开了眼。   常珝这厢一睁眼,吓得穆清雨手一松,弯刀眼见便要脱落,她眼明手快的力挽狂澜,抱住了那刀。   忽听常珝轻笑:“朕没有死在太妃手中,亦没有死在璟王手里,自己的娘子却差点谋杀亲夫。”   她放了弯刀,展眉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比划比划,怎么能真的谋杀亲夫呢?”   杏芙见常珝醒了,便拉了郭成出去,自外面带上了门。   穆清雨望着关上的殿门冲他眉眼弯弯:“我还以为您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望着她:“我的娘子在等我,我岂敢死呢?”   ===============================   公主府是新修的,杏芙在院内指挥下人们搬花草。即便住不长久,该有的还是要有。她指挥完后便抚着肚子,这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就快生了。   房内穆清雨端了一彩瓷杯盏,倒了清茶端至常珝唇边:“喝一口,润润嗓子。”   常珝默默喝了,忽的笑道:“这茶汤瞧着,倒是与醉靡生梦有些像。”   茶香怡人,穆清雨垂头闻了闻,的确是像。   她计上心来,摩挲着那茶碗的碗口佯怒道:“臣妾不在的这些日子,您是不是又临幸了其他妃子了?如意郡君说,她给您的醉靡生梦,根本不够!”   常珝眯着眼睛道:“为夫哪敢,除了沅卿,其他女子又怎能近我的身呢?”   她嘿嘿一笑,单手撑着床栏望着他:“您不知道,臣妾这些日子日日思念您,前两日还以为您真的死了,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常珝摸了一把她的腰,默然道:“纵然如此……但你是不是……胖了?”   她另一手摸了摸腰,娇嗔道:“哪有,明明还是这么细!”   常珝勾唇举手将她带过来,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他道:“这些日子,委实辛苦沅卿。你是朕肩上的鹰,朕有时瞧见你的风采,倒不忍日后将你困在那深宫里了。”   她笑:“无论深宫还是茅屋,只要您在,我在,日后孩子们在,便是家一般的地方。即便是被困,沅沅也甘之如饴。”   穆清雨单手撑着他身侧的枕头:“杏芙都七个月了,咱们是不是得抓紧?”   常珝微怔,笑着将她拥过来:“是。”   “您刚醒,之前又喝了那么伤身子的药,可还行?”她惑道。   他挑眉:“你说呢?”   穆清雨轻笑,默默除了身上的妃色褙子,举手将头上的发钗拔下,一头青丝便泻下来。就着窗子斜斜洒进来的日光,她面色渐红润起来,晕了羞赧之色。   室内的火盆上热着水,一缕水汽映着窗扉盘绕而上。   她的呼吸喷到他的肩颈上,二人发丝交\缠,呼吸亦渐渐急\促起来。   穆清雨忽的停了动作,趴到他的肩上合齿咬了一口。   “怎么了?!”常珝顿时吃痛道.   她眸中笼了雾气:“沅沅觉得,现在就像做梦一样,所以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三郎,您方才疼么?”   常珝的声音温润柔软:“疼。但你怎么不咬自己?”   她睫毛轻颤:“……因为我怕疼。”   常珝揽住她,将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微微笑道:“绝不是做梦,日后我们在一块儿的每一日,都不是做梦。”   ==========================   一炷香后,穆清雨坐在桌前品着茶,品着品着,她忽的回过味儿来。   她问道:“您诈死这事儿,怎么瞧起来这么软弱,不像大丈夫所为呢?”   常珝一只手指尖敲着桌子问道:“幼年时,太皇太后力排众议辅佐我登上了太子之位。后太妃害我,又是她老人家多次救我。”   常珝微叹:“她现在岁数大了,有些糊涂,不知怎的就是容不下你。前些日子朕的兵权尽数被她收走,虽心中恼怒,却总不能对她不敬。”   “对了沅卿,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那篦子镇时遇到的疯牛?”常珝忽然问道。   “记得,我当时觉得那牛有些不对,却不知是哪里不对。”穆清雨如实答道。   “那牛是太妃的暗影使的一计,朕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老人家竟能将手伸得如此之长。所以便想瞧瞧,她的手到底能伸多长,极限究竟是多少。”   穆清雨思忖道:“所以您选择诈死,令这天下落于太妃和璟王之手,一是瞧瞧太妃的实力。二是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处于尴尬境地,令她自个儿瞧清楚,这皇位究竟由谁坐最好?”她蹙眉:“可这也太凶险了,若是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常珝笑:“若是没有七成的把握,朕是不会做的,况且总共十成的话,沅卿要占另外两成。”   “可我也没做什么。”她微怔。   “蛊是如意郡君做的,就是为了用在璟王身上。可问题是并没有人能近璟王的身,而你寻了潘妍,增了一成胜算。现今你又做了南乐的帝姬,是为又一成。”常珝解释道。   “那另一成呢?”   “郑海去了西陵,大昭辅佐西陵新帝登基有功,西陵无以为报,只有助我大昭平息这内乱了。”常珝轻笑。 ☆、第60章 璟王登基   璟王登基,选在了半月后。   这日是个阴天,璟王穿着鎏金烫着青龙的的玄色冕服,头戴冕旒,恍若天人,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眼中的狠厉与乖张。   登基祭天,只见潘妍站在大殿前搭建的圆台上,伴着祭祀的圣乐缓缓舞了起来,她着了一件月白色绣着杜鹃的珍珠坠地长裙,额上配着水绿色的琉璃抹额,面上覆着丝绢面纱。   她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便发出一声脆响。她先是缓慢的在圆台上走圆场,随着圣乐的节奏,脚步便快了起来。舞步旋转速度之快,犹如一只脱兔。   璟王上次见潘妍,只道她模样生的美,性子冷淡些却也是令人惊艳,如今她在圆台上跳舞,整个人灵动了起来,是绝世罕见的美色。他见了这舞,便更是不能忘怀。   他寻思着,过了今日,便将潘妍纳入后宫来。   舞是万国之舞,潘妍舞毕,众舞伎便跟着一起舞起来,当真是“珠缨炫转星宿摇,花缦斗薮龙蛇动,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新的大监王莫瞧着这舞漏了好几拍,良久才道:“舞毕!礼乐成。祭物,饮圣酒!”   但见潘妍缓缓走下高台,拿起一樽金银错制的酒壶,为璟王倒了盏酒,她把酒杯递到璟王手中,便揭下了面纱向常昇叩拜下去。   下面的文武百官也跟着叩拜,紧接着便是命妇们与城外的百姓一起叩拜。   璟王举着那酒盏一饮而尽,而后斜眸瞧着潘妍,轻笑道:“潘领事,舞跳得不错,今夜,便来朕的寝宫罢?”   “皇上,此刻还在大典,莫如此不知礼数。”赵太妃坐在一旁,带着笑道。   璟王敛眉,勾起潘妍的下巴瞧了瞧:“也是,你早晚都是朕的,朕何须急这一时呢?”   “皇上~”潘妍面露娇憨,见他饮了酒,便似不经意的别过了头。   大监在一旁垂了眸子道:“皇上,命妇们齐绣的锦绣山河图也绣毕了,今日呈上来,做您登基之礼。”   “是啊,这锦绣山河都是朕的了,这锦绣山河图自然也是。”他挥手:“呈上来呈上来!”   =============================   大殿上,一幅《锦绣山河图》被十几个寺人和抱着抬上来,这幅绣品足足绣了半年多,绣成之后的尺绢足有十几米。现今这绣图被装裱在掐金累丝的厚纸上,绣品两旁贴以燕带,四周锢以金丝楠木。   绣品上,琼楼玉宇,巍峨壮观。看山峰河流,仿若身临其境。妙的是这山河图在收尾的时候在上面撒了金粉,显得整幅图越发生动、绣品上的人物、牲畜,更是栩栩如生。   璟王欣赏了须臾,拍手道:“好!绣的好!”   一旁赵太妃头戴朱雀花钗冠,身上穿着深青色朱雀大袖翟衣。她摸着手上的护指道:“哎呀~这图绣的真不错!皇上,哀家的生辰就要到了,不如将这锦绣山河图送给哀家,算是你提前送的生辰礼物,表表你的孝心啊?”   璟王盯着那绣品瞧了瞧,笑道:“不过一幅绣品,母后喜欢儿臣自然得双手奉上!”   此话一出,朝下跪拜的大臣间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命妇间亦互相咬起了耳朵。   潘妍的父亲潘侍郎站出来拜道:“皇上!万万不可啊!这是我大昭的锦绣山河图,寓意我大昭的江山绵延万里。您将它送给太皇太妃……这……委实不妥啊!”   潘侍郎继续劝谏道:“皇上,此事请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不要在登基大典上让万民看笑话啊!”、   璟王顿时变了脸色,他拂袖道:“什么叫看笑话,潘卿,朕看你是活腻歪了,不想活了吧?”   他又瞧了眼弯腰立在一旁的潘妍:“不过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朕今日便不重罚你,但你委实冲撞了朕,叫朕心里不爽!”   他忽然笑道:“不如就赐你劓刑罢。你这鼻子太挺太翘,竟比朕的鼻梁还高。”   璟王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内心蓦然升腾起无数欢乐的事情。他这一路披荆斩棘这么顺利,不仅除掉了常珝,还做了皇帝,真是令人欢欣鼓舞。   更何况今晚他还会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这美人的父亲又将被自己割掉鼻子,想想就刺激。   他止不住的愉悦起来。   “且慢!”一声清亮的女声,回荡在大殿之上。   来的女子身穿红腹锦鸡图样的深红色翟衣,外披玉纱色中单、蔽膝上绣的是凤鸟鸣天,四周织了祥云纹络绲边。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凤冠之下,是一张面色清冷的脸。   ——来人正是枕月。   =============================   枕月已经快要临盆,这次大典本并未叫她来参与。   璟王见她此刻出现在大殿上,挺着浑圆的小腹,蹙了眉头:“你来做什么?”   他的话毫无丝毫情意,枕月闻之,冷言道:“本宫来恭贺皇上登基!皇上,臣妾作为皇后,怎能不来看你这么荣耀的日子?”   璟王莫名又愉悦了起来,他摆摆手:“也罢,你便登到殿上来,站到朕身边来。”   枕月含了笑,提裙缓步步上大殿,她站到那锦绣山河图前,抚摸着绣面道:“这幅图臣妾带着命妇们绣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忘了时间……”   她忽然低头:“呀!有一处的金粉没有撒匀,不如臣妾来修补一下?”   “快修!”璟王在一旁道。   枕月自怀中拿了一个锦盒,锦盒大约长有五寸,打开后分两层,上层置银匙,下层置金粉。   她拿起银匙舀了金粉,轻轻地洒在那绣面上,动作温柔细致,似在对待一件心头至宝。   “皇后,好了么?”太妃在一旁有些不耐烦道:   枕月又舀了勺金粉,冲她微笑:“母后莫急,这就好了。   枕月又端详了那山河图片刻,忽的举起那银匙,银匙的末端方才一直被枕月攥在手里,此刻才暴露到空气之中。   那末端尖似匕首,上面沾了枕月手心的血迹。“嗞啦”一声,倏然间,那山河图已被从正中划破,绣图断裂的地方,是大昭冬日落雪的齐鸣山。此刻落了枕月掌心的血,似点点红梅,落在雪地上。   璟王大骇,忙叫侍卫上前拉住她,她挣脱了下,使了蛮劲又冲上去,刀刃落在绣品上,山河图上便又是一道口子。   她仰头看着璟王的眸子,笑意凄凉:“王爷,你已不是当日与我许下一生一世的那个王爷,你弑兄夺位,是为不忠不义;残害朝中忠良之臣,是为残忍暴戾。但你还是我夫君,我枕月今时今日就是命丧当场,也不能让你做这个皇帝!”   她发了狠地向前扑,头上的九龙四凤冠便“哐当!”一声掉了下来,砸到璟王脚边。   枕月一头青丝坠地,她迎着风泣道:“王爷,现在回头还不晚!”   璟王冲着那九龙四凤冠踢了一脚踢到一边:“来人,把她拖下去。”   潘妍保持着屈膝的姿势,一直立在一旁,闻此景忙小步上前虚扶了一把枕月。   她这厢拢了袖子对着璟王露出娇媚之色:“哎呦~皇上何必动怒呢?这有了身子的女子脾气不好也是正常的。皇后娘娘怀了小皇子,劳苦功高,皇上应该对她温柔点才是。”   璟王将手放到她的手上:“潘领事说得对,朕这样确实不好。”他忽然又哈哈笑起来挥了挥手:“罢了,扶皇后下去。”   枕月手中的银匙“咣啷!”落地。   潘妍莲步上前,弯腰捡起了那银匙,她摩挲着那匙柄,憨笑道:“哎呦!这匕\首真锋利,可别伤到我我这肤若凝脂的柔荑。”   太妃在一旁哼笑一声,心道这潘妍也不过是个胆小一味只知道邀宠的女子,不足忌惮。   她对璟王劝阻道:“皇上,吉时误了好久了,这大典可还得继续啊!”   潘妍也应和:“是啊皇上!”   她再次覆上面纱,端了福果子上前:“皇上请用福果子,佑我大昭福寿齐天。”   璟王夹起一个福果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他咀嚼的时候,内心又升起了欢愉感。   忽的腰俞处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他低眸看向自己的锦袍,腰窝的地方捅着那把银匙匕\首,有暗红的血呼呼地流了出来。   潘妍的面纱上溅了他的血,斑斑点点地满是红意。她扯了面纱,缓步凑近他道:“臣女就是死,也绝不做你的女人!”   侍卫们已经傻了眼,迟迟不敢上前。太妃在一旁面色煞白,举着她那戴着玳瑁錾花的护指指着潘妍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妖女拿下?”   城门外蓦然传来了号角声,声音高亢凌厉。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更比一声长。   “你们谁敢?!”   迎着凌冽的风,穆清雨裹着的绣着玄鸟花纹绯红色皮毛斗篷,出现在城墙之上。风吹乱了她的发髻,却吹不散她眸中的清亮之色。   她一个手里拿着那把弯刀直指大殿,另一手拿着前些日子自制的喇叭冲着前面喊道:“大殿上的人听着!你们谁敢碰潘妍一个手指头,本宫便杀了谁?”   “是皇后娘娘!”鲜于掌膳眼尖,跪在下面一眼就望见了穆清雨,忙冲着一旁的尚衣司的掌衣惊喜道。   “是你这妖女!”赵太妃道冲着一旁不敢妄动的侍卫怒道:“你们怕什么?她不过是个西贝货,根本不是大耀的县主,她是假的!”   侍卫们仍退了一步……   太妃怒意更胜,她吼道:“常珝都死了!你们怕什么!” ☆、第61章 好饿好饿   一旁璟王捂着腰间的银匙匕首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便退了两步“咣当!”一声倒到了地上。   远处罗萨里跟着如意郡君出现在城墙上。罗萨里将穆清雨手中的喇叭拿过来继续大声道:“大昭太妃你个老婆娘且看清楚!站在这儿的不是什么西贝来的皇后,她是我南乐的帝姬!是本宫的妹子!”   “今日,我南乐王朝便来助昭帝夺回帝位,为他清君侧!”他大声道。   罗萨里金色的发丝迎风飘扬,如意郡君站在他身旁看他飒爽的风姿,不禁含了笑。   罗萨里回眸,见如意郡君笑靥如花,这笑容像一朵花开在了他的心房。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如意郡君的手。   忽听如意郡君道:“竟敢握你女神娘娘的手。”   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松开了手。   如意郡君噙了笑,又反手握住他的手,她朱唇微启:“若是女神娘娘主动握你的手,你便不必松开。”   =============================   “皇上,那西陵副将于朗已经集结了一支军队,这是虎符。”城墙外的下方,郑海上前,将一枚虎符交到常珝手中。   常珝看着他消瘦的脸,叹道:“大海,真是劳苦你了!”   郑海露出激昂之色:“为了皇上!万死不辞!”   “那微臣先带百十号人去解救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郑海问道。   常珝略沉吟了下:“你只需解救太皇太后便可,太后……朕另有安排。”   “是,事不宜迟,臣这便去。”郑海站得笔直,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郑海走后,常珝忽然冷不防地对着人群中叫了一声:“郭成。”   这些日子以来奔波辛劳,郭成的皮色变得发黑,两腮也有些塌陷。郭成站在常珝身后的人群中,被常珝这一声叫,惊得恍惚道:“皇上?”   常珝弯唇:“你的心思,朕明白。”见郭成仍立在人群中,努力睁圆了眼睛要听他说话,他冲郭成挥了下袖:“你别杵在人群里,凑近来点。”   郭成敛了神色,严肃地凑近常珝问:“皇上可是又要臣做什么危险的事?您且说,微臣心里虽然惶恐极了,却一定万死不辞!”   常珝轻咳:“太后深居简出,并无人看管。今日宫中内乱,朕希望明早鸡叫的时候听到一个坏消息。”   郭成:“啊?”   他将手放于嘴旁,对他耳语道:“这个消息是……”   郭成听罢,双目露出感激之色,他惊喜道:“皇上,这!真是个……坏消息……”   他抱拳:“请将一切交给微臣。”   大殿之上,因璟王暴死,已是一派混乱。太妃已至癫狂,吩咐着她的的暗影举着尖刀砍杀下面的大臣,禁卫军们围城一个圈和暗影们对峙,一时陷于胶着。   穆清雨站在城墙上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忽的肩上一沉,常珝的手搭到了她的肩上。她微微转头微笑:“您总算来了,要不臣妾真是绷不住了。”   常珝瞧着她的脸颊轻道:“朕瞧你意气风发,巾帼不让须眉,丝毫没有绷不住的意思。”   ================================   城下仍剑拔弩张,潘侍郎被一圈侍卫保护来保护去,最终从一派人的脚下空档处爬了出来。他搓着脑袋向城墙上望去,忽的发现了常珝。   他惊喜地舞着袖子道:“皇上!皇上没死!他站在皇后娘娘身边呢!”   人群倏然安静了下来,许多老臣热泪盈眶,年轻的侍卫们更是一鼓作气拼尽全力地对付起那些暗影来。   常珝接了如意郡君递来的弩\箭,就这金色的日光和淡薄的云层,将弩\箭瞄准了大殿之上。   “呼!”的一声,只消一瞬,那弩\箭便刺到了赵太妃的肩头。弩\箭没入朱雀翟衣肩胛骨的地方,太妃癫狂的脸色倏地平静了下来。   她勾了勾唇角,似想要说什么,然还未说出,面上的铅华粉就掉下来一块儿。她抬起宽大的袖子摸了一把脸,直直地摸下一块儿粉来,她忽地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常珝的方向。   赵太妃那涂着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带着疑惑之色冲着城墙之上的常珝说了一句话:“你这……孩子……不是说过不会杀我么?”   常珝离得太远,自然没有听到她的话。   呼啸的风猎猎地吹着,常珝放下弩\箭后,但见赵太妃倒了下去,她的朱雀翟衣衣摆长,蹭着一旁的酒器,酒器便零落地砸到了她的身上。   穆清雨望着这景象惑道:“您……把太妃杀了?”   “怎么会?”常珝默然看着前面道:“朕曾跪着向她起过誓,今生今世无论她做什么,都要善待她终老。”   “哦。”穆清雨暗叹口气,常珝是个守诺的人,若说善待她终老,定会做到。说到底这赵太妃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可怜人有她的可恨之处,自也有可怜之处,虽然她觉得这可恨之处要更多一些。   望着常珝的神色,莫名又叫她想到一个太妃与自己的养子相爱想杀的禁\断脑洞,她隐去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甩头接着问道:“那您打中了她的肩胛,她怎会就这样失去意识呢?”   如意郡君在一旁扬眉笑道:“那还不全靠他姑妈我的睡蛊,箭头之上绑了蛊虫,所以她才昏迷不醒啦!”   她又补充道:“这蛊能叫人昏睡七日,足够你们平息宫中之乱了。”   罗萨里听如意郡君话毕,马上插话道:“不愧是女神娘娘!高明!”   罗萨里自从做了太子,便一直绷着脸,方才在城墙之上也是一派严肃之相。但他这严肃的样子维持不了太久,只要郡君一说话,他就马上恢复了金毛犬的姿态。   穆清雨看他忠犬满级的模样,内心不禁好笑:如意郡君好似对他也不是没意,只是没捅破窗户纸罢了。看来这两国联姻,也只需静候如意郡君这边的佳音了。   她转身看着常珝,拉着他的袖子舔舔嘴唇道:“我……饿了。”   常珝转头挑眉:“嗯?”   穆清雨郑重重复道:“我说我饿了!”   常珝微微一笑,凑近她的耳边道弯唇:“想不到娘子这么开放,城墙之上竟放此豪言,但你说你饿了……总不能……在此地吧?”   穆清雨双颊绯红地推开他,小声责怪道:“我是肚子饿了,从早上到现在紧张地都没吃东西!”   常珝轻咳,举手不经意地揉起她的头发来,直到揉地一团乱后,他忽然对着旁边的侍卫道:“传朕的旨意,找到鲜于掌膳,让她为皇后弄点吃得来。”   他又恍惚看向穆清雨,指着她鸡窝般的发型奇道:“这上面风这么大么?怎得你的发髻如此缭乱?”   穆清雨:“……”   如意郡君:“……”   罗萨里:“嗯?你们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又要打哑谜么?”   =============================   大殿金色的匾上,印着玄色的字,匾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   大殿前寺人宫女们正在收拾方才内乱的这一地狼藉,禁卫军们抓着太妃的暗影们,预备将他们送往他们应去的地方。   事态平息,死伤也不惨重,仿若一切都得到了圆满。   除却枕月,经过这一通乱,刚刚钳制着她的人早被抓走,她堪堪上前走了两步,目视着前方的璟王。   枕月的眼泪顺着她洁白的皮肤上流下来,滴落在她的深红色翟衣上,晕开一朵潮湿的泪花,她扶着小腹自上而下望着璟王,凄然道:“你竟然死了?你怎得能死呢?”   已是晌午,却忽然起了雾,雾气昭昭迷人眼,叫人看不真切。   穆清雨御着高头大马从远处奔来,找到枕月后,后便拉了缰绳下马。   她缓步上前道:“枕月……”   潘妍的裙裾上沾了灰尘,她站在一旁,盯着手中那银匙,含了愧疚道:“王妃,对不起,我没想到……”   她抿了唇:“您若心里难受,便杀了我罢。要不……我自裁!”   潘妍举起那银匙,刀尖冲着自己的脖颈,作势便要刺下。   倏然,斜着一把弯刀刀柄略过,生生将那银匙打向了一边。   潘妍启眸,便见穆清雨瞪着秀目,正定定看着她。   穆清雨道:“潘妍,你下蛊之事做的好,本宫本要奖你,你怎能自裁呢?”她叹气看了眼伏在地上抖着双肩的枕月,对潘妍道:“王妃现在心中伤悲,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死活。你此刻死了,日后只会叫她平添了对你的愧疚罢了。”   她轻轻拍打着潘妍肩头的灰:“这样,你带着你父亲潘侍郎先回家休养,经此一乱,宫中百废待兴。日后需要你们的时候还很多。”   =============================   潘妍走后,穆清雨冲一旁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微微颔首,下手伶俐,手刀下去,自后脖颈处击晕了枕月。   枕月的身子软软地倒在璟王身上,穆清雨将她扶起来,对着刚刚赶来的如意郡君道:“姑妈……” ☆、第62章 王景归来   如意郡君蹲下身子,拿起枕月细白的手腕,将双指搭在她的脉上,如意郡君蹙了眉头,又自下面掀开她的衣裙瞧了瞧。而后对穆清雨道:“她快生了,大概就这两日。”   “那璟王?真的死了?”穆清雨又问。   如意郡君蹲在一旁,取出了璟王身中的蛊虫“月”。而后叹口气道:“嗯,他伤口处的血凉了,应是死了……”   “等等!”她倏然将手搭在他的脉上,疑道:“可他还有微弱的脉搏,或许还有救。”   穆清雨望天,忽的想起王景的话。王景说:若没有初相见,便没有长别离……   或许老天不弃,给了王景与枕月再相逢的机会呢?   穆清雨蹲着对一旁的侍卫说:“把璟王带到禁宫去,若是他醒了,问他有没有话要对我说……”她思忖了下:“但他若真的就此去了,马上来向我报告。”   大殿两旁,日月图样的旗子迎风飘荡,罗萨里见起了风,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如意郡君身上。   他看穆清雨站在那发号施令,在一旁惑道:“何姑娘,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妹妹,没想到在这大昭宫说话还这么好使?”   “清雨也没被废呢。是你妹妹了不起啊?”如意郡君拿着装针砭的布卷敲他的头道。   如意郡君又恍惚:“也不对,历经此事,阿珝现在是太上皇了,清雨应是太后才是。”她挥挥袖子:“无妨,反正很快阿珝就会重新登基的。”   一旁一个侍卫笑嘻嘻接话道:“这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咱们心里都只认她做咱们大昭的一国之母。”   他对身后的侍卫们说:“是不是啊兄弟们,到时候咱们皇上要是不重新迎娶她,打咱们这儿便说不通!”   这人是个侍卫头子,看打扮明显以前是郑海的手下。他这一号召,下面的侍卫也跟着起哄起来。   忽听一记沉稳之声响起:“打谁这儿说不通啊?”   =============================   侍卫们见到来人,一下子没了声音,一齐向后缩了缩。   来人正是常珝。   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此刻头戴着玄金色峨冠,两旁坠着东珠,两根青紫色冠带自两旁垂下。身上穿着孔雀蓝色的华美锦袍,锦袍上纹着一条蛟龙。   他冲着这些侍卫朗声道:“既然你们这么说,朕便请你们做个见证,若是朕日后不娶她,或是负了她,就叫朕下十八层地狱。”   常珝冲着穆清雨伸出一只手来,大拇指节上戴着一枚扳指,扳指色如象牙,是上好的琼脂玉。内里暗刻着一朵蓝莲花,煞是好看。   他冲着穆清雨道:“娘子以为如何?”   这还是常珝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唤她娘子,她面上热了热,赶忙将手递给他。   常珝将穆清雨从地上拉起来带到自己身旁,举袖为她擦了脸上的灰。   他眉眼弯弯道:“朕答应你,以后咱们会一直在一起。”   风儿飐飐,穆清雨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打破了这难得地帝后情深场面。   穆清雨摸了摸鼻子,小声问他道:“好饿,什么时候能用膳?”   常珝默然,催促了下身旁的三七:“三七,去看看鲜于掌膳准备的如何了?问她几时可传膳。”   =============================   已是春日,春和景明。凤台宫内的花儿早已吐了蕊,穆清雨提裙入殿,但见院中干净,地上铺的白玉石板透着亮儿,倒不似她上次回来时的荒凉样儿。   她展颜问三七:“这里是什么时候打扫的?”   三七上前,替她掀了帘子,而后笑道:“这里之前是皇上没事的时候过来跟着奴才一起清扫,为了冲这玉石板上的青苔,可废了不少劲儿。”三七挠头傻笑:“后来皇上离开宫的这段日子,奴才就守着这殿,每日清扫一下。”   穆清雨仰头,望着凤台宫的檐角,内心不禁感慨。她这兜兜转转,终于又回了此地。故地又重游,心境已是大不相同,她从前只想着离开,如今却想着怎么留下来。   按照大昭历,那个叫做穆清雨的皇后应是已经死了,她现在至多只是南乐的帝姬而已。怕是过两天内乱平息,还得跟着罗萨里回到南乐去。   那该怎么才能重新嫁进大昭呢?   穆清雨弯唇:这事她就不管了,常珝男子汉大丈夫,交给他去办便是。   她进宫内点了琉璃灯,琉璃是五色琉璃,印着大昭的山水,吊在凤台宫的穹顶上。穆清雨之前没在凤台宫见过这琉璃灯,怕也是这些日子常珝捣腾进来的物什,她笑嘻嘻的瞧着,不由觉得新鲜。   她举着食指挨个数着灯上的颜色,眉眼弯弯地笑着,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穆清雨叹口气,背对着殿门道:“三七,去膳房拿点夜宵来。”   “朕发现,你最近真是饿得快。”常珝轻笑,兀自出现在她身后。他手里掂着一黄花梨食盒,食盒上雕着一对涂红了的鸳鸯,鸳鸯下刻着牡丹,华美异常。   常珝走到桌前,将那食盒掀开道:“快吃吧。”   穆清雨抿唇,雀跃地掂着衣裙挪过去,坐到了桌前。她举着箸子夹了一口菜,忽然道:“对了,忘了杏芙了!您有没有与郑海说她还活着的事。”   常珝轻笑,起身将窗扉上的帘子卷高了些,他侧过身道:“朕若没说,郑海恐怕还在日日买醉。这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委实是个情种。”   “杏芙身子不便,现在还在我那公主府里住着。”穆清雨咬唇:“若是能叫他们见一面就好了。”   穆清雨拿起一个蛋黄酥咬了一口,抬眸便对上常珝的眼睛,常珝含笑望着她,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儿。   她忽的有些羞赧,正欲开口,但见常珝上手捏了她的脸。   他捏了两下,而后叹道:“怎么感觉沅卿的脸庞儿,又大了一圈?”   穆清雨闻言也未示弱,拿着蛋黄酥塞到他手里:“三郎倒是瘦了一圈,您可得多吃点,别营养不良了哪天又病倒了!”   正调侃着,一个侍卫小跑进来,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道:“娘娘,您吩咐若是那璟王醒了,便问他有没有要说的,他的确是醒了,写了这东西说一定要传到您的手上。”   穆清雨放下箸子,抬袖接过那纸条,秀目细细掠过上面那行字。她微微勾唇,对着那侍卫道:“做得好,璟王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侍卫颔首应道:“很虚弱,刚叫了太医去瞧。”   “叫太医瞧定要仔细了,好好给他补补。”穆清雨嘱咐道。   =============================   琉璃灯的灯焰跳动了几许,散出更温暖的光晕来。   常珝问她:“璟王醒了?”   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点头:“嗯,他醒了,而且……应该再也不会离开了。”   常珝好奇:“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穆清雨将字条递给他,然后托着腮娇俏道:“三郎……或许看不懂呢。”   常珝摊开开字条,只见上面一字一句写着:终有重逢日,本王不会轻易狗带!   “狗带什么意思?”他惑道。   穆清雨挑眉:“这是暗号!”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忽然又觉得身上无力,有些莫名地疲惫。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枕月怕是要生了,得让她快些见到璟王才是。”   常珝轻笑:“既然如此,那便将这眼前这些事交给沅卿了。日后如何处置璟王,就等王妃生产之后再议。”   =============================   璟王府邸,杨柳依依,府内的银桥之上尽是飘落的柳絮。   穆清雨靠在银桥上,往来婢子和嬷嬷行色匆匆,叫她看得有些晃眼,她打了个哈欠,但见一个寺人缠着一个人自门口远远地蹒跚走来。   这人穿着玉锦深衣,发髻梳得光洁发亮,脚却有些坡。   他抬眼见到穆清雨站在银桥上,便有些着急地催促着身边的寺人道:“再快点!”   “王爷,不能再快了,您的脚还伤着,这样难免伤筋动骨。”那寺人应道。   这人正是璟王。   他的眸光温润,含着笑意望着她道:“战友,近来可好?”   穆清雨心中一动,欢喜感自内蒸腾而上。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幸好这别离,只不到一年。   她微微张了张嘴,而后莞尔一笑:“王景,谢谢你回来。”   谢谢你回来继续陪伴枕月,让她们母子不再孤苦无依。也谢谢你回来让我的挚友失而复得……   穆清雨这样想着,便上前拍了他的肩笑道:“枕月快生了,丫鬟婆子们都忙前忙后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在站在这儿等你过来。”   他二人正说着,但听“咣啷”一声,房前一丫鬟手中铜盆落地,一个婆子举着满手的血跑出来道:“不好了!脚先出来……这……” ☆、第63章 真有喜了?   穆清雨定了定神:“这怎么了?”   “女子生产,若是脚朝下,还大出血……这……凶险万分啊!”那婆子道。   王景急起来:“太医呢?太医在里面么?”   那婆子嗫嚅道:“太医已经施了针,可王妃她似乎还是无力……这若是产妇自个儿没了心力,娃娃便难生了。”   穆清雨看向璟王:“怕是枕月现在最想见的便是你,你进去瞧瞧吧。”   “这……产房里面血光之气大。医者眼中无男女,太医院的太医们自是不怕,但若是璟王殿下进去怕是会沾了阴气。”那婆子阻拦道。   “我见的血光之气多了,自个儿的媳妇儿怕什么。”璟王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   他又回头,问穆清雨:“战友,你带了什么补药么?”   穆清雨恍惚,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缎荷包,拉开两端的系绳道:“我这两日总是疲惫,身上带着小包参片,不知有没有用。”   璟王拿过来瞧了瞧,感激道:“清雨,你可真是及时雨!”   璟王拿了那参片,便一股脑地扎进了产房,过了须臾,他又冲了出来。   “怎么样?枕月可还好?”穆清雨追着他问。   他蹙了眉:“我得回房寻一下手术刀。”   “你要为她剖腹产么?”穆清雨大惊:“你不是专攻妇科的,这里卫生条件又不行,三思啊!”   “不是,只是侧切一下。”璟王露出了一丝笑容:“方才我进去……她一看到我,便笑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母子平安!”   璟王丢下她,匆匆拿了手术刀,又重新回了产房。   竟然是要侧切?虽然不是剖腹产,但生孩子真是恐怖的事!她甩甩头,脑中不知为何,挥之不去地尽是刚才那丫鬟倾出来的一盆血水,还有那婆子抖着的满手殷红。   她忽的有些烦恶,眼前发黑起来,扶着那银桥的栏杆便干呕了起来。   身旁的丫头闻此春桃大惊,忙上前为她顺气,春桃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春桃从前也是凤台宫的丫头,此次穆清雨回大昭,未带杏芙,前前后后尽是春桃伺候。   她又干呕了一阵,还是什么都未呕出来。再一抬头,已是面色绯红,似罩了一层妃色的薄纱。   穆清雨轻轻推开春桃的手,看着远处翠绿的柳条道:“没事,可能是腰带太宽又太紧了,这两日我饿得不行,又或许吃什么东西不对路,压得胃里有些难受。”   春桃瞧着她的脸,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分析道:“娘娘,您最近用膳用的比平时多的多,夜里还要加夜宵,方才又干呕,您……是不是有喜了?”   穆清雨方拿帕子拭了面,闻言讶然:“啊?”   =============================================   穆清雨望天想了一会儿:她和常珝最近都忙,虽没有重新登基册封,但一直是他处理前朝的烂摊子,她帮着看后宫的大事小事。总的来说,自回到凤台宫后,他们二人一直都很禁\欲……   再往前追溯,便是将他从棺材里捞出来,常珝清醒过来的那一回……   只那一次,便有了?!穆清雨有些忒不淡定。   春桃看她脸色忽明忽暗,试探道:“娘娘,这来回过路的满眼都是太医,不如随口叫一个,替娘娘诊下脉?您自个儿心里也算算,大概多久没来过癸水了?”   穆清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好像确实从那次后,便没来过……   春桃抿唇,暗叹口气。她打望了一下,便随手抓了一个过路的太医道:“您是医士么?”   那太医拿着药箱有些蒙圈,他愣了愣,将药箱放到地上,随后举着手拜道:“在下太医院右院判张大福。闻璟王妃生产,特奉陛下之命来协助下面的医士。”   “如此……那你快进去吧。”穆清雨摆手道。   “哦,方才臣进去时,才知我们太医院院使已经进去了,现在臣只需在外面候着,等他的消息,看需不需要协助。若是需要……”张大福缓慢道。   春桃被他这慢性子的解释搞得有些着急,她打住他的话头道:“那您现在既然无事,便为我们娘娘切下脉吧。她方才恶心干呕,您给瞧瞧。”   那太医张大福缓慢道:“好,还请娘娘移步,去那边的阴凉处。”   凉亭下,开着细小的白色木香花,风儿吹过,香气馥郁,惹人陶醉。   春桃拿帕子垫了石凳子,便扶着穆清雨坐上去。   张大福掏出迎枕,放在石桌上,穆清雨便把手腕子搭了上去。   这厢张大福翻着眼睛瞧着凉亭的尖顶号了半晌,嘴中还振振有词。春桃那厢就绷着气在旁边绞着帕子瞧着。   良久,也不见张大福吭声,春桃急吼吼地问:“张太医,到底怎么样啊?”   张大福沉吟道:“这……是喜脉无疑啊!”他又摸着下巴的髯疑惑道:“娘娘怀孕两个多月了,自个儿没感觉么?”   穆清雨噎了噎:“……没感觉”   春桃听闻张大福说是喜脉,顿时喜不自胜,她不淡定道:“娘娘,好事啊好事,得早点告诉皇上才是!”   张大福起身跪了下去,虽带了喜气却仍缓慢道:“的确是大好事,微臣……这便拟个折子上报太医院和皇上,为娘娘预备好安胎药!天佑我大昭,我大昭有后了!”   春桃喜笑颜开:“好好好,娘娘!您这和璟王妃赶上趟了,她生完您怀上,真是大喜事啊!”   穆清雨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看你比我还激动,到时候张太医的折子还没拟完,你这就让全宫都知道了。”   这边刚说完,那边但见方才那婆子左顾右盼的寻了来,她一面擦手一面冲穆清雨面带喜色汇报道:“娘娘,璟王妃生了,是个小姐!母女平安。”   “是吗?”穆清雨站起身来冲着春桃道:“快扶我去瞧瞧枕月。”   枕月房里,笼着火盆烧开热水之后的热气。内室布着纱帐,穆清雨掀了帘子进去,但见璟王坐在床沿上,他的手握着枕月的手,轻轻靠在床沿上。   穆清雨错开眼,望向榻上的枕月,只见她合着眼,虽发丝微乱,濡湿着汗意。面上却含着笑,眉梢洋溢着幸福之色。   她转身,将门额上的卷帘放下,小声嘱咐屋内的婢子道:“刚生产完还是莫招风,过两日再开窗透气。”   那婢子应了后,便端了小米粥过来,对她道:“娘娘,得给王妃吃点东西,她辛劳两日,都水米未进。”   穆清雨点头:“我来吧。”   小米粥是新熬得,黄橙橙地晕着一层米油,勺子轻轻搅过便散发出一股小米清香。   穆清雨吞了吞口水,将那小米粥放在桌上,上前轻轻推了推璟王,璟王一个激灵睁开眼,恍惚道:“战友,你来了。”   她点头,小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嗯,枕月很争气,我还没侧切,她就生出来了。你的参片也起了大作用。”璟王笑。   穆清雨叹口气:“你方才说侧切,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是顺产!”话毕,她站直了身子,冲他做了个揖:“对了,还未恭喜你,喜得千金。”   璟王摸摸头,嘿嘿傻笑:“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好。之前太皇太后还说要给这孩子取名字,不知她老人家想好了没有。”   太皇太后啊……穆清雨心中微叹,自从上次内乱平息将太皇太后从禁苑中救出来,她便总想着去瞧瞧她老人家。太皇太后虽执拗顽固,却已经年过杖朝,身体近来似乎也不大好。   况且怎么说她都是孙子辈的,老人家再有过错,她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的。   然她每次迈上太皇太后寝殿的台阶,一步便比一步沉,连门槛都没跨过,就折回来了。   说白了她这心里头,还是惶恐。太皇太后说的的确没错,她是西贝来的,虽说她和常珝两情相悦,但得了常珝的宠爱,才能稳坐这皇后之位的说法,说的也没错。   她现在去见太皇太后,无端感觉抬不起头来。   至于当初取名字的戏言……璟王这一来一回两遭,怕是并不知宫中的翻云变化罢。   她道:“其实你不知,太皇太后眼明心亮,那夜你失踪前,她便点透了我的身份。”   穆清雨勾了勾唇,露出了困顿之色:“当初她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要我杀了太妃,二是要我离开。因为你当时离魂的缘故,她恐怕默认了我选择了后者。现在我回来了,太妃也并没有死。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璟王思忖了片刻,而后笑道:“其实你不必思虑过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有应对的法子,且我听说你现在是南乐的帝姬,这是属于你的身份,和从前那县主自带的公主身份大有不同。”   他又拍手,恍然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与常珝商量此事,我觉得这太皇太后像极了婆媳大战中的那恶婆婆。你这也算来古代处理了一遭婆媳关系,难得的经历啊战友!” ☆、第64章 真有喜了2   “可她是太皇太后,怎么能算婆婆……”穆清雨扶额。   璟王嘿嘿一笑,将枕月自床上扶起来,举手拿起案上的粥搅了搅。而后笑道:“你就当她是不就完了,没什么难的,相信我。”   枕月微微张开了眼,含了笑意抿了一口粥。她虚弱道:“皇嫂,我方才听到你们说话,就是没什么力气才没有接话。”她微微一笑:“要我说,你给她老人家生个重孙,她就绝对不会再说什么了。”   穆清雨红了脸,方才光顾着焦虑了,倒是忘了自己已经有孕一事。那张大福是个慢性子,不知有没有将此事报给常珝。   她难得的不知该回些什么,于是站起身道:“我知道啦,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我就先回去啦。”   =============================   穆清雨走后,枕月将头靠在璟王的肩窝上,璟王举着瓷勺,一口一口地喂她。   枕月忽然推了勺子仰头笑问:“王爷,你知道为何皇嫂忽然就走了么?”   璟王懵道:“为何?”   枕月瞅了他一眼:“您还真是迟钝,这都瞧不出。我方才说让她生个小皇子,她红了脸便走了,你说她是怎么了?”   璟王再次懵道:“她……内急?”   枕月叹气,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嗔怪道:“内什么急,我的意思是,咱们皇嫂啊,怕是有了。”   璟王道:“啊?竟是这样?那这样算不算皇兄搞大了南乐帝姬的肚子?”他惑道。   枕月拿起床边的帕子丢到他脸上:“您还是这么没正经。”她忽的抿唇一笑“王爷,这粥没味儿,我想吃甜的。”   璟王起身应道:“得类,为夫去给你加点红糖,搅到这粥里,又补血味道又好。”   枕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叫住他,咬着嘴唇道:“王爷,您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璟王转身,复又折回来,他上前拥住她道:“不会了,你怀孕之时,我没能伴你,是我的错。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   他忽然抬头望着她笑道:“虽然娘子这次怀孕为夫没能伴你左右,但下次绝对可以,娘子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三年抱俩?”   枕月拿手拍了他一把,笑意盈盈:“您这是蹬鼻子上脸!”   “有吗?”璟王目光缱绻,举起一手扣住她的手,和她掌心相握,又用另一手将她带入怀中。   他忽然道:“不如先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小名儿?娘子觉得如何?”   枕月思忖:“也好,其实臣妾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就知她是个女儿。”她转过头:“叫念念如何?”   “好。娘子起的自然最好。”璟王笑道。   自他归来,枕月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之前那段日子为何离开。她好似认定了他就是她的夫君。不是他人,亦不是原来的璟王。   他也便没有多言。他知她受了苦,也遭了罪,从今往后,他只有慢慢陪着她,弥补那段他不在的时光了。   王景心想,这样的姑娘肯做他的娘子一辈子,他定要好好宠溺她直到他老去,死去。   若有来生,定也还要娶她。   =============================   璟王府外,一树芳花方谢了春红,一派暗香疏影的景象。   春桃自打那张大福诊了脉后,便时时刻刻都盯着穆清雨,生怕她走不稳栽了跟头。   穆清雨自个儿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方才见了血光内里反应强烈之外,现下已经好了许多。若非要说有还有什么不适的话,那便是她又饿了……   她回想了下,方才那璟王府内新熬得小米粥,闻着真不错。   穆清雨提了裙裾,迈过璟王府的台阶,但见一辆金红色的马车停在了眼前。鸦青色的车帷徐徐拉开,三七的脸出现在拿帷帐之后。   三七笑嘻嘻地跳下车,冲穆清雨鞠了一躬:“主子,公子来接您了。”   穆清雨顺着帷帐往里望,空隙处闪过一方玄色的袍角。她微微勾唇:“知道了。”   她微微上前,马车内的人便探出一只手,运了气将她稳稳妥妥的扶了上去。   车内置了绵软的月白色厚绒锻,案上放今年的新茶,狭长的叶片在茶碗中打着转。绵绵的茶香怡人,闻之沁人心脾。   常珝倒了一杯茶,然后笑意盈盈的瞧着她:“来之前宫内新进的春茶,半道上接到了张大福的消息。看来这茶是无法和沅卿共品了。”   穆清雨靠在厚绒锻上,鼓着脸道:“酒酿圆子也不能吃了是吗?”   “本来朕还叫膳房煮了酒酿圆子等你回来,看来也只有朕一个人吃了。”常珝面上带了惋惜之色,却明显幸灾乐祸笑着道。   摔!这娃不生了!   穆清雨正过身来,盯着他的玄色锦衣,忽然软软道:“三郎,我方才见枕月生产,真是吓人。心里不由惶恐……”   常珝伸手揽过她,笑着道:“所以沅卿的意思是,这孩子咱们不要了?”   “不不!不是。”穆清雨自他肩上起身商量道:“咱们只生这一个好不好,”她皱着脸:“我是真的怕。”   常珝抿唇,将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道:“好,都依你。若这孩子是个公主,便让她以后做个女皇帝。”   穆清雨埋在他的颈窝里嘿嘿笑:“您这真是要把我宠上天了。”   他却是笑了,将头凑近她的耳边:“这不是宠。你离开的这段时日,朕才知道……”   “知道什么?”她追问。   常珝未言,将她抱在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穆清雨一时困倦,未等他回答,便蹭着他睡了过去。   常珝勾唇:沅沅是他的妻,他怎能只将她宠上天就满足了呢?他心悦她,要爱她一辈子才是。   他忽的叫停了马车,对车辕上驾车的三七道:“三七,到了南市杏花春雨那铺子的时候停一下。”   南市的地上湿漉漉的,刚有人家清扫了街道洒了水。杏花春雨新换了门匾,两旁的柱子漆了新漆。掌柜的张默生仍在柜台前忙前忙后,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马车停,常珝跳下马车拉开车帘道:“还不下来?”   穆清雨抱着绒毯睡眼惺忪,她懵道:“去哪?”   常珝扶额,上前将她抱下了车,而后轻轻将她放到地上。   鞋底儿落地,穆清雨揉了揉眼,愕然瞧见杏花春雨的门匾上字迹熟悉,那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常珝的字迹。   她转头:“之前这铺子被封了,好像还易了主……怎么?”   常珝微笑:“我买回来了。”   她笑眯眯:“可这之前是我和璟王合开的,您不吃味啦?”   昏昏沉沉,日头西落。此刻黄昏的霞光映红了半个天空,美丽的云火丝绸一般,丝丝缕缕飘逸在整个天际。   常珝淡然笑道:“这铺子现在虽老板仍是你,但却全是朕投的银子。若是日后璟王想在这铺子卖东西,也得经过朕同意才是。”   呃,合着他还是吃味啊……   穆清雨揉着额角,嘿嘿笑道:“您可真是醋坛子,吃这没由来的醋。”   他举手揽过她,将她带到怀里,眉梢染了笑意:“罢了,进去瞧瞧吧。”   =============================   三日后,常珝拖着穆清雨,来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前夜大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整晚,殿外虽无积水,地上却是透湿,空气也中晕了凉意。   常珝为她正了衣冠,便下了龙辇。他行至殿外,见这满地的雨水,又干脆回头走至辇前。在穆清雨诧异地注视下将她打横抱起,就这样抱了进去。   穆清雨轻拍着他的袖子:“三郎,注意影响。”   靴子勾起的雨水湿透了他的袍角,他微微一笑:“朕的鞋子已湿,便不能再让沅卿的湿,湿一个人的便是了。”   她埋在他怀中羞赧了起来,目光流转间,只见一旁的小宫女个个儿面上含了笑,有一两个还举着袖子捂了嘴。   她拍着他的袖子:“快放我下来!”   太皇太后宫内换了茶色的帷帐,殿内伺候的人也只有几个。屋内只燃了一盏灯,那灯忽明忽暗,若不瞧仔细,定会以为它已经熄灭。   太皇太后的头发全白,发髻却梳得齐整,此刻就斜靠在那盏灯后的榻上,微眯着眼。   常珝上前拜道:“老祖宗,孙儿来看你了。”   穆清雨跟着鞠了一躬,嗫嚅道:“老祖宗……”   太皇太后这才睁开了眼,她从上到下昵了她一圈,而后微微启唇:“回来了?”   穆清雨微微一愣,而后答道:“是。”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对着她埋怨道:“回来了这么久,也不知来瞧瞧我这老人家。”   她又一愣,顿了顿才低头道:“臣妾还以为……老祖宗不喜见我。”   太皇太后由身边的婢子扶着,堪堪坐起了身子,而后冲她招了招手:“清雨,你过来。” ☆、第65章 我的陛下   她瞧了眼常珝,只见常珝亦笑看着她。这才缓步上前,坐到了太皇太后身侧。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将腕子上的玉镯脱下来顺到她的手上,而后不疾不徐地坐直了,轻轻说了句:“哀家对不住你,你别介怀。”   她吞吞吐吐道:“没有……我没介怀。”   太皇太后这才笑了,拍着她的手道:“既然回来了,日后便好好和阿珝过日子吧,他怎么宠你,都是你应得的。”她又叹口气:“哀家是真的老了,连去瞧瞧璟王家新生的小姐的力气都没了。你和阿珝加把劲,早点让哀家睁着眼时看到这重孙子。”   常珝站在一旁弯了唇,上前环了穆清雨的腰,笑着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本想早些来告诉您的,您很快便能看到您的重孙儿了。”   太皇太后惊喜道:“当真?”她瞧着穆清雨的腰俞打量了下:“几个月了?”   常珝接口道:“两个多月了。”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她笑眼弯弯,倏然看着大殿的穹顶带着丝怅然道:“听闻混乱中……太后去了,哀家心里多少觉得对不住她……”   看她难过了起来,穆清雨欲开口解释,却忽的被常珝拉了袖子打断。只听他道:“老祖宗,您还是自个儿保重身子要紧,还指望您给您这重孙儿起名字呢。”   太皇太后又恢复了笑意,拍着穆清雨的手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   离开太皇太后寝宫后,常珝拉着她漫步在一片桃花树下,他屏退了左右宫人,让这整片桃林中只有他们俩。桃之夭夭,粉红色的花瓣圆圆润润,迎着和煦的日光和微风在枝头轻轻打着颤。   常珝轻言嘱咐道:“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是隐瞒点儿好。她虽嘴上说对不住太后,心里却还是希望太后能守着先帝,洁净一世的。”   穆清雨微微点头:“太后能和郭成在民间做一对寻常夫妻已是不易,三郎肯摒弃那些陈俗观念,给他们幸福,沅沅打心底里佩服您。”   他笑道:“只是佩服么?”   她摘下一朵桃花斜斜地插在他的冠上,眉梢弯弯:“沅沅对您,除了佩服,当然还有爱慕。”她挑起他的下巴,挑着眉眼学着话本中的青衣道:“不知公子对奴家呢?”   他微微倾身,吻上她的唇,酥酥麻麻地勾着她。他轻啄了她几下,忽的轻道:“与卿同心。”   她低笑,举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微微张唇又吻了上去。常珝有些艰难地拥着她,生怕碰到她的肚子。   桃花花瓣迎风落下,落到他们的衣襟、衣袂上。   穆清雨内心甜蜜,她微微张开眼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翩翩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她的郎君,她孩子的父亲,她的陛下。   =============================   仲春时,罗萨里启程返回南乐,一起走的,还有南乐帝姬穆清雨。   穆清雨端坐在车辇上,回想起方才在殿上之景。   彼时她站在殿外,广袖罗裙迎风而展,一头青丝盘成留仙髻。常珝立于马上,裹着一件这些日子来她亲手缝的一件披风。披风之上绣双鹤,迎着风儿鼓动,若隐若现,仿若活了一样。   他下马上前,撩了她额边碎发,带着帝王的矜持,淡道:“等朕来接你。”   她仰首,眼中雾气昭昭,亦作依依惜别之态。   挚爱分离,虽不是生死之别,但这深情场面无不令两旁观者动容。   穆清雨抿了唇,微微上前挪了一步,她靠在他胸前,有些担忧的小声道:“陛下,演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常珝眸中深情,晕了一团黑雾,他抵着他的头轻道:“并非,朕倒觉得沅卿还不够深情。”   咳咳!她窝在他胸口轻咳了一下,继续小声道:“沅沅觉得,陛下登基要趁早,来娶我也要趁早。若是显了怀,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只听他轻轻道:“那朕拖个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   穆清雨:“……”   常珝动作温柔,微微将她带出怀,风儿轻柔,吹不散他眸中的笑意。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勾起道:“好好照顾自己。”   她眉睫颤动,微微垂眸:“知道了,给三郎半月时间,过了这半月……”她抬眸,露出狡黠之色:“你若不来,我便另寻良人!”   常珝:“……”   ==========================   伴着微风,玄金色的辎车缓缓行在官道上,郑海御了马行至车窗前,冲着马车内道:“娘娘可需要休息?”   穆清雨推开车上小窗,眯着眼瞧了瞧日头,笑着道:“罢了,这马车宽大舒适,我无事。”   她打量了下郑海,这个男人已经褪去了先前的鲁莽之色,现在正眼观之,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她枕着手臂趴在车窗上打趣他:“郑海,我们还是快些走,这样你还能早些见到杏芙,前些日子暗影来报,她被封为了南乐的司膳女官,眼下也快生了。”   郑海黝黑的面容透出了微红之色,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搔着头嘿嘿笑道:“是,娘娘说得对,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穆清雨望着远处的田野算了算日子,怕是不多不少,他们赶到时,刚好能赶上杏芙生产。   她微微一笑,拉上车窗,拿起案上的一本话本子看了起来,这书是前些日子三七买来的民间传说故事。讲的才子佳人们的恩恩怨怨,看起来委实有趣。   春桃为她到了杯水,笑眯眯道:“娘娘,皇上可敲定了日子来迎娶你?”   穆清雨撂下书卷,沉吟道:“此次南乐助大昭平息内乱,是为大义。然本宫现在是南乐的帝姬,虽说有罗萨里这层关系在,但皇上想要迎娶我,多半南乐王是要好好讹一讹他的。”   “啊?”春桃惊道:“那皇上能应付得来么?”   “莫担心。”穆清雨笑吟吟。   她暗戳戳地想:以常珝的老谋深算,只要不讹南乐王,就已经很不错了。   关门大开,和着微热的风,辎车缓缓进入了南乐的境内。杏芙站在一棵垂柳下,穿着嫩黄色纹着迎春花的齐胸襦裙。   柳树的纸条迎风拂动,和着她身上的花,真是人比花娇。   辎车在这里便要分成两队,太子罗萨里的车队排成整齐的一列准备入宫。而穆清雨的辎车,则将会驶进公主府。   杏芙扶着腰上前,冲罗萨里微微鞠躬,笑盈盈道:“太子殿下,大王知道你们今日回来,已经在正殿备好了珍馐,就等着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罗萨里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扬眉:“好,公主车马劳顿,你且随她回去梳洗一下吧。”   杏芙含笑望着车队向前驶去,一转身,便看到了公主辎车后面的郑海。   郑海坐在马上,似是也瞧见了她。   她面上微热,缓步上前,语气中却含了愠意:“你怎么也来了?”她轻轻跺脚:“我知道了!你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送娘娘的吧?若是没有这差事,你这厮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了?”   郑海忙翻身下马,大步行至她跟前,他举起手臂放到她肩上,细细地打量她。   郑海直至望向她,有些激动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念你,现下终于见到了。”   杏芙没好气道:“所以呢?见到又怎样?”   郑海懵道:“见到了……就把你娶回家啊……”   杏芙倏然红了脸,她举手微微蹭了面,又用那手拍到他肩头,一下一下用力拍道:“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虽知道你不能来找我,可你知道我无事后,却连封信都不知寄给我。”她微微抬眸,眼中便含了泪光。   郑海慌了神,哄着她道:“你别哭啊……唉,你哭会上伤到咱们的孩子,也会伤到你自己的。”   杏芙更气,抬着腰用足月的肚子顶了他一下:“满脑子都是你儿子,你这没良心的!”   她这一顶,便似吃痛般的蹲了下来,瞧起来十分痛苦。   郑海慌张地蹲下身问她:“娘子,你怎么啦?”   微风和煦,穆清雨本坐在车辕上看他俩的好戏,正看得津津有味,便看到杏芙出了事。   她下了马车,疾步走过去冲着郑海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杏芙要生了,还不赶紧抱她回去?”   郑海傻呵呵的愣了一下,然后接道:“是,是。我这就抱她回去。”   他上前大横抱起杏芙便欲走,穆清雨又叫住她:“让你走就走,你知道路吗?”   郑海道:“……不知。”   穆清雨:“……你等等。”她叫了杏芙身边公主府的仆从,对着其中一个嘱咐道:“你带着他们回府,坐着我的辎车回去,这样也能快一点。”   她又对另一人吩咐,叫那人去寻稳婆。   =============================   杏芙生娃一共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   日光铺洒下来,穆清雨就坐在公主府的长阶上,隔着这斑驳的树影,看着这有些晃眼的日头。 ☆、第66章 执子之手   枕月生完杏芙生,大家都开始生孩子玩儿,下一个,就轮到她自己了罢……所幸此刻她倒没有观枕月生产时那么害怕。穆清雨思忖了下,看别人生孩子,多半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多看几次,自个儿生的时候或许就不怕了。   自打杏芙开始生,郑海就开始在穆清雨面前晃。   她喝完了一壶白水后,他在晃。   她又吃完了一盘榛子酥,他仍在晃。   穆清雨被他晃得头晕,挥手打住他道:“郑海,你过来。”   郑海迟疑了下,晃着走了过去。   穆清雨清了清嗓子,指着一盘糕点道:“你坐下,把这个吃了。”   郑海一屁股便坐下,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春桃立在旁边“噗嗤”笑了下,上前为他倒了杯水。   郑海端起便一饮而尽,然后抹着嘴道:“娘娘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有……”穆清雨缓道:“郑海,本宫知道你心急,但你干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安心等待吧。”   郑海撑着脑袋苦恼道:“娘娘……臣好害怕啊。”   穆清雨扶额:“……别怕,别怕。”   这厢正说着,稳婆便笑盈盈地打房内出来了,她缓步上前,冲着穆清雨拜道:“殿下,司膳大人生了,母子平安。”   这稳婆生的白白胖胖,带着福相。据说是南乐城最好的稳婆,有她出手,大多都能母子平安。   穆清雨微笑,起了留下她的心思。   她起身扶起她:“刘婆婆,您辛苦了。司膳大人现在还虚弱,若是没有别家娘子生产的话,本宫想暂时请您留下照看她。”   那刘婆也是有礼有节,虽喜上了眉梢,却仍恭敬道:“是,谨遵公主吩咐。”   穆清雨正寻思着怎么给这刘婆在宫内安个差,忽听旁边“扑通”一声,郑海直拉拉地倒在了地上。   她惊道:“这是怎么了?”   春桃捂嘴笑道:“他前日里思虑过度,方才喜从天降,高兴地晕过去了。”   穆清雨:“……”   =============================   转眼已至半月后,这半月以来大昭新帝登基,璟王家的小姐办满月宴,郭成在乡下将太后娶回了家……   穆清雨看着常珝飞鸽寄来的书信,不禁勾唇。   雪白的鸽子“咕咕”地在书案上扑闪着翅膀蹦来蹦去,穆清雨自琉璃盏中抓了一把谷子喂了鸽子,便托着腮冲着那封信乐呵起来。   春桃端了一碗莲子羹,笑盈盈地探身问她:“公主,何事如此开心?”   穆清雨接过那羹碗,拿着勺子搅了搅,不觉又嘴角上扬起来。   信上最后一句说:沅沅卿卿,半月后见。   她微微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来。春桃眼皮儿活,便上前去扶起她,拿了披风道:“天气晴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穆清雨正要回答,忽见郑海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娘娘,可是大好事,大昭的下聘辎车已经到了。如今皇上已经入了南乐宫见了南乐王了。”   “当真?”她抬眸,目光盈盈惊喜道。   “当真,当真!”郑海笑道。   =============================   南乐宫,春末夏初,池荷榴花。微醺的风吹拂着宫内房廊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常珝由罗萨里引着步在廊内,他今日着了一件宽大的玉色深衣,外披丝绣衮纹披风,头戴丝帛爵弁,举手投足间透着风雅之气。   往来垂头疾步走着的小宫女,向罗萨里行了礼后,均盯着常珝不自觉地瞧起来。   几个一起走着的小宫女还羞红了脸,相互窃窃私语了几句方才轻笑着离去。   罗萨里闻此轻咳:“昭帝魅力过人,在下佩服。”   常珝眼眸微挑,带着笑道:“非也,太子才是俊朗非凡,魅力不可挡。”   罗萨里又不着痕迹地问道:“……不知贵国郡君最近如何?”   常珝挑眉:“不知太子说的哪个郡君?”   “自是……如意郡君。”罗萨里试探道。   “原是如意郡君,”常珝轻叹:“她云游去了,未说归期。”   “啊?”罗萨里神色中带了怅然,不自觉的,话语也简短了起来。   他微叹口气指着前方大殿道:“父王在里面,昭帝请。”   常珝抬了步子,缓步走了进去。他行至一半,忽然转身顿住冲着他道:“郡君走前说了一句话。”   常珝淡道:“她说凤初河水潺潺,她想去瞧瞧能不能寻到河神凤初。”   罗萨里闻言,眸中又透出了喜色。他冲常珝微微颔首:“多谢昭帝。”   =============================   大殿之内还是一如往日的肃清之色,南乐王靠在榻上,正在独自一人下着一盘棋。   榧木棋盘散发着暗暗的香气,棋盘之上上棋布星罗。棋子是上好的云子,透着室外的渗进来的光,黑子幽深如墨,晕着细微的碧绿色,白子则如玉,微透,带着浅微的绿色。   寺人通传,常珝便进了殿。   南乐王正襟危坐起来,挥袖指着棋案对面的蒲团,声音清冷疲惫:“昭帝请坐”   常珝面上带着温润的光,他微微躬身,坐在那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   南乐王托了腮,慵懒笑道:“我这棋局还未解,昭帝可愿陪我下完?”   常珝敛眸,勾唇道:“却之不恭。”   南乐王执了黑子,敲着棋盘漫不经心道:“本王家的小女刚刚寻到,昭帝就要娶走,本王多少有些舍不得。”他抬眸忽的单刀直入:“不知昭帝备了怎样的聘礼,来娶我的掌珠。”   常珝扬唇:“聘礼自是丰厚,只是不知嫁妆是否配得上这聘礼。”   南乐王落了一子,淡然道:“除却海中珍宝,南乐将奉上三万铁骑与一千只训练有素的海鸟赠与大昭,还愿永结秦晋之好。”   “即是如此,大昭愿与南乐互市,南乐可派使者来大昭,学习耕种缫丝之术。”   “仅是如此么?”南乐王问道。   “互市贸易,我大昭的绢、布、陶瓷、形盐都会流入南乐,而南乐学了我大昭的耕种缫丝之术,还用畏惧百姓缺粮少穿之难么?”常珝淡道。   南乐王轻抚了长长的髯,忽的笑了:“昭帝,你和你的皇后,真是十分般配。”他道:“你的皇后上次来找我,要我封她为帝姬时,也是你这般无所畏惧,语气舒缓,却让孤根本无法拒绝。”   南乐王轻叹:“罢了,既然如此,就依昭帝罢。”   常珝夹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展眉落下一子,棋盘之上,白子圈括了大半棋盘,转眼间胜负已分。   他起身冲着南乐王拜道:“如此,小婿便谢过岳丈了。”   =================================   五月初八,南乐城笙歌鼎沸,鼓乐喧天。   民间皆云:南乐王在大耀丢失的公主今日出嫁,还嫁给了大昭帝,是她的福气。   也有百姓说,南乐这小国,能与大昭和亲,带来互市这好些好处。更是南乐王朝举国莫大的福气。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公主府内,刘婆婆举着一把檀香木梳,一面替穆清雨梳头,一面说着这吉祥话。   杏芙抱着她家齐官儿坐在一旁,笑盈盈道:“公主真美!”   雕着朱雀的铜镜中映着穆清雨的秀美面颊,她面上涂了轻薄的玉容粉,两腮轻打了胭脂。娥眉淡扫下趁着一双眸子眼波流转。   因为婚期定的有些迟,穆清雨悲催的发现自己已经显怀。既然如此,很多好看的显腰肢的婚服就已不能选择,只有换了宽大的婚服。   婚服分三层,最下是一层轻薄的罗衣,胭脂色的细孔罗绣着暗纹,十分精致。中层的妃色薄纱上若隐若现地透出下面石榴花图样的马面裙。石榴多子,寓意多子多福。最外穿大红袆衣,上勾着朱雀凤鸟,经线纬线,细密地穿插着。裙摆坠地,轻轻走动,凤鸟便栩栩如生。   纵然衣裳华丽,还是不怎么显身材。穆清雨也只有暗戳戳地安慰自己:所幸停了孕吐,不然大婚之时形象不佳也是实在不合适。   大殿上,南乐王穿着明黄色冕服,端坐于王座之上。   罗萨里站在王座之下,笑意盈盈。下面大臣与命妇们齐聚,都在等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只闻掌事公公朗声念着圣旨:“春和五十年五月初八,南乐大昭互通得盟,欲表其诚,求而和亲。帝姬清和后美容仪,含章秀出。特命其嫁与大昭帝,永固边疆。钦此。”   鼓乐声起,穆清雨由春桃扶了,提裙缓缓步上了大殿,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往轻里选了,可是有了身子,头上又戴着各式珠串和金属制的簪子,还是有些压的喘不过去来,这每走一步,也都更缓慢。   但下面的观者可不这么觉得,他们看清和帝姬每走一步都如弱柳扶风,娇弱中又带了典雅,内心觉得这帝姬殿下实在是仪态万方!   南乐王自玉盘中拿出一根金钗,撩拢起穆清雨额边一缕垂下的发丝,轻巧地插到她的发髻上。   罗萨里在一旁郑重地感叹道:“妹子,祝你幸福。你这就成婚了,日子过得真快!”   穆清雨眼眸如秋水,含着波光,她微微做了个口型,那意思是:你也快了!   罗萨里不明所以,挠了挠头,便吩咐寺人们抬嫁妆去了。   大殿之下的高头大马上绑着红缨绣球,常珝坐在那马上,拉着缰绳缓缓转身,翩翩风度,俊眉星目。   他的侧颜似玉树般温润,今日这身婚服是由玄色绲边的烫金衮纹的冕服,冠上插翎,衬的贵气天成。   穆清雨举着扇子遮着脸,偷瞄了他一眼,她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心里却知他应和她一样胸膛中溢满着喜悦与满足。她微微勾唇,便提着裙子蹭蹭蹭的上了马车。   婚礼要到大昭再办,而后还有封后,虽则劳心费神,思及却令人神清气爽。   辎车辚辚,马儿萧萧,微风吹拂着旗帜,车马共同行驶远去,离开了南乐。官道两旁树木郁郁葱葱,绿意融融,充满着生机与希望。   旭日初升,她和常珝经历了这许多事,终于走到了一起。   绵绵瓜瓞、盟订齐眉……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