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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声音一落,柳母便瘫软在塌上,脸上煞白一片。   此时此刻,脸上难看的不止是柳母,整个柳府中的婢仆,这时一个个都傻了呆了。   这两年来,阳河县又开了数家丝绸铺子,挤兑得柳府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柳父此次出门,是下了大赌注的,他不但带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还用柳府和铺面做抵押,给借了上百金,甚至,还向城东的豪强赵宣借了重贷,为的就是赌一回。   而现在,他不但货被官府扣去,还背了一个贩卖私盐的罪名,只怕入狱还是轻的,重则这一家子都会治罪……   在这让人窒息的安静和隐隐地抽泣声中,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混在脚步声中,一个嗓音粗厉得让人心慌,“滚开——柳行舟当时怎么跟我家赵大人保证的?他拍着胸脯保证,今儿借我家大人五百金,半载后便可还上一千金!现在他倒好,货给扣了人也入了狱,我家赵大人的一千金怎么办?”   几乎是这个声音一出,本来脸色煞白的柳母便气得腾地站起,她颤巍巍地叫道:“胡说!行舟明明只借二百金,现在到了这等混帐子口里,便变成了一千金!他赵宣还真敢!”   在柳母的嘶哑叫声中,在原本呆若木鸡的婢仆们惶恐不安中,柳婧白着脸向后软了软,在扶着门框让自己稳住身形后,她迅速地向后退去。   众人心中惶惶,看到柳婧离开,也没有人注意。只有她的三妹柳萱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直叫唤,“二姐,二姐姐……”   柳婧进的是母亲房间,婢女们早就不见踪影,柳婧伸手一推,房门便是大开。   当柳萱泛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追上姐姐时,正好看到柳婧抱着母亲的首饰盒走了出来。她惶然地叫道:“二姐!”   她的叫声不小,可柳婧步履匆匆,哪有听见?柳萱看着自家二姐迅速地进了闺房,在她眨巴着眼惶惑地四下张望,不知是继续跟着姐姐,还是回到母亲身边时,突然的,那个粗厉的声音如炸雷般的暴喝道:“滚你粗的!柳氏,别以为我家大人是吃素的!你们进去,把柳府里值钱的物什全抬出来。”在一阵四哄而来的脚步声中,那人又粗声喝道:“柳氏,你要是眼珠子放亮点,就把房契店铺的契纸通通拿出来……”   他叫到这里,柳母哽咽的声音传来,“房契和店铺的契纸,都被夫君拿出去抵押了。”   那人闻言大怒,他暴喝道:“你大人的柳行舟!”刚暴叫到这里,似是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只见那人叫道:“把她女儿拖出来!不是说柳行舟有个美貌二女吗?带回去让大人松松气!”   这话一出,柳母似是尖嚎出声。而那人带来的浪荡子们,却已一窝蜂冲入了内院,柳萱睁着惊惶的大眼,看着这些野汉子在自家院子里横冲直撞,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这些人顺手推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叫道:“大兄,那柳家二姑不在。”   “什么?”   那汉子显然十分恼火,他随手扯过一婢女,厉声喝道:“你家二姑子呢?”   那婢女颤抖着哭道:“不,不知道……”那汉子把婢女重重一推,“他大人的,她一个小姑子还能跑上天去?”他转向身后众人,咆哮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去找啊!”   在一连串乱七八糟地应是中,柳母瘫倒在塌上,过了一会,她像记起了什么似的,那绝望的双眼,在刹那间明亮了些。   在一阵敲敲打打中,柳府的人越挤越多,越挤越多,几乎是半个时辰不到,知道柳府出了事的债主们,通通寻上了门,而左邻右舍,也一个个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来。   至于那个大汉,在让人搜找柳婧不可后,特意回了自家大人那里,一个时辰后他再来时,大马金刀地坐在院落的塌几上,他的四周,是砸打得破破烂烂的柳府院落,而柳母正瘫坐在他对面的塌上,手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低着头只是抽泣。   至于原本还来来往往的柳府婢仆,这时已跑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个跟随柳氏多年的老仆站在她身后,一脸的惶恐不安着。   大汉瞪了柳母一阵,在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令得四下安静后,他咧着一口黄牙,对着柳母叫道:“柳夫人,我家大人放话了,如果把你家二姑子送给他,你们欠下的那一千两金,他可以不要了。不然的话,就别怪我家大人心狠,把你们母女俩都发卖到妓院了!”这大汉说到这里,心下想道:现今那上等的美人儿,也就值个二三百两。大人口口声声说要柳府还他一千金,可真行起事来,还真有那游侠儿风范。   想到自家大人也称得上游侠儿了,大汉咧嘴骄傲起来。   在大汉等得不耐烦时,柳母终于抬起头来,透过横贯两侧脸颊的伤疤,和那苍老的皮肉,还可以看到昔日美人的影子,她双眼无神地看了一会大汉,半晌才无助地说道:“我,我找回她……”   大汉站起来一摆手,“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也不等柳母说什么,他手一挥,带着属下大摇大摆地离去了。而他刚一出院门,另外十几人一窝蜂围上了柳氏,七嘴八舌地叫道:“柳氏,那我家的呢?你家行舟还借了我家五两金呢。”“还有我家,老天爷啊,我们一家子省吃俭用,苦苦存下的五百枚铁钱,可都给了行舟啊。”   听着后面众债主们或哭或求或叫骂的吵闹声,大汉想到自家大人金也不要了,点名就只要那柳家二姑,便侧过头朝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咧着黄牙哼道:“生一个美貌女儿就是了得,大人那样的人,谈起柳府二姑子,人都给酥了。”   大汉没有等足三天。   第三天上午,他刚刚大摇大摆地来到被众债主团团围住的柳母身边时,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来的是柳府的下人王叔,他无视众债主盯来的目光,一个箭步冲到柳母身前,喜极而泣地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   什么?   柳母腾地站起,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谁回来了?”   “是大郎,夫人,大郎回来了!”   几乎是王叔的声音刚落,只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是如此坚定有力,不知不觉中,众人停止了喧哗,回过头看去。   只见柳府的大门口,冲进了二十来个身着青衣的汉子,他们一进入柳府中,便分两列站好,然后,一动不动!   看到这幕情景,众债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那大汉也眯起了双眼。   就在这时,一个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然后,一个轻袍缓带的青年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青年约摸十八九岁,五官俊美精致,眼神如一潭泉水,温润清澈,初初看去,如一个俊美儒生。稍一仔细打量,众人便感觉到,这青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奢华之气。这种奢华之气,是隐于面目下,刻于骨子里的,令得他那过于精致,过于温润的脸,透出一种让人不可轻视的味道来。   在两列青衣人一动不动中,青年那泉水般的澄澈双眸,从众人身上微微一转后,看向面露惊愕的柳母。只见他朝着柳母深深一揖,朗声道:“嫡母,孩儿回来了!”   青年的声音有种刻意压低后的沙哑。   柳母似是吓傻了,她直是瞪了青年一会,才哑声唤道:“你,你,你回来了啊……”似是激动得傻了,柳母这话说得语无伦次的。   柳文景不等她说下去,“父亲的事,孩儿在路上便听到了,嫡母放心,孩儿已派人去打点了,父亲无性命之虞。”   柳文景转过头来看向众债主,他目光澄澈异常,声音饶是刻意压低,也透着清澈,“父亲欠债一事我已知晓。诸君,文景虽是不才,这个家还是撑得起的。诸君可否给出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文景定当把家父欠下的债务一一还清!”   第二章顽劣的柳婧   这柳文景排场这么大,面目又带奢华气,此刻一打照面,他便干脆利落地答应还债。在这个儒家风骨成为主流,言诺信义还被时人信奉的时代,他这个男丁一开口,众债主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柳文景转向那大汉,他目光明澈地盯着他,认真问道:“阁下意下如何?”   对上他的目光,那大汉心中不由想道:他大人的,这些读过书的人,那眸子还真是亮得让人胆虚。想到这里,那大汉又看了一眼柳文景身后的二列青衣人,粗着嗓子叫道:“你小儿是个爽快的!行,三个月内,你拿出一千两金了了此事,你柳府就还是我家赵君的座上宾,不然!”他重重哼了一声,衣袖一甩带着众浪荡子走了出去。他不得不走,柳家的男丁回来了,又干脆地应下了债务,这个时候他再纠缠不清的话,那理放哪里都说不过去,要知道,他们也就是在这阳河县充一充场子的浪荡子,连个游侠儿都不是。再说,看这柳文景的样子怕是不简单。   一直走出柳府,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得意地想道:柳家这小儿也不咋地,我说一千两金,他屁都没有放一个!   在众债主走得一干二净后,柳母嘶哑的声音传来,“文景,你跟母亲进来。”   “是。”   柳母与柳文景一入厢房,便把房门紧紧关了。然后,她腾地转头看向柳文景。在她的目光下,柳文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柳母向后退出两步,慢慢软倒在塌上,哽咽道:“婧儿,要真是你大兄回来了,可有多好?”   柳文景,不,柳婧迎上一夜之间,鬓角几乎全白的母亲,声音嘶哑地说道:“母亲放心。三个月时间,女儿定能想到办法!”   声音虽小,却是斩钉截铁。   柳母慢慢抬起头来。   她透过泪眼,看着不知在脸上涂了什么,皮肤明显黑粗些,五官也有改变的女儿,又看向她那不知在里面垫了什么,把人增高了一二寸,沾满泥土的靴子。忍不住啕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苦了你了……”   柳婧白着脸看着柳母,咬牙坚定地说道:“母亲,孩儿不苦!”   她走到柳母面前,慢慢跪下后,双手扶着母亲的膝盖,仰头看着短短二三天,便老了十岁不止的柳母,低低说道:“母亲,你要相信婧儿。”见到母亲还哭个不停,柳婧温声低语道:“母亲,你是不相信孩儿的本事么?你忘记了,十一岁那年,女儿与那邓家九郎对弈,连败他十局,后又与他拼诗文,也杀得他落花流水……”   柳婧不提这事也罢,一提这事,柳母直到现在还有怒火。当下她抹了抹泪水,哑起声音骂道:“混帐,你还好意思说起邓家九郎!你仗着有一点小聪明,胜了他也就罢了,还敢大出狂言,肆意羞辱那南阳邓氏的嫡子,要不是你父亲察觉了那邓九郎的身份,家业也不要了,一家子连夜上了船,你……”   柳母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气愤地看向柳婧。   柳婧见状,连忙羞愧地低下头。   见到女儿这般温驯的样子,柳母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反正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到帝都,不会见到邓家九郎,倒也不必在意。”   只是说到这里,柳母已经想起了当年自家这个女儿的顽劣,想到那一年因女儿冒犯了邓家九郎一事,而彻夜逃离老家,在路上遇到了丈夫的故交顾公。顾公身为一郡郡守,家教甚严,门风清正,而顾公有一次子,人才长相都与柳婧相配。   可他们就没有想到,几个大人在这里商量要把这一对小儿女定下婚约时,那一边,柳婧却对着倾慕于她,总是跟在她身后的顾家二郎几番戏弄。她先是把顾家二郎引入匪盗窝,然后她又去美人救英雄……事情说起来也是哭笑不得,那些盗匪,还真中了小柳婧地调虎离山之计,被她顺顺利利地把顾家二郎给带了回来。当时顾家的人都不知道此事本是柳家小姑弄的鬼,那顾公还颇为称赞柳婧的急智。直到几天后,柳婧又挖了一个坑,把顾家二郎骗着掉入坑里饿了一天,接着又假装辛辛苦苦地找来,还特意跳到坑里陪着他渡了一晚,直到大人们赶到后救出两人。结果那过程被一路人看到,还给捅了出来……要不是当年的柳婧太过顽劣,怎会满了十六岁,顾家还迟迟不来求娶?   也是经过了那事,柳母和柳父才下了狠心管教女儿。这几年来,柳婧的性格日渐温婉本份,行为举止颇有班昭之风,做大人地终于放了心。   寻思起往事,想到柳府现今这局面,柳母不由想道:阿婧的才智,远胜过她的庶兄,也许她真有法子解了柳府的这一难……   柳婧对着母亲明显变得明亮的双眼,心中明白,母亲又恢复信心了。   当下,她站了起来,朝着柳母深深一揖后,低声说道:“母亲,阿婧不孝,阿婧拿了母亲的祖传宝玉,给当了五十两金,其中十两,女儿远到吴县雇了外面这二十个浪荡子……母亲放心,等女儿还了债务,一定把那宝玉赎回!”   说罢,她无视母亲那又是心痛,又是欣慰的表情,缓缓退了出去。   一出房门,柳母便听到女儿压沉着声音说道:“诸君好生休息一晚,明早起程。”   “是。”“小郎君是个痛快人,听你地安排便是。”   众青衣人一窝蜂在柳府中找地方休息时,柳府的花园里,柳婧低着头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小妹柳萱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兄,你是我大兄?”在柳婧回头看向她时,小女孩扁着嘴,转溜着水灵灵的大眼脆脆地说道:“可是大兄,你与我二姐姐好象呢。”   对上妹妹那白嫩嫩水灵灵的模样,柳婧勉强笑了笑,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萱儿,大兄还有事,你自个玩儿吧。”   说罢,她也不理会扁着嘴闷闷不乐的小女孩,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王叔走去。   大步走到正在收拾凌乱破烂的院子的王叔面前,柳婧唤道:“王叔。”   王叔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当下连忙小声唤道:“二姑子,你唤我?”   柳婧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册文书递给王叔,她小心地朝四下看了一眼后,转向王叔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与顾家郎君的婚书,你且赶往鄱阳郡,把柳府发生的事禀于顾府,然后,向顾府借一千五百金……”   不等她的话说完,王叔便苦笑道:“二姑子,要是顾府能够援手,大人也不会向赵宣那等豪强开口了。”   他说的是实话。   柳婧垂下眸,温软轻缓地说道:“我知他们不会应承……等他们找词推拖几日后,你再拿出这婚书,便说,如果顾家能拿出五百金,柳氏愿意解去婚约。叔切记,最少,顾府也得拿出三百金,你才还给他们这文书。”说罢,她从怀中掏出顾府的定情玉佩一并塞给王叔。   王叔急道:“二姑子,这怎么可以?事关你的终身,不能如此草率!”   柳婧抬头看向他,苦涩地说道:“叔……我已年近十七,及笄将近一年,顾府从不言娶。这等婚事,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王叔一阵哑口无言。   直过了一会,他才讷讷地说道:“那,夫人可知道此事?”   柳婧苦笑道:“叔,当务之急,是凑齐还债之金,再救出父亲……如能从顾府凑到五百金,或可解一时之难。”   她这话一出,王叔也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凑到钱就是万幸,哪里还有那么多顾虑?   当下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后把文书收入怀中,道:“姑子放心。”柳婧见他答应,高兴地点了点头,转又吩咐道:“隔墙有耳,唤我大郎!”   “是,大郎!”      第三章 路遇   柳府虽然抵押出去,不过柳父承诺还债的日期还没有到,所以柳婧也没有对家人做什么安排。现在的情况是,她如果在三个月内赚到还债的钱,自是一切好说,如果赚不到,那安排什么都没有用。   第二天,柳婧带着家里的几个老仆,还有那雇来的二十个浪荡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阳河县。   她前往的地方是扬州的治所历阳城。历阳是扬州最繁华的城池,是扬州刺史地驻地,那里人文荟萃,儒生成群,商人数不胜数,是所有扬州人最神往的城池。   扬州一地河道众多,从阳河县到历阳,选择水道,可以节省一点时间,虽然走不了多久,又得走一阵官道的。   自从出了阳河县后,柳婧便很沉默,她站在船舱处,静静地看着外面奔涌的河流,眉峰一直不曾舒展。众浪荡子虽是她雇来的,不过随着天下越来越太平,他们这些崇拜游侠儿,一心一意想做个郭解一样的浪荡子们,日子其实并不好混。再则,如郭解那样的大游侠,平生最信奉的,不就是‘一诺千金’‘愿为信义抛头颅’么?所以,柳婧虽是他们的雇主,这些汉子还是一个个对她恭敬顺从,真如一个地道的家族护卫一样,非常的尽职尽责。   如此日夜兼程,一行人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了历阳。   看到那高高耸立的历阳城门,柳婧便吩咐众牛车停下,她从怀中拿出一些金,交给那些雇来的车夫,目送他们离去后,再转向众浪荡子,大声说道:“诸君,此番已然到了历阳,柳某租好院落后,还请诸位各就各位。”   她盯向众人,温和地说道:“无论是花楼酒坊,还是各大市场,或是码头和刺史府外,诸君   就按我在路上安排的,蹲守在那里,张着耳朵认真地听,认真地看。你们只需记住我一句话,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当天听到的每一句话记住,对那些特色的人多加上心。你们记着,不管是小到妇人打架,还是大到官员入境,全部都要记下来,一到晚间,便禀报于我。”她顿了顿,微笑道:“当初在吴县时,柳某选择诸君,便是知道你们记忆超群,如今到了历阳,还望诸君全力助我!”说罢,她深深一揖。   众人连忙乱七八糟地还礼,一个个爽快地应道:“小郎放心。”“此是小事。”“此事甚易。”   得到他们的应承后,柳婧带头朝着城门走去。紧跟在她身后,她从柳府带来的仆人鲁叔低声说道:“大郎,你这是想做什么?”   不管是王叔,还是包括鲁叔在内的几仆,都是跟随柳母多年的忠仆,因柳父柳母都对他们恭敬客气,所以从小到大,柳婧也把他们当成了长辈。   听到鲁叔的问话,柳婧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到时叔就知道了。”她说是这样说,可神色有点虚,鲁叔突然想起,眼前这个看起来行事果断,很有主见的小主人,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子,再说,柳府欠的可是巨债,要在短短三个月内赚到还清这笔债的巨款,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她多半是想碰一碰运气,哪里真有什么确切的主张了?   当下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   一行人入了历阳城。   东汉天下十三州,扬州为其一,而历阳城,又是扬州的治所,可以想见,这历阳是何等繁华。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以及一个个颇具江南特色的瘦弱白净的少年少女穿行其中,柳婧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把目光移开,低声说道:“也不知那长安洛阳,是何等繁华?”   秦汉以来,天子重视武功和军功,以强壮为美,霸天下而横四方。虽然到了如今,儒学文风开始盛行,可绵延了数百上千年的思想,还是烙印在每个人心中。如此刻,包括柳婧在内的众人看着这满街瘦弱秀气的男男女女,下意识里便有点鄙薄,便觉得这历阳人长得太过秀气,他们浑然忘记了,自己也长得并不雄壮高大。   众人挑了个摆在街角的小摊子胡乱吃了点东西后,鲁叔等仆人已忙着去租院子。而柳婧,则缓步穿行在这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一边观望着这新鲜的城池,一边留神着看到的每一个人。   这般边走边看,柳婧的脚步便有点乱。走着走着,她的脚踩上了一人的衣袍,接着,一个斥喝声传来,“瞎了你的眼么!”   这斥喝声极端傲慢,柳婧迅速地转过头去,她一边收回脚步,一边连人也没有看清,便温厚斯文地道着歉,“是小人无礼。”   柳婧这人,自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当成宝贝疙瘩惯大的,本又是个女儿家,要不是现在家里遇难,她哪里是这般被人辱骂还小心道歉的角色?因此,她虽是温厚斯文地陪着礼,可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中,隐隐都带上了几分委屈。   这种委屈,令得正要大步离去的那群人中的首领抬了抬斗笠,而在他向柳婧看来时,柳婧恰好也在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间,柳婧不由一怔,这人虽是戴着斗笠,身上也只着一袭普通的青色布衣,长相却是极俊极美。他的这种俊美,实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是冷,也仿佛是寂然,更仿佛是极致的张扬和俯视。可奇怪的是,这种种仿佛交杂在一起,却奇异的中和了,再配上他那双明净温柔的眸光时,只让人感觉到,眼前这少年,是个极温柔极多情的人。   柳婧长得这么大,还真没有想到过,男人能俊美成这样。特别是,他还只着一身普通庶民才着的青布衣。要是金冠束发,白玉为佩,却不知是何等风采?   在柳婧对上他的脸,眸光微愕时,那人则是朝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后,朝她点了点头,重新压下斗笠,他一边走一边轻柔地说道:“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他说的,是那个刚刚对柳婧斥喝的仆人,那仆人大惊,他猛然抬头看着少年,双眼一红便要哭了。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任由那仆人要哭不哭,张惶茫然地站在原地,径自筹拥着那斗笠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在他们的身后,柳婧也站在原地,她蹙了蹙眉,喃喃说道:“好似有点眼熟。”嘀咕到这里,她也不再多想,提步继续朝前走去。   柳婧逛了大半天时,院子也租好了,历阳不愧是扬州治所,房子很贵,柳婧租三个月,足支付了十两金。   想她拿着她母亲视若生命,便是父亲四处借贷,都没有想过要动用的玉佩当了五十两金。雇那二十人时,交了定金十两,这里又拿出去十两,一路上的饮食路费等花销是五两,手头已只剩下二十五两金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要在历阳呆二三个月,真不知道这点金能不能帮她撑到最后?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对,应该是说,她这已是孤掷一注,还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孤掷一注。手头这二十五两金,她必须在二个月内,把它变成一千四五百两才能解去柳府之难。   一行人安下家后,第二天便开始按照柳婧地按排行事。   二十几号人,她把他们分别安插在历阳城最繁华热闹,最人多口杂的地方。有求了鸨母去妓院当了临时龟公的,有聘入茶楼当了茶博士的,有混入历阳东南西北四大市场,成天没事就瞎转悠的,有进入码头当闲工的。   总之,二十几号人,每个人都安插了一个地方。这些人的任务,便是把那一天听到的看到的全部记下来,然后在晚上回来时向柳婧汇报。   没有一个人知道,柳婧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而柳婧每天每天听着这些人的事无巨细地汇报。在听到一些要点时,她会吩咐他们,下次要对某些事某些人重点关注。   在一行人进入历阳的第四十天,在眼看着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半多时,这一晚,一个汉子刚把在码头听到的消息说了几句后,柳婧突然手一举,“等等。”   在众人齐刷刷抬头,紧盯而来的目光中,柳婧负着双手在房间转了几步,从一侧拿出一叠纸帛。这上面,记录了他们这四十天来收集的,她认为或许会有用处的事。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后,柳婧双手一合,闭着眼睛低低地说道:“或许,此事可行!”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鲁叔等人问起,便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可以了,全部出去吧。”   “是。”   这一晚,柳婧一直没有睡。她先是拿着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又是在月光下走来走去,接着又磨墨写了一阵,直到凌晨时,鲁叔还看到她刻意掂高了的修长身影拓印在纱窗上。   第二天,柳婧召来众人,令这二十几人不再分散活动,而是只呆在三个地方,帮她注意一点小事,同时,还让其中两个开过船的浪荡子去当了个临时的船工,抓紧学学怎么开货船。   如此过了三天后,第五天来了。   第四章 码头上   今天,正是十一月十五,圆月高挂,夜色如霜时。   历阳的并河上,水波荡漾,天上水中明月两相照。   望着那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个码头的六艘货船,听着货船上传来的说话声,树林中,鲁叔低声说道:“大郎,是不是可以了?”   黑暗中,柳婧精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反光,她紧盯着那几条船,又看了看月光后,低声道:“可以了。”   “好。”鲁叔发现自己过于紧张,连带声音都有点颤了,他咽了一下唾沫,转向身后低声喝道:“发信号,让他们行动。”   “是。”   一个浪荡子应了一声后,悄悄钻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几个骑士冲破黑暗,冲入了码头旁。此刻已然夜深,码头上几乎没有闲人。几个骑士一冲过来,便有一人大声叫道:“刘君,刘君!”   他地叫喝声急躁而中气十足,叫声中,那几艘货船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看到这些骑士,那中年人上前一步问道:“阁下这是?”   “我家主公让你马上过去一趟。他说,吴郡的闵公来了,现正在醉红楼中,闵公明天就会离开。”   那中年人显然早就想与闵公一会,当下大喜过望,连忙叫道:“此事当真?”也不等那几个骑士回答,他马上又道:“好,我这就过去。”说罢,他招了几人,急急地上了码头,坐着马车在那些骑士地带领下离开了。   那个中年人离开不到二刻钟,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二个骑士冲入码头,他们跳到那船上说了一些什么话后,便带着百来个船上的护卫急匆匆离开了。直到走得老远,还有骑士在急哄哄地说道:“走快点,再迟你们主公只怕被人打死了。”   那些护卫这一走,几条货船上,已只剩下四五十人不到,分配到每条船上,已不足八人。   就在那些因为两次骚动,而凑在船板上的船工护卫们,还在心神不宁地说着什么时,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们一个个地转过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方向,正走来一个跌跌倒倒的美人儿。美人儿一袭红纱,衣裳薄得隐约可见里面的冰肤玉肌。她似是喝多了酒,身边连个婢女也没有,就这么东倒西歪地朝着码头走来。   而且,随着她走动,还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襟,使得那领口处一片雪嫩的肌肤,在圆月和灯火下若隐若现……   当然,还隔了近二百步,美人儿到底有多美,众船工和护卫也看不太清切,他们为了押这一次的货,也旷了两个月了,想他们干的这些事,也都是个见不得光,时刻要吊着胆子的。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历阳,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时,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渴望做些什么纾解一下。   而这荒凉所在,一个没有带上婢女和护卫的,只着薄裳,还打扮这么艳丽的风骚美人突然出现在码头上,这几十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已是喉头发干,热血沸腾了。   美人儿虽是出现在得突然,他们几十号大男人自是不会害怕。呆了一阵后,在那美人扯下半边纱衣,露出了雪白的肩膀时,一个汉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道:“这美人儿莫不是想投河吧?不行,我要劝住她。”   说罢,他急急地踏上了跳板。   而随着这个汉子一动,几十号人都心动了,当下,又有十几个年轻点地跟了上去。就在这时,美人也许是改变了主意,身子一折,跌跌撞撞地朝与他们相反地方向又哭又笑地歪去。   这世人行事,最是喜欢从众。这十几号人朝着美人儿走出十几步时,又有十几人跟上来凑热闹了。   就在这些粗汉子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胡言乱语地围向那美人时,突然间,从对面的树林中跑出来两人,他们朝着美人叫道:“阿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们看到了成群结队跑来的船工们,顿时吓了一跳。两人急冲到美人身边,扯着她的手朝着树林里便是一阵狂奔。   众船工平素规规矩矩,刚才也是见到美人衣裳不整地落了单才动了色心,现在这两人牵着美人一跑,便有大半停了步。   就在那两人牵着美人入了树林时,突然的,一个船工惊叫道:“那船怎么自己开了?”众人齐齐一回头,正好看到排在最后的,自家的一艘货船,竟悄无声息地趁着月色,逃向大河深处……   有人偷船!   一瞬间,众船工都明白过来了,一护卫厉声喝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的声音没落,护卫首领已暴然喝道:“快,快追!快追上去!”   可是,随着这护卫首领的声音落地,陡然的,从旁边的码头上,突然嗖嗖嗖射来十几支火箭,淋了牛油,燃烧得旺盛的火箭扑扑地钉在了剩下的五条大船上。   众人知道自家货船上装的是什么货,看到这零零散散的火箭飞来,一人冷笑道:“这是在玩把戏么?”话刚出口,他脸色大变,却是那些火箭一射上去,五艘货船竟是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地越烧越旺!   那护卫首领率先明白过来,他嘶叫道:“不好,这些船里也被贼子淋了火油!”   这话一出,不管是护卫也罢,还是船工也罢,都是脸色剧变。他们知道,这些船里装的是什么货,他们更知道,这些货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强横之徒!这批货要是在他们手中有了损失,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是,几十号人嘶哑地叫着扑向众货船,而他们刚冲上船头,便看到还留守在船上的那几个,都被弄晕了东倒西歪地横卧在船舱上……这些人忙地忙着救火,急的急着要追向那只逃离的货船,便没有人注意到,码头的两侧,都有马蹄声在渐渐远去。   天空上,一缕白云挡住了圆月,令得前方的官道有点昏暗。   一边策马急驰着,鲁叔一边低声问向被胡乱置于自己身前的红纱美人,颤声道:“大郎,看来事成了。”他抬头看向那艘渐渐远离的货船,哑声道:“他们应是追不上了。”   柳婧伏在马背上,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她低声说道:“到了前面,选一偏静所在,我要换裳。”   “是。”   见到鲁叔咧着嘴笑个不停,柳婧抿着唇一脸严肃地说道:“叔,先别欢喜,我们得快点赶上货船。”   “好好。”在择了一处树林放下柳婧,让她重新扮回男子后,三人重又上了马。这一次,他们更是快马加鞭,一个个埋着头话也不说,只是不要命地向前方奔跑着。   而这时刻,便是透过厚厚的树林,他们也可以看到火光冲天的码头,可以听到无数的马蹄声脚步声和叫嚷声传来。   又过了一阵,眼看就要抵达他们与货船约好的码头时。鲁叔回头看向那火光冲天的历阳码头,不安地问道:“大郎,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追上来了?”   “没那么快。”黑暗中,柳婧的声音虽轻细,却也条理分明,她低声说道:“那里火光这么大,肯定会惊动官府。而官府只要一来人,便可以看到,那船上装的不止是丝绸,更多的还是盐……私贩官盐,从来都是重罪,这可是一个大案子。货船的主人们现在肯定乱了手脚,一个个绞尽脑汁地应对官府,只怕没有那么多心神追赶我们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此刻那些货主肯定恨我们入骨,如果二天之内不能逃到安全所在,以后怕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她这样一说,鲁叔两人又出了一身冷汗。想他们自少年时便跟在柳母身边,这些年风里雨里,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以前他们见过的世面,都是场面上的,是与规矩人打交道的,简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们会和自己的姑子一道,去拦截人家私盐贩子的货物,而且一拦还是这么一大船!   想到这里,鲁叔两人又是不安,又是茫然,按道理说,这事也算是偷奸犯科,可自家姑子说了,他们只是黑吃黑,坑害的是不义之人,不算作恶……   寻思着的两人一边策马急疾,一边小心地看向月光下的柳婧。此刻的柳婧,正咬着牙,额头上的冷汗如串珠一样掉落在她眼睫毛上,酸涩的汗水显然刺痛了她的眼,令得柳婧眉头深皱,脸色苍白强忍痛苦。   这般狂驰一阵后,约定的码头已渐渐在望。这时,从两侧的小路上冲出了几匹马,看着月色下熟悉的身影,鲁叔喜道:“大郎,他们都成功脱身了。”   “恩。”奔马终于慢了些,柳婧也可以腾出衣袖拭了一把汗,她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十几个骑士,低声道:“目前看来,一切顺利。”   转眼间,十几个骑士围上了柳婧,看到勉强自己在马背上坐直的柳婧,他们同时抱了抱拳,笑道:“大郎君好计策!”   柳婧苍白着脸,让自己淡定温柔的一笑后,轻声说道:“还是诸君得力,要不是你们借来了这些马,我们也不会逃脱得这般容易。”   此时圆月刚从云层下伸出头来,那银色的光芒,把柳婧的小白脸儿照得一清二楚。这么近距离地对上这小白脸儿温柔安静的笑容,十几个浪荡子都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想道:今天晚上,不知有多少强人会因此事家破人亡,这小郎君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温文儒雅……   第五章 异心   一行人会合后,当下各自上马,快马加鞭地朝前方码头奔驰而去。   当他们来到码头旁时,月色下,那一只大货船正静静地屹立在波涛中,配上四周黑寂的山水,显得格外宁和。众人本来很是不安,老担心着那些人已经追上,直到这时才完全踏实下来。   看到他们跑来,开船的两个浪荡子,以及给两个浪荡子护驾的四个柳府壮仆都连忙迎了上来。   柳婧跳下马背,一边急步朝着货船走去,一边低声道:“别多说话,免得引起他人关注。”话音一落,正有点亢奋的众人马上安静下来。   货船上的空间被货物装的满满的,安置了二十几人后,所有的马匹只能放在甲板上了。随着柳婧一声命令,货船开动,乘着月色,朝着茫茫的河道疾驰而去。   坐在船上,众人回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历阳码头,一个个长吁了一口气,都放松起来。   柳婧也放松了,她无力地软倒在舱房中,一副连眼睛也睁不开的样子,哑声说道:“我休息一会,有事马上叫我。”“是,大郎君。”鲁叔干脆地应了一声后,恭敬地看着自家姑子,欢喜地想道:姑子可真是聪明,截了这么多盐。这一下,柳府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柳婧这一休息,便是睡得天昏地暗,当她醒来时,外面太阳光灼灼地照进舱房,甲板上不时传来一阵笑语声。   竟是天亮了。   柳婧连忙站起,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油腻腻,脸上像抹了几寸的污垢,脏成这样,真不知自己昨晚怎么睡得着的。   端了一盆清水,柳婧细细地洗了一把脸,再把身上抹了抹,然后再重新把脸涂黑后,又换了一袭袍子,才缓步走出舱房。   甲板上很是热闹,二十几个浪荡子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在不远处,则栓了十几匹马,那些马打的打响鼻,嘶叫的嘶叫,使得这小小的空间,如同闹市一样。   看到柳婧走来,那叫木季的浪荡子大步迎了上来。他朝着柳婧咧嘴笑道:“小郎君,大伙正在说呢,咱这船里装的都是什么货啊?这么沉的?”   木季这话一出,好一些浪荡子都回头看向柳婧,一脸好奇地等着她回答。   要知道,自从把这船劫了回来后,柳府的四个壮仆,便眼也不眨一下地守着底舱,他们是连见也不许见一眼,眼下一个个心里都好奇着呢。   对上众人的目光,柳婧微微一笑,道:“不管是什么货物,诸君这次是助了柳某一臂了,等事成后,一定会有重谢。”却是不愿意直面回答的样子。   众浪荡子见状,也就不追问了,一个个重又聚在一起说笑起来。   转眼,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柳婧起了一个大早,她看着东方刚刚浮起的朝霞,望着那茫茫的波涛深处,暗暗想道:再走一天,只要再走一天应该就安全了,那些人应该就追不上了……   就在她望着东方出神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鲁叔来到她身后,压低声音,有点慌乱地说道:“大郎,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货舱了。”   什么?   柳婧迅速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鲁叔一脸不安,他哑声说道:“昨晚丑时后半刻,我守着守着,不知怎地就睡着了,后来一睁开眼,见到强子他们都还在睡。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起身,一看才发现,门口处的记号有被人移动的痕迹。”   鲁叔说到这里,急而沙哑地说道:“大郎,你看这事?”   柳婧抬头,她对上鲁叔冒着血丝的双眼,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斥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这一行,她就带了六个家仆,底舱那么多货,就靠这六人日夜守着,那也确实是累着他们了。只是话说回来,当时她让家仆们守着货舱时,便是求他们这般坚守三晚,她只需要他们坚守三晚啊!哪知道,这才二个晚上,他们就出错了……   压住纷乱的思绪,柳婧抿着唇低声说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手摩挲着船舷,咬牙想道:现在的情况是,这些浪荡子中,有人昨晚潜入了货舱,知道里面装载的都是盐……这么一船盐,折成金,少说也有二千两。有所谓财帛动人心,只怕那潜入之人已然起了坏心。   她又看了一眼鲁叔,继续想道:我的人只有六个,可谓防得住君子堵不了小人。眼下雇来的浪荡子中,已经出现了小人,就必须改变方式了。   想到这里,柳婧一咬牙,她转过头看向一脸焦虑的鲁叔说道:“叔,你去叫来所有人,便说,我有话跟他们说。”   “大郎你这是?”鲁叔才问出口,便见柳婧抿着的唇色发白。他心下一酸涩,不由想道自家二姑子虽然聪明,可她毕竟只是个姑子,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要不是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自家姑子可能还得成天抱着一本《女诫》,隔二岔三便默写一道交给柳母审阅。这样的小姑子,自己不能给她解忧,还因一时贪睡给她添了麻烦……   鲁叔愧疚难当,也不再问了,急忙应道:“好,我去叫。”转过身,鲁叔朝着舱中大叫道:“诸君诸君,我家大郎有话跟诸君说道说道。”   叫声中,一个个浪荡子钻了出来。当二十几个浪荡子都出现在甲板上时,柳婧笑如春风地说道:“昨日,木季不是还向在下询问,我们截来的这一批是什么货吗?不知到了今日,大伙还感兴趣不?”   柳婧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问出这话,一时之间,众浪荡子一怔,那木季更是陡然睁大双眼,错愕地看着柳婧,在对上她扫来的明亮至极的眼神时,目光闪了闪。而另一侧,一个浪荡子已大声叫道:“自是感兴趣。柳家小郎,你就别这些实的虚的,给个痛快话吧。”“是啊,小郎就直接说吧。”   在一个个的叫嚷声中,柳婧目光如水,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了一遍后,她慢腾腾地说道:“好,既然诸位都感兴趣,那柳某就直接说了,这船上,装的都是私盐!我们截的这批货,是盐!”   众浪荡子早就知道,他们截下的这批货应该不简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一船盐!   自汉一朝盐铁管制便很严,可是管制得越严,便意味着从中谋的利就越大。铁器不用说,这盐可是一本十利的好东西啊!   随着柳婧声音一落,众浪荡子便接头接耳起来。   柳婧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她在留神这些人的表情举止之际,暗暗寻思道:天下间的浪荡子,都以游侠为目的,以信义为行事宗旨。这些人中就算有小人,更多的应是真正的义士。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盐是从别人那里截来的,来路就不正,所以,也不能指望那些义士为了保护她这船盐激奋而起,慷慨相助。而小人打着再从她这里截走的主意,也不会有心里压力。   ——她现在的情况,便如小儿拿着巨金在夜市里行走!   在众浪荡子低语了一会后,柳婧朝着他们团团一揖,朗声道:“此番能够得到这批货物,诸君可说是立下了大功。要不是柳某家中出现危难,定当与诸君均分财富。”   在她‘均分财富’四字出口时,四下安静起来,一个个浪荡子同时转过头,他们认真地看着柳婧,屏着呼吸地等着她说下去。   柳婧清咳一声后,说道:“如今,柳某决定,这舱中有锦一百二十匹,缎五十匹,全部均分给诸位……”   她说到这里,声音刻意地停了停。而这时,浪荡子中已有几人喜形于色。柳婧忖道:这几人不是贪得无厌之徒。顿了顿后,柳婧继续说道:“至于舱中盐货,柳某决定,诸君一人可得二袋,共计五十斤。”这次她的话音落下后,浪荡子中,已有十数人同时欢呼出声。   看到他们高兴,柳婧也是很高兴,她微笑地转向一直目光闪烁,似乎对她的决定不以为然的木季,认真说道:“木君带领众人,借来了十几匹,本来柳某还想着,把这些盐卖掉后就可以还上这租马的费用。如今只能麻烦木君多带一些盐,到了城中换成金以抵雇马之资……”一句话令得刚才还欢喜得交头接耳的浪荡子们一静,木季等人皱起了眉头后,柳婧又道:“哎,柳某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了前方水势平缓处,就与诸君分道扬镳!”   她刚说到这里,木季腾地跳了起来,他愤怒地叫道:“为何?”瞪着柳婧,他啪地一声按在腰间的剑鞘着,扯着嗓子厉声喝道:“你既雇了我等四个月,为何这般中途把我等驱离。你看不起我们?”   在浪荡子眼中,什么是他们最看重,是他们拼死也要维护的?那便是名声,便是面子。而木季的这句‘你看不起我们’的话,宛如火线,一经吐出,便令得所有的浪荡子都沉默起来。他们睁大眼,他们收起喜悦,与木季一道一言不发地瞪着柳婧。   这时刻,不止是柳婧,便是鲁叔他们也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一个字说得不好,便会引得这些人刀兵相向!   第六章 分道   所有人都在看向柳婧。   他们在等着她解释:明明处境还很困难,为何要赶走他们,难道她不放心他们的人品?难道她还怕他们会图谋这些盐货不成?想他们顶天立地,为了信义可以轻易抛却这头颅,眼前这小白脸儿,这是把他们想成了何等人了?   在一众怒目而视中,柳婧的脸越发白了。她苦笑了下,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痰后,低下头朝着他们深深一揖,叹道:“木君错矣。柳某之所以准备与诸君分开,正是想要诸君为柳某解忧。”她严肃地说道:“柳某夜观天象,料定今晚或者明日,会天色回暖,风向东南,到得那时,我们这帆船便是逆风而行了,不但要降下风帆,还要诸君一道划船方可缓慢行进。而诸君要是能在今日离开,便能带走一千斤盐,骑走十几匹马,如此一来,我们这船便可以轻上一半,我们的船速也会快上一倍。这样等到东南风来时,柳某只怕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笑着,以一种极有诱惑力的声音说道:“诸君此番回到家中,你们的妻儿父母,定然欢喜之极。此行在外三月不到,不但能回家陪他们过年,还赚了金,还得了可供家里食用几年的盐,还可以给父母妻儿各制几套衣裳。”这一席话说出,好些人都是心中一动,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如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她的理由十足,毕竟,这船上的人中,只有她柳家郎君是个识得字的读书人,现在,她预测到风向会变,众浪荡子听了,有半数都是敬佩,那些怀疑她信口瞎编的,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她对他们的态度着实恭敬客气,让他们无话可说,无刺可挑。   在一阵安静中,柳婧拍了拍双掌,喝道:“鲁叔,去把绸缎和送给诸君的盐全部搬到甲板上来。”   “好的,大郎。”鲁叔大声应了,带着众仆人朝着底舱走去。   看着一匹匹绸缎摆在甲板上,望着这些质地不错的绸缎在阳光下发出的流离华光,众浪荡子逐渐兴奋起来,特别是当一袋一袋的盐给搬到甲板上后,有不少人已是脸孔潮红,笑得嘴都合不拢。   转眼间,柳婧承诺过的绸缎和盐都已摆到了众人眼前,指着其中一小堆食袋,柳婧朝着木季几人恭敬的一揖,客气地说道:“这些盐,就得劳烦诸君把它换成金后,还给那马场中人了。”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大声说道:“诸君也知道,我们的这些盐,是从豪强那里截来的。那些豪强,不管哪一个,都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参与过对他们的抢夺,那么,不管是泄愤还是为了维持他们豪强的颜面,都会对我们进行千里诛杀。所以,此次之事,万望诸君紧闭双唇,谁也不说,谁也不露。”在一席话说得众浪荡子都点头应是时,柳婧转向木季等人,严肃地说道:“柳某请木君把这些盐全部换成金后再还雇马之资,也是不想让那马场之人起疑。”   木季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低下头拱了拱手,“小郎君放心。”虽是不甘不愿,却终是应承了。当下,柳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双腿都是一软。   货船行驶了一会后,前方出现了一片适合停泊的河滩。柳婧示意柳府的仆人们帮助这些浪荡子,把绸缎和盐都抬到岸上摆好,再把马都牵上岸。   做完这一切,柳婧朝着众浪荡子团团一揖,朗声道:“多谢诸君相助,后会有期。”在众浪荡子一一还礼中,货船慢慢驶开。   望着那在金光中越去越远的货船,木季的双眼阴了阴,趁着众浪荡子商量到哪个地方把盐全部销掉之际,他扯着两个平素里走得最近的好友来到树林中,先是鬼头鬼脑地朝着那远去的货船看了一眼后,木季转回头看向两人,压低声音说道:“成兄,张兄,这柳府小儿借着咱们的力量,从他人手中抢了这一船货。他不过一小儿,自始至终不过动了几下嘴,却能得到这天大的好处,我实不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两人。   姓成的汉子身材高大健壮,一脸的络腮胡子。闻言,他斜眼盯向木季,不高兴地说道:“阿季,我辈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你看他不忿,刚才便不应该接受他的厚赐。如今财货到手又有此言,莫非想做小人之事?”   木季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当下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勉强笑道:“成兄错了,他柳姓小儿做的也是小人之事,我不过是学学他而已。”说到这里,他见姓成的越发一脸不以为然,便朝他抱了抱拳,吭吭哧哧地说道:“成兄不喜,便当没有听到便是。”   姓成的汉子重重一哼,手一甩大步走开。看着他的背影,那姓张的汉子凑近木季,低声说道:“大兄,早说了这厮固执,你叫他过来做什么?凭白受了一顿唾!”   木季脸色也是难看,他低声道:“我怎知这厮连柳姓小儿那样的人也要护着?”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成姓汉子,阴着眼睛说道:“他不参与便不参与,反正以那厮的性格,也不会帮那姓柳的对付我们。”他凑近姓张的汉子,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张兄,借我们马的那强梁是我故交,快马加鞭赶到他那,不过一日路程。你说,要是我们把柳姓小儿的行踪和情况告知我那故交,由他出面截了那批货……”   他声音一落,姓张的汉子便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你我可分多少?”   “不下于四成。”   “如此,我们马上就去!等等,那柳姓小儿的船已走得远了,要是追之不及怎么办?”   木季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前方四百余里水道,都没有支流!怎么可能追之不及?再则,便是追不到船,他们总要出货的吧?我们便在积县守株待兔也成!”木季口沫横飞地说到这里,一张紫膛脸已涨得发红,他兴奋地想道:这世道钱财难赚,我木季穷苦多年,有心想冒犯强梁,却又无那能耐。这柳姓小儿就不一样了,抢了他还是杀了他,就凭他那一家子的妇孺,那是连个替他叫冤的主都不会有!这样好欺的人不去欺,我岂不是白走世间一趟?   姓张的汉子闻言兴奋地咧着一口黄牙,迫不及待地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不是要还马吗?让他们自个雇车回家,我们马上把马送回!”   “得,就这么着。”   岸上发生的事,柳婧等人一无所知。   货船一开,她和六个仆人便回到底舱,一边检查着舱中的盐货,柳婧一边频频蹙眉。   一侧,同样脸色也不好看的鲁叔嘀咕道:“大郎,那些浪荡子都赶走了,那这些盐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那些私盐贩子处理货物,通常会在什么地方啊。”   柳婧蹙着眉,从袖袋里掏出那四十天里,众浪荡子的见闻,看了一会后,她说道:“地方倒有,还就在附近,那是一个叫积县的所在。”她把纸帛一合,苦笑道:“现在的问题,倒不是在哪里出货,而是该怎么出货!那些私盐贩子都是地方强梁,怕就怕我们一开口,他们便知道我们是外行,到时再被人来个黑吃黑可就血本无归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鲁叔皱眉想了会,朝着柳婧认真地说道:“大郎,我们几个好歹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丈夫,这事,便由我们商量着办吧。”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还要想想,还要好好想想……”   说罢,她转身朝着甲板上走去。   柳婧这一想,便想了整整一天一夜。当又一个朝阳升起时,她还站在甲板上凝眉苦思。   想她柳婧长得十七岁,书是读了三车,奈何这么多年困于深闺,阅历实在太少啊。再说,与强梁豪杰打交道,处理这种违法犯禁之物,一直都离她的世界太远,便是书中,也根本不曾提起啊。   怎么寻思,柳婧都是束手无策。   她再次从袖袋中掏出那见闻录看了看,过了一会,柳婧唤道:“鲁叔,你过来一下。”   “大郎何事?”鲁叔小跑到柳婧身后,小心地试探道:“大郎想出主意了?”   柳婧指着前方说道:“我们应该离一个叫芦苇荡的地方不远了……叔,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就把这船在芦苇荡里选一个隐密所在藏了。等我们把消息完全打听清楚了,再来开船。”   她这话很有道理,想那货船一藏,那些想追踪他们的人,就连目标也没有了。鲁叔忙不迭地应道:“行行,就听大郎的。”   既然商量妥当,货船更是全力行驶了,众人嫌这西北风不大,令得这帆船走得不快,还帮着划起浆来。   划了半天浆,在日上中天时,众人的视野里,右侧的河道处,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那芦苇又深又密,芦苇的尽头便是大片树林。不管是芦苇还是树林,都浸在河水中,想一想办法,也许还真能找到地方把货船给藏了。   第七章 黑衣人   众人驱着船,朝着芦苇荡驶去。   货船上面,现在只装了三四千斤左右的盐,再加上他们七人,载得并不重。芦苇荡虽然水浅,却还可以行船。特别是走了一阵后,前方赫然出现一大片长在水中的密林。那密林根干部全部被水淹没,只剩下个树叶并不繁茂的树顶。货船在其间驶了一阵后,又看到一大片纵使到了冬天,树叶依然葱郁的树林,而那树林中,还有一个小山包!   在鲁叔兴奋地指挥中,货船驶入那个山包后面,这山包后面恰好有一片空地,另外三面都是这种枝叶繁茂的树,再砍些树枝给拦在出入道,还真就这么把一只货船给藏住了。   把货船藏好,柳婧等人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这几天他们开着这只船一路招摇,心中还是很不安的。特别是两个柳府的仆人刚刚从浪荡子那里学会了开船,并不老练,开起船来那速度怎么也提不上去,一路上,众人总是担心有什么人会追上来。   藏好货船后,几人砍下几根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筏子,开始穿过丛林,朝着岸边划去。   岸很快就到了。这边的河岸有点特别,过了一片二十步不到的沙滩后,便是一个倾斜着向上的山坡。这山坡的倾斜度还挺高,从河滩到那山坡顶,约有二三十尺高,众人又是砍树挡路又是做筏子的,这时已筋疲力尽,走到山坡上时站都站不稳了。   堪堪走到山坡上,一个仆人刚刚指着远方叫道:“大郎,那似是条官道。”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   众人还刚刚站稳!   陡然的!他们都是一僵,原本已软着坐到了草地上的柳婧更是身躯一硬,而那叫嚷的仆人,也张着嘴,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般,张着嘴‘嗬嗬’连声,眼瞪着前方,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安静,四下是无比的安静,只有一阵阵风吹过丛林,带着湿气与寒意袭上众人,只有那扑天盖地的血腥味,以及遍地遍地的尸体,充斥了柳婧等人的呼吸,染红了她们的视野!   却见那山坡下,正好整以暇地站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而这些蒙面人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最后一个蒙面人,刚把血淋淋的长剑从一个做贵人打扮的中年人胸口拔出,在激起一串溅了三尺高的血雨后,任由那中年人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地倒下……   草地上,七倒八歪地躺了八九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着装不华丽,无一佩饰不精致,分明都是极有身份的人!   而现在,这些极有身份的人,已变成了死人躺在地上,站在这些死人身边的,是一个个黑布蒙面,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这分明是一场屠杀,一场不能为外人知道的暗杀!被杀的人大有来历,而杀人的人之所以蒙着脸,分明是不想被人知道这事是他们干的!   如此隐密之事,如此不可告人之事,现在,竟被柳婧带人撞了个正着!   一时之间,柳婧脸白如雪!   在柳婧等人苍白着脸,惊惶无比地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时。众黑衣人同时转头看向了站在中间的一个黑衣蒙面人。   他们在看着自己的首领,等着他下令!   在他们的目光中,那黑衣蒙面人,右手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踩着优美而缓步的步履,如一头就在猎食的豹子一样,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看到他走近,鲁叔清醒过来,他踉跄地冲向柳婧,把她胡乱一拉后自己挡在她的身前。只是他所有的力气,似乎在做出这个动作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于是,他站在柳婧面前时,整个人都在颤抖,那牙齿叩叩相击的声音,人隔了很远都听得到。   柳婧也清醒了过来。她挺直腰背,大步走出几步,挡在了鲁叔前面,正面迎上了这个缓步而来,优雅而又危险可怕之极的黑衣首领。   那黑衣蒙面人看了一眼拦在自己面前的柳婧,手中血淋淋的剑锋一掠,用他那极为优美动听的嗓音,淡淡的,轻柔地说道:“行了,别傻站了,都杀了吧!”   都杀了吧!   他说,都杀了吧!   一时之间,扑通扑通,柳婧的身后跪地声,抽泣声响成了一片。   柳婧也很怕,她灰白着一张脸,一双美丽的眸子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那血淋淋的剑慢慢指向自己时,随着那剑锋越来越近,她绝望地瞪大了眼。   红日似火,因剧烈的恐惧和绝望而瞳孔放大的柳婧,在这一刻,显出了一种惊人的美丽。   那蒙面黑衣人盯着她的目光,似是多了分打量。他抬起手腕,慢慢的,那锋寒的剑锋,抵上了柳婧的咽喉……只要这剑轻轻一点,这个因绝望而美丽得让人惊艳的少年,便会彻夜合上他那动人的双眼!   这可真是暴殓天物啊!   黑衣人轻轻一笑,在柳婧僵硬的,哆嗦不已中,那泛着浓烈的血腥味儿的剑锋,慢慢地从她的喉结向下滑去。   那剑锋,冰寒的,因滴着血而粘滞地点过她的颈窝,然后,慢慢地划向颈窝处,那系得紧紧的襟领……   剑锋这么挑着襟领,然后,他手腕轻轻一抖,那紧扣的襟口,便发出一阵轻轻的衣帛碎裂声:“兹——”地一声,柳婧那厚厚的外袍,被割出了四寸长的口子。   正在围向柳婧身后众仆的黑衣人听到这声裂帛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他们转头看向自家首领,见到他那面巾下微眯的,似是含笑的双眸,见到他那优雅的,以剑相指的动作,见到被他寒剑相指下,恐惧到了极点,被动地仰着头,绝望地睁大眼等着最后一刻来临的那俊美小郎,一个个竟是手中佩剑一垂,同时想道:真是稀奇了,头儿也好起色来了。头儿既然想戏耍这头小白脸儿?那这些仆人,也不忙着杀了。   在一阵无声的安静中,那黑衣首领的剑锋再次轻轻一挑,这一次,兹地一声裂成两半的,是柳婧的中衣。   这世间,只怕没有比等死更加恐惧的了。柳婧的脸雪白雪白,她绝望地看着那人,额头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正沁沁而下。   黑衣首领盯着柳婧,他面巾下的双眼再次微微一阴,似是低笑出声。   如今,柳婧外袍中衣都被削破,只有里面那层雪纱织就的内裳伏贴地裹在她晶莹如玉的肌肤上。   黑衣首领似乎不忙着杀她,他用那粘着血的剑锋,不紧不慢地在她的玉颈和下巴处游移,而冰寒的剑锋所到之处,阳光下柳婧那几乎看不到毛孔的细白肌肤,便激起了一串串的鸡皮疙瘩。   一滴又一滴的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她的眼角流下,偶尔有几滴溅落在剑锋上,还荡开了那剑面上的血花。   感觉到那在自己颈间不紧不慢摩挲着的剑锋,柳婧唇动了动,于极至的恐惧中,她隐约想到了什么,可那点什么,却因她的大脑太过浑沌,而根本记不起来。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这黑衣人,等着他对她的死亡判决。   这时,黑衣首领的剑锋再次下移,它慢慢移到柳婧的咽喉下,轻轻向下一割,“兹”的一声,布帛碎裂声再次响起,柳婧的内裳也被割破,露出了她雪白的胸颈!   黑衣首领目光下移,盯了一会后,他突然轻柔地问道:“这是什么?”他修长圆润的指尖上,卷起了一根金链,金链的下面,便是一个长命锁……这是柳婧自小佩带的,从来没有离过身。   黑衣首领拈起她的贴身佩饰时,靠得她如此之近,那呼吸之气,那说话时,喷出的淡淡的男性气息,都扑在柳婧的颈间。   她唇颤抖了一会,哆嗦着说道:“是,是长命锁。”   “长命锁啊,”黑衣首领的声音特别温柔,他轻声道:“很精致。从小就带的?”   “是……”柳婧回答的声音中,含着牙齿相击的叩叩声。   黑衣首领似乎再次笑了笑,他转过那长命锁,用食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轻柔地说道:“你姓柳?”也不知怎么的,这句虽是问话,却也更似是在肯定,隐约中,更似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柳婧樱唇粉白地颤抖了一下,“是。”   她佩带的这个长命锁,似乎很让黑衣首领感兴趣,他细细地欣赏了一会后,又轻柔地问道:“你好好的家不呆,跑这地方来做甚么?”   此刻,他手中那血淋淋的剑锋,还时不时地划过柳婧的耳畔,时不时地晃过她的秀发。柳婧白着脸瞟了一眼那剑锋,惊恐到极点的她,此时只想着能从这人手中逃得性命,哪里还顾得那点钱财。当下她颤声说道:“我父亲欠债又入了牢房,我得弄点钱还债。”   “欠了多少?”   “一,一千四五百两黄金。”   “哦?”黑衣首领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怎么弄钱的?”   “我,我截了一船盐……”   “盐啊?”黑衣首领低吟一声,继续轻柔地问道:“盐在哪里?”   他这话一出,柳婧似乎振作了一点,她白着脸咬着唇,壮起胆子问道:“我告诉你那盐的地方,你能不能放过我们?”她哽咽道:“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看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的柳婧,黑衣首领笑容微敛,他冷冷地盯着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嗯?”   这声音一出,这表情一做,一股煞气油然而生。柳婧本来怕到极点,说出那话已是鼓出了她所有的勇气,被这人一盯,她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水不由流了下来。      第八章 居然是你?   那黑衣首领侧了侧头,他欣赏了她这表情一会后,慢条斯理地松下那摩挲着她长命锁的手,手一挥命令他的手下,“带着他们,找到那船盐的所在。如果他们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砍了算了。”   “是!”   随着这人命令一出,柳婧的几个仆人都被黑衣汉子们推到了一旁。看到属下们被带走,柳婧声音一提,哑声道:“别推他们,我带你去。”   黑衣首领闻言低低一笑,他赞许地抚了抚柳婧的脸,轻喃道:“这才乖啊。”说罢,他声音一沉,命令道:“在前面带路。”   柳婧连忙走到他前面,她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河滩。这么浑浑噩噩地上了筏子,又把那藏船的地方指那黑衣首领后,柳婧整个人腿一软,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那黑衣首领跳上货船,他到货船转了一圈后,重新跳上竹筏,不一会,柳婧与他便回到了山坡上。   站在山坡上,黑衣首领慢条斯理地命令道:“那船不错,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就上去。”   “是。”   “时间不多,马上动身。”   “是。”   连续下达两条命令后,黑衣首领转向一直在哆嗦的柳婧,笑了笑后,轻柔地说道:“盐不错……看在它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几乎是他那句‘一条生路’一出口,包括鲁叔在内,包括柳婧在内,都是一松。柳婧更是整个人软倒在地,死里逢生,令得她欢喜至极,可想到辛苦弄来的盐全部没了,家人生存再无着落,她又是一阵悲苦。不由的,柳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想她柳婧,虽然一直被人赞为聪明,可她之前的十几年,哪天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平素做的事,也就是读读书,弹弹琴绣绣花的,陡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她能够冷静下来筹谋生计,已是十分难能了。到了现在,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整个人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便无法自制的哽咽起来。   就在她低声呜咽声,突然的,一人向她凑近了些。   那人动作温柔优雅地拂开她的秀发,手指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温软的唇慢慢凑上她的耳廓。   他凑近她,他的呼吸之气喷在她的脸上,他那优雅动听的声音,带着呢喃地轻叹道:“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声音一字一字吐出,力道虽轻实重,仿佛这黑衣首领,是真的真的对柳婧的表现非常失望一般。仿佛他曾期待过他们的重逢,仿佛现在的柳婧,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黑衣首领说出这句话后,他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柳婧的脸,这般近距离地凝视着她,他用大拇指刮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他慢慢伸出右手,揭下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了他的面容。   一对上他的脸,柳婧便怔住了,她也不哭了,睁着泪眼,傻傻地问道:“是你?”   眼前这人,有着一张极俊极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脸孔,有着长期居于高位的人,那种颐指气使的凌人之气。   这个美男子,可不正是她刚刚抵达历阳时路遇的那个首领?当时她还想着,这人俊到这种程度,不知金冠束发白玉为佩是何光景呢。   美男子慢慢站起来,他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不错,是我。”   说罢,他傲慢地瞟了柳婧一眼后,转过头手一挥,“走。”这时众黑衣人已把一众尸体处理干净,也做好了几个木筏,在美男子地带领下,一行人跳下木筏,转眼便进入了芦苇荡。   当看到那货船被他们弄出,被他们划着驶向河道,看着那货船一点一滴地消失在视野中时,柳婧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三个月……”三个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盐,却因一场不该遇见的遇见,而全部泡了汤。   现下怎么办?柳婧眼神空洞地想着,欠了那么一笔巨债,父亲还身陷牢房,母亲和小妹正被那些债主紧紧盯着,自身也被强梁逼迫……没有了那船盐,她也罢,她家人也罢,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将从此终结!从此后,她会永远身在地狱中!   就在柳婧又把脸埋在膝头,低声抽泣声,突然的,鲁叔叫道:“咦,这里怎么有一个包袱?”   不过一转眼,他的声音变成了狂喜,“大郎,大郎,你快看这是什么?”因太过喜悦,鲁叔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柳婧一愕,抬头看去。只见鲁叔抱着一个包袱扑到她面前,随着他手一抖动,包袱给散了开来,几碇金子在阳光下散发出黄灿灿的光芒!   金子!   这是金子!   柳婧狂喜,她猛然扑了过去,把那包袱一抢过来。刚入手,却因为包袱太重,那布兹地一声碎成几块,而包在里面的上百碇黄金,扑通扑通地滚落在地,散了一片。   真是金子!   不止是柳婧,柳府所有的仆人都喜极而泣,鲁叔更是激动得啕啕大哭起来。   柳婧也是,她紧紧抱着这些金碇,绝处逢生的她,眼泪怎么也止不过。直哽咽了好一会,她才转向鲁叔问道:“叔,这金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那草堆里,也不知是谁遗漏下来的。”   这时,一个柳府仆人吭吭哧哧地说道:“好象是,是那个长得极俊的强梁头儿丢下的。我看到他离开时说了句话,然后两个黑衣人便抬了这包袱丢在那草丛了。”   鲁叔大喜,他转向柳婧,咧嘴直乐,“大郎,看来那位郎君也不是坏人。”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数了数金碇子,低声道:“共一百五十碇,恰好一千五百两。”   今天的大起大落太冲击人了,她已筋疲力尽,已不愿再去寻思与那黑衣美男有关的事。便蹲在地上,把金碇子全部拾起包好,再站起来朝着众人说道:“各位叔叔,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是,我们可以回家了。”   鲁叔一边把金收好,一边咧着嘴直笑,“大郎,今儿咱们虽是受了惊吓,却也收获不小呢。我们不是在愁着怎么把那些盐全部卖掉吗?还是那位郎君人好,虽是拿了盐,却也付了金,这可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   柳婧头脑晕晕沉沉,也不想说话,便只是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官道走去。   柳婧这一行人足有七个,不管走到哪里还是很有份量。加上众人惊魂刚定,也不想在外面耽搁,更谈不上张扬露财什么的。一到市集,便雇了两辆车用来赶路,一行人风餐露宿,吃饭时也不吭声,睡觉时更是谨惧至极,如此日夜兼程地走了十天,眼看就要回到故乡了,却路遇暴雨,前方的官道还恰好就被暴雨冲跨了。一行人不等天完全放晴便改道而行,这样又过了近二十天,才回到了家乡。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自家宅院,柳婧突然问道:“鲁叔,今天是什么日?”   “甲子日啊。”   “甲子日?”柳婧掐着手指算了算,脸色微变,“比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天。”   鲁叔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过一天不算什么的。”   柳婧恩了一声,伸出头朝着驭夫叫道:“速度再快一点。”   那驭夫应了一声,猛甩几鞭,令得马车朝着柳府的方向飞快地奔驶而去。   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家,柳婧摸了摸包袱里的金碇,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鲁叔,我这一次的表现,是不是不够好?”   鲁叔一怔,转眼叫道:“大郎,你这是说什么呢?家里这么大的担子你都解决了,怎么还能说不好?大郎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可只是个小姑。“   鲁叔刚说到这里,一个仆人在外面叫道:“王叔,王叔,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什么,王叔来了?   柳婧和鲁叔同时探出头来,只见王叔正从后方急步走来,陡然对上柳婧等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和如释重负。几个箭步冲到众人面前,王叔颤声道:“金筹来了?”   鲁叔得意地咧嘴直乐,“那是当然。”   王叔喜得双手直搓,他还待再问,柳婧已在一旁问道:“叔,那事你办了没?”   王叔自是明白她在问什么,当下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我赶到鄱阳郡时,才知道顾公早就高升了,说是现在在洛阳,都荣升什么司马了。那些人都说,顾家生了个大富大贵命的次子,才名扬于天下,备受天子看重,与各位皇子都是同窗,可受信任着呢。”说到这里,王叔转向柳婧,神色复杂地说道:“二姑子,那顾家二郎君有了这么大的造化了……叔还听人说,他最近来了吴郡。”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顾府变得这么风光,那顾家郎君又有了如今这造化,只怕是更看不上柳府了……只是,他们明明看不上,怎么还没有人来主动提退婚一事?   第九章 还清债务   柳府中。   柳母紧紧地抱着小女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而她的对面,则站了三四十个债主。   自昨天开始,这些债主便上了门,如今更是吃住在柳府。眼看着时辰一点一滴过去,说什么话的都有,那赵宣派来的人,更斜眼看着她的小女儿,一副沽量着小女孩能值多少金的模样。   柳府如今破破烂烂,便是还有点能力的仆人,都被柳婧带走了,家里只有几个仆妇。如今柳府大门处,也没个门子守着,柳婧一行人到来时,那是通行无阻。   还没有进入堂房,柳婧便听到一个粗厉的声音叫道:“柳氏,你那儿子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奶奶的,我倒叫那小儿给唬住了,呸!区区一小儿,哪真有这个能耐在三个月赚到这许多金?”   那声音一落,另个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也传来,“柳氏,你大儿子说,要我们给你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到了。当年老柳是个仁义人,不过再仁义,咱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不能不吃饭,这样吧,老夫再给你半天时辰,今天晚上你儿子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就搬出去。这宅子可是当初抵押给了老夫的。”   “柳氏,想当初你初到阳河时,也是穿金戴银,风光无限。我还有一家子要养,你夫君欠下的债,你拿出点金银抵了吧。”   “柳氏,你二女儿去哪里了?”   “这个也不错,虽然小了点,养个几年也能卖出好价钱。”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柳萱似乎被什么人拉扯起来。小女孩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母亲,母亲……二姐,二姐姐,救我,救救萱儿!”伴随着柳萱的哭声的,还有柳母愤怒的尖叫声,“你们别太过份!萱儿……给我放开萱儿!”   就在这兵荒马乱中,陡然的,门口处传来一个斯文中夹着愤怒地冷笑声,“诸君真是好仁义啊……”   声音清脆至极,于这哄闹中显得十分响亮。正叫嚷拉扯着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们便看到了一袭青袍,如玉树临风般站在台阶上,一脸怒色的俊俏青年,以及紧跟在这青年身后,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几个柳府仆人。   不管是柳文景,还是这几个柳府仆人,都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憔悴之色。   万万没有想到,柳文景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众债主齐刷刷一惊,那扯着柳萱的中年胖子,也不由自主松了手,任由小女孩哭泣着扑回了她母亲的怀抱。   在一片安静中,柳文景青着脸,他大步走入堂房,来到柳母面前,他把外袍一拂便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叩了一头后,柳文景颤声唤道:“母亲,孩儿回来晚了。”   柳母似是直到现在,才确定眼前跪着的,真是自己的孩子。她颤着双手抚上柳文景的脸,抚了一会后,她回过魂来,不由抱着柳文景的肩膀放声大哭……   看到柳母哭个不停,一侧的债主们都有点不耐烦。柳文景瞟了他们一眼后,掏出手帕轻轻地帮母亲拭去泪水,低声道:“母亲,你儿子赚了金回家了,你可以安心了。”说罢,她拉过一旁眼中还有泪水,乌黑的大眼睛却在骨碌碌看着她的三妹。把小女孩朝母亲怀里一送后,柳文景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朝着众债主团团一揖,沙哑着声音说道:“诸君,柳某幸不辱命。”   他这句话一出,众债主喜形于色。   在他们地欢呼声中,柳婧转向那赵宣的手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柳某晚回了一日,不知赵君可有不满?”   赵宣那手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垂涎地看着柳文景脚下的那沉重的包袱,咽了一下口水,搓着手说道:“这个,说好是三个月的,你晚到一日,我家主君自然不满……”   不等他说完,柳婧便疲惫地闭上双眼,她冷冷地说道:“果然被吴公说中了……诸君,莫非你们以为柳某一个小子,真能在三个月内赚到这么多金不成?我这金啊,是我父亲的一位故交赠送的。如今那故交也算是一方豪强,他在赠金时说过,或许有人会贪得无厌。”说到这里,她猛然睁开大眼,目光冰寒地盯着那大汉,冷冷地说道:“还请转告赵宣,当初我父亲不过向他借了二百金,约定一年后归还,归时连本带利,需有二百五十金……从我父亲借金到此刻,不过区区八个月,赵君逼迫我们柳府还上一千金还不满意,竟为了这一日的拖延还想生事么?”   她冷笑道:“有俗语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看来赵君是不想与我柳府的人相见了!”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再看向那大汉,只是闭着双眼,脸上一派冷漠。   那大汉的主子,本来也没有吩咐他多要,刚才那话,不过是他自作主张。此刻见柳婧态度强硬且恶劣,又想着按正常情况来说,这柳婧便是天纵之才,三个月内也是赚不了一千多金的,只怕这金,还真是她从那什么豪强故交那里拿来的……越是深思,他就越是心虚。   转过头,见到众债主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那大汉搓着手想道:老二总是说,这兔子不吃窝边草。罢了,我今日服一个软,免得这些人把今日之事四处乱传,坏了我主君的名声!   想到这里,他咧着黄牙笑道:“柳家大郎怎地这么大火气?刚才我可有说什么?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吧?好了好了,快拿出一千金还来,我还要赶回去吃晚餐呢!”   柳婧见他服软,当下点了点头,哑声道:“王叔,吴叔,你们把借条收上来,我一个个点清楚。”   “是。”应过之后,王叔拿着借条高唱起来:“淳于下村吴长,金十两,息一分——”听到王叔的唱声,柳婧从包袱里拿出十两金来和一些散碎的五铢钱放在几上。她先把那借条细细地看了一遍,对照无误后才把十两金推给欢天喜地的吴长,又与吴长核算了一遍利息,再把五铢钱数好推过去,等吴长确认无误后,她撕碎借条。   在王叔一次次的高唱声中,柳母坐在一旁,她睁着这阵子哭肿了的,晕花的眼看着女儿,看着她明显消瘦了变黑了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露出的坚定,看着她算起利息时,那快速而一直不曾出现差错的样子,不由轻吁了一口气,绽开一朵笑容,高兴地想道:她小时候,我总是责怪她过于聪明……现在,我真庆幸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可以依靠。   而在柳母的身边,柳萱也睁大乌黑的眼看着柳婧,过了一会,她小嘴凑近母亲,高兴地说道:“母亲,大兄最厉害了,我好喜欢他。”顿了顿,小女孩的声音压低了些,她委屈地低喃道:“可我还是觉得,大兄与二姐姐好像的。”   这一次,柳婧足用了近三个时辰,才把所有的债务,还本带利地还清。   随着最后一张借条被撕碎,最后一个债主告辞离去,柳府的仆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他们笑闹着围向柳婧。柳母也是喜笑颜开,她连连挥开众人,笑道:“你们有事明天再问。”转眼她又向柳婧命令道:“孩子,你随母亲进来。”   柳母带着女儿回到寝房坐下,抚着柳婧的头发,还没有询问她这一路的辛苦,柳母想到刚才便叹息起来,“孩子,你还真还了一千金给赵宣啊?你不是用话拿住了那人吗?就不能少给一点?”言下,隐有肉痛之意。   柳母也曾富贵过,更是一个有见识的,可这几年相对贫穷的生活,还是让她对那二百五十金变成一千两金,念念不忘起来。   柳婧温驯地跪在母亲膝前,感受着母亲温柔的抚摸。她低声道:“那赵宣找过父亲几次,女儿都侥幸见过。那人,眼呈三角,鼻头尖而无肉,是个狠毒奸诈之人。这种人,女儿担心如果不把事情做到让他无话可说,无理由可找,他会不停顿地为难我们。父亲如今在牢里,柳文景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姑。母亲,我不敢与他周旋啊。”   柳母听到这里,也心痛起来。她搂紧柳婧,哽咽着说道:“是母亲无能,累了我的婧儿了。”   柳婧摇了摇头,调皮地笑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孩儿这次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天地如此之广。而且,与那些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孩儿甚是欢喜。”   她说欢喜,柳母却是不信的。一个小姑子背负了家庭这么大的压力,她又不是神人,哪能若无其事地去欢喜。一切,不过是女儿在安慰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的柳母,也不想再自怨自艾,增加女儿负担了。她搂着柳婧,沙哑地说道:“孩子,说说你这一次的经历吧。”   “恩,我们这一次,是直接赶往历阳的。一到历阳……”从柳婧口中,她这一次的事,那自是顺利得不得了。在寥寥几句把事情交待清,于当中遇到的困难只字不提后,柳婧双眼有点昏沉。用脸摩挲着母亲的膝头,她迷糊地说道:“母亲,我好困……”话音一落,她打了一个哈欠,而当柳母想到她话中那些言辞含糊的地方,想要问清时,一低头看到女儿竟倚在自己膝头睡着了。   这一次,柳婧死里逃生,又成功地解去了家中的危机,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因此连沐浴净身都不曾,便这般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她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当柳婧神清气爽的起了塌时,柳母也从吴叔那里知道了详情。几乎是她一醒,柳母便急急走了进来,朝着柳婧唤道:“婧儿,听说那些浪荡子打过你们的主意?你还得罪了一个杀人魔王?”   第十章 准备搬家   柳婧正在系上腰带,闻言她回过头说道:“母亲,以后记得唤我文景。”然后她才回道:“是……这些详情,我没有想过要瞒着母亲,我现在正在想,我这次的事,做得并不隐密,总担心那些浪荡子会泄露风声。”柳婧穿好衣裳,再在腰间挂好玉佩,咬了咬牙断然说道:“母亲,我们把这宅子卖掉吧。这次还了债,还结余了七十五两金,除去花费应该还能剩下一点,再加上这宅子和绸缎庄的钱,正可用来营救父亲。”   说罢,她走到柳母面前。一边扶着沉思中的母亲,一边推开房门朝外走去。陡然打开房门,她才发现外面一片雪白……竟是在她睡死过去的这一天一夜,天降大雪。这大雪如此之厚,直把院子里的树木房屋都给掩住了,举目望去,只有一片茫茫白色。   看到这大雪,柳婧吐出一口含着白霜的气息,转向柳母轻声解释道:“母亲,我想这样,等过了年,咱们一家子便住到吴郡去,一可就近救助父亲,二来也可以避祸。”顿了顿,她咬牙说道:“我们到吴郡的边郊,先租一个小院子住下,以后的生计,我会想到办法解决。”   她认真地看着柳母,“母亲,你要相信我,这次我能弄来一千五百金,到了吴郡,也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她垂下眉,遮住眸光,声音有点哑,“我一定能行!”这时的柳婧,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黑衣首领那嘲讽的话,‘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柳母这阵子,那心一直是乱的,把柳婧的话寻思一遍后,她心下忖道:那些浪荡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可不能让他们寻到这里来,可不能让他们害了我的阿婧。这么一想,她便连忙点头,应道:“好,一切听你的。”真说起来,柳母到这阳河县也只住了几年,这里本不是她的家乡,所以,她也没有故土难离的概念。   得到柳母的同意后,柳婧便安排起来。她找到掮客,提出把柳府和那叫绸缎庄的店铺出售的意愿。   不过,这出售一事从来急不得,柳婧也只是挂出牌子后,便安心在家等候起来。   眼下就要过年了,再加上大雪纷飞,柳婧想,那些浪荡子便是知道自己的老家所在,也不会在这车马不能行的大雪天赶过来。所以,她们一家子,是可以安心过一个年的。   在柳婧沉睡的那一天,善于持家的柳母已拿着剩下的那几十两金,给自家布置了一下,又添置了些过冬过年的物什。如今,这大雪不断地降下,柳府诸人,倒也不至于冻着饿着。   这一天,柳婧弹了一会琴后,走到窗前,一边呵着气搓着手,一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发怔。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   王叔轻轻地走到柳婧身后,直过了一会,他才唤道:“大郎。”……得了柳婧的嘱咐,现在柳府的所有人都喊她大郎。而仆人们在外人询问柳婧的去向时,统一的说辞是,她嫁到鄱阳郡去了。   柳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叔找我有事?”   王叔看着她单薄高挑的背影,哑着嗓子说道:“大郎,那顾公如今身为朝庭重臣,你说主君的事,是不是可以找找他?”   柳婧苦涩一笑,低声说道:“叔,顾公远在洛阳啊。”   “可,那顾家二郎不是说来到了吴郡吗?如果我们找到顾家二郎,也许他看在故人的颜面上,会愿意帮忙。”王叔只说了‘看在故人的颜面上’,而没有说,‘看在你们是未婚夫妇的情面上’。   虽是过了六年了,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十一岁的柳婧把十三四岁的顾家二郎哄得团团转,骗得他落入陷阱,第二天再装作同生共死的义气模样一并被救时,那顾家二郎对柳婧是那么那么的温柔,他当初鼻尖都是红的,显然悄悄地落了泪。可这美好的一切,在他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柳婧的戏耍时,那少年郎那难看的脸色,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心惊肉跳。   直到现在,王叔还清楚地记得,顾家二郎紧握双拳,铁青着脸盯向柳婧时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恨意和无边的愤怒,以及无边的羞辱和痛苦!   那眼神太过骇人,至今王叔还历历在目。因此,他不敢相信,顾家二郎在对上柳婧时,还能有当年之情!   柳婧寻思了一会,回道:“大雪一停,我们就上路。到时,你和吴叔一个去洛阳求顾公相助,一个去找到顾二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王叔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王叔才告辞离去。   柳婧又出了一会神,这才提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身为柳府二姑子时,是有个书房的,可做任何事都要做得滴水不漏才是成事之道。现在柳府二姑子不是‘出嫁’了吗?做为兄长,柳文景自不能住回胞妹的房间。于是柳母把她原本的书房和另一个厢房打通,给变成了柳文景的寝房。   柳婧一路穿过光秃秃的林荫道,踩着厚厚的雪堆,在‘兹兹’声中,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她的房间。   把房门掩上,她走到席案旁,上面,一本《女诫》正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做为一本伴了她近六年,让她抄了无数遍的书,柳婧对它实在印象深刻得很。   信手拿起这本书,柳婧翻过它黄而发卷的边角,轻叹一声,信手一抛,扔入了房间角落的火盆中,看着火焰腾地一下冒出老高,又燃烧一阵后渐渐熄灭,柳婧温润如泉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冷意——这玩意儿,不能帮她救得她的父亲,也不能帮她安置她的母亲和妹妹,要来有什么用?   在大年二十九那天,天空终于放晴了。   天一放晴,柳婧便带着两个仆人上了街。   阳河街上,到处都是积得厚厚的,刚刚开始溶化的冰雪。无数衣衫单薄的庶民,冻得哆哆嗦嗦地走出家门,佝着腰搓着手在街头上闲逛,仿佛这样逛着逛着,就能找到一些缓解他们目前衣食无着的困境的钱财。   远远看到柳婧走来,不管是街坊邻居,还是这些庶民铺主,都在朝她张望,朝她指指点点。随着柳婧走近,不时有声音飘入她的耳中,“这个就是柳府的大郎君?”“长得可真是俊啊。”“是个很有才能的。他那父亲可是欠了整整一千五百两的巨债呢。结果这柳家大郎只用三个月就赚足了钱还清了欠债,还有积余呢。”“真是了不起的少年郎啊。”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尊敬地看着缓步走来的柳婧。自古到今,真正在能力的人,永远是被人敬服的,现在的柳婧,在这些街坊心中,也是那么一个极有才能的少年郎。   在柳婧路过一个包子铺时,那中年铺主搓着手咧嘴笑道:“柳家大郎,出来走走啊?”   柳婧回过头来,她朝着那铺主客气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几乎是她的笑容一绽放,四周的妇人们,那眼睛嗖地变得灼亮起来。   那包子铺主咳嗽一声,继续搓着手咧嘴笑道:“柳家大郎,定亲了没?”他问这话时,柳婧直觉得四周静了静,转眼一看,只见一个个人都双眼如狼似虎地直盯着她,那眼神都要冒绿光了。   本来想说‘没有定亲’的柳婧,见状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定了呢。”   “你定了亲?”那包子铺主失望地‘哦’了一声,叹道:“怎地好儿郎都被人家定走了?”   柳婧勉强笑了笑,随便寒喧几句后,脚步加快,朝着自家的绸缎庄走去。   柳府的绸缎庄,位于阳河县最显要的街道,店铺的面积也不小,前不久这绸缎庄还是人来人往,现在却房门紧闭,上面甚至还积起了一层蛛网。   柳婧站在绸缎庄前,负着手静静地只是看着。   见她这样,吴叔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大郎,一定可以救出大人的。”   “恩。”柳婧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问道:“掮客可有回话,是否有人愿意购买?”   “有倒是有,不过那些人知道我们府落了难,一个个死命地压价。”   柳婧哼了声,说道:“不急。到时可以留两个仆人在这里等消息。”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道:“回去吧。”   转过身,她率先走在前面,一边走,她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亲切,可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离开,只怕再回来时,也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罢了。   因男主人入了狱,柳府的这一个新年,过得毫无笑声。   虽然,婢仆们都认同了他们大郎的才能,可这与官府打交道,从来都是极困难的,那可是比赚上一千金还要难得多的事。这个时候,包括柳母在内,都在寄望远在洛阳的顾公,想他能不能看在昔日交情和儿女亲家的份上援手相助。至于对柳婧,他们不敢抱希望。   大年初五一过,初六那天,柳婧在留下两个忠仆看守柳府,又细心地交待他们在遇到不知来路的外人该如何应对后,便带着剩下的人,雇了十几辆牛车,再把家俱衣被器皿等物事,大部份都装上牛车,于傍晚时分,一家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这一路,不时有邻居上前询问他们往哪里去,柳婧统一口径,让大伙回答说是往江流县找亲戚。   她这般小心了又小心,就是防着那些她曾经雇佣过,来过她的家,又打过她那一船盐主意的浪荡子。   这般冬雪刚融,新年刚过,天气还非常寒冷之时,路上的行人和车队很少。偶尔遇到,也是来去匆匆。   如此在路上走了十天后,从右侧通往莫县的岔道处,也驶来了一个车队。那车队浩浩荡荡,人数足是柳府的十倍有余,还隔得老远,便能听到那队伍中传来的笑闹声和喧嚣声。   因队伍食宿等事,都是吴叔王叔处理,柳婧便窝在牛车里想着到了吴郡后的种种。就在她愁眉苦思时,突然的,一个清脆的格格笑声顺着风飘入她的牛车里,“大兄,这个队伍好好笑哦,连那么破烂的柜子也带着。还有还有,大兄你看那边,那个椅子上破了一个大洞呢……嘻嘻,大兄,他们是不是穷得要行乞了?”   随着那少女‘行乞’两字一出,柳府的队伍中同时一静。   柳婧知道这种安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讲究风骨,人人都以傲气,连行为最不堪的浪荡子,也以‘信义’为荣的时代,‘行乞’两字,那是赤裸裸的羞辱。她便是不掀开车帘也知道,柳府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面,等着她这个柳府主人来处理!   于是,在一阵安静中,柳婧缓缓拉开了车帘。然后,转过头对上一个十分俊雅的青年,以及正娇侬地扯着那青年衣袖的骄纵少女。   第十一章 他是谁?   那兄妹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烂车队的主人,会是这么一个俊美至极,却又温润可亲的青年。一时之间,那本来下巴昂得高高的少女,这时也傻了眼,而那青年则是朝着柳婧深深一揖,惭愧地说道:“小妹无礼,得罪了郎君,还请郎君万勿见怪。”   说罢,他狠狠瞪了那少女一眼。   少女被兄长一瞪,又傲慢地撅起了嘴,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把头转了开来。   见她这样,那俊雅青年更不好意思了,他再次朝着柳婧深深一揖,诚挚地说道:“小妹年少不知事,还请郎君千万不要见怪。”哪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女便冷笑道:“大兄,你解释这么多干嘛?反正你们都不疼我了,干脆让这些人杀了我呀!”   这话一出,似乎另有内情。柳婧温雅地朝着那俊雅青年说道:“既是小姑子闹意气,兄台就无需在意。”   她刚说到这里,那少女突然眼圈一红,哽咽道:“我才不是闹意气,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你们就是行乞……”那行乞两字刚出,俊雅青年连忙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对上他满怀歉意的目光,柳婧哪有不知道,这少女分明是故意挑事,故意让她自己置于危险中的?当下她无奈地笑了笑,车帘一掀重新回到马车上。   柳婧把车帘拉上时,外面的兄妹俩还在吵,在兄长隐隐的教训声中,少女不时哽咽地回上几句。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个妇人过来,在那妇人说了几句话后,少女安静了。   又过了一会,那俊雅青年策马靠近柳婧的牛车,在外面满怀歉意地说道:“今日舍妹无状,幸好兄台大人大量。”说到这里,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阳,名子远,还没有及冠。不知兄台是?”   他都自报姓名了,看来是有意结识自己。   当下,早就掀开了车帘的柳婧一揖回道:“在下姓柳,字文景,忝为家中长兄。”顿了顿,柳婧又道:“令妹似乎心有郁结,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时代,还遗留着秦汉人的古朴。如柳婧这样刚一见面,便向人问起隐私事,在后世或许不妥,可在这时,实是寻常事。   那俊雅青年见她问起,长叹一声,苦笑道:“我阳府是个商家,父亲有意把舍妹嫁与吴郡豪强。她不想做人之妾,便闹开了。刚才她故意冲撞你们,也是想留下恶名,让对方悔了这门婚。”   说到这里,他看向柳婧,“柳兄举家带口,不知这是往哪里去?”   柳婧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后,苦笑地说道:“且去吴郡住一阵子。”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官道的后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和马蹄声喧哗声。这声音如此响亮,直令得地面都出现了震荡。一时之间,不管是柳婧还是那俊雅青年,都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的后方,那树林的尽头,浩浩荡荡地赶来一支十分宏大的队伍。那队伍的前方,先是两列本地小吏举着“回避”的牌子开道。而在这些小吏的后方,则是两列看不到边的银甲银衣的骑士。   看到这一幕情景,那俊雅青年脸色一变,马上喝道:“不好,遇上朝庭派来的巡察使了。柳兄,你们最好马上下车,避于道旁。”匆匆说完,他已策着马赶向他自家的队伍。在他地喝叫中,转眼间,阳府那一支庞大的队伍纷纷行动下来。见到他们都下了车,柳婧手一挥也让自家的队伍停下。等柳婧等人走下牛车,全部避于道旁时,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走到了跟前。就在柳婧低下头时,她的身后传来阳子远的嘀咕声,“奇了,巡察使怎么是些太监?”太监?柳婧还没有见过太监呢,她学着阳子远的样子,向后缩了缩,让众人挡在自己面前后,这才大胆的朝后方看去。此刻,那两列长长的,足足绵延近半里远的银甲银衣骑士刚刚走过来。柳婧这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官家骑士,一抬眼,便被这漫天金光银色,给炫得眼睛生痛,震得说不出话来了。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从这仪仗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抬着头,看向阳子远刚才所说的‘太监’。果然,在这些骑士的中央,另有三辆特别宽大豪华,由六匹或八匹马拉着的黑色马车。而这些马车中,其中两辆都是车帘大开,令得众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坐在马车中的,那两个长相阴柔,五官秀气,给人的感觉特别别扭的中年男子。原来这就是太监啊。柳婧如此想着,她的眼一瞟,移向了另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中一直拉着车帘,也许是运气,就在柳婧转头看去时,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拉开,然后,端坐在那马车中的一个做贵介公子打扮的青年郎君,赫然出现在柳婧的视野中。这青年郎君,五官至俊至美,金冠束发,玉佩为饰,整个人有一种无法言状的凌人贵气。可不正是那个与她有两面之缘,曾经用剑抵着她的咽喉,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的黑衣首领?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对于这人,柳婧实是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害怕被他看到,连忙缩着头躲了起来。不过,就在她下意识的把头一缩的同时,那马车中,一个跪坐在那贵介公子身后的婢女,已伸出纤纤玉手把车帘拉了下来。那车帘一拉,柳婧便吁出一口长气,她凑近阳子远,好奇地问道:“那中间马车里的,也是太监?”阳子远显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他转过头看了那辆马车一会,皱眉说道:“似是不像。”“我也觉得不像。”柳婧把那黑衣首领地打扮长相形容一遍后,低声问道:“依阳兄看来,他是什么人?”阳子远沉吟了一会,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转眼他又说道:“太监很好分辨的,他们的声音与正常人完全不同。柳兄既然说那人声音低沉,那就不是太监。不过看这马车的位置,这人只怕有点来头。”这时,阳子远悄悄指着一面旗帜,低声说道:“这上面写了‘张’字,你看到没有?”见柳婧点头,他哼了哼,不屑地说道:“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几个太监中,便有一个张公公。”阳子远压低声音,愤然地说道:“我朝建立至今,不过区区百年。以前的历代陛下,都重贤臣而远小人。可是你看,当今陛下,竟然还派出太监前来巡视地方了。这在前朝,可都是刺史才有资格担当的。”这一点柳婧也明白,自秦朝赵高乱政后,三四百年间,天下人谈到太监,都是痛恨之至。而本朝自光武帝刘秀统一天下后,至今百年,一直是吏治清明,君臣相得,儒风大盛,天下的德治之功,甚至胜过前朝西汉,以及秦朝和战国乱世,直有春秋遗风。在这个人人都讲究仁德的时代,陡然又出现了爱用太监的皇帝,又见到可以代天下巡视地方的公公们,阳子远的愤然,柳婧完全能够了解。不过了解是了解,她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些太监身后。她身一侧移了移,在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渐渐远去时,她凑近王叔小小声地问道:“叔,那马车中的人,你看到没?”王叔摇了摇头,低声问道:“怎么啦?”柳婧蹙着眉,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无事。”她一想到那日的情形,背心还冒冷汗,双腿还发软啊,她想,她永远永远也不想见到那人了。现在,她更是提一提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过了一会,那支队伍渐渐远去,望着那消失在视野的浩大车队,回到阳子远身边的柳婧,听到他还在愤懑不已,不由跟着长叹一声。听到她的叹息声,阳子远回过头来。问道:“柳兄因何太息?”柳婧闻言,只是苦笑了一下。从刚才与阳子远的交谈中,她发现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商人,却很有见识。在柳婧呆过的那小小阳河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有见识的人。她有心想说出自己的困境,想看看这阳子远有没有好的意见。所以,这第二次叹息,她实是故意的。果然,这时阳子远又道:“方才柳兄提到吴郡,表情似有苦涩,是否有了什么为难之事?”   柳婧再次苦笑了一会,才道:“家父被人冤枉说贩私盐而入了狱,在下没法,只得变卖家产,准备在吴郡安下家后,想法子营救。方才看到这巡查使,在下真是想上前喊冤了。”   阳子远听了这话,却是好一阵沉吟。   第十二章洛阳来的贵客   过了一会,他徐徐说道:“我与柳兄虽是初识,却也一见如故。不瞒柳兄说,我家中也是经商的,这方面怕是不能帮到柳兄。”   柳婧本来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心存侥幸,现在他直接说了无法帮忙,也是意料中事。她连忙还了一礼,苦笑道:“阳兄多礼了,家父之事本来麻烦。”   阳子远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让柳婧没有想到的是,自从听到她说,她父亲犯事入狱后,那阳子远竟是对她生疏起来。本来刚才还颇有一见如故的架式,后来是找了个借口便回到他们自己的车队。开始柳婧还以为他是真有事,直到中间休息过后,那支队伍迟迟不动身,柳婧上前询问,他们直说有主人身体不适,暂时不忙着动身,直要他们先行,而那阳子远则躲着一直不见踪影时,柳婧马上明白了,他这是嫌弃自己了。   也是,这世间之人,都只好锦上添花,能够雪中送炭的,那是没有几个。更何况,柳婧的父亲犯了官司,意味着她家的运道不好,在这个特别相信命理堪舆,蔚然成风几成主流的时代,如阳子远那种把自己妹妹送给官员做妾,一心想向上爬的人,出现躲避自己这种时运不济的人的动作,也是正常至极。   不过经过了阳子远一事后,柳婧对于向陌生人求助心也冷了起来。当下一家人日夜兼程,终于在大半个月后赶到了吴郡。   吴郡做为扬州十一郡之一,无论是富裕程度还是人文荟萃,都是扬州吊车尾的角色。   总而言之,于天下各郡中,吴郡,算不得一繁华所在。   饶是如此,自记忆以来便在清河县没有出去过的柳萱,还是兴奋得不知所以。她频频把头探出牛车外,对着外面的景色叽叽喳喳。   而自从离开家乡,便显得格外安静的柳母,看着外面繁华气象时,神色怅惘,似有所思。   一进入吴郡,柳婧便命令吴叔王叔等几个见过世面的人去找掮客租房。她们现在手头只有黄金五十两不到,要在远比老家繁体的吴郡租个能住十几个人的大院子,时间上肯定不能如普遍的那样,一交租金便是一年的。所以,这里面还有个口才问题,只能由几个行事老练之人出马。   饶是这样,直到四个时辰后,天色都黑了起来,王叔才在吴郡郡城的最边郊处租到一陈旧院子,共计租住半年,租金三十两黄金。   当下,已经没钱住客栈的一家人,急忙驱着牛车赶往那院子。在众仆人快手快脚地收拾院落,搬运家俱时,柳婧一直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树影幢幢的前方。   她柳家,其实是大富过的。在记忆中,柳婧知道,自己的父亲,甚至当过官,不然,自家那些仆人,也不会一个个叫她父亲做‘大人’了。   可如今,不但家道中落,父亲还入了狱,路上遇到一个本以为可以结交的商人朋友。结果对方一知道自家的处境,马上避得远远的……这世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真是让她不舒服。   是的,不舒服。除了不舒服,隐隐中,柳婧还有一种不服气!有一种不甘!   等把东西布置好,已经过了子时。一家人也累得够呛,连沐浴也不曾地倒塌便睡。   天刚蒙蒙亮,柳婧便醒来了,梳洗过后,她走出了房间。   结果一出房门,她便看到母亲和王叔鲁叔等人也起塌了,一个个沉默地收拾着院落。   远远看到母亲,柳婧觉得她更苍老了。   沉默了一会,她提步走到一个割着院子里的杂草,一个把它们捆绑起来的鲁叔和王叔身后。   看到她过来,王叔用袖子在额头上拭了把汗,慈爱地说道:“大郎怎么不多睡一会?”   柳婧笑道:“叔也不多睡一会?”   王叔叹道:“哪里睡得着啊?自你父亲入狱后,我们和你的母亲,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要不是知道衙门大过年的根本不会理事,我们在年前天放晴时,便想到牢里看望你父亲了。”   说到这里,他叹道:“大郎,到监狱探望,里外都要打点,也不知剩下的那点金够不够?”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道:“不忙。”在王叔鲁叔诧异不解的目光中,柳婧认真地说道:“这样吧,王叔呆会就去监牢外看一看,打听一下要怎么做才能见到我父亲。打听过后,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和鲁叔就按原计划的那样,一个去洛阳找顾公相助,一个去打听顾家二郎的消息。”   她看向远方,轻声说道:“刑狱之灾,最易让人倾家荡产人财两空。只要确定父亲安好,我就慢慢谋划。总之,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这个家就此散了,败落了。”   原来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在想着既要父亲回来,也不能把家彻底败了。鲁叔和王叔看着眼前‘志向远大’的二姑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不过,自历阳截盐一事,他们已对她信服,寻思了一会后,两人都点了点头。   估计得时辰差不多后,王叔和柳婧同时出了门。王叔是赶往监牢方向询问柳父的情况,柳婧则是往酒馆方向走去。   她现在袖中空空,前往酒馆,自不是为了喝酒。她只是隐约有了一点想法,得在那人多口杂的地方,听一听各种小道消息,也许那些是非之言,能够帮她完善完善。   柳婧来到附近一家酒馆外时,却发现那酒馆里,正络络续续地走出一个酒客。而大门口,那店小二正在不停地点头哈腰,“各位客倌对不住了,实是那几位贵人来头甚大,他们说是不喜热闹,小的也没有办法。”   原来是有什么贵人要过来,店小二在赶走闲杂人等啊?   当下,站在一旁的柳婧向后又退了退。   就在敢怒不敢言的众酒客嘀咕着散了个干净时,对面的街道上,二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   那马车黑色镶金,拉车的八匹马都是一色的白马,而这些一看就是精贵品种的良驹,众人在吴郡这个地方,都没有见到过两匹。   不一会功夫,那马车便在酒馆外面停了下来,接着,两个身着华贵,长相相似的青年先走了下来。   他们走下后,同时走到第一辆马车外,朝着里面的人长长一揖,恭敬地说道:“大兄,到了。”   “恩。”从马车中,传来一个沉而华丽的嗓音,那嗓音仿佛是琵琶的乐音,透着种能够引起空山回响的沉静和优美。   马车中人应过之后,车帘一掀,一个与他的嗓音一样,长相俊美高雅的贵介青年走下了马车。这个青年,看起来约摸二十岁,身材高挑颀长,表情冷漠。   他一走下马车,先前的两个身着贵气的两兄弟,那腰都弯得要折了。左侧那人陪着笑说道:“上次听到大兄提起,说是这吴郡最醉人的,便是那酒烹鹅。大兄定然不知道,这一家酒馆,不但卖的酒好,他们做出的酒烹鹅,也是整个吴郡最有名的。大兄既然来了,一定要进去尝尝才是。”这说话的青年,明明看起来比这俊美高雅的青年要年长,可他一口一个大兄地唤着,那是毫不羞涩。   那俊美高雅的青年无可无不可地听了,在缓步进入酒馆时,一侧的柳婧听到他那华丽的嗓音低沉地流响,“我有一位故人说过,她虽是女子,却也有鸿鹤之逸兴……她虽自比鸿鹤,可我每次吃到这酒烹鹅时,便会想到她。”   青年这话两人有点听不懂。说他是怀念吧,他把故友比作要吃下肚的酒烹鹅,怎么都透着一种不尊重。说他不是怀念吧,他这语气又过于深情。   就在那两个华服青年讷讷而笑,恭敬地迎着那华丽高雅的青年入那酒馆时,一侧的柳婧蹙了蹙眉。隐约中,她觉得那句‘她虽是女子,却也有鸿鹤之逸兴……’的话,挺有点耳熟的。难道,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类似的自夸之语?   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柳婧把这事抛在脑后。   她刚一转身,迎面急步走来一俊雅青年。陡然一对上,那俊雅青年马上绽开一个得体的笑容,客气地唤道:“柳兄也在这里啊?”   这俊雅青年,自然便是阳子远,没有想到这会快就遇上了。   就在柳婧准备回礼时,阳子远已忙不迭地说道:“失陪了,以后有机会,再与柳兄寒喧。”他指了指那酒馆,一脸得意炫耀地说道:“我那三妹夫,正在里面陪一个从洛阳来的大贵客呢,那种身份的人可不易遇到,在下可不敢唐突了。”说话之际,他看向柳婧的眼神,透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他的三妹夫?是了,他的三妹,不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不愿为妾的少女?他虽是得意地宣称自己是里面某个人的三妹夫,可事实上,他们还算不得正经亲戚吧?   柳婧自然只是想了想,她微微一笑间,也不等到她还礼,阳子远已一个箭步越过她,转眼上了那酒馆的台阶。在他踏入那酒馆大门时,柳婧注意到,他的腰都折得整个人佝偻了,而他那脸上挂着的谄媚的笑,更是明晃晃的几乎都能伤路人的眼。   柳婧看着阳子远踏入酒馆,摇了摇头,举步离开。      第十三章 打扮   不一会,柳婧便回到了府中。   一进门,王叔便大步迎了上来。他把柳婧引到一侧角落,压低声音说道:“大郎,大人在狱中的情况不好。”   柳婧的脸白了白。   过了一会,她才压住慌乱地心,问道:“怎么不好?”   “听说是大人入狱数月,一直不见亲人探访。那些狱卒都说他是穷酸,平素里苛刻衣食不说,还经常有狱卒心情不好时拿大人出气。”   说到这里,王叔见柳婧脸色苍白一片,珍珠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那唇上都渗出血来了。这时他记起柳婧只是个女儿身,自己把这么残酷的事告诉她,却是逼着她了。   在王叔闭紧唇沉默后,柳婧声音平静地问道:“如果我要见父亲,得花多少金?如果要打点好那些狱卒,令得他们善待父亲,又要花费多少才行?”   王叔苦涩地回道:“那些狱卒说,大人是上面关照过的重犯,等闲人他们不敢放行……据我打听了又打听,从第一关直到见到大人,共要打点七人,一人要花费二两金才行。”   那就是见一面,要花费十四两金了?   王叔又道:“至于要上下打点,好让大人得到善待,只怕前后要花费百金以上。”怕吓到了柳婧,他这百金之数,是压缩了又压缩的。   顿了顿,王叔再道:“大人之事,我不敢跟主母明说。今天又添置了一些东西,主母手头,也只有十几两金了。”   也就是说,光是见父亲一面,就要耗尽家里的余财。在老家宅子和店铺没有卖掉之前,他们将衣食无着?   想了想,柳婧咬牙说道:“父亲的事交给我,王叔,你尽快动身去洛阳吧。”   “好。”   “对了,鲁叔记不记得顾家二郎的长相?”   王叔蹙眉寻思一会,道:“老鲁是见过顾家二郎的父母的。料来顾家二郎就算长大了,那相貌应该与其父母有相似之处。应该不难认出。”   “那就好,让鲁叔马上行动。”   目送着王叔离开后,柳婧提步朝整理得最干净的院落走去。   还没有入门,她便听到三妹柳萱格格的欢笑声。不知世间愁苦的小女孩儿,正与一个婢妇玩着躲迷藏的游戏。   看了三妹一眼,柳婧转向母亲。   柳母正把剩下的婢仆集合起来在那说话,柳婧刚一靠近,便听到母亲说道:“你们几个,就去找找附近的绸缎庄,看看招不招人。成婶,你且帮我接一些绣活……”却原来是在安排这事。   柳府的这些仆人,都是柳母陪嫁的人,自柳婧记事以来,他们便一直在。这么些年过去,彼此之间早就如亲人一样。所以柳母安排他们到外面找活养家,那是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柳婧听了一会,转身离开   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去探望父亲一次,并改变身在牢中的父亲的处境。至于父亲的性命,在秋天到来之前,应该是无碍的。因为自古以来,朝庭都信奉春天主生发,秋天主肃然的自然之理。一般而言,不管多重的犯人,春天是处决的,要杀,都会等到秋后。所有民间常听到‘秋后处决’这个词。   转眼,柳婧又悔道,早知道父亲过得这么艰难,家里的老宅和店铺,就应该先脱了手再说。只是话说回来,那些阳河县的人也太落井下石了,他们知道自家出事,开出的价格,只有正常的一半不到啊。而且后来柳宣也知道了,别看那些买家分成几批,事实上,他们全是那个放高利贷的赵宣派来的人。   柳婧回到自己房中,把那册在历阳时,二十几个浪荡子听到的闲言闲语她再细细地看了又看。   这些市井杂语中,杂夹着很多她以前没有接触过的道理,更掺杂着一般人看不出的赚钱之道。她想从中找到迅速赚一笔金的办法。   就在柳婧冥思苦想时,一天时间又飞快地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柳婧刚走到正眯着眼睛在阳光下绣花的母亲身边,便听到柳母因睡得不好而显沙哑的声音,“婧儿,今天应该去看望你父亲了吧?”说罢,因熬夜刺绣而眼睛红红的柳母抬起头来看向女儿。   柳婧唇动了动。   她还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的柳母脸色一白,惶恐地说道:“是不是你父亲他有了什么不测?”   听到母亲惊恐得近乎尖叫的声音,柳婧连忙摇头。这时刻,她也不知是不是被母亲刺激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来。   当下她也不顾兀自惶然的母亲,手挥了挥手,低声道:“让我静一静。”说罢,她负着手踱起步来。   这般转了几个圈后,柳婧突然走到母亲身边,蹲下来看着柳母说道:“母亲,你说我要是到当铺去租一套贵族们常装的衣服鞋履穿上,你再帮我打扮打扮。有几分的把握让人一看就觉得我是一个真正的来自洛阳大世家的郎君?”   柳母一怔,被女儿的态度感染,她也沉静下来。端详了女儿一会后,柳母说道:“我的婧儿贵气天成,不需刻意装扮也是贵人。”   柳婧当下站了起来,道:“母亲,你拿十两金给我。我去看望一下父亲。”   柳母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才点头道:“好。”   接过柳母递上来的黄金,柳婧随意地往袖口中一塞,便走了出去。   出乎柳母意料之外的是,柳婧出去不久就回来了,回来时,她依然是一袭朴实的布衣。   接着,下午柳婧又出去了一会,第三天,她接着是上午出去一次,下午出去一次。   第四天时,柳婧一出府门,就直接朝那当铺走去。   当二刻钟后她再出来时,已是一袭华服。这银色的华服上,镶着细细的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一种暴发户的气息。   可是,柳婧扮起男装来,有种过于温润文雅的气质,这种温润文雅,被这金光一冲,倒奇异的中和了,衬得她这人看起来有种眉目张扬,华盛却又不凌人的光鲜感。   当然,柳婧拿出了十两黄金,所租的并不仅仅是一件外袍,她的中衣,她的下裳,她的鞋履,都与这外袍是同一套。   这般骚包地走到街道上,一时之间,柳婧直觉得四周众人目光嗖嗖地看来。而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让路。   就这般衣履光鲜的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后,柳婧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而伴随着马蹄声的,是潮水般向两侧退去的人流。   当下,她缓缓回头。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三个骑士,这些骑士全部着青衣披黑袍,气势凛然,虽只有三人,可这三人起落一致,气势惊人,因此引得路人纷纷回避。   柳婧见状,也缓步退了下去。等这三个骑士来到她面前时,她蹙了蹙眉,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二步。   这三人,都有点面善,细一寻思,可不正是那黑衣首领身边的人?   要说柳婧最怕的人是谁,自是那黑衣首领。此刻见到他身边的人,她连这一路上苦苦维持的风度也给忘记了,那急急躲闪的样子,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因此,她也就没有发现,那三个骑士冲过去一阵后,一人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笑着与同伴说了几句什么话。   那三个骑士一走,吴郡城中又恢复了热闹。当下,柳婧提步,朝着城西的吴郡首富常公家里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常府外面。看着这占地足有百亩,石制的大门气势惊人的大富门第。她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在柳婧出现时,两个门子也在向她看来。见她上前,他们连忙大步迎上。   对上这两人,不等他们开口,柳婧已是负着手,温温雅雅地说道:“还请转告常公,便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说这话时,她一双温润清澈,如同泉水的眸子静静地瞅着这两人。   柳婧便是一袭布衣,也有一种属于文人的雅气和清气,何况她现在还是盛装打扮了的?   那两个门子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朝她一礼,道:“郎君稍侯。”说罢,他推开了大门。   被柳婧的风度所迫,这两人竟不敢把她晾在外面干等,就这样打开大门,把她迎进了常府正堂。   柳婧在正堂坐了一会,刚刚端起婢女呈上的酒抿了两口,一个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四五十岁,圆圆脸,初看起来笑容可掬,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精光四溢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俊美斯文的柳婧,浓眉一挑,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小郎君找我?”   这人长相慈和,这一开口却声音恁地响,直震得柳婧耳朵嗡嗡一阵响。   “是。”柳婧站了起来,她朝着这中年人深深一揖后,微笑道:“在下姓柳,刚从历阳来。听闻常公乐善好施,心怀仰慕……”她说到这里,常公眉头皱了起来:难不成这俊美亮眼的小郎君,竟是来投奔自己,想做门客的?   就在他如此想着时,柳婧已斯斯文文地把话说完了,“柳某特意前来,是想向常公送上两句话。”      第十四章他就是她的噩梦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常公已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柳婧知道,要不是自己长相能震住人,这常公只怕已经要赶人了。   当下,她也不多话,直接盯着常公开口道:“一个左手手腕有着一个刀口的,三十多岁的汉子……”几乎是她这句话一出,常公便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他向前冲出两步,眼看就要冲到柳婧身前,却又强行煞住。抑着激动,常公粗着嗓子紧迫地盯着她又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常公嗓子本来就洪亮至极,这一激动,那声音直是响亮得震耳欲聋。   柳婧也被这声音震得脸白了白,幸好常公正是失态时,也没有注意她这与先前表现完全不同的小家子气。   按住被常公的大嗓门激得砰砰乱跳的心脏,柳婧缓缓说道:“一个左手手腕有着一个刀口的中年人,于三个月前出现在了历阳。当时柳某正在店中饮酒,与他有缘,便多说了几句话。”   常公显然很激动,他颤声道:“说下去。”顿了顿后,他向柳婧求道:“请小郎君说下去。”   随着常公这个请字一出,一直捏着一把汗的柳婧吁了一口长气。不过,随着这口长气一出,她却不得不拿起架子来。   常公见到柳婧不说,浓眉先是一皱,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提,大声叫道:“老厉老厉。”   一个做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连忙跑了出来。   常公朝他挥了挥手,叫道:“去,拿一百两黄金来。”在那老厉应声离去时,常公退后两步回到塌上坐好。而当老厉把黄金端来时,常公也恢复了冷静。   他挥了挥手,示意老厉把黄金端到柳婧面前,沉着声音说道:“小郎君,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婧一笑,她大大方方地把那一百两黄金收入袖袋中,在常公和老厉转为鄙薄的目光中,柳婧温和地说道:“柳某本为求财而来,常公现在支付了费用,柳某自是有话说话。”顿了顿,她态度端凝地说道:“三个月前,柳某在历阳遇到那人时,他说他姓吴。”   常公有点失态,他喃喃重复道:“姓吴?怪不得一直找他不着,原来他连姓也改了。”这时,老厉一侧冷声说道:“小郎君,一则三个月前的消息,似乎值不得一百两金吧?”却是对柳婧的贪财之举大是不满。   柳婧看了他一眼,斯文温润地说道:“三个月前的消息,自是不值一百两金。然而,一个月前的消息呢?”在常公瞪大双眼,身子向她一倾,侧耳倾听中,柳婧说道:“说来也是运气,一个月前,在下在莫县又遇到了这位吴兄。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吴兄改姓了,他直说他姓淳于。与在下饮了一通酒后,淳于兄说,在清明之前,他没有离开莫县的打算。”   这一次,柳婧的声音一落,常公已站了起来,他扯着嗓子厉声喝道:“来人,来人。”   不一会功夫,从外面便跑进了几个护卫。常公命令道:“马上准备行装,今天下午,我要赶往莫县。”“是。”   众护卫一退,一个美丽的,三十来岁的妇人从里堂小跑了出来。看着常公,她眼中噙着泪,激动地说道:“阿秋找到了?”   “是,这次应该是找到了。”常公连忙上前扶着妇人,高大粗壮的汉子,这般扶着妇人时,却小心翼翼中透着一种温柔。他低低地说道:“表妹,这次找回三弟,你我好言相劝,定能让他释怀。”   那美丽的妇人抹着眼泪,低低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年为了接近大表哥你老与三弟玩在一起,他也不会在我们定婚之后如此失态,更不会一跑就是十年。”   “这些都过去了。”   看着那两口子你侬我侬地靠在一起,钱财到手,急于去见过父亲的柳婧站了起来。她刚刚施了一礼,还没有开口,陡然的,门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那脚步声中,还有一阵让人心慌意乱的喧哗声和令人心口沉闷的马蹄声。   就在常公和柳婧都是一惊,转头看向时,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一进入正堂,便朝着常公惊惶的嘶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什么?   常公大惊失色,他把妇人一放,急步便朝外面走去。而在他的身后,柳婧也急急站起,就在她想冲出去从侧门离开时,又是一个仆人冲了进来。那仆人哭道:“主人不好了,官兵把整个宅子都包围了。”   什么?宅子都包围了?她出不去了?   柳婧白着脸,她咬了咬牙,寻思半晌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而这时,常公已是脸色灰败,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用力拭了一把后,常公绝望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他们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没有漏给我?”   就在常公一脸绝望,众婢仆慌乱地窜来窜去时,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那脚步声进了院落。出现在柳婧视野中的,是两列银袍士卒,他们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大步而来,一走到堂房外,便自发地分成两列。总共四十个银袍士卒,这般十步一人,竟也从正堂门口一直排到了苑门处。   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个脚步声,就显得轻缓优雅了。它的这种优雅,与今天柳婧刻意显出的优雅不同。它轻而自在,透着种底气十足的从容。   随着这脚步声一来,四十个银袍士卒同时把手中的长戟朝地上重重一拄。随着“咚”的一声令得地面震荡的闷响,原来还惊吓得又是哭叫又是抱头乱窜的常府婢仆们,齐刷刷给震住了。竟是一个个哑了声住了脚,于是,整个院落里,流淌着一阵极致的让人无法呼吸的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那优雅的脚步声,就更显得清脆自在了。   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转眼间,一个俊美到了极点的贵介郎君,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贵介郎君,头上戴的金冠,雕刻出一种吉鸟的样子,可惜柳婧认不出那吉鸟,不然,她就能说出这人的身份了。   这贵介郎君也是一袭银衣,外面披着一件玄色外袍。他腰间垂着美玉,随着他缓步而来,那美玉与他腰间剑鞘上镶着的宝石和珍珠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声悦耳到了极点的金玉交鸣声。   那贵介郎君缓步踏入院落,他瞟了常公一眼后,点了点头,轻柔地说道:“你就是常勇?”   常公虚软地点了点头。   不等他开口,那贵介郎君轻声说道:“常勇,有人举报你常府贩卖私盐,私制铁钱。请跟我走一趟吧。”   那常公摇摇晃晃,他灰败着脸又想开口时,那贵介郎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冤无冤都不必向我说……到时自有人审问于你。”   说到这里,贵介郎君声音一提,清声命令道:“常府立时查封,常府人等,通通关押起来!”   几乎是他这句命令一出,蓦然的,常府中的婢仆主人,同时啕啕大哭起来。一个个挣扎着扑向那贵介郎君,一个个拼着命也想冲到他面前,向他乞讨求饶。   于这一瞬间成为人间悲苦地的常府大院里,躲在众人之后,站于大堂之中,一直白着脸的柳婧也绝望地晃了晃。   ……难道,这世间只有运气一说?难道,她柳婧就这么倒霉?她不过是想卖点消息赚点轻快钱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地遇上了这种事?   于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那贵介郎君显然有点不耐烦了,只见他挥了挥手,淡淡的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拖下去啊。”   “是。”四十个银袍士卒同时走动,就在几人大步走入正堂,二人更是朝着柳婧走去时,蓦然的,那贵介郎君温柔含笑的声音从后面人群中传来,“且慢。”   声音一出,四下一静。   那贵介郎君踩着优雅的步伐,目光打量着柳婧,缓缓走了进来。   柳婧正脸白如雪地看着他,四目相对,贵介郎君嘴角一扬,轻柔笑道:“真巧啊。”   柳婧苦着脸,涩着声音回道:“是啊,真巧。”   ……她是想避开他的!她是真的想过永生永世不与这个人相见的!可是苍天不放过她啊,不然,怎么这个恶魔出现的地方,她就恰恰好地涉足了呢?   在柳婧脸色煞白得都能当镜子时,贵介郎君已走到了她面前。   他缓缓伸出手来。   那手,修长白皙,有点偏冷,指头略尖,指甲干净圆润。这是一双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贵气的手。此刻,那白皙贵气的手,缓缓地抚上了柳婧的颈。   美男子的手指,便这般轻轻的,温柔得近乎怜惜地在她的颈项上摩挲。特别是那手指来到她的喉头处时,还微微收拢。   看着掌下一用力,便可以轻易扼杀的雪白颈子,贵介郎君温柔地问道:“常勇之事,你也有份?”   什么?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的。   柳婧雪白着脸拼命地摇头,慌乱到了极点的她,吐出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不是,我今天才认识他。”   “哦?”他左手把柳婧带了带,令得她整个人呈半投怀送抱的姿势倚入他怀后,他慢腾腾地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当他那冰冷的手,碰到她的腰带时,柳婧雪白的脸开始涨红。羞辱中,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终于,柳婧带着哭腔叫道:“住手!”   贵介郎君没有住手,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上游移着,就在柳婧羞怒恐慌到了极点,整个人不可控制的颤抖成一团时,他的手,从她的袖袋中掏出了一个木盒。把那木盒拿出来扔在几上,贵介郎君打开看了看,轻缓地说道:“常?柳家郎君,这常勇都把刻有他家族标志的黄金送给你了,你还说与他不是同伙?”      第十五章 要不要投怀送抱   也许是骇到极点,贵介郎君这句诛心之言一出,柳婧便睁大了泉水般的眸子。   她涨红着脸,双目水盈盈地瞪着他,哑声说道:“照郎君这么说来,这常府中便不得有生意来往,不得有客人出入了?”她声音沙沙的,“我不过是与常勇做了一笔生意,这一百金是他付出的酬金罢了。”   柳婧刚才那胆怯惶恐的样子也就罢了,她现在这般气肥胆粗的模样,生生地让贵介郎君眯了眼。   他这般眯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眸光实是暗沉,实是让柳婧胆战心惊。   可她知道,现在自己是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便是死,也断不能按照这人的话说下去,断断不能让人以为她是常勇的同伙。   因此,她涨红着脸昂着颈,努力显得俯仰无愧地瞪向他。   两人对视良久。   慢慢的,贵介郎君伸手放上她的眼,他的手指在眉眼间游移着,吐出的声音恁地冰冷,“可会下棋?”   下棋?好好的这人提下棋干嘛?   因这人话题转折得太猛,完全让柳婧意想不到,一时之间,她给问傻了。那双好不容易露出了一点凶光的眼,因为听不懂而显得茫茫的,配上那泉水般的温润澄澈,倒颇有几分可爱。   这种可爱,令得贵介郎君脸更冷了。他咬牙问道:“如今棋艺如何?”   咦,怎么问她如今棋艺如何?难道他以前跟她下过?她的印象中,可不记得自己还识得这般俊又这么狠的人。   见她总是不答,贵介郎君挑了挑眉,冷冷问道:“你不屑说?”   他贵她贱,怎又用到‘不屑’两字了?   强行按住心中的迷惑,柳婧眨着迷糊的眼,老实地回道:“小时候善弈,可有六年没曾碰过棋。”   “为什么?”   “家父家母不许。”   “为何不许?”   柳婧抬眼疑惑地看着追根究底的这人,还是回道:“他们说我太过顽劣。”   这话一出,贵介郎君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正在这时,身后几个脚步声传来,一人叫道:“郎君,常府众人已经锁拿,里外也都抄查完毕。”   贵介郎君头也不回,轻缓地说道:“行了,退下吧。”   “是。”   众人一退。他转向柳婧,盯着她这会又变得煞白的脸,轻缓温柔地说道:“柳家郎君,你与常勇关系不明,且身边有来路不明之财物……跟我走一趟吧。”   跟他走一趟吧!   跟他走一趟吧……   饶是柳婧先前做了很多假设,可当她真正听到这句话时,她还是再次体会到了绝望。这种绝望,便与上次眼前这人把那血淋淋的剑架在她颈项上时的绝望一样。   她怎么能跟他走一趟?   她的父亲还有牢中,她还要设法营救。如果今天她被人刀剑加身走出常府,招摇而过,那以后,就算她证明了清白,给放了出来。还会有谁相信她,愿意与她合作,她还有什么名声去与官府周旋,去救出她那受苦的父亲?   见到柳婧脸色苍白如纸,站也站不稳了,贵介郎君眼中精光四溢。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腰间的佩剑,慢条斯理地说道:“柳家郎君如果不想被锁拿,不想被人认出,我这里还有一个建议。”   几乎是他话一吐出,柳婧双眼便亮了,她双眼亮晶晶的,期待的,渴望地看着他,那眸子中神光闪动,生平第一次,贵介郎君明白了那句‘眸子会说话’的含义。   当下,他淡淡一笑,优雅地说道:“柳家郎君可想知道?”   柳婧点了点头。   “大声点!”   “是!还请郎君吩咐!”柳婧是从善如流。   贵介郎君听着她的回答,看着她的表情,慢慢的,他的唇角一弯。他明明脸上带笑,可随着他唇角这一弯,不知怎地,柳婧给生生激出了一个寒颤来。   贵介公子放低声音,他优雅中透着一种恶劣地说道:“我呢……性喜男色。若是柳家郎君自愿投怀送抱,或许我会不让小郎君戴上锁链,也愿意用袍子帮郎君遮去面容。”   说罢,他顿住了。便这么含着笑,姿态从容地看着柳婧。   如他所愿,柳婧的脸再次刷地雪白。不过这一次的雪白之外,隐隐还透出一股羞怒了的潮红。   柳婧羞怒地瞪着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她献身于他么?呸!堂堂男子汉,居然喜欢同样是男人的同性,真是不知羞!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啊。不说别的,自己要是真的对他投怀送抱,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嫁给别人?   可是,如果自己不依从他,真被这人锁链拿着招摇过市怎么办?她还有父亲要救,还有母亲妹妹要等着她去撑腰。她不能只想着自己,她不能……   贵介郎君迎上了她的眼。她那因为愤怒和羞赧而晶亮生辉的眸子,衬得柳婧整个人有种特别的生气,简直流光四溢。   看着她这模样,贵介郎君双眼眯了眯。然后,他哧笑道:“怎么,怕我要了你的身子?哎,这吴郡遍地贫贱,几无美色。阁下在这里或许是个人物,真到了洛阳长安,不过是下下之姿……本郎君也就是与你玩耍一番罢了,就你?”他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本郎君还不中意呢。”   在柳婧越发瞪大了眼,一脸犹豫不决,一脸羞愤气恼时,贵介郎君先是眯着眼享受地打量了她一阵,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沙漏,转头说道:“时辰不早了。来人!”   “在。”几个银袍士卒站了出来。   “给柳家郎君戴上锁链,押出常府大门……”   柳婧脸色大白。   几个银袍卫朝着柳婧大步走来。   柳婧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银袍卫,额头上汗如雨下。   贵介郎君神色不动,只是微眯着双眼,享受地看着她的挣扎。   就在那两外银袍卫大步走到柳婧身前,柳婧双眼一闭正准备朝着他冲过去时。那贵介郎君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十分突然,令得柳婧一怔,睁开了双眼。   对上她迷茫的眼,贵介郎君手一挥,示意几个银袍卫退下后,他走上一步,低头把唇凑在柳婧的耳边,他笑了笑后,突然在柳婧颈间一嗅,一个动作令得柳婧僵住后,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柳郎真香啊……”他双臂收了收,在她腰间搂了搂后,又低笑道:“恩,还这么软软的,几乎就跟女儿家一样的软。哎,可惜你是男儿,如果你是女儿身的话,这么一抱你,我岂不是要把你娶回家了?”语气明明傲慢,明明嫌恶,可他这低笑,这声音,是如此温柔,简直是温柔得近乎呢喃。感觉到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说话所喷出的热气,柳婧不知是羞到了极点,还是愤怒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便是那唇,也紧紧抿着,甚至因抿得太紧,那唇都成一线了。   这样的柳婧,更令得贵介郎君低笑不已。就在他越发凑上前,那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耳际,就在他享受柳婧的僵硬和颤抖,等着她下一个举动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银袍卫来到了贵介郎君身后,低声说道:“郎君,那厮到了。”   那士卒声音一落,贵介郎君便慢慢松开了柳婧。他回过看向那银袍卫,皱眉道:“怎来得如此之快?”   那银袍卫一板一眼地回道:“属下也不知。”这个回答显然让贵介郎君不满意,他轻哼一声。吩咐道:“贵客都来了,还在这里耽搁做甚?走吧。”说罢,他把柳婧置之脑后,转身就走。   他走了几步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回头看向柳婧。   柳婧正低着头,因此,他的目光她没有看到。   可能事情真是紧急,贵介郎君虽然还想耽搁一下,盯了柳婧一眼后,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扯,又提步而行。   走着走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再次回过头去。   这一次,他看到了,他的身后,是亦步亦趋跟来的柳婧。对上他的目光,柳婧微微侧过头去,双眼乱瞟就是不看他。贵介郎君再一瞅,果然,那百两他搜出来的金子,柳婧又给悄悄地拿回去了。   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明显想混出常府的柳婧,贵介郎君不由哧地一笑。   听到他的冷笑声,柳婧汗如雨下。现在,这人只要一句话,便可以把她送入牢房。只要他不允许她跟着离开,她就出不了这大门!   不知不觉中,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的柳婧已是掌心汗粘粘的一片。   她咬着牙,紧张地想道:求你了,千万不要再为难我了……求求你了!      第十六章 柳母的欢喜   就在她背心都给冷汗浸透时,那贵介郎君盯了她一眼后,转身又走。而这一走,他就没有停顿,不一会,三人便先后出了常府大门。   几乎是一踏出常府大门,柳婧便双脚一软,要不是她知道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只怕因为虚软而坐倒在地了。   这时,一辆马车朝着那贵介郎君驶了过来,而那马车的两侧,是八个全副武装的银袍卫,马车中,也有一个伴读打扮的少年,此刻,这些人都在看向他们的主人,等着他上马车。   而大步上前,眼看就要跨上马车的贵介郎君,这时想到了柳婧。   只见他踏上了马车的那条腿收了回来。转过身,他微眯着双眼,高高兴兴地看着猫着腰,正想悄无声息地溜走的柳婧……   柳婧溜都溜出了四五步远,陡然感觉到四下一静,抬头一看,却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再回头一看,那贵介郎君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   这动作,恁地轻薄!   柳婧低下头,她强掩羞怒恐慌,慢步走到他身前。还不等她开口,贵介郎君已然居高临下地问道:“家在哪里?”   啊?   柳婧抬起头来看向他。   对上她水漾双眸,他淡淡问道:“问你呢,家住哪里?”   “在,在西郊杨树庄……”   吞吞吐吐把家里住址说出来后,柳婧鼓起勇气,低低求道:“我真与常勇一事无关,你……”还没等她说完,一阵马车驶动的声音传来。柳婧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那贵介郎君坐上马车,拉上车帘的身影。   只是一眼,那车帘一垂,便隔绝了她的视野。一直到那马车离去,柳婧才惊醒道:是了,他放过我了!   这个事实,让她一阵狂喜。狂喜中,为防夜长梦多,柳婧什么也来不及想,身子一转,拔腿就跑!   而她跑了几十步后,从她身边一冲而过的马车中,一阵闷闷的笑声流泄而出。   马车中,听到自家郎君的笑声,那少年好奇地朝柳婧那逃难般的身影看了一眼,转向他问道:“郎君,他是谁呀,居然能令郎君这么欢喜?”   这‘欢喜’两字一出,贵介郎君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他看着外面,声音淡淡地说道:“欢喜?你说反了吧?”他冷冷地说道:“那人呀,与我有仇……那仇简直太深了,令得我这六年里,就没有忘记过。”   顿了顿,他看向那少年,“我自小到大,受到的最大的羞辱,最刻骨的讥讽,便是来自于这人。”少年惊道:“天下间,还有人这般胆大,敢羞辱讥讽于您?”   贵介郎君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是啊,天下便有这般胆大之人。最可恨的是,这人赢了我之后,羞辱我之后,讥讽我之后,不等我反应过来,便一逃就是六年。她逃了也就罢了,可因那人之故,我从六年前,便……”他顿了顿,干脆不再说下去,而是问道:“你说这恨,深是不深?”   那少年张着嘴,他傻呼呼地看着自家郎君,‘嗬嗬’半天,才愣愣地点头道:“看来这仇是结得深。”   听到这回答,贵介郎君眯着眼睛一声冷笑。   柳婧跑回自家大门外时,一时之间,恍如经过了数月数年,直有隔世之感。   她扶着门框,一边调着气息,一边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   理顺呼吸后,她暗暗想道:改天一定得求求鬼神,别再让我碰上那人了。   她一个小姑子,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见到刚刚从尸体上砍出来的热淋淋的鲜血,第一次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死亡将至的恐惧,就是因为那贵介郎君。   这一次,她其实还可以更镇定一点。可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刻骨铭心。她本是一想到那黑衣首领便仿佛又回到那死亡将至的那近乎窒息的一刻。更何况,她再次遇上这人,恰好是这人在抄家收监之时!   她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恐惧和绝望和羞躁,算是在那人那里品味足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要如何避开这命中的魔障。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祭拜鬼神,请它们庇护自己远离那人,庇护柳府早点回到昔日光景。   咬着牙扶着门框,让自己完全冷静后,柳婧大步回了家。   几乎是她一出现在家门口,三妹柳萱便扑了过来。柳婧连忙抱上,小女孩搂着她的颈,格格笑道:“大兄,我要出去玩儿,母亲说,你许了,我才能出去。”   她许了,她才能出去?   母亲这是把家里的权利,正式移交给她了?   柳婧腰背一挺,鼓起刚才被那贵介郎君吓得虚软了的胆气,搂紧妹妹,大步朝里走去。   转眼间,她来到了柳母的房间里,看到还在刺绣的母亲,柳婧把妹妹放在一侧,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母亲,可以去看父亲了。”   柳母抬起了晕花的眼。   她先是看了女儿一阵,过了一会,因过于疲惫,声音哑涩地说道:“你说什么?母亲没有听清。”   不等柳婧重复,她又道:“你说可以去看你父亲了?你王叔跟母亲说过了,那些狱卒都是伸手就要金,一般的铁钱他们瞟也不瞟一眼……哎,这一家子不吃不喝,也应付不了那群老鼠啊。”   柳母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刚低下头去绣了两针,突然明白过来。慢慢的,她涩声说道:“婧儿,你弄到金了?”   柳婧点了点头。   “你赚了多少?赚到了可以去看你父亲的钱了?”见到柳婧点头,完全清醒过来,也实在想不出女儿如何来钱的柳母脸一沉,“我柳府至今,可是没有出过大奸大恶之徒的!”   柳婧连忙叫道:“母亲!”高声唤了一句,令得柳母安静下来后,柳婧认真地说道:“这金来路没有问题。”   她说道:“吴叔不是跟您说过吗?上次我雇的那二十个浪荡子,曾经在各处人多口杂之地听了四十天的是非闲话。我这金,便是从其中一则闲话而来。”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把那册子拿出来,把其中一项指给柳母看了后,耐心地说了自己到了常府后的交涉过程。不过在提到常府被查抄时,她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幸好那时女儿已经离开常府了。”   柳母细细地又问了她几句,心下相信了。她翻着那册子,眉开眼笑地说道:“母亲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闲杂人等的口角是非中,居然也能生出金子来。”   柳婧笑了笑,从袖中拿出装了一百两金的盒子给柳母。   饶是柳母本已相信,可当她真正看到这一百金时,还是被那金光炫花了眼。要知道,她和一大家子人,日日夜夜做工,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腰酸得动也动不了,一日所得,也不过三四枚铁钱。可她聪明能干的女儿一出手,轻轻松松便到手一百金。这是一百两金子啊,这一百两金子,可以让一大家子吃喝一二年,可以让她见到她的夫君,可以让那些狱卒善待她的夫君!   柳母想到激动处,不由哽咽起来。她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失态,便转过脸用袖子拭着眼。   柳婧任由母亲静静的哭泣着。   等到柳母的啜泣声好不容易止息了,柳婧轻声道:“母亲,我们去见父亲吧。”   “是,要见你父亲,见你父亲……”因太过激动,柳母已语无伦次。   因柳母太过激动,足用了近一个时辰,母女二人才打扮好,当然,柳婧还是那么一副男子模样。同时,按照柳婧的要求,她的母亲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因为脸上有伤,她还特意戴了一顶纱帽。   说起衣裳,毕竟柳府也曾富贵过,所以柳母要穿华裳,家里还能找到两件。至于柳婧,她自是穿着那租借来的男子华服。   一出府门,她又租了一辆马车,这才带着两个仆人,赶向监牢。   看着那出现在视野中的监牢,一个仆人凑近柳婧低声说道:“大郎,你说那些狱卒会不会看到我们穿得好,就使劲索要钱财?”   柳婧沉默了一会,轻声回道:“或许会……不过我想,应该是好处更大些。反正在见狱卒时,你们别说话,一切由我处理。”   不一会,马车到了。柳婧先走下马车,然后,她扶着母亲下了马车。   正要闲谈着的几个狱卒,在看到这家人走来时,都是瞬时睁大了眼。这些狱卒,在官吏中是下下等,他们升职的可能性不大,一个个挖空了心思钻营的,便是怎么从犯人和犯人家属身上多得一些钱银。   因此,这些年来,他们早就养成了衣帽识人的功夫。   不过柳婧一家,毕竟曾经富贵,柳婧和戴了纱帽的柳母缓步走来时,那风范十足十的。便是几个仆人,跟在柳父柳母身边多年,也早历练出来了。   几个狱卒把她们看了又看,最后,一个狱卒忍不住迎了出来,问道:“几位这是?”……这小郎君和这戴纱帽的夫人看起来挺不一样的,该不会是哪位贵人家的吧?      第十七章 柳父   柳婧上前一步,温和问道:“柳行舟可是关押于此处?”   竟是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要不是有交待在先,柳母等人这时都要朝她侧目了。   与狱卒相见时要有什么表情,要说什么话,柳婧就在家中暗暗预演过无数次。因此,她此刻的温和,是一种隐在骨子里的居高临下,不耻下问。   果然,越是这样的温和,越是让人不敢轻忽,一狱卒马上应道:“在。”   柳婧平和地说道:“我们想见一见他,行么?”   见他们交换眼神,柳婧从袖袋中掏出十五两轻重,却做成了金锞子形状的黄金放在他们面前,“还请几位通融通融。”语气依然简短得近乎颐指气使。   这种金锞子,正是富贵人家常用来打赏人的,粒小而圆,光泽十分好。   这派头一出来,几个狱卒的态度越发恭敬了。一年长者站出来笑呵呵地说道:“郎君有礼了。来,这边请,这边请。”   说罢,他带头领着柳婧等人,朝着后面的监牢走去。   通过阴暗的巷道,不一会,众人便进了监牢。刚一进入,一股臭味混合着潮温霉烂的味道便充斥鼻端。   感觉到母亲有点失态,柳婧握了握她的手。   经过一间间不是哀嚎便是静得如死了一样的牢间,不一会,那狱卒来到监牢的后方处,他指着右侧一监牢叫道:“柳行舟!柳行舟!有人来看你了!”刚叫了两声,柳婧温温和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位阁下,能容我们与柳行舟单独呆一会么?”   却是在逐客了。   那狱卒早被柳婧这傲慢的温和给震住,闻言他连连点头,道:“可以,自是可以。”他偷眼瞅着柳婧,暗中嘀咕着她的身份,磨磨蹭蹭地退了下去。   狱卒一走,柳母便扑到了铁栏杆上,嘶哑地唤道:“行舟,行舟!”   在她的连连叫唤中,一动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人挣扎了几下。看到他艰难地坐起,柳母放声大哭,她嘶叫道:“行舟,你是这怎么啦?啊?”   柳父似乎腿已受伤,他扶着墙壁,试探地走出一步,才一动,他腿一软,在柳母的尖叫声中差点摔倒在地。柳婧低头一看,只见父亲的腿上血肉模样,隐隐还可以闻到一股恶臭。似是受了外伤一直没有治疗过。   柳婧既注意到了这点,柳母自也是看到了。当下,她哭得更厉害了。   这时,柳父已转过了头,睁眼朝几人看来。   饶是到了这个境地,柳父的头发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年不过四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三四岁模样。长相清俊文雅,眉目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便是衣衫破烂,小腿流脓,可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清雅之气,虽然年到中年,此刻的模样更是憔悴沧桑至极,却还能称得上是美男子。   相比起柳父,正悲伤的哭泣着的柳母,不但看起来老了十岁,脸还毁了,只论外表,比起柳父来何止天差地远?   见到柳母,柳父哑着嗓子说道:“你来了?”朝着柳母笑了笑后,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别哭。”   说罢,他抬头转向另外几人。   就在这时,一个水壶塞到了他手中,柳父一怔,他看向把水壶递来的华服郎君,在盯着这郎君盯了一阵后,他先是一怔,转眼瞪大了眼。   见他要叫,柳婧压着声音说道:“父亲,我是阿婧,我不想让狱卒知道你我乃是父子。”   柳父当家多年,世事早已经惯,几乎是女儿一开口,他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当下他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转眼,他慈爱地说道:“孩子,这次苦了你了。”   柳婧摇头,她看向还在哭泣的柳母,温柔地说道:“也不知那些狱卒何时会催我们离开。大人,我们长话短说。”因左右两侧牢房里的人都在朝这边盯着,所以柳婧索性连称呼也变了。   女儿这话一出,柳父低叹一声,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二女儿。想道,她这个女儿,自小就才智过于常人,被世人称之为神童。可惜她什么都好,偏偏是个女儿身……原本他还想着,要让女儿当个普通的妇人,他做父亲的庇护她过一生。可现在却偏偏是他这个父亲,要让这养在深闺的女儿出面承担风雨。   柳婧前来时,把要向柳父询问的话给整理了几条写在帛纸上。现在,她打开帛纸先是问道:“大人,你那货船上,可真有私盐?”   柳父闻言摇了摇头,他涩声说道:“那日我们的船到了吴郡码头,刚刚停下,便有官兵前来,说是有人举报说,有货船偷运私盐。我头天晚上还清理过货物,船上的人又都是自家仆人,便不以为然……哪知那些官兵刚查到闵府的船只时,突然越过众船来查我的船。而他们一查,便在货舱中搜到了五袋盐。”   “当时出了这事,我心中知道,这是被人陷害了。在我被官兵带走时,我注意到,同样被带走的仆人中,少了阿五和柳二。”   这阿五和柳二,都是柳府的老人,来到柳府至少也在三年,因都识字会数数,很得柳父倚重。   听到柳父说起这两人,柳母等人都是大惊失色,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因此,听出了柳父话外之意的他们乱七八糟的开口了,“这不可能。”“大人,是不是你看错了?”“畜生,真是畜生啊!”   柳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感慨,“大人,你继续说。”   柳父点了点头,道:“后来我入了监牢,听人说长功他们给押到了矿山。阿婧,你回去后,首要之事便是去吴县下河村去探一探阿五和柳二两人。”   柳婧恩了一声,表示记住后,又问道:“父亲,你可以仇家?”“当时除了父亲你的船只,还有哪家给查到了私盐?”“官府有漏过什么风声没有?”   柳婧一句一句地问下去,而柳父,也一句一句地细心回答。当柳婧把要问的问题都问完后,柳父也没了力气。他脸色难看的喘息了一会,慢慢地挨着地面坐下去。看到父亲纵是坐在这潮湿阴暗的地方,也是气度高雅,仿佛坐的地方不是泥土烂草,而是华屋高堂。陡然的,柳婧心头一绞。   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脆弱,现在是父母依靠自己的时候,所以,她一定不能带头失态。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柳婧转向母亲,“我的话问完了,您与大人说说话吧。”说罢,她示意几个仆人跟自己走到一边。   不过她刚提步,柳父便叫道:“阿婧。”   看着柳婧,柳父低声说道:“孩子,刚才听你说,有宫中的公公也来了吴郡这一带?”他盯着柳婧,声音放缓,“那些阉人向来不被儒生所喜。不管到了哪一步,你不可到他们面前去申冤,免得卷入派系之争,使得本有可能挽救之事,被弄得再无余地。”   柳婧对父亲一直是敬重的,她认真地倾听着,等柳父说完,她二话不说便乖巧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柳父看到女儿聪明乖巧的样子,眼中一红。他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久久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柳婧低声问道:“大人,你这脚,是谁弄伤的?”   柳父疲惫地说道:“前阵子抓了很多人,我与那些浪荡子给关在一起,争持中被打伤了。”见到柳婧眼中的泪光,他抬起头轻轻说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有这句‘难为你了’的感慨。   柳婧连忙摇头,她走开一步,把位置让给不停地拭着泪的母亲。   一家人说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话,便有狱卒过来赶人了。临走时,柳母给柳父留下了一堆衣裳和一些吃食,柳婧则是掏出五十两黄金放在众狱卒面前,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柳父,并找一个大夫给他治治脚。   她气派足,拿出五十两金时眼睛也不眨了下。众狱卒心中不知她的底细,未免敬畏,当下一个个连迭声地应了,还一直把她送上了马车。   柳母一上马车,便默默地垂泪。柳婧知道母亲心里难受,她自己此时也是心潮起伏,更何况,今天与父亲说了这么多话,她要细细记忆一遍,多咀嚼几道,也就没有心情去安慰柳母。   柳婧等人一归屋,便让仆人去还租来的马车,就在柳婧想着自己身上的华服也应该归还时,正好遇上了大步而来的吴叔。   见到吴叔,柳婧紧走几步,她急声问道:“叔,可有知道顾二郎的行踪?”   吴叔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全无头绪。”   这个回答其实在柳婧的意料当中。   见她沉吟,吴叔问道:“大人在狱中可好?”   柳婧简要地把今天的见面说了一遍后,道:“吴叔,顾二郎怕是难以找到。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这样,你明天带着家中的三个男仆赶去吴县下河村,阿五和柳二的老家去看看。记着,此行至关重要,你们一定要掩藏行迹,最好是扮成行脚商人悄悄地打听,千万不要惊动了阿五和柳二的家人。”   她想,如果真是这两个人陷害自己父亲,多半会以为,柳家无男丁撑着,早就被债主逼得家破人亡了,说不定正放心大胆的逍遥着呢。这种情况下,自家可不能打草惊蛇了。   吴叔重重点了点头,“大郎放心。”   柳婧又交待他几句后,示意吴叔先行离去。看着吴步离开的背影,柳婧暗暗想道:从常勇那里得来的一百金,今天见一次父亲就花去了六十五两。这也就罢了,如果那些狱卒真善待父亲,真给他找了大夫看伤也就罢了。如果那些人阴奉阳为,少不得又有一通计较。   想来想去,当务之急有二件事,一件事已让吴叔带人去办了,另一件事,则是继续挣钱。这一百两金用不了几日,她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常勇那样,可以让她轻松得一笔钱的主。   自古以来官司之事最是费钱,她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财啊。      第十八章 见面就逃   这样想着,柳婧急匆匆出了家门。   她现在去的地方是当铺,她身上这身华服,可都是租来的,现在应该还了。同时,她也得想一想,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柳婧坐在牛车中,走了一会,眼看当铺就要到了,刚把自己的青布外袍拿出来,拉下车帘准备脱去外面的那件华贵外袍时,突然的,她目光一凝。   前方的一家玉器店中,小二正笑容可掬地迎进几个青年人。走在中间的,是一个眉目俊美至极,一袭蓝色布袍,做普通儒生打扮的青年……那青年,可不正是骇了她两次的黑衣首领?   这人,她见了五次,一次是普通富家郎君,一次是黑衣首领,一次与两个太监巡察使一块,一次是抄人家产的贵介郎君,这一次,他却变成了一个儒生了……真是好笑,吴郡就这么大,他以为他换了一件衣裳,人家就以为他真是一个斯文儒雅的读书人不成?呸,这个杀人魔王!   柳婧对这人畏惧太深,只好奇地看了一二眼,她便慌乱地把车帘给拉下,直到牛车驶到了当铺面前,她才吁出一口长气。   进了当铺,柳婧把华服原封不动的奉还后,那当铺的掌柜一边送出来,一边殷勤地说道:“郎君放心,那套裳小人给你留着,你要穿,随时过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处,传来一个极为优美动听的声音,“什么裳给她留着?”   这话一出,掌柜的一怔,柳婧则是刹那间脸白如雪。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木呆呆地看着那个倚在当铺门口,正抱胸而立,温柔地凝视着她的俊美男子一眼后,突然的,柳婧嗖地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冲!   她这个决定,做得非常干脆利落,简直是毫不拖泥带水。那个掌柜嘴里还在说着话呢,就见到寒喧的对象招呼也不打一声,腿一提就如被人追魂一样,在卷起一阵风从那俊美儒生面前刮过,然后狂奔而出,转眼间那身影便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当下,被这情景给搞懵懂了的掌柜瞪大了眼,直傻瞪着那个远远逃出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那掌柜才看向那同样愕然着的绝美男子,傻傻地提醒道:“阁下,小郎君跑掉了。”   美男子回过头来,他收回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不屑的冷笑道:“见也不敢见就逃?比起以前可差太远了。”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双眼亮晶晶的一哼,“想逃?没门儿。”说罢,他长腿一伸,追了出去。   一出当铺,就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柳婧刚从虎口中出来,对她来说,见到那黑衣首领,便意味着他一个不高兴,就会把自己当成常勇的同伙给送到监牢。便是他出于她不明白的心里不曾如此对她,可前途乃至性命都被别人掌控,生死都在别人一句话的感觉实在太差,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避得那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所以,她连自家的牛车也顾不得了,哪里人多,便朝哪里钻去。如此狂奔一阵后,她抽空一回。嚯,站在那街道的中央,正蹙着眉昂着头四下搜寻的,可不正是那魔王?   当下,她身子一矮,越发朝着人多的地方钻去。   如此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阵后,柳婧再回头时,终于没有看到了那人。当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松之余,她人向墙壁一靠,弯着腰双手撑着膝,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柳婧所站的地方,是街道旁的一家铺面旁。这铺面来往的比较少,柳婧撑着膝喘了一阵后,感觉到额头上汗水淋淋,连忙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手帕来。   她刚准备拭汗,陡然的,一辆马车一驰而来,那马车驰速甚快,吴郡昨天晚上又刚刚下过雨。车轮一冲,便带得泥水溅起,在柳婧的衣裳下摆上洒了一滩。   陡然遭遇到这种变故,爱干净的柳婧眉峰微蹙。这时,那马车也在冲出两步后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那位郎君身上给弄脏了呢。”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是阳子远的三妹的声音。   这声音刚落,另一个少女傲慢不屑的声音传来,“不过是个着布袍的穷酸儒生,给他几枚铁钱就是。”   “阿妍不可这样说,儒生最重风骨,你这样会让他生气的……”不等她说完,那傲慢少女冷笑道:“儒生最重风骨?你大兄好象也是儒生啊,他好象不重风骨啊,这不,上赶着把你送到我三哥哥房里做妾了?”这话太过伤人,几乎是话一出口,马车中便是一哑,接着,一阵强自压抑的哽咽声从马车中响起。   柳婧抬起头来。透过大开的车帘,看到那个被呛得低头落泪的少女,可不正是阳子远的三妹?   当下,柳婧的目光转向阳小姑旁的另一个少女。   在她的目光看来时,那少女正不耐烦地瞪着哽咽不已的阳小姑。她眉头一挑正准备骂些什么,想到真说重了,说不定这个刚刚嫁给三哥,正被三哥捧在手心疼着的爱妾要是想不开给闹出什么事来,到时难以下地的可是她自己,便又强行忍住。   正不耐烦之际,她感觉到了柳婧的目光,便眼一横喝道:“看什么看?穷酸!”几乎是穷酸两字才出,她才看清,自己骂着的,却是一个俊美儒雅,眼如泉水般干净的少年儒生。这儒生虽一身布衣,却清姿秀骨,可与穷酸两字挂不上钩,不由的,她唇一抿,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冲了过来,接着传来了阳子远充满惊喜地叫声,“柳兄?小岚?你们都在这里?”   叫过之后,阳子远跳下了马车。他大步走向柳婧,目光瞟过自家三妹和那同车的小姑后,他才转向柳婧笑道:“柳兄,咱们又遇上了,真是巧啊。”   与柳婧打过招呼后,他再转向自家三妹和那个小姑,关切地问道:“阿妍,小岚,你们与柳兄这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见到阳子远虽是在向自己问话,眼中看着的却是自家妹妹,那眼神中不无担忧。便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那阿妍瞪了阳子远一眼,下巴一抬,傲慢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溅了点泥在他身上。”她朝着柳婧一指后,朝着阳子远叫道:“阳家大哥,听说你很会赚钱,这样吧,你赔一点钱给这个儒生吧。”径自哈哈到这里,她朝驭夫叫道:“这里有人处理了,走吧走吧,还愣着干嘛?”   在她的叫声中,那驭夫马鞭一甩,马车驶了开来。   目送着那马车离去,阳子远蹙了蹙眉。   刚发了一会呆,他转过头看向柳婧时,却发现她早就提步走开了。阳子远连忙追了上去,客气地说道:“柳兄,你这个?”   柳婧停下脚步,温文地回道:“溅点泥算什么?阳兄无需在意。”她朝阳子远一揖,淡淡说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柳兄!”阳子远喊住她,蹙眉道:“柳兄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柳婧回过头来。她斯文温润地看着他,那清澈得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写了一句‘你明知故问’。   对上柳婧的眼神,阳子远咳嗽一声,他有点羞愧地说道:“柳兄责怪得对,在下先前是有点失礼了。”叹了一口气,他又道:“不瞒柳兄,我阳府举家搬到吴郡,要不是舍妹嫁与了闵三郎,吴郡哪有我一家子的立足之地?再说,那闵三郎虽然有正室,可他长相俊朗,才华过人,又与洛阳的诸多世家郎君交好,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三妹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   听着听着,柳婧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就在阳子远把话说完,诚恳地看向她时,柳婧突然想起来了,“刚才那位小姑,便是闵三郎的妹妹?”她的声音温雅随意,“不知这吴郡,有几个姓闵的大家族?”她突然记起来了,父亲不是说过,出事那天,官府正要查闵府的船只,然后不知出了什么事,官府便跳过闵府,前来搜查父亲的。她不知道闵府与父亲一案有没有关系,可在历阳四十多天的收集消息中,她得到的最大的经验便是,不管看起来多么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为她所用。   听到柳婧的问话,阳子远一晒,他微笑的,有点得意地说道:“吴郡就只一个闵府!”说到这里,他盯向柳婧,在对上她那内敛清雅的风姿,那清柳般柔软修长的身段时,心神一动,提议道:“柳兄,我正受邀与妹夫他们一道用餐,你要不要去见见,也好结识结识?”      第十九章 见面   柳婧这六年来,被父母关在深闺中养性,倒真是把她的人磨得文静而不喜与人交际了。此刻听到阳子远地提议,她下意识便想拒绝。不过她马上想道,要救出父亲,把希望完全寄在吴叔等人身上并不好。万一吴叔等人没有在吴县下河村查出什么,那他们又会重新陷入僵局。   现在,她既对姓闵的有了点怀疑,一道见识见识也是可以。   当下,她朝着阳子远一礼,笑道:“那,在下冒昧了。”   “哈哈,柳兄不必多礼。来来来,时辰不早了,我们上车吧。”   说罢,他迎着柳婧,一同上了他的马车。   阳子远的马车刚刚驶出这条街道,掀开车帘张望的柳婧,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人。只是一眼,她便吓得手一痉挛,那车帘也刷地一下给拉了个严实。   她的动作,阳子远没有留神,他正从另一个窗口看向外面。看着看着,阳子远突然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如此人物,才称得上世家子弟,雍容都雅吧?”   柳婧顺着他的目光一瞅,吓得再次头一缩。   阳子远还在目送着那个腿长长的,正在人群中迅速地穿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的美少年。他盯了一阵后,又神往地说道:“柳兄,这才是真正的贵介子弟吧?纵使一袭儒袍,也掩不去那张扬之气,富贵之姿。”   这一次,他的感慨才落下,便听到柳婧咬着牙冷笑道:“子曰,以貌识人,失之子羽。”   阳子远自从识得柳婧以来,她说话总是斯斯文文,整个人也是内敛的,甚至因为过于内敛,而显得有点懦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柳婧以这种讥嘲冷笑的语气说话,不由怔了怔。   对上阳子远惊讶的目光,柳婧侧过头去。她看向晃荡的车帘,咬牙想道:我都跑得这么远了,那人居然还在追,还在找……   想到自己和他同在吴郡,而这吴郡只有这么大。猛然的,柳婧打了一个寒颤。   见柳婧扭过头去不与自己说话,以为她在闹脾气的阳子远笑了笑。他打开车壁,拿出一樽酒朝着柳婧晃了晃,“柳兄,要不要喝一杯?”   柳婧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我不喝。”   阳子远给自己斟上一盅酒后,随口问道:“对了柳兄,你说过你父亲入了狱的,现在那事怎么样了?”   柳婧现在怀疑了闵府,哪会再跟他提这个。当下笑道:“家父一知交赶过来帮了忙,现在家父已经出来了。”   “当真?”阳子远笑呵呵地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柳兄,来,干一杯吧。”   柳婧摇了摇头,道:“我真不喝。”   “柳兄这可不行啊,丈夫在外面行走,岂能酒也不沾?”阳子远说是这样说,倒也不再劝,自顾自地斟了一点,慢慢品了起来。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一个酒家外。阳子远带着柳婧一边朝二层阁楼走去,一边说道:“柳兄可别小看了这酒家,它位于吴郡最繁华的几条街道的要道处,人流众多,生意极好。”   就在这时,柳婧突然说道:“阳兄,上次那个洛阳来的贵客可在上面?”   “你说那位贵客啊?”阳子远语带敬畏地说道:“说是在的。”   说话之际,两人上了阁楼。这二层阁楼分成数个厢房,一个厢房外站着几个身着干练而布料极为精良的厮仆。这些人虽是厮仆,却气势逼人,令得柳婧这个陡然贫贱的人这一对上,也有点压力。   不过柳婧一转眼,才发现有压力的不止是她。一侧的阳子远这时腰也佝了,笑纹也绽开了,整个人比起平时,都猥琐了三分。   就在阳子远带着柳婧,挂着谄媚地笑朝着那几个厮仆所在的厢房走去时,突然的,厢房门大开,三个青年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华服中年人带着一个管事一个儒生退出了厢房。柳婧瞟了一眼,那三个青年中,并没有上次见到的那个洛阳来的高雅青年。   这行人步履匆忙。看到阳子远,也没有心留神走在阳子远身后角落处的柳婧,那走在前面,一个柳婧有点面熟,显然是闵三郎的青年朝着阳子远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快走,我看到姓邓的那厮了。”   “姓邓的?”阳子远惊问道:“是那位吗?他在哪里?”他都没有见过呢。   “刚才出现在楼下面了。这厮很难对付,我们分散下去,这阵子就不要聚堆了。”闵三郎急急地吩咐到这里,率先下了楼。   而走在闵三郎几人的后面的,那个华服中年走着走着,一眼看到了站在角落处的柳婧,陡然的,那华服中年双眼一亮。不过这亮光持续不了二息又给熄了下来。   一侧,阳子远把那中年人的眼神都看在眼中,暗暗想道:严大人果然就好这一口,可惜了。而另一侧,柳婧也把那华服中年的目光看在眼里,她暗暗想道:这人怎地如此看人,他是谁?转眼她看向阳子远,暗暗警惕地忖道:难道说,这姓阳的把我请到这里来,本是不怀好意?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时,闵三郎一行人已经下了阁楼。因他吩咐过要分散走的,所以阳子远与柳婧还留在阁楼上。   站在阁楼,见闵三郎若有所思,柳婧突然问道:“那中年人是谁?他很有来头么?”阳子远的目光太火热,简直就像盯着一大堆金子。   “他啊?”闵三郎叹道:“严大人是来自历阳的豪强。整个历阳的浪荡子,三分中他可以管到一分,许多白的黑的生意,他都有份。这一次妹夫能请到严大人来,可是花了大气力的。哎,只是时运不济,这姓严地刚请来,洛阳也来人了。”   柳婧双眼微亮,她似是无意地说道:“闵三郎这么了得啊,那这吴郡的豪强时,他也是一个?”   阳子远瞟了柳婧一眼,晒道:“柳兄你这就错了。要是闵三郎只是吴郡的豪强之一,我用得着大把的金子洒下去,赶着倒贴吗?闵家啊,在这吴郡都是数一数二的。”   柳婧有心想引出他的话,便疑惑地说道:“可是我昨日听说那吴郡首富常勇给抄拿锁拿了……闵三郎比起这常勇如何?”   听她提起这个,本来兴奋激昂,得意洋洋的阳子远便是一僵。过了一会他意兴索然地说道:“锁拿常勇的是洛阳的大人物,我们吴郡只是小地方。”顿了顿,他叹道:“虽是小地方的豪强,也够我仰望的了。而柳兄你比我还不如,你是连仰望也没有资格。”   说到这里,阳子远又道:“那常勇虽富,在官府并没有多少根基,这点闵府不同,闵府上面可是有人的。”   他解释了这么久,柳婧倒听出了,就是这闵府比起常府要有背景一点,不过那背景并不太大吧?   就在这时,阳子远朝伸头朝下面瞅了一会,转向柳婧说道:“差不多了,柳兄,我们也下去吧。”   柳婧点了点头,与他结伴下楼。就在阳子远笑呵呵地跟她告辞时,柳婧突然唤道:“阳子远。”连名带姓地喊住,柳婧一双泉水般的眸子澄澈地看着他,道:“那个严大人,可是好男色?”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样一问,阳子远脸上的笑容一僵,一时讷讷不能言。   他虽没有承认,可他的表情却告诉了她结果。当下,柳婧用那么一双澄澈得仿佛一切了然于心的眸子定定地看了阳子远一眼,朝他拱了拱手以示一礼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阳子远知道,这个柳兄怕是再也不会相信自己。   柳婧回到府中时,她的牛车早就回来了。   坐在书房中,她久久一动不动。   经过对闵府的怀疑和阳子远的暗中算计,她发现,自己对吴郡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知交故友,对很多事都是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其冒失地去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所谓朋友,去从这种朋友的口中去打听一星半点的消息,不如学着在历阳时的行事,专门雇人收集口舌流言,再从这些口舌流言中归纳出自己所需要的消息。   如此一想,柳婧坐不住了,她拿出十两黄金的定金,通过掮客的介绍找到吴郡的一些浪荡子,给雇了二十人记忆出众之人,让他们照样在码头,衙门外面,妓院酒家处收集每天听到的是非传言,然后在晚上重述给自己听。   为了与这些人打交道,柳婧还拿出三两金,特意租了一个小小的旧院子。那些浪荡子每到晚上,便需过来这里,向柳婧陈述他们白天听到的是非杂谈。   安排好这些后,柳婧心情大定。   转眼,七天过去了。   听了七天是非口舌的柳婧,依然对赚钱也罢,对父亲那案子也罢,都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她刚刚进门,便看到母亲从牛车上下来。见到母亲脸上带着淡淡的喜色,柳婧上前扶住了她,“母亲今日甚是欢喜?”   柳母眉眼都是舒展的,她开怀地说道:“那给你父亲看伤的大夫还不错,今天我去见你父亲,他说那伤好多了。”转过头,柳母朝着柳婧说道:“那姓史的狱卒托我转告你,说是他必定不负托付,会请最好的大夫给柳公治好伤。”   柳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狱卒这样说,不就是为了在她面前表功劳?这功劳表表不要紧,可她这个‘贵公子’,以后那是要用黄金来犒赏的。   说来说去,还是得抓紧赚更多的钱啊。      第二十章 再卖消息   柳婧想了想自己的才能,她识得字,算得数,还写得一手好隶书。另外,通晓五行阴阳历法,擅长鉴定玉器字画,擅长画画,擅长弹琴,鼓瑟,吹箫,会刺绣,懂各类丝绸。   要知道,柳婧自小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在当地曾是名躁一时的神童。十一岁后,父母虽然百般压制。可一本班昭的〈女诫〉,她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倒背如流。她父亲虽然想拘她的性,可这样成天关着只刺绣看书,也怕闷坏了这个宝贝女儿,便下定决心把女儿朝德才兼备的路上培养。养了这么多年,德似乎有了,才更是早有了。要不是出了这次的事故,说不定她柳婧还能成为第二个班昭呢。   柳婧想了想,光凭自己识字算数能写一手隶收的才能,到衙门求个文职,都有可能被看中,就算衙门难进,给某个富商做门客,那是简单之极。   可是,门客一天能赚多少金?一个月能赚到三四金也算是收入不错的吧?可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月能赚三四百金的门路啊。   第十天晚上,柳婧在抄完浪荡子们的杂谈后,歪着头想了想:一册上好的**价值百金?这钱可真好赚啊,可惜这事太过羞耻,实是不能为。   转眼她看到另一条又想道:把本朝玉器伪造成先朝玉器,可得利百倍?这个需要有足够多的上等玉器,以及前朝玉器的样本才能做,而且还要有专门的工具,没个二三年只怕出师不了。   这事也不行,她没有那个时间和金钱去做。再则,父亲向来清正,要是知道自己还想靠这种手段来谋利,肯定是宁可死在牢中。   下面还有一条,西南之地暴发疫病,如有才学之士,愿意冒名顶替官府指派的人前往疫区为吏的,李府杨府还有肖府中,愿拿出二千两到五千两的黄金为酬劳,先付三成,在疫区呆留三月后,再支付剩下七成。这条也不行,她还是一家之主呢,离不开。   她看来看去,看到最后暗叹一声,把卷帛给收了起来。   在第二十天,家里的金已所剩无几了。本来,那金上次打点过狱卒后,还剩下三十五两,可这三十五两金,叫柳婧用去了十五两,吴叔和王叔等人又各拿走了十两金做路费,现在的家里,又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柳母更是眼巴巴地等着老家卖了宅子和店铺的钱来救急。   不过,柳婧所有的焦虑,在第二十三天晚上,听了浪荡子们的述说后,奇异的消失了。   第二十四天,是个大晴天。   这般年节刚过,太阳光便是有也是泛黄无力的,不过今天的太阳特别明亮特别艳,白晃晃地照在人身上,直让人从头暖到了脚,倒把初春的寒冷全给驱走了。   柳婧这一天,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坐着马车,来到了码头处。   吴郡做为扬州十三郡之一,来往的货运船只特别多,码头处总是一派繁忙。   柳婧的牛车停留了一会后,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西沉的太阳,斯文地说道:“你在这里侯着,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了再走。”   “是,大郎。”   走下牛车,朝着西侧码头走去的柳婧,身影平和安静。这种儒生般的清雅,与码头上汗流浃背忙碌着的庶民们显得格格不入,特别是当她出现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外面时,就更显得扎眼了。   当下,一个大汉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柳婧,顺口把嘴里的草茎吐到地上,咧着黄牙问道:“你这书生,跑这里来做甚?”   柳婧中规中矩的朝这大汉一揖后,说道:“还请禀报夏君,阳河县儒生柳文景有大事求见。”   夏公这两字一出,那大汉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凡是在这码头上混的,谁不知道夏君的名号?整个吴郡的浪荡子,谁敢不给夏君三分颜面?   不过,眼前这个文弱儒生来找夏君做甚?而且他要找夏君,不在夏君的居所,跑到这码头上来做甚?   那大汉瞪了柳婧一会后,出于对夏君的敬畏,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哼哼道:“小子不错呀。行,我这就禀报上去,别怪我提醒你小子,要是你没什么事,却拿夏君开玩笑,那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回答他的,是柳婧再次低头一揖。   那大汉见她态度坚决,叽叽歪歪地转身走了。   约二刻钟不到,那大汉走了过来,“小子,夏君要见你。”   “多谢。”柳婧施了一礼,跟在那大汉的身后,朝着前方走去。   两人朝着前方的草棚走去。   草棚不宽,却很深,柳婧顺着草棚左侧的过道,一直过了四个房间,那大汉才停了下来。这时,他的声音也压低了,整个人都斯文了几分,朝着第五个房间一指,那大汉低声说道:“夏君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多谢。”   柳婧朝大汉致意后,缓步上前,推开简要的木门便走了进去。   竹子和草随意搭成的房间中,一个四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把双腿搁放在几上,手里拿着一个卷帛在翻看着。   ……这个时代,能读书本身就是一种有身份的象征。所以在柳婧以及大多数时人的心中,读书人都是斯文得体的,像眼前这个大汉,这般动作粗鲁随意,毫不讲究又拿着卷帛看的,算是极为罕见。   一时之间,柳婧还愣了愣。不过她心中有事,很快便收回了情绪,上前一步朝着夏君深深一揖,朗声道:“阳河县儒生柳文景见过夏君。”   夏君放在几上的双腿晃悠晃悠着,他双眼盯着卷帛,眼也不抬一下,“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这人的声线倒是意外的清亮。   柳婧看了他一眼,见这个夏君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里,想了想后,直接说道:“在下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将在今晚上对夏君不利……”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夏君已所手中的卷帛啪的一收,他抬起头,一双白珠泛黄,隐带凶厉的眼死死地盯着柳婧。   这样的眼神太骇人,柳婧饶是心里已有准备,见此还是脸白了些。   “你这儒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君倒没有动怒,只是那语气阴森,盯着她的眼睛更如狼一样。   柳婧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尽量心绪平和地说道:“夏君的名号,在下早就听闻。对于你这样的人,我一儒生,不敢戏弄。”   她这话很有说服力。   夏君腿一收,站了起来,他铁塔样的身形如山一样杵在那里,瞪着柳婧,他喝了一声,“说,谁人对我不利!”   这一声喝,宛如闷雷,能让胆小的人腿发软。   柳婧的脸又白了白,她深呼吸几下,垂下眸子避开夏君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平和的吐出声音来,“我为求财而来。”柳婧斯文地说道:“这条消息,卖一百金!”   这话一出,夏君咧着大口笑了起来,“真是稀罕事,居然有人跑到我头上赚钱来了。”语气又强硬又不善,让柳婧的脸越发白了。   当下,她勉强笑了笑,最后叹道:“在下也是缺钱……要不是知道夏君仁义又才干过人,这消息在下会让它烂到肚子里去!至于这吴郡码头谁失了货,谁得罪了上面的人生路艰难,又与我这个读书人有甚关系?”   眼前这小白脸儿,自己声音大点都腿打软,可现在这句话,倒是打动他了。   夏君皱起眉头坐回塌上,盯了柳婧一阵后,他手一合,喝道:“拿一百两金过来。”   “是。”一个瘦弱的汉子应了一声,不一会,那人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那托盘上,十块金碇闪闪地发着光。   所那托盘朝几上一放,夏君示意那人退下后,转向柳婧瞪着,“说!”声如炸雷,过了半天柳婧的耳中还在嗡嗡余响。   柳婧再次深呼吸几把,直到自己的心跳平缓些,才压沉声音说道:“今晚戌时三刻,有一船货从建安郡至此,是夏君接的货吧?”   夏君表情严肃起来,他瞪着铜铃眼,沉声说道:“正是。”   “郎君下面有人想动那批货。听说,那个时候,官府也许有人会过来……”   柳婧虽然说得不太清楚,可这种事,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转头看了一下沙漏,夏君腾地站了起来。他把托盘上朝柳婧一推,瞪着凶厉的眼杀气腾腾地说道:“戌时很快就到了,郎君就不忙着回去。且收好了金,在这草棚上呆到戌时三刻。一切如小郎所说也就罢了,如果你敢虚言诳我……”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可那毫不掩饰的凶戾,却比任何的话语还要让人骇怕。   柳婧白着脸接过托盘,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的塌几上坐好。在把金收入袖中时,她咬牙想道:今次要是平安回去了,我一定要想个安全的赚钱方式。      第二十一章 被拿住了   夏君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草棚后,柳婧听到他粗着嗓子安排人盯着她。   接下来,时间就变得缓慢起来了。   柳婧困在这草棚中不能离开,双眼只能盯着那沙漏。咬牙想道:富贵险中求,想要获取暴利,便要冒更大的,甚至是性命之险,这是苍天的公平之处,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现在需要钱,只有冒险了。只希望夏君能找到背叛他的人,然后相信自己的话是真实的,放自己回去。   她又想,今次得了一百金后,应该可以撑上一阵,自己以后,也可以从正路上寻钱了。   就在柳婧寻思乱想时,沙漏飞快地流逝,转眼间,酉时下三刻到了,再过一刻钟,便是戌时了。   初春的酉戌相交之时,与仲夏时不同。仲夏这个时候,天还亮着,可现在,外面的天空已黑沉了,便是刚才还热闹喧哗着的声音,也安静了不少。   看到沙漏转向戌时,柳婧的心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接着,那个引她前来的大汉大咧咧地对着因他的粗鲁动作骇出了一身冷汗的柳婧说道:“夏君说了,这次承了你小子的情……他要我把你送出码头。”   这话一说,柳婧大大松了一口气,当下她连忙说道:“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草棚时,码头上一片安静,原来来来往往的人流,早就退了个一干二净。柳婧不知道,这个初春时节,不但天冻夜寒,而且易有夜雾,很多船只都不愿意在夜间行走。   走了几步,柳婧说道:“我的牛车就在那边。”说罢,她朝着那牛车停放的方向一指。   可是,她的话说完了,那汉子却没有反应。就在柳婧疑惑地看向他时,那汉子却瞪着水雾茫茫的湖水深处,哑声道:“那船回来了。”   什么?   柳婧迅速地转头看去时,那汉子沙哑的声音传来,“它早到了三刻钟……”   不等柳婧想清这其中的意味,陡然的,码头通往官道处,出现了一大批黑压压的骑士身影。   那些骑士的马蹄,显然用布包着的,直走到这么近了,众人才发现。望着那气势汹汹,挟官家之威而来的队伍,大汉双股战战地颤声道:“怎么惊动了这么大的官儿?”   说这话时,他在四下张望,可是,后面是水,前方便是官兵,这码头一马平川的,他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那大汉牙齿叩叩相击时,那伙骑士无声无息地掩杀过来。黑暗中,他们如魔神一样从天而降,转眼间便充斥了整个码头。然后,所有骑士一分而开,一个青年的身影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越众而出。   飘摇的火把光中,他高倨马背,优美而轻缓地下令道:“将码头上的人等,全部锁拿!”几乎是这个人的声音一出,刚才还一直安静着的柳婧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不会这么巧吧?不不,这没有道理!这完全没有道理!   青年的声音一落,众骑士哄然应诺,一时之间,马蹄翻飞,呼啸阵阵,散了半边码头的骑士们朝着码头各个方向扑去。   黑暗中,骑士们的动作起伏间,隐隐有冰寒的剑光在火光中闪过。   这些骑士,刚一打照面,大汉便认出来了,他们是来自洛阳的。   ‘来自洛阳的!’   光是这五个字,便能让人心寒!在这种阶级分明的社会里,这种绝对的等级压制,可以随意取走自己性命的权势之威,足以让这些平素游走在边缘,没少做见不得光的事的浪荡子们魂飞魄散!   看着骑士们从天而降,气势迫人的四下搜索时,站在柳婧身前的大汉一个劲的颤抖着,在他牙齿叩叩相击声中,陡然的,一股恶臭味从他身上传来——这人居然给吓得尿失禁了!   这时刻,站在码头一角,四周无遮无挡的一瘫一站两个人,自是非常显目。正因为太过显目,那些骑士都越过他们,朝着隐藏了的人群扑去。也正因为显目,骑士也罢,青年首领也罢,随便一眼便瞟到了他们。   远远朝这边盯了一眼,那青年首领没有认出瘫坐在地上的柳婧。他只是遥遥一指,朝着身边的一个骑士说了句什么。   当下,那骑士策着马急冲而来,冲到两人面前时,他先是看到了那大汉,见到大汉那双股战战,尿臊味不时传来,那骑士嫌恶地皱起了眉,他转向坐倒在地上的柳婧。   先前看到柳婧坐在地上,那骑士还一脸鄙夷,可这会对上火光中柳婧的眉眼,见她虽是坐在地上,虽是脸色苍白,却也只是脸色苍白而已,这少年斯文儒雅,眸光虽然惊惶中夹着苦涩,却不失澄澈温润。当下,他手中的马鞭朝着柳婧一指,喝道:“你小儿,过来一下。”   柳婧白着脸看着那骑士,也不敢迟疑,连忙撑着站了起来。   那骑士冷喝道:“我头儿有话问你,跟我过来。”   他头儿有话问她?   柳婧咽了一下口水,双腿软趴趴地跟在那骑士身后,低着头朝着那坐在马背,在骑士们的围拥和火把光的照耀下,宛如魔神的男子朝去。   不一会,她听到那骑士说道:“郎君,叫来了一个小儿。”   他的话音一落,显然那青年首领转过头来了。   就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瞬,柳婧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目光的逼视。   青年首领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这少年。   才盯了一二眼,他的眼睛突然一睁。又朝柳婧上下打量一眼后,青年首领突然笑了起来。便这般在众属下惊疑的目光中,那青年首领朝着柳婧笑道:“真是巧啊。”   是啊,真是巧啊,这也太巧了!   柳婧苦巴巴地想到这里,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那青年首领。   火把光下,她一张精美的脸煞白着,一双泉水般的眼那瞳仁也乌漆漆的隐有水光反射。她不唇抿成一线,看向他的眼神又是无奈又是紧张又是紧惕又是害怕……啧啧啧,这小眼神儿,他以前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么嚣张了不得的人身上看到。   盯了一会后,青年首领收起笑容,他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了柳婧一阵后,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身前。   他盔甲在身,气势凌人而来。这般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他右手伸出,轻轻抬起柳婧的下巴。朝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后,青年首领嗖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佩剑!   便这般把剑抵在柳婧的颈项上,看着她在冰寒的剑锋直抵下颤栗着,青年首领面无表情的,语气轻缓地说道:“报上姓名!”   柳婧乌漆漆的瞳仁里,水光更闪乎了,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表现从容地回道:“柳,柳文景。”   “柳文景?”青年首领挑了挑眉。却是不信的样子。   “……是。”   这个回答一出,青年首领哧地一声冷笑。   不过转眼,他便淡淡地说道:“柳文景,我们又遇上了。”他含着笑看着她,说道:“上一次,你出现在私盐贩子常勇府中,那次你说你只是前去拜访,与常勇以前并无来往。那么这一次呢?”   他背着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乌亮乌亮的,一口牙齿也是白森森的。这般公事公办的对着柳婧,这人的声音中有着一种异常的威严,“这一次你又出现在这码头上,柳文景,你可有解释?”   柳婧白着脸倔强地挺立着,对上他的质问,饶是这冬寒时节,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几滴汗珠,而且那汗珠,此刻正反射着火把的红光,从她白皙的脸庞上流下,慢慢的划过她形状完美的唇瓣。   在他地盯视下,柳婧张开唇,无意间含下那两滴汗珠儿后,她哑着嗓子说道:“我,我……”我了两下,她说不下去了。   她发现她不能说,她是来找夏君卖消息的。因为她一旦说出她早就知道有人出卖夏君,还与官府有勾结的事,那事就更难解释了,性质也就更严重了。   青年首领见她紧张得不停地冒汗,那晶莹的汗珠一滴又一滴不停地流入她的唇瓣中,他扣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向上移去。   他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她的唇瓣,顺便也抹去了一滴流下的汗珠后,他微眯着眼,轻柔地说道:“嗯?解释不出了?”   “不,不是,不是解释不出……”柳婧白着脸急道:“我只是碰巧,对,碰巧。”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带上了一分哽咽。   “碰巧啊?”青年首领温柔地问道。   柳婧见他有点相信自己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   见她这慌乱点头的模样儿,青年首领轻叹一声。他伸出手放在柳婧的肩膀上,便这么轻轻地把颤栗不已的她搂入怀中后,他温柔地环着她,然后,那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慢慢上移。   那手划过她的细腰,碰过她的臀部,在柳婧的颤栗中,慢慢地放在了她的袖袋上。   大手伸进去,温热的手与她冰冷颤栗地小手碰到了一块。在他指甲在她的掌心一划,令得柳婧哆嗦得脸孔又开始涨红时,他把那盒金子拿出来。   松开柳婧,他把盒子打开了。   随着金光一入眼,青年首领的轻叹声近乎遗撼,“又是一百两?柳家郎君很有面子呢,那么一个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豪强,都舍得给你黄金呢。”   他‘啪’的一声关上木盒,在柳婧着急睁大的,紧紧跟随的目光中,他顺手把那盒金子塞到她怀里,然后转身。      第二十二章 回家   就在柳婧捧着那盒失而复得的金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幻想着他能不能放过自己时,青年首领一边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一边命令道:“柳文景行踪可疑,身怀来历不明的黄金,把她锁上了!”   声音一落,一个骑士马上清亮地应了一声‘是!’,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手中锁链一甩,便把柳婧套了个结实。   那锁链是那么的沉实,这突然一套,柳婧整个人便被带得向前一扑,竟是差点摔倒在地。   听到后面的响动,那青年首领回过头来。   看着火光下,修长精美的柳婧,在那乌黑粗大的锁链下,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蛋儿,以及那颤栗绝望的小眼神,他抿了抿唇,说道:“不必锁了。”   那骑士干脆地应道:“是。”动作干脆老练地把套在柳婧身上的锁链收了回来,他瞟了一眼柳婧的小身板,暗暗想道:头儿也真是的,这玩意儿明明是用来对付那些强悍过人的暴徒的。现在居然用来吓唬这小儒生了。   在锁链上身的那一瞬间,柳婧脸白如纸,做为一个本分规矩了十几年的闺秀,她那时脑中空白一片,唯有一个念头便是:我完了,我要坐牢了……   这官家的锁链,在她这种小老百姓的心中,那是属于重犯才有的。终她这一生,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套上这种东西的一天。   因为过度的恐惧,直到那锁链又被拿下,柳婧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青年首领这时已端坐在马背上,他瞟到柳婧那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儿,双眼微眯,只见他便那么坐在马背上,朝她勾了勾手后,唤道:“过来。”   还处于惊慌中的柳婧,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青年首领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双眼在火光下明亮异常。他微微俯身,朝着柳婧温柔地说道:“你这次真犯事了。”他对上她乌漆漆的泛着水光的眼,轻轻地说道:“恩,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被锁链锁着给拿回衙门,还是上我的马,与我一道回衙门?”   这还用选择吗?   柳婧唇哆嗦着,低低说道:“上你的马……”   “这样啊?”青年首领微眯着双眼,他在马背上的身姿向后移了移,轻柔地说道:“那你自己爬上来。”   “恩。”这一刻的柳婧,简直老实得不得了。她小心地抱着马颈,腿一抬便想踩着什么翻到马背上去。可是,这里除了他的足,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更何况,她已被他吓得双腿都是软趴趴的,没了半点力气?   见她用了半天劲,那足才蹬离地面三寸高,别说是翻身上马,那点高度,都没有马蹄长。青年首领的唇抽搐了一下。而一侧的几个骑士,已转过头在忍着笑了。   柳婧一边跳了几下,都没有跳上,她抬起因运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双眼乌漆漆地看向他。有心想求他一句,却又说不出口,她甚至不敢多看他,生恐他说上一句,“上不来?你还是套上锁链走着去吧。”   见柳婧在那里蹦来蹦去,蹦到后面都成了原地踏步了,众骑士已忍不住哄堂大笑。   青年首领也嘴角微扬,因笑容而眼神明灿。对上狼狈的柳婧,他弯下腰把她手臂一提,便这般提到了马背上,安置于自己的身前。   柳婧上了马背,这般感觉身后环来的手臂的温热,还在头顶耳畔男人的呼吸,她的轰地一红,整个人僵硬得一动不敢动了。   这时,哒哒哒的一阵马蹄声传来,西北角冲来一个骑士,人还在老远,那骑士便大声禀道:“头儿,姓夏地早跑了。”   “早跑了?”青年首领眉头一皱。   那骑士冲到面前,他一眼便看到了被青年首领置于身前的柳婧,当下你‘嗬’的一声,他哈哈乐道:“头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看上这小白脸儒生了?啧啧啧,今日才知道头儿原来真是个喜好男色的。”   青年首领身板一硬,柳婧的头顶,传来他冷漠的声音,“谁说我看上她了?”   那骑士哇哇叫道:“头儿你别不承认,你没有看上他会把他这么小心的搂在身前?”   这话显然激怒了青年首领,他阴沉地说道:“这小儿是案犯!”一句话落地,他对上了四周众骑士要笑不笑的眼神。转眼间他想道:是了,哪有把案犯这样放在自己马上搂着走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提着柳婧,把她朝地上一放,刚准备开口说话,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同时转头,只见夜色下,官道处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而那队伍前来的方向,正是码头处。   望着那支队伍,青年首领眼睛微眯,脸色转冷。而他的身侧,另一个骑士冷笑道:“这些阉奴!”   青年首领伸手制止他的话,转头瞟了柳婧一眼后,不耐烦地说道:“从码头西边滚回去!”语气恶劣至极。   柳婧迅速地抬头看向他,在确定他这话真是同自己说的后,她大喜过望,连忙胡乱行了一礼发,转过身朝着西边拔腿就跑。一边跑,柳婧一边想道:看来那些太监与这人是面和心不和。从父亲的话中,以及历代史书的记载她感觉到,那些太监行事,向来阴阳怪气,擅长见不得光的诡狠之术。这一次,那青年首领让她从西边离开,避开那些太监,倒真真正正是一番好意。   众骑士看着柳婧远去的身影,一个个笑嘻嘻的,一个骑士更是说道:“头儿,你刚才的态度可真是不行,瞧上了人家,怎么能这么粗暴地要他滚呢?”   另一个骑士也笑道:“就是就是,头儿这样可真是不行。”   青年首领不高兴了,他黑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尽胡说八道!那厮极是可恨,我与他早就结了深仇,不过耍弄他罢了,怎么可能瞧上他?”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已是咬牙切齿。当下,他转向众骑士,认真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说道:“以后那种话不可再说。”   柳婧拔腿狂奔,她本来已是吓得双腿软趴趴的,不过在那青年首领叫她‘滚’时,她的力气立马恢复了。此时此刻,她唯一地想法是: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地方!   一路狂奔,当她跑出码头的范围时,已累得只会张开嘴大喘气。   从这里到柳府,还有老大一段距离,柳婧这个时候已不可能去找自家的牛车,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里走回。   本来柳婧还在担心,这般夜间走路会不安全,哪里知道,这一路走下去,不时可以遇到骑着马哒哒哒奔驰的骑士。这一个晚上的吴郡城,注定了不安宁,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柳婧回到自家门口,还有一个骑士从她身边奔驰而过。   家门口,晕沉的光亮中,远远便可以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一等柳婧出现在光亮中,那几人朝她跑了过来,柳母更是担忧地唤道:“孩子,是你吗?”在柳母的怀里,柳萱跟着奶声奶气地唤道:“大哥,大哥哥。大哥哥回来啦……”   柳婧连忙脚步加速,冲到几人面前,见到喜极而泣的柳母等人,和那个站在后面,正高兴的咧着嘴笑的车夫,她笑容灿烂地说道:“你们担心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车夫上前几步,高兴地说道:“大郎你不知道,小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后,码头上突然乱了起来,然后码头上的那些浪荡子便赶我们离开。在离开时,小人听到那夏君的咆哮声,心里可怕着呢。幸好大郎回来了,幸好回来了。”   柳母也道:“孩子,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这个晚上,那些豪强老是来来去去的,可真是让人担心。”   柳婧伸手抱着小妹,一边与母亲朝里面走去,一边笑着安慰,“母亲,孩儿真没事。”进了家门,她把那一百两金放在母亲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孩儿不但没事,还赚了一百两金呢。母亲,这下我们有一段日子不愁钱了。”   岂料,她的话音一落,柳母已是放声大哭。她哽咽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啊……”她这一直娇生惯养的女儿,如今却背上了这么大的担子。一百金啊,上一个一百金,还没用到一月便花光了,女儿这次弄到一百金,不知担了多少风险和恐惧?她这个老于世事的妇人,都是一听到外面川流不息的马蹄声心里便闹得慌,她的女儿却要在那惊涛骇浪中博取利益。   柳婧走到嚎嚎大哭的母亲面前,她缓缓跪下,伸手环着母亲,柳婧把脸贴着母亲的肩膀,哑声道:“母亲别担心了,孩儿这不是好好的吗?”顿了顿,她又安抚道:“母亲,有了这一百两金,以后的家用,孩儿就可以徐徐图之,也不会再累得母亲担忧了。”      第二十三章 遇到顾郎?   柳母这些年,身体已越来越差,柳婧安抚她几句后,便扶着她安寝了。出来看到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亲近的渴望的妹妹,她心头一软,抱起冷落多时的小女孩。小女孩显然很乖,她安静的倚在姐姐的怀中,只是仰头看着她。看着看着,她凑到柳婧耳边悄悄说道:“大哥,你是二姐姐对不对?”   柳婧低头看向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的小妹,不由一晒。她抱起小妹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说道:“不想睡啊?不想睡就与大哥写一会字玩好不好?”小女孩却是不喜欢读书,她拼命地摇着头,从柳婧身上强行挣下,一溜烟跑远了。   看到她那逃之夭夭的身影,柳婧失笑摇头。此时时辰真不早了,她一边吩咐婢女准备热水沐浴,一边朝着自己的寝房走去。   柳婧原本以为,受了这么多惊吓,自己又会像前两次一样睡不着了。结果没有想到,她一躺到塌上,睡意便迷迷而来。而且这一睡还睡得特别沉特别踏实。   第二天,柳婧先是睡到中午才起榻,在用过餐后,便与母亲又探望了一次父亲,见他腿伤果然好了大半,也给换了一个干净明亮了点的牢房,便赏了那照顾父亲的狱卒十两黄金。   这时,去吴县调查父亲一案的仆人们还没有回来,柳婧走在街道上,一边把浪荡子们收集到的消息寻思了又寻思,一边留意着吴郡人对昨晚之事地议论。   奇怪的是,明明昨晚声势弄得那么大,大半个晚上都有马蹄声来来去去,可今天却无一人提起,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众人不提,柳婧自也不会去招眼。转了一圈回到柳府时,安排在阳河县里变卖家产的两个仆人回来了,见到柳婧,两个老仆都是喜笑颜开。一人得意地叫道:“大郎,这次老奴总算对得起主母和你了。”另一个则说道:“大郎,房子和租子都卖出去了。”   看到他们高兴的样子,柳婧也大为开怀,她兴奋地问道:“卖出去了?都得了多少金?”   两仆人上前,他们把与买主交易的契条呈到柳婧面前,一个则乐呵呵地说道:“正好碰上个赚了钱回家置业的。房子作价二百两,店铺二百三十两金。大郎你不知道,那坑了咱家的姓赵的豪强在知道这事后,还很不高兴呢。呸!那贼胚子就想着一百八十两金把两处都拿下,哪知咱柳府气运就是不竭。”   柳府作价二百两,店铺二百三十两金?恩,这个价钱不错。柳府也罢,店铺也罢,都是柳府当年风光时置的,不管占地还是布局还在方位,在阳河那小地方都是一等一的好。它还真值这个价。   柳婧吁了一口气,耐心地夸张了两个老仆一番后,笑道:“那金都给母亲收起了?”   “是的大郎。”   加上自己给母亲的,这下母亲手头也有五百两金了。这么多金,要是父亲现在平安,便是在这吴郡,他们也可以置一点业买个普通的院落住下。可惜,父亲还在牢里,还会有大把花钱的时候。   可不管怎么样,一下子家里多了这么多金,柳婧总算放松下来。   这放松,是真正的放松,前阵子,家里的生计,像大山一样压在她头上,令得她寝食难安。现在手头松活了,她也就可以放下心神,踏踏实实地谋一条安全又长久的生财之道。   心里一放松,柳婧便觉得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她回到房间,细细地梳洗了一番。   先是对着铜镜中,自己那女子妆容看了半天,最后柳婧摇了摇头,开始在脸上颈上手背上涂上油。这油就是猪油,她沾了极少极少的一点,再添了一丁点的锅底灰和匀,给细细地抹在脸上,这油一上,整张脸便显得黑粗了些,再适当的隐密地修剪描画一下眉眼,男子柳文景便出现在铜镜中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柳婧发现,自从自己扮成男子后,明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可这皮肤却比起以前还要水嫩。看来那《神农本草经》里所说的,猪油能使人面白肌嫩还是挺有道理的。   打扮妥当后,柳婧出门时,远远便听到自家小妹的欢笑声。   孩童总是无忧无虑的。柳婧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两黄金,再次踏出了家门。   这一次走到街道上,天空似乎都明亮了些。而来了吴郡这么久,也直到此刻,她才有心情欣赏一下来往的人流,街道两侧的店铺,和时不时摆在路旁的小摊子。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吴郡最为繁华的春竹巷,这条巷子,两侧店铺林立,而且各家店铺都布置得精致高档,路旁处处都是摆放的摊位,来自各地的小吃这里都能看到。   这时,柳婧一眼看到了一个摆放着玉器的摊子。   望着其中一个手镯,柳婧突然记起那个被自己当了的母亲的宝玉。只是赎回那块玉,少说也要一百两黄金,她现在还赎不起。罢了,现在想这个干嘛?还是全心全意救出父亲再说。   想着想着,柳婧来到了那摊子前。   就在她蹲下来,伸手拿向那个似乎品质不错的玉手镯时,突然的,一个娇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咦,这玉镯不错。”说罢,一只手伸过来,柳婧的手尖刚摸到那玉镯,那手已大大方方地从她的手下把玉镯接了去。接着,那娇柔的声音软软地说道:“顾郎,你看这玉镯是不是很好看?”   顾郎?   她说顾郎?   柳婧宛如被什么击中一般,慢慢站起,慢慢转过头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两女一男,其中正一脸娇侬地向男人献着媚,举着手镯说话的,正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那日对着阳子远的三妹冷嘲热讽的闵府姑子。而另一个少女,美貌还要用过闵府姑子,柳婧却是不识。   至于被两女用爱慕的眼光看着,唇角含笑气度高雅的俊美男子,居然也是熟人,他不正是那个与闵家兄弟走在一块,被他们刻意清了场,迎请进酒楼,还说要吃酒煮鹅的来自洛阳的那个贵人?   他姓顾?   他来自洛阳,他还姓顾?   柳婧的心,这一刻跳得飞快。   柳婧的男装扮相相当出色,俊美清雅,隐有奢华气,这样的人,虽是一袭布衣,自也不会被一个少女忽略。   所以当她转过身时,那两个小姑也都看清了她的面容,举止动作间,也多了几分矜持。   见柳婧一双清泉般的眸子热切地看着自己,那俊美高雅的男子扬唇一笑,挑眉问道:“这位郎君,我们识得?”他定定地盯着柳婧,那目光专注得近乎探查。   柳婧朝他深深一揖,斯文地回道:“在下姓柳……”这‘柳’字一出,柳婧清楚地看到面前这个男子脸色一冷。   看到他眉目间毫不掩饰的不喜,柳婧心中格登一下。想了想,柳婧继续朝他说道:“顾兄很是面熟,似是故人,不知以前可是在鄱阳郡呆过?”   男子眉头再次一挑,他微笑地看着柳婧,笑容却不达眼底,“不错,我小时一直住在鄱阳郡……柳兄是?”   柳婧心中突突一跳,垂眸抿唇,笑容温润宁静,“在下柳文景,吴郡阳河县人氏……”再一次,她在说出‘吴郡阳河县’几个字时,柳婧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俊美高雅的顾家郎君,那眉眼间笼罩了一股阴戾之气。   这种戾气让柳婧打了一个寒颤,没来由的,她有点畏了。当下柳婧垂着眸笑道:“是在下唐突了。”说罢,她朝着他一揖,清声道:“顾兄请便,在下告退了。”说罢,她衣袖一甩,挺直腰背朝外走去。   柳婧一步一步走着,直走出十几步,她还能感觉到背心灼灼,似被人正静静地盯着。   不过,一直到她走开,那顾郎也没有喊住她。   直到走出了双方的视线,柳婧才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刚才离开的方向,苦涩地笑了笑。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有的话,真的不必说出来。刚才那个姓顾的,在她提到她的姓氏,提到阳河县时,那戾气清楚可辩。那戾气如此深浓,直让她话也没有说完便落荒而逃。这人如此嫌恶自家,冒然求他相助,只会徒劳无功。   不过,看来这人很有可能就是顾二郎了,回去与母亲商量过后,再派人去拜访吧。他们还有婚约在身,避是避不开的。   倚着墙壁,柳婧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年少不知事时的轻狂任性。   柳婧不知道,见到她离去时,顾郎定定地盯着她的背影不放,闵姓小姑好奇地问道:“顾郎,这人是谁呀?怎么话也没有说完就走了?”   顾郎垂下眸子,他唇角微扬,微笑道:“这人啊,或许是我一个故交……能在这里遇上,也真是缘份不浅啊……”宛如弦乐的声音响起时,不知怎么的,他身边的两女都打了一个寒颤。   虽是这一刻,两女都感觉到眼前这个来自洛阳的高贵男子阴寒得很,可她们还是娇柔欢喜地傍着他。毕竟,她们都是吴郡这个小地方的,普遍家世的女儿,以她们的身份,自是不可能成为顾郎的正妻。不过,听说这顾郎这么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门风清正。如此她们能够得到这位顾家郎君的欢心,便是一妾,也能大大提升家族地位。      第二十四章 与顾二的会面   路上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柳婧也就没有心思继续逛街了,她急匆匆地朝家里走回。   一入府门,她便径直寻到母亲,挥退仆人后,柳婧跪坐在母亲对面,低声说道:“母亲,女儿可能遇到了顾家二郎了。”   “什么?”正在刺绣的柳母手一颤,指尖一疼,却是被针刺出血来。   柳母顾不得冒血的指尖,抬头看向柳婧,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你遇到了顾二郎?”   “仿佛是他。”柳婧垂着眸应了一声。   柳母狂喜地站了起来,她喃喃说道:“居然遇到了顾二郎,居然遇到了顾二郎……难道说苍天开眼了?我们时来运转了?”   柳母欢喜得转来转去了一阵,回头见到女儿端坐在那里,表情凝重,眉头深锁,不由收敛了笑容,不安地问道:“孩子,他,他不愿意么?”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她迎上母亲,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孩儿刚跟他说,孩子姓柳,他便脸色不善,待得知我来自阳河县,更是脸色阴沉。孩子当时说不下去了,便匆匆告辞,离去时,他也没有唤住孩儿。”   顿了顿,柳婧说道:“母亲,据今日重逢时,他的表现看来,这人对孩儿成见很深。孩儿想,不如我们以婚书为条件,请他帮忙救出父亲。”   柳婧轻声说道:“他的身边,还伴有闵府的嫡女和另一个美貌小姑。女儿想,他听到只需要救出我父亲,便能解去束缚了他的婚约,一定会欣然同意的。”   听了柳婧的话,柳母却沉吟起来。   在柳母寻思时,柳婧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这院落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呜咽声不时传来。   直过了好一会,柳母才说道:“婧儿,你忽略了一件事。”   柳婧抬头看向母亲。   柳母对着她说道:“你们定下婚约已然六年,这六年中,他顾府早就辉煌腾达,我们柳府却是一日比一日没落。而现在,你及笄已过一年,按情理,他如果想娶你,一年前就应该前来阳河县求娶。而他不想娶你,一年前,他也应该前来解去婚约。你幼时如此戏弄于他,他们顾府真要解去婚约,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都会无话可说,可他们一直没有来,这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柳母定定地看着女儿,认真地说道:“孩子,你说,那顾家二郎会不会是对你兀自有情?只是他也气不过?”   母亲的意思是说,顾家二郎是对她有情又有恼,所以故意拖着婚约,不愿意前来求娶便宜了自己,也不愿意解去婚约失去自己吧?   柳婧苦笑了一下,她垂眸说道:“无论原因是什么,他如今有权有势,愿意援手,则父亲马上就可出狱。母亲,我马上派人前去探明他的住所,然后,我们带着婚约,去与他谈一谈吧。”   柳母想了想,点头叹道:“也只能这样。不管如何,是得好好谈谈了。”   因有了闵府那一层,再加上那顾郎不曾刻意隐藏行踪,他的住所柳婧很快便探明了。   不过,出发那天,她想了想后,还是对柳母说道:“母亲,由女儿先去吧。女儿办事如果不成,你做长辈地再出面。”   这一阵子,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柳婧处理,柳母做为一个内宅妇人,以前倚赖丈夫惯了,现在女儿可以倚赖,她也渐渐没了主张。听到柳婧这么一说,柳母便点了点头,恩恩连声。   见到母亲同意,柳婧收好婚书,坐上牛车,朝着那顾家郎君住的地方驶去。   顾家郎君所住的地方,就是闵府。闵府做为整个吴郡最大的豪强之一,那府第建得精致而繁华,如顾郎那样享惯了福的洛阳郎君,选择住在闵府,那是情理当中。   一袭男袍的柳婧来到闵府门口,说是要见过洛阳顾郎,本来还以为会被门子拦上了拦,哪知道她刚报出自己名号,那门子便恭敬地笑道:“原来是柳家郎君来了?顾家郎君早就有吩咐了,请,请。”说罢,恭敬地领着她,朝着北边一院落走去。   闵府中布置非常精妙,这般初春时节,本来这江南之地很多树还不曾长上树叶,可这里却郁郁葱葱,这闵府竟是花大价钱移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给种了满园。   柳婧一路走来,不时可以看到美貌的婢女在园中穿梭,看到柳婧走来,这些婢女三五成群,有的窃笑,有的则是悄悄指指点点。来到北边那个最美丽的院落外时,她听到一婢女压着声音叫道:“快看快看,那里来了一个俊美的小郎呢。”“啊,真是好俊,可不比顾家郎君差呢。”“可惜是个布衣。”“布衣又怎样?你看他眉目清雅,举止昂昂,定然非池中之物。”在这个‘少女慕少艾,不惜金缕衣’的时代,年少俊美的儒生,还是很吃香的。   面对着婢女们地指点,柳婧眉目微敛,不一会,她便在门子地带领下进了院落。   几个婢女迎了上来,与一路上的婢女不同,这些婢女看到柳婧时,神色不动,只是恭敬地说道:“可是阳河柳郎?”   “正是。”   “顾家郎君有请。”提到顾家郎君时,这几个美丽的婢女脸蛋红红的,看来她们不是不喜爱美少年,而是心有所属。   几女领着柳婧来到一个书房前,一女朝里面说了一句后,柳婧听到那顾郎优美如琴乐的声音从里面低沉地传来,“让他进来。”   “柳家郎君,请。”   “多谢。”柳婧略点了点头,提步踏入台阶,吱呀一声,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   路上见到的那俊美高雅的顾郎,显然刚刚沐浴过,正披散着湿淋淋的墨发,披着一件暗红色的外袍,站在几案奋笔疾书。乌黑的湿发贴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再配上那暗红的外袍,越发衬处这人高雅不沾世俗烟尘。   柳婧进来的脚步声,显然没有惊动他。直到他把一行字写完了,顾郎才把毛笔放在一侧,抬起卷帛吹干上面的墨,他含笑欣赏了一会后,慢慢放下。   然后,他再头看向柳婧。   对上安静地坐地榻上,眉目微敛,似是神游方外的柳婧,他挑了挑眉,微笑道:“柳兄前来找我,却不知为了何事?”却是开门见山了。   柳婧回过头来。   射入房中的明明暗暗的光线下,她的眸子清润而澄澈,宛如世间最干净的天空。柳婧的眸光时,顾郎先是一怔,转眼,他的脸上浮过一抹嘲讽和憎恶。   他是主人,在他的地盘上,不焚香不上酒,便这般站得笔挺地一开口便问柳婧的来意,那态度中的不喜和不善,已是十分清楚了。更何况,他脸上的嘲讽和憎恶如此分明?   柳婧迅速垂下双眸,轻轻说道:“顾郎可是姓顾名呈,乃顾司马之次子?”   顾郎脸上嘲讽的笑容更明显了,他微笑道:“柳家郎君好眼力!不错,我就是顾呈。”   果然是他!   柳婧的手颤了一下。把她这个动作收入眼底的顾呈,仪态越发高雅了,“柳家郎君有话何不直说?”   柳婧吸了一口气,她抬眸看向他,轻轻说道:“我姓柳,阳河县人氏。”   顾呈打断她的话,“柳兄莫非忘了,昨日你已介绍过自己。”   柳婧没有理会他这含讽带讥的话,径自说道:“我父名柳行舟。”   ……这话一出,书房中安静下来。   一阵极致的宁静后,顾呈缓缓说道:“所以呢?柳兄何不一次性把话说完?”   柳婧抬起头来,她的唇有点发白。过了一会后,柳婧轻轻说道:“家父如今入了狱,我想请顾郎援手相助。”   ……   顾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眉目带煞地问道:“为何?我为何要援这个手?”   柳婧沉默了,就在顾呈有点不耐烦之时,她慢慢说道:“顾郎本是我柳府之婿……难道不该援手?”她精美的脸虽然雪白,这话却说得恁地清晰有力!   柳婧这话吐出后,顾郎头一仰放声大笑起来。他的大笑声如此响亮,如此嘲讽,隐隐中,甚至透着一种愤怒。这笑声把外面的人都震住了,一时之间,四下一静,只有他的笑声在远远传出。   好一会,顾呈收起笑容。他姿态高雅地走到柳婧对面坐好,道:“我是柳府之婿?”   柳婧抬眼看向他,只是一眼,她便迅速地垂下眸,张着唇,她轻而认真地应道:“难道不是?”   顾呈再次放声一笑。   不过这一次,他只笑了两声便收了声。身子向后一仰,他那过份白皙,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富贵气的脸孔上,带上了一抹冷笑。便这般紧紧的,近乎阴寒的盯着柳婧,他压低了声音,这人的声音本如弦乐般扣人心弦,这般压低,更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嗯?”   他继续说着,声音虽然阴寒,却因过于动听而让人无法不心弦颤动,   “便在半年前,我在豫州之地见过柳文景。那个柳文景,可与柳兄你毫不相似……柳兄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何人?”      第二十五章 换回女装   柳婧抬头看向他。隔得这么近,她几乎能从他眸中看到她的身影……然而,这并不让人感觉到温暖,而是浑身发冷。   好一会,她垂下眸,轻声说道:“我是柳婧。”   柳婧这两个字一出,这小小的书房中,空气陡然便冷了几度。   好一会,顾呈乐音声的声音低吟道:“柳氏阿婧?”   “……是。”   顾呈低笑出声。   他身子慢慢向后一仰,提着声音喝道:“来人。”   一个婢女急急的,娇媚地应了一声,“来了……”吴侬软语,在这婢女口中软得让人直打寒颤。   顾呈却是恍若末闻,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温声说道:“拿一套女子衣裳进来,恩,还有脂粉。”   外面那婢女似乎迷糊了一下,这才娇滴滴地应道:“好的。”   在那婢女远去的脚步声中,柳婧低声说道:“顾郎这是何意?”   顾呈这时已闭上双眼,透过纱窗照进来的,有点昏暗的灯火下,他苍白贵气的脸,越发白得透明。他微笑回道:“一别六年了,我想好好看看我的未婚娘子。”他明明声音放得很温和,可柳婧就是感觉到这话中的阴冷。便像他明明笑着,那笑容却怎么也达不了眼底。   见柳婧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双唇抿紧,顾呈轻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柳婧深浓的睫毛闪动着,好一会,她才回道:“自是愿意。”她都自暴身份了,他要求看她的真面目,也是情理当中,再说,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开口谈到放弃婚约一事,她怎么能回答他说‘不愿意’?   只是艰难地吐出‘自是愿意’四个字后,柳婧轻轻地求道:“柳婧化身男子,只为救父,还望顾家郎君在人前代为隐瞒一二。”   她这话一出,顾呈却没有吭声。一直低着头的柳婧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抬着头闭着双眼,透过纱窗的阳光下照耀下,他那苍白的脸色,把他整个人都映出了几分脆弱……柳婧唇动了动,有心再说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闭上了唇。   不一会,那婢女娇滴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衣裳来了。”   “再端一盆水,拿点澡豆一并拿进来。”   “是。”   又过了一会,捧着衣裳胭脂的婢女脸蛋红红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呈对峙状态坐在房中的两个美男时,她呆了呆,暗暗奇道:这里没有女子啊,怎么好端端地要女子衣裳了?还要水盆澡豆的,是谁要沐浴么?   婢女把东西放在几上,又把水盆端了进来放好后,含羞带怯地看了顾呈一眼,轻声道:“郎君,衣裳是三姑子那里借来的……”她刚说到这里,顾呈便转过头来朝她温柔一笑,这一笑,直令得婢女脸红过耳,整个人羞喜得话也说不出来。这时顾呈‘恩’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是。”   婢女直到走出书房,把房门掩上,整个人才从飘飘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双手捂着脸颊,又羞又喜地想道:顾家郎君的声音真真好听。他还朝我笑了呢,他居然朝我笑了!   房间中,房门掩上后,顾呈转向柳婧,声音已是冰冷一片,“那里有屏风,去换了。”   柳婧抬眸看向他,说道:“还请顾家郎君回避一二。”   这话一出,顾呈讥笑出声,他慢慢地说道:“我不出去,那些婢女或许以为,我要这衣裳,只是弄来玩玩……我出去了,她们便会怀疑于你。柳氏阿婧,你确定要我出去?”   听他这话中之意,那他是应承了,愿意在人前隐瞒她的女子身了?让她换女裳,也只是他自己要看一看了?   当下,柳婧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她站了起来,拿着那托盘上的衣裳和胭脂,端起水盆,拿起澡豆,便这么走入了屏风后。   听到屏风后传来的西西索索声,顾呈一直闭着眼,不动也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柳婧清雅的声音传来,“顾家郎君可以睁眼了。”   也许是错觉,顾呈怎么觉得,柳婧说这句话时,那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嘲讽?   当下,他睁开眼来。   他盯向了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的少女。   相比起绝大多数的扬州小姑,柳婧算高的,她颈细而长,皮肤白嫩细腻,一双丹凤眼,眸波如泉水,澄澈温润而隐有多情。   她很美,是那种隐有奢华气的美。那婢女给她送来的是闵府小姑的衣裳,裳呈黄色,本可以衬得人面容娇嫩人物稚气。可柳婧穿起来,却不如常人一样显得娇柔,而是透露出一种大气,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奢华气。   也许正是这奢华气,一下子便令得柳婧整个人都显得华贵起来。   顾呈想道:这一点上,她倒继承了她的母亲……   他上上下下盯着柳婧打量了一会后,慢慢一笑,正要说话之际,突然的,外面传来一阵鼓噪声,接着,几个脚步声直接朝这书房走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然传来,“顾家哥哥,顾家哥哥,我们可以进来吗?”   嘴里说着‘可以进来吗’,书房的门已被人一推而开,转眼间,三四个做小姑打扮的富家少女挤了进来。在令得房间瞬时变得花团锦簇,香气弥漫后,她们的眼睛在书房中滴溜溜一转,然后同时盯到了柳婧身上。   一阵短暂的惊讶之后,那柳婧见过的闵府小姑率先开了口,她朝着柳婧叫道:“你是谁?你怎么跑到我闵府中来的?”   她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小姑已在后面娇笑道:“顾家哥哥,她是不是你从青楼带回来了?”   这话一出,另一个小姑立马接口道:“顾家哥哥,你怎么能从外面带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明明柳婧长身玉立,风姿过人,明明受过多年最严格的大家教育的她,光是站在那里,便气质奢华,可这二个小姑一开口,便把她贬成了青楼女子。开口便是伤人!   按道理,这种刻薄的人身攻击,能令得一个良家女子崩溃。   于是,在几女一声接一声的逼问中,顾呈转过头看向柳婧。   在这种他应该为她辩护的情况下,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   柳婧没有动怒,甚至,没有生气……这阵子她为了父亲为了自家的事四处奔波,心力交瘁之余,也算是大开眼界。现在的她,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这样的言语攻击而失控?   因此,她不但没有生气,她还依然这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波澄澈至极,虽然只是个女子,这般眉目微敛,不惊不动的柳婧,还真有‘君子如玉’的感觉。   果然,还是六年前的她!   这个想法一出,顾呈从心底便油然而生出一种憎恶来。   而那一边,见顾呈没有替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美人说话,几个小姑越发胆大了。闵氏小姑最为泼辣,她一个箭步冲到柳婧面前。瞪着她鄙夷地叫道:“喂,谁让你到我家来的?你可真是不要脸啊,喜欢顾哥哥,便追到这里来了!”   另一个女子继续娇笑着说道:“哟,妹妹你不会是顾哥哥新收的美人吧?”   “顾哥哥也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子都往身边带。”   见到顾呈没有护着,柳婧不曾开口,三女你一句我一句的,已越来越刻薄。   柳婧转头。   她迎上这三女警惕憎恶的眼神,心下知道,她们肯定是爱慕着顾呈,在听到顾呈要女子衣裳后,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柳婧看了她们一眼后,又转向顾呈,轻启樱唇说道:“顾家郎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   她的语气温柔平和,仿佛三女的言语羞辱根本就不值一提……事实也不值一提,她的父亲还身陷牢狱。现在除了救出她的父亲,还会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事?   顾呈睁开眼来。   他盯着柳婧,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一样,“什么话?”   在两人开口之际,内心深处实有点好奇柳婧身份的三个小姑,这时已然安静下来。她们睁大眼,一会看着柳婧,一会又羞答答地看向顾呈。   在顾呈讥嘲的目光下,柳婧垂下眸,她轻轻地说道:“请你出面救出我的父亲。”   “哦?是这个啊。凭什么?”   又要开始重复之前的对话了。   柳婧轻叹一声,她抿着唇看了一会顾呈。眼前这个人与那黑衣首领不同。遇到黑衣首领时,她正好看到他从一具尸体上抽出血淋淋的剑,紧接着那剑又架上了她的脖子。所以,柳婧在黑衣首领的恐惧,已刻入骨子。   而顾呈则不同,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份,长相如何的让人有疏离感,在她想到这个人时,总会想到,眼前这人不过是六年前,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还被她骗来哄去的小男孩。所以,她对他敬畏不起来。      第二十六章 我们解除婚约吧   对上脸色苍白表情疏离的顾呈,柳婧寻思了一会后,转头看向三女。   朝着她们,她行了一礼,温文有礼地说道:“几位小姑可否出去一下?”在几女齐刷刷现出怒色时,柳婧轻声道:“我与你们的顾郎还有几句话要说。只要说完了,我马上就离开。”   她那句‘你们的顾郎’,含着某种信息,这信息,令得本来要发怒的三女安静了下来。   就在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时,柳婧再次朝着她们一礼,在这个为了家里的事奔波,实在不想节外生枝的时候,柳婧的语气温柔而诚挚,“几位小姑放心,我与顾呈,并不曾有不清不白,此番前来,不过有些小事求他相助罢了。”   闵府小姑听到这里,嘴一张正准备再追问柳婧几句,一眼瞟到顾呈,不知怎地,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整个人如坠入蛇窟当中,阴冷得心魂俱颤。当下她白着脸急急说道:“我们走吧。”说罢也不等另外二女同意,她急急忙忙冲出了书房。   一直冲出书房十几步,闵府小姑还觉得浑身冰冷,她搓了搓手臂,白着脸想道:顾郎,顾郎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送走另外两个小姑后,柳婧把书房门关上。   然后,她转向顾呈。   此刻的顾呈,重新闭上了双眼。阳光下的俊美高雅的青年,脸色苍白如许,脆弱疏离如许。   看着他,柳婧恍惚地想道:真无法想象,不过区区六年,他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六年前的小女孩,之所以屡次捉弄于他,并不止是好玩。她的内心深处,也是想着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这个爱慕她的男孩更对她死心塌地的。只是她任性骄纵过了头,把事情弄巧成拙了。   就在柳婧恍惚地盯着顾呈出神时,突然的,顾呈睁开眼来。   他那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定定地与柳婧的眼眸对上了。   他这样的眼神盯人时,会有种阴冷的感觉。柳婧连忙移开眼。   她缓步走到他面前,朝着他福了福后,柳婧从袖袋中拿出那卷婚书,她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当年他送给她的定情玉佩。   把这两者放在几上,柳婧垂下双眸,轻声说道:“顾家郎君,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如果顾家郎君如果愿意救出我的父亲,柳府会主动向郎君的父母提解除婚约一事。”她顿了顿,把那婚书和玉佩展开来,放在顾呈面前让他过了目后,再收回袖袋中。然后,她抬着头直视于他,“以顾家郎君如今的权势地位,在吴郡这等小地方救一个小商人出牢狱,应是举手之劳。以举手之劳,换婚姻自由,顾家郎君应该庆幸欢喜的。”   因为这些话在柳婧心中过了好几遍,此刻她说起来有条有理,声调也充满了感染力。   柳婧把话说完后,久久都没有听到顾呈的声音。   当下,她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他的眼。   只是一眼,饶是一直对他敬畏不起来的柳婧,也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忍着搓暖手臂的冲动,惊道:阿呈他是这怎么了?不过几年而已,他的眼神怎么变得这么让人害怕?   这么一眼后,她自是不敢再直视于他,连忙低着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顾呈一直不说话,感觉到书房中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柳婧,小心地问道:“顾家郎君,你意下如何?”   又过了一会后,顾呈弦乐声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缓慢地传来,“这个交易不错……”   六字一出,柳婧便感到一阵狂喜。这是真正的狂喜,她一个六年没有踏出过闺门的弱质,陡然要以一人之力救出自己有罪证有人证的父亲,心中其实是没有把握的。应该说,那事像块巨石一样,日夜压在她的心头,令得她无论做什么事,也无法开怀。而现在,顾呈说,她所提的这个交易不错。那么,他是答应了吧?那么,她那疼爱她的父亲马上就可以出狱了?她们一家人,马上又可以和以前一样幸福地生活了?   狂喜中,柳婧已无法抑制自己上扬的唇角,无法掩饰自己明亮的眉眼。她双眸微弯,轻而脆地说道:“顾家郎君也觉得不错,那我们就……”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顾呈。可这么一眼,她那狂喜便戛然而止,她那没有说完的话,也再也说不下去!   ……这人的眼,怎地如此阴冷?   在柳婧白着脸讷讷地停住呱躁时,顾呈微笑起来,“这个交易虽是不错,然而,却对我没有好处。”他的笑容依然没有到达眼底。   柳婧脸色苍白如纸,“郎君这话,我不明白。”她有点慌了,声音中不自然地带上了几分乞求,“郎君若是恢复自由之身,也可把你心爱之人迎娶回家啊。”   她倒是劝起他来了。   顾呈慢慢伸出手,他端起几上的酒盅,动作高雅,让人赏心悦目地抿了一口酒后,他说道:“嗯?你不明白?”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这样说罢。我与你这婚约,于今为止,对我是有好处的……譬如说,陛下心爱的十七公主中意于我,可她这人脾性不好,仗着自己聪明便为所欲为,我实是相不中。而我有婚约在身,公主殿下再是不愿,也只能黯然而退。唔,等我过个几年,瞅着她又顺眼了,也许会与你解去婚约,专心去当个驸马爷。”   一番话说得柳婧脸色一白后,顾呈继续用他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磁而低寒地说道:“还有,莫右将军之嫡女痴恋于我,明知有我婚约,还有那里侯着。我想呢,过个二年,如果她父亲能升迁成为大将军,那我就与你解去这婚约,娶了她。如果她父亲无法升迁,我这不是有婚约有身吗?累得她空等我几年,也不至于引得世人说我负心薄幸。”   他身子后仰,微笑地看着脸色雪白一片的柳婧,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吴郡女子,知道我有婚约在身后,她们争的也就是一妾之位……若是我与你解了婚约,她们难免不会使下作的手段令我不得不娶。区区商人之女,又怎配嫁我为妻?”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再次令得柳婧煞白的脸上飘过一抹被羞辱的痛苦之后,顾呈双手一摊,眉头一挑,真诚地微笑道:“你看,我留着这婚约,对我好处如此之大,又怎会无端端地去解除了?”   他紧盯着柳婧,压低了声音,那扣人心弦的声音,因带着笑,直似自然界最无暇的乐音那么酥麻得人心迷醉,“不过阿婧你也不用不安,我年岁毕竟大了,五年,五年后我一定会与你解去婚约,还你自由之身……”   五年?她现在都十七岁了!再过五年她就是二十二岁。二十二岁的老姑子,还能嫁到好人家吗?他说五年后再与她解去婚约,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不对,不对,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她当不当老姑子,而是救出她的父亲!   深吸了一口气,让心底涌出的愤怒和焦虑压下去,柳婧抬头看向顾呈。   她看着他,对上他那苍白贵气的脸,对上他那脸上高雅优美的笑,绞着双手,低声下气地说道:“婚约一事,顾郎既然不想提起,那就不提也罢。”   她退后一步,朝着顾呈盈盈一福,求道:“看在故人的情面上,还请顾郎出面救我父亲出狱。”   不娶她也不放她,放出话来要耽误她五年青春,让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永远也嫁不到好人家……她居然没有气得昏厥?而是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六年不见,她倒真是能屈能伸了!   顾呈憎恶地闭上眼,他薄唇一动,语气凉薄地说道:“故人?我顾呈与你柳府的谁还有故人之情?”   这句反问何等强硬?已是最直白无情的拒绝了!   柳婧僵在了当地。   这么一会功夫,她先是狂喜过,现在体会到的却是无比的失望,还有,被羞辱后的痛苦。   僵硬地站在那里,柳婧定定地看了顾呈一会,慢慢垂下眸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忖道:先前找不到他时,我也是打算自己救父亲的……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失望,权当没有遇到这个人吧。   想到这里,她朝着顾呈深深一揖,然后挺直腰背,拿着自己的男子袍服走向屏风后面。      第二十七章 失望而回   一阵西西索索的声响过后,柳婧走了出来。因脸上不曾涂抹掺杂了锅底灰的猪油,也没有描脸画眉,再次换回男装的柳婧,一张脸白嫩得出奇,眉眼间也过于秀美。这样的她,看起来已不像一个少年,而是一个穿了兄长袍服的女子了。   不过柳婧现在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她换好男袍走到顾呈面前后,朝着他深深一揖,清声说道:“今日打扰顾郎了。”说罢,她转过身,脸色虽是苍白,却步履稳健地朝外走去。   顾呈睁开双眼,他看着柳婧挺着笔直的背影,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极力平静地推开书房的门,看着她步履缓慢地走到了院落。   柳婧一出顾呈所住的院落,便被侯在外面的三个姑子拦住了。那闵姓姑子还好,她落在后面,只是侧过头看着旁边的大树,而另外两个姑子则一左一右地挡着柳婧。   看着男装打扮的她,她们同时露出恍惚大悟的表情,一姑子劈头便问,“原来你是扮成男子进府的……说吧,你与顾郎是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小姑则警惕地盯着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你与顾郎相识已久?你们不会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   柳婧这时心里堵闷,也没有心情也她们周旋,当然,她也不敢得罪她们。当下,她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家与顾家,原先做过二个月的邻居,是我知道顾郎来到了吴郡,便想求他帮帮忙……”   她这话音一落,一女马上鄙夷地说道:“原来是来打秋风的。”   “我就说嘛,顾郎那样的清贵之人,哪会会识得你这种破落户?”她破落户?她父母以前风光时,你们这种府第,还只有仰望的份!   不过,这些柳婧自是不会说出来。她垂着眸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地任由她们攻击着。   见柳婧脸色发白,表情恹恹,二个小姑也明白过来:她定是在顾郎那里没有讨到好处。   这样一想明白,二女心情大好,当下手一挥让开了路,“走吧走吧,别再在这里碍眼了。”“以后别再不知羞耻地接近顾郎!”   最后一句,那小姑说出时,声音虽细,语气却透着异常的阴毒。柳婧一凛,实在不想生事的她,连忙点着头,清脆认真地说道:“小姑放心,我不敢了。”她苦笑了一下,说道:“真不敢了,以后,断断不会再接近顾郎。”   那小姑得意地一笑间,她还没有回话之际,一侧的闵氏小姑突然颤声唤道:“顾,顾郎,你怎么,怎么来了?”   这唤声一出,几人一僵。小姑们慢慢地回过头,白着脸看向那个不知何时走出院落,正静静地站在苑门处的苍白贵气的俊美青年。   阳光下,顾呈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透明,这种脸色,令得他透着一种脆弱。可是,他那黑沉黑沉的,看向柳婧等人的眼,却是恁地阴寒!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阴寒和冰冷!仿佛,他正在压抑着无边的愤怒。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俊美高雅,苍白脆弱,可是四个女子,却齐刷刷身上一冷。就在一阵极至的静寂中,顾呈傲慢地收回了目光,优雅转身,衣袖一甩转回了院落里。   看着他的背影,一小姑颤声说道:“顾郎是不是生气了?他一定不喜欢我们这样拈酸吃醋。”“刚才他这样看着我,好骇人……”   小姑们心下害怕,也就顾不得柳婧了。见她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身上,柳婧提步就走,转眼间她便出了闵府。   一直到上了自个的马车,柳婧才想道:这六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呈他变得这么陌生了。   刚想到这里,柳婧想到了他刚才那凉薄无情的一番话,不由苦笑了一下。甩了甩头,她疲惫地想道:六年了,他已不是他,我也不是我,还想这些做什么?转眼她又忖道:我幼时捉弄欺骗他,他现在拿着婚约一事当儿戏,想误我青春……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反正以后也没有几次再见的机会了,我还是专心想着如何营救父亲吧。   马车在柳婧的恍惚迷离中回到了柳府。   一入府中,柳婧便朝自个房中走去。柳母早就知道她回来了,一直在等着柳婧出来。可一直到了夜间,柳婧还呆在书房中。   柳母忍不住了,在满天夕阳中,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的女儿正静静地站在窗边,在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柳母进来了,她还一无所知。   按下心中的不安,柳母轻唤道:“婧儿!”   一连唤了二声,柳婧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回头看向柳母。   柳母担忧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是不是事情不顺利?那个是不是顾二郎?”   柳婧点了点头,她走上前扶着母亲在榻上坐好,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柳婧低声说道“他是顾二郎,可是他不同意解去婚约。”她刚说到这里,柳母便惊喜地说道:“他原谅你了?他还愿意娶你?”   柳婧又摇了摇头,她路上便想到,顾呈说的那些理由,不能告诉母亲,他所说的拖她五年再解婚约的话,更不能说给母亲听……母亲是个沉不住气,要是让她知道了顾呈是这么想的,只怕会不管不顾地跑去闹。真要闹开了,便是顾呈自己不吭声,那些想讨好他的人,都会成为自己营救父亲的阻力。   沉默了一会,柳婧在柳母不解的眼神中低声说道:“他只与我说了一二两话,反正就是不同意解去婚约,也不愿意帮助我们救出父亲。”   柳母闻言大为失望。   生怕母亲还不死心,为了救出父亲悄悄去求顾呈,进而被顾呈刺激到,说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柳婧又道:“顾呈他,现在很得那些小姑们喜欢。我出来时,她们拦住了我,先是问我与顾呈是什么关系,见我否认后又警告说,如果我再接近顾呈,便会让我们在吴郡呆不下去。母亲,那顾呈他长得太俊了,我打听到,凡是有人接近他,便会被那些小姑派人调查底细。现在顾呈明摆着不愿意相助父亲,母亲,你也不要去找他了,别到时求不了顾呈,反而令得那些小姑子来调查我们。要是她们知道我与顾呈本来有婚约,心里气不过,转而去害牢里的父亲,那就不好了。”   柳母这阵子已对女儿言听计从,闻言她吓得连连点头,道:“好,母亲不去,母亲不去。”只是说着说着,柳母已垂下泪来……天可怜见,在知道女儿可能遇上了顾二郎本人时,她是那么的期待过。现在,又落空了。   就在柳母暗暗垂泪,筋疲力尽的柳婧无言以对时,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仆妇冲了过来,她朝着柳母和柳婧欢喜地叫道:“主母,大郎,老吴他们回来了。”   什么?   柳婧腾地站起,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急声问道:“都回来了?”   “是,都回来了。”   “可有人受伤?”   “没,没有。”   说话之际,柳婧已来到了堂房处,堂房外的地坪里正叽叽喳喳的一片,柳府的婢仆都是相处多年的,彼此之间早如亲人一样,见到吴叔他们回来,便围成一团问侯着。   看到柳婧出现,众人连忙让开道来。   而吴叔等人看到柳婧,连忙转过身朝着她行了一礼,满脸风尘倦色的吴叔带头唤道:“大郎,我们回来了。”   柳婧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后,她关切地看着吴叔,急急问道:“叔,情况怎么样?”转过头她又急声吩咐道:“快,准备做饭,还有端点酒水过来,先让大伙暖暖身子。”   吴叔看着处事越来越是有条有理的柳婧,眼圈一红。他轻声道:“大郎,那柳二和阿五果然有问题!”   四下一静中,吴叔身后一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两个忘恩负义之徒!大郎你是不知道,我们找到下河村后,才发现柳二和阿五的家人,都住上了大房子,一家老老少少都是新衣裳。听乡民说,他们这几个月里,都购了几十亩田地呢。要不是出卖了大人,他们哪来的这许多钱财?”   柳婧闻言,转眸看向吴叔。   吴叔点了点头,他恨声说道:“事情确实是这样,我问了日期,恰好是大人入狱,他们就回了乡,然后便买房买田的。”   柳婧想到自己父亲为人宅心仁厚,待下人从来不会薄待,却被这小人如此暗算,当下也有了怒火。她问道:“那阿二和柳五两人呢,叔你们看到没有?”   吴叔摇头,他沉声说道:“正是因为他们都不在下河村,我们才回来了。大郎,我已经打听了,阿五在镇上开了一个铺子,去外面进货了,他家人说,还有一二个月才会回来。至于那柳二,他现在成了闵府的闵三郎身边的一个管事,可威风着呢。不过我刚才进城的时候也打听了,他这几天不在吴郡。”   又是闵府!   柳婧想道:看来父亲入狱一事,真可能与闵府有关。      第二十八章又给遇上了?   想到这里,她朝着吴叔说道:“叔,你们远来辛苦,先好好地吃一顿睡个饱觉中。等休息几天后,叔你带两个人继续回到下河村,等那阿五回来。剩下几人就在闵府外守着,看看那柳二什么时候出现。”   “好的大郎。”   柳婧一口气把吴叔他们安排好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本来心情恹恹,疲惫不堪的她,这时已被吴叔等人带来的消息刺激到了,她现在出门,是要去听那些浪荡子们收集来的是非口舌话呢。   柳婧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她回来时,柳母早就睡着了。昏暗的院子里,只有二个仆人还守在那里说着闲话。看到柳婧过来,他们都站了起来。   与两仆打了个招呼后,柳婧回到了书房。   坐在书房中,她久久一动不动。   今天与顾呈的见面,实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饶是过了这么久,她只要一静下来,还仿佛看到顾二郎盯向她时,那阴沉憎恨的目光,以及他凑近她说话时,那能慑人心魂的,动听到了极点,也阴寒到了极点的声音。   想着想着,柳婧慢慢伸出双手捂上了自个的脸。   因蜡烛太贵,柳婧为了节省,便没有点蜡烛。照明用的是牛油灯。可牛油灯燃烧时烟味太重,熏得人扛不住,柳婧便让人把那牛油灯放在书房外面,这样让房门敞着,里面也能有点光。   只是这春寒露重的,房门一开,风便呼呼而入,直刮得柳婧浑身发寒。她这样捂着脸,因寒冷而身子缩成一团,这种脆弱,连柳母也没有见到过……   胡思乱想一会后,不想让自己沉浸在不切实际的渴望当中的柳婧,伸手搓了搓脸,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望着一册册厚厚的书本想道:父亲入狱,官府是抓到了罪证人证的。目前我能做的,一是抓到阿五和柳二,让他们出现,证明父亲是被冤枉的。只是这两人既然能做出诬陷主家之事,好言相求是不可能让他们出面的。要令得他们站出来,只能逼迫和威胁。恩,等吴叔他们走时,得重点让他们关注这两人的家人和子女情况,看有没有可以拿捏利用的地方。   除了这条路外,我要是能结识一二个有大来头的官员就更好了……只有这样两头并进,才能万无一失。既然顾呈指望不上,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攀附一个罢了!只是这攀附的人选,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柳婧既然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第二天她便召集吴叔等男仆,让他们前往下河村后,重点关注柳二和阿五两家家人的状况,寻找可以利用拿捏的错处。那放在闵府外盯着的,则要求他们在闵府旁找一份事做,好掩人耳目,柳婧交待他们,盯着闵府并不止是留意柳五和闵三郎的行踪,更重要的是,探听父亲入狱之事,到底与闵府有没有关联。   送走吴叔等人后,柳婧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近吴郡的权贵。   恰好第七天时,她从浪荡子们的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在吴郡定居的吴国国主第三子刘定,想为他的几房爱妾聘一个琴师。刘定对琴师的要求有点特别,要求对方不但博学多才,而且人品高雅俊秀,最好能通诗赋善舞蹈,多精通两门乐器。本来这样的要求,他可以到娼门中去找,可刘定又重点要求人品高雅上面,也就是说,所聘的乐师必须是身家清白,品性高洁之人。   要求高,待遇自然也好,柳婧得知刘定每个月给出的酬金多达二十两时,心动了。   说起来,刘定的这几个要求,柳婧都能达到,只是她毕竟是女扮男装,而且刘府这要求,也有点怪怪的……罢了,要是凡事束手束尾,还没有一试便因担忧而局促不前,她也别指望救出父亲了。不管如何,还是去试试吧。   柳婧来到刘定府门外时,一眼便看到,这门外足足停了十几辆牛车马车驴车的,看来与她一样,愿意以乐师身份接近皇亲国戚的儒生不在少数啊。   看到柳婧走来,守着大门的几个门子上下打量一眼后,一个门子走出,客气地说道:“先生何为?”   柳婧施了一礼,清声回道:“闻三公子有意聘请琴师,柳某不才,前来一试。”吴国国主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刘定是正正宗宗的龙子凤孙。春秋战国以来,有‘诸侯之子为公子’的说法,所以平日里,刘定经常被人称呼为三公子。   门子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闻言点了点头后,一门子说道:“公子正在里面,柳郎请。”说罢,领着柳婧朝里面走去。   两人刚动,后面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刚停下,刘府两个护卫便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   不等他们问侯,马车中传来一个轻柔悦耳的青年男子声音,“那人是谁?”   他看的,正是朝着府中走去的柳婧。   一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后,恭敬地说道:“回郎君的话,那儒生姓柳,是想聘为琴师的。”   “聘为琴师?”马车中的青年男子低笑出声,“你们府中要聘琴师了?”   那护卫压低声音,凑上前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事……我家三公子打听到张公公向来喜爱手生得好的俊秀少年,便临时出了这么一个招聘琴师的主意。哎,只要能把张公公蒙过去,我家三公子那是什么事也舍得做啊。”   那护卫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这时刻,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沉寒笼罩着他,让这护卫不知不觉中,已是汗流浃背。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权贵的护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您,邓……”   不等他把话说完,马车中人开口了,“是这样啊?挺有意思的。”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笑,出了一身老汗的护卫松了一口气,“可不是,我家三公子也是办法想尽了……”马车中人打断了他的话头,“今儿来聘琴师的多么?”   那护卫忙不迭地应道:“挺多的,有十几个呢。”说到这里,他语带鄙薄,“三公子当时还担心那些儒生自命不凡,不为金钱所动,啧,还真是白担心了。”   “是么?”马车中的青年男子轻轻一叹,温文尔雅地说道:“也是,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唉,她又要犯事儿了,看来只好把公事拖一拖了。”明知道她要犯事儿了,他要是不出现,岂不是对不住自个儿?   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完全让护卫听不懂的话后,马车中的青年男子轻柔地说道:“恩,我去见过你们三公子吧……对了,你别忙着禀报,我先逛逛看。”   “是,是。”那护卫点头哈腰地应了,他毕恭毕敬地迎下马车中的青年男子,领着他,朝着府门走去。   与此同时,柳婧在那门子地带领下,来到了一处花园中。   花园中很热闹,正中处摆了十几个塌几,零零碎碎坐了一些美人和做贵族打扮的青年。而那些塌几的对面,也摆了十几个榻几,此刻,那些榻几上都坐满了人,柳婧一看,都是如自己一样,衣着朴素,长相俊秀,一看就是满腹诗书之人。   看着那些人,柳婧心中暗暗忖道:刘府的聘请条件中有一条是会舞……难道这些儒生们也与自己一样,还会跳舞不成?   柳婧会舞,是因为她自小精力过人,她父亲为了让她精力有个出处,权当锻炼,便让人教她跳舞……在这个时代,舞蹈并不完全是青楼女子才会的,秦以前千多年,世人欢喜祭祀之时,喜欢舞之蹈之。而秦亡到现在,不过三百多年,那绵延了千年的春秋遗风,自不可能完全消除。所以,时人在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者兴奋愉悦或请巫之时,也还是喜欢舞之蹈之。不过与秦时不同的是,以前舞之蹈之的,男女不拘,兴致来了谁都可以上,现在舞蹈的,则是以女子为主了。   在门子地带领下,柳婧缓步而来。   饶是花园中正是热闹之时,在柳婧出现那一刻,众人的目光还是转头向她看去。   ……论外表,论温润如玉的通透明秀,柳婧是无可挑剔的,这样一个十足十的美男子,自然把众儒生给比了下去。   随着柳婧越走越近,儒生们也就罢了,那些刘府的妻妾美人和客人们,却喧哗起来。一人惊喜道:“这小儿不错,论其姿容,足能与邓九相媲美。”他这声音一落,另一个马上踩了他一脚,低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敢这样说邓阎王?”      第二十九章 胜出   刘婧在一婢女地带领下,直接来到最左侧的一个榻几旁,坐在这里,她几乎一抬头,便与三公子府中的这些妻妾客人面对面了。   对上一双双盯着自己打量,眼中神采各异的主人们,柳婧垂下了双眸。   这时,一婢女娉娉婷婷走过来,她把文房四宝放在柳婧面前后,朝她福了福,巧笑嫣然地问道:“还请郎君将名姓年岁乡贯以及父母家族身份来历写于此处。奴好呈给主人一阅。”   柳婧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手,提着毛笔便写了起来。看到她一手秀俊圆润的隶书时,那婢女双眼一亮,等柳婧写完,她忙双手接过,扭着腰朝着主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婢女转身时,柳婧也抬起头看去。   主榻上的那堆人中,有四个打扮得或美艳或娇丽的妇人,她们应该就是刘定的妾室了。   在这些妇人的另一侧,是三个衣着华贵得体的青年男子。柳婧的目光在这些青年男子的脸上过了一遍后,暗暗想道:三公子刘定竟然没在这里……她是没有见过刘定,不过在柳婧看来,那种龙子凤孙自有仪表,这三个青年可是一点也不像。   刚才,她在写着自己的父母来历时,只是含糊其辞,一路上,她还想着如果刘定问起,将如何回答既算不得隐瞒,日后找刘定帮忙时,也不至于让他以为是欺骗。可没有想到,这群人中居然没有三公子。   婢女把刘婧的履历呈上去后,七人轮番看了看。然后,坐在中间的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朝着儒生们行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诸君所呈,我等已经看完。三公子聘请的是琴师,下面还请各位演奏一曲。这样吧,便从左边轮起,不知诸君可有意见?”   从左边轮起?   左侧排第一的,便是来得最晚的柳婧。众儒生转头对上柳婧那张俊美异常的小白脸儿,心中略有不满,却也都没有吭声,只是一个个无声地行了一礼,以示同意。   于是,那青年男子一挥手,两个婢女走到了柳婧身前。她们朝着她一福,笑盈盈地说道:“柳家郎君,有请了。”却是朝放在右侧处一指。   那地方长着几棵苍劲的老梅,现在这种初春时节,梅枝上白雪般的梅花点点绽放,随着春风吹来,那花瓣洒了一地,有些个花瓣,还洒在了梅树下的榻几上,洒在那古琴上。   琴旁香已焚好,酒已温上,于袅袅青烟中,柳枝随风飘荡,当真情趣十足。   柳婧朝着两婢一礼后,大步走了过去。把榻上的落英拂去,姿态优雅地坐下后,她把古琴置于膝上。静了静后,她右手一拔,一阵舒缓悠扬的乐音便飘荡而来。   不得不说,柳婧确是有才之人,更何况,琴为君子之乐,从古到今都被世人追捧。柳婧骨子里有着不服输的性子,在这琴乐上,着实下了功夫,更何况她本来天姿过人?   随着柳婧那手一拔一弹,一阵说不出是玄妙还是古老的琴声,便在风中缓缓流淌而出。此时此刻,春风徐来,扬柳飘拂,梅花似雪,春风一卷,杨柳飘飞,梅花的花瓣片片洒落,有好几瓣给扬到了柳婧那被白玉扎起的乌黑发髻上。饶是青衫布衣,柳婧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也有一种无法掩盖住的莹光。明明朴素到了极点,却仿佛奢华至极。这世间,有的人光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不言不语,也会让人感觉到他这一生,注定了繁华……   这一刻,面如冠玉,俊美异常的少年,那在梅花花树下,垂眉敛目,姿态优雅神情专注地奏琴的模样,只是一见,便令得在座的青春年少的女子们,好一阵心荡神摇。   这一刻,众人也不知自己听的是琴,还是看的是人……   花园中清净如许,没有人注意到,一侧角落里,正施施然地站着一个至俊至美的黑衣青年。   青年的目光静静地在柳婧的脸上,乌发上,还有那停留在她玉颈上的梅花花瓣上。落在她那明明斯文安静,却让人感觉到优雅奢华的姿容上。慢慢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一眯讥讽的一笑,衣袖一拂,转身走开。   早在柳婧琴声响起时,众儒生便感觉到自己输了。   也许他们中也有人能弹出柳婧这样的琴声,可是这琴这人这梅树融合在一起时,给人的感觉太好,便是他们见了也心动,实是不敢抱有希望。   果然,柳婧过后,不管谁的琴声响起,四下都是低语纷纷,主人们都有点心不在焉了……珠玉在前,我不得不为瓦砾啊!   一轮琴技结束,还不等那青年开口,几个儒生已站了起来,朝着他们一揖后,告退离场。   第二轮比的本应是诗赋,可在那青年宣布比赛吹箫时,几个儒生看到摆在柳婧几前,那长长的白玉箫,再对上自个明显质量逊了一筹的普遍竹箫,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深施一礼后,告辞离去。   而当柳婧举起玉箫,吹了几下时,剩下的二个儒生也无声地退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儒生退下,刚吹了几下的柳婧慢慢放下了玉箫,而那个青年则是大步走到她面前,他定定地盯着柳婧那拿箫的玉白修长的手看了一会后,露着雪白的牙齿笑道:“不知柳家郎君现在住在吴郡何处?我马上让人把郎君的衣物拿来。今天晚上,你就在三公子府住下吧。柳郎乃是本府琴师,会有专人侍侯,所以只需要带些衣物便可以了。”   这么快?   柳婧睁大眼,迟疑地说道:“却是一定要住在这里么?”   “那是当然。”青年笑得好不和善,“今晚上三公子会回来,柳郎也得与他打个照面才是。所以今天晚上,柳郎得住在这里了。”说到这里,青年再次问道:“不知柳郎住于何处?”   柳婧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住址给报了。   她的话音一落,那青年便召来两个仆人,把地址说了后,吩咐他们前往柳府取回柳婧的衣物。   那两个仆人一退,青年又召来两个婢女,客气地说道:“柳郎的房间早已备好,还请郎君移步。”   柳婧施了一礼后,跟在那两个婢女身后,慢步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   望着柳婧离开的身影,那青年慢慢收敛起笑容,低低说道:“如此人物,倒是便宜了那阉贼……”   两婢女把柳婧带入一个精美的院落后,便殷勤地准备热汤给她沐浴,被柳婧赶出时,她们还恭敬地放了两套华服在那里。   柳婧沐浴过后,穿上华服,刚把房门一开,几个美婢便如流水般涌进来,她们焚的焚香,摆的摆几,有的更摘下梅花插在房间花瓶里,只是一个转眼,柳婧所站的这厢房里,便变得洁净而高雅,仿佛是世家郎君所居。   本来柳婧以为,她们弄出这样的排场,是三公子要过来了。可没有想到,一直到入夜,也没见三公子的人影。   这时,派往柳府的仆人也来了,他们拿了两套柳婧的衣裳。因是普通的青衣布衫,一送来便被婢女们收了,说是三公子最喜府中人穿得富贵,要是见他如此朴素,会责怪于她们。柳婧本也不是固执之人,自不会为了一套衣裳与她们争持。   她是在用过晚餐后,饮了一小盅酒便晕晕睡去的。   她睡得并不久,不一会,有人用冷毛巾敷了她的脸,把她强行弄醒。   柳婧睁开了眼。   睁着迷茫地眼四下望了望后,柳婧发现,她还在自己的房间,站在床榻前后的,依然是那两个婢女。只是在她转眼看来时,一婢女躬身说道:“三公子,柳家郎君醒来了。”   什么?三公子来了?   柳婧挣扎着想爬起。   谁料她刚一动,便发现自己手脚酥软,整个人没有半点力气。不信邪的柳婧用肘撑着床榻又是一阵用力后,她脸色刷地一白。   迅速抬头,柳婧抿着唇警惕地看向那个站在房门处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背着光,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是在柳婧看来时,男子,也就是三公子朝她走近两步。   站在柳婧榻前,三公子低头看着她慢慢说道:“柳文景?想来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我对你用了药。”   一句话令得柳婧脸色苍白一片,令得她目光愤怒地盯向自己后,三公子不等她质问,便用他那有点虚弱,过于缓慢地语调说道:“你可能知道,吴郡来了一位大人物?我现在要把你送到那大人物那里。柳文景,我知道你们这些儒生讲究风骨,不过人生在世上,风骨虽重要,活得好更重要……张公公向来极得圣眷,对于合他心意的宠儿,他也十分大方。你成了他的人后,他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你的家人过得比以前好十倍,好百倍的日子。”   三公子耐着性子说到这里,盯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柳文景,本公子乃是一番好意,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好意?把一个才华过人,年轻俊秀的儒生送到一个太监手中任其折辱,这叫好意?      第三十章 你怎么尽犯事儿?   柳婧想要冷笑,可她在抬头对上三公子的双眼时,那冷笑便再也摆不出来了……那双背着光看向她的眼,木然无神,仿佛他眼中看着的不是一个他准备送入火坑的儒生,甚至,不是一条生命。那种如看死人一样,完全漠视,毫无感情的双眼,让柳婧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一句含着怨恨的话,这三公子便会让自己在这世上消失!死了一个柳文景,他还可以去再骗一个送给张公公。   这种完全没有波澜,只有死气和漠视的眼神,实是太过可惧!   瞬时间,柳婧收回了要说的话,她垂下眸,委屈的,忍耐的,低低地说道:“我明白了。”   她的话一出,三公子便满意的一笑。   他说道:“看来柳家郎君是个真聪明的。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连夜把你送到张公公府中去了。你放心,你的父母亲人,我会替你照料好。”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沉,森寒地说道:“到了张公公那,记得好好听话,柳文景,你的父母亲人,是死是活,是富贵还是成为一堆白骨,都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他满意地看着柳婧灰白恐惧的表情,向后退出一步,转头问道:“马车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把柳文景抬过去吧。”   “是。”   两个大汉走了进来。他们拿着布条先把柳婧的嘴封上后,把她连人带被子地抬起,走出房间来到了院落里。而院落处,正停放着一辆马车。   他们把柳婧朝马车中一放,把车帘一拉,不一会马车便动了。   感觉到马车格支格支地驶出了苑门,柳婧睁大双眼看着漆黑的马车顶,咬着唇想道:别慌,柳婧,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马车缓缓而行,马车旁,似有四个骑士策马跟随。听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柳婧极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原本漆黑一团的马车外面,突然变得灯火通明。伴随着那明亮的火把光的,还有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转眼间,那阵阵马蹄声便追上了马车。在柳婧睁大双眼中,只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问道:“咦,怎么是三公子府中的?喂,那马车是装了什么,要你们这些人夜间护送?”   马车旁一骑士谄媚地回道:“禀大人,我家三公子新得了一个美少年,准备送给张公公……”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优雅低沉的,柳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掀开车帘给我看看。”   这声音一传来,柳婧一颤,也不知怎的,瞬那间她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几个骑士显然不敢违背这人的意思,马上应道:“是是,您尽管看,尽管看。”说罢,他们退了开去。   然后,一个马蹄声靠近来。   再然后,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掀开了车帘。   漫天星光之下,明亮的火把光中,一人探头朝着柳婧看来。黑暗中,这人眸如星空。   ……柳婧是如此渴望,那么强烈的,全身心地渴望着这人能看清她是她。于是,在这人看来时,她努力地睁大眼,努力地扭转脸迎向这人。点点火光下,她的眸中有泪,她看向他的眼波中,尽是乞求,渴望,还有希翼……   对上柳婧这含泪的眼,他低叹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抬起柳婧的下巴,在细细把她脸上的泪水和乞求看了个遍后,他伸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道:“上次在码头让你从西边走,就是要你避开张公公。你怎么还是落到了他手中?嗯?柳文景,你怎么尽犯事儿?”   口被堵住的柳婧唔唔连声,双眼不停地眨动着,泪水巴巴地看着他。点点火把光下,她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清楚地向他求道:让我说话。   青年轻叹一声,他伸出手来,轻轻把堵在她嘴里的布条扯去。   布条一扯开,柳婧便哑声唤道:“救我……”   柳婧这‘救我’两字一出,背着光的青年,那双宛如星空的眸子中,便荡漾起了一抹笑……这抹笑很是奇异,仿佛他早就期待着这一刻,也仿佛他很满意,更仿佛,他在讥嘲……   垂下眸,青年低下头来,他扣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用袖角轻轻拭去她额头上因恐惧渗出的冷汗后,青年轻轻的,温柔地说道:“这事儿有点难……”一句话令得柳婧脸色雪白后,他的眸光定定地看着柳婧,那一点一点沾去她脸上汗水的动作,更是温柔细致到了极点。安静中,柳婧听他喟叹道:“你怎么就这么莽撞呢?前往三公子刘定的府中,通过他的手入张公公的目……无论是三公子还是张公公,来头都太大了。柳文景,你这次犯下的事儿,真有点大。”   这正是柳婧所担心的,所以青年这话一出,她的脸色便雪白得没有了半点血色。   直过了好一会,柳婧才低低地说道:“张公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完全出乎青年的意料之外。   他万万没有想到,柳婧一听到他说为难,不是继续苦苦的乞求,不是流着泪哭泣,而是马上沉静下来,向他询问张公公的品性为人。   这人,还是六年前的她啊,不止是外表繁华,骨子里也是骄傲的。在她的信念中,永远只有一句求人不如求已吧?恩,有意思,果然还是那么有意思。   双眸微眯,青年轻轻一笑。   轻笑中,他温柔地说道:“张公公?他是陛下极为信任的人,你也知道的,这当太监的权势一大,便对自身的缺陷特别在意……他也就是喜欢美貌少年,喜欢极了还是会宠的,不过招了他厌恶的人,后来都不见了踪影。这人在宫中没少受女人的气,最见不得美貌女子,所以他的府中就没有一个女人,偶尔出现一个,也是莫名其妙失了踪影。”   他说得缓慢而仔细,仿佛在很耐心地转诉张公公的人品。可是听着听着,柳婧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从他的话中听得出,那张公公分明就是个心里阴暗变态之人啊!他还最见不得美貌女子,那自己仅存的那点侥幸,也给没了……   想到这里,柳婧咬紧了唇。   夜色下,火光中,她咬得有点紧,那下唇都沁出血来了。   好一会,柳婧低声说道:“请郎君救我。”她再次求助起来,不过比起一开始,语气倒是冷静了许多,声音也平缓了些。涩着声音,柳婧说道:“柳文景虽是不才,却擅于分析归纳,无论是先前在历阳时,从豪强手中截下一船盐,还是到吴郡后,从常勇手中得一百两金,以及上次码头时,在豪强夏君手中赚得一百两金,都是柳某根椐收集到的闲言是非,进而归纳梳理后得出的消息……文景以为,郎君新到吴郡,以柳某之能或许能助郎君一臂之力。”   没有人想得到,青年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个人,这么衣衫单薄地被被子包着,散着头发虚白着脸,脆弱而诱惑地仰躺在马车中的时候,向他自荐!   这自荐时的平缓语气,这有条有理的论述,倒似她现在不是娇弱无力,任人宰割地躺在马车中,而似站在华堂下,玉阶前!   ……他还说呢,怎么一个人过了六年,会变化这么大,原来人还是那个人,本性还是那个本性,只是压制隐藏起来了。   慢慢的,青年的唇角一掠,似笑非笑起来。   看到他这笑容,柳婧没来由的背心一凉。   就在她寻思着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时。青年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唇瓣,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你啊……救了你,我不但得罪了三公子,还得罪了张公公,文景以为,凭你那点才能,值得我冒如此大的风险?”   很好,她的脸色总算恢复煞白了。   青年满意地眯着眼睛一笑,他越发凑近了她。也许是靠得太近,他的呼吸之气暖暖的扑在她的耳洞里,直令得柳婧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如此近如此近地靠着她,他温柔如水地说道:“不过……”吐出两个字,成功地令得柳婧双眼一睁,眸光大亮后,他优雅低沉的,无比轻柔多情地说道:“我向来爱才……这样吧,文景与我签一份卖身契如何?嗯?就十年,十年中,你只要对我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侍奉我如侍奉双亲,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出则做侍童事,入则为奴仆事,日夜不离,端茶倒水,守屋叠被就可以了。”   他说,‘只要’对他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侍奉他如侍奉双亲,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出则做侍童事,入则为奴仆事,日夜不离,端茶倒水,守屋叠被就可以了……   这不就是奴隶么?还是最底层的奴隶!他居然还好意思加一个‘就可以了’!   柳婧猛然睁大双眼看向近在方寸的俊美面孔。   她想看清这人,想知道他说这话的意图。   可是,进入她眼帘的,是那么温柔的一双眼,是那么优雅高洁的一张脸……这样的人,应该是那种为国为家不惜一切,是剑柄所指奸邪退散,是世家子们纷纷围拥,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都雅的人吧?   在柳婧瞪大双眼,不错眼地看来时,青年眉头微蹙,背着光的他,俊美的脸上隐隐带着一抹无奈和烦恼。似乎,为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十年忠诚,他要得罪龙子凤孙的三公子,还要得罪权势熏天的张公公,实是令他很头痛。可他没办法,眼前这个柳文景虽然老出差错,可他毕竟有才,而且他路见不平了,总要助一助。更似乎,头痛慈悲的他,提出那个要求,只是在付出太大的代价的情况下,心中有点恼火,便用小小的十年来压榨压榨柳文景这个罪魁祸首了……      第三十一章 可恶的人   黑暗中,青年眼如星空,温柔地对着柳婧的眼。它是那么那么明亮,明亮得仿佛里面正跳跃着独属于春天的霞光。   柳婧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她闭上双眼,好一会,柳婧哑声道:“好……”   她,她居然说好!   她居然说好了!   青年先是睁大了眼,他定定地盯了柳婧一会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放声大笑起来。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街道上,而且还是夜间的街道上,青年这么一放声大笑,在这寂静的夜间,便给远远传了开来。   柳婧被他这笑声吓了一跳。她惊愕地瞪大了眼,不解地看着青年。   直过了好半晌,青年才慢慢止声,瞅着柳婧,他笑吟吟地问道:“我刚才的条件,你同意了?”   柳婧没有回答,只是想道:他提出那样的条件,不就是让我同意么?怎么我一说好,他却这般失态了?   不等柳婧回答,青年再次问道:“你同意了?”   柳婧脸色有点苍白,她涩声说道:“是……柳某已无路可走,得君相救,无以为报……”   青年又是低低一笑,他双手撑在她的头顶,俯身低头盯视于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唇在她的耳垂处轻轻碰了一下,令得柳婧浑身一颤,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后。他吐气温热的,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   柳婧僵硬地涩声轻应,“恩。”   “其实啊……”他在她耳边低低一笑,那温热的呼吸之气喷入她的耳间,“在你刚入三公子府时,我就看到你了。我看着你进府,看着你弹琴,看着你脱颖而出,看着三公子府中的人,前往你住的地方摸你底细……”顿了顿后,他温温柔柔的继续说道:“其实,三公子挺畏我的,他在我面前恭敬着呢,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所以,他的意思是说,他刚才所说的,救了柳婧便得罪了龙子凤孙的三公子的话是骗她的?他压根就不怕得罪三公子?   在柳婧的脸色一青,慢慢咬紧下唇时,青年又是一阵低笑。吐出的声音也越发温柔多情,“至于张公公……傻孩子,这权贵之间转送美人,是稀疏平常之事,人家三公子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派人提前告知的。”   所以,张公公那里,也压根就不知道今晚三公子要把她柳文景送过去?所以,他要救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句话的事?他所有的为难,所有的叹息,都是在作戏?   见到柳婧紧紧地闭上双眼,青年的声音越发温柔,轻细得宛如呢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三公子拿出二十两一月的黄金,便把你骗到了他的府中,我随便找个借口,你就卖出了自己的十年?”   在一字一句,恶劣的,讥嘲地吐出这一段话后,青年慢慢站直身子。   他站在马车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婧那难看的脸色,慢慢双手一合,唤道:“来人!把柳家郎君送回他的府中。”   一句话令得柳婧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时,青年已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负着双手,他看向柳婧的眼中再无笑意,甚至,他吐出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漠然的,“柳郎虽是有趣,不过本郎君事务繁忙,也没空养着柳郎这么一个无能之人,方才令你发誓,不过戏耳。时辰不早了,动身吧。”   “是是。”骑士们连忙应了,而驭夫也马鞭一甩驱动了马车。   走了几步,一个骑士上前问道:“柳家郎君,不知你家的住址是?”   柳婧闷闷地回了两句后,忍不住回头看去。   明亮的火把光下,那青年还站在原地。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惯有的,淡而温柔的笑。可这一刻,柳婧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可恶!   正当柳婧朝着那人的方向咬牙切齿时,突然间,青年转过头来。黑暗中,他那如同星空一样的眸子定定地朝柳婧看了一眼后,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烂一笑!   对上他这笑容,柳婧更觉得他可恶了。   青年在目送着柳婧的马车离开。   他显然心情很好,自从她离开起,便一直笑容可掬。   直到那马车离开,他才转过头来,对上几个呆头呆脑的三公子府的护卫,青年温和说道:“你们不必慌乱,你家三公子不就是想讨好张公公吗?这是小事一件,明天我会登门拜访。”   他这话一出,几个护卫大喜过望。他们知道眼前这人的这句承诺意味着什么。用一个区区美少年,换邓阎王这句承诺,实在是太值了!   在几个护卫的笑逐颜开中,青年命令道:“诸君,时辰不早了,可以回了。”   “是,是,是。”   “对了,”几人刚策马驶离,青年又喊住他们,他吩咐道:“转告你们三公子,柳文景的事到此为止。”   这个不用他提醒几个护卫也是明白,看这位大人物刚才冲着一个小儒生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又是色诱又是嘲讽的,他们这些人精,哪能不知道这两人定是关系匪浅?邓阎王亲自出手欺负的人,他们主子可不敢掺一脚。当下,几个护卫连忙点头:“是,是,我们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恩,行了,去吧。”   “是,是,郎君保重。”   三公子府的几个护卫也离开后,青年翻身上马,朝着剩下的骑士命令道:“我们也走吧。”说罢,他策着马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几个骑士连忙跟上,一个骑士凑近主子,发现自家郎君今天晚上双眼特别明亮,显得特别精神后,他笑嘻嘻地说道:“郎君,这柳文景好象每次遇到你就特别倒霉。”   青年一笑,他慢腾腾地说道:“是么?”他看向远方,轻笑道:“我也觉得我一遇到她,就特别满意……”在几个骑士相互看了一眼,古怪的一笑中,他补充道:“所以这人啊,还是要快意恩仇才舒服。嗯,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转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道:“当年她……也实在太可恶了……”他这句话声音有点低,众人没有听清。   柳婧服下一骑士塞来的解药,恢复了力气后,便让马车停下,在众骑士地注视中进了柳府大门。   此时已是很晚,柳母等人以为她在三公子府中留宿了,也就放下心睡觉去了。所以柳婧一路走来,除了两个老仆还守着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她也不想惊动母亲,便蹑手蹑脚地入了自己房间,一直到榻上躺好,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才涌出心头。   她想,正如那人所说的一样,她今天确实是过于愚笨了。   这般翻来覆去,柳婧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听到外面传来小妹的叫闹声,她便起了榻。   没有想到柳婧居然从房间中走出来了,柳母一怔,她连忙放下绣棚,担忧地问道:“婧儿,昨晚不是三公子府来人,说要你宿在那里吗?”   柳婧摇了摇头,她微笑道:“恩,本来是要宿在那里的,后来三公子的一个小妾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侮及孩儿,孩儿气不过,便不干了。”   柳母闻言长叹一声,她知道女儿这阵子为了家里的事操碎了心,又知道她本是个乖顺的,既然她不想去,那不管理由如何,不去便是。   就在柳母又拿起绣棚时,柳婧挨在她身侧坐下,轻声问道:“母亲,以往家里收藏的那些法家书还有么?”   “法家书?”柳母转过头看向女儿。柳母记得,女儿幼时喜读法家书和用兵之策,后来在她十一岁那年,把年少的顾家二郎骗到土匪窝,又设计把他救出来后,丈夫便深为后悔。认为女儿正是看多了法家书,才导致一肚子的坏水歪主意。所以那书被他收起来了,后来六年教导女儿的,通通都是修身养性的。   想了想,柳母摇了摇头,道:“早就被你父亲收起来了,似乎送给了什么人。”   柳婧闻言失望地哦了一声。   柳母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好端端地要看法家书干嘛?”   柳婧不想让母亲知道太多进而忧虑,便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想看看。”……诸子百家中,法家的书道尽人性残酷,它从人性恶的角度出发,主张用强硬的手段和苛刻的法律来制约人性。柳婧觉得,现在的自己,正需要从法家兵家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   昨晚之事,着实伤了柳婧的元气。她在书房中胡乱写了一些字后,还是无法平心静气,便又躺到了榻上。   躺在榻上也是难受,柳婧睁大双眼看着屋梁,想道:得弄二本法家书来温习温习。   可这并不容易,这时代书籍非常珍贵,更何况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大量的诸子百家典籍都被烧毁,而法家书也在其例。她家里以前藏着的那二本,可都是孤本。现在她家里落魄成这样,又到哪里去找一本那样珍贵的法家书籍来看?      第三十二章 准备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柳婧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命令自己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二个难题,一是攀附一个权贵,二是想到一个能安稳的长期的赚大钱的路数。   这二个都很不容易。这世间人与人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底下的阶层想接近高一阶层的人,从来都困难无比,何况她还没有时间去细细经营,还非得急功近利地去跨越几个阶层行事?   这样躺了一会,柳婧越来越烦,便干脆起了榻。   整理一番,她重新走出了府门。   这一次,她刚刚出府,便看到一个做仆人打扮,却衣着精贵,一看就是上等人家的厮仆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朝柳府外张望了一眼后,拦住柳婧,“敢问阳河县柳文景可居于此处?”   找她的?   柳婧一惊,打量了这人一眼后,说道:“我就是。”   少年一怔,他转头细细地看了柳婧一会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请贴递给柳婧,道:“这是我家郎君给你的。本月二十八,吴郡太守将于望川亭会见各县举荐的秀才和孝廉。郎君如果才能出众,能被太守青眼相看,那郎君所求之事,也就有了着落。”说到这里,少年还特意补上一句,“我家郎君说了,柳郎别的可能没有,这才是应该有一点的。”别的没有,而才华有,他是说她没有德吧?   柳婧垂下眸,她握着那请贴的手指有点发白,好一会柳婧才低声问道:“你家郎君是?”   “我家郎君姓顾。”   回答了柳婧的问话后,少年拱了拱手,“小人告退了。”说罢大步离去。   柳婧望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她低头看了这请贴一眼,转身回到房中,把请贴放好后,她的心依然有点乱,便又走了出来。   既然准备面见吴郡太守,那现在柳婧只需要多看书多准备知识积累就行了。她现在走在街道,也就只是纯散心,总算不用急着想攀附权贵的事了。   走着走着,柳婧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酒馆前。酒馆里,有一个洛阳口音的汉子正在那里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柳婧才一定神,便听到那人说道:“现在那洛阳城里,一听到你是南阳来的,便是大世家的纨绔子弟也不敢惊扰……”   听了几句后,柳婧走入酒馆坐好,她听着这人言辞滔滔,所言所说很多都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倒也颇感新鲜。   那人一席话说完后,一个俊秀的做儒生打扮的青年叹道:“朝为田舍郎,晚登天子堂……这天下的丈夫要向上爬,可是越来越难了。哎,恨不得身为南阳人。”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国字脸的青年笑道:“这位兄台何必太息?我看你长得挺俊的,真想一朝富贵的话,不如到洛阳去,若是能得到哪个公主青眼,岂不是平步……”   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洛阳口音的人接口说道:“没有公主。”   那人一怔,众人也转头看去时,那人痛快地说道:“先帝所生的公主,都已年长,早已为人之母,当今陛下所生之女,还年幼着呢,哪来的公主可以让诸君巧遇?”   柳婧一呆。   她看着那人,呆呆地想起了顾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譬如说,陛下心爱的十七公主中意于我,可她这人脾性不好,仗着自己聪明便为所欲为,我实是相不中。而我有婚约在身,公主殿下再是不愿,也只能黯然而退。唔,等我过个几年,瞅着她又顺眼了,也许会与你解去婚约,专心去当个驸马爷。”   可是,眼前这个汉子却说,当朝根本没有待嫁的公主……   在柳婧胡思乱想中,那大汉再次口沫横飞起来,“不过陛下相当看重身边的内侍,诸位真想攀近途而得富贵的话,这里还真有一条近道。”在众人侧耳倾听中,他声音放慢地说道:“当今陛下允许公公们养义子,如今咱吴郡便来了两位公公,如果你们哪位入了他们其中一人的青眼……”   这大汉的声音一落,酒楼中一静,而在这么一瞬间,只见七八个做儒生打扮的人站了起来。这些儒生们越过众人,眼也不朝那大汉瞟一眼,便这么拂袖离开了酒楼——很明显,这大汉所说的内容让儒生们生了鄙薄之心,他们已不屑来听,不屑与伍。   见儒生们走了,不久就要参加吴郡的秀才孝廉聚会的柳婧,心下一凛也站了起来:这些离开的儒生中,也许便有与会之人,她要是还留在这里听这大汉胡诌,说不定会被他们记住。到时排斥于她,可就不美了。   柳婧紧跟着众儒生走出了酒楼,酒楼外,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这初春的旭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来往的行人穿得厚厚的,都是一脸安详。柳婧看着他们,不由想道:这些人如此放松,定然是亲人团聚,家人和乐。   这时的她,有种突然而来的忧伤。想她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在外面,她的父亲替她挡住了一切风雨,在家里,她的母亲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她每日里只需读读书绣绣花弹弹琴。那时,虽然她知道自家的家境一年比一年败落,可只要父母在,便如大山一样替她挡住了风雨。哪像现在这般,有大厦已倾,朝不保夕的惶然?   出了一会神后,柳婧收回思绪,转身回到了府中。   一回府,她便来到了书房。   书房中,是堆积如山的竹简和纸帛,不管是竹简还是帛书,上面写的每一个字,柳婧都记得背得。   走过去,她爱惜地拿起一卷竹简展开看了看后,恍惚地想道:父亲说过,非富贵之家,藏书都是极少的。这样说来,那些吴郡的秀才们,知识不一定比我丰富?不过父亲也说过,很多人读书,都是终身只举一经。他们用十年数十年的精力放在一本典籍上,所以在他们所举的领域,我是肯定及不上的。   寻思了一会,她走到一侧,焚香净手后,沉下心思,拿起毛笔练起字来。   接下来的十天,柳婧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寸步不曾外出。   看到她整天在书房中读读写写,发奋得像个要举业的学子,柳母有点糊涂:她这个女儿因为记忆超群,过于聪明,其实学习起来,远不如常人认真。通常是看不了半个时辰的书便去弄琴绘画了。现在她这么发奋,倒让她想起了喜爱读书,却身陷囹圄的丈夫来。   一连苦读了十天后,柳婧走出了书房——她记忆太好,一年内看过的书本,很少有遗忘的。这十天只是把一些她认为重要的知识回顾一下,现在也回顾得差不多了。后天便是二十八号,在聚会之前,她得放松一下。   刚刚走出书房,一个仆人大步走来,他凑近柳婧,低声说道:“郎君,那柳二回来了。”   “柳二回来了?”柳婧一凛,沉声道:“他回闵府了?”   “是,前阵子他去了建安郡,今天才回吴郡的。一下码头,他就直奔闵府,还与闵三郎一同上了街见了什么人。我们跟了他一路,大郎,这厮在西街置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养了一个落魄的官家女子……”说到这里,这仆人看了柳婧一眼,声音微顿:那官家女子,初看上去与柳婧女装的时候有二分相似呢。   回过神,仆人继续说道:“那官家女子已为他生了一个半岁的儿子!大郎,这厮还在大人身边时,就能置妾卖宅子,他一定是早就背叛了大人!”柳父出事到现在不过四五个月,可那顾二不但老家有妻有子,在这吴郡还另有宅院养了小妾儿子,他身为一个仆人,哪来的这么多钱财?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早在柳父一二年前,便背叛了柳父又是什么?   这仆人想得到的,柳婧自也是想到了,她抿紧唇想道:这两年里父亲生意不顺,做什么亏什么,可被他一手提拔的柳二,却早在一年前便有闲钱纳妾。这柳二的问题很大,只是不知道他那些钱,是从父亲的生意中贪污的,还是那闵府给的?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记得千万不要惊动了他。”   “是,大郎。”   送走仆人后,柳婧回到书房,她拿着一柄白玉箫出了家门。   诸般乐器中,柳婧最有天赋的其实是吹箫,她的一手箫,可谓吹得出神入化,罕有人及。而她手中这白玉箫便是十岁那年,她父亲花费三百两黄金购来的。玉是上等的美玉,只是前阵子她不小心给磕了一个角,虽然不影响音质,可柳婧还是想找到匠师,把这箫用金银镶完整了。她想着,宴会时,这白玉箫可以放在身上带过去。   至于带过去用不用得着,柳婧也没有多想——   坐着牛车,柳婧直奔东街的银楼。   刚刚走下牛车,柳婧才来到银楼门口,突然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唤道:“柳兄?”      第三十三章考较   这声音?   柳婧回头,她对上了一脸惊喜,却因惊喜太过而显得做作的阳子远。   柳婧瞟过阳子远,目光扫过他身边时,突然一僵!   却见走在阳子远身前的,正是那闵氏兄弟二人,而被闵氏兄弟毕恭毕敬簇拥着的,可不正是身形修长,有着一张江南水乡似的苍白俊美的脸,神态高雅,气质疏离中透着神秘的顾呈顾二郎?   在柳婧一僵时,兀自保持着惊喜的表情的阳子远,目光飞快地扫过顾呈。刚才,他就是看到这位洛阳来的大人物朝这个方向看来时,目光有点异样,最善于察颜观色的他,马上顺着看来。而这一看,他就认出了柳婧。于是,他也顾不得与柳婧早就闹翻,马上装出亲热熟稔的样子开口叫唤。   而现在,这柳文景看向顾家郎君的眼神也是不对。阳子远心中格登一下,奇道: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对上顾呈的目光,柳婧双眸略垂。   她想,他派人送上那请贴,她是欠了他情的,只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冷言冷语,不敢上门道谢,这般偶尔遇上了,是应该行一礼的。   当下,她朝着阳子远点了点头后,提步朝这一行人走来。   在阳子远大步迎来时,她再次礼貌性地冲阳子远一笑,然后转向顾呈等人。   顾呈正在紧盯着她,阳光下,他的眸子过于深浓,深得仿佛里面泛着紫光,这眸光便与他的声音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勾魂荡魄。   在他这样的目光盯视下,不止是阳子远,便是一侧的闵氏兄弟两人,也感觉到了异样。   柳婧实是上次被他讥讽得体无完肤,已不敢与他直视。当下,她垂着眸,朝着顾呈便是深深一揖,低着头朝他轻声说道:“柳文景见过顾家郎君,多谢顾郎援手之情。”   援手之情?什么援手之情?阳子远双眼一亮,更好奇了。   顾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对上低着头的柳婧那一头乌发,过了一会,才声音轻而冷地径自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声音太冷,要不是那音质过于动听,几乎就是质问了。   柳婧先是‘啊?’了一声,转眼她老老实实地回道:“我那箫破了,想修一修……”   她回答完这句话后,便是一阵沉寂。   直过了一会,顾呈才冷淡地说道:“那你去吧。”   “是。”柳婧低下头向后退去。直到她退出老远,阳子远才惊醒道:自己与柳文景打了招呼,却忘记多说几句套近乎的话了……   柳婧一直走入银楼,还能感觉到,那顾呈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脚步有点乱地朝着银楼里的柜台走去……   望川亭是吴郡一景。这亭子一面朝着太湖,一面却是茫茫山脉,那山脉起伏如龙,云雾缠绕,一眼望去让人心中一清。而太湖烟波浩荡,波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也是一望便让人心折。   在这样的美景中,建一座九曲回廊般的木桥,桥中有大小五个亭子,共同构成了望川亭的盛名。   因是吴郡太守设宴,此时的望川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柳婧掏出请贴才被放行。   在一个仆人地带领下,她朝着湖中最大的那个亭台走去。   而此刻,那亭台里,已坐了十数个儒生,儒生们的高谈阔论声远远传来,混在这风声水声中,充满了闲情逸致。   那仆人领了一会后,停下脚步,他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我家大人说了,此处是文人墨客,孝子忠臣聚会之所。我等厮仆不得靠前。小人只能止步于此,前面的路,还请柳家郎君自己过去了。”   柳婧点了点头,朝他还了一礼后,整了整衣冠,提步朝前走去。   这时,她行走的是木廊,这木廊有个特点,那就是会把脚步声扩大无数倍。   亭台处,众儒生正在斯文地谈笑着,柳婧到来时,颇有一些人回过头看来——她的步履轻而优雅,于不疾不徐中透着一种韵律,仿佛来者是精通乐艺之人,更仿佛来人从小便受着极好的教养,举手投足间,都极有讲究。   在众人地回望中,一袭青衣布袍,却玉树临风般身姿修曼,面目俊秀精致中有丽色的柳婧,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她腰背挺直,步履优雅中透着闲适,这般走在造型古朴的木廊中,面目呈现在午后折射的阳光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优雅和美丽。   倒真真是山水如画,他如画中人。   不知不觉中,几个儒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此子何人?”“我不曾见过。”“难道是个不曾游过学的?”   这时刻,便是倨坐在众儒生当中的几个戴着高冠的中年人,也回头瞟了柳婧一眼。   在这种注目中,柳婧来到了亭台前。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她微微垂眸,朝着众人便是深深一揖,说道:“阳河柳文景,见过太守大人,见过诸位君子。”   “阳河柳文景?不曾听说过此人。”“怪了,无论是秀才还是孝廉,都是有名之人。这人怎地没人听过名头?”   议论声中,坐在中间的其中一个官员双眼一眯,他抚着长须,朝着一个儒生瞟了一眼。   那儒生会意,当下站了起来。朝着柳婧施了一礼后,这儒生严肃地说道:“敢问柳兄所举何业?”儒生干脆利落地问出这话,令得四下一静后,又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此间之人,都是世间有才名之人,我等却从不知柳兄名讳,不知柳兄有何出众之处。”   这人地问话虽然直接,却因语气文雅,而不给人咄咄逼人之感。   柳婧知道这些人的疑惑,当下,她上前一步,朝着那问话的儒生深深一揖后,清雅地说道:“文景所举之业,杂学也。”   她这“杂学”两字一出,饶是这里的人都是大有修养之人,也嗡嗡声成片。   杂学这两字,可不是容易说的。杂学杂学,顾名思义,便是所学又杂又广。可一来世间重儒学,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头的机会还不如只专精儒学中的一门。二来,这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你门门都学,也就意味着你门门不精。   所以,这嗡嗡声中,还颇有点轻视之音。   柳婧自是听出了众人的轻视。   她这次能来,可是机会难得的。于情于理,她也不能放任众人对她的轻鄙。   当下,柳婧垂眸含笑,神情温文尔雅,却吐词清冽地说道:“文景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一句话令得四下再无声息后,她静静地说道:“家父怕我浪费才智,便广收百家之书,让文景虽不能专精于一门,却也可多识博闻……刚才这位君子问我才能,好叫君子得知,文景治《易经》,通星相,长于算术,知晓阴阳五行,懂音律,会歌赋。”   这是一个皓首穷经的时代,这也是一个信奉‘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时代。这么一个时代里,每一个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天才,最后都会成为一代大儒。   所以,柳婧那句‘文景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的话一出口,四下便安静下来。   当她把话说完后,吴郡太守开口了,他唤道:“柳文景。”   “学生在。”   “此是我一朋友新作之赋,你把它背下如何?”   “是。”   柳婧恭敬地应了,伸手接过那赋。   这赋是另行抄写的,墨迹才干,显然是刚传到吴郡不久。赋名写着《二京赋》,下面标明为:南阳张衡作。   张衡?看来是同时代的俊彦了,在众人地盯视下,柳婧慢慢展开赋文,认真地阅读起来。   她看得很快,看赋时,唇瓣微动。不过一刻钟,柳婧便把赋文收起,恭敬地交给吴郡知府——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考的不止是记忆,还有速度。她是可以拖延时间,把赋文记上二遍,直到没有半点遗漏,可那样就达不到让人震撼的效果了。   吴郡知府收起赋文后,微笑道:“我这位朋友,出身于南阳望族。他才智非凡,精于算术,地理,绘画,有鲁班之能。他最擅长的,莫过于天文。”在这位长者滔滔不绝时,柳婧脸带恭敬的微笑,心中则在努力地摒弃掉他的声音,默诵着刚才记下的赋文。   吴郡知府显然谈起那个姓张的朋友很是兴奋,继续说道:“他制造了指南车、自动记里鼓车。所做木马可飞行数里,现正在琢磨一种叫侯风地动仪的神秘之物。柳文景,如果你真能通晓杂务,老夫或许能把你推荐到他的门下。”   说到这里,吴郡知府抚须笑道:“好了,现在文景可以把刚才看到的那篇《二京赋》诵一诵了。”   柳婧知道他刚才提到张衡的出身学识是什么意思。强行记下的东西,最怕是耽误时间。耽搁得越久,忘得也就越多。吴郡知府这么故意耽搁,还是在考较她的记忆力。      第三十四章 成功   当下,她垂眸应道:“是。”   应过后,柳婧诵道:“有冯虚公子者,心侈体汰,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是以多识前代之载……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柳婧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背到这里时,众人已然色变,那吴郡太守闭着双眼抚着长须,暗暗点头。要知道这赋文辞藻华丽,用典颇多,最是难忘难诵。通常一篇赋,平常的人要读个一二百遍才能记住。这时,柳婧的背诵声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来,“……**则用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听到这里,不止是吴郡知府,便是周围的儒生,也都露出佩服的表情来。眼前这个柳文景,确实只是过了一下目,这一会功夫,已背了千字有余,真真当得上‘过目不忘’四个字。   在四下鸦雀无声中,又过了一刻钟,柳婧还在滔滔不绝地背着,“……前开唐中,弥望广橡。顾临太液,沧池,沧池……”沧池连续念了几遍后,柳婧脸带羞郝地说道:“大人,下面的学生忘不全了。”   “好!好好!”   吴郡知府却是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走到柳婧面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后,赞道:“不错,不错,张平子用了十年时间写成了这两京赋,你柳文景不到一刻钟便把它记了个十之七八,不错,不错。想那洛阳顾二说是要引荐有一才之士时,老夫心中还真犯嘀咕。没有想到柳文景倒真是个有才的。”   哈哈大笑声,吴郡知府唤道:“来人,给柳家郎君备座。”   望川亭外,柳府的驭夫守着自家牛车,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不由眺了又眺。   这般远远望去,他恰好看到湖光山色中,一袭青袍的柳婧正倚着玉栏杆吹着箫。那箫声呜呜咽咽而来,却只有无边寥阔和空灵,仿佛与这山,与这水溶为了一体。便是隔了这么远听到,驭夫也不由心中一静,他回头一看,见身周原本忙忙碌碌的人都在侧耳倾听,不禁得意地想道:还是我家大郎有才!转眼他又激动起来:看来大郎是得了吴郡太守的赏识了,这下我家大人出狱有望了!   就在他心跳如鼓,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时,突然的,一个骑士策马过来,朝着他命令道:“你是柳府的仆人?”   “啊?是,是的。”   “我家郎君有话问你,过去吧。”   “是。”   驭夫连忙下了牛车,跟着那骑士朝着停放在官道上的一辆马车走去。   一来到马车旁,那马车车帘便是大开,看着端坐在里面的黑衣郎君,驭夫顿时被那贵气逼得迅速地矮了半个身子。说起来,这驭夫跟在柳母身边,年轻时也见过不少世面,见过不少权贵的。可眼前这位年轻的郎君那浑然天成的气势,还是令得他不由自主地佝起了腰。   在驭夫拘谨地行礼时,马车中的郎君开口了,“你是柳文景的车夫?”   这权贵识得自家大郎?   驭夫小心地应道:“是。”   “她在望川亭里?”   “是。”   “她此次前来,是想结识吴郡太守?”   “是。”   马车中安静下来。驭夫小心地抬起头朝他看去。开始暗沉的夜幕下,马车中的年轻权贵向后微微仰着,他双眼微闭,神情高深莫测。   过了一会,那权贵声音轻柔地说道:“你退下吧。”   “啊?是,是!”驭夫糊里糊涂地退下了。   旁边的骑士抬头眺向望川亭中众儒生的身影一会,转向马车中的年轻权贵说道:“郎君,你不想去明公府中了?你这是想去望川亭凑热闹?”   年轻权贵声音轻柔地说道:“是啊……我一听到柳文景也在,便想过去凑凑了。听听这箫声,这孩子,现在志得意满着呢。”他优态优雅,风度翩翩地走下马车,含着笑续道:“她现下这么得意,不知看到我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那骑士明白自家郎君的意思,他哈哈一乐,笑道:“是呢是呢,那小儿每次犯事,郎君都会出现。不知这一次她见到郎君,会不会吓得颠倒在地?”   望川亭在整个吴郡,都属于一等一的好景致。这般山水相溶,天地浩渺的美,有着洛阳那等天子之都都不曾有过的极至灵秀。   年轻权贵缓步朝着望川亭走去。   这般缓步而行,听着廊下水流的声音,耳畔传来阵阵悠扬空灵的箫声,一时之间,便是以他的忙碌,也有一种‘今夕何夕,如梦如幻’的想永远留在这里的雅兴。   不由自主的,他的脚步再放缓了两分。   朝着茫茫莽莽的山脉,和浩浩荡荡的太湖欣赏了一会后,年轻权贵转向那湖亭当中,正呜呜咽咽吹着箫的青年儒生。   此刻,那人正微倚玉栏,一袭青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微垂的眉眼,那持箫的手,在残阳照耀下,都给人一种剔透如玉,精美至极的感觉。   就在青年权贵暗暗打量时,那人微微侧了侧身,这一侧身,一道金光便照了她半边身子,以及,半边乌发。看着那在乌发上跳跃游移的金光,看着那微垂的精美面容上,隐带忧伤,却因金光掩映而越发显出一种奢侈之美的美少年,青年权贵笑了一笑,收回了目光。   这时,他身后的骑士低声叹道:“这姓柳的小儒生,倒是个真有才的。”这些骑士,虽然在青年权贵身边甘为侍从,可他们也都是大有来历的,这些年跟着邓阎王冲锋陷阵,没少见过世面,对于音乐,也有一定的鉴赏之力。   骑士也只是信口说说,却没有想到,他家郎君却跟着轻叹一声,“是啊,确实是有才。”柳婧的箫声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可以交融天地,把这箫声和她自己变成为天地间的一景,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失神,进而忘记世俗的一切。   停下脚步,邓阎王负着双手抬头看向前方,河风吹起他的乌发,一丝一缕地散在他的面孔上,遮住了他那望向柳婧时,复杂至极的眸光。   见他不走了,一侧的骑士轻叫道:“郎君?”   邓阎王依旧负手而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柳婧,看着那个人与山水溶为一景的人。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阿守。”   “在。”   “你相不相信有一种人,她得志时,可以非常嚣张非常刻薄,她所说的话,字字如刀,能刺得你几天几夜睡不着,刺得你从此改变自己,恨不得有一天也把她踩在脚下,狠狠地回报过去?”   骑士想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什么说起这个,不由错眼看向他。   邓阎王在声音低缓地说出那番话后,又沉默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河风中的柳婧,看着那一人一箫一天地的美景片刻,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走吧。”   这两个字一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骑士直发现自家郎君瞬时冷了很多。   看到自家郎君走到这里了,却又转身返回,骑士先是一怔,转眼笑道:“回去也不错。这姓柳的生得太好,要是让那张公公知道郎君你对他另眼相看,只怕会生出事端。”转眼他想起自家郎君刚才咬牙切齿所说的话,便又补充道:“嘿嘿,那个,郎君不管对这个姓柳的是喜是烦,只要留了神,都称得上另眼看看吧。这个,在郎君还没有捉弄够之前,还是藏着别让那张公公发现的好。”   邓阎王理也不理他的唠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望川亭,回到了马车上。   一直到太阳完全沉下去,柳婧才在恭敬地送走了吴郡太守等人后,上了自家的牛车。   看到她嘴角含笑,驭夫欣喜期待地问道:“大郎,情况如何?”   柳婧坐上牛车,一边欣赏着街道两边的景色,一边对着驱着车慢慢而行的驭夫说道:“太守大人对我很是赞赏。”顿了顿,她声音略低,轻轻说道:“接下来,他应该会让人收集我的履历,再提提拔之事。父亲还要狱中,太守大人只要一查,便会对我参加这次宴会的用意产生怀疑,对我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提拔是不用想了。不过也不打紧,我的本意,也只是借由这次亮相,让太守大人记住我这个人,也记住我狱中的父亲。这样,等我查清父亲冤情,陈情上述时,他就不会被轻易蒙蔽,会给我机会陈冤申述。”有多少人汲汲营营,奉上百金千金,就是为了这个公平申冤的机会?这样说起来,她今天的目的是完全达到了。   更何况,在座的那些准秀才和准孝廉都是吴郡一地出类拔萃的俊杰,她今日之行,也算是在他们心中留了名,更是正式成了他们中的一人。利用得好的话,这种名声能给她带来无边的财富。   听到这里,那驭夫欣喜地说道:“这还得多谢顾家二郎,要不是他给了郎君这个贴子,大郎也没有机会获得太守大人的赏识。”说到这里,驭夫小心地说道:“大郎,你们不是还没有解去婚约吗?不如,你再去求他一求?”   “不必了。”柳婧不想多谈顾呈,摇了摇头后便不再说话,驭夫见她不高兴了,便也住了嘴。又过了一会,柳婧犹豫地问道:”叔,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上了望川亭?”她想起自己在吹箫时,隐约看到的身影,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喃喃又道:“我好象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此次来会的都是才德之士,应该没人犯到他手中……我,我也没有做错事犯到他手中。”      第三十五章 街上   驭夫没有听清她的后半句,笑呵呵地说道:“是一个美貌郎君吧?小人见过,他还找小人问了你的事呢。当时他还上了廊桥,不过不知为什么,只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竟然真是那人来了?   柳婧一呆间,驭夫唠唠叨叨地又说道:“小人看那郎君贵气得紧,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哎,要是郎君能结识他,大人的事就更好办了。”   柳婧不想他再提那个煞星,便打断驭夫的话头,“叔,快到家了,你走快一点。”   “哦,大郎肚子饿了?好的好的,我这就快一点,这就快一点。”   不一会,柳府到了。一下牛车,柳母便迎了上来,在知道柳婧此行非常顺利时,柳母高兴地合掌说道:“这下好,这下就好。上面没小人挡着,下面行事就容易多了。”说罢,她拉着柳婧的手,慈爱地说道:“孩子,今天担足了心吧?母亲弄了点你喜爱的清蒸桂鱼,快去尝尝。”   这一晚,柳府众人似乎看到了自家大人被救出狱的曦光,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柳母更是让下人做了一大桌菜,含着笑意地看着柳婧吃得撑不住了,才放她回到书房。   第二天,柳婧在书房呆了一天后,第三天一大早,又坐上牛车上了街道。   这一阵子,那二十个浪荡子还在替她收集消息,便是在闵府外,她也安插了除了自家仆人之外的浪荡子监探着。因为不知道那些人靠不靠得住,她并没有要求他们监探闵府中人和柳二,而只是让那几人就呆在闵府周围,收集所有他们听到的,感兴趣或者不感兴趣的消息而已。   而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中,她虽然至今没有听到与父亲有关的事,可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归纳之后,柳婧心惊地发现,闵府与扬州诸地的豪强似乎都关系不浅。   这对于一直怀疑父亲的案子与闵府有关,防着有一天会与闵府对薄公堂的柳婧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心里烦闷的她又上街了。   走了一会,柳婧突然唤道:“停一下。”   牛车一停,她便走了下来,朝着前面的一个绸缎庄走去。   这绸缎庄,店面很大,各色上等丝绸锦缎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阳光照入时,绸缎上如有银光在游移,说不出的好看。   这让柳婧想到了前几天家里生意风光时,自家那绸缎庄的情景。   见柳婧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绸缎出神,店中的伙计走上前来,客气地笑道:“君子看中了哪一匹?”虽是说得客气,他盯向身着最普通的布衣的柳婧,却没有抱什么希望。   柳婧抬头朝着伙计笑了笑,说道:“抱歉……”堪堪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响彻了店铺,“把你们店里最好素锦给拿出来。”“不止是素锦,别的也拿一些让我们看看。”   听到这些说话声,柳婧安静地退后几步,就在她悄然转身时,一个少女突然唤住了她,“等等。”   叫声中,少女冲到了她面前。   这一正面拦下,那少女‘呵’的一声怪叫道:“果然是你!闵姐姐快来看,她就是女扮男装诱惑顾郎的那厮。”   这话一出口,另外二个少女也围上了柳婧。一对上她的面孔,几个少女便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真的是你?”“好小儿,你总算被我们撞上了。”“说,你与顾郎是什么关系?”“阳子远说顾郎对上你时神态有有异,说!你与顾郎到底什么关系?”……   听到这些乱七八糟地指控,柳婧哪里还不明白?定然是那天自己与顾呈遇上,给阳子远看出了端倪后,又给嘴碎透露给了这些姑子们。   她无奈地看着这些围着她不放,一句接一句逼问不休,直让她没有招架之力的少女们,心中暗暗想道:他顾呈的一个妾位,也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转眼她又想道:不管是上次去见顾呈时,那个不顾体面推门而入的婢女,还是眼前这几个少女,都举止随意言辞粗鲁不讲礼节。他顾府就算在洛阳还是新起的家族,可也应该看不起容不下这等女子啊。顾呈为什么不向她们说明一下,而是任由着这些小姑大咧咧的胡搅蛮缠?   见她不说话,最先拦住她的那少女双手一挥,示意众女安静后,朝着柳婧尖酸地叫道:“你不说是不是?”   柳婧对上她们,还真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此刻见几女都要暴跳了,她连忙深深一揖,斯文地说道:“几位小姑,上次我便说了,我与顾家郎君,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她抬起头看向几女,低声道:“不过你们放心,顾家郎君乃九天上的仙童,以他的贵重,只有你们这般美貌又家境富有,父兄皆贵的小姑配得上。柳某此生只愿如一个普通男子般行走世间,万万不敢肖想。再说,有几位小姑这样的美貌仙子在前,顾家郎君又怎会相中不伦不类的我?”   她说得非常诚挚,和上次一样的诚挚。   几个小姑一怔,同时打量起柳婧来。在知道她本是女子身后,现在她们见到她的男子妆容,心下是有点看不起的:好端端的女儿家,谁会整日介扮成一个男子到处厮混?看来她确实是家里出了问题,再说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配。   见到几女稍静,柳婧马上团团一揖,提步便朝外挤去。几女还在恍惚当中,倒让她顺利地挤了出来。   刚刚坐上牛车,才驶到拐角处,突然的,迎面走来一个仆人,那仆人径直拦住了柳婧的牛车,朝着她说道:“你就是柳文景?我家郎君有请。”   “你家郎君?谁?”   柳婧一怔,顺着那仆人的目光朝一侧的酒家看去。   那酒楼是华丽的二层阁楼制,柳婧扫了一会后,对上了一个坐在二楼上的人影。那人正坐在窗边,见她看来时,举起酒盅朝她晃了晃。虽然隔得那么远,可柳婧还是从那双深浓的眸子中看到了熟悉的神秘紫光。   她收回目光,低低说道:“你们郎君是顾呈?”   “正是。”   柳婧抬眼看向那仆人,突然说道:“真巧……我刚才才遇到几位爱慕你家郎君的小姑,这一转身又与你们郎君遇上了。”   那仆人不耐烦地看着她,道:“也不是巧,要不是我家郎君就在附近,那几个女子怎么会追上来?柳家郎君也别多话了,走吧——”尾音拖长,有点急迫。   柳婧朝后面看了一眼,隐约见到几女似乎出了店铺,她心下想道:要是让她们碰上这一幕,只怕又生事端了。顾呈要我过去,我就过去吧,反正他与我话不投机,说不出几句话就会让我离开。到时我注意一点,应该不会与她们遇上。想到这里,她点头道:“还请前面带路。”   那酒家生意很好,一楼坐了济济一堂,柳婧原本以为二楼也是如此同,走上去才发现,二楼偌大的空间里,只坐着顾呈一人。   在柳婧上去时,他正侧对着窗口,眼望窗外。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越发映得他乌发黑亮,玉冠佼然,越发衬得他这个人有一种贵族式的冷漠和矜持。这一种冷漠矜持,配上他那俊美高雅的姿容,真真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也许是感觉到柳婧上来了,顾呈缓缓转过头来。   他转过头来,用那双深浓得仿佛泛着紫光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   这一刻,柳婧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呈这么受小姑们的欢迎,实是这个俊美高雅的男人这般定定地看着你时,那眼神是如此深邃,如此专注,仿佛天地虽大,浮云万千,他的眼中,却只看到了你这么一个人,只印进去了你这么一张容颜!   这样的专注,这样近乎深情的专注,配上他这般出众的仪容,也怪不得小姑们前仆后继,如痴如醉了。   在顾呈那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深紫眸光中,柳婧走了过去,她朝着他一揖,低声道:“柳文景见过顾家郎君。”   顾呈垂下眸来。   他这一垂眸,那双有着勾魂荡魄的力量的眸光,便不再落在柳婧身上,令得她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低着头,顾呈优雅地举起酒盅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柳氏阿婧,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便不必装模作样了。”语气依然嘲讽至极,不过比起前两次两人初遇时那种阴煞,却是好多了。柳婧看着他,心下想道:原来他也会把对我的憎恶掩藏起来。   当下,她朝他福了福,从善如流地说道:“是,柳婧见过顾郎。”   顾呈晃了晃酒盅,命令道:“坐吧。”   “多谢。“柳婧在他对面的榻几上坐下。   “可饿了?我给你叫几样酒菜?”   听到他这与前两次完全不同的,让她惊喜的平和声音,柳婧迅速地抬起头来。她看到的,是眼睛微垂,表情冷漠,并没有向她看来的顾呈。   他是如此的冷漠,柳婧收起欢喜的心,低声道:“不用了,我用过餐的。”   “恩。”   吐出这个字后,却是一阵长久的沉寂。   就在柳婧直觉得这地方沉闷得让她坐立难安时,顾呈那弦乐般的,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到吴郡多久了?”   “啊?”柳婧被他突然而来的问询吓了一跳,转眼她老老实实地回道:“过完年便来了。”   顾呈提起酒樽,给自己和柳婧各把酒盅满上后,依然没有看向她,依然声音是如此冷漠,“说说吧。”   “什么?”   “说说这六年的事。”   柳婧睁大眼,她朝着顾呈看了一会后,收回了目光。双手捧起酒盅,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后,低声说道:“我,我们与你家别过后,便在阳河县定居了,父亲跑商。我,”她顿了顿后,低低说道:“父亲嫌我过于顽劣,收起了我的书,也不许我下棋,不许我出门,只许我绣花弹琴。过了半载,他给了一些修身养性的书给我。就这样一直到他入狱。”   她低声说到这里,慢慢抬起头来。      第三十六章 相对而坐   抬着头,她温润如泉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顾呈,涩声说道:“二郎,昔日之事,是我错了……我真是不该那般……”不该那般任性妄为,以为天下的人都如自己父母一样能包容她,不该为了留住他,而动歪心思。她原以为凭着手段,可以稳稳地得到一个人的心,到得头来,却正是她那手段,才令得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许,这世上的人心,能够被你操控的,便是你不曾用手段也能为你所有,不属于你的,你用尽心机也是白费。   终于,顾呈抬起头来。   他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如此专注,那深邃的眸光,仿佛能慑人心魄,在这种目光盯视下,柳婧发现自己无法移眼,无法动弹……   他盯着她一会,慢慢扬了扬唇,轻声道:“你错了?你不该?”   柳婧无力地与他对视着,良久,她干涩的唇动了动,哑声说道:“是。”   “你悔了?”   柳婧苦涩地说道:“是,我悔了。”   她这话一落,顾呈却是低低笑了起来。   这笑声,竟是恁地冰寒,任地阴森……   柳婧心脏一紧,忍不住说道:“我是真的悔了。”她喃喃说道:“阿呈,我们解去婚约吧,以往的事,就当噩梦一场,你,你别再放心上了。”   几乎是她这句话一出口,一股阴煞之气便笼罩上了顾呈的眉眼,令得他在刹那间宛如罗刹。柳婧给他这突如其来的阴森给慑住了,当下给吓得一动不能动。   就在空气都被凝固之时,顾呈突然闭上了双眼。   而随着他这眼一闭,笼罩在柳婧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   顾呈这眼一闭,便是好一会,直过了良久,他才再次睁开眼来。信手从一侧拿过一卷竹简,他侧了侧身子,似乎柳婧并不存在一般,看起书来。   柳婧本能的知道他很不高兴,知道他在借由这个动作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便不敢说什么话。只是在他看了好一会竹简后,悄悄朝他打量了一眼。   这般侧对着她的顾呈,俊美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手拿竹简,沉浸在书本中的模样,不像她自己那般斯文,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让人怜惜的脆弱。   柳婧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后,便目光一移,对眼前这人,她现在是完全只感觉到陌生,已根本不敢多看。   就在她这目光一移间,顾呈手中的竹简上的一句话映入了她眼帘,“待天以困之,用兵以诱之,往蹇来返。”   咦?这句话?   只是最简单的一句话,柳婧却有一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她头一昂朝着那竹简靠近了些许。   就是这一凑,她又看到了一句话,“若敌势众,削其羽翼,用敌之敌……”   就在她心神大动时,顾呈拿着竹简的手突然动了动。柳婧见状,连忙收回了目光,重新安安静静地坐好了。   柳婧一坐好,顾呈便慢慢收起竹简,抬头看向她。   柳婧依依不舍地盯着那竹简一眼,心中想道:这是什么书?我以前看过的那两本法家书,似乎远远不及它让人振聋发聩!   那法家书,是她十一岁之前看的,那时她也就是闲着无聊瞟了几眼,自负聪明的她,对学习并没有那么用心,虽是喜欢,却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翻了一道,到得现在,书中的内容已全然忘记。结果她被关起来后,那法家书是想看也看不到,至于现在,便是求之若渴,也只是徒劳。   柳婧收回目光后,马上转向顾呈。顾呈却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盅中酒,阳光下,他不说话时,显得格外冷漠。   柳婧唇动了动,低声道:“顾郎如果没事,阿婧就先告退了。”   “你很急?”   声音依旧很冷。   柳婧摇了摇头。   “那就再坐会。”冷冰冰地丢出这几个字后,顾呈直直地盯向柳婧,姿态傲慢地说道:“那婚约一事……”   四字一出,柳婧迅速地抬起头迎上他。   对上她的表情,顾呈的脸色刷地又是黑沉下来。他冷冷说道:“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留着那婚约对我还有大用!”   可是,明明上次你说的话有假,本朝根本没有待嫁的公主!   不过这话,柳婧对上他阴沉沉煞气密布的脸色,却不敢说出来了。   见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低眉敛目地倒真是个纯良温雅的女子,顾呈又是冷笑一声,他突然问道:“那闵府外走来晃去的,是你家的仆人?”   什么?   这话直如九天雷霆,震得柳婧一惊。   看到她脸色一变,顾呈嘲讽地说道:“闵府自身最擅长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也只有你这等无知妇人,才会派几个同样愚蠢的仆人去盯着人家大门……趁他们还没有起疑,马上收回去!”   柳婧咬着唇马上应道:“是,我回去就会把他们叫回。”   这时,下面传来了一阵小姑们的喧哗声。   一听到这喧哗声,柳婧便是急急站起,她刚朝着顾呈一揖想要告退,顾呈已深深盯了她一眼后,不屑地哼了声,“你走吧。”   “是。”柳婧连忙应了,转身急急忙忙地朝楼梯口走去。   望着她迅速得近乎仓惶的身影,顾呈的双眼越发深邃,当年,那个年方十一岁的小女孩,长得既美,又聪明胆大,任性骄纵,那时的她,可不会听到有什么女人来了就急急避开……是了是了,那时的她,眼珠子一转便想了七八个主意,她早在这些女人出现之前,便已把男人的心意搓来揉去的玩弄了,哪里还会有让自己狼狈避让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他那双深浓泛紫的双眼,又满满都是憎恶了!   柳婧刚下到一楼,便听到三个小姑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当下,她连忙避让柱子后面。   三个小姑的心,显然全在顾呈身上,也没有注意到她,她们娇俏的,争先恐后地跑上阁楼,人还没有到,一声声娇软的唤声便传了来,“顾郎。”“顾二哥哥,你在啊。”……声音软绵绵中,盛着少女们纯粹的欢乐,以及无尽的情意和渴望。   柳婧听到她们这般羞喜交加的声音,不由一怔,想道:不管她们家族的意思如何,这几个小姑,是对顾呈动了真情的。   就在她如此想来时,阁楼上,传来顾呈低沉的,直能勾魂荡魄的温柔声音,“来了啊?陪我喝两盅。”这声音,真的太温柔太温柔,直能勾得人心口痒痒的,直能让人从心脏酥到足底去。柳婧听着三女越发娇软甜蜜的声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后,走出了酒家。   柳婧直接回了柳府。   一回到府中,她便交待一个仆妇,让她赶紧通知在闵府外守着的仆人们,告诉他们情况有变,让他们马上回来。   那仆妇离开后,她把自己关在书房,把“待天以困之,用兵以诱之,往蹇来返。”和“若敌势众,削其羽翼,用敌之敌。”一笔一笔地刻在一个空白竹简上。   她刻得缓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品味。   而她越是品味,越是觉得这两句话中,含着无尽的意味。   这般反复默念了大半个时辰后,柳婧走到一侧,把记录众浪荡子收集到的口舌是非的帛书拿出来,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品读起来。   柳婧这一读,直是入了迷入了痴,当她欣喜地把帛卷一放,猛然站起身时,才发现外面已然天黑。   可能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个仆妇轻声唤道:“大郎,你好了?”   柳婧应了一声,道:“我好了。”   那仆妇连忙说道:“我早就过来了,见大郎读得入神,便不敢惊扰……大郎,他们回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柳婧温和地说道:“让他们到书房来吧。”   “是。”   不一会,四个壮仆便走了进来。他们一见到柳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郎,怎么不让我们盯着了?”   柳婧手一伸,示意他安静后,她站起来慢慢在书房中转起圈来。   这般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子,直把把思路完全理清后,柳婧放下那些事,转过头看向众仆,说道:“有人提醒我,说是闵府有高人,会看穿你们的身份。”   解释到这里,柳婧转向那个专门负责盯着柳二的仆人,道:“柳二那厮可有异动?”   那仆人上前一步,应道:“柳二今天从闵府出来后,直接回了家,他神色怏怏,还在那对面的酒家喝了些酒,说了些醉话。小人怕自己的阳河口音惊扰了他,也怕他还记得我,不敢靠近询问。”喝醉酒说了醉话?柳婧眉心一跳。   她又问了这人几句,再与另外三人交流了会,见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事后,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休息几天。   就在当天晚上,柳婧会见众浪荡子时,从一个浪荡子的口中打听到了柳二所说的醉话。而那一句“若不是你怂恿,我怎会害我前主?如今又说我品性不良,让我好自为之……”的醉话,就正正式式地让柳婧肯定了,暗算自己父亲的,果然有闵府一份!      第三十七章 计策   柳婧第二天一大早便出了门。   自得了那两句话后,再结合从浪荡子们收集到的消息,她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只是那计划牵涉太多,她人手太少又没什么钱,所以,一定要计划得周全再周全,无论如何,要做到万无一失。   心有思虑时,她呆在家里也想不出事来,便愿意在外面走一走,这般听听众人的闲言闲语,看看四周的热闹喧哗,也许会有什么触动。   如此在街上转了一个时辰后,柳婧也饿了,便就近进了酒家,随手点了一样烹羊肉和一壶酒。这个时代,饮食方面还很简单,时人更喜欢用鼎烹煮,所吃的东西,也以羊肉为主,牛是重要劳力,根本不许宰杀,柳婧所在的是扬州郡,鱼肉倒有不少。至于青菜,得看是什么季节,这般初春时候,只有少数野菜可以食用。不过野菜乃庶民之食,自是登不了吴郡这等酒家的大雅之堂。   因此,整整一堂的客人,大多数与柳婧一样,点了份烹羊肉,再点几樽酒,人多的,也就是加个烹鱼什么的。   羊肉鲜嫩可口,柳婧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相文雅,相貌更是俊美,倒引得不少人朝她看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声。   听到那喧哗声,柳婧抬起头来。   只见外面街道中的人自发的向两边挤去,留出了中间宽阔的马路。   柳婧身后,一个声音嘀咕道:“又是哪位大人上街了?”   他的话音一落,一阵马蹄声响,只见二个银甲骑士,一左一右地伴着一个俊美至极的黑衣青年缓缓而来。他们走得缓慢,那马蹄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一见到俊美的那厮,柳婧瞬时瞪大了眼,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向后侧了侧,把自己掩藏起来。   不过那人显然也不会想到,她柳婧就在这里用餐,正一边与两骑士含笑低语,一边纵骑缓行。   感觉到四下特别安静,一少年好奇的声音响起,“那大人是谁呀?好威风的样子。”   一中年人盯了那俊美黑衣人一眼,道:“他是洛阳来的大人物,是南阳邓氏的嫡长子。”说到这里,他声音压低了些,“别看他年纪轻轻的,那手段可厉害着呢,平日里在吴郡横行霸道的豪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那些人还送了他一个外号,叫‘邓阎王’。”   中年人顿了顿后,又低低地说道:“不光是咱们吴郡的那些人怕他,便是那两个朝庭来的公公,也对他客气着呢。听人说,这人在洛阳就是一等一的人物,派来这小小的吴郡,那是来办大案子的。”   “可是咱们吴郡哪有什么大案子?”   “这叔父就不知道了。”   听着身前两人的对话,柳婧不由再次转头看向邓九郎。此刻,他刚刚走过酒家门口,这人跨坐在马上,双腿修长,身型挺拔,俊美到了极点的容颜,宛如刀削斧刻而出,却又偏偏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风流。是了,这等兴盛了百年的大世家子弟,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什么人没有遇到过?这种万事了然于心的洞悉,反映在表面,便是风流了。   他一袭黑袍散发出强烈的气势,虽是这样懒洋洋地走着,可那双纯黑色的眸子在偶尔的顾盼间,却依然有一种颐指气使的凌人贵气。   柳婧终日为了父亲之事奔波,心如枯井,可这一刻,她还是被这厮过了度的美色眩得一阵心慌。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邓九郎回过头朝着柳婧的方向看来。   见他转头,柳婧吓了一跳,她连忙身子向后一仰,急急避了开来。直过了一会,她才悄悄探头看去。   这时,外面那厮终于离去了。   盯着那厮的背影一会,柳婧心神一动,突然站了起来。]   连忙招来伙计,把帐结了后,柳婧急急走了出来。   她一回到府中,便从母亲手中领了二百两黄金,又叫来几个仆人,如此如此地交待了几句后,众仆人领命离去。   ……   初春的傍晚,雾气是很大的,于白茫茫的迷雾中,三艘大货船缓缓驶来。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码头,一络腮胡子走了出来,他朝前方的吴郡码头张望了一阵后,沉声说道:“继续行进。”   “是。”一个船夫应了转身离去后,另一个青年走了过来,他也靠在船头,朝吴郡张望了一会,低声说道:“应该没有问题吧?”   络腮胡子答道:“张公公首肯了的,应该没有问题。”   那青年道:“不是还有个邓阎王吗?哎,三郎也是胆大,明知道邓阎王就在这里,还偏要风头上行事。这么三条船的货,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咱闵府这次可是损失惨重。”   络腮胡子也是不满,他恨声啐道:“呸!要不是张公公那个阉贼贪得无厌,怎么填也填不饱,三郎用得着这般梃而走险吗?他不捞这一笔回去,闵府都要吃西北风了。”顿了顿,络腮胡子又道:“不用担心,张公公说了,邓阎王那儿他盯着呢。”   青年低声道:“可我这心里总有一点不安。”   “谁说不是?那邓阎王好大的名头,他那邓阎王的名号可是传遍江南东南四州的,听说他杀过的人都可以把这太湖水染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青年不吱声了,他只是满腹忧虑地看着前方。   船只破开夜雾,渐渐的逼近了吴郡码头。   就在这时,前方驶来了一条渔船。   那渔船来势甚快,转眼便冲到了众船之前。那络腮胡子眉头一皱正在喝问,渔船上,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年人急声叫道:“可是杨三?三郎有令,今晚码头上不安静,让你们退到二十里外的扬子湾侯一侯。”   “什么?”   络腮胡子和那青年同时一惊,那青年脸一白,叫道:“出了什么事?”   渔船上的中年人回道:“好象与邓阎王有关。”   什么?青年倒吸了一口气时,明显比他冷静得多的络腮胡子大声叫道:“你是三郎派来的?信物呢?可有信物?”   那中年人眉头一皱,正要回话时,突然的,又是一条船从浓雾中冲了出来。这条船也是一条渔船,上面还晾着鱼网呢。   后面的渔船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清瘦少年,在众人地盯视下,那少年破浪而来后,抬了抬斗笠,露出他那尖尖的下巴,以及阴柔得很的下半截脸。   抬起斗笠,那少年尖着声音,语气有点急地说道:“你们是闵府的船吧?咱家奉张公公之令来告知一声,事情有变。你们不让忙着靠岸,先退到哪里避一宿。”这声音一出,络腮胡子几人同时想道:原来是个小公公。   见他们迟疑,那小公公怒了,他尖声骂道:“一群蠢货!让你们退就退!就这么退后几十里,难道就少了你们一块肉?”   这话一出,也想让小公公也拿出证物,却惧着这些太监阴阳怪气难以相处的络腮胡子等人心中格登一下,想道:是啊,不就是退后几十里吗?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想到这里,那络腮胡子连忙转身,令旗一挥,几条大货船开始缓慢掉头,然后,沿着来路返回……   趁着夜雾,大船走得飞快。   目送着那两只渔船一前一后离开,青年靠近络腮胡子,道:“杨三,接下来你准备怎样?要不要按那人说的,到扬子湾侯着?”   这船夜间大雾中行船,非常的不安全,在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就会撞礁或搁浅。   那络腮胡子皱着眉头说道:“不去扬子湾。前方五十里处,不是还有一个平水坳吗?就在那里侯一宿吧。”   就在这两人商量的同时,官道上,也有一辆马车在急速地奔驰着。   见四下无人,那驭夫一边马鞭急挥,一边回头压低声音,朝着马车中说道:“大郎,你说那杨三会在不会在扬子湾等一宿?”   马车中传来柳婧清雅的声音,“不会。”   “大郎为什么这样说?”   “那杨三是谨慎之人,你既然提了扬子湾,他就必定不会选择那里。他去的,必然是平水坳。这百里范围,只有平水坳和扬子湾可以停泊那么大型的货船。今晚这般大雾,他们一是不敢走出百里之外,二来,留得近些,也可以随时关注吴郡的情况。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平水坳。”   解释到这里,柳婧又道:“侯叔他们早就去平水坳侯着了……”   那驭夫一怔,这才明白,原来自家大郎早把一切都计算好了。   他呆了一会,赞道:“大郎,你可比大人还要了得。你算到今晚有大雾,果然就有大雾了!”要是那些人真在平水坳停留,那自家大郎简直就是神人了。   柳婧闻言却只是一晒,她淡淡地说道:“我学习阴阳五行星相多年,太多的我无法把握,这明显的天象气侯,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她虽是说得轻描淡写,可驭夫却已经觉得她相当厉害了,一个劲的在那里感叹。   马车在陆地上行走,自是比不上船速,当他们来到平水坳时,远远的,便有一个仆人迎上来,柳婧一下车,那仆人便低声说道:“大郎,那船到了!”   这话一出,驭夫双眼一亮,他欢喜得声音都颤抖了,“你是说,那三只大货船湾到了平水坳了?”   “是。”   驭夫马上转头看向柳婧,双眼放光,无比敬佩地说道:“大郎果然料事如神。”   柳婧摇了摇头,她却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便不是杨三是别的人,也会选择平水坳而不是一个陌生人指定的扬子湾。   她吩咐驭夫把马车藏好,并在马嘴上堵上东西让它的嘶叫声传不出去后。柳婧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通知下去,便说时辰还早,咱们先睡一觉。”   “是。”   ……      第三十八章谁算计了邓阎王?   初春的夜晚是很冷的,而一直到了夜深,那笼罩了整个天地,让人看不清二十步之外动静的大雾,还如有形有质一样弥漫在湖面上,树林中,直是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扬三等人看着夜渐渐深沉,人也放松下来。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仗着闵府提供的种种便利,在外行商也罢,还是行阴暗事,都是无往而不利,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因此就算是杨三,也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小心一点,而不是真有了什么危机感才紧张行事的。如此一过子时,一个个便呼呼大睡起来,只有杨三还撑了一会,可不到凌晨,也已沉沉睡去。   就在他们睡去不久,湖面上传来一阵小小的水波声,只见几个黑影从浓雾中窜了出来。这些黑影来到最里面的那只大船上动作了一番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们来来去去,睡得早就死沉死沉的众船夫自是毫无知觉,便是杨三,也只防着湖道中有什么异常,给睡到了最外面的那条船上,自然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就在那些黑影退下约莫二柱香时,突然的,山林中,从远到近,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火光。   就在方圆二十里的树林中,燃起了十五六堆的火焰时,陡然的,一阵鼓声传来!   那鼓声开始还只是四五个,转眼间便变成了十来处。“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又一阵,急促而激励的鼓声,从众船停靠的后方山林,震天介地传来。   这种急促的,杀气腾腾的鼓声,哪怕是在百万大军中,也能人人听见,何况是在这夜静人深之时?更何况,响起的并不止是一个鼓声,而是十数个巨鼓同时响起,便宛如,千军万马藏于山林!   饶是睡得再死沉,众船夫和杨三,这时也在惊出了一身冷汗后苏醒过来。他们一睁开眼,便看到自己身后的丛林,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而从那浓雾笼罩的山林中,更有鼓声砰砰而来。这急促得让人心胆俱裂的鼓声,是那么的杀气腾腾!   杨三脸一白慌乱地站起时,几个船夫已冲了进来,嘶声叫道:“头儿不好了,我们遇到埋伏了!”   不止是他们,此时此刻,杨三也只有一个念头:我们遇到埋伏了!   这么多火光,这么多鼓声,莫非是官府的人?   可不管是不是官府的人,光凭他们船上的几十号人,是应付不了的!   当下,他当机立断,嘶声大叫道:“开船!开船!”   在他的急吼声中,清醒过来的船夫们,急急解开锁链,开始撑着船离开。   在杨三所在的最外面的那条船驶出几十步后,第二条船也驶了出来。可是当第三条船上的船夫去划船时,却发现船似乎被什么绊住了,他们听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鼓声,早已心胆俱裂,这般急急地撑了几下也没有撑动船时,眼见这般大雾,什么也看不到了,眼见前面的两条船渐渐要消失在视野中了。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弃船!逃了性命要紧!”声音一落,那人率先跳到了河水中,朝着前方的船只急急游去。   有了那人带头,剩下的船夫们也扑通扑通从船上跳了下来。   后面弃船的情况,杨三并不清楚。在这浓雾厚得让人看不到二十步外的情况的夜晚,饶是两条大船一先一后地走着,他们也相互看不清楚对方。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们都不敢点燃火把,只能靠着经验丰富的老船夫,靠着直觉在漆黑的大雾的夜里行进着。   杨三是大船一口气逃出了三四十里后,才渐渐感觉到不对的……   怎么过了这么久,那后面的火光还是火光,鼓声还是鼓声?根本就没有人声传来?   不对!这情况不对!   当下,杨三大声喝道:“点火把!”   “点火把——”   于几个船夫嘹亮的大叫声中,两条在不知不觉中隔了五六里的货船,一前一后地点燃了火把。   回头看着后面的那火把光,杨三脸色一变,叫道:“还有一条船呢?”叫到这里,他厉喝道:“等等,怎么少了一条船?”这个问题,与他同一条船的人自是无法回答。   当下,船夫在杨三的示意下停止了行进。眼看着另一条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两船靠近时,杨三喝道:“还有一条船呢?”   对面的船上,几个浑身上下湿淋淋地船夫闻言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头儿,那船我们没有开,它驶不动。”另一个见杨三脸色非常可怕,连忙叫道:“头儿,那船真有问题,我们怎么也划不动。”   杨三朝那依旧火光冲天,鼓声齐响的地方看了一眼后,咬牙道:“我们返回。”这船上的货物实在太重要了,丢了一条船,便等于丢了三分之一的财产!要真有麻烦也就罢了,如果只是虚惊一场,主家可不会饶过他杨三!   咬着牙,杨三命令道:“所有的人都上这条船,你,你,你,你们几个把那船开到一边等我们的消息。”   “是。”   第二条船上的人都上来后,杨三让人把第二条船藏好,然后他所坐的这一条船开始驶动,朝着平水坳急驰而去。   来时两船摸黑而行,自是走得奇慢,去时点了火把,虽然浓雾依然还在,可速度却是快了不少。   不一会。他们便回到了平水坳。   货船迅速地朝着平水坳荡了过去。   当来到刚才他们停泊的所在时,一个船夫朝着黑漆漆的前方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叫道“头儿,没了,船没了!”   “什么?”杨三大惊,就在他沉着脸准备发令时,突然的,另一个船夫颤抖着叫道:“头,头儿,我们,被包围了……”   这话一出,杨三和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然后他们发现,在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足是上百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穿着一身水靠,正从湖中摸来,身形起落间,他们手中的长刀,在火把光下散发着森森血气!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爬上船了,杨三惊恐地叫道:“快,撞过去,撞过去!”这时,另一个船夫哆哆嗦嗦地惊叫道:“邓,邓阎王!”   杨三赫然回首!   却见身后的山林中,正大步走来一群人,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相俊美到了极点的黑衣青年。在那黑衣青年的身周,上百个火把熊熊燃烧的光芒,直把他那张俊美的脸,照得宛如罗刹一样可怖,而那双沉黑的双眸,更能把人的灵魂都吸到地狱去!   真是邓阎王!   一时之间,刚才还大呼小叫,困兽犹斗的杨三,迅速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在他一屁股瘫软在地时,众船夫也是手一松,刚刚拿起的兵器,砰砰砰都掉到了地上。   ……邓阎王亲自来了,他们还能怎样?   邓九郎面无表情地看着杨三一行人,手一挥命令道:“把他们带上来。”   “是。”   不一会,杨三等人便被押到了邓九郎的面前。   低着头看着瘫软在地,脸如死灰的杨三,邓九郎冷冷地问道:“这火是怎么回事?”   杨三摇了摇头。   邓九郎又问了几句,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后,他手一挥命令手下们把人押起,又让人开着这货船去搜出另一条货船后,他眉头一蹙,沉吟起来。   见他脸色不愉,一骑士凑上前来,轻声说道:“郎君?”   邓九郎慢慢一笑,说道:“真不错,这次还遇到高手了……坤三,你亲自去,把那个向我们通风报信,说是这个方向会有异动的小乞丐寻出来。”   “是。”   那坤三应过后,小心地问道:“郎君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了你和闵府?”   邓九郎冷冷一笑,道:“不错,我被人当刀使了!”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几个骑士从树林中钻出来。他们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后,一骑士说道:“禀郎君,是有人把山羊绑在树上,让山羊挣扎时,后腿踢动固定好了的大鼓而发出响声的。”另一个骑士也道:“共发现十六处火堆,火堆不大,是就地寻的干柴堆积燃烧引起的。”第三个骑士则笑着说道:“郎君,属下细细寻了那些脚印,从这些脚印上看来,对方总共才五六人……啧啧,凭着五六个人戏弄了闵府这几十号的老江湖,还真是了得。”他刚说到这里,对上自家郎君的眼,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急急闭上了嘴:这五六人戏弄的可不止是闵府中人,他们同时还戏弄了自家郎君呢!”   一个穿着水靠的湿淋淋的黑衣人大步走来,他插嘴道:“郎君,这闵府胆子可真够肥的。明知道你在这里,还敢顶风做案,贩运私盐……啧啧,光那一条船上的私盐,少说也值二三千两黄金,要是三条船都有这么多盐,那可是七八千两黄金呢。啧啧,这放到哪里,都能算一个大案子了。而且,那船里还装了那么一箱子的上等美玉……”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邓九郎手一挥,打断他的话头直接下令,“此间之事,由你主持。”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向身后众人,眯着眼睛声音轻柔地说道:“至于你们,就与我一道去会一会那个胆敢算计闵府与我邓某人,还顺手偷走一船盐的匪徒吧。嗯?多少年了,我都不曾被人如此戏弄过!”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可众骑士却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同时一凛,朗声应道:“是!”      第三十九章 处理货物   茫茫大雾中,货船实在不敢走快。   望着前方,一老仆说道:“大郎,天要亮了。”   柳婧抬头看着前方茫茫的大雾,道:“恩,天要亮了,雾也散了一点了。”   这时,几个仆人欢喜着从底舱冲出来,“大郎大郎,好多盐,整个舱中都是盐!”“大郎,我们统计了这一下,这盐怎么也能卖出二千七八百两黄金。”   二千七八百两黄金啊,这可是一个他们以前想也不敢想的财富。上一次,自家大郎也是这般黑吃黑,不过那一千多两黄金,刚到手便全部还了债。而眼下这一笔巨大的财富,却能真正属于柳府所有。   乐到这里,一仆人哇哇叫道:“大郎大郎,有了这么多金,就是用钱砸也可以把大人砸出来了。再处理得好的话,还可以凭着这笔钱让柳府东山再起。”   仆人们欢喜得眉开眼笑的,柳婧却显得过于沉静。当下,她身侧的老仆担心地问道:“大郎,你在担心什么?”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雾气渐渐弥散,渐渐变得明澈的东方,蹙着眉不停地计算着。   一个时辰不到,随着东方升起了红艳艳的太阳,雾气正式散去。柳婧看着一望无际的太湖,命令道:“升起所有风帆,全力驱动船只。”   “是。”应过后,一仆人问道:“大郎,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柳婧沉默了一会,回道:“先全速航行个二日再做决定。”   “二日?”仆人们惊叫出声,要知道这船只顺风行驶,那速度最是惊人,全速航行二日后再停下时,只怕离吴郡已是数百上千里之远了。这,也走得太远了吧?   柳婧回头看了看烟波千里,并无船只跟上的湖面,道:“我们面对的不止是吴郡的地头蛇闵府,还要防着邓阎王。走得远一点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也就安全一点。”   她这话一出,众仆明白了,一个个点头应是。   足足经过两日两夜的疾行后,第三天上午,一行人已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望着前方隐隐出现的城池,柳婧突然说道:“注意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掩藏船只的地方。”顿了顿,她又吩咐道:“找到了地方,我们就把船藏起来。然后在入夜之间,在这附近或租或买一个宅院。弄好之后,你们去雇牛车。”   “是。”   众仆应过不久,一仆叫道:“大郎,那里有一片树林。”   柳婧抬头看去。   右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那树木全部长在湖水里,一眼看去遮天连地,少说也有几百亩。柳婧双眼一亮,说道:“就是这里,我们把船荡进去。”   “是。”   一行人把货船开向那树林中,因货船过大,他们不得不砍伐树木,再掩藏行迹。当一切弄好之后,太阳已然下山了。   当下,弄得湿淋淋的一行人背着包袱,在一处干净地方换过衣裳后,便急急朝着这个名叫罗水城的小城赶去。   他们没有进城,任何城池,一到夜间都会关闭城门,不利于他们行事。四处找了一会,柳婧拍板租了一个靠近罗水城的宅院。这宅院很大,不过草木凋零,房屋倒塌了好几间,但是靠近他们藏船的地方,用来处理货物很是不错。付了五两黄金的定金,说是租上二年后。一行人便赶着去借牛车和驴车。   整个东汉一朝商业都相当发达,因这里邻近大湖,本是鱼米之乡,地方富裕的同时也商人颇多,所以柳婧一行人的运气很不错,随便便租了四辆。   当下,每一个仆人都赶着一辆牛车,来到了树林中。   因此行实在关系重大,从头到尾,柳婧都不敢动用外人。一行总共才五个人,这么一船货,整整搬了一晚才搬空一角。天一亮,柳婧便让大伙把行踪掩盖,全部回到租住的宅院里休息,晚上再继续搬运。   如此搬了四天,总算把船上的货一搬而空。命令会开船的两个仆人开着那货船重新驶上太湖,让他们在一个离这里远一些又没人注意的地方把货船一把火烧毁后,柳婧这边,开始和众仆在宅院的后花园处挖起地窖来。   足足用了将近二十天挖好地窖,再把所有的盐都放进去藏好。又花了四十两黄金把这院子买下,并派两个最为信任的老仆留守,并给他们十两黄金,给他们吃用,并在必要时好好处理邻居的关系,不至于让人生疑后。柳婧一行人,在与烧船的两仆会合后,坐上了回往吴郡的船只。   来时日夜兼程,整整一个月柳婧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这去时,她已全然放松。   小小的客船,装了五六十号人,俊美斯文的柳婧在这些人中特别显目,一仆人挡住四下朝柳婧打量的目光,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郎君,我们就这样回去?”、   柳婧看了他一眼,恩了一声,道:“先回去。这个地方,这半年就不用过来了。”顿了顿,她慢慢解释道:“等洛阳来的那些大人物回去了,闵府忘记了这回事了,我们再来处理它。”   “大郎了得。”   面对仆人的夸奖,柳婧一笑。   这时的她,笑容是明亮的。要说前阵子她还在为生计发愁,还在想着怎么去赚打官司所需的巨额黄金,现下她却是不再担忧了。有了那么一船盐,只要找到恰好的时机把它们销售出去,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如柳婧一样,二个仆人也是愉快的。早把柳府当成了家的他们,想到柳府熬到今天,总算要出头了,一个个都是欢欣至极。   这种欢喜,一直持续着来到吴郡码头,望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一仆人咧嘴笑道:“夫人肯定做了好吃的等着我们了。”“是呢,这半年我都没有睡过好觉了,嘿嘿,现在好了,我也可以睡个几天几夜了。”就在他们的话音落下时,前方码头处一阵骚动,然后,原本挤挤攘攘的人流,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整整齐齐地向后退去,退去……   在柳婧腾地抬头,睁大眼盯去时,只见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中,一队银甲骑士的身影出现在码头处,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身上的银甲,散发着耀目的流离的银光。   然后,银甲骑士们向两侧退去,一个同样身着银甲,宛如天神一般的青年郎君越众而出……   柳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厮银甲白衣的,一时之间,似乎连阳光都被他吸尽了过去。   看到柳婧脸色发白,两仆人小心地问道:“大郎,你怎么了?”“大郎,是不是风太大,你不舒服了?”   出于对邓阎王和闵府的绝对畏惧,这一次行动,柳婧并没有告诉仆人,说是自己在偷走闵府一船盐货的同时,还乔装打扮地收买了一个小乞丐,招来了邓阎王。因为她知道,知道的人越多,露出破绽的机会也就越多。   招来邓阎王时,柳婧是想,价值七八千两黄金的私盐,在邓阎王的眼皮底下冒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会治罪闵府的。而失了巨大钱财,又被邓阎王盯上的闵府,怎么着都会败落……   而闵府一旦败落,自己相救父亲,阻力也就会小上很多。   这才是:若敌势众,削其羽翼,用敌之敌!   只是,邓阎王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这厮每次出现,都能让她心惊肉跳啊!   在两仆的询问中,柳婧垂下眸来,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试图借由这个动作驱去手心的冷汗,以及不由自主间发出的轻颤。好一会,她才低涩地回道:“没事,河风有点大。”   两仆心头一松的同时,柳婧低低地警告道:“若是有人问你们什么话,记得什么也不要说。”   这话一出,两仆都笑了,一仆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大郎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哪会这么经不起事?”   听到这话,柳婧自失的一笑。莫名的,她的心头放松了些。   这时,碰的一声,客船碰上了码头,船家在扣上勾链后,开始摆放木板让客人上岸。   自从那一队银甲骑士出现在码头上后,四下里都很安静。只有这客船中,从来没有到过吴郡,没有见过邓阎王威风的少男少女们,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好奇不已地打量着,说笑着。他们几乎是目眩神迷地注视着那个阳光下的那个身形挺拔,腿型修长,面目完美宛如天神的男子,表情中满是兴奋和好奇。   在这种异常的气氛中,柳婧三人,开始混在人流中向码头上走去。   码头不大,不管是从哪条船上下来的人,都必然会经过银甲骑士之前。悄悄抬眼,看着那阳光反射下流离的银色光芒,柳婧咽了咽口水。   她安静的低着头看着地上,安静的顺着人流向前走去……   两个仆人一前一后地跟着她,这时,他们也发现了自家大郎的异常,也一个个小心起来。   于这种无比的安静中,柳婧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闹得欢。   不知不觉中,她的背心已是湿了一遍,她的腿在发软,她无比的渴望,这一段距离能快点过去,无比希望,那个人永远看不到她。   这时,她的眼角瞟到,那些银色的反光离她只有三步不到的距离了。   也就是说,轮到她经过这些银甲骑士的前方了。      第四十章虚惊一场   一步,一步半,二步,二步半,三步……   就在柳婧不由自主的脚步加快时,突然的,一个优雅低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你,过来一下!”   这声音一出,柳婧只觉得嗖嗖嗖,无数双目光钉向了自己的方向。   刷地一下,她惨白了脸,反射性的,柳婧闭上双眼暗暗默念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就在她的默念声中,只听得那个优雅的声音转为了无比的温柔,“嗯?柳文景,你想装作没有听到?给我过来!”   从来没有一刻,让柳婧发现,原来温柔的声音,也可以让听的人寒毛倒竖。   她闭了闭眼后,狠狠一咬牙,转过身,腿软软地走向了众银甲骑士的中间。   来到那厮的马前后,柳婧行了一礼,待要说话,发现声音涩得几乎发不出声来。索性,她闭着唇一言不发,趁着一揖之际,干脆这样弯着腰不抬头。   马蹄声响。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所有的阳光,接着,一只手伸出,它扣住柳婧的下巴,令得她不得不抬头与他直视后,邓阎王对上柳婧乌黑水润的眸子时,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她额头上的冷汗,她冰冷的下巴,她那紧握成拳,却无法抑制的颤抖的手上。   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阵后,他放开她,直起身来。   便这么居高临下地盯了柳婧一阵,邓阎王面无表情的命令道:“把她押后!”   “是。”   两个银甲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把柳婧押到了后面,站定后,一银甲卫低声道:“老实站好。”   这么两个大汉杵在自己左右,柳婧哪敢不老实站好的?   四下依然很安静,看到邓阎王目光如电地扫过来往的众人,看到两侧的银甲卫们如狼似虎地盯着前方。柳婧突然想道:不对,我还没有暴露!   是了,她如此暴露了,这些银甲卫们不会是这个态度!   想到这里,柳婧陡然一松,整个人差点吐出一口长气来。   在四下依然的安静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骑士策马急奔而来。   那骑士冲到邓阎王身边后,凑上前低语了几句。   那话一出,邓阎王便‘恩’了一声,点了点头,命令道:“收队!”   掉转马关,他看到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柳婧,又命令道:“叫一辆马车过来。”   “是。”   马车很快就到了。   马车一停,邓阎王便翻身下马,他迈开长腿,单手扣住柳婧的手臂,便这么一推,她就身不由已地倒在了马车上。就在柳婧双眼滴溜溜转了几下,急速地寻思着怎么应对时,只见车帘一晃,姓邓的这厮,带着漫身暖阳,长腿一抬,居然也上了马车。   他在榻上坐好,伸手把车帘一拉,优雅地丢出一句命令,“回府。”   “是。”   银甲卫们清朗的应过后,便是整齐的马蹄声响,于马车缓缓而行中,邓阎王转过头,朝着柳婧看来……   他就这么双手交握在胸,高深莫测地盯着柳婧。   柳婧白着脸,她低着头坐在他对面,咬着唇把自己这一趟的经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她越是觉得,自己不曾暴露。   就在柳婧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得慌时,邓九郎优雅温柔的声音传来,“额冒冷汗,手足冰冷,目光躲闪……柳文景,你又做亏心事了?”   柳婧心头一松,想道:他是真的不曾发现。都怪自己在他面前时表现得不够镇定,让他起了疑心。   当下,她咬着唇,声音如同蚊蝇地说道:“没。”   “嗯?没有?”   听到他语气中的威胁,柳婧一急,她白着脸连忙说道:“谁让你每次出现,从来都不带好事,我心里害怕。”   这理由很充足。   邓九郎身子后仰,微眯着双眼静静地打量着柳婧。   过了一会,他轻柔地问道:“去哪儿了?”   “鄱阳郡。”   “去干嘛?”   “找父亲的一个故友。”   她刚说到这里,蓦然的身上一寒,却是邓九郎倾身而来,他低头盯着她的脸一会,伸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瞧了一眼后,邓九郎哧笑道:“撒谎!”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轻敲声。   接着,一个骑士低声禀道:“郎君,张公公派人来了,说是刺客已然抓到。”说到这里,那骑士冷笑一声,又道:“前两天还要死要活的,非说什么刺客会从码头遁逃,又说刺客见他不死,必会再派人来,还用话挤兑着我们来码头盯着……这一转眼,刺客居然就抓到了。”   马车中,邓九郎长腿懒洋洋的交叠在一块,他微眯着双眼,淡淡地说道:“上跳下蹿,胡乱攀咬,本是阉贼的长项。”   一侧,柳婧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她整个人都是一阵放松:原来邓阎王到码头上,真不是冲自己来的……她就说嘛,此事她做得够隐匿的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他抓着现形了?   她本已累极,这一放松,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当然,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柳婧一直低着头,一直缩在角落里。   就在这时,邓阎王温柔低沉的声音传来,“柳文景?”   “恩。”   就在柳婧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当下,她悄悄地抬起头来。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似被什么困扰一样,微微后仰,手指正揉搓着眉心,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   这样的邓阎王,是柳婧没有看到过的,哪一次见他,他不是在强势地掌控一切,就是在冲她恐吓嘲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阎王手一挥,道:“停车吧。”   马车停了下来。   他眼也不睁,声音没有半点起伏的命令道:“下车吧。”直愣了一会,柳婧才醒悟过来,他这是对自己说的。   她忙不迭地爬下了马车,刚刚站好,马车中便传来邓阎王低沉的声音,“走。”   “是。”众马驶动,这个莫名其妙把她从码头拖上车的男人,这一转眼间便带着骑士们风卷残云的消失在她的眼前。   回头看着后面木愣愣看来的美少年,一银甲卫笑嘻嘻地说道:“我就说郎君挺中意这小子的嘛,这不,生怕张公公盯上人家,咱郎君赶紧先下手为强,给这小子盖上邓阎王所有的印鉴?”   他的声音一落,马车中的邓九郎便冷冰冰地喝道:“闭嘴!”   听出自家郎君声音中的疲惫,银甲卫知道自家郎君有多忙,不管是闵府那案子,还是张公公的事,还是另外几起事,都接二连三的来,弄得郎君这阵子都没有睡好。   他也不敢开玩笑了,连忙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只是才过一会,他忍不住凑向一侧的同伴,压低声音好奇地说道:“地五,你说说,咱郎君是不是对那姓柳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同伴瞟了他一眼,低声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郎君的性子,姓柳的小子以前得罪过他,他这不是还没有完全消气吗?在这个时候,自是不能让别的人动他。”   身为陛下身边第一人的张公公,极喜渔猎美少年,这次被刺客刺伤之后,手段更是残忍了两分,前几天从张公公的府第,还抬出好几具少年赤条条的尸身……因此,自家郎君今儿一见这小子,便当着众人顺手把他捞到马车上了。这样做也是个信号,好让吴郡的那些想讨好张公公的大小豪强知道,这姓柳的小子是他邓阎王护着的。免得一不留神之下,被哪个豪强顺手掳了送给了张公公。毕竟一个没门没户又长得这么出众的少年,最是容易被人下手。   柳婧自是不知道这一系列的变故。她瞪着那远去的马车半晌,实在是捉摸不透那厮的想法,便摇了摇头。   因怕家里人担心,她急忙雇了一辆车,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到了柳府。   果然,柳府中大门打开,柳母等人正一脸焦虑地朝外张望着。看到柳婧走来,柳母眼圈又是一红。   连忙上前安抚了母亲后,与她一路同行的两仆来到身后,关切地问道:“大郎,你不要紧吧?刚才那位大人是?”   柳婧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紧。他没有为难我,半路就把我放下了。”对上两仆疑惑的表情,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转过身,扶着母亲坐好后,柳婧召来几个仆人问道:“这阵子吴郡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仆妇回道:“好象几天前有一个公公被人刺杀了,这几天还全城戒严捉拿刺客呢。”“是啊,那事儿闹得好大,好些人都被官府抓到了牢里。”“连一些读书人都倒了霉,说是什么刺客的同伙给抓走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中,柳婧咳嗽一声,让他们安静后又问道:“还有呢?”   众仆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一个个摇头直说就这事儿。   柳婧站了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外面,想道:闵府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转眼她又想道此行的经历,暗暗蹙眉:柳婧啊柳婧,虽然这事你从头到尾都计算了又计算,称得上谨慎小心,可你的养气功夫也太差了。今儿本来是没事的,结果就因你脸色有异,被那厮给盯上了!      第四十一章 放松   柳婧反思了一会,狠狠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到傍晚,她便急急出了门,近一个月没见那些浪荡子了,也不知会错过多有用的消息?   接下来,柳婧用了半个晚上,才听完四个浪荡子说的是非话。而接下来,她整整五个晚上,都在接待这些人,记录他们所说的话。   第二晚,有个浪荡子说着说着,突然道:“郎君,据我看来,那闵府应该是出大事了。”   闵府?柳婧眉心一跳。其实她一直最想知道的便是闵府的消息,可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从头到尾没有主动问过一句。此刻终于有人提起,柳婧的心直是砰砰砰跳得飞快。   让自己平静后,她放慢声音问道:“出什么大事?”   那浪荡子神秘地说道:“那开肉铺的张老头说,那天他天没亮就起来了,正好看到一大队银甲卫进了闵府。自那以后,整个闵府都变了,又是买田买铺子的,还发买了好些婢女小厮的,   平素里那些来来往往的马车都不见了。有人说闵府要倒了。”   直过了一会,那浪荡子才听到柳婧低声说道:“是么?”   吐出这两个字后,她站了起来。   缓步走到窗口处,柳婧挺直腰背,拳头握得紧紧,目视着前方,想道:看来我的计策成功了!   对于她来说,闵府实在是庞然大物,不这般驱虎吞狼,光凭她个人,那是根本奈何不了的。她当初让乞丐通知邓阎王时,心中便想着,便是此举扳不到闵府,能把这剩下的两船盐送到邓阎王手中也是好的。至少,少了三船盐货的闵府一定会大伤元气。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闵府应该自顾不暇了吧?恩,再观察几天,如果确实不错的话,就可以对柳二和阿五下手了!   想到激动处,她心跳如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柳婧不动声色地说道:“恩,知道了,你们继续说……”   与浪荡子们会过面后,第六天上午,柳婧带上一些黄金,与柳母几人朝着关押柳父的监牢走去。   与柳父的非常顺利,经过柳婧这大把的撒钱,柳父现在住的是极干净温暖的单人监狱,吃食也是丰盛的,他的腿早就好了,饶是如此,还定期有大夫前来给他诊脉。柳婧去看他时,柳父正酣然高卧,经过这阵子的静养,他肌肤白净,气定神闲,状态大好。   现在,有了那价值几千两黄金的私盐做底,柳府众人都是信心十足,柳母与柳父相见,也不再像前几次那样眼泪巴巴,仿佛人生再也没有希望。   等柳母说完事后,柳婧上前,她朝四下看了一眼,示意柳母和众仆退后,防着有人过来后,她压低声音,把自己这近的所作所为跟柳父交待了下。   当听到柳婧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闵府众船,并引来邓阎王,再到她得了盐后的种种处置手段时,柳父定定地朝着柳婧看来。   他凝视了女儿一会,深叹一口气,道:“我平生最恨之事,便是我婧儿不是一个男儿!”这六年中,为了让女儿变得温雅娴淑,他这个做父亲的,是防着自家孩子去接触那些兵书和法家书的。他曾经认为,女儿只要按照班昭的《女诫》来做人就可以了。至于谋算千里,阴谋城府,是非争斗,还有种种利益盘算,都不应该是一个女孩家沾染的东西。可现在,她还是能凭一已之力救活了家人,更能玩弄那些大府于掌心。这个孩子,生成女儿真是可惜了。   想是这样想,柳父还是吩咐道:“如此看来,你现在最要防的便是那什么邓阎王。婧儿,以后少与他接触,还有那些盐,在那人离开吴郡之前,提也不要提起。”   “父亲,孩儿知道了。”   “那顾二既然这般态度,我柳行舟的女儿也犯不着上赶了攀附。为父这就修书一封,你让人送到洛阳顾府去退了这门亲吧。”   “……好。”   柳父伸出手,他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慈爱地说道:“至于为父入狱一事,孩子你不用过于担忧。按这情形看来,为父出狱的日期不远了。”   柳婧虽然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信心,可向来对父亲敬重信任的她听了这话,还是双眼明亮笑容灿烂的狠狠一点头。   与父亲呆了一会,出来时,柳婧又给了那些狱卒二十两黄金。   在这吴郡的一个普通幕僚,一年所赚不过三四两黄金的时期,柳婧对这些狱卒算大方的了。也正因为这种大方,所以在这吴郡牢房人满为患的时候,她的父亲还住着舒服的单间,每日里温水沐浴有酒有肉有书可看的养着。要说以前的柳父坐的是苦牢的话,现在的柳父,简直是在休养了。   与父亲见过一面,特别是得了他最后一句话后,柳婧心态大好,前阵子急忙慌乱的心态,竟是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走起路来步履轻松,闲适有力了。   她总算,不再时刻有被放在火上烧着,日夜煎心的感觉了。自父亲出事后,她总是半夜睡着睡着都感到心跳如鼓,慌乱无比,进而彻夜不眠啊。   ——柳婧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养气,其实就与她这阵子的煎熬心态有关。现在她人放松心放宽了,整个人,自是也气定神闲了许多。   回到府中,柳父舒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后,穿上她的青色布袍,怀中揣着柳父的那封退婚书,朝着闵府走去——她还需要最后确定一下,一旦确定了,她也好立刻对柳二和阿五下手!   那退婚书,柳父的意思是直接派人送到洛阳顾府,可柳婧却还想留一留,至少,得在王叔从洛阳回来后,再送出不迟。至于现在她揣上这个,那是防万一遇到顾呈,也可有个说法。   不一会功夫,她就来到了闵府外。此刻的闵府,大门虽是敞开,可门可罗雀,看到柳婧一个布衣儒生过来,那年老的门子都一脸紧张地站起来,这在以前,那是不可想象的。   柳婧走到那门子旁,不动声色的朝同样荒凉的闵府内瞟了一眼后,朝着那门子一揖,客气地说道:“还请老丈通知一下,便说柳文景求见顾呈顾二郎。”   “顾家二郎?”门子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无力,“你是说那位洛阳来的大人物?他早搬出去了。”   “搬出去了?”柳婧一惊,她失望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有一个月了吧。”   也就是说,闵府事发时?   柳婧暗中算了算后,又道:“那贵府的三郎呢?在下可以一见否?”   一提到闵三郎,门子突然不耐烦起来。他手一挥喝道:“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我家三郎不在,走吧走吧。”说着说着他把柳婧一推,然后重重把门一带,把柳婧给关在了门外。   看着那紧闭的闵府大门,柳婧微微一笑,想道:看来情况属实了。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走。   一回到家中,她便叫来一个老仆,说道:“侯叔,你且派一人去下河村通知吴叔,便说,让他们找机会劫走阿二最喜欢的儿子,借此引出阿二,然后把这两父子都带来见我。”   “是。”   “至于侯叔你,也带上两人去把柳五那儿子弄来。”   “是。”   “这些事一定要做好得隐密,不可泄了行踪。务必要让阿二和柳五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我们手中。”   “是。”   目送着侯叔出去,柳婧垂眸寻思了一会,再次走了出去。   她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有可能知情的故人她不曾拜访呢,那人,就是阳子远!   柳婧不知道阳子远住在哪里,当下,她朝着阳子远以前最喜欢去的那两条街走去。说来也是运气,她刚刚来到那街道,一眼便看到对面的酒家里,坐着一盅又一盅,不停地给自己灌酒,时哭时笑的阳子远。   柳婧压了压斗笠,提步走了过去。   在阳子远的对面坐下后,她取下斗笠,这时,伙计走了过来,弯腰问道:“郎君要什么?”   “给我一樽酒便可。”   “好嘞!郎君稍侯。”那伙计一走,被两人的对话惊醒了的阳子远,便抬起酒气熏得通红的脸,双眼迷糊地看着柳婧,他左摇右晃的,半天才打了一个酒呃,结结巴巴地唤道:“柳,柳兄?”   还认得她,看来也醉得不厉害。   柳婧接过伙计递上来的酒樽,给自己倒了一盅,又给阳子远满上后,回道:“是我。”顿了顿,她轻声安慰道:“阳兄,闵府的变故我已知晓,你也别太在意,这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亏,便当流年不利亏了一笔吧。”   柳婧气质温雅,这般娓娓而谈,声音低而清彻,表情温柔诚挚,眼神也是诚意十足,这模样,还真是让人心中慰贴。   自从闵府出事后,那些闵府的附庸家族和个人,就没有一个好过的。这阵子,阳子远也是受够了众人的指点和白眼。平素里那些阳兄前阳兄后的酒肉朋友,现在一个也不见了。便是偶尔遇到,不是像避过疫症病人,便是在那里冷嘲热讽地,他在吴郡置下的产业,更是被那些所谓的朋友明抢暗夺得差不多了,真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婧在他这般痛苦的时候出现,还这么温柔地安慰他,阳子远一阵感动过后,再也撑不住地啕啕大哭起来。   他用额头这样重重地抵着几,那哭泣声不断传入柳婧耳中,倒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第四十二章二算邓阎王   柳婧看着他,目光复杂地想道: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谁也说不出谁明天是怎样。   真说起来,闵府落到现在的境地,便是她的功劳,而令得阳子远痛苦的罪魁祸首便是她本人。由她来怜悯阳子远,怎么想,都怎么透着虚伪。   可这人生在世,谁有资格能够不虚伪?   在阳子远时不时用额头撞向几面,发出砰砰的巨响中,柳婧站了起来,她走到阳子远的身侧,拉过一个榻靠着他坐下后,她伸手在阳子远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低低的,温柔地说道:“哭出来也好……换过来想想,你还只是损失了一些钱和时间,要是你是闵府中人,只怕现在……”她没有说下去。   阳子远还在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着几面,他嘴里则哽咽地说道:“柳兄,你不懂啊……我一家三代在莫县经营多年,才积累下这点家业。这一次,我是带着一大家子来吴郡的,产业,家人,我统统都带到吴郡,押在闵府了。便是我嫡亲的最疼的妹妹,我也送到闵府做妾。柳兄,这不是一点点损失啊,这是伤筋动骨之痛啊。柳兄,我真是好悔,好悔……”   看到他开始拼命地灌酒,生恐他喝醉了什么也不说的柳婧,便压低声音温柔地说道:“闵府也不是全没了啊,你看闵府还在……”   在她的诱哄之下,阳子远语无伦次地说道:“是啊,闵府不是全没了,闵府的老大人和闵公把所有的罪都担下了,把所有的家业都送给了邓阎王,得那姓顾的帮助,总算保住了闵三郎。闵三郎还在,我阳子远也不算太对不起我妹妹。只是,只是,他闵三郎平时再狠辣最有才,他也难为无米之炊啊。闵府偌大的家业都没了,他闵三郎还在又有什么用?”   原来闵三郎没事!   柳婧微微蹙起了眉,她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了,可这个消息,却也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   闵府居然借顾呈的力量保住了最为优秀的子弟闵三郎!   而那闵三郎,却最有可能是陷害自家父亲的主谋啊!   怎么她做了这么多手脚,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怎么可以?俗话说,斩草要除根,这闵三郎却万万留他不得!   一时之间,柳婧转过千百个思绪。这时刻,她身侧的阳子远还在嘀嘀咕咕,又哭又笑的。   突然的,柳婧心神一动,一个主意浮出心头。   当下,她发出一声清脆的哧笑声。   这一笑虽轻,其中的轻视味儿却流露分明,阳子远行商多年,可以说是酒水中泡大的,他虽是喝了这么久,脑子却还清醒着。听到柳婧的哧笑声,他不由停止了哭声,迷迷糊糊地朝柳婧看来。   柳婧自顾自地倒了一盅酒,淡淡说道:“既然闵三郎没事,你阳子远也没事,这闵府要重新站起,那就只是等闲之事!”   阳子远闻言,重新低下头去,“柳兄说起这话可真是容易啊。”   他低着头又朝几上撞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当下他腾地抬头看向柳婧,紧张的,激动地问道:“柳兄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让闵府渡过这次难关?你有办法让我们重新站起?”   在他语无伦次地追问中,柳婧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不错!我有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   因太过紧张,阳子远的声音都结巴了。   柳婧温雅一笑,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敢问阳兄,现在闵府出事的消息,可有传遍吴郡,是人皆知?”   阳子远怔怔地摇了摇头,转眼他又点了点头,道:“消息灵通的大府人家还是都知道的。”   “那,外郡呢?”   阳子远迷糊地说道:“外郡当然不知。”闵府出事到现在不过一个月时间,连吴郡都不是尽人皆知,外郡的人又怎会知道?毕竟,这时代的消息是传递很慢的。   柳婧神秘一笑,她咽了一口酒后,又道:“那外地与闵府有合作往来的商客呢?”   阳子远道:“他们不会这么快就知情。”   柳婧优雅朝他晃了晃酒,微笑道:“这不就得了?闵府在这吴郡之地经营这么多年,有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产业虽是被拿走了,钱财一定是还留有一点的。要我是闵三郎,我就会拿着那些钱财,趁外地有合作往来的商家还不知道闵府的情况之时,大大地做一笔生意。反正闵府的信誉还在,他在那些不知情的人面前,依然还是吴郡首富闵府的三郎君。要是运气不错,能够大赚几笔的话,那闵府丢失的东西,岂不是又回了一半?”   她越说阳子远双眼越亮,说到后来,阳子远已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当她的话音落地时,阳子远腾地站起,这时的他,双眼明亮,脸孔涨得通红,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颓废?   阳子远站起身,朝着柳婧深深一揖后,严肃地说道:“柳兄提醒之恩,阳子远没齿难忘。”说罢,他提步便朝外面冲去。看着阳子远离去的身影,柳婧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虚空晃了晃后,优雅地抿了一大口。   回到府中时,柳婧得知,那柳二因闵府的事人在外地。侯叔问她要不要动手掳人时,柳婧摇了摇头,说是再等几日。   接下来的几天,柳婧每天都召集那些浪荡子,记录着他们所说的闲话。   如此过了十天不到,柳婧在听到一个浪荡子所说的闲话后,目光闪了闪。   第二天,她又出了门。   不过这一次,当她从一个巷子走出时,已是面目全非,不但衣裳陈旧,而且整个人明显高胖了些,至于她的头上,更戴上了一顶旧纱帽,便是手,也被她涂黑了。   走过几条街道,在一个安静的巷子里,柳婧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乞丐,压着声音沙哑地说道:“这是五枚铁钱,你帮我把这信送给对面那酒楼里的郎君。”站在阴暗处,她朝着百步开外的那酒楼二层上,那个长相俊美绝伦,身边银甲卫环绕的贵介郎君指了指。   听到只是送一封信,那乞丐欢喜得很,他迫不及待地从柳婧手中拿过那五枚铁钱,接过信封,便蹦蹦跳跳地朝对面酒楼走去。   不一会,那乞丐便来到了那酒楼中,在那酒楼中的伙计上前拦阻时,小乞丐伶牙俐齿地叫道:“小人是来给楼上的那位贵人送信的。”   给楼上的贵人?   就在那伙计一楞时,小乞丐已头一低,猫着腰从他的腋下冲了过去,转眼间,他已咚咚咚咚地跑上了二楼。   邓九郎正在用餐。   他来自大富大贵之家,食必精细,用必讲究,这来到吴郡与一大帮子粗汉子处在一起,那生活质量与以前是没得比。   此刻,他看着眼前摆了一几的酒菜,直觉得口中淡而无味。不过,便是如此,他的动作依然优雅雍容,不紧不慢中,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的食欲不好。   就在这时,一个银甲卫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子找谁?”   那银甲卫声音一落,小乞丐便伶俐地叫道:“官爷,小人是来送信的。”他把手中的信封朝那银甲卫一递。   银甲卫伸手接过后,大步走到邓九郎面前,低声道:“郎君,你看?”   邓九郎动作优美地用毛巾拭了拭嘴后,伸手接过那信,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目光一凝,马上命令道:“等等,把那乞儿叫过来!”   把信送出的小乞丐刚刚跑下楼梯,便被一个银甲卫提着领子扔到了邓九郎面前。   小乞丐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叫道:“郎君,小人只是来送信的,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在小乞丐慌乱的叫声中,邓九郎正静静地阅读着手中的信件。不一会,他把那信朝几上一放,低头看向小乞丐,温声问道:“让你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   “小人也不知,”这几个字一出,小乞丐便感觉到四周冷了许多,当下他急急地叫道:“那人戴着纱帽,小人没有看清面容。”他人机灵,跳起来朝着楼下急急一指,“刚才他就在那里把信交给小人的。”   众银甲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的巷子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看了一眼后,一银甲卫转向邓九郎,“郎君,要不要我们去搜一搜?”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再次盯向那小乞丐,沉声问道:“你可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   “那人偏高,有郎君这么高,”比划了一下后,小乞丐结结巴巴地又道:“他的手不大,但是很黑,像是涂了什么东西,不过指甲很干净。他说话时,声音很清,故意压低了说话那声音也很清,很好听,还有还有,对了,他说到‘酒楼’时,那声音有点卷,呶,就这样卷的。”说着,小乞丐用舌头抵着上鄂,模仿起那种卷舌音来。   小乞丐说得很仔细,邓九郎点了点头后,朝左右说道:“给他几枚铁钱,送他下楼。”   “是。”送走欢天喜地的小乞丐后,一银甲卫凑近邓九郎,诧异地问道:“郎君,这信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邓九郎声音轻柔,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上次借我的刀来杀闵府之人又出现了,这一次,他还想对闵府赶尽杀绝。”   嘴角扬起一个华美的微笑,邓九郎眯着眼睛温温柔柔地说道:“哟,这人用我这把刀子,用得挺顺溜的……关健是,他这还是阳谋,我明知被他所用,还不得不去!”他转向那银甲卫,微笑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挺了不得的?”不知为什么,对上他此刻的微笑,众银甲卫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当下,那银甲卫愤怒地叫道:“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邓阎王也是他想用就能用的?郎君,这人一定要抓到,要让他知道阎王是什么样儿的!”      第四十三章 我非常喜爱   在那小乞丐朝这个方向指来时,柳婧其实站在另一个阴暗角落。   她得确定那信送到了邓阎王的手中。   现在,她按了按纱帽,尽量不动声色地混入了人流中。等过了一个巷子再出来时,更是衣裳换尽,面目已改。   就在刚才,隔了那么远她对上邓阎王那遥遥一眼时,也是心惊肉跳,甚至到了现在,她那颗心还是砰砰乱跳着。   柳婧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仿佛从他把那尸体上拔出的剑架在她脖子上起,她在他面前,就再也无法镇定。   可再是害怕,那封信也必须送出。因为,闵府偌大的家族,追根究底便是败在她手中。一旦让闵三郎喘过气来,让他恢复了元气,她柳婧也罢,柳府这么多口人命也好,都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必须‘趁他病要他命’,必须斩草除根,哪怕让招上了邓阎王!   恢复柳文景面目的柳婧,脚步加快地朝府中走回,她低着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刚刚走过一条街道,突然的,一个仆人挡在了她面前。朝柳婧一礼,那仆人客气地说道:“对面可是柳郎?我家郎君有请。”   他朝着一家酒楼一指。   见柳婧疑惑地看向那酒楼,仆人又道:“我家郎君姓顾。”   原来是顾呈,柳婧点头道:“请前面带路。”   “是,郎君跟我来。”   柳婧点了点头,跟在那仆人的身后朝那酒楼走去。酒楼中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人流来来往往。柳婧穿过一楼大堂,走上了二层阁楼。   还没有上得二楼,一阵笑语声便扑面而来,远远的,柳婧听到一个操着洛阳口音的少年笑道:“好你个顾呈,说是到处走走,怎地呆在这吴郡就舍不得回了?”另一个同样洛阳口音,声线略细的男子接着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顾郎风流倜傥,倾慕者无数,他这不是被洛阳那些小姑追逐得没办法了吗?”第三个也是洛阳口音,只是略略带了些扬州腔,“吴郡这等小地方,食无好食美人也无,真不知有甚得意处,能勾得住风流顾郎?”   在这阵阵笑声中,那仆人快走几步,然后柳婧听到那仆人大声禀道:“郎君,柳郎过来了。”   “恩,让她上来吧。”   “是。”   这个是字一出,不想让那仆人大呼小叫的柳婧,已加快步履,出现在二楼上。   二楼,已俨然成了华堂殿宇,地上铺了厚厚的红缎,角落上焚起了香,一个个美貌的,风姿各异的少女,正站在众人之后肃手而立。甚至连放在各处的屏风,也统统绣工精绝,全然是名家顶尖之作。   而在楼堂当中,散放着六个榻几,每个榻几上,都坐着一个衣着华贵,气宇不凡的世家子弟——这必定是世家子弟,光看那气度,那眼神,那衣着,便给人一种朱门风流,繁华在握的感觉。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上来面对的是这么一个场景,柳婧不由一怔。   不过,她虽然对着邓阎王时惶恐,对上顾呈时心不静,可柳府曾经也富贵过,一些场面,柳婧还是经过的。   当下,她安安静静地走了过去,等到众世家子说笑了一会后,她才朝着坐在左侧的顾呈一揖,轻声道:“柳文景见过顾家郎君。”   她自阴暗处来,直到出声,这些目无余子的世家子们,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当下,一个个转头看来。   只是一眼,他们的目光便凝了凝,一少年更是轻咦一声,叫道:“谁说吴郡无美人?眼前这位可不就是难得的美人儿?”   柳婧虽是一袭布衣,却举止端雅,俊美秀绝,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子弟。那少年却把她一个‘好人家的大男人’直称美人儿,语气生生带着几分轻薄。   在这个时候,顾呈应该出面,因为柳婧是他叫来的,他对她的态度,决定了这些人的态度。可他没有出面,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双深浓的眸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得仿佛在想把柳婧看清看透,也仿佛想把她这个人永远铭记——真不愧是风流顾郎,这种眼神,定力稍差一点的小姑,都会以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而忽略了他不曾出面的事实吧?   柳婧垂眸敛目,却身姿挺拔如竹,她转向那少年,温文尔雅地说道:“小郎用错词了,柳婧一介儒生,岂能形容为妇人?”   她的声音轻而温柔,明明是在训斥那少年,却让人如沐春风。   那少年却理也不理她,径自嘻嘻而乐。另一个青年则转头朝着顾呈笑道:“我说顾二,这美人虽是不错。不过我们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你叫一个外人作甚?”转眼他声音一提,乐道:“难道,这姓柳的不是外人?”   这人的话,依然带着几分轻薄和戏谑,顾呈静静地凝视了低眉敛目,不动不怒风姿不减的柳婧一眼后,优雅地抿了一口气,轻应道:“恩,她不是外人。”   什么?柳婧赫然抬头。   而一众洛阳子弟们,则是哄然大乐。那少年更是怪叫着站了起来,朝着顾呈哇哇直叫,“好你个顾二,原来你小子还真就是个凡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为了这厮才停留在吴郡这么久的!”   在少年怪叫时,另外几个青年也是大乐,便是从柳婧上来后,瞟过她一眼便头也不抬的另外三人,这时也定定地朝着柳婧打量而来。然后,一青年笑道:“好你个顾郎,原来好的是这一口!”   于这目光灼灼,一室皆欢中,柳婧只听得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恩,她很不错,我非常喜爱。”   随着顾呈这句‘她很不错,我非常喜爱’的话一出口,众少年同时唿哨出声,那少年更是哇哇怪叫。   柳婧先是瞪大滚圆的双眼,错愕地看了顾呈一会。转眼见到众世家子还在哇哇叫着,不由垂下眸来。   转眼,柳婧寻思道:顾呈不是有风流之名吗?怎么他承认喜爱一个人,竟会引得这些同伴如此惊奇?   就在她沉默之时,顾呈站了起来。   他步履优雅地走到柳婧面前,低头凝视着她,他轻声说道:“来,一道坐坐。”说罢,他伸手握向柳婧的手。   柳婧抬头看向顾呈。   她幼小时是对眼前这人有心,不过自从事发后,她一直知道,眼前这人嫌恶自己,更何况再遇之后,他的嫌恶从来不曾掩饰,所以柳婧觉得,现在的他,并不真实。   迎上他深浓温柔的眸子,柳婧斯文地说道:“顾家郎君可是有话要与我说?”她声音轻细,“如果没事,柳某就先告退了。”说罢,她慢慢抽出被顾呈握着的手,朝他行了一礼,缓步后退。   退出两步,柳婧挺直腰身,步履平稳气质娴静地朝楼梯走去。   竟是他刚刚那般看她,众子弟那般起哄,对她来说,都是耳边虚言,完全不萦于怀!   真不愧是柳婧!   顾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光越发深浓专注。   看着柳婧走下楼梯,那少年怪叫道:“顾二,你这怀中人可不给你面子哦。是了,人家是读书人嘛,便是与你相好,也是偷偷的来,你这般当众表白情怀,也怪不得人家给恼了。”完全当两人是小情人闹脾气的口气。   顾呈却只是眸光深邃而又专注地看着柳婧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也没有叫回她。   大步走下楼梯的柳婧,听到一个青年在问道:“阿呈,便这么让你的情儿走了?”   隐隐间,顾呈那惑人心魂的磁沉声音响起,“恩。我从不勉强她的。”声音真真多情到了极点。   听到这对话,已下了楼的柳婧,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看着上面,她暗暗想道:那些人与顾呈一样,都是一个圈子的,我实是格格不入。   转眼她又想道:顾呈今日为何态度大变,都与平素不一样?   不过看顾呈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不知是什么话?   她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当下柳婧摇了摇头,朝着柳府急步走回。      第四十四章 前因   回到府中,柳婧又安静了好些天。   一直到那一天,她从一个浪荡子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后,才下令侯叔等人对柳二动手。   正是夜静人深时。   吴郡在扬州各郡中,算不得繁华也算不得富有,这一到夜间,大多数街道更是黑漆漆的没有点上灯笼,更不会有人插上火把照明。   幸好今天晚上,明月高悬,银光四泄,大地一片银白。   因入夜不久,四下还不时传来阵阵笑闹和笙乐声。一队骑士哒哒哒地走在街道上时,那马蹄走动的声音,也给那笑闹声掩盖了。   就在这时,从一处黑暗的巷道中,闪过几个人影,伴随着那些人影的,还有人的口鼻被捂住时发出的‘唔唔’声。   哗地一声,众骑士同时止步,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郎君。见他盯着那方向,一骑士压低声音说道:“郎君,今天真是运气,你说就近走走,居然也能钓到鱼儿?”   那黑衣郎君凝视前方,轻柔的命令道:“跟上去!”   “是。”   几人翻身下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柳婧正在租来的一个房间里等着,待听到侯叔的声音时,她迅速地走出来打开了房门。   一眼瞟到正被几人拖进来的柳二,柳婧的脸上露出一抹厌恶之色。   她的父亲有多重视这个人,从柳二这个名字上便可以看出,一个三餐难继的少年,父亲提拢他,请先生教他识字,手把手告他做生意,借钱给他成亲安顿双亲。结果他却是这样报答父亲的!   这人,还真是狼心狗肺!   当下,柳婧走到被绑住手脚,嘴也被堵着的柳二面前,朝着他的背便是重重一踢。   这一踢,把正四下扭动着的柳二弄得清醒过来,当下,柳二抬头看向柳婧。   对上柳婧那张脸,他先是一怔,转眼间,年方二十,脸皮白净的柳二双眼大亮。   看到他迫不及待要开口的样子,柳婧厌恶地说道:“拿下布条,让他说话。”   “是。”   侯叔上前,把柳二堵在嘴里的布条扯了下来。   嘴一得到自由,一直在楞楞地盯着柳婧的柳二,便哑声唤道:“小姑?柳,柳婧?”   柳婧现在这副男装模样,外人没有认得出的,倒没有想到,这个白眼狼却是一眼便把她认出了。   看着眼神中带着激动和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柳二,柳婧无法掩饰她的厌恶,她板着脸冷冷地说道:“柳二,你父亲是被你陷害入狱的?”   一句话问得柳二眼神一黯后,柳婧咬牙切齿地低喝道:“你说!我父亲到底哪点对你不住,你竟如此陷害于他!”   柳二直楞楞地看着柳婧,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呆呆地说道:“小姑,我一个月前去了阳河,可你们都不在了,我还问了好些人,可连赵宣也不知道你们的去向。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早就来到了吴郡。”   赵宣?那个讹了她一千两黄金,还想买她的豪强赵宣,柳二也识得?   柳二似是没有感觉到柳婧的厌恶,他还在怔怔地看着柳婧。明明柳婧已涂黑了脸修饰了眉眼扮成男子,他却直觉得眼前的小姑,还是那个眼如清泉,在春风上读书的小少女。想六年前,柳府刚刚搬到阳河县不久,乞丐一般衣衫褴褛,缩手缩脚卑微的他,自一眼看到那个站在柳树下,眉目如画,明丽张扬的少女后,一颗心便再也无法自持。   可是,他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他就算是大人身边最得力的一条狗,那也只是狗。只能隔得远远的朝自家小姑这么望上一眼。   这一日一日的煎熬,一年一年地苦痛中,四年前巧遇的闵三郎说了一句话,从此推翻了他的想法。闵三郎说:“男人要是想当狗,那就一辈子只是狗,在谁的眼中你都是狗。而要是当了狼,那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于是,他就当了狼。在闵三郎的示意下,算计大人入狱后,他就与豪强赵宣通了消息,让他逼着柳府还上一千两黄金的巨债,柳府还不上的话,就拿小姑来还债。在他迫不及待地等着接收小姑时,却传来了柳府一钱不少的还上了那债务的消息!当时赵宣说,柳文景还钱太过爽快,他找不到理由。   柳二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痴迷,这痴迷,让柳婧和旁边的几个仆人大为恶心。、   当下,侯叔冲了过来,他朝着柳二的腹部重重就是一脚踩下去,直踩得柳二惨叫一声,在地上缩成一团后,他又扑了上去,抡起拳头朝着地上的柳二又是蒙头蒙脑地一顿狠揍!   看到柳二脸孔肿成猪头,鼻血流了一地,柳婧说道:“叔,你退下吧,我再问他几句话。”   等侯叔退下,柳婧便走到柳二身边,屈单膝蹲下盯着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都透着几分出身良好,才学满伦的优雅秀美,双眼都被侯叔打中,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下不停的柳二,这下又痴了。   柳婧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厌恶,她便冷着一张脸问道:“柳二,你说一说,要害大人的,是不是闵府闵三郎?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见柳二怔怔地看着自己只是不说话,柳婧冷笑起来,她寒声说道:“你不想说?别忘了,你那一岁的宝儿还落在我们手中呢!”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命令道:“侯叔,把宝儿的手指切一根下来给他父亲看看!”   柳婧身为女子,又长相俊雅,说这话自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不过站在她身后的侯叔等人,看着柳二时那痛恨怨毒的眼神,却让柳二清楚地明白,他们对宝儿定然是没有什么妇人之仁的。   果然,侯叔马上咬牙切齿地应道:“小姑,不如把那小畜生抱过来,当着这畜生的面砍?”   柳婧应道:“也好。这样吧,下面的由你们来问,来处理,我出去走走。”说罢,她身子一转便要离开。   就在她转身之际,柳二嘶叫道:“等等!小姑,等等!”   见到柳婧回头,半身强行撑起的柳二扑通一声又摔倒了地上,他痴望着她,哑声道:“小姑,有什么话,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柳婧闻言踱到柳二面前,她低头对上他,板着脸说道:“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害我父亲的幕后是谁?是不是闵三郎?”   柳二苍白着一张脸,他涩声道:“小姑所料不错,是闵三郎使的。”   柳婧冷冷地说道:“除了闵三郎还有谁?还有,闵三郎为什么要迫害我父亲?”   柳二抬头怔怔地看着柳婧,低声说道:“大人在吴郡也算不得什么大商人,要动他,闵三郎一个人就足够了……本来,闵三郎是觉得大人行商虽是不行,却似是钱财丰厚,说话行事有大家之风,便有意结交。当时他收买我,也只是为了在大人面前有个眼线。那一次闵三郎进了一批私盐,恰被大人看见。大人虽是没说,闵三郎却心下不安,后面,闵三郎就时不时地坏大人的生意。那一次,有上面派来的官员前来查船,查到闵府的船时,闵三郎想着,那船上还有半船私货呢,查出来闵府就会吃挂落。恰好他见大人的船也在,便让我趁大人不备,把一些盐放到大人的船上,再令与他有勾结的本地官员先查了大人的船。”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的船上查出私盐,四下骚动,上面派来的官员也就放下闵府的船,过来盯着大人这边。闵府的船就趁乱撤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大人入狱,闵三郎还四下打点了,说要把大人判个宰立决。”   说到这里,柳二痴望着柳婧,喃喃说道:“小姑,阿五是被我连累的,你不要恨他……我,我对不起大人,你就杀了我吧。”   柳婧正在寻思他的话,倒也没有理会。直过了一会,她才冷笑道:“是啊,你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我父亲对你的恩德,你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恨恨地骂到这里,她转眼想道:不过是个天生的反复小人,我与这种人说什么恩德良心?   却不料,这时刻柳二却激动起来。他拼命的在地上挣扎着,一边挣扎,他一边嘶哑地笑了起来,“小姑,小姑!你怎么会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六年啊,整整六年啊,我天天念着,天天盼着,有时想着,便是小姑那软软的手能扇我几个耳光也是好的,我那时就想,只要小姑扇了我的耳光,我定然再不洗脸。可我连这个也是奢想。我跟大人说,我想留在阳河,想给大人看家护院,大人不同意。我又跟大人说,小姑眼看就要长大嫁人了,不如由我来给小姑置办嫁妆吧,大人还是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我天天渴天天想,想到痛了,就用刀割我这手,小姑你看,我这胸口这手上腿上,都是我划出来的刀印啊!我是忘恩负义,我是没有良心,我是渴着小姑都要疯了。我那小妾,就因为眼睛长得有点像小姑,我就千方百计把她弄到手,我把她疼得跟宝似的。我家中那妻室生的儿子,我正眼也不看一下,我就想着,我赚的每一枚铁钱,全都是小宝的。我就把她想成小姑,就把宝儿想成小姑跟我生的儿子……”他嘶叫着说到这里时,在一侧听得愤怒之极的侯叔已冲了过来,他朝着柳二的嘴巴就是重重一脚踩下去。   直到这般被侯叔踩得在地上扭动了,直到柳二那张清秀的白脸都被踩得扭曲变形了,顾二还在无声的大笑,还有瞬也不瞬的看着柳婧。那眼中的红光,把他整个人都映得有点扭曲疯狂。   在这样的眼神下,柳婧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就在她急急转过头不想再看向柳二时,突然的,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仆人踉跄地冲到她面前,白着脸惊惶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官兵了!”   “什么?”柳婧脸色一变,她来不及想官兵这个时候赶来,是知道了什么。只是牙一咬朝着侯叔等人命令道:“快把柳二拖下去,侯叔,你们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我在外面拖住他们。”她急急命令道:“快!”      第四十五章锁上了   可就在柳婧的喝叫声落地时,陡然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几乎是一转眼间,柳婧等人便看发现,正门和侧门处,都给堵了十几个官兵!   这些身着衙门服装的官兵,对于柳婧这等老百姓来说,向来最有威慑力。一时之间,侯叔等人都白了脸,在侯叔踩在柳二脸上的脚滑到地上后,躺在地上的柳二也不挣扎了,他挣扎着直起身,压低着声音朝着柳婧口齿不清地急声唤道:“小姑,快放开我,我来跟他们说,刚才咱们只是在开玩笑。”他看着唇抿得死紧,眼神警惕的柳婧,急得满头大汗,“小姑,你相信我,我不会逃,你不知道闵府与官府的勾结有多深……”   他刚刚说到这里,这时,外面那些把房门全部堵住的官兵突然骚动起来。于骚动中,一个银甲骑士哒哒哒地策马走了进来。   看到那银甲骑士,柳婧嘴张了张,一时之间,她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了。不过这个时候,刚才被柳二的建议弄得有点点心动的柳婧,倒是稳下心来。她走出两步来到房门口,对后面急得不行的柳二理也不理。   外面,几个衙门之人围上了那银甲卫,一人谄着笑脸巴巴地说道:“大人,人在里面了。”转眼他笑容可掬地说道:“还是各位大人有福威,小的人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了,一个刺客的影儿也没有摸到,这不,大人们一出马,一晚上就给逮到了两伙了。”   那银甲卫本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的,他正在转身吩咐这些人把人带走,恰好这时,柳婧走到了房门口。那银甲卫一眼瞅到,整个人便是一楞。   他也不走了,转过头朝着一官兵吩咐道:“去春和街跟我家郎君说一声,这边逮住的一伙,为首的是那姓柳的小白脸儿,问他要不要过来看看。”   什么?要去与邓阎王说话?那官兵脸色一白,一阵犹豫。不过转眼见到这银甲卫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当下他忙应了声,“是。”转身小跑几步,来到自个坐骑旁翻身上马后疾驰而出。   那官兵一走,这银甲卫也翻身下马。他懒洋洋地看了堵在屋内的柳婧等人后,转向另一官兵说道:“这晚上还有酒家开张么?去弄点吃的让我暖和暖和。”在那人应过后,他顺手扔出一块金锞子,然后整个人懒洋洋地朝马背上一靠,也不看柳婧等人,就这么一边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一边跺着足哼起曲来。   这些堵在外面的人,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只是一个个悠闲地说着话,过了一会,那银甲卫还随便找了个榻大吃大喝起来,这情况,怎一个奇怪了得?   侯叔等人面面相觑一会,最后还是侯叔走到柳婧身后,轻声说道:“大郎,他们是不是在等那个洛阳来的大权贵?”说到这里,侯叔自个儿笑了起来,他高兴地说道:“上一次在码头,那大权贵把大郎你抓上马车,最后又平安无事地放你回来……大郎,小人寻思着,那大权贵定然对大郎你没有恶意。大郎,看来我们不用紧张了。”语气中倒是高高兴兴。   柳婧只是抿着唇说道:“呆会别说话,一切由我应对。”   “好嘞好嘞!”   这时,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的柳婧,眼角瞟到了还在痴迷地望着自己的柳二,不由厌恶地扁了扁嘴,本想让人堵了柳二的嘴,蒙了他的眼,想一想这些动作在邓阎王到来后,不但多余还会引起他的额外留神,便又打消了主意。   约摸二刻钟不到,一阵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这马蹄声一传,本来嘻嘻哈哈的众官兵都安静下来。他们齐刷刷站起,各归各位后,连那个银甲卫也忙着把吃食毁尸灭迹,站起来挺胸突肚摆出一副劳苦功高一心为公的模样。   在这种安静中,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涌入了院子里。   在众人齐刷刷望去时,只见十数火把光中,一袭黑衣,俊美绝伦却面无表情的邓九郎,正在众银甲卫的簇拥下急驰而来。   朝外面的官兵和房间里面的柳婧等人望了一眼后,邓九郎翻身下马,而随着他站定,先前那银甲卫马上凑了上前,高高兴兴地说道:“郎君,我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吧?”   邓九郎瞟了一眼笑得贼嘻嘻的手下,也不理会,长腿一提便朝房中走来。   于照得大地宛如白昼的火把光中,身材挺拔高大的邓九郎一出现在门口,便挡住了所有光线,令得房间黑暗了许多。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背着光,那双眸子定定地朝房中众人打量一会后,转向了柳婧。   然后,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提步朝她走近。   随着他走近,柳婧拼命地握着拳头,可饶是这样,她那握得死紧的拳头还在腿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黑暗中,她的脸更是刷白得反光。   看着这个一步步逼来的男人,柳婧对自己说道:不要怕,这厮有什么好怕的?   可饶是这样说着,柳婧还是双腿虚软得紧。看着这个挡住了自己所有的光线,高大挺拔,仿佛从地狱来的魔神,柳婧不停的咽着口水,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不冷静不行啊,现在还只是绑架柳二被他抓了现形。怕就怕她对他过于恐惧,会一不小心就把她借他刀杀人之事给自动漏了出来……   邓九郎大步走到了柳婧面前,他站定,他低头,他静静地朝着雪白着脸的柳婧看来。   自从他盯上她之后,柳婧便无法移眼,无法低头。在他这般靠着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时,她只能瞪大水润乌亮的眸子,雪白着脸楞楞地对上他的眼,那模样,还真是乖巧胆小得离谱。   邓九郎朝她伸出了手。   在他的手掌下,柳婧身子矮了矮,那一张脸,也越发的白了。   邓九郎右手撑着柳婧身后的墙壁,把她整个人都置于怀中。低头看着她,他轻柔地说道:“陛下是张公公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为主扶持着陛下登上皇帝之位的……”柳婧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莫名其妙解说起来的邓九郎,在她受了惊后那乌黑滚圆的瞳仁反光中,邓九郎的声音温柔轻细得宛如叹息,“所以,当今天下,不给张公公面子的,真没有几人。前阵子他遇到了刺客,先是抓了一大批人,后又说抓到真的刺客后,前两天,他又说那刺客是假的,真的刺客还隐藏在吴郡。直到今儿晚上,张公公放出来的一处饵,被人吞了。”   他低下头盯着柳婧,左手伸出,一边用手背抚着柳婧冰冷的脸颊,一边温柔地说道:“柳文景,这么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你与那吞饵的人同时落网……”   这下,柳婧完全明白了。   对上她煞白的脸,邓九郎莫测高深地盯了她一会后,抽身后退。   便这样退开几步,邓九郎负着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来人!”   几个银甲卫大步走到他身后。   邓九郎盯着柳婧,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高低地说道:“柳文景涉嫌绑架他人,行迹十分可疑,锁上了!”   这命令声一出,几个银甲卫大声应了一声,提步朝柳婧走来。这般走到她身侧,“当啷”一声锁链一套,那沉重的铁链便重重地挂上了柳婧的颈项,直压得柳婧身子一矮。   看到自家郎君竟被锁链套上,几个柳府仆人开始张惶起来。   就在这时,邓九郎转过身去。   他目光所到之处,张惶鼓躁的柳府众仆不由自主的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的哑了声慌了神。把所有人都扫视一遍后,他盯向柳二,问道:“你是何人?”   柳二强撑着站起,朝着邓九郎躬身一礼正要回答,被押在角落里的柳婧说道:“他是我家旧仆,前阵子我父亲入狱,便是他所害,我这次抓他,就是想拷问详情。”   邓九郎回头向她看去。   在他沉沉的目光中,柳婧白着脸,她明明身段颇高,却因那沉重的锁链套在颈上,整个人显得无比怯弱,特别是那双对上邓九郎时,格外乌黑水润,仿佛随时会流泪的眸子,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软弱。   可真正软弱的人,这番话不会说得这么有条有理,这么清晰流利吧?      第四十六章 大事   见邓九郎冷漠地盯着自己,柳婧咬着唇,双眼越发睁得滚圆。她煞白着脸强自镇定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这厮叫柳二,是我父亲从乡下收的仆人。他勾结外人图谋我父亲的产业,后又害得我父亲入狱……”说到这里,她低声下气地求道:“郎君,文景实是不知刺客的事,抓住这厮,只是想替父亲申冤。”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嚅嚅求道:“还请郎君明察秋毫,放过我等。”   刚才邓九郎明明说了,她犯的错,是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出来蹦哒,是引起了那些官兵的注意,是犯了张公公的禁忌。可不过转眼,她便装作不知,一开口便把事情简化,只是这般可怜巴巴地求他。仿佛这样求了他,她的过错便可以一笔勾销。   当下,邓九郎一笑。   明明那般俊美得无与伦比,仿佛能把所有光芒都吸走的一个郎君,这般一笑,却令得房间中生生冷了几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柳婧的脸越发白了。   她哪里不明白,自己那番话是在装聋作哑混淆视听?可眼前这人有多大能量她也偶有所闻。柳婧想,只要眼前这人愿意放过她,外面的官兵算什么,便是号称皇帝之下第一人的张公公,也完全可搪塞过去……只要他愿意放过自己!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在他的目光下,柳婧终于撑不住,慢慢低下了头。   邓九郎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后,转头看向柳二,对上这个鼻青脸肿,衣着却比柳婧还有得体精致的青年人,他淡淡问道:“柳文景所言可是属实?”   柳二看了一眼柳婧,唇动了动,可他的唇动来动去,却半晌半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最后低下了头。   这就是默认柳婧所言属实了。   邓九郎朝他看了一眼,长腿一伸朝外便走,“把他们全部押上。”   “是。”   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他们押上马车!所有人等一律关押在院子里,柳文景打入大牢!”   最后一句话一吐出,四下一静,只有几个银甲卫认真地应道:“是。”   不一会,马蹄声哒哒地响起,马车也开始滚动。   柳婧等人都被押到了同一辆马车上。望着戴着沉重的锁链,脸色白得都能反光的柳婧,侯叔颤声道:“大郎,这可怎么办?”他们原以为这个邓阎王会对自家郎君手下留情,现在看来,竟全是枉想了。好端端的,他们给押在院子里,大郎却要打入大牢!那牢房是什么地方?进去了有几个能出来的?一时之间,几仆已乱成一团。   柳婧哪里知道怎么办?她摇了挑头,哑声道:“先别乱,到时会有办法的。”却是安慰起他们来。   外面,望着邓阎王那行走在黑暗的,越来越远的背影,几个官兵凑近银甲卫,陪着笑说道:“几位大人,这天也晚了,不如这些犯人就交给我等,大人们去歇歇?”却是讨好起这些从天子脚下过来的大人们来。   一银甲卫瞟了那几个屁颠屁颠的官兵一眼,哧地一笑,“你们懂什么?这别的犯人也就罢了,马车里的这几人,却不能交由你们欺凌了。”这些官兵对待犯人的态度,那是无人不知的。落到他们手中的犯人,就没有讨过好的。   可这个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都抓起来了,主犯还要打入大牢了,怎么还怕被人欺负?   那几个官兵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朝马车中望了望,谄着笑嘿嘿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那银甲卫却不似刚才那么和颜悦色了,他脸一沉,低声喝道:“问这么多干嘛?总之,马车里的这几个人,你们就当没有看到……明白么?”   众官兵自是不明白,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行事圆滑,当下几人忙不迭地点头,哈着腰说道:“是是是,小人等就是在附近转了转,喝了几盅酒,啥人也没有遇到,啥人也没有看到。”   那银甲卫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后,挺直腰背看着前方自家郎君的坐骑,半晌咧嘴一笑。   入春也有二个月了,还是夜凉如水。   看着自家郎君大步而去的背影,一银甲卫快步跟上,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夜色下自家郎君的脸色,咳嗽一声后说道:“郎君,那姓柳的小郎,关到哪个大牢?”   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哼道:“废话!”   那银甲卫接着咳嗽一声,巴巴说道:“这个,我是想,这虽是入了春蛮久,可这夜间还冷着呢,柳家郎君如雕似琢的一个妙人儿,这般睡大牢一晚,没的给凉了骨头。”他说到这里,见到郎君虽是面无表情,却还在聆听,便又嘿嘿说道:“再说了,这刑狱大牢里,前阵子不是抓了不少人吗?现在还满着呢,柳家小郎看来今天晚上只能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睡一晚了……”   果然,他把话这么一说,邓九郎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这般负着手走了一会,邓九郎突然止步,他回头看着那银甲卫,道:“我住的那院子下面,不是有间地窖吗?把她关到那里。”   那银甲卫瞪大眼叫道:“郎君这是何故?那院子里不是空房间多的是,何必要把人扔到地窖?”   他刚叫到这里,邓九郎回头朝着落了老远的马车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有种人不好好教训一下,不会知道害怕。”   这下那银甲卫明白了,原来自个郎君舍不得把人扔大牢,又不愿意让人住厢房,便弄个地窖冒充大牢给骇一骇人家小儿。   忍着笑,那银甲卫连连点头,咳嗽道:“有理,还是郎君想得周到。”   这话中的反讽之意太浓,邓九郎森森地瞟了他一眼,令得这银甲卫打了个寒颤后,衣袖一拂大步流星地朝大门走去。见那银甲卫还在跟上,他没好气地喝道:“跟着我干什么?还不把他们眼睛蒙了扔到地窖去。”   那银甲卫马上直点头哈腰,“属下明白,完全明白,不就是要让那小郎知道他是真的在坐牢吗?这个郎君,要不是把那小郎与另外几个分开安放?”   见自家郎君冷着一张脸只是沉沉地瞟了自己一眼,他马上又道:“是是,属下这是明知故问。那,郎君要不要在地窖上铺一层厚草,免得人家小郎一不小心着了凉?”再一次,他对上自家郎君的冷脸,迅速嘻皮笑脸地应道:“是是是,属下又在明知故问了……”   邓九郎蹙着眉抿着薄唇,他要还在这里听乾三取笑,那就真是吃饱了撑着……当下,他大步流星地步入正门,那银甲卫乾三还待跟上,邓九郎一个眼神过去,当下嗖嗖几声,夜色下几柄寒戟刺出,森森地抵住了他的胸口,令得乾三一个急刹之后扯着嗓子便是一阵喊冤叫苦。   邓九郎也没有理会装癫卖傻的这厮,在两侧婢女和仆人们齐刷刷的躬迎下,他来到了书房中。   早在他要到来时,这里便焚了香煮了酒,角落更是燃烧着几个炭盘,令得整个书房温暖如阳春三月。   邓九郎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帛,慢慢展开细瞧起来。   就在他瞧得入神时,那银甲卫乾三又来了,他中气十足的在外面叫道:“郎君,乾三有事相禀!”   邓九郎头也不抬地喝道:“进来。”   “是。”   一阵脚步声响,乾三进来后,昂着头朝书桌上瞅了瞅。这时,邓九郎抬头瞟了他一眼,在这眼神下,乾三马上严肃的咳了一声,道:“郎君,柳家小郎已经安置好了。我让人在那地窖给铺了一米厚的稻草,保准他睡得暖和,还有,外面也给点了四个人守着,郎君什么时候想起那小儿,保准随时给您抬来,我还让婢女们烧着热水随时侯着,只要郎君一声令下,包准把那小郎洗得白净净香喷喷……”   他刚说到这里,正提笔书写着什么的邓九郎声音一缓,温和地说道:“恩,安排得很周到。”   也不知怎地,邓九郎刚才脸色那么不好,这乾三还嘻皮笑脸的。可此刻他这么语气温和的一开口,乾三马上打了一个寒颤,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向后退出几步,整个人朝着墙角一站后,还朝阴暗中凑了凑……完全就是一副我没有在这里的架式。   书房中安静了,邓九郎书写的速度也快了两分。就在他写完一页纸,吹了吹墨把它重新放好后,又是一个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银甲卫大步走到邓九郎的面前,他单膝一跪后,沉声禀道:“郎君,你要的近期来吴郡的洛阳人名单,已经整理好了……”   堪堪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银甲卫冲到了门口,慌乱地叫道:“郎君不好了,一刻钟前,张公公遇刺身亡!”      第四十七章 三天   这叫声一出,不管是书房中还是书房外,都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中。   这里的银甲卫在洛阳,也是一等人的人物,他们自是清楚,张公公在陛下眼中,那地位是何等重要。而他们这些人,虽是邓九郎的属下,却因武勇过人,也负有保护张公公的职责。虽然这个职责并不明确,可张公公出了事,陛下肯定会怪罪自家君没有尽到保护之职……更甚者,说不定被有心人一提点,陛下会把张公公之死,直接怪到了自家郎君身上,说是他派刺客杀的张公公!   乾三饶是一向没心没肺,这时站在角落里,也冷得牙齿格格作响!   就在这种无比的肃静中,邓九郎却是连头也没有抬,他提着毛笔,不紧不慢地又写了一行字后,才把毛笔放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这么天要塌下来大事,自家郎君竟是这么可有可无的来一句‘我知道了。’   一时之间,众银甲卫都瞪圆了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了。   邓九郎吹干新写的这一行字后,慢慢抬头。   灯火中,他的双眸明亮而沉静,这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静。朝几人扫了一眼后,邓九郎温声说道:“我寻思着,那些人动手也就是这几天……”   这话一出,乾三惊叫道:“郎君,你早料到了?你怎么会料到的?”   邓九郎没有理会,他提步走出案几,伸手把前一个银甲卫举在手中的那张名单拿了后,抬了抬眼说道:“恩,自我来到吴郡后,便发现这里似潜伏着一股暗流,有一波人隐在其后。张公公就是被这波人刺杀的,接下来他们应该会把罪名安在我身上。”顿了顿,他又说道:“他张公公深得圣宠,我邓九也是世家中人,陛下便是真疑我,也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而替国君除去阉贼这样的名声,等于是让我邓九在百姓中和士林里踱了层金光。是以,张公公是死是活我无需在意。”   他低下头,慢慢打开那份名单,此时光线甚为明亮,名单第一个名字,就写着顾呈……   邓九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这名字上敲了敲后,唇角慢慢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过了一会,他把名单上的名字默记于心后,顺手把名单扔到火盘上烧了,嘴里则命令道:“张公公被刺客所杀是天大的事,想来吴郡中的大小官员和各路豪强都已经赶去,我们也走吧。”   “是。”   一行人走着走着,乾三突然抬头看向邓九郎,想道:郎君对那个柳家小郎还真是上心了。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大事,便提前把那小儿给弄到地窖里去了。这样也好,免得阉贼一党和吴郡的大小官员寻找替罪羊时,把那小儿给顺带了进去。   这时的乾三,对自家郎君那真是佩服到了极点。对着月光下郎君那笼罩着银光,带着几分神秘的侧影,他又想道:陛下春秋鼎盛,那伙贼人真把刺杀张公公的罪名安在郎君身上,便是以郎君的家世,也讨不了好去。可郎君明明知情却任其发生,只怕是另有打算了……   柳婧睁大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暗的前方。   这里可真是黑啊,黑得见不到一丝的光,而且特别安静,明明来时她注意了的,侯叔等人也给关在不远处的。可现在,她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一点光亮也见不到。   黑暗中,她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这稻草铺得虽然厚,可她睡惯了被褥床榻,那草割得身上痒痒的睡不着,而且没有被子盖,身上还很冷。   要她钻到稻草当中,把草当被子,柳婧又做不到。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黑暗中,柳婧一遍一遍地回想着邓九郎那张脸,回想着他的眼神,想着他对她说的话。   她在想着,如果那人来审问她,她要怎么说话,才会令得那人愿意放了自己和侯叔等人。   自从父亲出事后,柳婧一直疲于奔命,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默默地琢磨一些事了。   恍惚中,她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父亲没有入狱前,想到了最爱粘着她的三妹。是了,自从父亲出事后,自己与三妹加起来也没有说过五句话了。昨天回去,她站在桃树下,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里面盛了满满的孤单。自己一眼瞟过去,她扁了扁嘴,泪水都在眼眶中滚动了。   可她当时就算见了,就算有点心痛,一转眼又去忙正事了。   还有母亲……   翻来覆去了一会后,柳婧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的柳婧,自是不知道,这个晚上,整个吴郡城都已天翻地覆,上到官员下到儒生,已是人人自危!   柳婧在这阴暗的所在,一呆就是三天。   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想着有人经过,哪怕是来提审她也好。可一直等一直等,除了送饭的一个仆人定时来过后,就再也没有人经过。而那送饭之人不知是得了谁地交待,不管柳婧说什么,他是一个字也不说。   直到第四天,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柳婧嗖地睁开双眼,巴巴地望去。   她对上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站在这阴暗的地下牢房还要微微微腰的郎君。饶是光线暗淡,可这人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还是能吸聚光线,他一双眼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邓阎王?   他总算来了!   柳婧利索的从草堆上爬起,她那乌黑水润的眼,睁得大大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她无意识在向他讨好,她那本来乌黑的瞳仁,这会显得更大更黑了,那水汪汪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的讨喜。   一边忙了整整三天,疲惫得都想倒下去就睡个不起的邓九郎,这时唇角一扬,人倒是放松舒服了些。   不过表面上,他自是不动如山。侧过头静静地打量着她,他开口道:“如何?可有想交待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动听,格外沙哑,似乎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一样。   被寂寞都要逼疯了的柳婧,这时低下头轻轻应道:“有。”真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邓九郎盯了她一会,哑然失笑,“这下倒是聪明了。”说罢,他退后一步,朝着一个银甲卫命令道:“蒙上她的眼睛,带出大牢!”   “是。”   那银甲卫声音特别响亮地应了后,大步走到柳婧身后,用一块厚缎布蒙在柳婧的眼睛上后,一只大手伸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这手……   柳婧不由自主的一僵时,邓九郎特别温柔特别多情地开了口,“嗯?舍不得这里,还想再待几天?”   柳婧打了一个寒颤,也顾不得这厮正牵着自己的手,连忙跟着他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只是这厮的手,怎么这般暖和?   也许是双眼被蒙,感觉就变得特别灵敏,柳婧不想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上,低着头一边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一边暗暗想道:他要我交待什么?难道说是那借他刀宰闵府的事?不对,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不会这么温和地对我。      第四十八章 邓顾会面   关在地窖这三天,柳婧已习惯了黑暗,只是毕竟目不视物,走起路来便跌跌撞撞,歪歪扭扭。   她右手被牵,左手便小心地挥舞着,直到碰到东西才敢走下一步,偏这个时候,邓九郎这厮走得飞快,拖得她的步子也不由不加快。   就在她刚摸到墙壁,却来不及收步而生生撞上去时,那被她撞上的墙壁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堵肉墙,还发出一声闷哼。   是邓九郎,他替她挡了一下……   柳婧一怔时,被她重重撞了一下的邓九郎,又发出了一声闷哼。   两人同时止步,柳婧心惊地抬起头,歉意地问道:“是不是撞得疼了?”   黑暗中,她双眼被蒙,一张精美的脸在阴暗下显得格外雅致,可能是睡得不好,她的嘴唇发白,这般仰着头张着嘴询问的样子,颇有几分说不出的诱惑。   邓九郎本是习过武的,身体强健得很,这般小小的撞一下,他哪有什么感觉?刚才那两声闷哼,不过是提醒她让她记得他的好……   不过她这么充满歉意的一问,这么仰起头努力想看他,却什么也看不清的小模样,倒让他起了兴致。   阴暗中,高大的邓九郎低头看向她。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银甲卫先行离开后。他一手撑着墙壁,一张脸与柳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两人已呼吸可闻。   果然,感觉到他地接近,柳婧的一张脸,慢慢地开如沁红。   邓九郎越发兴致大起,他凑近她,薄唇轻轻在她鼻尖触了触。   他这个动作刚一做出,柳婧便似受了惊吓一般,她先是僵硬得一动不动,转眼脸蛋颈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晕红,接着,她的额头却是冒出汗了……   好端端地出汗做什么?   邓九郎闷笑出声,在柳婧越发僵硬中,他把脸凑近她的耳朵,闭上眼把晕沉疲惫的脑袋朝她肩膀上一搁后,邓九郎那格外沙哑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唤道:“柳文景?”   变成了木头的柳婧想要应一声,却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   这时,她的肩膀上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我发现还挺喜欢你的……”   柳婧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眼,她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砰跳了起来,她的手脚发软,这厮那吐在她耳畔的那句‘喜欢你’,令得她的脸都像火烧一样烫红。   就在这时,邓九郎离开了她。   他的手探上她的额头,放了一会后,他惊咦一声,“怎地这般烫了?柳文景,你不会是听了我的话,羞赧成这样的吧?怪了,你柳文景堂堂一男儿,怎地听到我这同样身为男儿的一句‘喜欢’就羞成这样?难道,你真是天生的兔儿爷?”   柳婧:“……”   看到柳婧脸上的红晕迅速地消退,看到她紧抿双唇强忍羞怒,邓九郎轻叹一声,奇道:“怎么脸又不红了?咦,你居然生气了?”   她就不该生气么?   柳婧越发咬紧牙关不说话。   邓九郎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的表情,直欣赏了一会后,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倾听了下,邓九郎说道:“行了,别磨蹭了,走吧。”说罢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   这一次柳婧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感觉到他那握着自己的温热的大手,她在心里愤愤地磨着牙,恨恨地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地窖入口。   洞口的木板已然打开,邓九郎牵着柳婧走了两步楼梯,见她脚试探地掂了掂,踩上一层后另一只脚再跟上,却在上到第三层时脚一滑,整个人向下一倒。他连忙手一伸搂着她的细腰。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柳婧脸孔又要涨红,不过因为这厮先前的戏弄,她生怕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便咬着牙尽力忽略腰间的触感。   邓九郎这时却不耐烦了,他半搂半提地带着她上完楼梯,出了洞口,又上了一辆马车后,这才把她放到一侧忙活起来。   听到身侧的衣袂移动声,以及翻动纸帛的声音,柳婧微微侧头,凝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她这般凝听中,不一会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接着,柳婧蒙眼的布条被人一扯,她的眼睛便光亮大作。   三天了,整整三天,柳婧终于重见光明,她先是眯了眯眼,过一会才四下张望着。   这时,邓九郎已跳下了马车,似乎从出了地牢开始,他整个人便严肃起来。此刻也是,他那俊美的脸,气色稍黯,下颌处有青青的胡渣冒出来,眼下呈着青色,虽是腰身挺拔,气度不凡,可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定是几天没有休息好。   在柳婧望去时,邓九郎对她理也不理,他手挥了挥,召来两个婢仆后,命令道:“去抬一桶热汤,给柳郎准备一套衣裳,让他沐浴后就来见我。”说罢,他沉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柳婧的视野中。   柳婧目送着他的背影一会,在婢仆们的恭侯中下了马车。   在等着婢仆们给她准备热水沐浴时,她还在那里担心,这些婢女会强行要求服侍于她。不料她们提也没提,把所有的东西放好摆齐后便行了一礼全部退出。   柳婧迅速地把门锁好,一边解着腰带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包。这里面,装的自然是她易容之物。自从那一日被顾呈逼着洗脸换回女装,最后不得不以真面目走回家后,她便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以防意外发生。   躺在浴桶中,柳婧把自己从头到足都搓洗得干干净净,直似把那地牢中的阴暗晦气都冲个一干二净后,这才换好衣服涂好面容走了出来。   因头发没干,柳婧此时还是披着一头乌发的,至于她身上的蓝色裳袍,则明显大了不少,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见她出来,两婢女立刻上前,朝她一礼后说道:“柳郎,请。”却是要带她去见邓九郎。   柳婧也不挣扎,她顺从地跟在两婢身后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看到这院落中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却每个人都拉着一张脸严肃的模样,柳婧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不知邓九郎怎么交待的,一婢恭敬地回道:“回柳郎,三天前张公公被刺客刺中,重伤不治。眼下,这吴郡都有点乱。”   什么?张公公死了?还是三天前?   柳婧回想着,她在入牢之前,可是没有听到张公公被刺死一事的,现在看来,那事情是发生在她入狱后了?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颤,突然对自己在牢里住了三天感到庆幸。以张公公的地位和权势,吴郡现在的大官小官和各路豪强,只怕是人人自危。说起来,整个吴郡,只怕只有牢里是最安全的。   这时她甚至庆幸父亲还没有出狱。   在柳婧的胡思乱想中,两婢停了下来,朝着她笑道:“柳郎,大人就在堂房中。”说罢,她们向柳婧福了福,缓缓退下。   柳婧看着这并不显华贵的堂房,提步朝里面走去。   明亮的堂房中,邓九郎显然也沐浴更衣了,他一袭黑袍,乌发也披散在肩膀上,有一滴水珠还顺着他完美的额头,慢慢滚下他高挺的鼻梁,沁入他那形状完美的薄唇中。阳光照耀下,这人眉头微锁,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整个人透着一种朱门华堂的都雅和权势在握的冷酷。   只看了一眼,柳婧便迅速低下头来。   仿佛知道她已到来,把堂房当书房,正动作优雅地沾了沾墨开始书写的邓九郎声音沙哑的命令道:“进来!”说这话时,他头也没抬。   柳婧提步走了进去。   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刚要停下,邓九郎不耐烦的低沉声音响起,“给我磨墨。”   柳婧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老实地走到他身侧,慢慢地研起墨来。   这时正是午后,春日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纱窗,照在这两个人的身影,颇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谐。   就在这种宁静中,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仆人在外面恭敬地叫道:“大人,顾家郎君到了!”   什么?顾家郎君?   正在磨墨的柳婧那手一顿。   邓九郎沉静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他进来。”   “是。”   外面那仆人的声音传来,“顾家郎君,我家大人请你入内。”   “是。”这一次,顾呈的声音与以往都不同,特别干脆,正因为过于干脆,便少了以往那扣人心弦,宛如弦乐般的魔力,而多了几分文人雅客的斯文从容。   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里面是月白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暗红色披风,脸色苍白,俊美高雅的顾呈走了进来。   顾呈一入房门,便目光一转,然后,他清楚地看到了站在邓九郎身侧,正披着湿淋淋的长发,为他研墨的柳婧!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会在这阎王之名扬于四海的邓九郎身畔,看到自个那未婚妻。而且这两人,都是刚刚沐浴过,都是头发披散,至于柳婧,身上的衣袍一看就有点大,分明就是邓九郎穿剩下的……顾呈一怔之后,双眼慢慢阴沉起来。   ##   明天美人温雅就要入V了,这个时候,我的心砰砰跳得又乱又慌。各位朋友,看一篇文用不了几毛钱,平时你们都是丢在地上都懒得捡的,请把那几毛钱扔到美人温雅里面好不好?另外,明天是二十二号,算一算我下个月虽然还有二十几天算在新书期内,可真正能求新书粉红票的,只有这个月。我想请大伙把粉红票都扔给新书。恩,每多二十张粉红票,新书便加更一章,也让大伙能看个过瘾。 第四十九章 三人 顾呈这般站在房门口,修长的身影挡去了大半日头。 见他一进门便一动不动了,依然低头行云流水般提笔书写着的邓九郎,头也不抬地问道:“顾郎迟迟不入,何也?” 这个时候,不管是堵在门口不入内的客人,还是提笔书写连头也不抬的主人,都透着一种不合礼仪的傲慢。在一边研墨的柳婧抬起头,她先看了一眼邓九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后,又抬头看向顾呈。 顾呈正在阴着眼睛盯着她,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什么,柳婧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见到柳婧的目光有点躲闪,顾呈这才提步。 他大步走入堂房,却在该止步时不曾止步。便这般一直走入堂房中,一直来到柳婧身侧。盯了她一眼后,他解去自己的外袍,轻轻地披在了柳婧身上。然后,他白而瘦长的手指轻轻地拂了拂,在把柳婧的乌发全部置于掌中后,他三两下把它挽了起来。然后顺手从几案上拿起一根闲放的毛笔定住成髻…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又开始给柳婧扣上外袍。 柳婧木楞楞地站在那里,直到顾呈那低沉悠扬的声音,在堂房中宛转流荡,“看你冷成这样…也不注意一些。”声音极动听,却有一种格外的冷凝,仿佛在警告,也仿佛在冷酷的告诫她什么。 柳婧猛然清醒过来,她睁大水润乌亮的眸子看着他。感觉到他给自己系的外袍过紧,那绳结都锁住她的咽喉了。当下,柳婧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把外袍脱下。 就在这时,她那正在解去绳结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柳婧低头一看,这一看,她对上了顾呈那重重握着她右手手腕的大掌。只这么一会,她那白皙的手腕,便已变得青紫! 疼痛中的柳婧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再次迎上了顾呈的目光,此时此刻,他那深浓中泛着紫光的眸子,如此温柔多情地看着她,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她从来就是他的唯一。 只是… 她的手腕好痛!真的好痛好痛! 就在柳婧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水气时,邓九郎低沉含笑的声音传来,“文景,过来给我研墨。” 邓九郎这一句话十分简单,甚至还含着笑。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他这一句话一出,柳婧简直是条件反射的向后猛退一步,迅速地与顾呈拉开了距离。而背对着邓九郎的顾呈,也是身躯一僵,那双多情的眸子,这时似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一样,警惕地阴了起来。 这时,邓九郎带着几分散漫的笑声响起,“真没有想到,顾郎竟与文景相识?” 邓九郎越是这般散漫这般微笑,柳婧就感觉到,顾呈越是警惕。当下,顾呈收回放在柳婧脸上的目光,微笑回头,“恩,相识多年了。” 他转过身去。 他对上了邓九郎。 邓九郎正懒洋洋的倚在几上,双手抱胸地也在看向顾呈。 如以往,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在吴郡偶然遇到时一样,邓九郎那比很多美女还要扎眼的脸上,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那亮如星辰的眼中,也荡着一种笑意,只是这笑意是如此的冷,冷得直让顾呈能感觉到这人流露出的杀气。 顾呈与他对视良久后,提步走到邓九郎的对面的榻几坐好,便这么大赖赖地坐下,也不寒喧,顾呈便姿容高雅斯文地开口道:“顾某早在洛阳时,便听闻了邓郎的大名。世人都说,邓氏有子,阎王有怒邓郎如此大名,顾某直到今日才得见真颜,真是万分荣幸。” 此刻的顾呈,风度翩翩,苍白俊美的脸上,透着一种诗书满腹,金马玉堂的高雅。从窗口透过来的阳光下照耀下,他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一抬眸一含笑,都恰到好处,仿佛是那玉雕成的像,无一处不完美,却也无一处不透着一种匠心! 邓九郎也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他整个人向后一倚,静静地瞅了顾呈一会后,邓九郎倾身。他这般倾着身,这般含着笑,认真地看着顾呈,邓九郎声音轻柔地说道:“邓某倒是惭愧了。直是来到吴郡,邓某才知道,原来那个在洛阳风流冷煞的顾呈,却原来是个了不起的儿郎。” 他给自己和顾呈各把酒盅满上后,举起自个的酒盅,抬头抿了一口,然后,他把那酒盅朝着顾呈晃了晃,微笑着说道:“顾郎为人,便如这酒。这酒名为‘血色之月’,它初初看时,色呈青碧之色,宛如世间有德之士,光风霁月几可见底。不过晃上一晃,这酒便有缕缕血丝渗出。” 说到这里,他含着笑双眼热切地看着顾呈,认真地说道:“顾郎以为如何?” 他这话,分明含有很多柳婧所不知道的信息。柳婧瞪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不觉中,她已屏住了呼吸,全神倾听起来。 邓九郎这话,显然说中了什么,当下,顾呈那苍白俊美的脸色,微微一滞。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晃而过,要不是柳婧特别注意他,根本不曾发现。 在邓九郎热切地笑容下,顾呈端起那酒品了一口。 慢慢咽下,顾呈放下酒盅,微笑道:“原来这就是‘血色之月’,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看这酒色,何等青碧鲜红,便如那玉宇琼楼,天生便是不凡。可惜,可惜,终是酝酿时少了时侯,味失于青涩,色过于华艳,空负盛名,其实不如草芥。真是可惜!可惜!” “是么?”邓九郎扬起了唇。只见他目光微凝,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顾呈。 然后,只见他举起那装有‘血色之月’的酒樽,略略抬高后,五指那么轻轻一松。 ‘叭’的一声,酒樽从他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向地面,转眼间那秦朝传下来的,造价昂贵的酒樽和樽中美酒,全部碎成了片。 一樽酒份量不少,这般打碎了,直染湿了一大片地毯。 在堂房中变得安静无声中,邓九郎拿出一块手帕,动作优雅中,带着丝丝冷意地拭着他自个的手。 一边擦拭,他一边声音轻柔地说道:“顾呈,二月初五丙申日,你在何处?” 在顾呈慢慢阴沉的目光中,邓九郎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凌人贵气地说道:“今日请来顾郎,邓某只是想问顾郎一事,二月初五丙申日,顾郎身在何处?还有,二月二十三日凌晨之时,与顾郎会面的,又是何人?” 这番话,邓九郎说得缓慢,斯文又优雅。 可是,不管是他身边的银甲卫,便是柳婧也已发现,当邓九郎以这种轻柔的,甚至带着温柔的语气说话时,其实是他最可怕之时。 顾呈阴着眼睛与邓九郎直直相对。 过了一会,顾呈腾地站起,他双手伏在几上,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邓九郎,森寒地说道:“邓家郎君这话,顾某听不明白。” 嘴里说着不明白,他身子一转,竟是提步就走。 安坐在榻上的邓九郎,身子微微后仰,以一种闲适而又洞察一切的眼神,微笑地看着顾呈离去。 顾呈走着走着,眼看就要走出房门了,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转头。 转过头,他盯着柳婧,冷冷地说道:“柳文景,你不准备离开这里么?”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非常沉。 柳婧没有想到,他人都要走了,却又停步说上这么一句。她眼角瞟到了邓九郎,想起柳二和吴叔等人都还在他手中,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还有事”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顾呈的脸色便是一冷,他目光阴寒地盯着柳婧那只揉搓着青紫右手腕的手… 他只是盯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话。 可是刹那间,柳婧那揉搓手腕的动作一僵,同时,她也猛然想起:是了,顾呈是知道我本是女子的,我与他的婚约还不曾解去,就这样背着他与别的男子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确实于礼不合。 可是可是,我现在情况特殊,吴叔他们还在邓阎王的手中呢! 于是,她在顾呈的逼视中,慢慢垂下双眸,避开了他地盯视。 顾呈脸一黑,他衣袖重重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而一侧的邓九郎,却是用拳头抵在薄唇边,像是呛住了似的,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 目送着顾呈远去的身影,咳嗽了一阵的邓九郎慢慢收了声,他温柔地唤道:“柳文景?” 每当他用这个语气与柳婧说话,便意味着没有好事。当下,柳婧寒毛一竖,警惕地瞪向他。 邓九郎也没有回过头,他还在含着笑看着顾呈的背影,顿了顿后,他轻声说道:“你好象得罪了你这个…咳,相熟之人了。”说这话时,他明显顿了顿。柳婧一怔,想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下她眨了眨眼,迷糊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话…邓家郎君,顾呈他是不是有点来历?” “是啊,”让柳婧吃惊的是,邓九郎居然爽快地回答了,他微笑道:“他的来历,可大着呢。” 顾呈大有来历?这她怎么不知道?柳婧眨了眨眼,整个人都迷惑了。 第五十章 瞒了什么? 邓九郎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他微笑着,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你当真那么冷?嗯?” 什么? 柳婧一怔,转眼她低头看到自己披着的,属于顾呈的外袍,不由伸手解了下来。刚刚把外袍放下,邓九郎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头发这样扎着不好,容易湿气上头。”声音很温柔,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柳婧睁大眼看着他,可邓九郎是背对着她坐的,她哪里看得清他的表情? 无措地解散刚被顾呈扎好的发髻,柳婧小心地看了邓九郎一眼,想道:要不是我知道这两人的底细,都会以为他们对我有意…这自是不可能的事,这两人都是金马玉堂的富贵中人,又都生得如此人才,什么美女不是唾手可得?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他们这样,不过是一个在宣示主权,一个在赌气而已。 自父亲入狱后,对春暖花开,月明星稀没有半点感触,心心念念只是救父亲出牢的柳婧,只这么略一寻思后,那心神便又转回了自家的大事上。 她低下头,一边耐心地磨着墨,一边想着怎么措词。 直过了一会,她才低低地说道:“邓家郎君,那天与我一道的仆人,不知关在何处?” 她的声音透着一种小心翼翼,一边说,柳婧一边偷偷打量着邓九郎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她有点慌了,咬着牙说道:“邓郎,能不能,能不能放了他们?” 邓九郎手一挥,示意下人重新上一樽酒。 把自个酒盅晃了晃,他也不回答柳婧的话,而是命令道:“过来,给我斟酒。” 柳婧连忙应了一声。 这时她在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想刚才在顾呈面前,他也可以使唤自己,命令自己,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做…他还是顾全了她的颜面的。 现在只有他与她在,他要使唤,便由着他吧。 所以柳婧的回应,这一次特别轻快。 她走到他身边,一边慢慢倒酒,一边睁大水润黑亮的眼睛偷偷瞟着他。见他虽是一派悠然,可那眼底的青色,唇色的苍白,却掩也掩不住,柳婧不由小声说道:“邓家郎君,你把吴叔他们放了好不好?我看你也累了,放了我们,你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这话一出,邓九郎哧笑出声,他讥嘲地说道:“如此,多谢柳郎贴心细致了。”转眼他打量着她,冷冷说道:“你现在自顾不暇,还想替他们求情?柳文景,那地牢现在可还空着!” 这话一出,柳婧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生怕他一不开心又把自己弄到地牢,她还特别殷勤地给他煮起酒来。 邓九郎微微倾身。 他右手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对着自己,在火炉前忙着煮酒的柳婧。看着那袅袅白烟熏绕在她身前,看着她那娴雅而缓慢的动作。 便是这般蹲着,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犹显青嫩的身形,便是在这个时候,也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奢华气。 …这是很奇怪的事。这柳文景的家境也不见得怎样,可她这气派倒是很足。 突然的,邓九郎开口了,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柳文景。” “恩。” 柳婧应了一声,正在轻移酒盅的盖子闻着酒香的她,嘴里应着,没有回头。 邓九郎微微向后一仰,轻轻说道:“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就是太轻太温柔,直让柳婧反射性的变得寒毛倒竖! 于是,随着他这句话一落下,柳婧的手便是一抖,然后那酒盅的盖子与盅面一阵摩擦,发出‘叮——’的一连串脆鸣声。 目视着背影僵硬的柳婧,邓九郎双眼慢慢眯起:看来还真是有事瞒着他了! 他唇角噙出一朵笑,越发温柔地问道:“嗯?不想说?” 柳婧浑身僵硬,手心冷汗涔涔,她不敢回头,只是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道: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不知道我借过他的刀害过闵府! 是的,他一定不知道。只是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被吓倒,明明可以敷衍过去的,却因不够镇定而让他起了疑心。 对,一定是这样。 过了良久,柳婧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我” 才吐出一个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银甲卫乾三出现在房门口,他朝邓九郎行了一礼后,大声说道:“禀郎君,西城柳树巷突然起了大火!” 邓九郎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朝外就走去。看着他要离去,柳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悄悄伸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邓九郎回过头来。 他正好看到了忙着拭汗的柳婧。 四目相对的瞬间,柳婧动作一僵,邓九郎双眼微眯。 这般对视良久,邓九郎低沉地开了口,“楞着干嘛?跟上。” “啊?是。”柳婧慌忙地跟了上去。 一来到院子里,邓九郎便翻身上马,一众银甲卫见柳婧也跟来了,便牵了一匹温驯的母马给她。 柳婧扒着那马背,挣了半天才爬到马背上,刚刚欢喜得叫了一声,随着那马一走,她又发出一声尖叫…旁边,众银甲卫翻了一个白眼,而邓九郎不耐烦的命令令终于传来,“走。”说罢,众银甲卫簇拥着他,像一阵风一样一卷而出… 柳婧呆了呆,扯着嗓子叫道:“喂,我还没有跟上呢。” 她这叫声一出,隐隐中,从疾风而逝的银甲卫中传来一阵哄笑声。于那阵阵大笑声中,乾三回头朝柳婧大叫道:“柳家小儿,要巴住我家郎君,你这样的骑术可是不行啊。”这话传到柳婧耳中时,又是一阵震天介的哄笑声四起。 柳婧涨红着脸看着那些人远去。直到众骑卷起的烟尘都散尽了,她才嘀咕道:“谁要巴着你家郎君,真是的!” 转眼,她又小小声地说道:“我才不要跟上去呢。”这骑马一事她虽然还不够熟练,却也不于于这么笨拙… 睁大眼看着邓九郎离开的方向,柳婧寻思道:张公公一事,整个吴郡算是乱了套。如果利用得好,也许可以毫无损伤地把父亲救出来。 她想,只要救出父亲,立马就搬家! 第五十一章 变化 当众人完全离去后,柳婧把坐骑交到仆人手中,转过身,也朝着门外走去。 她走得步履从容,只是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柳婧的手心还是沁出了汗。 大门处,站着数个护卫二个门子,在柳婧走来时,这些人都转过头向她看了看。 对上他们的目光,柳婧微微垂眸,步履更从容了。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大门口。 她脚步不停,一直到出了大门都无人拦阻,柳婧才完全相信,在这里,她竟是可以来去自由。 …那邓家郎君好生想不透,明明把她抓来时,是锁链加身,还给关在地牢三日。不料把她放出后,却不审不问还让带着她沐浴更衣,现在更是出门都不阻她一下。他那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糊涂得很,柳婧自不会去向人追问,见无人阻拦,她脚步加快,走到了街道上,更租了一辆牛车她送回家。 柳府大门敞开,柳婧一下牛车,几个仆妇便看到了。她们惊喜地大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大郎回来了。” 叫声中,柳母冲了出来,看到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儿,柳母颤抖着双手,突然冲到柳婧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母亲真的给吓坏了。 柳婧抱紧母亲,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母亲,没事,孩儿没事。” 柳母紧紧地抱着她,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是想把母亲逼疯啊!” 柳婧连忙说道:“母亲,孩儿是真的没事。而且母亲,孩儿也想到了救出父亲的法子了…母亲,咱们现在应该高兴,您别哭了好不好?” “你想出了法子?”柳母果然收了泪水。 柳婧连忙点头,她扶着母亲回到房中,把这三天发生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后,柳婧低声道:“母亲你看,现在吴郡的大小官员自顾不暇,这个时候,如果牢中放出了某个人,那些官员定然没有心思追究。” 柳母听了频频点头,说道:“有理,有理。” 转眼她想到了柳婧先前所说的经历,身子一倾握着她的手,急急问道:“那你吴叔他们安不安全?你就这样离开,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柳婧笑道:“母亲你过虑了,他们任由孩儿离开,便是没有追究的意思。再说,孩儿这个首恶那人都不追空,更何况吴叔这等下人?” 说到这里,柳婧站了起来,“母亲,事不宜迟,孩儿现在就去见过父亲,看他有什么想法。母亲,要是事情顺利,说不定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了。” 柳母显然被柳婧所说的‘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几个字打动了。她眼中泪光闪亮,喃喃说道:“行舟能回来了?行舟可以回来了?行舟他,从娶了我之后,便没有过几天好日子,要是他这次能回来,我再也不跟他吵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闹了” 柳母情难自禁,一时都出起神来。听着她的喃喃自语,见母亲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柳婧担忧地观察了一会后,示意众仆妇照顾好母亲,她自己则进房换回衣裳,略一梳洗过后,拿了些金转身就要出府。 离开时,柳母还沉浸在回忆中,看着母亲时哭时笑,时而双眼放光的样子,柳婧不安地想道:我这次失踪了三天,母亲整个人都不对了。她又想道:看完父亲后,我就请一个大夫回来给母亲诊诊。 见到柳婧一脸忧色,柳母的陪嫁,四十来岁的瑛婶子一边陪着柳婧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大郎你不要太担心,你母亲没事的。”顿了顿,瑛婶子解释道:“以前你母亲脸被划花时,也这样了好一阵,后来不也没事了?大郎放心,等大人平安回来,就什么事也不会再有。” 柳婧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你好好照顾我母亲。对了,你们还是去请一个大夫回来看看吧。实在不行,让她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知道了,大郎你放心吧。” 因吴叔等人都还在牢中,家里虽有牛车,可连能够驾车的仆人都没有了。柳婧只能步行,她出了大门,便朝着大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吴郡的街道,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热闹。人来人往中,根本看不出张公公被刺后笼罩在吴郡众人头上的阴影。 走了两条街后,柳婧的前方,出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被他们的亲人扶着,一边走,一边还有人喜极而泣。 在柳婧朝那些人张望时,旁边也有人在议论,“这些据说是前阵子因行刺张公公一事,被关入大牢的。”“是啊,知府大人说了,他们无罪释放。”“入了牢还能平安无事的出来,这些人倒有运气。”“也不是所有人都放出来了,还有好一些有来头的给关着呢。哎,吴郡这阵子真是越来越乱了。” 看着这一幕,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柳婧更激动了。她握紧拳头,振奋地想道:果然我所料不差,有人开始出狱了。我得抓紧这个机会,把父亲也弄出来。 就在柳婧一时咬牙一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激动得难以自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柳文景,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清亮,语气热络爽朗,显示出了说话之人的愉快心情。 柳婧顺声回头时,一辆马车嗖地一声在她的身边停下,然后马车车帘一掀,露出了阳子远那张俊雅的脸。 与一个月前见到的完全不同,现在的阳子远,素袍锦衣,腰悬美玉,他双眼明亮,脸色红润,整个人意气风发。 柳婧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阳子远时,他居然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她上一次送给邓九郎的信,并没有起到作用?那闵三郎不但安然无恙,还借她给出的主意重振了家业? 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震惊,柳婧目光扫过这漆得一片黑亮的马车,又看向精神抖擞的阳子远,拱手笑道:“阳兄看来时来运转了,恭喜恭喜。” 阳子远这次对上柳婧,没有了以前的傲慢,他笑容满面地还礼道:“同喜同喜!”说罢,他盛情相邀道:“我与柳兄虽是都住在吴郡,却难能遇上一次。柳兄,上车一述如何?” 柳婧正想把事情弄清楚,便微笑道:“柳某正想与阳兄一述呢。” 柳婧一上车,阳子远便得意地笑道:“柳兄,我这新置的马车不错吧?”一边说,他一边打开车壁,露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色美酒。从最里面摸出一瓶美酒,又拿出一套酒具,阳子远笑呵呵地说道:“真说起来,阳某这次时来运转,还托了柳兄的福。这是从洛阳弄来的上好美酒,柳兄一定要尝尝。” 柳婧接过他递来的酒盅,小小地抿了一口后,在阳子远得意的眼神中,点头说道:“口味清冽,辣而不杂,很不错。” 阳子远哈哈一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柳兄果然有眼光。这可是我从闵府带出来的美酒,味道当然不差!” 柳婧闻言似是一怔,她挑眉道:“这酒是闵三郎给阳兄的?” “闵三郎?”柳婧只是提到这个名字,阳子远便哧笑出声,他一边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名字,在吴郡一地,只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柳婧惊道:“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闵三郎出事了?” “正是出事了。”阳子远向她倾了倾身后,压低着声音说道:“上次柳兄不是说,趁着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闵府落难,赶紧做几趟生意吗?我回去后就跟闵三郎说了。哎,你不知道他那个人,也是太性急了,我只是一个建议,他就不管不顾地去做了,也不调查一下…他把钱全部砸了,给弄了几船盐。当时他料想着那邓阎王势力最大,也不过是在吴郡还有两个人理他,只要避开吴郡就能成事了。哪曾知道,他那几船盐刚刚抵至鄱阳郡,便被邓阎王的人逮了个正着!” 阳子远无比庆幸的笑道:“那时刻,他把忠于闵府的人都带走了…至于我这个便宜舅子,他是理也不理。结果呢,他全军覆灭,我这个留在闵府的却一点事也没有。在那邓阎王派人来搜查闵府的漏网之鱼时,我还救了闵三郎的妹子呢。” 柳婧知道,闵府兄弟有几个,嫡女却只有一个。而那个唯一的嫡女,便是喜欢着顾呈,还为难过她好几次的那个闵府小姑。 柳婧更知道,这阳子远如果只是守在闵府不曾被抓的话,又怎会有如今的意气风发…只怕闵府最后的那点余财,已尽数落在他的手中了。 想着想着,柳婧好奇地说道:“那闵府小姑我见过,她似乎性子骄纵,对阳兄你也是不假辞色的…如今闵府落难,阳兄还能对她伸出援手,倒是难能。” 这话一出,阳子远便笑了起来。 他这笑容,很有点古怪,透着种让人直打寒栗的阴沉。慢慢抿了一口酒,阳子远声音冰冷地说道:“柳兄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她以前对我,何止是不假词色?她说我卖妹求荣,她说我是一条狗,她说我为了攀附她们闵府不择手段,她说她看到我就想吐…所以啊,这次闵府被抄,闵府所有人都要被拿入牢中时,我随便塞了一点金过去,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闵府小姑纳为妾室了。” 第五十二章 阳府 阳子远说到这里,又恢复了斯文俊雅,只见他朝着外面驭夫说道:“走,回府去。” “是。” 驭夫朗应声中,阳子远转向柳婧笑得爽朗“柳兄千万别恼,实是这阵子,我这心里着实活。可这吴郡虽大,我阳府人虽然不少,能与我分享这乐人实不多。今日既然遇上了柳兄,那咱们兄弟也就聚一聚,呆会,我让我那小妾弄几道拿手烹肉给你吃。” 柳婧睁大眼,奇道:“闵府小姑也会烹肉?”仅有几次见面,那闵府小姑一直是骄纵横蛮自信,那样一个地方豪强嫡女,分明是锦衣玉食主,她还真不信闵府小姑会做这疱厨之事。 阳子远闻言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那闵姓小妾,是我另外一个小妾。” 柳婧闻言心中想道:这阳子远年纪不大,妻妾都有几个了。 见柳婧也不恼自己,阳子远心情非常活。他翘起一只脚晃啊晃,慢慢品着盅中酒,高兴地说道:“柳兄说真个,这阵子我一直琢磨你给我出那主意。” 他晃荡着足,语气也慢悠悠地透着轻“当时我和闵三都觉得那主意很有道理,都觉得这是闵府唯一一次翻身机会。可这事不知怎么地让邓阎王知道了,传到他口中后,这么好主意,却生生成了催命符咒。邓阎王觉得,明明他放了闵府一手,闵三却依然不知好歹,明知有他这扬州一天,就要禁这私盐贩运一天。可闵三却依然故我,硬要打了他脸,他不拿下闵三,这吴郡之地将没有威慑力…这道理,我也是闵三被抓后,才突然悟透。当邓阎王知道这事那一刻起,闵府就彻底玩完了。” 说到这里,阳子远斜眼看向柳婧,笑道:“柳兄,你当时有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后果?” 柳婧低眉敛目,她慢慢抿了一口酒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有所谓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闵三连自己秘密也守不住,丢失性命也是活该。” 语气冷淡,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她这话一出,阳子远倒是神态端庄了。他正襟危坐地看着柳婧,良久后,他朝着柳婧施了一礼,说道:“柳兄说得甚有道理,子远受教了。”这时阳子远,心里暗暗想道:以前与这柳文景打过几次交道,看起来也就是一寻常儒生,却没有想到他有这般见识,看来这是一个值得交往有出息之人。 这时他,倒有点不敢轻视柳婧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便来到了阳府外。 比起闵府,阳府只是一个普通府第。阳子远停下马车后,领着柳婧朝着书房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叫道:“去把闵氏叫来。” “是。” 那仆人退下时,柳婧突然想道,闵府小姑是知道自己本是女子。她没有想到一进府,阳子远便让人叫闵氏来见自己,不由想要退缩。 就柳婧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时,一个女子声音从右侧花园中传来“大哥呢,我要见大哥。” 刚叫到这里,那女子一眼看到了阳子远,便急冲而来,朝着他凄然叫了一声“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女子,正是阳子远三妹,那个嫁给闵三做妾可怜女子。此刻,她一身素服,身形消瘦,眼圈红红,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看到自家三妹出现,阳子远却有点不耐烦,他蹙着眉头说道:“你不是染了风寒吗?不院子里休息着,跑来这里干嘛?” 阳三妹流着泪哽咽地求道:“大哥,当初是你无论如何,也要把我配给闵三。现他出了事入了狱,你怎么能就此置之不理?大哥,他是你给我找丈夫啊,求求你,去救救他好不好?” 阳子远脸色很冷,他不耐烦地叫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他闵三风光时,哪里看重你了?你又不是人家正经妻室,才这么一二个月夫妻,还念什么恩道什么不舍?还有,他闵三可是犯杀人不眨眼邓阎王手中,你以为你哥哥有多大能耐,能从邓阎王手中把他捞出来?” 说到这里,阳子远声音一提,厉喝道:“把你们小姑拖下去。” 一声命令使得几个仆人冲到阳三妹面前,把她一押强行向后退去时,闵三府泪流满面凄然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这样啊。三郎他以前也帮过你,你怎能见死不救” 她还叫着哭着,阳子远一张脸已气得铁青,他朝着身后一人命令道:“想办法劝她一劝。要是她执意不听,就把她送到观里去。” “是。” 那仆人应了一声是后,转身离去。他才走出十步不到,却撞上了一人。 随着那仆人急急道歉声传来,一个女子轻声回了一句。而那女子声音一传来,柳婧和阳子远就同时回头看去。 他们对上了站桃树下,正脸色苍白地任由那仆人道着不是闵氏小姑。 只是,这时刻闵氏小姑,与先前完全不同,她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飞扬神光,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整个人一袭素服,站风中如一呆小花。同时,她头上乌发也梳成了妇人发髻。 见到是她,阳子远一声冷笑。他朝她挥了挥手,唤道:“过来。” 闵氏小姑低下头,木然地走了过来。 阳子远转向柳婧,笑道:“柳兄,当初她是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我可是直到现,还记得那一日从闵府出来时,不过挡了她一下路,她就扬起了巴掌要扇我!要不是闵三喝住,我堂堂大丈夫,就要被她一个妇人当着那么多下人扇了一掌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抓住闵氏肩膀朝自己一带。把她扯到身边后,他右手一反,一个重重耳光‘叭’地扇了过去。 随着这清脆巴掌声响起,闵氏被扇得身子打了半个转,见状,柳婧打了一个寒颤,而阳子远却〖兴〗奋得呼吸有点急促起来。 他右手扣住闵氏衣襟,一把向她高耸xing乳,重重抓了一把后,阳子远吃吃笑道:“柳兄,这妇人虽说看起来瘦,身子骨还是挺丰润。要是柳兄有兴趣,今儿与我一道玩玩她?” 这话一出,闵氏身如抖糠,而柳婧则是脸一沉。她朝着阳子远一拱手,冷冷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阳家郎君,柳某就此告退了。” 说罢,柳婧身子一转,大步朝外走去。 柳婧愤然离去,让阳子远有点难堪,但同时也拉回了他理智。就他蹙起眉头时,也不知闵氏与他说了几句什么话,当下阳子远手一松,放任着闵氏朝着柳婧跑来。 不一会,闵氏便追上了柳婧,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浓密树叶挡住了阳子远,伸手把柳婧衣袖一扯“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语气依然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客气成份。 柳婧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着闵氏,见她对上自己时,那倔强中透着恶意眼神,不由冷冷地想道:原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闵氏哪知她想什么?她四下张望了一眼,还是不放心,把柳婧朝树林中一扯。转头盯着她,低声说道:“你去找顾郎,告诉他我这里,让他来救我。”提到顾呈时,闵氏眼中神采奕奕,一张消瘦苍白脸,如同那就要枯谢桃花,流露出后一缕残红。 对顾呈,闵氏曾经有过惧意。不过经过家里这种变故,她突然想明白了,这世上,只有坏人才能过得强大,顾郎那一点点可怕算什么?她现只觉得,正是顾郎可能有点坏,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正直却无能普遍男人,而是真有本事保护自己那种人。 对着直到现,还对自己颐指气使闵氏,柳婧有点好笑。 她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找顾郎?” 柳婧这刻意压低,带着讥嘲声音一出,闵氏便是一怔。她显然没有想到过,以前自己面前,总是退避柳婧会如此说话。 怔忡过后,她冷着一张脸威胁道:“你不去,我就把你本是女子事传出去,让所有人都来笑话你!”生生一副抓住了柳婧把柄,所以有恃无恐模样。 柳婧慢慢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随便你。” 丢下这三个字后,她扯回被闵氏紧紧揪手中衣袖,转身大步离开。 见到柳婧居然真无所谓,闵氏一慌,她连忙跑了出来,追向柳婧。 柳婧对这个女子已生厌烦,不想这种地方与她争持,当下声音一提,朗声叫道:“来一个人——” 她声音如此响亮,直是远远传出。闵氏刚冲到她身后,听到她这么大叫一声,不由脚步一顿。听到好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时,她咬着向后缩了缩。 不一会功夫,几个仆人便出现柳婧面前。不等他们行礼,柳婧便斯文地一礼,清声说道:“我í路了,还请诸君带我出府。” “原来如此,郎君请随我来。” “多谢。” 看着柳婧跟一仆人身后,朝着大门走去,看到她步履稳健头也不回,分明是真不怕她把她本是女子所扮事叫嚷出去,一时之间,闵氏愣住了。突然,发现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机会闵氏,突然慌乱起来。 粉红票四十加章节奉上。恩,以后加章节,会量维持三千字。谢谢大伙这两天支持,也请大伙继续扔粉红票给我,让我成为书月票榜第一。我看了一下,现约还有个一百票就成第一了。 第五十三章 时机和婚约 柳婧这时心生厌恶,脚步加,转眼便出了阳府大门。 不过这次与阳子远相遇,她还是大有收获,至少知道闵三郎已经不必再放心上。要救出父亲,她已没有了阻力。 柳婧叫了一辆马车,朝着监牢方向前进。 这一路走来,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个个被放出儒生。据柳婧细细观察后发妯,这些被放出儒生要么是有些名气让官家忌惮,要么就是家境富裕。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监牢外面。 守外面狱卒,对于柳婧是很熟悉,因为先入为主地把她当成一个贵介郎君,她一袭布衣时,他们也不敢轻视。 看到她缓步走来,两个狱卒同时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地笑道:“小郎君又来看望柳公了?” 柳婧笑了一笑,她从袖袋中掏出两碇金锞子塞两人手中,他们笑逐颜开中,柳婧一边朝前走去,一边随口问道:“这阵子怎么放出了这么多人?” 一狱卒殷勤地回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些人都是前阵子刺客案中被拿进来。现听说已查知了真凶,所以那些éng冤入狱之人也可以放了。” “哦。”柳婧止步,他回过头看着两狱卒,压低声音说道:“却不知柳大人,可以成为那éng冤入狱中一个么?” 看向两人柳婧,笑得轻淡,语气温和平静,可她手心,此刻已然汗湿。 两个狱卒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是老于世故之人,平素里经历冤狱错狱不知多少。柳婧这话一出,他们便明白意思。 眼前这位郎君,不就是想把那柳大人也混那些人被冤枉人当中,给顺带出牢吗? 柳婧见两人沉默,马上又各塞了五个金锞子过去。 有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两人得了她好处,那笑容殷勤了。一狱卒朝四下看了一眼,拉着柳婧朝角落里一站后低声说道:“应该可以。”另一狱卒也接口说道:“郎君可以去找主管邢部司狱黎君。” 这两人口气十分肯定,一时之间,柳婧心跳不可自抑地加起来。 退后一步,柳婧朝着两人一揖,低声道:“具体要如何做来,还请两位教我。”她一个贵气不凡郎君,对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狱卒行此大礼,这种尊敬,让两狱卒大为激动起来。 一狱卒感动地说道:“郎君重我啊。” 另一狱卒也叹息道:“当今天下,许多儒生都是目中无人,只有郎君还保有古君子之风。” 感叹过后,一狱卒马上又道:“郎君要救柳大人话,现确实是大好时机。黎君这吴郡管了多年刑狱,家里有一妻五妾,那钱财,他是很喜欢。” 另一狱卒也说道:“昨日有一杀人入狱罪犯,也趁这个洗冤机会放出去了。据说他们共拿出了六百两金。” 听到这里,柳婧完全明白了。她朝着两人再次一揖,说道:“多谢两位教我。” “应该应该。” “不知郎君还去不去看过柳大人?” “自是要去,还请两位带路。” “郎君请跟上。” 一进牢中,柳婧才发现,这时刻牢房,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热闹。一个个犯人紧紧抓着栏杆,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看到狱卒过来,他们一个个扯着嗓子嘶叫“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大人,那些人能放出去,我也是无罪,也应该放出去啊。”“求大人明察秋毫啊。” 这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叫嘶喊声中,两狱卒大为不耐烦,他们挥动着手中铁根,‘砰砰砰’地敲打着铁栏杆,发出一阵阵刺耳金铁交鸣声时,有些人被他们铁棍抽中,给痛得缩成了一团。 这种地方,总是充满了阴暗和血腥,柳婧不敢细看,脚步一提朝着柳父牢房走去。 外面这么热闹,柳父也站出来了。看到柳婧,柳父急步走近。 “父亲,孩儿来看你了。”柳婧看了一眼还喝令着众犯人两个狱卒,低声道:“父亲,孩儿问了他们,说是交六百两金给主司刑狱黎大人,父亲也可以出牢。”她努力了这么久事,曦光就眼前,柳婧声音因为激动而微颤。 柳父伸出手来。 他轻轻抚着柳婧头,一脸温柔慈祥,这个女儿,几乎是一生下来他便亲手把屎把尿,他这个父亲对她疼爱,那是远远胜过她庶兄和三妹。 慈爱地抚着女儿,柳父说道:“姓黎这吴郡管了多年刑狱,我当时进来,也是经他手。通过他放人,应该可行。” 见到得到了肯定女儿神采飞扬,柳父一阵心酸。他慈爱地说道:“婧儿,跟父亲说说外面情况吧。” “恩。” 柳婧知道,柳父之所以想知道外面情况,是想替她把关护航,是怕她年幼不知世事而做出什么错误决定。 话说回来,让柳婧来述说外面事,那还真是她内行。想她从来到吴郡后,一直都雇了二十个浪荡子帮她收集消息。虽然重要消息他们是收集不到,可这吴郡闲杂是非,那她比一般人还要清楚。 把自己知道事一一诉说了一遍后,柳婧想了想,又把这次邓九郎与顾呈会面事说了说。 她越是说到后面,柳父便越是眉头暗皱。当她说完,柳父已一脸凝重。他看向柳婧,低声道:“孩子,按你这样说来,现吴郡一团混乱,各方派系夹杂一起,只怕一动不如一静。” 顿了顿后,他盯着柳婧认真地说道:“让为父出狱之事,你先别急。再观察几天再做决定!” 见柳婧í糊地看着自己,柳父严肃地说道:“有时局势不明之时,不如静而旁观。现父亲牢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明白了么?” 柳婧楞楞地点头。 半个时辰后,柳婧出来时,还有点í糊。不过虽然想不明白,她还是决定按照父亲所说行事。也许正如父亲所说那样,局势不明之时,不如静而旁观。现虽是营救父亲良机,可那六百两黄金,家里根本拿不出来。要救父亲,她得去取出一些盐货,再给换成金。可那样就动作太大了,这个混乱时候,还真不是妥当之举。 蹙眉思索中,马车停了下来。柳婧伸头一看,原来已到了柳府所街道了。 她连忙下了马车,朝着家门口大步走去。 刚刚进入府门,一阵说话声便从里面传来。看到柳婧走来,一仆妇欢喜地叫道:“大郎大郎,王叔回来了。” “什么,王叔回来了?”柳婧一喜,大步冲了进去。 就她急冲而入时,明显消瘦了不少王叔,一个箭步从里面冲了出来。来到柳婧面前,他屈膝便是一拜。柳父急忙扶住时,王叔抬头打量着柳婧,哽咽地说道:“大郎,我回来了。” “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历时三个月,王叔从吴郡赶到洛阳,又从洛阳赶回。不用说,这一路必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 柳婧扶着王叔坐好,一边示意仆妇上酒菜,她一边王叔对面坐下。 见王叔要说话,柳婧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用过酒菜。 王叔匆匆吃了两口,又要说话时,柳婧道:“叔别急,你离开吴郡多时。而你离开这段时日里,吴郡发生了很多事。”她把这几个月发生大小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后,又提到今天去见过父亲事,然后说道:“王叔你看,现情况如此,只怕顾公就算愿意援手,也是无用了。” 王叔哪里还吃得下?他放下碗筷,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柳婧,苦笑道:“这信是顾公写给吴郡太守…本来这一路我还想着,有了这封信,大人就可出狱了。不过大人既然说了要等几天,那就等几天吧。这信还请大郎收好,怎么用,全凭大郎做主。” 王叔一口气说到这里,人有点喘,拿起一侧酒喝了几口。 一直旁边倾听着柳母,这时突然说道:“老王,你见过顾公后,有没有提到顾二郎与我婧儿婚约一事?他们有没有提到说要解去婚约?” 做为母亲,关心永远是儿女。因此这个节骨眼上,柳母想到却是这件事。 王叔匆匆咽下几口酒,点头道:“老奴说了,也问了。” 他这话一出,一旁婢仆都侧耳倾听起来,便是柳婧,也定神望去。 王叔又咽下一口酒,顺通了气后,他认真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次顾公那里,并不曾遇到冷落。”顿了顿,他严肃地说道:“顾公对我十分客气,我问及婚约一事后,顾公便说:当初定下婚约时,两儿女是彼此有心,去年时,顾公曾经就婚约一事问过二郎。当时二郎回答是:他会娶柳氏阿婧,但不是现!” 一句话令得柳母和柳婧面面相觑后,王叔又道:“顾公还跟老奴说,他们顾府,其实不曾因昔日戏弄之事而怪罪阿婧。他还说,小女孩天资过人,性子骄纵乎难免,听说这几年亲家公亲家母一直严加管教,想来现阿婧,是既聪慧又可人了。” ## 例行送上,我继续去码加章节。我看了一下,美人温雅离书第一只有七八十票了,大伙再帮我一把吧。 第五十四章 阎王的由来 柳婧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一侧樟树下,抚着那粗糙树皮一会,她蹙眉说道:“这其中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她也说不清,可她清楚地记得,每次与顾二郎见面时,他眼神中对她嫌恶,他语气中对她不屑就没有掩饰过。 她不觉得他那样子,是还愿意娶自己模样。 想了想后,她转向柳母说道:“母亲,这婚约一事还是等救出父亲后再说吧。现不必寻思这个。” 柳母点头道:“自是如此。” 这时,王叔站了起来,他解开放一侧包袱,朝着柳婧说道:“大郎,这次我回扬州,顾公赚了我五十两金路费,途中用去三两,还剩四十七两,大郎你拿着。” 柳婧接过包袱,她从中拿出二两金推到王叔面前,剩下交给柳母,转向众仆认真地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多余话就不用说了。等救出父亲后,家里会拿出一大笔金,让大伙松泛松泛。” 她那里还藏了二三千两金盐货,自是有底气说这个话。这里仆妇虽然不知详情,平素从吴叔等人对话中,也隐约知道自家大郎有了一笔了不得财富。因此,虽然他们没有私心,此刻听到柳婧承诺,还是欢欣起来。 笑声中,柳婧柳母和王叔又说了近一个时辰话后,才放了王叔去休息。 而柳婧,则是身子一转,朝着邓九郎所府第走去。 吴叔他们还那人手中呢,家里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得去面见那人了。只是那人离去前,恰好怀疑了她,不知这一次见到自己不告而别,会不会大为恼怒? 只要一想邓九郎,柳婧心跳便有点乱。 于是,耽搁了大半天柳婧,也无法保持淡定了。她干脆朝着那邓府大门步走去。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大门口。 与去时不同,此刻那大门口,整整齐齐地站了两列银甲卫。这些手持寒戟,银衣银甲高大侍卫,这些站那里一动不动,冰寒中透着傲慢尊贵皇城脚下来客,光是站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威煞。柳婧一看,也像另外几个访客一样,有点打退堂鼓了。 她犹豫来犹豫去了好一会,才一咬牙朝着那两队银甲卫守着大门走去。 看到柳婧走来,这些人依然面无表情。看到她浑若无事地走到了队列中,另外几个做官员打扮中年人,也提步跟了上来。 他们刚一动,嗖嗖嗖几声尖哨长戟划动地面响声传来。却是几个银甲卫同时把乾尖青石地板上长长一拖,发出一阵让人牙酸刺耳鸣叫后,他们戟尖,齐刷刷地指向那几个中年官员tǐ脚处! 那几人赫了一跳,同时向后一退。他们退下时,几个银甲卫又齐刷刷收起了长戟。 眼睁睁看着柳婧无阻无拦地入内,一官员低声问道:“那年轻人是谁?”“甚是面生。”“定然是个与邓阎王有大交情。这个时候,她居然都可以入内?”后一人话,引起了另外二人共鸣。他们看着柳婧背影,同时想道:是啊,这年轻人居然可以这个时候入内,只怕是有点来头。 柳婧哪里知道这些人所思所想?她正手脚发软地朝院落中走去呢。 她现也理不清自己对邓阎王有什么感觉。反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一直畏他… 走过大门,走过花园,走过林间小路,柳婧来到了她出来院落。 院落大门紧紧关上,门外同样站着两列银甲卫。 与外面银甲卫不同,这些银甲卫看到柳婧走来时,同时向两侧移了移,一人是体贴把院门拉了开来。 这样子,分明是让她入内啊。 柳婧胆战心惊地想道:莫非,他给知道了什么,所以那里等着对自己三堂会审? 虽是害怕,可她已走到这里来了。当下,柳婧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当她来到苑门口时,拉开一角院落里,正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冷笑声“邓家郎君,你再是花言巧语,矫是饰非,于今也是于事无补!我看你还是把怎么刺杀张公公一事,给从头到尾说个清楚吧。” 柳婧这是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敢这样跟邓九郎说话。她不由脚步一顿。 回头看了众银甲卫一眼,见他们无喜无怒,那镇定自若模样,简直一点也不为里面邓九郎操心,不知怎么地,柳婧也松了一口气。 就她站苑门口,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入内时,另一个儒雅清朗中年男子也开口了“邓郎是权贵子弟,是世家郎君,换做平时,我们断断不会对你不敬。不过一次,实是重关重大,张公公死后,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了邓郎。” 这人声音还没有落下,与柳婧有过一面之缘吴郡太守也端着脸呵斥道:“邓家郎君,这世间是非曲直,全人心。你身后虽有邓氏一族,可这关系帝心震怒,关系吴郡苍生大事,还由不得你搪塞推拖!” 这三人,都是一副官员打扮。三人身后,还坐着十来个地方豪强。而这些豪强身后,又站了二三十个护卫。 这些人,全部以吴郡太守为首三人马首是瞻。吴郡太守声音落下后,一个个都双眼锐利,表情激昂地看着邓九郎。那架式,浑然有一种“不惧豪强,便是权贵之子,也要与其抗争”凛然慷慨之态。 不知不觉中,柳婧目露担忧之色地看向了坐主榻上邓九郎。 这个俊美得过了份,据说是天下第一美男青年,依然如往常一样,着一袭黑袍。只是他金冠束发,腰间佩剑,整个人于黑色凛然之外,有一种金马玉堂贵介之气。 他正悠然地向后仰着,右手随意地搭几上。众人咄咄相逼中,他眼皮微垂,可是那只露了一线眼睛中,却寒光四溢,锋锐无比! 邓九郎目光静静地扫过众豪强,再盯向那三人,后,他目光落到了吴郡太守身上,动听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此说来,这是你们这几日商量结果?” 吴郡太守怒而反笑,他腾地站起,指着邓九郎愤怒地说道:“邓家郎君,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张公公是死你手中,你想借此拖我们这些人下手,那是做梦!” 邓九郎目光微垂,他嘴角一扬,轻柔地说道:“原来是我想拖诸位下水啊?” 听到他这话,另一个中年大儒不满地喝道:“老夫是见不得你小儿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听闻这话,邓九郎笑得冷了。 众人地怒目而视中,他缓缓站了起来。 邓九郎是北方人,身量本高,加上他一双tǐ又特别长,上身线条完美,这般站着,颇有仙鹤般凌云之姿。 动作优雅地站起身后,邓九郎目光如电地一一扫过座众人。慢慢,他垂下眸子,说道:“不知除了你们几位,还有谁认定刺杀张公公,便是我邓某?” 吴郡太守闻言皱起了眉头时,第三个中年儒生冷笑道:“是非曲直自人心,不用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这行刺之事就是你邓某所为!”这话却不是给理由,而是直白羞辱了。 邓九郎听到这里后,抬了抬眼。 他迈开长tǐ,缓步走向三人。 不一会,他便站到了吴郡太守面前。 微微弯腰,邓九郎直视着威严不露吴郡太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意思。你们是想,这吴郡是你们地盘,我邓九郎洛阳势力再大,落到了吴郡,那也是虎落平川鱼翔浅水…张公公真是死得好啊,死了这个阉奴,顺带把我这个权贵一派中后起之秀也给弄下,对付剩下凡夫谷子,那就容易多了!” 他说到这里,便是微微一笑。这一笑,恁地温柔,直是温柔得让柳婧直打了一个寒颤! 吴郡太守板着脸,一派斯文儒雅地直视于他“邓郎这话,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妨”邓九郎微笑道:“你不需要明白了。” 声音一落,只听得‘铮——’一声,却是他抽出了佩剑! 就几人不解地看向他时,重站直了邓九郎右手一抖,阳光下挽出一个美丽剑花后。他眸光一沉,右手猛然向前一刺!然后,随着‘卟’一声兵器入肉声音传来,只见他手中佩剑,给端端正正地插了吴郡太守xing口上! 这变化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想到,这承平盛世,这吴郡之地,他邓九郎竟然不按照官场上规矩行事,竟这么直接地一剑刺出去! 因为太过震惊,两个大儒,十几个豪强,都忘记了惊呼! 吴郡太守想说什么话,可是嘴一张,那鲜血却汩汩而出… 邓九郎慢条斯理地退后了两步。 ## 粉红票六十加章节送上。 第五十五章 暴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一边优雅地拭着手帕上鲜血,一边淡淡地说道:“看来有些人还不明白皇上是什么人,也不明白我邓氏是个什么样家族…区区手段,便想拿下我邓九,也太儿戏了。” 他抬头看向嘴中鲜血汩汩而出,却一时还没有断气吴郡太守,身子微倾,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说太守大人,要是我给陛下上报一个‘清流痛恨太监误国,以吴郡太守王某为主几人,刺杀张公公后事情败露,为了不连累他人,而自杀身亡’密折。陛下他信是不信?” 他这话一出,奄奄一息吴郡太守眼神彻底一黯,而另外十几人,则是脸色齐刷刷一变。 当今陛下,长于妇人之手,又是被太监扶上皇位,性子有点懦弱同时,也厌倦国事。所以很多时候,他对朝臣都是避而远之。而能得到陛下信任,并被授以‘直上密折’职权,他们一直以为,是张公公才有宠信! 而现,眼前这个邓九郎,居然也有‘直达天听’密折上奏之权。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说出话,那影响力远远胜过他们所有人!那代表他就算杀了自己等人,只要找个借口,陛下也会只相信他借。! 何况,他们这些人,心里也清清楚楚知道,张公公很有可能不是邓九郎所杀。 一时之间,十几人脸上再无血色。就他们慌乱之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吴郡太守绝望中咽下了后一口气。 站苑门外柳婧,傻呼呼地看着那吴郡太守尸体,她袖袋中,还有一封顾公写给吴郡太守,请他放了柳父信呢! 一时之间,里外俱静。 于无比安静中,邓九郎迈开长tǐ转身就走,一边走,他一边冷冷地命令道:“一个不留!” 这话一出,一阵哭叫声四起。于叫声中,那两个大儒扯着脖子叫了起来“姓邓,你不得好死!”“邓阎王,苍天不会瞎了眼!”当然,也有几个豪强直嚷嚷道:“不关我们事。”“是那厮非要编排郎君你。”“郎君,此事与我无关呀!” 于这哭闹叫骂中,大步而去邓九郎那冷冷命令声传来“求饶,一律拖下去再审。嘴硬那几个,全部杀了!”他邓九郎有没有杀张公公,这里人都是心知肚明。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清流,诬陷了他刺杀后,还敢这么恬不知耻地叫什么“苍天不会瞎眼”!他们当真以为那苍天,便是他们信口编排出来苍天不成? 邓九郎命令声一出,几个银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 于是,众银甲卫出动了,于漫天银光中,是漫天血花。看着那血淋淋刀光剑影,柳婧紧紧扒大门上,紧紧闭上了双眼。 害怕中,柳婧也注意到,自始至终,那十几个豪强带来护卫,都与她一样双股战战。这些人,竟是银甲卫面前,连拔剑勇气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四野俱静时,柳婧悄悄睁开眼来。 此时,刚才还血流成河院落里,已恢复了干净平和,刚才站了一院人,都不见了踪影,而那一地鲜血,是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就柳婧楞楞地看着院落发呆时,院落后面厢房里,传来邓九郎放缓了声音“柳文景来了?让她进来见我。” “是。” 一声朗应后,一个银甲卫凑近柳婧,她身后低声说道:“柳家郎君,请吧。” “啊?是,是是。” 柳婧手软脚软地站起来,朝着里面一步步挪去。 刚才,她曾经为自己会晕倒,可她没有晕。后来她也以为自己会吐,可她居然没有吐。现,她是能站能走了… 柳婧同手同脚地走过院子,来到了书〖房〗中。 邓九郎正背对着她,站纱窗前阳光下他,身影透着种说不出疲惫。 听到柳婧脚步声,他温柔地说道:“过来。” 柳婧走了过去。 他目光一直盯着远方,听到她到了身边,也没有低头看她一眼,而是声音沉哑疲惫地说道:“又吓坏了?” 不知怎么,柳婧直觉得,他这声音底,有种说不出温柔,这是真温柔。 她抿了抿,轻应道:“有一点。”吐出这三个字后,柳婧力气似是恢复了点。 听到她这么直白地回答,邓九郎才转过头来。 他看着她。 对上脸色苍白,双眼乌亮水润柳婧,对上她楞楞看来,却不躲不避小脸,邓九郎那明显眼圈深,显憔悴疲惫脸上,不知不觉中浮起了一抹笑。 他看着她,目光从她眼落到她脸,再落到她头发上。 过了一会,他温声问道:“头发怎地乱了?” 她头发乱了?柳婧眨了眨眼,呆呆地回道:“我刚才,刚才看了害怕,便把头抵门上,应该是那时候弄乱。” 邓九郎从来不知道,居然还能把害怕他这回事,说得这么可喜。 他不由低笑出声。 轻笑中,他走到一侧榻上坐下,然后朝前方一指“过来蹲下。” 柳婧瞪大水润乌亮眼,傻傻地看了他一会后,慢慢挪过去,然后老实地他面前蹲下。 刚刚蹲下,一双湿热大掌,便放到了她头上。感觉到头皮一痛,柳婧刚要动,却听到邓九郎命令道:“拿梳子来。” “是。” 不一会,一个婢女拿来了梳子和一面大铜镜。 柳婧楞楞目光下,邓九郎伸手接过。然后,他一边继续解着柳婧头发,一边用梳子梳理起来。 透过面前铜镜,柳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刚才还一脸浅笑杀人十数邓阎王,正微抿薄,专注而凝重地给她梳起头发来。仿佛他并不是给她梳发,而是进行一个庄重仪式。 …这变化有点诡异! 柳婧直是呆了傻了,她双眼瞪得滚圆地看着铜镜中他,半晌半晌回不过神来。 邓九郎显然没有做过这种事,他动作有点生疏。一不小心扯了柳婧一络头发,令得她整张脸都痛得缩成一团后,他低哑道歉声才传来“抱歉,你且忍一忍。” 被他举动吓傻了柳婧,自是没有说话。 邓九郎又垂下眸,铜镜中他,那张脸完美得简直不似人类。看着他那泛着青紫眼圈,柳婧突然轻声说道:“你一直没有休息吗?” “没有。”邓九郎声音特别平静,他抓着一把头发根部,不停地梳理它想要把它弄顺,嘴里则低沉地说道:“非常时机,不能入睡。” 他显然是真疲惫到了极点。梳了几下后,他手一松,头一低,脸给搁了柳婧头顶上。 这般靠着她,他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他呼吸中喷出热气,听到他传来轻鼾声,柳婧欲哭无泪:天啊,他不会这样枕着我脑袋,给睡着了吧? 就这时,邓九郎下巴一滑,脸从她乌发间滑了下来。 于是,他一个寒颤后猛然睁开眼来。 只是这么一会,他原本青紫泛着血丝眼中,便多了几分清明锐利。 他定定地低头看着柳婧。 然后,他慢慢转头看了一下自己手中梳子。 后,他轻叹一声,笑道:“柳文景,我发现你胆儿挺大…我这手刚刚杀过人,还不曾清洗过上面血迹呢。” 说罢,他把自个右手伸到了柳婧面前。 柳婧眼睛一移,果真,他那手背上,还残留着一串鲜红血迹! 瞬那时,柳婧脸又重雪白了。 看着铜镜中柳婧那雪白脸色,邓九郎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慢慢站起。 也不知是不是柳婧错觉。他站起来这么一瞬间,刚才那个温情给她梳发,掩不住疲惫和软弱邓九郎,已然消失无踪! 邓九郎顺手扔掉那梳子,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轻声命令道:“可以起来了。” …他就解散了她头发,还扯掉了她一络,根本没有梳两下。现居然说,她可以站起来了。仿佛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似。 柳婧老实地站起来,披着一头乱发一声不吭地站好。 就这时,邓九郎伸出一只手来。 他把他那刚刚杀过人右手放柳婧脸上,然后,用手背她脸上蹭了蹭,直把上面血,也给染了一点她脸上后,邓九郎低沉,温柔多情地笑道:“柳文景” “是。” “我这半日一直琢磨着,要怎么处置于你” 什么? 柳婧脸白如雪中,邓九郎那温柔得能掬出水来声音,她耳边轻轻地响起“你那几个仆人说,你近弄了一批盐货对不对?” 这话一出,柳婧tǐ一软,整个人朝地上坐去。 他双手一伸,扣她双腋抬起了她。 这般温柔地半搂着她,他低下头,鼻尖轻轻摩挲着她颈,吐出来声音特别特别轻柔“还有那两封通过乞丐送给我信…我其实挺喜欢。”他温热手,慢慢摩挲着她脸颊,那冰凉指甲,她苍白颤抖着瓣上轻轻游移“看,我正是百忙之时,当时我还以为,那事儿也是算计我那伙人一起做,却原来,做这事是你柳文景啊?” ??# 送上粉红票八十加章节。 第五十六章 卖身吧 柳婧一个劲哆嗦中,邓九郎轻叹一声,语气真很温柔很多情,“我一直想,该怎么处置于你。呶,刚才看到我杀人,你居然都没那么怕了…怎么办?我有点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用鼻尖她颈项上摩挲着,轻柔地说道:“嗯?柳文景,你说我该如何对你是好?” 柳婧整个人没了半点力气,要不是他抱着她,早就软倒地上了。 她害怕事发生了。 她想过,这个男人掌控欲那么强,又一直对她古里古怪。要是知道她算计他,她铁定讨不了好去。 也许因为太过害怕,反而是她自己露了行踪,是她自己让他怀疑上她,然后调查于她… 就柳婧白着脸一个劲哆嗦时,他铁臂一紧,把她一直向下滑身子定住后,低而温柔地说道:“看…柳文景有多怕我?每次一见到我,不是吓得脸色发白,就是站也站不稳。可是呢,她一转背就可以利用我来弄掉一个家族。” 他说到后面时,语气中有种奇怪温柔,只是这种温柔,似乎像是咬牙切齿… 柳婧脸越发白了。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邓九郎,微微眯起眼来。他轻叹一声,喃喃说道:“那事儿,我怀疑过很多人,就是没有怀疑过你柳文景…文景,这般耍弄我感觉,是不是依然很是让你感觉舒服?” 这话有点严重了。 柳婧雪白着脸,软软地说道:“没,不舒服。” “哦?耍我不舒服?” 柳婧急了,她连忙说道:“不,不是耍你,我当时没有办法,闵三郎害我父亲入狱,我要救出父亲,就得弄掉他” 不等她说完,邓九郎打断她话头,他眯着眼睛温柔地问道:“所以你就借我刀来弄他?” 柳婧白着脸,她拼命摇头,拼命地说道:“不是不是,只是那时我听人说,大家都怕你” “所以,你也怕我?你怕归怕,但这并不耽误你利用我?”他声音真很温柔很温柔,那只扶着她腰间铁臂,也是那么强而有力。它强而有力地定住她下滑身子,它强而有力锢住她,令得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说话时,那喷她耳际热息。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柳婧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之人,说这句话时,格外带着恨。似乎,她他面前软软弱弱,动不动胆怯脸白,却一转身又敢利用他借他手杀人那事,特别让他恼牛是啊,这是重点。而这个重点,她无法分辩,无法让他释怀。 煞白着脸柳婧,软软地挂他手臂上。那特制大铜镜中,她那乌黑水润眸子,装载着满满恐慌不安,那泛白软软瓣,也颤抖着。她看起来,是那么那么脆弱,那是种让他一看就心软,一看就觉得她格外可爱脆弱…真是可恨! 邓九郎眉头一挑。 他低下头,细细地把盯着柳婧瞅了一会后,慢慢伸出右手来。 他右手放她细长白嫩颈间,五指微微一缩后,对着自己指下,颤抖得加可怜可喜柳婧,邓九郎声音轻细地说道:“柳文景,我其实很喜欢杀人,你知道么?” 来,来正餐了! 柳婧吓得双手紧紧捂住了脸。从她指间,一阵猫儿似呜咽声隐隐传出… 不知为什么,见到她真怕成这样,邓九郎又有点好笑。 为了不让自己笑意溢出,他低下头,他把脸埋她乌发间。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才抬起头来,他声音沉冷命令道:“把东西拿进来。” “是。” 一个婢女朗应了一声,端着一个玉托盘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一眼瞅到堂房中正紧紧纠缠一起两人,她飞地低下头。 把托盘放几上后,婢女低下头一礼,飞地退了下去。 邓九郎朝着那托盘,用下颌指一指,“拿过来。” 柳婧哆嗦着伸出手,把那托盘拿了过来。 “打开它。”他命令声再次传来。 柳婧老老实实地把托盘上éng着缎布揭开,露出了放下面一卷帛书。 见她又一动不动了,邓九郎声音冰冷地说道:“让你打开它!” 柳婧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那帛书拿过来,然后把它小心地铺开。 那帛书一铺开,上面“卖身契”那三个大字便清晰地呈现她眼前。 邓九郎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他语气,这时也不再冷凝,而是恢复了温柔如水,“恩,把它一遍。” 柳婧颤抖着捧起那帛书,哆哆嗦嗦地念了起来,“卖身契。柳文景,吴郡阳河县人氏,其父为柳行舟…今柳文景卖身于邓氏擎郎十年,此十年间,邓郎有召,不得有违,婚配举业,需得经过其主允许” 明明只有上百个字,可柳婧越念越慢,越念便越是哆嗦。她结结巴巴地念完后,便对着下面那个写着‘南阳邓擎’和章印发起呆来。 此时柳婧,明显是给吓傻了一眼。她雪白着一张脸,平素灵活眼珠子也不动了,只是定定地望着那帛书发怔。她瓣也越来越白,白到了极点,还哆嗦个不停。 便是她手心,此刻也冰冷冰冷。 看着这样柳婧,邓九郎不知怎地心情大好。他伸出手握着她手,轻轻把她小手置于掌心,让自己温热暖和她后,邓九郎凑近她耳际,吐着温热气息,轻柔地说道:“柳文景,这一次我实恼得很…杀了你吧,”果然,他一吐出这四个字,柳婧便打了一个寒颤,那双眼珠子也开始转动起来。 邓九郎忍着笑意,继续温柔多情地说道:“那也太大题小作,你虽对我不恭不敬,又枉自利用于我,却还罪不至死。可放了你,我也不甘。想我邓某人纵横多年,到了今日,凡是敢对我不敬,敢利用我人,都成了我剑下亡混。我思来想去,你柳文景死罪虽免,活罪不能逃。”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卷起柳婧一络长发,一边卷手指,一边温文尔雅地说道:“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份卖身契…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上一次你犯了事后,原本也是求着我想卖身于我,上一次我心善放过了你。这一次我不想放了。” 柳婧听到这里,已无力辩驳上次她根本就没有求着卖身给他那回事。她只是心惊胆战地发现,这一次,他语气与上一次完全不同。上一次,他语气是轻松,戏谑,而这一次,他语气中隐带着几分亢奋和笑意。似乎,她如果签了卖身契,他会非常高兴一样。 不过,与上一次相比,她心境也有所不同。上一次她面对他时,恐慌到了极点,那种死亡威胁是无所不。而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后,她隐隐感觉到,他其实并不那么可怕了。 因为不再恐慌得无以复加,柳婧便还存了三分理智。 她呆呆地看着手上卖身契,想道:卖身十年?还有,婚配举业都要经过他?还有,以后要叫他主人? 不行!绝对不行! 他越是不似是开玩笑,越是期待这事,就越是不行! 真卖出了十年,她还有什么人生?还有婚配都经过他,要是这十年间,自己又做了什么让他恼事,他一怒之下把自己配给一个马夫怎么办? 不行,万万不行! 对着自己默念了几遍‘万万不行’后,柳婧白着脸,抽泣地求道:“得罪了郎君,是文景错。还请邓郎高抬贵手,不要让我卖身。” “哦?”邓九郎声音一低,因为不高兴而语气中带着笑,“你不愿意?” 真是废话,她怎么可能会愿意? 柳婧拼命地点头,抽泣道:“文景家中,也曾出过显宦…卖身之事,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女,实不敢为也。” 倒跟他掉起书包来了。 邓九郎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阵后,右手轻抚着她冰凉耳垂,轻轻说道:“嗯?这么说来,你是死也不愿意了?” 柳婧耳朵本来敏感,被他这么一整个人都是一酸。不过现这个时候,她全副心神都这卖身契一事上,便颤抖着摇了摇头,半晌又使劲点头。邓九郎微微眯起双眼中,她抽抽嗒嗒地说道:“我,我不想死” “那就签了这卖身契。” 柳婧转过身来,墨黑大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水珠滚动,她瓣颤抖着使劲摇头,“我,我不能签” 邓九郎恼了。 他危险地盯着双眼乌黑水亮柳婧,极温柔多情地问道:“那你意思,是想坐牢了?”他手放她颈间,五指轻轻收紧,低低地说道:“上次关押你是一偏静所,这样吧,这次给换一间…就换那种房间里住了五六人。小小一间,五六个大男人挤一起,吃喝拉撒都其中。以文景小身板,进去了多半只能住恭桶旁,白日被臭气熏着,晚上,对了,那些重犯一关就是数年,都没有见过女色。文景这么白白嫩嫩一进去,他们定然是极喜欢” 见到柳婧眼中泪珠大颗大颗地流下,见她一个拳头还塞嘴里,堵住了她哽咽。邓九郎薄一闭不再说了。他伸手把她搂怀中,一边用五指梳着她头发,一边温柔地说道:“就签三年…好不好?”语气不自觉中带上了y哄。 ¥¥ 例行送上,求粉红票。随后会送上粉票加章节。 第五十七章 谁说不是好事? 当然不好! 也许是他越温和,柳婧就越有底气。 见她不停地只是摇头,邓九郎不耐烦起来。 他退后一步,冷冷地瞅了柳婧一眼后,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两个银甲卫走了进来。 他也不看向那两人,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柳婧,声音轻柔,“柳府那几个仆人,还关着吧?” “是,郎君。” “很好…通知下去,把那几人通通打入死牢!” 他刚说到这里,柳婧猛然抬头。 柳婧白着脸看向他时,邓九郎也看着她。 他脸上毫无表情,静静地瞅着她,柳婧甚至觉得,他冷笑。 对上柳婧那乌黑眸子里又涌出泪水,邓九郎走到她身后,他微微弯腰,让自己笼罩着她,一边打开那卖身契,一边拿过一侧毛笔塞到她手中。 他手握着她,来到那签名地方,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说道:“柳文景…我或许暂时还不想对你怎么样,不过你那几个仆人,我却断断不会怜惜。”说到这里,他含着笑看向她,轻轻问道:“三年,签不签。” 柳婧眨着大眼看着他。 其实她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自己签出卖身契。从上面条约来看,他对她并不苛刻,所要求,也就是随叫随到,以及婚嫁举业要经过他。 见到柳婧还是看着自己,邓九郎垂下眸,眼神锐利锋寒地说道:“三个选择,你自己挑,一,死,二,签三年卖身契,三,给关进死牢,与那些重刑犯一起。”他哧地一笑,冷冷说道:“柳文景,闵府一门七十三口,如今全重犯牢中” 听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柳婧,抽泣了一下,“我签。” 几乎是这两个字一出,原来冰冷堂房中瞬时春暖花开。邓九郎心情很好瞅着她笑了笑后,抬头说道:“行了,没事了,都退下吧。” 他重拿过一份纸帛,刷刷刷几下,龙飞凤舞地写下卖身契三个字后,便按照前面那份重写了一遍,只是前面一份上写年限是十年,这里,他给改成了三年。 写完后,他把原来那份顺手撕了扔入火盘,然后把毛笔强行放入柳婧手中。再然后,他凑上前,握着柳婧手,一笔一划地那右下页上,签上她名字。 柳婧手抖动得厉害,她泪水一滴一滴滚下。 瞟了那晶莹剔透泪珠儿一眼,邓九郎暗中想道:这厮甚是狡猾,她我面前哪次不是脸色tǐ软,转过头来该算计地照样算计…你心软做甚? 这样一想,他角噙起了一朵冷笑。 柳婧泪水汪汪中,签下了自己名字。 签完后,她拭了拭泪水,哽咽着说道:“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我好收着。” 邓九郎斜睨了她一眼,蹙眉道:“这东西你要收着做甚?” 他长手一伸,从几上拿过那纸帛,动作优雅地吹干了上面墨迹后,邓九郎微笑道:“恩,很是不错。”他转向柳婧,对上泪盈于睫她,心下一软,不由淡淡说道:“本来你们那一船盐,我是要收回。”看着柳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改天从我这里拿走一些盐引,去光明正大地处理掉。”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虽是有点惊喜,却还委屈着柳婧,把那卖身契卷成筒,他放入袖袋中,然后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邓九郎长tǐ一提转身就走。 不一会,他便出了堂房,柳婧站里面,怔怔地听到他不掩睡意命令声传来,“我倦了,安排几个银甲卫外面守着。” “是。” “任何人来了,一律不见。” “是。” “把柳文景仆人都放了。” “是。” “以后柳文景入内,不必阻拦。” “是。” 一连串命令声,柳婧慢慢走了出去。她站邓九郎寝房外,看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卖身契,随手放到左侧第三排书架后面。看到几个婢女上前收起他脱下外袍鞋履,听到他那轻细鼾声安静中传来。 柳婧垂下眸,向后退出几步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想道:这厮逼着我签下那卖身契,他自己倒好,原本几天几夜都没有睡意,这下子却呼呼大睡了! 柳婧走出大门时,吴叔等人也外面。见到她,他们都是惭愧地低下头。吴叔是差点下跪。扶着柳婧手,吴叔气愤地说道:“大郎,那邓阎王真没有君子之风。他居然把我们分开关押,用话来讹诈我等。他们对我说,老陈全部招了,又对老陈说,阿识都把事情说了。这样一诈,我们一下没有禁住,一不小心便把事情说漏了” 柳婧本来是有点怨言,此时听到他们这样一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这也是无法,归根结底,这个错误我。”是她露了破绽,招了他怀疑啊。 吴叔等人见她不怪自己,一个个既松了一口气,也加羞愧。 走了一会,吴叔小声问道:“大郎,那邓阎王,有没有说处置这事?” 柳婧摇了摇头,道:“没事,我都处理好了。” 见她这么一说,吴叔等人虽是不太相信,却还是笑逐颜开。 柳婧一回到府中,便急急朝书房走去。 她一入书房,便把房门关上。拿出笔墨和纸帛等物,她沾了沾墨后,提了一口中气,便那纸帛上书写起来。 不一会,一行笔峰冷峭,隐有纵横之气隶书便出现纸帛上。她所写正是:“卖身契。柳文景,吴郡阳河县人氏,其父为柳行舟”上百个字,她笔下龙飞凤舞地出现,仔细一看,赫然与邓九郎所写一模一样! 把那份卖身契写完后,柳婧歪着头看了看,提笔那行字上划了一个圈,嘟囔道:“这个收尾时要略向上扬。” 转眼,她又自言自语道:“需要一模一样纸帛,纸帛邓九郎书房中有,随时可以一份来。关健是印鉴。” 她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窗景,心里不停地寻思着:邓九郎那印鉴,是由上等田黄石雕刻而成,字是秦篆,周围花纹细品起来,正是一个邓字。田黄石是难得珍品,找个一样可能做不到。不过这不重要,重要是上面雕工和字体花纹。我得找一个擅长金石雕刻人,跟他学一学。只专心学着雕刻‘南阳邓擎’四个字话,并不难。应该是一个月之功。 垂下眸,柳婧走回几案前。她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甲那卖身契下,原本放置印鉴地方描了描后,柳婧角微微一扬。 她指甲,转向了那三年字样,那年上轻轻按了按,她心里寻思道:就改成三月吧… 她想,她现出入自由,那么要偷出那份原件卖身契,再换个调了包,不是难事。 恩,本来她还急着救出父亲,现看来,原来属于吴郡地头蛇吴郡太守已死,局势已变。那些被放出狱,不一定就真自由了。正如父亲所说那样,他暂时继续呆牢里,静观其变好。 救父亲不用急,那她现就等邓九郎把盐引给她。有了盐引,那一船盐就是官盐,就是吴郡也可以敞开卖东西。甚至,有了这些盐引和盐,她还可以让那些贩盐商家倒过来求着自己…恩,正可以借此结识一些商家。 就这样办吧。先把盐处理了。结识一些商家多一些路后,再救出父亲。然后再把那卖身契调包。 三个月时间并不长,说不定那些向朝庭报告张公公之死人,重回到吴郡时,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到得那时,那一船盐已售,父亲也已救出,她们一家带着金连夜逃走,他邓九郎势力再大,又能奈她何? 越是寻思,柳婧越是振奋。一时之间,刚刚邓九郎面前受到郁闷委屈愤怒,已全然消去。 对柳婧来说,她于金石一道本来研究,她又本来就擅写各家字体,能够模仿他人字体。所以,她对重雕出一个‘南阳邓擎’假印鉴出来,那是信心十足。 关书房中,柳婧把自己下面动作前前后后寻思一遍,越想越有信心之后。她一脸阳光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外,她三妹柳萱正探头探脑。看到许久没有理会过小妹,她上前一步就把她举了起来。 柳萱先是受惊之下尖叫一声,转眼格格笑了起来。柳母正旁边房中绣花,听到小女儿笑声,不由探头一看。 见到柳婧这模样,柳母不由笑道:“怎么今儿倒高兴了?” 柳婧转过头,朝着柳母斯斯文文地笑道:“母亲有所不知,孩儿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柳母这下好奇了,她惊奇地问道:“什么道理。” 柳婧寻思着文静地说道:“是祸福相依这个词。有时候呢,一件事就算是祸,擅加利用也可以变成福。”便如这次卖身契,表面上她是失去了自由,可实际上呢?她得到了盐引,她还可以利用‘经常出入邓九郎府第’这一身份,逼迫那什么主管刑狱人放了父亲。然后,她只需要花点出精力学习一些雕刻之功,便可以把那卖身契由三年变成三月…等到那邓九郎发现时,他们一家已逃之夭夭。他能奈她何? ?? 粉红票一百加章节送上。 第五十八章 阿五,顾呈 柳母不知道柳婧因何有这一番发言,不过这一阵子以来,女儿难得一展欢颜,现见她高兴,柳母也跟着弯了弯眼。 柳婧抱着柳萱,像她小时候一样,抱她腋下转起圈子来。小女孩整个人荡半空,乐得咯咯直笑。 这般转了二圈,柳婧头晕了,她刚把妹妹一放,小女孩马上紧紧地夹着她腰,叫道:“还要,还要。” 柳婧还没有回答,柳母身后斥道:“萱儿,别闹你大哥。” 柳婧笑着妹妹头上拍了拍后,把她放到母亲身边,朝步走出。 当她来到院落时,吴叔等人也看到了她笑容。这一下,本来又是愧疚又是痛苦吴叔几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柳婧走过去,低声问道:“柳二呢?当初柳二是与你们一道关了,他现人呢?” 吴叔回道:“那银甲卫放我们时,说放地是柳文景仆人。柳二现还关那里。” 柳婧眉头一蹙。 想了想,她又问道:“柳二儿子,可有使人看好?” “大郎放心,一直看着呢。大郎,你现是想?”本来抓住柳二儿子,就是为了控制柳二,柳婧上告父亲冤枉时,好逼迫柳二堂上招供认罪。现这情形,好象用不着了吧? 果然,柳婧寻思了一会后,说道:“把那孩子送回去吧。” “是。” 一仆领命离开后,吴叔轻声说道:“大郎,那阿五和他儿子呢?阿争他们已经从下河村回来了。” 一提到柳二和阿五这两个白眼狼,柳婧便心下恼火。她冷着脸说道:“阿五哪里?我马上去见见。我父亲是书人出身,对人向来仁厚。我倒要看看,他阿五又是因为什么而出卖我父!” 关押阿五地方,自然不是柳府,而是那个一直以来,供柳婧与浪荡子们相会小院子。据吴叔说,他们是昨天晚上才进吴郡城。柳婧牛车到时,三个仆人连忙走了出来,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吴叔儿子,仆人吴争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大郎,阿五家里出事了。” 柳婧脚步一停,诧异地问道:“出事了?”她知道,要是别原因出事,吴争不会第一时间跟她提起,看来这阿五家里出事,多半与她抓了阿五和他儿子有关。 吴争脸色严肃,他声音清晰地说道:“是这样,阿五家四兄弟,跟随大人之前,只有阿五和阿二是成了亲,另外几个,因家贫一直娶不到亲。阿五出卖大人发了家后,他们一家娶娶妻纳纳妾,过得倒也红火。阿五婆娘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后,大夫说是血虚体寒,再也不能生了。阿五母亲便与一邻家说好,灌醉了阿五后,把那邻家女儿送到了阿五榻上。出了这等事,阿五只能纳妾。那妾现挺了个大肚子,阿五母亲成天说,算命地看过了,那妾室肚子里是贵子,挤兑得阿五婆娘很厉害…前天路上遇到一个下河村人,他说,阿五婆娘自从儿子被抓,丈夫也不知所踪后,便被她婆母骂得无处藏身,那一天,她突然冲进妾室房里,一剪子戮中那妾室心口,恰好这时她婆母进来了,看到阿五婆娘把死人xing口剪子拔出来自刎,血给流了一地,便给吓得疯癫了” 说到这里时,吴争三人脸色都有点不好。他们本来都是良善之人,现抓人孩子逼迫其父,也是情势所迫。没有想到害得人家死了两个大外加一胎儿,还疯了一个,好好家都给散了,一时之间这心里都有点过不去。 柳婧也是一怔,她沉吟了一会后,问道:“阿五知道吗?” 吴争点头,“知道,那天那下河村人说这话时,他就车里面,只是被我们堵了嘴,只能听不能动不能说。” 柳婧轻叹一声,问道:“他什么反应?” “从那天起就不吃不喝,现人都瘦得脱了形。” 柳婧说道:“我们去见见他吧。” 关押阿五房间中,显得十分安静。柳婧推门而入时,他正倒角落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柳婧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脸色青白瘦得不成样阿五,开口唤道:“阿五。” 她这一声叫唤后,阿五慢慢睁开眼来。 柳婧背着光,他直用了一会才看清她,呆了呆后,阿五喃喃问道:“你是?” “我是柳婧。”柳婧声音斯文平和。 她这话一出,阿五便睁大眼轻叫道:“小姑?你怎么?”扮成男子了?不过这话没有问完,他便一边咯咯地嘶笑了一会,一边抱着头缩成一团,“小姑,我遭到报应了!我遭到报应了!”他几天没有进食,人气力全无,这么叫了两声后便不停地喘气。 过了一会,阿五才气息稍定,他抬头看着柳婧,喃喃说道:“小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恨我们忘恩负义,害了大人,你想申冤救出大人吧?我会认罪,过堂时,我什么都说出来。现我活着也没意思,把大人换回来也好,省得到了地狱还因背主一事下油锅过刀山。” 他说出这通话,便似用了力气,双眼一闭不再动弹。 柳婧低头端详了他良久,抿了抿后说道:“给他灌点粥。他喝不下就强灌。” “是。” 来这里时,柳婧还一肚子怒火,想着怎么痛骂一番,可现事情成了这样,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干脆把阿五放了好,还是关下去。想了又想后,她还是想道:等父亲出来后,由他来处理这事吧。 走出院落,柳婧拿出一碇金交给吴争,交待道:“再去租一个小院子,把阿五父子弄进去。”这里毕竟是那些浪荡子经常来地方,还是避着点好。 吴争应了一声后,看到柳婧上车,跑上前问道:“大郎,你是去见柳二吗?” 柳二?想到那个看着自己眼也不眨一下疯狂之人,柳婧摇了摇头。得知那两人谋害自己父亲时,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现,她却觉得恨着柳二阿五同时,也有着对他们怜悯。可能这世间事就是这样,每个人总有着无奈,谁也不是纯粹坏人。 坐上牛车,柳婧一边无意识模仿着邓九郎笔迹,一边想道:这吴郡不知有没有擅长雕刻?这么大城池,有是应该有,是了,父亲素来喜欢交结各方朋友,我可以去问问他。 她胡思乱想,牛车也走得不,于慢慢悠悠中,三月暖阳透过车帘照了进来。柳婧仰着头看着车厢顶,胡思乱想了一阵后,牛车突然一停,因停得过急,迫得柳婧整个人朝前一晃。 她刚刚稳住身,右侧车帘一掀而开。一只手臂伸出,那手臂牢牢地扣住柳婧手,就她要尖叫时,那提起她歹人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熟悉动听声音,“闭嘴!” 这声音?是顾呈! 柳婧一惊之下,连忙闭了嘴。而这么一会,她已被一个大汉抓着手臂,像抓小鸡一样给抓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而这时,给她充当驭夫吴叔前面转了一圈后,骂骂咧咧地又上了驭座,鞭子一甩牛车再动…竟是没有发现她不了。 柳婧急急转头,朝着一侧靠着窗口那人说道:“我交待一下,免得家里人慌神。”也不等他同意,柳婧伸着头叫道:“吴叔吴叔。” 吴叔正驾着车赶路呢,听到自家大郎声音传来,他回过头便朝后面看去。 见他四下张望,柳婧无奈地叫道:“吴叔,我这里。” 对上见到她另一辆车上,目瞪口呆着吴叔,柳婧斯文地说道:“我与顾家郎君遇上了,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吴叔还呆怔,直到目送着顾呈马车去得远了,他还呆呆地坐牛车上昂着头看来。 打发了吴叔后,柳婧定下神来。 她转过头看向坐马车角落处顾呈。 顾呈也看向她。 此时,他就坐车窗边,一束阳光照进马车。阳光是如此明亮,柳婧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间起起落落浮尘。 坐阳光里顾呈,脸上茸毛和嘴边剃得青青胡渣,都可以看清。此刻,那个总是苍白着一张脸,总是以一种冷漠眼神看着她顾呈,一只手放车窗外,微侧着头,定定地凝视于她。 阳光下,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双眼也被衬得越发深浓。他眸光深沉地盯着柳婧,也许是阳光太过灿烂,这一刻,柳婧竟觉得,他眼睛中,似是藏了千言万语。 他真与六年前相差太远了,不仅长得这么俊了,这眼神,明明是无情之人,却总是专注得仿佛多情到了极点。他这般看着她时,那深邃得宛如星空眸光,仿佛能把所有阳光和生命都进入其中,神秘得让人难以抵抗。 柳婧暗叹一声,竟是想道:如果六年前,我知道他长大了会这么招人,一定不会招惹他…她知道自己,六年前,便是她飞扬跋扈,自信至极,却也只想招惹自己能够震得住。 ## 送上例行,12粉票加随后送来 第五十九章 与顾呈的交谈 靠着车窗,顾呈凝视着柳婧,他玉冠高束,眸中含情,双tǐ交叉,那闲适而又专注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做出强掳之事人。 柳婧收回心神,放tǐ侧右手暗暗握紧后,垂眸说道:“不知顾家郎君把我叫来”刚说到这里,顾呈便打断她话头,“叫我顾郎!” 柳婧一僵。 过了一会,她顺从地唤道:“顾郎有事找我。” 久久久久,顾呈都没有回话。 不用抬头,柳婧也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 又过了一会,马车格支格支声中,顾呈低如弦乐声音缓缓传来,“你与邓九郎”吐出这几个字,他便抿得死紧。那一日,那两人披着长发,一个写字一个磨墨情景,仿佛又出现眼前。 直过了一会后,顾呈才继续道:“那日之事,你便无话可说?”声音沉到了极点。 柳婧垂眸寻思了一会,轻声回道:“邓九郎富贵无极,身边什么人没有?他不过以为我是一介儒生柳文景而已”她想,她与眼前之人毕竟有婚约身,没有解去婚约前,自己一个女子与别男人同处一室,做为自己未婚夫,是有权利置问。 她说得很清楚了。 她说,邓九郎不过以为她是男子柳文景。所以,她与邓九郎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吧? 顾呈盯着柳婧,突然低笑出声。 他笑声很冷,隐隐中,甚至有着一种怒火。 柳婧不明白自己都这样说了,他为什么发火。不过他发不发火,都与她无干,所以她老实地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纤手手指。 一阵隐怒地笑声后,顾呈见到一脸文静,没有惶恐,也没有歉意,甚至没有多余表情柳婧,慢慢闭上嘴。 他向后仰了仰。 马车中,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安静。 柳婧坐了一会,感觉有点闷,便没话找话地说道:“那天我遇到阳子远了。”怕他不记得阳子远是谁,柳婧补充道:“就是那个跟闵三郎身后年轻商人。闵府现落了难,他趁势纳了闵小姑为妾。”因他一直不开口,一直只这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柳婧终于有点结巴了,“闵小姑求我,找你,救她。”顿一顿,她轻声补充道:“她现一点也不好。” 终于,顾呈开口了,他声音越发冰冷,隐带讥嘲,“因此,你一见我便迫不及待替她说话?”他蓦地伸手扣住柳婧手腕。 他扣得她如此之紧,直紧得她手疼。把她重重一扯,逼得她差点跪倒车厢中后,他声音冰寒至极,“柳氏阿婧,我们还没有解去婚约!如果可能话,我也许依然还会娶你为妻…这还没有过门,你就这么大方了?” 他手紧紧地锢着她手腕,柳婧根本连挣也挣不动。 感觉到他似乎有点生气,她也不敢挣。 直过了一会,他慢慢放开她手时,柳婧才飞地坐回原处,低着头一边小心地揉着手腕,一边悄悄地看向她。 顾呈一直凝视于她,所以她这么悄悄一望,便是四目相对。 柳婧飞地垂下了头。 她看着自己足尖,过了一会才低低地说道:“阿呈。” 她声音轻细温柔,隐隐带着种痛苦,“我生下来就得到父母一心宠爱,我又从小就聪明,父亲一直宠我过了头…遇到你时,我成日里听这个说我天才,那个说我神童,好些人都感慨说我因何不是男子。我听多了,一边得意,一边也气不过,我,我那时觉得,男子能做,我通通能做。恰好遇到了你,你很有趣,生得又好,对我也好,还很可爱,”后四字一出,柳婧明显地感觉到马车中空气一寒,她缩了缩头,还是继续喃喃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压你欺负你,或者贬低你抬高自己。我那时把你骗进匪窝再救和骗进陷阱再跳到里面与你一起挨冻,都不是把你当成傻子,不是想着要戏弄你作践你。我就是想,你我这样好,共过难关后,就会好。那样,你我分开后,你会一直念着我,等以后我们成了婚,你也就不会变心。” 她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下来。 睁着眼睛,柳婧失神地看着自己双足。 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知道被骗后,会那么愤怒那么恨我。阿呈,其实那天你离去样子,我一直记了很久,有时做梦还梦见了。你前脚走了,后脚父亲便把我关了起来。我那时被你模样给吓傻了,也知道自己约错了,便任由父亲收了很多我喜欢书,收了棋谱棋盘。” 又过了一会,她双手捂脸,疲惫地说道:“阿呈,我以前犯了错,对不起你,这几年里,我悔也悔了,教训也受了,现,我父已入狱,我柳府家道中落,我自己,也不敢再有以前想法了”这一次,她声音没落,顾呈已冷笑出声。 柳婧不想听他冷笑,不想受他话,便继续哑着嗓子,疲惫地说道:“阿呈,幼时过错,犯都犯了,我虽一心想改正,也无济于事。现我们都长大了。就,就忘了以前吧。” 她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厌憎于我,可这厌憎,犯不着用我们终身来消磨。你现这么出类拔萃,真心爱慕你人也多,我,我是与她们比都比不得,就,就解了婚约,好不好?” 这一通话,柳婧已寻思多时。现说出,她句句诚挚,语气认真,态度也端正到了极点。 柳婧意思很明白,过去事已经过去了,她也悔了,不管什么样错,犯不着用婚约来惩罚彼此。 柳婧说出这话后,马车中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安静。 一直没有听到顾呈说话,柳婧悄悄抬头看向他。 让她完全意外是,顾呈正微微仰着头,他双眼紧闭,眉头紧蹙,薄抿成一线,表情似乎有点痛苦? 没有想到事情过了六年,她提起以前之事,他还是这么羞辱。 柳婧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又过了一会,她沙哑地说道:“我真是对” 才吐出这几个字,顾呈突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闭嘴!” 他一直举止高雅斯文,很少有这般失态时候,这么一喝,柳婧给震得耳朵好久都是嗡嗡直响。她吓了一跳后,马上把嘴闭得紧紧。 又过了一会,顾呈暗哑声音传来,“不止是闵氏小姑…另外几女家族,都是与闵府关系紧密,这次闵府出事,他们都受了牵连。所以,包括闵氏小姑内,另外,也都另找对象联姻了。” 另找对象? 柳婧本来聪明,他只这么一说,她马上便明白了。看来那几府出事之时,都找过顾呈,如果顾呈愿意纳她们为妾,愿意援手,他们就不会另做他想。可惜他拒绝了,所以他们只能让女儿另找对象联姻。 想明白这点,柳婧突然想道:不对,他怎么跟我说起这个,他,他这好象是对我解释那几个女子和他关系。 不过,这个念头虽然浮出,柳婧却不敢去想。顾呈对她态度,让她深以为忌,她根本连自作多情余地也没有。 极致安静中,顾呈恢复平静声音传来,“你与邓九郎是怎么相识?” “啊?也就是路上识得。” 听到她这敷衍回答,顾呈冷着声音煞气弥漫地低喝道:“休要搪塞于我,说清楚!” 柳婧被他喝得反射性坐个笔直,他紧紧盯来目光中,她绞着手指,低声说道:“我父亲入狱后,家里欠了很多债”刚说到这里,顾呈冷漠问话声便传了过来,“欠了多少债?” “一千四五百两金。” 这数字一出,顾呈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放缓了语气,“然后呢?” “家里欠债太多,家里唯一男丁又入了狱,债主打上门来,说要发卖我和小妹。我没办法,便换上男装,假扮成柳文景,应下三个月还债之期。然后,我赶到历阳,知道有一批盐货可以下手后,便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了那些守卫之人,偷了一船盐。谁知道,我们刚刚把盐藏好,还没有松口气,就遇到了邓九郎,他们正éng着脸杀人,我,我给碰了个正着” 即使是现提到这事,她还是冷得一阵哆嗦。 就她冷得缩成一团之际,身前被一阴影罩住,然后猝不及防之下,她被一个怀抱紧紧搂住! 不过那只是一瞬,柳婧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呈便忙不迭,像是受了惊吓,也像是厌恶了一样,急速把她一放,猛然退后两步。 他重重地落坐回自己位置,猛然掉头看着车窗外。 直专注地盯了外面一阵后,顾呈优美冷漠声音才再次传来,“被杀都是什么人?” “我不认得。” “穿着如何?”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把那些死人衣着胡乱形容了一下,又道:“我当时吓住了,没有细看。” “恩,说下去。” “就这样,当时他拿走了盐,却给了我金,我还了欠债后,又遇上他几次,便这样熟悉了。” 良久良久,顾呈声音才低低地说道:“事情已过去了。”说了这句似是安慰话后,他强硬地命令道:“以后不可再与他见面。”这话一出,柳婧却无法回答了。 ## 粉红票12加章节送上。书入V,求订阅~ 第六十章 此九郎彼九郎 柳婧无法回答,她不能跟顾呈说,她已跟邓九郎签了卖身契。 其实也不是不能,而是这样一说后,她又得向他解释,为什么她会跟他签卖身契,他们是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纠葛。现她,与现顾呈,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她不想向他交待那么多。 而且,刚才他询问那些被杀之人衣着,也令得她不乐意再深说下去…这两个人,不管谁有什么来头,都与她无关。她只想救出她父亲,这节外生枝事,断断不能做。 柳婧这般低下头什么话也不说,那就是沉默抗议了…他让她离那姓邓远一些,她竟然跟他沉默抗议! 顾呈双眼越发浓黑,而这么片刻,马车中也变得寒冷之极。 柳婧打了一个寒颤后,突然不想再这么与他呆下去:对她来说,他与她迟早要解去婚约,到时就算相遇也是陌生人。有了这种想法,柳婧连他面前维持形像想法也没有。 当下,她垂着眸轻轻地说道:“我该走了。”她也不看向顾呈,伸出头朝着那驭夫叫了一声‘停下’后,转向顾呈,也没有看向他,只是福了福,低声道:“顾家郎君,我得去牢中见过父亲了。” 她曾经向他求助,请他帮忙救出自己父亲,却被他所拒绝…这对有婚约身人来说,显得相当冷漠无情。所以,柳婧这话虽然说得平常,却实是挤兑顾呈,让他不好强求于她。 说出这句话,令得马车停下来后,柳婧低着头便跳下了马车。一下马车,她也不向回看一眼,提着步便挤入了人流中,不一会,便混入滚滚人流,不见踪影。 …果然都是那无情之人。 这一边,柳婧一下马车,还真雇了一辆牛车,转身便向监牢走去。 这阵子吴郡着实有点人心惶惶,她到来时,那几个狱卒也无精打采,见她来了,只是行了一礼便把她送到了关押柳父牢房外。 那狱卒走后,柳婧扒着铁栏杆,轻声问道:“父亲,这吴郡可有你识得精通金石雕刻之人?” 柳行舟这阵子吃好睡好,还长了一斤,看到女儿过来,这个年已三十好远美男子,温文地转过头来,那双凤眼中,满满都是对女儿慈爱。 听到女儿问话,柳父先是一怔后,转眼点头道:“有两个。其中一人就吴郡城中,与父亲有点交情。” 柳婧闻言双眼一亮,高兴地说道:“还请父亲手书一封,我想求他为师。”说罢,她把从街中购得一堆纸帛递给了父亲。 柳父这牢中无事,柳婧每次前来,都会带上笔墨书册之类。现他这小小一间还摆了一几一榻,再配有这上等监牢特有天窗,还真有了书房感觉。 “好。”柳父也不询问,他温和地朝女儿一笑后,提笔书写起来。一边写,柳父一边交待道:“这位赵公是前朝大族,你小时我带你见过他,你说出自己名字,他应该会喜欢你。对了,赵公还擅长医道,你让他给你母亲诊诊。” “是。” 又交待了几句后,柳父捧起那封信,吹干了墨后交到柳婧手中。柳婧把它贴身藏了后,又询问起父亲衣食住行起来。 父女俩说了一会话后,柳婧看了看时辰,见已不早了,正想着要告辞离去时,柳父突然说道:“阿婧…南阳邓氏一族,无论嫡庶本家分支,是统一排行。” 柳婧íh回头时,柳父看着她,轻声说道:“南阳邓氏,只有一个邓九郎。” “什么?”柳婧喃喃轻叫出声。 柳父抚着她头发,轻轻说道:“你这次遇上邓九郎,便是你小时候遇到那一个。当年因为你得罪了他,我们一家还连夜赶路,你记不记得?” 柳婧嘴有点木,其实一直以来,她隐隐有那么点感觉,可是,可是,她一直都无暇深思… 见到女儿呆楞楞,柳父又道:“南阳邓氏,这整个天下间都是庞然大物。婧儿与那邓九郎相处,记得小心一点。” 柳婧低下头来,半晌,她点了点头。 这时,柳父又说道:“婧儿,你从小就聪慧,于奕棋一道极有天赋。庸人走一步算一步,聪明人走一步算三步,你则是走一步算七步。”他认真地看着柳婧,语气慈爱中透着提点,“为父要早知道今天,断不会让你弃了棋道。不过,你现还小,拾起来应该不难。不管如何,婧儿,你得永远铭记一句话: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凡事走一步想三步,下一着棋,七步之内变化都了然于心!” 柳婧从小到大,她父亲只会说她心思过于灵活,而有意压制。这还是第一次,她父亲对她说,你要学会算计,要步步为营,要处事谨密… 当下,她猛然抬头看向父亲。 对上父亲慈爱中,又似乎了然一切眼,没有告诉过他,自己与邓阎王签了三年卖身契柳婧,对父亲洞彻百感交集。她朝着父亲无声地行了一礼后,这才转身离去。 念着父亲所说谨慎行事,柳父见过金石大家赵公,得到他同意收她为徒后,便提出把他接到家中,给母亲诊病事。 赵公与柳父乃是君子之交,都对对方心存敬意。跟着柳婧回了柳府后,才教了她三天雕刻,他便对柳婧举一反三,记忆超群而欣喜不已。这时他,成天与这个小徒弟窝房里玩着那些金石雕刻,哪里还记得回家了?因他淡泊性格,也对柳婧朝外宣布,说她只是跟自己学医借口,也浑不意。 时间柳婧一心一意学着雕刻印鉴中,飞地流逝。 转眼二十天过去了。 这二十天中,吴郡城中,一天比一天压抑,柳婧听人说,现吴郡城,都是许进不许出。那些豪强官员,是人人自危。 这样气氛中,不管是谁,都变得老实而本份。从那些浪荡子传过来消息中可以看出,便是喝花酒官员也变少了。很多红楼还怨声载道呢。 这样情况下,柳婧越发不出房门了。 如此又过了五天,她接到邓九郎命令,说是让她前去见他。 柳婧爽地应了后,坐上了马车,不一会便来到了邓九郎所住府第外。 此时,已是阳春四月,暖暖太阳铺身上,湖面上,一股春意流溢而出。柳婧走林荫道上,前一次来时,还一片浅绿绿树木,这时已是枝叶繁茂,抬眼一看,处处繁花似锦。 她来到邓九郎所院落时,他正院子中弹着琴。 一袭银色衣袍俊美绝伦男子,浑如玉树银花,他正低头专注地奏着古琴,他身侧,还有一个乐伎和一个乐师,各自鼓瑟弹琴相合。 春风徐来,它扬起邓九郎飘拂两侧墨发,它吹起他那长长银色外袍,令得他既遥不可及,又俊美高贵,宛如神祗… 此情此景,倒似是梦中常见。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浮出,柳婧便一惊而醒,她连忙低下头来,红着脸恨恨地对自己说道:这厮不过托生了一副好皮囊,我怎地能想到‘梦中常见’这样不知羞臊话? 她一时呆楞,一时咬牙时,一银甲卫走了过来,朝着柳婧说道:“柳家小郎,你且过去吧。” “是。”柳婧应了一声后,挺直腰背地提步上前。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邓九郎右侧。 想了想,她还是来到他身后站着。这时,原本流畅琴瑟相合中,一个瑟音拐了一下,却是那鼓瑟之人弹错了音符。 柳婧朝那鼓琴乐伎看了一眼,见她脸红红时不时朝邓九郎瞄过来,不由蹙起了眉头。 终于,那乐伎第三次出现弹拔错误时,柳婧走了过去。她朝着乐伎点了点头后,伸手把她怀中瑟抱了过来。 她抱起古瑟时,众人流水般演奏自是一断。正专注地弹着琴邓九郎,抬眸朝她看来。 柳婧没有看向他,她示意那乐伎退下后,自己她位置上坐下。素手一挑一拔,一勾一转间,原本还带着几分匠气,和几分喧哗玩闹院落里,蓦然清光流溢,万丈华光铺泄而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柳婧这绝高瑟乐一出场,四下便是一静,不知不觉中,剩下琴师放下了乐器,旁边观赏着众乐伎乐师,都专注地倾听起来。 邓九郎抬起头,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柳婧,嘴角噙起一朵笑后,双手一按,琴音再响。 琴音瑟乐,本来是和谐,配合得好,能给人‘此音过后再无音’无上华美。 而此刻,柳婧瑟音一起后,众人便觉得眼前柳树喧嚣,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轮一泄千里明月,是那月光下飘然而响乐音。这种溶声入景绝妙技巧,一时让他们心旷神怡之余,也油然而生出不枉此生之感。 于这样乐音中,一缕高雅空旷琴声飘然而来。琴声宛转,中正,飘荡而起,明明月色如水,众人却只觉得千古轮回,万世桑田,其中! 一时之间,瑟音流荡飘逸,琴声辗转穿梭,周围众人,都是如痴如醉,直到一曲终了… 一曲终了,邓九郎抬头看向柳婧,阳光下,她那浓密睫毛遮住了她眼眸,她白皙无暇脸蛋上,投射出一个神秘阴影。当下,他把那名贵琴一推,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长tǐ一提朝着柳婧走去。 ## 送上例行,加章节随后送到。 第六十一章 邓九郎的喜悦 邓九郎大步走到柳婧身前。 他那么高大,直把阳光挡去了半边,被他阴影完全笼罩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她刚刚鼓瑟时,神态端严,动作优雅举止间自有一派风流。这一抬眼,却又变成了以前柳婧了。 于是,对上她重变得乌黑水润,一看就让人觉得可喜可爱眸子,邓九郎突然咧嘴一笑,他凑近她,轻轻地说道:“卿因何突然想着为我鼓瑟?悦我乎?思我乎?妻子好合,如鼓琴瑟乎?” 他说,你突然跑来为我鼓瑟,是喜欢我了,是思念我了,是与我鼓琴弄瑟,便如那恩爱夫妻了? 柳婧乌黑眼越发瞪得溜圆。 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邓阎王也会调戏人。 不对,他一直喜欢调戏人。只是这一次调戏,是正宗登徒子那样调戏,对象还是她这个‘男人’。 还有,他以前面对她时,没有现这般放松…好似她签了那卖身契,他眼里,便与以前不一样了。 她双瞳乌黑倒映着他俊美脸,感觉到他呼吸之气喷脸上,柳婧终于红了脸。 红着脸,她吭哧着说道:“分明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她说,这琴瑟和鸣,分明是朋友相得之举。 邓九郎朝着她涨红脸瞅了半晌,突然低低一笑。笑声中,他把她手一抓,说道:“跟我来。”说罢,他牵着她手,朝着书房走去。 此时这院落里人来人往,他这般亲亲密密地牵着她,这般大步而行,柳婧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对上四周暧昧明了目光时,她耳垂又有点火烧了。 邓九郎却是没有理会,他牵着她来到书房外,走到一侧角落,他打开一个做工精美木盒,抱出一面古琴放柳婧面前。 低头抚着这古琴,邓九郎含着笑说道:“这是先秦古琴,名唤‘绿绮’,你看看喜欢不?”径自说到这里,他走到一侧给自己斟了一盅酒,他背倚案几,修长右tǐ相互交叉着,一边品着酒水,他一边抬眸瞅着柳婧直乐“你瞅着我做什么?不是让你看琴吗?” 柳婧低头朝那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他,乌黑眼眨巴着,轻声说道:“这绿绮既是名琴,自然不凡…这样琴岂是我能品鉴?”总之一句,就是不明白他把这上古名琴摆到她面前,是想她做什么。 邓九郎哧地一笑,他仰头饮下盅中酒,清冽地说道:“谁让你品鉴?我把这琴送给你,你喜欢么?” 几乎是他声音一落,柳婧双眼便瞪得滚圆。 邓九郎慢慢放下酒盅,双眼微眯,盯着她声音温柔地问道:“嗯?不喜欢?” “不,不是。”因惊吓过度,柳婧声音都结巴了“有所谓无功不受禄。” 邓九郎打断了她话头“你有功!”对上她í糊表情,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签了那卖身契,我很高兴,所以,你有功。”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柳婧脸色一白,马上耸拉了脑袋。 邓九郎忍不住哈哈一笑。 他大步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放几上,把柳婧完全包围他怀抱中后,他乐道:“柳文景,不过送你一张琴,不用张惶至此。” 柳婧白着脸,半晌才吭哧地说道:“实是,邓郎态度,前后相差太远…这前倨后恭,不对不对,这前倨后礼,如何让人不惊惶?”声音糯得真挺可怜。 邓九郎闻言哈哈一笑,道:“你别担心,真是赏你。现你也是我人了,赏你一样物事不为过。”说到这里,他又道:“那日望川亭听你**,实是平生仅闻。今番你瑟也鼓得很是不错。这琴送给你,回去多多练习一下,我要是烦了你就旁弹上一首。” 他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 这个人平素里给感觉,也是沉稳而不可接近。看来他是真高兴,不然,怎么话这么多了? 柳婧呆了半晌,才嚅了一句“我不是你人” “你不是我人?”邓九郎哧地一笑,道:“卖身契都签了,还不是我人?哦,你意思是三年时间太短了吧?” 这话一出,柳婧马上忙不迭地说道:“不短,不短” “哦?不短啊?” “是,是不短。” “那么说来,你是我人?” 有这样威胁人么?柳婧欲哭无泪,见她又呆楞楞了,邓九郎不高兴“嗯?”了一声。 柳婧凛然而醒,她忖道:我再坚持下去,说不定他就会说卖身三年太短,逼着我改回卖身十年,或者卖身一辈子,完完全全成他人…想通了这一点,她点头如捣蒜“是,我是你人。” 见她承认,邓九郎心情大好,他了她头发,直笑道:“乖…以后不可口是心非。” 柳婧垂头丧气地应道:“是。” “来,叫声主人听听。” 柳婧眼眶中迅速地浮上了水气,半晌,她才白着脸嚅了一声“主人。” “好孩子。”邓九郎手摩挲着她脸,轻笑道:“叫声‘汪——汪’给我听听!” 他声音一落,柳婧雪白脸立马涨得通红,见她迅速地端起一副愤怒,义正辞严凛然之相,邓九郎右手成拳,放边低笑起来。 他笑得起劲,整个人都差点伏柳婧背上了。 见他笑成这样,柳婧怒气又转成了羞愤。她紧紧抿着,想道:我要是再顺着他说话,再被他话牵动表情,我,我就是不可救药极端蠢笨之人! 她恼得直咬牙,瞪大乌黑水润眼气了一阵后,柳婧干脆低下头闭着眼,也不理他也不看他。 见她这样,邓九郎却是乐了,他先前还是忍着乐,这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他声音放柔“别恼了,乖,睁眼看看我” 柳婧自是理也不理。 过了一会,他又笑道:“哟,看看这是什么?” 柳婧还是不理。 邓九郎叹了一口气,他晃动着手中东西,发出一阵纸页与空气摩擦声音后,他叹道:“这可是能够获利数千金盐引啊。罢了,有人不要,我就只能转给别人了。” 这话一落,柳婧乖乖地睁大了眼。 对上她乌黑得都要滴水黑眸,对上她泛红眼角,邓九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闷笑。笑过后,他再次用拳头挡着嘴角,咳嗽一声后,把手中布袋放到她手心,道:“乖,别恼了。喜不喜欢这些盐引?” 柳婧知道他逗着自己说话,有心想不理,吭哧半天还是小小声地说道:“喜欢。” “喜欢就好,过来给我磨墨。” 过了一会,开始端起表情奋笔疾书他,突然说道:“这阵子老实一点,别不小心被什么人算计了去。” 柳婧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已再无丝毫笑容,侧对着她五官,如山棱河岳雕刻而出,完全是鬼斧神工。她连忙垂下双眸。 这时,邓九郎声音又传了来“这阵子我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出入我这里,不再会引得他人对你动手。从明日开始,需每日都来报备。” 每天都过来?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小小声地说道:“可我想处理那些盐。” 邓九郎手中毛笔一顿。他停步寻思片刻后,点头道:“也罢,你去处理吧。” “哎。”得到他允许,知道自己又有一段时间〖自〗由柳婧,声音轻清脆地应了声。 邓九郎放下手中毛笔,他转头瞟向柳婧,目光深邃,声音轻柔“柳文景,别动什么坏主意!”声音是他那种让人寒毛倒竖地轻柔,柳婧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连忙低头肃手,嚅嚅说道:“没。” “是没还是不敢?” 柳婧嚅嚅地说道:“不敢。” “很好,记住你说话。”他重拿起毛笔,笔走龙蛇地写了一副字后,头也不抬地说道:“以后要到哪里,去见什么人,何时去何时回,都要专门向我报备。我不,便留下信。” 说到这里后,他命令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柳婧刚走了两步,他又唤停她“拿这纸帛想干什么?” 柳婧连忙低下头,轻声回道:“这纸质地甚好,我想写些字挂墙上。” “行了…你忘记抱琴了。” 柳婧朝他行了一礼,走到一侧抱起那‘绿绮’古琴,缓步退出了书房。 她出来时,正好遇上了那个银甲卫乾三,见到柳婧从书房出来。乾三朝里面探头探脑看了几眼后,伸手朝柳婧肩膀上一拍,吓了她一跳后,乾三凑近她,低声说道:“行啊你小儿,我家好好郎君都被你带得断袖了。” 这话一出,柳婧连忙说道:“我没有。” 乾三睨了她一眼,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学着她软脆语气说道:“‘我没有’,姓柳小儿,我家郎君身份大为贵重,你要是真敢勾着他好上了男风,我们倒没什么,就怕洛阳会来人,那时你们柳姓上下九代都会不安生。” 说出这句警告话后,他手一挥,压低声音说道:“走吧走吧。” 这时柳婧,倒有点哭笑不得。她应声离开后,拐了一个弯,还看到那乾三朝着自己方向,若有所思。 ## 粉红票14加章节送上。 第六十二章 再至历阳 柳婧回到家中时,柳母一眼看到她抱手中古琴,不由放下针线走了过来。 才瞟了一眼,柳母便惊叫道:“绿绮?” 没有想到母亲一眼便认出了这古琴来历,柳婧好奇地问道:“母亲,你以前见过这琴?” “没,我没有,我没有见过!”柳母急急向后退出两步,仓惶地冲回了房中。柳婧一怔间,只听得她砰地一声重重把房门关上。 柳婧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失态,她蹙眉寻思了一会后,大步走到后院里正忙碌着吴叔。 “叔。” 吴叔听到她叫唤,连忙放下手中忙活跑了过来。一眼看到柳婧抱着古琴,吴叔呵呵笑道:“大郎这是要弹琴啊?弹琴好弹琴好,弹琴可以让大郎放松放松。” 这一院子仆人,除了王叔和另外两仆外,其余都是跟着柳母仆人。特别是吴叔,他年纪大,跟随柳母时间久。 柳婧低声道:“母亲刚才一眼便认出这琴是‘绿绮’,我不过问了她一声,母亲便大为慌乱。叔,母亲这是怎么啦?” 吴叔表情凝重,他轻声回道:“大郎,你想知道夫人事,还是去问大人吧。”说罢,他朝着柳婧无声地行了一礼,向后退了出去。 柳婧蹙了蹙眉,不过转眼,她便摇了摇头,想道:罢了,母亲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当务之急,是救出父亲。 想到这里,她转身朝着自己书房走去。 回到书房中,她把古琴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拿起那些盐引,呆呆地看了起来。 …王叔进来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副情景,柳婧坐窗边,眉头微蹙,表情说不出是悲是喜。她一双乌黑眼定定地看着那些盐引,似是神游物外。 王叔清咳一声,唤道:“大郎?” 柳婧没有反应。 王叔又叫了一声,“大郎?” 直到第三次,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大郎后,柳婧才猛然惊醒过来,她腾地站起,“叔,你来了?” 王叔奇道:“大郎寻思什么?怎地失神至此?” 柳婧脸红了红,低声道:“没什么。”她缓缓坐下,定了定神后说道:“叔,你看看这些盐此。” 王叔跟柳父身边做了多年生意,于行商一道,算是柳府众人中有经验。 当下,王叔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欣喜地低叫道:“大郎,这是哪里来?这些都是朝庭颁发,用于扬州道盐引。有了这些盐引,整个扬州道盐商,都会乐意与我们打交道。”他怕柳婧不懂,耐心地解释道:“大郎有所不知,盐引虽然只有一个名称,却分为两种,一种是大郎面前,由朝庭直接颂发,叫正盐引。另一种,则由各州郡私下制定,名副盐引。外行商时,身怀这种朝庭所发正盐引,那就是身份象征。大郎,有了这些东西,便是大郎你一文钱也不拿出来,也有是人愿意出金与大郎合伙。” 说到这里,王叔又问道:“大郎,这些盐引是哪里来?” 柳婧垂眸说道:“邓九郎给我。” “哦。”王叔有点失望地说道:“这么大人情,老奴还以为是顾家郎君呢。” 听到这话,柳婧摇头笑了笑。她收起盐引,清声道:“叔,我叫你来,就是说与这盐引有关事。想来吴叔也告诉了你,我们前不久得了一批盐货,现,我们去处理那些盐货吧。” “是。” 柳婧看向窗外,低声道:“明早,我们就起身。” “是。” 第二天一大早,留柳府六个仆人和柳婧,都准备好了行囊,不一会,他们便上了码头。 他们所乘这客船属于大型号,吴郡只是第一站,客人还只上了个三分之一。 柳婧几人共定了三个舱房,柳婧独自一间,六仆共住二间。 客船重重一晃,于船工们叫嚷声中驶入太湖时,柳婧正坐窗边看书。 她手中捧着,是一本《雕玉刻石》,正是她临行时,赵公塞到她手中。 赵公来说,好不容易遇到柳婧这么一个聪明有悟性学生,自然是恨不得把所知所学一股脑儿塞给她,各种奇石美玉辩别,各种风云际会自然绝景,他都巴不得能柳婧刀下出现。可对柳婧来说,她目前想学,只能是章印。现,于那刻印一事,她已有了三分把握。她本来就有书法根底,这大半个月里,又重点了解各类玉料特性,如硬度、韧度、光泽等。然后要做,是寻找一块与田黄石性质像玉或石头,再以熟悉刀功,一气呵成刻出‘南阳邓擎’四个字。 柳婧专注地一边阅,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几上描画时,外面甲板上,一阵喧哗声传来。 不一会,王叔出现舱门外,“大郎,官兵们过来查探身份了,说是没有官府开出凭证,就不可以离开吴郡。” 这事柳婧隐隐听过。 可她没有想到,这是真。 当下,她站了起来,刚刚站起,她又重坐下,“拿两张盐引让他们过过目。” “是。” 好一会,王叔又来到了外面,这一次,他声音乐呵呵,“大郎大郎,没有想到那些盐引还真能成为凭证呢。” 果然。 柳婧松了一口气,她恩了一声以示知道后,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这些盐引,我还得私藏几张,免得到时一家人逃走时,又被官兵卡住。 其实,既然有了盐引,柳婧同不同行都是一样,王叔他们同样可以办好。 只是自从父亲出事后,柳婧隐隐觉得,自己懂得越多,这个家便越安全。 接下来事情很顺利,一行人于三天后来到了罗水城。雇来十几辆牛车和几十个浪荡子相护后,他们把藏地窖里盐一一搬出。 引得附近居民都跑来围观时,柳婧还让吴叔挂出出售这院子这字样…他们一家都要离开吴郡了,这间院落,已没有了意义。 四十两黄金购得房子,二十五两金就把它当场售出后,柳婧一行人,坐着浩浩荡荡牛车,朝着扬州治所历阳赶去。 因有盐引身,这一路,他们出入都很高调,而每过一城,王叔只要拿出盐引,那城里官差还一路相护。这官盐方便和官家威风,这一次,柳婧算是清楚地感觉到了。 半个月后,一行人来到了历阳。入了历阳城,向当场官府报备之后,柳婧便让王叔吴叔等人拿着盐引去见过当地盐商了。 …本朝开国皇帝刘秀,重德治之功,于今东汉天下已有百年,这百年间,天下民风淳朴,各处官府清廉,清正之道慰然成风。因此,柳婧手头握着价值二三千金官盐,一路行来不但不用上下打点,还处处得到官府照应。这样吏治清明,不贪不上下打点,很多时代,是想也不能想。 接下来事就容易了。各级盐商纷纷寻到柳婧落脚客栈,因他们开出价码差相仿佛,柳婧便交由王叔等人处理了。 如此不到三天,整整十数车盐,便处理一清,柳婧手头,已多了二千八百两金。直到把一船盐都处理完了,柳婧手头盐引,还剩下约五百斤。看来是邓九郎怕她因盐引过少而误了事,便多给了些。 把盐货处理完后,一行七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把得到金放入一隐密所,为了防止盗贼盯上,柳婧一行人还特地换了装扮,再去酒楼用餐。 坐历阳有名望月楼中,王叔看着下面如川流不息人群,品着美酒说道:“大郎,那邓九郎对你还真是不错。” 柳婧垂着眸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后,良久,才轻声说道:“他是还好”看着下面,柳婧有点失神。 自那天知道这个邓九郎,便是她小时候遇到邓九郎后,她便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她一时想道,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一时又想着,他对自己态度一直有点古怪,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一时又有点发怔,不自觉间,便把眼前这人与记忆中那个高瘦美貌少年联系到了一起。 就柳婧出神时,一侧吴叔突然轻声说道:“大郎看那边。” 柳婧顺着他话低头看去。 进入她眼中,是几辆漆成青色,却给人感觉特别华贵马车。那马车旁,各走着二十几个身形彪悍大汉。 让人奇怪是,这么一支说不出特别显目队伍,所到之处,竟是人人退避,个个让步。 就柳婧寻思之时,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道:“你说什么?那就是纵横东南西南五州,天下游侠儿首领孙振孙公?” 另一个声音回道:“不错,就是他,孙振我见过。” 第三人马上冷笑道:“先朝郭解郭公何等了得?后不也被朝庭给诛杀了?孙振虽然天下游侠儿心中威望极高,有所谓一呼百诺无敢不从,可他了得,难道还能比得上朝庭?” 听着后面对话,看着下面马车,柳婧有点í糊,她转向吴叔,奇道:“叔,你叫我看什么?” 吴叔表情有点凝重,他四下警惕地看了一眼后,凑近柳婧,悄悄地说道:“大郎,刚才那孙振马车掀开了一下,我看到了顾呈坐那马车里。”顿了顿,他又低声说道:“其实前几天也看到了,当时还以为是眼花了呢。大郎,你说奇不奇怪,他们不是说那什么孙振是天下游侠儿头吗?可我那天见到孙振,对那顾呈特别恭敬小心” ?? 今天上午我还想,今天我要书三老书一,可到开写时才发现,状态十分不好。现先送上例行,看看接下来三天,我能不能够努力一点。不过大伙放心,你们投了多少粉票我都有数,总之一定不会欠债。 第六十三章 被盯上了 柳婧蹙眉寻思一会,垂眸说道:…,别管了。” “可是大郎,他是你以后良人… “他不是!”柳婧垂着眸,吐出话却分外清冷,她轻轻说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愿意退婚。” “可是…吴叔看着柳婧,对他来说,不管顾呈如何,已经年满十七柳婧,是不可能再找到比他好了。所以,知道顾府并没有想要解去婚约时,他们其实是很开心。 柳婧摇了摇头,示意吴叔不用再说。 一行人用餐时,王叔有事下去了一趟,不一会他上来后,脸色却有点不对劲。 柳婧身侧坐好后,王叔低低地说道:“大郎…有人盯上我们了。” “什么?”吴叔低叫声中,柳婧端着酒盅手晃了晃。 王叔小小声地说道:“这酒楼中也有,不止一批。” 他这话一出,吴叔几人脸色都是大变。一一柳婧垂着眸,好一会她才道“父告诉过我,君不失国,臣不密失其身…我疏忽了。”吸了一口气,她冷静地说道:“我们是外地人,突然带着一大批官盐贩买,人数不多却携带几千两金…那些浪荡子盗匪盯上,实是正常。” 她咬着唇低低地说道:“是我错,我以为是官盐,便失了警醒。”顿了顿,她又说道:“这几天我们按兵不动,大伙警惕一点,不要落单。”幸好她为了让那些盐商觉得她真有来头,租住酒楼是历阳好,一行人又是单独住了一个院落,不用担心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冲进去强抢。 王叔带来这个消息,让几人吃起东西来都索然无味。 胡乱用了几口后,吴叔突发奇想“大郎,要不要与顾家郎君一道?”他是想那顾家郎君前呼后仰架式,跟着他应该是十分安全。 却不料,柳婧却是摇了摇头,她垂着眸声音平静地说道:.行…是读书人,又是官宦子弟,却与一大游侠走得近,这其中怕有缘故。我们还是避而远之,不要让他发现我们也这里好。” 吴叔虽是不懂,却还是愕愕地应了一声“是。” 当下,一行人结帐离开。 人流中来到自家所住酒家时,王叔走到柳婧身后,小小声地说道:“有三批人,大郎,至少有三批人盯上了我们。” 柳婧脸色不改‘恩,了一声后,低低回道:“以后说话注意些,说不定这酒楼中厮亻卜婢女,也有被收卖了。” 这话一出,几个一凛,他们同时应了一声“是。”转眼,柳婧又道:“吴叔,你现就去另外租一家酒楼,让众浪荡子住到那里去。”这时刻,任何信不过人,都要隔离。 吴叔应了一声手,接过柳婧给金大步离去。 一行人回到院落后,柳婧让人把门一关,便书〖房〗中转悠起来。 她转了一会,又转了一会,这时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待天以困之,用兵以诱之,往蹇来返。” “若敌势众,削其羽翼,用敌之敌…她没有接触过兵书,从顾呈那里得来这两句,是她唯一知晓。现,她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希望从中找到应对之策。 几个亻`担忧地看着自家郎君,一个个又是紧张又是咬牙切齿。 这大半年来,柳府差点覆灭,他们算是深刻明白了没有钱财一苦次郎不易三千金-便是条命~,也不会让人把那些金劫了去…就众亻ˉ个个暗中咬牙时,柳婧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向他们,低低地说道:“各位叔叔,今天晚上凌晨时,你们一起动手,这院子里挖坑…她才说到这里,一亻卜轻叫道:“大郎想把金就地掩埋?” .!”柳婧垂着眸,斯文冷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把金就地掩埋了。因此,今晚上挖出坑,不得少于十处,全部挖开之后又重垒平,上面铺以青草,量做到从来没有被挖过样子。记着,挖坑地点越隐秘却让人看不出挖了坑为好。” 几亻卜虽然不明白她具体用意,此刻听到这里,还是一个个信心大增。他们认真地点着头。 这时,柳婧又道:“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我们一行七人,就分七路,从七个方向入官道。每个人带几辆马车和十来个浪荡子,马车中装上石头冒充有金。” 几亻互看了一眼后,王叔轻声问道:“那大郎,那金由谁带出历阳城?” “这个?”柳婧轻轻地说道:“由谁带金,明早再说。”却是对着他们也不明说。 众亻卜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毕竟这件事实太大了,大得他们愿意拼出性命来,大得大郎防范得越严越好。 众亻卜离去时,柳婧又与他们敲定了一下细节。 晚上很就到了。 将近凌晨时,众亻卜按照柳婧吩咐,始他们租住这院落隐秘密处挖起坑来。而每挖过一个足可以藏起数千金深坑后,他们又煞有介事掩盖好,上面铺以草木树枝或杂物,量不让任何人发现疑点,做这事时,柳婧还派了人警戒。 处理完这些坑,又把包装得紧密石头搬上各辆马车时,天色已亮。 一行人用过早餐后,便开始按照柳婧吩咐行事。他们先是叫一来众游侠儿,然后次开酒家。每离开时,带辆车和十几个游侠儿。 柳婧是第三批离开。 她车队走出历阳城时,她自己虽然没有看到有任何异常,可一侧浪荡子中,有人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其中一人是策马来到柳婧马车旁,小声说道:“柳家郎君,我们被人跟上了。” 柳婧‘恩,了一声,问道:“有多少个?” 那浪荡子回头看了一眼后,警惕地说道:“出城门时是三四个,现有七个了,我估量着,前面只怕还有。”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脸色一变,不由提醒道:“郎君,不如我们回返历阳?” 柳婧摇了摇头,半晌后说道:“这样吧,我们先不走了,看看有没有大队人马离开历阳,有话,我们就上去搭个伴,没有话,就回返历阳再做打算。” 她这个主意确实稳妥,众游侠阝频频点头。 于是,一行人就出城门不到二十里地方停了下来。 他们这般停道旁,不走不动,那些跟踪他们人就有点辛苦—一时之间停是不停也不是——————————— 那伙人犹豫了一会后,急急策马离去,想来是去跟上面禀报了。 中午时,柳婧等人欣喜地看到,从历阳城中,还真地出来了一个大商队。 这是一个足有数百人队伍,这队伍浩浩荡荡,队伍中不但有大量牛马,还有丝绸之类,看起来颇有来头。 这个时候,柳婧这阵子历阳风光露面便显出好处来了。她一上前,那车队人便认出她来了,对于柳婧搭伙要求,车队主人很爽应了。 跟这样大车队后面,那些跟踪人就只能远远望着了。他们足足跟了五天时,终于撑不住离开了。 望着那些离开跟踪子,众游侠儿欣喜不已,柳婧却是神色如常接下来,他们又与这大商队同行了十天,这才因为道路不同而不得不分开。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一一—太阳"晃地望出道上客栈~,众游侠忄着柳婧叫道:“大郎,这喉咙都冒出烟了,歇歇吧。” 柳婧压了压斗笠,微笑道:“也好。” 她这一答应,几个是年轻游侠儿便欢叫一声,赶着马朝那客栈奔驰而去。 这个客栈不大,约可以坐二三十人样子。柳婧一行人十七八个,坐了个大满。煮茶卖酒店家看到他们进来,笑眯眯地迎上。 这种地方,吃食自是不多,众人点了一大鼎羊肉和一大樽酒后,那些游侠儿便三五成群地哟喝嘻闹起来。 赶了这么久路,柳婧也有点累了,羊肉上来后,她低着头夹起一小块嚼了嚼…她没有注意到,就这时,有几个游侠儿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客栈。 不一会功夫,那退出客栈游侠儿回来了,他朝着几人脸色难看摇了摇头,一人悄悄凑近时,那人压低着声音,既愤怒又郁闷地小声说道:“大伙阝给这厮骗了!那马车中装哪里是金?分明是一堆石头!”———可看清?———————————————— 先前一人朝一直低着头,动作斯文举止儒雅地品着羊肉柳婧盯了一眼,愤愤地低声回道:.信?不信你可以去看啊。”这话一出,那人还真就出去了。 不一会,那人也回来时,也是脸色难看。见他这个脸色,另外二个同伴都是一阵垂头丧气。几人郁闷了一阵后,拍着几叫店家又给上了十斤肉三瓮酒,狠狠地吃喝起来…一行人离开历阳已经这么远了,便是知道不这小白脸身上,便是能胁迫这小白脸说出哪个身上,他们也赶不回去。反正脸还没有撕破,干脘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把这小白脸送到吴郡得了。 巨额钱财面前,有很多人都会见利忘义,可钱财落空又没有撕破脸情况下,这些游侠儿还是愿意维持自己‘义气之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肉柳婧,低头朝着自己斜放几上佩剑剑面瞅了一眼,剑面光影中,瞅到了那几个游侠儿举止表情后,她满意一笑,专心地低下头,开始大口吃肉。 第六十四章他 经过这么一曲后,众游侠儿完全安份起来。 一行人休息过后用过餐,便继续上路。 望着前方,柳婧想道,再官道上走个二天,便可以通过水路直接抵达吴郡了。 只是柳婧没有想到,第二天下午时,天空突然乌云笼罩,原本明亮大地越来越黑暗。 柳婧朝天空张望一眼后,叫道:“大伙走一点,看看前面有什么落脚地方先借个宿。”.一个游侠儿闻言笑道:“大郎不用担忧,这里已经了罗城附近,我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个客栈。这方圆五十里,可就这么一个客栈。不过这天变得突然,客栈应该不曾住满。” 知道前方就有客栈,众游侠了一口气,一个个扯着嗓子说笑起来。 不一会功夫,柳婧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二层客栈,那客栈挂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客来客栈”。 这时,天空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众游侠儿一个唿哨,便冲入了客栈中,小二刚从柳婧手中接过马车“啪啪啪”倾盆大雨便从天一降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柳婧走得虽急,却还是溅湿了一点。 不过这个客来客栈甚是不错,里面早就烧起了大盆大盆炭火,令彳得人一进去便浑身暖暖。 同样叫了几鼎羊肉一大樽酒,柳婧便主位上坐了下来。 当游侠儿三三五五地坐好时,大雨啪啪地击打着窗门,天空便泼了墨似黑沉一片。 这个时候,旁边烧着炭盘,吃着热腾腾羊肉,还真是人生之一大享受。 因此,那边小二刚把羊肉端出,这里已大呼小叫起来。看着吃得香喷喷众游侠儿,柳婧笑了笑。 紧接着,小二开始上酒。 他们递给游侠儿,都是那种小号酒樽,一人就一樽。 轮到柳婧时,小二殷切地冲她笑道:“郎君一看就是个贵气人儿,不如尝尝小人这里特制甘浆看看爽不爽。?”——柳婧一太愿意这些人道喝当下她点头。 不一会,一大碗透明带着甜香浆便摆了柳婧面前。这浆上来时,众游侠儿瞟了一眼便没有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正大口喝着酒游侠儿晃了晃,扑通一声摔倒地。正与他对饮游侠儿见状笑道:.你小子这酒量还真浅…岂料他话音刚刚落下,自己也是一摔。这一摔实是猛,直拖扯得所坐榻也砰地一声滚落地。 他这一摔,便带了个头,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中,众游侠儿一个接一个地接倒地。 外面大雨还啪啪地砸打着屋顶,里面,柳婧所带所游侠儿便已倒了个干净。 听到响声后,柳婧嗖地回头。现看到这一幕,她哪有不明白?柳婧腾地站起,她手中还举着半块羊肉,那拿着筷子手,却不可自抑颤抖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倒了一地同伴,不敢置信走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准备,还有人半路埋伏于她。 就这时,一个大笑声从客栈里传来。大笑声中,十几个身着布衣,背负长剑,一看就特别有气势汉子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一一—那笑是中子他了柳婧眼后着搓手。而他身后,几个汉子已大步走出。 不一会功夫,一汉子**地冲了进来,看到那中年大汉便叫道:“头儿,那马车里装是一车石头!” “什么?”那中年大汉一怒,他朝着柳婧把剑一指,大怒道:“小子,你敢消遣我们?” 柳婧被寒气一沁,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向后退出一步,艰涩地说道:“…我,我们历阳时,便发现有人盯着。我们没办法,就把金,就地埋了。” 那中年大汉怒极。他瞪了柳婧一眼后,铁青着脸正待举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马上端起了表情。只见他急急回过头行礼道:“大哥,小弟料差了,没想到那金居然不这小子身上。” 顿了顿后,那中年汉子瞅了柳婧一眼,朝着那戴着纱帽大哥继续叫道:.过大哥,那些金虽是不,这小子姿色倒是不差…他刚刚说到这里,只见那大哥便是手一抬。 他那手十分洁净修长,这般抬起手,制止了众人喧嚣声,柳婧只听得一个悠扬到了极点声音传来“把这些人料理干净。” 这声音? 柳婧腾地转头,定定地看着那戴着纱帽‘大哥,。 那大哥没有看她。他一动不动地站那里,却给人一种说不出孤绝之感。众汉子显然都有点怕他,闻言低头应是。 柳婧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传来“卟”“卟”长剑入肉,鲜血四溅声音传来。 柳婧骇然转头。 她瞪大瞳仁中,只见随她前来游侠儿,此时已齐刷刷被刺了一剑,刚才还只是昏迷着十几人,这下已变成了十几具尸体! 柳婧脸刷地煞白一片,她不可自抑颤抖起来。 就这时,那中年人走上前把她一扯,他扳着她脸,扯着她头发朝那大哥面前一拖后,一脚踢得柳婧朝那大哥扑通跪下,咧着嘴直笑“大哥,这小子姿色真不错。小弟知道大哥你喜欢是女人,不过走后门也大有乐趣,大哥你要不要尝尝?”声音中,满满都是殷勤讨好。一一那低下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他盯着头发被扯柳婧,那冒着冷汗脸,盯了一眼她苍白唇。半晌,他垂下双眸,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还不错。” 吐出这四个字后。那中年人刚咧嘴一乐要说话时,只听得‘铮,一声,长剑出鞘声音传来,恰好这时“轰隆隆”一阵巨响,却是天空中猛然炸开了一个惊雷! 惊雷声中,那大哥右手一挥,‘卟,一声,只见他手中长剑,深深地刺入了那中年汉子背心。这一剑实是刺得狠,剑尖从背心而入,透胸而出,竟是刺了个窟窿! 这一幕,比外面黑沉天空,比那一声接一声炸雷还要可怖。一时之间,所有汉子都失了声。 于无比沉寂中,那中年汉子张了张嘴,汩汩满口鲜血中,他右手无力地垂下,扑地一声,尸体倒了柳婧身侧。 这时,那大哥悠扬得勾魂荡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都杀了” 声音一落,站他身后几十个汉子大步走出,这中年汉子带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们一人一剑给刺中了胸口。也有几人挣扎着向外冲出,刚刚冲到大门口时,几柄剑嗖地射出,又把他们钉了当地。 当后一具尸体落地时,四下再次恢复了安静。 那大哥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 他动作优雅地拭去手上沾着鲜血后,那手帕轻轻一扔,于飘飞间落到柳婧脸上。然后,那大哥一边拉了拉纱帽,一边朝外走去。 这时,外面大雨倾盆,那大哥推开大门出去时,恰好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得四下一片通明。 于炸雷轰隆声中,那大哥身后,有一人跟上说了句什么话。那大哥回头朝柳婧瞟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提步踏入了暴雨中。 转眼,他和他带来几十人,便消失那倾盆大雨和一道接一道炸雷闪电中。 偌大客栈,除了几十具体温犹存鲜尸体,便只剩下柳婧一个大活人了。 这时,柳婧惊醒过来。只见她尖叫一声,慌乱地冲入了暴雨中。雨下得如此之大,豆大雨滴直是打得柳婧脸一阵生痛。同时天空黑沉视线被阻,她直寻了好久,才左侧看到了那些就要跨上马背一一—柳婧了去她哥身-抬道道~雨水从她脸上交错纵横而过。柳婧眨巴着眼乞求地看着那人,见到他低头瞟了自己一眼后,马缰一甩便要离开。她连忙扯住了他衣袖巴巴地扯着他,柳婧求道:“我不会驾车,别抛下我…大雨像水一样从那大哥纱帽下垂泄而下。 他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柳婧。 盯视良久后,他悠扬又冰冷声音传来“去把紧要地收拾一下。 “是是。”柳婧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她爬到马车上把自己包袱和紧要东西胡乱卷了起来,背背上后,又冲到了那大哥面前。 那大哥腰一弯,把柳婧提起放了自己坐骑上。转眼间,马蹄翻飞,于大雨昏蒙中,众人冲上了官道。 柳婧一动不动地坐那大哥身前,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动作,淋得透湿身子,因寒冷而瑟瑟发抖。 那大哥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于这般疾驰 下,一个时辰后,大雨终于停了,天空也开始放晴,这时,那大哥突然提起她,把她朝着地上一放。柳婧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策着马,率着众人消失相反官道上。 落汤鸡一样柳婧呆立良久,这才转过头来。她前方四百步不到地方,是一个小码头,而不远处水面上,一只客船正朝着这方向缓缓驶`来。 是粉红票16加吧?我再查看一下。另外,今天应该会有第三。只是凤月无边,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赶出来。后,本月后几天了,大伙粉红票留着也会浪费,给了别人我会妒忌,鸣,都给了林家成吧。 第六十五章 想我了? 客船一停下,柳婧便急急地上了船。 她浑身,脸色苍白却也精美,这一路走来,引得船上人都频频朝她看来。 柳婧要了一间舱房后,扯住一个船工“我想沐浴,能不能通融一二?”她塞给了这人几枚铁钱。 那船工看了看手中铁钱后,高兴得直点头“郎君稍侯。” 柳婧这一侯,就侯了小半个时辰。知道那船工可能临时去烧水了,柳婧一边舱〖房〗中不停地跳动着,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这个时候,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一场风寒送了命。柳婧不想生病,不想死,所以她想通过这种动作让自己强健。 当热水送来后,柳婧打开包袱一看,才发现包袱里衣服都已湿透。当下她又拿出几枚铁钱跟那船工要了一套粗布衣服后。才把舱门锁上,先是用热水洗了一个头,反复把头皮摩挲得发热后,她脱光衣服把自己整个人泡热水中。 …直到整个人都开始暖洋洋,柳婧才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刚才那血淋淋一幕,那满大堂尸体,便出现她眼前。 柳婧打了一个寒颤。 她白着脸出了一会神后,闭上眼睛想道:那么多人被我吸引了过来,说明吴叔他们安全多了,希望这次损失不大。 这船第二天中午时,抵达了一个码头,通过那码头,柳婧上了一只直达吴郡客船。 几天后,当她疲惫不堪地出现吴郡城中时,整个人都有再世为人感觉了。 回到柳府时,已有一个仆人先行抵达了。 这个仆人给柳婧带回了七百两金。 这一次,她,王叔和吴叔,三人马车上都是石头,另外四人马车上,则大半是石头,分成了四份金,给压了石头下。 柳婧是想着,这样话,可以把损失减到少。如现就回来了七百金,至少救她父亲出狱金已经够了。 又过了四天,吴叔和另一个仆人也到了。据他们说,他们也遇到了跟踪者,不过那些跟踪者,见到他们先后加入了一个大商队时,便离开了。至于和他们同行游侠儿,因为一入商队,两人便有意让他们看到了马车中石头,所以平安无事。 同样,这个仆人带回了七百两金。 当第十天,剩下两仆抬头受了重伤王叔回来时,柳府众人都乱了,幸好请来大夫说,王叔虽然被打断了tǐ骨,不过经过治疗还是能够痊愈,只是他伤得重,以后要注意保养。 王叔是被一伙跟踪人,发现他马车中没有金只有石头时,给打折tǐ。而那伙人离开时,顺手抢走了随后过来另一个仆人七百两金。至于第三个仆人,则是王叔他们到吴郡时遇上,他到是顺风顺水安然无恙。 这一次售盐,损失了七百两金,同时王叔还受了伤。不过幸运是,出去七人回了七人,还带回了二千一百两金。 做为安排行踪人,柳婧很是自责。她把自己关书〖房〗中,反复寻思着自己过错,想着自己处理不好地方。 直到隔日她走出书房时,吴叔上前禀道:“大郎,刚才有个银甲卫过来了,他问大郎归来多时,是不是忘记去见什么人了?” “啊?”柳婧轻喊一声,她脸色一白“我这就去。”她急急回到〖房〗中梳洗过后,坐上午车,朝着邓九郎府第走去。 邓九郎早就交待过,要她不管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要向他禀报一番,可她给忘记了,回来了半个月了,都没有去跟那人会面。 柳婧到时,邓九郎正站郁郁葱葱樟树下,低头注视着手中佩剑。 看到那寒光闪闪剑锋,柳婧先是脚步一顿。过了一会,她才走到他身后,喃喃说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出乎柳婧意料是,邓九郎声音很温和,他问道:“听说你此行并不顺利?” 想到每天被疼痛折磨王叔,柳婧声音有点涩,她低低地说道:“是…我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劫匪。” “不是劫匪多,是你带人少了。” 邓九郎也不回头,只是慢慢放下手中佩剑,伸手摘下一片落叶,声音轻柔地说道:“你本可以回到吴郡或附近任何一郡,让那些商贩捧着金来领走盐…柳文景,你舍近就远,舍易就难,是该有这个教训!” 柳婧低下了头。 就这时,邓九郎缓缓回头。 阳光下,他俊美绝伦面容,仿佛发着光,只是这光是如此森寒,与这光芒相反,是他特别温柔多情声音“柳文景,你选历阳售盐,是想避开我耳目?还是想那里留下什么后手?嗯?” 柳婧脸一白。 她舍近就远,舍易就难,确实是想避开邓九郎耳目。如,她售了多少盐,他不会第一时间知道,她私藏下多少盐引,他不会第一时间知道,如,从历阳商人口中,她可以探听一些消息,可以为离开做一些准备。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劫匪会这么嚣张! 见柳婧白着脸低着头,邓九郎嗖地一声把佩剑入鞘。 大步走到她身前,他伸手抬起她下颌细细打量起来。 瞅了一会后,邓九郎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怎地瘦了这么多?病了?” 柳婧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生病,只是没有休息好。”她声音有点沙哑。 邓九郎盯着她,半晌后说道:“得好好养一养。”说出这几个字,见柳婧湿润乌黑眼中,又露出了那抹羞愤来,他低头把额头抵着她,吐出温热气息呢喃着问道:“想我没?” 刷地一下,柳婧脸红过耳。她抿着说道:“没有。” 邓九郎却是歪着头,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片刻后,他伸手上她红通通耳垂,声音极轻地问道:“既然不想,为何我只是询问,你就羞成这样?”他温柔地说道:“你真想我了?”这一次,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肯定。 ## 太晚了不想码了,呃,算18加吧。 第六十六章 消息 “才没有!”柳婧红着脸急急地吐出这两个字后,头一低避开他目光,“别说这个了。” 邓九郎歪着头凝视了她一会后,突然一笑,“好。” 他显然心情很好,伸手放她依然泛红耳垂上,轻轻揉了两下,邓九郎声音清冷中透着一点温柔,“柳文景,这一次你逆我行事,我不想追究…不过没有下一次!” 柳婧不敢对上他脸,只是乖乖地点着头,乖乖地应道:“我知道了。” “真知道?” “真知道!” 也许是柳婧此时模样特别乖巧,那水润乌亮大眼特别有诚意,邓九郎便放过了她,“记住你说话。” 正这时,一个银甲卫大步走来,那银甲卫身后,还跟着两个官员,柳婧见他们都是一脸严肃样子,便向后退出了几步。 站角落里,看着邓九郎与那三人低语了几句后,转身朝着书房走去。柳婧松了一口气,想道:这一关是过了吧? 当下,她转身朝外走去。 出得府门时,柳婧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转向监牢,对上好整以暇父亲,柳婧低声说道:“父亲,我有金了,现是出来时机吗?” 她仰着脸,孺慕而期待地看着柳父。 柳父慈爱地看着女儿,他伸手抚着她头发,笑道:“应是可行,你要是不放心话,可以问过那邓九郎。” 父亲这话提醒了柳婧,当下她大点其头,说道:“好,我去问他。” 看着女儿表情,柳父动了动,他想问女儿,她与那邓九郎,是不是关系不一般了。不过话到了嘴角,他又没有开口了。说起来,女儿还有婚约身,他知道她不会胡来。 从牢中出来后,柳婧一阵轻松。她高兴地想道:明天就去问邓九郎,如果他说可以话,我就把父亲接出来。 想到父亲就要出狱,她兴奋得双眼放光。 她牛车刚刚走过一个巷子,一侧突然冲出来一人。那人直直地冲到柳婧马车前。驭夫一惊,急急把马一勒,令得车厢一歪,柳婧几乎从马车摔出后,马车才停了下来。 柳婧肩膀给撞了一下,疼得直冒冷汗,她用另一只完好手掀开车帘,忍着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驭夫还没有回答,一侧传来一个女声,“是我,柳文景,是我找你。” 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突然冒出来,害得她马车险些失控。 柳婧抬头看去。 见到对方面容,柳婧眉头一蹙,不耐烦地说道:“是你?” “是我。” 那女子冲到她车窗边。她原本姣好青春面容,因为脸色青白,身形暴瘦,显得有点脱形。这女子就是成了阳子远妾室闵氏小姑。 闵氏小姑紧紧地攀着柳婧车窗,咬着压着声音说道:“柳文景,我要见顾郎,我要你带我去见顾郎。” 柳婧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闵氏小姑显然知道她冷笑什么,咬着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我不愿意…不过柳文景,阳子远从来都是做事不择手段人。我要是告诉他,你本是女子,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她生怕这话还是不能威胁到柳婧,又咬道:“我还可以跑到你府门口哭闹,告诉别人你对我始乱终弃,说我怀了你孩子…柳文景,你如果不答应我,我有是办法给你添麻烦。” 见柳婧还是冷着脸看着自己,闵氏小姑突然眼一红,她吸了吸鼻子,牙一咬把自己衣袖朝上一扯。 露出两条青紫相间,又是牙印又是鞭痕,还有不少刚刚添伤口白皙臂膀后,闵氏小姑哽咽着求道:“我没办法,我实是给他逼得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我一定会死…柳文景,你就当行行好,带我去见顾呈好不好?” 柳婧却还是一派斯文淡漠地看着闵氏小姑。 她手臂上伤痕,确实是触目惊心。她威胁乞求,也有点力量。 可是,柳婧想,闵府是她自己弄倒,她不能让这闵氏小姑有翻身机会…万一顾呈真要了她,万一她还跟顾呈有了孩子,万一有一天她知道是自己害闵府,那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柳婧垂着眸寻思了一会,朝着驭夫说道:“还不走?” 驭夫朗应声中,柳婧转过头对上闵氏小姑,盯着她煞白脸,柳婧轻轻地说道:“我不想助你…闵氏,你想闹就去闹。你做了什么,让我愿意助你?” 丢下这一句后,柳婧扬声道:“我们走。” 马车刚启动,后面便传来了闵氏小姑哭骂声。不过她才哭骂了两声,柳婧便看到几个人从巷子里钻出来,一把堵着她嘴把她拖上了一辆车。 目送着闵氏小姑被带走,柳婧纳闷地想道:这闵氏小姑都能找到我,怎么不直接去找顾呈? 柳婧刚刚回到府中,远远便听到了柳母和吴叔说话声。当下,她脚步加,朝着两人走去。 看到她来了,吴叔抢先叫了一声“大郎。” 柳婧应了一声,她走到母亲身前,诧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这么高兴?” 自从柳父入狱后,柳母就没有笑过。而她现,却是目光明亮,bsp; 柳母弯了弯眼还没有回答,一侧吴叔已兴高采烈地说道:“大郎,大人家里来信了。” 父亲家人来信了? 对于父亲家人,柳婧其实很陌生,她转过头好奇地问道:“来什么信了?信中都说了什么?信使呢?” 吴叔笑了起来,“大郎行事可越来越有大人风范了,这话问得可真干脆。是这样,信是你三伯父派人送来,他说,他们现豫州当了大官,托过多人打听,找了数年才知道大人到了阳河县。因此他派人也去了阳河县,不知我们去向后,那信使本已经放弃,要不是你三伯父还有事要找赵公,那送信之人还会与我们错过。大郎,你说这么巧事都遇上了,我们柳府是不是时来运转了?”他嘴里赵公,就是教柳婧雕工之人。 柳婧惊讶地说道:“是够巧合。”转眼她又说道:“看来三伯父还是很有心啊。” “是啊。老奴与夫人刚才也说这个。”吴叔声音落下后,柳母一侧说道:“婧儿。” 柳婧转头看向母亲。 柳母双眼很是明亮,她高兴地说道:“那人说,你三伯父现豫州过得不错,你三伯父还我接我们全家过去。说到了那里,他可以给你父亲安排一个官职。婧儿,母亲估莫着,那顾府虽然不肯说退婚,可他们对于什么时候让你和顾呈成亲,也没个定信。上次你王叔带来消息中,顾公说什么,顾家二郎会娶你,但不是现话。你现都十七了,他们还没有一个确信,还这样连个具体时日都没有拖着你,实是欺人太甚。等到了你伯父那,由他出面给你退婚,再有了你伯父面子,定然还能给你找到一个不太差婚事。” 柳婧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母亲之所以这么高兴,还是因为自己婚事有了指望? 当下她寻思了一会后,点头道:“孩儿都听母亲。” 一句话令得柳母喜笑颜开后,柳婧又道:“不过母亲,吴叔,今日之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这句话,两人虽是不解,这阵子对柳婧已言听计从两人,还是点头称是。 又与母亲寒喧几句后,柳婧提步回到书房。 把房门关紧后,她从一侧角落里,把那日从邓九郎那里来纸帛展开,研好磨,吸了一口气后,龙飞凤舞地走了起来。 不一会,一封笔锋凌厉《卖身契》便出现几上。 一气呵成把那封她早就熟背如流卖身契写出来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拿出一个玉制印鉴来。把那印鉴那卖身契下方重重一按后,顿时,“南阳邓擎”几个古朴章印花纹便出现契约书上。 把这一切都放好后,柳婧额头不知不觉已渗出了汗。她把印鉴放一侧,双手捧起那卖身契细细看了看,半晌后,柳婧垂着眸似笑非笑地自语道:“这契书便是摆邓九郎面前,他只怕也以为是他自己亲手所书。”她模仿,还真是出师了。 慢慢放下卷帛,柳婧有点累。她无力地坐榻上,撑着下巴怔怔地看着那卖身契,看着那“南阳邓擎”四个字,心中想道:其实那人,也不是那么坏。 不过坏也罢,好也罢,都与她无关。不管如何,她是女子,她现年已十七,不可能白白给谁做三年家仆,浪费三年光阴。 直发了好一会怔后,柳婧才站起来,她无精打采地收起这卷帛印鉴,心里则想道:正如母亲所说,顾府对婚约太没有诚意,非解约不可。看来我得想个法子,好能利用邓九郎,令得顾呈自愿放弃婚约。 至于这事具体怎么操作,她还得想想。 这个晚上,柳婧明明没做什么事,可就是疲惫不堪。她倒榻上éng头便睡时,还想着:金到手了,父亲随时可以出狱了,我们一家人有了本金,到了哪里都能从头开始,我应该高兴。是,我现很高兴。 ## 人还没有完全复原,今天书旧书五千来字写得很费力。可能今天就只有这一。不过大伙放心,欠下多少债我会记下,这个月还不完,还有下个月呢。后,本月后一天了,求大伙粉红票,求大伙帮我保住书月票榜第一位置。我现多了约莫四十来票,就怕到时有个反转什么,所以请大伙帮我顶住。 第六十七章 跟我去洛阳吧 柳婧原想着,第二天就去见过邓九郎。 可她没有想到,随着张公公死去已有两月,随着离陛下颁发旨意之日越来越临近,整个吴郡城,越来越风声鹤唳。一股无形有质沉凝,如浓墨一样笼罩于众人头顶。这个时候,便是柳婧也感觉到了那种张而不发杀气,吓得她干脆缩家里哪里也不敢去了。 如此老实了近十天后,一个银甲卫找上了她,说是他家郎君想见她,还吩咐她带上“绿绮”古琴。 柳婧想到也是时候了,便换了一袭月白色长袍,抱着琴上了马车。 当她来到邓九郎府第时,院落中婢女来来往往,说话声隐隐传来,竟是很热闹样子。 柳婧加了步伐。 一步入邓九郎所院落,她一眼便看到,院落里摆了五六个榻几,几个打扮华贵郎君正品着酒作着诗赋,那酒香熏香是如此浓郁,令得这精致院落,都带上了几分奢华气。 柳婧一眼便看到了邓九郎。 他正端坐主榻上。 他与往时他完全不同。 往时他,紧衣束衣,妆扮于利落之外,透着种军旅之将精干凛冽。可这一刻,他却是白玉为冠,墨发披肩,他里面一袭月白色裳服,外面是镶着金边,绣着大片牡丹和喜鹊翠绿色外袍。 这时他,哪里还像那个杀人不眨眼邓阎王?他容颜绝世,举止都雅,眉目深邃中隐有笑意,那翠绿色袍服,越发衬得他面容白皙明透得宛如美玉,分明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般俊逸无双,这样都雅华丽! 柳婧被他姿色晃得眼花时,邓九郎目光一转看到了她。 当下,他扬一笑,声音清冽地唤道:“楞着做甚?进来。” 他本是主人,这一开口,嗖嗖嗖,院落中十数人,同时转头向柳婧看来。这时,有几个少年对上柳婧面容时,微微怔了怔。 对上这几人目光,柳婧也微微一怔。这几人,她还真有点面熟,不正是那天顾呈带着她去见过那些洛阳子弟? 柳婧斯文地朝众人一揖后,抱着琴安静地走向邓九郎。 他身边,早就备有一空榻,柳婧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邓九郎显然心情不错,他拍了拍手,命令道:“拿瑟来。” “是。” 一个美人抱着瑟,恭敬地放到了邓九郎几前。 邓九郎把瑟置于膝前,他斜睨了柳婧一眼,转向院中众人说道:“自古琴乐是风雅,诸位今日前来,邓某人不胜欢喜,便此奏一曲以记之,何如?”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回应,也不跟柳婧打招呼,只有修长手指一拔,一阵瑟音便飘荡而出。 就那瑟音飘出时,邓九郎朝着柳婧瞟了一眼。 这一眼意思,柳婧自是明白。她垂着眸暗中想道:也不知会也不交待,瞟我一眼就要我跟上,当我是你肚中蛔虫啊? 这般随兴伴奏,对伴奏之人技术要求非常之高,幸好柳婧确是高手。 于是,邓九郎那一眼瞟来后,她也把绿绮置于膝前,素手一弹,一阵悠扬清雅琴声,便缠绕着瑟音飘荡而开。 邓九郎瑟,弹得非常普通,再加上他也不按曲谱来,兴之所致,乐音胡乱瞎转。这便苦了与他配合柳婧了。 可偏偏柳婧还真是个中高手,不管他瑟音怎么转,她中正平和,清扬空灵琴声,总是能恰到好处飘转而上。瑟音生涩时,琴声古朴,这古朴衬得那生涩,便如那远古时生灵,随意描绘雕刻,明明拙劣,却透着无穷生命之气。而他瑟音由大开大阖,突然转为细腻时,柳婧琴声飘逸空灵,如娓娓相随明月,让人想到无论是塞北沙漠,还是江南小桥,天上那一轮明月,总是相依相随… 邓九郎原本奏这个曲,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没有想到柳婧还当真跟上了。不但跟上了,她还化腐朽为神奇,楞是把他这随心所欲瑟音,给哄托成了别具一格灵动之乐。 一时之间,众少年不停地朝着柳婧看去,那几个一开始就神色不对世家少年,是表情有点古怪。前阵子,顾呈也向他们介绍了眼前这个柳氏小郎,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邓阎王这里,这柳郎依然是座上宾,他们没有想到,这柳郎竟然弹得如此一手好琴! 不说他背影如何,光他这一手琴技,就能倾倒洛阳了。 柳婧没有注意到他们目光,她依然垂着眸,依然神态专注地抚着琴。白皙手,精美颜,古仆琴,风雅高岸姿势,这一刻,柳文景举手投足,眉宇眼间,都带着遗世**高岸之美。 邓九郎又瞟了她一眼后,突然双手一按,瑟音戛然而止。 他双手放瑟上,似笑非笑地向众少年问道:“诸君,此曲如何?” 直到柳婧琴音也止息了,少年们才由衷地叹道:“实是无上伦音。” 听到众人赞美,邓九郎却是长叹一声,面露郁闷之色。 他慢慢站起,挥了挥手后,也不多话地说道:“好了,曲也听了,酒也喝了,各位可以走了。” 这简直是毫不留情驱赶,可座之人,谁也不敢对他使脸色,一个个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低头退了出去。 目送着那些人消失眼前,邓九郎转过头看向柳婧,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阵后,叹道:“本是想震一震他们,可你这琴也弹得太好了”语气不无失望。 柳婧先是一怔,转眼就明白过来。邓九郎瑟鼓得很一般,他原本是想胡乱弹琴几下,再问众人他弹得好不好。有胆敢说弹得不好或者迟疑着不愿回答,他自是有雷霆手段使出逼得这些同样出身家子弟惧他服他。可他没有想到,随便叫着配合柳婧,竟是琴道高手,竟把好好一曲威慑之事,给弄成了表演。 见他语气闷闷,柳婧咬着bsp; 她走到他身侧,轻声道:“这些人你看不惯?” 邓九郎懒洋洋地点了点头,道:“他们信口开河,原本是想给个教训。”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柳婧。 对着阳光下,她精美,温驯眉眼,他说道:“来,坐下与我说说话。” “恩。”柳婧老实地他身侧坐了下来。 “靠近一些。” “是。” 柳婧挨着他身边坐下后,邓九郎放松地向后一倚。 他明明是叫她过来与他说话,可他这么放松地一靠后,却闭着双眼休息起来。 他闭上双眼一动不动,明灿阳光透过树叶丛,斑驳陆离地照他脸上,把他刚刚还开朗着眉眼,刻画出了几分沉凝。 时间安静中流逝,就柳婧以为他已经睡着时,邓九郎突然说道:“天使就要到吴郡了。” 柳婧一怔,迅速地抬头看向他。 邓九郎依然闭着眼,依然这般仰卧着。甚至他声音,都透着几分宁静,“天使到来时,便是我离开吴郡之日…柳文景,你跟我一道去洛阳吧。” 什么? 柳婧心头一颤。 也许是她沉吟太久,邓九郎睁开眼来。 他深邃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愿意?” 柳婧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邓九郎懒洋洋地说道:“你不愿意也没有用。柳文景,你卖身契还我手上呢。”说到这里,他声音微凝,“你真不愿意?” 柳婧迟疑着,半晌才小小声地说道:“我…洛阳我不熟。” 语气十分委婉,可任何人一听,便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去意思。 邓九郎已没了丝毫睡意,他侧过头,他专注地凝视着她。 盯了她一会后,他道:“柳文景,你不畏我了?嗯?” 后一字‘嗯’一出,清楚地感觉到他话中威胁之意柳婧,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过了一会,她嚅嚅地说道:“我,我替郎君打理吴郡产业” 话还没有说完,邓九郎便低笑出声,未了,他淡淡地说道:“我怎不知我吴郡还有产业?” 一句话说得柳婧咬着低下头后,他温热大手,轻轻覆盖上了她手。 体温交融间,他声音放得很轻,“你怕什么?洛阳虽是天子脚下,可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有我,谁敢欺负你?”声音真很温柔很温柔。 柳婧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见她苦着一张脸,邓九郎慢慢眯起双眼。 他盯着她,向后一仰,重闭上双眼,“你不去也行,”柳婧还来不及喜悦,便听到他轻轻柔柔地说道:“正好这次前往洛阳,我得押送几个犯人。柳行舟胆敢贩卖私盐” 他话还没有说完,柳婧马上说道:“我去!” 她睁大乌黑,隐有水光眼,咬着愤愤地瞪着他,说道:“我跟你去洛阳。” 邓九郎冷着脸,“不勉强?” “不勉强。” “很高兴?” 柳婧哭丧着脸,软趴趴地说道:“我,我很高兴” 邓九郎似是想笑,不过转眼他又强行忍住,“你屁颠屁颠地非要跟着我去洛阳,是为了何事?” 她屁颠屁颠?她非要跟着他去洛阳? 柳婧瞬时双眼瞪得溜圆地看着他。 对上她眼神,他双眼微阴,“嗯?难道不是?” 柳婧重又低下了头,她闷闷地应道:“是。” “你去洛阳,是为了何事?” 柳婧咬着,半晌才道:“是,是为了追随郎君左右。” 这个答案显然很得邓九郎心,当下他双眼一弯,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明灿笑容后,他伸手抚着她头发,语气中是心满意足,“乖,我会让你如愿。” ## 送上例行。加章节随后送来。 第六十八章 她跑了 …我一点也不想如这个愿。 心里叫着苦,柳婧他地盯视下,只得双眸越发乌亮水润地瞪圆,越发闷声闷气地回他“多谢郎君成全。” 邓九郎微笑道:“不必口头说得这么好听,心里铭记便是。” 听到这里,柳婧都没有力气看他了,头一低,又耸拉起来。 邓九郎看着头顶树叶,过了一会,他声音轻缓地说道:“我这次只怕会被陛下免去职务,成为白身。” 什么? 柳婧抬起头来,不知不觉中,她看向他眼神中,有了些担忧。 邓九郎转过头看向她。 他双眼亮晶晶,对上她担忧地眼神后,邓九郎轻叹一声,伸手抚着她头,摩挲着她乌发,怜悯地说道:“年纪轻轻却满怀忧虑眉头深锁,真是个可怜。” 柳婧脸上表情一僵,她想磨牙,后却还是不敢,只能瞪圆了眼愤愤地盯了他一眼后,扭过头懒得理会这厮。 邓九郎握手成拳,放边咳嗽一声后,清了清嗓子,娓娓说道:“我年方二十,却得了个阎王之名,二年前西南那一役…着实杀了太多人。”他表情端凝起来,声音也低而沉“年少成名,爬得越高根基越是不稳,何况,杀戮之道本是易伤天和。” 柳婧怔怔地看着这个向她认真解释青年,不知不觉中,她已凝起神来。 而邓九郎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道:“这次虽是被人陷害,却也是一个机会。此次,朝中众人都以为,我与吴郡太守等人因憎恶阉党,便合谋杀死了张公公,上次吴郡太守几人之死,是为了掩护我,保护我这个首恶者。” 这,这也与事实相差太远了吧?亲眼看到邓九郎杀死吴郡太守柳婧,瞪大乌黑眼错愕地看着他。 对上她这眼神,邓九郎端凝表情又是一松,他忍不住伸手她白嫩脸上掐了一把,留下两个通红指印后,柳婧迅速地捂着脸,忍着痛控诉,双眸泛着水光地瞪着他时,邓九郎低低笑道:“傻孩子,吴郡早就我封锁了,凡传到朝中消息,都是我想让他们知道。” 也就是说,说他与吴郡太守合谋杀害张公公一事,实是他自己泄露给上面? 顿了顿后,邓九郎闭上眼说道:“陛下震怒之下,我便是南阳邓氏之人,也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饶。所以,我成了白身那是肯定,说不定回到洛阳,还得给关上一阵。不过,陛下越是震怒,我越是被罚,我士林儒生中名声,就好听…我先休息两年,等时机到了,再让陛下知道我是被冤枉,等欺了上,我再来个瞒下,再去官场上玩玩。” 他懒洋洋地说到这里,声音放轻“柳文景,天下诸州,你喜欢哪里?” 柳婧一怔,想了想后,她回道:“长安。” “这样啊?我想想。”过了一会,他高兴地说道:“你先跟我回洛阳,等我从牢中出来后,就带你去长安玩吧。高祖斩白蛇得天下,长安建都,那地方可真是雄伟繁华。你是南方人,想都想不到那北方景色是何等壮丽。那时我是白身,也没这么多事压着,就带着你去长安风景美地方玩耍,去味道好酒楼用餐。” 说到这里,他侧过头,眼神熠熠生辉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这样,你喜不喜欢?” 柳婧有点不敢对上他眼,她红着脸嚅嚅地说道:“喜欢。” “等长安呆烦了,我们就去长安以北,我们去看当年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喜欢么?” 柳婧低着头,脸都要搁到xing口了,半晌,她红着脸软软地说道:“喜欢。” 就这时,突然间,她耳边一热,却是邓九郎倾身而上,他朝着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令得柳婧耳朵都红得要滴血后,他低低,温温柔柔地说道:“晕生双颊,双目躲闪,低头含笑兮温柔流转,羞于顾盼兮眸光如醉…柳文景,这可怎么办?你这样子好似倾心于我了” 他声音是那么那么温柔多情,可这话,却分分明明是取笑嘲讽于她。 柳婧晕红脸,瞬时刷地一白。 她咬着一动不动了。 又过了一会,柳婧腾地站起。也不多话,她竟是转过身拔tǐ就跑。 柳婧这个举动,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于是,一路上众银甲卫瞪大眼看来时,她风一般地冲出了邓府。 这时,早就站一侧乾三凑了过来,他朝着自家郎君笑道:“九郎,你刚才那话可说得不妥当。” “不妥当?”邓九郎闭上双眼,半晌后,他轻轻说道:“你不懂。” … 一跳上自家置马车,柳婧便哑声说道:“回府!” 驭夫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一甩马鞭,掉转马车朝着柳府方向返回。 过不了一会,柳婧恢复平静斯文声音从里面传来“不必这么急,走慢一点。” “是。” 驭夫应过后,忍不住小心地问道:“大郎,你刚才?” “没事。”柳婧声音特别平和,她轻声道:“只是今天任务,我没有完成。” 驭夫哪里知道她有什么任务,当下胡乱地安慰了她两句。 得了柳婧吩咐后,马车朝着吴郡街中走去。 柳婧一边探出头看着外面,一边静静地寻思着。 这般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声音从一侧传来“喂,姓柳!” 这声音? 柳婧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几张刚才还邓九郎府第中见过面孔。 对上这几个洛阳来世家少年,柳婧虽然脸色苍白,却斯文平和“见过几位郎君。” 几个少年却只是盯着她直瞅,瞅了一会,一人回头叫道:“顾二,你上次不是说过,这小子是你看中吗?他怎么与那南阳邓九搅一块儿了?” 另一个少年则笑道:“不过这厮琴倒是弹得不错。”另一个少年则认真地瞅着她说道:“真看不出这小子,还是个有手段。” 这几个少年你一语我一句中,后面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然后,马车车帘掀开,顾呈那张苍白高雅俊脸,出现柳婧面前。 阳光下,他正静静地凝视着她,那一汪深浓眸光,里面似乎b澜不起,又似乎有千言万语。 定定地看了柳婧一会后,他转过眼“一起聚聚吧。”这话是对柳婧说。 柳婧看了他周围那些洛阳少年,本想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马车朝着右前方一家酒楼驶去。 早他们马车过来时,酒楼小二和掌柜都站了出来。看到他们下车,他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这举动,引得路人频频望来。 掌柜亲自带领下,柳婧亦步亦趋地跟他们后面朝着阁楼上走去。一边走,她听到一个少年朝着顾呈一边抱怨道:“顾二哥,你不知道那邓九郎还真是一手遮天,他生生把我们困这吴郡,连出城去转一转都不行。”这话一出,柳婧不由自主地转向顾呈看了一眼。 这时,另一少年也叹道:“这次真是运气不好,原本只是到吴郡玩玩,顺便看到二哥你。没有想到摊上这么一门子事。”第三个少年声音有点低,他凝声道:“那南阳邓九,也不过二十不到人,我这次细瞅他所作所为,发现那厮真是手眼通天。我估莫着,借这次之事,只怕半个扬州豪强富商,都被他控制了。这厮人也是狠毒,我们去时,他正好杀人…这刚杀了人,一转眼又笑盈盈地弹琴跟我们听。我现一想到他那笑,都有点发麻。” 几人这时已上了阁楼,他们说话时,虽然声音压低没有旁人听到,却没有防备柳婧。这做法让柳婧有点不安,于是不知不觉中,她越发退后了几步。 几个少年声音落下后,顾呈那特别悠扬动听声音响起“天下间,敢看轻邓九,早都死光了…陛下性子不爱理事,对大臣和众世家子弟都厌恶着,唯独对他态度不同。他十六岁那年,陛下便越过众臣,要直接封他为荆州刺史。哼哼,十六岁荆州刺史,当真是天下奇谈。当时他拒了,领着一柄天子剑转到西南杀了三十万人。听说当时他杀得一条河都给鲜血染成了红色,从此成就了阎王之名…别看他平素言笑晏晏,语态轻柔,有时还挺爱开个玩笑,那心思手段沉着呢。总之,咱们以后犯不着惹上他。” 众少年显然对顾呈极为信服,他们凝神听到这里,认真地点着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说道:“我们不会惹他。”“这个顾二哥放心。”… 这时,众人已来到了阁楼上。 顾呈带头主榻上坐好后,转头看向柳婧。 而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五六步距离柳婧,这时正暗暗叫苦。这些人明知道她与邓九郎关系不一般,却还当着他面,认认真真讨论邓九郎行事为人。这让她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安。 粉红票2加章节送上。 第六十九章 相对 顾呈坐好后,一双深不可测眸子定定地打量着柳婧。 凝视了她一会后,他温和地问道:“这近很忙吗?怎地如此消瘦?” 这话一出,柳婧便把头一抬。与他眼对视片刻,她低声道:“我很好,一直呆吴郡,没怎么忙。” 顾呈角微扬,露出一抹似讥非讥笑容后,他微笑道:“邓九郎安排事情给你做了?” 柳婧又瞟了他一眼后,低头说道:“邓九郎事务繁忙,我与他交情也不深。”顿了顿后,她又说道:“我虽与他来往,却不会交浅言深。” 后一句,已是非常明白表态,非常清楚地回应他:不该说,她一个字也没有跟邓九郎说过。 顾呈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嘴角一扯,是谓一笑。 他地盯视下,柳婧越发垂下了头。 顾呈这群人中显然威望很高,他开口时,众世家子只是听着。虽然这两人对话中规中矩,可他们都是敏感之人,隐隐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 顾呈沉默了一会后,举起酒樽晃了晃,道:“来,喝酒。” “喝酒喝酒”众少年纷纷举起酒盅说笑起来。 柳婧感觉到顾呈时不时投向自己目光,她有话想问,想了想又知道不能问,有话想说,却又觉得不能说。 想了想,她也没有告辞离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一侧,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就这时,顾呈那悠扬声音传来,“柳文景。” “…啊?”柳婧抬头看向他。 顾呈双眸深深地盯着她,语气轻扬,“听说你刚才邓九郎府中,与他合奏一曲,颇显琴技?” 柳婧浓密睫毛眨了眨,低声说道:“是。” “也给我奏一曲如何?”他声音既冷漠又似多情,“便似给邓九郎奏曲那般,也为我奏一曲。”他端起酒优雅地抿了一口,慵懒中带着冷漠,“怎么,不愿意?” 柳婧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低头道:“愿意。” “甚好!” 顾呈语气淡淡,“你琴马车中?让人拿上来吧。” 柳婧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答应,突然想到那绿绮古琴是邓九郎送给她…以她家世,是万万购不起绿绮这等价值连城之物。如其到时费口舌向这些人解释她与邓九郎关指系,不如换别吧。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朝着侯一侧小二问道:“贵酒楼可有瑟?” 这酒楼是吴郡数一数二大酒楼,平素接待都是吴郡官员豪强,有时候,某些豪强会带上几个美人前来玩乐,所以乐器之类,这里是备得周全。 因此,柳婧声音一落后,那小二马上点头道:“有有。” 他刚要转身,顾呈冷漠声音传来,“我不惯听瑟。”他盯着柳婧,从衣袖中掏出一管箫,淡淡说道:“听说你擅长此物。” 柳婧伸手接过。 这是一柄玉箫,玉质晶莹剔透,隐有青碧之色流动,置于掌心时精美绝伦,既温润又华美,竟是一件罕有宝物。 见柳婧盯着那箫直看,顾呈低沉声音徐徐传来,“这箫乃陛下所赐,我一直随身携带,除我之外,再没有沾过第二个人,它非常干净,柳郎可放心。” 他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这话,柳婧脸便有点涨红了。 箫这种乐器,确实不会做为公众用物。喜好人,都会自备一管箫。因为**时,舌相抵,唾沫混入,因此,没有人愿意用他人用过。 可顾呈这样明白表示,只有他一人用过此物…这话不提醒也就罢了,一旦提醒,总觉得其中有些不明不白意味。 涨红着脸,柳婧却不想违逆他意思。不管如何,这次他也算救了她一命,这点顺从,她还是要给。 垂着眸,柳婧从怀中换出手绢,清楚细致缓缓擦拭了一会后,放到边,缓缓吹了起来。 柳婧箫声,确实是出神入化,几乎是萧音一出,众少年便是一静,当箫声传出阁楼时,外面也安静了起来。 这般坐着**,中气难顺,柳婧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双眸微垂,因不想与顾呈对视,便侧着脸半朝外面。 她长相精美,这般侧面相对,显轮廓惊艳,这般半对夕阳,直是楼外夕阳楼内景,楼外行人如织,楼内美人如梦。不知不觉中,顾呈眸光有点滞。 箫声袅袅缕缕而出,如梦如幻,却又悠远空灵。 开始时,柳婧箫声,于空灵中透着细腻,隐约中,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副江南画卷:那个十五六岁美貌少女,站阁楼上,一边卷起珠帘,一边怔怔地望着远处归舟…斜阳落日,风吹杨柳,镜中人如花,可她良人,怎地还不归来? 这般缠绵悱恻箫声过后,蓦然,箫声一提,杀戮之音断起。众人仿佛看到有官兵冲入少女家中,带走了她亲人,而镜中美人,瘫倒于地时,无法掩藏住她那明显变得憔悴苍白面容。 乐音再转,缠绵只有一缕,多是悲凉。 江山如画,万里美景无限,可这壮观一切,与少女无关。 金戈之音顿时,少女已扎起了头发,她一人策着马步入了夕阳中,她身后,是抛得远远,她不再指望能够归来良人。 从此,箫音开始转为寥阔,转为飘荡。 于这无边寥阔中,箫音再转缠绵,似乎,是那归舟,是那良人回来了。 不过,少女没有转身,世间事已是沧海桑田变幻,她也不是过去她,良人,也不再是她良人。 箫声缕缕转为虚无。 柳婧箫,吹得极空灵,这是一种荡涤人混魄空灵,袅袅而来中,道人灵混深处寂寞和美丽。 直到箫声落下,酒楼上下还是一片寂静。柳婧回眸时,看到一世家少年已泪流满面。 …这人世便是如此,谁也不可靠,谁也只能倚赖自己,哪怕你美丽可人,你也只有自己。 于这种极致安静,和明明美丽空灵得似梦似幻,却让人无端端想要落泪箫声残音中,柳婧对上了顾呈眼。 她看向他时,他也看向她。 他眸光很深浓,他抿得很紧。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盯向人时,专注得总会让人误以为他很深情眸子,这一刻,带着种冰寒。 四目相对,柳婧敌不住垂下头时,顾呈大步走了过来。 他一手握向她拿箫手,薄动了动,终他只是似乎无意地擦过她脸,低低吐出一句,“真解了婚约,柳氏阿婧,你以为你还能嫁得出去?”他声音中藏着愤怒,藏着冷,藏着恨,“想去攀附邓九郎?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家族!便这么上赶着做人之妾?” 他不是蠢人,柳婧箫声中说得很明白,他和她已是过去式,她已不再对他期待,所以,不如别过。 每次相遇,她就是心心念念要与他解去婚约。他还真不知,真解去了婚约,她又能讨得什么好? 顾呈冷笑。 这时,众少年先后清醒过来。 那流泪少年向后一仰,感叹地说道:“这箫音,还真是难得一见。” 众少年这时都有点感慨,这感慨令得他们看向柳婧目光也有点异常。柳婧斯文儒雅,虽然布衣却不见寒酸气,这琴箫之道如此擅长,着实给她添了一些分。 就柳婧朝着那感慨少年微微一礼以示谢意,转过身来时,已回到榻上坐好顾呈悠扬动听声音突然响起,“柳文景。” 柳婧抬头看向他。 顾呈眸光潋滟深浓地看着她,半晌后,他薄一抿,“无事…你下去吧。” 柳婧一怔,她寻思片刻后,朝着他深深一揖,低声说道:“顾郎相救之恩,柳文景无以为报,请受此礼。”她这次跟上来,其实就是想跟他说一声谢。她现一无所有,能做,也就是这么道谢而已。 深深一揖后,柳婧双手捧起那管玉箫,轻轻放他前面几案上后,缓步后退。 望着她离去身影,一少年压低声音戏谑地说道:“说真顾二哥,这个柳小郎便是放洛阳,也是上品人物。你既然相中了他,那就收到身边。” 刚说到这里,这少年着头嘿嘿直笑,“邓九向来重才,这柳小郎看来是入了他青眼了。这可不好,顾二哥,你干脆点把人收入麾下吧。”这少年话一落地,众人又议论起邓九郎来。 听了几句,走下楼梯柳婧想道:邓九郎吴郡引起了这么多事,别人不敢说他,这些洛阳来少年却是敢。现看来他们也就是议论成习惯了,我刚才真是多想了。 这时刻,柳婧恍然想道,似乎从家里出了事后,自己就变得过于小心了。也许等父亲出狱后,她就能完全放松了。 想到父亲,柳婧急急忙忙地回了府中。 柳母正房中刺绣,柳婧走进去后,对着纱窗下正眯着眼睛顺针柳母说道:“母亲,父亲可以出狱了。” 什么? 柳母一惊之下,手中绣棚砰地落到了地上。 对上激动得无以复加柳母,柳婧上前扶住她,轻声说道:“母亲,我刚才问过人了,说是可以让父亲回家了。”柳婧所问人,自然就是邓九郎。 ## 上个月票数317张,还到了2,还剩下六章欠债。现这章是例行,呆会送上第一章欠。 恩,一月开始了,继续求大伙粉红票,求大伙帮助美人温雅,把它挂上粉红票前十五,那是一个很好推荐位。至于一月怎么个加法,我现还没有想好,到还完了债再说吧。 第七十章 柳父出狱 柳母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从女儿口中听到这句话,这时刻,她已失去了语言能力。 看着紧张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母亲,柳婧交待旁边婢女好生照顾后,便走出了房门。 她召来了吴叔和王叔,一道朝着主管刑狱黎君府第走去。 对于黎君,柳婧很早以前便留了神,不需要问路,柳婧便一路指点着驭夫来到了他府门外。与王叔吴叔吩咐了两句后,柳婧走下马车,施了一礼,朝着那门子说道:“还请禀告一声,便说柳行舟之子柳文景求见。” 很显然,这些年来求黎君太多了,那门子早已习惯,他朝着柳婧等人和他们马车打量一眼后,端了端态度,脚步一提便朝里面走去。 不到二刻钟,那门子叫道:“我家主人里面,柳郎请入内。” “多谢了。” 柳婧提步朝着里面走去。 黎君司管刑狱多年,不知贪了多少钱财,如这府第,便布置得很是精致。 柳婧一边走着,一边心下想道:真是万卷书行万里路,要是我初到吴郡时,看到这府第,心里就先虚了三分,会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令得黎君意动。现就不一样了。 现如黎君这样府第,她是见得多了,而如黎君这样小官,她也不那么放眼里了。这人不为难她也就罢了,真敢为难,她少不得要抬出邓九郎这个招牌来。这人就是这样,不管她邓九郎面前说不说得上话,只要她出入过邓九郎府第三次以上,她外人眼中,便多了一层身份。 果然,当柳婧走到堂房时,那黎君已站了起来。 黎君一张马脸,主管刑狱多年,他那瘦削拉长脸上,有一种狠戾又刻板气息,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阴沉不好打交道。 柳婧抢上前深深一揖,朗声说道:“文景早就听过君子大名,一直想登门拜访,知君子诸事繁忙,直至今日方敢相扰。”说到这里,她朝着门外吴叔和王叔使了一个眼色。 当下,吴叔和王叔各抱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柳婧转过身朝着黎君又是一礼,“文景年少,第一次求见长者,区区薄礼,还请勿要见怪。” 说话之际,她示意两人打开木箱。 随着箱盖一开,两箱子摆得整整齐齐地金砖便出现众人眼前,那金光如此之盛,直把这小小堂房都映得金光闪闪了。 黎君刻薄角明显一松。 他走到主榻上坐下,问道:“柳郎父亲,是柳行舟?” “是。” 黎君寻思了一会后,道:“是那个船上藏有私盐柳行舟?” 柳婧连忙站出,她一脸气愤地说道:“黎君有所不知,我父亲却是被小人暗算了。那小人收了他人财物,便暗中调了包,这才令得我父亲éng上了不白之冤。” 黎君表情木然地听着柳婧把话说完,婢女上完酒后,他抿了一口,“这小人是不得不防。不过幸好柳行舟还有你这样好儿子。” 这话一出,柳婧就明白了,黎君这是同意放出自己父亲了。 虽然来之前,她做过无数准备,有过无数想法,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柳婧还是激动得整张脸都红了。 这时,黎君手一挥。 随着他这手势一摆,众仆人都退了出去。 堂房中安静下来后,黎君把酒盅朝几上一放,“今晚亥时上三刻,到西门侯着吧。”说罢,他站了起来。 柳婧连忙站起,再次深深一礼,“多谢黎君成全。” 她说话之际,黎君已头也不回地入了内室。而柳婧退下时,她一眼瞟到,两个仆人走了出来,他们把那装满金木箱盖上,把它抬进了内室。 一走出黎府,柳婧便吐出一口浊气,欢喜地说道:“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吴叔这阵子打听了不少事,当下低声说道:“听说这一次,吴郡太守会与天使一道前来。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守一来,这姓黎位置不一定还保得住。不趁那太守来之前捞一笔,他怎么甘心?” 柳婧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原来这就是父亲所说好时机。” 主仆几人回到柳府,把经过跟柳母等人说过后,一家人都又是紧张又是欢喜起来。 乐了一阵后,柳母吩咐下,院中所有婢仆都活动起来,他们打打扫,准准备吃食火盘,便是小柳萱,也疯了似院子里又跳又叫起来。 接下来,柳府所有人都不停地看着日头。 从来没有一刻,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也从来没有一刻,这日子是让人如此期待。 柳婧被日光灼得眼痛,便回到了书房。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书写起来。 于这种缓慢无比时光流逝中,夜晚终于到了。 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一家人便坐上马车,眼巴巴地监牢西门侯着。 亥时到来时,看着沙漏柳母坐不住了,她睁大眼盯着那紧闭大门,过不了几息,便向柳婧问道:“婧儿,你说那黎君会不会改变主意?”“婧儿,他要是忘记了怎么办?”“婧儿,我这心老是砰砰地跳,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握住柳母手。 终于,众人望眼欲穿时,监牢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三个人影出现那门口。 众人屏着呼吸期待中,当头那人走出牢门,朝着另外两人行了一礼后,他转过身,向马车方向大步走来。 看着渐渐出现月光下熟悉身影,柳母第一个冲下了马车。 她颠颠撞撞地冲到那身影面前,扑上去唤道:“行舟,行舟啊”柳行舟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夫人。 柳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柳婧声音从一侧清彻地传来,“别这里耽搁了,我们有话回家再说。” 柳母这才惊醒过来,她连忙止住哭声,急急说道:“对对,我们回家,我们别呆这个鬼地方。” 一直到上了马车,一直到马车启动,直到母亲终于平静下来,柳婧才走到父亲面前蹲下。 柳父伸手抚着女儿头发,低哑地说道:“孩儿,这次真是苦了你了。” 柳婧摇头,她声音也有点哽咽,“父亲,我们一家总算否极泰来了。” “是啊,总算否极泰来了。”随着柳父这话一落,柳母又哭了起来。红着眼眶,柳父把一侧眨巴着眼小柳萱抱怀里,另一只手抚着柳婧头,转头则瞅着流泪不已老妻微笑。 他笑容是那么温煦,便如那一年,她围墙内,他苑门外,那俊秀高挑布衣少年冲着美丽她那么回眸看来。 一时之间,无法形容感激和喜悦,令得柳母又是低声哽咽起来。 回到柳府后,又是一通忙碌,照例让柳父跨过火盘烧掉晦气后,然后便是沐浴衣,再是焚香谢过列祖列宗保偌,等到柳父可以与妻女说话时,子时都过了。 听着远处传来阵阵鸡鸣声,柳父握着老妻手,温柔地看着她伏自己膝头渐渐进入梦乡。 另一侧,小柳萱也睡了,柳婧正把她抱上榻盖上被褥。 柳婧回过头时,柳父轻声问道:“孩子,上次听你狱中说话,似是有所打算?” 柳婧走到父亲旁边矮榻上坐好,像小时候那样,她把头搁他膝盖上,依恋地说道:“父亲,我想搬家。” 把自己与邓九郎,顾呈几次接触简单地说了一遍后,柳婧仰着精美脸看着父亲,声音低涩地说道:“父亲,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柳父低着头看着她。 他温暖大手轻轻摩挲着她头皮,令得柳婧暖洋洋。 看着女儿终于放松下来眉眼,柳父心中想道:听婧儿这话,似是对那邓九郎有了心思…不过我婧儿是个聪明人,年纪小小便知道有些人只能望着,断断沾染不得。哎,婧儿要真是柳文景就好了,能与南阳邓氏嫡子签三年卖身契,实是一件好事。南阳邓氏那样阶梯,许多人是求也求不得啊。 转眼,他又心疼地想道:我出了这桩事后,婧儿一个女儿家担起这么大担子,肯定是日夜纠心。她现一门心思想离开,实是想离开吴郡这个地方。 知女莫若父,柳父知道,这时柳婧,太需要放松了。她现一门心思只想着一家人去一个安全地方,重开始生活,重过那种再也没有窘迫,再也没有日夜不安,没有恐惧痛苦生活。 寻思了一会后,柳父点头道:“好,我们离开。” 柳婧满脸笑容中,柳父又道:“不过就算要离开,也不能仓促行事。” 柳婧连忙点头,她断然说道:“不但不能仓促行事,还不能泄了风声。”看着憔悴疲惫父亲,柳婧站了起来,朝父亲施了一礼后,柳婧轻声说道:“父亲,你刚刚出狱,这阵子就家里好好养着身体,外面事,全部交由女儿来操办。”她又道:“时辰不早了,父亲早点歇息。” 听着女儿轻轻带上房门声音,透过纱窗看着女儿那缓缓而行纤长身影,突然,柳父想道:婧儿真是历练出来了,行事举止中不急不缓,颇有一种让人心灵安定气度。 ¥¥ 第一章欠还上了,求粉红票,求大伙把我挂上总榜前十五。 第七十一章 警告 柳父回来后,整个柳府,都处于一种难以言状喜悦和放松当中。 柳婧知道,虽然后来自己让狱卒好吃好喝地招待父亲,可前几个月折磨中,他毕竟亏了底子。所以,外面事她不愿意让他操心,只是把柳二和阿五两个交到父亲手中,由他去处理。 至于柳婧自己,开始积极地筹备起离开吴郡一事。 这一天,阳光正好。 柳婧伸手按了按袖袋,提步走出了书房。 不一会,载着她马车,稳稳地顺着街道,朝着邓九郎府第走去。 马车走得很稳,柳婧心跳却有点。 当她出现府门口时,几个银甲卫眼也不瞟,便向两侧移开,放她入内。 柳婧入了内。 邓九郎正负着手站阁楼上,远远看到柳婧走来,他角微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笑容后,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乾三说道:“乾三。” “郎君?”乾三走到他身侧,朝着缓步而来柳婧看去。看了一眼,乾三啧啧说道:“郎君,这柳家小郎还有那么一点勾人味儿。”阳光斑斑驳驳从树叶丛中落下,光点落柳婧脸上。颀长挺秀身段上,面目精美得近乎女气少年,配上那骨子里溢出来儒雅奢华之气,再这么长身玉立地走来,便是他这个大老粗,也不由想要感慨一声。 邓九郎目光深邃地盯着柳婧,双眼微眯,轻柔地说道:“你亲自找两个人,盯紧一点她。” “什么?”乾三不知自己是惊讶还是兴奋,他搓着双手乐呵道:“郎君,你看这小儿不惯了,想对他下手了?” 邓九郎瞟了乾三一眼后,轻轻说道:“不是。她父亲昨晚出来了。” 乾三听不懂,所以他瞪大牛眼看着自家郎君。 邓九郎似笑非笑,“你们盯紧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我准备带着这小儿离开吴郡,可不想她我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招来。” 原来自家郎君不是准备厌烦这小儿了,而是恰恰相反。 乾三有点郁闷,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好。” 得到他回答,邓九郎点了点头。 他一众银甲卫中,乾三算不得精细人,不过邓九郎来说,他防着柳婧,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现是非常时机,其他有用人,得放重要地方。 当柳婧来到院落时,一眼便看到了邓九郎。 他正懒洋洋地睡榻几上,双tǐ上还盖了件薄薄褥子。 柳婧走来时,他双眼似睁似闭,俊美绝伦脸上带起一抹笑,朝她问道:“今儿怎地自己过来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他强行召令才赶过来,这般自己过来,还是第一次。 柳婧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父亲出来了。” 邓九郎睁开了双眼。 柳婧又乖巧地说道:“昨天我离开时,遇到了顾呈和他几个朋友,聊了一会,还吹了一会箫。” 阳光下,邓九郎双眼略弯,笑意那深邃眸子中流动。 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柳婧走近了些。 “再过来一点。” 柳婧又过去了一点。 “蹲下。” 柳婧双眼溜圆瞪了他一会后,乖巧地蹲了下去。 邓九郎伸出白净,指节修长手她头顶一,温柔地笑道:“真乖。” 柳婧:“” 她瞪着这厮那镶有暗金色边纹紫色衣襟一会,垂下眼,准备站起。 她站不起来。 那厮手还放她头顶上,她刚一动,他便用力一按。 柳婧低着头温驯地说道:“多谢主人夸张。”因忍着羞愤,她说这话时脸孔有点红,眼角也有点红,从侧面看去,那双乌黑水润眼,这一刻倒是添了一分媚态。 邓九郎歪着头凝视着她,特别温厚特别主人地说道:“不必多礼。”他手从她头顶转向耳边,双指夹着她耳垂揉了揉,柳婧一张脸越发涨红中,他声音轻柔地说道:“文景” 他那优美薄,这般吐出她名字时,带着一种异常呢喃,就柳婧心一跳时,他声音再次低沉温柔地传来,“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柳婧耳朵越发红了。 他含着笑凝视着柳婧扑闪浓密睫毛,头一低,她头顶轻轻摩挲了一下,吐出声音,真个温柔似水,“你要一直很乖,要一直让我高兴哦…我这阵子有点戾气,一旦恼了,只怕会做出什么控制不了事来。” 这话一出,柳婧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见她咬着,他手指抚上去,逼得她牙齿一松后,他她瓣上刮了两下,蹙眉说道:“冷了?” 柳婧立马摇头,她低声道:“没,没。” “真没有?” “真没有。” “没有就好。”他轻叹一声,道:“我刚才还想着,我这xing中戾气积压,要是一不小心废了我平素疼爱着人,可多么不好?” 这话分明是警告。 柳婧咬着怯怯地说道:“我会很乖。” 这话一出,邓九郎似是满意了,他轻吁一口气,微笑道:“这样好…文景,我可真是不舍得惩罚你。” 他说得轻柔缓慢,明明是无意中说出话,却让柳婧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自己真敢违背他,那后果会真相当可怕。 于是,柳婧又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邓九郎低声说道:“为我奏一曲可好?” 柳婧自是不会说不好。 她小声地应了“恩”后,见邓九郎闭上了双眼,便自己朝一侧仆人说了句。 不一会,一面琴摆了柳婧面前。 柳婧站起,他身边小心坐下后,把琴置于膝头,开始和风细雨般地弹奏起来。 这春日阳光下,琴声轻细如泉,娓娓而来中道温柔。柳婧一曲没了,身畔已传来邓九郎几不可闻鼾声。 柳婧看了他一眼后,垂下眸,继续弹奏起来。 又过了一会,见邓九郎已然睡熟,她站起身来,朝着一婢低声吩咐道:“拿g褥子来。” “是。” 褥子不一会就送来了,柳婧把它邓九郎身上轻轻盖好,垂眸瞟到他俊美得过了份,却也凌厉飞扬眉眼时,她不自觉怔了怔。 迅速地移开眼,柳婧心中想道:这样一个金马玉堂,富贵无极中养出来人物,也不知有谁能够站他身侧? 她很收敛心神,向后退出几步后,朝着一侧管事低声说道:“郎君已然睡着,下就先告退了。” 那管事看了她一点,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南阳邓氏仆人对她正常态度。柳婧想,邓九郎何许人也,他对她温柔,可能只是一时玩耍,而她对他一旦有了什么,却可能是一生沉沦。 安静中,柳婧退出了邓府大门。 上得马车后,她了手中袖袋,暗暗忖道:也不知邓九郎刚才说那些话,是知道了什么,还是防患于未然? 转眼她又想道:我他面前一向没得底气,要换这契约,现看来还不是时机。 回到府中,柳父正躺阳光下晒太阳,而她母亲,则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父亲双tǐ。阳光照两人眉眼上,纵使一个英俊如昔,一个年华不再,却也给人一种异样安宁和谐。 柳婧八岁时,她母亲还是美貌无比,那风情那样貌,她还依稀记得。可不知那一年出了什么事,她母亲容颜被毁,她父亲带着几无生志她来到了父亲那早就没有了一个亲人老家。只是呆不了一年,又因柳婧得罪了邓九郎一事而急急离开。 说起来,他们这一家,还老是这样东逃西窜。 见柳婧望着父母发怔,吴叔走到了她身后,他也看着那阳光下那相差甚远一对,轻声道:“大人和夫人,真是十数年恩爱不变。” 柳婧没有回答。 这时吴叔又说道:“你母亲容颜被毁后,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那时还有人说,你父亲铁定会变心。可他们都不知道,当初你母亲是何等风华,大人娶她时,曾经对人说过,‘有此一刻,一生足矣。’大郎,你父亲用这十几年印证那句话啊。” 柳婧温暖一笑,她轻声道:“是啊,我们一家,一直很幸福。”就是因为太幸福,所以灾难来临时,有点承受不住。 见到母亲提了步,柳婧大步走向院落。 看到她到来,柳父坐起身来问道:“怎么锁着眉头?事情不顺利?” 柳婧恩了一声,她父亲身边坐下,低声说道:“也不算不顺,只是需要静待时机。” 柳父欣慰地看着她,说道:“任何时候,能耐得住性子静待时机,是成大事之必备。婧儿能沉得住气,很好。” 他刚说到这里,一侧柳母提了一樽酒,轻笑道:“你还真把女儿当成儿子了?还成大事呢。”柳父入狱后,柳母举止懦弱无依,可父亲才出来这么一会,这个面目已毁,容色苍老女人,这般娉娉而来,盈盈浅笑,那么一两缕昔日风姿,便不经意间流溢而出。 提到这个,柳父一直遗撼,他叹道:“婧儿若是儿子,我此生无恨矣。” 柳婧接过母亲递上来酒盅,小小抿了一口后,向父亲问道:“父亲,那柳二和阿五,你准备如何发落?” ## 送上例行,加章节随后送到。泪,求粉红票,求大伙把美人温雅顶粉红票总榜前十五,那是一个很好推荐位呢,能引得多人来看美人温雅。 第七十二章 谁输谁赢? 柳父道:“阿五已得到教训了,我令人放了他,至于柳二。”柳父语气中带着厌恶,那么一个人,竟敢肖想他女儿,“我已让吴叔他们收了他家产,也放了。” 柳父说到这里,又道:“要不是如今吴郡是这个局势,为父会把他们告到衙门。如今这样,也算便宜了两人。” 这样确实是便宜了两人,他们差点害得柳府家破人亡呢。不过柳婧也知道父亲为什么为难,他毕竟是个清正书人,总不能把那两个不忠仆人给杀了,而把他们送入牢房吧,现吴郡是这样形势,上告话,就是节外生枝。 父女俩低语了几句后,柳父看向女儿,轻声道:“孩子,你这几晚睡得不甚好?” 柳婧“恩”了一声,道:“父亲,我没事。” 柳父却是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他语气缓慢地说道:“孩子,你还小,不知道世间诸事,难控制就是人心…那邓九郎,父亲虽然没有见过,不过从你语气中可以看出,他那种男人,是个极聪明极会勾得小姑喜欢。” 担忧地看着柳婧,柳父认认真真地说道:“婧儿,就邓九郎和顾呈两人,为父宁愿你嫁与顾呈。一来,顾呈与你是未婚夫妇,不管他对你如何,一个正室名头是能给,二来,邓九郎那人,生出富贵无极大世家,他一生下来,便应有有,无上豪奢,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之事。他赠你绿绮古琴,送你盐引,几次三番相助于你,看似把你放心上,可你想想他出身他富贵,不管是价值连城古琴也罢,还是相助之恩,哪一桩,不是顺手之劳?以他家世资本,随手伸伸手,对你来说都是了不得帮助,可这种帮忙他来说,何尝不是顺手抛出来小玩意儿?如他们那样大世家嫡子,生平排第一课程,就是揣摩人心玩弄人心。他对你如此,焉知他对别女子不会如此?婧儿,你当记得你是父亲娇养宝玉,任何男人,没有把他心他诚意他所有一切,明明白白捧到你面前时,你都不可以把心许出!” 说到这里,柳父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柳行舟女儿,永远不可能是他人玩耍之物,别说是为人之妾,便是做妻,也得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迎娶。”他盯着柳婧,严肃地说道:“婧儿,你心还刚刚开始乱,当断则断!” 柳婧低着头,她右手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一会,她清声道:“好” “顾家那孩子,拖延婚事至今,他和他家人,至今没有一个定信过来,他既无意我便休!也不必等了。” “好!” 听到女儿毫不含糊应答声,柳父满意地抚着她头。他满意这个女儿,就是这一点了,不管她平素如何行事,她内心深处,有一种异于常人冷静和自制。所以,他总是遗恨于她不是儿子。 摩挲着女儿秀发,柳父慈爱地说道:“既然想好了,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好。” 柳婧站起身来,她朝父亲行了一礼后,朝着书房走去。 因她雕工已经学好,再加上准备搬离吴郡,赵公已上午离开了柳府。柳婧回到书房,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练着字。练书法时,她心可以很平静很平静。 一天转眼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柳婧又来到了邓九郎府第。 邓九郎正书房中忙活,她过来时,他眼也没有抬。柳婧也不意,吩咐下人抬来一面琴,便弹起一首清心咒来。 她琴技高超,这清心之曲一弹,顿时邓府中宛如春风拂过,原来有点紧张气氛,顿时一一扫而空。 邓九郎很忙,不时有人进进出去,银甲卫们是长戟森寒随他左右,柳婧只呆了小半个时辰,便无声无息地告退了。 第三天上午,她再次来到了邓九郎府第,不过这一次,她是抱了绿绮琴来。 照常坐花荫之下,柳婧一边吹着湖风,一边信手拂着琴,她妙手施为下,吴郡人眼中那充满杀气和威严邓府,倒是有了种说不出清朗明亮。 第四天,柳婧照常抱了绿绮琴来了… 这般持续到第八天时,柳婧弹琴时,邓九郎缓步走到她身后。 他双手抱xing,懒洋洋地盯着静谧清雅,仿佛与这春风湖水化为一体柳婧。半晌后低低一笑,凑近她,她耳廓边轻轻吹出一口气,令得柳婧玉耳开始泛红后,他声音低哑温柔地说道:“柳文景,怎地想通了?不躲我了?愿意日日前来了?” 他声音很轻很温柔,隐隐中还有那么点缠绵味儿,直能令得一个少女面红耳赤。 柳婧低着头,她长长睫毛扑闪了一下后,半晌才红着脸嚅嚅地说道:“知君繁忙,故来解忧。” 声音虽轻,其中隐藏体贴,却着实让邓九郎怔了怔。 他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盯了她良久后,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去。 听到他离去脚步声,柳婧琴声再起。 柳婧这样日日跑到邓府报道,这吴郡满城风雨之时,渐渐引起了一些人注意。 这一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这般四月江南,阴雨总是不断,雨丝不大,却缠人得紧,柳婧又来到了邓府。 下雨了,邓九郎一般会书房办公,而柳婧见他不曾接待外客,便会抱着琴坐书房一角,素手焚香,安静如画地弹着绿绮古琴。 这绿绮琴,不愧是千古名琴,那声音特别空灵古远,便是凡手弹奏此琴,也有满室皆空寂静感,何况柳婧还是高手?她这琴声抚慰下,邓九郎直觉得心神宁静,决起事来也速得多,便是以前有点想不通疑h之处,这琴声中,也会心神澄澈。 所以,他现倒是蛮满意她做法。 低头写了一封奏折后,邓九郎满意地吹干墨痕,然后把毛笔放下,抬头瞟向柳婧。 端坐角落中布衣少年,宛如一副唬 不太明亮光线下,她气质宁静悠远,眉目如画般精美,琴声也特别空灵动听。 邓九郎恍惚地想道:这样她,与幼时真是完全不同。 想到昔时柳婧,那趾高气扬,神采飞扬,眉目明灿高傲模样,再对上现这般安静乖巧她,邓九郎满意地笑了笑,想道:这次来到吴郡,倒是颇有收获。譬如那烙得他生痛影儿,现是松动不少了。 就他勾起角,正准备把柳婧唤过来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银甲卫出现书房门口,他大步走到邓九郎身前,朝他低语了几句,隐约间,柳婧听到这人提到“天使…迎接…争持”等字眼。 听完这人禀报后,邓九郎把外袍一披,淡淡说道:“走,去见一见他们。” “是。” 随着邓九郎走出院落,他身后,整整齐齐跟了十数个银甲卫。 一直目送着邓九郎消失视野中,柳婧才回了书房。她转过身,提步朝着书房旁边,邓九郎白日时用来休息厢房走去。 厢房外,站着两个婢女,看到她走来,她们同时福了福。 柳婧一边入内,一边轻声说道:“我拿一本书。”邓九郎书册,通常是放这个房间,至于书房,已完全成了他处理公事地方。 其实她不开口,两婢也不敢问。现听她这么一解释,她们齐刷刷低头,再向她行了一礼。 柳婧来到了书架前。 她走到左侧第三排处,伸手掏了掏,掏出一个卷帛,安静地打开看了一眼后,背对着两婢柳婧,把那卷帛悄无声息地藏入袖袋中,而塞入书架后卷帛,则变成了另一封。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拿起另一本书翻了翻,不一会,她把书本放上,转过身朝外走去。经过两婢时,柳婧斯文地说道:“我书看完了,已放回原处。”说罢,她继续走到书房,静静地弹完一首曲子后,她抱着绿绮,走出了邓府。 第二天,依然是阴雨绵绵。 不过,这一天吴郡人,都有点紧张。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天使,就是这两天到达吴郡。可能是怕路中有什么意外吧,天使具体到达时间,吴郡豪强竟无从得知,所有人知道,也就是这两天会有人过来而已。 上午时,柳婧依然抱着绿绮琴出了柳府。 上马车时,她双眸微垂,轻声问道:“消息可放出去了?” “大郎放心,已经放出去了。那顾家郎君也听到了。” “船已备好?” “已然备好。” “行了,你们动身吧。记着,除了金钱细软,什么也不要带。到了码头先藏着,现虽是禁运,等天使一到,也就无人管制了,到时我一到就马上开船离开。” “大郎放心。” 柳婧点了点头,坐上了马车。 就柳婧马车抵达邓府时,另有一辆马车从吴郡街头驶过,看到那朝着邓府长驱直入马车,那马车中,顾呈悠扬悦耳声音沉沉传来,“这是柳府马车?” 外面,一护卫应道:“是。那柳家小郎如今是邓九郎身边红人,几乎天天往这里跑。” 顾呈抿紧了bsp; 不一会,他突然命令道:“转向。” 驭夫和护卫一怔间,他冰冷地命令道:“去邓府!” “是。” ## 还上第二章欠,一月,求粉红票。 第七十三章 顾呈的愤怒 今天邓九郎有点闲。 他是真正知道内情,天使已经抵达吴郡,入城就是这么半天功夫。 看到柳婧抱着琴缓缓而来,邓九郎抬起了头。 阳光下,这个精美布衣少年,宛如天地间一道风景。静静地欣赏了她一会后,邓九郎朝书房走去。 不一会,柳婧也入了书房。 她和平素一样,就坐书房角落里,然后把琴置于膝头。 看着她眉目微敛,娴静安宁模样,站几案后,刚拿起毛笔邓九郎突然说道:“文景。” 柳婧抬头看向他。 对上她乌黑水润眸光,邓九郎声音放得轻缓,“到了洛阳后,你喜欢干些什么?”说这话时,他目光明亮深邃地盯着她,这专注眼神,仿佛若有所指。 柳婧垂下眸斯文地抿了抿,轻声道:“我还没有想好。” “是么?”邓九郎慢条斯理地写了一行字,轻声道:“你便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仿佛怕她听不明白,他又道:“也不曾有什么要求与我提?便这样我身边耗个三年?” 他声音轻慢平缓,却又实实温柔着。 柳婧浓密睫毛扑闪了一会,好半晌才道:“到时再说也是一样。” “不一样,”邓九郎声音特别温柔,“你父母家人还吴郡,你只身一人跟着我…便真不曾有什么要求?” 听着这话,柳婧眉头暗蹙,她心惊地想道:听他这语气,仿佛知道我是女儿身?这话说得好似要我向他要求名份似。 就她心中暗暗警惕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仆人外面禀道:“郎君,顾呈求见。” “顾呈?”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柳婧,直过了一会,才好整以暇地坐好,道:“请他进来。” “是。” 不一会,一阵轻缓脚步声,从外面不紧不慢地传来。 再过一会,顾呈那俊美高雅面容,出现书房门口。 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后,顾呈清声说道:“顾呈冒昧求见,还望郎君不要见怪。” “不必多礼。”邓九郎放下毛笔,微笑道:“来人,给顾郎奉酒,备榻。” “多谢。”顾呈姿态优雅地从榻上坐下,一边接过婢女递上来酒盅,满室春风中,他慢慢地抿了一口后,垂眸浅笑道:“柳文景,奏一曲吧。” 以一种低沉,勾混声音吐出这个命令话后,顾呈自自然然地说道:“便奏那**我明月楼上听过《相思曲》” 他话一说完,书房中陷入一阵短暂安静中。 不等两人有反应,顾呈转眸朝着柳婧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再转向邓九郎。他把酒盅洒然几上一放后,朝着邓九郎施了一礼,慢慢说道:“邓郎可能不知,这柳文景,早与顾某关系匪浅…他是我人!” 这句‘他是我人’一出,顾呈来意那就是清清朗朗。 书房另外两人,完全安静下来。 顾呈轻叹一声,又道:“我也知道邓郎只是看重他才华,想收为已用…可这样不好,我那帮子兄弟都笑话我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四下完全陷入安静中。 柳婧抿着睁大眼看着顾呈。 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欢自己与邓九郎走得近。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实实女儿身,与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日日相处,对与她有婚约顾呈来说,是一种羞辱。若说之前,她到邓府来还遮遮掩掩,而且通共也没有来往几次,可这阵子,她确实是做得过了,顾呈只要知情,不能容忍那是情理当中。 所以,她睁大眼看了顾呈一眼后,又很地低下了头。 顾呈来了,又说了这样话,那就是一切都按她计划行进。 一盅酒才饮了两口,顾呈便把来意说了个明白。于四下俱静中,顾呈站了起来,他提步便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瞟了柳婧一眼,他开口说道:“走吧。”声音很冷。 柳婧应声站起。 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邓九郎清冷声音突然响起,“且慢。” 唤住两人后,邓九郎站了起来,他微笑道:“顾郎话,邓某不太明白。”顿了顿,他含着笑说道:“有一事儿,柳文景可能没有告诉顾郎你,她与我签卖身契了。” 这话一出,顾呈一僵! 这是真正僵硬。 柳婧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清楚地感觉到,来自顾呈身上阴寒煞气。明明他还背对着自己。 让人呼吸都困难阴寒中,背对着两人顾呈,压低着声音,轻轻地问道:“卖身契?” “是,卖身契。柳文景把她自个儿卖给我了。”邓九郎含着笑说到这里,长tǐ一提便准备动身。 柳婧与他来往了这么久,对他一些习惯动作已经了然。一看他这个姿态,便知道他是准备要拿出那卖身契,让顾呈看个明白。 戏演到这里就够了,可不能真让他现就翻出了卖身契。 当下,柳婧抬起头,朝着顾呈低低地唤道:“顾二哥。” 这个称呼一出,邓九郎已顾不得吩咐下人了,他转过头,微眯着双眼盯向柳婧,神色中有点不高兴。 柳婧却没有心思理他,她只是看着顾呈背影,咬着说道:“我父亲有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说罢,她从袖袋中拿出那封柳父还牢房时,便写下解除婚约信,低着头走到顾呈面前,捧出那封信。 感觉到顾呈身上冷煞之气,她不敢抬头,只是这样捧着那信。 两人身后,邓九郎双手抱xing,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顾呈伸手接过那封信。 只是看了一眼,他人冷了,盯着柳婧眸子,仿佛墨得透不过光来。 他沉沉地盯着她。 他薄抿成了一线! 这封信日子,明明是二个月之前,可柳婧迟不拿出早不拿出,这个时候,邓九郎面前拿出。而且,还是他对着邓九郎放出这么一番话后拿出… 她想借着邓九郎来羞辱于他?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甩了自己,跟了这姓邓?哪怕自己给她是正妻之位,而这姓邓,只是一封给下人卖身契,便轻薄地留住了她? 顾呈那深浓眸光中,又涌出了熟悉煞气… 顾呈眼神是如此冷,冷得柳婧动也不敢动。 她一直低着头。 早家中,柳婧便算好了这一幕,算好了他反应,当着邓九郎面拿出这封信,这本身便是对顾呈羞辱,她想,以他骄傲,是断断受不了一个什么都不如他女子羞辱。 这场婚事,他不管接不接这封信,都会了结。 低着头一动不动柳婧,感觉着顾呈那难以形容愤怒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不好过。 六年了。 自定下婚约之后,她无时不想着他。她动过心,她也悔过,曾渴望过…可这所有种种,都抵不过这次吴郡初见时,他对她冷漠。 那种冷漠,让她认清了自己,也让她再也不敢对他存以指望。他如此厌憎于她,她实不想再惹他生烦。 可是,他却怎么都不肯解除婚约,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用这个法子,只能再次让他感到羞辱,从而逼他放弃。从此这一生,他和她桥归桥,路归路,永无联系,永不再见… 柳婧屏着呼吸,却无法制止自己双手颤抖时,她感觉到眼前这人愤怒和羞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退后时,顾呈扣着那信手慢慢扣紧,扣紧。 直扣得掌心刺痛,直扣得掌心处沁出一抹血色,染红了信纸,柳婧听到顾呈从咽中发出嘶暗声音,“好,好!”他恨到极处,却是低笑起来,“好你个柳婧!” 话音一落,他衣袖重重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他走得过于匆忙,走下台阶时,还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给稳住身形。 自再见以来,顾呈都是高雅,冷漠,矜持,柳婧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也有这么狼狈时候。 望着他踉跄而去身影,突然间,柳婧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与他所表现那样憎恶于她,她不确定,放弃这桩婚姻,是不是真做对了…她已十七,她马上就要年华老去,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真能嫁给邓九郎,就按她年纪家世来说,她其实正如顾呈曾经说过那样,没有什么选择余地。 就柳婧呆呆怔怔地看着顾呈远去背影,久久不曾动弹时。她身后,传来一个特别轻柔声音,“柳婧?柳文景,顾呈为何称呼你为柳婧?” 他声音很温柔,却让柳婧又是一凛,“嗯?柳文景,你不想向我解释解释么?” 柳婧心还没有平复,便被邓九郎这句隐着愤怒地问话给震住了。 她白着脸转过头来,也不敢看他,柳婧低着头嚅嚅地说道:“是柳静,安静静…我小时一直唤做柳婧,长大之后才改名为柳文景。” ## 送上例行,求粉红票。 第七十四章 邓九郎的愤怒 感觉到邓九郎盯自己身上视线,让自己格外冰冷,柳婧白着脸又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邓九郎盯视她良久后,突然提步。 他大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下巴,细细地凝视她一会后,邓九郎微微倾身,他凑近她,眸光深邃语气温柔地说道:“傻孩子,这么一件小事,怎么怕成这样?” 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出这句话后,他放下柳婧,直起身微笑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小。这样吧,那卖身契上,把柳婧两字也添上如何?”说罢,他tǐ一提,竟是转身便朝着那放置卖身契厢房走去。 看着他转身,柳婧脸色煞白。 她算好了顾呈反应,也算计着让顾呈完全对她冷了心,可她就是没有算到邓九郎这个反应。 这真真是节外生枝。 眼看着邓九郎就要离去,柳婧突然扑了上去。 她紧紧揪着了他衣袖。 柳婧这个动作,十分突然,这是平时她完全不可能做得出。 邓九郎一怔,转过头来看向她。 对上他温柔表情,柳婧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骗了你。” “骗了我?”邓九郎转过身来。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道:“你骗了我什么?” 柳婧煞白着一张小脸,害怕得眼眶都红了,牵着他衣袖手,是抖动,“我我,其实我,” 奇怪是,邓九郎这个时候倒不急了,他倾身凝视着她,轻柔地哄道:“别急,慢慢说”他手,抚上她苍白脸,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满意和期待,“恩,慢慢说,我等得及。” 对上他期待眼眸,柳婧哆嗦着说道:“我,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一出,邓九郎一僵。 柳婧也不敢看他了,她低着头,瓣颤抖着,喃喃说道:“我喜欢你…可我也不能喜欢你,九郎,把我留吴郡吧。求你了。” 邓九郎听不清她后面说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只是慢慢双眼弯起,只是慢慢,脸上笑容开始流荡。 低下头,他用自己额头抵着她额头,吐着温热气息,磁沉,含笑地说道:“你喜欢我啊?恩,我知道了。” 侧过头,他欢喜地凝视着她,见她脸还白着,不由伸出双手捂热一点,他蹙着眉,人却是眉开眼笑着,“既然喜欢我,是要留我身边啊。乖,别赌气了。” 说罢,他抽回手,继续提步,声音则清悦中有欢喜流荡,“乖乖坐下,我马上过来。” 看到他还是朝厢房走去,柳婧胆战心惊地叫道:“你去干什么?” 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笑着,“拿卖身契啊,不是说了要把你另一个名字加上去吗?” 什么? 柳婧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她没有想到,自己连“我喜欢你”都说出来了,却还是没有íh住他。他还是要去拿那卖身契,厢房就隔壁,很近,就柳婧满头大汗地寻思着另一个让他打消主意理由时,邓九郎手一伸,已把那卷帛掏了出来。 他迈开长tǐ,一边朝书房走来,一边打开卷帛笑道:“别慌成这样,不过是加个名字” 才说到这里,微笑着,行进着,看着卷帛邓九郎,像是被按住了定身开头一样,整个人一僵,一动不动了。 良久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婧,这个时候,邓九郎脸上笑容也罢,光芒也罢,齐刷刷地消失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双眼微阴,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我好似眼花了。” 吐出这句话,看到柳婧白着脸站也站不稳了,他角噙起一朵笑容来,“原来,不是我眼花了啊。” 慢慢,他收起了所有表情。而从这一刻起,书房似乎抽去了大半空气,令得柳婧都呼吸困难起来。 绕过柳婧,邓九郎大步走到几案后,把那卷帛放上面,他低头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他声音轻淡地问道:“这字不错,谁写?” 柳婧白着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邓九郎也没有看向她,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会后,又道:“原来通篇都不是我手笔了,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文景果然大才!” 他夸奖声落地时,柳婧哆嗦了一下,眼眶红得泪珠儿都要出来了。 邓九郎依然没有看向她。 他目光转向后面。 盯着那章印看了一会,他轻淡地说道:“这章刻得不错,虽细节处仍然拙劣,却颇具灵气…你这一二个月一直家,就是学这门手艺去了?” 柳婧身子晃了晃,依然没有回答。 就这时,邓九郎抬起了头。 他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 便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眸光,有一种让杀气,这是柳婧第一次见到黑衣éng面打扮他时,他剑架她颈项时那种杀气。 再也抗不住,柳婧tǐ一软向后倒去,碰到门框时,她强迫自己稳了下来。 邓九郎还看着她。 这时柳婧,一张脸雪白雪白,一双黑多白少大眼,乌黑水润,那眼角还是红,仿佛下一秒,便有泪水从那眼眶中破堤而出。 她紧咬着都沁出血来了。 她站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稳,哆哆嗦嗦,楚楚可怜… 如往常一样,她这副模样,他一见到就觉得可爱可喜:这么软软,他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让她哭得断气,或者一挥手,便能扼住她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小东西,真真是楚楚可怜啊。那眸光,几乎是朝他瞅一眼,他心就能sū成一团去。 可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小东西,对着他时,仿佛站也站不稳,一转背,却把他算计得无反应之力! 邓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视着自己指节修长,生有薄茧,杀人无数手,轻柔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还犹豫间,陡然,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屁股坐倒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表情,这样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bsp; 可此时她,他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眸中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侍卫齐刷刷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是几个大步而来身着紫袍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蹬蹬蹬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不是把邓九郎人全部打入大牢,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地方。 就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方向看来。 他眸光很深,很深,他薄抿得很紧,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退到众人不注意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请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后,柳婧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也不再看向邓九郎,便这么向外缓缓退去。 刚刚退出侧门时,柳婧无意中回头,却看到顾呈和几个吴郡豪强官员一道,站了邓府大门处,这些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 送上第三章欠,只欠大伙三章了。还有,求粉红票,求大伙用粉红票把美人温雅顶粉票总榜。 第二卷 豫州篇 第七十五章 来到豫州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显然不是来看热闹,事实上,谁也不敢来看热闹邓阎王热闹。 柳婧朝侧门走去时,顾呈等人只是大门处略略停顿,便提步前来。柳婧定神一看才发现,他们身后,同样是数十个黑衣侍卫。 这些侍卫地逼迫中,这些人缓步朝着院落中走去。 他们前进,柳婧朝外走去。 这时刻,也有不少人和顾呈一样注意到了她,不过只是瞟上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有顾呈不同。看向柳婧时,他眸色很深,脸上倒是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失态。 他目光,落婧磕得青紫额头上时,凝了凝,似是若有所思。 柳婧低下头来,她避开他目光,脚步越走越。 当她来到侧门处时,几天黑衣侍卫盯了她一眼,与旁边人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后,便任由柳婧离去。 柳婧一出邓府大门,便一个箭步冲入了自己马车中。一上马车,她便急声唤道:“去码头。” 驭夫也很激动,连忙应道:“好大郎。” 天使到来,令得吴郡城都处于一种异样气氛中,柳婧马车,来到码头处时,这里显得很安静。 事实上,吴郡城中,凡是涉入张公公一案中大人物,都没有想过要逃跑…这是宗族社会,你跑得了个人,跑不了家族。何况,这其中还大有官司可打呢,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潜逃,这一辈子再也洗不清。 正因为这一点,天使到来,确定几个涉案重犯都被控制后,码头便放开了,如柳父等人,便早早坐船上,只等柳婧到来。 一看到女儿过来,柳府众仆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柳婧和驭夫连同马车一并上了船后,这柳府特意租赁客船,则开始启动。 随着客船一开,一道白浪冲上了码头,那白浪越来越长,渐渐把吴郡城甩了脑后。 站船尾,柳婧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郡城,不知怎么,竟是红了眼眶。 站船头,柳父抱住小女儿,一脸若有所思。 柳母走到丈夫身侧,低声说道:“阿婧好象哭了。” 柳父寻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到了豫州后,我不想再如以前一样拘着婧儿了。” “不拘着?”柳母不明白了,“那还由着婧儿胡闹?” 柳父轻叹道:“我就怕她困于深闺,无事时便不停地回想往事,念着那邓九郎。现她还只是一时心动,念久了,就怕会情根深种了。”柳父也是过来人,他深知,很多闺阁女子陷入情障,除了女子本身比男子痴情外,还因为心眼太小,想事太少,容易纠着往事不放。这老纠着纠着,那故人一个优点也会变成十个,何况南阳邓九那样人品相貌,本是世间罕有?要真到了那地步,他们一家也就白跑了。 柳母也没主意,只是应道:“一切听你。” 客船一路疾驰,当日暮西山,两岸清风相拂时,柳婧站船头,举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听到她箫声中惆怅,柳母暗叹一声。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日出东升,客船中,箫声琴声不断传来,知道女儿一夜没睡,柳母榻上翻来覆去。 她看着柳父,叹道:“婧儿这样,也不知多久能放下那人?” 柳父狱中伤了筋骨,一到夜寒时双tǐ便酸胀得厉害,他把熏了艾草布紧了紧,漫不经心地说道:“婧儿是个聪明,她要是如寻常女儿一样,我们面前也压抑着感情,自个关起门来默默垂泪话,反倒不妙。现通过乐音把心事渲泄出来,倒是做对了。”顿了顿,柳父又道:“当年婧儿对顾二郎闯下祸后,知他怨恨自己,也难过了好久。这小女儿情窦初开不就是这样?只要不刻意压制,过个阵子就自己好了。” 柳母对丈夫十分相信,闻言恩了一声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她轻声道:“行舟,我给你揉揉吧。” “没用,等到了豫州,再找大夫诊诊。” “也好。” 果然就像柳父所说那样,柳婧这般没日没夜地抚琴**出神,只是持续了三天。客船靠岸,一行人坐上车,转向官道前进后,柳婧便恢复了正常。 如此刻,她便坐柳父膝前,一边给他按揉着双t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我回到豫州后,不想忙着再找夫家。” 抬起头,柳婧潭水般宁静幽静眸子看着自己父亲,语态平缓坚定,“自父亲入狱后,女儿东奔西跑,懂得越多,这心便越宁静。女儿常自想,那女诫教女人相夫教子,恭谨执家,可真正遇到变故,却是毫无用处。想年幼时,不管是顾呈还是邓九郎,其才智都不如女儿,可这次女儿与他们对上,却颇显懦弱无能。女儿也知道,一介女子不必与他们这等丈夫称雄。可是父亲,女儿实是不想看到他们盯向女儿时,目光只有轻贱鄙薄。” 顿了顿,柳婧又道:“女儿就想,以后便这般以男子之身行走,一可帮助父亲行商,二来一旦有变故,也能撑起这个家,三来女儿可以看看这世间风景。等女儿挣了一大笔家业,想要儿女时,就去找个无依无靠男子当个上门夫婿。” 说到这里,她抱起父亲双tǐ,把脸搁他膝头,软软糯糯地道:“父亲你不知道,当时你出了事,那赵宣人说要抓着女儿和三妹去抵债时,女儿真真感到天崩地裂…父亲,你便当女儿也是儿子吧,以后女儿顶天立地,给你和母亲三妹遮风挡雨。” 提到入狱时事,柳父心中大恸,他弯下腰把柳婧紧紧搂怀中。 其实柳婧不说这些话,从生死中走了一圈柳父,也不想再拘着女儿了。 紧紧搂着女儿,柳父声音发涩,“好,婧儿想怎样就怎样。” 柳父这句承诺一出,柳婧大喜过望。她格格笑道:“父亲说话可得算话…对了父亲,三伯父他们知道你有几个儿子?” 柳父笑道:“我一直只有一个儿子。” 柳婧蹙眉寻思了一会后,断然说道:“反正大哥一时还找不到,我还是当柳文景吧。”顿了顿,她嘻嘻而笑,“我房中桃儿,干脆也不当婢女了,就给我当娘子。” 柳父见她连这个都想好了,苦笑了一下,点头权作应承。 … 时光飞逝。 转眼八个月过去了。 从吴郡离开时,还是阳春四月,到如今,又是一春到来时。 刚刚过完年,虽是立了春,可这春雪依然绵厚,长身玉立柳婧一袭雪白狐裘,踩得这雪地格支格支响。 听到她不疾不缓脚步声,又大了一岁三妹柳萱迎了出来,朝着柳婧格格笑道:“大哥大哥,你回来啦?” 柳婧上前一步,她抱起妹妹举了举,笑道:“哟,又胖了呢,成肉墩儿了。”一句话说得小女孩嘴一嘟儿,柳婧掐了掐她圆滚滚红朴朴脸蛋,把她放下,“父亲呢?” “书房呢。哼,又说我胖,我不理大哥了。”说罢小团子圆滚滚地跑开了。 望着三妹蹦蹦跳跳身影,柳婧浅浅一笑。她眉目俊美温雅,这一笑,直似那无边*光,令得这寒冷大地都暖和了不少。相比吴郡时,这时柳婧,又俊美了三分。一来,是她身上那股子奢华气,不再像以前那么隐而不显,二来,随着年岁渐长,见识越多,柳婧气度已由内到外发生了一点变化,以前她,先是年少时张扬,又经过六年闺阁中驯养,再骤然扮成男子行事,整个人气质没有很好融合一起,有点不谐和,现则完全不同了。 至于柳婧一家,是四个月前抵达豫州。夏朝时,天下分为九州,豫州位置居于中间,所以又有“中员“中州”之称,这里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为鼎盛繁华地方,与洛阳相隔不远,是东汉文化政治中心。 她三伯父柳行风,豫州汝南郡任郎中令一职,这郎中令可以主管下面官员就任分配调职等,确实是大有权利。 柳行舟先是入狱,接着又舟车劳顿,整个人元气已虚,半路上便病倒了。父亲一病,柳婧又接管起这个家来。这般携家带口地抵达豫州汝南郡,又休养了四个月,柳父终于好转了点。 柳婧还门外,柳父便里面唤道:“文景回来了?” “是,父亲,我回来了。” 柳婧清应一声,缓步走入了书房。 她一坐下,便有买婢女上前奉酒。柳婧接过热腾腾酒盅,抿了一口后,说道:“父亲,你上次说那药,我这趟弄来了不少,以后你也可以敞开用了。还有,过几天就是三伯父生辰,我已把礼物备好了,等会你去看看。” 柳父点了点头。 柳婧继续说道:“还有,几位伯父府第,我已准备好了,父亲抽空去看看。”柳行风站住脚后,便派人寻找他散落四方兄弟,说起来,柳婧一家还不是第一个来到汝南,早赶来,是柳婧二伯父,他本来就豫州。至于这次,是柳婧四伯父,五伯父和七叔父要来豫州,这三大家人赶来,吃住都是大事,所以柳婧这阵子忙着给他们张罗布置。 柳父欣慰地笑道:“还是我儿能干。”顿了顿,柳父突然想起一事,便提醒女儿,“你三伯父说,汝南王二个嫡子刚刚从洛阳回来,说是同行还有几个朋友。这些郎君个个出身不凡,怕是难以侍侯,你三伯父想让你去一趟,商量一下接待事宜。” ¥¥ 今晚我们这一片停电,要到十二点以后才来。我这章是用电池中剩余电码,所以今天没有加。 第七十六章 破坏 柳婧点头道:“好。”   这时,她一眼瞟到父亲书案旁,有着特殊纹路的木盒,不由蹙眉说道:“秋家又派东西来了?”   女儿这话一出,柳父狼狈起来,对上女儿盯来的目光,柳父无奈地解释道:“这个,实在退不了。”   却说柳婧一家抵达汝南后不久,在这偌大的城池,还有了点名头。至于这名声的来由嘛,一则,是做儿子的柳文景长相太过俊美,汝南罕见,二来,是人到中年的柳父柳行舟成熟儒雅,也是一美男子。   这父子两人出色的外表,俨然成了一话题,为了不让柳婧惹上**烦,几乎是一抵达吴郡,柳父便为柳婧又纳了三个“美妾”,这柳文景年不及冠,家中却有一妻三妾,着实让不少人断了心思。   可是,柳婧可以用这招来处理,柳父自己却不行。来到汝南四个月,柳父越是对容颜已毁,又明显得比他老迈的柳母一心一意,对他动心思的人就越多。   而这秋家三女,便是其中的典型。柳父一路上舟车劳顿,到得汝南时,几乎一病不起,请了很多大夫都没有成效,还是这秋家请来那隐居的名医给他治的病。现在柳父病情大好,可不管是秋家还是柳父都没有想到,那秋家三女自见了柳父几次后,竟得了相思病。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秋家没法,便向柳父说明此事,被柳父断然拒绝后,那秋家三女却依然不死心。前阵子此事还只有秋家和柳府的人知道,这几天,秋家三女却对着外面放言,说是非柳父不嫁……   见柳婧蹙着眉头,柳父不在意地说道:“婧儿不用多虑,为父已经有了你母亲,想那女子多受几次冷落,也就歇停了。”   柳婧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那父亲记得用药。”说罢,她站了起来,朝着柳父行了一礼后,大步走出。   一边朝外面走出,柳婧一边紧了紧雪白的狐裘。   有一些洛阳来的世家子要来汝南?   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现在光是听到洛阳这两个字,心里就有点突突的跳。   不过,这与心动无关,真要追根究底,可以说是紧张慌乱。   自那日离开吴郡后,她有半年时间都在想着吴郡的事,想着邓九郎,想着顾呈。   顾呈也就罢了,对于邓九郎,她越是寻思,越是觉得,也许那次她遇上蒙面黑衣,正杀着人的邓九郎时,他便认出她来了。当时,他明明是准备杀了她的,可在看过她佩着的长命锁后又改变了主意。记得他还问过她两句话,一句是“是不是从小佩带”,一句是“是不是姓柳”。   如果邓九郎打她第一眼便认得她,便记起了他们以前的过往,那后来的相处中,也就难怪得他对她的态度,那么的耐人寻味。   当然,现在她人都离开了,他的态度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柳婧在最后算计他时,是想着以邓九郎那么骄傲的人,自己既然说了‘不喜欢他’,又对他那般欺骗,那么以后就算遇到,骄傲的,拉不下面子的他,也会把她当成陌路人。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想那会事隔六年,邓九郎还可以凭着一块长命锁就认出她来,后来又那个态度,就说明他与顾呈一样,也是个记仇的。当年她忘记了的事,他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深。而且,他还有仇必报!   十一岁那前,她不过嘲讽了他几句,狠狠的赢了他几轮,他就记得这么深,就捉弄了她那么多次。那吴郡这次呢?吴郡这次,她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有情,却在最后又说没有喜欢过他,她让他以为自己会跟他一道去洛阳,结果在他最难的时候,一溜烟又逃了……这样的恨和恼,只怕比十一岁时更严重吧?   想着想着,柳婧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转眼,她便朝自己嘲笑着:天下如此之大,他邓九郎再能耐,难道还能寻到汝南不成?再则,他们之间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过是几句言语戏弄罢了。只要不是巧遇上,根本无必烦恼。   寻思中,一身雪白,玉树临风的柳婧,走出了柳府大门。   刚刚出得大门,停在对面街道的一辆马车便朝她驶了过来。靠近后,马车后面传来一个少女清脆温柔的声音,“柳文景,我是秋氏阿华……我今天来找你,是听我家管事说,你父亲交待说,你是柳府中的掌事人,便是他的大小事,也需要经过你?”   原来是秋氏三女,她竟是找上门来了!   柳婧眉头暗蹙。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满,马车中,秋华的声音有点急,她连忙唤道:“柳家郎君,你先别恼,你听我说。”   深吸了一口气后,秋华声音放软,带着几分愁绪的幽幽说道:“柳家郎君,我知你父母情深。可是我,可是我……”她哽咽起来,声音越发幽怨,“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想过忘记你的父亲,可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我这心,便像刀剜了似的疼,我也想过应承母亲的,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可刚刚这样想,我就宁愿一死了之。”   她抽噎了一会,似乎振作了些,声音微提,“文景,你房中也是有几个女人的,你父亲娶了我,也不过是多个人照顾他。你母亲总有不舒服,照顾不周的时候,我,我不会对你母亲不敬的,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我就是想伴在他身边啊。”   说到这里,只见车帘一掀,转眼间秋华从马车中爬了下来,对着柳婧,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在柳婧面前她还不算,膝行两步后,秋华砰砰地朝着柳婧磕起头来。一边磕着头,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哽咽道:“求你,求你了……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我就是想看着他,想伴着他……”   想这秋华是秋府的嫡女,是汝南郡的官宦之女,而柳文景不过是一介商人,她一个闺阁女子,这种不顾颜面不顾一切地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对着一个地位低于她的柳文景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不知不觉中,四周的行人越聚越多,不过转眼,两人的外面已围了一圈的人。   那些人围着看了会热闹后,已议论开来。议论来议论去,人群中有几个声音便传了过来,“那柳夫人我也看过,又老又丑的,着实配不上那柳行舟。”“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官宦之女,还一心一意地喜欢那柳行舟,又是不铁石心肠,当然会动心了。”“就是,放着年少美貌的小姑不娶,成天守着一个老丑女人,也不嫌恶心。”“这个秋氏三女连脸皮也不要了,真是痴情啊。”   围着两人的都是一些男人,而这些男人,可不会管人家的夫妻好好的,你一小姑不要颜面是不知羞耻。他们只是羡慕着柳父,恨不得取而代之,也对秋华大为赞赏,直觉得能得到一个这么年轻美貌的官宦之女倾心爱着,做为男子,真是天大的荣耀。   议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渐渐的,众人都责怪地看着柳婧,在柳婧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秋华磕头不已后,一个个恨不得代替柳婧去扶起秋华,连着评论柳婧的语气都刻薄起来。   柳婧安静地低头看着秋华。   她没有想到,秋华会来这么一手……是了是了,这阵子她让仆人们看紧门户,秋华根本进不了柳府,而她的父亲在这寒冷的天气腰腿特别难熬,只能呆在有火盘的房子里,根本不愿意外出,她想碰也碰不着。   所以,她现在这一手,是想逼着自己心软,进而把她带入柳府。甚至,是自己心软之下一口应承了她的要求吧?   说起来,自己要是一个真正的男子,只怕真会心软……这时的男子,个个三妻四妾,就算是身为儿子,又有谁能真心去体谅母亲的苦楚?   柳婧低着头看了一会秋华,见她额头都磕红了,不由长叹一声,上前一步,轻轻扶起了她。   没有想到柳婧真的来扶自己,秋华激动到了极点,一张清丽的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泪水滚滚,她楚楚可怜地看着柳婧,用拳头塞着嘴,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对不对?多谢,多谢你……”   柳婧没有回话,只是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她身量颇高,这般优雅斯文地扶着秋华,直比其高了三寸。就在柳婧把她推入马车中时,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柳婧脚下一滑,整个人背部朝地,朝着地上重重倒去。   可这个时候,她的手,还是扶着秋华的。不对,应该说,她的手指,还扯着秋华的衣袖。   于是,这重重一倒之下,柳婧的手,也越发反射性地抓牢了秋华的衣袖和襟领交接处。柳婧一百多斤的重量,于这一扯一带间,便“兹——”的一声,加诸于秋华的衣服上。危急之时,秋华紧紧抓住了马车车辕,可是她的人是稳住了,她的衣裳却受不了这么大的巨力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传来。秋华从衣袖到襟领处,“哗啦啦”的一裂,随着她半边外裳中衣随着柳婧落地,抓着车辕稳住了的秋华,半边肚兜和半边雪白的膀子,给清楚地呈现在柳婧和众围观者的眼前。   一时之间,众围观者直了眼,柳婧也怔住了……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七十七章 接待 先反应过来是秋华,围了整整二圈男人们,那眼直直地盯视中,她慌乱地朝着马车中一缩,胡乱抓起扯烂扯脱了带子衣帛包好自己后,她重重拉下了车帘。 接着清醒过来是柳婧。 她狼狈从地上爬起,听着里面秋华隐隐啜泣声,她似是傻了眼。 柳婧木呆呆地站原地时,围观众人开始议论嘻笑点评起来。 听着身边一句接一句,“好白嫩皮肉。”“哟,这帐怎么算?”“这下秋家小姑可惨了。”于这些议论声中,玉树临风柳文景,一张俊美脸又是难堪又是羞愧着,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那略垂眸子中,掩住嘲讽:她就是开绸缎庄,从哪里入手可以地撕裂衣服,可说是没人比她还清楚了。 这时衣帛,大多是没有扣子,只霏着带子维系,便是没有柳婧那百十斤力量拉扯,把区区衣帛当着人面撕开,让柳华露出半边雪白膀子胸颈,那也是简单之事。 听着后面嘻笑议论声越来越不堪入耳,柳婧呆了一会,突然严肃斯文地朝着马车中一揖,朗声道:“小姑如不嫌弃,文景愿意负责。”咬牙说到这里,她朝着四周众人瞪了一眼,怒道:“还请各位慎言才是!” 柳婧不说负责还好,她一说负责话,里面秋华是悲从中来。于哇地一声大哭声,只听得马车中秋华声嘶力竭地叫道:“回去我们回去”语气中充满了绝望。 秋华驭夫给这声嘶叫叫得清醒过来,连忙驱动马车匆匆离去,围观众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直过了好一会,一个个嘻笑声还传入秋华耳中,“这帐可不好算了,中意是父亲,儿子却答应负责,连我们大伙也沾了光看了便宜”“嘿嘿干脆父子两个一起嫁得了。”听到这些议论声,秋华痛苦了,她以手捂嘴,扑马车上痛哭起来。 柳婧目送着秋华马车消失良久,这才提步。而被外面这一幕惊动柳府众仆中,走出了吴叔。 吴叔大步跟上柳婧,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大郎,你这手段,越发狠了…哎人家好好小姑,哎。”外人都说柳家大郎柳文景斯文儒雅,这些跟着柳婧出生入死老仆却是心知肚明。 听到吴叔地指责,柳婧淡淡地说道:“她本来就不要颜面了…她把自己面子和女子尊严不要,也要逼着我父亲接纳她。我不过是让本来就颜面无存她,再不能理直气壮地以“情深”两字要胁我父亲罢了。” 一边说,柳婧一边加了脚步。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三伯父府门处。 与门子打了一个招呼后,柳婧长驱直入,不一会她便书房中见到了柳行风。 看到柳婧,柳行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招呼道:“文景来了,坐下喝盅热酒暖暖身子。” 柳婧接过婢女递来酒盅朝着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听父亲说,伯父属意我去接待那汝南王之子?” 柳行风四十许人,五官端正容颜清正,比之柳婧父亲,明显要大几岁,也长相普通了些。 听到柳婧开门见山便问这个,柳行风抚须点头“不错据我所知,汝南王这两个儿子是嫌恶官场上那一套了。我想你们年轻人聚一起,也能好处理一些事。而且那洛阳来几个世家子也都是奢侈爱玩主,我们这些老头接待起来,只会让他们厌烦。” 柳婧斯文地说道:“可文景乃是白身” “白身怕什么?你是我柳行风侄儿。再说放眼整个汝南,哪个年轻儿郎有文景这样风姿气度?由你出面,才不叫人看低于了我汝南人。”说到这里,柳行风笑道:“年前伯父与汝南王会面时,他一直说,当广纳英才。伯父觉得文景行事不输,可以到官场上历练一番。” 柳行风走到书架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把那木盒递到柳婧面前,他鼓励道:“文景打开看看。” 柳婧接过木盒。 放木盒里面,是一个官印。见柳婧盯着那官印发怔,柳行风说道:“这是我向礼乐长讨来,你把它收起来,另外还有一些衣服之类,你也一并带走。”见柳婧要说话,他开口打断,“这些不用推辞,一来,这只是礼乐长麾下礼乐卫之印,只是小官吏,二来,你也不算正式上任,拿着这个,也是防止汝南王之子责怪我等,说是让一白身来接待他们。你真不想当这官,等送走了他们,再辞了不迟。” 话是这样说,柳婧却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处事能力,被三伯父看中了,他一心想提拔自己人,一心想让柳氏一族这汝南郡落地生根,发枝发叶。做为后辈中不多见“争气”之人,自己被提拔,也是情理当中。 想了想后,柳婧只是问道:“敢问伯父,不知随着两位小郡王前来世家子,都是哪几位?” “这我不知。不过应该只是普通世家儿郎。”柳行风语气轻淡,“一般大世家出来郎君,都不会与郡王走得太近,以免天子生疑。” 这么说来,来人至少不会是邓九郎了?柳婧松了一口气,接过了那官印。 看到她收下,柳行风很高兴,他抚着长须说道:“文景何不换上官服,去后面与你三伯母和几个兄弟叙叙?” 柳婧朝他行了一礼,清声应道:“是。” 柳婧刚刚退出书房,柳行风又吩咐道:“那些人不知何时会到,你没事不要出门。” “是。” 柳婧朗声应过后,转身朝着三伯母所住院落走去。 这柳行风,有一妻五妾,他正妻已上了年纪,很少理会后院事,只一门心思读书带孙儿孙女。 而柳行风几个嫡子嫡女,年龄都不小了,早已婚配,剩下没有婚嫁,都是妾室所生。 柳婧朝着后院走去时,府中婢女们一个个躲树后,羞红着脸悄悄地打量着她。 本来,柳婧刚来汝南时,便是柳行风这些庶女,也都羞涩地偷看柳婧这个表哥。可惜,柳文景小小年纪便有一妻三妾消息,实让她们有点失落,于是,那刚萌芽一点小情意,便这么荡了开去。 就柳婧步履优雅地走冻成了银枝林荫道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转眼间,刚才还站柳行风书房外一个仆人便追上了她。朝着柳婧一礼后,那仆人说道:“十五郎,大人叫你速速过去。”这十五郎名号,却是从整个柳氏一族排起来论。 柳婧点了点头,转过身跟上那仆人。 一来到书房外,柳婧便看到,书房中还站有两人。见到柳婧到来,柳行风严肃地说道:“刚才得到消息,几位贵人都已到了汝南,下午就会赶到这里。”他神色有点凝重,“这天寒地冻,那报信之人也说得不清不楚,老夫原以为他们要过来还得有段时日,没有想到会这么急。” 顿了顿,他看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文景,你行事向来周到细致,那些郎君都是千金之躯,这么冰天雪地赶过来,肯定有众多不适地方。你马上去着手安排,务必让他们觉得舒服满意。” 柳婧清声应道:“是。” 柳行风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都是汝南老人,这接待一事从来擅长,这次之事,文景主外,你们主内,务必要让那些贵人满意。” “是。”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 “是。” 看着三人退下,柳行风眉头蹙起,事实上,这种事本不属于他职责范围,是他为了培养柳婧,从同僚手中求过来。原本他还以为会有个把二个月准备时间,可没有想到,那些人竟来得这么。 寻思了一会,柳行风还是不放心,他是想把柳文景历练出来,可现时间太紧,还得找稳重之人才行。 就柳行风又是找人又是亲自动手,急急忙忙地把准备工作做好时,柳婧也动身了。 她坐马车上,赶到城外去迎接那些洛阳来子弟。 当然,因柳婧培训不足,与她同行官员还有十数个。原本想让她撑大梁柳行风,这次只能让她当个小官吏随行。 雪虽下得大,可前阵子晴好了十数日,地面上没有结冰。马车格支格支中,不一会便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众人离城门十里处长亭停下时,视野头,也出现了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浩浩荡荡,马车连着马车,看起来足有上百人。 柳婧没有想到,不过接待六七个权贵子,居然就这么大声势。骇了一跳之余,她也庆幸这次自己只是做为跟班随行。 那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到离众人只有二十步处时,众汝南人齐齐躬身相樱而这个时候,那队伍也停了下来。 随着众马车停下,从前面马车中,跳下了两个身材肥胖,圆脸笑呵呵,长相颇为相似青年。 看到这两个青年下了马车,站柳婧身侧,一官员低声道:“这便是两位小郡王了。”他脚步一提,便带着柳婧等人迎了上去。 可让众人没有想到是,那两个小郡王不但没有向他们走来,反而同时转身。而他们这一转身,跟他们身后众人,便也跟着转身,于是几十个人,这般浩浩荡荡地朝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 走到那马车旁,两位小郡王齐刷刷朝着里面一拱手,殷勤中不失恭敬地说道:“#阝兄,坐了这么久马车可闷坏了,一道出来走走吧。” 还上第四了,求粉红票哦。鉴于凤月无边时,我那次三十粉票一加,结果导致我欠下有史以来可怕巨债。这个十一月,我想四十粉票一加。还完上个月欠后,便开始还这个月粉红票加。 第七十八章 自己洗干净送上去 在两位小郡王开口时,另外几辆马车中的世家子,也走了下来,而随着他们一动,他们的护卫仆人,便同时提步,队列森严地站在了两位小郡王的护卫后侧。 安静中,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马车车帘晃了晃,然后,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声音轻缓地传来,“也罢。” 话音落下,不等一侧的护卫仆人动手,那两个小郡王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替那人拉开了车帘。 于漫天雪光中,一个俊美绝伦,头戴金冠,贵气逼人的青年,缓步走下了马车。 几乎是这人一lù面,围在他四周的人,便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这青年权贵,俊美得出奇,金冠束发,腰悬玉佩,眉目飞扬,有一种说不出是凛然,还是华贵的气度。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自然而然的气为之夺,神为之消。 一众汝南官员,以为前来迎接的人中,最贵重的也就是两位小郡王,他们断断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超大世家的嫡子,天下年轻一代的魁首人物,居然也随了行。一时之间,一个个既是激动,也有点紧张。有两人更是被其风采所mí,目眩神mí地惊叹道:“这才是洛阳子弟,权贵中人啊……” 这些人如此激动,也就没有注意到,正小心地向后缩去,不停地向后缩去的柳婧。 自那美男子出现后,柳婧便拼命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在众人围上去时,她则是四下顾盼,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 可这冰天雪地的,官道上本来就没有行人,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非常显目,她张望了半天,却是无处可逃。 既然无处可逃,柳婧只得悻悻转头,只是心里头,她在恨苦地想道:我与这人,怎么就有缘到了这个地步?这一而再的狭路相逢,难道是天要绝我? 虽是恨着,努力还是要做的,于是她努力地缩成一团,努力地让自己躲在众人之后。 那一边,那华贵俊美的男子与两位小郡王说了几句话后,转过头来看向众汝南官员。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众汝南人齐刷刷低头,其实这位权贵年纪既轻,气势也不迫人,可他们就是感觉到,在他面前,似乎矮了一截似的。 朝着这边瞟了一眼后,那华贵俊美的男子缓缓提步。 他一走,上百人跟着他同时开动,一时之间,倒是脚步沉沉,浩浩dàngdàng。 不过这时,众汝南人也反应过来了,当下,他们连忙快步迎上,朝着这位男子和两位小郡王便是一礼,一官员带头殷勤地说道:“太守大人知道几位郎君过来了,特令我等前来相侯。” 不过,不管是这个官员,还是这官员口中的太守大人,在这些人的眼中,都什么也不是。 众汝南官员虽是殷勤,两位小郡王却理也没理他们,径自围着那俊美华贵的男子,一边朝前走去,一边殷勤地说道:“豫州两大城池,汝南为其一,邓兄虽是走遍西南东南,这豫州之地,还是第一次到吧?过几天春暖花开,咱们愿意领着邓兄四处赏一赏。” 两位小郡王客气恭敬,那俊美华贵的男子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可有可无的应承了一下后,目光转向了众汝南官员。 当下,他目光一凝。 然后,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格外的矜持贵气,负着双手,那俊美华贵的男子朝着人群中的一人点了点头,淡淡地命令道:“你,过来一下。” 随着他一开口,众人齐刷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众汝南官员也是,他们也回头看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猫在后面低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团,变成隐形人的柳婧。 一见这位贵人看的是柳婧,为首的汝南官员笑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叫道:“柳文景,叫你上前呢。”心下则想道:柳行风非要抬举他这个侄子,没想到这小子上不得台面。这小子平素里举止也算端雅得体,长相气度更是不丢我汝南人的脸,可关健时候却变成一只缩头鹌鹑了。 那俊美华贵的男子只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点头,当下,数百人的目光,给齐刷刷落到了柳婧身上。 这时刻,挡在她前面的人全部退到两侧,把她一个人晾在正中,柳婧便是想藏,又哪里藏得住? 既然藏不住,那就只能抬头迎上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柳婧抬起头,提步走到这华贵俊美的郎君面前,柳婧白着一张脸,垂着一双眼,朝着对方深深一揖,轻声道:“小人柳文景,见过郎君。” 那华贵俊美的郎君一双深邃略沉的眼,定定地凝视着柳婧。 他盯着她发白的脸,盯着她那游移而不敢抬头看来的眸子,唇角略略一扯后,低沉冷漠地问道:“你也是这负责接待的?” 柳婧还没有回答,站在她身后的那官员马上恭敬地应道:“回郎君的话,柳文景只是暂为接待,还不曾正式上任。” “是么?”那俊美华贵的男子淡淡地说道:“那就既刻上任吧,以后我地接待之事,交由他来做。” 这话一出,那官员马上应道:“是是是。柳文景能得到郎君的看重,实是他的荣幸。”说到这里,他朝着呆若木鸡的柳婧盯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柳文景,怎么还不谢过?” 柳婧闻言,朝着面前的郎君深深一揖,低声道:“柳文景谢过郎君提拔之恩。” “谢恩就不必了。”众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这俊美华贵的男子,那声音特别冰冷,“以后好好侍侯,若有差错,谁也保不了你。” 这声音中的冰寒,是柳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低着头应道:“是。” 那男子冷笑一声,“声音怎地这么小?” 柳婧一惊,连忙提了声音,“小人不敢。” “目光低垂,眼神游移,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致于不敢看我不成?” 柳婧连忙抬起头来。不过,她的眼一抬,便对上对方那深深沉沉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又是一垂。然后她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对方,柳婧雪白着一张脸恭敬地说道:“郎君乃是贵人,小人不敢不敬。” “是么?”那男子哧地冷笑一声。他盯了柳婧一眼后,衣袖一甩转过身去。 随着他提步,众人马上跟上。而被他专门提点过的柳婧,自然不能落后,只能紧紧跟在后面。只是这一行人太多,她虽是跟得紧,还是落了一小段距离。 经过刚才这么一曲,两个小郡王和几位世家子,一边走一边频频地回头打量着柳婧。 他们围着的这个人是个什么xìng格,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以这人的身份地位,能得他说上一句话,都是天大的荣幸,而刚才,这位可是与这俊美精致,颇有点雌雄莫辩之美的柳文景说了好一通话的。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打量了柳婧一会,年长一点的小郡王朝着一人使了个眼色。 当下,那得了他眼色的官员,脚步稍快跟上柳婧。走到柳婧身侧,他压低声音说道:“柳文景。” 柳婧转头看向他。 那官员一脸严肃,他小声说道:“呆会你也不必回去了,就跟着那位贵人,记着,他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怕是他要杀了你,你也马上洗干净脖子凑上去……柳文景,你现在一大家子都在汝南,你要想一家人得到安生,就去讨好他,侍侯他,让他满意……听明白没有?” 柳婧的脸刷地变得煞白。 她唇动了动,半晌才低头说道:“听明白了。” “看来你还不是一个蠢的。你家里,我会派人知会一声,你的行李,我也会让人搬过去。总之你记着一句话,你一大家的荣华安乐,生死存亡,都在前面那位的一念之间……过一会,我会让人送点东西给你。对了,你知道怎么侍侯男人吗?” 柳婧的脸越发白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前面那位,脚步慢了下来,那模样,似乎在倾听着她两人的谈话? 在这官员地盯迫中,柳婧白着脸嚅嚅地摇了摇头。 这人突然说起这个,她实是有点羞怒。 可她不但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老老实实地忍着,老老实实地倾听,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小官员也感觉到了前面的大人物似乎在听,见没人阻止,他想了想,还是继续朝着柳婧说着,只是声音又压低了些,“你家有妻妾,不是个好男风的,这种事可能是真不明白。不过,不管你明不明白,这事你在今天之内都必须学会。我会让一个当红的小倌儿前来教你。你尽快学会了,今儿晚上自己洗干净送上去,无论你怎么做,总之要让他高兴……” 见柳婧一张脸由白转红,似乎在忍着羞怒,那官员冷笑出声,他低低的,嘲讽地说道:“你们两个柳府几百口人,就不值得你洗干净屁股让人睡一次?柳文景,关健时候你可别犯mí糊。”顿了顿,他看着面前这钟灵毓秀的少年郎,想到与自己交好的柳行风,忍不住还是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邓九郎名动天下,却从来不在美色上犯mí糊,我们都没有听过他也好男风。所以,你也别太害怕。” 说到这里,他问道:“柳文景,我的话,你明白了?” 柳婧低着头,咬唇说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这官员轻叹一声,伸手在柳婧的肩膀上轻拍一下,低低说道:“别难受了,这人生在世,谁没个不得已的时候?怪只怪你怎么就入了那位的眼,还让他有点不高兴?”说罢,他低叹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到后面。 第七十九章 这样的还击 柳婧低着头,俊秀精美脸上,略略有点发白,直到那官员退下良久,她还没有抬头。 前面行走着华贵俊美郎君,似是无意地回头瞟了一眼,这一眼,他便瞟到了雪白着脸,似是失去了所有勇气柳婧。 他微微眯眼,角不知不觉中,扬起了一个小小弧度。 就这时,一直关注他几个世家子和小郡王围了上来。他们簇拥着明显心情好了不少那位,一边朝前走去,一边指着官道两边雪景,谈笑风生起来。 直到这些人身影,渐渐把邓九郎包围其中,直到他与自己越离越远,柳婧才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退到了那官员身边。 朝着那人一揖后,柳婧态度恭敬低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一出,那官员沉吟起来。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道:“你说也有道理,行了,按你意思办吧。” 柳婧连忙行了一礼,继续低着头回到了邓九郎身后。 恰好她回来不久,邓九郎又回过头来。再一次看到白着一张脸柳婧时,他角若有若无向上一扬,便不再理会于她。 于是,直到入了城门,被汝南城来来往往人流吸引了注意力邓九郎,双眼无意中瞟过时才发现,官员中竟少了那个熟悉身影。 当下,他眉头微蹙。 他是何等身份地位?便这般街道中闲庭胜步,看似人人谈笑从容,可所有目光,所有注意力,依然以他为中心。 所以,邓九郎眉头一蹙间,好些人都吓了一跳。那年少点小郡王正是担忧地问道:“邓兄可是有所不悦?” 邓九郎轻柔一笑,低沉地说道:“也没什么事。”他目光瞟向刚才向柳婧训话官员。 那官员正是擅长察颜观色中一个,见到这洛阳来大贵人这般神色,马上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邓九郎身后,恭敬谄媚地说道:“郎君可有吩咐?” 邓九郎轩眉一挑,淡淡问道:“刚才那个,甚是美貌小儿呢?” 见这位贵人心,果然还柳文景身上,那官员心中暗暗盘算着要对柳婧讨一些近乎同时,迅速地应道:“郎君说是柳文景啊?他先走一步了。”见到这贵人似是不悦,那官员急急补充道:“柳文景对郎君敬爱至极,他此番前去,是特意为郎君接风洗尘做准备了。” 他想,他这话说出后,这位贵人应该听了高兴。 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大权贵不但不高兴,还微蹙眉峰,淡淡说道:“是么?那他还是有心了。”说了这句听不出高兴话后,邓九郎挥了挥手,示意这人退了下去。 他转过身,众人围拥下,继续朝前路走去,只是一面走,他微垂眉眼中,却是深邃冷漠:去做布置了?这人真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眼线! 昨天晚上那场大暴雪,令得整个汝南城中,都是积雪厚堆,站其上,格支格支响声不绝。 自下了雪后,一直缩家中汝南人,这时见到瞅见这么一支浩浩荡荡,贵气无比队伍,都一个个伸出头来瞅着。 看到为首邓九郎面目后,好一些少女,是不顾寒冷上了街,一时之间,这安静了小半天街道,倒是人声鼎沸起来。 邓九郎步履缓慢优雅。 他静静地打量着这四周景色,见这街中看不到几个乞丐,邓九郎点了点头,说道:“豫州富有,汝南为,果然名不虚传。” 得到他赞叹,两个小郡王喜不自胜,他们笑呵呵地说了起来,“得九郎一赞,便是我父王也要高兴了。”“为了治理这地方,我父王可没少操心。” 两个小郡王喜不自胜中,邓九郎淡淡一笑。 他目光四下扫视了会,又道:“天下八大书院中青山书院,便汝南,改天可要好好去拜访青山书院山长。” 谈起这事,两个只好玩乐小郡王却不怎么感兴趣了,他们应付着寒喧了几句后,旁边一世家子突然说道:“汝南文风鼎盛,着实是好地方。对了,听说你们汝南国,有二位公主也这里开了府?” 这话一出,另一个世家子接口笑道:“不错,那位大名鼎鼎平阳公主,就离这里不远处。赵兄有兴致话,或许能成为公主殿下入幕之宾。” 他这话一出,几个有身份地位男人,都闷笑起来。终汉一朝,对女子束缚本来不多,公主做为天下女子中少有权势者,是每朝都出过荒yin之主。而众人口中这位平阳公主,正是荒唐榜上有名。所以那世家子一开口,几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声中,众人不紧不慢地朝着汝南太守特意为他们腾出来“梅园”驶去。 这梅园,汝南是一处名气不小庄子。顾名思议,梅园梅园,就是说这庄子里种满了梅树。而梅园能成为汝南一景,不仅于庄子里种满了梅树,而是这梅园位于半山腰上,山中群树环绕,而整个庄子从里到处,方圆十里,都被梅树点缀,各种生长了数百年老梅,或如盘龙,或冷峭孤绝,层层叠叠地占据了梅园里外。特别是这种梅花盛放季节,那或红或白梅花,沾着冰雪,染着阳光,绽放得煞是灿烂夺目。 队伍自进入梅园范围后,众人谈笑声都少了许多。想他们这一路来,风餐露宿不说,至少满目荒凉是少不了。就他们已习惯了荒凉和冰雪时候,陡然看到这漫天遍岭梅花,一时之间,直似到了仙境。 众人目不暇接地观赏了一会后,闻着这弥而不散梅香,都满足地轻叹出声。 就他们来到山脚下,朝着五百步开外梅园驶去时,突然,一阵轻幽琴声弥散而来。 这琴声,极动听,极幽雅,便如这梅,便如这景,便如这天地,自带幽香,隐隐而来,却弥而不散。 众人本是心旷神怡之际,陡然听到这琴声,一个个都微笑起来。其中一个世家子是叹道:“好景,好梅,好琴!” 哪曾知道,就他这句感慨声落下时,只听得那琴弦轻颤几下,也停顿了下来。然后,便是一个少年声音清悦地呤唱道:“天地浩荡,正气长存……闻诛杀阉贼之邓郎驾到,青山书院之常风,文思,李悦成,楚明伍……等人,特来迎接——” 声音一落,梅园大门向两侧“滋滋——”地推了开来,然后,十五六个身着青山书院儒生袍服,顾盼生辉意气风发少年郎,从梅花中大步走出。 这些少年郎虽然只有十五六人,可自古以来,书人都代表着一种风骨,一种正统。他们大步而来时,数百人队伍,都静了静。 转眼间,这十五六个少年郎便走到了邓九郎面前,他们齐齐止步后,竟朝着他深深一揖,口中则朗声说道:“邓郎高义,请受我等一礼——” 十五六个少年同时叫出这话,那声音虽不见如此响亮整齐,这一刻,便是两个小郡王,也激动得涨红了脸。 ——这是天下正统清正一个群体认可,纵他们拥有无上权势,无比财富,可谁又敌得住,这种来自灵混深处敬重和推崇? 一时之间,便是那个一心劝说着柳婧卖身官员,也激动得频频搓手。 ……简直是没有比这让人高兴欢迎仪式了。有所谓大丈夫爱权,小丈夫爱钱,天下大丈夫,哪个不打心眼里渴望得到世上有影响力儒生群体认可?眼前这一幕,简直都可以写进《汝南地方志》了:某年某月某日,南阳邓九抵临汝南,得群儒恭而迎之…… 面对众儒生齐刷刷一拜,便是邓九郎,这时刻也是俊脸一凝。他朝着众儒生恭敬地还以一礼,清声道:“不敢,诸君多礼了。” 就邓九郎声音落地时,从儒生后面,又传来一阵幽雅中正琴声传来。 这次琴声,与刚才不同。如果说刚才琴声,是隐士之曲话,这次琴声,就是仙人之乐。这是由真正琴道高手,静心焚香后,素手奏出来无上伦音。它渗透这雪地上,这漫山遍野梅花中,这风骨傲然儒生里,真正是雅到了极处,也动人心魄到了极致! 这琴音所奏,正是一曲《有朋自远方来》,琴声清正中,充满了乐而不yin高雅之气。 这琴音太过美妙,一时之间,众人都住了声,站道路中众儒生,也含着笑让开道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端坐梅园中百年梅树下,身着白色狐裘,俊美得无法形容,姿容端雅不凡,宛如清润君子少年。 少年一袭雪白狐裘,周围是无暇冰雪,头顶上是朵朵红梅,正眉目微敛,嘴角噙着温润浅笑,素手操琴。 琴声高绝,少年也绝美雅致,此情此景,真真能入画。 这少年身后,是两个姿容秀丽,额心点着梅花妆美人,她们一边焚着香,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那鼓琴美少年…… 见到邓九郎似是看呆了,那叫常风清俊儒生走了出来,他朝着邓九郎笑道:“下给邓兄介绍一下,那位呢,姓柳,名文景。邓兄可别看轻了柳文景,他虽年纪轻轻,可无论琴技书画,都是一绝。柳文景向来与我等交好,这一次,也是他说邓兄来到了汝南,我们才赶过来。” 说这话时,以常风为首众儒生,簇拥着邓九郎,朝着还以高雅清正之姿,奏着同样高雅清正琴声柳婧走去。 这一刻,这些风骨清奇少年儒生们,与那个梅树下奏着琴,弹着高雅之曲少年,有着同样风姿,有着同样傲然。 这一刻,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柳文景所说布置,就是这个了。 这布置,确确实实称得上是惊喜。想来经过此事,世人谈起邓九郎时,他是权贵之外,还多了一个“受儒生推崇”评价。这个评价要是不得了,很多时候,它甚至就是一块敲门砖。 当然,重要是,备受儒生们推崇“高雅君子”邓九郎,以后所作所为,也得有所讲究了。如,他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柳文景侍寝了,再比如,众贵人,包括那个想要让柳婧卖身官员内,再对上柳文景时,也得多上一分敬意。 众人缓步而来。 柳婧琴声,还悠扬而出。 直到众人走到离她只有十步不到地方,她才食指一勾,荡出后一个音符后,双手缓缓按琴弦上。 然后,她抬起头,笑容温润清地迎上常风和邓九郎等人。 不过,柳婧终是没有对上邓九郎眼。朝着邓九郎等人一揖后,柳婧声音清彻温柔地说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柳文景见过诸位郎君。” 她声音落下时,一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邓九郎,声音温柔地开口道:“原来是柳兄……” 他这话说得很慢很慢,用着十分温柔,以着十分缓慢,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五个字来。旁观众人还没有听出什么,含笑垂眸柳婧,那笑容却是瞬那间滞了滞。 定定地凝视着她,邓九郎声音依然低沉而轻柔,甚至似是因为满意,而愉悦温和至极,只见他目光扫过站柳婧身后,如小鸟依人两女,又道:“不知柳兄身后这两位美人是?” 他问话声刚下,一侧常风便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两位美人儿啊,可是柳文景纳妾室……有所谓雪地操琴,*添香,诚为人间至景。柳文景可是一个会享受人呢。” “这样啊?都是纳妾室么?”邓九郎这话温柔得,真真让四周人都是如沐春风,只有柳婧,依旧置身冰天雪地里。她白着脸低着头,好一会才应道:“回郎君话,是。” ¥¥ 送上四千字,这两天可能想乱七八糟事想得太过,居然一直头痛,大伙别等第二了。明天恢复了,我再补欠。 第八十章 柳文景,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婧的回答很轻,却也明彻。 这个不敢与自己直视的柳文景,胆子倒真是大起来了。 邓九郎深深地凝视着她。 突然的,邓九郎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柳婧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搂了搂后,他以一种无奈又宠溺地口气说道:“不过数月不见,你我何必生份到这个地步?” 一句话令得四下众人都惊住后,邓九郎在柳婧的背上轻轻一拍,转向众人笑道:“我与柳文景本是故交,自扬州一别后,我还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今次见面,我一眼便认出她来了,可她倒好,故作不识。”说到这里,邓九郎苦笑着连连摇头。 众人恍然大悟,年长的小郡王正是乐呵呵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了。”“原来是故人啊。”“柳文景,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中,这个俊美高华的邓九郎,似是完全放下了架子。他一边回答着几人的话,一边拍了拍柳婧的手背,极亲密地笑道:“罢了,往日之事我也有错,如今好不容易再见,就当好好聚聚。 这样吧,你先把她们送回去,记得带点衣物过来,今天晚上咱们彻夜长谈。”他在说到“彻夜长谈,四个字时,语气加重。不出意外地看到柳婧呆若木鸡后,邓九郎轻轻松开了她,转身领着众人朝梅园里面走去。 直过了好一会,两个小郡王的哄笑声和儒生们的清谈声,还从梅园里面隐隐传来。 见到柳婧一动不动的,一个妾室靠近她,低声说道:“大郎,你怎么啦?”柳婧这才惊醒过来,她白着脸低低地苦笑道:“没事” “怎会没事?”另一个妾室温软地开了。她轻声道:“大郎一向镇定,便是与那些豪强打交道,也举止从容。这般进退失据,脸白手颤,我俩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大郎你与那邓九郎,有很大的过节么?”对这两个深知自己底细,算是很亲近的家人,柳婧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缓了一些后,喃喃说道:“是有些过节其实他是一个好人,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就心胆俱虚,无法自制。”说到这里,她弯腰抱起琴,道:“走,先回去吧。” “好的大郎。” 走了两步后,柳婧轻声说道:“我本以为把你们两个叫来,让他们都知道我有妻有妾,美人环绕就能摆脱这男色侍人的难堪。没有想到,他还是给来了这么一手。” 两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后,都是唇动了动,有心想安慰她一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回到家中后,柳婧神色郁郁,她在书〖房〗中像困兽一样转来转去了大半个时辰有心想跟父亲说一说,可转眼又付道,现在这个情况,跟父亲说了又有什么用?平白的让他烦恼起来。 柳婧又想道,这一次情况真是不大妙,以前在吴郡时,他们一家还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可这一次,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另外几个伯父还在络续搬来,这汝南注定了是柳府的大本营。这一次她倒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然后她又异想天开着:吴郡时,归根究底是自己对不起邓九郎,要不干脆今天晚上她来个负荆请罪,自承过错,让他出一口气? 才想到这里,她又连连摇头。负荆请罪可是要脱掉衣裳的罢了,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柳婧咬着唇想道:反正这一次我乖一点,老实一点,让他欺负个够,等他出了火气,也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可她毕竟是女子,这让对方欺负个够,光是想想就怪怪的。 所以柳婧从上午到上午,一直在书〖房〗中像中困兽一样转来转去,脑袋里想了千百种主意,可没有一种主意能解除现在她的处境。 饶是柳婧百般不愿意,时间也一点点流逝,转眼傍晚到了。 眼看再也躲不过了,柳婧咬着牙,让人把自己的东西搬上马车,然后朝着梅园方向驶去。 她进入梅园时,正是夕阳西下,红艳艳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照得这粉雕玉琢的大地,美得惊心动魄。 柳婧走下马车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梅树下,正静静向她凝视而来的白袍金边,玉冠高束的俊美高华的男子。 他在定定地看着她,饶是隔得这么远,柳嬉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深邃,冰冷 ……, 整个梅园安静得异常,仿佛除了他和她之外,再无第二人。 悄悄向四下打量了几眼后,柳婧松了一口气,她提着步,向他缓缓走近。 在汝南的四个月,柳文景以着出众的俊美和风度,博了一个“君子如玉”的名声。如现在也是,那雪白的狐.雪白的大地,红色的夕阳,衬着她那乌黑的束发,白净的脸皮,有一种晶莹剔透的俊美。 是的,是俊美。柳文景的长相,虽然有一点点女气,可这种女气,却丝毫无损她的俊美温润,因为她眉太黑,眸光太清太深,直如潭水,也因为她的举手投足中,有一种绝不可能在小市民和普遍官宦子女身上见到的富贵奢华气。这种奢华,点缀在她的眉眼间,薄唇上,点缀在她的举手投足间,让人一见,便觉得她生来就应该是富贵场中精养,权贵圈里骄纵的人儿。 也正是这种富贵奢华气,令得柳文景虽是俊美得胜过很多出了名的美人,可就是没有人一个怀疑她是女子。 这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气质,令得她便是脸色苍白,手足无措,也不见懦弱,只是宛如别样的风情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在柳婧一步一步艰难地朝他走来时,邓九郎一直在打量着她。 不一会,柳婧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久久久久,他的唇边dàng起一抹温柔地浅笑,低语道:“好久不见了,柳文景!” 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还是这般温柔浅语的开口,柳婧的脸便刷地白了起来。 她抬起乌黑水润的眼,朝他巴巴地看了一眼后,对上他眸中的冷漠,柳婧突然弯下腰来。 她正要向他行以大礼,邓九郎却是衣袖一甩,转过身去“跟我来。”望着大步离去的他,柳婧呆了呆后,低着头提步跟上。 不一会,他和她都进了书房。 随着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邓九郎转到几案前站定。他拿出一份卷册,一边展开一边说道:“九月七日,汝南西城百人群殴,三人于混乱中被打死……柳文景,对此案你可有说法?” 他的声音轻缓,慢条斯理中,有种异常的磁xìng,这种声音极是十分动听,可这一刻,听完他的话的柳婧,鼻尖上冒出几滴冷汗来。 邓九郎盯了她一眼后,翻开第二页,又以他那不疾不缓,却闻名西南东南的阎王之音淡淡地念道:“十月十七,隶属于汝南钱府的货运队伍在经过长南官道时,突遇山石阻路,而在他们被迫歇上一晚,再赶到目的地时,才发现因耽误交货日期,引得胡客生恼,当场拒接他们的货。最后钱府被迫降价柳文景,你为了打入汝南商道,与胡客勾结操控物价,可有此事?、,低着头的柳婧,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邓九郎慢慢合上卷册。 他凝视着肃手低头,额上汗水一滴一滴落入地板上的柳婧半晌后,语调放缓,声音极磁沉,又带着公车公办的冷漠“据我调查,这两件事虽是你主持,可你只是从犯。” 他冷着声音,一副冰冷无情地语气慢慢说道:“前一件事,事关柳行风,是柳行风的宅子被贼人顺手mō了几样对他,对整个柳府都能致命的玩意儿所以你策划…了一场斗殴,混乱中取了那三贼的xìng命。” 柳婧白着脸,放在tuǐ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邓九郎盯了她的手一眼后,目光越发深凝,他继续轻言轻语,却也公事公办地说道:“至于后一桩,你也不是为了自己,自从你连使三招,把汝南钱府压得气焰大消后,柳行风那一派系,便趁势平稳了汝南物价,不但令得你柳文景就此挤入汝南商圈,柳行风还因此事上立了功,被汝南王重赏。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也不需要柳婧地回答,低头把那卷册翻了一翻后,他把那卷册放入怀中,淡淡说道:“不过我朝自光武帝建国以来,最讲究风骨,讲究清正为人,柳行风此人,才学浅薄却又野心勃勃,四处伸手却又手尾不清,实不堪居此高位依我看来,贬为庶民便可。” 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柳婧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听到她这跪地声,邓九郎似是一僵。 过了一会,他慢慢提步,这般走到柳婧身前,他低头凝视着她,声音轻柔温缓“你怕什么?不过是你伯父丢了官而已以他这些年来敛下的财物,足够他用一辈子的了。至于你柳文景”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很不以为然“你只是一介白身,又只是从犯,量刑时定然会轻判。” 说到这里,他轻轻伸手抬起柳婧的下巴。对着她苍白的脸,颤抖的唇瓣,他食指轻轻抚动着,温柔如水地低语道:“还是说,你想起什么话,要对我坦白了?” 第八十一章 我是女的 坦白? 她要坦白话多了去了。 柳婧瓣被他圆润干净指甲轻轻压着,除了眼前这厮,便没有被人这般亲近过柳婧,原来煞白脸一点一点染红。 慢慢,她眼角又开始泛红,整个人因为羞愤而涨红着脸。 她刚刚垂眸,还没有做出第二个动作,邓九郎便松开了她脸。他慢慢站直,衣袍一转便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说了。” 不,我想说! 柳婧牙一咬,冲上去抱住了他小tǐ。 这个动作一出,邓九郎似是完全僵住了。 直过了好一会,木然着他,才以一种没有高低起伏语调,极轻极轻地说道:“想说了?说来听听?” 柳婧抱着他tǐ,拼命地自我安慰道:你平时抱父亲也是这样抱,小时候抱庶兄也是这样,你就当他是你哥哥,用不着羞臊。还有,现只要能让他息怒,就别讲什么自尊了。 拼命地自我催眠了一阵后,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我不是故意。” 她慢慢抬起头来。 柳婧一双乌黑水润眸子,特纯洁特天真特无辜地瞅着邓九郎,瓣颤了一会,终于咬牙坦白道:“我,我不叫柳文景。” 果然,她这话吐出后,邓九郎仿佛早就心里有数,竟是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淡淡命令道:“说下去!” 柳婧又咬了咬牙,才低声说道:“我叫柳婧。” 邓九郎哧地一笑,特温柔地朝她低语道:“安静静?” 明明温柔至极,可柳婧就是听出了他语气中嘲讽。 她泫然欲泣地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是婧,女旁之婧。”一咬牙,她把脸贴他小tǐ上,极小声地说道:“我是女子。” 这厮还是黑衣éng面人时,肯定就知道了她是女子。他要自己坦白,就是这句吧? 柳婧咬着牙想着。 这时,她感觉到身前人慢慢蹲下。 然后,她脸被人温柔地捧起,凝视着她,刚才还黑脸冷煞,仿佛从地狱出来男人,这一刻嘴角轻扬,目光明亮笑意隐藏,“说清楚一点。”他低沉地说道:“我没有听清。” 他眼神太亮,柳婧有点不敢与他对视,明明被他捧着脸,她却一股脑儿想继续把脸埋他tǐ弯处。拼命地低着头朝他下裳处钻,柳婧吐出来声音,带着种羞耻颤声,“我是女子。”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她压根半点也不想承认! 承认这个事实,别人别地方不算什么,可这厮面前,却楞是有点严重,因为他总喜欢对她又搂又抱着,这般脸上上头发上来去是常事。如果承认那个事实,客观上来说,他就应该对她清白负责…… 邓九郎低笑出声。 他轻轻笑着说道:“原来,柳文景不叫柳文景,而是叫柳婧,也不是男,而是女子?” 他说出这话,是要她再次肯定一番。可柳婧就是不想回答,于是她把脸埋他下裳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装死。 这一次,邓九郎却不逼她了。 他便这般蹲着,伸手轻抚着她秀发,他声音特别温软,甚至隐隐流露出一股愉悦,“恩,你原来是女子啊。那你妻妾,是怎么回事?” 真是明知故问! 埋着脸,使劲把自个脸朝他小tǐ上按着柳婧,声音瓮瓮,“父亲怕我误了那些女子,让买来婢女假扮我妻妾。” “恩。”邓九郎轻轻应到这里,话音一转,“那吴郡,你改掉卖身契,也是因为女子身?”他声音稍提,慢慢又道:“或者,另有缘故令你如此?” 柳婧虽是没有抬头,却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沉沉盯来目光。 过了一会,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我,”她咽了咽口水,又道:“我,是因为我是女子身。”其实还有而且,可她不敢说下去。 得到她回答,邓九郎轻抚着她秀发,低低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后你说那句话,是真话,还是虚晃一枪?” 后她所说那句话? 柳婧先是一怔,她细细回想了又回想,突然间想到了。 他问是,是他们吴郡时,既将分别那一瞬,她所说后一句话吧。当时她那句话说是,“我不喜欢你。” 柳婧回思时,小小书房中,空气特别沉凝,似乎整个空间都被冻结,只等着她吐出一句话,这天地元气才恢复流通。 柳婧先是涨红了一张脸。 幸好她运气不错,双手一直抱着她小tǐ,脸也给自己用力地挤他tǐ弯处,他没有察觉到她羞臊。 过了一会,柳婧才以一种诧异,不解,天真语气地问道:“哪一句啊?我不记得了。” 一句话吐出,本来就停止流通了书房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邓九郎那特温柔特温柔声音,才危险地传来,“真不记得了?” 柳婧用力地点了点头,特纯洁地回道:“恩,我不记得了,那是句什么话啊?” 这一次,她话音刚落,下巴便是一痛,然后整张脸被他狠狠地抬了起来。 实是他不得不用力,因为柳婧那脸埋他tǐ间时,埋得太深了,简直就是粘一起。他费了老劲,才把这张脸抬起来对上自己。 不过,给她这么一蹭,原本温雅精美小脸,给挤压得红通通,鬓角还有两根发丝掉下来,给粘她双颊。 这样柳婧,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温雅君子样?倒是秀色可餐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邓九郎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秀色。他紧紧锢着她下颌,语气轻柔,极为专注地问道:“真不记得了?” 柳婧垂着眸不敢与他直视,长而密睫毛眨了眨后,她嚅嚅地说道:“这么长时间,我,我忘了。” “很好。” 邓九郎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手抱xing,低沉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两个脚步声从外面迅速地传来。 见有外人要来,柳婧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赖地上,抱着人家小tǐ不放。她迅速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肃手而立。 转眼间,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邓九郎目光兀自盯着柳婧,头也不抬,“怎么是你们?让婢女进来。” “是。” 再次响起,是一阵轻碎脚步声,不一会,四个婢女入了房。 邓九郎定定地凝视着柳婧,语气亲昵却又危险,“去张罗一下,柳文景今天晚上要与我抵足共眠。” ## 算第二吧,昨天是四千字,这里少了一千字,嘿嘿,两相抵消,算还上第五章欠帐了 第八十二章 我有婚约 四婢同时躬身应道:“是。”说罢,慢慢向门口退去。 当她们的身影从书房门口消失时,柳婧低着头走到邓九郎面前。 她咬着唇,低头一福后,轻声说道:“郎君,我不能与你抵足共眠。”说到那四个字,她的脸还红了红。压住羞躁,柳婧咬牙说道:“这其中,不仅因为柳婧本是女子,还因我早已与他人定下婚约。” 一句话令得书房中再无声息后,柳婧声音轻提,再一次徐徐说道:“邓郎,柳婧实有婚约在身……” 这话,她说得缓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早在吴郡时,她曾想过向他坦白,可后来她离开得匆忙,这话她曾经以为永远没有说出来的可能。 吐出这句话后,柳婧慢慢抬头。 她抬头对着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邓九郎,喃喃唤道:“九郎……” 这一次,她刚叫出他的名字,邓九郎便冷冷一笑。 他沉沉地盯着她。 方才的轻松也罢,戏谑也罢,似乎全然消去。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邓九郎沉着声音,慢慢地开了口,“婚约是何时定下的?” “六,六年前。” “六年前?”邓九郎轻轻一笑,声音温柔而危险,“六年前就定有婚约,因何上次在吴郡时,你还敢说‘欢喜于我’?”他淡淡地强调道:“柳婧,你不觉得对你当时的言行心境,应该有所交待吗?” 柳婧没有想到,听到她有婚约,他纠结的却是这个。 交待?她怎么交待?那时,她只是想换回卖身契,只是想míhuò他创造更多的机会接近那厢房,她只是,只是…… 紧紧地盯着柳婧,邓九郎眼中的眸光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其实,那话理由她不说出来,他内心实是明白的,只是他,却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直过了好一会,沉沉盯着柳婧的邓九郎,又轻轻地说道:“那一日,你那般脱离于我,柳氏阿婧,当时你是高兴,还是也有愧疚?” 柳婧的唇动了动,在他的紧紧盯视中,却是良久良久都没有回答。 邓九郎的眸色更冷了,他又轻轻地说道:“我长到这么大,只有你也戏我欺我……”说到这里,他似乎沉默了一会,直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再次问道:“那一**弃我离去后,可有愧疚,可也有不安?” 他问得很轻,很认真,仿佛这个答案,曾让他耿耿于怀,也仿佛他从茫茫人海中寻找她,来到她身边,一直想着的,便是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柳婧眼中有点涩,那时离去时,她不好过,她几个月都不好过。 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好一会,柳婧才哑声道:“邓郎助我数次,文景在邓郎无助之时弃君而去,自是愧疚不安。” 邓九郎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眼,沉默着,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再次开了口,“那**离去时,说的那话,是真,还是虚言?” 是那句‘她不喜欢他’吗?柳婧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意那句话。 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不是柳婧枉自菲薄,这世间芸芸众生,他是站在最巅峰的那少数之人,而对他那样的人来说,美人财富,那是应有尽有。甚至,不需要他开口,不需要他有表示,便有无数的绝色佳人前仆后继朝他涌来。而这种现象,会一直延续到他白发苍苍,会一直伴随在他的人生中。 这样的人,也许有真心,可他的真心,敌不过岁月的流逝,敌不过前仆后继的美人的勾引。更何况,以她的家世地位,他对她最喜欢,能给的也不过是一个‘妾’位罢了。 正如父亲所说那样,这一点,他甚至比不上顾呈。至少顾呈一直许给她的,都是正妻之位。 垂着眸,柳婧冷静地寻思了一会,便轻轻回道:“那话,是真的……我有婚约在身,不会允许自己欢喜上郎君。”所以,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她也不能让自己喜欢他。 在柳婧轻轻吐出这句话后,书房中,空气再次变得凝滞起来。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才轻轻说道:“是么?” 柳婧不敢直视他的眼,吐出的话,却是轻而清晰,“不敢有瞒郎君。” 邓九郎闭上了眼。 直过了一会,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光已是冷静无bō,他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温和地问道:“与你有婚约之人,便是顾呈?” 他果然早就猜到了。 柳婧低着头,轻轻说道:“是。” 岂料,她这个字一吐,邓九郎却是低笑出声。 他冰冷地笑道:“你那一日如此对他,他还愿意娶你?这倒是稀罕了。” 柳婧脸一白,过了一会,她才应道:“婚书还在,便无法否认。”这件事上,她其实也一直没有弄懂顾呈的想法。不过他的想法也不重要了,回到汝南后,她父亲再次把王叔派去了洛阳,说是去确定婚约解除一事。 就在柳婧暗暗寻思之时,一阵脚步轻响传来。 却是邓九郎绕过案几,走到了她身前。 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不得不直视于他。 四目相对,邓九郎的脸上,闪过一抹说不出是怜惜还是叹息的表情。食指抚过她的唇,他低低地说道:“柳氏阿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轻轻说道:“你那么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你的未婚夫婿,转过头来,又拒绝我的好意……阿婧,你真想伴着你那一妻三妾,过那虚凤假凰的日子?然后此生此世,便这般虚度了?” 他微微低头,双手同时捧着她的脸,眸光dàng漾着温柔和怜惜,“你这人啊,明明心有河川之险,却把自己压制成温润有德之人……柳氏阿婧,你真不想来到我身边?真的不想与我一道看这世间风起云涌,体会这世间种种风光艰险” 他的眼神是如此温柔,他的语话,也是如此的魅huò。 这是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明明自己刚才的话伤了他,可他却还是坚持着他想坚持的。他还是这么坚持的魅huò她,想把她控制在他身边…… 柳婧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中,他深邃的眼中,有她的倒影,她潭水般的眸中,也有他的倒影。 直是对视了好一会,柳婧才轻轻的,艰难地吐出那一句,曾在她心中想过无数遍,却一直觉得,彼此心知肚明,无需说出来,更无需要求对方回答的那句话,“邓郎……”她的声音有点哑,有点轻,它是那么那么的轻,几乎含着一种极度艰难的涩滞,“邓郎邀请我站在你的身侧,却不知给我什么名份?” 邓九郎蹙了蹙眸。 他扬唇笑道:“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 歪着头寻思了一会,他瞅着柳婧,“你想要什么名份?”他笑道:“正妻?”他上下打量着她,低低说道:“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是啊,她就是知道她还不够格。 柳婧垂着眸,她轻轻扯开他的手指,轻轻地说道:“可是顾呈能娶我为妻……”她哑然一笑,苍白着脸慢慢说道:“连他我都拒了,何况是你?” 柳婧缓缓向后退去,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退到门口时,她慢慢朝着他跪下,轻轻地说道:“在吴郡时,受君多次相助之恩,柳婧一直无以为报,唯能一礼而已。”深吸了一口气,柳婧朝他磕了一个头。 在无比的安静中,她再次用额头抵着地面,继续轻声说道:“七年前,柳婧任xìng胡闹,曾经伤害了郎君,请郎君再次受柳婧一礼。” “砰”的一声,她又磕了一个头。 第三次,她依然额头点地,还在轻轻地说道:“吴郡时,柳婧依然言语不当,以至令得郎君不喜,请再次受柳婧一礼……” 她还在那里说着,站在书房中的邓九郎,已赫然黑了脸,他衣袖一甩暴怒地喝道:“闭嘴——” 一句炸雷般的喝声,令得柳婧的磕头声和话语声戛然而止后,邓九郎大步走上前来。 他猛然揪着柳婧的衣襟,把她重重一扯,把她强行提到自己面前后,他红着眼睛冷冰冰地哧笑道:“你以为你就这么磕几个头,便能把一切一笔勾销了?我,我……”他喘息了一会后,紧紧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角依然有点红,不过那眼中的暴怒和戾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凝视着她,他慢慢松开她的衣襟,慢慢把柳婧在地上放稳,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慢慢地说道:“柳婧,我们之间的帐,不是你磕几个头便能了清的。” 他缓缓退后,衣袖一甩走到了几案旁。低头掏出几个卷册,他低着头拿起毛笔,一言不发地写了几行字后,再吐出声音时,已恢复了他一惯的清彻温柔,“柳文景,吴郡一别后,我花了七个月才找到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慢。 可他把话一说出,柳婧便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却浪费七个月的时间就为找到她。那她想朝他磕几个头,便了结他们之间的一切,确实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见到柳婧重又白着一张脸,邓九郎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吐出的字,却格外的轻细冰冷,“我这次前来汝南,也是因你而来……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你的另外几个伯父不是马上要到汝南吗?他们,是我找来的。”他放轻声音,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我就是想着,柳文景,这一次你柳氏一族都扎根到了汝南,以后你还凭什么能在招惹我后,又一走了之?”他深恶痛绝地说道:“两次,柳文景,你逃了我两次!七年前,你戏我之言犹在耳边,我去寻你之时,你却举家搬走……倒是走得真快!八个月前,你又故伎重施,逼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种事,我不会允许还有第三次!” 说出这句话后,他重重喘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淡淡,“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柳婧呆楞楞地看了他一会,半晌才低头一揖,提步退下。 望着柳婧步履蹒跚的身影,做普通护卫打扮的乾三从侧门走了进来。他目送着柳婧离去一会后,转向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她不过是一个妇人,你这般纠着不放……”才说到这里,他乾三也叹息起来,“不过郎君的婚配,从来都是一族大事,虽然拖延至今,却断断不可能允许娶回她这种身份的。她偏又不愿为妾……” 邓九郎垂下眸来,他一笔一画,缓缓地书写着一个‘静’字,嘴里则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我因何执着……自七年前与她相遇后,我这些年总是念着她,直至今日,我也不知对她是爱是恨……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放过她!” 第八十三章 后续 柳婧走到院落时,脸色已恢复正常。她闲胜步地走着,一袭雪白狐裘映衬下,整个人显得袼外修长俊美。 出梅园时,常风和另外两个儒生正大步而来,看到是柳婧,他们同时眉头一扬围上了她。 堵着柳婧,常风含笑道:‘好你个柳文景,大半个月没有去过书院,没有与我等见过面,这一找我,便弄这么一曲。”说到这里,他凑近柳婧耳朵,轻轻问道:“怎么样,哥哥昨天帮到你没有? 常风长相也挺俊秀,这般含笑说话时,有种坏坏味道。他凑近柳婧时,那唇仿佛沾到了她白皙透明耳朵,那亲昵真是不言而喻。 柳婧腰肢挺得笔直地站那里,举止娴静眉目温雅,任由常风与她这般亲昵逾越地说了几句话,她却安然不动。等他把话说完后,她才脚步一提,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一边含着笑说道:“帮了很大忙呢。”走出几步后,她朝着常风等人回眸一笑,黑白分明眸子,那夕阳下有一种惊心动魄清艳,“改天宴请诸君。” 说罢,她静静地走出了几人视野。一一一一常风回头盯柳婧了会,才狠狠地嘀咕一“这厮…一长成这样,真是勾人。”回过头来看到几个好友无奈表情,他脸一红,嚅嚅地说道:“这个,这个,我其实就是见他长得俊,逗逗他…另外一个儒生无奈又斯文地说道:“柳文景不仅俊,还实有才学,山长都赞过他。” 几个儒生这边说着话,便没有注意到,那边书院门外,正黑着一张脸朝着这边看来邓九郎…柳婧走出了梅园。 她马车就停外面,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这里过夜柳婧,一直吩咐他们侯着。此刻看到柳婧出来,两个护卫大步迎上。 柳婧一边朝着马车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两个护卫低声说道:“那些浪荡子和乞丐,还控制手中?” 两护卫低头应道:“是。” 柳婧轻声道:“恩,传令下去,让一首童谣传遍豫州,童谣内容是,‘邓氏子,邓氏郎,人倜傥,世无双,除阉贼,称阎王,铁血汉臣谁足论,洛阳子弟卫仲卿。,” 柳婧这话一出,两个护卫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前问郎君这是你邓郎商量好要这样他名铺路一还把他比作卫青呢。想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虽是外戚,却一生赤胆忠心,为了汉武帝江山,立下战功无数。后要不是卫青死了,皇后卫子夫也就不至于失势…同样是外戚是权臣,这童谣把邓九郎比作卫青,不是替邓九郎铺路扬名还是什么? 这时人,上至权贵下至浪荡子,都讲究一诺千金,眼前这制造童谣一事,别看柳婧顺手拈来,可当世之中,如她这样做这种‘没底线,事人,那是非常之少,人人心中都有一种风骨撑着呢所以刚才邓九郎说柳婧‘心有山川之险,,着实不是虚言。 听到两个护卫问话,深知这样制造谣言,一旦泄露,便再无名声可讲柳婧,垂了垂眸。 她扶着车辕,回头看向两人,温文尔雅地说道:.,是我自作主张…她回过头来,静静地说道:“我欠他情,想一一还清,我想等我再也不欠他了,也许他面前,就不会进退失据了。” 她就不明白,自己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议,自己平素明明心定得很,怎么见到那厮,永远都先输三分底气? 原来是想还人情啊?可什么样人情,值得这样倾力偿还?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心中虽有不解和些微不满,却也没有吭声,只是低下头应是。 柳婧上了马车,一坐好,她便清声说道:“行了,启动吧。 “是。” 不一会,马车便到了柳府。 柳父正书房中读书,听到外面袼支袼支,永远不疾不缓脚步声,便知道是女儿来了。当下连忙唤道:“大郎,走一点。” 柳婧脚步稍,推门而入 随着她把房门一推,一阵寒风扑簌簌地卷入温热书房中,令彳得柳父打了一个哆嗦。 柳婧连忙把房门掩上。 柳父这时已放下书,正抬头关切地看着她,.孩子,听你伯父说,你今天给那洛阳来大人物大大露了一次脸,已得了那人信任,只怕以后会跟到洛阳就职?” 柳婧闻言,却只是静静地走到柳父身前,她弯腰火盘上暖了暖手后,半晌才轻轻说道:“那人,是邓九郎…一句话吐出,柳父也僵了。 过了一会,他问道:“那你刚才,是去了他那里?” 柳婧还暖着手,也没有抬头,便这样斯文地应道:“是。 “那他认出你来了?” 这句就是废话了,柳婧苦笑道:.错。”一一一一柳父了几步,转过向她“邓九郎现怎说?一柳婧依然弯着腰火盘前凑,火焰照耀下,她俊美精致脸,开始红朴朴,鼻尖也有了点红色。看着那火,柳婧声音斯文清彻,“他对昔日之事耿耿于怀,对我底细也一清二楚…`过,对我倒不曾特别厌恶,我应对妥当话,不会祸及家族。” 柳父看了她一会,突然长叹一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这事为父也帮不到你,由着你去折腾吧。” 顿了顿,柳父又道:“对了,你三伯父让你去一趟他那里。 柳婧这个三伯父,其实正如邓九郎只凭着资料,便一口料定那样,是个‘才学浅薄却又野心勃勃,四处伸手却又手尾不清,人,去年他送信给柳婧一家,让他们过来豫州时,是运气来了,恰好是两大派系拼了个鱼死网破,让他这个庸人捡了便宜,连跳三极得了高位。 正常人做法里,这个时候,一般是稳重应对,直到坐稳位置掌控局势了再言其它。他倒好,马上就派人四处寻找自家兄弟,信心十足想把这汝南一地变成他柳氏一族发兴地。 而柳婧一家到时来,他处境其实很危险,正处于焦头烂额,想要建功却哪一条门道都进不了,有心人虎视眈眈,随时会把他挤落时候。 而柳婧,一至汝南,她便按照以前老路数,先是收买一批浪荡子和乞丐,天天给妞禀报汝南城大小事,然后发现伯父处境不妙后,她便像邓九郎所知道那样,出了二次手。就是那两次,一举打破罩柳行风身上僵局,令彳寻他既立了威,也赚了功劳显了本事。而这些,直到现,柳行风也罢,还是柳父也罢,都不知情。 至于三伯父柳行风看重柳婧,纯是觉得,自这侄儿来了之后,自己行事就变得顺利畅了,所以,他就把柳婧当成了福星,喜欢时不时叫她过去说说话,聊聊事儿。 柳婧垂眸掩去脸上疲色,轻声道:“我明天再去,今天有点累了。” 柳父自是知道她为什么累,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见暖和了女儿站直身子,转身要走,柳父唤住她,.孩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婧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她才徐徐说道:“经过父亲入狱一事后,我便发现人这世上,不能无权无钱,我现就想多赚些钱,多经营些什么,以后不管有什么猝不及防变化,都能从容应对。” 她转过头看向父亲,认真地说道:“父亲,我与邓九郎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妥当。”说罢,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随着柳婧走出,那房门吱呀一声渐渐合上,把女儿那越发长身玉立身影,给完全挡柳父视线之外。 听着外面,女儿那依然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渐渐远去,柳父垂下眸来,想道:再写一封信,让顾府来求娶吧…吴郡时,柳父还因顾府对这门婚事冷落而反对过,可到了汝南后,他一日一日地看着女儿四处奔走于商场,像个真正男人一样,为了名利汲汲营营时,突然心痛了。他又把王叔叫了过来,跟他细细聊了当初王叔到了顾府时。顾府众人态度和对话之后,心里改变了主意。 他这女儿再宝贵,也不能这样一辈子,她要有自己家,要有自己儿女,听顾府这语气,顾二郎顾呈,不是全然对她女儿无情,再则,现女儿也渐渐强大了,就算顾呈对她无情,只要她是正妻,以她本事,就不会过得差。 所以,他对柳婧说,再把王叔派到洛阳顾府,去商量解除婚约一事,其实实质上,他让王叔前去目,是想把彼此之间误会一一说清,这误会包括柳婧求顾呈出手相救他这个准岳父,被顾呈拒绝后,柳婧心冷后说那些不当话。 而现,知道邓九郎再次出现汝南后,柳父就着急了,他看来,无论如何,当顾呈妻,比当邓九郎妾,是要好得多,女儿本来就对邓九郎生了情,再这般相处下去,难免会犯糊涂。 于是,他本来只有五分想与顾府重提婚约意愿,现变成了十分了。 第八十四章 你是我的门客了 不说柳父给顾府再次去信。柳婧辗转反侧地睡了一晚后,第二天刚起榻,正想着要去见见三伯父呢,外面传来一个护卫声音“大郎,梅园来人了,让你过去。” 啊? 柳婧蹙了一会眉,才清声道:“知道了,让他们稍侯。” 她洗漱过后,走了出来。现,她身边共有十个护卫,其中四个是以前除了王叔吴叔侯叔三个老人外仆人升上来,另外七个,是这阵子收用。这些人现是她心腹,直接对她负责,他们做了什么事,连柳父都不清楚。 柳婧一边接过妾室递上来红色带斗蓬外袍披上,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 见到天上太阳高照,她搓了搓因为融雪而显得格外冰冷手,低声说道:“那事安排好了?” 那护卫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安排好了。” “恩,多花点心思,要用金地方跟我说,一定要让这童谣唱遍豫州。” “是。” 带着两个护卫,柳婧上了马车。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梅园外。 望着这掩盖漫天梅花下庄子,柳婧歪了歪头,直过了一会,才缓缓走下马车。 和昨日一样,让护卫和驭夫外面侯着后,她提步朝着梅园中走去。 阳光灿烂,一堆堆白雪都渐渐融化,风一吹来,便带着一股刻骨寒冷,柳婧饶是穿是厚,这时色也冻得发紫。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邓九郎所院落外。 望着那被十数株数百年老梅掩盖,入目都是或红或白梅花院落,柳婧突然脚步迟疑了。 她心,又开始突突地跳得乱了。 柳婧咬着牙,心中暗恨:我人也杀过,世面也见了,怎么还没有见到那厮,便已胆怯心惊到这个地步?这没道理啊! 她埋怨了自己一通,可是该乱跳心脏还乱跳。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走过去,推开了梅苑门。 因她来得早,这一路都是清清净净,连同梅苑里面,也是清清净净。 柳婧提步朝里面走去。 随着她行走,脚下雪,发现‘兹兹’脆响。 不一会,柳婧来到了书房外。 这院落里没点声音,也没个人,难道那些仆人都被使远了? …柳婧蹙了蹙眉,外面行了一礼,低头肃手清声说道:“柳文景见过邓郎。” 直过了一会,从书房隔壁厢〖房〗中,才传来邓九郎略有点慵懒声音“进来。” “是。”柳婧伸手把门轻轻推开。 厢〖房〗中有点暗,而且特别暖和,这门一开,一股蒸气便扑面而来。柳婧被这蒸气熏得闭上了眼。 也顾不得眼睛发花,她先是连忙把房门掩上,免得冻了屋里人,这才揉了揉眼,看向屋里人。 邓九郎正懒洋洋地半躺几旁一长榻上,他tǐ上盖着一层被褥,正就着从窗口透过来一丝光亮,看着手中卷册。 仿佛知道柳婧看自己,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命令道:“过来。” 柳婧缓步走了过去。 这厢〖房〗中,除了他躺着这个长榻外,便只有紧挨着长榻一个短榻。柳婧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别座位后,只能走到那短榻旁,轻轻跪坐下。 她这一跪坐下,竟是整个人都紧紧挨着他,他只要一坐直,两个人tǐ便碰到一块了。 柳婧跪坐下后,见他没有开口,也就不说话了。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铺就厚厚蜀毯,想道: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我不能再一见到他,还没有开口,便自己乱了阵脚… 就这时,一直低头看着竹简邓九郎,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昨天我便说了,我汝南期间,一切由你接待,这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柳婧低低地回道:“是。” “还有”他抬起头看向她,也许是这厢房有点暗,背着光他,目光显得温柔“昨晚宴会后,柳行风求见我了。” 嗖地一下,柳婧抬起了头。 她瞪大双眼中,邓九郎眸光深凝“他向我介绍了你,说你年纪虽轻,却有才干,诗赋之类,也做得不比那些秀才差…我看到他颇有诚意,便同意把你收为门客。” 柳婧:“” 邓九郎不再看向柳婧,而是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合上竹简,声音轻柔地说道:“所以柳文景,我是你主公了。” 放下竹简后,他侧头看向她,微微倾身,靠近了柳婧后,彼此呼吸可闻地又说道:“柳文景”他离她太近了,那吐出温热之气,都喷到了她耳洞里,柳婧只要稍稍一移,便会把自个耳朵送到他bsp; 一时之间,柳婧僵了。 看着她俊美脸蛋一点点给染红,再一点点渗到耳垂上,邓九郎眸光深沉,声音格外沉哑地说道:“成为我门客第一条规矩就是,以后不可与那些个儒生走得太近,若是敢违抗,别怪我以邓氏家法处置。”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一边揉搓着她耳垂,一边低语道:“昨天那个姓常,经常碰你这里?” 柳婧涨红了脸,半晌才道:“没” “没?”他冷笑起来“我昨天可是亲眼所见!” 柳婧没胆跟他说,就算你是主公,可也管不到这种私事上。可这话她也只敢想一想,哪里真敢说出来? 这时,邓九郎那轻柔声音又传来“除了他,你还跟谁走得近?” 柳婧红着脸说道:“没有其他人” “是么?”他声音轻轻柔柔,喷她耳中气息特别温热,特别让她僵直得一动不敢动“真没有?” “没有” “那,想我没?” 柳婧脸上红晕一直没有退下去机会。他这话一出,重又刷地一下变得红了。她颤抖了一会,一时之间,不知是答想好,还是答不想好。 说不想,她怕会激怒他,说想,说不定又让他得意下做出什么事。 涨红着脸,柳婧暗暗咬牙想道:昨天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这厮睡一觉起来,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该戏弄照常戏弄… 就她左右为难时,他附她耳垂上,那温软触感让柳婧僵直如木头“嗯?是不是没有想过?” 他轻哑地说道:“那次从吴郡回洛阳路上,我一直想,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所以你才敢胆大包天” 这语气特别特别危险,危险得让柳婧清楚地感觉到,她如果敢说出‘没有想过’,他立马就会做出‘不温柔,让她不敢胆大包天’事来。 柳婧本性上是个不会与人当面对抗,只敢暗地使坏。感觉情势不妙,她连忙嚅嚅地说道:“想,想过”声音太急,似是带上了一点哭音。 邓九郎有点满意了,他角微扬,低低地说道:“是昨晚想了,还是这几个月都想?” 柳婧哭丧着脸,软软地回道:“这几个月都有想。” “怎么想?” “就是,就是想。” “想什么?想我说话样子,还是我温柔对你时候?” 你温柔对我时候?你温柔时候,远远没有坏时候多! 当然这话,柳婧只是心里过一过,感觉到他气息把自己整个都笼罩了,不敢动弹柳婧,软软地顺着他说道:“想,想你说话时候。” “恩”他没有深究,事实上,从这个字可以听出,他现相当满意,凑着她耳洞,他声音磁沉一笑后,轻柔地说道:“邓氏门客第二规便是,以后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想一想主公好。” 柳婧:“” 这时,邓九郎又是低低一笑,道:“不过,我以后会经常把你带身侧,不会让你再日夜相思。” 她日夜相思?她日夜相思?? 似乎察觉到了她羞恼,邓九郎声音一提,危险地问道:“嗯?难道我说得不对?” 柳婧咬牙想道:敌强我弱,当顺其势而为。 如此一番心里作用后,她嚅嚅地应道:“是” “是什么?” “是我对君日夜相思” 这话实说出来太让人羞愤了,柳婧一双乌黑眼重变得水汪汪。 邓九郎歪着头,他欣赏着柳婧这又羞又恼,又气又是可怜可爱模样,竟是想道:不过八个月不见,要逼出她这番模样,竟难了这么多。 他伸手把柳婧圈怀中,温柔地哄道:“恩,我知道你对我x夜相思了…乖,以后咱们形影不离,定要慰你相思之苦!” 这话一出,柳婧气得闭上了眼睛! 见到柳婧紧紧闭上双眼,浓密又长睫毛,如羽扇一样不停地扑闪着,邓九郎又扬起了bsp; 这是这数月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愉悦。 于是他低下头,用自己额头抵着她额头,低低笑道:“好了别恼了…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都不恼你了,你还好意思恼我?”声音极软,带着一种宠溺。 说出这话后,他又伸手她左颊上贴了贴,说道:“真冷。” 就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还有那年长小郡王客气热络声音“邓兄,刘远求见。” 这声音一落,柳婧立马退后一步,低头肃手站到了一侧。 而放任她离开邓九郎,也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件紫色外袍披身上后,慢步走到书案后他,一改刚才戏谑慵懒,严肃着一张俊脸,薄微抿,只是一瞬那,整个人都现出一种抿人于千里之外矜贵高远之气。 就他要开口让他们进来时,柳婧一眼瞟到他那凌乱被褥,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两下整理后,当她再次肃手而立时,已浑然是一副贵气加高高上冷气之气邓九郎,已提着声音,淡淡地命令道:“进来吧。” ## 好了,上个月欠正式还完。以后补,就是这个月粉红票加了。 第八十五章 秋后还是要算帐 邓九郎声音一落,外面便传来响亮应是声,然后房门吱呀一声,几个仆人地恭迎下,被锦衣包得厚厚两位小郡王和几个世家子走了进来。 书房不大,这么多人一走进来,整个房间都变得拥挤起来。 然后,他们一眼便瞟到了站一侧柳婧。 见到被火盘逼管脸蛋红朴朴,俊美中带了几分女子媚气柳婧,几人都是一怔,然后他们同时看向邓九郎。 看了一会,那年长点,叫刘远小郡王‘啊哈’一声,挤眉弄眼地笑道:“柳文景倒是来甚早”转眼他朝着邓九郎笑着叫道:“邓兄,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文景兄长得俊,就厚此薄彼呢。” 邓九郎顺着他们目光看了一眼垂眸敛目,笔挺如白色修竹柳婧,淡淡说道:“柳文景方才向我效忠了。” 众人看来时,他静静地接着说道:“现,他是我门下清客了。” 原来如此! 众人恍惚大悟。 这么一明白之后,他们视线,也就从柳婧身上移开。而这时,婢仆们开始流水般地穿检验员其间,一一为众人备上榻,添置火盘后。原本想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柳婧,刚一提步,便对上了邓九郎目光。 他沉沉地盯着她,嘴角似是含着笑,可那眼,却深深沉沉,分明带着几分警告! 于是,柳婧僵了僵后,没奈何之下,只得重提步,一直走到邓九郎身后,才感觉到他目光开始转为温和,身为门客,让主子满意是唯一使命,于是,她只能他身后静静站好。 众人坐下后,一世家子埋怨道:“这鬼天气可真是冷,只怪九郎,非要急着上路,这般冰天雪地,哪有好玩?”另一个世家子倒是笑道:“真说好玩倒也有好玩处,豫州人杰地灵,那青楼也是美妙得紧,特别是这寒冷之时,关门闭户点燃火盘,再哄得美人们脱几件衣裳”他是越说越无耻,不过这里可没有儒生,有只是习惯了胡天胡地世家子,当下跟着起哄嘻笑起来。 一世家子注意到站邓九郎身后柳婧,见她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却偏偏被房中暖气熏得面如桃花,不由心痒痒地笑道:“不知文景久居汝南,如此美事,可有体会过?” 这人一开口,众人注意力也就集中到了柳婧身上,见到这小儿本来俊美至极脸孔晕红晕红,鼻尖还热出了汗珠。平素端雅清正,宛如冰人儿一样,仿佛不沾世间情欲脸上,平白染上了几分媚色,不由也起了兴致,一个个瞅着她又是打量又是直笑。 感觉到众人目光异样,邓九郎也回过头来看向柳婧。对上她脸,他眸光深暗了些。 众人地盯视中,柳婧神色不动,她垂着眸淡淡地回道:“文景早听长者说过,冬日取暖,真要闭紧门户,易中火炭之毒…郎君此举大不当,文景不敢为。” 明明那么风流趣事,却硬生生被柳婧朝着医道方向扳去,这让人扫兴本事,还真是难得。 一时之间,众人哭笑不得。 就那世家子大为不服,还待再说时,邓九郎低沉温柔声音传来,“王颐”他吐出那世家子名字后,淡淡地说道:“柳文景,她是我人!” 一话既出,四下俱静。 众世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邓九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以南阳邓九名头,愿意做他门客成千上万,而以邓阎王凉薄无情性子,这‘他是我人’几个字,断断不可能对一个门客说出。 …这话,不会是他们猜测那意思吧?莫非他们… 就他们惊得呆住,开始不由控制地浮想连翩时,柳婧已是脸孔腾地涨得通红。 不过转眼,她便脸色如常,无比安静中,柳婧转过身来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柳文景起于贫寒,虽千里辗转,不敢忘却志向,今得主公此言,方知主公对文景是如此看重,真是感激不”说罢,她一揖不起。 看到她这真真如遇伯乐,感动得无以复加模样,众人恍然明白过来:这邓九郎倒是会收卖人心,这么简单一句,就令得这庶民出身小子感动成这个样子。 这时他们,哪里还记得刚才猜测? 邓九郎目光深深地盯了柳婧一会,角微抽,轻声说道:“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谢主公。” 柳婧以一种激动中带着克制声音谢过邓九郎后,低头后退几步,不经意间,便站到了角落处,把自己身形,完全躲了邓九郎身后… 她是怕了吧?都吓得躲起来了。 邓九郎朝柳婧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柳婧一藏起身形,众人注意力,也就慢慢从她身上移开了。 那刘远品了几口酒,突然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他捂着肚子乐道:“邓兄,我跟你说啊,昨儿啊,那帮子豪强,一个接一个地朝我那跑,他们又是给我送礼又是送美人,搞了半天,你说他们打听啥?” “打听啥?”一个世家子好奇地问了起来。 刘远哈哈乐道:“他们问,咱汝南这几年来,也算风调雨顺,政通人和,为什么还是引来了南阳邓九?” 刘远直乐得打颠,他拍得大tǐ啪啪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昨儿可真是太热闹了,地方豪强,一方官吏都跑来了,一个个拐着弯地讨我口头。你说你邓九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那帮子孙崽子吓成这德性?” 这几人都是与邓九郎一道从洛阳来,自认为对邓九郎来意也甚明白,闻言也乐了起来。 那王颐指着邓九郎怪笑道:“这还能怪谁?就说上次到吴郡吧,不是说有人上奏折,说东南盐道出了点问题吗?那王公公一听是盐道事,便闹着去占点便宜。结果一不小心把你这厮也混带了去…后呢,扬州一州之地各路豪强,你手中折了三成,那些私盐贩子,也给你顺藤瓜地摘了个空,还死了一个太守,甚至连王公公本人也给弄死了。你倒好,关了二个月不到,又给放出来了,连王公公那样天子信臣,你想弄死就弄死,这汝南一地豪强官绅怎能不怕?” 另一个世家子也叫道:“是呢是呢,这可真怪得那些人警惕,实是你邓九郎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出事。”他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面对同伴们取笑,邓九郎却是轻叹一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后,突然朝着柳婧方向瞟了一眼,唤道:“文景。” 柳婧正努力把自己变成隐形人,被他这么提名一喊,不由一怔。她走出一步,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主公有何吩咐。” 邓九郎叹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为何而来汝南吗?你去解释给他们几个听听如何?” 什么? 柳婧一呆。 转眼,她一张脸又涨得通红。不过这一次她运气不错,虽然站出一步却还身处暗处。 这厮是对她说过,可他那理由是,他是追着她来汝南… 可那种话,便是打死她,也断断说不出口啊。再说了,这明显就是男人暗室中哄骗女子甜言ì语,她要真拿出来说才是笑话呢。 随着邓九郎那话一出,那些世家子和两个小郡王一个个笑也不笑了,睁大眼好奇地朝着柳婧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她,又转向邓九郎看了又看。 对着这一双双目光,柳婧不得不又硬着头皮站出来。 只是站出来之际,她双手十指握紧,暗暗恨道:这人脸皮也太厚了,这么一会又挖了一个坑让她跳。 见到柳婧站出,小郡王刘远好奇地笑道:“哟,难道邓兄来到汝南,还真是另有原故?”王颐是哇哇叫道:“咦,怎地我等不知道,你这小儿却知道了?邓兄,这好不公平!” 面对这一双双瞪来眼,柳婧咳嗽一声后,低声说道:“我家主公惯喜说笑…不就是诸君所知道那样,哪有什么别缘故?” 说了这话后,她又咳嗽一声,转向邓九郎眼巴巴地说道:“主公,高朋满座,有酒岂能无琴?文景不才,愿为诸君奏上一曲以助雅兴。” 这转变话题技术,倒是娴熟了。 可惜是,邓九郎本来还背倚着几案,一手持着酒盅,一手慵懒地搁书架上,双眼微眯目光深邃地盯着她。此刻听到她提到奏琴两字,他那脸便是一沉,只见他声音轻柔地说道:“奏琴?”他双眼亮得渗人地盯着她,慢慢说道:“本来我也极喜欢听人奏琴,可自从上次吴郡被人骗过一回后,我对那琴声,便不大喜欢了”他怨气可还没有散呢… 他这话一出,那小郡王刘元便惊奇地问道:“咦,邓兄吴郡被人骗过?不知那是何人,竟敢骗到邓兄头上?” 另外几人也来了兴致,“这倒是稀奇事,说来听听。”“喂,柳文景,你好象也是从吴郡过来,不如你来说说?”这后一句,显然很得邓九郎心,于是他也跟着微笑道:“是啊,当时文景也那儿呢,不如文景你来说说,当时我是怎么被人哄骗?” ¥¥ 昨晚喝了两杯咖啡提神,结果提得太过,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处于一种古怪亢奋态度,要说清醒吧,写东西时昏沉,要说不清醒吧,想睡又睡不着。今天这一章,还是处于这种状态下码出来。不敢多码,今天只一。 后,《南朝春》正式上市了,今天还上了当当网24小时热销榜呢,现正打五折,喜欢朋友,现正是下手好时机哦。 第八十六章 她是我的人 两个小郡王和几个世家子,真是目光灼灼,迫不及待地盯着柳婧。 他们脸上写满兴奋。很显然,引对于汝南豪强和官绅们害怕南阳邓九那‘小事’来说,发生吴郡,邓九郎被人哄骗了故事,让他们感兴趣。 柳婧脸上表情一僵。 这么双目光紧紧盯着,只等她开口,邓九郎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柳婧咽了一下口水,知道避无可避,才垂着眸,语气平静地说道:“是,此事我也只是听说。”她肃手而立,明明羞红显媚脸上,拼命地露出一种清冷平静姿态,又咽了一下口水,柳婧也不敢看向邓九郎,“说是一庶民琴弹得相当不错,然后被主公看重,大家都以为他会被主公收为门客时,那庶民跑了” 她掐头掐尾地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也越来越垂,压根就不敢与邓九郎对视。 可她越是这样说,那几人却越是来了兴致。 刘元奇道:“一个小小庶民,能得南阳邓九地看重,那是九辈子福份,他竟然会跑?此事大不寻常。” 王颐也叫道:“邓九,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事,把那庶民吓坏了吧?”他咧着白牙嘻嘻一笑,“莫非,那庶民长得太俊太美,让南阳邓九也动了凡心”他怪笑几声后,盯到脸如桃花,拼命想显得清冷自持,却这一刻,也许是众人目光,也许是寒冷,那瓣微微发颤,越发显得可怜可欺柳婧,续道:“要是那庶民有文景这般俊,那邓兄看上他,倒是情理当中。” 他这话不说也罢,一说,柳婧完全低下了头。 而一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邓九郎,则似笑非笑地扬起了,然后,他用他那亮得渗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柳婧,口中则轻柔地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那小儿,就与柳文景容止相类。” 他垂下眸,慢慢抿了一口酒,静静地说道:“而且,我是看中了那小子。” 众人:“” 只是一阵安静后,几乎是突然,众人同时哄笑起来。 这一次,他们笑得特别起劲,那年小小郡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刘元狂笑一阵,朝着邓九郎叫道:“我就说嘛,洛阳时,那些纨绔私下说你邓九时,说得你就真像个铁人一样没了个欲求,原来症结这里?” 另一世家子也大笑道:“邓兄邓兄,这就是你不是了…以咱们身份,看中一个人竟还让他跑了,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说说,再说清楚一点” “哈哈,原来邓兄你也有求而不得之苦。” 一直以来,这些人就算与邓九郎同行同止,可内心深处,总还有着几分畏惧之意。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原来南阳邓九也是一个凡人。一个个哄闹取笑中,倒是自然而然地觉得邓九郎变得亲近随意了。 这些人笑闹也就罢了,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总不免朝柳婧盯上几眼,想象着与她容止相类那人到底是个啥样。 柳婧本来就恨不得飞天遁地,感觉到这些人目光和猜测,她是红着一张脸,甚至连颈项都成了桃色。 拼命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了些后,柳婧嚅嚅地朝着邓九郎说道:“主公,我家里还有事,我伯父他叫我”这地方她真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不知邓九郎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柳婧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邓九郎,目光中是乞求。 看到她眼角泛红,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似。邓九郎垂了垂眸。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盅中酒后,信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放到几上,道:“这是我信物,仔细拿着。” 那玉佩一摆,王颐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羡慕地说道:“姓柳小儿,你倒好福气。” 另外几人虽然没说,可他们看向那玉佩眼神,分明也发着同样感叹:这可是南阳邓九贴身之物,有了它,这小小汝南,岂不是横着走? 这时刻,他们就算再也没有想到,看向柳婧时,那目光也不一样了。 柳婧低头看着那玉佩一眼,再抬头看向邓九郎。对上他微垂眉眼,那不容置疑坚决,她走上一步,轻轻拿起那玉佩,朝着邓九郎一揖后,低声道:“谢主公。” 说罢,她朝后慢慢退去。 刚刚退出,刚刚把厢房门关上,王颐说话声便从里面传来,“我说邓兄,你这可就过。自你说出他是你人后,我们哥几个,可就只是瞧瞧。你这丢出玉佩来,倒底是怕他往来不方便呢,还是就怕他被我们欺了?” 另一世家子也说道:“就是,姓柳是勾人,可咱们是什么人,你说一句,我们谁也不会动他。邓兄你现连玉佩都甩出来,这样巴不得他身上烙一个印,可是看轻了咱们。” 乱七八糟中,邓九郎低沉含笑声音传来,“这小子不老实,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他,这玉佩给他,也算是留人。” …一阵短暂安静后,哄笑声再响。 “如此说来,那吴郡时,哄骗了你又开溜了那个,就是这柳文景?” “邓兄放心,我们都帮你看着这小子,保管他只能做你人。” “话说回来,这姓柳倒真真是绝色,啧啧啧,那清冷自持又禁不住羞恼交加小样儿,怪不得邓兄你舍不得放手了。” 听着里面毫不掩饰哄闹大笑声,柳婧脸青一阵红一阵。 她匆匆转身,像被什么烫了似,慌忙地朝外面逃去。 走了十几步后,她还觉得袖袋里玉佩,像烙铁一样烫得慌,让她巴不得马上扔了,可又不敢。 这样急乱地走出十几步后,无意中瞟到四周来往婢仆护卫那诧异眼神,柳婧连忙镇定心神,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只是她心里,这时真是羞恼得恨不得大叫大嚷,又恨不得把邓九郎砍上一剑。 出得梅园时,她护卫驭夫还那里侯着,柳婧急步上前,翻身跳上马车后,她声音沙哑急乱地唤道:“走。” 几人哪曾见到她这般失态过,相互看了一眼后,才应了声是。 随着马车驶动,柳婧涨红着一张脸,急得团团直转:邓九郎这样四下嚷嚷,我身上打下他标签…这事可不能让他继续下去,我,我得扳回此事。 可是,与谁商量呢? 柳婧第一个想到,是她父亲。 可是才想到父亲,她又摇了摇头。 她父亲,被那几个月牢狱之灾和几个月舟车颠簸,是真伤得惨了。上次那场病,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一直到现,柳父还是精力不继,大太阳天也断不了火炉。如今,家里人已习惯了大小事由柳婧做主,量不让父亲劳累。 而且,柳婧也知道,父亲一直防着邓九郎,要是知道了今日事,只怕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求着顾府赶紧把她娶了回去,彻底隔绝她与邓九郎之间联系。 父亲这种不安,柳婧其实明白。他以前身体康健,以为能够护她一世时,是想着把她许一个真正珍惜她好男儿,让她幸福一生。可自从他病倒之后,他就老是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故去,老想着替她安排好后路,免得他一旦过逝,无人替她把关,女儿会被骗被欺。所以,以前他看不上顾呈,现他也愿意替他说两句好话了。 不能找父亲,也不找母亲,至于别人是不可能。 柳婧急了一阵后,想道:书上说过,每逢大事有静气…心急是无用,要镇定下来,要镇定下来。 这般念了几遍后,她倒是真慢慢静了下来镇定之后,柳婧闭上双眼,右手车辕上慢慢地叩击起来。 又过了一会,护卫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郎,到了。” “再走走。” “是。” 马车再次启动,离开柳府大门,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又走了一会后,柳婧吩咐道:“停下,我自己走走。” “是。” 马车停下后,柳婧紧了紧狐裘,下了马车。 几个时辰太阳照下来,街道上雪已溶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宿房里汝南人,趁着那明晃晃日头,也都上了街道。 于是,此时汝南街,比前阵子热闹了不少。 这种热闹中,踩着不疾不缓步伐,面容俊美精绝,气质温文尔雅又有着奢华贵气柳婧,和往昔一样,极引人注目。 看到她走来,四下哄闹声都小了一些。隐隐,有人问道:“这少年俊成这样,他是谁家啊?” “是搬来柳府家大郎,不过这小儿可爱慕不得,家中妻妾成群呢。” “真个好风采。” 众人注目和议论,柳婧已经习惯,她只是眉目微敛,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一个仆人朝她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后低声说道:“柳家大郎,我家主人要见你。” 柳婧抬起头来,静静地问道:“你家主人?” “是大郎熟人,正前面‘汝南酒家’里,大郎请——”他手势一摆,却是不容置疑。 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街道当中,柳婧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当下她点了点头,道:“请带路。” “好嘞,柳郎请跟我来。”说罢,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酒家走去。而离柳婧不远马车和护卫,也赶紧跟了上来。 ## 送上,求粉红票,求订阅。 第八十七章 前来见我 汝南酒家,敢以汝南冠名,自然是汝南城数一数二的大酒家。 此刻是用早餐的高峰期,一楼是座无虚席,那人带着她直朝二楼走去。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个厢房外,那仆人朝门叩叩几下后,躬身说道:“人带来了。” “进来吧。” “是。” 厢房门一开,那仆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柳婧入内。 柳婧一入厢房,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纱窗旁,戴着纱帽面目不显的中年人。 见到柳婧,那中年人转过头来,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道:“你就是柳文景?” “是。不知阁下是?” 那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家主公给你的。” 他家主公?柳婧好奇起来。 她当着那中年人的面撕开信封,信上内容不多,柳婧一看却是脸色微变。咬着唇,她轻声说道:“你家主公他是?” “我家主公说,你应当识得他的字体。”丢下这句话后,中年人一边拿起放在一侧的剑,站了起来,随着他站起身,一股说不出的煞气逼人而来。看着这人,柳婧低头一礼,道:“原来阁下是个游侠儿,柳文景失礼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他朝柳婧拱了拱手,“主公说了,去也不去,交由柳郎决策。”他深深地凝视了柳婧一眼,这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转眼间便越过柳婧,出了厢房。 直到那中年人带着他那仆人出了街道,柳婧还站在厢房中。 过了一会,她轻叹一声,提步下楼。 不一会,柳婧的马车便回到了柳府。 一下马车,她便朝着柳父所在的厢房走去。还没有入内,听出她脚步声的柳父便唤道:“文景回来了?进来吧。” “是。”柳婧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柳父正在品尝着药酒,见到女儿,他高兴地问道:“这酒味道甚佳,要不要来一盅?”柳婧摇了摇头。 这时,柳父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不由定神看来。 在柳婧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放下酒盅,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婧垂眸寻思片刻后,决定一条一条地说起,“三伯父举荐我为邓九郎门下清客,他答应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柳父脸色一沉。 柳婧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又道:“这是邓九郎给我的,当着两位小郡王和几个洛阳子的面。” 柳父脸色大黑。半晌,他才咬牙说道:“幸好我儿现在是柳文景!” 柳婧连忙上前扶住父亲,让他坐下后,她又从袖袋中掏出那封信,道:“这是刚刚上街,一游侠儿叫住我送来的。” 柳父伸手接过。 在他看信时,柳婧缓缓说道:“这信上的字迹,是顾呈的…他让我去见他。”蹙眉寻思了一会,柳婧继续说道:“从上次在吴郡打的交道看来,顾呈的性格,女儿略知一二。他这信中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虽是要我去见他,语气虽是不轻不重可有可无。可是父亲你看,最后几行,他笔锋沉而滞,显然他写下这段话时,心中很有计较,有几个字的最后一笔,他笔锋向上劈出,分明是含有煞气。” 说到这里,她寻思了一会,又慢条斯理地道来,“女儿在想,这般天寒地冻时,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出门,他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豫州,无缘无故留下这封信让女儿去见他”她蹙着眉峰停顿了一会,又道:“吴郡最后一别时,女儿不曾给他半分颜面,他应该恨我…可他现在居然主动找我,还要我去见他,女儿总觉得,他这是在给女儿一个机会。”她抬起头看向柳父,“父亲,女儿想,这一面,女儿非去不可。” 柳父也在仔细地看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后,他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就去见吧。” 见到柳婧站起,柳父唇动了动,可直到柳婧踏出房门,他还没有说出话来。 顾呈的信上,约好的是两天后。柳婧一出父亲的房间,便朝着柳行风的府第走去。 刚刚来到府门口,那门口便客气地笑道:“十五郎来了?大人交待了,说你来了马上去书房见他。” “多谢告知。”柳婧点了点头后,径直朝着柳行风的书房所在走去。 一路上,她经过的地方,都有人向她躬身行礼,“十五郎君。”“郎君安好。”“郎君来了,大人刚才还念叨着呢。”… 这热情,还真是过了火。 柳婧脸色不改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后,来到了柳行风的书房外。她行了一礼,唤道:“文景见过三伯父。” “文景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听到三伯父热络的笑声,柳婧眉头隐不可见的蹙了蹙,提步入了书房。 书房中,摆着几个榻几,角落处,一个美婢正在煮酒。看到柳婧进来,二个与柳行风面目相似的青年都站了起来,朝着她笑道:“十五弟来了?”“文景,好久不见。” 这两人,分别是柳行风的嫡长子柳文成,以及柳文成的知交好友罗信。 柳婧与这两人行了一礼,说了两句寒喧话后,在榻几一侧坐了下来。 柳行风抚着长须,满意地打量着柳婧一会,见她坐好,便开口笑道:“文景这次表现相当不错,昨儿伯父一开口,那南阳邓九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收你为门客。”在柳文成和罗信羡慕的眼神中,柳行风得意地说道:“想南阳邓九是何等样的权贵?文景成了他身边人,我柳府一门,也就多了一条出路了。”语气中真是好不荣幸。 柳婧一边接过婢女递上来的酒水抿了一口,一边暗暗想道:要是父亲此刻在这里,只怕会跟三伯父对骂起来。 想到这里,她暗暗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柳行风板起了脸。他朝柳文成和罗信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出去。而两人一退,柳婧转向那两个美婢,也淡淡地命令道:“你们也下去吧。” 两婢一怔,朝着柳行风看了一眼后,见他没有反对,便朝着柳婧行了一礼,躬身道:“是。”依然退了出去。 等厢房门一关,柳行风先开了口,他沉声说道:“文景,你一向聪明,又不似你父亲那般迂腐,你当知道,他南阳邓九是个怎么样的人…说句冒犯的话,当今陛下的几个儿子,还不一定有他那般清贵呢。能成为他的门客,是天下多少士子可望而不可求之事,你莫要不知珍惜!” 柳婧却不想与他说这个,她又抿了一口酒后,才把酒盅轻轻一放,缓缓地问道:“三伯父,侄儿此次前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安静中,她问道:“此刻,是不是汝南王世子也上路了,马上就要抵达汝南城?” 这话一出,柳行风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转眼,他又说道:“不错,世子是上路了,不过这消息,我今天才得到。谁告诉你的,南阳邓九?” 柳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是文景自己猜出来的。”转眼,她压低声音,轻轻问道:“伯父,你有没有什么把柄,给人抓在手中?”见柳行风一脸不解,柳婧又道:“伯父所效忠之人,他有没有抓了伯父的把柄?” 柳行风脸色微变,他盯着柳婧,沉声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柳婧措了一会词,才缓缓说道:“我只是不安…汝南王先后两妃,四个嫡子,年前代替汝南王前去洛阳晋见陛下的,是现在跟着邓九郎身边,汝南王继妃所生的第三和第四子。如今汝南王年老,听说年前他还感了风寒,差点不起。这么个时候,他把世子留在汝南,次子赶往国之边境,却让第三子和第四子前往洛阳交流权贵,与陛下亲近,文景以为,汝南王只怕有易储之心。”本来她也没有想过这些事,只是这么天寒地冻之时,邓九郎来说,或许可以说,他是来玩的,可顾呈呢?难道他也是过来玩玩的?柳婧想,这两人前来汝南,或许有自己的缘故,可那只是理由之一,应该还有别的理由让他们过来凑这个热闹。 她刚说到这里,柳行风便是表情怔怔。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侄子,虽然他一直知道他知道,可断断没有想到,他聪明到了这个地步。只凭着一点皮毛,便能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呆了呆后,柳行风叹道:“文景当真聪明。” 见柳行风紧张起来,柳婧轻声问道:“所以文景想知道,三伯父是哪位殿下的人,在其麾下地位如何?” 柳行风已察觉到了此事非同小可,他把榻几朝着柳婧的方向移了移后,凑过头来,紧张地说道:“是二郡王,我效忠的是二郡王。” 果然!她这个伯父,选择的是最不得势的主子!当然,他选择时,可能情况并非如此。 柳婧点了点头,又问道:“二郡王对伯父如何?” 柳行风虽然算不得一个聪明人,可这方面还是知晓的,他摇了摇头,道:“伯父效忠时日尚短,自比不上二郡王的心腹。” “那伯父可落有把柄在二郡王的手里?” 柳行风脸色一变,半晌才道:“有。” “很重要?” “很重要。” “一旦泄露,足能影响伯父的身家性命,一家子的前程?” “…是。” 柳婧明白了,她站了起来,说道:“伯父把最忠心的部下交给我,侄儿要出门一趟。” ## 送上例行更新。作者后台出了问题,怎么也进不去,弄了二个小时,把时间都耽误了…真的很暴躁。还有,最近正在整理情节思路,更新有点慢。 第八十八章 庄子 柳行风狐疑地看着柳婧,虽然这个侄儿仅凭猜测,便料中了很多事,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向二郡王效忠,与世子就要抵达汝南有什么冲突处。 如果侄子只是担心这关健时候,自己陷入四位郡王的继位之争,那也不必这么火急火急的,只要没有到最后,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对上三伯父不那么相信的表情,柳婧寻思了一会,说道:“我一故人,将与汝南王世子同时抵达汝南,他给我来了一封信,我观他话中之意,似乎我们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被世子掌握了。” 柳婧这话一出,柳行风腾地站起,他紧盯着柳婧,不安地压低声音说道:“文景,这可不是小事,那信呢,快给我看看!” 见柳婧迟疑,他紧张地说道:“还楞着做什么?伯父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桥多,快点!”见柳婧还不说话,柳行风急道:“文景你特意赶来,那信定在你身上。你磨磨蹭蹭犹豫什么?” 柳婧暗叹一声,只有从怀中掏出顾呈给她的那封信。 柳行风急急伸手接过。 果不其然,他一眼看过后,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文景,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封信?”他不知是气是笑好,瞪着柳婧怒道:“你这孩子,真是信口胡言!这信加起来不过十几字,哪有什么半点话外之意?你,哎,你差点把你伯父唬出了心病了!” 柳婧早在他坚持要看信时,便知道自己说的话,无法取信伯父了。 当下她静静地收回那信,朝着柳行风说道:“伯父不信,文景也是无奈。”在柳行风皱着眉头盯着她时,柳婧朝他行了一礼,道:“侄儿告退。” 看着柳婧二话不说便拂袖离去,柳行风叹道:“这孩子的脾气也真是的!”转眼他又暗暗想道:文景的臆测虽然没有根椐,可他先前所料之事着实样样不差。罢了,我还是派人去探一探吧… 柳婧大步走出书房,刚刚来到林荫道,一个女子交软的声音传来,“十五哥。” 柳婧一怔,回过头去。 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小路处,朝着她轻唤的那个小姑,正是柳行风其中一个庶民,似是三伯父中排行在六,名唤柳眉的那位。 而在柳眉身畔,还有三个小姑,这三个小姑也是豆蔻年华,正一个个怯生生的,似欢似喜地看着她发怔。与柳眉一样,这三个小姑为了爱美,外面包着的那裘衣甚是单薄,冻得那小嘴都泛着紫色。 柳婧将她们打量了一眼后,蹙眉说道:“融雪时节,最是寒冷,怎地穿得这么单薄?” 她长相本来就俊美精致,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玉树临风,因此,这斥喝之语不但没有让几女生气,反而令得她们的脸更红了。 柳婧见到几女含羞带怯的眼神,不欲惹上情债,便又说道:“快点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说罢朝着她们拱了拱手,转过身大步走去。 望着柳婧大步离去的身影,柳眉欢喜地说道:“我十五哥哥走路最是从容不迫,这次他走得这么快,定是真有急事。”语气中,满是因为对这位哥哥非常了解而产生的得意。 几个小姑羞怯怯地看了柳婧的背影一眼后,和柳眉一道转过身。隐隐的,似乎有一女在说道:“你十五哥哥成亲到现在还没有生育一儿半女,是不是别有缘故” 柳婧哪里知道后面的谈话?她一回到柳府,便召集护卫,把他们这阵子收集到的资料看了又看后,虽然并没有从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可她就是感到,自己的猜测不会差。 既然不会差,她便做起准备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顾呈约好的见面之日,虽然还有一天,可柳婧问了当地人,知道顾呈所约的那地方,位于汝南边境,晴好之日,也要策马疾驰半天才能到,一遇冰雪,那就可能一天也到不了。 想了想后,她决定提前出发。 于是,向邓九郎报备,随便找了个借口请了假后,柳婧带着她那十个护卫出了汝南城。 柳婧一行人是上午出发的,这一路倒是很幸运,虽然天空一直阴霾着,却没有下雨下雪。 将近傍晚时,一个护卫策马过来,叫道:“大郎,离十里坡只有二十里路程了。前面有一个庄子,要不要借宿一晚?” 柳婧与顾呈约好见面的地方,便是十里坡。 二十里?那很近了。想到这里,柳婧叫道:“行,就在这里借宿一晚。” “是。” 她命令声一下,便有护卫策着马朝那庄子赶去。 庄子有点荒芜,也不知是什么人置下的。运气的是,这庄子里还留有一个年迈的老仆在看守着,听到柳婧等人借宿的要求,又见到柳婧这么一副温文尔雅的长相后,那老仆毫不犹豫便同意他们的请求。 有了落宿处,众护卫便忙活起来, 这几个月里,他们跟着柳婧也出过二次远门,这般服侍她起居,准备食宿之事,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因此,当太阳开始西沉时,众护卫已收拾好了三个房间,而其中腾给柳婧的房间,已燃了炭火,放置了热水。 柳婧在马车中颠覆半天,人已疲惫得很,这般在热水中暖暖泡过,又从里到外都换了暖和干净的衣裳后,这才精神起来。 傍晚时分,她缓步走出了房间。 围着这小小的庄子转了一圈后,柳婧沉默地想道:明天就可以与顾呈见面了。 转眼她又想道:也不知汝南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思乱想着,柳婧又出了庄子,站在庄子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仰头望着西边出神。直到最后一缕残阳都从天空中消失,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她才慢慢回到了庄子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气却不甚好,天还没有亮就雨下个不停,天空中炸雷阵阵,地上大雨倾盆。 见柳婧一大早站在屋檐下望着昏蒙的天空出神,一护卫走到她身后,说道:“幸亏大郎行事周到,让我们早行一步,这般大雨,山路极易滑坡。” 柳婧闻言蹙了蹙眉:极易滑坡?这么说来,顾呈他们行进,也会受阻了? 见她出神,那护卫轻声道:“外面温冷,大郎到房中去吧。不是约好了傍晚见面吗?现在还早着呢。” 柳婧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 在众人的等侯中,那雨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这雨势实在太大,显得天空都黑沉沉的,仿佛没个止境似的。 柳婧看了看沙漏,想道,还不到中午呢。再等等吧。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突然的,庄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那敲门声的,还有几个暴躁的喝叫,“快点打开打开!”“大人,与这等贱民多说什么?直接冲进去就是。”“有理。来人,撞开这门——” 随着最后一句暴喝声传来,庄子大门被人重力撞击所发出的‘兹兹’声不时传来。几个护卫急急来到柳婧身后,一人紧张地说道:“大郎,似乎是军卒!”他们担心地看着柳婧,同时想道: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只怕不好相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郎君的长相实在招人。只希望没事! 就这么片刻功夫,那大门被人重重撞了开来。柳婧回头望了一眼,道:“那老人不在?” “是。” “看来是藏起来了。我们也到房子里去。” “是。” 进入房间,一护卫把房门留了一线,刚一抬头,他便看到上百个身着盔甲,牵着坐骑的军卒在大雨中急哄哄地冲了进来。 这小庄子通共只有二十个房间不到,而柳婧等人居住的,又是最好的房间。于是那些人一进来,便径直冲向柳婧等人的厢房。 他们一上台阶,一人便暴然喝道:“谁是主人?” 柳婧身前,一个护卫站出来朗声应道:“这里的主人早就走了,我等也是躲雨之人。”不等那人回话,他自己推开了房门。 这时,对方上百人都站在了台阶上。见到那护卫开了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二十来岁,脸孔削瘦左边眉毛从中间断开的高瘦青年,一手按着剑鞘,一边提步而来。 他站在房门口,冷着一张的脸喝道:“这间房子我们要了!”说罢,他把剑一拔,喝道:“把他们赶出去!” 众士卒急哄哄应了一声是,大步走来时,那高瘦青年突然叫道:“等等。” 喝住自己手下后,他大步上前,径直走到柳婧面前,他伸手把挡在她前面的护卫一推,一双浑浊的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柳婧,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舔了舔厚唇,那高瘦青年眯着眼睛搓着手笑道:“今儿真是运气来了…这个把月忙里忙外,旷得人都要疯了,没想到,这里躲一场雨,竟是遇到了一个尤物!” 说罢,他伸出右手,朝着柳婧俊美精绝的脸上摸去… 他的手刚伸出,柳婧便用眼神制止了护卫们的动作后,左手一伸,迅速地扣住了这人的手腕! 柳婧动作虽快,不曾学过武的她力气却不大。 她只是扣着这人的手腕,沉着一张脸,静静地说道:“阁下…动手之前,最好看清楚你惹上的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那高瘦青年断眉一挑,啧啧乐道:“哟哟,这口气可真够大的。可惜你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认人的功夫深着呢,这汝南一地的权贵中,可没你这号人,啧,便是汝南一地的秀才儒士里,好似也没有小郎君这样的风流人儿呢。” 他右手任由柳婧扣着,伸出左手摸向她扣着自己的手背,咧嘴乐道:“这手滑得,香呐——” ## 送上例行更新,第二更随后送到。 第八十九章 顾呈 柳婧沉着脸,她‘啪’的一下把高瘦青年的手打落,沉沉地说道:“不错,我不是汝南权贵,亦非世间闻名的秀才儒生。”她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过是刚刚抵达汝南城的,南阳邓九的一门客!” 她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众军卒瞬时一静。 柳婧冷着眼盯着这高瘦青年,她深知邓九郎的名气有多大,她就不信,天下吃皇粮的人中,还有不知道南阳邓九的名头的。 就在四下安静无比之时,突然的,那高瘦青年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实在欢乐,整个人都前仰后俯起来。一边笑一边搓着肚子,他哎哟直叫,“哟哟哟,原来咱们汝南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美人柳文景,居然攀上了南阳邓九了,人家邓九郎才来汝南几天呢,你这本事也太大了吧……”竟是丝毫不信。 他这话一出,饶是柳婧再沉得住气,也是一惊,她瞪着这人,“你识得我?” 那高瘦青年笑眯眯地说道:“汝南柳文景,刚刚抵达汝南不过半年的美少年,柳行风的侄儿,我早两个月前就听到名号了。” 说到这里,他朝着柳婧一凑,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嗅闻她体香的动作,一边小小声地说道:“小柳郎君,在下呢,忝为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平生无他好,唯一爱的便是美少年。啧啧啧,我还没有出发时,就想着到了汝南,怎么也得一亲芳泽……啧啧啧。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缘,这下一场雨,也给遇上了?” 他伸手紧紧抓着柳婧的肩膀,把她朝怀里带去。乐颠颠地又道:“好文景,你就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嘴啃向她的脸,双手则摸向她的腰带。 到了这时,众护卫自是不能再忍了。哪知他们刚刚一动。腰间就是一疼,却是不知不觉站到了他们后面的众士卒,用手中的剑指着了他们的背! 高瘦青年一边重重抱向柳婧,一边叫道:“都带出去……给我置一桶热汤来,今天我要与我日思夜想了二个月的美人好好乐一乐。” 他这话一出,几人便同时应道:“是。”说罢,他们手中的长剑朝着众护卫背上一抵,喝道:“出去。” 一喝之下,见到众护卫没有动。他们手中长剑再向前一探。转眼间。鲜血四溅。 那高瘦青年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些护卫的反应,他回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行。他们既然不想走,那就通通杀了!” 连柳婧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干脆的便下达了绝杀令。当下,在众士卒齐齐领命时,柳婧急喝道:“且慢!” 听到她的喝声,那高瘦青年转头看向柳婧,他抓着她的手在唇上胡乱咬了几口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景舍不得?可惜了,你家郎君孙大人我,今儿还真不准备怜香惜玉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厉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统统拖出去砍了!” 在众人齐声应是,把众护卫拖出去时,那高瘦青年把柳婧的双手一剪,反推着她走出房门,嘴里则乐颠颠地说道:“走走走,咱们先赏一赏砍人头的游戏,待赏完了,小柳郎再来好生侍侯大人我。”语虽带笑,可语气阴狠,柳婧转头时,对上鼻翼微张,谈到砍头时,眼睛猩红,整个人透着一种异常兴奋的这人! 刷地一下要,柳婧脸色一白。 这时,她真切地感觉到,眼前这人,说要杀了众护卫,并不是唬唬她或装模做样,而是他对于杀戮,本就有一种异常的快感! 白着脸,柳婧拼命地冷静下来,她想道:我要冷静,我要想办法!现在最可恨的是,邓九郎给她的玉佩,她不曾随身带着! 办法很快就想到了,柳婧沉着一张脸,高声喝道:“孙大人既然不信我柳文景成了南阳邓九的门客,那么,我身上这封洛阳顾二约我前来相见的信,不知孙大人感不感兴趣?” 刚才柳婧提到南阳邓九,这姓孙的根本不信,现在她提到洛阳顾二,不知怎地,不止是孙大人,便是四下的众士卒,也都齐刷刷安静下来,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这姓孙的,目露迟疑之色! 看来此路可行! 柳婧一阵狂喜! 就在柳婧处于狂喜中,而那姓孙地转过头来看向她,慢慢的,在柳婧的瞳仁中,他那张瘦长的脸渐渐转为扭曲时,突然的,大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脚步声传来。 这一次的声音,特别的整齐森严。 转眼间,一队身披雨縗,头上戴着斗蓬,在倾盆大雨下,看不清面容的人,簇拥着一个戴着纱帽的人大步而来。 这些人,于行走间,步履有一种特别的森严,仿佛进退一致,端是煞气沉沉。 明明只有五十人,可他们到来时的声势,远远胜过了姓孙的这百来号人。 看到这些人到来,那姓孙的先是一怔,转眼他脸一沉,再转眼,他放开柳婧皮笑肉不笑地唤道:“哟哟,这可真是运气,刚才说着顾郎你呢,你就过来了。” 这是顾呈? 柳婧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面对这孙大人的客套,那顾郎却是理也不理。他不疾不缓地走来,一直走到众人面前,顾郎才沉声唤道:“孙涛。” 孙大人摇头晃脑地应道:“我在呢,劳顾郎问。”说到这里,他突然把柳婧重重朝自己一扯,一手紧紧地扼着她的下巴,脸上肌肉跳动,声音却带着煞意的笑道:“哟,顾郎,这是我新得的一个美少年,他呢,姓柳,名唤柳文景。顾郎觉得这柳文景美不美?”他扼着柳婧咽喉下巴处的手是如此用力,转眼间,柳婧雪白的下颌便肉眼可见的变得青紫。 而说这话时,孙大人双盯是盯着顾呈的,他的眼神很奇怪,有着厌恶,有着轻视,有着傲慢和挑衅。 ……陡然的,柳婧明白过来,这姓孙的,知道自己与顾呈识得,说不定他还知道自己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虽是看不清纱帽下顾呈的表情,可孙大人还是感觉到,他那沉沉盯着自己手的目光的寒意。 这让他很乐呵,咧着嘴,孙大人哇哇叫道:“哟哟,顾郎好象生气了,没有想到堂堂的洛阳顾二也会生气。可惜可惜,我是咱世子的亲舅子,顾郎再生气,也拿我没法是不是?”说到这里,孙大人放声大笑起来。 可这一次,他才仰头笑得欢,纱帽下,顾郎那勾魂的声音便轻轻地传来,“本来是如此,可惜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说得很轻。 堪堪吐出这一句话,他左手便从怀中伸出,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短剑闪电般地刺中了孙大人的背心。短剑很短,不能穿胸而过,却也扎扎实实刺在了要害上! 这个变故,没有任何人想得到。那孙大人更没有想到,他呆呆地看着顾呈,呆呆地低下头想看向自己的伤口。直过了一会,他才嘴角流着血,语调艰难,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这一路,如此辱你,你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手?你怎么敢对我动手? 短剑刺中要害,孙大人一时半刻还没有断气,他慢慢转头看向柳婧,喃喃又问道:“是为了他?” 顾呈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手温柔地放在他背心的剑把上,再重重一按! 随着剑没直柄,孙大人嘴一张,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后,伸手指着顾呈,“你,你等着,世子不会放过,放过你……”声音一落,尸体砰然倒地。 雨,还在倾盆而下,它们顺着顾郎的纱帽,模样了他的面孔。 这么片刻,孙大人带来的那百来号人,齐刷刷清醒过来。这些人平素也只是狐假虎威的角色,早被这一幕骇破了胆。见到主人都死了,一个个跪倒在地朝着顾郎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着,“顾大人,放过我们吧。”“顾大人,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大人,看在这一路同行的份上,饶过小人的狗命。”“……” 乱七八糟,嘶心裂肺地求饶声中,顾呈放轻声音,温厚中带着诱惑地说道:“你们当真不说?” “是是是,我们不说。”“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会说。”“小人以后就是顾大人的人了。” 叫嚷声中,顾呈满意地笑声传来,“很好,那你们放下兵器,跪地就缚。” “是是是,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饶命。”“谢大人的恩德。”连哭带叫中,只听得“砰砰砰”的兵器声不绝于耳。 可就在那百来人放下兵器,跪地就缚时,极为突然的,顾呈那变得冰冷的命令声传来,“统统杀了——” 四字一出,众斗笠人齐刷刷应了一声是,随着剑起剑落,这一瞬间,刚才还叫嚷着求饶着的百来人,便齐刷刷人头落地。 转眼间,这小小的地方,便成了人间地狱…… 这时,顾呈抬头看向了柳婧。 第九十章 顾呈二 柳婧的脸色苍白,下颌上还有那姓孙的掐出的指印。 四目相对,柳婧刚刚轻唤道:“你”才吐出一个字,顾呈便移开视线。然后,只见他左手拿起他自己的右手,重重一提一转间,‘卡卡’两声骨骼脆响传来,转眼间,他的右手恢复如常。 直到这时,柳婧一行人才发现,怪不得自从进门后,他的右手便一直这样垂着,连杀那姓孙的,也是用左手做的。原来他的右手早就关节脱落了。亏他一路前来,连同杀了姓孙的,都没有露出半点痛楚的样子。 柳婧呆呆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把他与七年前,那个被她欺负了还红着眼睛要流泪的小少年联想到一起。 在柳婧看向他时,众斗笠人也在看着自家主公,他们也没有想到,顾呈的手肘居然脱落了,是刚才遇到山石时马车颠覆时,主公跳出来那一刻给弄脱的么?如此大事,他们竟也没有察觉,还真是失职。 这种失职的郁闷,让众斗笠人沉默起来。 顾呈脚步一提,步履沉沉地进入了她原来居住的厢房中。 他一进去,他的属下们,也齐刷刷地跟到了台阶上。 他浑身湿透,一边走身上的雨水便一边流,看着他这样子,柳婧忍不住轻声说道:“我那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理她。 而随着他提步,十数个斗笠人也跟着走了进去,转眼间,便把柳婧挤到了门口。 柳婧看了一眼这架式,一咬唇走了出来。来到自己的护卫面前,她低声吩咐道:“分四人去烧水,水烧得越多越好,另外,你们把干净衣裳都拿出来。” “是。” “搜集这庄子里的炭,再清理出几个房间布置好。” “是。” 顾呈的到来,可说是救了这十个护卫的性命,所以柳婧这些命令下达时,护卫们知道是为了顾呈一行人,应得特别爽快。 护卫们去忙碌了,柳婧也闲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那间关上了房门的厢房,垂着眸向墙一靠,注视着自己的手,便发起呆来。 顾呈一入厢房,便有一个斗笠人快步走到他身后,声音有点不安地说道:“郎君,那孙涛最得汝南王世子信任,而汝南王世子,也是我们必须搞好关系的人。郎君这一路上都忍了,刚才杀他”他不知道如何说好,过了一会才叹道:“事已如此,郎君可有想过善后?” 顾呈身姿站得笔直,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以及倾泄而下的雨水,过了一会才沉声说道:“你们马上出去,分别联系良山,吴嚎沟几地的游侠儿,务必在今晚凌晨之前赶到此处。” 站在他身后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些人听得有点迷糊,一个个认真地看着顾呈。 顾呈缓缓转头。 他的面目掩映在纱帽之下,看不清切,不过他吐出的声音,却冷静得很,“今天晚上,你们聚集五百来人。我要在凌晨时,对秋华庄发动一次突袭。”他因为要与柳婧会面,是先走一步,汝南王世子还在后面五十里外的秋华庄中。 “什么?” 几人惊呼出声。一人轻叫道:“主公,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汝南王世子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盟友,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让他成为汝南王么?” “是,我前几日是这样说过。”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带着丝丝煞气,“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孙涛死在我的手中,以世子与他的感情之深,如果知道真相,必定与我成仇。” 阴暗的房中,顾呈的身影高大而凝沉,他慢慢说道:“所以,我要制造一次敌袭,让孙涛的死,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顿了顿,又道:“再则,所谓生死之际见真情,今天晚上,我会在汝南王世子有了性命之危时出现,然后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今晚这场夜袭,不但要真实,还要让汝南王世子知道恐惧,害怕,所以,不能手下留情!” 他最后几个字,声音突然加沉,已傲然是命令了。众人齐刷刷地朗应道:“是。”应过之后,他们双眼晶亮起来。 他们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主子,心中想道:好计策,好妙好毒的计策! 这么片刻间,顾呈居然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绝户计,他杀了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还自编自演了一场敌袭后又奋勇救人的戏,害了汝南王世子还要让他感恩戴德!这计策当真妙到极处! 这时,一个斗笠人低声问道:“那,到时要不要他们露出什么手脚,好让世子怀疑什么人?” 顾呈声音沉冷,“不需要做手脚,世子带这么多人同行,怕的就是他那些兄弟对他下手…只要完成了袭杀,他自己会找到‘仇家’的。” “是!” “行了,你们出去,马上着手安排。” “是。” 众斗笠人依次退出后,也顾不得大雨淋漓,一个个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哒’的脆响中,他们冲出了庄子。 站在房间,浑身,却身形高大沉寒的顾呈,声音一提,命令道:“进来几人。” “是。” “搜查这庄子。” “是。” “打扫现场。” “是。” 这几人一出房门,便兵分两路,一路人忙着清理地上的尸体,另一路人则朝着庄子的每个角落里搜寻起来。 这时,顾呈的身边,已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斗笠人。 在他来到顾呈身边时,顾呈正在出神,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过了一会后,低声问道:“孙涛来此,是巧合,还是知道柳文景在此,特意而来?” 那瘦个子低声回道:“他本是前方清路,是恰好遇到柳文景,不过据属下得知,郎君这次前来与柳文景见面,他也是知情的。” 顾呈脸一冷,声音阴沉地说道:“找出那透露消息之人,杀了。” “是。” “行了,你出去吧。” “是。” 那瘦个子刚刚走出去,柳婧便进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站在门框处目光复杂地看了顾呈一眼后,轻轻说道:“你身上都湿了,要不要换裳?我这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他慢慢取下了纱帽。 随着这纱帽一取,他头上的雨水滴滴哒的淋到地上,给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柳婧低头看着他的衣裳下摆处,又轻声说道:“我已让人烧水了,马上就可以好,你这样容易生病,还是在热水中好好泡了泡再换裳吧。”顿了顿,她又道:“我刚才看了厨房,还有一些葱姜,给煮了一点,马上就可以喝了。” 她说了这么多,顾呈依然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柳婧。 相比在吴郡时,她又变了一些…变得更精美了。这般一袭白狐裘穿在身上,脸色莹白如玉,目光温润清澈如谭水,身段修长风姿楚楚,明明是一个女的,五官也偏向女性的精致,却因那眉眼和骨子里的奢华,硬是让人感觉到,她只是一个俊美得过了份的贵气少年。 他盯着柳婧太久,柳婧手脚都有点僵硬。她垂眸敛目的,小小地动了动足踝后,忍不住又开了口,“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地,柳婧低着头又道:“我三伯父柳行风他,原本投效了是二郡王,现在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直到这时,顾呈语气才有了点变化,他慢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还直接询问于他?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深浓如子夜的眸光,又不敢直视了。再次低下头来,她轻声说道:“我,我猜的。” 顾呈嘴角慢慢一扯,道:“不错。” 他看着她,徐徐说道:“前不久,世子从二郡王的府中弄出了一份效忠名单,上面便有你三伯父…当然,也可以说那份名单是二郡王故意让他偷走的,上面的几个人,都是如你三伯父那样,看似占据高位,实则无甚才能的庸臣。不过世子这人心胸狭窄,他最恨那些背着他这个继承人,却向别的兄弟投诚之人。” 柳婧听到这里,脸色一白。 她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后,低低说道:“那依顾郎看,我伯父现在当如何行事?”要不要联合什么人来获得庇护? 顾呈的声音很冷漠,“柳行风是个无能之人,他便是现在向两位小郡王投诚,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为了你伯父那样的人,而与世子在明面上对着干。”却是一句话,就打破了柳婧的幻想。 柳婧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很亮,隐隐有着乞求。 …便如她在吴郡时,求他相救她的父亲时一样。 顾呈对上她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后,垂下眸子,慢慢说道:“不必多虑。今晚之后,世子就有了更恨之人,他会反转头去联合二郡王的。相比起两个小郡王,他与二郡王,至少是一个母亲。”因此,柳行风是二郡王的人,他暂时不会再动。 柳婧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还真的得到了他的安慰。甚至,他还给她解决了这么一件大事。是了,这事她其实早就猜测到了。如果她前来见他,他就会奉她一份礼物吧?如果她不来,那事情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不管如何,幸好她来了。 当下,柳婧喜笑颜开,冲着顾呈笑了一会后,柳婧正准备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热水烧好了。” 柳婧连忙回头道:“快抬进来。” 一边退出,她一边又道:“阿直,去把那葱姜汤端来,让顾郎趁热喝了。” ?? 今天只有一更。 第九十一章 顾呈三 二刻钟后,厢房门打开,几个护卫抬着洗剩下的热水开始退后。 柳婧这时坐在隔壁的房间中,看到这个庄子的老人被顾呈的手下带过去,她先是一怔,转眼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白。 撑着几,柳婧想要站起,想要走出去说两句,可是想了想,她又坐了下来。如此再三,她的脸色变幻中,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刚刚走出房门,一声压抑的惨叫声传来,柳婧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几个斗笠人抬着那老人的尸体退了出来。 柳婧的脸色更白了。 她白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其实早在那老人被带进来时,她就想过,顾呈可能会要杀人灭口。毕竟,他这里杀的是他的盟友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一旦泄露,他先前的努力和计划,就全盘皆输。可是真正看到那老人被杀,她还是适应不了。 静静地站在门口,柳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直过了好一会,顾呈那优雅惑人的声音徐徐地传来,“让柳文景过来。” “是。” 不等那斗笠人开口唤她,柳婧已慢慢站直,缓步朝顾呈所在的厢房走去。 来到厢房门口时,她的目光反射性地看着地下,地下很干净,没有血迹。 见到柳婧进来,顾呈低沉的命令道:“都退下,把房门关上。” “是。” 兹兹声中,房门被紧紧带上,这小小的厢房,瞬时变得暖和了些。只是这种暖和中,隐隐还有血腥气在流转。 柳婧抬头看向顾呈。 现在的顾呈,已沐浴更衣,他湿发披在肩膀上,俊美高雅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慵懒。他身上的衣裳,并不是柳婧送来的护卫服,而是他自己的衣裳,白色镶着紫边,绣着青竹的长袍,紫白相间的襟领,衬得他俊美苍白的脸,越发的矜贵疏离。 这样的他,分明是一个高倨华堂,享受人间富贵的权贵郎君,哪里像是这般风里来雨里去,杀人如麻之人? 站在纱窗前,顾呈的眸光特别深浓,便与她与他重逢时看到的那样,他的眸光如此之深,深得不可测,深得她看不懂。 顾呈静静地看着柳婧,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 他这话说得缓慢,优雅,冷漠。 柳婧抬头看向他。 他的眸光太深,她不敢直视,又移开了目光。转头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后的纱窗,她低低地说道:“我,那一次我们举家从吴郡搬离,便是想回汝南…我三伯父说,他在汝南扎下根来了,需要族人帮助,我们就过来了。” 在她倾诉时,顾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深如海,不言不语。 柳婧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吴郡之时,我,我行事偏激,你别介意”尽管这次刚一见面,顾呈便送了她一个大礼,可是柳婧总觉得,十一岁时,他就记得那么深,那吴郡的事,他定然也是深深记恨着的…与十一岁那年,她无法忘记他最后离去的眼神一样,吴郡一别,她直到现在还无法忘记他当时踉跄离去的身影。 说了这种道歉之话后,顾呈依然眸光深浓地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而这时,外面的暴雨渐渐停了下来,伴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淡青色天光,他那俊美苍白的脸,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青玉之色,剔透,却也更加遥远。 他没有回话,没有说不介意,也没有讥嘲她,可这种不言不语,分明就是不原谅的意思啊。 柳婧暗叹一声。 她说到这里,有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顾呈还是这般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垂下双眸,走到一侧,一边把暗下来的炭火拔了拔,使得火光腾腾而起后,她拿过放在一侧的酒樽,一边开始煮酒,一边寻到放在顾呈的行李旁的香。把香点燃,随着这轻幽高雅的香气在小小的厢房流转,渐渐驱走房中的冷气和隐隐的血气后,柳婧才站起来。 她垂着眸,安静地走到顾呈身侧,见到姜汤还是满满的,已经凉透了,便把它倒入一个空酒樽里,放在另一个炭盘上煮起来。 她做这些事时,很安静,很平和,行云流水,无比自然。仿佛这里本就是她的家,仿佛站在那里,如一樽煞神的顾呈,还是她十一岁时识得的那个纯粹憨厚的男孩。 直把姜汤都煮热了,柳婧才把它拿起来,重新倒入碗中,端到顾呈面前,一双乌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喝了这个。” 她不是在小心的询问,而是陈述。虽然还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可那语气动作,分明已再无畏惧。 甚至,是熟稔的命令。 顾呈深深地盯了她一会后,伸手缓缓接过那碗姜汤,仰头一饮而尽。刚刚饮完,一块手帕送到他手中,柳婧低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擦擦。” 顾呈又盯了她一眼,接过那手帕把唇边的姜汁擦干。 柳婧把空碗收拾一下后,走到顾呈对面的榻中坐下。 她面对着纱窗,淡青色的日光照在她俊美精绝的脸孔上,照在她乌鸦鸦的墨发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来。 直到这时,顾呈才发现,八个月不见,柳婧便是气质也大变了,变得宁静幽远,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一种很强的感染力。 柳婧没有看向顾呈,而是盯着窗外。盯了一会后,她低低地说道:“吴郡时,邓九郎让我跟他签了卖身契。” 顾呈的眸光陡然深浓泛紫了。 柳婧还在静静地说道:“签了三年,以柳文景的名字。我当时想着,父亲一救出来,我们就全家搬走。那一日,我把你气走后不久,接着他就发现卖身契被我调包了,幸好这时天使到来,我才趁乱带着家人离开吴郡” 她转过头看向顾呈,光线直射下,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眸子也黑得如宝石,“阿呈,那日如此对你,是我不好,可我当时只想了断。” 她说到这里,又幽幽诉道:“我知道,父亲想要重提婚约,可我却觉得,这般扮成柳文景行走,甚是方便。阿呈,我不想嫁人了。” 她慢慢垂下眸子。 沉默了一会后,柳婧从袖中拿出她的玉箫,放在唇边幽幽怨怨地吹奏起来。 箫声悠远沉旷,永远无尽虚空,有着一种海阔天空的美和神秘。 不到一刻钟,柳婧一曲终了,她低头抚着手中的玉箫,说道:“想来阿呈已经知道,邓九郎也到了吴郡。前几日,我三伯父让我当了邓九郎的门下清客。” 这话一出,终于,顾呈低低地冷笑一声。 听到他终于出声,柳婧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眸光真是黑亮黑亮,宛如宝石般清澈,“阿呈,你知道么,我自从到了汝南后,便开了两个绸缎铺子。我还用四个月,收服了汝南城的一些浪荡子和乞丐。”她微微一笑,双眼如月牙般流荡出一抹欢喜,“我喜欢这种感觉,手头有钱,也能使唤几个人,等我伯父境况更好一些后,我想去趟洛阳,看看天子之都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直过了一会,柳婧才静静地求道:“阿呈,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么?回到我们初初相识时,还不曾定有婚约,你我如兄妹般相处时?” 顾呈深深地看着她,在柳婧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优雅惑人的声音传来,“你对邓九郎也是这样说话的?” 她这样说话怎么啦?柳婧有点不解。她迷惑地看了顾呈一眼后,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会,他与你不同,我特别怕他。而且南阳邓九也高高在上惯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都全盘掌控,我没有机会这么平静自然的与他说这么多话。” 解释到这里,柳婧又双眼乌亮地看着他求道:“阿呈,你以后别憎我怪我了好不好?我,我喜欢这样与你说话的感觉。”好似回到从前,不用警惕着,不用不是伤害他,就是被他伤害着。 顾呈走出一步,姿态优雅的在柳婧对面的榻上坐好。 他一手撑着几,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一会,说道:“酒烫好了” “啊?好。”柳婧连忙站起,她跪在地上,一边动作轻盈地斟着酒调着火,一边背对着他说道:“阿呈,今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三伯父只怕到人头落地,都不知道自己的祸是从哪里来的。” 顾呈目光深浓地盯着她的背影,闻言嘴角扯了扯,淡淡说道:“无妨。” 柳婧站起身来,她端着酒给顾呈一盅,自己也拿一盅,然后回到他对面坐好。 看着她比吴郡时,明显要轻松闲适的表情,顾呈垂着眸,他缓缓抿了一口热腾腾的酒水后,缓缓地说道:“阿婧” 虽是声音平淡,可他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唤她的名字。柳婧一阵惊喜,她迅速地抬起头看向他,双眼乌亮乌亮的尽是喜悦。 顾呈瞟了她一眼后,他那无比动听的,魅惑人心的声音优雅地响起,“你在吴郡所做的事,你父亲早已派人跟我说明了。”他直视着她,双眼如有魔力般,令得柳婧移不开视线,“就在几天前,我又收到了你父亲送来的信,他说,希望今年夏天,我能把你娶回顾府。” 说到这里后,他慢慢站起,把酒盅朝着几上一放,顾呈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这次前来,除了我自己的事外,便是还是再看看你柳婧。”提到‘再看看你柳婧’时,虽然他的声音清冷,可柳婧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甘和隐牛陡然的,她明白了,这一次,他让她前来见他,最主要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个,他想看看她,看看这个对他一辱再辱的故人,看看这个明明一而再地提出解去婚约,却又转过身来,便想重提婚事的未婚妻室! 听到他语中的隐怒,柳婧一直轻松的表情,终于变了变。而这时,顾呈又道:“另外,顺便与你父亲商议这桩婚事。”他缓步走到柳婧面前,微微蹲身,双眼直视于她,他靠得如此之近,那呼吸之气直喷到柳婧的脸上,因离得太过,吐出来的声音,也低沉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勾人,“不管你我的婚事成与不成,你都离那个邓九郎远一点…我顾呈堂堂丈夫,未过门的妻室这般与另一个男子不清不楚的,实是难堪。”他缓缓站起,眼神转为疏离冷漠,笑容冰冷,“记着,离他远一点,不然,休怪我下手无情!”说罢,他腾地转身,刚刚走到房门处,只听得几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公,雨停了,我们要不要动身?” 声音一落,顾呈已推开房门,沉声命令道:“令所有人集合,马上动身。” “是。” ## 今晚也只有一更。剩下还有点时间,我得给凤月无边补一章番外了。这阵子我更新不多,应是回到城里的缘故,城里的空气浑浊,我每次写文时,感觉特别清楚。呃,那感觉就像是机器上少了油一样,大脑运转慢而且容易犯晕。过两天回乡下,那里的空气特别新鲜,应该会多写一点。 另外,《凤月无边》的终结版终于上市了,这一次,我可是签名签得手指都拘挛了。恩,签了五百份,给拓印在书页上,所以,现在到当当卓越网上订购凤月无边,有很大的机率可以得到签了名的实体书。另外实体书上奉有二三万字,不会在网上放出的独家番外。那番外中,有对阴澈的交待。 第九十二章 回来 这时雨水初停,柳婧等人站在门外,目送着顾呈离去。 庄子大门外,是茫茫青山,依然戴着纱帽面目不可见的顾呈,走到了大门处时,突然停下脚步。 他缓缓回头。 隔了百数步的距离,他定定地朝柳婧看了一眼,再断然转身,再马蹄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马蹄声渐渐不可闻,柳婧才收回目光。 见她似是出神,护卫们也不吭声。 直过了一会,柳婧才轻叹一声,道:“去找到守这庄子老人的家眷,送五十两金过去。” “是。” “收拾一下,明早启程回城。” “是。” 这一晚,无风无雨,除了隐隐从远处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喊杀声吼声便安静如昔。 躺在这陌生的榻上,柳婧久久不能入睡,她辗转反侧了大半晚后,又侧过头看向房间的一角,那角落里,还放着白日顾呈换下的几件衣裳。不过她下午时闲着无事,已经洗净,只等他来到汝南后,再送归给他。 说实在的,柳婧直到这时,才在心里正式面对与邓九郎和顾呈的重逢。 以前,她以为与他们再无相见之期,她的理想也就是做个商人,控制一些浪荡子,让自己有钱,也有一定的应对危险的能力。 可再次与他们相遇后,她却觉得,虽是经过一年的锻炼,自己却还远远不行。 如这次,如不是顾呈出手相助,只怕等汝南王世子到了汝南,开始发落三伯父时,她一大家子才反应过来。到那时,三伯父至少也是入狱,说不定已斩立决,而三伯父一家,也会被充军或发卖成官奴。至于他们,虽然很可能会幸免于难,可做为立身之本的三伯父一家都蒙了难,她小小的柳文景自是回天无力,到时她们一家的处境,只怕比在吴郡还要难上数倍。 寻思到这时,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想道,世事风云变幻,真是不知道哪一天便祸从天降。转眼她又想道,以三伯父的性情,以后这种事还会数不胜数。还有,这次的事并没有了结,就算现在汝南世子不会对三伯父发难,可三伯父的把柄,不但被二郡王所知,也为世子所知,随时随刻,一个应对不妥,世子便会再次对三伯父发难! 思来想去,柳婧暗叹一声,想道:父亲入狱时那种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滋味,我这一生也不想再尝第二次了。以前,我总以为做个本分商人就可以了,现在看来,却是远远不够。 她,必须更强大了! 如此辗转反侧,柳婧一晚没有睡好,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睡,直睡到日上中天,柳婧才起榻梳洗,然后坐上马车,朝着汝南方向返回。 一边走,护卫们一边频频回头望去,望了一会,一护卫凑近柳婧,好奇地问道:“大郎,你说顾家郎君和汝南王世子的队伍,会不会也上路了?我们到时会同行么?” 柳婧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十个护卫,严肃地说道:“昨日那守庄老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诸君,如想此生长安,切记昨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顿了顿,她强调道:“我们昨日,什么人也没有见到,顾郎到了汝南一事,你等也是从来不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任何时候都要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大郎放心!”“我等晓得的。” 在众护卫乱七八糟地朗应声中,柳婧喝道:“既然知道,那就走快点。我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回汝南。” “是!” 一行人快马加鞭,半天的路程,用了二个时辰便赶到了。当进入汝南城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婧也是。眼见城中人来人往水泄不通的,挤得马车穿行困难,她便下了马车,让众护卫自行回去后,柳婧干脆在街道上逛荡起来。 此时立春已有二十来天,经过昨日的那场春雨后,今日天空便放了晴,红红的太阳挂在天上,冲淡了几分寒冷,增添了几分春日的温暖。 天放晴了,柳婧的狐裘也就穿不住了,与她一样脱下裘衣放在臂间的行人不在少数。望着一个个脱下厚厚的冬衣,显现出高挑身段的汝南人,柳婧不由想道:幸好我像父亲,天生就长得高,不然在这中原之地,扮起男子来还真勉强。 柳婧现在的身段,在豫州这等中原地带算是中等,放在扬州,那已是高挑了。此刻她一袭白色镶蓝边,绣着牡丹花纹的长袍,行走间儒雅俊逸,风流难掩… 街道对面的一家酒楼上,此时窗户大开。一个身着玄袍,玉冠高束的俊美至极的青年,正持着酒盅,懒洋洋地朝着柳婧的方向看来。 一个世家子凑近过来,他顺着那青年的目光朝下看去,一眼看到柳婧,那世家子‘啊哈’一声,怪叫道:“好俊逸的人儿。”转眼他认出人来了,又嘿嘿一笑“原来是柳文景,我就说嘛,这汝南一地,哪有这么多妙人?” 叫到这里,那世家子转向玄袍青年,笑道:“九郎,不过两天没有见到那厮,你就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莫非真是犯了相思?” 听到这世家子的打趣,邓九郎微微垂眸,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盅,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柳婧,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是犯了相思”他轻柔地说道:“放她会了两天故友,我这相思不犯不行啊。”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酒盅,朝着下面的柳婧,遥遥地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那世家子乐道:“这么舍不得?要不,现在把他叫上来说说话?” “不必。”邓九郎的声音特别轻柔“她上次在吴郡的所言所行,着实恼了我,所以,我得让她再〖自〗由一些时日!” 那世家子盯了他一会,嘀咕道:“完全听不懂。” 邓九郎闻言,却也不解释,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举起刚满上的酒盅再次朝着柳婧遥遥一举后,仰头一饮而尽。 柳婧也没有在街道上闲逛多久,很快的,她便来到了特意留置出来的,与浪荡子们相会的院落。 这院落,她给请了两个落魄的,绝了仕途的儒生,专门替她整理那些浪荡子和乞丐们收集的信息。 走进去时,两个落魄得不得不给她这个商人做事的儒生,又是大醉不醒。柳婧也没有让人叫唤,径自走到书房,取出他们整理好的消息,开始翻阅起来。 她这一翻阅,便用了大半天。直到得傍晚,她才离开院落,朝着柳府返回。 回到柳府,柳婧也没有忙着去见父亲,她只是在院落里慢慢踱着步,带着寒意的春风徐徐而来,吹乱了她的乌发,也让她的头脑得到清净。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没有如往时一样,离开时回来后就是去书房见父亲,而是朝着柳母所在的院落走去。 刚刚来到院落门口,小妹柳萱的笑声便格格地传来,响彻了院落。柳婧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她的母亲脸上围着面纱,正对着远方的湖山画着唬此时的她,也脱下了厚厚的冬裳,从背影看,母亲身段窈窕,头发也是乌鸦鸦的挽成高髻,这般远远看去,直是颈长腰细,气质高雅。 见到柳婧出神,吴叔从一侧走来,他顺着柳婧的目光看了一眼后,笑道:“大郎是在看夫人吧?哎,想当年啊,大人像大郎这么年纪的时候,也总是这样望着夫人发怔。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夫人竟然真能相中大人。” 柳婧对于父母的往事,总是所知者寥寥,这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好奇地说道:“父亲当年的身份,远低于母亲么?” 吴叔笑道:“是啊,大人与夫人的关系,便如柳二与大郎一样…不过柳二乃是小人,大人是清正君子。”刚说到这里,他马上又道:“好了好了,这些就不提了。大郎,夫人刚才还念叨着你呢,快点进去吧。”他仿佛怕柳婧缠着他询问,转过身就急急离去。 柳婧看了吴叔一眼,提步朝着柳母走近。 她来到母亲身后,看着一层层云山在柳母的笔下渐渐成型。饶是以柳婧的自负,这时也暗暗吃惊:母亲这一手画技,或着实不凡啊。 这时,一个婢妇注意到了柳婧,不由唤道:“大郎。” 她声音一落,正提笔描画的柳母笔下一顿,一滴墨落到了画上,于是,那画了大半的景,便全然作废了。 柳母不高兴地扯过那画卷,三两下撕了个稀烂,撕烂了还不罢休,她把它们扔到地上又用力的踩践起来。见她似是郁气又发作了,柳婧马上唤道:“母亲。” 果然,柳母听到女儿地叫唤后,踩践的动作便是一僵。 见到她慢慢恢复平静,柳婧上前扶着柳母朝一侧走去。一边走,她一边轻声说道:“母亲,天都放晴了,你明儿到青月观去散散心吧。” 柳母这时已浑然忘记了刚才的狂躁,她慈爱地看向柳婧,点头道:“恩,听婧儿的。” 等柳婧扶着她坐下后,柳母关切地问道:“孩子,说是你去见顾呈了?他怎么样?” 柳婧走到柳母身后,一边给她捶着背,一边措词说道:“他很好,还帮了我。” “帮你了?”柳母笑了起来,道:“看来这姓顾的,也不是全无是处。” 第九十三章 同车 见母亲心情甚好,柳婧眼睛闪了闪,问道:“母亲,你还记得我家以前有一些法家书和兵家书,它们放哪?”她语气有点紧张,加上一句,“我问过父亲,他说当时是你收着。” 柳母怔怔地看向柳婧,蹙着眉头说道:“法家书和兵家书?这是搅乱天下祸根,我们这等平常人家怎么会有?” 柳婧嘟囔道:“明明有,我小时都看到过” 见她这么肯定,柳母定神寻思起来。想了一会后,她说道:“好似是有一本,我给顾家小二了,还有一本,还有一本兵家圣书”听到这里,柳婧心都提到嗓子口了。兵家圣书?光是听这几个字,便可知道其中含有多深厚智慧啊!上一次她顾二那里得了两句话,给帮了自己很大忙,如果能得到兵家圣书,那她岂不是要少走很多弯路? 刚来汝南时,柳婧想过,以后只做本份生意,要过安生日子。因此她再也没有向父母问过兵家书法家书事。 可与顾呈见了一面后,她想法已然大变。现阶段,要想让柳府这一大家子真过上安生日子,权谋必不能少。 听着柳母回思那兵家圣书,柳婧心一下子蹦得老高,过份紧张,让她简直不能呼吸…自前汉董仲舒和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倡儒术后,原来盛行诸子之论,便渐渐没落于世。特别是兵家书和法家书,先是经过秦始皇焚书,再又经过汉武帝废弃,再加上历代皇帝有意控制,加上这个时代,纸张是如此珍贵,那兵家书和法家书之珍贵,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 还有,母亲居然把那么珍贵兵书给了一本顾呈?那么珍贵罕见书籍啊! 就柳婧又是紧张,又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中,寻思了老半天柳母嘀咕起来,“兵书,兵书?没有兵书,我家没有兵书…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阳之内,不阳之对。 …天都,阴阳,寒暑,时制也” 柳婧竖着耳朵倾听时,柳母突然声音一止。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半晌,转过头朝着柳婧疑h地问道:“婧儿,你刚才说什么话了?我怎么听见你哭?” 柳婧一怔间,旁边一婢妇立马凑上前来,朝着柳母高兴地笑道:“夫人这是说什么呢?二姑子好端端坐您身边,长得又高又俊,你刚才是听混了。”一边说,她一边朝柳婧责备地看了一眼。 柳婧马上陪着笑说道:“是啊母亲,我好端端呢。”转眼她又道:“啊,母亲,你画好美,再画一副送给婧儿好不好?” 听柳婧提到画,柳母高兴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走到画架前,笑吟吟地说道:“好,母亲就唬”说罢,她还真是不管不顾地画起画来。 看着母亲正常了,柳婧暗吸了一口气。母亲病,家里人都知道,平时也还正常,就是不能提与她之前有关事。 知道不能再询问母亲了,柳婧趁柳母画得起劲时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那个婢妇追上她低声说道:“大郎,我知道你现长大了,对你父母往事,也好奇着。不过那些事,真不能提。大郎,现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大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聚一起?” 语气中着实有着几分不满。 柳婧朝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说罢,她提步外出。 只是一直到出了院落,她还反复念着柳母刚才所说那句话,“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阳之内,不阳之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阳之内,不阳之对” 如此重复了七八遍后,她脚步一顿,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前方,她垂眸浅浅笑道:“防备得周全时,容易麻痹大意;习以为常事,也常会失去警戒。秘密常潜藏公开事物里,并非存于公开暴露事物之外…我真是愚笨,明知避不过却躲避着,还准备这样一边避着一边百般谋划,我可真是愚笨啊。” 想到这里,她心头阴霾去,脚步一提,便朝着停放马车地方走去。 不一会功夫,柳婧马车,便来到了梅园。 梅园中,邓九郎不。 柳婧询问了他归来时日后,转身离去。 这一晚,柳婧把收集到信息,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烛光飘摇下,她站得笔直,眉目微敛间颇显得沉静。她把那些信息分门归类,一条一条地综纳着。 与吴郡时不同,她现收集这些信息,有份量多了。主要原因时,其中很多消息,可以从三伯父柳行风所吐露只字片语中,得到相互印证。 如此忙碌了大半晚,她对接下来要做事,渐渐有了些盘算。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这般春日,晴好了两天后,虽然柳树刚刚发出牙苞,树木还是枯黄着,可吹来风,已带了几分暖意。 柳婧梳洗过后,又朝着梅园出发。 刚刚来到提步,几辆马车便是迎面而来。柳婧刚想避到一侧,一辆马车中,邓九郎优美清冷声音已然传来,“过来。” 柳婧一怔,抬头看去。 而这个时候,另外几辆马车主人,也都伸出头来看向柳婧。 柳婧一对上邓九郎目光,便恭敬一礼,她转过头朝着驭夫和护卫吩咐两句后,提步朝他走去。 刚刚来到邓九郎马车旁,他声音便从里面再次传来,“上车吧,我们去青山书院,你既然来了,便一道前去。” 原来是去青山书院! 可是,如果去那里话,她就万万不能与邓九郎同车了。本来她长相便被人质疑,要是让有些人看到邓九郎马车中,谁也不载偏是载了她,那怎么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柳婧朝邓九郎一揖,道:“文景有车,附于骥尾便可。”说罢,她不等邓九郎发话,低着头便朝回退去。 车帘一掀。 斜倚于榻,身着一袭淡紫色儒袍,墨发高束,整个人既有儒生清雅气息,又透着一种大权握权贵气息邓九郎,目光深深地盯向柳婧。 直到她退出五步后,他才薄net一启,温柔地说道:“两日不见,三日不见,文景与我这个主公又生份了一些。看来今天晚上,咱们要好好聚一宿” 不等他把话说完,柳婧已脚步一僵。只见她强自镇定地站直,再像想到了什么似,重走到邓九郎马车前。 她抬起头,乌黑眼瞪得溜圆地瞪了邓九郎一眼后,再回过头,装作不动声色地朝众人看了一眼。见到大伙都把车帘拉下,似乎无人注意这边,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忍不住瞪了邓九郎一眼,一边瞪着,她一边轻手轻脚地爬上邓九郎马车,嘴里则气愤嘟囔道:“郎君怎能这样?”她爬到马车另一边坐好,压低声音郁怒地低声说道:“郎君是何等人物?犯得着动不动就对我用威胁这一招吗?” 她声音吐出后,马车中却是十分安静。 柳婧有点诧异,不由定神向他看去。 对面,邓九郎正一手撑着车窗,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目光下,正嘟囔着柳婧,马上嘴一闭,把剩下埋怨给吞了下去了。 见她安静了,邓九郎声音轻柔地说道:“我记得我似乎收服了文景…怎地隔了区区三日,文景对上我时,不恭反倨了?” 柳婧眨了眨眼,她很想回他一句,你强行塞给一个门客名头,扔给我一块玉佩,原来就算是收服了? 这时,邓九郎那轻柔微沉声音再次传来,“以前对上我,不是百般小心,便多少有畏,现,居然把埋怨话说得这么顺溜了?还敢瞪我四次?” 这话,他越说越沉,显然说这话主人,心情很不爽。 柳婧张着小嘴呆滞了一会后,低下头来,低低地说道:“我不是”不等她把理由想到,邓九郎那温柔无比声音,绵绵地传来,“看来,今天晚上,我是要与文景好好促膝谈心不可。” 又是晚上,又是促膝谈心! 柳婧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耸拉着头,想道:老是这一招!这混蛋老是使出这一招! 她恨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地挪到他身侧,靠着他闷闷地低头说道:“文景不敢了。” “真不敢了?” “不敢了。” “那好。” “那个郎君,我既不敢了,那今天晚上谈心可不可免去?”她是力把声音放软,使得自己像是求人,可那语气中郁恼,却掩也掩不。 邓九郎含着笑看着敢怒不敢言柳婧,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道“不谈心也可。”柳婧双眼一亮中,他温柔地问道:“几日没有见到我,可想不?” 不想,一点也不想! 可柳婧不敢这样说,她咬着net,过了半晌,才涨红着脸低低地回道:“想。” “有多想?” “…很想。” “那,每日就寝前,可念过我好?” ## 送上例行,应该还会有第二。 第九十四章 二个谣言 你有好意让我念么?柳婧强忍着羞愤,低低地说道:“念过。” “真念过?” “真念过。” “那好,文景过来,给我捶一捶tǐ。” 柳婧有点气愤,她涨红着脸说道:“郎君,你怎么能让文景做些厮仆之事?” “厮仆之事?”邓九郎却是不恼,他低低笑了起来,吐出气息温暖又温柔,“文景是我心悦之人,这般碰触,我很喜欢,都喜欢了,怎能说是厮仆之事?”转眼他又危险地问道:“难道说,文景不喜欢?” 柳婧欲哭无泪…我当然不喜欢。 现柳婧又两难了,说喜欢,就得上前给他捶tǐ,说不喜欢,今晚又得促膝谈心。 刷地一下,柳婧脸涨得通红。 她嘴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后闷闷地说道:“郎君,我,我。”她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声音一提,乌黑眼愤然地瞪着他,认真地低喝道:“邓家郎君,我记得我把话说明了。”刚义正辞严地吐到这里,她对上邓九郎那沉下来脸,那微眯双眼,那挡也挡不住寒煞之气,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后,声音又变软了,这一次她声音软绵中带着种愤然哭音,“总之,你以后不准逼我说那样话,你,你也不可以对我说那样话!” 看到她都要哭出来了,邓九郎声音一低,特温柔地问道:“你不许我说什么话?” 柳婧张了张嘴,却无法把那句‘文景是我心悦之人,这般碰触,我很喜欢’话回出口来。 见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不想逼之太甚他,转变话题问道:“你请了两天假,说是去接远道而来族人,可有接到?” 柳婧摇头,低声道:“没,这阵子又是下雪又是暴雨,他们准备路上停息数日再动身。” 邓九郎目光深深,眼中似含着笑意,又似有冷意流淌地盯了她一会后,微笑道:“唔,这么说,你这两日是白走一趟了?” “是啊,白走一趟了。” 邓九郎笑了笑,他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柳婧乌发,声音极轻柔,“文景,你啊”他刚说到这里,外面一个压低声音传来,“郎君,我刚才得到一个大消息。” 外面那人声音特严肃,邓九郎表情一凝,转过头看去,“说。” “这阵子,汝南乡野,流传着一首童谣,童谣内容是,‘邓氏子,邓氏郎,人倜傥,世无双,除阉贼,称阎王,铁血汉臣谁足论,洛阳子弟卫仲卿。’”复述到这里,那人略顿了顿,转而有点激动地说道:“郎君刚到汝南,便有这样童谣流传于世,这可是大好事啊。”他喘了一口气,又道:“今日青山书院山长相邀,也是听到了这童谣。它是从乡野反传入汝南。郎君,要是这童谣传入洛阳就好了,到那时,看那些个阉贼腐儒,谁敢说郎君是借了皇后势,敢说郎君有不臣之心?” 这人听声音应是个极稳重,可这么一会,他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都欢喜得语无伦次了。 与外面那人欢喜不同,邓九郎凝眉寻思了一会,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外面那人有点吃惊,“郎君,这可是天大好消息啊,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邓九郎淡淡笑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 那人退下后,邓九郎也无暇顾及柳婧,闭上双眼慢慢揉搓着眉心,久久都没有说话。 马车一晃,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郎君,到了。”时,柳婧听到邓九郎极为轻细确声音低低地传来,“真是天意,还是人为?看来得查查谁背后帮我了。” 邓九郎寻思了一会后,正准备下马车,听到身后传来柳婧捂着肚子shēn吟着,“我,我肚子疼了。”她乌黑水亮眼巴巴地看着他,量让自己脸色发白,“好疼,我马车上呆一会再下去。” 邓九郎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柳婧惊得瞪圆了眼,连shēn吟声也忘记继续了。 邓九郎又是想笑,他忍不住伸出手她乌发上摩挲了几下,叹道:“你啊…罢了,你不想随我下去,便不下去吧。”说罢,他转过头,脸上又恢复上那矜持高贵笑容,缓步走下了马车。 直到邓九郎去远了,柳婧才呆呆地想道:奇了,今天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不过不管如何,能过关就是好事。当邓九郎等人走上山门,与青山书院山长和众儒生会合,浩浩荡荡入了书院后,柳婧一溜烟从马车中跳下。 她马车跟不远处,看到柳婧过来,他们连忙迎上。 坐上马车,柳婧寻思了一会后,沉声说道:“马上放出二条流言。” 外面两个护卫洗耳恭听中,柳婧低声道:“第一条流言是,张神医年前给汝南王诊过病,说是汝南王病入膏盲,活不过今年冬天。” 外面护卫一怔之后,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是知道,自家郎君连汝南王也没有见过,现竟编出他重病将死消息了,这,这是图什么? 虽有疑惑,可他们也没有开口询问,他们跟着柳婧,长不过一年,短才数月,可也知道,自家这个主子平素文文弱弱,还真没有做过没把握事。 他们沉默中,柳婧又道:“第二条流言是,汝南王有意废除原来世子,立四郡王为世子。”她这话一出,两个护卫又是不明白了。两个小郡王虽然才来汝南十几日,他们也才初初打交道,可不管民间风声,还是官员中口碑,还是从邓九郎看重上都可以看出,年长一点三郡王刘远,明显有才能地位高。大郎这条流言,不知有什么目? 两人嘀咕间,柳婧压低声音,又道:“汝南西郊,不是有座月峦山吗?那里有一些浅表无用废弃煤坑,听说经常有庶民前往,挖一些杂质甚多煤回去使用。你们那坑中弄一块石碑埋进去,要埋得不深不浅,好让那些人这几日挖出来。石碑上,从光武帝刻起,一直刻出历代汝南王名讳,后是四郡王刘谦名号…我要坐实这个谣言。” 这话一出,两个护卫不用想,也知道将会引起什么样风雨,当下他们齐刷刷应道:“是。” 应过之后,一护卫还是忍不住问道:“大郎,你这是?” 柳婧看着远处青山,过了好久才í茫地说道:“我也没法…我三伯父已卷入这场风雨中,要保住他,保住我们柳府,我只能把这趟浑水搅得浑,把二郡王彻底淡化起来。” 过了一会,她晃了晃神,让自己从那自责中清醒过来后,喃喃说道:“先就这样吧。” “是。” “走吧,我去看看三伯父。” “是。” 柳婧马车驶入柳行风府第,一直呆了三个时辰,都到了下午了,她才出得府门。 离开后,柳婧马车刚刚上得正街,一个仆人拦住了她,低声道:“柳家郎君,我家小姑有请。”这人,却是秋家仆人。 终于来了。 柳婧点了点头,走下马车,道:“请带路。” “是。” 那仆人领着柳婧,朝着一个大酒家走去。 两人径自来到酒家二楼后,那仆人朝着一个厢房一指,退到一侧,“郎君,请。” 柳婧恩了一声,推门而入。 坐那厢房里,是男装打扮,还戴着纱帽,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秋华和她兄长。 秋华兄长叫秋明,长相文雅,说是到洛阳游学去了,没有想到,他到是这个时候回到了汝南。柳婧打量这秋华时,秋明也转过头来,朝着柳婧定定打量着。 打量了柳婧一会后,秋明站了起来,朝着柳婧行了一礼,道:“柳家郎君?请坐。” 柳婧还了一礼,他对面坐好。 秋明看了看自家缩角落里小妹一眼,转向柳婧,客气地说道:“那日事就不必说了,我听阿华说过,柳郎愿意负责?” 秋明这话一出,柳婧挑了挑眉,难道说,这个一心追求心悦之人秋华,愿意给自己这个‘意中人儿子’当小妾了? 她看了秋华一眼后,点了点头,极诚挚地说道:“不错。” “听说柳郎虽有一妻三妾,却至今并无子嗣?” 柳婧闻言眉头微蹙,她语气有点不好地回道:“秋兄,我那妻室,过门不到二年,没有子嗣乃是正常之事。” 秋明却不耐烦听她这个,语气咄咄逼人,“柳兄,”他打断柳婧话头,说道:“我秋府门府,可胜过你柳府多矣。”他倨傲地说道:“听说你那妻室本是小家之女?柳兄,以往事,我们就不说了,我意思只有一个,我妹妹阿华,乃是我秋家掌上明珠,你要娶她,得按正妻仪式来,三媒六娉,风风光光。还要写下契书,承认我妹妹虽是入门为妾,却位比正妻,所生子女,也算嫡出,另外,你正妻如过逝,你妹妹马上升为正室。” 后一句,只要写出却是分明恶意,因为他们完全可以弄死柳婧‘正室’,令得秋华取而代之。 柳婧听了心中窝火,表面上却斯文平和看不出喜怒,她转向秋华,温柔说道:“阿华如何说来?”她记得,这个小姑为了嫁给自己父亲,可是颜面也不顾了。难道上次当众扯脱了她衣裳,她就不要她那爱情了? ¥¥ 粉红票八十加章节送上。 第九十五章 恨还没消 听到柳婧的询问,秋华抬起头来 她的双眼中泪水汪汪的,一脸委屈怯弱之色,可那水光流动的眸子,又隐隐带着几分脆弱和对她的依赖 见到柳婧盯着自己,她那泪水更汹涌了这般巴巴地看着柳婧,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这个小姑子,这一手倒是使得炉火纯青想来换做一个正常的丈夫,只怕看到她这涅,多少会生怜惜之心吧?可惜,她不是丈夫 柳婧挑了挑眉,涌出一个想法:这眼神不错,下次邓九郎欺负我欺负得狠了,我也来这一手……刚寻思到这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羞愧便涌上她的心头:她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见到柳婧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秋明兄妹有点糊涂了,他们盯着柳婧,秋明是眉头暗蹙,秋华是越发泪盈于睫 盯了柳婧一会,秋明打断她道:“柳兄,你怎么说?” 柳婧盯了秋华一眼,见她这般随时会哭出声的样子,知道问她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 当下,她轻叹一声,站了起来静静地站在那里,柳婧的脸上带着几分惆怅和几分苦恼,她低低地说道:“秋兄,很抱歉” 一句话令得秋明兄妹脸色大变后,柳婧垂着眸,轻轻说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婚事,只怕过不了家母那一关” 秋明闻言脸色一沉,他盯着柳婧咄咄逼人地喝道:“文景乃是当了家的人,这等事都做不了主?”而他的旁边,秋华隐隐的啜泣声同时传了过来 柳婧怜惜地看了一眼秋华,转向秋明,徐徐说道:“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秋兄所说的这件事,还需经过家母”说罢,她朝着两人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再不多话转身便走 看着她修长挺拔的身影越去越远,秋华终于不再‘流泪是金’了,她腾地站起,哽咽地唤道:“柳郎……” 声音绵绵弱弱的,要说没有情意,那是谁也不信 柳婧背对着她,再次不由控制地想道:这叫法,其实也可以学一学……同样的,这个想法一出,她再次羞愧得重重在自己的额头上揉搓了一把! 见她终于有所动情,秋明兄妹都是一喜 就在这时,背对着两人的柳婧轻叹道:“两位,我也实是没法那日之后,我本想上门提亲,可不料当时见到那一幕的人太多,他们七嘴八舌,连我三伯父也知情了”她强忍着不舍,以一种忧伤而惋惜的语气喃喃说道:“……如果阿华当初欢喜的,不是我父亲可多好?”这句令得秋华无地自容,令得秋明一张脸红白交加的话说出时,柳婧的声音是带着几分惆怅和痛苦的,仿佛她真的很为之惋惜和难受一样 慢慢提步,柳婧低低加上一句,“这便是造化弄人,愿阿华以后珍重”以一种情意绵绵的语气说了这明白决绝的话后,柳婧提步就走,转眼间,她便下了楼 来到马车旁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两护卫忍着笑,其中一人朝阁楼看了一眼,凑近柳婧低声说道:“大郎这拒绝女子的本领,可强过大人多矣”另一护卫也忍笑道:“幸好大郎不是真丈夫,不然,这汝南的小姑要吃大亏了” 柳婧爬上马车,她朝天边看了一眼后,声音转为清明,“汝南王世子还没有进城?” “是,也不知给什么耽搁了” 柳婧寻思了一会,又问道:“我已是南阳邓九的门客一事,知道的人有多少?” 一护卫应道:“官员豪强怕是都知道了” 柳婧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世子掌握了我三伯父的差错,只怕他一得知我与邓九郎的关系后,会用这个来威胁我”庆幸的是,南阳邓九的身份太过高贵,他最多也就是威胁一下,通过她与邓九郎攀上交情,或刺探一些隐密,倒不至于做得太过 想了想,她又道:“树yù止而风不静,既然料到了他会算计我,只能先发制人了”说到这里,她命令道:“回梅园,邓九郎应该从青山书院回来了” 邓九郎这次来汝南,可不像顾呈和几个郡王是有备而来,他纯粹就是来玩玩的既然是来玩,那他就不会像吴郡那样勤勉努力,只怕一出书院,就回到梅园做青龙高卧了 这次柳婧所料不差,当她的马车回到梅园时,远远便看到院落里高声谈笑的一群人,以及被那群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邓九郎 邓九郎很放松,他玄袍里面加了一件暗金色的袍服那金中带红的襟领,把他那浑然天成的贵气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刻,他正站在院落中的一株百年老梅下,弯着腰,和几个仆人一道收捡起梅上的雪,以做烹茶时用而围着他的那些儒生们,一个个谈笑风生,显然在作诗论赋,而那几个洛阳来的世家子和小郡王,正伴在邓九郎身后,时不时与他说上一句话 柳婧看到这一热闹喧嚣的一幕,脚步微顿 说实在的,她不想让众儒生见到,自己与邓九郎相处时那古怪的氛围她想,只要这些人看到他们相处的情景,就会怀疑她与邓九郎的关系邓九郎倒好,他走了就走了,自己要在汝南过日子的,她可不想背个断袖之名一生不得清净 想到这里,柳婧退到自己的马车,闭目养神起来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些人谈笑风生地走出梅园,渐行渐远,柳婧才再次走下马车,来到了梅园门口 她过来时,邓九郎正负着手欣赏着眼前的老梅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微微一笑,道:“肚子不疼了?” 柳婧低头,“是,不痛了” 邓九郎回头看向她 午后的日光下,他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看着她,他慢慢说道:“既然早就到了,为何不过来?”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她翱 柳婧垂着眸没有回话 邓九郎看着她直笑,“怕那些儒生知道你我有不清不白?” 这话一出要,柳婧脸一黑:谁跟你不清不白? 僵着脸,过了一会她才回道:“是” 这话一出,邓九郎又笑了,“这次倒是答应得爽快了?”笑着笑着,他轻声道:“过来”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提步走上 刚刚走到他身侧,邓九郎便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 柳婧下意识的一僵,想了想,还是没有挣扎 邓九郎桥她的手,转身欣赏着面前的那株百年老梅,道:“文景,这次来到汝南,与你初初相见时,我便觉得你像这梅花了……冰雪般俊逸,似乎从骨子都透着斯文澄澈的”说到这里,他哧地一笑,嘲讽地说道:“当然,这世上除了我,只怕没几人知道你的本来面目文景,那次在吴郡,你最后离去时可有想过,如果再见到我,我会如何对你?” 这话一出,柳婧寒毛倒竖,她瞪溜着眼警惕地看着邓九郎,想道:你不是已经惩罚过我吗?怎么听这意思,他觉得自己的帐,压根就还没有开始算? 在柳婧防备紧张之时,邓九郎蹙起了眉,他苦闷地说道:“如何处罚于你,这八个月中我想了很多次我想了很多办法,可那些办法,轻了,我心不甘,重了,伤了残了你,我也不愿意,娶你回去折腾折腾,似乎是我吃亏,纳你为妾放在身边调教调教,还是不解我的恨” 他转过头看向柳婧,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暖清澈得就像这春风他静静地看着柳婧,一双深邃的眸子亮得渗人,“我后来想了又想,决定给你一些机会……到时数罪并罚,一定很能解我之恨” 他以那么温柔多情的语气,那么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着这种寒渗渗的话,柳婧的脸瞬时煞白 过了一会,她呆呆说道:“你说给我机会,给我什么机会?我一定做好……” “你做不好”邓九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柔至极,“你心有山川之险,本xìng张扬不服输,不可能改过的不过不要紧,我现在一点也不想你改了” 柳婧听到他话中的不怀好意,一时呆呆怔怔,一张小白青了又白,白了再白 过了好一会,她才软软地求道:“郎君,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表现好” “你真的如此想来?” “是是” “那好,以后唤我主公,除我之外,不许让任何男人靠近你三步之内” “……”这怎么可能? 见柳婧又瞪圆了眼,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邓九郎轻叹道:“还有,以后每日跟随于我左右,不管来了儒生还是你的亲友,一律不许回避对上我时,需毕恭毕敬,温柔备至” “……”那还是等到时数罪并罚吧 见柳婧低下头,邓九郎冷笑道:“这么点要求,任何一个妇人都能做到,文景怎地如此犹疑?” 见她低着头再不吭声了,他凑近她,唇瓣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耳垂,吐出的气息,温暖得让她直颤抖,“幸好,我现在一点也不想你做到了” 说到这里,他松开柳婧的手,提步走了台阶 第九十六章 一起出迎 柳婧看着他缓步离去,呆了呆后,连忙提步跟上。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边偷偷瞄着他,一边想道:他虽帮过我,可我也会回报他,再说我还是个女子,还有婚约身,我本就应该与他拉开距离。 ……可是为什么,明明我理由这么多,他面前,我就没有理直气壮过? 邓九郎回到了书房中。 写了一会字后,他抬起头,看到柳婧老老实实地站角落里,低着头也不知寻思什么。他一边书写一边淡淡地说道:“过来。” 柳婧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邓九郎头也不抬,“到我这里来。” 柳婧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后,小心地挨到他身边。 “拿着这个。”邓九郎把手中笔递到她手上,让她握紧后,命令道:“写几个字。” “写什么字?” “随意。” 柳婧犹豫了一会后,还真就站到他刚才站位置上,笔起龙蛇写了‘随意’两字。 真不愧是她,把乖巧和阳奉阴为融会得无比贯通,简直少有人能及。像这般,她明知道自己意思是让她随意写些什么,她却装伤充楞。 邓九郎双手抱xing,盯着她,他慢慢说道:“模仿我字体写。” 这话一出,柳婧笔下一滞。 邓九郎冷冷说道:“怎么,你不是模仿得很好吗?上次那张卖身契,我初初看去,还以为是我自己写。” 他生气之时,柳婧很老实地低着头,非常乖巧地等着他发泄。 邓九郎见她这么一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样子,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道:“写!”声音虽淡,语气极冷。 柳婧连忙模仿起他笔锋写了两个字,‘邓擎’。 这两个字从她笔下写出,奇峰突起,有一种凌云之气,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都像他亲笔所书。 邓九郎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字。 他沉默时,书房中特别安静,这是一种让人窒息宁静。柳婧心中有鬼,眼睛总忍不住朝外瞄去,总盼着有什么人能过来,或者自己可以拔tǐ逃离。 就这时,邓九郎突然轻声说道:“把它念出来。 柳婧不明白他意思,怔了怔后,轻轻念道:“邓擎……” “再念。” “邓擎……” “继续。” “邓擎……” “放慢语气,十遍。” 柳婧眨了眨眼,她傻呼呼地看着纸帛上这两个字。见她迟疑,邓九郎轻柔地说道:“嗯?不愿意?” “不是不是。” “那就按我说做。” 柳婧嚅动着瓣,过了一会后,她低声念道:“邓擎。” “声音大一点。” “邓擎!邓擎,邓擎,邓擎,邓擎……邓擎……邓擎……邓擎……邓擎……” 她声音落下后,邓九郎歪着头想了想,低低笑道:“恩,从你口中听我名字,似乎还蛮顺耳。” 他缓步走到她身后。 从背后环抱着她,他握着她拿笔手,一边写着‘邓擎’两字,一边轻轻说道:“学我字,用了多少时日?” “用,用了近一月功夫。”其实是她只看一眼,就能模仿了,不过本能,柳婧觉得现这个回答安全。 邓九郎暖暖呼吸之气扑她颈后,又问道:“顾呈字呢,可会模仿?” 模仿顾呈字?这两人可是对头呢。 柳婧不想卷入两人政治斗争中,她连忙说道:“不,不会。” 邓九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勉强,而是转过话题,以一种轻柔语气,低沉温暖地问道,“吴郡时,你欢喜过我么?” 这个答案,好似这次重逢后,柳婧是给过他吧?怎么他现又问起来了? 过了一会,见柳婧低着头不答,他她耳边轻叹一声,道:“你欢喜过,对不对?”他低低一笑,突然又道:“阿婧,我真给过你机会了。” 说出这句莫名其妙话后,他慢慢松开柳婧,冷漠倨傲地抽身后退。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禀道:“郎君,汝南王世子抵临城门,众吴郡官员已出城迎接。” “知道了,”邓九郎语气轻轻淡淡,“区区小事,不必特意禀报。” “是。” 门外护卫朗应声中,柳婧上前一步,她朝着邓九郎一揖后,低声说道:“主公,属下想出城会一会世子。” 邓九郎慢慢转头看向她。 这一刻,他眸光冰寒下来。 柳婧没有察觉到他眼神变化,只是压低着声音,小心地说道:“属下前几天才知道,我伯父柳行风为了攀附二郡王,主动送上自己把柄。前不久,世子抓了二郡王人,也得到了我伯父效忠表……主公也知道,我们一家是刚到汝南,此地毫无根基,我三伯父仕途性命,也影响到我们一家前程性命。所以我,我想去会一会世子。” 向邓九郎坦白自家事情,是柳婧寻思了两天后做出决定。她想来,以邓九郎所站高度,坦白这事应无坏处。 低着头柳婧,一板一眼把这件事草草交待了一遍,因太过专注,她都没有注意,这么一刻,邓九郎那从冰寒慢慢转为柔和眼神。 柳婧说出这一番话后,房中变得安静起来。就她准备抬头看向他表情时,只听得邓九郎声音一提,清喝道:“来人!”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转眼,几个婢女护卫同时外面应道:“郎君。” “通知下去,我要亲迎汝南王世子。” “啊?” “是。” 惊叫出啊字,自然是柳婧了。她抬起头双眼睁睁地看着他,而这时,婢女们已穿花般地走进来,她们给邓九郎洗脸净手,帮他披上外袍,梳头束发,转眼间,穿戴一,高贵至极南阳邓九,便出现柳婧眼前。 等妆扮一后,他提步就走,来到房门口时,他朝着柳婧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跟上。” “是。” 柳婧连忙朗应一声,急急地跟了上去。步走到他身后,柳婧低声说道:“郎君,你不是不准备去吗?以世子身份,还真不值得郎君亲迎,不如,让文景代替郎君前去?”她说这话时,很小心也很认真。因为,这才是她此行目。她本意就是想‘奉邓九郎之令出迎汝南王世子’,到时不管是狐假虎威好,还是说什么话让世子多加寻思好,都能起到极好效果。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却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根本没有回答柳婧话,而是转过头继续命令道:“去通知汝南众人,便说我已先行一步。” “是。” 随着邓九郎那句‘亲迎汝南王世子’命令一出,梅园中已是忙活起来。这么一会功夫,护卫们已全副武装端坐马背上,而邓九郎马车也已备好。 邓九郎弯腰爬上马车,坐好后,他朝柳婧瞟了一眼,抬着下巴命令道:“上来。” 柳婧连忙跟上。 她也爬进马车,一侧角落坐好后,柳婧小心地看了邓九郎一眼,心中想道:他突然改变主意,是准备帮我吗? 这个想法,让她百感交集。就内心深处,她不想欠邓九郎了,只想为他做几样事,还了他人情,以后面对他时,也可理直气壮一点。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此次危机,对整个柳府来说都是巨大,有摆面前势力可以借用,她为什么不用? 除了这些想法外,她还有一种说不出是喜欢还是惶然感觉。似乎,他越是可以让她倚赖,她就越是害怕。 邓九郎车驾,很便驶出了梅园。 当车队出城门时,街道后面传来一阵喧嚣声,柳婧一看,只见后面驶来了几十辆马车。那些马车紧赶急赶地来到众人身后,刚刚靠近,一个洛阳来世家子便掀开车帘,示意自家马车完全与邓九郎并驾齐驱后,他探出头来,朝着这边低声苦笑,“刚才听闻九郎要亲自出迎汝南王世子,大伙都惊呆了。”他颇有点无力地说道:“邓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个身份,区区汝南王世子,值得你自己出面迎接么?哎,刚才我看刘远那厮,脸白得像什么似,整个人都要倒地了。” 邓九郎慢慢掀开了车帘。 而他车帘这一掀,与他同坐一起柳婧,便清楚地呈现所有人面前。 那世家子先是一怔,转眼了然一笑,而柳婧无意中一瞟,竟瞟到了人群后面马车中,柳行风那张先是意外,转尔狂喜面孔。同时,她也看到了汝南王三儿子和四儿子那微变眼神。 ……不好!给反算计了! 柳婧脸一白,迅速地明白过来:邓九郎本来是不愿意,也不需要出城迎接汝南王世子,可经她一说,他二话不说便出了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柳文景对邓九郎有着巨大影响力,这说明她柳文景与邓九郎之间不清不白,因此枕边风一吹,比什么都管用。 这样一来,岂不是宣告全城,她柳文景与邓九郎,那是铁板钉钉关系暧昧,不清不楚么? # 补上昨天欠,今天马上送到。 第九十七章 一起出迎二 想到自己刚刚坐上马车时,还对邓九郎感激涕零,柳婧直是气得闷闷地低下了头。柳婧身侧,邓九郎转过头来,他目光瞟过那世家子,微笑着回道:“文景想出来透透气,我就带着她一道走走,你们大惊小怪了。” ……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 柳婧无力低下了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她做了那么多布置,现看来,全是多余了。 那世家子闻言,不由哈哈一乐,他说道:“我就说嘛,他汝南王世子哪有这么大面子?便是汝南王本人来,你邓九只怕也不会移一下步。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啊。”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婧,意味深长地说道:“文景,这下连为兄我都羡慕起你了。” 柳婧没有回答,她还欲哭无泪。 这时,城门处已安静下来,这支声势极为浩大队伍,开始不紧不慢地驶出城门。 趁邓九郎闭目养神之际,柳婧悄悄拉下了车帘。 马车中再次安静下来。 不一会,邓九郎睁开眼来。 他微微侧头,看向坐角落处柳婧。 这时柳婧已坐得端直,精致眉眼微微蹙起,也不知寻思什么? 这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接着一个护卫外面恭敬地说道:“郎君,到地方了。” 邓九郎‘恩’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那护卫再次外面唤道:“郎君,汝南王世子车驾出现了。” “知道了。”邓九郎声音依然懒洋洋,他瞟了一眼量维持宁静文雅表象,仿佛刚才愤怒沮丧根本不存柳婧,扯了扯,轻柔说道:“文景不是想代我迎接世子吗?现可以去了。” 柳婧抬起头来,她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现下,没有必要了。”这话,他怎么就听出了咬牙切齿味道? “怎会没有必要?”邓九郎声音特别温柔,他微笑道:“看,我人都带出来了,连我本人也给你坐镇。你管上去,一切有我担着。” 柳婧闷闷地回道:“郎君多礼了,我现这样很好,不用郎君替我担着。” 她这句话一落,手背一暖,却是邓九郎抚上了她手。 带着薄茧手,轻轻摩挲着她手,这一刻,邓九郎声音都是温软得宛如春风,“可我就是想替你担着……去吧,带着我人,打着我旗号,去告诉汝南王世子,他敢妄动你就叫我灭了他。” 一句话说得柳婧嘴角一阵抽搐后,邓九郎特别诚挚地说道:“你看,我本来不准备来,就是为了文景家事,才如此寒冷之时,不顾辛劳亲自前来。文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动。你感不感动?” 我感动个屁! 柳婧嘴角又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才垂头丧气地回道:“感动。” “当真感动?” “当真感动。” “有多感动?可有欢喜得无以复加,恨不能以身相许?” 柳婧强忍着翻白眼冲动,牙一咬沉声说道:“郎君既然让文景出迎,那文景从命便是。”只要你别再说下去,再说下去,我都忍不住要弑主了! 柳婧二话不说便掀开车帘,以如闪电速度蹿下马车。 柳婧一出马车,上百双目光便嗖嗖嗖地盯来。这些目光中,于审视之余,还带上了一丝敬畏。 柳婧转过头去。 前方官道上,烟尘高举着,数百人队伍,浩浩荡荡地急驰而来。柳婧看着那越来越近世子队伍,心中想道:顾呈也有其中吧?他要我离邓九郎远一点,可邓九郎却偏偏他赶来之时,当众弄了这么一曲。 刚想到这里,柳婧一凛,不由忖道:邓九郎莫非知道顾呈会来,今天所为,就是为了示威? 这时,她身后众人也都下了车,似是察觉到柳婧代表是邓九郎,好一些人都自发走到她身后,态度毕恭毕敬。 柳婧懒得回头,世子一行人一阵急驰,离此只有百步地方齐刷刷止步,一个个翻身下马时,柳婧似模似样地走出了几步。 烟尘滚滚中,一个三十来岁瘦削王孙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十数个幕僚,而顾呈呢?柳婧寻了寻,终于一辆停原地马车中,看到了他身影。 不过顾呈没有看向她,他双眼微阴,正紧紧盯着她身后。 看到汝南王世子走来,众汝南官员看了柳婧一眼,见她站原处后,他们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提前迎上——柳文景身后有邓九郎,可以轻狂,他们这些汝南王麾下吃饭官员,可没有资格对世子不敬。 众汝南官员围上汝南世子,一通客气后,汝南王世子抬起头看向了柳婧这边。 如柳婧一样站原地不动,有几个洛阳来世家子,也有两个小郡王,以及几个青山书院儒生。 而站这里不动人,才是汝南王世子感兴趣。 当下,他提步朝这里走来。 众汝南官员自是不敢走他前面,一个个退后几步,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不一会,汝南王世子便走到了两个小郡王面前。见他过来,两个小郡王连忙深深一揖,恭敬客气又亲切地唤了起来,“大兄。”“大兄你总算来了。” 汝南王世子是个沉不住气,他毫无笑容地盯了自家两个兄弟一眼后,转向站他们身后几个洛阳子弟看了一眼。 他这一路,虽然还没有抵达汝南,可汝南来了什么人,他通通心中有数。因此与几个世家子打过招呼后,他目光,不由落到了为面生柳婧身上。 朝着柳婧看了一眼,汝南王世子蹙了蹙眉,问道:“这位郎君好生俊雅,不知尊姓大名?” 柳婧越过众人,上前一步行了一礼,缓缓说道:“下柳文景,见过世子。” “柳文景?这名字有点熟悉。” 听到世子问话,柳行风连忙上前一步,恭敬殷勤地应道:“回世子话,柳文景是微臣侄子。” 原来是柳行风侄子! 汝南王世子眯了眯眼,朝着柳婧认真打量起来。、他目光盯视下,柳婧不退后进,她凑近世子,又是一揖,借由长揖不起动作靠近他时,她轻声说道:“下不才,现忝为南阳邓九门客。”令得世子眼睛一阴后,柳婧慢慢续道:“效忠表一事,我已禀知邓九郎,主公说,世子如能把那效忠表交予下,他将不胜感激!” 汝南王世子:“……” 柳婧这话虽然简单,却是实实威胁。而且这种威胁,毫不掩饰,也没有半点遮掩! 想汝南王世子是什么人?他是一生下来,便被立为世子,是这汝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南阳邓九他是有畏,可南阳邓九一个门客算什么?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还有,他柳文景家事,凭什么邓九郎一个主子替他担着,还说什么不胜感激?真真是胆大包天胡说八道! 就汝南王世子脸一沉正要发怒时,柳婧声音一提,微笑着说道:“我家主公便后面马车中,不知世子有意一见否?” 这话一出,汝南王世子大凛,那差点脱腔而出怒喝,也给生生吞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前方马车一眼,转向身后众汝南官员,压低声音问道:“邓九郎也来了?” “正是。”一个官员站了起来,恭敬地回道:“那便是邓九郎车驾,不知世子有意一见否?” 见!他怎么敢不见?他虽是龙子凤孙,可比起权势熏天邓皇后之弟,恶名远扬阎王邓擎,那是差了不知多少了。 要知道,当今皇后铁腕之下,南阳邓氏早就是天下第一世家,而邓九郎这个皇后亲弟,是权贵中权贵。至于他,东汉天下一百多个诸侯国,他只是其中一个诸侯王世子,还是个地位不稳,这样他,有什么资格敢对邓九郎不敬? 脸上拉起一个笑容,汝南王世子连忙提步,朝着邓九郎马车走去。 看着众官员屁颠屁颠地围着他,涌向邓九郎,柳婧没有动。她正垂着眸,静静地寻思着下一步。 汝南王世子赶到邓九郎马车旁,朝着车帘紧闭马车便是深深一礼,朗声道:“刘骈见过邓兄。” 直过了好一会,马车中才传来邓九郎懒洋洋声音,“知道了,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吧。” 汝南王世子一怔,他看着那紧闭车帘,想道:怎么着,也该掀开车帘让我见一见吧? 见他难堪地站那里,几个汝南官员连忙打着哈哈圆了场,把汝南王世子扯到一边时,他们朝着柳婧方向看了一眼后,低声说道:“世子有所不知,这次邓九郎本不准备来,是那柳姓小儿要来,他便允了。” 汝南王世子深吸了一口气,惊道:“柳文景?邓九郎这么看重他?” 这话一出,一个官员哧笑出声,他压低声音回道:“什么看重不看重?那姓柳小儿还不是仗着他生得俊,榻上功夫了得……”顿了顿,那官员又道:“刚才这柳姓小儿还是与邓九郎坐同一辆车过来呢。” 他这话一出,汝南王世子脸色彻底变了。他看了一眼冷冷淡淡站那里柳婧,想着她刚才说话,暗暗想道:没有想到这柳文景与邓九郎是这么个关系。罢了,不过一个柳行风,他既开了口,便把那效忠表奉上便是。 这时汝南王世子,隐隐有点后悔。要是早知道柳文景与邓九郎是这个关系,刚才与柳文景打照面时,就不该那么冷淡,就应该把那效忠表主动奉上。那样,好歹是个人情,现就不一样了,一个处理不好,那柳文景只怕还会记恨于我。 ## 求粉红票。 第九十八章 避 就汝南王世子与众人寒喧之时,他车队随从,也慢慢靠近过来。当顾呈马车出现众人面前时,四下先是一怔,他们打量之际,汝南王世子走到顾呈身侧,以一种得意又恭敬语气朝着众人介绍道:“诸君,这位是顾家郎君,名呈,字谨之,乃顾司马顾公之二子。” 几乎是汝南子世子声音一落,人群中几个儒生率先走出,他们朝着顾呈深深一揖,极恭敬极客气地同时说道:“久闻洛阳顾二之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之。” 这些儒生,通通来自青山书院,乃汝南一地出了名才子,平素是不服人。要说上次通过柳婧手叫来常风等儒生,那是上百个加起来也不及这四人影响力之大。 想这四人,见到邓九郎时,都是不卑不亢,这一刻面对顾呈,却不约而同双眼发亮,语带兴奋。 顾呈回以一礼时,这四人已把他围中间。伴着他左右,一个儒生轻叹道:“上次得阅顾二郎那首《华都赋》,真是如雷贯耳,我那大哥谁也不服,可他一谈到顾兄你,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另一个儒生则兴奋说道:“顾兄前来汝南,怎地不先知会一声?要是知道你来,只怕我们青山书院会倾巢而出了。”“顾司马人品清正,乃我大汉文人中栋梁,小弟早就仰慕之至。”“今天得见洛阳顾二,真是没白跑一趟。” 几个儒生刚刚围上,众官员中,也走出了五六人,这五六个官员,都是年约三四十岁,官声特别清正名吏。看到他们走来,众儒生也罢,顾呈也罢,都转过身来恭敬问好。 邓九郎来到汝南多时,这几个官员几乎没有露过面,便是遇到,也从不曾上前寒喧,这时见到顾呈,一个个却笑得极为温和友善,“司马大人可好?”“劳君询问,家父甚好。”“上次得闻二郎将要抵达汝南,老夫便已着手准备,等下便去我府中居住如何?”“劳长者问,敢不从命?” 这些人自从一派,把顾呈围中间,一个个言辞清雅热络中带着矜持,根本没有刚才围上汝南王世子那些官员们那般谄媚俗气。可这种自成一体清贵,那不知不觉中把众人排除外高傲,却是显出了这个当今天下大有号召力文人群体实力。 如柳行风那样官吏远远站着,便是没有近前,便是从这些儒生言谈眼神中看到排斥和不屑……偏偏,他们还不敢对其有丝毫不敬。 这就是天下大有号召力儒生集体。想邓九郎通过吴郡好一番算计,才能得到这个群体些许善意,而现看这情形,顾呈父亲顾司马,分明是这个群体领军人物之一! 被冷落排挤一侧汝南王世子,先是脸露愤然之色,转眼看到二个弟弟那紧张表情,脸上表情便转为得意。他朝着众人团团一揖,笑道:“诸君诸君,时已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众人本来迎他而来,听到他一开口,众官员忙不迭地应是。于是,一辆辆马车驶来,众人转身上也上了各自马车。 就这时,邓九郎优美低沉声音传来,“柳文景,过来——” 他这声音一出,四下先是一静,不知不觉中,大半目光落到了柳婧身上。 柳婧涨红着脸,她不敢回头,不敢对上那些儒生目光。 就她抿着红着脸一言不发时,邓九郎掀开车帘,再次沉沉地盯来。他凝视着她,放慢声音,语极温柔,“愣着做甚?过来!” 柳婧垂着眸,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量举止从容后,提步朝着邓九郎走去。 她爬上了他马车。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顾呈一眼。 上了马车,柳婧把车帘一拉后,转过眼泪水巴巴地看着邓九郎,委屈地说道:“你,你干嘛当着这么多人唤我?”她涨红着脸,羞恼至极,“你这样,叫我颜面何存?” 手中拿着一卷书,懒洋洋看着邓九郎,慢慢把书卷合上。他抬头看向柳婧,扯了扯,似笑非笑地说道:“柳氏阿婧,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丈夫了?你要什么颜面?儒生清名,还是汝南第一美男美名?或者,顾呈未婚妻室之名?”他端起酒盅,把它放掌心一拔,令得其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后,冷冷地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柳文景,从你与我汝南再见那一刻直接,便应该知道,我不是无备而来。而你,也别想故伎重施。”顿了顿,他淡淡地说道:“记着,这一次我会带你前往洛阳。” 柳婧呆滞了。 听着外面不停传来儒生清淡,官员低论,不知说什么好柳婧,一阵脸青了一阵又红了一阵后,闷闷地又说道:“你,外面人都谈论家国大事,就你偏缠儿女情长之上。”要是他也加入那些人清谈可有多好?可他对谁也不理,只冷不丁将要离开之时,把她强行叫回了他马车。令得她这个各方人士齐聚时候,生生套上了一个‘徒有美貌,邓九娈宠’名声。 听到柳婧指控,邓九郎懒洋洋,毫不意地说道:“他们追求,我已不屑。”他淡淡地加上一句,“小小汝南一地权力之争,值得我邓九郎去意?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此番只是为了你才来汝南?” 听到他这直白得不能再直白话,柳婧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原想说,你不屑东西,我还很意呢,又想说,你怎么能这样,凭一时冲动,就生生断了我路。 可想了又想,她什么话都不能说,不但不能说,她发现自己还要分一部份精力,来抵抗他这脱口而出甜言ì语对自己侵蚀。 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汝南城中驶去。 入了城门后,感觉到这支队伍格外与众不同汝南人,都安静下来。他们退到街道旁,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众人马车,隐隐间,还有含着羡慕妒忌议论声传来。 柳婧一直不敢伸出头来。 她觉得,自己没有与顾呈解除婚约前提下,与邓九郎走得这么近,还当着他面上了邓九郎马车,着实是对顾呈不敬。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当缩头乌龟。 因着这种愧疚和隐隐而来烦躁,马车驶入衙门附近时,柳婧与邓九郎胡乱说了一声,也不等他同意,便趁机跳下了马车,逃入了人群中。 她低着头,闷闷地回到了柳府。 果不其然,一进柳府大门,婢女便来告诉她,柳父书房,让她去见他。 饶是这般晴好之日,柳父房中还燃着炭火。见到柳婧进来后,他只是低着慢慢品着酒。 知道父亲生气了,柳婧他对面榻几上跪坐下,低声把这两日事情重述一遍后,苦笑道:“父亲,我也没法。当时他要我上马车时,我只想着解决三伯父效忠表一事,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脱离控制。”会一日之间,让所有汝南人都知道她柳文景是邓九郎所宠爱之人。 转眼她又低声说道:“邓九郎说,今次要把我带回洛阳。他语极肯定,怕不是虚言。” 柳父看向女儿,听了女儿这番诉说,他也明白,并不是女儿攀龙附凤,非要去靠近那邓九郎,不是她明知身有婚约前提下,与别男人亲近去落自个未婚夫婿颜面。 只是…… 他苦笑了一会,忧虑地说道:“婧儿,这一次为父拉下老脸,给顾府又是去人又是去信,就是为了挽回这段婚姻。现可好,给邓九郎当众闹出这么一曲,顾呈也是男人,他哪里还会愿意再接纳于你?” 他实是气恼,腾地站了起来,房中转了两圈后,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柳婧说道:“无论如何,我阿婧是断断不能为人之妾……婧儿,你向来聪明,对于目前处境,可有解决之法?” 柳婧垂着眸。 她寻思了一会后,低低说道:“女儿从吴郡来到汝南后,断断没有想到过,会再次与邓九郎相遇……他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自邓九郎抵达汝南开始,一招接一招,都是既强势又果断,她失了先机,不得不步步后退,退到现,连头发丝上都刻了‘邓九郎所有’这几个字,几无退路了。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抬头看向父亲,清声说道:“父亲,女儿想暂时离开汝南。”她认真地说道:“兵法上有云,当束手无策时,不如避而退之。女儿可以用迎接几位伯父入豫州名义,暂时离开汝南一段时日。”她越是说,越是觉得这个办法是目前处境下,好办法了,不由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了几分兴奋,“汝南世子一来,这汝南王位之争便进入白热化。此时汝南,已是是非之地,女儿置身其中,怕易生事。女儿想,等汝南王世子送来三伯父效忠表,女儿马上就离开此地,等过个半月一月,想到应对之策,再回来不迟。” 光论主意,柳父还没有柳婧那么多,听到她这番话后,柳父寻思再三,后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 送上例行,求粉红票。 第九十九章 三个月的巨变 当众人完全离去后,柳婧把坐骑交到仆人手中,转过身,也朝着门外走去 她走得步履从容,只是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柳婧的手心还是沁出了汗 大门处,站着数个护卫二个门子,在柳婧走来时,这些人都转过头向她看了看 对上他们的目光,柳婧微微垂眸,步履更从容了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大门口 她脚步不停,一直到出了大门都无人拦阻,柳婧才完全相信,在这里,她竟是可以来去自由 ……那邓家郎君好生想不透,明明把她抓来时,是锁链加身,还给关在地牢三日不料把她放出后,却不审不问还让带着她沐浴更衣,现在更是出门都不阻她一下他那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糊涂得很,柳婧自不会去向人追问,见无人阻拦,她脚步加快,走到了街道上,更租了一辆牛车她送回家 柳府大门敞开,柳婧一下牛车,几个仆妇便看到了她们惊喜地大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大郎回来了” 叫声中,柳母冲了出来,看到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儿,柳母颤抖着双手,突然冲到柳婧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母亲真的给吓坏了 柳婧抱紧母亲,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母亲,没事,孩儿没事” 柳母紧紧地抱着她,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是想把母亲逼疯啊” 柳婧连忙说道:“母亲,孩儿是真的没事而且母亲,孩儿也想到了救出父亲的法子了……母亲,咱们现在应该高兴,您别哭了好不好?” “你想出了法子?”柳母果然收了泪水 柳婧连忙点头,她扶着母亲回到房中,把这三天发生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后,柳婧低声道:“母亲你看,现在吴郡的大小官员自顾不暇,这个时候,如果牢中放出了某个人,那些官员定然没有心思追究” 柳母听了频频点头,说道:“有理,有理” 转眼她想到了柳婧先前所说的经历,身子一倾握着她的手,急急问道:“那你吴叔他们安不安全?你就这样离开,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柳婧笑道:“母亲你过虑了,他们任由孩儿离开,便是没有追究的意思再说,孩儿这个首恶那人都不追空,更何况吴叔这等下人?” 说到这里,柳婧站了起来,“母亲,事不宜迟,孩儿现在就去见过父亲,看他有什么想法母亲,要是事情顺利,说不定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了” 柳母显然被柳婧所说的‘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几个字打动了她眼中泪光闪亮,喃喃说道:“行舟能回来了?行舟可以回来了?行舟他,从娶了我之后,便没有过几天好日子,要是他这次能回来,我再也不跟他吵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闹了……” 柳母情难自禁,一时都出起神来听着她的喃喃自语,见母亲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柳婧担忧地观察了一会后,示意众仆妇照顾好母亲,她自己则进房换回衣裳,略一梳洗过后,拿了些金转身就要出府 离开时,柳母还沉浸在回忆中,看着母亲时哭时笑,时而双眼放光的样子,柳婧不安地想道:我这次失踪了三天,母亲整个人都不对了她又想道:看完父亲后,我就请一个大夫回来给母亲诊诊 见到柳婧一脸忧色,柳母的陪嫁,四十来岁的瑛婶子一边陪着柳婧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大郎你不要太的,你母亲没事的”顿了顿,瑛婶子解释道:“以前你母亲脸被划花时,也这样了好一阵,后来不也没事了?大郎放心,等大人平安回来,就什么事也不会再有” 柳婧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你好好照顾我母亲对了,你们还是去请一个大夫回来看看吧实在不行,让她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知道了,大郎你放心吧” 因吴叔等人都还在牢中,家里虽有牛车,可连能够驾车的仆人都没有了柳婧只能步行,她出了大门,便朝着大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吴郡的街道,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热闹人来人往中,根本看不出张公公被刺后笼罩在吴郡众人头上的阴影 走了两条街后,柳婧的前方,出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被他们的亲人扶着,一边走,一边还有人喜极而泣 在柳婧朝那些人张望时,旁边也有人在议论,“这些据说是前阵子因行刺张公公一事,被关入大牢的”“是艾知府大人说了,他们无罪释放”“入了牢还能平安无事的出来,这些人倒有运气”“也不是所有人都放出来了,还有好一些有来头的给关着呢哎,吴郡这阵子真是越来越乱了” 看着这一幕,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柳婧更激动了她握紧拳头,振奋地想道:果然我所料不差,有人开始出狱了我得抓紧这个机会,把父亲也弄出来 就在柳婧一时咬牙一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激动得难以自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柳文景,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清亮,语气热络爽朗,显示出了说话之人的愉快心情 柳婧顺声回头时,一辆马车嗖地一声在她的身边停下,然后马车车帘一掀,lù出了阳子远那张俊雅的脸 与一个月前见到的完全不同,现在的阳子远,素袍锦衣,腰悬美玉,他双眼明亮,脸色红润,整个人意气风发 柳婧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阳子远时,他居然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她上一次送给邓九郎的信,并没有起到作用?那闵三郎不但安然无恙,还借她给出的主意重振了家业? 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震惊,柳婧目光扫过这漆得一片黑亮的马车,又看向精神抖擞的阳子远,拱手笑道:“阳兄看来时来运转了,恭喜恭喜” 阳子远这次对上柳婧,没有了以前的傲慢,他笑容满面地还礼道:“同喜同喜!”说罢,他盛情相邀道:“我与柳兄虽是都住在吴郡,却难能遇上一次柳兄,上车一述如何?” 柳婧正想把事情弄清楚,便微笑道:“柳某正想与阳兄一述呢” 柳婧一上车,阳子远便得意地笑道:“柳兄,我这新置的马车不错吧?”一边说,他一边打开车壁,lù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色美酒从最里面mō出一瓶美酒,又拿出一套酒具,阳子远笑呵呵地说道:“真说起来,阳某这次时来运转,还托了柳兄的糕是从洛阳弄来的上好美酒,柳兄一定要尝尝” 柳婧接过他递来的酒盅,小小地抿了一口后,在阳子远得意的眼神中,点头说道:“口味清冽,辣而不杂,很不错”阳子远哈哈一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柳兄果然有眼光这可是我从闵府带出来的美酒,味道当然不差!” 柳婧闻言似是一怔,她挑眉道:“这酒是闵三郎给阳兄的?” “闵三郎?”柳婧只是提到这个名字,阳子远便哧笑出声,他一边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名字,在吴郡一地,只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柳婧惊道:“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闵三郎出事了?” “正是出事了”阳子远向她倾了倾身后,压低着声音说道:“上次柳兄不是说,趁着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闵府落难,赶紧做几趟生意吗?我回去后就跟闵三郎说了哎,你不知道他那个人,也是太xìng急了,我只是一个建议,他就不管不顾地去做了,也不调查一下……他把钱全部砸了,给弄了几船盐当时他料想着那邓阎王势力最大,也不过是在吴郡还有两个人理他,只要避开吴郡就能成事了哪曾知道,他那几船盐刚刚抵至鄱阳郡,便被邓阎王的人逮了个正着!” 阳子远无比庆幸的笑道:“那时刻,他把忠于闵府的人都带走了……至于我这个便宜舅子,他是理也不理结果呢,他全军覆灭,我这个留在闵府的却一点事也没有在那邓阎王派人来搜查闵府的漏网之鱼时,我还救了闵三郎的妹子呢” 柳婧知道,闵府兄弟有几个,嫡女却只有一个而那个唯一的嫡女,便是喜欢着顾呈,还为难过她好几次的那个闵府小姑 柳婧更知道,这阳子远如果只是守在闵府不曾被抓的话,又怎会有如今的意气风发……只怕闵府最后的那点余财,已尽数落在他的手中了 想着想着,柳婧好奇地说道:“那闵府小姑我见过,她似乎xìng子骄纵,对阳兄你也是不假辞色的……如今闵府落难,阳兄还能对她伸出援手,倒是难能” 这话一出,阳子远便笑了起来 他这笑容,很有点古怪,透着种让人直打寒栗的阴沉慢慢抿了一口酒,阳子远声音冰冷地说道:“柳兄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她以前对我,何止是不假词色?她说我卖妹求荣,她说我是一条狗,她说我为了攀附她们闵府不择手段,她说她看到我就想吐……所以艾这次闵府被抄,闵府所有人都要被拿入牢中时,我随便塞了一点金过去,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闵府小姑纳为妾室了” 第一百章 汝南的下马威 吴叔上前,轻声问道:“大郎,你让我们收拢那百名乞丐,是留这里还是一并带回汝南?”抵达此城第三天,柳婧见护卫们闲着无事,便让他们这方圆百里收拢一些乞丐和流民,加以训练,并让他们学会对柳婧效忠。那时正是刚过完年,青黄不接时候,经常会有一些庶民因种种缘故生活不下去,被逼为乞丐,而那些人,就是柳婧接纳主力。至于那些常年为乞丐,她让吴叔量挑一些不好逸恶劳青壮之人。三个月过去了,也收拢了百余名,平素给养城外庄子里,吴叔负责教导他们识字和儒家忠孝之道。 听到吴叔这么一问,柳婧点了点头,道:“带回汝南。这样吧,吴叔跟我走,剩下人留下五个,让他们明天带着那百来人动身。到了汝南,先安置城外。”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些金递到吴叔手里。 吴叔连忙接过后,马车开始启动。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码头旁。 柳婧带着五个护卫和吴叔,踏入了客船。 灿烂阳光中,那客船上船工一阵吆喝之后,客船缓缓驶动,激起一串串白浪后,驶入了茫茫江流中。 如柳婧手中这样圣人经典,那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含着无边智慧,都值得人千百回细细品味。柳婧一上船,便又呆舱房中寸步不出,如痴如醉地继续品起来。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些书她都倒背如流了,可是每一次再看,都能体会出与之前完全不同内涵。 她所乘坐客船是大型船,船上人流众多,每到一个码头,又会上来一些人。因为人多,客船上也热闹得很,可柳婧就是充耳不闻,整整二十天,她都埋头苦,不曾出过舱门。 如此,五月中旬,汝南城终于望了。 这天傍晚,吴叔大步走到舱房门外,高兴地叫道:“大郎,到码头了。” “知道了。”柳婧把几本书小心地收好,推开舱房门走了出来。 这时刻,客船船头上,给聚集了上百人,众人都昂着头看着前方渐渐出现陆地,一个个高声谈论,兴奋不已。 看到柳婧过来,原本喧哗热闹所不由静了静。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目光都集中到了柳婧身上,脸上。隐隐中,有人问道:“这美貌郎君是谁?怎地这一路上我都没有见过?”“他是谁家子弟?我怎不知汝南有这号人物?” 对这些询问和议论,柳婧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朝前走去。她原本气度奢华,宛如一流世家权贵子弟,这几个月苦,让她增加了一种腹有诗书清贵,这样她,那是颇有气场。因此随着她一动,原本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去,然后不知不觉中,柳婧站到了船上好位置,和众人一样,朝着汝南城张望而去。 随着船只高速行进,渐渐,码头已然望。 朝着那码头张望了一会后,吴叔兴奋地叫道:“大郎你看,迎接我们人到了。” 柳婧顺着他手势看去。 只见码头西侧角,果然聚集了一大堆人,柳婧只是一眼,便认出了王叔和另外两个老仆。 就她认真看去时,吴叔又叫道:“咦,老王与谁说话?大郎大郎,那一些应该是你没有见过面族亲。” 柳婧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应该是。” 主仆两人交谈中,客船渐渐靠上了码头,随着碰地一声轻响,大船晃了晃后猛然停了下来。 终于到岸了。 一抵达码头,思归心切众人便如潮水般涌向码头,柳婧也不急,她静静地看着人流散,这才准备提步。 她是不急,可王叔等人明显是迫不及待了,几乎是众人走得差不多时,他们已一窝蜂涌入了甲板上,团团围住了柳婧。 王叔等人冲到柳婧面前,激动地朝着她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大郎后,一个三十来岁,满头珠翠肥胖妇人率先冲了过来。她冲到柳婧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一眼后,笑眯着一双不大眼睛嚷嚷道:“文景啊,我是你七伯母,知道你要回来,特意过来迎接了。” 柳婧朝她深施一礼,斯文地说道:“七伯母安好。” “好好,我当然好。”那妇人胡乱点了点头后,扯过她身后一对儿女,叫道:“这是你堂哥,叫柳式,这是你堂妹,叫柳敏。你好好认一认,以后要多加照顾。” 柳婧微笑着一一见礼。 这时,另一个中年男子踱上前来,他朝着柳婧笑道:“文景啊,我是你五伯父。” 柳婧连忙施以大礼,恭敬地说道:“文景何德何能,得éng伯父亲迎?”一副商人打扮五伯父柳行工哈哈笑着扶起了柳婧。然后他指着身后四个少年笑道:“这是我四个儿子,分别你大堂哥柳光,二堂哥柳明,三堂哥柳地,四堂哥柳树。” 柳婧上前一一见礼。 五伯父刚介绍完,又是一个两个青年带着两个小姑上得前来,这四人则是六伯父两个儿子和二个女儿。 一阵寒喧认亲后,那肥胖妇人七伯母柳成氏又凑上前来,她笑呵呵地说道:“文景啊,本来呢,你一个后辈是不值得我们这些长辈前来迎接。不过听说你与那邓九郎交好,是他什么那个,那个相好……”一句话说得王叔吴叔等人脸色大变时,那柳成氏瞪了众仆一眼,尖着嗓子怒嚎道:“你们朝我拉脸子做什么?人家邓九郎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响当当国舅公,文景能够得到他宠爱,与他成为相好,那是文景福气!” 她声音如此响亮,一时远远传出,幸好这时船上众人都散得了,因抵达终点站,船工们也都离开了大半,不然以这声音响亮度,只怕是顺风飘一里了。 叫到这里,柳成氏转向柳婧,一边把自个儿子和女儿推到她面前,一边乐呵呵地说道;“文景啊,你堂兄呢,想汝南谋个官职,这事得你出马。也不要太大,如你三伯父一样,食禄四百担就可以了。还有你堂妹,你看她长得挺俊吧,伯母就委屈点,你让邓九郎开口,给她配个他身边第一门客或大亲信啥。对了,一定是要娶为妻室哦,你堂妹可不能像你一样,不清不白……”刚说到这里,她仿佛自知失言,连忙呵呵笑着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下,道:“伯母不是这个意思,文景你不知道,你伯母我从来就是个直爽人,可没有恶意。” 是没有恶意。只是她刚刚抵达汝南就给她来了这么一下。只是她柳文景名声,给她这么一来算是作践光了! 柳婧这时已完全收起了笑容。 她静静地看着柳成氏,盯了一会后,她板着脸提步就走。 愤怒中柳婧,自有一种说不出气场,不知不觉中,围她四周众亲戚都散了开来。 柳婧大步流星地走到船头另一侧,见她愤怒,那些亲戚相互看了一眼后,放慢了脚步,倒是吴叔和王叔担忧地急步上前。他们来到身后时,柳婧微微侧头,低声说道:“过踏板时,让阿武使使绊子,把那柳成氏弄下河,我让这淮河水给她洗洗嘴!” 柳父柳母身边呆了多年,深知尊卑有别上下有序两个老仆,闻言都是一呆。过了一会,王叔小声地说道:“可是大郎,她是你七伯母啊……”吴叔也一侧愕愕地想道:二姑子看了几个月书后,又变成了小时候她了。他是柳府老仆,直到现还记得,那一年决定把女儿关起来修身养性时,柳父曾经感慨地说过:“我这个女儿,不止争强好胜,而且不是淳厚之人……” 柳婧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静静地说道:“两位叔叔意思,我就该受这种**了?” “不,不是。”“大郎息怒,我等断无此意。” “那就去让阿武动手,他擅长暗器。记得提醒他,行事隐密些。”这个不用她提醒,两个老仆也知道必须隐密,不然,光是一顶不孝帽子压下来,都够柳婧和阿武受了。 两仆找到阿武吩咐过后,柳婧瞟了一眼,然后提步上岸。 这时,柳成氏也经人一提醒,给明白了过来。她一边急步追上柳婧,一边愤怒地叫道:“柳文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敢甩脸色给我这个长辈看?喂,你站住,伯母刚才交待你事,你还没有发话呢。听到没有?今晚你见了邓九郎,记得要给吹吹枕边风……”就她扯着嗓子哇哇大叫着追上来,一脚踏上踏板时,也不知是踩滑了还是什么,众人只见她tǐ一弯,整个人向前一仆,她尖叫着挥舞双手胡乱划动几下后,“扑通”一声给摔倒了河水中! 这般能够停泊上百吨大货船码头,便是靠近岸边,那水也深得很。七伯母一落入水中,便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水,众人惊声叫嚷,她子女急急扑到船边,却又不敢跳下水相救时。柳婧腾地转过身来,只见她上前一步,暴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会水跳两个下去……阿武,你跳下去,救出我七伯母,郎君我重重有赏!” ## 送上例行。对了,明天悦纪吧,下午…到四点半时,我会与大伙一起聊了聊。各位喜欢凤月朋友,记得上来捧捧场哦。 下一章,与邓九郎再次见面。 第一百零一章 婚约被解除 护卫阿武是个身材高壮,国字脸络腮胡豫州大汉,闻言他朗应了一声“是”然后柳成氏一儿一女还瑟缩着哭喊时,扑通一声跳入河水中。就这么几息功夫,肥胖柳成氏已经喝饱了水折腾得没了力气,整个人开始下沉。阿武找到她后,先是提着她手臂,可柳成氏被他一碰之后,水中便胡乱挣扎起来。无奈何之下,阿武伸手扯着柳成氏头发,把她提了起来。 他一手提着柳成氏头发,一边朝岸边游去。而柳婧这时已急步上前,她牵着阿武手,刚刚把他扯起,手下一滑,阿武朝水中扑通一倒,转眼间,柳成氏再给扔到了河水中…… 柳婧大急,连忙唤来几个仆人,阿武再次扯着柳成氏头发游近时,柳成氏已折腾得肚腹高高鼓起,整个人只剩下半口气了。 这一次,柳婧几人齐心协力,把阿武和她给拉上了岸。 一上得岸边,柳成氏两个儿女便扑了上来,他们只会嚎哭时,柳婧沉着脸命令道:“抬上马车,送到大夫处救治。” “是是。”这时众人对沉稳柳婧已经很是相信了,闻言连忙应是,手忙脚乱中,柳成氏给众人提提手拉拉tǐ抬了起来。看着柳成氏晃晃荡荡给抬向马车,阿武走到柳婧身后,低声说道:“大郎,这个时候把她头朝下吐出一点水,会少一场大病。” 柳婧恩了一声,静静地说道:“我知道……可我觉得她应该病上一场。” 这话一出,阿武不由低下了头,轻声应是。 柳成氏给弄上马车时,五伯父返身走到柳婧面前,他她肩膀上拍了拍,叹道:“文景是个做大事,你伯母那样胡说八道,她出事时,还是你沉稳出力多。好孩子……” 一个普遍知识不够,见识也不够时代,柳婧那些隐晦动作,普通庶民是不可能看得穿。 面对着五伯父称赞,柳婧暗叹一声,她抿着脸上犹有郁怒之色“五伯父,回去后还得您给说说,这样下去,我柳文景是无颜存活于世了。” “好孩子别动气,伯父一定去说,一定去说。”安慰过柳婧后,五伯父带着几个儿子上了自己马车。 他一提步,他四个儿子便凑上前去,低声问道:“父亲,文景怎么说,可有准备安排我们差事?” “急什么?”五伯父怒瞪了他们一眼,低声道:“这事过几天再说。” 那一边,柳婧刚上马车,王叔便策马来到她身侧,低声说道:“大郎,前不久顾府来信了。” 顾府来信了? 柳婧轻声问道:“都说了什么?” “是这样,也不知是谁把大郎与邓九郎事捅到了洛阳,顾公很生气,说要解去婚约,大人已经答应了。” 已经答应了? 柳婧一呆,一时之间,她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王叔外面继续说道:“听顾公信中意思,这件事还没有经过顾二郎同意。也因为这样,顾公越发生气,他说二郎被你íh,明知你行为不端,他也身汝南,却还瞒着遮着,要不是有知情人特意给他去信,他们还一直éng鼓里呢。” “是么?”柳婧声音轻细,她喃喃说道:“解除了婚约啊,也好。” 一直以来,她都想着,要与顾呈解除婚约,可当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怅然。八年前顾呈,一年前顾呈,几个月前顾呈,那高大挺拔身影,那深邃莫明眼神,竟是一遍又一遍出现她眼前。 毕竟是她十八年生命中,想得多男人,是她曾经六年岁月里,心心念念以为自己会嫁过去良人…… 闭了闭眼,柳婧轻轻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这时,王叔又道:“对了大郎,邓九郎说,让你不要回府,直接去他那儿。” 直接去他那儿? 柳婧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她回道:“我七伯父迎接我时候给掉入河中,险有性命之忧,今日我会守着她,直到她清醒为止……你按我这话回复邓九郎吧。” “是,大郎。” 王叔马蹄声渐渐离去时,柳婧歪着头看着窗外,想道:把我与他事捅到顾公那儿了……邓擎啊邓擎,你出手可真够狠。 不想娶她,又使手段让她没了婚约,那样人,她再次见到,应该能够理直气壮吧? 七伯母两次掉到河中,吞了大量河水,又没有及时把那河水从腹中排出,柳婧一行人赶到医馆时,她虽清醒,整个人却已虚脱。据大夫说,七伯母少说也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见到七伯母清醒了,柳婧客气地寒喧几句,又掏出一碇金子给大夫,令大夫大能力把七伯母医好后,她七伯母两个儿女柳式和柳敏感激中出了门。只是柳婧坐上马车时,堂兄柳式低声说道:“文景,这阵子我们可都打听清楚了,大伙都说,邓九郎天子脚下也是一等人人物,他们还说,你随便跟邓九郎开个口,都会很管用。你看,要不是为了迎接你,我母亲也不会落水,现不会奄奄一息地躺那里。便是因为这一点,你也要帮帮堂兄我啊。” 柳婧听到这里,脸色已是微沉。她刷地拉下车帘,也不顾柳式还叽叽歪歪,朝着护卫便命令道:“走!” “是。”那驭夫朗应一声,连忙挥起马鞭,柳式和柳敏兄妹有点不满眼神中驶了开来。 回到柳府。柳婧与大喜过望母亲见过面,又抱着三妹柳萱玩耍了一会,把自己收罗金钗等物送了一堆出去后,柳婧坐到了柳父书〖房〗中。 坐榻上,柳婧把刚才七伯母船上说话重复了一遍后,青着脸低声说道:“父亲,孩儿也是要颜面人,七伯母如此说我,我实恼怒。” 柳父早听了两句后,就愤怒地站起来踱着圈。转了一会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柳婧,严肃地说道:“婧儿,早把那三本书交给你时,为父便已想着,以后不再拘着你性子。亲戚多了,难免良莠不齐,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到后一句时,他长叹一声,颇有点苦涩。 柳婧与父亲说这事,也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得了这句话后,她转过话题“我听王叔说,顾府前来退婚了?” “是。”柳父落寞了,他出了一会神,才无力地道:“顾公很生气,为父只得应了。信物已经收回,你与顾二郎,再也没有关系了。”这阵子,柳父越是寻思,越是觉得顾呈很不错。迎接汝南王世子那次,柳婧被邓九郎算计得再无名声,然后又是一溜数月,对顾呈没有半句解释话。可所有汝南人提到柳文景,都语气暧昧笑容古怪时,他都没有一句恶话,也没有半点想解除婚约意思。这一点,便是顾公也为之愤怒。 闲暇时,柳父不免会想着,看来顾二郎对自家婧儿,是真情深义重。可惜他以前不知,如果早知道他心意,自己便是逼,也要逼着他们立马成了亲。 现,是说什么都晚了。 别来之事,柳婧有很多想与父亲说,父女俩说了一会话后,柳婧要出门时,柳父突然唤道:“婧儿。” 柳婧回过头去。 看着她,柳父迟疑了一会,轻叹着说道:“你伯父他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事你能忍就忍能帮就帮。” 柳婧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深深一揖,道:“父亲多虑了。”然后,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背影,柳父想到这阵子那些亲戚说出难听话,做出可笑事,不由长叹一声。 对柳父来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想让女儿成为班昭那样,妇德与智慧并存人。他想来,她女儿应该是温存,善良,聪慧而又宽容大度,她应该与她母亲一样可人。可是,还女儿十一岁时,他便惊愕地发现,自己女儿完全长歪了,她聪明绝顶却也睚眦必报。那时他只是庆幸,没有把那三本圣人书传给女儿。 现呢?直到今天,柳父还不能确定,把那三本书交到女儿手中,是对是错。 这一天,柳婧早早就入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榻。 梳洗过后,她看着外面明晃晃,有点温热了太阳,换了一袭浅色夏掌后,坐上马车,朝着梅园走去。 饶是她一再吩咐马车走慢一点,可梅园还是转眼就到了。 刚刚准备下车,柳婧一眼看到那辆奔驰而来华贵马车。她看着那马车梅园门口停下,看着马车中高贵矜持俊美郎君朝她似笑非笑地看来…… 见她一动不动,阿武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郎君,你怎么了?” 柳婧垂眸,她低声说道:“我还是有点tǐ软……” 这话,阿武没有听明白。明白,只有柳婧自己:饶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也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面对他,甚至指责于他。可这么重逢一刻,这么遥遥望去时,她心,还是欢喜得砰砰直跳。她想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回来了。她也依然畏惧,依然他温柔看来时,双tǐ虚软…… 就柳婧呆呆地坐马车中,楞楞地看着前方时,那华贵马车停了下来,然后,那人推开车门,迈开一双长tǐ,朝着她方向大步而来。 ## 粉红票一百六十加章节送上。 我这两天好象很想码字,于是寻思再三后,决定接下来加,变成每增涨三十粉红票加一。嘿嘿,到月底了,大伙多给我投几张粉红票,让我好多码一点字哦。 第一百零二章 赌约 转眼间,邓九郎便走到了柳婧马车前。 站离她只有三步远地方,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把柳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低低笑道:“一别数月,文景似是变化殊多。”不等柳婧回答,他慢慢问道:“听说你很恼火?” 这问话是柳婧没有想到,她怔了怔。 邓九郎盯着她,继续说道:“让整个汝南人都知道你是我人,所以你恼我,令得顾府退了你婚事,你也恼着我……柳文景,是也不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眸说道:“是。” 邓九郎微微一笑,他轻柔地说道:“我也很恼火。”他凝视着她,他微笑着,吐出话优美而低沉,“你背我与顾呈见面,与我定下两心结时,又一走就是四个月,还毫无音信,你说我该不该恼?” 他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再命令自己冷静一点,也羞恼得脸孔发红。她与他定下了两心结?明明是他强行把她名字和他串一起好不好?还有,她那时与顾呈才是未婚夫妇,与他只是主人与门客关系,怎么叫做背着他与顾呈见面? 柳婧气得差点打呃,她瞪了他一眼,羞怒地说道:“这么说来,主公全然理?” 见到她愤怒了,看着她潭水般又清又黑眸子因闪耀着怒火而鲜亮着,邓九郎低低一笑。 低笑声中,他拉开马车车门,右手撑着它。身子微微前倾,一张俊脸与柳婧脸只有五寸不到距离后,他凝视着她轻柔地说道:“不,我不占理。我只是恼着了。卿一别便是数月。可有思念过我,可有伤过归期?” 他靠得她如此之近,那吐出呼吸之气,都暖暖地扑她脸上。 他话也是如此温柔缠绵。仿佛含着无穷无情意。 柳婧呆呆看着地面,心中想道:这厮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一套?真是我心如铁,也禁不起这样情火来焚啊! 呆了一会后,她数月不见阳光而白皙得近乎透明脸上,带了上几分怅然。长长睫毛扑闪着,柳婧轻声回道:“去时便已想得明白了,此间风景虽美,奈何不是吾之故乡。” 他问,你一别数月。可有为何时归来而辗转反侧? 她回道。我去时就想明白了。你再好再优秀,也不是我归宿。 柳婧声音一落,邓九郎便长叹出声。 他这一声长叹。低而沉,带着几分隐伤。几分惆怅,仿佛她这句话,真让他伤了心。 直过了好一会,邓九郎才轻轻地说道:“是啊,我虽是很好,却不是你心中佳偶……文景意思,是顾呈才是吧?可惜,他已与你解去婚约,你们此生无缘了。” 说完这话,他直起腰,抽身离去。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冷意,柳婧脸微微白了白,低下了头。明明她听到婚约之事想要生恼,到头来,她感到他冷意和气恨之下言语攻击,却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般低了头。 邓九郎走出几步,只是他眼睛,一直放柳婧身上。 见她垂眸,他慢慢说道:“一别数月,屡屡望卿归来,到头来,却得了一句‘不是吾之故乡’话?”他嘴角扬起一个冷笑,又道:“既然文景执意不肯就我,甚至还因此恼恨于我。我邓九郎是什么人,用得着勉强一个女人么?行,我就依了你。” 他说,他就依了她! 他居然说他会依了她! 这是柳婧万万没有想到答案,她嗖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邓九郎。 夕阳残光中,眼前这个一袭玄袍,俊美得不可一世,也尊贵得不可一世少年郎君,淡淡说道:“我们来赌一次吧。我赢了,你跟我去洛阳,我输了,我就放手,如何?” 他拆了她与顾呈婚约,他等了她四个月情况下,他说与她赌一场,输了愿意放手任她离去? 这个,还真是让人心中直犯嘀咕啊。 柳婧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她他眼中看到了强大,这是一种她无法涉足强大,是一个人一帆风顺着长大,是一个人世间权力也罢,美色也罢,甚至连人心,都总掌股之中,才会产生一种强大。 微微垂眸,柳婧微笑道:“好,我赌。” 她这回答,过于爽,令得邓九郎眉头微蹙。转眼,他冷冷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柳婧看着他,问道:“我们赌什么?” 邓九郎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后,慢慢说道:“前几天我接到圣旨,陛下让我便服巡察天下诸州。文景就与我一道去吧。这一次便服而行,自不能让人知道轻易我身份,所以,我不再是南阳邓九,你也不再是我区区一个门客。我们结伴而行,以半年为期。若是这半年中,你倾心于我,我就以正式媒娉方式纳你为妾,若是你依然如现这样想着,那我就放开你手。连同顾府那边,我也会去一封信,好让你和顾呈恢复婚约。”只是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想道:顾呈那小儿上次来到汝南,几乎是柳文景前脚走,他后脚也就失了踪。直到现,我手下那些人还不知道顾呈到底忙些什么,还有他这般朝南往北到处跑,又是为了什么?再说,他也跟得我太紧了,莫非这就是他所属那股子清流交给他任务之一? 他不明白顾呈想法和行踪,便心头过了过。回过神后,他继续抬头看向柳婧,淡淡笑着,极无所谓地说道:“有一事忘记告诉你,我至今还无妻室,要是这半年中,你让我对你死心情塌地,说不定我会心血来潮,娶你为妻。”他后一句话,轻浮得让人恼火。 柳婧收起心中冷笑。抬头看向他,乌黑水润眸子扑闪着,慢慢说道:“一言为定。” 邓九郎冷冷一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朝着柳婧深深凝视了一眼,道:“离出发还有几日,文景先回去准备一番吧。”说罢,他衣袖一甩,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望着他大步离去身影,柳婧垂下眸来浅浅一笑。 其实,她怕,并不是他温柔陷阱,而是他以权势相压。既然这个赌约中他承诺不动用权势,她又有什么好怕?不过是守着自己心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他这么一来,她安排那些事,又派不上用场了。 柳婧马车回到了柳府。 她先回到书房,把与邓九郎赌约说了一遍。 柳父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个邓九郎,还真是难以看透。”本来柳父一直以为,他把柳婧逼到这个地步,也是要收网时候了。他这两天还一直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邓府便派了人来,丢上一点聘礼,把柳婧抬入了邓九郎府中。 以他权势,和一个男人对女人追逐太久后,会通过征服**来确认后胜利本性,这是有可能出现事。 而现,邓九郎却反其道而行,胜利唾手可得之时,却来了招攻心游戏。难道说,他一直以来对自家女儿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她是他多年来一个执念?毕竟以他出身,只怕从生下来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捧着抬着他,他又才华横溢万人敬仰,这世上权势也罢,极品美人也罢,还是难屈服儒士名流和美人绝色心,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可他偏偏少年是得意,是经不得挫折时候败了柳婧手中?再加上她当时逃得太,让他无法解开心结,令得他一念就是六年? 所以,他这种行为,也许只是想破了自己心魔,让自己心服口服,对她爱恨消? 柳父寻思了一会后,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得把邓九郎心思抛一边。他看着年已十**岁,越发风姿过人柳婧,想了想后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为父也没有什么好说了。”顿了顿,他交待道:“那三本书你背得了?” 柳婧躬身应道:“是。” “把它们交给我吧,父亲替你收着,你此番出门外变化殊多,父亲不能让它落入别人之手。” “是,父亲。” “这次离去,你要不要带几个人?你几位堂兄都有意……” 柳父刚说到这里,柳婧低声道:“父亲,不行。”她看着他,定定地说道:“女儿此番与邓九郎赌是终身,我不想因别人缘故欠他太多,以至于负累一生。” 这句话,毫无遮掩地带着对她那些堂兄轻鄙。柳父一愕,转眼他有点气闷地说道:“罢了,由你安排吧。不过这样话,你要与邓九郎一道离开事,就不要宣扬出去了,免得为父难做。” 这也是柳婧意思,她马上躬身应道:“是。” “你庶兄这些年一直流浪外,你如果遇到,把他带回来。” “孩儿知道了。” “记得经常来信。” “是。” “行了,去跟你母亲和妹妹说说话吧,你刚离开了四个月,马上又是一别半年,她们只怕要念得苦了。” 柳婧朝着父亲无声地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看着女儿身影渐渐消失眼前,柳父忧虑地想道:江湖风险重重,婧儿这一走,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到时天高路远,我便是念着也无力相助。哎。 ## 送上例行,今天没有第二。 第一百零三章 调戏 柳婧还没有靠近母亲的院落,便听到小妹的笑声脆铃般地传来 她跨入院门时,她的母亲正在五伯母和六伯母的陪伴下聊着天,而在一侧,坐着她的两个堂妹和一个堂兄 热闹声中,五伯母最先发现柳婧,她连忙‘哎哟’一声站了起来,一边迎向柳婧,一边没口地夸道:“这就是我那个汝南第一美男的文景侄儿?长得可真是俊啊” 在五伯母迎来时,六伯母和两个堂妹堂兄也迎了上来 柳氏那一门,目前出息最大的是三伯父柳行风,柳行舟虽然有才,身体却不行了,而剩下的那些兄弟,据柳婧所知的,多是庶民和小商人出身这些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柳行风百般巴结,连着对柳文景这个后辈中第一人,与南阳邓九关系匪浅的子侄,也格外的客气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过份的客气就是谄媚了,特别是与有地位的人相处,这种客气,会格外的让人瞧不起 她们毕竟是柳婧的长辈,不等她们近前,柳婧已是深深一礼五伯母急急冲出几步,连忙伸手扶住柳婧,笑眯眯地说道:“文景不要这么客气,哎,咱家文景真是生得俊艾我长到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看到过比文景更俊的儿郎呢” 说到这里,五伯母回头喊道:“你们几个孩子怎么搞的?刚才在家里不是还念着文景吗?快过来打一下招呼诶,这也是咱们家,要是别的家族哪有长得这么大兄弟姐妹还相互不识得的?” 五伯母嗓门又大,说话的速度又快,给人的感觉是既爽快又嘴碎,在她的叨唠中柳婧与几位堂兄妹见过面后,被五伯母扯着坐到了塌几上 就在热闹当中,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七伯父家的柳式和柳敏闯了进来远远看到这一院落的人,他们也顾不得打个招呼,径自冲到柳婧面前朝她叫道:“文景,听说邓九郎要离开汝南了,你会与他一道走的吧?”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一叫,四下便是一静,在一双双目光看来时,柳婧静静地说道:“我不会与他同行” “怎么可能?”柳式打断她的话头,他叫道:“文景你怎么可能不与他同行?莫非你惹他不高兴了?他不要你了?” 这话说到这份上柳婧已是脸有不愉了她沉着脸,冷冷地说道:“这些,就不劳你挂念了” “我怎么不挂念?我们一家子搬到这汝南来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听到你攀上了邓九郎,我们还高兴了一会呢来来来你马上就与为兄去梅园,到邓九郎面前好好说几句软话服服输!” 这一次,柳式的话音刚落,柳婧已沉喝一声,“闭嘴!”一句话喝得院落中一静,柳式也给惊得张大了嘴里,柳婧暴然喝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柳式给我叉出去——” 短暂的安静后,五伯母在一旁叫道:“哎哟,都是一家子啦,文景怎么这么生气?”她还待再说什么时,柳婧已衣袖一拂,朝外便走五伯母见状,连忙叫道:“八弟媳妇,你看看你这儿子,他有没有尊卑翱”刚叫到这里,她才发现,这个时候柳母也沉着一张脸,桥她的小女儿回了房在她准备追上时,几个仆人拦了下来再回头一看,只见院落里的柳府众仆,一个个都怒形于色的 这一幕,不止是五伯母和柳式,便是六伯母也是不解的她们愕愕地看着四周众仆,过了一会,柳式跳起来叫道:“他柳文景比我还小呢,他敢这样对我?不行,我要跟八叔说道说道”说罢,他身子一转,朝着柳行舟所在的书房走去,而他一走,另外几人也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吴叔凑到柳母身边嘀咕道:“大人家的这些亲戚,可真是没什么品……” 柳母淡淡地回道:“千年世家,百年风范,这可不是说笑的……柳行风刚有了点成绩,就想把柳氏弄成世家,我看他要弄巧成拙了” 吴叔转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高兴地想道:夫人这话说得真有风范,要是她一直这么清醒可有多好?自来到汝南后,柳母的病情比在吴郡时,还有所加重经过分析之后,连同柳父在内都觉得,是目前富裕的接近官宦世家的生活方式刺激到了柳母不过现在听到她这一番话,吴叔又觉得,这一种刺激,未必全是坏事 柳婧冲出了家门 她坐着马车,在汝南街中转了一圈后,越转越是无聊,便赌气般地朝着驭夫叫道:“去梅园” 刚刚叫出这两个字,她头一转,看到前方的酒家二楼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便又叫道:“停车” 马车晃了晃,退下来 柳婧一下马车,便朝那酒家走去 来到酒家,示意小二不要理会自己后,柳婧上了二楼 然后,她来到一个厢房前 厢房门大开,金色的阳光下,邓九郎正高大挺拔地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黑压压匍匐了七八个官员令得柳婧凝住的是,他手中那寒光闪闪的剑,正指在一个官员的咽喉上! 没有想到柳婧会来,厢房中都是一静 在一阵短暂的让人窒息的宁静中,邓九郎右手一收,嗖地一声还剑入鞘,然后,众人听到他冰冷的声音传来,“都滚出去” “是,是”忙不迭地应答声中,只见一个官员双手抱头,就地一滚,当真骨碌碌地滚出了厢房…… 看到这人朝自己滚来,饶是柳婧本已僵赚这时也忙不迭地跳了开来 有一就有二,当柳婧看到这七八个官员当真‘滚’出厢房时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她知道南阳邓九这个名号惊人,也知道天下间,有无数的人想攀附邓九郎,可直到这一刻看到这些平素衣冠楚楚,对自己从来不假以词色的汝南官员,竟然因为他一句话,真个以‘滚’的方式离开厢房时她才惊骇的明白过来:原来,他真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权贵 她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个感觉呢 在柳婧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半天后,厢房中,传来邓九郎低沉的声音,“柳文景,进来!” 柳婧走了进去 背着阳光高大挺拔得宛如雕像的邓九郎,盯了她一眼后,压低声音轻柔地问道:“怕我了?” 柳婧寻思了一会摇了摇头 她这头一摇窗口旁的邓九郎便是嘴角一扬一时之间,原本寒冷的厢房变得春暖花开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过来” 柳婧走了过去 他握着她的手蹙眉道:“怎地这么冰?”见柳婧不答,他也不追问只是说道:“你似是怒气冲冲而来,怎么,我又做了恼你的事了?” “没”只是迁怒而已,要不是他放出那风声,怎会连她的那些堂兄伯父也把她当成那种人,还对她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只是,她一路上蕴莨的迁怒情绪,给现在这么一吓,早就不知所踪了 见她乖乖地摇头,邓九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低笑中,他凑近她,暖暖地说道:“真给吓坏了?看你这脸都给白了”说罢,他的爪子爬上了她的脸,从下巴慢慢转向唇瓣,再在唇间轻轻游移着 柳婧脸一红,连惊骇也忘了,她啪地一声打落了他的爪子 随着那‘啪’的一声轻拍声传来,邓九郎似乎凝了凝,他低头定定地盯着柳婧,语气放慢,声音轻柔地说道:“看来是真的不怕我了,这胆子给大得,都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柳婧:动手动脚这个词,是这样用的么? 这时,她额头一热,却是他的额头抵上了她的暖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在独属于他身上的清冽男xìng气息熏得柳婧脸颊绯红时,邓九郎温柔地声音轻轻地传来,“刚才我跟人说,我要离开汝南了,结果这些官员喜癫了哟,这些喜癫了的官员的下超你刚才看到了另外还有一个很不舍的,于是我就对那个不舍我离去的官员说,我虽然很是满意柳文景,奈何他太过刚直,不yù与我同行……文景艾那个官员有没有教训为难你?” 他以一种十分心疼她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看,你不yù与我扯上关系,我就在要离去时,把你给掰清了……文景,你感激我不?” 感激,她感激个屁!怪不得柳式那等外围人也这么快就知道邓九郎要离开的事,原来是他自己放出来的! 见到柳婧呼吸加快,奋力地挣扎着,邓九郎慢悠悠地放开她,然后他歪着头看着得到自由后,涨红着脸怒瞪着自己的柳婧,伸出食指放在唇瓣间,轻嘘一声,温柔地说道:“别恼,文景,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对你好刚刚我还派了几十百号人去盯着看着,要是有谁闹着骂着柳文景,非要说柳文景攀附了我邓九,我就把那些人通通拿下,打入大牢治以重罪文景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个屁! 这个时候,别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她柳文景攀附邓九郎?要说,也就是她那几个从小地方来的,一门心思想一步荣华,恨不得取代她来攀龙附凤的亲戚们说要骂,也只会是那些人在骂! 不对!邓九郎要真为了这个原因抓人下狱,事情就会闹大,而他们柳府,更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想到这里,柳婧咬着唇轻轻地说道:“这只是小事,郎君还是把人收回吧” “不行!那些人竟然敢辱及我的文景,我怎么也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柳婧yù哭无泪,她只得张他最喜欢看的乌黑水润的眸子,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般,语气也软软糯糯地求道:“别,把人收回好不好?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邓九郎狐疑地看着她,怜惜地说道:“文景,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招是杀鸡给猴看的有了这么一次,以后就不会有人说你闲话了” 柳婧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她只好努力地眨巴着眼,越发软糯地求道:“别,求你了” “真求我?” “是,求你” “过来,抓着我的袖子摇一椰再按你刚才的语气重述一遍刚才我耳朵méng了,没有听清” 柳婧:“……” “咦,居然又生气了?罢了罢了,我就知道文景最是口是心非行了,我这就下令,通通把他们打入大牢” 柳婧:“……” 看到她终于走过来,看到她抓着自己的衣袖摇晃起来,邓九郎一边含笑听着她软软地求饶,一边严肃地说道:“表情不对” “恩,不错,就是这个表情” “乖了……其实我刚才的话是骗你的,有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派人去抓言语犯罪的人呢?再说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一片好心,而且他们说的话,大多数都蛮合我的心意的,我赏他们都来不及呢” 这一下,柳婧的那口老血,真地涌到了嘴边,差点一喷而出 邓九郎歪着头忍着笑看了她一阵,过了一会又道:“文景,刚才你的眼睛冲我眨巴眨巴的样子很可喜,以后多做点”在柳婧双眼瞪得滚圆,又气又羞地怒视于他时,邓九郎最终长叹一声,好不忧伤地说道:“看,一把我利用完了就是这表情了……” 柳婧嗖地一声转过头去背对着他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想道:这不对劲,我明明过来时,是想发火的,结果给他唬几句,不但火没有发成,警告的话也没有出口,反而还在他面前出尽了丑相 想到生气的地方,柳婧牙一咬提步就走看到她又想逃之夭夭,邓九郎叫道:“等一下,我送你下去吧” 他不说这话也就罢了,一说这话,柳婧跑得更快了看到她一抹烟似的蹿出老远,邓九郎单手支着下颌,暗暗想道:柳文景的那些个亲戚,像样的还真不多,一旦进入我家门,这些亲戚都会令得她承受攻击,令她处于被动之地看来是得找个机会,替她处置了这些人 转眼他又想道:乾三他们应该快到了,等他们一来,我就带着文景马上上路汝南这个小地方,真是呆得腻歪了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三次惨败的邓九郎 柳婧回到府中时,远远便看到父亲正一脸铁青的与三伯父柳行风说着什么。 她脚步加速,不一会便出现在院落里。 看到柳婧,柳行风抬起头来,他最喜欢这个优秀的侄儿了,连忙挥着手唤道:“文景快过来。” 柳婧走了过去。 朝着父亲和柳行风各行一礼后,柳婧在另一侧坐好,转头打量着两个长辈那有点难看又有点失望的脸色,柳婧说道:“父亲,三伯父,你们是在谈论柳式他们么?” 她这话一出,柳行风便长叹一声,他失望地说道:“是啊,我柳氏一门,还真没甚人才。哎,我把众兄弟都叫到汝南来,原本是想他们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只怕他们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我后腿了。”顿了顿,他又头痛地说道:“我看别的家族,却是兄弟齐心,子侄辈中英才尽出,全不似我们柳氏。”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慢慢说道:“三伯父此言差矣。”对上两个长辈投来的眼神,柳婧说道:“自古以来,一个家族要想兴旺,都不是一日之功。几位伯父不是庶民但是小商人,能识得几个字就算了得,更不说知书达礼,世事洞明了。他们知识浅薄,自然不可能让堂兄堂弟们精明能干。”她说的这话,是把知识神化的时代最典型的观点。有所谓‘愚昧无知’,其本来的意思便是因为没有知识所以愚昧。 柳婧这话一出,两个同样对知识神化的长者都点了点头。 顿了顿后,柳婧又道:“文景以为。当务之急是把他们统统送到书院,我已经打听过了,开封长洛书院最是严格,他们的山长有规定。不能悟透一经者,便是就学十载,也不能离开书院。” 说到这里,柳婧一字一句地说道:“把他们送去长洛书院。让他们专治《中庸》一经,当他们把这圣人经典参悟透彻,能够离开书院回到汝南时,也就可以为伯父所用了。” 她这话一出,柳行风和柳行舟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柳父更是赞同得大点其头,“不错,这是个好法子,有所谓读书才能明理。他们不明理。是因为没有读书。《中庸》教导君子执中之道。学出来的人肯定能够做好人,当好官。” 三伯父皱了皱眉,道:“只怕他们受不得这苦。” 他这话一出。柳婧蹙起了眉,她见柳父也是一脸为难。便徐徐说道:“三伯父叫他们过来,是想获得帮手,是想让我柳府成为汝南一族,而不是找些拖后腿,只会享乐不会做事的蠢笨之人。受不得苦的,那就驱离汝南,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以后不管是当庶民还是当商人,通通不用理会。” 她这话,那是少有的坚决果断,着实令得两个长者吃了一惊! 他们齐刷刷转头看向柳婧。 三伯父柳行风最先出声,他高兴地笑道:“没有想到,我家文景竟是如此有决断之人。不错不错,男人要想做大事,就得有这魄力!” 他笑得欢快,柳父却苦笑起来。这样的婧儿,与七年前的她几无二样。 柳行风是越想越兴奋,他站起来搓着手不停地说道:“谁说我柳氏无人?我看文景就是大才。行舟啊,这下我柳行风也算是有指望了。”说到这里,柳行风转向柳婧,叹息连声地说道:“文景既有这等魄力眼光,怎地邓九郎那里,你却老是想不透彻?孩子啊,你不明白的,世间的闲言闲语算什么?以那南阳邓氏的权熏,你便是在他身边为奴三年,放出来后也是人人敬仰的角色,何况你还是身份清贵的门客?” 面对着三伯父的指责,柳婧垂眸笑了笑,她慢慢说道:“三伯父,百年才能成就一个世家,您心急了。”柳父更是拂然不悦地低喝道:“三哥,谁说世间富贵,只能通过这种腌脏攀附?” 柳父这话一出,三伯父也拂然不悦。他正要回些什么,柳婧马上在一侧打了圆场,“三伯父,你别看现在南阳邓氏繁华似锦,可从来盛极必败,三伯父就不怕我们柳氏一族还没有扎下根享到真实的好处,便要承受它败落时的牵连吗?” 见柳行风被柳婧的话唬得沉吟起来,柳父有点好笑,他瞪了信口开河的女儿一眼。 这时,柳行风回过神来,他朝着柳婧叫道:“倒叫文景给唬住了,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咱柳府什么也不是,还需要南阳邓氏这根大树。” 柳婧不想与他争论,便站了起来笑道:“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三伯父你不用着急。” 他怎么不急?柳行风叹了一口气后,终于转了话题,“对了,你那没有出阁的堂妹,也不似大家闺秀,文景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简单,从洛阳请人来教教她们规矩便可。” “这事可行。” 柳行风的声音落下后,柳婧朝着两人一礼,微笑道:“父亲,三伯父,文景有事,就先告退了。” 目送着柳文景不紧不慢离去的身影,柳行风蹙起了眉头,转向柳父埋怨道:“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这性子也太过清直了,都与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还有你也是,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迂腐。哎,真是愁人……” “我的孩子,自然与我相似了。” 身后的对话,柳婧并不清楚。 她估莫着,那些个乞丐已经到了汝南了,当下带着吴叔出了城门一趟。 百来号人的安置,实是一件大事,柳婧忙了两天后,还只是暂时理顺。她还得找个生财之道,让这些人一边学习一边养活自己呢。 第四天,当柳婧被邓九郎的人押上马车时。邓九郎还在狐疑地打量着她。盯了她一会,他冷笑着说道:“文景很忙啊。马上就要离开汝南了,怎么我看到文景,竟是一点也没有临行地打算?” 柳婧低下头轻声说道:“准备工作。不是郎君在做么?” 这话一出,邓九郎倒是满意,他微笑道:“看来文景还是明白的。行了,你的包袱行李都带了吧?没带也一样。下了船,我给你重新置齐。” 转眼,他又温柔地说道:“这次我带的人,都是你在吴郡见过的,他们人还不错,你好好处一处,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 见柳婧低着头,他又温柔地说道:“别怕。一切有我。” 柳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却是想道:正是一切有你。才真正可怕。我虽然扮成男子,可我却实际是一个小姑,这般没名没份地跟着你到处走。看似是小事,可我的名声。我的闺誉,那是半点无存了。六个月,六个月里孤男寡女走在一块,说是彼此清白,便是我自己也不信,更不说是顾呈那些人了。还有,便是按你所说的,你对我动真心了,愿意娶我为妻,可只要我与你孤男寡女共处半年的消息一传出去,你的家族你的朋友,便再也不可能看重于我。毕竟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啊,邓九郎,你什么承诺也没有,一句赌约便骗得我与你私奔,你内心深处,是完完全全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妾室吧? 邓九郎,你这个赌约,赢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时的柳婧,一点也不信邓九郎真正得了什么便服巡察天下的圣旨,他只怕是用这个借口,骗着自己陪在他身边到处走走玩玩罢了。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柳婧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她只是低着头,只是白着脸,动作眼神中,透着一种茫然和怯弱……任何一个女子要与一个男人去异地他乡,去面对这陌生的一切,都应该会是这副表情。 邓九郎看了柳婧一眼后,轻叹一声,温柔地说着:“别怕,外面很好玩的”。 良久,柳婧才小小地嗯了一声。 听到她这句应答,邓九郎又是温柔一笑。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来得十分迅猛,转眼间,十数个骑士便把他们的这辆马车包围了起来。邓九郎把车帘一掀,正要喝问时,一眼看到众骑士衣袍上的,隶属于皇宫的金吾卫标志时,不由挑高了眉头。 众骑士越近越近,在迫得马车停了下来后,其中一个高挑端正的骑士大步走来,他朝着邓九郎一揖后,垂着眼严肃地说道:“皇后有谕旨,还请郎君下车接旨。” 邓九郎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慢慢蹙起眉峰,说道:“姐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通过旨意传达?” 那骑士手一挥,示意众人下马,把邓九郎团团围住后,他慢慢说道:“郎君,皇后谕旨,我等不敢违逆,还请接旨。” 邓九郎拉下了脸,他盯着这些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必接旨!我姐有什么话,你们直接转达便是。” 几个骑士相互看了一眼后,那高挑端正的骑士首领沉声说道:“皇后娘娘说,郎君从小便有主见,连同您的婚约之事,也是一拖再拖。这些,她都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你要娶一个不男不女的商户女为正妻,此事万万不可行。她说,你玩也玩得够了,该回洛阳了。” 这话一出,邓九郎便是一僵。 他转头看向柳婧。 这时柳婧也在看向他。 皇后口中所说的不男不女的商户女,自然指的就是她柳婧了。 邓九郎看了一眼柳婧后,转向众骑士,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没有想过要娶那商户女为妻,可这话当着柳婧本人的面,他又哪里说得出口?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邓九郎突然惊醒道:“谁告诉姐姐此事的?”他沉着脸冷冷说道:“谁说的?” 一个瘦削的骑士策马上前,奇道:“这事不是郎君你自己说的吗?二个月前,洛阳接到飞鸽传书,上面是您的亲笔手书,你在那信上说,你倾心上了一个商户女,你想娶她为妇,还让家里筹备婚事。这事惊动了皇后娘娘,娘娘震怒之下,令我等快马加鞭地赶来。郎君,难道那信不是你写的?” 当然不是他。 可是,一直疼爱他关注他的嫡亲姐姐,自不可能认错那信中的字体……陡然间,邓九郎想到了一事,他腾地转头看向柳婧。 面对他盯来的目光,一直乖顺地窝在角落里的柳婧,安静地抬起头来。她看着他,樱唇微启,无声地朝他说道:是我写的,是我模仿你的笔迹写的! ## 送上例行更新,今天更新很早哦,大伙用粉红票奖励奖励我哦。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三次惨败二 这时刻,还有骑士在策马赶来,他们络绎不绝地翻身下马,朝着马车围来,不知不觉中,上百个金吾卫,已把这马车团团围住。这些金吾卫,腰间佩有令牌,手中持有长鞭,看他们的样子,是准备邓九郎反抗后,把他强行押离了。 在金吾卫们靠近之时,不远处还有几辆马车驶来,那高挑端正的金吾卫更是朝着邓九郎一礼,认真地说道:“郎君,船已备好,还请郎君立刻起程。” 当然,他这个话只是走走过场,事实上,这一百号人正在越围越紧,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带着邓九郎离中,这其中,他们不会顾及邓九郎个人的意愿。 邓九郎只是瞟了一眼,便脸色铁青。他目光冷冷地打过众人手中的长鞭,想到他们的目的,更是气得抿紧了薄唇。盯了一会后,他嗖地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 他盯着柳婧,他目光愤怒中带着控诉,可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指责柳婧什么?他无法指责于她。这个狡猾的,表里不一的女人,她模仿他的笔迹,写出那样的信,就是将他的军吧?如果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娶她为妻,自然就是他理亏于她,便是明知被她暗算,他也只能像现在这般哑口无言。 而如果他本是像那信中所说那般,真心爱她,有意娶她,那这番动静,也可以逼得他向他家人彻底坦白,把她正式放在阳光下。 在邓九郎如刀子一样的目光中,柳婧轻轻拉下马车车帘。朝着外面轻声说道:“容我与邓郎说几句话。”说罢,她也不管众金吾卫同不同意,在留下一角让外面的人能够看清里面,可以安心后。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抬头。 她还是不敢抬头。 凝视着自己白皙水嫩的手指,柳婧低低地说道:“邓郎,回洛阳吧。如果这次你被皇后娘娘押着成了亲。我或许会特意赶到你的婚宴上,为你敬上一盅酒!” 她不敢看向他,只是凝视着车板微笑道:“我父亲说过,如果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女方的父母安心,那他必然无心与她厮守。”浅浅笑着说到这里,她又道:“我与郎君于八年前结缘,到了如今,种种牵绊。是忧是喜。都已扯不清理不尽。不过郎君可能从来不知道。我有一个把女儿当成了稀世珍宝的父亲。他从小便对我说,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人值得我自贱为妾……我虽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这样说。不过我从小听到大,也被同化了。总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为人之妾的。” 说到这里,她终于抬起头来。 第一次,她在邓九郎冰冷的,没有感情地眼刀中,没有躲闪没有回避。她直直地看着邓九郎一会,突然倾身向前,柳婧把唇凑到了邓九郎的耳边,呢喃地说道:“邓擎,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便是你是南阳邓九,便是你权势无双,我也从来都不觉得,成为你的妾室是件值得荣幸得意的事。你虽贵,我亦不贱!” 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后,柳婧似是用尽了力气,也似是疲惫了。她无力地缩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微微垂着眸,阳光照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有一种不知是忧伤还是惆怅,在她的眉眼间慢慢流动。 在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柳婧不知想到了什么,苦涩地一笑。她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抬起乌黑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温软,而是增加了几分沉哑,她浅笑得近乎取笑地说道:“九郎,这场你我之间的战役,你已是三次惨败了。”顿了顿,她昂起下巴,骄傲地说道:“做为当世数一数二的男儿,天下闻名的邓阎王,我想,接下来的战役,可止于我们两人之间,不必祸及家族。”她站了起来,“你是邓九郎,别做让我看不起的事。”明明是坚硬得不得了的话,从她的口中吐出,却让他感觉不到强势。 邓九郎冷笑出声,他待讥嘲她几句,一眼瞟到柳婧红了的眼角时,那话便给咽下去了。 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她,心里都明白,这一次,他确实是败了。 八年前,他败在她手中,她连夜逃离,他念了她数年。 一年前,他看着她离去,他一觅便是数月。 而现在,她算计他,在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自以为她已完全纳入他的股掌中时,生生给他一个耳光,让他发现他从来就没有掌握过她,让他只能和前两次一样,饶有冲天权势,也不得不看着她越离越远。 虽说,这汝南一地,柳婧已不可能轻易离开。可她说得对,这场战役是他与她的,他做不来,也不愿意做胁迫家人逼女就范的无品之事。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她是柳婧,她是他唯一花了七年时间掂记,花了八个月追寻,花了四个月等侯的女人。 邓九郎在冷笑中,不受控制地向柳婧盯来。 此刻的她,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与八年前的她也不同。她声音温软,说话是那习惯的慢条斯理,可那吐出的内容,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无法形容无法表达的坚定和自信。 她这般站在那里,这般看着她,仿佛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虽贵,她亦不贱!’ 看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柳婧,邓九郎凝视着她的双眼,已黑沉得透不过光来。 这样的她,让他无比的震怒,让他想要冷笑,让他想要重重地给她最为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想到她一面对着自己软语温存,言笑晏晏,一边却冷漠的理智地计划着逼他远离,那心就绞闷成一团,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姿态高雅贵气十足的坐在马车中,冷冷地看着她。 在邓九郎凝视她时,柳婧也在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感觉到他目光盯迫时的威压,她脸色有点煞白,可她的双眼,一直放在他脸上没有移开。 时间每过去一息,便少了一息,她想好好看看他。 她是喜欢他的。 可她必须离开他。 壮士之所以断腕,是因为那腕上的疮已化脓,已腐臭,不割舍,连累的是生命。而他对她的那点牵引,便如那生了疮的腕,虽然割舍时痛楚难当,但又必须割舍! 她必须忍一时之痛,求一世尊严。 深深地凝视了邓九郎半晌后,柳婧终于移开了目光,她白着脸伸手掀向车帘。 刚刚一动,邓九郎低沉愤怒的声音,从她的身后突然响起,“阿婧,跟我回洛阳……你别固执了,你知道我不会放手的,这般折腾又有什么意思!” 他很少唤她阿婧。柳婧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生涩,也夹着说不出的亲近。 她沁红着眼角自失的一笑,也没有回头,只是低低说道:“这不是折腾。”她也不欲再说什么,掀开车帘便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动,马车中的邓九郎嘶哑的愤怒地朝着众金吾卫大喝道:“拦住她!” 众金吾卫没有动。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两个之间的异常,早就明白了,眼前这个扮成男子的人,应该就是令得自家郎君迷了心智的妖人。不过这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知道,皇后娘娘曾有明令,让他们不得理会九郎的任何要求!他们唯一要做的,只是把他带回洛阳! 一句命令,却无人理会之后,邓九郎彻底青了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婧挺直着腰背,缓步走出包围圈。 在来到金吾卫们身后时,柳婧回过头来。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像一个普通的故人,在遇到擦肩而过的旧识那样,朝着邓九郎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邓郎多加保重。” 然后,她转身大步离去。 邓九郎铁青着脸,愤怒看着她越去越远。 柳婧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靠到一个巷子的墙壁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抹了一把脸,转身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这街道中,停着一辆马车。看到柳婧靠近,充当驭夫的吴叔担忧地叫道:“郎君,他走了吗?” “恩,被那些金吾卫押着去码头了。”柳婧刚说到这里,一眼看到马车中的另一个人,不由问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柳父看着她,轻叹道:“我不来现场看看,怎知邓九郎的为人?”顿了顿后,他点评道:“我看他被你气得目眦欲裂,都不曾出一言侮辱你,也不曾令得那些人伤害你。这邓阎王还真不如外面传言那般心狠手辣。应该会与你昨晚所言那样,他不会通过伤害胁迫你亲人的方式来逼你就范。” 沉默了一会,柳父叹道:“只是我看他那样子,不像个会对你善罢干休的,下一次你落到他手中,怕是无法善了了。” 柳婧声音有点虚弱地说道:“这个不必在意,我到时会有办法。”说到这里,她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坐在马车上,柳婧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向后一倒,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 送上例行更新,今晚应该有一章加更吧。现在是情节转折期,要想很久才写下一章。 最后,朋友们,到了月底了,离十一月结束只有三四天了,请把你们的粉红票扔给林家成吧。呜,如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我好不好? 第一百零六章 两地两人 柳父看到女儿这样,不由扶着她的头放在膝盖上,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乌发,低低哼唱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新乐府,曲调悠然自得,让人仿佛回到那无尽的春光中,小的时候柳婧每次哭了闹了,柳父便这样哼着,而她也会安静下来。 此刻也是,柳婧慢慢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柳婧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她喃喃问道“父亲,是不是那些大世家的男儿,都如邓九郎一样,会蛊惑人心?” 柳父笑了起来,他慈爱地说道:“恰恰相反,越是那般家族的孩子,越是什么都不做就有人把无尽的好处送到他们面前。值得他们花心思去盅惑的,还真不多。” 柳婧没有想到父亲会替邓九郎说话,她睁开眼看向父亲,半晌哑然笑道:“这样我就舒服了,他花了心思,我也动了心,这很公平。” 柳婧过了一会又笑道:“三伯父要是知道这事,非得把我打包送去不可。” 柳父蹙眉道;“他要去巴结邓九郎,可以送自家孩子去。你是我的孩子,就应该有这骨气。” “父亲说的是。”柳婧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慢慢笑道:“上次我用了四个月就把邓九郎忘光了,这次看来也只需用四个月。”她嘴角噙着一朵笑,看向柳父的目光闪闪,“父亲,我这次表现得好不好?” 柳父哑然失笑,他抚着柳婧的乌发,轻声道:“我儿能忍能舍。是个做大事的人。” 柳婧这时又不想说话了,直过了一会,她开口道:“父亲,我现在不想回家。你先送我到三伯父那儿,我要与他谈一桩买卖。” 柳父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都与自家伯父谈起买卖来了。”柳婧却是笑而不语。 此时的柳父,对这个宝贝女儿自是言听计从。他把柳婧送到柳行风府中后,也没有忙着离开,而是坐在牛车中等她出来。 柳婧用了二刻钟就出来了,远远看到父亲俊脸上慈爱的笑容,她的心头就是一暖。 她快步爬上马车,冲着柳父笑道:“行了,可以了,我们回家吧。” 柳父回道:“好。”转眼他又道:“婧儿,你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他这话一出。柳婧却扁起嘴。她哼了哼后说道:“我当然想笑,我一直想笑。”一侧的柳父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功夫,父女俩便回到了府中。刚刚与柳父告辞,又感觉到疲于若死的柳婧正想回到自己房间躺一躺时。柳式柳敏兄妹和一个堂兄冲了过来。 三人拦住柳婧,也不寒喧,柳式便板着一张脸不高兴地冲着柳婧嚷道:“柳文景,是你跟三伯父说,要把我们通通关到书院去的?” 柳婧静静地看着他,回道:“不错。” 几人脸色一变中,另一个叫柳成的堂兄扯着嗓子怒道:“你凭什么替我们做主?你自己还只是一个庶子呢。别以为睡了一个邓九郎,就可以在家里也指手划脚!” 几乎是柳成的叫骂声一落,柳婧便上前一步,她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柳式推开这个二伯父家的次子柳成,自己站到了柳婧面前,青着脸气愤地叫道:“我说柳文景,你知道你哪一点最讨厌吗?你明明就只有一张小白脸能看,却偏偏不好好与自己的恩主相处。现在他都要离开汝南了,怎么就不带你去?你没脸没皮地上了人家的榻,都不能得到人家真心恩宠,你凭什么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 这一次,柳式的声音一落,只见柳婧右手一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到了他的左脸上! 这个巴掌声是如此清脆,简直响亮得人人侧耳。就在柳式脸一青,正要朝着柳婧扑上来时,柳婧左手再次一扬,‘啪’的一声,在他右脸上也重重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扇出,柳式愤怒到了极点。就在他嘶吼一声扑向柳婧时,柳婧步履从容地移开几步。 避开了柳式的冲势后,柳婧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牌,朝着围来的仆人们喝道:“你们几个,马上给我拿下柳式!”她呼喝的这些仆人,却是柳式兄妹自己带来的。 “你凭什么!”一侧的柳敏也跳起来大叫了,她涨红着脸尖着声音叫道:“柳文景,你太过份了,你是什么人,竟敢打我哥哥?现在还要我们的仆人拿下我哥哥?” 柳婧对上柳敏,盯着她,冷冷地说道:“凭我现在是柳氏一族的董首!”她把那木牌扔到众人面前,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三伯父说了,以后你们的教育婚配,在外的行走体面,我都可以直接管制,无需经过族中议会!” 四下一静。 正叫得起劲的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婧,柳式更是涨红着一张印了两个巴掌的脸,伸手指着她谔谔连声,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在这安静当中,柳婧转向柳式几人带来的家仆,冷冷说道:“我这董首牌令,你们可要亲自过目?” “不不敢。”“郎君言重了。” “很好!”见这些仆人知道恭敬,柳婧点了点头,沉声命令道:“把柳成架起来。” 这一次,她话音一落,众仆同时应了一声‘是。’三个壮汉冲了过去,转眼便把牛高马大,又黑又壮的柳成反剪双手架了起来。 柳婧提步。 她慢慢走到柳成身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后,柳婧右手一提,‘啪啪’两个耳光重重甩了过去!她这耳光一甩,柳成怒得双眼腥红,倒是刚才还羞愤欲死的柳式。见到自己有伴了,竟是心情好了不少,柳婧扇了柳成两个耳光后,板着脸踱着步。冷冷地说道:“你们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告诉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你们羞辱于我,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身为至亲兄弟。却相互诋毁,用辞恶毒低俗,这是你们第一个该打的地方。” 她冷冷地盯着他们,又道:“你们的第二错,就在于你们的愚蠢!得罪我,羞辱我这个兄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你们踩践我时,可有想过,一旦我飞黄腾达,可会惩治你们?是。我可能看在宗亲的份上。不曾对你们出手。可好处呢?你们可有想过。你们这么一闹,将一生与我绝交,将永远从我这里得不到半点好处?有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与你们本是至亲兄弟,又从无冤仇。你们只为了一时口舌之快,就把亲人逼成仇人,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柳婧说到这里,沉下脸继续喝道:“把他们送回去,在离开汝南前,通通给关在房中读书。” “是。”干脆利落地回答声中,几个仆人推着柳式等退了下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吴叔凑上前来,轻笑道:“郎君那几下巴掌可真够狠的!”说到这里,他压了压声音,“只是我看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只怕心下还是不服。” 柳婧闻言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就收服了的?”说罢,她脚步一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目送着柳婧离去的身影,吴叔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越是这样腰背挺得笔直,谈笑风生的,就越是让人看了想叹气。 邓九郎是连同马车一起被搬运到大船上的。 一上船,他才发现乾三地五等人都在上面,而他们的身后,也站着一排排金吾卫。 看到邓九郎下了马车,乾三几人一个箭步围上了他。这个时候,金吾卫们也不拦着了,他们放任邓九郎走到一侧,在大船排出一串白浪,冲向河道时,更有美人们娉娉婷婷而来,为他们弹琴奉酒助兴。 见邓九郎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尾,目光沉沉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汝南城,十几个银甲卫看了一眼后,最后还是乾三提了步。 乾三走到邓九郎身后,学着他的模样,朝着汝南方向打量了一会后,他压低着声音说道;“郎君,听说这些人都是那柳家小儿自己招来的?”看着自家郎君越发青黑的脸,乾三不知怎么地有点想笑。他咳嗽一声后又道:“真没有想到那柳家小儿是个这样的人。在吴郡时,我还以为他也就是普通的攀龙附凤的小白脸儿呢。没有想到,人家压根就不稀罕。” 他这话一出,一直黑着一张脸的邓九郎声音沉沉地开了口,“你的意思,是她从来就不稀罕我,是我上赶着稀罕她了?” “没有没有,小人哪是这个意思呢。”乾三嘴里是立马否认,他嘿嘿说道:“小人就是觉得,郎君你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这世上,还就有不吃你这一套的人…哟哟哟,小人又说错了。小人是说,郎君你在那柳小儿面前,还真是越挫越勇,越勇越挫。”说着说着,邓九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乾三的声音,终于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在乾三终于安静下来后,邓九郎侧头瞬也不瞬地看着汝南的方向。过了一会,他才低低说道:“你说世上怎么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爱不得,恨不得,丢不下,拿不住” 沉默良久后,他冷冷笑道:“我在这里不停地想着她,只怕她这一会正高兴能摆脱我呢。”说到这里,他胸口大闷,不由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柳文景,你最好能逃一辈子,要是让我再次逮到你”就在这时,乾三在旁打了一个哈哈,叫道:“郎君你这可说错了,说不定你再次见到他时,他已成亲了!”岂料,他那‘成亲’两字刚刚出口,空气便是陡然一冷,一种阴煞死气笼罩而来。在乾三给惊得恨不能扇上自己一个耳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时,邓九郎轻柔地笑道:“成亲?也是哦,她还可以成亲”这声音,可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了。 乾三这时额头都冒冷汗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郎君,小人又说错了。那柳姓小儿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怎么敢成亲呢?他是要成了亲,可不是拿他九族开玩笑吗?郎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邓九郎没有回答。 他虽然不答,乾三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总算又能够呼吸了。歪着头悄悄看了一眼自家郎君后,乾三决定转移话题,“郎君,你说这次皇后娘娘生了这么大的气,还派了这么多金吾卫过来。会不会你一回去,她就逼着你成亲?” ¥¥ 粉红票190张加更章节奉上。各位各位,月底了,你们的粉红票留着也会浪费,都给了林家成吧。 第一百零七章 三处 邓九郎闻言,淡淡地说道:“逼我成亲?这世上,没有谁能逼我成亲。”几乎是大不敬地说出这句话后,他蹙着眉峰,曲起中指船舷上敲打起来。“叩叩叩”脆响中,他先是冷笑一声,转眼声音变为温柔,低低地说道:“你提醒得对,以那小儿愚蠢,说不定真会以为成了亲就是釜底抽薪,我就再也对她无可奈何…看来我要做些安排了。” 这一边,邓九郎所坐船只,正缓缓朝着洛阳驶进时,洛阳南阳邓氏府中,早就掀起了阵阵风雨。 如现,南园亭台上,便坐着一个妇人一个少女,那长相娇美明丽,颇有几分我见犹怜楚楚气质少女,正咬着唇朝着那妇人轻声说道:“阿璃,你说擎哥哥他,怎么就会看中一个商户女呢?”说到这里,她一脸嫌恶和鄙夷,“商户女呢,也不知她识得几个字,不用说琴棋书画了。还有,我听说那种外面抛头露面女子,都是粗俗愚笨。我真不知那样女子,凭什么攀附我擎哥哥?” 少女说到这里,见那少妇阿璃只是笑而不语,不由生起闷气来,‘阿璃你也不替我说几句话…我已经好些晚上都没有睡着过了,我一想到那个俗不可耐,蠢笨粗鲁商户女,居然与我擎哥哥扯到了一块,我,我就恨不能马上跑过去”至于跑过去做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阿璃见她是真恼了火,不由轻声安慰道:“佼妹,你别生气。正如你所说那样,一个商户女能有什么见识?家中无藏书,父祖无积累,她多也就是书院外听了两天课。识得几个字罢了。这种女子,阿擎便是喜欢,也只是贪图一时鲜。等过了一阵,他就会觉得她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了。阿佼,你是洛阳第一才女,那种低下之人,怎配你去计较。” 可阿璃不说这话也罢,她一说这话,那阿佼便泪流满面了。她捂着脸嘤嘤地哭道:“可是擎哥哥,他为什么要与那样低下女人扯到一块?我,害得我与这种女人一起被别人说道。真是不胜羞辱。” 阿佼悲从中来,泪水如珠子一样滚滚而下,“阿璃,你说我等了擎哥哥这么多年,以前他总是说。他志千里,不欲有家室之累,后来他又说,他暂时不想提婚姻之事…可他怎么碰到一个低贱商户女,又想谈婚姻之事了?阿璃,我好不甘啊”见到好友哭成了泪人儿。那阿璃心下也是一酸,连忙移到她身边,轻轻地搂住阿佼安慰起来。 汝南城中。 此时已是到了夜间。望着天边后一缕残光,一袭青衫,头戴纱帽柳婧低声问道:“去看看过来了没有?” 身后之人朗应了一声后,转身大步离去,不一会。他跑了过来,凑近柳婧低声说道:“大郎。那厮已经过来了。” 柳婧点了点头,纱帽下,她声音斯文得很,“那行了,可以看戏了。” 她声音一落,四下先是传来一阵压低笑声,转眼,那笑声渐渐散去,四下安静之极。 这么一会功夫,天又黑暗些了。 于越来越黑夜色中,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儒袍男子,与一个岁数相差不远,却秀丽明媚少妇慢慢走了过来。 这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语气于随意中透着亲昵,“钱郎,今天这样,姐姐真不会生气吗?” “生气?”那还有几分俊朗男子不屑地笑了笑,道:“她以为我为前途奔波,怎么会生气?再说了,近三十岁妇人了,又不是没有流过孩子,有什么好娇气?”说到这里,他又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她虽是我正室,但是你永远不要意她,因为你才是与我一道长大,是我想娶女人。要不是你现怀了我孩儿,我想给我们儿子一个名份,我也不至于急着把她嫁妆都收刮过来。” 顿了顿,他蹙起眉峰又道:“那常风仗着柳行风势很是嚣张,要不是柳行风大后台邓九郎已经离开了汝南,也轮不到我来得到这坞县县令一职。现嘛,我与常风就起步一样了。我那正室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我动用她嫁妆时,都没有像以前废话那么多。” 转过头,他温柔地看向那少妇,怜爱地说道:“阿惜,等我得了坞县县令之位,我就休了那夏氏,娶你为妇,这样我们儿子一出生,便能够上得族谱,成为嫡子了。以后,我家产,也都归你生孩子所有。” 他这话一出,那少妇感激得泪水汪汪而出,她扑倒那男人怀里,哽咽道:“钱郎,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你也不至于要娶那夏氏,还忍耐她这么多年。” 男子收紧手臂,怜爱地搂着怀中妇人,轻轻说道:“不,是我不好,是我让你等了这么多年。幸好,我现终于有权有势,能够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一对男女卿卿我我一会后,搂抱着入了房。 他们所进入这房子,非常不起眼,房子前面是一个店铺,后面则是二个小房间。这两人是从后门进,进去后,便直接入了小房间中。 那钱郎进入房间后,用打火石把蜡烛点燃。回头看着心爱女人那红朴朴一派娇羞脸,看着她含情脉脉眼神,不由大为心动。当下,他一把搂过她,低着头覆上了她嘴。 才吻了一会,两人已是气喘吁吁,两人开始搂抱着上床塌时,那妇人低喘着说道:“轻点,别动那儿,小心孩子时”时,离此二百步巷子里,一个护卫急奔到柳婧身后,低声道:“大郎,那两人已经滚到一块去了。” 戴着纱帽柳婧,闻言静静地说道:“那采花贼抬来了?” “是。早抬来了。” “恩,去给那一对男女点燃催情香,再给这采花贼脱光衣服送过去。对了,夏氏已带着家仆出发了吗?” “是,她已动身了。陈大人他们也到了附近,刚刚落座准备用餐。” “很好。”柳婧声音极平静极温雅,“那现就开始吧。” “是!” 朗应一声后,几个蒙着脸护卫四散而开,只见一个身手为灵活护卫,率先来到那钱郎与妇人缠绵房间外。他把耳朵贴墙上听了听后,嘿嘿鬼笑两声。悄无声息从怀中掏出一小截香后,他把它点燃。然后从一个小洞口,把那香伸进房间中。 约摸过了半刻钟,他朝后面做出一个手势,然后掐灭那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刚一退。几个蒙面护卫便抬着一个光溜溜少年男子走了进去。不一会,当他们退出房间时,那小小地方已是呻吟声大作。 几个蒙面护卫第一次做这种香艳之事,还兴头上,退也退得不干脆。就这时,一个蒙面人跑了过来。低低说道:“退,夏氏来了。” 他声音一落,几个蒙面护卫一散而开。转眼便消失黑暗中。 几乎是他们刚刚退开,一个身材娇小,五官明艳少妇,苍白着脸披着一头乱发,一边时不时捂一下肚子。一边十几个壮仆和仆妇围拥下,朝着这房子急急走来。 当那明显失血过多。脸和唇都白得不成样少妇走到那铺面外时,似是怔了怔。 见她犹豫不肯上前,一个三十来岁婢妇上得前来,低声说道:“夫人,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样做也是证明了大人清白啊…其实,奴也不信素来对夫人情深义重大人,会养有外室,而且还夫人你流了孩儿这一日,也只顾着去厮混!” 妇人夏氏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她哑声道:“你说得对,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眼见为实。”说到这里,她退后一步,虚弱地喝道:“砸开这门,闯进去!” 站她身后众婢仆同时应了一声时,拿起手中铁棍之类,便扑通扑通砸起大门来。那大门哪经得这么多人砸?几乎没有砸两下便打了开来,然后众仆熊熊燃烧火把光中,一冲而上。 片刻后,一阵凄厉叫声震天介地传来,伴随着那叫声,还有众人吵闹声,嘶骂声… 陈大人只是汝南一个小官员,不过他是举秀才上来,为人清正,颇有君子之风。这一日,他正与几个同僚旁边酒家宴饮。 早夏氏等人举着十几个火把,杀气腾腾地过来时,他们就关注了,待听到砸门声音传来,几个官员是一涌而出,站到外面朝这边瞅来。而当这嘶叫声哭闹声传来时,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边大步而行,陈大人一边暴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令得尔等聚众喧哗?” 于大喝声中,他率先冲入了那房间中,接着,另外几个官员也冲了进去。 于短暂平静中,陡然,陈大人那厌恶至极,痛恨至极暴喝声传来,“荒唐!荒唐!我堂堂汝南,竟出了这等荒唐事,出了你钱示这等荒唐无耻之官吏。这简直是我汝南之耻,是我汝南奇耻!” 陈大人暴喝声远远传出时,站不远处柳婧拉了拉纱帽,轻轻说道:“行了,冲进去这么多人,催情香气味早就混淆了。我们回去吧。”说罢,她提步就走,只是她带来那些个护卫,一边摘下蒙面布巾放下怀中,一边频频回首看向那灯火通明热闹所,想道:这种热闹很难看到呢,哎,大郎也是,连热闹也不许我们多看。 柳婧睡得晚,起得也晚,当日上中天她洗漱过后,施施然朝着父亲书房走去时,正好听到三伯父柳行风大笑声传来,“行舟,你说这是不是天助我也?坞县身为汝南富五县之一,我早就想拿到手了。前阵子那钱示攀上了世子时,我还想着找文景跟邓九郎说一说呢。哪曾想到,这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那钱示外人面前做得那般重情重义,还口口声声不喜女色。结果呢,这背面上,他不但养着外室,还与那作恶多端采花恶贼有勾结,二男一女玩着那不要脸勾当,还给人撞了个正着,现汝南城都传遍了!他这个人,算是彻底玩完了。哈哈哈,行舟啊,你说这是不是天助我也?” 柳行风朗朗大笑到这里,还待再说,柳父看到女儿过来,生怕自家兄弟那乱七八糟话污了女儿耳朵,连忙打断他话头唤道:“文景,你过来了?” 柳婧还没有回答,柳行风已转过头来,他看着侄儿,大步迎上前重重地拍着柳婧肩膀乐道:“文景啊,三伯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常风现是坞县县令了,一个月后就会走马上任。哈哈哈,你三伯父我势力,终于向外跨出重要第一步了!” ## 今天只有一,本月后二天了,求大伙粉红票。各位,把粉红票都扔给林家成吧。至于欠,反正是逃不掉,这个月还不了,还有下个月呢。你们多扔点票票过来吧。 第一百零八章 邓九郎的荒唐命令 这时刻,柳行风喜形于色,虽然柳父频频暗示,不想让他说出那些腌脏事以免污了自家宝贝女儿耳朵,可柳行风根本不知道柳婧原是女儿身,哪有注意这些? 对上三伯父喜笑颜开模样,柳婧一笑,她朝着柳行风一揖,道:“那侄儿恭喜您官运享通,心想事成了。” 柳行风哈哈一笑,大力地拍着柳婧肩膀,乐道:“不错不错,老夫就说,咱家文景是福星,自从你们来到汝南后,你三伯父我办起事来那是无往不利。” 乐了一阵,柳行风坐了下来,他主动给柳婧斟了一盅酒后,问道:“文景啊,那邓九郎事,我也不想说了。伯父就想问一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柳婧知道,三伯父一直都想把自己弄到官场上去摔打。要说刚来汝南时,她是无所谓。可现,她觉得这天下间官,哪个不怕邓九郎?自己千辛万苦要还是求这么一个可以被他继续搓圆搓扁小官,那可真是没什么意思。 沉吟了一会,柳婧徐徐说道:“这阵子侄儿一直想,三伯父您想要壮大柳氏一族,一则,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人,二则,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财,三则,还要四通八达关系网。文景才薄,想四处走走,看能不能为我柳氏一族百年基业一点心力。” 柳行风虽然一心一意想把柳氏一族做大做强,可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有柳婧想得这么清。此刻听到她这话,柳行风双眼大亮。他高兴地看着柳婧,频频点头,满足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转眼他看向柳父。哼了一声说道:“依我看,文景该是我孩儿才对!” 听到柳行风这么一说,柳父苦笑了一下,他盯了女儿一眼,刚要开口,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这时,柳行风凑近柳婧,期待地问道:“文景啊,你连方向都想好了,那具体如何做来。可有想法?” 柳婧摇了摇头,蹙眉道:“侄儿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如此做来。还í糊着。” “不急不急,这等家族大事,哪怕是文景这一辈子完成了一半,也是天大功劳。”这倒是事实,柳婧点了点头。 这时。柳行风想到昨晚之事,又大笑起来,他朝着柳婧说道:“文景啊,昨晚事,你可听闻了?” 这一次,他刚说到这里。柳父旁咳嗽一声,朝着柳婧说道:“文景,我那药煮好了吧。你去给为父端来。” 柳婧抬头看去时,柳父朝她眨了眨眼,那意思是示意她离开这里。 于是,柳行风不满嘟囔声中,柳婧站了起来。她朝着柳行风行了一礼,歉意地说道:“三伯父稍侯。文景去去就回。”说罢,她退了出去。 直到她退到门口,柳行风不满声音还传来,“我说老八,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与小辈说话哪里犯着你了,要你这样半路打断?我好歹是文景伯父,是他掌舵人,你这样做,是让我小辈面前失了威信” 至于柳父怎么回答,柳婧已听不清了。 柳父要她退下,柳婧也就退下了。她上了自家马车,朝着驭夫说道:“去钱示府门前看看情况怎样了。” 那驭夫和另外几个护卫都是参与昨晚之事人,听到柳婧这话,都是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应道:“是。”“原来大郎也会好奇着?哈哈,这半日功夫,可痒死我了。” 说笑声中,马车不疾不徐地朝着前方街道走去。 钱示夫人嫁妆雄厚,所以钱示府第也建汝南权贵云集,寸土寸金北城。当柳婧一行人赶到时,只见钱府外摆满了马车,上百个仆人,正不停把东西从府中搬出,放到马车中。 昨晚上,钱示事闹得太大,此刻外面看热闹人着实不少。柳婧停下来时,四周都有议论声传来,“夏氏这次是铁了心了,连嫁妆都要搬走了,看来和离一事已成定局。”“废话,定然是已经和离,这才搬运嫁妆。”“说起来,那夏氏长得既俊,也是个一门心思对待钱示。可惜钱示这人太不知廉耻。”“是啊,真不知世上还有这等下作之人。” 议论声中,夏氏嫁妆也搬得差不多了。只见一阵脚步声中,几个穿着体面中年男子和夏氏一并走了出来。 被两个打扮富贵妇人一左一右地扶着,正是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夏氏。阳光照耀下,夏氏眼皮肿胀着,眼中也有水光,显然刚刚哭过。不过与她这表情相反,是她眼神,她眼睛微垂,眼神中带着几分绝决和恨意。 扶着夏氏上了马车,这支浩浩荡荡队伍便开始启动。随着马蹄践踏地面声音沉沉传来,转眼间,夏氏等人挟着无烟尘慢慢从巷道中离去。 夏氏队伍一走,一众看热闹人也离去。柳婧刚要离开,听到一人问道:“咦,钱示和他那外室呢?怎么不见了?” 一个声音笑道:“那两人啊,他们既与那采花贼勾结一起,也不知背后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钱示是官身,虽然只是审了一下没有下狱,却给赶出了衙门,如今已是白身。那妇人嘛,还被抓牢中审问呢。” “听说那外室肚里还怀了一个杂种,不知钱示会不会把她赎回?” “听说会赎回。不过那妇人名声糟践到这个地步,这钱示也丢了官,家中余财都被夏氏带走。你们不知道,夏氏也是心狠之人,她把她嫁妆一晾,算起来连这个宅子也都是她。至于两人所生孩子,被有司判与夏氏一人。那钱示当了多年官,竟落了个两手空空。依我看,以钱示现这名声,他要与那外室过下去,也只能离开汝南回到哪个乡下。过那隐姓埋名贫贱日子才成。” 听到这里,柳婧道:“行了,我们随便转转吧。” “是。” 众人看热闹看到这里,已是大为满足,因此这一声回应也特别爽。 马车转过弯,朝着汝南正街上驶去。 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来往行人,明明邓九郎离开不过几日,可柳婧却觉得,这时间已过了数月一般。 刚才,她柳行风面前是信誓旦旦。说得有头有理,可接下来要怎么做,其实她还真没有想好。离开汝南是一定。只是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后要到哪里去,她直到现还没有想好。 沉思了一会后,柳婧轻叹一声,道:“停下吧。我想走走。” “是。” 柳婧这一走,便走了足足二三个时辰。她累了就酒楼上歇歇,随便点一盅酒胡乱喝几口,一恢复力气,便漫无目闲逛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护卫凑了过来。轻声说道:“大郎,天色不早了。” 柳婧一看,竟是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后一缕残霞都散去,马上,夜幕便要笼罩汝南城了。 点了点头,柳婧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是。” 回去后,柳婧泡了一个澡。吹了一会箫后,踩着月光。来到了柳父书房里。 柳父一直有夜间书习惯,他们一家子,有自吴郡得来那二千余两金打底,这辈子便是什么也不做,一家人也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不必像吴郡时那么节俭,那蜡烛柳父是用得起。 听到女儿脚步声,柳父温声唤道:“进来吧。” “是。”柳婧走了进去。 柳父朝她招了招手,道:“婧儿,给父亲斟酒。” “是。” 柳婧不紧不慢地忙活中,柳父突然问道:“是不是决定离开汝南了?什么时候走?” 柳婧动作一僵,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想好过哪里,不过应该就这几日离开。” 柳父微笑道:“既然没有想好,那就去游学吧,到开封,长安洛阳都走走,看看各地风景,多结交几个儒生朋友。” 柳婧一怔,停顿半天后,她低声道:“我再想想。”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不一会,柳行风声音远远传来,“你家大人可?” “大人书房里。” “文景呢?” “大郎大人那里。” “行,那我自己过去。”说话声中,柳行风脚步加,不一会,他来到书房外时,停下脚步吩咐自己带来人,“你们侯外面。” “是。” 应答声中,柳行风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他一进来,便带来一股夜间凉气。对着柳行舟和柳婧目光,他脸色有点复杂。 见他表情不对,柳婧站了起来,她施了一礼后,连忙问道:“三伯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行风点了点头,他另一侧榻几上坐下,伸手接过柳婧奉上来酒水,仰头喝了一大口后,他把酒盅朝着几上一放,转向柳婧严肃地问道:“文景,你坦白点跟你三伯父说,你与那邓九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柳婧父女都是一怔。与父亲对视了一眼后,柳婧转向柳行风,沉吟着回道:“我们早吴郡时便已相识。” 柳行风皱着眉头劈头问道:“可有私情?” 柳文景身为一介‘男子”邓九郎也是一男子,不管外人如何说来,做伯父这样问,分明大失体统。当下柳父喝道:“行风,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柳行风方正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说道:“只怕到了明天,整个汝南,整个豫州人,都会问这句话了。” 柳父一惊,他身子坐直,沉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行风苦笑起来,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卷文书,把它扔到柳父书案上后,说道:“这是张大人递给我。说是飞鸽传书发来信函,上面还有官印,是正正式式官场文件。” 柳父与女儿对视了一眼后,不等柳婧伸手。他先一步拿过那文书翻看起来。 才看了一眼,柳父腾地站了起来,蜡烛光中,他脸色大变,气得几乎都颤抖,“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柳婧一见,心惊了下,她连忙问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柳父也不知恼了她哪一点。瞪了她一下后,把那文书一扔而来,喝道:“你自己看。” 柳婧连忙接过。 展开文书。她看到是一个盖了密密麻麻,足有六个或私人或官家章印信件。而那信件上,以一种凌厉带杀气笔锋写了数百个字,“柳文景者,原吴郡阳河人氏。现迁入汝南,其家中一父一母二妹,父名柳行舟,大妹名柳婧,二妹名柳萱。 章和十四年,柳文景自愿卖身于南阳邓擎。后擎念其功高,解去身契。章和十五年,柳文景以才高拜入南阳邓擎门下。为其门中清客。 柳文景为人,聪慧多智,极得邓氏擎郎之心。今邓氏擎郎告诫天下,终柳文景一生,婚配举止。需经其主。若有敢阴助者,邓氏擎郎与其不死不休!” 这么一封文字荒唐。那一个个章印却份量重得惊人信函后面,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二行字,那字俊挺冷峭,杀气森森而来,“责令柳文景于三十日内,休其妻去其妾,否则,夷其九族。责令柳文景,柳婧,此生不得邓氏擎郎允许,不许有婚嫁之事,违者,夷其九族!” 这个纸条后面,照样是密密麻麻,一个叠一个章印,与信函一样,这些章印所代表名字,每一个都是跺一跺脚就汝南城颤三颤角色… 看到这纸条,这信函,柳婧第一想法居然便是:邓九郎此刻应该还回洛阳路上啊,不知这些大人物章印,他是从哪里弄来?不过一转眼,她便想到了那些金吾卫,还有乾三等人。 这时刻,书房中很安静。 柳行风盯着鼻尖冒着冷汗,脸上却有怒色柳婧,苦笑着说道:“这信函和纸条,是从正规途径发过来,到我手中时,批阅已有十三人了。” 顿了顿,他又喃喃说道:“那邓九郎虽然年少,也是一方人物,他这信函和纸条上面内容,却着实荒唐得匪夷所思…逼着文景休妻去妾,文景不肯话,说要文景九族。而且不但文景婚配他要管,连同文景妹妹阿婧婚配,他居然也要管。还有,不过是婚配举止小事,他就放出不死不休话来。哎,当时看到这信,所有大人都给惊呆了。要不是那后面章印不可能做伪,众人几乎以为这是什么人开一场玩笑。” 他实是想不到,也实是头痛,不由频频地揉搓起眉头来。柳行风这一生,经历事也算不少了,可这么荒唐,以这么高规格行着荒唐之事,他却真真是第一次见到。要不是他亲眼看到,光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定然以为是人瞎编胡造出来。 柳行风想不通事很多,如据他所知,文景妹妹柳婧是嫁了人,依这邓九郎意思,不但文景要休妻去妾,他那妹妹也要和离休夫了?可这世上,有逼着人家妇人和离荒唐事么? 这时刻,柳婧父女还没有开口。 柳父是给气呆了,柳婧呢,则是晕晕沉沉还没有清醒过来。 柳行风看着他们,又说道:“行舟,文景侄儿,这信函和纸条上内容虽然荒唐,可着实是真。这个伯父前来时,给验证过。其实不止是伯父,另外几个大人,到手后都验了一遍,已确实是真…老夫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真没有见过邓九郎这样人,他虽是权贵之子,可这几年来杀戮果断,也天下间博了不少英名。可这封信,这封信”他实不知说什么好,便频频叹气。 ¥¥ 这一章有四千五百字,虽然离二章字数还少了一点,可这情节转折点,写起来实慢得多。 哎,这个月只有一天就到期了,大伙粉红票还有多少?能不能都扔给美人温雅?我看了一下,实是总榜上,这粉红票排名不高呢。!。 第一百零九章 逼她来见 柳行风说完这段话后,与柳父一道看向柳婧。 柳婧这时已从惊愕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时,柳行风又问道:“文景,你以为这信,是真是假?还有,那邓九郎发这封信函,到底是何思虑?” 柳婧眉眼微垂,有点无奈地说道:“这信是他写。”转眼她又说道:“怕是他半夜醒来,越想越是愤懑,便写了这信。” 柳婧闷闷地想道:邓九郎只怕真是气坏了,都做出这么幼稚可笑事来。他这般做,堵了我婚姻,可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他那张公公一役中,好不容易士林中提起来清名,只怕这下子折损得一干二净了。 转眼她又想道,邓九郎宁愿用杀敌一行自毁八百方式来堵她婚姻路,看来是真真正正如他所说那样,不会对她放手了。 他不想放手,那她百计筹谋都用处不大。 书房中两个长者,见柳婧静静地站那里,凝眉寻思着,一时也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柳父朝着柳行风说道:“时已不早,三哥还是请回吧。” 柳行风也有意离去,这时便站了起来,他拿过那袋文书,朝着柳父点了点头后,转向柳婧,叹道:“文景啊,事已至此,你也别恼了,你就先顺着邓九郎,把你那妻妾给遣了。还有,从现起,你身上,算是打上了邓九郎烙印了。”说到这里,柳行风竟是想道:以后文景不管走到哪里,只怕把名号一通报,任何人都会来一句:原来你就是那南阳邓九亲下禁脔令柳文景啊,久仰久仰… 自己寄以厚望侄儿,以这个方式名闻天下,柳行风心思颇有点复杂。想了想。他便交待道:“文景啊,伯父以为,你还是与邓九郎说说谈一谈吧。三伯父原来以为你都把事情处理好了,才与他分道,现看来,只怕是你忤逆了他吧?孩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避着倔着躲着都没有用。这信不是刚发到汝南来吗?伯父想办法给你押上二十天一个月,那几位阅过信函大人,伯父也去打个招呼。你呢。赶紧想法子让他改变主意,撤消这道公文。” 柳行风这话一出,便看到侄儿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过了一会,柳婧苦笑道:“伯父有所不知,这只怕也是他算计之一:让我送上门求他。” 说到这里,她又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她朝着yu言又止柳行风说道:“三伯父,文景知道该怎么做了,还请您先帮我压下它。” “行,那文景你好自为之。” 柳行风一走,柳婧便转头看向柳父。 柳父还有点生气,他瞪着女儿低声喝道:“婧儿。为父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智者走一步算七步,七步之内变化,当了然于心。否则不可轻举妄动!你逼得邓九郎连颜面也不顾了,这还是智者之思?还有,你看因为你这事,都要祸及你庶兄了。”她庶兄,就是真正柳文景。是啊。只要邓九郎这道命令还,她庶兄便是回来了。也不得lu出真名姓,否则也得休妻去妾! 柳父这场无名火,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其实就是不明白,怎么一转眼间,给闹得这么大,闹得这么收不了场了? 听到父亲训斥,柳婧寻思了一会,低声道:“父亲,为今之计,女儿只有赶去洛阳,去与那邓九郎见上一面了。” 柳父一向宠溺女儿,只那般呵斥一句,他又心软了,还隐隐有着自责。现听到柳婧这么一说,他担忧地问道:“你准备去见他?仔细想想,他限制也是你婚配之事,你只要暂时不婚配,他也就无话可说。还有婧儿,你若是不愿意与他相见,那就隐姓埋名也可以过日子。” 柳婧摇了摇头,静静地说道:“他这样做,就是想逼我去见他。以他xing情行事,我一旦躲避,只怕他怒火剧。还是正面迎战吧。” 她连‘迎战’两字都说出来了。 看着月光下女儿身影,突然,柳父有点头痛了。他抚着额头想道:我真是老了,邓九郎也好,阿婧也好,那想法我都无法猜度了。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一切由你自己决断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记得你父母亲人都就是了。” “多谢父亲。”柳婧朝着柳父深深一揖,缓缓退了出去。 今晚是十四,明月高悬,天地明彻。柳婧ting直腰背,缓缓行走月色下,树林yin影中。 走着走着,她轻叹一声,揉搓起眉心来。 就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吴叔她身后唤道:“是大郎吗?” 柳婧回头,微笑道:“是我。” 吴叔大步走了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傍晚时收到信,是给大郎你。” 柳婧就着月光,朝信封上一瞧,顿时,顾呈两个字,清楚地呈现她视野中。 顾呈,这是顾呈信? 柳婧连忙拆开信封。 她信封一打开,一个木制而成,古朴精美凤钗便从信中滑落出来。柳婧伸手拿过,把那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两眼,她便把那信小心折好,贴身放于内衣中。转过头朝着吴叔点了点头,柳婧说道:“叔,我明天就要离开汝南,你帮我找一条航速一点船吧,还有马车和马。” “知道了大郎。” 吴叔离去后,柳婧转身回到了自个书房。 挥退婢女,她从书房里侧拿出一副豫州地形图来。这地形图画得很简陋,不过基本山河官道还是有。柳婧蹙着眉,用指甲上面慢慢地划动着,想道:那日载走邓九郎是官方定制运输船,安全xing高,速度却不。按时日算,他们应该到了这里了。 她指甲。上面轻轻一勾! … 这一个晚上,柳婧很晚才入睡。而她第二天一大早,便召集了十个护卫和吴叔王叔两个老人,再从众乞中挑了三十个伶俐之人,便坐上柳行风特意弄来高航速小型客船出发了。 站船头上,望着浩浩荡荡淮河河流,看到柳婧侧倚船舷,也不知寻思什么,那张精美脸上眸光幽深幽深。 吴叔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大郎。我们约要过多久就可以追上邓九郎他们?” 柳婧微微侧头,朝着天边望了一眼后,她沉吟道:“他知道我会寻他。航速必定不,我们全速而行话,约是五天之功。” 吴叔闻言,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张了,过了一会才说道:“五天就可以会上了啊?ting呢。” 吴叔这话一出。柳婧却是轻轻一笑。 她这一笑,眉眼阳光下瞬时变得生动起来。诧异地看着自家大郎这带着狡猾味道笑容,吴叔好奇地问道:“大郎,你笑什么?” 柳婧抬头微笑地看着天边,慢慢说道:“没什么,就只是想笑了。” 白晃晃日光照河面上。折射着刺人双目b光。 柳婧看着一只只白鹤姿态优美从湖面一滑而过,又落入远处河滩中,不由出了神。 见自家大郎沉浸美景中。真不似还有什么心事样子,吴叔暗暗忖道:大郎心宽着呢,大人真是白担心了。 从汝南到洛阳,中间那段水路并不算太长,第五天时。水路走到头,不过同一方向船只中。并没有看到那些金吾卫们身影。 于中午时分,柳婧一行人下了船,上上马坐坐马车,开始走官道朝着洛阳方向前进。 柳婧坐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看着四周景色,这时已是五月份,属于夏季,官道两侧一望无际平原上,青青麦苗随风起伏,真是美不胜收。 柳婧看着看着,轻叹一声,“果然还是中原富饶。”她是从南方来,她记忆中,扬州一地大片丘陵都是秃着,而靠近河流河滩,也长满着杂草,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片大片,望不到边,代表着丰收作物。 就柳婧四下打量之际,身后传来一支浩浩荡荡队伍,听着那队伍中传来阵阵歌声,柳婧吩咐众人侯一侧。 这应该是一支行商队伍,不过队伍中跟着几十号游学儒生和搭伙而行两个小家族。看到柳婧这支只有四十多人小队伍,高头大马上护卫们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倒是柳婧,望着前后约有千数人队伍,目光一动,转向吴叔说道:“叔,你上前问问,能否搭伙同行。” 吴叔奇道:“大郎,我们这么多护卫,又没甚重要物品,怎地要与人搭伙。” 柳婧静静地说道:“混这支队伍中,便是我们与邓九郎擦肩而过,他也不会知情。”这话一出,吴叔加不解了。明明自家大郎就是赶来与邓九郎见面,而且这一路还急赶紧赶,怎么事到临头,大郎又要避着他了?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过过,习惯了凡事都听柳婧安排吴叔马上说道:“行,老奴这就过去问问。”说罢,他策马朝着那队伍急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被算计的邓九郎 混入商队计划很顺利,不一会吴叔便过来了。他告诉柳婧,商队主人已同意他们要求。 事实上,柳婧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是温文尔雅,他们这几十人又是没有带兵器,没有匪悍气青壮,又只同行一段路,对方自是没有拒绝道理。 下午时分,商队经过一个小城时,柳婧还隔得老远,便看到了邓九郎队伍。 事实上,不止是柳婧,所有人都看着那支队伍。 倒不是说那伙人如何衣着光鲜,而是那种气势,只要一摆出,便让人感觉到气势惊人,简直是所到之处无人不退让。 此刻邓九郎,正端会华贵马车中,他双眼微闭,脸孔微沉,俊美绝伦脸上带着一丝戾气,人也似乎消瘦了些。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看到邓九郎转过头朝她方向看来。 感觉到他目光投来,柳婧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刻,商队急着赶路,邓九郎那一行人倒是慢悠悠,渐渐,商队出了城,把他们给甩到了身后。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望着渐渐出现视野中小镇,乾三策马靠近邓九郎马车,好奇地问道:“郎君,你说那柳文景到底到哪儿了?不是说她出发时坐是那种船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赶上来?” 马车中,邓九郎声音有点冷,“总要赶上来。不过是拖延一天两天罢了。” 听出了他语气中沉怒,乾三暗暗一惊,想道:那柳小郎这次可是把郎君给气狠了,也不知等他到了后,郎君会怎么处罚他。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事儿。乾三满是期待起来。 这么一会,他们车队也进了小镇。 望着这显得有点荒凉镇子,邓九郎挥了挥手,示意众吾卫散开,他自己则乾三等人簇拥中,来到了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小客栈里。 看到这处处脏污小客栈,邓九郎也没了用餐心思。他垂下眸,掏出从马车中带下来酒斟,慢慢品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一个金吾卫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郎君,我们被人盯上了。” “哦?”邓九郎微微蹙眉,淡淡问道:“是些什么人?” “是些山匪。”那金吾卫语气有点凝重。“那些人是从两日前盯上我们,刚才派了几个人打听了下,离此八十里处,有一个青山寨。说是与常年流窜黄河巨匪黑龙水军有勾结,寨中足有百十号人。他们原定是明天中午半道设伏!” 说到这里,那金吾卫声音一低,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煞意,“太平盛世,竟窝了这么一伙山匪,还想打郎君主意!郎君。李校尉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灭了这伙山匪!” 邓九郎沉吟了一会,点头道:“行。由李校尉安排吧。” “是。” 当天晚上,留下三十个金吾卫后,其余金吾卫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客栈。而就他们离开一个时辰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不知说了什么话后,又有十五个金吾卫离开了。 当邓九郎身边只剩下十五个金吾卫时。连这个小客栈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就邓九郎入睡后不久,突然,客栈外传来一阵叫声,“走水啦——走水啦——”。这叫声如此惊慌,伴随着它传出,还有映印了半边天空火焰!以及呛得人难受滚滚浓烟! 这叫声突然而起,越来越响,邓九郎刚腾地坐直,乾三声音已从外面传来,“郎君,客栈后面突起大火,为防火势伤及马匹,金吾卫们已经赶去了。” 邓九郎闻言,眉头一蹙腾地站起,刚刚做出这个动作,只听得砰地一声,似是什么人摔倒地。 邓九郎一凛,极迅速地起一侧剑,敏捷地向角落里一滚后,便一动不动地站黑暗中。 可是,外面大呼小叫着救火声音不绝于耳,这方寸空间,却久久再无第二个声音传来。 过了二刻钟后,火势渐消,听到有脚步声不断传来,邓九郎凝起眉峰,大步走到房门处把门拉了开来。 房门一开,他便看到倒地上一动不动乾三! 邓九郎朝四下警惕地看了一眼后,走到乾三面前,伸手他鼻前一探,呼吸还。再定神一看,应是中了í香。 不一会,几个救了火金吾卫急急赶来,见到乾三这模样,不由都是大吃一惊,就他们警惕四下张望时,邓九郎瞟到了乾三衣袖间似有一物。 他弯下腰,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这是一片金叶子,形状很特别,上面花纹相互缠绕,仔细看来,似乎是一个上古文字。不过邓九郎对金石并无研究,也就不识得这字是什么了。 这东西,不可能是乾三所有,邓九郎把它捡起来,顺手放到袖袋中。 这时,众金吾卫们已围上了上来,他们看了一眼倒地不起乾三等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惭愧愤懑之色。一人是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等护卫不力,还请郎君责罚。” 邓九郎朝外面黑暗天空看了一眼后,也不知想什么,直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唤起跪成一排金吾卫,“起来吧。” “是。” “火既灭了,今晚应该无事了,都去睡吧。” 啊? 众金吾卫相互看了一眼后,后还是应道:“是。” 金吾卫抬着乾三下去后,邓九郎也回到了自己房间,而赶去剿匪金吾卫,是凌晨时赶来。 他们去时全副武装,来时,依然是全副武装,甚至连半个伤口也没有。对上倚着榻邓九郎那盯来目光,那李校尉沉声说道:“郎君,我们运气不凑巧,没有逮到那伙山匪!” 刚说完这话。他便听到邓九郎声音,“你手上是什么?” 那李校尉右手一伸,亮出一片形状古怪金叶子,笑道:“这是我们下山后,我那坐骑上发现。也不知是谁,竟遗了一片金叶子那,当时我让人四下搜了一遍,连个鬼影也没有。” “给我看看。” “是。” 邓九郎伸手拿过那片金叶子,端详片刻后,他食指轻轻摩挲着金叶子上上古文字。淡淡说道:“你们被耍了。” 众金吾卫惊愕目光中,邓九郎嘴角噙起一朵笑容,放轻声音再次说道:“我们被耍了。” 说罢。邓九郎站起身来,淡淡说道:“都去休息吧,下午再起程。” 接下来两天,他们和往常一样顺利。 第三天,一行人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小镇。 这是豫州,要是换了别州,那人烟稀少得紧,断没有二三天便能见到一个小镇道理。 这个小镇中,有一个客栈一个酒家,邓九郎一行人非富既贵。自然进了那酒家,虽然那酒家也不大,二层木制阁楼。只有二三十个房间,众金吾卫不得不几个人挤一个房间。 酒楼中用过餐后,到得傍晚时,下面传来了一阵欢笑声。却是这附近妓寨,打听到有这么一伙贵人经过后。给赶过来或歌或舞,丝竹助兴。 …其实。来不止是妓寨女子,有不少还是本地良家女。自春秋战国以来,北方民间常有遗风,就是常年生活闭塞落后之地村子,会有外客到来时,自愿送上土特产和自家女儿,一来与外客交易些金钱,二来与外客求个一夕之欢。要是一夕之欢后有了孩子,她们会很高兴地生下来,并且会善待这个父亲不明孩子,这种行为叫做‘渡种”因为本地人相信这样渡来种能够改善自家基因,所以女子夫家并不会嫌弃,反而一视同仁。 而这种春秋遗风,不止是三四百年此刻,便是千年以后都有流传。 下面乐声和欢笑声还有不断地传来,众金吾卫身份尊贵,虽然只有少数几个看得上这种乡野女子,可是衣着华贵他们,被这些乡间鄙民围着,并享受她们目光尊敬和向往,还是很乐意。 邓九郎没有下去。 就着昏暗烛光,他正摩挲着那两片金叶子。直到子时将至,他才抬头唤道:“来人!” 唤了一声后,外面一片寂然。 邓九郎慢慢收起那两片金叶子,伸手起佩剑,提步走了出来。 客栈外面,果然一片安静。 就邓九郎四下张望时,突然,他发现楼下酒楼大堂中也安静下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所这方天地,便如被什么人扼住了咽喉一样,所有热闹喧哗,不知不觉中竟然一一失去,直到四下寂然无声。 这么一个荒凉所酒家,原本热闹喧嚣得让人耳朵嗡嗡直闹所,这一陡然安静下来,直让人感觉到,仿佛黑暗中,有那么一只无形手控制着… 邓九郎一动不动地站了会,慢慢提步,握紧手中剑,朝着楼下大堂方向轻轻走去。 他刚走出二十步不到,突然,从大堂里,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悠然,沉静,仿佛空山鸣响,荡漾着一种高雅和清逸。 这样琴声,不可能是乡野之人能奏出来! 有人大堂里! 邓九郎又走了几步后,转头看到角落处睡着一人,走近一瞅,果然是他护卫之一。当下,他微微倾身,那护卫衣襟处,到了同样一片金叶子。 拿起那金叶子,倾听着那悠然而来,水平高绝琴声,邓九郎脚步加,不一会,他出现陈旧楼梯口。 楼下大堂处,七零八倒睡了一地人,邓九郎随便一眼,便看到了那些鼾声正酐金吾卫们。 朝那凌乱大堂瞟了一眼后,他转头看向乐声传来处。 ## 送上例行,上个月22粉票加马上送来。另外,一月,求粉红票,求大伙粉红票把这本书挂粉票榜单上。!。 第三卷 半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谁算计谁 那琴声,是从大堂左侧一层纱幔后传来。 他这般走到了楼梯处,这般静静地盯着那纱幔所,琴声依然没有断绝。 盯着,听着,直到一曲终了,邓九郎才开了口,满堂飘摇火把光照耀下,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出来吧。”顿了顿,他闭上眼,语气低沉,“我估莫着你也是这两天出现,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用这样方式。” 邓九郎声音落下后不久,那帏幔后传来一阵西西索索响声,然后,帏幔被人拉开,一个沐浴月光下白色人影,悄然出现邓九郎眼前。 感觉到了邓九郎凝视,那白色人影缓缓站直,月色下,他身形挺拔修长,光看面目,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风姿。 那白色人影缓缓走出几步,站到了灯火辉煌处。 他抬头迎向邓九郎,相视良久,白色人影斯文一笑,只见他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清雅地说道:“好久不见了,主公。” 这人,自然是柳婧了。 很显然,为了这一刻相逢,柳婧认真地装扮过,一袭月白色长袍穿她身上,这弯月高悬夜间,淡淡笑着柳婧有一种说不出清逸。 …这是一种不沾世间尘埃清逸,虽然,她刚刚才放倒了一堂人! 邓九郎还凝视着她,他站二层楼梯口,俊美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眸深沉不可测,与往昔一样,他她面前一种居高临下尊贵。唯一与往时不同是,只是他和她之间,躲了一地人,不远处有一个酒瓮倒地下。那酒水正汩汩地流动着。 柳婧嘴角噙起一朵温雅笑容,她安安静静地站那里,安安静静收回目光,他盯视下,她垂眸敛目着。整个人如往时一样乖巧。只是此时此刻,她这种乖巧,怎么都透着一种说不出道不狡黠。 终于,邓九郎开口了,他声音有点哑,声音很轻柔。“为什么?”吐出这三个字后,他低笑道:“为了给我惊喜?”虽是笑着,笑声却格外冷。 柳婧温柔笑着。空旷大堂中,她声音格外显得幽静,“郎君看不起我,却又不愿意放过我…阿婧想了几天,便想通过这么一个方式告诉郎君。我不输于你。” 她长身玉立,这般静静地站一片混乱大堂中,站那些横七竖八躯体间身影,透着一种运筹帷幄般冷静和优雅。 这种冷静和优雅,令得她与平素无异温软笑容,也有了些说不出魅力。仰着头看着邓九郎。微笑地看着邓九郎,柳婧声音轻脆明净,“有一事柳婧得禀报郎君。早五天前,阿婧便以郎君名义给汝南府写了一封文书,让他们烧毁前面那封不当文书…郎君你看,真实柳文景,真实柳婧。就是你眼前模样。她有着与外表完全迥然不同手段和心肠,她争强好胜。狡计多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贤妻良母,也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人。她没有与你站一起资格,却又心比天高自以为是。” 说到这里,柳婧轻轻笑道:“您看,您招惹这样人多没有意思?” 说这话时,柳婧是微笑着,她腰身修直,一袭白衣月光下特别显得纯洁秀绝。 邓九郎沉沉地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他才哑声说道:“这便是你千方百计要告诉我话?” “不错。”柳婧声音很轻,笑容也很温软,“我模仿郎君笔迹,私刻了郎君章印回了那封信后,想着这事还不算完,怎么着我也得跟郎君见一面,怎么着,我也得让郎君知道真实我是个什么样人,免得郎君总被我先前温驯给骗了,便是回到洛阳还念着。所以我先前散播消息,让山匪盯上郎君,又郎君人赶过去灭了他们时,提前示警让他们跑了。为着这事,那些山匪还给我封了二百两金谢仪呢。” 顿了顿,她继续轻轻软软地说道:“邓郎,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要不,您还是把我给忘了,回到洛阳认认真真去寻一门身份适当性情适当良配?” 这一次,柳婧声音落下后,邓九郎凝视她眼神,终于变了变。 过了好一会,就柳婧又准备劝说时,邓九郎低沉声音突然传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而再地要我成亲,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很低,很沉,说这话时,邓九郎目光沉沉地盯着柳婧,几乎瞬也不瞬。 柳婧放tǐ侧十指慢慢缩紧。 见她沉默,邓九郎轻柔地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着,我一旦成了亲,你就会对我彻底死心吧?” 他这话完全说中了柳婧心思,因此她低下头去。 不一会,柳婧抬起头来,火光中,她双眸晶莹得仿佛有水光,“是。”与她眸光完全不同是,她这个是字,答得格外冷静爽脆。 得到她这个回答,邓九郎轻叹一声,他点了点头,“这答案我很满意,凭着这一点,我不会太过为难你。” “什么?”柳婧瞳孔一缩间,蓦然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她才发现,身后黑暗所,不知何时,已走来了五六个黑夜人。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以柳婧敏锐,竟是一无所知!明明,她刚才都清过场! 邓九郎迈动长tǐ扶梯而下,他盯着柳婧,懒洋洋地说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如我这样身份人,身边会一直跟着一些暗卫。他们才是我有恃无恐底牌。”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柳婧,声音格外温柔地说道:“其实,早你通过山匪和纵火,骗走那些金吾卫,再趁机放倒乾三他身上放下刻着柳字金叶子时,我暗卫们就旁边。不过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拿走谁性命,便是骗那些金吾卫去剿匪,也因唯恐出现伤亡而赶着通风报信。所以,我那些暗卫也就只是看着。至于这一次,则是我让他们一旁看看热闹。反正,你也不会伤人不是?” 他缓缓地走向柳婧,温柔低笑,“柳文景,你虽然非常任性,终还是知道适可而止。” 邓九郎身高tǐ长,走到堂房中闲闲地站定后,他微微侧了侧头,吩咐道:“行了,把该收拾也收拾一下。还有,告诉那些金吾卫,这事不过是我喜欢人与我闹意气,事情虽然闹得有点大,可毕竟大家都没有损失不是?再说了,他们这些人自诩了得,后却连我一个情儿都比不上,也就别叽叽歪歪地到处说了,免得大家都没有了脸皮。” 他这话,是对着虚空说。结果他声音一落,几个声音同时从黑暗中传来,“是!”这声音一出,柳婧猛然转头看向身后黑衣人,想道:原来邓九郎暗卫,竟有这么多! 这时,邓九郎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柳婧,盯了她一会后,他再次提步朝她走来。 看到他提步,柳婧慢慢抿起了,转眼间,邓九郎走到了她面前,柳婧头刚一低,下巴便是一凉,却是被他手给锢制着抬起头来。 火光中,邓九郎定定地盯着柳婧。 盯了一会后,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了,双手捧着她脸,他靠近她,直到额头相抵,他才轻轻,以一种无奈又温柔声音说道:“文景,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 送上上个月粉票22加章节。明天试着凤月无边,那文番外不多了,就只有几章,争取振作一点,早就码完好正式完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年之约和夜半同行 他额头抵着她,呼吸之气直喷她脸上,他手掌捧着她脸,令得她整个人都笼罩他暖暖气息之下。 柳婧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如此靠近,嗖地一下整张脸涨得通红。而因为羞恼,她乌黑眼水润润,整个人于重见以来冰冷之外,添了一种形容不出媚态。 不知不觉中,邓九郎薄上覆去! 就他温热瓣险险覆上时,柳婧清醒了过来。她迅速地头一低,哑着声音,量冰冷地说道:“主公,我以为我已经把想法说得很清楚了!”她声音很硬很冷,要不是那脸颊太红,眸中水光太盛,无疑还是很有冷酷味道。 邓九郎薄,离她脸只有半寸远时,定定地停了下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冷冷地说着无情话儿柳婧。 他盯着她,盯得那么专注。 直过了好一会,他和她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时,邓九郎垂下眸来。他右手向下伸去,轻轻把她冰冷双手包掌心,低下头,再次把额头抵她额头上。他叹息着,温柔,认真地说道:“文景,我知道你固执什么。你看,现你没有婚约身,我也没有婚约身,这很公平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他顿了顿,给一点时间让柳婧寻思后,他慢慢又道:“我知你一心想要了断。行,我给你一个机会了断!” 柳婧一怔抬头时,邓九郎慢慢放开她。 他退到离她一步地方,矜贵,微笑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机会就是,我们继续那半年之赌,我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是任何要求!我赢了,你就跟我回洛阳,一心一意做我人,如何?”见柳婧只是盯着自己,他浅笑着,yh,轻言细语地说道:“柳文景,你以为这主意如何?嗯?以半年时间,换一个承诺,或者,做一个了断?” 柳婧不由怔怔地看着他,她说不出话来了。 继续上次之赌?以半年时间,赌一颗心? 与上次相比,这赌换了条件,这么一换,赌约就对她有利了,赢了他就能提出任何一个要求,那不管是要自由还是要家族壮大,或者要财富权势,他都得答应了?而她输了,也不会比现被他抓着不放差,不过是换成心甘情愿,换成她诚服认命罢了。 是了,他就是想她认命吧?是了,骄傲邓九郎,又岂会一直用强迫手段来控制一个女人?他想要,是她心甘情愿沉沦! 对上她乌黑水润眸子,邓九郎轻轻抬起她下巴,凑近她低头笑着,温热呼吸直喷她脸上,声音格外轻柔,“嗯?柳文景,你赌不赌?”他眉头微挑,眼神中有着她从来不敢怀疑坚决。 显然,这个赌她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柳婧盯了他一会后,低低地问道:“你说我赢了可以提任何一个要求,这个任何包括?” “包括我xing命!”邓九郎笑得格外优雅高傲,“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提出让我自刎谢罪!” 他这样表情,配上这样话语,真是显得格外可信! 柳婧抬头凝视他良久,过了一会,她轻而干脆地应道:“好,我应这个赌!” 她这句承诺一出,邓九郎轻轻一笑,放开了她。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着睡了一地金吾卫们,优哉游哉地唤道:“来人。” 几个人站了出来。 对上这几个人盯来异样目光,柳婧才发现,他们居然是乾三等银甲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 邓九郎命令道:“把现场收拾一下,”他下颌一抬,朝着众金吾卫一点,淡淡说道:“把这些人都搬到房间里去,留一封信给他们,把这里发生事告诉他们后,后加上一句,我觉得洛阳没什么意思,见他们都睡着了,不好打扰,就先走一步了。告诉他们,我外面玩累了自会回洛阳。恩,再加一句,皇后那里,我会去信解释,他们无需不安。” “是!”整齐朗应声中,乾三等人忙活起来。看着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大堂,邓九郎转过头来看向柳婧。 似乎从她答应赌约那一刻起,他整个人焕然一。如此刻,通明灯火映照下,他双眸直是熠熠如星。 灯火下,他朝柳婧伸出自己手,神态于优雅高贵间,透着一种h人心hun华美,“来,文景,牵着我手,我带你玩遍这盛世河山。” 这个时候他,高贵不可言,仿佛吸聚了大堂所有光线。他身姿高挑ting拔那里,俊美无畴脸上带着自信张扬笑。因为高贵,他显得那么遥远,因为俊美,他又是那么触手不可及。 可偏偏是这个高贵,俊美无双男子,用那低沉优美音线,吐出这如诗赋一样语句。用那深邃眼眸,专注地看着她,仿佛,永永远远,他只看到了她! 于是,明明只是一句简单话,从他口中吐出,却真如世间甜美誓言,直是能让人任何女人砰然心动。 柳婧慢慢垂下眸,她伸出自己手,放了他掌心。 邓九郎一握住她手,是低笑出声。他身高ti长地走她身前,一边牵着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这里我人自会收拾好,你就别看了。”转眼他又说道:“我们现上马车,天明时应该可以赶到大河边,到时上了船,那些金吾卫便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这时,两人已走到了酒楼门口,对着外面弯弯明月,他呵出一口凉气,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柳婧,弯着眸子说道:“文景,我早就想着这一天了,现很欢喜。” 他笑着说到这里,眸中有华光流溢,“我很欢喜,文景,你呢,你欢不欢喜?” 欢不欢喜? 柳婧再次垂下眸来。 对上她迟疑眼神,邓九郎孩子气地笑道:“不急,这事慢慢再想。”他牵着她走出酒家,迎着那满地清辉走向马车所,口里则继续说道:“你人我看了一下,那十个护卫还成,不过那些乞丐就差多了。这次我们带太多人难免招眼,你把乞丐留下,只带着护卫就行了。” 这一次,他嘱咐声落下后,柳婧顺从地应道:“行。”通过这几天观察,她也觉得那些乞丐还不行,早就有把他们都赶回汝南打算。 见她应了,邓九郎神采飞扬,他那消瘦了不少脸上都明亮得耀眼,“至于我姐姐那儿,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对你家人不利。她啊,她人宽和着呢,别看她是个女子,其实xing子跟男子差不多,不会小肚鸡肠地报复什么。” 这时刻,两人已走到了马车旁,一直紧紧牵着柳婧手邓九郎,继续牵着她上了马车。 见柳婧看向外面,邓九郎笑道:“别看了,他们还要收拾,文景,我们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了,先到马车上好好说会儿话儿吧。”声音不知不觉中,又转为了温柔h人。 “恩。”柳婧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邓九郎。望着他俊美含笑脸,她不想再沉浸他编织出,那能ih人温柔氛围中,率先开始了谈判:“外面行走时,我是不是一定要跟你左右?” 她这个问题突兀,可邓九郎却早有打算,他冲着柳婧温柔一笑,道:“自是不用。这样吧,你这一路有什么要求,可以与我约法三章。” 柳婧闻言,心神再次一动。 她断断没有想到,他还真准备给她这么大自由。寻思了一会后,柳婧咬着说道:“这半年中,我们不得有肌肤之亲。” 邓九郎似是一怔,半晌后他问道:“我抱抱你也不可以么?不行,这一个条件太苛刻!” 不许搂抱怎么就条件苛刻了?柳婧先是一气,转眼她想到不能被他扯开话题,得把谈话节奏控制自己手里,便涨红着脸忍着羞怒,低声下气地说道:“是,是不许有那种” 邓九郎似乎才明白过来,他哦了一声,道:“是不能把你骗到榻上去吧?”柳婧羞得都要滴血脸孔中,他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似是忍着笑,“行,我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说到这里,他看着柳婧明显放松,却也加羞涩地表情后,不由微微倾身,凑近她后,他声音特别低沉特别轻柔地说道:“这要求你原本不该提。再怎么着,我也不能让你大着肚子进邓家门,那会让你以后邓府抬不起头来。”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话,可从他口中说出,又变成了缠绵悱恻情话儿。 柳婧脸红了,她不想这个话题上再说下去,咬着又道:“第二个条件是,我与人交际来往,人情应对,你通通不要多管,便是被人侮辱欺凌,也无需你出手。”她相信以自己智慧,完全应付得了,而一旦被管制太多,被他知道太多,她一旦有什么想法,就无法实施了。 邓九郎看着她,这次却是毫不迟疑,“行,我给你大自由。” 这第二个条件也被应承了,柳婧大喜,她抬着乌黑眼看着他,笑道:“我就这么两个条件。”转眼她又狡猾地加上一句,“暂时就这么两个条件,还有什么,等以后想到了再说。” 面对她无赖,邓九郎却只是宠溺一笑。他温柔地看着她,“我就只有一个条件,你得随时随地,记着我才是你男人,还有,关健时不能抹我面子。” 柳婧羞恼得脸孔紫红,她咬着牙说道:“半年赌约才开始呢,你,你怎么就是我男人了?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早。”转眼她又说道:“什么是关健时候?你这么狡猾,要是所有时间都被你当关健时候怎么办?这条要改一改。 “不,我只是告诫你,这就是我底线,如果你破了这条底线,就休要怪我做出什么事来。”这一次,邓九郎语气却格外冷硬,他以不容置疑语气说到这里,就着外面飘摇火光,又目光温柔,格外缠绵地凝视起柳婧来。 自从她答应这个赌约后,他老这样看着她,柳婧羞恼得别过了脸。 见她连耳垂都红了,邓九郎越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了。过了一会,他轻柔地问道:“我都顺着你了…阿婧,你现高兴么?” 声音真个柔得能掬出水来。 柳婧别过脸去,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过了一会,见他还盯着自己,红着脸柳婧岔开了话题,“我那样对你,你不生气了?” 眼前这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那会为了她借他刀杀了闵府,硬是逼着她写了一份卖身契。这次他这么震怒,现完全气消了么? 说实,相比起他现软语温存,她倒宁愿他记仇…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微微倾身向她。 他盯着她双眼,道:“是,我很生气!” 果然。 “我这一路都气恼,不过呢,气归气,事情归事情。咱们先定下大章程,至于你让我生了这么大气事,咱们有是机会关上房门慢慢算!”后面几个字,他咬着音说出来后,显得特别暧昧,就只差说出‘咱们两口子到榻上去算帐’意思了,柳婧一张平静到现脸,终于羞怒得脸颊肌肉都跳动了几下。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只是她这雄纠纠气昂昂怒势,对上他那冷漠下来时,那总是让她不自觉感觉到害怕和退缩眼神时,又给迅速地消散了。连忙垂着头不敢对上他眼,过了一会,柳婧才嚅嚅地说道:“我是说,我刚刚,还有上次,这两次我手段很ji烈,你就不觉得” 她记得很清楚,他也罢,顾呈也罢,对她幼年时那飞扬跋扈样子深恶痛绝,所以她这次来见他,也是打着让他看清自己真面目地打算。可现真面目他也看到了,怎么似是无动于衷? 只是一眼,邓九郎便知道柳婧寻思什么,他微微向后一倚,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善良过?我八年前见到你,你趾高气扬得仿佛世间都是愚蠢之人,唯你一人才是智者。一年多前见到你,你偷了一船盐,都没有想过那船盐后面,会有多少豪强因此受累…你这人本是心有山川之险,这个我也说了好几遍。说起来,我倒不明白了,你这次为何下这么大功夫,就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个无聊事实?” 听到这里,柳婧已是目瞪口呆。 柳婧这次呆得有点厉害,整个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邓九郎双ti晃悠远地欣赏了一会她表情后,对着天空那莹莹弯月,心情又是畅起来。他望着酒家中忙来忙去人影,说道:“我还安排了一些人手,按行踪算来,他们应该到大河对岸了,等你我赶到时,应该正好能与他们遇上。那些人中有一些你吴郡也见过,不用担心相处不来。”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一事似,轻叫道:“啊,险些忘记告诉你一事了,河对岸还有一些你亲族呢。我记得你是想壮大柳氏。一个家族要壮大,必须要有能干族人,所以,我让地五他们把你几个堂兄也叫来了,到时大伙会一起上路。” 柳婧终于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她双眼嗖地睁得老大,刚要站起,却又强行慢慢坐回… 柳婧瞪着他,半晌才道:“原来,你早算好了这一切”原来,他早就算到她什么时候会出现,算到她会同意这个赌约,所以,连接应属下都安排好了,接应时间甚至没差。甚至,连给她拖后ti亲族也找来了几个。 他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事? 还有,不但她做事都他预料当中,便是刚才她提条件要自由时,也怪不得他答应得这么爽了。因为,这一次半年之行,他目就是想让她臣服,想让她困难和挫折折腾下,心甘情愿去求他,去依赖他,从而,死心塌地爱上他跟着他吧? 对上柳婧眼神,邓九郎ting有诚意地解释起来,“我知你是个不服输xing子,迟也就是这两日会有所行动,再说你喜欢我,不管做什么事,也只会动那些金吾卫,不会伤到我。所以,我也就是通知一些人把你亲人接来,然后就等着你出招…不过你这两招使得真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不错。” 顺口夸奖到这里,邓九郎朝着她赞赏地笑道:“你这两次出手,可让那些金吾卫丢大脸了。这些人自仗身份,是横行霸道谁也不服,你这次也算是他们中间立了威。以后你到了洛阳,也许再做些什么就能收服几个金吾卫了,那样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他对着柳婧有点郁闷有点恼怒表情,低低一笑,凑近她,他轻轻耳语道:“又生气了?嗯?怪我弄来了你那些亲族,令得赌约变难了?可谁让你惹了我呢?你让我对你上心,还不肯从我,让我气得睡不着,让我恼怒得差点派人把你生擒了来…看,你做了这么多让我烦恼事,我是不是也该让你难一难?” 以一种理所当然语气说到这里后,邓九郎收紧双臂,把脸搁她颈间,呼吸着属于她芳香之气,他轻吁一声,轻柔,喜悦地唤道:“文景,我现很欢喜,你欢不欢喜?” ## 今天这一是五千多字。反正我这阵子章节超出字数时候很多,这次就算两章罢,大不少啥时再还你们一千字。恩,今天还了上个月25粉票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人 柳婧被他搂着,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依着他不说话。邓九郎抬头看去时,她眸光明彻如谭水,幽幽间仿佛透着从底子里透着的沁凉和平静——饶是他温柔用尽,她自心肠似铁,真真是理智得可怕! 邓九郎哑然失笑。 在他与她耳鬓厮磨间,乾三等人已经下来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找的,三不两下,便把柳婧的十个护卫也找来了。护卫们在看了柳婧一眼后,悄悄地落在众银甲卫身后,在银甲卫们上马时,他们也老实地跨上马背。于是,不一会功夫,马蹄声便在这寂静的小城中哒哒哒响彻。 一行人转眼间出了城。 透过飘拂的车帘,看到自家郎君与那姓柳的坐在一起,乾三策马凑了过来,他睁着铜铃大眼好奇的朝里面一瞅后,咧着嘴笑道:“郎君,这一路你不是恼着很吗?还说逮着了这姓柳的非得在他脖子上套个奴隶圈子,再给烙个邓氏所有的烙印,让他永生永世都只能老实做人……咦,怎么这小子来了,你不但不恼,反而还对他挺和善的?” 乾三的嗓门大,这一通话哇哇啦啦地说出,四下便是一静,众银甲卫纷纷当成不认识这厮,一个个策马退开几步,还扭过头去绝不看向这边。 只有乾三,也不知是不是刚从迷药中醒来不久的缘故,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家郎君那阴寒的煞气,转向柳婧打量一眼后,哇哇叫道:“我明白了,是这小子投降投得快,郎君你不好发作了,于是硬刀子转成软刀子?” 这一次,他的话音落下后。邓九郎沉寒的命令声已从马车中传来,“来几个人!” “郎君!” “把乾三押下去,在他颈上套一个奴隶圈子,什么时候老实本份了,再给他下锁。” 邓九郎这命令一下,乾三吓了一跳,他连忙大叫道:“郎君郎君,我老实了,我现在就老实了。我很老实,真的真的。我发誓,我现在就老实了……”叫到后来,是他带着哭丧的呜呜声。却是被几个护卫堵住了嘴,给强行押下去了。 万万没有想到,邓九郎还真给准备了那奴隶圈子。当再次出现的乾三垂头丧气地出现了一会,便赖在后面装行李的马车上死也不出来时,柳婧心惊地想道:邓九郎的身边还真有这种套在奴隶脖子上的枷锁。他,他该不会真的那样想过对我吧? 寻思到这里,她白着脸看向邓九郎。 火把光飘摇中,邓九郎显然累了,已靠着榻闭目养神,透过疏淡的火光。对着他那张脸,柳婧猛然想道:是了,他是邓阎王。是十六年便杀了几十万人的邓阎王,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一言可决人生死的南阳邓氏嫡子,他不是任由人搓圆搓扁的小世家子,他是邓阎王!一向逆了他意的人。哪个不是生死两难?她不能把他的宽待当成敦厚! 刚想到这里,感觉到邓九郎轻轻动了动。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因要躲避金吾卫地追击,要知道,金吾卫的令牌是有使动当地衙门的。一行人出了小城后便快马加鞭,在经过一夜不停的急驰后,东方刚刚破晓,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码头。 码头旁停有船只,见到他们过来,众船工马上忙活起来。众人二话不说便上了船,不一会,那船驶动,在越发寒沁的晨风中,冲入了河道深处。 因又有点感觉到邓九郎的阎王之威,一直到上了船,柳婧也没有下马车,任由闭目养神的邓九郎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饶是握得最紧,她都老实得没有挣扎一下。 这般黎明时,人最容易困倦,众银甲卫也有点累了,一个个打起眈来,而船工们则使了吃奶的劲划动船只。 眼前这河道是淮河的支流,并不是淮河那种跨越几个州的大河,驶了二个时辰,当太阳灼灼地挂在天空时,船已驶到了河道另一边,而那些停驻在河对岸的骑士和马车,已然在望。 随着船只碰的一声靠了岸,睡着了的邓九郎向柳婧身上倒来。柳婧一手扶起,轻声唤道:“到地方了。” 他睡得沉,没有应,柳婧只得加大声音,右手还推了推,“邓郎,到地方了,得下去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下后,邓九郎睁开了眼。 他睁眼那瞬,眼神有点迷离。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柳婧,他眨了眨眼,才眨两下便朝柳婧软软一笑。 这一笑特别可爱,柳婧不由自主地回他一笑,弯着唇说道:“起来吧,到地方了,我们得下船了。” “恩。”邓九郎应了一声,把手交给她,“牵我下去。” 柳婧顺从地牵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在马车中纠缠这会,驭夫已驶动马车上了岸。因此,这马车一下,他们便站在了码头上。 码头上站了十几个人,其中十人是银甲卫,而站在银甲卫身后,身形躲闪瑟缩着的,有四男一女。 那四个男子,柳婧是识得的,他们都很面熟,是她那几位堂兄。只是那个女子? 在柳婧朝那五人盯去时,他们已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几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柳婧与邓九郎相握的手后,同时弯腰行起礼来,“小人见过邓郎。”转眼又向柳婧说道:“文景安好。” 他们行礼时,邓九郎笑了笑,他瞟了柳婧一眼后,见她脸有怒色,便退到后面,懒洋洋地倚着马车与众银甲卫闲聊起来。 而柳婧的目光从柳式等人身上扫过,转向躲在四人身后,神态腼腆羞涩,双眼却时不时地瞄向邓九郎,美目中不无羞喜期待的柳敏。 此时的柳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她仰着被河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羞涩中带着几分媚态地瞅向邓九郎。而每当邓九郎朝她这个方向瞟来时,她立马楚楚可怜的微垂着脸,露出她那形状优美的下颌和白生生的颈项。 此时此刻,柳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邓九郎身上,努力在他望来时,呈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哪里注意到,柳婧盯向她时,那薄怒的眼神? 而几个堂兄看到这一幕后,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堂兄似是明白了什么,马上退到吴叔身边站好。另一个皮肤白净显得秀气的堂兄,则迅速地看了柳婧一眼,低下头来退到一侧。至于柳式和柳成,则对柳婧这种疏淡不喜的态度,露出了一丝不悦。 柳婧也没有理会他们,她只是看向柳敏,过了一会,她徐徐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明明他们这一行都是男人,而且是要离开此地长达半年的行程。柳敏一个小姑,是怎么混进来的?她一个女儿家混在这些男人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与此同时,邓九郎挥了挥手召来地五,淡淡问道:“怎么你们带来的人中,夹了一个妇人?”地五闻言低叹一声,凑近他说了几句。闻言,邓九郎眉头一皱,半晌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先看看柳文景怎么处理吧。” 这一边,柳婧的质问声一落,柳式便扯着脖子嚷道:“怎么啦?我妹要一起出去玩玩怎么不行了?”他瞪着柳婧,要不是顾及站在不远处的邓九郎一行人,只怕声音中火气更大了,“她在家里呆着无聊,见我们出来便也溜着跟来了,大家都是亲人一道出来走走,怎么就不成了?” 柳婧瞟了柳式一眼,懒得理这个愚蠢之人,她只是盯着柳敏,一字一句地冷声问道:“说,是谁让你来的?” 柳敏给她的态度吓得一哆嗦,她羞羞答答地偷瞄了邓九郎一眼后,撅起嘴小小声地说道:“是我自己要过来,母亲也要我过来。她说,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侍侯邓九郎?我一个女儿家,怎么也心细一些。” 她捻着衣角,先是含羞带怯地瞟了邓九郎一眼后,才看向柳婧压低声音不高兴地回道:“你凶什么凶?我母亲说了,兄妹共侍一生,从来都是人间佳话。你别老想着独占……” 柳敏出自乡下,平素大声说话惯了,这一刻虽是压低声音,可众人耳目灵敏,码头上又安静,几乎是人人都听到了。 柳敏这话一出,四下大静。众银甲卫连忙再退后几步,为了维持柳婧的颜面,他们侧过头没有看向她,只是那脸上难免有嘲弄之色,而一侧的邓九郎,这时蓦然转头,他盯向柳敏兄弟,眉头深深皱起。 ……自古以来,姐妹共侍一夫,确是人间佳话,可兄妹同侍一夫,就断断是人间丑话了。这最后一句话,实是对柳文景这样的人莫大的羞辱! 柳婧怒极反笑。 她静静地盯着柳敏。 这个时候,她着实动了杀心。 可她不能杀,眼前这柳敏,怎么说都是她的堂妹,是至亲血脉,而且这里的人太多,自己杀了她,那‘狠毒不孝不能容人’的帽子,就一辈子摘不去了。 柳式和柳敏兄弟自是知道柳婧的顾及,他们挑衅地瞪着柳婧,而柳敏则是好几次想要移步朝着邓九郎走去,可不知怎的,她在无意中与邓九郎对上一眼后,又有点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发落和代发落 在这种安静中,柳婧头也不回的淡淡喝道:“吴叔,你们过来!” “是,大郎。” 等几个护卫来到她身后后,柳婧朝着柳敏一指,命令道:“把她和柳式都给捆了!” 这话一出,柳式跳起来大叫道:“你敢!你敢,柳文景,你好大的胆子……”在柳式的大呼小叫中,几个护卫大步走了过来,在兄妹两人的挣扎中,他们用绳索强行捆了起来。 柳敏没有想到柳婧真敢动手,她连忙朝着邓九郎看去,泪汪汪地娇叫道:“邓郎救我,邓郎救我……” 这叫声一出,站在邓九郎身边的几个银甲卫,齐刷刷继续向后退出几步。 这时,柳婧的命令声又传了过来,“吴叔,你拿着五十两金去前面的城镇,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品德过得去,家风清正不阿,能读书没有取妇的贫寒子弟。有的话,你拿着这五十两金,带着柳敏上门,便说这金是嫁妆,对方愿意的话,这女子马上就可以嫁给他。” 柳婧这命令,不是在隐密处说的,而是在这码头上,当着这么多人,堂堂正正说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想到她会这样处理,一时之间,四下一怔。 好一会,乾三的叫声哇哇传来,“我的乃翁!原来你柳小儿还是个能狠能下手的角儿!不错不错,我喜欢!” 乾三的叫声提醒了柳式,被绑住的柳式疯狂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他一边疯狂地骂道:“柳文景你个杀千刀的,你敢这样对你妹妹?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在他地骂声中,柳敏也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朝着邓九郎可怜巴巴地求道:“邓郎。救我,救我……”于这乱七八糟中,柳婧声音一厉高喝道:“堵上他们的嘴!” “是。” 一声朗应后,几个护卫往两兄妹的嘴里塞了两块布。而随着这布一塞,码头上瞬时安静下来。 当然,那两兄妹饶是被绑住了堵着嘴,也还在不停的疯狂地挣扎着。 见到这两兄妹歇斯底里,简直把柳婧当成仇敌痛恨的模样,邓九郎走上前来。 他站在柳婧身侧,朝着柳敏看去。 见他终于正眼看向自己了。柳敏立马不再疯癫了,她红着眼眶,泪汪汪的。楚楚可怜地看着邓九郎,时不时吸一下小鼻子,那模样儿,说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邓九郎看向她,负着手慢慢开口了。“在我们府中,你这样行端的女子,一般都是关在祠堂几个月,看其悔改程度,要么来个染疾身亡,安驯一点地就送道观静养。一生不得出。” 一句话说得惺惺作态的柳敏刷地煞白了脸,浑身如抖糠时,邓九郎转向柳式。淡淡又道:“你们是柳氏老七家的?” 见柳式拼命地点头,邓九郎点了点头,说道:“柳府老七,本在荆州巴陵郡偏远山村贫寒之地,家有薄田三十亩。于耕作之余,你们父子还会挑着货担出去当当货郎。对否?” 没有想到邓九郎对自家的情况这么熟悉,柳式忘记了挣扎,只会傻傻地点头了。 这时,邓九郎又道:“听说在你三伯父接应你们之前,你们家中,举家钱财不到三两金。而这三两金,原本是准备给你娶妇做聘礼的。不过在接到你三伯父家的消息后,你们不顾道义地退了婚,是否?” 这一下,柳式就不止是骇然了。他呆呆地看着邓九郎,心惊道: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自家有了前程后马上就退了婚,做出这很不名誉的行为后,到了汝南,柳式一家还是知道这事是羞于向外人言的,便跟谁也没有说过。 这一点,甚至柳婧也不知情。 在柳婧错眼看向邓九郎,暗暗为他对自己和自己家人的了解心惊胆战时,邓九郎对着柳式又道:“若你们还在荆州,以你们的家风钱财,你妹妹就算贤良淑德,只怕也嫁不了家风清正能读书的子弟为妻吧?便是你们那地方的大户人家,只怕也拿不出五十两金的聘礼嫁女吧?可惜的是,文景的一片厚待之心,你们根本不以为然。你们一到汝南,便看到了柳行风和柳行舟府中的富贵锦绣,于是觉得这本身也是属于你们的。后来又听得柳文景与我邓九郎有关系,便想着荣华富贵于你们也是唾手可得。而到了汝南后,柳文景又是给你们安排宅子,又是拿钱来安顿你们,还给请了厮仆侍侯着,你们更是觉得,柳文景这人是个好拿捏。相比起以前的日子,你们的想法是,天大的富贵终于降临到你们头上了,这是你们的命好,是你们家的运程到了,一切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它与柳文景毫无关系,反而柳文景要是管着你们,就是阻了你们的前程,对不?” 一句话说得兄妹两人都呆呆怔怔时,邓九郎看向柳婧,淡淡说道:“管理一个家族,赏罚不但要分明,而且要有雷霆手段。有些人本性薄凉,不管得了多少好处只会嫌少,而不会感恩。于此等人,只能镇压!” 说到这里,他转向吴叔说道:“五十两金太多了,拿出二十两金,就地找个道观,把这兄妹俩人送过去,说是愿意苦修,这二十两金是给道观的油水钱。”那苦修,可是真正的苦修,出不得道观,吃不到多少油盐,成日里只有道经相伴,劳作无休!而且没有人接应的话,将一生踏不出道观一步,完全就是囚禁! 邓九郎说到这里,他手一挥,“时间耽搁太久了。吴叔你们坐着马车快去快回,我们在前方五十里处等着。” 不由自主的,吴叔等人同时躬身应了声是,然后押着柳式柳敏兄弟上了马车,在清醒过来的兄妹两人的疯狂挣扎中,把他们推上马车,关上车帘,不一会,那辆马车便载着他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见柳婧看着那远去的马车静立不语,邓九郎走到她身后,微笑道:“这等事由我处理最好,我处理了,就无人敢用不孝的帽子压着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柳府人丁不旺,半年后我们回到此处时,若是柳式兄妹已然知道改过,还可以重新提拔。” 说道这里,他温柔地朝着柳婧笑道:“文景,我这一次做得好不好?” 好,当然很好!他这一手使出,不说别人,便是一心一意忠于柳婧的吴叔等人,也对他信服几分了。想来再多几手,她的人,他就全部收服了。等收服了她的人,他再收服她,岂不是关门围寇?轻而易举得很? 可是明明,把柳式这种人叫来,是他邓九郎自己的主意!而对这两兄妹,她出来前本是做了安排的,一个关系到书院读书,学业不成不得下山,一个请宫庭出的女官专门教导规矩…… 柳婧回眸看向他。 她眸光如水地瞅了他一眼后,静静地说道:“恩,郎君处理得很好。”转眼她又温柔轻语道:“郎君败在我手头三次,是不是从此刻开始,准备一一赢回去?”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好不委屈。他大步走到柳婧身边,伸手牵着她的手,低低说道:“我一心帮助文景免除后患,文景却视我如寇仇。”说到这里,他还应景的垂头丧气着。 柳婧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这时,邓九郎温柔的声音又微微扬起,变成了得意洋洋,“柳敏说出那样的话时,文景竟是恼怒至斯!我很高兴,这说明文景爱我念我!” 柳婧的脸一僵,过了一会,她咬牙低语道:“我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这话特有份量,完全是斩钉截铁! “那行,我马上让乾三把他们叫回来,就说,他堂兄很乐意与柳敏同侍一夫。” 柳婧:“……” “嗯?真不是?” 柳婧垂头丧气的,“……是。” “是什么?” “是恼怒着。” “嗯?说完了?” “没。” “那就说完。” “……是我恼怒着,是我,爱你念你……” “很好,记着你说出的这句话。” 柳婧:“……” “对了,刚才那句你再说一遍,我听起来挺顺耳的。” 柳婧:“……” “乖,再说一遍。” “……” ## 粉红票280的加更章节送上。求粉红票,求大伙把这本书顶到总榜前面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占便宜与休息 一行人因担心金吾卫们追上,稍一停顿,便各自上车,沿着官道急速行进着。 这几天柳婧又是赶路又是忙着算计邓九郎的,一直没有睡好。这一上了马车,双眼在不知不觉中便已合上,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歪倒。当她呼呼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邓九郎怀里,脸给贴着他的胸口,双手伸出紧紧环着他的腰,甚至,她小嘴贴着的,他的胸口衣襟处,还可疑地湿了一小片。 仿佛,她在睡梦中,自发自地缠上了这人,还缠得这么紧,这么放松,甚至放松得在他胸前给留下了一大片口水…… ……不,这不是真的! 柳婧感到无比惊怖! 柳婧瞪大了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方寸之远的男性胸膛,闻着那淡淡的男性青草气息,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这好象是真的。 柳婧抿着唇,她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倾听起来。直过了好一会,她感觉到自己搂着的那人呼吸平稳,气息轻缓,一直没有动作,才暗暗放下心来:幸好他也睡着了。 她想,得在他醒来之前离开,她万万不能让这人知道,自己滚到他怀中睡了这么久。 于是,她极小心极小心地松开手,极小心极小心地移动着脸,这真是极小心极小心的,简直就是一寸一寸的挪移。 当柳婧费尽千辛万苦,屏着呼吸艰难地撑着车壁,让自己在不惊动他半分的前提下身子腾空挪出五寸后,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转过头,朝着这人的脸看去。 这一看。她郝然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睁大的,笑意流荡的,定定盯着她的眼! 一声惊吓冲出咽喉,却在最后关头被柳婧死死卡住。 她瞪着一双惊吓过度后,瞳仁缩小的眼,不敢置信地对上这人的眼,然后,眨了眨,再眨了眨。还眨了眨…… 邓九郎忍不住闷笑出声。他歪着头看着她。见她被自己吓成这样,他马上轻嘘一声,低低说道:“其实我还在睡。你可以继续。” 柳婧:“……” 她僵硬了一会后,涨红着脸慢慢坐直。看着她推开自己坐起,转过头红着脸非常认真绝不分心地盯着外面的景观,试图把那天空盯出一个洞来。邓九郎忍着笑意,慢慢腾腾地说道:“今日方知。阿婧是个真有忍耐,真有毅力之人。瞧瞧,阿婧从睁开眼到如今坐直,足用了一柱香……” 一句话说得柳婧越发把脸扭过去绝不对上自己后,邓九郎轻叹道:“三个动作!区区动作,阿婧整整用了一柱香的时间!阿婧从探查我是否睡着。再松开搂着我腰身的手试图消灭证据,再到把脸也从我胸口移开。这小小三个动作,在阿婧用来。所花时间之长,所费力气之小,所用动作之轻巧,充份表明了阿婧是个能忍能藏之人,主公我实是佩服。” 柳婧羞怒至极。她涨红着脸一张,嗖地一声身子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圈。背对着这个人了! 邓九郎闷笑着对着她的后脑壳,低低说道:“阿婧如此有趣,倒不枉了我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哎,可怜我这双腿到现在都没有知觉了。” 听到这里,柳婧终于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活该。”因忍着羞怒,她这声音未免有点小,有点闷。 听着她郁闷中带着娇憨的低喝,邓九郎歪了歪头,他看着柳婧小巧的耳垂,闷闷地说道:“阿婧,我腿麻了。” 柳婧自是理也不理。 于是他又说道:“是真的麻了,一动就钻心似的难受。” 柳婧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邓九郎见她还是不理,不由长叹一声,喃喃说道:“真是狠心之人啊……明明就在不久之前,我入睡时有人趁机霸王硬上弓,不但强行滚入我怀里,强行把脸贴着我胸口,还把口水糊在我裳上,更趁我不备搂着我腰不放,那人对我做出如此种种玷污之事,我都没有计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柳婧立马嗖地一声转过头来。她干脆利落的挪身蹲下,拿起他的腿架在几上,温柔地揉按起来。一边揉按,她一边红着脸恨恨地想道:闭嘴,快闭嘴! 果然,邓九郎是个聪明人,她在心里的呐喊,他居然也听到了,马上也闭嘴不再说话了。只见他微微向后一倚,微闭双眼,高兴地享受起她的侍侯来。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转眼间,颈上奴隶锁圈被解的乾三那神气活现的声音传来,“郎君,前面出现岔道了,你看看我们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邓九郎眼也没睁便笑道:“直向西南。” 他这回答过于果断,显然早就想好了,外面乾三响亮地应了一声后。转眼,他朝里面鬼头鬼脑地探了探,叫道:“我记起来了,郎君,我此次前来时,皇后娘娘说过,要是你做了什么我看不惯的事,就用密报的方式禀报回去的。”他大声说道:“郎君,这姓柳的小白脸儿勾得你断了袖,这事儿我现在想起来,突然觉得很看不惯,我得禀报给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四下一静,转眼一阵闷笑声传来。 马车中,邓九郎冷冷地说道:“乾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威胁于我?” 外面的乾三啊哈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是吧是吧,郎君也听出来我的深意了是吧?我就是威胁怎么着?除非郎君立誓,以后不再用那狗链子套我,我就啥也不说。” 邓九郎给这憨货弄得哭笑不得,他哂道:“行,我受了你这招威胁,以后不用那狗链子套你就是。” 他这话一出,乾三一个哟喝,得意的在马背上直翻了一个筋斗。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一众哈哈大笑的护卫们,柳婧也扬起了唇。 见她笑了,邓才郎低下眼来。他微笑地看着她。慢慢说道:“阿婧是不是觉得,我对他们甚为宽厚。其实你不知道,我平生最为宽待之人,便是阿婧你了。” 不知怎么的,这样说着话的邓九郎,明明是在笑着,却让柳婧感觉到,她对他的不敬,他都一笔一笔地记着,也许什么时候。他就会跟她算起总帐来。 柳婧连忙老实地低下头,乖乖地继续揉按起来,过了一会。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心里嘀咕着:老这般恐吓我! 车队选了西南官道后,那路倒是变得平整起来。给邓九郎按了半个时辰的腿后,柳婧终于得到了特郝。她转头兴致勃勃地望着两侧浓密的树林,以及远处翔飞于河滩上的白鹤。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柳婧叹道:“真是江山如画。” 邓九郎这时从车壁间拿了一个竹简在翻看,没有听到她的感叹。到是另一辆渐渐靠上来的马车中,有两人朝这边看来。 这两人,都是柳婧的堂兄,一个是柳成。另一个是那白净安静的柳叶。对上这一边,四下张望的柳婧和安静翻着竹简的邓九,那柳叶很快便垂下了双眸。柳成则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无声的讥笑起来。 中原之地,天下繁华之最,这里的官道,自也是繁忙得很。这边车队刚刚驶入西南官道不久。从东西两个不同的岔道上,分别驶来了一个车队。那车队传来的喧嚣声马蹄声和笑闹声。打破了这一片平静,令得柳成柳叶等人的注意力从柳婧两人身上移开,昂着头眺望而去。 这东边来的车队,有百数号人,是个小家族,随着马车靠近,一阵阵香风扑鼻而来。而西边那个车队,则是浩浩荡荡,是足有四五百号人的中型商队。 相比起这两个队伍,柳婧这一支虽然人数不多,可马匹精良,而乾三地五等银甲卫,更是身姿挺拔,于悍勇中带着一种堂正之气,一看就是了不起的人。于是,那卷得烟尘高举的两支队伍,在疾驰而来后,并没有一冲而过,而是紧紧跟着柳婧这些人身后。 三只队伍都是朝西南而行,柳婧这一支中吴叔等人也是个性情和善喜欢高谈阔论的,不知不觉中,三只队伍混成了一团,彼此有说有笑起来。而柳叶柳成的马车,更是混入了那支小家族中间,这么一会功夫便与那伙人相谈甚欢的。 在这些热闹中,地五让几个银甲卫悄无声息的从两个车队中转了一圈后,便放松下来。 这时,地五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后,策马赶了过来。他朝邓九郎的马车行了一礼后,朝着里面朗声说道:“郎君,我观这情形,前方百里只怕没有城镇,我们今晚是在野外落宿,还是派人寻找农家安置?” 早在地五策马过来时,便有好些人跟着瞧了过来:这支队伍如此气势昂昂,却不知这马车里坐着的是何方人物?可惜的是,自他们过来后,这马车便一直拉着车帘,让他们看不见里面的郎君。 地五声音落下后,邓九郎沉吟了一会,回道:“就在野外扎营吧。” 他只说了几个字,可那地道的洛阳口音,那语气中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矜贵,那低沉悠扬的音调,还是令得好些人眼睛一亮,特别是那个小家族中,好几人都伸出脑袋,朝这马车迫不及待地看来。 就在邓九郎的声音落下时,马车中,响起了柳婧温雅平静的声音,“今晚只怕有雨,还是找个农家安置吧。” 她这话一出,地五等人一怔。 在外行走,识辩天象,知道风雨晦晴,那可是一种大本领。而有这本领的,要么是学富五车的长者,要么是精通这一门的向导。可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上了年纪,阅历过众的。 就在地五怔住时,人群中传来一个老者的笑声,“这位小兄弟可说错了,这般五月天气,天上连一片云都没有,可是绝不像有雨的天象。”那老者的声音一落,老者旁边一个少年昂着头叫道:“老师,你与那等明明不懂,却喜欢装作博闻强记的人说这些干什么?他要躲雨,让他自己躲去!” 少年的声音落下后,人群中马上有人笑道:“赵老观这天象,可是个中高手,我们这一路都是他老人家指点的。” 听到这些人的话,地五为难地朝着柳婧看了一眼。不过那车帘拉着,他也看不清柳婧的表情。 ……既然看不清,那就无视便是。左右不过一个被郎君一时新鲜的小白脸儿,这等旅途行止的大事,由不得他做主。 想到这里,地五也不再请示邓九郎了,转向车队叫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准备一下,到了地方马上扎营休息。” ¥¥ 送上三千五百字,今晚只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雨了 地五的命令声下达后,另外两个车队也有人奔驰而出,向着自己队伍宣布扎营休息一事。 过不了一刻钟,左侧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山丘,那里散长着一些杂树,旁边还有一条小溪绕行而过,是个适合扎营的所在。 当下,地五一声号令后,众人朝着山丘奔驰而去。 混合了三个车队,这约有十来亩大小的山丘,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一时之间,马嘶牛叫声,人语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当戴着纱帽的柳婧走出来时,太阳已开始沉下了地平线。 她刚走出几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地五,乾三,过来一下。” “是的郎君。”两个银甲卫恭应一声,大步走向马车。 柳婧与两人擦肩而过,走不了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邓九郎与他们的低语声。听他那语气,似是在向两人交待什么?他睡眠严重不足,这般听去,那声音中都有几分睡意。 这时,柳婧的三个堂兄和另外几个银甲卫,正与那小家族里的人凑在一起,看到柳婧过来,那小家族里的少年小姑们,都好奇地转过眼朝着她打量而来。 吴叔迎上柳婧,慈爱地说道:“大郎,给马车颠累了吧?老奴让吴争去烧水了,呆会大郎好生泡个澡舒服舒服。” 听到老人这疼爱的语气,柳婧一笑,她低声道:“我不累,到是吴叔你上了年纪,得好好休息一下。” 主仆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话呢,这时,一个娇脆的声音插了进来,“你就是柳府的主事人啊?咦。怎么天都快黑了,你还戴着纱帽呢?你是不想让人看到你的面容呢还是生得太丑啊?” 她的声音偏软,语速很快,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那天生带着娇嗔的音调,楞是让人反感不起来。 柳婧转头向这小姑看去。 这小姑长得偏为秀美,她虽在与柳婧说话,可一双眼珠子却骨碌碌地瞅向邓九郎的方向。瞅了一会,她回头凑近柳婧,叽叽喳喳又问道:“喂。我看你的仆人对那些汉子挺恭敬的,听你堂兄的语气,与你同车之人是你的主公?这么说来。那一定是位贵人啦?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权贵?还有呢,那位贵人声音那么好听,是不是人也长得挺好看的?”见柳婧不答,因长得美貌而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小姑不高兴起来。她瞪眼叫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真是的,怎么都不吭一声的。哼,这么入夜了都不摘下纱帽,肯定长得也是阴阳怪气的。” 相比起邓九郎,同样戴着纱帽的柳婧,遮去面目后。那身形便显得瘦削而弱不禁风的,硬是少了几分魅力。再则,眼前这小姑想到柳成对她的评论。于是对柳婧说话时,那语气中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轻蔑。 柳婧转眼看向这个小姑。 明明被刻薄,她却不动不怒着,这般身姿笔挺的,颇有几分清雅。看了这小姑一眼后。柳婧静静地问道:“小姑贵姓?” “我姓钱,你堂兄没有告诉过你吗?” 柳婧没有理会她那仿佛天下人都应该识得她的质问。径自静静地问道:“小姑贵庚?” “喂,你这人真是的,问这个干嘛?”转眼她想到眼前这人应该是听了自己的训,准备向他主公介绍自己,便声音放软回道:“十五啦。” “可有许人?” 果然,眼前这人还真是准备向他主公介绍自己,这小姑娇羞地说道:“没啦……” 柳婧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姑年已十五,为何还不曾许亲?” 这话一出,那小姑马上受了羞辱般,一脸怒色地瞪着柳婧。 柳婧不避不闪地迎上她的目光,冷冷的继续说道:“小姑到了该许亲的年龄,却不曾许亲,还这般凑近一个陌生男子,向其询问另一个从来没有谋过面的男子底细……这种行为,应该叫做举止轻薄,行为不端吧?!” 柳婧最后一句话一落地,少女先是一怔,转眼她眼眶一红。愤恨地瞪着柳婧一眼,她气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柳婧冷冷说道:“那小姑以为我该怎样说话?”她这话一出,饶是以钱小姑的脸皮之厚,也给呛得受不了了。当下她身子一扭掩着脸转身就跑。 柳婧瞟了眼围了上来,想要替那钱小姑说话,却又欲言又止的柳成,负着双手,冷冷说道:“我是族中董首,你的婚配我可以决断。柳成,你给我记清楚了,钱小姑那样的轻薄女子,我不会允许你娶她为妻!所以,离她远一点!”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想理会气得脸色铁青,想要跳出来跟她理论,看了一眼众银甲卫,却又终是不敢的柳成,转过身朝着山丘上走去。 这里的人,都是在外面露宿惯了的人,这么一会功夫,营帐已扎了大半。 看到柳婧走来,众银甲卫向她点了点头,与银甲卫一起忙活着的那个高个的,叫柳树的堂兄,则朝着她咧嘴一笑,又埋头忙活起来。 柳婧看了柳树一眼,想道:这倒是个话不多愿意埋头干活的实在之人。 看到她朝山坡上走来,那个善观天象的赵老的小弟子,一边指挥着仆人在山丘的低缓处扎着帐蓬,一边朝着柳婧嚷嚷道:“哟,这位郎君不是说要下雨吗?怎么不去找个农家避避,还是要学我们钻营帐来着?”这少年的声音一落,四下隐隐传来几个哄笑声。 柳婧转头瞟了那少年一眼,也没有理会,身形笔直的朝着山坡上走去。 见她连话也不敢回一句,那些人在她的身后哟喝连声,哄笑声更是大了几分。 吴叔连忙跟上,他小心地打量着柳婧的脸色,安慰道:“大郎,这人出门在外总要遇到几个脾气不好的人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柳婧停下脚步,她看向营帐扎在山丘略高处,已扎了一半的银甲卫们,说道:“车队中不是有几顶涂了桐油,能够防雨的帐蓬吗?叔,你去拿几顶来,就在这山丘的坡顶上把它们都支好。今天晚上,我们睡这种帐蓬。” 吴叔一怔,他讷讷说道:“大郎,这种帐蓬扎起来很麻烦的。而且他们还会笑。”刚说到这里,他想到自家大郎已经让人取笑成这样了,便又咬牙道:“行。他们要笑就笑吧,我们今晚就睡桐油帐蓬!” 说罢,吴叔大步朝着众仆人走去。 正如吴叔所料的那样,那些桐油帐蓬一支出来,四下的笑声更响了。赵老的小弟子指着山坡上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笑得打颠,“哟哟哟,还给较起真来了。我说你一个男子汉,犯不着这般计较吧?你看这天上满天都是繁星呢。” 另一边,那个钱姓小姑也在格格尖笑着,“是呢是呢。这人好好笑。这么晴好的晚上,他为了赌气,要费这么大的劲支那种帐蓬。嘻嘻。你们说好不好笑?”这钱姓小姑长得美貌,喜欢她的人还真不少,她话音一落,好几个少年郎扯着嗓子跟着哄笑起来。 于热闹中,柳婧懒得理会他们。转身钻进了帐蓬。 这般夏历五月的晚上,没有风吹时。天空中不免带着几分闷热。因此,众人用过餐后,便把火给灭了,因蚊虫出没,一个个早早就在帐中燃烧起熏走蚊虫的艾草,守在里面不想外出。 柳婧和邓九郎这一行人,这两天都没有睡好,今天晚上打定主意要好好睡一觉的。因此,邓九郎在令人送来一些专熏蚊虫的,出自宫中的香料后,便不再出现。而柳婧,也是泡了一个澡后,便早早缩在帐蓬中入睡了。 直到她迷迷糊糊之际,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那些少年们的哄笑声,“他们把帐蓬扎在这么高处,是怕雨水太大给淹了吧?”“不过那少年郎还真沉得住气,咱们这么笑他,他理也不理。”“你懂什么,他那是心虚。”“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因为自己说了会下雨,便逼着下人扎那种桐油营帐,他就不怕那桐油味熏得会睡不着?”“哪是不怕?那小子分明是硬撑着死不认错。”最后一句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声传来。 对这些人,柳婧懒得理会,早被颠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的她,把被子一蒙,转眼便呼呼大睡起来。 她是在一阵轻细的‘滴滴哒哒’声中醒过来的。 黑暗中,柳婧刚刚坐下,吴叔的声音便从外面小声地传来,“大郎,你醒了吗?外面下小雨了。” 柳婧睁开眼朝黑暗中看了一眼后,应道:“我知道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后,吴叔有点小心的声音再次传来,“大郎,你说今晚会下雨,果然刚才还满天繁星的,这会就有雨了。大郎,你说接下来会不会有大雨?如果有大雨的话,老奴想去挨个叫醒他们好防一防。” 吴叔从来就是个忠厚人。 柳婧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雨大雨小的,又有几个能人说得这般准?要是雨水就这么几滴,叔叫醒了那些人,岂不是又一通指责?别管了,去睡吧。反正咱们不愁。” 吴叔听到这里,似是有点为难,直过了一会他才应道:“就听大郎的。” ‘滴滴哒哒’的细雨洒了一阵后,便慢慢的淡了起来,过了一会,外面再无雨声传来。柳婧隐约中听到有人骂了一声‘晦气’。黑暗中,她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她再次起来,是给那“啪啪啪”暴雨拍打在帐蓬上的响声给弄醒的。柳婧一睁开眼,便发现四面凄风冷雨的,原本插在远处的火把,这会全熄灭了。漆黑的天地间,只有那雨滴声不断地传来,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 送上例行更新。今晚可能有第二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敬意 眼前这雨来势狂暴,几乎是柳婧才听到第一滴啪啪声,转眼间,雨水便以倾盆之势朝营帐顶上淋来! 柳婧连忙坐起,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声扯着嗓子的嘶吼,“下雨啦,大伙快起来啊,下大雨啦——” 那人的叫声一落,整个营帐像打翻了盖的鼎,一时之间,完全沸腾了。 慌乱中,嘶吼中,叫嚷奔走中,所有的帐蓬中都迅速地燃起了灯火,一个个身影奔走在帐蓬间,叫嚷怒骂声不绝于耳,“不好,真下雨了。”“快,快去看看货物!”“我这帐蓬进水了。”“你这奴才还楞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 在野外落宿,最怕的就是下雨。如他们中的那支商队,虽是出于谨慎把桐油帐蓬支在绝对不能沾水的货物上,可因为相信今天晚上绝对不会下雨,他们绝大多数的货物还是散放着的,并没有用雨蓬遮挡起来。 与那商队同时大乱的,还有一些扎营时,把营帐扎在山丘低缓处的队伍。因为他们的营帐,随着雨水越来越大,一股股从山坡上汇聚成溪的雨水,已不断的从帐蓬的根脚处渗了进来。并且,这从根脚渗水还是轻的,严重的,已是外面暴雨倾盆,里面小雨不断! 从暴雨砸下到兵荒马乱,不过几息的功夫。柳婧这时也已穿衣起榻,这雨来得太过凶猛,她这涂了桐油的帐蓬,也顶不住这雨势,地面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沁湿。 柳婧三不两下穿戴好时,营帐外传来吴叔等人的大叫声,“大郎,大郎,你还好吗?” 柳婧一边收拾着。一边叫道:“我还好,你们可以进来了。”话音一落,吴叔等人已是一涌而入,有了这么多人帮忙,柳婧营帐里的东西,转眼便给卷成了一堆。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外面暴雨如倾,周边十数里都没有民居,想躲雨也没有躲的地方。因此众护卫只能一个个只能站在营帐中,望着那像要淹没整个天地的雨水发怔。 望着迅速被压得沉了下来。随时可能压塌的帐蓬顶,一个护卫转向柳婧,急声问道:“大郎。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如果要下很久,那就得另做打算了。 那护卫声音一落,众护卫齐刷刷看向柳婧,一个个目露询问之色。 柳婧蹙了蹙眉,正要说话。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商队护卫带着满身的雨水冲了进来。看到柳婧,他们朝着她恭敬的一揖,朗声道:“柳家郎君,我们主人想请你去一趟。” 那护卫的声音一落。吴叔从一侧走了出来,他不高兴地说道:“外面雨势这么大,我家郎君体弱。你们有事。何不到此处来议?” 吴叔这话一出,那几个商队护卫一怔,他们同时看向柳婧,一人为难地说道:“柳家郎君,我家主人年已老迈……” 吴叔暗暗想道:我家郎君更是个体弱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越发站在了柳婧的面前,道:“我家主人体弱。有什么要议的,还请贵主人前来。” 在几个商队护卫看来的目光中,柳婧说道:“劳烦贵主人了。”这话一出,分明就是附合他的仆人了。 几个商队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朝着柳婧告了一声罪,转身退了出去。 那商队主人并没有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暴雨便停了,只是这么片刻,整个山丘水流处处,原本坚实的地面变成了泥沼。望着沙漏,吴叔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他环顾四周,转眼又道:“幸好大郎这营帐扎得高,又是涂了桐油的,里面的东西倒不至于湿透。” 东西没有湿透,一直站在营帐中没有出过一步的柳婧,更是干净一新。 只是享受到了这种好处的,只有柳婧等少数几人而已。天一亮,众人走出营帐时,赫然发现,一地的帐蓬,十之**都被暴雨砸了个七零八落,目光所到之处,无处不是一片狼籍。 柳婧等人带着一脚的泥来到自己的马车旁时,三个队伍的人也聚了个七七八八。看到柳婧走来,正在议论着埋怨着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看来。 那商队的管事正在破口大骂着,这一转眼看到柳婧,不由长叹一声,远远便迎上来,他深深一揖,叹道:“悔不得没听郎君的话,害得折了这么多货物。哎,这次真是亏大了,亏得太大了。”说到这里,他瞟向那赵老和那同样低着头的少年时,一脸的怨气。 正在这时,一阵说闹声传来,柳婧转头,对上了骂骂咧咧着走来的钱氏众人。 这个小家族,显然也有不少损失,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不过在对上柳婧后,他们还是端起了表情,朝她行了一揖。只有钱小姑和几个少年,在柳婧看来时,急急转过头去闪到一侧,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而落后几步的柳成他们,倒是出乎意料的神采飞扬着。远远的,柳婧听到柳成在叫道:“我堂弟自小就聪明过人,喜好读书,他的见识可广着呢,远不止通晓这点天文……”几个堂兄中,倒是他吹嘘得最厉害。 这时,众银甲卫簇拥着邓九郎策马过来了。 邓九郎端坐在马背上,黑色的束衣外裳,长达小腿的靴子,连一点泥土也没有沾上,整个人干净清爽得不可思议。 另外两个队伍的人,直到此时才看清邓九郎,虽然他与昨晚一样,依然戴着纱帽面目不可见,这一刻,他们还是齐刷刷地想道:这个郎君果然气势不凡,只怕真是个有来头的贵人。 在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中,邓九郎策马来到了柳婧身边。 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后,他转头喝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准备启程吧。” 他声音一落,众银甲卫便同时应诺,齐齐翻身上马。而柳婧,也爬到马车上坐好。 在吴叔接过她沾了泥土的靴子包好退下时,邓九郎一个纵跃,轻轻巧巧的从马背跳到了马车上。拉下车帘,他转向柳婧盯了一眼,半晌说道:“听说你算计闵府那次,也是看准了天有大雾才动的手?” 柳婧‘恩’了一声。 她这声一出,邓九郎便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赞叹道:“好本事!” 这确实是好本事,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本事。能够通晓天象变化,及时预判阴晴雨晦的人,在民间,甚至是被神化的! 过了一会,邓九郎又道:“军中老将,少有看得这么准的。”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向她,他的目光格外深邃,仿佛眼前这个熟识之人,一夜之间又神秘了二分。 就在马车中变得安静之时,队伍已正式上了官道,在被暴雨冲得泥泞的道路中,艰难地朝前方驶去。 这个艰难,主要是货物众多,牛车马车负重过度的商队,和同样负重不少的钱氏家族,他们的马车,时不时就给卡在泥沼里动弹不得,费了好大劲抬起这辆,那一辆又出了问题。至于柳婧一行人,那还真是轻装简行,跟在他们后面悠然自得地行走着,那架式可是轻松得紧。 隐隐听到那两个队伍中传来的咒骂声和埋怨声,乾三策马着这边凑近了来。他朝着柳婧上下打量一阵后,嘻嘻笑道:“我说柳小白脸儿,你这下子算是铁口铜牙了。不过呢,你小子是真有这么神,还是信口说中的?” 乾三这话一出,柳婧还没有回答,一侧的地五已不耐烦地说道:“乾三,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主公的身边,奇人异士你还看得少了?为了这么一件无意中撞中的小事,值得你凑上前套近乎么?”说到这里,他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手中马鞭一甩,策马扬长而去。 ## 粉红票310加更。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识之贵 邓九郎的身边,知道柳婧是女儿身的,只有那些洛阳来的金吾卫,至于这些隶属于邓九郎个人的银甲卫们,因邓九郎从来没有透露过她是女子,所以无人知情。 那地五一直以为柳婧是小白脸,也一直看她不起。这种看不起,不是针对嘲讽,而是彻彻底底的轻视。 柳婧瞟了远去的地五一眼,也不在意地低下头来。 昨晚那么一场暴雨,这到了白天,却是白日灼灼。随着炎热的太阳挂在天上,渐渐的,泥泞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变硬。 大半天后,损失不小的车队中也终于恢复了人气,一个个笑语声中,柳婧看到柳成又跑到钱氏那堆人中去了。 身后,乾三策马赶来,他凑近马车,朝着邓九郎恭敬地说道:“大郎,前面五十里有一个叫葛的小城,那两个队伍想在那里歇一晚,特意来询问我们。您看我们要不要一并歇一歇?” 自上了马车后,邓九郎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时拿出一本帛书写写添添的,闻言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这等小事不必问我。” “是。” 转眼,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卷帛上的邓九郎,突然又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过柳文景。” 这话一出,乾三和柳婧都是一怔。过了一会,乾三才应了一声,他看向柳婧,竟真地问道:“柳小郎,你以为呢?” 柳婧抬头看了乾三一眼,又朝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的邓九郎看了一眼,道:“由你们安排。” “行,那我们也歇一晚。”乾三大声应了,策着马转身离去。 目送着乾三离去,柳婧转头看向邓九郎。心中想道:他在忙什么?一副无暇分神的模样?她原本以为,这半年他真是与她一道出去玩玩走走,现在看他这忙碌的样子,竟是另有所谋…… 转眼她又想道:邓九郎年纪轻轻便屡次背负重任,固然是家世出众,可那么多世家子中,只有他最为人称道,可见这其中还有他的辛苦努力在内。只怕他在汝南那四个月也没有白过。只是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汝南时,四位小郡王争位,世子有顾呈撑腰。三郡王有邓九郎的看重,四郡王呢?柳婧给弄了一个石碑传承。本来,要是邓九郎认点真的话。三郡王刘远承汝南王位的可能性最大,可他又怎么会对这么一件小事认真?拖延到柳婧离开时,三个郡王竟是各有势力,一时竟成犄角之势,倒令得前阵子人心惶惶的汝南局势。给安稳下来。看来没有特殊的势力注入,这一时半刻那三兄弟,还分不出雌雄来。 柳婧翻看了一些书简后,觉得手脚都拘着了,便伸出头朝外面唤道:“吴叔,给我一匹马。” “好呢。” 吴叔爽快地应了一声。骑着马赶到了柳婧身边。 那马一到,驭夫不要柳婧招呼,便自发地把马车停下。柳婧跳下马车。脚一蹬,便轻轻松松地翻上了马背。 在她姿式标准的策马走出几步,正要挤入前方的队伍时,一直埋头工作的邓九郎头也不抬地唤道:“柳文景。” “恩。”柳婧应了一声,在他的示意下靠近过去。 一直到她的马挨着马车了。邓九郎低沉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我记得你有吴郡时。连匹母马也骑不上的……现在这骑术,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柳婧一僵,她正找着借口,邓九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吴郡时,便已学会了骑马,是吧?那次你只是为了在我面前行诈,才故意装作不会。柳文景,以后给我老实点。你是知道的,我气还没有消,别给我借口让我惩治于你。” 他说这话时,自始至终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卷帛上,连头也没有抬。可柳婧还是给骇出了一身冷汗。她讷讷半晌,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是,知道了。” “很好,记着我说的话。”顿了顿,他语气放得极轻柔,“乾三那话没错,那奴隶项圈,原是我给你准备的。柳文景,别让我找到机会在你身上动用它。听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了。” “行了,去松活一下吧。别玩太久,我一个人在马车中很无趣。” “……是。” 柳婧老老实实应了,老老实实策马走出几步后,悄悄回头看向马车,看着那车帘在飘荡间,偶尔露出的他的身影,暗暗恨道:我可真是有出息,他随便唬我,我就立马紧张了。 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没出息当中,柳婧策马加速,不一会,她来到了柳叶柳树等人身边。 看到她过来,那刚刚恢复力气,正如人闲话着的赵老的弟子,马上头一缩躲到了一侧。便是那一副高人模样的赵老,也拉下了车帘,挡住了柳婧的视线。 见柳婧过来,一直老实温驯的柳叶策马过来,轻声唤道:“文景哥。” 柳婧转头看向他,见柳叶白嫩的娃娃脸上,双瞳乌黑明亮地看着自己,一边策马并行,一边说道:“阿叶以前出过远门吗?” 柳叶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没有。” “以前在家都做些什么?” “读书。” “想考秀才?” “是的。” “怎么又不考了?” “父亲说,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柳婧明白了,她微笑道:“是啊,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这才可以把书上的知识都领悟透彻。”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旁边一个哧笑声传来,那钱小姑在她身后格格笑道:“柳文景你可真是好好笑,不就是昨天晚上碰中了一次嘛,用得着这么冒充才学渊博之人,连对自己的弟弟说话也带着说教的?嘻嘻,这样很羞的好不好?”话音没落。她又是一阵嘻笑。 柳婧回头看去。 钱小姑并不止一个人,她的身边还簇拥着五六个少年……记得昨天才四个人围着她的,这么半天功夫,竟又多了两个了? 柳婧看着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带着几分娇憨,几分刻意的钱小姑,也没有理会,只是目光静静地盯向紧紧挨在她身侧的柳成。 要是昨日,柳成对上她这样的目光,自是理也不理。可这一刻。当柳婧的目光盯来时,柳成瑟缩了一下。见她盯着自己不放,他扬鞭的动作不知不中放慢下来。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脱离了钱小姑的那个圈子。 见柳成这么听话,钱小姑俏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转眼她格格娇笑道:“阿成,你好听话哦。你堂弟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呢。” 她娇笑时的声音带着几分幼嫩纯真,笑起来嘴角两个小酒涡,更显甜美可爱。柳成给看得一痴,转眼他便被她的话激得挺起胸膛红着脸叫道:“谁说我听他的话?柳文景还是我弟弟呢,我才没有听他的话!”说到这里,他一发狠。重重甩了一鞭子,驱着马便冲回了钱小姑身侧。 见到柳成乖乖地又回到自己身边,钱小姑的眼神是飞快地闪过一抹得色。她转过头来,挑衅地对着柳婧甜甜一笑。 柳婧微微垂眸。 她转过头看向前方,指着众人的坐骑对着柳叶说道:“阿叶,你熟读典籍,可知相马之术?” 柳叶摇了摇头。他向来好学,听到柳婧这么一说精神便是一振。连忙摇头说道:“我不会,堂兄可会?” “稍懂一点。”柳婧这话一出,四周的众人都转头看来。便是那些银甲卫,也在转头盯来的。 说到马这个与自己长期相伴的伙计,众人都是感兴趣的。一时之间,十几双眼睛都盯向柳婧,看这个似乎有点才学的人,会说出什么样的见识来。 柳婧说道:“相马一术,一是看马的本身,二是看马的产地。恩,你平素看马,是不是觉得毛发越是油亮,便代表马越是优异?” 她这话一出,一个商队管事惊道:“这是常理啊,难道说不是这么回事?” 商队管事的声音不小,又引得好些人向柳婧看来。 在这个一字不识的人占了十之**,独家知识被秘密的珍藏起来,束之高阁的时代,很多一些简单的东西,都变得神秘高深。柳婧这一开口便否定了众人的常识,一时之间,三四十双眼睛都向她看来。 柳婧说道:“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刚才说的相马一术,要看马的产地便是如此。”说到这里,柳婧马鞭指向走在她的前方左侧的,一匹瘦削的,毛发没有什么光泽的手,说道:“阿叶你看这一匹马,它毛长而光泽不显,体形瘦削,可这匹马并不是驽马,而是良驹。” 柳婧这话一出,那马的主人,商队中的一个瘦小的仆人马上转过头来,他双眼放光地看着柳婧,颤声道:“我的阿日是良驹?” 以这仆人的身家,他全部的家财,也许就在这匹马身上。所以,柳婧说他的马是良驹,就像后世的人,指着一个平凡的上班族说他开的车是不是奇瑞而是宝马一样,是能让人全家狂喜,甚至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家境和命运的事。 不知不觉中,四下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才有说话声传来。 柳婧对上那仆人充满希翼又紧张得嘴唇直泛白的脸,点了点头,道:“不错,它是良驹,你可以去问问此地的善相马者。”说到这里,她转向柳叶又道:“这马产自北方,北方酷寒,有所谓万物与天地相呼应,这种北方的马为了御寒,会长有较长的毛。而一些产于南方的马,毛较短,阳光一晒,易生油亮之泽。可这并不说明,南方优于北马。” 这话一出,四下众人频频点头。那瘦小的仆人更是双眼放光的竖着耳朵听来。 不过这时,老实倾听着的柳叶却突然碰了碰柳婧,凑近她低声道:“文景哥,很多人只懂一点皮毛的相马术,就可以养活一家人,还可以做为传承开门授徒,代代以此为生……下面的你不要说了,还是留着传给族人吧。” 四周众人,显然也知道柳叶在说些什么。他们自没有立场让柳婧抖出她的独家秘术,于是一个个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隐隐中,有人在悄悄背诵,“毛发油亮者不一定是良驹,北马的毛发,可能不油亮,毛发油亮者不一定是良驹,北马的毛发,可能不油亮……” 话被柳叶打断,柳婧便是一笑,她自然而然地转过话题,声音微扬,继续语气清冷地说道:“这世间万物,不止是马有驽马良马,便是老虎猫狗,也有优良和不肖。不过品种就是品种,如那老虎,它最不肖,也不会变成家犬。”说到这里,柳婧顿了顿,又道:“你看那老虎,它号称林中之王,从来独来独往,最多也就是夫妇结伴,幼崽相随,而只等幼虎一长大,大虎便会把它们驱赶出去,让它们自立门户……要是有哪一天,一群雄虎簇拥在一只雌虎身侧,个个做低伏小,在雌虎面前丑相毕露,那世人见了,定然会惊愕至极,不知其是虎还是犬吧?” 柳婧自提到相马之术时,四下众人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现在她虽然转变了话题,可一双双耳朵还是竖着倾听的。 等她说出这段话,不少人都在频频点头。只有柳成和钱小姑一行人,突然脸色一变。 偏是这时,柳婧转过头来。 她定定地看向钱小姑和柳成等人。 这时的柳婧,本是众人注目的中心,她这一转眼,这一定神看去,不少人都跟着她的目光,朝着钱小姑一行人看去。 看着看的,有的人明白了,不由哄笑出声,不过更多的人,却是还糊涂着。 柳婧定定地盯着别过头去,就是不看向自己的柳成。 柳成这个人,柳婧虽然与他打的交道不多,可凭着这几次的交道,她发现这人很有点冥顽不灵。 于这种不聪明不易自省的人,柳婧只能下重药来治理了。于是,盯了他一会后,她声音一扬,语气高昂地问道:“阿成,你且给我说说,你是老虎呢,还是家犬?” ## 送上四千字。这是补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等会送来。 昨天家里突然有急事,没有时间跟大伙说一声便断了更新,实是对不起。现在给补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笑话 柳婧这声音并不尖锐,可她这话一出,先是四下一静,等那些人看到齐刷刷围在钱小姑身侧,对她殷勤备至的众少年时,猛然明白了柳婧这番话的意思。在一阵短暂的安静后,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众人齐刷刷的哄堂大笑起来。 这大笑声极响极亮,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不过一转眼间,钱小姑和众少年便涨红着脸发现,自己成了众人指点的对象。那一声声哄笑,一个个指指点点带着嘲讽取笑的目光,生生的,让这些年方十六七岁,虽是情窦初开,却也最是看重颜面,极其敏感的少年们,齐刷刷的羞怒起来。 几乎是反射性的,柳成急急策着马向侧边退去,与他想法同样的众少年,也都齐刷刷向旁一退。不过一转眼,那么大一片地方,便留下钱小姑孤零零地立在当地,涨红着一张俏脸要哭不哭的。 要是平素,众少年看到她这模样,定然会心生怜惜,马上替她出头。可这一刻,众少年是唯恐避她不远,在她这样子朝自己看来时,一个个又转过头退后了几步…… 周围的人还在哄堂大笑。哄笑声中,这些人一个个朝着众少年叫道:“哇哇,小郎是老虎呢,还是家犬呀?” “我看是家犬。” “正是,哪有围着妇人打转的虎?” “哈哈哈。” “咦,你们不提醒,我还没有发现,那女子怎么引得这么多丈夫围绕着?” “怎么一个小姑,竟引得这么多少年围在其左右?还别说,你们不提我还没有发现呢。” 笑闹声中,鄙夷声中,喧哗声中。钱小姑涨红着一张脸,眼泪在眼眶中哗哗地直转,过了一会,她终于再也受不了众人地指点了。双手捂着脸哇地一哭,跑到自个马车中躲着就不出来了。 于这笑闹声中,好几个长者都冲柳婧点了点头。 这些少年中,便有这些长者的子侄。自家孩子整日地围在那钱小姑身边,还神颠魂倒执迷不悟的。他们呵斥又不听,骂重了还恨上了大人,一个个正是头痛得很。 可眼下。柳婧只是一段话,便让孩子知道羞耻,避起那钱氏女了。几个长者很是高兴。他们暗中吩咐自家的仆人,在把不听话的儿子拉着退下后,看向柳婧的目光时,又友好了几分。 柳成给气得躲到了马车里。 对柳婧来说,他知道气了就是好事。再说柳成这小子可给她添了不少堵。今天让他羞惭一下,她很是高兴。 柳婧出来这么一下,外面便变得喧哗起来。乾三策马护卫着邓九郎的马车,他昂着头倾听了一会后,啧啧连声,叫道:“郎君。柳文景这个小白脸儿挺了不得的,不但书读得多,还阴着呢。” 马车中。邓九郎放下帛书,笑了笑后回道:“她幼时便有神童之称。” 听到自家郎君这回答,乾三欲言又止的,过不了一会,他忍不住咧嘴乐道:“郎君。你在吴郡时恼他成那样,该不会也是以前被他用话阴着了吧?” 乾三这话一出。邓九郎便若有所思的。他静静地向后一仰,目视着被几人围在中间,正说着什么话的柳婧,此时此刻,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红通通的,眸中光彩夺人。盯着她看了良久,邓九郎慢慢说道:“恩,是给阴着了……至今还无法忘怀!” 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眼,朝着乾三吩咐道:“把柳文景叫过来。” “是。” 乾三一边策马朝着柳婧跑去,一边想道:原来郎君以前给柳小郎阴过呢,怪不得他在吴郡时老说自己与她有仇。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痒痒起来:这柳文景瘦瘦弱弱的,也不知以前是怎么阴咱家郎君的?要是他能教一教我就好了。 他策马来到正与柳叶几人说话的柳婧身边,嚷道:“柳家郎君,主公叫你过去。” 柳婧连忙转头,“我这就去。”说罢,她策着马乖乖地朝着邓九郎的方向驶去。 望着柳婧策马而去的身影,钱小姑的马车中,她的婢妇突然说道:“那辆马车中的郎君,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钱小姑正拿手帕拭着泪呢,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来。她睁着红红的眼眶瞪着柳婧的方向,转头问那婢妇,“为什么这样说?”她刚哭过,声音还有点哑,眼中还有泪水,可说这话时,已是满满的好奇和一种难以言说的认真着。 那婢妇看向自家小姑,见小姑也顾不得流泪,顾不得恨骂别人了,只张着耳朵等着自己说下去,便认真地回道:“奴想着,那柳文景像是个大有学问的,他这样了不得的人,都叫那郎君为主公。那郎君自然是个大贵人。” 这话一出,钱小姑有点失望。不过不等她开口,一侧的小婢女突然说道:“婢子听人说过,那郎君是从洛阳来的,有一个看到的人说,光是那郎君用的酒斟上镶着的夜明珠,就能换一个城呢。” 这话钱小姑没有听到过,她马上连声问道:“当真?这话谁说的?还说了那郎君什么?” 小婢女连忙回道:“是那商队的大管事说的,婢子也是无意中听到那管事交待下面的人,让他们对那大郎君客气点。那管事还说,凭他闯荡多年的经验看来,那大郎君根本就不是大富,而是出身权贵或世家,他还说,与这样的人能结识就是天大的缘份,这样一路同行,要是有机会能说几句话,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 她说到这里,却见自家小姑歪着头沉吟起来。 沉思中的钱小姑显得很可爱,她侧着头,轻轻啃咬着自己的拇指,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美丽的脸甚至因想到了什么事而微微泛红。 在柳婧回到邓九郎身边时,葛城渐渐在望。 葛城只是一个地图上见不到的小城池,因处于中原地带,这里还算繁华。如城外的广阔的田间,都是麦苗青青,如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衣着整齐士净。 柳婧一来到马车旁,便乖乖地从马背上爬下上了车内。她看了邓九郎一眼后,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把车帘掀开,昂着头朝着葛城张望而去。 ##这阵子总是码了一章后,会出现头晕的现象,等好不容易头不晕了,又过了十二点。现只码这么多,这一章欠了一千字,明天补上。 第一百二十章 假如 葛城的城门有点旧,相比起汝南历阳那等大城,这城门粗陋,石墙上还坑坑洼洼的根本不平整,简直不能看。 昨天晚上,可以说是除了柳婧和邓九郎几个人外,其余的都淋了个透湿,因那暴雨来得太猛,很多人的随身换衣衣物都潮了。此刻看到葛城,队伍中发出一声欢呼,众人争先恐后的朝里面冲去,见到个酒家客栈,便急急停靠,只想着趁这大好的晴日,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晒一晒,同时自己也能就着热水洗个澡,好驱散身上的潮气和尘土。 相比起这些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却更加忙碌的众人,来一身干爽的柳婧和柳府众仆,就太让人妒忌了。特别是他们忙着折腾时,这边的柳府众仆簇拥着柳婧,已去葛城闲逛晃荡起来时,钱府众人直是羡慕得不停地叹气。 葛城很小,却也很繁华。柳婧信步走了一会后,脚步一停,转向身后好奇地问道:“怎么这里到处都唱着巫歌?” 巫歌,是祈天之歌。如此刻,柳婧左侧的宅院里,便飘来一阵整齐的女声,“苍天有德,泽被众生,圣天子在位,万邪不侵……泱泱之世,唯我正气长存。” 这整齐划一的女声中,混合着渺远的铃声。不管是歌声还是铃声,都并不美妙,歌声是由哑着嗓子的女子合唱的,铃声也断断续续,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晦涩古拙的感觉。 而且这不是柳婧第一次听到巫歌了,她这一路走来,这已是第三处唱巫歌的。虽然歌词有别,可每一首巫歌都大同小异,都是祈福免灾。 听到柳婧的疑问,吴叔也奇道:“是呢是呢,这又不是大过年的。怎么处处都有巫歌传来?” 见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小半个时辰不到,便把葛城走了个遍的柳婧回头道:“罢了,时辰不早了,回去用晚餐吧。这一路大伙都辛苦了,今晚正可早点入睡。” “大郎说的是。” 于是,柳婧一行人又折转身,朝着他们落宿的酒家走去。 不大的酒家里,现在已坐满了,邓九郎不知是何时到来的。正施施地坐在告窗的那塌上,见到她过来,他抬眼瞟了一下。便慢条斯理地品着斟中的酒。 柳婧提步走到他身侧,坐下后,她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把刚才的巫歌说了一遍,转尔。她好奇地问道:“这葛城处处巫歌,不知出了何事?” 邓九郎慢慢抿了一口酒,回道:“应是有人染了疫症了。” 疫症这个字一出,包括柳婧在内都是脸色一变。 邓九郎慢慢把酒盅放在几上,他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酒盅的边沿上无意识的摩挲着。慢慢说道:“光武帝创立天下,如今也有百年。这百年间,不说盛世繁华。也称得上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他眉头蹙得很紧,沉默了一会后,继续又道:“便是当今天子,虽不喜政事。可诸位大臣,也都兢兢业业。便是我们这种家族的子弟,也不敢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他轻叹一声,“这样的天下,应该是德治有功,苍生泽被的吧?可这几年,先是西南传出疫症,一死便是十数万,现在连豫州这等中原之地,也传来了巫歌声……自古以来,这疫症一起,便是生灵涂炭。哎……” 他长长的叹息出声。 柳婧抬起头来看向他。 怔怔地看着他一会,柳婧轻声说道:“别担心了。”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抬头看向她。他盯着她,慢慢一笑,道:“这天下是刘姓的天下,我担什么心?” 柳婧听到他这句嘴硬的话,没有吭声。只是心里想道:陛下这一二年都有点懈怠政事,很多决策,都交由邓皇后来做。邓皇后是你姐姐,你不就是怕这种人力无法阻挡的天灾被世人怪到你姐姐头上,怪在你邓氏的头上吗? 柳婧没有反驳邓九郎,只是抬着头,一双眼睛关怀地看着他。 对上她这模样,邓九郎不由一晒,他微微倾身,目光温柔地盯着柳婧,邓九郎突发奇想地问道:“阿婧,假如我有一天失了势,你会如何对我?” 这个问题一出,他自己也起了兴致。他扬起眉,饶有兴趣地问道:“要是这么一会,有洛阳来信,说是我邓家倒了,下狱了,我这个南阳邓氏的嫡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阿婧会有什么动作?” 他问得很认真。 柳婧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反问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真话啊?可会事后算帐?” 邓九郎苦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太低了吧?不过一通戏言,我哪用得着算帐?说吧,把真话说出来。” “真话啊?”柳婧扬着唇,她煞有介事的曲着中指,在几上不紧不慢地叩击着,过了一会,她慢腾腾地说道:“首先,我会想办法保全你,不让那些想动你的人把你捉了去。” 这个回答,显然在邓九郎的意料当中,他支着下颌笑眯眯地说道:“恩,很好,继续说。” “继续啊。”柳婧低低又道:“然后我在安顿下来后,会差人打听洛阳的消息,弄清楚这事的真伪。” “然后呢?” “然后,若是假的话,若是你邓氏还有再起之机,我会拼尽全力助你一把,博个患难见真情。” 这话还真是直爽得可以,邓九郎哭笑不得了,“若是真的呢?若是我南阳邓氏真的不行了呢?” “若是真的啊?”柳婧似是有点为难,她歪着头寻思了一会后,抬头看向邓九郎,静静地说道:“若是真的,你南阳邓氏日薄西山,你邓九郎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那时刻,你我地位逆转。攻守易势,对不?” 她这话,明显是邓九郎想听的,当下他笑眯眯地点头连声应是,催促道:“说下去。” 柳婧这时显然也有点兴奋了,她歪着头出神了一会,又转头看向邓九郎。把他俊美的脸盯了一会后,她又看向他高挑颀长的身材。打量了一会,柳婧突然说道:“如果是真的,那你自是再也不能以势迫我。也不敢随意唬我。”她扬着唇浅浅笑道:“那时我啊,我肯定是要报仇的。” 邓九郎鼓励地笑道:“报仇啊?很不错,说下去。” 柳婧说到这里。她想象着那种情景,还真有那么一点兴奋。她歪着头笑着说道:“我起先会装做不知,然后把你带到那些有意捉拿你的官府附近。”她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兴奋了,便用拳头堵着嘴安静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会引得那些官吏前来拿你。等你逃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就从天而降把你救了。” 她后面这话令得邓九郎有点诧异,他奇道:“救了?” “对,救了,”柳婧阴着眼睛瞪着他,恨恨地说道:“就像你当时救我一样!” 这话一出。邓九郎呛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几个银甲卫也呛了一下。 止住咳嗽后,邓九郎不耻下问地连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想办法让人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可以重振家风的路子。”柳婧瞪着他,接着说道:“接着我让你功败垂成,在你无奈之时,再出面救你。” “又救我?”邓九郎猛然咳嗽起来,他忍着笑问道:“就像我当初一样?” 柳婧很诚实。她静静地说道:“不,我当时无奈之下所寻之计。不是你出的。你后来出面替我解围,也是真解围。”说到这里,她磨着牙,闷闷说道:“就是所用之法太过可恨,我,我有机会,也要让你惧我敬我!” “再然后呢?”邓九郎笑眯眯地问道:“你捉弄我几句又救我几回后,接着又当如何?” 柳婧歪着再次朝他打量了一会后,果断地说道:“那时收服得也差不多了,我会招你为婿。让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行商卖丝绸。” 很显然,她这个最终的答案,大大出乎邓九郎和几个银甲卫的意料之外,在一阵猛烈的呛咳之后,邓九郎以拳头抵额,闷闷地低笑起来,笑着笑着,他扬唇乐道:“原来阿婧还是要嫁我啊。”顿了顿,他又道:“那你不是白折腾了么?” 柳婧瞟了他一眼,想道:那怎么会是白折腾?我收服了你压制了你,让你以后只会老老实实的,日后定然对我甚好,这样的你,远比嫁给顾呈那性子的更实在,这样怎么就是白折腾了? ……这个时候的柳婧,竟是没有想到,她这个想法,竟与她十一岁那年对顾呈时所用的招数一模一样。看来一个人再是怎么变化成长,终是本性难移。 邓九郎还在忍笑,他身后的银甲卫还在呛咳,直过了一会,邓九郎长身直立,咳嗽着说道:“我出去一会。”也不等众人回话,他大步就走,过不了一会,柳婧看到他大步走到外面停放的马车上,车帘一拉,便埋着头闷笑起来。 而邓九郎这一起身,众银甲卫自也是跟上。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端着托盘前来上菜的小二连声唤道:“几位客倌,你们不用餐了吗?”他的声音一落,只老实地坐在几旁的柳婧清声回道:“先上一鼎羊肉,其余稍侯。” “是。”小二领命离去时,柳婧已慢慢悔了起来。刚才她怎么就真的听了那人的话,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呢?这想法说出来不要紧,只怕那邓九郎记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翻出来跟她算老帐了。 ## 送上一更,准备码第二更的,至少也得把昨晚欠的一千字补回来。不过此刻又有点头晕了。所以大伙最好明天再来看第二更。另外,求粉红票。现在美人的粉票都要落下总榜前十五了,大伙帮我顶上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别看他 就这时,一阵笑语声传来,却是柳成柳叶和众钱氏子弟,络绎进了酒家。 不管是柳成还是柳叶,都是长相端正年少郎君,那几个钱氏子弟也大抵如此,这么一伙斯文秀净,一看就是吃得好养得好富家子弟走一起,还是挺引人注目。酒家中用餐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时,突然,一个甜美笑声清亮地传来,“各位哥哥,你们也来用餐了啦?”这声音娇脆而糯,带着一种娃娃音,说不出可亲可爱隐有媚意,而且说话之人是刻意安静时发话,它清脆响亮,直压住了一些小声议论,使得一时之间,酒家中人纷纷顺声望去。 这一望,他们看到了从楼梯上娉婷而来钱小姑。钱小姑显然经过精心打扮,一袭淡黄色绣着蝴蝶,镶紫边衣裳,衬得她秀美脸宛如花儿一样。 葛城这小小地方,哪曾见过这么出众美人?一时之间,酒家中众人都看呆了去。 面对众人痴怔目光,钱小姑笑容加甜美了,她一双水汪汪大眼,盈盈从众人脸上划过后,转向了柳婧这一侧。 她显然没有想到,此时只有柳婧一人席,对上低着头斯文用着餐柳婧,钱小姑脸上飞地闪过一抹失望。 饶是这些少年郎刚才被柳婧话给激着了,可这一刻,对上越发娇美钱小姑时,包括柳成内,又都有点目眩神迷,一个个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她看去。 钱小姑一边摇曳生姿地走来,一边四下顾盼着,见邓九郎一行人不这里,她垂下眸掩过失望。脚步加,轻而娇甜地笑道:“几位哥哥,咱们和柳大哥一起用餐吧。” 说到这里,她脚步轻地跑到柳婧身侧,对着由纱帽改为斗笠,正举止优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柳婧,她甜甜地唤道:“文景哥哥,我们可以这里坐下吗?” 这叫声,当真甜得可以。 柳婧慢慢咀嚼完口中食物,又拿起一侧酒小小抿了一口。漱完口后,才斯文地回道:“自是可以。” 她这一系列动作,缓慢优雅。于慢条斯理中透着一种贵族式矜贵。这做态让钱小姑呆了呆,她咬着唇暗暗想道:这柳文景好似也生得不错呢,也不知怎么,他从第一眼便似不喜欢我,害得我也不喜欢他了。 柳婧与她第一眼。正是她把柳成迷得神颠魂倒时,那时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钱小姑跟柳婧打招呼时,柳成一行人也到了。柳成看了柳婧一眼,扭过脸去没有与他说话,柳叶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朝着她一礼。恭敬地唤道:“文景哥。” 早已放下筷子柳婧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柳叶,淡淡笑道:“不必多礼。大伙想坐哪便坐哪吧。” 她一句话说到这里,见众钱氏子弟和钱小姑都盯着自己不吱声,不由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这一次,她话音落下后,一个钱氏少年郎轻叫道:“原来柳文景你还是个美貌郎君。” 却原来。这些从来没有见到柳婧和邓九郎露过面容钱氏众人,柳婧抬头说话时。终于看到了她斗笠掩盖下半边脸,一时竟给看怔了去。 钱小姑显然也没有想到,柳文景居然是个如此俊美之人,虽然他现只露出半边脸,可这一半,面容雪白,牙齿整齐洁白,下颌轮廓完美得不可思议,竟是胜过她平生所见任何丈夫! 钱府众人看傻了眼时,一侧柳成抿了抿唇,暗暗想道:这些人还真是少见多怪,柳文景可是人家南阳邓氏嫡子也抓着不放娈宠,他要长得不美,那天下就没有几个称得上俊美少年了。 柳婧听到那钱氏少年惊呼,斗笠掩盖下,那形状美得如花瓣一样唇角扯了扯,她淡淡说道:“各位不是要用餐吗?都坐啊。” 声音中,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命令。 众少年连忙应道:“是,我们坐下。来,这里有几个几,恰好都可以坐下。咱们坐一起也好说说话呢。” 说话声中,众少年纷纷找位置坐下。出乎柳婧意料之外时,她身边位置,居然还给空了下来。 她却不知道,露出半边脸她,那种胜过许多人俊美,自然而然让人感觉到疏离,让他们生出一种不敢接近心思。至于钱小姑,她还等着邓九郎过来呢,自不会占了属于他位置。 一行人坐下后,吩咐小二上酒上菜当口,众少年纷纷闲谈起来。于热闹中,柳叶转过头来看向柳婧,唤道:“文景哥,呆会用过餐一起出去走走吧。” 柳婧温和地说道:“你们去吧,我刚才走过了。”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柳叶应了一声后,奇道:“文景哥,那位郎君呢?” 柳叶一提到邓九郎,众少年便安静下来。 这一路来,邓九郎始终没有露过面,话也才说了两句,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光是围着他那些银甲卫如此雄壮,便让人感觉到莫测高深了。 听到柳叶问话,柳婧一边静静品着酒水,一边淡淡说道:“他还没有来。” 她这个回答,就完全是废话了。 钱小姑看着她,她可爱眨巴着大眼,甜甜地唤道:“文景哥哥,你为什么叫那位郎君做主公啊?你这么厉害,难道还是他下人?” 这时钱小姑,不但叫得甜,而且态度亲近可爱,根本不似路上还带着几分怨气模样。柳婧要是男子,只怕还有点招架不住她这份亲热。 让众人没有想到是,垂眸品着酒水柳婧,却没有回答她这话意思。过了一会,见柳婧还是没有说话,钱小姑也顾不得生恼,继续甜甜地说道:“文景哥哥,我听柳成时,你们家汝南都是当大官?你一个大官家郎君还叫那位郎君做主公,他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 这一次,不等柳婧反应,一阵脚步声便已传来。那脚步声整齐有力,直是打断了钱小姑话语。 这是几个银甲卫簇拥着邓九郎而来时脚步声。邓九郎脚步声也就罢了,轻缓从容,主要是那几个银甲卫,他们出身军旅,行走时步履一致,颇带铿锵之音,这么一来,便引得人注目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去时,戴着斗笠邓九郎和众银甲卫已大步而来。邓九郎走到柳婧身侧,手一伸,把榻拉了开来,再迈动长腿坐了进去。 他一坐上榻,众银甲卫便自然而然地散他身后侯着。而邓九郎懒洋洋向后一靠后,淡淡命令道:“斟酒。” 他命令是柳婧。 柳婧垂眸,她从一侧拿过酒樽,动作优美地给他倒起酒来。 邓九郎接过酒,垂眸抿了一口后,道:“甚劣。”说罢,他把酒盅朝几上一放,不再理会。 见他不想喝酒,一个银甲卫唤道:“小二,上酒菜。” “是,是。”直到小二急忙地应答声传来,给邓九郎几人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 众少年同时正襟危坐,突然觉得,自邓九郎过来后,便是这个酒家,也显得高了几个档次,那气氛都让他们自觉寒酸了。 少年们拘谨着,便没有注意到一侧钱小姑,这时双眼放光,一张精心描绘过小脸,因兴奋而红朴朴。她无意识伸手按着胸口,想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一定是大权贵,一定是! 钱小姑原本想来,这个郎君,也许是汝南什么大官儿子,可自从见到柳婧那华美半边脸后,便把邓九郎身份再提高了一个档次。她心里激动得难以自抑地想道:听说汝南就有一个王,这位不会是一个小郡王,这位郎君其实是一个龙子凤孙公子哥吧? 激动到了心跳难以自抑地步,钱小姑便暗暗伸手捂着了烧红脸,借由这个动作,让自己点冷静下来。 等心跳稍平后,她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看向柳婧,甜甜娃娃音响起,“文景哥哥——”撒娇地唤到这里,她嘟着嘴娇娇地说道:“人家刚才问你话了,你还没有回答呢。” 她这一声撒娇,而且撒娇对象还是柳婧,实是让人吃了惊,如她所想那样,邓九郎转过了头。 钱小姑虽是唤着柳婧,一双水汪汪丹凤眼,却是含羞带怯地瞄着邓九郎。此刻见他看来,她羞喜地嘟着嘴,晕红小脸蛋阳光下发着光,甜蜜地说道:“人家就是想知道文景哥哥主公,是不是好厉害好厉害嘛……怎么文景哥哥就是不说嘛?” 这一连串好厉害好厉害,直是娇甜得柳婧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抬起头来,朝着虽是向自己问着话,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含情含嗔又似只是好奇地瞄着邓九郎钱小姑看去。 看了钱小姑一眼后,柳婧扬了扬手中酒盅,语气极淡地说道:“柳某好言相劝一句,我身边这位,小姑还是别看,也别动勾引心思好。他不但家有正妻,而且另有妾室五个,美婢十数。重要是,他正室出身显贵,是看不起商户出身……你就算瞅着他把魂都给弄丢了,也连做他婢子资格都没有。” ¥¥ 第二送上。求粉红票鼓励。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何惩治 柳婧这话一出,四下先是一静。 只是一个转眼,刚才还笑靥如花,甜美可爱的钱小姑,那脸上荡漾的羞喜之色便是生生一僵,然后,两涨泪水迅速地浮出了她的眼眶。 她腾地站了起来,盯着柳婧,钱小姑哽咽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能这样羞辱于我?”说到这里,她转向一侧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的邓九郎,泪盈于睫地娇唤道:“郎君,你是他的主公,求你劝劝他,别总对着我……” 她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泪水要掉不掉的,这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一人,泪光盈盈地求着他,那楚楚之姿,真是钢铁也能为之溶化。 邓九郎闻言抬起头来。 他也没有看向钱小姑,只是盯着柳婧,微眯着双眼看了一阵后,朝着一个银甲卫微微颌着,命令道:“柳文景这话是说得不妥,你去帮这位钱氏小姑把她家能做主的长者叫来。” 邓九郎这话一出,四下先是一静,转眼众少年一怔,柳成柳叶等人一呆,而钱小姑则是喜形于色:果然这位郎君与那姓柳的不同,他不但是大权贵,还会怜惜人。 欢喜中,她转向柳婧,挑衅地抬起了下巴。 在柳叶等人担忧的目光中,柳婧神色不动,她只是垂着眸,静静地品着盅中的酒。 于那银甲卫叫人的档口,四下有点安静,那钱小姑昂着头骄傲地看了柳婧一眼后,红着脸且羞且喜地瞄向邓九郎,然后,她站起来朝着他盈盈一福,略带着哽咽之音地说道:“多谢郎君主持公道。” 邓九郎淡淡一笑,他声音轻柔的说道:“不必多礼。” 听着他温柔醇厚的声音,钱小姑身子都有点虚软。她红着脸欢喜地想道:早知道这位贵人这么好说话,我早就自行接近了……这姓柳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狭易妒忌的,他恼我勾了柳成的魂,便用话来作践我,幸好这位大贵人明察秋毫。 转眼,她又忍不住悄悄看向邓九郎,想道:这位郎君光听声音,光看身形,便知道是个极俊的。他这么高的地位,又这么俊。还这么温柔,真是极好的郎君人选……哼,姓柳的把他说得这么风流。明显是来唬我的。他要真那么喜好美色,家中妻妾无数,这一路看到我这样的美貌小姑,他怎么没有像别人那样,上前与我说话儿?这说明他本是端方君子。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钱小姑听到她伯父恭敬中带着谄媚地说话声传来,“他们在哪里?啊,小人看到了,小人看到了。” 听着伯父那与平素颐指气使完全不同的说话腔调,钱小姑越发肯定眼前这位是个大权贵。就在钱小姑浮想连翩时。她的伯父已经走了过来。 来到邓九郎面前,这中年人深深一揖,极恭敬极小心地说道:“小人钱进见过郎君。”出身商人的钱进。对着高位者有种本能的识别力。因此他的态度那是恭敬得近乎谄媚。 邓九郎无可无不可地恩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的酒盅,淡淡问道:“这位小姑是你的侄女?” “是的大人。” 邓九郎低头抿了一口酒,淡淡问道:“多大了?” 什么? 他这问话一出,不止是钱进。便是众少年也都是一惊。 ……在这种场合,一个青年男子问一个少女多大年纪。那意思怎么都透着几分特别! 在短暂的安静后,钱小姑羞喜不胜地抬起头来,鼓起勇气看向邓九郎。正好这时,邓九郎朝她的方向瞟了一眼。虽只是一眼,可那隐约中露出的半边脸,那深邃神秘的眸光,还是让钱小姑如被闪电击中。她按着心脏,晕沉地想道:……他看中我了,他欢喜上我了!他想向我伯父求婚,所以才会问我年龄! 而且,只那么一眼,她隐约看到了邓九郎俊美无双的轮廓,只觉得一颗心砰砰急跳,只觉得自己饶是逗弄过很多男子对自己倾心,可那些所有的男子,加起来也不及眼前这位贵人。才知道自己等到今天,竟都是为了等到他…… 如钱小姑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一时之间,众少年都紧张地盯着邓九郎和钱进两人。 钱进没有想到邓九郎会问起这个,一楞之下倒忘记回答了,他瞪着眼不说话,邓九郎也不催,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酒。 直过了一会,钱进一个激淋清醒了过来,他连忙低着头行了一礼,应道:“已有十五了。” “恩,可有婚配?”邓九郎的声音低沉温和,可这话一出,众少年中传来一阵嗡嗡声,钱小姑更是羞红着一张脸低下头来,她喜得一颗心砰砰闹成一团,绞着衣角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四下无数个或猜测或激动或不安中,钱进恭敬地回道:“还,还不曾婚配。” 邓九郎又‘恩’了一声,在钱小姑激动得眼睛都水汪汪时,他声音轻柔低缓地说道:“对于她婚配一事,你们族中可以安排?” 钱进还没有说话,钱小姑已紧紧按着心脏,她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笑出声来……只是这么紧张的时候,她忍不住还是悄悄看了柳文景一眼,给了他一个冷笑傲慢的眼神! 在钱小姑的欢喜期待中,钱进沉吟了一会后,说道:“还不曾有安排……不知郎君可有提议?” 这话一出,钱小姑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么紧张的时刻,她也顾不得再向柳婧示威,而是紧张地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于四下安静无比,只有心跳‘咚咚’不时而来中,邓九郎慢慢品了一口酒,温和地说道:“依我看,贵侄女的夫婿,还是尽快定下来的好。恩,就今天吧,你回去后与家人商量一下,看看这些少年郎中。哪个条件相当……你当知道这少年气盛的容易生事,小姑有了郎,队伍也就清净了。” …… 四下一静! 四下大静! 于安静中,钱进正要回答,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看到钱小姑扑通一声连人带榻的摔倒在地。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失态,钱进正要斥喝,一眼看到钱小姑紫红的脸,不由惊道:“不好。她晕厥了。快去叫大夫。”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阿玫阿玫,你醒醒你醒醒。”于兵荒马乱中。几个少年自告奋勇抬起钱小姑朝外便跑,钱进做为伯父也急急跟了上去,不一会,柳成也反应过来了,一个箭步冲到了钱小姑身侧。而柳叶看了柳婧一眼,见她点头,马上站起来追上了柳成。 ……只是这么片刻,刚才还热闹喧哗的酒家,这人便少了一半,柳婧这一边更是清净了不少。 送走那些人后。邓九郎端起酒盅慢慢尝了一口,淡淡说道:“行了,现在总算清净了。”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转头看向柳婧,双眼微眯,声音轻柔,“阿婧。我刚才仿佛听到有人说,我早娶了妻。家里还有妾室五个,美婢十数?嗯?” 柳婧还在目送着那离去的一群人,闻言一僵之下半晌才说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邓九郎笑得很斯文,“也许是我离家之日太久,自己娶了妻纳了妾,还坐拥美人无数的,竟是都不记得!” 说到这里,他盯向悄悄向后缩去的柳婧,慢条斯理地问向身后站着的乾三,“乾三,你郎君家这情况,你可知晓?” 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众银甲卫身侧的乾三,这时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闻言他立马脸孔一板,压低着声音严肃地说道:“小人不知。”顿了顿,他又道:“小人刚才还给唬了一跳,敢情闹了半天,这话是柳家小郎瞎编的。” 说到这里,他转向柳婧,义正辞严地指责道:“柳家小郎,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编故事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能编得这么认真呢?你看你看,你不止吓着了我,还把郎君也给吓住了吧?你这样真是要不得,害得我家郎君还以为他在离开这期间,府里背着他做了这些事。你不知道,刚才郎君都差点下令让我等飞鸽传书,去洛阳问讯呢!” 乾三这一番指责,邓九郎显然很满意,他眯着眼睛盯了老实低着头的柳婧一阵后,低沉地说道:“乾三,平素你们犯了错,我会如何责罚?” 乾三抓了抓后脑壳,寻思了一会后说道:“会,会饿一顿,操练三天。” “要是屡教不改呢?” “关上数日,鞭刑侍侯!” “很好。”邓九郎阴阴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是有一个人,先是胆敢算计你家郎君,接着又胡言乱语,做着你家郎君失了势后,她要如何反攻的美梦,然后为了赶走他人,编造谎言,当着你家郎君的面就大不敬的大放厥词,又当如何惩治?” 这个其实挺为难乾三的。 于是他耙了好几下头皮后,试探性地问道:“这么罪大恶极,要么,狠狠地关她几天禁闭,不许吃饭不许喝水?” 他这话刚吐出,便瞟到自家郎君的脸色,马上改口道:“是是是,这么惩治是大重了些……要不,让他戴几天奴隶圈儿?” 刚说到这里,乾三又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这惩治太轻了些。” 转眼间,他终于想到了,于是重重在自个大腿上一拍后,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说道:“郎君,我父亲就说过,有的人一天不治,就皮痒得要上屋揭瓦。这等不敬之人,应该罚他给郎君端茶倒水,侍侯洗浴更衣,最好还给搓澡什么的……” ## 送上今天的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条件 乾三这话一出,邓九郎便转过头看向柳婧,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慢慢问道:“文景以为这惩罚如何?” 当然不好! 柳婧涨红着脸,她扭转头瞪向外面,不过才一会,她又转头,瞪了邓九郎一眼后,柳婧闷声闷气地说道:“这惩罚不好。” “哦,哪里不好?” “都不好。”回到这里,柳婧暗中想道:今天若是不服个软,只怕无法善了。 忖到这里,她涨红着脸把榻朝着邓九郎挪了挪,在他灼灼盯来的目光中,她鼻尖渗着汗珠儿,伸出手轻轻摇向他的衣袖,低声下气地说道:“郎君,文景以后不敢了。” “真不敢了?” “真不敢了。” 邓九郎哧地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只要有了机会,就会故态复萌,一万个敢为?” 柳婧摇着他衣袖的动作一僵。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邓九郎双眼微眯,慢慢又道:“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你应当知道,我很需要一个藉口……” 他需要一个藉口?他需要一个藉口做什么? 感觉到他呼吸间喷在她颈上的热度,感觉到他那深邃的,简直幽暗的目光,柳婧的脸一白,心惊胆战地想道:他想要一个藉口对我做什么? 这个想法不敢想,一想,她就脸孔涨红背心汗出的。僵了一会后,柳婧一咬牙,伸手把斗笠一摘,仰着煞白精美的脸,用那双乌黑黑的眸子巴巴地看着他,软软求道:“郎君,我真的不敢了……”她记得。以往她每次这样看着他,他的眼神便会软下来…… 果然,迎上柳婧的乌漆漆的眼,邓九郎脸上的冷意少了点。不但少了点,他的唇角,似是在扬起? 柳婧暗暗欢喜之际,却不知邓九郎是在想道:咦,她这声音挺有点不同于往时的软乎,而且入耳之际有点熟悉,是了。好似是刚才那钱小姑也是这般说话的。这柳婧,倒是学得真快……很不错,她这种学习精神他很喜欢! 邓九郎强忍着笑意。他微眯着双眼露出一副微带满意的,略有点动摇的神情,蹙着眉看着她问道:“真的不敢了?”求我啊,继续这样求我啊。 柳婧自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忍着羞愧。越发声音软软地,眼睛乌漆漆的,还眨巴了两下,软软低低地求道:“真的,我以后再不敢了。我,我以后一定很是尊敬郎君。” “是么?”邓九郎瞟了一眼她摇着他衣袖的手。又看了一眼她鼻尖上渗出的汗滴,感觉到她软糯的声音后面无法掩抑的羞耻,他淡淡说道:“你先是算计我。接着又发出反攻之言,再编造谎言,当面大放厥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就这么求我两句。居然还有羞愤之恨?” 他这话一出,柳婧也是一楞。这时她给他盅惑了。不由自主地想道:我好象是挺过份的,我这样过份,好象是没有资格羞愤…… 她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只得越发挨近了他,软软绵绵求道:“我没有羞愤……我给郎君捶几下好不好?” 这话一出,邓九郎不回话了。 他不回话,那就是默认,于是柳婧老实地低着头,伸着小拳头在他的膝盖上捶击起来。 感觉到不轻不慢地力道,邓九郎双眼睁开一线,他瞟了她一眼后,慢慢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柳婧捶了一柱香后,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郎君,你原谅我了罢。” 邓九郎眼也不睁,过了一会,他终于开了金口,“此次之事,要我原谅你也可以。”在柳婧捶击的动作一松,抬头向他看去时,邓九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能做到下面二点,前面之事,我可一笔勾销。” 柳婧有点警惕,她乌黑的眸子看着他,低声下气地问道:“哪两点?” 邓九郎淡淡说道:“很简单,一,以后没有外人在时,你离我不得超过一尺之远。二,独处时,若是闲着无事,需给我捶捶背松松肩膀的。” 见柳婧涨红着脸不答,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沉沉说道:“嗯?不愿意?还是说,你更愿意每天服侍我沐浴更衣,给我擦背的?” 柳婧红着脸闷了一会,终是瓮声瓮气地说道:“那,那松肩捶背之事,婢子也可以做来。” 邓九郎淡淡说道:“可我只喜欢阿婧为我做来。” 这话一出,柳婧的脸腾地更红了,见她一双眼睛子乱转,显然还不死心地想着什么主意,邓九郎倒也不催。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眯眼看着她,只是享受着她那一脸的挣扎和羞恼。 过了一会,柳婧咬牙道:“只是无人时?” “恩。” “那,那好吧。” 最后三个字一出,得偿所愿的邓九郎却没有笑。他伸手揉搓着眉峰,喃喃说道:“我本是铁了心要惩治于你的……这阵子你柳婧实是太过嚣张,说话行事太过恼人,我早就做了数罪并罚……罢了,每次见你这般巴巴地看着我,总是不免心软,何况今日你还愿意放软声音求我……” 以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说到这里,他看向柳婧,命令道:“刚才你说话的语气甚是动听,以后没人时多跟我说说……” 她说话的语气?柳婧涨红着脸想道:他是说她模仿钱小姑时,那说话的娇嗔味儿? 这事不能想,一想柳婧又羞恼了。她忍着瞪他一眼的冲动,低下头闭紧唇死也不说话。 不过这时,邓九郎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于她。他只是微微后仰,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乾三,以后我与文景独处时,不可再凑得这么近!” 乾三凑得很近?柳婧连耳朵都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埋着头不敢看向后面,也就没有发现,事实上,早从各种场面历练出来的乾三等银甲卫。早就退到后面去了,他们的对话,他又哪有可能听到? 这厢,邓九郎‘训斥’了乾三后,转过头看向脑袋都要埋到胸口的柳婧,长臂一伸,轻轻把她环住,低声说道:“饭吃饱了没?我刚才在东街看到一处酥米糕,做得甚是香甜,不过得趁热吃……我陪你去好不好?” 柳婧正窘得无地自容。闻言只是点头。当下,邓九郎站了起来,他伸手帮柳婧把斗笠重新带好。再牵着她的手站起,提步就朝外走去。 望着那双双离去的背影,乾三耙了耙头皮,朝着一银甲卫牢骚道:“郎君现在越来越无聊了,连哄骗个小白脸儿。还要我上前凑阵!呔,这也太为难人了!” 那银甲卫地十一忍着笑说道:“谁让你没事就凑上前去的?像我们几个,有多远就躲多远。”听到这话,乾三嘟囔几句,转眼他说道:“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郎君在别的男女身上用过这么多心思。”这一次,地十一没有回话。 葛城虽然不大。却还是有着自己的特色的,邓九郎牵着柳婧,带她吃了一块味道极为香甜的酥米糕后。两人又来到街尾的一个摆棋摊的老者前,由柳婧坐镇,邓九郎做指挥,与那老者下了五盘棋,结果当然是五盘皆赢。 下过棋后。天色已晚,邓九郎兀自牵着柳婧去了城西的一个巫女那里。听了一会当地最有名的巫歌,两人这才施施然回到酒家。 因路上风餐露宿的,这一晚众人都睡得早,一直休息第二天中午,因钱小姑还要休养,便干脆下午继续休整,直到第三天众人才起程。 队伍离开葛城不到三十里,钱进带着钱小姑过来了。 钱小姑仿佛真是大病刚愈,一直低着头颇有点无精打采,一直与邓九郎见过礼,来到柳婧身侧时,她才恢复了些。 钱进策着马与柳婧的马并肩而行,抱拳说道:“柳家郎君安好。” 柳婧回礼示意后,抬头看向钱进,警惕地想道:好端端的,这钱进来找我干嘛? 刚这样想着,柳婧就看到柳成策着马,红光满面地赶了过来,他一来到钱小姑的身侧,便喜滋滋地看着她…… 见状,柳婧的心格登了一下。 果不其然,钱进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说道:“听柳成说,他的婚事,可由柳小兄弟决断?” 柳婧眉心一跳,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了柳成和钱小姑。 自钱进那句问话出口后,柳成和钱小姑都在转头看向她。对上柳婧的目光,钱小姑下巴微抬,娇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刻意的冷笑,而柳成则是瞪大了眼盯着她,目光中又是警告又是倔强,隐隐还有一分乞求。 朝这两人打量了一会后,柳婧转向钱进,微微点头,道:“不错。” “如此甚好。”钱进琢磨着说道:“是这样的,得了那位邓家郎君的命令后,老夫回去就问过了。她说,她中意的是你柳家的儿郎柳成,老夫也问过柳成,在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和他本人的情况后,也觉得与我家侄女堪配……哎,这等婚姻大事,原不应该如此草率,可贵人开了口,老夫也不敢推拖。如今,两个小儿辈都有这意愿,老夫便想问过柳郎你了。如果柳郎你不介意,老夫就去张罗张罗……” 这一通话,钱进不但说得慢,而且颇有点难以措辞。 本来也是不好说话,自古到今,这婚配的,要么是近邻,要么是知根知底,要么是故交。如这般萍水相逢就提及婚约的,那是十分罕见,简直就是把婚姻当儿戏! 可这钱进的话中,口口声声是奉了邓九郎的命令,这是用她的主公在压她! %¥ 补上昨日欠更,呜,我马上加紧码字,尽量在十二点之前把第二章送来……昨天病来得挺猛的,我寻思着肯定瘦了不止五斤。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提亲一事 柳婧抬起头来看向钱进和钱小姑。这两个人,老的虽是一脸犹豫之色,可那眼中精光四溢。 至于钱小姑,她看向柳婧的眼神中,如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挑衅…… 柳婧又转头看向柳成。 柳成显得很紧张,他正紧紧地瞪着柳婧,牙根暗咬。他甚至因为过于紧张,因为太过害怕柳婧会拒绝此事,那紧握的拳头圆瞪的双眼剑拔弩张的,仿佛下一秒便会砸到柳婧的脸上来! 朝这三人瞟了一眼后,柳婧寻思一会,说道:“兹事事关重大,能不能允我思量三日?” 她这要求合情合理,那钱进连忙说道:“自是应当,自是应当。”说罢,他给了钱小姑一个眼神后,两人策马离去。 依依不舍地看着钱小姑离去,柳成想要追上,又回头看了柳婧一眼。对上柳婧疏离的身影,他心中又没了底,不由策马朝着柳叶驶去。 这一边,钱小姑与钱进两人一离开,钱进便瞪了钱小姑一眼,低声斥喝道:“你刚才是什么眼神?那柳文景再不喜,他也是你以后的叔叔,是你要嫁的丈夫的堂弟……而且观其举止才学,也不是个普通之人。在这当口,你那是什么眼神?” 听到伯父的斥喝,钱小姑委屈地低下头来,她红着眼眶低声泣道:“那柳成一个莽夫,他怎么配得上我……” “既然认定他配不上你,你又怎么要去勾搭于他?刚才又怎地同意伯父前来提亲?”钱进冷声说到这里,见到侄女眼眶更红了,生怕她不顾场合的啕啕大哭,钱进低叹一声,好声好气地说道:“伯父刚才没有跟你说清。那个柳府的底细,伯父已经摸清了。他们有个三伯父是在汝南当大官,便是这个柳文景的主公,也是个洛阳有名的权贵……孩子,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咱们一家,伯父我罢,是个没有帮衬的商人,这没有官家背景行商,在这世道有多难你可知道?伯父也就罢了,你父亲呢。还只是个铺子里的掌柜。你说说,咱们这样的家庭,在正常情况下。要与柳府联姻,是不是还不够格?而且那柳成忠厚老实,又对你一心一意,你嫁给他可不正好拿捏着?再则,你嫁给了柳成。连带我们钱府,都算是与柳文景的主公套上关系了。” 钱进苦口婆心地说到这里,眼见都到了自家队伍,侄女还是冷着一张脸,便朝迎上来的妇人说道:“史婶子,这事还是你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吧。”说罢策马离去。 史婶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长得一张带笑的马脸,她安静地迎着钱小姑上了马车后,倒不忙着说话。而是从一侧拿过绣棚,一边不紧不慢地绣上几针,一边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道:“三姑子,你母亲当年的事,你听过么?” 钱小姑本是冷着一张脸的。听她提到自己母亲,倒是起了兴致。不由转头问道:“我母亲当年什么事?” 史婶子咬断手中的线头,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外公家是雇农,这你是知道的。”在钱小姑点头中,史婶子继续说道:“三姑子你呢,在你们四姐妹中,是长得最美的。而你四妹,长得最像你母亲年轻时。” 她这话一出,钱小姑诧异地叫道:“我母亲年轻时,那可长得一点不美啊。这怎么可能?”她记得她父亲从年轻时就是个掌柜,而且现在人到中年也还是长得斯文俊秀的,家境也好呢,怎么她母亲差这么多? 史婶子一边眯着眼睛绣花,一边慢腾腾地说道:“当年,你父亲家境好,人也生得好,又总是被人夸奖聪明,所以性情受不得激。他那时与一个姓姓木的小姑好过一阵,结果姓木的那家人家攀上高枝,那小姑也就弃了你父亲。你父亲一怒之下,便随意相了你母亲,说要娶她。当时呢,谁都知道你父亲是开玩笑的,都没有当真。不过你母亲就不一样了,从那天起,她绣着各种精美的荷包给你父亲,几次跪到道观为你父亲祈福给雨淋倒。而她绣花赚到的钱,一文也不给你外婆了,而是悄悄给你父亲置他喜欢的东西。有一次你父亲无意中经过你家,听到你外婆因此事打骂你母亲,给感动了。那时婶子是你父亲的婢子,当时听到你父亲跟人说,你母亲一心一意对他,值得人敬重。于是你父亲便硬是娶回了你母亲。” 顿了顿,史婶子继续说道:“你外婆家,你母亲是大姐,她下面还有六个弟弟妹妹,当时你母亲过门时,大伙都说,你母亲肯定会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弟妹。可没有人想到,你那些舅舅找上门时,你母亲总是把他们打出去,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几乎都用在你父亲身上,她自己可以穿十个铁钱做成的葛麻衣裳,给你父亲准备的,则是几两金子才能卖到的锦绣好裳。” 听到这里,钱小姑不解了,她奇道:“不对呀,我记得我舅舅每次来,母亲都给他几两金的,还有姑姑也是,几个表哥表弟,连成亲的钱都是母亲给的。” 史婶子闻言一笑,她慢慢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当时你母亲不曾嫁给你父亲时,她可以为了向你父亲表达心意,而淋雨病倒,也可以为你父亲忍受你外婆的责打。后来你母亲进了钱家的门,但立根不稳,所以她三番四次的赶走前来求助的弟弟妹妹,有几次甚至是让人乱棍打出你舅舅的。到了后来呢?你奶奶死了,你父亲也分了家,你们一家子,都由你母亲说了算,于是你母亲就开始贴补娘家了。你应该知道,这些年,你几个舅舅姑姑,都是靠你们家撑起来的,上次你父亲还说你母亲,说是把钱家的财产搬了一半回娘家了,你可记得?” 钱小姑究其根底,和史婶子一样出身市井,钱小姑并不认为这样谈论自己的母亲有错,当下还大力地点了点头,一脸怨气地说道:“母亲这事上,是做得太过了。” 史婶子倒不点评,她只是说道:“婶子今天跟你提起这往事,就是跟你说,你母亲是个真聪明的,你应该学学她……像那柳成吧,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你就算再讨厌柳文景,也得忍一时之气,先入了柳府,拿住了柳成,再拿住了柳成一家的财产,再可以进一步拿捏整个柳氏一族。不是婶子说你,你刚才明明答应了柳成的,既然答应了,你就当慎重其事了。以后对上柳成,不得再骄矜,你就算心中再看他不起,也得把他当英雄一样地倾慕,等到把他完全掌握在手心里,你才能说其它的。像刚才,你明明应了婚事,又在柳文景的面前使小性子,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做了。” 说到这里,史婶子又道:“像你母亲,与她同样出身的小姑,都嫁的是农夫,要不是你母亲当年会谋会算会忍,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富贵如意?” 她说到这里,见到钱小姑沉思起来,不由笑了笑,拿起绣棚认真刺绣起来。 这一边,柳成跟柳叶磨了一阵后,两兄弟策着马向柳婧的方向赶来。 看着他们频频投来的目光,柳婧眉头微蹙,她头一转,驱着马向邓九郎所在的马车驶去。 果然,柳成两人见状,也不敢上前了。 柳婧这般与邓九郎并行一会后,马车中传来了邓九郎有点慵懒的声音,“何事郁郁?”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说道:“假如有一个顽劣的,不知轻重的朽木之材放在那里,郎君觉得对待它,是将其继续放置在霉烂之境,让其腐朽后发出新芽的好,还是帮它摆脱那霉烂之地,将其置于阳光下一点一点打磨的好?” 这问话倒是有趣。 马车中,邓九郎低低一笑,道:“我向来没有那个心力去帮什么打磨成材,如真是朽木,就让其自生自灭,或置于霉烂之境,要是能发出新芽来,再拿出来好生看待不迟。如果不能发式,它也对我无用,任由腐烂便是。” 这个想法,倒是挺冷酷的。只是她们柳氏一族,不要说可用之人,便是连年轻的,也没有几个啊。 柳婧想到这里,暗暗叹息起来。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咬唇说道:“我先试着搬运到阳光下吧。”说到这里,她招手示意吴叔等人过来。 在他们靠上前后,柳婧低语了几句。 在几人得了她的命令,一一离去后,马车中,邓九郎低笑道:“又在使坏了?” 柳婧闻言倒是难得的脸一红,过了一会后她轻声说道:“是……我明知那钱氏女是不安于室又工于心计之人,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让她入了我柳府的门,我实是心不甘。现在这个计策,她要是纯良就不会上钩,要是上了钩,就怪不得我手段阴狠了。” 这话一出,马车中的邓九郎突然低声说道:“阿婧这样很好。”他笑着说道:“这样不管事大事小,是使阴谋手段还是无耻之策,都不再试图瞒过我的行为很好。”他轻轻的,温柔地说道:“恩,我很满意。”最后几个字,简直是温柔似水。柳婧听到耳中,脸不由自主又是一红,转眼她连忙策马逃了开去。 ¥¥ 第二更完成,求粉红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一个热闹的晚上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傍晚快到了。 在护卫们奔走着寻找扎营的地址时,史婶子一上马车,便看到自家姑子急急忙忙地把一封信收入了袖袋里。 她只瞟了一眼,便并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那信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个少年郎给钱小姑的。自家这个三姑子,特别喜欢被男人们捧着围着,裙下之臣总是恨不得越多越好。在这个决定婚事的关节口,有少年迫不及待地用书信表达情意实是正常不过的事。 果不其然,在队伍扎了营,天色刚刚入夜,明月刚刚挂上天空不久,史婶子便发现自家小姑子不见了…… 与此同时,柳婧这一边,柳成像没头苍蝇一样,一个人在树林中团团直转,他时不时地揪两下头发,一时又用力地踢两下泥块,嘴里嘀咕几句着,却正是在烦着要如何柳婧开口,让她允了自己与钱小姑的婚事。 就在他急得团团直转,直恨不得仰天长啸时,突然的,黑暗中窜出几个身影! 这几个身影窜得极快,只是一转眼,便冲到了柳成面前。柳成刚刚一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重重压制在地,刚要叫唤,嘴里便被堵上一块布条,连带双手也被反绑起来。 就在柳成慌乱得挣扎个不停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看到这身影,疯狂挣扎着的柳成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瞪着牛眼恨恨地盯着来人,要是能开口说话,他现在定然是在郁闷的开口质问着。 这身影,一袭青衫,却面目俊秀精美,身材并不高大。却挺拔灵秀,可不正是柳婧? 居然是她让人绑住了柳成, 柳婧缓步走到柳成面前,她微微倾身,就着月光朝着柳成打量了一眼后,微一颌首,道:“行了,带走吧。” “是。”几个柳府护卫应了一声,把柳成从地上拉了起来,拖着他跟了上去。不一会功夫,一行人来到东侧的河堤旁。来到一个靠近树林的所在后,柳婧的命令声再次传来。“到地方了,按住他。”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护卫便把柳成推倒在地,同时把还把他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柳婧自己也退后几步。躲在一棵树后藏了起来。 几乎是柳婧这边刚刚藏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不一会,两个人影转了过来,柳成听到一个男子急躁不安地求道:“三妹妹,听说你要嫁给那柳成了?”这说话的少年,柳成却是识得的。他叫孙卫,孙卫年方十七,家里本来说了一门亲。不过年前女方染上时疫病故了,他与柳成一样,一直围着钱小姑打转,而且众多少年中,孙卫可以说是最为英俊讨喜的。 孙卫的声音一落。柳成便听到钱小姑娇甜的娃娃音响起,“不。不是啦……” “可明明就是的。”孙卫的声音中带着痛苦,“三妹妹,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骗我?我听人说,你爱慕着柳成,想嫁给他。” 最后一句话一出,钱小姑便急忙软软的辩说道:“谁爱慕他了?孙家大哥,根本没有这回事啦。” “这消息是你伯父那里传出来的,听说你伯父白天还带着你去见过那柳府的主事人了,向他提亲了……三妹妹,你当真一点也不中意我?” 也许是英俊少年的痛苦,让钱小姑心碎了,她停下脚步仰头看去,过了一会,她软软柔情四溢地说道:“不,不要这样说,孙家大哥,我不喜欢那柳成的,比起他,我更喜欢你。只是我伯父他……”她咬着下唇,脸上的表情好不为难。 那孙卫激动起来,他急急冲上前抓住钱小姑的手,连迭声地说道:“柳成哪里强过我?他家里不过也是一介商人,我家世也不差啊。三妹妹,你伯父怎么说,你伯父到底有什么要求?” …… 月色下,柳婧听到这里,朝着几个压制柳成的仆人点了点头。当下,那几人把反绑着柳成的手松开,把堵着他嘴的布条扯了,便迅速地退了下去,柳婧跟在后面,也退了下去。 在柳婧退下时,出乎她意料的是,柳成竟然没有马上跳起来,而是继续伏在草丛里,只是整个人似乎激动至极,月光下可以看到他的身躯在抖动。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与众仆大步回到营地,看到火堆处处的营帐,望着那位于左侧的,火光照耀下侧影高大而神秘的邓九郎,柳婧不知怎么的,脚步一凝,抬起头来竟是定定望去。 她这厢脚步刚刚一僵,树林后河堤边便传来了一阵嘶骂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 ……柳婧只楞了片刻,便朝一个仆人瞪了一眼,当下那仆人大叫一声,“不好,有人打起来了!”他的叫声刚落,另外几个仆人也乱七八糟地叫道:“不好,打架了。”“有人打架了。”“快去看看。”“有人打起来了——” 几人的叫嚷声远远传出,在令得营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时,众仆率先带头就跑,只留下柳婧一个人在后面慢悠悠地跟去。 柳婧走得慢,而这时被叫嚷声惊动的营地众人,已一窝蜂地冲了过来,直到二十几人冲在了她前面,冲向了树林后,柳婧才脚步加快跟了上去。 当柳婧赶到时,那小小一片地方已闹成了一片,柳成和那个孙卫在草地上搂抱着滚成了一团,一边滚他们还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个不停。钱小姑本是镇定的,含着泪水细声细气地劝着的,这一会见到众人纷纷而来,她也给吓坏了,不由瑟缩着哭叫起来,“别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而在钱小姑的哭喊声中,三十几号人给围成了一圈,正指指点点地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有人想拦阻,可他们刚一动,便给柳府的仆人给三言两语劝了回去。 这里两个少年在地上滚成一团,那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当钱小姑的伯父也围过来时,终于有人上前分开了两个厮打的少年。 一个中年人拦在两人之间,板着一张脸愤怒地高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你说!” 他指的是孙卫。 孙卫一脸的青肿,他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正要说话,一侧的柳成嘶叫道:“怎么回事?对,就是要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夜晚的,他约了我未过门的妻室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还有。他凭什么说我样样不如他?他凭什么要三妹妹放弃我跟了他?” 柳成这话一出,四下议论声纷纷而起,“原来是这二夫争一妻。”“闹了半天是这么一件事。”“那就是什么三妹妹?”“长得挺不错的。” 纷纷的议论声中。柳婧走到了钱进的身侧,她冷眼看着这个气得发抖的中年商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钱兄,这门亲事,我柳府怕是不能要了。” 在钱进迅速地回过头看向她时。柳婧轻蔑地瞟向钱小姑,冷冷地说道:“朝三暮四,水性扬花,这样的女子,我柳府娶不起!” 说罢,她衣袖一振转身就走。 钱进愕愕地看着她离去。想要叫唤,半晌却从咽中发出一声叹息来。 柳婧不顾后面的热闹,大步来到了邓九郎的身边。 她刚刚坐下不久。一众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回来了。听他们的语气,却是钱进随后就拉走了钱小姑,同时告诉了两个缠打的少年,说是钱小姑并不曾与柳府定下婚约,也不会与柳府有婚约一事。 这种长途行走。本来就是无趣,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件事。四下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议论着议论着,众人又扯到了柳婧的那一番是‘是虎还是家犬’的说法上,再一扯,便有不少人叫道:“怪不得那女子身边总围着几个少年郎,原来是个性情轻薄的。”“还叫什么小姑?人家只怕早就是妇人了。”“对极对极,这般夜间与情郎悄悄出去见面,还被另一个情郎撞破了,那女子看来是人尽可夫啊。”“这钱府家风不好。” ……纷纷而起的议论声唾骂声中,乾三朝柳婧看了一眼后,凑近邓九郎嘻嘻笑道:“郎君,咱发现柳小白脸用策很有点阴呢,你看这事儿,她不想结亲就不想结呗,非要毁了人家小姑名声。” 这话一出,邓九郎便瞟了他一眼,他淡淡回道:“若是人家小姑行得正立得稳,文景能毁她名声么?那小姑子总是这般游荡在男子之中,她名声要是今日不毁,婚后也会毁。到了婚后再毁,那伤损连累的人就比今天多得多了。” 这话颇为有理,乾三不由点了点头。他刚点头,便看到柳府的老仆凑到柳婧面前说了一句什么,当下,柳婧站了起来,跟在几个仆人后面朝着河堤大步而去。 吴叔带着柳婧急步穿过一片树林,不一会,他指着前方叫道:“大郎,就在那里。”一边叫,他一边带头冲了过去。 当吴叔冲出树林,一眼看到河堤边站着的两个人时,给大大松了一口气。脚步也不由慢了两分。 而那两个人,一个失魂落魄捂着脸嘶嚎着的,可不正是柳成,在柳成身侧劝说着他的,却是柳叶。 柳婧刚刚走近,便听到柳成扯着嗓子哭叫道:“我爱着她啊,我长这么大,就只对她一个人动过心。她怎么能这样对我,还有柳文景,凭什么否决了我与她的婚事?”嘶吼声中,柳成猛然推开柳叶,“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能娶到钱氏,我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柳成说到这个死字,柳婧一声冷笑,本来前进的脚步也给停下了。 柳叶见到柳成这么一说,心里慌得很,他急急抓向他挥动的手,叫道:“阿成,你先安静下来,你先别急……”柳成本来便比柳叶生得高大,这么情绪激动时用力挣扎挥舞,竟是一连两下都重重推到了柳叶身上。第一下也就罢了,推得柳叶一个踉跄,第二下他身子一撞右手一推的,竟是撞得柳叶向左侧一连倒退几步,一个收势不稳,猛然之下,竟是扑通一声,被柳成推得落入了河水当中! 没有想到柳叶会落水,情绪激动中的柳成惊呆了,站在那里傻望着一动不能动了。这时,柳婧一个箭步冲出,朝着黑暗的河里望了一眼,急急命令道:“快,快,救人!” 幸好,柳婧几次成事,都是从河运上取利。她的护卫们想她有这个习惯,早就练就了一身水中功夫。这扑通扑通几个跳下水,不一会功夫,便有人提着柳叶爬上了岸。 这边柳叶终于给救上来了,那一边,柳成似是清醒了过来,他重重松了一口气,身子慢慢向下滑去。 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动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不是想投河吗?怎么不投了?” 这声音如此冰冷,简直毫无人性。柳成嗖地站起,猛然回过头去。 他对上了柳婧冷冰冰盯来的目光。 月光下,那双潭水般的眸子太过无情,柳成张着嘴哆嗦道:“我,我……” “我什么?现在又不想投河了?又不想死了?” 冰冷冷地说到这里,柳婧美丽的脸一沉,阴寒地喝道:“这可由不得你!”话音一落,柳婧右脚一提,朝着柳成的背部就是重重一踢。柳成本来是手脚虚软之时,给她这么全力一踢,整个人便身不由已地向前跌出几步,转眼间,他扑通一声,也给滚入了河水中。 众护卫刚刚把柳叶救上,没有想到这一转眼间,自家大郎居然把柳成也给踢到了河中去了……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柳婧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入河水中,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叫着‘救命,救命——”的柳成,她看着他叫着救命,看着他猛喝了几口水开始下沉,才腾地转身,声音恢复了温和斯文的命令着,“把他捞起来。” “是。” 众护卫凛然应诺声中,已有两护卫一个箭步跳入了河水中。那水花溅起的声音,惊醒了喝了一肚子河水,给浸得七晕八素的柳叶,他一个激淋清醒一点后,看向柳婧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丝畏惧。 ## 送上四千字,求粉红票。粉红票现在都下了总榜了,大伙投我几票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人 柳婧一边大步回营,一边吩咐道:“去请大夫!明天还要赶路,记着抓紧用药。” “是的大郎。”几个仆人连忙应了。 在柳婧往回走去时,她不知道,早有一人凑到邓九郎身侧,朝他低语了几句。 听到那人的复述后,邓九郎眸光慢慢沉了起来,他低喃道:“都学会杀戳果断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站了起来。 负着双手走出几步,他转头看向从树林中大步走出的柳婧,久久不语。乾三等人走到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朝着柳婧打量着。过了一会,那乾三嘿嘿一乐,道:“郎君,我怎么觉得这柳小白脸儿气势越来越足了,都渐有反攻之势?” 他这话一出,邓九郎还没有反应过来,地十一已瞪了他一眼,他把乾三一扯后,咬牙斥喝道:“你真是什么话也敢说!”他悄悄看了邓九郎一眼,小声又道:“你看我家郎君,会是甘屈于下的?他会让那柳小白脸儿有翻身在上的机会?” 邓九郎听到这里,怎么觉得这两人的对话有点不对了。在他慢慢盯去的目光中,那两人齐刷刷低下头来。邓九郎瞟了他们一眼,猛然脸色一黑,醒悟过来,是了,这两个一直以为柳婧是男子,他们讨论的是他与柳婧在闺房中的上下主次! 一想通这点,邓九郎的脸马上乌云罩顶,他咬牙道:“地五!” “属下在!” “到了前方城池,给他两人各找一个小倌,让他们试一试甘屈于下的招数!” 邓九郎这命令一出,四下先是一静,转眼惨叫声一片。柳婧赶到时,正好看到乾三和地十一对着邓九郎又求又拜的,只差没有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哭嚎。不由一阵纳闷。 不过柳婧的反应也有意思,她先是四下看了眼,见到众银甲卫团团围住,把这里围成了小片天地,以致于两人的丑态不至于传了出去,这才吁了一口气,微笑着倾听起他们的吵闹来。 见她不言不问,只是微笑着倾听,这么片刻后,已是一脸了然。邓九郎蹙着眉挥走那两个哭嚎之人,走到她面前温柔问道:“给柳成气着了?”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柳婧摇了摇头。她轻声道:“没有,他本是庸才,我不曾指望过,今天之后,他应该会安静了。” 说到这里。她浅笑垂眸,“郎君看到我处事决事,畏了?”声音轻轻浅浅,低而安静。 邓九郎双眉一挑,正待回答,柳婧朝他嫣然一笑。又道:“是了,郎君不会畏,郎君只是觉得收服我这事又难了一些而已。”说到这里。她那乌漆漆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眸光流转地一笑,也不等他开口,转身走了开去。 她这一走特别洒脱。那袭青衫在晚风吹拂下,还有着几分飘逸。 直到柳婧走出十几步后。邓九郎才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听到身后众银甲卫的脚步声,邓九郎双眼微眯,低低说道:“三日之前,她方求过我宽谅她放过她……” 顿了顿,他咬着牙关说说道:“不过区区三日,她再与我相对时,却语带嘲讽,眼神轻佻……此是何故?” 乾三没有发现自己是被人推到前面来的,他忍不住哇哇叫道:“不是错觉,郎君,你这根本就不是错觉,这柳小白脸是真的越来越不怕你不敬你不把你当一回事了!”叫到这里,他又道:“我就说了,郎君前几日宽谅她时,就不应该说那句前错一笔勾销的话。结果你看,这小儿觉得自己又可以继续欠帐了,便嚣张起来了。” 最后一句,真心说到了邓九郎的心坎里了。 他抬头沉沉地盯着她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想道:我本负阎王之名,其实在她前面,却一直心慈手软,最多也就是恐吓过几句,从来不曾付诸行动过…… 这一边,柳婧是朝自己的营地走去,刚才柳叶落了水,柳成也才捞起来,她怎么着也得去安排一二。 柳婧走来时,众仆人早站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柳树居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于众仆之前,他先上前一步走到柳婧面前,低头行礼道:“文景。”这一路上与柳婧没有说过三句话的这个堂兄,这时刻对上她,竟有了一份少有的敬畏。 敬畏的不止是他,柳婧目光到处,刚刚换过干净衣裳,整个人还恹恹的柳叶身子还缩了缩…… 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柳婧点了点头,道:“三堂哥好。”在柳树连忙应好中,她提步朝着柳叶走去。 正在这时,她身后的几处营处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喧哗声。 这喧哗声中夹杂着吵闹,在夜间显得格外嘈杂,一时之间,便是柳树等人都忍不住朝那嘈杂声传来的方向挤去。 柳婧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加理会,她继续走到柳叶面前,睁着明亮的眼看着他,道:“请过大夫吗?” 柳叶缩在角落里,点了点头。 柳婧盯着她,突然说道:“你觉得,我对柳成的事做得不好?” 她这话一出,柳叶没了动作,在柳婧地盯视下,他只是越发低下了头。 柳婧站直了腰身,她淡淡地看着柳叶,说道:“真可惜……我柳府,终是庸才太多了些。” 她这话不是激将,不是反讽,而是带着冷漠无奈的叹息。说完这句话后,柳婧甚至不再向柳叶看上一眼的转头就走。 直到她走出十几步,柳叶才恍惚明白过来。这个堂兄只怕是失望了,准备放弃自己了……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无所谓的,可这个念头浮出来时,柳叶竟是慌乱起来。 柳婧离开柳叶后,便顺着前方传来议论声喧嚣声寻去。 刚刚走到商队的营帐处,挤到柳树身后。一个响亮的男子声音便叫道:“这事绝对不可能是真的,这河风崖的山匪再强,难道还能强过咱们这么大的一支队伍?” 另一个人则叫道:“安静安静,这有什么好吵的?把所有的护卫集合在一起,分成三列,轮流值夜就可以了。他们水来,咱们土淹便是!” “这消息太不可信。” …… 听到这里,柳婧朝几个倾听了半天的柳府仆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后,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派出的哨探回报。说是前方的村民说,河风崖的山匪盯上了咱们,就会在这几日对咱们动手。” 护卫的话一出。柳婧便蹙起了眉头。 见她寻思,众护卫不由安静下来,倾听着她的意见。 过了一会,柳婧突然说道:“走,咱们在附近看看去。” “是。” 一行人转身。在身后议论声叫嚷声越来越大中,朝着营地外围走去。 半个时辰后,柳婧已细细转了一圈,当她站在一个小山坡上俯视着不远处的商队时,突然脚步一顿,低头凝思起来。 过了一会。柳婧突然问道:“这里一片平原,数十里都是无遮无挡,山匪要来。定然是骑马吧?” 柳婧这话一出,一护卫忍不住笑道:“豫州的山匪是出了名的富裕,骑马是肯定的。” “恩。”柳婧轻轻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慢慢说道:“山匪会来!” 她这话一出。众护卫大惊,不由自主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来。 等他们的惊呼声静下来后。柳婧慢慢说道:“他们不但会来,而且突袭之日,必在今晚!” 众护卫这时没有了一点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后,齐刷刷地看向柳婧,表情中已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紧张。这些人数次跟着柳婧出生入死,对她的信任已胜过任何人!在他们看来,柳婧说山匪会来,那就一定会来! 在众护卫屏着呼吸倾听中,柳婧垂眸沉思了一会。 良久之后,她轻轻说道:“那些山匪以为咱们的护卫,都是商队护卫这种的,断然不知邓九郎也在里面,所以必败无疑……是了,我都知道山匪会来,邓九郎只怕也早就料到了,不对,区区一些山民,怎么会知道山匪要突袭我们?还恰好说给我们的护卫听了?这只怕也是邓九郎的手段。他没有把山匪放在眼中,便透出风声让商队的人警惕,让他们去应付。”还有,以邓九郎的为人行事,又在这路途当中,只怕不会愿意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是了,是了,他定会选择一劳永逸的办法,如引出全部山匪一举擒杀! 想到这里,柳婧双眼一亮,她转过头看向众护卫,放低声音,慢慢说道:“诸君,眼前有一大笔钱财,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全部拿来,你们敢不敢拿?” “敢!我们怎么不敢?” “郎君快快说来!” 一听到有大笔钱财,这些护卫双眼齐刷刷一亮。 柳婧自己也是隐隐有种兴奋。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众护卫屏吸期待中,示意他们凑上前来,低声交待了一番话。 不一会,把话说完的柳婧示意一护卫拿来纸笔后,在光亮处写些什么来。写好之后,她把那纸折起来放在那护卫手中,又交待了几句,便转过身便朝着营地走去。与她相反的是,众护卫开始三三两两的分开,不一会,便全投入了黑暗当中。 柳婧很快便来到了营地。 她朝外面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邓九郎的身影后,也不在意,转身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营帐外,吴叔也不在,柳婧蹙了蹙眉,不再多想,伸手把帘幕一掀,便低头钻了进去。 堪堪一脚踏入,柳婧身子便是一僵:邓九郎正静静的倚靠在她的绣榻上,他的手中,还举着一个酒樽,外面的火把光透进营帐,已是光芒幽幽。于这种幽淡的光线里,他似是已经沐浴过了,一袭单薄的黑裳微微敞开,露出紧实的胸膛以及形状完美的锁骨,并拖曳而下,半遮半掩住那光裸的足裸。而随着他慢慢品酒的动作,披在他肩膀上的湿发轻轻移动,有那么几颗水珠,在光亮中透出珍珠般的光泽,顺着他的鬓角,缓缓缓流向他高挺的鼻梁…… 听到柳婧的脚步声,邓九郎抬起头来,他眸光格外深邃地盯着她,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在流转。见她看来,他举起手中的酒盅,朝着柳婧晃了晃,动作优雅至极。 发现自己有点口干,柳婧咽了一下口水,艰涩地说道:“郎,郎君,你好似走错帐蓬了。”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邓九郎的勾引 柳婧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后,邓九郎却是一笑。 他慢慢站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那一袭随着光线不同,而呈现不同花纹的黑袍向下一坠,显出一种奢华的质感来。而就是这一坠,他那紧实的胸膛和形状完美的锁骨,也越发清楚完整的呈现在柳婧面前。 那黑袍衣襟松得极开,几至腰间,幽淡的光芒中,他左侧的胸膛还有一处红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更有几滴水珠在那蜜色的胸膛上流动,散发着属于珍珠的光泽。 柳婧的咽更干了,她向后踉跄地退出一步! 可就在她这一退间,邓九郎却动了,他缓步朝她走来。 此时的邓九郎,眸光特别深邃,幽幽淡淡的光线中,这双亮得惊人,却也深邃幽暗到了极点的眼神,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被他盯着的柳婧无法再次动弹,甚至无法移眼。 他向她走来的步履,优美至极,可这种优美,不同于他往昔,也许是那随着步履走动而时而飘开的黑袍,也许是那若隐若现的光裸着的小腿足踝,直让柳婧觉得,此刻的邓九郎,与以前的他浑然不同,以前的他,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骄傲的,杀戮无情的,此刻的他,却是魅惑的,是让人心跳加快,口干舌噪的……既使是优雅,也是一种让人头晕目眩,心慌意乱的优雅。 不知不觉中,柳婧发现口干得厉害。心跳实是快得无法自抑,柳婧不由伸手掩在胸口。她想逃离,想后退,可怔怔迎着他目光的双眼,却怎么也移不开…… 她移不开双眼,也不敢看向他胸膛以下。便红着脸楞楞地瞅着他的唇,瞅着那薄薄的,形状完美的唇瓣,瞅着那滴在他高挺的鼻尖上滚动的汗珠,渐渐滚入他的唇瓣边,并被他无意中含下。 轰…… 柳婧突然羞得无以自加,她以极为迅速的动作伸出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捂着脸还不够,柳婧嗖地一声背对着他,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地求着他。“别,别过来!” “为什么不能过来?”邓九郎似是顺从地止了步,只是他的声音中带着低低的笑。这笑声,从他胸膛发出,低沉磁浑,让听的人直觉得能痒到心脏深处。他低笑着,眼瞅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柳婧。温柔的,磁沉的,诱惑地低语道:“阿婧,为什么不要我过来?” 柳婧哪里能回答?她总不能说,你这样子,会让我产生不好的想法吧? 她捂着脸的双手移了两根手指一并捂着耳。结结巴巴地又叫着加上一句,“你也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邓九郎似是觉得很有意思了,他低低闷笑起来。在他那令得她手软脚软的笑声中,邓九郎声音微哑地问道:“我怎么跟你说话了?” ……自是他的声音,令得她腿在发软。 柳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涨红着脸,又慌又乱又羞的同时。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淫,荡了。 她怎么光是看着他这样子。便心跳成这样还身子虚软的?她怎么能光听着他的声音,便腿软了? 咬着牙,背对着他的柳婧慌乱地叫道:“反正,你就是不要再开口了!”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又是低低一笑,他不但低笑着,还继续提起脚步朝她走来。 感觉到他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柳婧从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她捂着脸差点哭出声来,“你不要过来,求你,不要再过来了!” 岂料,她这句话刚刚落下,一双温热的手臂便从身后伸出,同时,一具温热有力的躯体靠近了她。 学着柳婧的姿势,邓九郎微微屈身,他俯身搂着渐渐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柳婧,把脸贴着她的鬓角,薄唇轻触在她的耳洞处,低低哑哑地说道:“可我已经过来了呀……” 轰! 柳婧只觉得一股热流从急涌而下,它冲到下腹时,下腹便瘙痒难当,冲到膝盖时,膝盖便虚软无比,她的心砰砰跳着,似乎有一种陌生的东西挤出来,它在支使着她,逼迫着她,让她转身,让她去迎合他的拥抱! 这是什么情况?柳婧绝望地想道:我一定是病了,对,我是病了,我病了! 就在她绝望至极,却又无法抑住虚软发热的身体内涌出的甜蜜和对进一步的渴望时,邓九郎的唇,轻轻贴着她的耳洞,声音暗哑地唤道:“阿婧,我欢喜你,你呢,你欢不欢喜我?” 在这个时候,这个人以这种姿势,在她的耳洞着吹着热热的呼吸,说着这样的话,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么? 柳婧甜蜜到了极点,却是哭出声来。她捂着脸哽咽道:“你不许说!”她带着哭音,几乎是命令地叫道:“不准你说这话了!” 邓九郎又是低笑出声,他闷闷笑道:“为什么不许说这话?” 她,她哪里知道为什么不许?她就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境下,他说这话太过卑鄙。 柳婧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地让自己抵抗着身后这人无处不在的男性气息,努力忽视他那双在她腰间缓缓摩挲的大掌,哽咽着胡乱叫道:“邓九郎,我讨厌你!”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暗哑中带着点点危险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讨厌我?” 她自是也说不出为什么。 柳婧咬了一会牙,突然感觉到这人扶着她腰的手在向上摩挲而来,渐渐转到了她的胸乳下,不由尖叫一声把他的大掌重重按住。 便是这一按,也许是福至心灵,柳婧明白了,她忙叫道:“你不许诱惑我。” 是了,是了,不是她淫。荡,是他在诱惑她。他明知道他的姿色天下无双。明知道他无处不完美高贵如有光华笼罩,还故意穿得这么薄,还这么压着声音跟她说话……他在诱惑她! 想明白了症结,柳婧终于不再自责,也终于有了应变能力。她当机立断,嘴一张便朝着外面嘶叫道:“吴叔,救命……”那个命字还没有吐出,她的嘴便被一只大掌紧紧捂上! 邓九郎堵着她的嘴,掌心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俊美绝伦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吐着温热的呼吸,低而磁沉的,隐带委屈地说道:“阿婧。你明知我衣衫凌乱,还想把外人叫来,就不怕你的男人被人看了去?” 谁,谁是她的男人了? 柳婧的脸重新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不过羞涩刚起,转眼她又咬牙暗恨:果然。这人就是故意的,他故意穿得这么少,故意跑到我面前诱惑我! 在柳努力地把头向下埋,身子向地上缩,想变成一个团子时,她身后的邓九郎轻叹一声。他单膝跪在她身后,把自己上半身的重量都放在她的背上后,他用脸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着。一边摩挲,邓九郎一边低哑而委屈地说道:“阿婧真是对我不好……我都自荐枕席,你居然还要叫人,一点也不顾及我的名节……” 柳婧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他有名节么?他还有名节一事? 还有,还有。那个自荐枕席的话,他怎么能这么堂皇地说出来。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就在柳婧又羞又气,却只能努力地把自己从圆团子变成扁团子时,伏在她背上的邓九郎低低哑哑地又说道:“阿婧……咱们就这样抱一晚好不好?” 这话一出,柳婧马上尖叫道:“不好!” 薄唇微移,亲了亲她玉白的后颈,邓九郎声音特别沙哑特别委屈,“为什么不好?我还特别沐浴过呢,身上很香的,不信的话,阿婧你嗅嗅?” 柳婧又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她抽嗒着说道:“我才不嗅……” “可是我特别为了见阿婧才沐浴的。” “闭嘴!” ……身后之人似乎真的闭嘴了,只是那双搂着她的手臂,却由方才的静止,又转为轻轻抚摸,在不知不觉中,它似乎还想钻入柳婧的衣裳…… 感觉到贞操危机,柳婧红了眼睛,她流着泪控诉道:“来时明明约定过的,九郎,你这样做,将我置于何地?” 听到她的控诉,把脸埋在她颈间,时不时在她玉颈上亲一下的邓九郎,低低哑哑微带委屈地说道:“我后悔了还不行么?” 果然,果然,他是打这个主意! 柳婧简直是恍然大悟,这人今天晚上跑过来诱惑她,就是打这个主意,他要占有她的清白,他要食言!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得柳婧简直寒毛倒竖,她警惕起来了,也害怕到了极点。咬着牙,柳婧带着哭腔低低骂道:“你身为大丈夫,怎么能这样行事?” “我怎么行事了?”邓九郎却是比她更委屈了,他闷闷地说道:“我欢喜阿婧,阿婧也欢喜我,我洗得干干净净的跑过来,让阿婧好为所欲为,怎么就过份了?” 柳婧:“……” 她强力忍住想要吐血的**,决定跟他谈判,“九郎,我们私自出游在前,又苟合在后的话,终我这一生,都得不到你家人的尊重,你就忍心如此对我?” 这话一出,单膝跪地,从背后紧紧搂着她的邓九郎似乎有点意动了,他沉默了。 感觉到他的沉默,柳婧马上再接再厉,她声音悲凉地说道:“我们定半年之约,你许我清白时,我还想过邓郎对我终是有二分真心,可断断没有想到,我之于邓九郎,终是一玩物!” 这句话就很有力道了,身后的邓九郎,那呼吸都变得沉闷了。 就在柳婧准备再接再厉时,身后的邓九郎终于开了口,他哑哑地说道:“是我不是……阿婧,我可以不碰你。” 这话一出,柳婧激动得都颤抖了,就在她狂喜当中,邓九郎捧着她的脸扭转来,幽淡的光亮中,他双眸如星,那星光中,盛着满满的温柔和深情。痴痴地看着她,他低低地说道:“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事。” 柳婧被他盅惑了,她眸光无法移开,她张开唇瓣喃喃问道:“什么事?” 邓九郎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软软地说道:“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先答应我。” 见柳婧到了这个当口还兀自保持着三分清醒,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说话,邓九郎轻叹一声,软软地说道:“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以后咱们独处时,我要这样抱着你时,你不能生气,也不能挣扎,好不好?”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真不大,再说了,她便是不同意,他也从来想做就做。 柳婧张了张嘴。半晌后,她红着脸垂着眸,轻轻的“恩”了一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答应这个字的刹那间,邓九郎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 “阿婧以后不会反悔吧?” “不会。” “那我记下了。”邓九郎温柔地看着她,低下头,他在她额头上印上轻轻一吻后,低声说道:“那我出去了,阿婧去睡吧,要记得睡前想我一遍哦。”他吐出这句话后,慢慢站了起来。 站定后,他朝着柳婧眸光流转的魅惑一笑,拢了拢衣襟,转身走出了她的营帐。 几乎是邓九郎一出营帐,一没入黑暗中,便有几个护卫簇拥而来,一人给他披上外袍,一人给他踏上木履。而伴在一侧的地十一则朝帐蓬中看了一眼后,低低问道:“郎君,拿下没?” 邓九郎含着笑接过他端上来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道:“恩,有点成效了。” 这时,乾三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他低低笑道:“咱家郎君连色诱都用出来了,还搞不定一个小白脸儿也就太差劲了!”说到这里,他对上邓九郎的目光,连忙收起笑容,尽量一本正经地说道:“禀报郎君,我刚才去查了一遍,商队的那些护卫防护工作做得还不错,今晚应该能把那伙山匪一举擒拿!” 邓九郎淡淡地说道:“不是应该,是必须!区区山匪,竟敢打我邓九郎的主意,要是走漏了一人,也有负我阎王之名!” 这话一出,众护卫同时端起表情,严肃地应道:“郎君说得是!” ## 今天这一更是四千字,喜欢美人温雅的同学们,给我两张粉红票吧。 ……这阵子是有点不振作,我一定要让自己勤快起来,起码把剩下的两章凤月无边的番外给写了,把那书来个完结吧?泪,真是拖太久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收获 夜,渐渐深了。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整个营地也越来越安静,渐渐的,火堆开始熄灭,众人开始慢慢沉入睡梦之乡。 柳婧是在一阵嘶厉的吼叫声中清醒过来的,她睁开双眼的那一瞬,外面陡然灯火大作,无数个叫嚷声破空而来,“敌袭敌袭!”“奶奶的,这些山匪还真的攻过来了!”“大家都不要动,不要乱……” 乱七八糟地喊声中,柳婧坐直,她摸过自己的衣裳迅速披上时,吴叔急急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大郎不好了,山匪攻来了!”不过转眼,他便在震天介的兵器交鸣声中对柳婧宽慰道:“大郎别怕,护卫们早有防备,咱们人多,他们不是对手!” 这时,柳婧已经起了榻,她点燃营帐中的灯火,转过头看向外面,昏暗中,她目光熠熠地说道:“叔,我没有怕!”一句话安抚了吴叔后,柳婧在榻几上坐下,轻声道:“叔进来吧,这种事我们帮不上忙,还是安静地侯着最好。” 柳婧的声音刚刚落下,吴叔刚刚进来,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乾三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柳文景?” “在呢。” “呆在里面别出来。郎君不放心你小儿,让我守着呢。” “多谢。”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喂,柳小白脸儿,咱家郎君可没有对人像对你这么用心过,你可别马屎迷了眼,看不清心意。” 直过了一会,营帐中才传来柳婧幽冷的声音,“厮杀之际,乾大将军却有心与我说这个?” 她这话一出,乾三一阵哈哈大笑。他晒道:“这也算厮杀?算了算了,你是个小白脸儿,咱大老爷们不跟你计较!”说到这里,他使唤吴叔给他搬了一个几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在外面不动了。 乾三不说话了,外面的叫喊声,厮杀声,马蹄声,兵器交鸣声和惨叫声便特别的响亮刺耳,似乎能够把天捅破。柳婧安静地坐在营帐中。一双乌漆漆的眼黑亮地看着外面,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从没有一刻,时间变得这么漫长。仿佛是一个时辰,也仿佛是经过了一段岁月,突然的,乾三高大的身躯重新站起,他打了一个哈欠。大赖赖地说道:“行了,也快结束了,柳小白脸儿,你可以去睡了。”说到这里,他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乾三离开了,吴叔却没有离开。他还警惕地站在外面,防着有什么漏网之鱼冲入营地伤害到自家大郎。 而营帐中,柳婧还真的想要睡了。她向榻后微微一倚,便闭着眼睛养起神来。 ……其实,这一个晚上,她都没有合眼。 只要一静下来,刚才见到的邓九郎。以及他说的话,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眼神,便清楚的再次呈现在柳婧眼前,令得她脸红心悸的,令得她要发费很大的气力才把他的影像从脑海中挤去。 现在也是,柳婧发现自己又开始脸红心跳了。这般外面吵吵闹闹,欢喜声叫嚷声还有呻吟声充斥了整个营地的,她却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柳婧猛然伸出手去,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令得自己冷静一些后,柳婧变换了一个体位。 过了一会,她翻身坐起,朝着外面唤道:“叔。” “在呢,大郎。” “有酒吗?给我拿点酒来。” “好的大郎。” 不一会,吴叔提着一樽酒走了进来,他脸上红朴仆的,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在发光,“大郎,这一次可是大获全胜呢,那些山匪全部落了网。听人说,把这些山匪送到官府,还能得到一笔赏金呢。” 说到这里,他一眼看到柳婧的脸色,突然咦了一声,“大郎,你脸好红,你也这么高兴啊?” “没,我没有高兴。” 可是明明就是很高兴很愉悦的样子,吴叔暗暗腹诽了一句,他也不敢与柳婧争持,把酒樽给她,便退了出来。 酒果然是好东西,柳婧把一樽酒全部喝完后,整个人终于从亢奋中转为晕沉。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醒来时,是在一阵低唤声中,“大郎!” 一听到这声音,早就恢复了黑暗的帐蓬里,柳婧迅速地坐了起来。她身上衣裳没脱,也就不用穿衣,她站了起来,低低的,强自压抑着激动地说道:“快进来。” 帐蓬一拉,十几二十人抬的抬箱,抱的抱着包袱地走了进来。在外面火堆的余烬和天上明月渗过来的残光中,一护卫强自压抑着激动,颤声说道:“大郎,幸不辱命!”“大郎果然料事如神!” 乱七八糟的低叫声中,柳婧打出一个手势,在令得一众激动的护卫齐刷刷安静下来后,柳婧低低地说道:“可有伤亡?” “大郎把一切都算好了,那些个老弱妇孺,不过三两下便被我们吓得四散逃窜,哪有什么危险?” 黑暗中,柳婧不由咧嘴一笑,不过最是亢奋,她还是记得警惕,侧耳倾听了一会后,她低低说道:“把东西收好,今天晚上就不要清点了。” “是大郎。”几个难抑激动的,强忍亢奋的应答声中,一个护卫还是忍不住颤声说道:“大郎,这下我们真的发了,大发了……除了好多金,那匪窝里还有珊瑚树等宝物呢。” 柳婧呼吸也有点急促,不过她在走出营帐,朝外看了几眼后,还是说道:“你们马上把东西收到马车里,然后大伙都回去安睡……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黑暗中,她终是忍不住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喃喃喜道:“我有金了!”她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那十几个木箱子,直觉得掌心一片潮热。克制着想马上清点的冲动,柳婧又道:“去把东西放好,各自休息吧。” “是,大郎。” 目送着众护卫抱着箱子离开,吴叔凑到柳婧身后。道:“大郎这也太小心了。” 柳婧垂眸,黑暗中,她的嘴角是遮也遮不住的笑容,没有回头,柳婧低语道:“我不想邓九郎发现!” 她侧过头,朝着黑暗中咧嘴一笑,喃喃说道:“有了钱,我就什么也不怕。” 吴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胡乱点头道:“郎君说得是,有了钱。咱们就做什么都有底气了……郎君,天快要亮了,你还是睡一会吧。” “恩。我睡一会,叔你回去吧。” 第二天,营地恢复闹腾时,已太阳高挂。要不是因为这是在荒野之外,又怕那些与山匪有交情的本地人前来报复。折腾了大半晚的护卫们直恨不得再睡一觉,下午再动身。 饶是如此,当队伍启动时,也到了中午。 邓九郎坐在马车中。 他稳稳地看着柳婧策着马挤入了商队众人中,看着她离自己远远的,并且。自始至终,都坚决不向他看上一眼! 歪了歪头,他低低一笑。 听到他的笑意。乾三嗖地把头伸出,好奇地叫道:“郎君,你笑啥?”转眼他顺着邓九郎的目光看去,不由惊咦道:“这小白脸儿,怎么躲到那里去了?”也不需要邓九郎回答。他搓着手乐道:“这小子肯定心虚了,我去把他叫过来。” 说到这里。他也不等邓九郎说话,策着马便朝着柳婧追去。 不一会,一直低着头的柳婧,便跟在乾三身后过来了。她刚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邓九郎那微笑的脸,不知想到什么,小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直是红到了颈项处,于是,接下来的柳婧,那是坚决地不肯抬头,不肯说话。 见她策着马伴在左右,戴着纱帽的身影隐见瘦弱,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一直不吱声的,乾三想要说笑几句,瞟见邓九郎的脸色,便是嘿嘿一笑,连忙策马离开。 只是一个转眼,邓九郎的马车旁,便变得空空如也,只有柳婧骑着马乖巧无比地跟着他。 就在柳婧老实地瞪着地面,努力地想把地面用眼睛瞪出一个洞时,她的耳边,传来邓九郎低沉磁浑的声音,“阿婧……” 他的声音一出,轰的一下,柳婧的小脸再次变得红通通的,再一次的,那红晕渗到了颈项处。 安静了一会后,邓九郎才用他与昨晚相差无几的语调温柔地说道:“阿婧,我昨晚没有睡好……” 你没有睡好关我什么事?柳婧涨红着脸,她咬着唇把脑袋朝相反的方向扭去。 邓九郎低低一笑,声音却是越发磁沉,“我一直在梦见你……” 柳婧仿佛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她忍着羞恼地低叫道:“不要说!” 邓九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问道:“昨天晚上,阿婧可也有梦到我?” “没有!”真是特别特别果断! “真没有?” “真没有!” “哎,看来今晚上我得再接再厉,阿婧,我还有一件红色袍子,它有很多地方都是方空织就的,我穿起来特别好看,今晚穿给阿婧看看好不好?”方空蜀地最为出名的织锦之一,极轻极薄,其轻如雾,其空如梦,穿在身上虽是如梦如幻般美,那效果却与没穿相差不远…… 这人,怎么能脸皮厚成这样?柳婧涨红着脸急急低叫,“才不要,我不要看!” “那,阿婧穿给我看好不好?” 柳婧都要跳脚了,她咬牙说道:“才不!” 邓九郎叹息一声,道:“可我要是不穿的话,阿婧连做梦也不梦我。” “我,我梦见了。”因为转得急,这话显得特别假。 可邓九郎一点也不介意,他马上温柔地问道:“真梦见了?” “真梦见了。” “梦见我与阿婧在做什么?” 柳婧:“……”见她在马背上都摇摇晃晃了,邓九郎生怕她一个不好给晕厥了,便连忙端起表情,温柔说道:“傻孩子,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便是,我又不逼着你……好了,路上无聊,吹一个曲子给你家郎君我听听吧。” ¥¥ 送上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二十九章 马车中 柳婧却是把脸扭过去,闷闷地哼道:“才不吹!” 看着她白皙柔弱颈项,听着她话中别扭,邓九郎暗暗想道:吴郡时,我只是朝她盯上一眼,她便吓得打上几个哆嗦,我一开口,她便不敢不应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胆子越来越大?现连我话都是完全不听了! 当年那个敬畏自己到了极点小姑,眼下是有点难以找回了。 思及此处,邓九郎再次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后,他朝她招了招手,温言说道:“阿婧,过来。” 柳婧虽是没有看他,可双眼竖起,一直倾听着他动静,她刚才拒绝为他吹曲,这再拒她一次,终是有点不敢。 于是咬着唇犹豫了会,她还是策着马靠近了来。 邓九郎微笑地看着她,眸光中是温柔,“别骑马了,与我一道坐车吧。” 柳婧脸一红,刚想拒绝,邓九郎叹道:“你不上来话,我今晚就只好再接再厉了。”他微微眯着眼,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车辕,口气淡淡,“昨晚上有人甚是可疑……” 可疑?他知道了什么? 不由自主,柳婧心中一凛,为了打断他话头,她连忙翻身下马,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向他马车。 看到她乖巧地走过来了,果不其然,邓九郎也不再说下去了。他含着笑看着她爬上马车,含着笑看着她挪到车窗另一边坐下,还特别正襟危坐大义凛然地坐了个笔直。 邓九郎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他薄唇刚张。一眼看到柳婧涨得要滴出血来小脸,心中想道:这个时候是不能逼得太急。于是他也不让她坐过来。只是用着不紧不慢语声问道:“柳叶柳成两人身体,可大好了?” 柳婧点头。恩了一声后说道:“是可以上路了。” “柳成可有恨你?” 柳婧回过头来,她沉思了一会后,摇头道:“我早上才看过他,他虽是背对着我不想说话,可那样子不像是恨我,倒是挺畏惧我了。” “那种浑人,知道畏惧便有可用之处。”信口说到这里,邓九郎低低地说道:“阿婧,你知道么。其实我寻你很多年了。” 这话一出,柳婧先是一凛,转眼她耳尖,又不可自抑开始泛红。 邓九郎盯着她,慢慢一笑,声音轻缓地说道:“倒不全然是为了报复……我邓九顶天立地,当年你是光明正大赢了我,我自然要光明正大赢回来。你当年让我恼地方,就是赢了我之后就逃之夭夭。还逃得那么远,那么干净,任我怎么寻也寻不到,害得我想赢回来也找不到人。” 听他心平气和地说起当年事。柳婧忍不住也开口了,她轻轻地说道:“那么久事了,你怎么就还记得呢?” 这话一出。邓九郎便失笑出声,他淡淡说道:“我要是不记着当年之事。那次你撞破我布局杀人时,我人已经把你灭口了。哪来后面这许多纠缠?” 柳婧于是闭嘴不说话了。 邓九郎看着她,身子微微后仰,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车辕,笑道:“好吧,我承认,我这人既自负也睚眦必报,我不是个好人。”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突然极温柔地说道:“可是阿婧,我现是真欢喜上你了。” 柳婧脸刷地一下再次变红。自上了马车,她便摘下了纱帽,因此这涨红小脸,也清楚地呈现邓九郎面前。 他温柔地盯视中,柳婧低头看着自己手,过了好一会才低低,软软地求道:“你,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语气特别软,完全是乞求。她有时真害怕,害怕自己会哪一天坚持不住,会自暴自弃地投入他怀抱,忘记了自己信念和父亲希望! ……他邓九郎龙章凤表,这般全心全心诱惑一个人,取悦一个人时,谁能坚持得住?她是真怕了。 邓九郎仿佛知道她乞求什么,当下他低低一笑,轻柔地说道:“不好,我却偏偏喜欢对阿婧说这些话儿。” 一句话令得柳婧恨恨地咬起自己指甲来后,邓九郎含着笑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说不出味道,“这个天下间,只有阿婧值得我说这些话儿。” 柳婧:“……” 她不想脸红,她不想让自己心跳再次加剧,便急急伸手掀向车帘,轻叫道:“啊,这里太闷了,我骑马去!” 她这边刚刚一动,身后,邓九郎有点危险声音便轻柔地唤来,“阿婧!”吐出她名字后,他声音极低沉,“你准备一直这样躲下去?嗯?” 柳婧一呆,还来不及回答,突然间她腰间一紧,却是一双铁臂搂了上来。紧接着,那铁臂把她一带,转眼间,她便被人从车窗处剥离开来,重重落入了一个温热有力怀抱中! 这一下猝不及防,柳婧刚要尖叫,一只大手捂上了她嘴! 邓九郎把她整个人搂着放膝头上,一手捂着她嘴,一边低下头她耳边轻轻地哄道:“……别闹,让我抱抱。” 才不能让他这样抱着!柳婧想到这里,连忙挣扎起来。哪知她刚一挣扎,身后便传来邓九郎低沉磁浑声音,“婧,别忘记你昨晚上应承了我什么!” 一句话令得柳婧一僵后,他薄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脸颊,低低哑哑地说道:“乖,让我抱一抱,只抱一抱就好了。” 柳婧本来就羞赧得恨不得离这人远远,此刻被他置于怀中,置于膝头,这气氛直是羞得人抬不起头来。她唇瓣哆嗦了会。决定推翻昨晚应承话,于是她喃喃说道:“昨晚不算。昨晚我没有想清……” 没有等她说完,邓九郎便危险地“嗯?”了一声。只听得他轻言细语地说道:“没有想清?婧,你准备反悔?很好,我本来也有很多承诺当时一应就悔了,干脆咱们都推翻好不好?”声音特别和蔼可亲。 都推翻了?怎么能都推翻了?这一瞬间,柳婧想到自己答应他出走半年时提出那二个条件。要是那二个条件给推翻了,她还这里筹划什么?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当下,她连忙白着脸陪着笑急急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想反悔。” “没有想反悔啊?真可惜。”邓九郎收紧双臂,越发把她置于怀中。他低下头用自己脸贴着她脸,感觉到身下柳婧颤抖,他声音低暗地说道:“我可真想阿婧反悔呢……”他话刚刚说到这里,突然,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声音传来,“大郎,先前你给相过马那个商队仆人介绍了几个人来,想让你帮他们也相相马。说是每匹马可给五十枚铁钱酬金。” 这话一传来,马车中那浓得让人脸红心跳氛围便是一清,不过柳婧还没有开口,乾三已嚷嚷道:“怎么。小白脸儿还会相马?”那一日,柳婧相马时,乾三等人隔得远。也没心神去听,他后来凑上去。也只是听到了她用言话来激将众少年部份,并不知道前面还有相马一事。 “我家大郎自是会相马!”外面。那柳府护卫骄傲地说出这句话后,忍不住把当日之话重述了一遍,叫道:“得了我家郎君那句话后,那人前面葛城落脚时,还真找到了一个出了名会相马高人,那个高人与我家大郎一样,一口就断定了他马是良驹,当时,就有几个商人开了价了,价开得高那个,甚至拿出五十两金想购得那马。那人购得此马时,不过花费三两金不到,这一转手可便赚上四十七两黄金,大人你说他得不得意?这不,其余那些人都意动了,都想让我家郎君帮忙相相呢。” 说到这里,那柳府护卫得意地扫过还有点不敢相信乾三地五等人,转向马车,又问道:“大郎,你要不要帮忙相相?” 马车中,柳婧轻轻挣了挣……这一次,她一挣之下,邓九郎松开手臂让她得到了自由。柳婧几乎是手脚交用地爬到马车另一角。缩角落里后,柳婧悄悄朝邓九郎看了一眼,对上他目光时,正想着借这个机会逃出去柳婧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收回了心思。她低下头,因为失望不得不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地回道:“我忙……暂时没闲,等有空了再说。” “好大郎。” 那护卫刚一离开,外面乾三便忍不住哇哇叫道:“能够相马这可是大本事啊,主公,柳小白脸儿这本事不差,可以让他去军中主管军马!” 马车中,邓九郎朝柳婧温柔地看了一眼,道:“恩,这本事是还可以。”只是他声音刚落,外面地五便冷笑道:“就是不知道这本事到底如何,要只是偶然撞中,那就无甚价值了。” 地五这话一出,一众激动护卫稍稍安静了些。就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另一个柳府护卫声音从外面响起,“大郎,商队管事想请你过去说一说话。” “可知是什么事?” “似乎是那个赵老观了天象,料得今晚或会有雨,因此想让郎君也给相了相,看看这天象如何。” 马车中,柳婧安静了一会后,温和地回道:“他说得不错,今晚会有雨。” 那护卫“得嘞”一声,高兴地说道:“小人马上就去跟那管事说。”说罢,他策马离了开来。 那护卫马蹄声刚刚离去,地十一声音便从外面笑着传来,“柳郎说今晚有雨这语气,可真有几分笃定,不知有几成把握?” 马车中,柳婧声音很安静,“自是有几成。”见她不肯明说,外面传来地五一声哧笑。 就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那柳府护卫叫道:“大郎,那管事想问问你,今晚这雨是大是小,可有妨碍?” 那护卫声音刚落,地五再次哧笑出声,而地十一则忍不住笑道:“这话可就问得外行了,又不是神人,谁能说得这么准?” 岂料,地十一声音刚刚落下,马车中,柳婧声音便再次安静地传出,“只是小雨,妨碍不大。” 她说,只是小雨,妨碍不大! 短短八个字,平铺直述语气,却因为平静和直述,而显出一种让人骇然果断! 外面护卫都是一静,只有那柳府护卫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掉转马头赶去传话。 直到那护卫马蹄声远去,外面还没有别声音传来。直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人咽口水声音传来,接着,隐隐有护卫说道:“这种话也敢说得这么硬……” ## 送上例行,求粉红票。 第一百三十章 立威 这时,邓九郎也睁开双眼。 他定定地盯了柳婧一会后,突然微笑道:“阿婧不是想下去走走么?行了,你到外面玩一会吧。” 柳婧不知道他怎么然就同意了,不过这正是她所期待事,连忙应了,转身便想离开。她刚刚一动,她身后,邓九郎突然:“阿婧……” 柳婧动作一僵,转头看来时,阳光下,邓九郎目光明亮至极,他看着她半晌,才轻柔地说道:“半年时间并不见多,阿婧,好生利用它。” 他这话却是出乎柳婧意料之外,她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才傻傻地应道:“恩。” 可直到纵身跳下马车,拉过护卫牵来坐骑翻身而上,她还想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她是得了邓九郎同意下车,稍稍落后几步,她便与自己护卫会合了,策着马来到柳府车驾旁,早把邓九郎话抛到脑后柳婧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垂眸问道:“东西可放好了?” 回答她是吴叔,他低声回道:“大郎,早就藏好了。为了藏下那些,大伙还悄悄扔了一些杂物。” 柳婧“恩”了一声,她朝着渐渐远去邓九郎马车看了一眼,低声道:“可有点清楚?” “点清楚了。”吴叔谈到这个,兴奋得声音都有发颤,他低声说道:“一共十四个木箱,其中九个箱子里装都是金,共计一千二百余两。一个箱子里装是宝石,还有三个箱子装是各色美玉。后一个箱子里装是古怪奇珍和稀罕药材。”顿了顿,吴叔激动地说道:“大郎。当时大伙听了你吩咐,用那什么调虎离山,虚张声势之策引得山寨上老弱妇孺乱了分寸,四下逃窜,不过饶是这样,咱们找到匪窝中,寻到那秘室时,里面宝物也被人搬走了一大半,剩下除了一些铁钱。大伙就全部搬回来了。” 他兴奋得呼吸都有点乱,压低声音又道:“大郎,这么多金,你要不要去点点?”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叔,你替我做主,各拿出四十两金赏了大伙,你自己也拿一份吧。” “可大郎,这也太多了吧?这一下可就花去四百余两金呢。” 柳婧低声道:“咱们虽是一家人。可这赏罚还是要分明。大伙立了这等大功,当受此赏。”吴叔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自家郎君虽然足智多谋,可她正是用人之计。身边这些护卫都是她班底,她出手大方也会让他们加敬服。 主仆两人说话之际,围他们不远处众护卫。隐隐听到了谈话内容,不由自主。众人中发出一阵压抑小小欢呼声。 瞟了众护卫一眼笑,柳婧笑了笑。她想了想后又说道:“还有,柳叶和柳成两人受了惊吓,叔你过去,给柳叶送十两金过去,柳成和柳树各送八两。告诉他们,柳叶为了自家兄弟而不幸落水,那多余二两是给他安惊费。” 柳氏众人根基太浅了,不管是柳叶还是柳成柳树,其家境都极普通,可以说这一路上他们吃穿用度都是用柳婧钱。做为一个男人,动则向别人伸手要钱,那感觉自是不大爽。而柳婧现下拿出十两金,放普遍农户那里,可是十年纯收入,实是一笔不小费用。 而且,同样落水,柳叶有赏柳成无赏,这也是一个态度。 吴叔听了频频点头。目送着吴叔离去后,柳婧策马朝着柳树等人追去。 远远看到她走来,商队里人都沸腾了。那被柳婧相了马仆人日是策马率先迎上。刚一靠近他便朝着柳婧行了一礼,恭敬热切地唤道:“柳家郎君安好。” 他声音一落,十几个骑着马庶民同时围上了柳婧,迫不及待地叫道:“柳家郎君安好!”这些人一个个目光急迫,紧张而又热切地看着柳婧,似乎只要她目光转过来,便兴奋得无以复加。而随着他们地转动,他们跨下坐骑,也被频频鞭打,带着种种亢奋不时人立起来。 这些人,定然就是想让柳婧帮忙相马那些人了。 柳婧并没有那个意愿成为一个专门相马大师,她目光,越过人群落了四五百步外一辆马车上。这马车,属于柳成所有。柳婧想了想,朝着围绕身周众人闲话几句,委婉拒绝后,策马向柳成驶去。刚刚靠近,她便听到一个少年郎冷笑着说道:“柳成,你这厮还真真胆小如鼠,那柳文景如此算计你,如此算计钱小姑,难道你就忍下这口气了?” 那少年声音一落,另一个少年马上接着说道:“就是,钱小姑都跟我们说了,那晚上事都是柳文景设计。柳成,钱小姑本来都要许给了你,都是那柳文景横插一手才使你婚姻不成,难道你就不恨他么?” 听到这两个少年话,柳婧倒不忙着上前了。她静静地坐马背上,冷笑着倾听起来。 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中,马车中传来柳成激动呛咳声。咳嗽了一阵后,柳成有点低落疲惫,中气大伤声音传了过来,“那晚上事,我都看到了……文景是可以设计我出现那里,可他无法设计钱小姑与他人幽会,无法设计钱小姑亲口说出并不中意我这事……你们走吧,这事我不想再说了。” 语气中,倒是少有果断。 柳婧看着两个骂骂咧咧离开少年,微微一笑,策马离去。 一天时间很就过去了。 当天傍晚,众人刚刚把营帐扎好,柳婧正与邓九郎一起用着餐时。突然,有人叫道:“不好。要下大雨了!” 这叫声一出,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刚才还明晃晃天空上,渐被乌云笼罩。这乌云来得太太厚,这一转眼间,便天空上积了厚厚一层。 看着那积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厚厚云层,看着这转眼间便黑沉起来了天地,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转眼间,商队那个胖子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来。他一冲到柳婧面前,便急促喘息着。一边喘着气,他一边带着哭音地叫道:“柳家郎君,你说不会有大雨,可你看这天!”他显然慌乱到了极点,声音都嘶哑得不能腔了,“我那批货,是真经不起第二场那样雨了。柳家大郎,你是神人,你说过不会有大雨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柳婧。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便会跪柳婧面前,向她祈求,祈求她能再说出不会有大雨这样话来! 这时刻。守邓九郎身侧众银甲卫,都齐刷刷看向柳婧。 不止是他们,这个营地上数百上千双目光。都盯向这边,都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幕。 倒是乾三大步走来。他挡柳婧面前,皱着眉头不耐烦暴喝道:“你这是什么话?柳文景又不是你队伍中阴阳师。你为难他做甚么?还不滚!” 乾三何等身份,他这一声暴喝,还真无人敢受。那商队管事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向后一倒,慌乱从地上爬起,他也不敢再向柳婧逼问,只是站起来歪歪倒倒地准备离去。 就那商队管事转身之际,突然间,柳婧清冷无尘声音传了来,“这云从东北而起,虽然厚积,有风则无碍。”顿了顿,她仿佛怕那商队领事听不懂,便又说道:“马上就会起风了,风会吹散乌云,今天不会大雨。” 什么? 那商队领事嗖地转头看向柳婧。 众银甲卫也转头看向柳婧。 于一阵安静中,有人咳嗽一声,忍不住叫道:“姓柳小儿,这风要是不起,你又当如何?” 他声音一落 ,好十几个声音乱七八糟叫道:“对呀,要是这风不起,姓柳你又有什么话说?” “那这牛可就吹得太大了。”“姓柳小儿,想博人眼球,受人注意,可不是这样做法。” “这小儿话说得可神了。”“就是,他这话说得太满了,难道是个傻?” 于这阵阵取笑声哄闹声中,于这千数千人注目中,戴着纱帽,身姿如柳柳婧静静地坐榻上,静静地品着樽中酒,任凭四周嘘声如潮,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没有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年人大叫道:“好了大伙不要说了,这事马上就可以见到结果,闹有什么用?” 他这话一出,叫嚷声小了不少,只是越来越多人抬头看向厚厚,笼罩得透不过气来,仿佛把天地都给压沉乌云! 这时天象,实是有点可怖,实是让一个个还住野外,连个帐蓬都来不及扎下众人心惊肉跳。 于那越积越厚乌云,越来越黑暗天色下,马车停放地方,众护卫和仆人们奔跑声叫嚷声不绝于耳。 就这时,有人叫道:“下雨了!”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天空。 果然,大颗大颗雨滴,开始像石子一样砸了下来。开始,这雨还只是一滴一滴,不过一转眼间,它便变成了一片一片,无数雨水便箭一样密密麻麻而来,只是一个转眼,便淋湿了众人,浸湿了大地。 ……这样雨势,怎么可能只是小雨? 于惊慌中,一双双目光鄙夷地向柳婧方向看来。就大雨渐有倾盆之势时,两个常日簇拥钱小姑身侧少年,是朝着柳婧急冲而来。一人撞到柳婧面前,伸手扯着她衣襟,把她重重一提,便凑上前口沫横飞地破口大骂道:“你这混蛋,你不是说只有小雨吗?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你老子我因你一句话受了这么大损失,你赔我啊?啊?你赔不赔我?” 这少年极鲁莽,提着柳婧衣襟便把她重重摇晃着,看到这幕情景,乾三脸一沉,大步向两人走了来。 就这时! 突然,一阵旋风吹来,冻得身上已经湿透众人激淋淋一个寒颤时,那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狂风呼啸,卷起不远处树林同时呜呜作响时,也卷起了天上厚厚乌云。 这风来得突然,只是一个转眼,便吹蒙了众人眼,吹乱了地上摆放各种物事!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狂风已成呼啸之势,而原本黑沉天空被风这么一吹,竟是慢慢变得清亮起来。 越来越多人抬头看向天空,越来越多人发现天空上原本堆积得厚厚乌云,竟是堆积着,卷动着朝西北方向移去,渐渐,西北方向开始雷电齐鸣,而他们头顶上,却越来越清亮,越来越明彻! 风还呼啸而来,刚刚一转瞬间便淋湿了众人一身大雨,转眼间变成了淅淅沥沥小雨,而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到得这时,便是不懂得天象人,也知道这大风吹拂下,这场雨只怕是下不成了。 那个提着柳婧衣襟少年,这时扯着她衣襟手慢慢,慢慢地放下。 他挤出一个僵硬,不知是哭是笑表情,慢慢地放下柳婧,慢慢向后退去。 可他只退了一步! 他堪堪退出半步,只听得嗖地一声,腰间悬挂长剑,从来不曾出鞘柳婧,嗖地一声拔出剑来,然后,她手腕一抬,那寒森森剑锋,便架了那少年颈项上。 随着那剑锋一架,也不知从哪个角落,一阵女子惊叫声突然而来,而被这天象惊得交头接耳众人,这时也齐刷刷地转头看来! 抬眸盯着这少年,一直文静,便是被那少年提着衣襟摇晃也脸不改色柳婧,这时眼神漠然,语气沉沉,她冷冷地盯着这人,冷冷地说道:“想就这么离开?”她剑紧紧地抵着这少年颈项,锋利剑刃慢慢用力,语气则平缓得没有一点起伏波澜,“你不是要我赔你吗?我都还没有开始赔偿,你怎么就想离开了?” ## 送上四千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激怒和吻 柳婧这话一出,少年脸色大白,而营地中,也奔出几个中年人,朝着这边急急赶来。 这时,柳婧手腕一沉,手中剑割得少年颈项沁出一丝血痕后,她突然转头看向邓九郎,唤道:“主公,此人欺我辱我,该当如何?” 她这话,令得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邓九郎身上。 邓九郎回过头来,他盯了柳婧一眼后,无所谓地说道:“既然他欺你辱你,那你就欺辱他回去便是!” 柳婧听闻此言,转过头来盯向少年,淡淡说道:“我主公话,你可听清了?” 说到这里,她手中佩剑一沉! 这时,那几个中年人已冲到了面前,他们急急叫道:“小郎手下留情!”“小郎有话可以好好说!” 几个中年人叫声一传来,早就吓得脸色煞白少年腿一软,扑通一声软倒地。而随着他这一软,柳婧那架少年颈项上剑,便割出一道血痕来,此刻,那一缕缕鲜血顺着柳婧剑锋,正缓缓而下。 柳婧手腕不动,她抬头看向那中年人,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方才这少年辱我先,我欲还报于后。” 她堪堪说到这里,一个中年人急声道:“小郎万不可如此,小郎,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小侄行事有无礼处,老夫定叫他向小郎陪罪!” 柳婧冷冷回道:“陪罪就不必了。”说到这里,她低下头来。似是沉吟片刻后,柳婧声音一缓,慢慢说道:“我本欲用他这条小命洗清侮辱……”一句话令得几个中年人脸色大变,令得他们身后护卫同时围上来后,柳婧也不抬头,只是慢慢说道:“不过既是同行一场,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苛。这样吧,你们拿一百两金过来,赎了这无礼小子一条贱命去!” 没有人想到,柳婧做了这么多。后却是为了敲诈。乾三差点喷笑出声,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着嘴苦苦忍住。 一百两金?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个中年人相互看了一眼后,转眼看到站柳婧身后众柳府护卫,又看着邓九郎一行人。想道。这世间游侠儿浪荡子重颜面。有很多士人也因一言之辱不惜性命相拼。自家这个侄儿刚才言行是过了些,这来头极大柳家小郎让他们花一百两金卖回颜面,倒也是一个勉强公平办法。 后。那个带头中年人咬牙说道:“行,老夫马上去准备一百两金,万望小郎宽待一二。”说罢,他转过身急急朝着自个车队走去。 这些人出门外,钱财都是随身携带,那中年人入了车队后,不一会功夫便凑了一百两金过来。他们把放着金木箱子送到柳婧脚下时,柳婧也懒洋洋地收回了手中佩剑,示意吴叔抱起黄金后,她转过身朝着自家营帐走去。 这一晚果然如柳婧所说那样,除了刚才那场雨量不大暴雨,便一直晴晴朗朗,明月高悬。 邓九郎坐自家营帐里。 营帐角落焚着香,那香冉冉而上,与外面月辉相映。 见自家主公形只影单,乾三凑过头来咧嘴笑道:“郎君,要不要把柳小白脸儿叫过来?” 邓九郎俊美绝伦脸,月光清辉下,散发着淡淡莹光,闻言,他睨了乾三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要是愿意过来,她就不是她了。” 乾三闻言,好不忧伤地看着自个孤孤单单郎君,叹道:“想我家郎君何许人也?自生下来便前呼后仰,万人簇拥,要是让洛阳那些人知道,这么一个明月如霜,夜色如水大好晚上,我家郎君有佳人而不能近,由着明月照孤影,那可是会碎了一地琉璃心啊!” 他叽叽歪歪地说到这里,突然摸着脑壳得意地嚷道:“有佳人而不能近,由着明月照孤影……奶奶,我长得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有水平话。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大伙吹吹。” 刚刚转身,乾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过来,他回头瞅着自家郎君,突然说道:“郎君,你真不让我把那柳小白脸儿叫过来陪你?” 邓九郎正慢条斯理地抚着一柄箫,闻言他瞟了乾三一眼,道:“不忙。” “怎么能不忙?我这个大老粗看到郎君现你,这心都兹拉兹拉疼。” 邓九郎垂着眸,月光下,他俊美面容似乎不曾沾染人间烟火气。见到自家郎君理也不理自己了,乾三嘿嘿一笑,摸着脑壳大摇大摆去了。 就乾三大摇大摆地离去时,他不曾注意,另一侧属于柳婧营帐中,柳婧正朝着自家郎君方向望来。盯了一会后,柳婧转过头朝着黑暗中低低说道:“去告诉他们,今晚邓氏众人放出飞鸽时,把那飞鸽射下,让它落众商队中……” 她话音一出,黑暗中先是安静了一会,吴叔声音才低低地传来,“大郎你这是?” 柳婧沉默了,过了一会,她低低说道:“叔,我就是有点怕了,他,他行事越来越无所顾及,我怕过不了几日,他耐心用,我就会彻底成为他人了。” 她这声音一落,吴叔久久没有说话,直过了良久,才有一声隐隐叹息传来。 一夜转眼便过去了。 邓九郎醒来不久,便听到外面喧哗声声。听着那极有生命活力笑闹声,他淡淡一笑,仆人地服侍下洗漱之后,弯腰走出了营帐。 他走出营帐那一刻,众仆习惯性地靠近前来。他们簇拥着邓九郎,有给他披上披风,有给他递上调好了温度,微微温热清浆。 这原本是每日例行之事,可这一刻,可邓九郎踏出营帐这一刻,众仆围上他侍侯这一刻,原本喧嚣热闹营地,竟是一瞬间变得沉寂起来。 邓九郎抬起了头。 随着他抬头,只见那数百上千双朝这个方向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避开了他注视。 邓九郎慢慢蹙起了眉。 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只见那商队管事和几个中年人,带着上百个车队中首脑人物,急急地向他方向走来。 刚刚走到近前。邓九郎目光刚刚瞟去。只见以商队管事为首众人。便是齐刷刷一拜。 于这百数人同时施礼,车队上千双目光定定望来中,那商队管事上前一步。涨红着一张脸,激动,激动地率先叫道:“小人无礼,竟不知郎君乃南阳邓九……小人失敬了!” 他声音一落,排管事后面百数人齐刷刷地朝着邓九郎一揖,齐刷刷激动地叫道:“小人失敬,郎君勿罪!” 行了礼节后,这些首领还很有规矩地退到一侧,可紧接着,却从人群中冲出了数百人。这些人团团围上了邓九郎,一个个急不可奈地叫道:“郎君,这是小女,她年方十五尚未婚配,愿为郎君洗衣添被。”“邓家郎君,这是小人购得一美人,还请郎君笑纳。”“邓家郎君何等身份?身边没有一个侍侯之人像个什么样子?小人不才,唯有一女贤良淑美,愿侍侯郎君左右……” 这一声声殷勤急迫地叫喊,一个个娇沥沥女子轻呼,便一转眼间把邓九郎淹没了。等乾三等人反应过来时,自家郎君几乎被淹得不见了踪影! 乾三大急,他一边与地五地十一等人急急召着护卫驱赶着众人,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地叫道:“奶奶,这是什么人放出了风声?这样下去,咱们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过?” 当乾三等人救出邓九郎,护着他上得马车时,不知是谁下手,邓九郎脸上颈项,还给留下了几个口脂印。看着自家郎君束发凌乱,衣襟破损样子,众护卫不知为什么,一个个意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忍俊不禁低笑中,邓九郎抹去额头上汗水,冷冷说道:“柳文景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乾三连忙应道:“我就去叫那小子。”不一会,他便领着柳婧过来了。还没有过来,邓九郎便听到乾三嚷嚷声传来,“姓柳,咱家郎君头发都给扯乱了,衣襟也是,他叫你上去帮他好好整整。” 乾三声音落下后,隐隐,柳婧那斯文温和声音传来,“我知道了。” 不一会,柳婧脚步声便马车外响起。再一转眼,她已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柳婧挪到马车一角,先把铜镜梳子找出摆好后,再转头看向邓九郎。对上头发扯得凌乱不堪,脸上口脂处处,衣襟破损邓九郎,柳婧垂着眸忍着笑,低声说道:“主公,我给你梳梳罢。” 说罢,她拿着梳子挪到了邓九郎身侧。 她堪堪靠近,手腕便是一痛,却是邓九郎紧紧扣住了她持梳手! 他扣着她手,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直盯得柳婧脸上笑容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后,他才缓缓说道:“我身份,是你昨晚泄露!” “不,不是……”柳婧急急地叫到这里,抬眼对上邓九郎盯来脸,下面话便给哽了咽中,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见她低头,邓九郎轻柔声音再次传来,“泄露了我身份,一可令得我自顾不暇,不得不忙着应对那些别有用心男女,二,则可通过他人之口,把我行踪透露出去,令得洛阳人可以追踪过来。是也不是?” 他盯着耸拉着头,身子不知不觉中缩到了角落里柳婧,又轻轻地说道:“你我半年之约,你原本是想履行,可这两天,你却害怕与我独处,害怕与我接近了,便又故计重施,欲驱我而去?是也不是?” 退到角落里柳婧唇瓣哆嗦着,过了一会,她才低低道:“九郎,不是这样……” “看,以前你,至少不敢抵赖,如今不但狡诈百出,言而无信,甚至连当面承认也不敢了?” 缩到角落里柳婧,感觉到他语气中冷厉,慢慢白了脸。 邓九郎缓缓向她伸出手,语气极为轻柔地说道:“阿婧,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了……是你不知进退,实是怪不得我。” 话音一落,他手臂猛然伸出,重重地扣着柳婧手,把她用力地带入自己怀中后,邓九郎突然嗖地一声撕去了两侧车帘,然后擒起柳婧下巴,于众目睽睽,数百上千双目光顺着声音,齐刷刷看来时,只见他当众擒起她下巴,头一低,那薄唇便覆了柳婧粉唇上……千人注目,百人倒吸气中。只见他与她四唇相合,只见他舌挤破她贝齿,探入了她口腔深处…… ## 送上例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锁心之圈 四下传来一阵倒抽气声音! 此起彼落倒抽气声,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原本繁忙车队,这一刻完全僵住! 于这种极致安静中,那紧紧贴一起一对,慢慢唇分,而随着他们嘴唇分开,一缕银丝阳光下闪着光……那银丝如此**,直衬得两人唇,都带上一种蛊惑人心靡艳! 于是,倒抽气声又响亮了些! 这种让人动弹不得宁静中,邓九郎慢慢抬起了头。 他虽是抬着头,却没有放开柳婧,而依然是锢着她下巴,依然把她锁怀中! 稳稳地锁住她,他抬起头,抬起那张脱了纱帽后,英俊无匹面容,目光依然定定地盯柳婧身上,吐出来声音,因激情犹存而暗哑有力,“乾三,把东西拿来!” “是。” 乾三朗应了一声,捧着一个木盒走到了他身后。 邓九郎双眼一直盯柳婧脸上,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打开它。” “是。” 朗应声中,乾三打开木盒,戴出一对做工华丽繁琐金圈。 邓九郎双眼依旧定定地盯着柳婧,吐出来话,依然暗哑,只是这暗哑也许是因为做了某种决定,也许是因为太过沉冷,有着一种让人生畏沉重质感。 只见他注意着柳婧双眼,轻柔一笑后,低声道:“阿婧,别怪我……我不想用到这一手。实是你屡屡逼我!” 说到这里,他托起柳婧足,于众目睽睽之下,掀起她下裳,露出柳婧那雪白精致足踝。 这时刻,四周人完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被这气氛所拘,一个个连大气也没有喘一声朝这里望来。 于无比肃穆中,邓九郎伸手从乾三手里接过一个金圈,动作优雅地把金圈掰开后。他把那金圈拿到柳婧足踝处。轻轻一套,便给套了柳婧足踝处。只见他低头把那金圈弄了几下,直弄得它牢不可破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金圈。名为‘锁心’。乃上古有名匠师欧治子所铸……自我与阿婧再遇后。便千方百计把它弄了来,让人把它重踱了一次。阿婧看看,它现这形状。可是精致华丽了?” 精致华丽,这金圈确实是精致华丽,它上面金色花纹不知掺了什么金属,阳光下直闪发着流离眩目光芒。先前套柳婧脚上那个也就罢了,他手里拿着这另一个,于白日灼灼中光芒流动,刻金圈表面上一行字清楚至极,而这行字,众人定神一看,也给看清了,它就是“南阳邓擎”! 他居然弄了一个刻着南阳邓擎金圈套了柳婧足踝上! 他居然做出这样事来! 柳婧白了脸,几乎是不可自抑,她挣扎起来。 邓九郎冷眼看着挣扎着想要离开他她。 直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好一阵,他才哑着声音缓缓说道:“这挣扎,有意义么?” 一句话令得柳婧停止了挣扎,支着身子回过头,乌漆漆瞳仁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后,邓九郎低下头,干脆利落地拉起她另一只足踝,那雪白精美脚脖子上把另一只金圈也套了上去。 随着‘卡’一声金圈扣上声音传上来,邓九郎声音轻柔得宛如春风般地传来,“阿婧”,他声音真很温柔很温柔,“欧治子大师所铸这套‘锁心’,自古以为,便为君王赐给他心爱人所有。套上这锁心之后,除非折了双足,否则终你一生一世,永无脱离之时……阿婧,这锁心上写了我名字,以后,它便伴着你日日夜夜,无论你走到哪里,心何方,它都永远不会脱离,永远会提醒着你我存。阿婧,我对你如此爱重,连这上古奇物也拿出来了,你欢不欢喜?” 他深邃眸子定定地看着柳婧,用那低沉声音吐着这么温柔话语,可仔细一看,他眸光却是太过深邃,直深沉得定着柳婧动弹不得,他声音也太过轻柔,轻柔得仿佛有着冷意! 四下越发安静了。 这时,邓九郎伸手拂下柳婧裳服,令得它重遮住她足踝后,他把柳婧温柔地放马车另一侧,转过头来朝着众人朗笑道:“诸位不好意思,当着你们面,下只顾着儿女情长了……我这个情儿极喜胡闹,我怕有哪个不开眼人逮了她去,便她身上留下我名号。诸位此,也算是一个见证。” 说到这里,他大手一挥,朝着众护卫笑道:“今天是我情定之日,如果各位不嫌弃话,到了前面诸方城,愿薄设水酒,与诸位共欢!” 直到他这句话落下,四下人才完全清醒了过来,当下,他们一个个挤着僵硬笑脸,呵呵地回应起来。有个别反应,是谀词如潮,“邓郎真是多情之人啊。”“不错不错,柳小郎本是大有才学之人,这等大才,是值得邓郎看重。”“这也算是昭告天下了吧?哈哈哈,小人一定会替两位郎君多多扬名。”“就是就是。” 如今天下,断袖分桃之事虽然上不了台面,可断袖分桃其中一位是南阳邓九,那就上不了台面也是台面上事了。或者说,权贵之家养一两个娈童,并宠之溺之恨不得把对方吞入腹中,也不算什么了不得事,事实上,只要他愿意正常娶妻生子,这一切都不过是调济玩乐罢了。 四下纷纷而来笑闹声中,有一些脸皮厚,急着想与邓九郎套近乎人,还是凑了上来。邓九郎这次倒也很耐烦,他转头柳婧额头上印上轻轻一吻后,便纵身跳下了马车,转眼间,他身影便被淹没于人群中。 邓九郎一走,吴叔等人便急急围上了这辆马车。转眼间,吴叔焦急不安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郎大郎。” 他连迭声,慌乱地叫唤声中,马车中,传来了柳婧低而平静声音,“恩。” 听到她这平静语气,众人大静,柳叶等人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后,还是吴叔率先说道:“大郎,你没事吧?” “我没事。”马车中柳婧,低低地说道:“我其实,早就应该料到了。”早乾三提醒邓九郎身上有那奴隶项圈时,她就应该想道,他身边,定然早就给她准备了这类似奴隶项圈东西。早他特意寻到汝南,并耐心等她四个月时,她就应该知道,他对她定然不可能放手,而且,他耐心,其实那个时候,就早已耗! 只怕,那天勾引,第二日非要搂她于怀,都是他早就算好,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履行半年之约,他只是想逼着她出手,再名正言顺地收拾她! 她早就应该料到了! 那样一个天之娇子,那样一个邓阎王,怎么可能真陪她玩那慢慢爱上游戏?他其实,早就想断了她后路,让她只能做他人了! 于轻叹声中,柳婧低低说道:“我没事,你们不要意。” 声音一落,众人马上应了一声是。 柳婧垂眸寻思了一会,又道:“行了,都退下吧。” “是。” 诸方城,豫州一地也算是大城池,而过了这诸方城,便属于荆州地界。 这一趟商路,有一些人目便是这诸方城,眼见城池望,众人都沸腾起来。一阵阵热闹欢笑声,渐渐充斥车队里,混车队扬起尘土中。 送上例行,今天可能会有第二送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斩尽她的后路 随着诸方城渐渐在望,几乎是突然的,诸方城门处,突然涌出了两列人流。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远远看到那两列队伍,邓九郎瞟了乾三一眼,命令道:“把柳文景叫过来。” “是。” 乾三策马奔驰而来。 他来到马车外,放轻声音,朝着马车中说道:“柳家郎君,主公让你与他一道进城。” 马车中,柳婧恩了一声,她掀开车帘。 乾三牵过一匹马,示意柳婧骑上后,一边伴在她左右,一边苦口婆心地说道:“柳家郎君,这次你实在做得过了,怪不得主公生气。芒果直播网你看这前面的两列队伍没有?那定然就是郎君的身份暴lu后,特地赶来迎接他的。你想啊,郎君好不容易有个轻松的时候,这一lu出身份,可不全部泡汤了?” 顿了顿,他凑近柳婧,小心地问道:“柳家郎君,你现在还伤心不?”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不,我不伤心。” “那,我再跟你说一事儿,你也别伤心可成?” 乾三这话一出,前面马背上柳婧的身影便是一僵。 在她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时,乾三嘿嘿一笑,颇有点不知如何措词的感觉,“是这样,主公觉得呢,有些事要做就干脆做全一点……以前郎君不是发了一封文书,然后你为了让他解除那文书便老实跟来了吗?刚才,郎君又把那文书发去汝南了。呃,就是说,汝南那儿,你柳氏一族那里,不久后就会接到文书,整个汝南官场,会正式确认你是主公的人,那啥,以后你的婚事举止啥的,像是你父亲也不敢做主了。对了,还有,郎君知道你前来时不曾休妻去妾,所以他那文书中一并命令柳府的人替你休妻去妾了。” 柳婧身子僵硬了良久,才低低的,语气艰难地说道:“那文?内容我不记得了。” 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她还要确定一下,她必须确定一下。 乾三同情地看着她,他mo了mo后脑壳,想道:这柳小白脸儿是个有大才的,连神秘不可测的天象他也知道那么多,这才华确实是惊人了。要我是他,也不甘心雌伏他人之下,不但不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还要老老实实去做个娈童。 因着这种同情,他咳嗽一阵后,背起那文书的语气,还ting细声细气的,“呃,那文书是这样的,我还记得,现在背给你听哦,咳,‘柳文景者,原吴郡阳河人氏,现迁入汝南,其家中一父一母二妹,父名柳行舟,大妹名柳婧,二妹名柳萱。 章和十四年,柳文景自愿卖身于南阳邓擎,后擎念其功高,解去身契。章和十五年,柳文景以才高拜入南阳邓擎门下,为其门中清客。 柳文景为人,聪慧多智,极得邓氏擎郎之心。今邓氏擎郎告诫天下,终柳文景一生,婚配举止,需经其主。若有敢yin助者,邓氏擎郎与其不死不休!’哟,就是这内容。” 柳婧僵硬着,半天才轻轻地说道:“也就是说,他不但当着众人给我套上带有他名字的奴隶圈儿,还给我的老家发了这份文书,让我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只能依附他邓九?” 乾三咽了一下口水,好一会才咳嗽着说道:“好似是这个意思。” 柳婧垂眸。 过了一会,她轻叹道:“你家郎君,在我身上用的心思,也未免太多了些。” 这话显然说中了乾三的心,当下他连迭声地应道:“就是就是,我们也这样觉得。不过柳家郎君你也想开点,你要知道那劳什子的锁心圈,早在吴郡那次你逃跑之后郎君就开始寻找了。依我说啊,那玩意儿他迟早会戴在你身上,便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所以你也别恼了,本来就逃不掉的……” 柳婧听到这里,不怒反笑,她慢慢问道:“本来就逃不掉的?” “是啊,谁叫你让郎君一念就年的。他这辈子就没有这样念过一个人,你要是一开始就不遇上他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也就认命吧。” 两人虽是走得缓慢,这时也来到了邓九郎身侧,乾三朝柳婧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乖乖认命后,便哼着曲策马离去。 柳婧策马上前一步,正式来到邓九郎的身后。 感觉到她过来了,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问道:“怨我么?” 他身后的柳婧,安静了好一会,才低低回道:“怨。” 这个‘怨’字一出,邓九郎低笑出声,他温柔地说道:“别怨了,你左右是要嫁人的,这天下间,又有哪个男人及得上我?” 柳婧闻言,忍不住冷冷地说道:“天下的男人虽是都不及你,可他们能娶我为妻,你却只能让我为妾!” 面对她这明显含着怨气的话,邓九郎却只是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左侧的岔道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众人顺声望去时,只见一支百人队伍正卷着烟尘急忙而来。 朝着队伍盯视了良久后,地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郎君,是洛阳来的队伍,其中有一些还是金吾卫!郎君在这里的消息昨晚才泄出去,他们这就追上来了,想来原是就在左近。” 邓九郎跟着望了一会后,皱眉道:“不是先前那一队。” “是的,这是另一支。” 那支队伍来得极快,就在众人交谈之际,他们便冲出了岔道,离车队只有二三百步了。 就在柳婧也忍不住转头眺望之时,一个交憨的少女声音清脆地传来,“九哥哥!九哥哥!” 这叫声一出,一侧的地五便微笑道:“原来是倾华郡主。” 地五说话之际,一个美丽的少女已策着马疾驰而来。她胯下的火红马极是神骏,冲来之势如风一样劲疾。 只是一个转眼,那一人一马便越众而出,冲到了邓九郎的面前。那马还不曾停稳,少女便在地五等人担心的惊呼声中纵跃而下,转眼间,她整个人如一团红色的云一样,扑向邓九郎的怀抱! 邓九郎微笑地看着那少女,就在她凌空一翻,送入怀中时,轻轻巧巧向侧退出半步,然后双手扣住少女的手臂,帮她稳了下来。 少女一站稳,邓九郎便重新坐直,他低头看着她,颇有点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嘻嘻,那是我运气好,刚抵达荆州,便听到了九哥哥出现在这里的事,于是紧赶急赶而来。”少女的声音交甜清脆,宛如流泉,一听便说人心头舒畅。 柳婧转头向她看去,眼前这个少女,真不负倾倾之名,墨发如云,眉目如画,容颜极美,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点漆双眸,那眸子总是水盈盈的,细细看去,竟与柳婧的眸子有点相似…… 少女自一出现后,全部心神便在邓九郎身上,也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柳婧。只见她仰着头,朝着邓九郎甜mimi地唤道:“九哥哥,阿佼姐姐她们也来了呢……嘻嘻,三个月前我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说啊,你就是没有成亲才心xing不定的,说要给你先一门合适的婚事呢。” 她声音交脆地说到这里时,她的火红马已跑了过来。倾华郡主一个翻身上马,先是朝着地五等人甜甜一笑,喊了一声“各位哥哥好。”后,又转头亲亲密密地凑近了邓九郎。 自倾华郡主出现后,众人的注意力便在她的身上,不知不觉中,柳婧已有点落后。 感觉到柳婧的目光,一侧的柳树挨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文景,你别在意……你本是大丈夫,又有才华在身,南阳邓九的桎梏,便当是投效晋升必须付出的本钱。反正又不是只能以色事人,他与哪个女人交好,家有几个妻妾,都无需在意。” 没有想到柳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柳婧转头看去。 她对上了这个一路走来,一直憨厚不显的男人的眼。从这双眼看来,这柳树分明是有内秀的。 不由自主的,柳婧双眼一亮,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在意。” 她虽是这样说,可柳树这一路细细观察,早发现这个堂弟心xing高傲受不得折辱的,而且他看向南阳邓九的目光中分明含着情意,这样的情况下哪能是个真不在意的? 就在柳树又准备劝尉她两句时,突然的,那倾华郡主甜脆的声音清亮地传来,“咦,你就是那个姓柳的?” 转眼间,一朵火红飘了过来,眉目如画的倾华郡主,这一转眼间已把脸凑到了柳婧面前。 感觉到她逼来的脸孔,柳婧向后避了避。 见她躲避,倾华郡主格格一笑,只见她右手一伸,闪电般地摘向柳婧的纱帽,嘴里则格格笑道:“这半年里老是听到柳郎的名字呢,嘻嘻,让我瞅瞅你长得好不好看。”说话之际,她的右手已抓住了柳婧的纱帽。 倾华郡主抓着柳婧的纱帽便是一扯,柳婧不想与她争夺,便任由她取下了自己的帽子。 于是,这么转眼间,与柳婧同行了一路的车队中人,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真容。 四下先是一静。 倾华郡主看到她精美的面容,也是僵了下。 一袭淡蓝色衣袍,面如美玉的柳婧,这般端坐在马背上,墨发被东南风吹得有点凌乱的样子,确实是不凡的,这是一种奢华的贵气隐于其内的,花一样的俊美。 ## 这是加更章节,不过忘记是多少粉票加更了,下次加更再算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主权 先从柳婧容光中反应过来,还是倾华郡主,她格格一笑,声音脆甜酥麻地嚷道:“啊,柳哥哥长得好俊啊。” 歪着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柳婧直笑,“柳哥哥,我刚才情急失礼,你不会怪我吧?”笑过之后,她举着那纱帽非要给柳婧戴上。 一侧邓九郎等人看到她们嘻闹,没有意地转过头。就他们转过注意力后,把手举到了柳婧头顶上,非要给她戴上纱帽倾华郡主压低声音,以一种厌恶无比声音,她耳边低低说道:“……你这不男不女东西,算是什么玩意,也敢这样缠我九哥哥身边?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对你恶心得不得了,现九哥哥还有兴头上,还会护着你,不过你不用得意,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失宠!等你失了宠,我们会让你知道这世上,会有那万般苦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声音压得极低,看向柳婧眼神充满着刻骨怨毒……这眼中恨意之盛,甚至超过了柳婧地认知! 身边,众人还说说笑笑,邓九郎一行人正被那些金吾卫包围,没有一人发现,这边冲着柳婧含羞带怯,言笑晏晏小姑,竟口出恶毒之言,竟对柳婧进行着恶毒咒骂! 柳婧迎上倾华郡主眼,她唇一动,正要反驳,显然早就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倾华郡主马上声音一提,甜甜地叫道:“九哥哥。柳哥哥好好玩呢……嘻嘻,你把他借给我几天好不好?我要与柳哥哥多说一会话呢。” 她一个未嫁少女,当着众人面说要与另一个少年郎处久一点,多说一些话,这原本是大不妥行为,可从倾华郡主口中吐出,却生生地让人感觉到自然无比。也许是她那天生派头,也许是她无邪口气,使得她话一出口,众人便明白。她口里索取。并不是对异性索要,而是一个上位者对一个仆人或门客索要。其中只有地位之别,并无男女之思。 邓九郎听到她话,转过头看来时。倾华郡主双眼兀自落柳婧脸上。她笑得甜美天真。“九哥哥,好不好嘛……我就借几天与他说会话儿,我听说柳家郎君好厉害。想讨教些东西呢。”嘴里撕着娇,说着讨教话,柳婧从她眼神中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如果真落入她手中,只怕那折磨少不了! 于是,倾华郡主等着邓九郎回应之时,柳婧微微一笑,她转头迎上邓九郎目光,挺直腰背,语气清雅平缓地说道:“我觉得不好!” 说到这里,她不再理会倾华郡主,而是策马来到邓九郎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后,柳婧重摘下纱帽放一侧,于众人情不自禁地盯来那一会,她转头看向邓九郎,似笑非笑地说道:“倾华郡主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她说我是不男不女东西,骂我恶心……”柳婧说到这里,一侧倾华郡主先是脸色一变,转眼她脸上冷笑一闪而过:这个愚蠢之徒,她以为她说出这样话,就会有人相信自己不好? 倾华郡主收起冷笑,涨红着脸一张脸开始含泪时,柳婧盯着邓九郎,继续微笑道:“郡主还说,等我失了宠,会让我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欲死不得……” 几乎是柳婧刚说到这里,一侧地五等人便皱起了眉头,几个金吾卫是板着脸厌恶地高喝道:“胡说八道!你这小白脸是什么人?竟敢这样诋毁我家天性纯良郡主殿下?” 金吾卫们地喝骂不可谓不响,四周盯向柳婧排斥眼神不可谓不多,可柳婧却浑不意,她只是微笑地看着邓九郎,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九郎,你瞅瞅,这还没有进洛阳呢,我就因你而惹上祸患了!” 她声音轻缓,语态从容,说出这种状似诋毁纯良之人话,竟是没有带一点烟火气,反而颇似闲庭私语。 这风度实是大佳,佳胜得那些想要骂咧金吾卫闭了嘴,直觉得这小白脸说出这番话意思只怕不诋毁某人,而只是借这个由头与邓家九郎**说笑什么。 于倾华郡主气得眼泪都出来这一会,柳婧含着笑盯着邓九郎,慢慢把下裳一提,露出雪白腿脖子上那个金圈,还给晃几下后,她轻言细语商量道:“九哥哥,真到了那一日,我脚踝上这劳什子能不能取下来去换几个跑路钱?” …… 没有人回答她话。 众金吾卫敏感到那金圈不同,正皱眉寻思着。而柳婧身后,倾华郡主则是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迅速,她一双刚才还泪汪汪眼,闪过了一抹震惊。 于安静中,柳婧还笑睨着邓九郎。她就知道,这金圈如此罕见,总能代表一种地位或者一种邓九郎个人认可什么。她可不想这些对倾华郡主言听计从金吾卫们,自己不注意时下个毒手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细中微颤声音传来,“这是什么?九哥哥,她脚脖子上,是什么?倾华没有看明白呢。”这一次,这低细声音不是刻意甜美,而是带着某种从心脏发出疼痛。 邓九郎回过头来。 他看着苍白着脸,眼中含着泪倾华郡主,又看向笑意盈盈柳婧,过了一会,他低沉地说道:“那是欧治子所铸锁心之圈。” 一句话令得倾华郡主身子一晃,众金吾卫忍不住倒抽气后,邓九郎深邃眸子柳婧脸上划过,俊美绝伦脸上带上了一抹笑,他说道:“本来柳柳不说,我也会向你们提一提,现她既然愿意主动说出,你们好好记下便是。” 说到这里,他向柳婧伸出手,温柔地说道:“过来,与我一起入城。” 柳婧却没有动,她回过头瞟了一眼脸白如雪,失魂落魄着倾华郡主,微笑着回道:“不了,我便这样跟着吧。” 邓九郎深深地盯了她一眼,也不再要求,转过头回到了众护卫当中。 让柳婧等人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会,诸方城城门处,竟是又密密麻麻地添了上百人。就车队迎上,邓九郎一行人越众而出时,突然间,一阵 ‘兹兹’声响,却是诸方城城门,突然间关合了! 这等城门,从来都是日暮则合日出则开,如遇到太平之时,或是数月不曾关合。这般太平之时,喧闹当中,突然把这人来人往着城门完全关合,彻底隔绝城内城外人视线,实是稀罕之事。 就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去,邓九郎身边护卫齐刷刷长剑出鞘时,突然,那侯城外数百诸方城人,竟是齐刷刷一跪! “扑通扑通”声中,众诸方城人齐刷刷朝着邓九郎一拜,那前面几个官员,是膝行几步,朝着邓九郎以五体投地姿势激动,亢奋地叫道:“下官等不知九郎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郎君恕罪!” 于安静中,几人过了一会又匍匐着叫道:“下官等对郎君景仰已久,恨不得以父父之,以母母之……今日郎君大驾光临,下官无以为敬,愿行子侄之礼!” 此时此刻,数百大小官员黑压压地跪伏一地,一个个黑色头颅紧贴着泥土。 随着邓九郎车驾过来,这些伏地上人是一动不动。 这一刻邓九郎,直有帝王之威! 见邓九郎沉默,一个金吾卫靠近他来,低声说道:“九郎脱离后,众人慌了,便四下发书,让各城之人见到九郎后禀报一声……前两天,听说有一伙山匪袭击了九郎队伍?那山匪诸方城地界上犯事,这些官员看来是给骇怕了,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赔罪呢。” 顿了顿,他忍不住又说道:“其实光是南阳邓九,还不会把人骇成这样。主要是邓阎王名头实是太大。这诸方城人只怕是想着恭敬一点,小心一点,郎君面前当当孙子总是没有错。” 只是,这真是好大威风! 数百个诸方城官员,便这样齐刷刷跪伏城门外,行着至高之礼! 邓九郎眸子似开似合,不知寻思什么时,一侧倾华郡主,已是涨红着一张脸小,她白嫩小手捂着胸口,神情激动中夹着亢奋,她婢女从马车上凑到她身边时,倾华郡主紧紧握着婢女手,低低地叫道:“阿兰,这天下间,谁还会比九郎哥哥加了得?这风光,这荣耀,既是九郎哥哥,也是我,谁也夺不走,它是我,是我!”因为激动,因为得意,她都语无伦次了! 只是她叫着叫着,婢女阿兰却瞪着前方哑了噎了,过了一会,她低叫道:“郡主你看那里!”倾华郡主离言一怔,顺着她手势看去。这一看,她一张俏美脸瞬时变得铁青,放腿侧小手是紧握成拳。 却原来,就诸方城众人跪拜行礼时,刚才明明拒绝了邓九郎同行之意柳婧,竟是晃悠地策着马,大大方方地来到他身侧,与他并骑而行,一道接受这数百人跪拜恭迎…… 送上例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刺激 从来没有一刻,让倾华郡主如此愤怒。 她愤怒,甚至让她无法维持表面上甜美可爱了,那双盯向柳婧眼,直是要喷出火来。 柳婧不用回头,便能感觉到倾华郡主投自己身上那阴狠目光。不过她这般策马走到邓九郎身侧,本来就是气她来着,此时自是头也不回。 随着邓九郎温和一声‘起来吧’,众诸方城官员们连忙恭顺地爬起身来,几乎是车队刚动,倾华郡主便是甜甜一声‘九哥哥’,天真烂漫地赶了上来,不知不觉中把柳婧挤到一侧后,她歪邓九郎身侧,叽叽喳喳地说道:“九哥哥,上次你母亲跟我说,你这大过年也不家里过,也不知外面有没有冻着病着,说着说着,你母亲眼眶都红了呢。” 这句话,明显激起了邓九郎对母亲思念,他沉默起来。 他沉默中,倾华郡主转头看了柳婧一眼,凑近邓九郎小小声地说道:“九哥哥,我刚才试了一下,柳哥哥脾气大着呢,他这样到了洛阳,会不会被人挤兑得很难受?”语气温柔体贴,仿佛因为邓九郎看重柳婧,她也一并为柳婧担忧着。 听她提到柳婧,邓九郎回头瞟了一眼,他淡淡说道:“我会护着她。” 这话一出,倾华郡主放腿侧小手再次紧握成拳,因握得太紧,那拳头上都青筋突现。 倾华郡主可爱大眼扑闪了下,格格低笑道:“那九哥哥。你对他那么好,佼姐姐怎么办?” 邓九郎瞟了她一眼,蹙着眉头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关阿佼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无视着一众谄笑着,只想找到机会套近乎诸方众官,也无礼笑容有点僵硬倾华郡主,转头朝着柳婧颌首道:“过来。” 柳婧只得策马靠近。 邓九郎看着她,蹙眉道:“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躲到后面去!” 再一次,他话一吐出,没有人看到角落。倾华郡主俏美脸已变得扭曲。 就这时。几个诸方官员终于找到机会靠得近来,他们围上邓九郎,一个个谄媚地笑道:“邓郎能来我诸方城,真是令得我满城生辉啊。”“是啊是啊。邓郎大驾。我等是渴之久矣!” 邓九郎回过头去。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你们恭迎之礼,行得过了!” 一句话令得众官员脸色一白时,邓九郎声音再次传来。“你们此举,实是陷邓某于不忠不义!” “郎君,我们……”“郎君见凉。”“惭愧,是下官们思虑不周。”“郎君万望恕罪!”于此起彼伏道歉中,邓九郎手一举。 一个动作,便令得众官员齐齐嘌声。 于安静中,邓九郎头也不回地朝一侧护卫吩咐道:“今天事,我要一点风声也传不出去!” “是,郎君放心!” 那护卫策马离去后,邓九郎转向众官员,他沉着脸,淡淡地说道:“我本无意清查各位,如再有这种举动,那就别怪邓某人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郎君,我等万万不敢了!” “不敢就好。”邓九郎冷冷说过后,城门‘兹兹’大开声中,马蹄翻飞,带着众人率先入内。 诸方城中热闹非凡,而随着邓九郎和这么一大批官员入内,就是热闹得出奇了。 很,他们几个官员地带领下,住进了一个优美繁华宅院中。 宅院中,自是婢仆齐全,布置周到。倾华郡主一落马,便带着自己婢仆和众金吾卫们,前呼后拥朝着东院走去。 不一会,她们一群人便呼啦一声,占据了整个东院所有房间。 这东院,与安置邓九郎主院紧紧相邻,又位于东边,大府人家中,这样院落,是属于正妻所有。 东院安下身后,倾华郡主打扮一番,美丽光鲜地走了出来。 恰好这时,柳婧等人也从马车中,扛着行李包袱地下来了,倾华郡主看了她一眼,又朝柳成柳叶等人瞟了一眼后,不屑地抿了抿嘴,说道:“一群无知可笑,粗鄙不堪贱民!” 这时,她与柳婧一行人隔了十步不到,她这话又是有意提着声音说,便给清清朗朗地传入了柳婧耳中。 听到她这意有所指话,柳婧身后众人脸色一变,柳婧也止了步。 就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邓九郎一行人,几个诸方官员陪同下大步而来。看到邓九郎,倾华郡主马上收起不屑,展开一朵灿烂笑容,朝着邓九郎乐地迎去,“九哥哥。”她跑到邓九郎身前,娇娇地唤道:“九哥哥,你怎么才来安置啊?嘻嘻,我刚才看了一下你要住主院,布置得还挺齐全。对了九哥哥,我怕你不惯,把婢女换了几个我带来人,她们才是有资格服侍九哥哥这种世家子人呢。” 邓九郎无可无不可地听她说完,点了点头,以示这个话题结束后,他转头看向带着众护卫朝着西侧走去柳婧,淡淡问道:“柳文景,你这是去哪儿?” 柳婧一怔,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不要说要安置吗?” 邓九郎盯了她一眼,负着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许你去西院?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 “把柳文景行李拿过去放主院!” …… 一阵安静中,柳婧瞪大了眼,倾华郡主也瞪大了眼。 邓九郎这时正眯着眼睛盯着柳婧,见她瞪着自己。他慢条斯理,声音轻柔地说道:“嗯?你不愿意?” 柳婧涨红着脸想道:我自是不愿意! 可她刚想回嘴,一眼看到邓九郎那微眯双眼,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便低声回道:“没有。” “那好,过来,与我一道进主院。” “是。” 柳婧迟疑着走到邓九郎身侧,她护卫和邓九郎银甲卫合而为一,朝着主院方向走去。 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离去,渐渐消失主院苑门内队伍。一个婢女小声地唤着僵那里。一动不动倾华郡主,“郡主,郡主?” 她才叫了两声,倾华郡主突然右手一扬。回头便是重重两个耳光扇来! “啪啪”两声脆响。直扇得那个婢女打了一个转。众婢女吓得齐刷刷跪地上一动不动后,倾华郡主见到有人转身似要朝这边看来,连忙收起一脸愤怒。软着声音,甜甜地说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呀……阿芍,你脸上还痛不痛?”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温柔笑,目光四下乱瞟,就是没有看向那个挨打婢女。那婢女哪敢说痛?连忙应道:“不痛不痛,郡主,你教训婢子是婢子荣幸。” “恩。”倾华郡主漫不意地点了点头,她重脸上挤出一个甜美笑容后,唤道:“走吧,咱们去看九哥哥去。”说罢,她提步朝着主院走去。 这时刻,主院正是热闹时,众护卫和仆人们,正忙着安置自家行李,忙着整理房间准备床铺。倾华郡主美目盈盈一路看来,遇上一个银甲卫或邓氏仆人,便甜甜一笑,还极为可亲地问侯两句。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邓九郎书房外。此刻,邓九郎身前几案上,摆了一堆飞鸽传书,直堆了半人高。 邓九郎皱着眉头盯了这些一眼,暗叹一声,唤道:“乾三。” “。”乾三朗应一声大步走来。来到书房门外,他一眼看到站台阶下,迟疑着不敢入内倾华郡主,示好一笑后,叫道:“郡主来了?” 倾华郡主正巴不得人注意她呢,见到因为乾三这句话,邓九郎也朝自己望来,连忙朝着乾三娇憨一笑后,转向邓九郎福了福,“九哥哥,你忙啊?” “恩,是有点忙。”邓九郎瞟了她一眼,说道:“倾华,你刚来诸方城,想来一切鲜,不如出去玩玩。” “可是可是,倾华好久没有见到九哥哥,想与九哥哥呆一会……九哥哥,倾华也识得字,我帮你处理这些信函好不好?” 邓九郎没有抬头,他一边打开一封信,一边语气中有了点不耐烦,“我很忙……倾华乖,你自己去玩吧。” 一句话说到这里,他不再理会倾华郡主,径自朝着乾三问道:“柳文景可安顿好了?” 乾三应道:“已安顿妥当。” “行了,把她叫过来。总不能郎君我这里忙死忙活,她还四处闲逛逍遥吧?去跟她说,我这里有一些文书,让她过来帮忙整理。” 对于柳婧才能,乾三那是信服,当下他朗应一声,“是。”刚要转身,他看到一侧泫然欲泣倾华郡主,不由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郡主,郎君是真很忙,他没有时间陪你,你还是自己去玩吧。” “可是。”倾华郡主紧紧咬着唇,她眼泪眼眶中打着转儿,“可是为什么柳哥哥就可以?”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其实不管是她,还是佼姐姐,早从邓府传出消息中,知道那什么柳哥哥根本就是个女子!只是邓九郎不说出来,她们也觉得捅破了柳婧女儿身,就意味着邓九郎会给她名份,所以愿意跟着装糊涂而已。 同时女子,凭什么姓柳就可以进邓九郎书房,与他相伴,为他红袖添香?她却给使得远远? 倾华郡主这番心思,乾三自是不明白,听到她这么一问,当下他一个哈哈笑道:“郡主你这话就说错了。姓柳可与你不同,他是个有才华,那厮郎君不去压榨他,我们这些人都觉得不甘心呢。” 说到这里,这个粗人也没有注意到倾华郡主泪水都要涌出来样子,挥了挥手后说道:“郡主去玩吧,你知道你九哥哥,他讨厌女儿家进他书房了,去吧。”说罢,乾三大步朝着柳婧房门外走去。 直目送着乾三离开,倾华郡主忍着泪水正要再向邓九郎说上一句什么话,一眼瞟到他那俊美脸上,强行抑制不耐烦,马上醒悟过来,正如乾三所说那样,邓九郎从来不喜女子进他书房,她再站下去,只怕他会忍不住发火。 忍着泪水,倾华郡主只得转身离去。可她刚刚转身,便听到那柳文景有气无力呻吟声,“乾三,这样不好吧?那些文书既是飞鸽传来,必是私密函文,让我这个外人帮忙整理,怕是不好吧?” 就倾华郡主忍不住停下脚步倾听时,身后传来了乾三没好气哼哼声,“你还是外人?姓柳,你别为了偷懒,就连自己是外人话都说出来。小心郎君听了不高兴,又有手段使出了!” 乾三这声警告一出,柳文景似是老实了,只敢嘟囔了。 ## 送上例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羞恼 身后乾三的话清清朗朗,倾华郡主却低着头脸色发白。 一侧的婢女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也是内人,这样的话,邓郎以后的妻室又是什么人?” 婢女这话吐出后,倾华郡主似是回过神来,她跟着冷笑一声,那煞白的脸上一抹恨意流露。过了一会,她冷笑道:“不错,而且邓郎身份何等贵重,天下最贵气的小姑,也都以能与他呆上一时片刻为荣,他怎么可能会需要用手段折服一人?这乾三说话,也越来越信口开河了!”她的语气中,竟是充满了对乾三的厌恶! 此时的倾华郡主,终是不想再站在这里了,她傲慢地昂起头,大步朝外走去。 柳婧垂头丧气地挪到了书房外。 邓九郎正在忙碌,头一抬看到她那沮丧气闷的模样,一边笔走龙蛇,一边淡淡地说道:“诸方城位于豫州荆州交界,城内方圆近百里,有数条河流穿行而过,无论水道陆道,都极是方便。并且,诸方城人的性格,还有春秋战国时的楚国遗风,喜则笑悲则泣,由着任情行事,经常会有浪漫之举。每一年都有大量的洛阳人赶到此地渡假。” 他说到这里,柳婧腾地抬头,双眼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看向他,那神情,自是恨不得马上就跑到城中去逛荡玩耍一圈。 邓九郎瞟了她一眼,一边慢慢写字。一边继续道:“不过,这些你都不要想了……我这些信函要处理妥当,不分昼夜地赶,也有半月之功。不等你处理完,我们已上路了。” 柳婧黑了脸。 她乌漆漆的眸子瞪着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的信函,关我什么事?” “嗯?不关你的事?” “……本就是不关我的事。”她的声音迅速地软弱下来。 “很好。”邓九郎冷冷说道:“今天晚上侍寝吧。” 柳婧气结,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能这样?你,你这食言而肥的小人?” “嗯?我是小人?” “……不,不是。我是小人。” “既有自知之明。还楞着做甚?过来做事!” ……“是。” 这一边,倾华郡主坐着马车在诸方城中转悠,虽是仆从如云,可她却是心情郁郁。 她欢喜邓九郎已有数载。平素他一回到洛阳。总是找着借口出入邓府。在倾华郡主的内心深处,早已把邓九郎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夫婿。 如今,心仪的男人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温情给了另外的女人。偏那个女人还不当一回事,这种痛苦和难堪,实是倾华郡主胸口绞闷得很。 见她神色郁郁,眼中含泪,一婢凑上前小心地劝道:“郡主何必担心?那姓柳的最是得宠,凭她的身份,最多不过一个妾位……一妾而已,只要郡主嫁给了邓家九郎,难道还没有收拾的机会?” 不得不说,婢女的话劝到了倾华郡主的心坎里了,她腰背一挺,露出笑容说道:“不错。”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她小心地拭去泪水,绽开一朵甜美的笑容说道:“九哥哥向来疼我,他不过是把她当厮仆使唤罢了。” 说到这里,她头一转叫道:“回府。” “是。” 来到庄子外,倾华郡主下了马车,看着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回忆地说道:“还记得九岁那年,九哥哥知道我生辰将近,还给叫了好多人来给我贺寿。那一天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令我一直欢喜至今……”声音低绵中,夹着无尽柔情。 几婢立马围上她,嘻笑着说道:“邓家九郎对郡主的看重,那是整个洛阳人都知道的。”“就是,这个天下间,除了我家郡主,谁也配不上邓家郎君的好。”“姓柳的算什么?她就是一个让主人使唤的奴才罢了。”“就是就是。” 听着这些婢女们的议论,倾华郡主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由衷的甜美的笑容。她微微扬着头,甜甜地说道:“九哥哥一直最疼我了,便是刚才,他也是心疼我在路上颠着了,要我去玩儿。”说到这里,她歪着头,表情极可爱地笑道:“那个姓柳的,他其实就是把她当听话的奴才使唤。真要说到看重,他只怕连一杯热酒也懒得给她。哪像当年我生辰时,九哥哥几乎是把整个洛阳城最好的疱厨都请来了!” “就是就是。”“正是如此。”“奴才嘛,都是给使唤的,只有心上之人才疼着宠着,生怕她累了闷了。嘻嘻,我家郡主就是邓家郎君系在心上的人!” 在婢子们的笑闹打趣声中,倾华郡主已是笑靥如花,她扬着唇,露着甜美的笑,终于提步朝着庄子走去。 就在这时,众女的后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倾华郡主还不以为然时,一个婢女轻叫道:“咦,怎么这些贱民也跑这里来了?” 倾华郡主一怔,顺声转头看去。 果然,只见身后浩浩荡荡,却是那跟了邓九郎一路的商队中人和那姓钱的小家族,竟是梳洗妥当,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朝着庄子涌来。 陡然见到这么多贱民来到庄子,倾华郡主厌恶极了,她忍着不满,挥手招来一个银甲卫,甜美地笑问道:“咦,这些人怎么跑庄子里来了?” 那银甲卫也是兴高采烈着,闻言他乐呵呵地回道:“回郡主,前几日在路上,咱郎君不是给那柳家郎君套上了锁心圈吗?那时郎君挺高兴的,说是要庆祝庆祝,一至诸方城便请一众见证者前来聚宴。这些人都是来参加今晚的宴会的。” 他说着说着,一眼看到倾华郡主的脸色。不由倒退一步,然后小心地问道:“郡主,你怎么啦?” “没事。”倾华郡主低下头轻声又道:“我没事。”话音刚落,她再也忍不住,提起裳服便朝里面冲去。 倾华郡主一直冲入了东院。 来到东院,看着这个她早早占有的院落,倾华郡主突然觉得这里的风景处处都刺起眼来。 想她早早占有这个院落,不过是想向那姓柳的宣示主权罢了。哪知,人家都还来不及知晓这回事,便给邓郎给弄到了主院……她竟敢住在主院。竟敢与九哥哥住在一起!还有九哥哥。对那个不过是玩物的人,他竟然还要摆什么宴!不行,这其中定然还有误会,她要去问清楚!她一定要问清楚! 倾华郡主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提步朝着主院走去。 主院很热闹。银甲卫们来来去去。姓柳的带来的下等之人,也在来来往往。倾华郡主让自己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端起高贵的仪容。朝着书房走去。 堪堪来到书房外,里面便是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 这是九哥哥的笑声! 倾华郡主先是给这笑声弄得一酥,她寻思了一会,示意婢女们站在一侧后,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靠近了书房门。 刚刚靠近,她便听到邓九郎那低沉磁寒的声音轻柔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愿了?嗯?” 书房中响起了那姓柳的气恼的低叫声,“姓邓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自是当成玩耍之物!倾华郡主冷笑一声,刚才堵在胸口的郁积,竟是一下子消去了大半。她忍不住扬唇含笑,又把耳朵侧了侧。 一阵沉闷后,书房中,她九哥哥低低一叹,慢慢说道:“卿卿……还记得那一日你让我脱去衣袍,看光了我的身子。还有那一日,你堵着我的唇,舌头侵入我口中,缠着我啄吻不休,还让那么数百上千人目睹着我,我的清白,早已丧失你手……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不挣扎了,你却要是出尔反尔,拒不承认么?”声音低沉至极,无比委屈! 在倾华郡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自己那素来威严,最是对女子不耐烦的九哥哥之口时。书房中,传来那姓柳的羞愤至极,以至气得直打呃的低叫声,“我脱去你衣袍,呃,我看光你身子?我还堵着你的嘴,还,还那个伸进去?呃,姓邓的,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羞耻两字?” 马上,书房中,邓九郎声音一沉,危险地低问道:“嗯?你说什么?你说我不知羞耻?” “我,我……” “很好,既然你已认定我不知羞耻,那说不得,我也得让你这评语实至名归。”这话一落,里面便传来一阵嘴唇被堵着后的唔唔声和挣扎声。 听到这里,还是闺阁少女的倾华郡主,又是脸红耳赤,又是愤恨痛苦着。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怒,它突然而来,令得倾华郡主身子发僵,令得一种无法形容的惧怕和怨毒同时涌出她的心口,直重重地堵在那里令得她动弹不得! 她的九哥哥,她高贵不可一世,权倾一时的九哥哥,她那从小到大便万众瞩目,不管什么样的绝色,总总是白眼相待,不屑一顾的九哥哥,竟是在这书房中,竟是对着那么一个下贱的庶民,上赶着卖痴耍癫,胡搅蛮缠!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不知不觉中,倾华郡主向后猛然退去。 她这一退,给惊动了里面的人,转眼间,邓九郎那沉寒的喝声传了出来,“谁在外面?” 倾华郡主想要退去,可她退去时腿一软,竟是扶着门框半边身子跌入了书房中。 慌乱中,倾华郡主连忙抬头,这一抬头,她对上了紧紧锁着柳婧的纤腰,目光沉冷地盯来的邓九郎! 这一刻,邓九郎的眼神,冰而冷,在见到是倾华郡主时,他微微蹙眉,一边越发搂紧忙着挣扎的柳婧,一边朝着倾华郡忍着不耐烦,放轻声音徐徐问道:“倾华前来,可有要事?” 倾华郡主何曾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在冻得一个激淋后,她一张脸青白交加,喃喃说道:“没,没有,我没事。” 邓九郎垂下了眸,他持起柳婧那白嫩纤长的手指,在其上吻了吻后,头也不抬地轻声说道:“既然无事,倾华何不退下?” “可,可是九哥哥你……” 不等倾华郡主那含着挣扎不信的话说完,邓九郎已淡淡一眼瞟来,这一眼,再次盯向倾华郡主踉跄一退时,邓九郎轻轻地说道:“倾华,我这书房,不喜外人来的。” 这一次,他一语吐出,倾华郡主的脸上一阵青紫交加后,猛然的,她呜呜哭叫出声,迅速地转过头,倾华郡主以袖掩脸,踉跄着转身跑了开来! 倾华郡主捂着脸没命的狂奔,众婢女急急追了上去。她们的奔跑声,引得众银甲卫金吾卫一阵震惊。 听着倾华郡主的哽咽声,那金吾卫首领脸色一沉,担忧地说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她最是喜玩爱笑的,是谁惹得她哭了?” 在他身后,另一个金吾卫凑上前来,沉声说道:“她刚才是从主院书房跑出的,那姓柳的便在里面!” 这话一出,那首领青了脸,他冷冷地说道:“郡主性子纯良,便是去年她嫡母病重,也不曾如此痛哭……那姓柳的好大的胆子,仗着有邓九郎撑腰,敢这样不顾体统,欺尊犯上?”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气。 这时,他身后的金吾卫已急声说道:“沈哥,你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郡主这么伤心,万一想不开怎么办?我们快去劝劝他吧。” 姓沈的首领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心痛之色,道:“好,我们去宽慰郡主。” ## 送上例行更新。有读者问凤月无边的番外,给我两天时间吧。我忙完这两天,一定把那番外来个完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识破 不一会,两个金吾卫便来到了东院。 看着那紧闭闺门,以及守闺门外,脸带忧色频频叫唤众婢,姓沈头领走上前去。 看到他上前,几婢都是脸露喜色,她们朝着他福了福,恭敬地唤道:“见过沈家郎君。” 沈头领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退后,我来劝劝郡主。” “是。”众婢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一个个连忙应了,老实地退出老远。 沈头领来到倾华郡主门外,他门上敲了敲后,温柔地说道:“倾华,是我,沈信,我有话跟你说。” 过了一会,倾华郡主带着哽咽声音委屈地传来,“沈大哥,你来啦?”吱呀一声,她把房门打了开来。 沈信走了进去,他轻轻把房门合上后,转头看着泪流满面倾华郡主,心痛地说道:“倾华,是不是那个姓柳气了你了?” 这句话一出,倾华郡主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拼命地点着头,怨毒地说道:“沈大哥,我恨不得她马上死去。” 沈信沉思了一会,低低说道:“现还不行,现邓擎既然对他有那心思,必定护他甚是周密……” 不等他说完,倾华郡主已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哽咽道:“可我就是要她死!我要她马上就死!” “好好,让他死,让他死!”沈信宠溺话语令得倾华郡主一喜,泪也不流了。睁大眼睛看向他时,沈信端方脸上露了一抹阴毒,低低说道:“不过郡主不能急。我们既要处理了那柳,也不能令得邓擎起疑心,对不对?” 倾华郡主楞楞地点了点头。 沈信上前一步,轻轻伸手抚着倾华郡主秀发,低低又道:“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动手,只能拐着弯来。郡主有所不知,路上时。大哥见那姓柳胡说八道败坏郡主名声时。便想了一个办法。” 倾华郡主急急抬头,认真看来时,沈信低低又道:“姓柳身边,不是还有几个堂兄堂弟吗?大哥早就打听过。他们都没有婚配……这些出身卑微贱民。定是期待着倚仗邓擎之势。以期配上一个官家好女,以抬高他们柳氏一族地位!真是可怜可笑!” 倾华郡主眨巴着水灵灵大眼,一楞一楞地听着沈信说下去。见到她这可爱模样。沈信要花费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不把她搂入怀中,“他姓柳想得虽美,可他既然得罪了郡主,我就饶不了他!” 他凑上前,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郡主有所不知,前阵子,我得了一个美人,她父亲是郭举。”郭举这个名字一出,倾华郡主便倒抽了一口气。她虽是年少,可发生于十一年前那桩谋逆案,还时有耳闻。而做为谋逆案主谋郭举,当时深为陛下所恨,郭氏一个大族,那是被陛下杀了个鸡犬不宁。直到现,皇帝还是连郭这个姓氏也听不得,一旦听了,便会动杀机。 沈信得意地微笑着,继续说道:“就进城后,我便把那郭氏女放出来了,刚才得到消息,不过一面,她便成功地引得那叫柳树入了痴……因郭举犯事时,这个女儿年岁尚小,识得很少。便是以邓九郎之精,也必然无察。我计划是,先让那柳树成功地娶到郭氏女,然后让那柳文景柳树等人,把这些郭举余孽全部当作姻亲带身边。到了合适时候,我再把这郭氏女身份来历摆出来,到得那时,嘿嘿……”他无需说下去,倾华郡主已是笑逐颜开。 她甜美地笑道:“到得那时,她柳氏一族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以九哥哥之能,也护她不得!” “郡主真聪明!” 这边两人密谋,柳婧自是不知。她被邓九郎困书房中,没日没夜地忙了整整六天,便是睡梦中,也帮他处理信函。 第七天早上,柳婧刚刚梳洗完,柳树声音便从外面传来,“文景,你里面吗?” “。”柳婧站了起来,唤道:“进来吧。” “好。” 柳树走了进来。 柳婧抬头看向他,刚刚一眼,她便扬唇笑道:“有什么好事,令得阿树这般眉飞色舞,满面红光?” 柳树搓着手,红着脸腼腆嘿嘿一笑,笑了一会后,他说道:“是有一事,文景,我遇到了一个极好女子,她识书达礼,长得又美,人也很善良可爱,我,我想娶她为妻。” 柳婧一怔,过了一会才问道:“那她呢,她可愿意嫁你?” 柳树羞赧地一笑,道:“正是她也愿意了,她父亲母亲,也都有这个意愿,我才过来跟文景说说,想你派人上门提亲。” 他这话一出,柳婧微微蹙起了眉:他们进入这诸方城,总共不过六七天,是什么样好人家女子,这么便与一个男子私定终身了? 想到这里,柳婧站了起来,她微笑道:“这样啊,你是想我去与她父母见见面?” “好。”柳树知道,他们几兄弟婚姻,都掌握柳文景手中,只要这个堂弟答应了,他们甚至可以这诸方城,就把婚事办了。所以,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文景,我听乾三说,我们再过不久又要启程了,我实是不想错过了阿洁,你能不能现就去与她父母见一见?” 柳婧寻思了一会,点头道:“行。我现就去见过。” 说罢,柳婧提步出了房门,迎上大步而来乾三时,她说道:“还请转告主公,便说我去处理柳树婚姻大事了。” 乾三一怔,点头道:“行。” 目送着柳婧一行人出了门。他提步朝着邓才郎书房走去。还没有靠近,邓九郎低沉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柳文景呢?” “回禀郎君,那小白脸儿说,他要去处理柳树婚姻大事,得过一会才能过来。” “婚姻大事?”邓九郎慢慢抬起头来,他蹙着眉说道:“入诸方城前,可没有听过柳树中意谁家小姑,难道这区区六天,他就遇上了命定之人?” “这个。我也不知。” 那一边。邓九郎满怀疑惑时,柳婧和柳树一行人,已浩浩荡荡地出了庄子。 柳婧微微闭着眼,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中。突然问道:“阿树。你是怎么与她相识?” 策马而行柳树一听她提到心上人。便是俊脸微红,他憨厚地笑道:“说起来也是凑巧,那天我们入了诸方城。大伙不是都到城中逛荡了吗?我路过一个小巷时,恰好救了被豪强调戏阿洁……” 柳婧听了一会,垂眸微笑道:“还真是好巧。” “是啊是啊,阿洁也说,这是缘份。” “那她父母呢?” “她父亲是个大商人,名下有三个大船厂,家有商铺三十余,良田五千亩……” “哦,看来还真是个不错。” 听到柳婧这话,柳树嘿嘿一笑,忍不住又傻笑起来。 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了一个庄子外面。这庄子光从外面看,便相当精美,高大石门,和占地广阔院落,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庄子主人定然是个有身家。 柳婧看了那庄子一眼,却是突然叫道:“停下。” 柳树诧异地回眸中,柳婧微笑道:“阿树,我想先见见你阿洁,好不好?我先到隔壁那酒楼中定一个厢房,你带她前来见我,可行?” 柳树闻言,爽地点头道:“好。”转眼他又呵呵乐道:“文景,阿洁真极好,你见了她,一定会中意。” 柳婧笑而不语,只是催促驭夫朝那酒楼驶去。 不一会,马车便酒楼外停了下来,柳婧让护卫定了一间厢房,便耐心地等侯起来。 等了二刻钟后,一阵轻细脚步声伴随着柳成轻脚步声一道传来,隐隐中,一个优美动听女子声音怯怯地说道:“我,我有点紧张。” 她声音一落,柳树声音立马传了来,“我堂弟人极好,再说你这么完美,他一定会很满意。” 说话之际,柳树来到厢房门外,唤道:“文景,我们来了。” “恩。”厢房中,柳婧低而清彻声音缓缓传来,“让阿洁一人进来。” “这个?” 柳婧马上笑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会打开厢房门,让你可以看到里面。”她这话一出,柳树立马不好意思了,他嘿嘿笑道:“文景这是什么话?对你,我有什么不放心?”说话之际,他拉开了厢房门,然后,一个长相秀丽,显得温婉大方十五六岁少女,便俏生生地出现柳树面前。 随着厢房门大开,早就摘下纱帽,露出她‘俊美精绝’花般美男子面容柳婧,便定定地转头看去。 那少女眉目秀丽,她陡然对上柳婧面容,连楞也没有楞一下便腼腆一笑,朝着她福了福,少女乖巧地唤道:“王氏阿洁见过柳家郎君。” 柳婧露出面容,本就是想看她表现,见她神色如此镇定,不由亲切地笑道:“阿洁不必拘礼,来,坐到这里来。” “是。” 王洁坐下姿势,动作极其优雅,这处优雅,还不是一般商人家能够养出。只有那官宦世家自小培养,方能养成女儿家这种似是天生贵气。 柳婧见状又是一笑。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盯了一会王洁后,柳婧轻声说道:“阿洁今年多大了?” “十五有余。” “可曾定过婚约。” “……无。” “为何?”柳婧盯着她,慢慢笑道:“阿洁家中累财巨万,自身又是美貌温婉,如此好女,怎么不是百家来求?” 柳婧这话虽是温和,却是一针见血。不知不觉中,王洁脸色白了白。 过了一会,她低低说道:“是,是我小时就身子不好,所以家父家母有意多养几年。也有人来求,是我父母不中意……” 柳婧似是听进了她这段结结巴巴地解释,轻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阿洁不必慌乱。”一句话安抚了小姑子后,她又问道:“阿洁中意柳树什么?” “柳大哥他,为人端直有君子之风。” “是吗?”柳婧定定地看着她,微笑道:“听阿树说,你第一次见他,便倾心了?” “……是。” “可我为何,阿洁神色中,看不出半点小姑子情动之后羞喜之色?” 王洁愕然抬头。 她怔怔地看着柳婧,看着看着,脸露不安之色,抿着唇眼眶发红,一副被她话给委屈到模样。 站外面频频朝这边盯来柳树见状,腾地站起便想走过来。可他才走两步,一个护卫便重重拉住了他。 这时,柳婧又慢慢说道:“阿洁年岁既少,又家世不凡,自身美貌动人,如今又有了心上之人,为何眼中不见愉悦欢喜,只有深潭清寒?” 她这话一出,王洁眼眶红了。 柳婧慢慢站起,她沉沉地盯了她一会后,又道:“还有一事,阿洁肤虽白细,指间却有薄茧,柳某不知,以阿洁家世,怎么婢女也请不起,要操持那贱业重活,以至留茧成印?” 王洁脸刷地一白。 柳婧慢慢倾身,她紧盯着王洁,轻轻说道:“你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显然家境极好,可一个家境好小姑,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留有茧印?是不是你父祖曾经荣耀过,所以你虽是由大家闺秀沦落到婢女苦役,却也不愿意丢去那份荣光?” 一句话说得王洁脸色刷地雪白后,柳婧声音继续轻轻地飘来,“你纵是笑,眼中也只有清寒,显然这世间,殊少有能令你愉悦放松人事。还有,我方才提到你做为商人父母时,你语无孺慕,提到柳树时,你神色中不曾有羞喜……你这样人,分明已是身不由已,尝世间苦楚牢狱之人!你那父母,也是外人假扮吧?王洁,你是何人派来接近柳树?” 她说着说着,王洁便腾地抬头看向柳婧,她以一种骇怕,简直不敢置信眼神盯了柳婧一会后,突然以袖掩脸,狂奔而出。 王洁这一举动,外面人万万没有料到,柳树一惊,连忙叫着‘阿洁阿洁’追了上去。而几个柳府护卫,则来到了柳婧身边。 柳婧冷冷地目送着那王洁落荒而逃身影,说道:“吴叔,你派人把柳树抓回来。如他不肯,便把他打晕了!王洁这个女子是他人派来陷害柳树,你跟乾三说一说,请他帮我们查一查!” ## 送上例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击 吴叔应声离去后,柳婧继续说道:“吴争。” “。” “你现就赶回庄子,向人撕播说,我与柳树差点打起架了,恩,要让庄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如有人问起,你便告诉他,我和柳树就回到庄子了,又跟柳叶几人说,等见到我们,要他们一定要上前劝劝。” 她这个命令就是莫名其妙了,吴争虽然听不太懂,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去。 直到吴争离去一会,柳姨听到护卫说,吴叔等人已把柳树押回来了,她才带着剩下人下了酒楼。 柳婧是庄子外巷子处遇到吴叔和柳树,柳婧瞟了一眼被打晕了柳树一眼,提步便朝庄子走去。 堪堪来到庄子外,看了一眼热闹喧嚣庄子,柳婧低声说道:“弄醒他!” “是。” 于吴叔朗应声中,柳婧大步入了庄子。 几乎是她一入庄子,嗖嗖嗖,上百双目光便齐齐地望来。就柳婧沉着脸大步朝主院走去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转眼间,柳树追上了她,他涨红着一张俊脸,愤怒地说道:“文景,你到底不中意阿洁什么?有什么话,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一直没有想到,你是如此刚愎自用之人。阿洁那么好女子,你说不中意,便连一个说法也不愿意给我?” 柳树朝着柳婧低吼时,那百数人也竖着耳朵倾听着。柳婧沉着一张脸,状似无意地扫过众人,她目光扫到倾华郡主时,微微凝了凝。 此刻,倾华郡主正频频盯向那个姓沈金吾卫首领,脸带催促紧张,甚至微微责怪之色,而那姓沈金吾卫则是脸色有点沉,悄悄召来一人后,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当下。那个金吾卫便无声无息从侧门溜了出去。 柳婧目光瞟过这两人,又众人脸上扫过一遍后,这才转向咆哮愤怒柳树,她盯着他。冷声说道:“行了。这么点家务事。你非要当着众人来吵?” 一句话喝得柳树声音小了点后,柳婧低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待。”转眼她吩咐吴叔,“把柳树带下去。没有我吩咐,他不许离开庄子!” 她这声喝令一出,柳树气得涨红了脸,他双眼冒火地瞪着柳婧,几次想要咆哮,对着周围众人目光,便又住了嘴:柳婧话提醒了他,这毕竟只是家务事,闹得众人皆知,似乎并不怎么好。 就柳树被众人带下后,柳婧身子一转,提步就走。 她没有去见过邓九郎,而是把自己关房中。 傍晚时,吴叔和乾三进来了,乾三大大咧咧地说道:“柳小白脸儿,你要我查资料都这里。” 柳婧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她便说道:“据你们初步调查,这个王洁竟是没有一点问题?” “不错。”乾三说道:“便是那王洁手上茧子,据王府人说,也是因为她幼时因王家妻妾争斗给冷落到别院,被那些小人给折磨留下。” 柳婧把那资料细细地看了一遍后,慢慢放下,说道:“恩,我知道了。” 乾三点了点头,只是离去时,他忍不住回头说道:“那王府人虽是回答得毫无漏洞,可我们调查时,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柳小白脸儿,出于谨慎,这门亲事你们是不能结。”同顿,他又说道:“你那几个堂兄弟,只要经过了这半年考验,到了洛阳郎君都会加以重用,用不着现忙着成亲。” 柳婧点头,她感谢地看着乾三,低声道:“这话,劳烦你去见柳树说说。” “行,我去说说。”应过后,乾三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 他一走,吴叔便走上前来,他轻声问道:“大郎,这件事你觉得?” 柳婧伸手把那资料收起,淡淡说道:“我现是南阳邓九身边人,不管是什么人要对付我,下功夫必然是不一般……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人查出漏洞,对方智慧也就堪忧了。” 说到这里,她转向有点忧心吴叔,低声道:“不过不要紧了,我已隐约知道是什么人闹事。吴叔,咱们今天晚上,好好看一曲戏!” 吴叔高兴地应道:“好大郎。” “现,把大伙都叫进来,我有一些安排。” “是大郎。” 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随着金灿灿太阳开始下沉,众人也要准备用晚餐了。 沈信带着众金吾卫忙来忙去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银甲卫走上前来,他递出一张纸条给沈信,道:“这是郎君手书,他让你们一刻钟后出发,调查出这些官吏详细资料后马上回禀于他。” 沈信接过那纸条,打开一看,只见那纸条上密密麻麻竟是有十来个诸方城官吏名字和他们所职位。 这么多人要调查,听邓九郎这语气,还要得很急,看来自己这些属下是要全部派出去了,说不得用餐也得外面了。沈信倒也没有多犹豫,痛地点了点头,道:“行。” “那我回禀郎君。”那银甲卫刚刚离去,倾华郡主身边一个叫阿兰大婢女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她朝着沈信焦急地说道:“沈家郎君,刚才厨房里几只猫儿打架,把郡主喜欢用那些糕点和浆饮给打翻了大半。郎君你是知道,郡主用餐是讲究了,她这几天也尝这诸方城这些特色食品上了瘾。呆会她用餐时,要是发现没有那几道食品,肯定会不高兴……郎君。能不能请你派些人帮郡主把那些食品再弄一份回来?” 要是平素,沈信自是马上应了,可这一会他却不能应,他蹙眉说道:“我人都有了紧急任务。” “这样啊?”那婢女有点失望,不过她马上又道:“那我们去吧,只是这样一来,郡主身边就没有人了,郎君能不能代为照顾一下郡主?” 这个沈信自是愿意,他马上应道:“行,我会照顾她。” “多谢郎君。”阿兰盈盈一福后。折过身朝着倾华郡主闺房走去。 她刚刚来到闺房门口。倾华郡主不高兴声音便传了来,“怎么等到现才上一份浆一份留香糕,别饭菜呢?” 阿兰拭了一把额头汗,恭敬小心地回道:“禀郡主。别饭菜马上就好了。还请郡主稍侯。” “行了。动作点。” “是。” 阿兰又拭了拭额头上汗水后。退到了地坪上,把所有侍侯倾华郡主婢子老妈都召来后,她低声把情况说了说。不一会功夫。十几个婢女老妈子都各分了一份任务,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她们这位倾华郡主,虽说不是嫡出,却比嫡出郡主得陛下喜爱。这让她身份越发贵重了同时,平素生活用餐也极讲究。像这一次,都是外出游历,她还带了十来个婢女老妈子,还带有专门给自己准备饭菜厨子。平素里,便是简单一次用餐,她几上也要摆满少二十道菜,虽然她通常只能吃上几口,大多数都会倒掉,可郡主一直坚持如此,这些婢女也不敢违逆。 就阿兰等婢女都匆匆离去后,沈信也过来了。 他慢慢走到倾华郡主闺房外,朝着那虚掩房门,以及房中隐隐约约倩影发起呆来。 他年纪轻轻,便能统领上百人金吾卫,家境自是极好,洛阳也是一名门子弟。可他身份好,也比不过南阳邓九,入不了心心念念想嫁世间优秀美好丈夫倾华郡主心。 只要这样看着,他想,他只要这样能看到她,便满足了……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就沈信直觉得四野俱静,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房中那个美丽身影时,突然间,他听到了一阵低低喘息声! 这喘息声,是从倾华郡主闺房中发出! 发生什么事了? 沈信心头一沉,大步来到闺房外,低声唤道:“郡主?郡主?” 他这一靠近,喘息声响了,就沈信心中不安,又觉得这喘息声似是有点像那个时,里面,倾华带着委屈声音呻吟着传来,“阿信,你进来,我好象生病了,变得好奇怪。” 她这似喘似泣声音一出,沈信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他慢慢推开了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他便是一惊,只见倾华郡主正站闺房中间,她秀美脸上热得红朴朴,双眼也媚光流动,她显得很热,双手正胡乱扯着自己衣襟,露出了半边雪白肩膀。 看到她这春光外泄模样,沈信咽了一下口水同时,下意识地关紧了房门,免得让他人看见倾华这般模样。 他刚刚把房门关紧,倾华郡主便嘟着红唇,眼中带着水光,委屈地看着他,呢喃道:“阿信,我,我好难受。” 吐出这几个字后,她竟是一边扯着衣襟,使得那雪白肌肤越露越多后,一边朝着沈信跌跌撞撞地扑来。 沈信想要后退,想要离开,可不知怎么,他双足却似有自己想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粘那里,任由倾华郡主扑到了他身上,扭着身子他身上胡乱磨蹭着。 一滴一滴汗珠,顺着沈信额头流下,就他双臂僵硬,想要抱住倾华郡主,想要吻上她红唇却又不敢时,没有人注意到,从厢房纱窗角落处,悄悄伸进了一只香,顺着那香,一股烟雾,正冉冉飘入闺房中。 于是,就倾华郡主抱着沈信胡乱地磨蹭一会后,沈信突然觉得脑子一阵浑沌,一种无法自抑情潮,开始涌出他体内。 终于,倾华郡主扯开他衣襟时,沈信从咽喉中发出一声低吼,伸手把倾华郡主打横抱起,朝着那飘荡着纱幔华美床榻大步走去…… 这一边,柳婧一直呆自己房间,直到外面传来极有节奏叩叩声,她才推门而出。 看到她出来,阴暗中,一个护卫冲她点了点头。 柳婧回了他一个眼神后,大步朝着邓九郎书房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书房外。 听到她脚步声,邓九郎头也不抬,“听说你与柳树闹起来了?你这几个兄弟女色事上太没有定力,以后让他们多与地五等人混一混,多去几趟青楼。” 柳婧听他提到青楼也只是‘恩’了一声,她走到他面前,把乾三收集到了资料放他面前,低声说今天见到王洁和倾华郡主等人反应说了一遍后,她蹙眉说道:“主公,我总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 邓九郎抬头看她时,柳婧低下头,轻声说道:“主公,你陪我去一趟东院,去问问倾华郡主可好?” 她声音一落,下巴就是一凉,却是邓九郎伸出中指抬起了她下巴。 邓九郎朝她盯了一会后,慢慢眯起了双眼。随着他这双眼一眯,一股难以形容冷煞之气书房中流转,直到柳婧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后,邓九郎才沉下脸放开手,他收起卷册,大步朝外走去,“走吧。” “是。” 柳婧连忙跟上。 邓九郎何等身份?他一出现,便齐刷刷站了七八个银甲卫,邓九郎也没有理会他们,甚至没有看向柳婧,他只是大步流星朝东院赶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东院。 大步走到倾华郡主闺房外,倾听着里面不加掩饰男女呻吟声,邓九郎竟是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头也不回,只是语气无比温柔地说道:“那男是谁?” 一个银甲卫上前正要回答,邓九郎已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你来回答。” 柳婧上前,她走到他身后,低低说道:“是,是沈信。”她声音刚刚落下,闺房中便传来倾华似喜似泣一声叫喊,不过她才叫到一半,嘴便被人堵上,然后便是加响亮撞击声呻吟声! 邓九郎慢慢转头。 他静静地盯了柳婧一会后,低声喝道:“地五。” “属下。” “去打扫一下,务必要让沈信和倾华郡主清醒后,都以为自己是情不自禁……所有蛛丝马迹,必须扫得一干二净,无丝毫遗漏之处!” “是。”黑暗中,几个银甲卫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邓九郎转身提步,当他回到书房时,还没有坐下,那声音便是一沉,只听他冷冷喝道:“柳文景进来。” 柳婧低头走了进去。 “把房门带上!”这声冷喝一出,乾三等人立马老实地走上前去,把书房门关上后,这些银甲卫便远远地退了开去。 ## 又是四千多字,求粉红票。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结果 银甲卫们一退,书房中便变得安静起来,它是如此安静,柳婧直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邓九郎站几案后,他目光冷冷地盯着柳婧。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用一种沙哑疲惫声音说道:“说吧,把你做事都说出来!” 柳婧自是听出了他声音中愤怒和失望,她朝他一礼后,低声说道:“我有一个护卫外面,主公可要召他进来?” 她声音虽低,语气却平静之极,似乎并不知道,她自己就不久前,把一个虽是顽皮爱闹爱粘人,却还没有大恶小姑毁了清白。从此后,她便是皇帝爱郡主,便是愿意嫁给沈信,沈氏一族便是愿意对她明媒正娶,便是她能风光大嫁,洛阳贵女圈中,她也再抬不起头来做人。 沉沉地盯了她一阵后,邓九郎深吸了一口气,道:“让他进来。” “是。” 柳婧退后一步,打开书房门低唤一声,便有一个柳府护卫闪了进来。 那护卫进入书房后,朝着柳婧看来。柳婧轻声说道:“前面事邓郎已经知道,你就说说今天你们跟踪结果。” “是。” 那护卫行了一礼,沉声说道:“今日大郎与柳树中意那位小姑见过面后,便吩咐我等逮回柳树后,留下四人。其中两人盯着那个叫王洁小姑,另外两人,则一个站王氏小姑府门外侯着,一个则守咱们这庄子外。那条必经巷道处盯着。” 这话一出,邓九郎一怔,他转头看向柳婧。 烛光中,柳婧低眉敛目,静静地听着那个护卫说下去,“一切正如大郎所料,当大郎和柳树回到庄子,并发生冲突后,一个金吾卫从侧门走出,他一家酒楼中换了一个衣裳。戴着纱帽。然后进了王府,与王氏小姑见了面。” 听到这里,邓九郎慢慢坐了下来,他沉声道:“说下去。” “是。” “约二刻钟后。那个金吾卫出来了。然后便是乾三派去调查人去了王府。乾三郎君人离开后。我们按照大郎吩咐,以柳树名义约出那个王氏小姑后,把她囚禁起来。大郎交待说。我们无需过问她与金吾卫有甚勾结,我们唯一要弄清楚,便是这个王氏小姑真实来历。于是,经过一番威胁拷问,后以清白相胁中,那王氏小姑受不住招了,她说她姓郭,是郭举之女!” ‘郭兴’这个名字一出,邓九郎腾地一声站了个笔直! 他定定地盯着那护卫片刻,过了一会,他青着脸问道:“那郭氏之女现何处?” “现已藏好,只等郎君审问。” 邓九郎慢慢坐下。 他低下头揉搓着额心,过了一会,他有气无力地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把那郭氏之女交给乾三。” “是。” 那柳府护卫领命离去后,书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邓九郎转头看向柳婧。 烛光中,她一张精美如花小脸时明时暗,虽是低眉敛目,可邓九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得意! 他盯着她,过了一会才语带艰涩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倾华郡主?”那么一个娇甜可爱,爱说爱笑小姑,那么一个他自小相识,从来都天真娇憨少女,竟是行如此绝户之策人?是一个仅因吃味,便可以对他人家族赶杀绝阴毒之妇么? 柳婧低头安静地说道:“第一次见面时,她看我眼神,便颇为怨毒,因她不喜我,那金吾卫们,看我时也颇为不善。” “可知郭举是什么人?” “现知道了。” “你故意让乾三也调查一遍,是有何意图?” 柳婧抬起头来。 烛光中,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后,柳婧轻声说道:“郎君贵气天成,世间小姑无不仰慕……这倾华郡主还是阿婧所遇第一个贵女,便险些令得阿婧落入连郎君银甲卫也不能觉察陷阱中。 “所以,你想让我对你放手?” 柳婧沉默,她想道:现有放手有用么?现你会放手么?她脚下,可还套着两个锁心之圈呢。 沉默了一会后,她低声回道:“不是。” “不是?” 这一次,柳婧却不想回答了。 邓九郎轻叹一声,过了一会,他缓缓说道:“说罢,你是怎么对付倾华和沈信。” 这一次,他话音落下后,柳婧有点紧张了。 她放腿边手绞了绞衣角,过了一会才低声诉说起来。 听了一会,邓九郎冷冷地说道:“你前来叫我去东院看看,就是想借我手摆平一切,令得倾华和沈信醒来后,以为罪魁我?” 柳婧头低了低,她咽了一下口水,好一会才低应道:“是。”转眼她又急急解释道:“这两人一个是金吾卫头领,一个是郡主之尊,我,我身份太卑,只能搬出主公。” “……这个时候这一声主公,倒是叫得亲密!” 柳婧:“……” “怎地想出这种春药之策?” 柳婧老老实实地回道:“我想我与他们昔日无冤,他们之所以针对我,不过是妒忌我与主公走得近。既然如此,不如干脆让这两人凑成一对,以后女忙着伤心,男忙于解释,也就没有心力和必要再盯着我为难我了。” “恩,那手书呢?我邓九郎亲笔手书呢?” 柳婧:“……” 这一刻,烛光下她脸色白了白,那扣着衣角手。绞紧了三分。 说实,她之所以紧张,主要是因为这个。 烛光中,邓九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柳婧机智过人啊,干脆利落剪除了敌人后,生恐善后不周,便来找过我,利用我把手足不清地方都抹去后,还顺便留下一个我邓九郎亲笔手书漏洞。如此一来。倾华和沈信仔细回想追究,只会把事情归结到我身上,以为他们种种,都是我所害。” 说到这里。他慢慢站了起来。 背着外面月光。邓九郎那迎着烛光脸。沉得如铁。 他沉沉地盯着她,突然声音一低,语气极为温柔地说道:“阿婧。你可知道,历朝历代,有不少家族覆灭,便是宅子里搜出了造反信函,只要字迹无二,章印了然,便是权势熏天也无法自辩!” 柳婧彻底白了脸,她唇颤抖着,想要抬头却又不敢,哆嗦了一会后,她双膝一软,慢慢邓九郎面前跪了下来。 跪伏他脚前,柳婧低低地说道:“请郎君放心,便是给柳婧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之事……再则,阿婧能模仿郎君笔迹一事,郎君已然知晓,派人盯着便是。” 她刚刚说到这里,地板上那玄黑中泛着流离之光下服便是一动,转眼间,穿着长靴邓九郎走到了她身前。 他低头盯着她,轻柔地说道:“估计不说这事。柳氏阿婧,你明明调查出了事实,却瞒着我不说。既然你如此有主见,又何必害人之后把黑锅向我身上来罩?柳婧,我怎么觉得你欺我利用我已成习惯?” 这话已然很重了。 可他说得重,柳婧也无法可说。 她伏地上,煞白着一张俏脸,是,今天之事,她调查出了王洁真实身份后,完全可以把事情交给邓九郎,由他来处理。可她就是不想,她就是想着,这还是只有一个倾华,如果再有别人呢,或者,再有几个比倾华歹毒妇人呢?如果那时邓九郎不呢?或他不信她呢? 她沉默中,邓九郎书房中慢慢踱起步来。 外面月辉如银,房中一灯如豆,邓九郎一直不说话,柳婧便也不说话,安静中,只有他脚步声不断传来,只有东院处喧哗声阵阵唱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回到榻上坐好。 坐好之后,他单手支头,流泄着半肩墨发,一声不吭地盯着柳婧不放。 ……他一点也不喜欢她自作主张,他喜欢她依仗他信任他。 沉默了好一会后,邓九郎低低地说道:“柳婧。” “……” “你又欺我利用我了!” 柳婧:“……” “你说,我该如何惩治于你?” 柳婧:“……” “过来!” 柳婧慢慢站起,低着头一步一步向他挨去。 当她来到榻旁,来到他身畔时,邓九郎微微后仰,星空般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他低声说道:“过来向我陪罪。” “是。”此刻柳婧声音,真是不要太放松!她连忙退后一步朝他一礼准备说两句好听话时,邓九郎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谁让你这样陪罪?” 柳婧:“……” 过了一会,她紧张地吞咽声传来,她喃喃说道:“那,那郎君意思是?” “过来!” “是。” 柳婧又站回了他膝前。 邓九郎定定地盯着她,慢慢命令道:“坐到我膝上!” 柳婧一僵,她慢慢抬眸,刚想要拒绝,一眼看到他脸色,小脸不由又雪白了一分。当下,她低下头,慢慢慢慢地向前挪上二分,慢慢慢慢地把尊臀挪向他膝盖。 “谁让你这样坐?分开腿跨坐也不会么?” 邓九郎这话一出,柳婧嗖地涨紫了脸,她咽了一下口水,悄悄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勇气反驳,便分开双腿,跨坐他膝上。 想柳婧虽然被眼前这厮占过几次便宜,可好歹也是黄花闺女,这般不雅坐姿一出,她雪白小脸便红得都要滴血了。 见她低着头整个人不知往哪里钻好,邓九郎低沉命令声再次传来。“抬头看我!”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再坐上一点。” 柳婧唇瓣动了动,好一会,她终是红涨着脸一寸一寸地向上挪了两分。 等她尊臀完全落他大腿上时,邓九郎低沉冷笑声传来,“你犯了如此大错,我便是囚了你杀了你也是应当。怎么,连怎么向自己夫主求情也学不会?还要我步步来教?” 冷笑到这里,他沉声喝道:“抱着我腰。” 柳婧刚才被他番冷言给骇住了,涨红着脸挣扎了一会,终是伸手抱住了他腰。 这般一坐一抱。两人已是紧紧贴一块。柳婧是连他身上清爽气息和那强而有力心跳声,也清楚可闻。 邓九郎低头看着她。 他薄唇抿得有点紧,眸中还有点郁怒,只是这郁怒之外。终是又添了种暗色。 他盯着她。低低地说道:“抬头看我。”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迎上她那羞涩躲闪眸光。邓九郎无奈暗叹一声,低低说道:“亲我……” 柳婧一僵,看到她想要跳离。邓九郎“嗯?”了一声,慢慢说道:“还是说,你想我明天把你柳氏一族,都交给倾华和沈信来处置?” ……这混蛋,又来威胁她了! 柳婧涨红着脸,她看着他一开一合薄唇,狠狠地想道:反正也被他亲了几回了,我,我,我…… 她想到这里,双眼一闭,小脸一抬,樱唇贴上了他唇。 两人唇瓣刚刚贴上,邓九郎低哑声音便从她唇边轻轻传来,“我往时是怎么亲你?嗯?这么就忘记了?把舌头伸进来好好吻我,再唤我几声‘夫主’。” ……这,这难度太大了有木有?柳婧脸上红色都渗到了玉颈上,不知不觉中,她眼泪都给涌出来了,越发衬得那水眸乌漆漆…… 就这时,突然,书房门被重重地一撞而开,转眼间,头发凌乱,衣袍不整沈信带着上百个金吾卫一冲而入! 而金吾卫们蹬蹬蹬急促脚步声后,是怯生生,泪流满面地站台阶上,脸白如雪,站也站不稳倾华郡主! 这两人显然没有想到书房中是这么一幕情景,一下怔住了。沈信是无意中听属下说到,他前往王府时,隐约有柳府护卫跟踪。 情急之下,他便想着,今晚之事,不管是不是那个姓柳害了自己和倾华,只要自己把罪名推姓柳身上,倾华就能转移恨意。至于邓九郎,他现还没有怀疑那封调走了他所有属下手书有什么阴谋,他心中,那件事不过是凑巧罢了。 他盘算中,他沈信主管金吾卫,是邓氏嫡派中重要人物,倾华郡主是屡次陛下面前为邓氏一族说好话,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份量,定然是大于柳姓小白脸。非常时机,他要是借姓柳人头一用话,邓九郎虽不至于同意,却也定然不会太驳他面子。 他哪里知道,这两人竟是亲密到了这个地步!这书房重地,邓九郎从来就不喜外人进入端庄之地,他竟是搂着这姓柳轻怜蜜爱,难分难舍! 沈信不敢置信地瞪着两人时,邓九郎已单手搂着柳婧细腰,把她脸强行按自己怀中后,他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向沈信,冷冷说道:“沈头领惫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沈信清醒过来,他拉着一张脸沉沉地说道:“邓九,今晚事,是你还是你怀中这个姓柳搞鬼?”他抬起头看着柳婧,恨声说道:“我说今天怎么就这么凑巧,我属下都给调走了,倾华人也都离开了,然后我们就中了迷毒……”他说到这里有点难以启齿,过了一会,沈信沉沉地说道:“邓九,今晚之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嘴里说着要邓九郎给交待,他一双眼,却杀气沉沉地锁柳婧身上! 这是非常明显暗示了!不,这根本就是明示! 这时,邓九郎冷冷一笑,“交待?”他越发扣紧柳婧腰肢,令得她挣扎不能后,轻柔地说道:“你确定想要那交待?” 邓九郎这话一出,沈信脸刷地一白。 邓九郎慢慢盯着他,然后他目光,慢慢转到煞白着脸失魂落魄倾华郡主身上,只是一眼后,他便清楚,收回他失望目光,令得倾华郡主忍不住哭出声后,邓九郎冷冷命令声传来,“乾三呢?让他把郭氏女带来交给沈家郎君。”沈信不敢置信,一下子变得灰败脸色中,邓九郎厌恶地想道:这厮竟还被我邓氏一系寄以厚望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竟心存侥幸!他竟敢还直闯而入,理直气壮地找我要交待! 安静中,邓九郎沉了心,他冷冷地说道:“沈信,你还想要什么交待?” “不,不,我,我没有,我不要了。” “如此,还不滚!” “是!” 直到沈信颠颠撞撞地退出邓九郎书房,他才发现自己背心已然汗透,才惊骇地想道:世人都说邓九郎行事莫测,没有想到竟然真是如此!郭氏女事,我安排得如此周密,他竟是半天也不到,便把一切查清了! 他之所以敢直闯入邓九郎书房,莫不过就是自信自己安排不会被人发现,郭氏女身份不会被暴露!他原想着今日先声夺人转移了倾华恨意,呆会再派人处理那郭洁等人!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邓九郎竟是神乎其神,竟是这么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了然于心,还把那郭氏女也给扣了手心! ## 送上五千字。 第一百四十章 **?惩治? 就在沈信等人匆匆退去,书房门再次被带紧起来。 柳婧瞪大乌漆漆的眼,绝望地看着地十一谄媚地把书房门认真关好,差点都呼救起来。 她自是不敢呼救。 在邓九郎的目光看来时,她不但不敢呼救,连看向门口也不敢,只是老实地低着头,保持着跨坐的姿势,一动不动着。 邓九郎盯着她,过了一会,他那温气的吐息从她的头顶上传来,“柳婧,我刚才又救你了。”顿了顿,他淡淡地说道:“有很多贵族行事,从来不需要理由不讲依据。方才沈信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本是想不分青红皂白把下药之名套在你的头上,供倾华出气的!” 说到这里,他低沉问道:“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柳婧低着头,过了半天才低低的,老实地说道:“我,明白。” “很好!”邓九郎的声音简直冷静冰山得不像话,“我又救了你一切……救命之恩,当如何回报?” 柳婧的唇动了动,半天后,她闷闷地回道:“明明是你,是因为你的缘故,倾华郡主才针对我……”声音又弱又可怜,真是说不尽的委屈。 邓九郎自是知道一切事由是因他的缘故。 可他不想承认,当下,他俊美的脸一沉,黑着脸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调查出了被害,执意不愿禀报我,偏要自己去动手算计的事,也是我的过错?” 柳婧嚅着。软软地应道:“不,不是。” “那是谁的错。” “是,是我的错……” “冒充我的手书,害人之后把罪名推到我头上的,是谁?” ……真是的,这笔帐明明刚才才算过,居然又来了。柳婧欲哭无泪。 她明明知道自己老实回答后是什么后果,还是不敢不老实回答,“是,是我。” “恩。”邓九郎显得很满yi。他淡淡说道:“知错就好,记着,你今天犯了大错,我很不高兴!” 说出这番话后。他侧着头。双眼莫测高深地盯着柳婧。 就在柳婧连呼吸也抽紧时。邓九郎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行了,你先退下吧。” 就。就这样?柳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看向他,对上柳婧的目光,邓九郎双眼一眯,从鼻中发出一声,“嗯?不想退下,想继续刚才的事?” 当然不是!柳婧像只兔子一样一蹦而起,转眼便冲出了书房门,给逃之夭夭。 目送着柳婧逃离,邓九郎眸光深沉得很,他端起一盅酒,双眼盯着门外慢慢地品了起来。 就在这时,乾三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看到邓九郎,他嘿嘿一笑,道:“头儿不是生气得很吗?怎么今次这么轻松就放过姓柳的小白脸儿?” “谁说我放过她了?”邓九郎晃了晃手中的酒,语气低冷,“她刚才太过紧张了,这样没意思。” 乾三啊哈一声,忍不住说道:“姓柳的也是要罚一下,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骑在郎君头上了。” “是啊。”邓九郎垂着眸,轻轻说道:“必须惩治一下了!”声音很沉。 柳婧从邓九郎处离开后,又找到柳树几人,已经知道内情的柳树已不再埋怨于他,只是他整个人受打击很深,见到柳婧不想说话。 对柳婧来说,柳树知道教训就行了,因此她交待了两句,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 渐渐的,夜已深,月西倾,柳婧草草梳洗后,便挥退庄子配备的婢女,爬到榻上安寝了。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可用不了一会,柳婧便沉沉的进入梦乡。 柳婧是半夜醒来的。 睁大眼看着外面淡淡的月光,柳婧从榻上挣扎着爬起,拿过放在几上解渴用的浆,小小地抿了几口。 就在她准备重新入睡时,突然的,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 柳婧一凛,不由自主地端坐而起,她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声音传来处!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慢慢的,她的房门被什么东西卡着,在发出一声轻微的卟察声后,一道寒光从门缝一透而入! 是刀! 是一人拿着刀要进她的房! 柳婧大惊之下,双眼瞬时瞪得滚圆,她嘴一张便扯着嗓子嘶叫道:“有刺客——” 她的叫声不可谓不响,这么寂静的时候,直是传得远远的!可是叫声传出后,外面却是一阵诡异的安静!与那安静相反的,是那小心翼翼卡开房门的刀光,明显的动作加快变猛! 不好! 柳婧大惊失色,她急急从榻上跳下,转过身便想逃! 可这房间只有一扇门,她逃又能逃到nǎ里去? 就要柳婧惊慌至极时,门口那人,已卡卡两下便把门锁砍开,然后一道冲天寒光,直晃晃地朝着柳婧拦腰砍来! 就要柳婧连滚带爬地逃开时,从右侧的窗口处跳进来一个护卫。那护卫身形有点不稳,显然受过伤,他一边急匆匆地拿剑架住那刺客砍来的刀光,一边朝着柳婧沉喝道:“快,快逃去郎君那里!” 这护卫声音一落,柳婧马上清醒过来,是了,还有邓九郎,他所在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她连滚带爬地扑向房门处,在房中两人的缠斗中冲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这是一种诡异的安静,仿佛此时此刻,她的护卫,邓九郎的银甲卫,一百多金吾卫统统被人放倒了! 柳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披头散发。衣裳不整地朝着邓九郎的房门扑去。 邓九郎的房门是虚掩的! 柳婧见状,从咽喉中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低喊声,踉踉跄跄地破门而入! 邓九郎的房中点有烛火,仿佛这时才听到动静,透过薄薄的纱幔,邓九郎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一边起榻一边向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有刺客!”柳婧的声音中带着哭音。 只是她这么哭泣着陈述时,竟没有发现,身后的房门。在悄无声息地合上! “刺客?”邓九郎优雅地起了榻。随着他把那纱幔一掀而开,瞬时,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那宽肩窄腰长腿。那挺拔修长的身段便呈现在柳婧的面前! 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邓九郎睡中醒来。身上只着一件薄裳,那裳如此之薄,衣襟又给开到了腰间。于灯火下。那坚致坚硬的肌理,那宽阔的裸露的胸膛,甚至那若隐若现的肚脐眼,都在薄裳下,在透过纱窗而入的月光中,散发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诱惑! 是的,是诱惑! 柳婧突然感觉身上有点热,伴随着那热潮的,还有一股一股从下腹处涌出的情潮…… 一灯如豆中,她呆呆地看着俊美如天神,明明他在向自己走近,却面目身影越来越模糊的邓九郎。 只是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咽干得厉害,不由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唇…… 不对,她有点不对! 她怎么能这么热? 柳婧无意识地扯着衣襟,双眼却似乎粘在邓九郎的身上,脸上,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刚才的刺客,也忘记了自身置于何处,只是不安的,吐出来的声音却格外呢喃委屈地唤道:“九郎,我有点不对劲。” 邓九郎眸光深暗地盯着她,闻言,他声音压了压,极磁沉,磁沉得仿佛呢喃,仿佛耳畔低语地问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我……”浑沌中,柳婧感觉到体内涌出的,那一股股陌生的情潮,她双眼紧紧地粘在邓九郎裸露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她答非所问的带着哭音说道:“你穿上衣服!” 邓九郎低低一笑。 低沉的笑声中,他专注地凝视着她,声音越发温柔得不像话,“为什么要我穿上衣服?” 因为我不对劲!因为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柳婧的手颤抖着,她强力抑制着自己扑上前去,强力地忍耐着自己缠到他身上,想让他做些什么好填补体内的空虚的冲动,带着鼻音软软地说道:“九郎,我得回去了,我要回去!”她这时已完全忘记了刺客一事,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再不回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柳婧嘴里叫着回去,双眼却痴痴地粘在他的脸上,身上,那精绝得如花朵一样的脸蛋上,红朴朴的,因奋力挣扎,她的鼻尖上还闪耀着晶莹的细小的汗珠。 她那花瓣一样的唇,不停的舔着抿着,她那潭水一般总是清亮的双眼,这一刻也染上了一分暗色,这么种幽暗之色与那眼中的泪光配在一起,直有一种能勾人魂魄的艳媚! 虽是清楚一切,此情此景,也让邓九郎的喉结滚动了下,他深沉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花瓣般的唇,盯着她琼鼻上的那细小的,碎珍珠一样的小汗珠,过了一会,他低低哑哑地唤道:“阿婧说要回去,为何还不转身?” “转身?”柳婧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她提起脚步,明明是想应声后退向门口的,她那双腿,却在无意识地朝着眼前俊美高大,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男子走去。 于这恍惚迷离之间,她那仅有的一点神智还有起作用,所以,因为挣扎得厉害,她的手都握成拳头,娇躯都有轻微的颤抖。 于内心的渴望和理智的挣扎中,柳婧哽咽起来,她泪光盈盈的,眼角微红而媚相毕呈地低低呢喃道:“九郎……我,我这是怎么啦?”软软地唤出这句话时,她还在脚步不稳地向他走去。 不一会,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身前。 抬头仰望着这个俊美高大,正用一双幽深的双眸盯着自己的男人。柳婧颤抖地伸出手来。 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几乎是在彼此肌肤贴上的那一瞬间,柳婧满足地发出一声呻吟,她仰着含着泪含着媚的眼巴巴地看着他,软软地唤道:“九郎。”唤过一声后,她傻笑道:“九郎,抱着你好舒服……” 她傻笑,这话语,令得邓九郎的心头一醉。 于是,他伸出手,他慢慢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声音极轻极柔。“很舒服啊?那就多抱一会。” “恩。”柳婧憨憨地笑,软软的呻吟着,“九郎,这样真舒服。我抱久一点好不好?” 邓九郎放在她脸上的手颤了下。过了一会。他温柔如私语的声音低低传来,“抱多久都行……不过,你得唤我夫主。阿婧,唤我夫主。” “夫主……” 从来没有一声叫唤,是如此让人迷醉。不知不觉中,邓九郎唇畔的笑容温软起来。他慢慢低头,用自己的脸与她的手相摩挲,他呢喃着轻声细语,“阿婧,其实你一直欢喜我对不对?只是你这人总是太清醒太明白……”说到这里,邓九郎顿了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后,他用那磁沉的声音诱惑地轻唤道:“来,阿婧,说你倾慕我,迷恋我,愿伴随我左右,永远不分离……阿婧,说出来。” 柳婧nǎ里还有神智,她迷离的欢喜地仰头看着他,软软的靡哑地重复道:“我倾慕你,迷恋你,愿意伴随你左右,永远不分离……” “还有呢?还有那句夫主呢?” 柳婧此时情潮如涌,她已不再满足只是这样抱着他。于是,她不知不觉中双臂缠在他的颈项上,双腿也攀上他的腰间,一边在他身上无意识的摩挲,柳婧一边软软的,声音极荡极靡地唤道:“……夫主。”因是扬州人,她的尾音里,还有一种拖长的娇喃。 随着柳婧的摩擦,邓九郎喉结再次滚动了下,不知不觉中,有两滴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正缓缓流下他那如玉雕出的面颊…… 坚定地伸出手,邓九郎用那手锢紧柳婧的腰肢,再用力把她缠在自己腰上的双腿捉住,在柳婧委屈的控诉的眼神中,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吹来,“阿婧?” “恩。” “可还清醒?” 柳婧浑沌的,转速极慢的大脑不太明白他这话,便瞪大水汪汪地眼巴巴看向他。 见到她这样,邓九郎额头上再次渗出一颗汗珠,他一边用力定住柳婧的身子,一边暗中想道:该死,不是说这种‘诱情’只是激发人心深处的渴望,激发人清欲的效果并不强烈,并能让人始终保持清醒吗? 他一边暗骂,一边用手扣住柳婧的细腰,可这边是扣住了,柳婧的双手却又缠上了,她紧紧搂着他的颈项,那樱唇一边无意识的在他颈间亲吻,那双腿,也无意识的在他身躯上胡乱蹭着。 感觉到自己身下传来的硬涨,邓九郎暗咒一声:该死,再这样下去,我可扛不住。 于他这一生,他扛不住的时候,从来都不无需忍耐,可今次不一样,今次不能动真格的! 于是,邓九郎一边奋力地扳开柳婧的手,一边伸出手拿向放在几上的一盅酒。 酒一到手,邓九郎便扳着柳婧的脸,低低的,诱哄地唤道:“阿婧乖,来喝一口。”说罢,那酒放到了她唇边。 柳婧正觉得口干,于是花瓣般的唇凑近那酒盅,三不两下便吸了个干净。看着她红唇间隐隐吞吐的小舌,一直自诩定力过人,几与圣人一样的邓九郎,喉结再次滚动了几下,酒是邓九郎早就备好的,功效自是神奇,这一入肚,柳婧的燥热便好了许多,那迷离的双眼中,也慢慢的恢复了些清明。 可神智虽是清醒了些,情潮也是淡漠了些,可柳婧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这样抱着邓九郎甚是舒服,这样看着他,甚是快活。 于是她仰着小脸,目光转睛地朝着他发痴。 邓九郎自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解药已起了大半的效果。 对上柳婧痴痴望来的眼神,邓九郎双眼微微眯了眯,想道:这才是我要的效果,神智虽是恢复,本能却还在……只有这样,她明儿起来,才知道今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 今晚这章不错吧?哈哈,虽是想趁机求粉红票,不过我好象记得这个月底有粉票加倍,到时大伙要记得给哦。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教训?咬印? 柳婧像抱着大树一样吊在邓九郎身上,整个人没有了刚才的情潮,却有了股慵懒粘乎。 见她巴巴地搂着自己,只是冲着自己眨着大眼甜笑,邓九郎心情也是很好,他低下头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咬了咬,低低问道:“阿婧,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柳婧双臂扣紧,越发粘着他,懒洋洋的从咽喉中发出一声咕噜,软软地说道:“你是九郎嘛,我的九郎……” 最后四个字一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不由涌出邓九郎的胸臆。他伸出手反抱着她,两人站在房中,便这样粘粘乎乎地搂抱着,“嗯?我是你的九郎?” 这句话柳婧没有回复,她眨着乌漆漆的眼看着他,似乎在说着:你耳朵有问题啊? 她这样的眼神实在太可爱,邓九郎忍不住又在她唇上亲了亲,低低说道:“喜欢这样抱着我?” 柳婧连忙点头。 邓九郎低低一笑,他把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声音格外沙哑沉暗地唤道:“便这样抱着,就够了么?” 柳婧眨巴着眼看着他,浑沌地想道:好像是有点不够。 想到这里,她在邓九郎目光的鼓励下,悄悄低下头来。 瞅了一眼他裸露大半的胸膛,柳婧脸红了红,虽是红着脸,她一双眼,却有点移不开。 再悄悄抬头看了邓九郎一眼,见他鼓励地看着自己,柳婧悄悄伸手摸向他的胸膛。 他的肌肤结实紧致。温热有力,一摸上去,那种形容不出,却让人留恋的温暖和渴望便破茧而来。 “诱情”这种药,在激发后,虽是使人能够记忆,却使得人不能系统冷静的思考,这药的效果,便仿佛把人置于梦境,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却不愿意醒。也以为醒后会无痕无迹。 柳婧年岁并不大,算不得历经世事,她只是向来理智,那份过人的理智。直把她的潜在的渴望和心态都给掩藏起来。而用了这药后。她就如一个最普通的少女一样。有点憨,有点天真幼稚了。 所以,在把邓九郎的胸膛上摸了几下后。柳婧再次抬着红朴朴的脸蛋害羞地看向他。见他双眸幽暗却格外温柔,她的胆子又大了些。 于是她低下头,双手扒开他的衣襟鼻尖差点触到胸膛上欣赏了一会后,柳婧突然伸手在他左侧的红果上重重一掐! 这一掐有点重,邓九郎不由从鼻中发出一声闷哼。柳婧却没有看他,只是眨着乌漆漆的眼,一边扯着它一边咬牙恨恨地说道:“叫你欺负我!” 她叫到这里,可能是想到眼前这幕不过是自己的梦境,只是自己的幻觉,便又抬起头来看向邓九郎。 歪着头打量他一阵后,她双手齐出,狠狠掐住他双颊后,在邓九郎情不自禁地再次闷哼一声,一直带着种戏谑的眼神也变得无奈之后,柳婧掂起脚尖,抱着他的颈从他的额头细细地吻了起来。 这湿湿香香的吻,又激起了邓九郎的信心,他微收双臂,越发方便她的行动。 柳婧的吻,从他的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吻到鼻尖时,她停下来研究一会,突然露齿叨住! 这一叨又有点重! 几乎是突然的,邓九郎想道:不好,这一咬我明儿怎么见人? 当下他温柔地求道:“阿婧,我好疼,松口好不好?” “偏不松!”柳婧语气闷闷地带着委屈,“你不是好人,我要留个印记……” 这话一出,邓九郎更委屈了,他轻叹道:“阿婧这么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叨着他的鼻子,柳婧格格一笑,快活地说道:“可我醒着你老吓我,老欺负我,我现在要欺负回来!” 刚说到这里,她又松开了牙齿,歪着头欣赏了一会俊美无论的邓郎鼻尖上的牙印后,柳婧格格一乐,唇移到他的薄唇上。 随着她的吻移上,以为她又要咬的邓九郎刚想挣扎,却又强行令自己顿住。 不过这一次,柳婧没有咬他,她只是细细地吻着他的薄唇,舌尖像舔水果一样含着他的唇瓣轻轻吮。 吮着吮着,她似是对这个游戏喜欢起来,便眯着眼睛格格直乐。乐了一阵,她的唇移到了他的下巴。 叨住他泛着青青胡渣的下巴吻了一下巴口水后,柳婧满足的欢喜地笑道:“我的九郎从来华美,我好喜欢呢……还有,嘻嘻,今儿这梦倒是有趣。” 话音一落,她突然伸手,在他挺翘的臀部重重拍了一掌! 这一掌拍得突然,情不自禁的,邓九郎黑了脸。 柳婧看到他泛黑的俊脸,却更得意了,她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咬,嘟囔道:“上次还穿那么少跑到帐蓬中……害得我以为自己发了病,真该罚!” 说到该罚时,她在他的右侧红果上又是重重一掐! 这一下,邓九郎不干了。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站着不动任她施为,只怕她没动多少**,却是欺负得自己遍身牙印巴掌印的。 这让他以后如何大振夫纲? 当下,他哑着声音提醒她,“阿婧……”他声音低沉磁寒,吐出后如能在人的心脏上挠啊挠。 一句话唤得柳婧大眼巴巴地抬头看他时,邓九郎哑声唤道:“阿婧,你想不想搂着我睡?” 这话一出,柳婧马上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格格笑道:“想。” “怎么想的?” 柳婧寻思了一会,凑到他胸口上重重亲了一口,呢喃道:“就是,就是想与九郎在一起。” “那……”邓九郎的声音充满诱惑,“想不想脱我衣裳?” 柳婧闻言。脸蛋红朴朴的,她眨着长长的睫毛羞笑着说道:“想。” “那为什么不脱?” 这话真是好不鼓励! 柳婧抬头看着他。 看了一会后,她羞红着脸轻轻说道:“可是,可是那是洞房之夜做的事呢。”她歪着头欢乐地瞅着他,“九郎又不准备与我洞房!” 吐出最后一句话后,她似是又清醒了一些。 昂着头怔怔地盯着他,柳婧乌漆漆的眼有点水光,她眨巴了下,朝他笑道:“九郎,悄悄告诉你一个事儿?” 邓九郎怔怔地迎着她的眼。闻言低声问道:“什么事儿?” “我好象欢喜你了。”柳婧说到这里。声音中加上了一点叹息,眼中水光却是更盛,“你这么不好,我怎能真欢喜你?” 邓九郎看着她。过了一会。他薄唇嚅动了下。轻轻说道:“我会对你好的!” 柳婧却是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她低下头把整张脸都贴在他胸膛上,唇也印在他的胸口上。一只小手,却西西索索摸掏起来。 在把他的上半身都摸了个遍后,柳婧好奇地瞪着他双腿看了一会后,突然仰头冲他甜甜一笑,双手一用力,重重扯着他的薄裳,一直把它扯到了腰部。 这时,她感觉到那顶着自己的硬物,便低下头好奇地瞅着它不放。 邓九郎这时热涨得厉害。 他不想让她点火,便伸手扣着柳婧乱摸的手,哑声说道:“阿婧,你不热么?”他俊美的脸上笑意盈盈,双眼幽深如子夜,凑过唇,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吻,他诱哄地唤道:“阿婧,你也脱掉上裳好不好?” 这话一出,饶是以为自己处于梦幻中,柳婧也脸刷地一红。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转眼低头说道:“可,可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邓九郎伸手定着她的脸,轻轻吻过她的唇,吻过她的玉颈,一只手慢慢扯开她的衣襟,低头吻向那慢慢露出的雪白的坟起,低哑地说道:“反正这只是做梦……让你的夫主在你身上也留个牙印好不好?” 他是这样问着,手口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一双手慢慢扯开她的中裳扔下,露出那薄薄的亵衣后,他轻轻把那白色的亵衣向下扯去。 随着他的动作,柳婧雪白粉嫩的肌肤渐渐呈现在空气中,邓九郎喉结艰难发滚动着,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娇躯,想道:怪不得有那只要女色不顾国事的昏君,今日方知,这女色之美,着实能让人魂牵梦萦…… 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地冲动。便这般带茧的大手划过她雪白的双肩后,他定住她,唇一寸一寸膜拜地吻过她的锁骨,慢慢吻向那雪白的坟起处。 感觉到他的动作,柳婧羞红着脸扭动起来,她挣扎着唤道:“九郎不要,这样怪怪的……” 邓九郎自是不会理会她,他双手还在扯着她的亵衣,在把那亵衣三不两下扯到她腰间,露出一对雪白的双鸽后,邓九郎俊美的脸上已是汗珠大颗大颗地流下。他制止着柳婧的扭协,暗哑地求道:“阿婧,乖乖的不要动,我今天不想动你……只是亲一下,只要你不动!” 柳婧却是听不懂,她羞红着脸扭动着,挣扎着。 邓九郎无奈,只得用强力锁着她的腰,把她半拖半抱到榻间,然后合身一压,在整个身体都覆在柳婧的身上。柳婧被他这么合身压着,终于无力挣扎了。 邓九郎低着头,他喘息着,薄唇慢慢划过她的**之间,慢慢移向左侧的乳丘。 当他的唇来到她左侧的**樱尖时,邓九郎顿了顿,他哑着声音,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婧。” “九郎,我好痒……”吐出这个‘痒’字时,柳婧的声音中没有笑意,只有带着渴望的呻吟。 邓九郎没有回答她,他只是哑着声音,语调极慢地说道:“阿婧,你后来,想过顾呈么?” “顾呈?” 柳婧身躯一僵! 她虽什么也没做,虽只是一僵,邓九郎却觉得一股郁火涌出胸臆。他抬起头。双眼像鹰兀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慢慢说道:“阿婧,从今往后,你要记着一件事。” 他的眼神如此可怕,柳婧动也不敢动,只得眨巴着迎上他,眨巴着等他说下去。 邓九郎的薄唇扯起一个凉薄的冷笑,低低地,暗哑地说道:“你必须记着,你是我邓九郎的女人……无论是平素。还是睡梦中。你都只有我,只能有我,可有明白?” 他的眼神太可怕,柳婧乖乖地点头。 “很好。”邓九郎低哑地说道:“为防你醒后忘记。我得像你在我鼻子上留印一样。也给你留一印!得让你知道。你的身子已给我看了,摸了,亲了。你只能做我的人了!”说到这里,他低头咬上她左侧的**,在叨起那红樱后,雪白的牙齿重重一咬! 这一咬实在是重,于柳婧而言,虽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可那疼痛却完全盖住了它,于是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邓九郎没有理会她,他幽深的眼转向她另一侧**,忍着涨痛想道:不能再拖下去,再不速战速决,今晚我怕是会要了她去……占有柳婧的清白,并不在邓九郎的计划内,正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他不能让她不清不白地进门,以后一生都被流言攻击! 想到这里,他忍着冲动,把唇移到右侧的**上,用牙齿轻轻叨起**,在柳婧浑身颤抖,低低的委屈又难耐的哽咽间,一口咬了下去! “哇”的一声,柳婧又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痛哭声。 这时,邓九郎却迅速果断地抬起头来,他动作麻利地拉起柳婧的衣裳,把她包起后,又扯过自己的外裳,把她整个人都包得密不透风的。 包好之后,他把她整个地搂起,在柳婧委屈的哇哇声中,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脸,安抚着她,“乖,不痛了,我亲亲就不痛了。” 那般地方,本来就是感觉敏锐,疼痛虽是来得猛烈,却也去得快,在邓九郎安抚之际,那疼痛感还真渐渐消去。 感觉到不再那么痛后,柳婧季屈地把脸埋在他颈间,控诉道:“你坏!梦里也欺负我!” 吐出这句话后,柳婧很委屈了,她哇的一声再次啕啕大哭,泪如雨下地泣道:“你一直欺负我!你怎么能老这样欺负我?现在到了梦中,也还欺负着!”声音真是又气愤又委屈。 邓九郎听了想笑,他怜爱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哑声说道:“可我只欺负你啊……阿婧,天下妇人那么多,我只想欺负你!” 柳婧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荣幸!她委屈地扁着嘴抽噎着。 见她哭泣个不停,邓九郎抱着她站起来,挪到榻上,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置于怀中,再拉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乖,别哭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一定对你极好极好。” 柳婧泪水巴巴地在他裸露的胸口蹭动,委屈地说道:“你老欺负我,我连梦中也没有欺负回来。”说到恨处,她咬牙道:“等我下次做梦,一定要把你吊起来打!” “好好,吊起来打!” “还要狠狠咬,狠狠挠!” “好好,狠狠咬,狠狠挠!” “我再不只咬两下就心软,就想着摸你去了……” “好,不心软,不摸。” “我,我还要你也写卖身契!” “好,我写卖身契!” “让你嫁到柳家,听我管制!” “……” “我还要把那锁心之圈给弄到你脚上去,让你一辈子给我老老实实的。” “……” “我还要收集你犯事的罪证,如果你不听话,就拿出来吓唬你,管教你!” “……” “要是你再不听话,我就在你颈项上也套一个圈,上面写着汝南柳婧的字号!” 邓九郎终于黑了脸。 “还有,我也要骑着大马,冲到你面前居高临下地吓你,拿着大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害怕!“……” “让你每天写一百遍我只喜欢柳婧,我听柳婧的话!” …… 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呢喃细语,以及隐隐而来的邓九郎的磨牙声中,邓九郎房中的灯火,直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再次熄灭。黑暗中,邓九郎就着月光把怀中的柳婧更加搂紧一点,低头看着她雪白脸上残留的泪痕,他压下磨酸了的牙根,转而满yi地想道:有了这一次,她醒过来后,应该不会再有其它念头了。想到这里,他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满yi地闭上双眼,这样半坐着慢慢睡去。 ?? 又是近五千字更新。话说我这阵子虽是每天只有一更,可一章的字数都要远超三千字,大伙奖励我一下,把你们的粉红票留在手中,到29号双倍粉红票期间,就给了林家成吧。话说,这本书上个月都没有抢到粉红票呢,那挺让我沮丧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安排 柳婧这一觉,睡得很沉。 当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床榻,柳婧挣扎着坐起。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轻唤声,“郎君醒了?” “恩,进来吧。” “是。” 一个清脆地应答声后,几个婢女流水般地涌入房中,开始帮柳婧梳洗。 当梳洗妥当后,柳婧的眼还在四下张望,看了一会后,她突然问道:“昨晚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对上几个婢女疑惑的眼神,柳婧强调道:“是昨晚夜深之后。” 几婢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没有啊?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就在她们退出房门时,柳婧突然问道:“邓家郎君呢?他可在书房?” 一婢恭敬地回道:“禀郎君,邓家郎君一大早便出了门,还没有回来。” “行了。” 挥手让几个婢女退下后,柳婧突然上前把房门关紧。 …… 也不知过了多久,乾三的叫声从外面传来,“柳家郎君,你在忙什么呢?主公叫你过去书房呢。” 乾三叫了好几下,寝房中,才传来柳婧呼吸不稳的回答声,“我有点不舒服,下午再过去。” “那我跟郎君说一声。” “恩。” 不一会,乾三便来到了书房外,听到他的脚步声。几案后的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目光深沉,眉眼带着淡淡的,放松的笑,看着乾三,他的声音有点暖,“阿婧呢?可醒了?” “醒了,不过他说有点不舒服,说是下午再过来。” “有点不舒服啊?”邓九郎低低一笑,他提笔写下一行字,慢慢说道:“那就让她休息一会吧。” 乾三瞪着他家郎君一会。突然凑上前去。小声问道:“主公,我看柳小白脸那语气挺不稳的,不会躲在房里哭吧?” 他的话音一落,邓九郎执笔的动作便是一慢。过了一会。他慢慢说道:“……以后她会高兴的。” 那一边。柳婧一张俏脸又青又红,抿着唇站在那里好一会,柳婧突然唤道:“来人。” “大郎。” “把柳树叫过来。” “是。” 柳树来得很快。当他推门而入时,却看到柳婧坐在帏幔后。 这是搞什么鬼?柳树瞪大了眼。 这时,柳婧清冷的声音平和地传来,“阿树,坐。” 柳树坐下。他正要开口,柳婧突然问道:“郭洁一事,你可怨我?” 这话她昨晚其实问过,柳树没有想到她今天会再问一遍。不过,经过昨晚一夜没睡,他的心态也稳了很多。毕竟,他与郭洁不过才认识六天而已,他对她地投入,还没有深到拔不出来的地步。 当下,柳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回道:“不,不怨你,是我愚鲁,险些中了奸人算计,害了家人性命。” 柳婧似是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她又问道:“阿树,你如何看我与邓九郎的关系?” 柳树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直是怔了怔才迟疑在回道:“文景于我柳氏一族,都是有才之人,将来也会是有大功之人……只要文景把握这其中的分寸,我以为你与邓九郎交好,并无大碍。” 虽是这阵子柳婧一直在观察他们几个人,可柳树这个把舆论道德抛到一边,只论对家族好不好的观点,还是让她有点惊喜。 又沉默了一会后,柳婧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说到这里,她掀开帏幔站了出来。 一看到她站出,柳树便是腾地一声站了个笔直,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虽是身着男袍,却挽着乌发,做小姑打扮的柳婧。 “你,你?”柳树瞪着柳婧,结结巴巴地话也说不转了。 柳婧微笑地看着他,轻声道:“正如你看到的这样,我其实是个女子。” 我其实是个女子这话一出,柳树便是不信也信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直等过了一会,等柳树消化了这个消息,柳婧才长袍大袖地走出来,缓缓说道:“我本是女的,邓九郎也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柳树腾地抬头看向她。 柳婧是女的?邓九郎也知道这事?陡然的,他想起这阵子以来,邓九郎对眼前这个表妹的种种宠爱,种种行径。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你会嫁给他?” 这个问题,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走出几步,眼望着外面的阳光,声音清楚地说道:“阿树,我是女子,如果我嫁给邓九郎,那么我的身后,要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家族。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柳树猛然兴奋起来,他腾地站起,朝着柳婧执着恭敬地回道:“我明白。”他当然明白,柳文景既然是女的,那么他们几兄弟,才是柳氏一族的中流砥柱,当她嫁入南阳邓氏,那他们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和后盾!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柳树光是想想都激动不已,兴奋不已。 柳婧转头看向他,阳光下,她的面容冷静得出奇,看着柳树,柳婧轻声说道:“你和阿成,阿叶三人,阿叶喜爱读书,但性子懦弱,没有个三年五年的调教,难以大用,阿成性子冲动鲁莽,也还需要磨砺。三人中,只有你柳树,行事冷静,表现中规中矩。” 说到这里,柳婧停顿了一下,她低头寻思了些什么后,转向柳树认真地说道:“这次我处li邓九郎的来往信函,知道了不少要紧之事。便如这诸方城,我们们入城时。那么多官吏当众向邓九郎跪拜,其实是有人背后教嗖,想制造攻击邓氏一族的把柄。邓九郎虽是把这消息压下了,也承诺不动诸方城的官员,可他心中是恼火的。据我对他的了解,不出三个月,便会有各种手段使出,到得那时,这诸方城,不但各级官吏会有大震动。便是城中的游侠儿浪荡子之流。还有控制了诸方城近六成财富的豪强富商,也会因官场上的震动而出现大变动。” 说到这里,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柳树,低声道:“这是邓九郎给我的一块玉佩。你拿在手上。” 柳树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涨红着脸羞臊地说道:“我明白文景的意思,你是想趁这次诸方城大变,让我从中谋利吧?可是我。我不敢……” “不要紧。”柳婧的声音非常温柔,她缓缓说道:“我会把吴争几人留下,到时,你一回汝南,把我训练出的那些乞丐全部带到诸方城,听你使唤。二,你可与三伯父就此事好好商量一下。”他们的三伯父柳行风虽行算不得睿智,可他是积年老吏,最善长的就是见缝插针,顺水摸鱼,让他在这种把握了大动向的前提下来行商贾事,那是一等一的人才。 柳树一听到三伯父的名头,到是有了信心,他强忍兴奋呼吸粗重地说道:“那你的身份?” “也一并告诉三伯父。” “是。” “我那还有七百两金,我给你六百两。” “是!” “我这里有一封信,里面把诸方城可能有的变故以及变故的方向,邓九郎调查到的各级官吏的资料都记在上面。根椐这些,我们们柳氏一族可以从几个方面着手,以及怎么着手,我都有想法。你把它带给三伯父看,告诉他,这事是我背着邓九郎干的,所以只能求财求势。还有,以后你在诸方城行事,也按上面的步骤来实施。” 步骤什么都写好了,又有三伯父坐镇,这下柳树更有信心了。他连忙接过那信封,慎而重之地收好。 见他收好,柳婧轻声说道:“这几天你都不要与我联系,平素见面,也不必给我好脸色。当我们们离开诸方城时,你便不告而别,我会让吴争他们前来寻你。” “是。” 听到这里,柳树不由转头看向柳婧,好奇地问道:“文景的意思,是要瞒着邓九郎?” “自然!”柳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记着,只要自己的,才是别人拿不走的……我柳府一族的财富和根基,让他人知道了毫无好处!” “我知道了。” “那行了,出去吧。记得出门时,把房门带重一点,表现得气愤一点。” “是!” 随着柳树重重地关门声传来,柳婧直是寻思了一会,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柳婧便整了整衣裳,提步朝着书房走去。 堪堪来到书房外,柳婧便听到了邓九郎在说话,不知不觉中,她停下脚步,细细听去。 邓九郎的声音很沉,有点冷,“沈信这些年做的事,可收集好了?” 地五的声音传来,“已收集好了。” “行了,马上飞鸽传回洛阳沈府,告诉沈方,我对沈信这人很不满yi,他这个金吾卫之职不用干了,不管是入军还是流放边远之地,都随他们沈府安排。总之一句,我不想再听到沈信这个名字!” “是,郎君。” “还有倾华……”他沉吟了一会后,才徐徐说道:“倾华**于沈信一事,也一并传回洛阳。” 这话一出,地五有点叹息的声音传来,“郎君,沈信如果无法保持地位,还要被贬落的话,郡主只怕不愿意嫁他了。” “由不得她!”邓九郎的声音淡漠冰寒,“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倾华利用沈信之时,就应该想到今天。这沈信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书房中,地五马上凛然应道:“是。” 接下来,邓九郎又与地五交待两句后,才挥手让他退下。 地五一出书房门,便与柳婧遇了个正着。他瞟了柳婧一眼,转身大步走开。 柳婧犹豫了一会,涨红着脸,眼中水光盈盈的,慢慢提步走向书房。 书房中,邓九郎正在提笔书写,阳光下,他俊美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暖暖的笑意,整个人透着一种少见的放松。 听到柳婧的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便是扬唇一笑。 他这一笑过于灿烂,仿佛见到柳婧羞恼得要滴出泪来了,他连忙收起笑容,严肃的咳嗽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低着头看着她,他轻声道:“醒来了?今晨有点急事需要,就把你送回你自己的房间,怎么不多睡一会?” 柳婧的脸更红了。 邓九郎从后面搂着她的腰,脸搁在她的颈间,轻轻地说道:“……昨晚,我很开心。” 一句话说得柳婧的脸孔红得要滴血,小拳头紧紧握起,牙齿开始咬得格格作响时,邓九郎与她耳鬓厮磨着,轻轻地说道:“很多年了,我都没有那么开心过。”他用鼻尖摩挲着她的耳垂,软语呢喃,“阿婧,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我自小便拥有一切,应有尽有,无人不顺从我的需求……可我从来都很少感到开心。只有昨晚我搂着阿婧入睡时,看着你脸孔红红呼吸细细的,突然感到很开心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温驯?同意? 这时邓九郎,与往昔不同,往时他总不免带上几分审视几分警惕,这时他却是全心全意地放松。 见柳婧垂着眸抿着唇,那长长睫毛不时轻颤着,他忍不住低下头,再她眉心间轻轻一吻。 轻轻松开她,他提步走向身后书柜。 西西索索间,不一会,邓九郎拿出一个木盒走到了柳婧身侧。 他把那木盒推柳婧面前,温柔地笑道:“打开看看。”声音中,有着一种微妙得意。 柳婧长长睫毛颤抖了一会,慢慢伸手拿过那木盒。 她慢慢把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中,是厚厚一叠契纸,柳婧微微一瞟,便见到上面那张,是处位于扬州治所历阳庄子。 见柳婧只是盯着却不拿出,邓九郎伸手把她扯入怀中环住,他下巴搁她头顶,低低,高兴地说道:“怎么不拿出来看看?” 说完这话,见柳婧还是不动手,他轻叹一声,把那厚厚一叠从木盒中拿出,把它们摆柳婧面前,他声音如水般温柔,“这是我上次扬州治下产业,共有庄子十三座,田地三千余顷,还有店铺三十七间。” 他转头看向柳婧,眼神中带着满意和愉悦,“阿婧,这些契书,我把户主名改了,你看看。” 随着他手指一指,柳婧清楚地看到,契书下面,原本写着邓擎地方。变成了豆大阳河柳婧两字。 邓九郎见到柳婧目光落到了户名上,又是一笑,他从一侧拿过印泥,抓起柳婧右手,把拇指印泥上按了一下后,他低声说道:“阿婧,来,这上面按上你手指印,以后,它们就都是你财产了。” 柳婧垂着眸。手指拘挛着没有让他按下去。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抗拒。邓九郎微微一怔,转眼他双眼一眯。 眯着眼盯了柳婧一会后,他声音放淡,轻轻笑道:“是了。还忘记告诉阿婧一件事了……”他从一侧抽出一封信函。把它柳婧面前展开。慢慢说道:“这是我才写信,是给你父亲和你三伯父。阿婧你看,我这里明白地告诉了两位老人。说是你已与我私定终身,不久之后,我便会带你前往洛阳邓府……我让两位老人不用挂念于你,你是我心上之人,此生断断是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这一次,一直眼神有点茫然柳婧终于开了口,她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洛阳来信了,让你赶紧回去?”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先是一怔,转眼他赞叹地说道:“阿婧真聪明。” 柳婧垂眸,面对他赞美不笑不动,过了一会,她又慢慢说道:“这次回去,你家人会逼着你娶妻吧?” 邓九郎再次一怔,他侧头盯视着她,却是没有回话…… 柳婧长长睫毛再次扑闪了一下。 看到她眼中隐有水光闪现,邓九郎突然觉得胸口无比气闷。 他慢慢松开对柳婧地拥抱,直过了一会,他低沉,有点冷漠声音传来,“你到底想什么?” 她到底想什么? 柳婧垂着眸,她发白唇紧紧抿着,她想告诉她,不管她是不是被他看了摸了亲了,不管她是不是**于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做他妾室,心甘情愿地回到他那个洛阳大宅子,与他妻子一辈子这样和和乐乐地过下去,她做不到! 可这些话她不想说,她不能说!至少,是她计划实施之前,是这三天还不能说! 垂着眸,柳婧长长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滴泪珠儿,那泪珠儿要坠不坠间,柳婧苍白着脸退后几步,朝着他福了福后,她低声说道:“郎君好意,阿婧领受了。”说罢,她走上一步,把几案上木盒收起,把它放入怀中后,柳婧低声说道:“这信既是发给我父亲伯父,不如由阿婧来发吧。” 邓九郎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他低而温柔地问道:“阿婧,你真想明白了?” “是。” 邓九郎低低一笑。 他大步上前,轻轻把她拥入怀中,高兴地笑道:“我想阿婧也是会想明白。”她除了嫁他,还能嫁谁? 饶是先前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可看到柳婧真正收下木盒,真正对他展开一个有点勉强,却已温驯笑容,邓九郎心里,还是涌出一种说不出满足和乐。 他手一伸,把柳婧重重扯入怀中后,头一低,便覆她唇上亲吻起来。 这一次,柳婧没有半点抗拒,她乖乖地张着嘴,任由他舌头与她嬉戏,任由他胡渣她脸上摩擦。 感觉到她服从,邓九郎欢喜了,他欢喜地叫道:“阿婧,叫我夫主。” “……夫主。”虽是有点羞涩,可这声叫唤,当真说不出绵软。 邓九郎情不自禁地收紧双臂,他满足轻叹道:“再叫两声,阿婧,再叫两声。” “夫主,夫主……” “真好听……阿婧你放心,天下间,我不可能再对另一个女人有对你这么喜欢。到了洛阳,我一定会护着你,让谁也不敢欺负你。” “……多谢夫主。” “倾华不是欺负你了吗?我现也替你报仇了。而且,我还把此事传回了洛阳。我会让所有试图动你和你家族人知道,激怒我是什么后果。” “恩。” 听着她这声绵绵应答,邓九郎显然开心至极。他忍不住把她拦腰一抱,柳婧惊呼声中,他抱着她坐到榻上。把柳婧置于怀中后。邓九郎从一侧端过酒盅,拒绝柳婧接过后,他拿着那酒,一点一点地喂给柳婧喝,柳婧小抿了几口后,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再给她喂一口。 柳婧似是有点羞赧,她垂着眸不安小心说道:“夫主,让我自己来……” “不必。”邓九郎低低地笑道:“从来都是别人侍侯我,今儿我也想侍侯阿婧一回。”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柳婧眼上吮了一下。低低唤道:“阿婧。” “恩。” “你别怕,我会对你好,会很好很好。” “恩。” “你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人害你,我会你身边安排能干婢女和精明护卫。你家族既无可用之人。那我会安插一些得力人进去。总之你以后什么事也不用管,只管安心做我女人。” “恩。” “阿婧,我不喜欢孩子。觉得他们挺麻烦,不过是阿婧生,我就喜欢。以后,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好不好?” “恩。” “要答应好。” “……好。” “洛阳那帮子人,你也不用放心上。总之你永远记着,你夫主,这世上不曾惧怕任何人,所以,你也不必害怕任何人。” “恩。” “阿婧,我好开心。” “……” “阿婧,你开不开心?” “……开心。” 这一天,邓九郎显然真是开心过了头,他一直说,一直笑,喂着柳婧饮了一盅酒后,用餐时,又强行把她搂怀中,一筷一筷非要喂她。 远远看到那两个相依相偎身影,乾三也咧着嘴呵呵直乐。一侧地五瞟了他一眼后,轻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开心?郎君乐呵也就罢了,他那是迷了心窍,你乐呵个啥?” 乾三白了他一眼,咧着嘴直笑,“我就是高兴。”摸着后脑壳寻思一阵后,他朝自个大腿上一拍,“是了是了,我跟郎君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么开心,直乐得跟个孩子似。我这是替郎君高兴呢。” 这话一出,地五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郎君毕竟年少,他想得到这个人太久了,这一突然得手,自是免不了开怀几日。” “那倒也是。” 两人这般腻着,虽是书房呆了一天,却啥事也没做。到傍晚时,邓九郎清醒过来,他看着那厚厚一叠信函,笑道:“本以为二天后便可动身,如今看来这样耽搁下去,少说也得再过一天才可以启程。” 依然被他紧搂怀中,哪里也去不了柳婧,闻言垂眸轻问道:“阿擎与我约了半年,如今,那赌约已没有继续必要……我们还要走下去么?” “自是要走下去。”邓九郎忍不住她脸颊上亲了亲,温柔说道:“与你约赌只是顺便,我本来也是要前往荆州有事。” “恩。” “阿婧,昨晚我们那般……”他低低笑着,带着几分促狭,“你还记得多少?” 他不提昨晚也罢,一提昨晚,柳婧脸蛋便是刷地一下涨得通红,接着,那脸蛋又一点点转青。 邓九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色变化,看到她暗暗咬牙时,终是忍不住她唇上咬了一下,“你还好意思恼我!你昨晚咬我鼻子上那一下,害得我敷药敷了整整一个时辰,出门还是戴纱帽!” 说到这里,他呼吸有点粗重了,喉结滚动了几下,邓九郎她耳边轻轻求道:“阿婧,我想看看昨天晚上我咬印记还不……” 他这话一出,柳婧脸便红得要滴出血来,看到她羞愤到了极点,那双乌黑眸子都水光盈盈了,邓九郎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他喉结滚动了下,把脸整个地埋她后颈,“……我都听阿婧,回洛阳前,我忍不了也得忍着。” 他这话还说得特委屈,直让柳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外面灿烂霞光,她转眼不知想到什么,那笑容又慢慢淡去,渐渐转为平静无波。 ## 第二奉上。各位各位,双倍粉票期间,求大伙粉红票啊。泪,上个月我粉红票可怜到了极点,这一个月大伙把你们剩下粉红票都扔给我吧,求各位了。 还有,明天和后天,争取每天至少双,求奖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密谋 接下来,柳婧的日子依然过得繁忙而温馨,自她把那木盒妥妥当当收起后,邓九郎便对她完全放下了心,有时当着外人,也会情不自禁持把她搂在怀中,一副柳婧已是他的身边人的模样。 而在这种平静的厮缠中,没有人注意到,吴叔和几个柳府护卫,会时不时外出一下,替柳婧办一些小事。 终于,三天过去了,队伍又要上路,要离开豫州范围,正式进入荆州地界了。 在启程前,沈信的金吾卫终于带着哭哭啼啼的倾华郡主别行离去。这分手而行,是邓九郎的意思,彼此已生嫌隙,他不放心这些金吾卫呆在身边,让他们先一步离去是正常的应对举措… 启程的这一天,天空却yin沉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随时就要落下雨滴一样,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宜出行,不过在柳婧判断不会下雨后,队伍还是动身了。 一并动身的,还有那支商队和那钱氏小家族。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完全可以分开而行,不过他们好不容易得以接近南阳邓氏的嫡子,自是不愿意就此别过。 望着那些慢慢离去的诸方城的官吏,邓九郎眉头蹙了蹙,召来乾三问道:“柳文景还在发火?” “是。”乾三策马靠近,说道:“这已是派了第三bo人去了,我就说这是什么事儿,一个小小的柳树,识不得抬举那就不抬举!上次姓柳的这厮对另一个堂兄堂妹什么的,不也行事ting果断吗?怎么对上这柳树变粘乎了,非要把人家找到不可?” 邓九郎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倒是一侧的地五冷笑道:“他不在乎不行啊,他们姓柳的年轻一代,也就这种么几个,结果关了一个,还有一个是缩着的,”他朝着一侧瑟缩如鹌鹑的柳叶不屑地瞟了一眼,继续说道:“剩下一个柳成,更是个莽撞不可用的。真说起来,也就那个柳树还勉强上道一点。姓柳的这厮既然决定了跟我家郎君前往洛阳,他身边就不能没有可用之人,所以那柳树便是不识抬举,他少不得也得努力一番。” 地五这话一出,众人也都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邓九郎才看到柳婧策马过来,见她yin沉着脸,他温柔地唤道:“文景,过来。” 柳婧策马靠近了他。 见他关切地看着自己,柳婧青着脸低声说道:“主公,文景惭愧……”转眼她声音一提,说道:“我们启程吧,不能因区区小事以致出行不利。” 在这个特别相信堪舆命理的时代,对一切大事小事都有讲究。如出行也是,在这个一出门便是数月半年,途中不管是疾病和匪徒盗贼等危险困难层出不穷的时代,更是有一些固定的讲究。如,出行之时,不能无故受阻,这是第一个不吉利,二,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一定要是男子,男子主阳,阳和通达,诸事畅通,如果遇上女子,那就属于yin,yin主闭滞不顺。因相信着这个道理,有很多队伍在看过黄道吉日,又占过卜问过卦再动身时,如果还是遇到了fu人,一般都会选择再停留数日。 听到柳婧的要求,邓九郎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自己这队伍人多走得也慢,那柳府的护卫真要追,不过半天一天的功夫,所以先行一步也无所谓。 随着邓九郎点头,一个护卫高喝一声,于是灰尘扬动,马蹄甩开,队伍拖曳着高高的烟尘启动了。 队伍一启动,柳婧便向邓九郎告退,yin着脸又回到了吴叔等人身边。经过连续三轮调派,现在留在柳婧身边的,只有三个护卫一个吴叔,以及最后一辆马车。 等到吴叔四人围上,柳婧不动声色地瞟了远处的邓九郎一眼后,低声说道:“我们落后一点。” “大郎你这是?” 柳婧垂着眸不说话,直到络绎不绝的人头阻断了她与邓九郎的视线,她才低低地说道:“你们听着,下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可东张西望,不可惊慌失措!”在四个瞪大眼睛看来时,柳婧慢慢说道:“前方百里处有一密林,按速度估算,恰好是落日之前我们赶到那里,然后队伍会遇到袭击……” “什,什么?”吴叔倒抽了一口气。 柳婧瞟了他一眼,让吴叔安静下来后,她继续说道:“具体情由,你们不必知晓,我在这里要交待的是,一,今天这一路,你们全部落在后面,就当是等柳树等人,二,一旦林中火起,马上向东南道躲闪,你们不必等我,如果你们几人有走散,也不必非要凑到一块。所有人只管沿着东南道直接前进,五十里内如果没有与我相遇,再回头不迟。” 几仆听到这里,全部瞪大了双眼。 这时,柳婧朝前方瞟了一眼,见到那奔来的骑士后,她语速突然加快,“还有那个木盒,吴叔你务必收好,剩下的一百两金,我自己拿了三十两贴身收着,剩着的你们大伙平分了,万一走散也可有用。还有,据我估计,我今天只怕难以离开九郎身侧,你们不可前来寻我。” 几乎是她的话音落下不久,便传来那骑士地叫唤声,“柳家郎君,主公叫你呢。” “好,我这就过来。”柳婧清脆响亮地应过后,朝着吴叔等人一瞟,沉声说道:“行了,按我说的行事吧。” “是。” 吴叔等人的话音一落,柳婧已策着马朝着队伍前列赶去。 远远地看到柳婧出现,邓九郎便是眉眼带笑,他几乎是以一种宠溺欢喜的目光看着她走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一日书房里,柳婧收下他送出去的‘聘礼’,两人正式心许后,邓九郎便有一种巴不得时刻与她粘在一起的感觉。 远远的,柳婧感觉到邓九郎的目光,也是脸颊一红,她且羞且喜地垂下了眸,遮去了眸光中的复杂难舍……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邓九郎身侧。 含笑看着她,邓九郎声音放轻,温声问道:“柳树还没有动静?” “恩。” “不必烦忧。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人,你要什么人才,大可以在路上收服。” “……好。” 温驯地应过之后,柳婧抬头看向邓九郎,乖巧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用柳树不可,只是经过郭洁一事后,这些堂兄弟我如不好好看着盯着,总担心会给柳氏一族添**烦。” 这点也是事实,一侧的乾三地五等人都点了点头。 邓九郎伸出手,他握上柳婧的小手,微微笑道:“好了,别想了……阿婧,我想听你奏琴,不如上马车为我鼓上一曲?” 柳婧悄悄抬眸,透过浓密的眼睫毛,她且羞且喜,隐隐甚至有点依恋温柔地看着他,软软地应道:“好。” ……柳婧这样的眼神,邓九郎什么时候看过?一时之间,他真是心神俱醉了。不由自主的,他紧紧握着柳婧的手,那手指,在她滑nèn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起来。 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柳婧晕红着小脸,她含嗔含喜地瞪了邓九郎一眼,与他紧紧挨着,一道上了马车。 直到两人坐上马车,乾三才倒抽了一口气,他在自个儿的xiong膛上拍了两个,小声惊呼,“天邪?那还是柳小白脸?那小眼神……天邪,那么沉默沉稳的一个小白脸儿,这一羞羞答答起来,简直比女人还精怪!” 地十一笑而不语中,地五在一侧漫不经心地说道:“以色事人都不都是这样?先前端着各种高姿态,一旦被收服,便化成一团水了。” 地五的声音刚落,一阵极悦耳极悠扬的琴声,从邓九郎的马车中飘荡而来。这琴声,飘渺,中正,如春中柳树,如细雨桃花,于情意绵绵中,藏着一种几不可闻的感伤。 邓九郎自是知道柳婧为什么感伤。他侧眸凝视着鼓琴时,显得格外高雅端庄的柳婧,慢慢品了一口酒后,暗暗想道:她还在为回到洛阳后的事发愁……终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对第二个fu人有对阿婧这般心思用尽了,如今既然得到,定是好好相待,我务必要让她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便是这般看着柳婧,一种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满足,也自溢出他的xiong腔。他与她八年前相识,一年前重逢,后来他又寻她八个月,侯她一旬有余……这天下间,他对眼前这个fu人,真是心思用尽手段用尽了。如今既然让她归了心,这人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便这样,坐在马车中,邓九郎一边倾听着柳婧那温如春风的琴声,一边浅浅而笑,一时之间,直觉得天高云淡,万里高空任飞翔! 于这种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满足和自得中,时间有飞快地流逝,转眼,傍晚到了,转眼,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树林。 当今之世,承平已久,再加上这支队伍声势浩大的同时,又有邓九郎坐镇,看到前面这片丛林,谁也没有半点警惕。反而一个个护卫策着马奔走相告着:“大伙注意了,过了这片树林,就会择地扎营!大伙注意了,过了这片树林,就会择地扎营!” 车队众人,坐了一天的马车,都是又累又倦,这一听到了扎营,不由自主的,众人便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于欢呼声,笑闹声,马蹄奔走声,si语声高歌声中,车队进入了丛林中…… ## 送上第一更,第二更马上送到。最后一天了,双倍粉红票期间,求大伙的票票相助。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出了 车队正式进入了丛林中。 这般五六月时节,天气开始转变炎热,树木也格外葱郁,大丛大丛的树枝都伸到了官道上,令得这片官道,显得格外狭长。 渐渐的,车队开始由两三辆马车并行,变为一辆马车行驶。 柳婧朝外看了一眼后,转向邓九郎说道:“我去看看吴叔他们。” 她在马车中呆了一天,也是拘着了。邓九郎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恩……便是柳树没有追回,也不用急。” “好的。”柳婧乖巧地应了,坐上一银甲卫交过来的骏马,转身朝着队伍后列赶去。 就在柳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就在整个千来人的队伍越拖越长,越拖越长,走在最前面的队伍,已过了树林的大半时,突然间,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鸟类飞动声,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种古怪的尖哨声。 那尖哨声突然而来,只是在响起的片刻后,树林中竟是火光大作! 竟是无数火箭嗖嗖射出,那些火箭射到了队伍的前方半里处,令得那淋了火油的树林,突然火光大作,浓烟四起! 这一下变故,不可谓不突然,于是在一阵短暂的惊乱后,便是四面响起的尖哨声,“敌袭敌袭!”“快,护住主公!”“有刺客!”“救命,谁救救我?” 这一支队伍,其中占大多数的,是连血也没有见过的商人。随着这火光一起,林中刀光暗闪,无数的人都慌乱了,而随着他们一慌乱,他们胯下的坐骑,也惊乱地四下乱窜。于是这么片刻之间,敌人还没有出现,整个队伍已先乱成了套。 反应最快的是银甲卫们,他们急急冲到邓九郎身边围住他时,邓九郎也沉了脸。他厉声喝道:“地五!” “在!” “收拢队伍。有不听者,斩!” “是!” “地十一!” “在!” “领导众人,开始迎敌!” “是!” “乾三!” “在!” “进入树林,探清刺客人数和布置!” “是。” 这三人堪堪领命。邓九郎便转向另一个银甲卫。清声道:“你带一列人马。前去保护柳文景!” “是!” 在这么慌乱的时候,邓九郎连自身安危也没有顾及,便想到派人保护柳婧。甚至还派出一列十人,这种行为令得地五嘴张了张,不过他看了邓九郎一眼后,还是没有反驳。 可就在了邓九郎的命令下达时,陡然后,队伍的后列,也出现了熊熊大火以及滚滚浓烟! 而且这火堆不是一柱,浓烟也不止一起! 眼看火势越来越猛后,众银甲卫终于变了脸色。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齐刷刷朝着邓九郎围来,转眼间,地五乾三几人已把邓九郎围在了中间。 他们把他一围而上,在几人拿过水把衣物淋湿后,邓九郎也被人捂着鼻子蒙着头,朝着官道的正前方急奔而去! ……他们本就在队伍前列,前方火光也并不旺,那条官路还看得清,只要一冲,就还有生机! 这么危机时刻,这些死忠于邓九郎的银甲卫们,自动把他所有的命令都遗忘了,直接把对他性命的保护,变成了第一位! 危急时刻,邓九郎匆匆回头,在看到那列银甲卫急冲入人群,赶向队伍后列寻向柳婧时,他放松地回过了头。 一切如银甲卫们所料,这正前方的火焰,还真不那么凶猛,再加上他们跨下的坐骑着实神骏通人性,这一番急冲,还真冲他们冲出了树林! 一回到空旷地带,邓九郎便黑了脸,他沉声喝道:“不对!刺客只是纵火,人数却不多,我们杀回去!” “是!” …… 天空,渐渐黑暗了。 站在东南道上,吴叔几人急急策马迎上柳婧,朝着那火光冲天的树林看了一眼后,一人叫道:“火快熄了!” 说罢,他们齐刷刷看向柳婧。 昏暗的夜色中,柳婧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她只是沉声说道:“很快就会下雨,我们马上动身,我们的行踪也会被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走!” “是。” 五人策马急驰起来。 于奔驰中,吴叔怜惜地看着伏在马背上起伏不定的柳婧,叹道:“大郎为什么不让我们把马车也带出来?要是坐上马车,大郎也不必这么辛苦赶路。” 在吴叔以为柳婧不会回答时,黑暗中,她的声音淡淡地传了来,“马车留在那,是取信于邓九郎……他空负阎王之名,居然被屑小暗算,连自己的身边人也给掳了去,这等奇耻大辱会把他牵在此地,定要查个水漏石出。这样,也就利于我们逃走了。” 吴叔几人闻言,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又过了一会,吴叔忍不住一边奔驰一边问道:“大郎,今晚这个计策,是你出的?” 刚刚浮现天际的,娥眉月的淡淡莹光下,柳婧双眼微敛,她低声说道:“不是,我只是将计就计。” 邓九郎入诸方城时,被官吏们跪拜着大礼相迎,本是被人教唆。教唆之人本没有查出,不过柳婧在一次似是无意的暗示后,那前途尽毁的沈信终是把消息泄露了,他令得诸方城的地下豪强以为邓阎王怀疑到了自身……这些人中,确实有嫌犯,可另一部份,也是清白之人。只是这所谓的地下豪强,他们便是清白又能清白到哪里去?他们身上犯的血案,那是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调查。所以,在知道自己被邓阎王盯上后。在调查了邓阎王的恶名后,他们决定梃而走险行刺客一事。 柳婧在调查了一路的地形后,确定那些刺客会在这片树林动手,最迟,也是今晚扎营时。毕竟到了明天,就要进入荆州地带,到时会有荆州官兵接应,再要行刺又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在她以为的关健时刻离开邓九郎的视野就行了。 而且。客观来说。刺客的这个计策,只是胜在出奇不意,因时间太紧,真正做得并不周全。动用的人也绝对不多。因为一旦多了就有可能泄露。毕竟他们动手的对象是第一权贵南阳邓九。相信有很多人会乐意用这个秘密换取南阳邓氏的好处。 因为不周全和人不多,邓九郎只要冲出包围,马上就可以反擒住那些人。而整个队伍惊魂初定后。也肯定损失不大,只要雨下得及时,更可能没啥损失……不过那一些,都与柳婧无关了。 一行人在黑暗中,朝着东南道急驰而去。 柳婧的算计很准,很快的,雨滴应期而来。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绵绵而下,众人被淋湿了一身的同时,这一路留下的痕迹,也被雨水冲了去,身后的那片燃烧着的树林,更是火焰全熄。 这一晚,雨没有停,他们也没有休息。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众人在清晨时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在柳婧的强行要求下梳洗过后,一夜没睡的几人又上路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显得那么匆忙狼狈,因为衣冠整齐,偶尔遇到几支队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如此又急行了一天后,柳婧看着前方出现在小镇,哑声说道:“行了,应该没事了,今晚就在这里落宿吧。” “好的大郎。” 小镇不大,于荆豫边界,这里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地方,柳婧不想惊动他人,压了压斗笠,一入镇中便择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当她沐浴更衣,坐在月光下静静地发着呆时,吴叔悄然而来。 吴叔来到柳婧身后,现在是炎热时节,晚间这个没人的时候,柳婧穿得单薄,那双如玉纤足上的锁心圈,也在月色下金光灿烂。 吴叔看了那锁心圈一眼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大郎,你这是何必?” 他不明白柳婧为什么要跑……她明明知道,就算她跑了,她的家人也在邓九郎手中,还有,她的足上都被邓九郎套了锁心圈,她这样跑,能跑到哪里去? 在吴叔的疑惑中,柳婧缓缓转头。 月色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 明亮的双眸定定地盯了吴叔一会后,柳婧缓缓站起。 她目视着前方,慢慢说道:“叔,你知道么?邓九郎之所以想锁住我便锁住我,想威胁我父母便威胁我父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无财无人,他怎么对我,都毫无顾及!” 月色下,她慢慢垂下眸来。 看着自己在银色月光中莹白的纤足,柳婧轻轻说道:“所以,我要离开他。” 吴叔还是听不明白,他傻傻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见柳婧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忍不住又问道:“那大郎,我们这里往哪里去?” “扬州。” “回阳河吗?” “不。”柳婧转头看向吴叔,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说道:“邓九郎不是给了我一盒子的契书吗?有所谓天授而不取,反受其祸……我现在就是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去把那些财产变卖了,这样,我以后要做什么,就有了足够多的资本了!” 吴叔的脸色却是一变,他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可是今晚大郎的计策,不是令得九郎以为你已生了变故了吗?你这样一露面,岂不是告诉他,一切都是你的主意?还有,他那么有权有势的人,他的东西也不好收吧?” 面对吴叔的疑问,柳婧却是微微笑道:“邓才郎是个极聪明的人,今晚之事最多只能瞒过他半个月,他迟早会知道我算计了他……至于那些房产店铺,我收了他的,也会加倍还与他。”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扬州方向,想着那一盒子厚厚的契书所代表的财富,想着那天大地大的逍遥自在…… ¥¥ 送上第二章,最后一天了,大伙的粉红票别留着了,都给了林家成吧。好歹这也是2013年最后一回求粉红票呢。今年我写了凤月无边,也写了美人温雅,请喜欢这两本书的朋友,给我一个完美的结局吧……我爱你们。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扬州柳白衣 又是一年重阳日。 九月的扬州历阳,菊花如霜,秋风凛冽,一阵寒风席卷而来,便扬起大片大片的树叶,挥挥洒洒间,令得天地间都添了层暮色。 在这么个大好的晴日,历阳码头上,十几个浪荡子正在组织着那些纤夫把货船拉上岸,密密麻麻挤了一码头的货物,更是有数百个光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汉在搬运着。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朝河中瞅了一眼,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头儿头儿,快看快看,公子哥的船回来了!” 公子的船回来了? 这话一出,码头上便是一片沸腾。看到众浪荡子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一个个只会对着船中咧着大板牙傻笑,一个骑着马的游侠儿怒道:“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听到他的怒吼,那率先叫唤的少年马上嬉皮笑脸地叫道:“夏大哥生气做甚?这不是公子回来了,大伙都乐呵着吗?” 公子这称呼一出,码头上又是一阵欢喜。 自古以来,诸侯之子称公子,当今之世,敢称公子的,都是皇子皇孙,可整个扬州荆州蜀州,所以沿长江一道的人都知道,这世间除了那些皇子皇孙外,还有一个‘公子’。 这位公子无人知道名姓,因其喜穿白衣,世人便叫他‘白衣公子。’又因这白衣两字,本来就含着庶民的意思,所以这白衣公子的称号被人叫起来后,倒没有犯得这扬州诸国的真正的龙子龙孙们的忌讳。 想这白衣公子,他崛起于长河道,也不过年半之功。可他却有通天之能,不但这天下间发生的大小诸事都逃不了他的耳目,便是他名下的财富,也是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他在官府上也有人。如前阵子,有个鄱阳郡的郡守不知怎么地看他不顺眼,派人来捉拿他,结果人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不但没有被拿下,还成了那鄱阳郡守的座上宾。 这事当时是悬乎,不过后来流露出的一些谣言可以看来,这位白衣公子似乎是皇后的人,自陛下去年年底病重以来,皇后身为妇人,却母鸡司晨全面接管朝政,本是备受天下儒生非议的。可在这扬州荆州之地,皇后的名声却是水涨船高,庶民纷纷称赞其德,而这种异样的背后便有那白衣公子的影子。 望着前方挥舞着手欢呼的码头民众,一个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大步走到一个舱房外,高声说道:“大郎,我们到码头了。” “恩。”舱房中传来一个宁静优雅,清彻动听的声音,“准备一下吧。” “是。”那老者应过之后又笑道:“大郎,那些码头上的人见到我们的船在欢呼呢。” 舱中人没有回话。 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儒生大步走来,他走到舱门外,高声禀道:“公子,刚才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前阵子派人来到扬州,说是为见公子而来。” 顿了顿后,那儒生又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这是想召你入宫晋见,重用于你。” “恩。” “那公子的意思是?” “暂且不理!” 那儒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公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楞了楞后叫道:“为何?”问出后,他又觉得失礼,连忙作了一揖,朗声道:“这一年来,公子几次力挽危澜,便是上一次西南那场疫症,要不是公子出钱出力四处周旋,也早成大祸,直是坐实了皇后娘娘的‘母鸡司晨,天降灾祸’的名头。公子立下如此大功,为何不与皇后一见?” 舱房中,公子传出来的声音很清很平和,“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儒生明白了,自家公子定然是还有安排,当下大声应道:“是。” 同一时间,洛阳宫城。 这几天的洛阳城,有一种反常的宁静。伴随着这种宁静的,却是那纷至沓来,不停地涌向宫城的马车。 此刻也是,五六十辆马车安静地行走在街道中,而这些马车,都是车帘大开,露出里面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儒生。 不止是马车中,便是街道上也是如此,一个个高冠博带的儒生表情严肃地穿行其中,凡他们经过的地方,一众洛阳百姓也好,权贵也好,都退得远远的。 于这种异常的安静中,从一个巷子里驶出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旁伴着几个骑士,这些人刚一出来,便有一队儒生结伴而来,不由自主的,他们齐刷刷向后避去。 可饶是如此,那些儒生也仿佛看清了他们马车上的标志,一个个转过头盯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此时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凛然高岸,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直往无前。这样的人,端端是眼神如刀!便是以那马车中人之贵,也忍不住再避了避。 众骑士也是,他们齐刷刷退到一侧一言不发,直到那列儒生走过去后,一个骑士才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我们都退到这里了!大人!我们都退到这里了!这些儒生还目咄咄视我,几乎把我们当成了奸邪!我邓氏一族,什么时候竟要忍让到如此地步?” 马车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声音传来,“好了,这又不是今日才如此,气恼何用?”喝过众人后,他低声问道:“阿擎不是说回程了吗?什么时候抵达?” 一个骑士策马近前,恭敬地行礼道:“回大人的话,郎君回程之时,便是今明两日。”这个骑士的声音颇为熟悉,赫然便是地五。 马车中人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亲姐这阵子,实在太难熬了……” 他这话一出,四下有点安静。过了一会,马车中人喝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 “是。” 此时的宫门里外,高冠博带的儒士络绎不绝,这些儒士组成的人流,如潮水而来,而杂在这些儒士群中的几辆朝官的马车,直如青色海浪中的小舟,摇摇晃晃间,随时有颠覆之险。 不过,不管是谁,这时都很安静,非常的安静。直到这股人流涌入宫门,来到了巍峨旷远的宫城处,来到南宫议事殿外。 地五伴在邓骘身侧,混在这股青色的儒生人流中,朝着议事殿走去。 一入议事殿,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帘幕后,虽是面目隐约,却贵不可言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当朝皇后邓绥,是邓九郎的亲姐姐! 众臣入内,然后各就各位,在齐刷刷向皇后行过礼后,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率先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自今年五月至今,豫州、冀州、兖州、徐州、青州、荆州、扬州、益州,共计三十五个郡县发生水灾,如此遍布全天下的水灾,实是近十年仅见!” 那大臣声音一落,另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也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三个月前,益州出现大规模疫症,祸连三个郡七个县,病死者不可计数!” “禀皇后娘娘,凉州出现山崩!” “敢问皇后娘娘,如今天下,为何如此灾患频频,是我等失德耶?是苍生无福耶?” “泽国千里,百万人无家可归,水灾处处,粮食颗粒无收,疫从天降,死难者无数,敢问皇后娘娘,自我朝建立以来,除了今岁,还有何岁曾有?” 这些儒生明显是联合了的,一句接一句地咄咄逼人问出后,只见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厉声喝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议事殿中这几十个儒生的声音一落,几乎是突然的,那些站在外面的青衣儒生们,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叫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 一声又一声高喝,一声又一声催促,在这宏伟的宫城里唱响,直是引得回声阵阵,引得宫城内外,无数人都在转头看来! 帘帏后,邓皇后从来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慢慢闪过了一抹怒色! 她扶着榻边的葱白玉手,这时正死死地握紧,握紧! 自从陛下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后,这种请令之声,便一日胜过一日。 可是她无法反驳! 就算现在的皇宫中,连一个皇子也没有,就算她邓绥为后这么多年,天下人无可诟病! 可那该死的天灾**,那频频出现的灾难,还是把她彻底否定了! 看着这些跪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外面的白玉阶前的青衣儒生们,邓皇后苍白着脸想道:难道,当真是天要绝我? 四下,是无比的安静。 只有伏了一地的,黑漆漆的人头。 只有跪了一地的,随风飘荡的青衫! 所有人都在等邓皇后给他们一个答复。本来这立太子之事,无需经过皇后,可是陛下日渐晕沉,便是偶尔清醒,他也只愿意与他的皇后呆在一起,于这些大臣们,那是避之不及! 他们的请令,竟是无法抵达皇帝那里。 所以,所有人都跪在这里,他们谋划这么久,逼迫这么久,如今,更是连“如今天下,为何如此灾患频频,是我等失德耶?是苍生无福耶?”“自我朝建立以来,除了今岁,还有何岁曾有?”这种极度不恭不敬的逼迫之语也出来了,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邓皇后给出一个答复的! 四下很安静,只有呼吸声沉闷地传来,只有风吹过宫檐时,那呜咽声不期而至! 慢慢的,邓皇后闭上了双眼。 就在她玉白的手慢慢握紧,嘴唇慢慢张开之时,陡然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那马蹄声突然而来,在疾驰到殿门外时,一个骑士翻滚而下,朝着殿中高声急叫道:“禀皇后娘娘!旬月之前,于益州万子山峰,天降巨石,巨石高约十丈,重达万斤,上书‘明德配天’四字!今巨石已被扬州人柳白衣送抵洛阳,敢问娘娘,要不要抬进宫来?” 明德配天,这是圣人周公说过的话……天降巨石,上书周公之语,这是在称颂邓皇后有周公之德么? 于嗡嗡声中,邓皇后稳着声音,缓缓说道:“准,把巨石抬进宫来!” “是!” 那个骑士刚刚退下,转眼间,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骑士汗流浃背地冲上了议事殿,大声叫道:“禀皇后娘娘,凉州来报!离我国约有一万七千里远的天云国,倾一国之民,历时一百五十载,于万里之遥来到我国,说是知圣天子在位,愿受日月恩泽!” 说罢,那骑士捧着一本明显刻着翻邦文字的金书,从殿外大步走来! 在这骑士走来之时,所有的大臣声音都小了很多,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封金书,一时又是难堪,又是说不出的激动……圣天子在位,万邦来朝,从来都是一国文治武功达到鼎盛才有的殊荣!那天云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前来朝拜,这其中,便没有苍天对邓皇后的恩赏? 就在一殿儒臣都变得越来越安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骑士从马背上滚落而下,朝着殿中大声叫道:“禀皇后娘娘!有白虎降于扬州山林,被一扬州商人获得,现已送抵洛阳,敢问皇后娘娘,要不要把圣兽迎入宫中?” 圣兽白虎? 这也是大大的吉兆啊,非大兴之世,非有德之君,这等圣兽根本不会出现在世间。 至此,四下再无声息! 至此,大殿内外安静如斯! 邓皇后慢慢站了起来,她目光静静地扫过一众儒生,雍容地微笑道:“诸君,如今苍天降德,一日之内,我大汉连得三大吉兆……果然天不绝我啊!” 她这话说得很慢,很慢,慢慢的,极为雍容地吐出这番话后,邓皇后转向那骑士道:“准,把白虎带进宫中,还有那刻字的巨石也是……诸位臣工在此,正可一见!” 一句虽是温婉,却绵里藏针的话令得众多儒生脸色难看地低下头后,邓皇后衣袖一拂,退到了后面。 当她来到侧殿时,一个太监连忙跟了上来。邓皇后慢慢回头,轻启嘴唇说道:“天云国之事,是我擎弟之功,这我早已知晓,也早就侯着今日……可那什么益州巨石和扬州白虎,却是从何而来?怎地今日之前不曾听闻?” 那太监上前一步,凑近她低声说道:“禀皇后娘娘,那两个都是一个叫什么柳白衣的扬州人送来的……他事做得不错,恰好在今日送达,给扇了那些儒生一个重重的耳光!” “柳白衣?”邓皇后寻思之际,另一个年长点的太监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忘记了?三个月前,您还派了人去召他入宫呢?那人在扬州唤什么‘白衣公子’,真实的姓应该是柳。” 经他一提醒,邓皇后完全想起来了。今天这个情形下,那柳白衣当真是给她解了大围。当下邓皇后连笑容也是温软的,“原来是他啊,那我记得了……对了,上次召他前来,他给拒了,说是不愿进京。这样吧,你再派一人前去传召,让他进洛阳与我一见。便对那个柳白衣说,我可以许他一个要求。” “遵旨!” 第四卷 展翅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在念着她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在缓缓驶过洛阳街头。 那马车外观精美中不失雍容,望着那随着秋风飘飞的纱色方空,几个年少的儒生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添上了几分仰慕…… 目光得意地瞟过那些儒生,马车中,一俏丽的婢女转过头,朝着身侧之人甜甜笑道:“小姑,他们连你的马车也识得了,嘻嘻你看,这些蠢男人的眼睛都粘在车帘子上了呢。” 听到自家婢女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语,马车中的美丽少女雍容的一笑,她轻声嗔道:“尽是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呢,他们明明都在看嘛。”在这婢女委屈的嘟囔中,另一年长些的婢女轻笑道:“就你非要争个是非……他们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难道这些儒生,还能配得上咱家小姑?” 这话也有点轻薄了,那小姑白了婢女一眼,柔声说道:“好了,别闹了……还要多久可以抵达码头?” “小姑急什么?不是说邓九郎的船要末时三刻才能到吗?” 这婢女的话一出,那少女美丽的脸一红,脸上已现出了一抹薄怒。 另一婢女见状,马上岔开话题说道:“小环你瞎说什么?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说到这里,她转向自家小姑,得意地笑道:“小姑现在是越来越美了,邓家九郎见了,一定会看直了去……” 那小姑闻言,且羞且怒地白了婢女一眼,低声说道:“九郎他……”提到邓九郎。刚才因备受陌生异性倾幕而高兴的小姑,那脸上添了一丝轻愁,她轻叹一声,喃喃说道:“他从小就所思所想异于常人。许是自小生于至贵之乡的缘故。常人觉得贵的,他无所觉,常人觉得贱的,他亦无所觉。常人觉得至美的,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常人觉得不过如此的,在他眼中也是这般样……”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带了些微妙的,几不可察的埋怨。 两婢自幼服侍于她,表面上看来大大咧咧,其实就本心而言,自是非常了解自家小姑的。 那年长点的婢女马上接口说道:“小姑你是想到那姓柳的吧?她是很差劲。长得也不美。身份也贱。这样的人竟然被邓家九郎看重,是挺让人生气的……不过话说回来,这高贵和平庸。长相至美和长相平凡,本就是不可跨越的天錾。就算邓家九郎今日不在意。日子过久了,他也会在意的。邓家郎君往昔重她,不过是图个新鲜好玩。现在他不是与她也有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么?这么久没见,再新鲜的感情,也早就没了,说不定此刻的邓家郎君,早就把她忘光了。” “就是就是,再说了,咱们不是把那姓柳的在汝南的底细也查清了吗?不过有一个院子两间店铺的,家里穷酸成这样,听说性格还是个极倔强的,这样的女子,她是不来洛阳也罢,一到洛阳见到小姑这样的大贵之女,只怕连头也抬不起来……” 两婢的话说出后,两婢明显地感觉到,自家小姑平静了些。见状,她们高兴地笑了起来。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年长些的婢女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啊,那个姓柳的挺不要脸的,都把自己的堂兄弟给带到邓家九郎身边,想求他提拔……这又贪图人家的权势,想要鸡犬升天,一面却又拿着架子,怎么也不肯与人为妾。呸!我长得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就是就是。明明就是图着邓家九郎的权势,明明就是自甘作践,却还趁着邓家九郎看重,要求一个接一个的,真真是羞耻得没边了!” 在两婢义愤填膺地议论声中,那小姑也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只是随着她们的议论和充满厌恶的唾骂,小姑刚才还有点郁郁的神色,已渐渐变得明亮,变得轻快。 就在这时,马车晃了晃接着,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姑,码头到了。” 那小姑刚恩了一声,那驭夫兴奋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姑,那边好多人呢,看来都是来迎接邓家郎君的。” “知道了。” 那小姑在两婢地扶持下走下马车时,蓦然的,码头上一阵狂呼声传来,“快看快看!那就是九郎的坐船!”“啊,我也看到九郎的船只了,九郎他回来了!”于无边的欣喜和期待中,那小姑也急急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洛河中央…… 洛阳中央,一只漆成黑色的大船,正缓缓地破浪前行。大船的上方,几叶白帆正在阳光下灿烂的招展着。 在岸边众人欢喜叫嚷时,一个身着黑色外袍,高大俊美的贵介郎君,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到了船头。 遥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宫城,五体更显立体,气质也越发深沉不可测的贵介郎君,也就是邓九郎突然问道:“听说她还在扬州?”、见他目视宫城,却眉头微蹙,脸上的神色在冷漠威严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郁,一侧的地十一小心地回道:“是。那厮,听说混得挺起的……” “她当然会混得起了。”越来越深沉的邓九郎,这时竟是直接寒着脸冷冷笑道:“我那扬州的产业,少说也价值万金……手中掌握了万两黄金,又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要是混得不好才奇怪呢!” 地十一听出了自家郎君言语中的暗恨,他安静地低下头来。 他自是知道自家郎君的恼恨有多深!想那一日,他们出了诸方城遇到刺客袭击后,自家郎君第一个命令便是让人保护那姓柳的。甚至,在大火四起,他们紧急状态下保护郎君脱围时,他也是心心念念于她。 可那姓柳的呢?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几日里一直欢喜满足。一心筹划着回到洛阳后,怎么安置那姓柳的的郎君更没有想到,那一场刺杀,那一场大火。竟是她一力主导的! 想自家郎君这么多年,对哪个人,有像对姓柳的那样,用了这么多心思?他宠她怜她。他事事为她考虑周全,他甚至给了她和她的家族可以享用的一生的财富,他甚至把她的族兄弟带在身边,准备亲力亲为地培养!可那姓柳的,竟是一面与自家郎君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一面却拿着他给予的财富,在郎君的眼皮底下给逃之夭夭! 这世间,怎么会有那样的女人?相对时。可以温柔如水。可以百依百顺。一转过身,又可把自己的枕边人算计得痛苦不堪! 想那时,郎君先是以为那姓柳的被刺客给带走了。后又以为她在混乱中给走失了,他一边派人严查刺客。一边派人四处搜寻! 那一个月中,郎君是一宿一宿不合眼,他亲自带人搜到刺客的老窝,他甚至追着被那些豪强贩走的女子,给追到了荆州。那一个月里,他们郎君坐立不安,饮食难进,短短时间内便瘦了十多斤!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那场刺客是有预谋的,那场大火是有人建议的,那段日子里的轻怜蜜受,千依百顺,也是伪装的! 那个姓柳的,早早就跑到了扬州,早早就变卖了自家郎君在扬州所有的产业,早早就卷着那些钱财溜得无影无踪!在郎君为她的安危而茶饭不思,形销骨立时,她竟是远在扬州逍遥快活着! 这些事,简直是不能想,一想,便是地十一,也会替自家郎君不值,也会觉得那样的女子,真是应该狠狠地教训一通! 不过那姓柳的也只是个表面聪明的,她逃得了一时,难道还要逃一世?想那时郎君寻她三个月后,便有了踪迹,要不是皇后急召,要不是郎君一离开扬州,便被皇后娘娘直接派到凉州,从此又要平乱又要办着那紧急万分之事,也轮不到她逍遥到今天! 就在地十一沉默之时,邓九郎也平静下来,他垂着眸子,随着他锐利的眸光这么一掩,那眼底的青色便再也掩不住。阳光下,他神色冷漠地说道:“行了……去跟乾三说,带上一些人到扬州把她给我押回来!” 最后三个字,直是加重了声。 地十一连忙应道:“好的郎君。” 这时,邓九郎却垂下眸来。 他定定地看着夕阳下起起伏伏的宫墙,良久后,他低低地问道:“地十一,你说我这次逮着她后,该当如何惩治于她?”刚说到这里,他又哑然一笑,低低说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女人会顽固至斯?” 听着自家郎君冰冷的笑声,地十一还没有回答,乾三的大笑声蓦地从后面传了来,“郎君快看,是家族,他们派人来迎接你了。”在邓九郎转头望去时,乾三继续大叫道:“哟,佼才女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好象是慧郡主……哟哟哟,郎君,这洛阳城有名的大美人都出来迎接你了,这可如何是好?说起来也是的,因为郎君的缘故,她们的青春也给蹉跎至今。依我看郎君你干脆把她们统统娶为正妻算了,这样就啥埋怨也没有了。” 几乎是刚笑到这里,乾三猛然想起一事,便爬了爬头皮嘿嘿说道:“不对不对,郎君还没有搞定那姓柳的!那厮不搞定,郎君也就没有心情娶妻……我说郎君,现在你也二十有一了,这婚事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要不,我与地十一到扬州一趟,把那姓柳地捉了来?等她到了洛阳,你就把她关起来,她说啥话你也别理,就那么二话不说地把她关个三五年,等孩子一生,她也就淘气不起来了。到时郎君你也有二十四五了,再娶个妻生个嫡子,心里就更足实了。” ## 对不起,昨天的承诺不能实现了。今天是元旦,与家人疯了一天,给忙得很晚才码字。这样吧,我明天一定二更。泪,我有时发现自己有点拖延症,这真不是好习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来洛阳了 远在扬州的柳白衣,很快便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旨意。 这一次,他很爽快地接了旨,应承天一开春,马上赶赴洛阳。 而乾三和地十一却晚了一步,当他们赶到扬州时,使者已回,柳白衣也和前几次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扬州城。 他们虽想大张旗鼓地寻找,可这时刻天已入冬,随着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官道几乎全给封冻了,他们又哪里走得动? ……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快,似乎冬雪刚过,这柳树便发了芽,而一棵棵青草,也从泥土中顽强地钻出地面,向天地间展放着它崭新的绿意。 柳白衣的坐驾,行驶得非常之快,几乎是万物刚刚复苏,洛河尤带寒意,隶属于他个人的船只,便出现在洛河上。 春日阳光如照,两岸风景胜画,随着那白晃晃的日头冲破云层,高挂在天上,六个姿容极美,举止端雅的美姬走了出来,她们云鬓高耸,身上轻纱在河风吹拂下如梦如幻地飘起,偶尔走到阳光和阴暗交织处时,那纱上的绣纹便随着光线而变幻着,或出现天上的神女,或出现扬州的桃花林,不但美到了极点,也华贵奢侈到了极点。 六名美姬走到一个船舱旁,朝着舱门盈盈一福后,一姬扬着唇忍着笑唤道:“公子,很晚了……太阳都晒在你的贵臀上了!怎地还高卧不起?”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舱房中马上传来一个清雅动听的埋怨声,“真是的,每天都来得这么及时!”这埋怨声一出,几姬同时忍笑起来。 这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看着自家睡眼惺忪地自家公子,几姬围上了他,她们帮他梳的梳发,换的换裳,一边梳洗打扮着,一边一个美姬忍着笑低声说道:“郎君,你这样不好吧?” 她朝着后面的两只大客船一指,调皮地说道:“这前来见过皇后娘娘,就仿佛搬个家似的,豪华的马车就装了五辆,最为名贵的马匹也有十匹,还有我们这等美人……”她凑近柳白衣,朝着他耳朵吹气如兰地说道:“公子这般奢华无度,又美人成群的,就不怕你家那位邓郎生气?” 这句‘你家那位邓郎’几字一出,柳白衣便是一僵。转眼,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恨恨地嘟囔道:“就知道那乾三不是个好东西,他跑到扬州一嚷嚷,我的名声都给败坏得一干二净了!” 他这话一出,几女忍不住又是一阵嘻笑。 就在众女的笑声中,吴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郎!” 吴叔的声音一出,刚才还嘻闹着的诸女便一本正经起来,她们齐刷刷转身,朝着舱门的方向恭而敬之地行着福礼。 不一会,吴叔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这些美人,眉头便是一皱,见状,柳白衣低声说道:“你们退下吧。” “是。” 众女刚刚退下,吴叔便走到柳白衣面前,他看着装扮一新,格外显得俊美精绝,奢华高雅的柳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声埋怨道:“大郎你是这搞什么?那些女子你待这么好做甚?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最喜节俭,她要看到你这般奢华无度,定然会心生不喜的。” 顿了顿,吴叔看着如玉树临风般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虽是目光湛然,却越发见得高贵不可近的柳婧,又说道:“还有,大郎你这么拼着,不就是想明正言顺地嫁给那邓家郎君吗?小心因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你让他从此恶了你!” 吴叔的唠叨声中,柳婧慢慢转过头来。 阳光下,她眼如点漆,那种湛然的,如有神韵的眼神,实是让她整个人似是成了画中人,实是说不出的俊美精绝。 柳婧点漆般的双眸看着吴叔,正准备回答时,外面传来一个护卫的朗叫声,“公子,快到码头了。” 这话一出,柳婧便恩了一声,她越过吴叔,缓步走了出来。而随着她这一走动,那六个退到外面的美人,齐刷刷簇拥而来,她们亦步亦趋地跟在柳婧的身后。 …… 皇宫中。 年方二十四五,雍容华贵,极为美貌的邓皇后看着坐在身前的弟弟,轻叹一声,说道:“阿擎,要不是你是我的弟弟,我都以为你是个风流无度的人。你瞅瞅那吴府的阿佼,那阿慧,还有乔家的女儿……这阵子总是有人说,她们从十一岁等你等到十八岁,眼看年华刚近,*光不再,你却还在拖着她们。” 邓皇后的声音一落,邓擎便冷漠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承诺过要娶她们,甚至没有说过喜欢她们!明明是她们的家族因利益考虑让她们蹉跎至今。怎地到了现在又全是我的过错了?” 邓皇后瞪了他一眼,声音却依然温柔,“你对我大小声做甚么?听说你那个商户女还没有搞定?见谁都火气大得不行?” 这话一出,邓九郎脸色一黑,不过说他的是自家姐姐,他只能抿着唇受着。 邓皇后见状,倒是有点好笑,她轻哼一声说道:“你自小就飞扬跳脱,万事都要随着你的心意转才好。这样折腾一次,尝尝得不到的滋味倒也不错。”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沙漏,低叹一声后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再呆下去,又有那些儒生要嚼舌头了。阿擎,我这次叫你入宫,是想让你替我接待一人。” “什么人?”邓九郎的声音依然有点无精打采的。 “一个有趣的人。这人在扬州荆州益州三地混得挺不错的,有不少游侠儿都唯他令是从。他是个聪明人,这两年里帮了我不少的忙。上一次诸儒逼宫,那个让他们哑口无言的三大吉兆,除了你做的那一件外,另外两件都是他的手笔。刚才我接到禀报,说是他今日抵达洛阳,你替我去洛河接一接他。” 邓皇后说到这里,突然看到自家弟弟脸色变了,不由奇道:“怎么了?这人你识得?” 邓九郎举起手中的酒盅猛然一饮而尽,咬着牙根重重地说道:“……许是识得。” 邓皇后神色狐疑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道:“你与他有仇?还是这个人有问题?” 见弟弟摇头,她神色端凝起来,“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助我,只要能为我所用,便需着重相对!阿擎,这柳白衣为我做的事,天下间早就传遍了呢。如果你没有确切的他意图不轨的证据,就不可动他,亦不可轻贱于他,可有明白?” 说到这里,邓皇后又道:“行了,出去吧……去办好接待事宜。这人是个有才的,你最好能收为已用。”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再次以一种半警告地语气说道:“可有明白?” 邓擎拱了拱手,低声回道:“我明白。”说到这里,他再次朝着皇后一揖,大步走了出来。 邓擎脚步极快地走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乾三等人便迎上了他。看到邓九郎脸色不对,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乾三壮起胆子凑近前来,低声说道:“郎君,皇后娘娘生你气了?骂你了?”不然,怎么会脸色这么难看? 邓九郎瞟了他一眼,从牙缝中迸了一句话,“不是!叫齐队伍,我们去码头迎接一个人!” “叫齐队伍?”地五在一侧惊道:“郎君的意思是?”银甲卫虽是隶属于邓九郎的私人卫队,可这几百号人,在洛阳也是有着鼎鼎凶名的。几百名银甲卫全副武装的去迎接一个人,那个迎接,还是下马威? 邓九郎盯了满脸不解的地五乾三一眼,身子一弯,便上了马车。 两人见状,只得策马围了上去。 不一会功夫,三百银甲卫便出现在了邓九郎的马车后,跟着他,浩浩荡荡地朝着洛河码头赶去。 洛河做为天子之都的大河流,吞吐量极其巨大,为了方便管理,天子下令在洛河建立东西南北四座大码头,每一个码头,都有专门的接待船只。如邓九郎此次前去的东码头,便是专门供客船往来的。 而此时的东码头,正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时。随着一只只大船靠近码头,侯在远处的马车和行人,便会挤了上去,然后便是一阵喧嚣声笑闹声和亲人相见的喜极而泣声。 乾三伸着头瞅了一会后,突然叫道:“咦,那不是阿佼她们吗?今日到是好运气,到了这码头也能遇上。”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发现三百银甲卫涌入码头的众人,这时也齐刷刷安静下来。于陡然沉寂的码头中,一个婢女高兴地叫道:“小姑小姑,那是邓家九郎!快看,那是邓家九郎!” 几乎是这婢女的声音一落,齐刷刷的,左近的所有小姑都转过头眺去。有的看不见的,甚至掂高了脚…… 于这洛阳,若是有哪个年青男子是所有的小姑都梦想着嫁过去的,那必然是邓九郎无异! 不过,邓九郎自十五岁以来,便常年驻于外地,先是在西南呆过一年,最近又在凉州呆了一年。可以说,虽然他大名鼎鼎,可真正见过他,识得他的小姑,却是寥寥无几! 于是,在这一刻,在那婢女地叫喊声中,众小姑中,出现了短暂地安静!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一种再相见 所有人都在抬着头,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支在阳光下缓缓而来的银衣银甲的悍勇卫士,所有的小姑,都情不自禁把目光转向了那个被银甲卫们簇拥着,身量高挺,双腿极长,俊美到了极点的贵介郎君! 那个郎君,虽是沉着一张脸,虽是目光深邃微寒,却是那么那么俊美,在那一片银光中,在白晃晃的日头照耀下,直是俊美华贵有咄咄逼人之感…… 痴痴地看了一阵后,一小姑呢喃道:“原来他就是邓九郎啊?居然这么俊!” “太俊了。” “听说他还没有定下婚事呢。” “如此风采,真不知让这世间添了多少女儿泪?” 阿佼的身侧,另一个美貌小姑轻轻碰了碰她,低声说道:“原来那就是邓九郎啊,听说他一直很喜欢你。那你们怎么还没有定下婚事?” 听到前半句,正在温婉得体地笑着的阿佼,那笑容微不可见地僵了僵。她还没有说话,一侧的婢女伸出头来,朝着那小姑嘻嘻笑道:“玉姑子,这你就不知道了,邓家郎君这几年不老是东征西战的忙着吗?嘻嘻,他们家里早就说了,邓九郎要娶妇,必娶我家小姑!” 这话一出,那玉姑子一怔,她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妒忌,转头看着那阳光下缓缓行走着,俊美如同天神一样的郎君,她心中想道:这样一个华贵不凡,俊美无双的人物,真是…… 真是什么,她咬着唇不愿意想下去。 这一边小姑们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时,那一侧,也有十数个儒生簇拥着一辆马车。望着那片银光浩荡,一个儒生皱眉说道:“邓九郎摆这么大的声势跑码头来做甚?” “是啊,他来码头,定然是迎人,可这样迎人,气势也太赫人了吧?” 说到这里,那儒生转向马车中,笑道:“阿呈,对于这邓九郎,你是最熟悉的,你说说他这是在做什么?” 马车中,传来一个动听到了极点,而显得有点魅惑的华丽男音,“应该是来迎人。” “迎人?什么人让他这样做?” “看下去就知道了。” “也是也是,看下去就知道了。”于嘻笑中,另一个靠着自家马车的儒生朝着那阿呈叫道:“顾二,我说你前一桩婚事也退了这么久了,这次见了我十七妹,如果中意的话,就上门提娶如何?”说到这里,那儒生笑道:“我这十七妹你是没有见过,如果你见了,一定会惊叹世上还有如此可人的女子。我告诉你顾呈,她配你是完全足够,比起你那个商户出身的前未婚妻,更是强到了天边去了!” 这儒生说得认真,马车中的顾呈,却是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那华丽魅惑的声音才低沉地响起,“到时再说吧。” “到时到时,又是到时。我真不知你小子成个亲而已,怎么就老是不感兴趣似的。” 这一边,一只只客船停泊上了码头,无数人来了又走。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码头,望着那一片看不到边的黑压压人头和牛马,柳婧的身后,吴叔忍不住惊叹道:“这就是洛阳,果真好生繁华!” 他感慨着,身边却很安静。吴叔转过头看向自家大郎。 阳光下,他家大郎身着一袭极华贵的白色镶紫边的衣袍,在阳光照耀下,那白袍白得如棉花一样轻软,细细一看,上面似乎刻印着某种玄妙的图案,可仔细一看,又只是一片雪白。而那紫边则是泛着流离移动的光,侧看如蓝,近看如红。 与之相衬的,是他已年满二十的大郎,那沉静中透着奢华的面容。可以说,围在他大郎身边的美人,个个都是少见的大美人,可她们站在大郎身边,也只能是陪衬。主要是那种奢华贵气和湛然灵光吧,把他家庶民出身的大郎,点缀得真成了一个公子。当然,要不是他家大郎有这般罕见的风姿举止,也不会被人唤做‘白衣公子’。 就在吴叔慈爱地看着柳婧时,突然的,他听到自家大郎开口了,“迎接我的人来了。” 一句话说得吴叔转头看去时,柳婧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悠然地说道:“来人。” “在。” “把我吴叔请到舱中去!” 在吴叔正要抗议之时,柳婧回头看向他,她浅浅笑着,轻轻地说道:“叔,来迎接我的是邓九郎的银甲卫。”她腰背挺直,风度雍容,“为了不让叔在他的面前露了怯意,只得请您先呆在舱中了……” 吴叔连忙转头看向码头。 果然,码头处一片银光浩荡,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还没有看清邓九郎的面容,吴叔便心跳快了两分。当下,他转头看向柳婧,点头道:“那好,我先躲一躲。”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又劝道:“大郎,如果他对你好,你也别太拂了他的颜面。” “知道了,叔下去吧。” “好。”吴叔听出了柳婧口中的漫不经心,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又看了一眼簇拥在柳婧身侧的六个各具姿色的大美人,望着数十个站在柳婧身后,身姿挺立,个个不但显得气势悍勇,却也面目或俊美或俊朗或清秀的青年护卫,暗中愁道:那个邓九郎最是个计较的,他就是看到大郎身边美人环绕也会生气,再看到大郎的护卫,见他们一个个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好,只怕会气得脸都是黑的…… 转眼他更想道:随着大郎威望越来越重,我已渐渐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了。 柳婧的大船驶了一会后,随着她一声令下,三船便慢了下来。 在一只一只的客船先行靠了码头出了客又离去后,当柳婧的船再动时,岸上的银甲卫,也侯了近一个时辰。 此时,夕阳西下,红艳艳的阳光染红了漫天的霞云,路人思归,码头上已渐转安静。 当然,这个安静只是相对的,只要银甲卫没动,那个银甲卫们簇拥在中间的人没有走,小姑们和远处的几辆马车,也就没有离开。 随着柳婧一声令下,三只大客船呈一字排开,缓缓朝着码头泊去。 行动的那是船。 而船上的人,随着那片银光齐刷刷盯来,这时刻呈现着异常的安静。 于这安静中,船离码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船上的人,码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安静。 无数人都朝着客船上望来。 他们看到了站在船上的,那个白衣凌风的美男子,看到他簇拥在他身后的六个绝色美人。 ……不得不说,这一船满满当当的俊男美女,着实是煞眼得很。特别是当小姑们注意到那些美人身后的护卫,连个角落里的站着的也是长相清俊的时,顿时给惊花了眼。 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于是,在一阵安静后,议论声嗡嗡而起,原来准备离开的人群,也在朝这边聚拢。 在纷纷而来的“这是谁?”“这是什么人?”“好大的排场”中,一个官员转向身后,低声说道:“这就是那白衣公子?听说皇后娘娘对他挺看重的。” “是啊是啊,这人虽是来自民间,却对皇后娘娘的维护之心天日可表,这些年来,天下间对皇后娘娘非议者极多,可那扬州荆州益州几地,却一直有称颂之声,这其中便有这小子的功劳。” “真是怪哉,短短两年间,怎么天下间就多了一个柳白衣?” 议论声越是响,银甲卫便越是安静。 地十一等人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在不动声色中,他们离自家郎君越来越远。 当然,这种诡异的气氛,没有感染到神经大条的乾三,他反而策马凑了上去,对着黑沉着一张俊脸,冷得像结了冰的邓九郎叫道:“郎君,那着白衣的小子好象有点面熟。”他歪着头打量了一阵后,突然想起来似的,在自个大腿上用力一拍,哇哇叫道:“天啊,他是姓柳的那厮?咦咦咦,这厮打扮得光鲜了,还摆出这么一副风骚样,当真挺像一个龙子凤孙的,怪不得扬州人都叫她公子了。” 他大呼小叫到这里,感觉到身边太过安静,便转过头来。 对上自家郎君的脸,乾三赫了一跳,他的马也赫了一跳,在一阵马嘶声中,乾三吃惊地说道:“郎君,你,你不是在找姓柳的吗?她现在都来见你了,你怎么还越发生气了?” 没有人理会乾三。 随着一阵长喝,船夫们上前,三只大船被并排拉上了码头。 于是,白衣晃动,船上的柳婧,在众美人的簇拥下,动了。 她缓缓走下了木板,来到了码头上。 她步履雍容地朝着众银甲卫,朝着邓九郎走来。 阳光下,她笑容高华,而在她身后的,浩浩荡荡的美人群,浩浩荡荡的华贵马车,名贵奇驹,却令得这个白衣也穿出了奢华味的‘公子哥儿’,有了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气势…… 目瞪口呆的不止是众银甲,不远处,顾呈的马车在缓缓驶近,依然苍白着脸,依然那么高雅地俊美着的他,正掀开车帘,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柳婧。 ## 这两章昨天下午就码好了,却因为网络问题一直无法上传,让大伙久等了。 另外,新的一年新的一月,大伙给我两张粉红票,让我挂上粉红票总榜吧。 第一百五十章 对峙 柳婧缓缓上前。 在众美的环绕下,她慢慢走到了众银甲卫之前。 直到这时,一直黑沉着脸,冷冰冰盯着她的邓九郎才动了。 他骑在马背上,驱动着坐骑向她走近。来到柳婧身前时,他就在马背上微微弯腰。低着头凝视着她,他把他那俊美的脸贴在了柳婧的脸上,唇碰着她的耳垂,邓九郎的声音低沉如刀:“卿卿,真是好久不见了!那锁心之圈,可还安在?” 这时码头人流如涌,柳婧又是那么一个美得像花儿一样的奢华到骨子里的美男子,邓九郎这一凑近,这一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令得四周呆呆望来的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倒抽气的声音! 特别是阿佼等女,更是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男人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么毫不掩饰地亲昵,这么冷酷的威胁,化身柳白衣的柳婧,那脸上笑容淡淡,依然是一派雍容。她不避不让,只是在他的唇几乎要含着她耳垂时,她樱唇微动,那么轻轻淡淡地说道:“……好教郎君得知,我白衣公子,如今在东南西南三州,也算是一号人物。皇后娘娘叫你迎接于我,你却对有大才之人做猥亵之举,怕是不妥吧?” 她微微侧眸,那双光芒湛然的眸子看着他。 定定地看了邓九郎一会后,柳婧慢慢伸手,她伸手挡在邓九郎的唇瓣上,把他的脸一推后。柳婧动作极其优雅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把刚沾了他唇瓣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拭净。然后,柳婧退后一步,朝着邓九郎行了一揖,十分雍容地说道:“庶民柳白衣,奉皇后之令前来洛阳,不知国舅公有何见教?” 十分的正经,十分的气派雍容! 马背上的邓九郎,身子慢慢坐直。 他笔直笔直地坐在马背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的眼神变得毫无波澜!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往昔一样扮成男子。却更俊美。更雍容,那奢华之气简直从骨子里流溢而出,直把身边的无数百年大族的世家子,都比得更鄙俗的柳婧。 他静静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看着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去他留下的印记。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后的如花美人。俊挺护卫。看着她在众美人的环绕下,真如天生的龙子凤孙般,气派高华无可比拟…… 眼前这个柳婧。明明面孔依旧,可他却感觉到一种陌生。 只是这种陌生,却不知怎么的,越发让他胸闷难当,让他薄唇抿紧,眼中暗色堆积! 他曾无数次想过他们的重逢,想过再次见到她要如何如何,可他就是没有想到,真正再见时,他不但对她束手无策,还要客客气气如待贵客! 仿佛察觉到了邓九郎那堆积的怒意,一袭白衣高华如公子的柳婧朝后颌了颌首,淡淡说道:“把木盒端过来。” “是。” 一个美人娇娇地应了,她捧着一个邓九郎极为眼熟的木盒,扭着腰肢来到柳婧身侧,在感觉到邓九郎盯来的目光中的寒意后,她不退反进,甚至把半边身子都倚到了柳婧怀中,红唇微启,声音娇绵地唤道:“公子,这是你要的木盒!” 柳婧含着笑,似是不知邓九郎眼神如刀,她淡淡命令道:“把它呈给邓家郎君。” “是。” 那美姬朝着邓九郎福了福,奉上木盒,“这位郎君,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礼物。” 邓九郎还在目光寒煞地盯着两人时,盯着那个美姬时,柳婧的声音已不紧不慢地从后面传来,“这不是礼物,是物归原主。” 她直视着邓九郎,声音微低,以只有他和众银甲卫才能听到的声音雍容地说道:“当初动用了郎君的物品时,我曾许过誓,有朝一日必加倍还之。这木盒中装的,是原物,现原封不动的还给郎君,至于谢意,我去年已送到了皇后娘娘手中。听说那谢意是与九郎你的心血同时抵达的,当时还解了娘娘大围,柳某为此非常开心!” 她说的谢意,自是那天降巨石和那只白虎了。 看来她让这个美姬送上来的木盒里,装的便是那些扬州的房契物产了! 柳婧语调缓慢地说到这里,见到邓九郎依然冷冷地望着自己,她朝后略一点头,当下,又有一个美姬奉上一个小盒子给她。 柳婧接过那盒子,随手交给站在邓九郎身边的乾三手中,淡淡说道:“这里面有一封信,我历年所做之事都在其中,想来这些能够清楚地让国舅公知道我表达谢意的诚心了。” 说到这里,她也不再等邓九郎开口,风度翩翩地转过去,优雅说道:“阿焉!” “属下在。”一个长相极清俊的青年来到了柳婧面前。 柳婧看着他,淡淡说道:“听说这洛阳的‘云醉’酒家不错,你去把它买下,我们今晚就宿那儿。” 竟是为了区区的落脚地,就要卖下一家大酒楼!这种还真是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手段! 一侧齐齐盯来时,那叫阿焉的美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翻身跨上一匹价值数千金的照夜白名马,一挥缰绳,便如烟云一样冲上了码头,冲入了人群中! 直到那叫阿焉的人骑走了一匹照夜白,邓九郎这才把目光看向柳婧身后。 然后,他看到了柳婧身后,那停得满满当当的各色名马!那里的每一匹马,其珍贵程度只怕都不少于千两黄金!而柳婧的身后,光是这种价值千两黄金的名驹,便不少于三十匹! 邓九郎再定睛一看,那些停在后面的马车。也辆辆是用珍贵的紫檀木或花梨木乌木所做成。 不过区区二年不到,这柳婧已拥有了这么惊人的财富,已可以豪奢到这个地步? 看到柳婧说完话后,气度高华地一转身便要离去,邓九郎薄唇一动冷冷一笑,他正准备开口,突然的,一辆马车长驱而入,接着,一个低沉魅惑的华丽男音传了来。“你是。柳婧?” 却是顾呈的马车驶了来,他径直来到银甲卫的旁边后,看也没看邓九郎一眼,只是这么掀着车帘。只是这么定定看着柳婧。只是露出那么一张苍白俊雅的脸。神色复杂,既不敢置信,又震惊难言地看着柳婧。 他看着柳婧。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会后,顾呈又低哑地唤道:“你是阿婧?”顾呈似是太过吃惊,太过不敢相信,所以不管不顾地驱车上前,这么拦着柳婧就直言相询! 看到顾呈前来,邓九郎双眼微阴,薄唇也抿得更紧了。 柳婧缓缓转头。 她无波无澜地看着顾呈。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湛然清亮,这是一种仿佛能把天地点亮的湛然,带着种灵气,带着种生动,直把虽是白衣,却胜似华服的柳婧,衬得如同画中人。 柳婧的目光对上了顾呈的双眼。 这时一阵河风吹来,风拂起柳婧的白衣,令她颇有翩然飘飞之美。明明奢华到了极点,却还清贵着,高洁着,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顾呈的眼眸,盯得更紧了。 回视着顾呈,柳婧扬唇慢慢一笑,她朝着他优雅风流的一揖,微笑道:“小弟名唤柳白衣,顾兄唤我这个名字便可!” 似是而非地回答了顾呈的问话后,柳婧也不再理会他,便这么收回目光,脚步一提,风度翩翩地朝外走去。而随着她一动,那些美姬和护卫们,自动簇拥上前,然后,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也驶了过来。 那马车刚一停下,两个美姬便娉娉婷婷地走上前去,她们一左一右地扶着柳白衣,把她扶上了马车后,又替她体贴地拉上车帘。 然后,这些美人也不上车,便这么站在马车的左右,含着娇美的笑容,簇拥着柳白衣的马车朝着街道缓缓而行! 银甲卫没有动! 顾呈也没有动! 他只是微微仰头,一双黑沉泛紫的眼,瞬也不瞬地目送着柳婧的马车,卷着一阵阵香风缓缓离去。 直过了一会,直感觉到身边马蹄移动,顾呈才咳嗽一声后,用拳头抵着唇低低讥笑道:“真没有想到,当日以那般下作手段逼得我们解去婚约的邓九郎,却是直到今日还没有把她弄到手!” 马蹄声一止。 马背上,邓九郎慢慢转头,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顾呈,对上他苍白的俊脸,邓九郎突然反讽道:“你反悔了?” 顾呈没有回话,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看着那香车美人,富贵无极的架式! 邓九郎见状,又是冷冷一笑,他漫不经心地顺着顾呈的目光瞟去,说道:“你不知道么?她越是挣扎,我就越是喜欢……这不过是我与她之间的**手段罢了。干卿底事?!” 最后四字一出,顾呈那俊美苍白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抹青色。 就在邓九郎手一挥,带着众银甲卫席卷而去,激起漫天烟尘,直呛得众人连连后退间,顾呈才哑然失笑,他阴煞着脸,低低地说道:“干卿底事?呵呵,干卿底事……”说这话时,他眼中的紫光浓得如墨一样。 码头上人侯在一侧,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扬州柳白衣的马车缓缓离去,又眼睁睁地看着南阳邓九的银甲卫带着席卷之势追上了那群人,又看着众儒生簇拥着那顾家二郎的马车离去…… 直过了好一会,众少女才清醒了过来。就在她们面面相觑时,突然的,银甲卫中冲出来一骑,那骑士一冲入码头,便冲到载着柳白衣的那三只大船一通吼叫。 却原来,这三只船都是柳白衣的私产,可这里毕竟是洛阳,银甲卫既负有接待之职,便得对这几只船也有安排。 乾三冲来冲去忙活了一阵后,一辆马车驶到了他身侧,接着,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子声音传来,“乾三大哥,这种小事,怎么也由你亲自来安排?” 乾三正是满肚子火气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头看了那小姑一眼,咧着雪白的牙齿招呼道:“是阿佼啊?你怎么还没有走?”招呼到这里,他便委屈起来,“就是就是,我也说这种小事哪轮到我来做,可郎君却黑了脸,还朝着我吼了一声……” “他朝着你吼了一声?”阿佼大吃一惊,她轻叫道:“九郎最是沉得住,他很少喜怒形于色的。而且他越是生气声音越是轻柔,怎么会吼你一声?” 说到这个,乾三更委屈了,他苦巴着一张满是灰尘的脸,哇哇直叫,“就是就是,他从来都不会这样吼人的……真是的,不就是姓柳的回来了吗?不就是说了他两句吗?郎君就给恼成这样,还把我赶出来了!”声音中真是无限委屈! 阿佼之所以上前,也就是对那个柳白衣好奇着,现在见他主动说起,连忙接口道:“乾三大哥,那柳白衣,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九郎见到他,连神色也大变了” 乾三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连她也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柳婧啊……”一句话令得阿佼脸色大变,令得阿佼身后的众小姑交头接耳后,乾三转向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的阿佼,大咧咧地说道:“阿佼啊,我跟你说呀,你这阵子最好别去找咱主公……他现在烦着呢。哎哎哎,说得也是,那么一个软趴趴的家伙,这摇身一变变得太厉害了,主公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这时,阿佼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这柳白衣,就是那柳婧?是那个商户女柳婧?”问这话时,她声音有点颤。 眼见乾三张了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放轻声音说道:“乾三大哥,那柳白衣是个女子的事,可能连皇后也不知情,你先别嚷嚷。你轻点声音跟我说说这事好不好?” 乾三想想也有理,便点着头放轻声音说道:“行,我知道了。那柳白衣就是柳婧。她要不是柳婧,郎君会这么失态?这天下间的女人,郎君就没一个放在心上的,除了这个老是让他得又得不到放又放不下的柳婧外……”堪堪说到这里,乾三便感觉到四周气氛再变,他诧异地看着阿佼,惊道:“阿佼,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 奉上四千字的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平 阿佼连忙回道:“没,我没事乾三大哥。”说完这句话后,她显然害怕乾三再来追问,连忙说道:“乾三大哥你去忙吧,我还要与她们说会话儿呢。”说罢,她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一边,阿佼和乾三的事,柳婧自是不知情,在马车上得街道后,六个美姬便上了这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又舒服无比的马车,她们蹲的蹲在柳婧的身侧,给她捶着腿,站的站在她身后,给她捶着背,有的端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膏喂给柳婧吃。 这六个美人,人人姿色罕有,不管身份只论姿色,她们任何一人都不在阿佼这等洛阳贵女之下。而现在,她们乖顺地依偎着柳婧,言笑晏晏,殷勤备至,挥袖流香 朝着马车中望了一眼,地十一和地五两个人相互看了看后,不由自主的再次离邓九郎远了些这柳婧一介女子,那偎红倚翠,风流肆意的,当真小日子过得比他们郎君还要自在快活得多! 邓九郎策马缓行。 端坐在马背上的他,脸色实在难看。 他紧紧抿着薄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扫过那马车。偏那马车车帘大开,让他总是无意中一瞟,便能瞟个究竟! 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后,终于冷笑一声,策马来到了马车旁。 目光冷冷地盯着马车中好不悠然的柳婧,邓九郎声音格外轻柔“柳郎的身侧,怎地尽是围着一些女子?”他挑高眉头,笑容格外可掬“怎地不叫几个护卫也这般上前侍侯着?” 邓九郎此刻的声音,格外格外的温柔如水,可他的话音一落,地五等人再次齐刷刷退后几丈! 马车中,柳婧慢慢咽下一块香云糕,再在美姬地服侍下把唇角的糕渣拭去后,她转眸瞟向邓九郎。 阳光下,柳婧这一瞟,真真眉目如画,似媚似嗔似冷。她看着沉沉望来的邓九郎,浅浅笑道:“他们都是大好儿郎。”说到这里,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瞅着邓九郎,红唇轻启,慢慢问道:“我身边何人侍侯,与九郎并无干系,却不知九郎因何脸色沉郁如斯?” 这些与他没有干系?她的意思是,她与他也没有任何干系了? 就在邓九郎气极反笑时,柳婧垂下眸来,轻轻叹道:“一别两年,我已把九郎抛诸脑后,我原以为九郎也是如此真没有想到,九郎却是如此痴情之人!” 柳婧这话一吐出,邓九郎俊美的脸瞬时一青,他瞪着柳婧,差点脱口吐出‘谁对你痴情了’转眼,他又念到她那句‘我已把九郎抛诸脑后”不由地恨从中来! 闭了闭眼,邓九郎喘息一会,感觉到气息平静后,他看向前方,冷冷地说道:“柳婧,我真不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呼吸沉了沉,又道:“三年前,我定制那锁心之圈之事,曾经惊动过不少人。你要是再激怒了我,我就在大宴当中,当众把你那圈子亮出来!” 他又威胁她了!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又来威胁她! 马车中,柳婧却只是低低一笑,她轻轻地说道:“亮出来啊可那样亮出来有什么好处呢?是让人知道我是你的禁脔?还是让人知道我本是女儿身?应该被你收入后院的?可惜啊,我还有用,还有大用,皇后娘娘还挺需要一个在扬州益州荆州说得上话的柳白衣的。所以呢,那事你不会做,你也不敢做!”邓九郎彻底青了脸! 马车中,柳婧雪白的云袖一甩,以一种无比优雅地动作端过美人送过来的酒盅,仰头小小地抿了一口后,柳婧斜睨着邓九郎,眸如秋水长空,真真且媚且冷且如波“九郎,你一直以势压我这一次,我们谋算一场,分一分胜负吧!” 邓九郎听到这里,突然有点悲伤,他黑着脸,过了一会才低低沉沉地说道:“原来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所有种种,在你眼中,不过是以势相压?”这声音,陡然间便有了种沧桑意味。 柳婧一派云淡风轻,她晃着酒盅,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那青碧的酒水在阳光下流离生波“不是。” 两个字一回,令得邓九郎悲伤大减,刷地转头盯向她时,柳婧轻启嘴唇,轻轻地说道:“不过你我之间,从初相遇便不寻常,你想把我掌控在手中,我偏不想荣辱束于人手。所以,我们终将需要这么公平一战。” 她扇着长长的睫毛,微微侧头,自这次相逢以来,第一次眸光温柔多情地看向邓九郎。在她的眼神令得刚才还愤懑堵闷的邓九郎心中一酥时,柳婧轻轻软软地说道:“除了十一岁那年那次外,我们所有的交锋,都是你挑起的,不过这一次,当由我执子下局。九郎,我们再赌一场,你赢了,我便顺你的意,居你的后院,是妻是妾由你心意,想宠是辱也由着你。” 阳光下,她的眸光渐转锐利,渐渐呈现出一种难言难画的湛然冷傲“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入赘,入我柳府门,从此无二心。如何?” 几乎是柳婧的声音一落,马车中马车外便是一静。在几个美姬低着头苦苦忍着笑意时,邓九郎彻底黑了脸! 以往,柳婧中了诱情时,或伏在他的怀中软语呢喃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当时他只以为她是气得狠了在胡说八道。他是断断没有想到,柳婧还真有此意,她还真敢想!他堂堂皇后的亲弟,名震天下的南阳邓九,杀人无数的邓阎王。在她心中,意是心心念念想让自己入赘,入她柳府之门,奉她柳婧为妻主! 这简直,简直邓九郎气极反笑。 不过也是在这时刻,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柳婧对他有情,她与他百般别扭,闹了半天,不过是一个主宾的问题! 实在是越想越好笑,邓九郎忍不住以手抵额,就伏在马背上低低笑了起来。 就在刚才,邓九郎还怒形于色,这么片刻间,他又笑成这样。一时之间,众银甲卫面面相觑了。 银甲卫们呆了一会后,齐刷刷看向马车中的柳婧。 与邓九郎不同,柳婧依然是云淡风轻,依然是在悠然自在地小口抿着酒。这个商户出身的女子,便这般高卧于马车中,那奢华之气也扑面而来,让这些在洛阳横行惯了的银甲卫一看,再次生出一种面对龙子凤孙的感觉! 邓九郎低笑了一阵后,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瞅着柳婧“这就是你此番前来洛阳的目的?” “是!” “你想与我以智相博,公平地斗一场?” “是!” “如果我胜了,你不再争什么名位,一切随我安排?” “是!” “很好!”邓九郎冷冷一笑,道:“这个赌,我应了!” 马车中,柳婧闻言不惊不喜,她抿着酒笑容疏淡高远“就怕郎君输了,又会反悔。” 邓九郎挑起了眉“那你要如何才信?” “白纸黑字写出来,盖上你南阳邓氏族长的印鉴,你我各一份!” 邓九郎不怒反笑“行,一切依你。” 直到这句话落地,柳婧才嫣然一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秋波生媚地看向邓九郎“多谢九郎。” 邓九郎冷冷一笑。 柳婧懒洋洋地伸展着腰肢,露出宽袍大袖中的美好曲线后,向左右美姬言道:“发一封信给我汝南的父亲吧,告诉他,阿婧一切安好,让他新置一个宅院,便说,不久后阿婧便会携夫入住!” 几个忍着笑的美姬,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迅速变黑的邓九郎后,忙不迭地娇声应道:“好的,我们马上发出这封信。” “恩,告诉他,我现在洛阳,身体很好,日子也过得大好。等收服了该收服的,马上回去见他老人家” 这一次,还不能等美姬应承,邓九郎已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柳氏阿婧你给我闭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似是诧异似含笑意的眼神,邓九郎又狠狠地一磨牙。他手背青筋毕露地握紧着手中的缰绳,黑着脸怒了一阵后,终是不想再看到柳婧那得意洋洋的笑脸,马鞭一挥便冲到了前面。 直到邓九郎一走,众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伏在柳婧身上格格笑了起来。 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人叫云姬的美人倚在柳婧怀中,格格笑道:“公子,你可真是坏,脚上都被人家邓郎套了锁心圈了,还能激得他公平一赌。” 阳光下,柳婧的笑容有点疏淡,这本是有点淡漠无情的笑,可因为她那股子奢华至极的气派,便变成了高远。 她笑容高远地瞟向远处的白云,慢慢说道:“这一场赌,无论输赢,他都已经输了。” 这话美人们听不懂,不过她们也不问,只是快乐地笑着说着。 而在不远处,一辆停在路旁的马车中,传来顾呈低沉华丽的声音“那天降巨石和圣兽白虎,都是柳白衣一手操办的?” “是的郎君!” 顾呈那动听至极的声音轻轻笑了起来,笑过一会后,他低声道:“一别两年,她竟变化这么大了不过她幼年也是如此,这还真是风采依旧啊!” 就在外面的人都安静下来后,顾呈声音一沉,低低地说道:“我们的行动也加快一点她既然还是云英待嫁,那这个女人我得要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的路 彼时太阳已然西沉,一缕缕金灿灿的云霞染在天空上,连同在皇城下行走的人,也给染上了几分金色。 邓九郎这支队伍,十分的引人注目,不说柳婧带来的那些俊男美女,便是三百银甲卫同时走动的气势,也令得路人纷纷让道。 就在邓九郎策马冲到前面,慢慢冷静下来时,突然的,身后的队伍中,传来了一阵极其悠扬动听的箫声。 柳婧的箫,吹得本是世间罕有之音,这两年不见,箫声竟又上了一个层次,其婉转徘徊,空灵飘扬,竟是难言难说,再加上箫声渗透力很强,随着它娓娓飘出,一时之间,竟是静了半个皇城。 感觉到四周路人投向那马车的目光,感觉到道旁的阁楼上探出来的人头,邓九郎蹙了蹙眉,不由回头看去。 这一回头,他俊美的脸便是黑了一半。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柳婧已出了马车,在她那些俊俏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行。 要知道,身为柳白衣的柳婧,本是长相俊美精绝,如极品名花,再加上她那一袭白裳乃是精心制裁的,在夕阳光下,直是泛着流离的若有若无的华光,衬得她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奢华到了极点! 骑在一袭雪白的骏马上,同样白衣飘然,俊美到了极点的柳婧,这般手持玉箫,垂眸静默,,仿佛万物不萦于怀,无比自得自在地吹奏着,那金灿灿的夕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真不知是人如画中人,还是画在人世间? 这一时刻,似乎静默了半个皇城,无数的行人纷纷退避,无数的儒生名流纷纷望来,无数的闺阁少女痴痴望来……在进入洛阳城的第一时间里,她柳婧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使出手段,想成为世人注目的中心么? 这一时刻,手持玉箫白衣当风的柳婧,真不负她那白衣公子的名号。想来任何人一眼看来。心中都会想着,这位郎君龙章凤表,仿佛天生就应该享有人世间极致的富贵,却不知是谁家公子? 这一时刻。便是他邓九郎。便是他邓九郎的三百银甲卫。也成了她柳白衣的点缀,成了她那让人惊艳的风姿身后的排场! 这一时刻,柳白衣所到之处。整个世界都为她让路! 这一时刻,邓九郎突然感觉到一种平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慌。他无法形容这种心慌,他只是觉得,没有他的柳白衣,可以活得很风流很肆意,可以令得无数的少年男女倾慕,可以让无数的人仰望渴求……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就在不久以前,眼前这个人面对他时,还慌乱怯弱的,还举止失措的,他能掌控她的喜怒,能操纵她的人生……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光华流溢,光芒闪耀,直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在邓九郎出神之时,柳婧那宛如天乐的箫声,已把所有的人都引到了那一幕幕盛世荣华,美人如画中…… 慢慢的,直至一曲终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箫,柳婧那湛然有神的眸子,静静扫过一街痴痴怔怔地人群后,看也不看邓九郎一眼,便这么悠然地向马背后仰了仰,眼望着天边灿烂的云霞,佼然一笑! 这一笑,真真华美到了极点! 突然的,邓九郎驱动了坐骑。 他来到了柳婧的身侧。 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气派高华,光看其人,便让人感觉到其奢华罕有如无上珍品的柳婧,他薄唇微动,低沉地说道:“阿婧刚才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 柳婧终于转眸看向了他。她那如秋水长空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邓九郎一会后,慢慢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告诉洛阳人,我柳白衣来了。” 她挑高着眉,斜睨着邓九郎的眼波黑白分明得难言难画,“也是在告诉邓郎,我现在是柳白衣了!” 她微微倾身,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态凑近邓九郎后,她朝着他吹出一口香风,低语如呢喃,“更是告诉某些人,你南阳邓九虽贵,我柳白衣亦是不凡……你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上赶着攀龙附凤之事,我不屑也!” 这几句话,她说得很慢,很轻,她靠得他如此之近,说话时语带呢喃,声调简直温柔到了极点。可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挫磨着邓九郎的心口,令得他薄唇在不知不觉中,已紧抿成一线! ……你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 她竟是说出这样的话!她竟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邓九郎按着缰绳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那手上的青筋,更是暴起纠结! 他黑如子夜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她,朝着她射出一簇簇的冰刺,因为愤怒,他那垂在马腹旁的腿,甚至出现轻微的僵硬! 慢慢的,邓九郎挺直了腰背!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从咽喉中,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那一年,你也是这般伤我!” 说到这里,他猛然转过头不再看向柳婧。咬着牙,邓九郎沉涩地说道:“我不想伤你……待会你有什么不便,可以找地五!”说到这里,他双腿在马背上重重一踢,暴然喝道:“驾——”喝声一出,他胯下的坐骑一冲而出,在卷起一片烟尘后,那马带着邓九郎的人,远远消失在街道上!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竟然连对众银甲卫交待一声也不曾,便这样走了! 目送着邓九郎离去的身影,柳婧懒洋洋地说道:“停一下,我想坐马车了。” “是。” 柳婧一上得马车,众美姬便围上了她。她们担忧地看着她。丽姬小心地给她捶着背,不安地说道:“公子,刚才那邓郎是不是被你伤着了?你这样气他,会不会不好?” 柳婧拿起那柄白玉箫,伸手缓缓地抚摸着箫身,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他虽一直对我很好,可在他心中,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跪在他面前乞怜求存的商户女。若不给他重击。我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尊重!” “可。可要是他真生气了,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真生气了,那就真生气吧。” 直过了许久。一姬才低声道:“是。我们明白了。”说是明白了。可她们还是不约而同地依偎着柳婧,表面上是倚偎着她撒娇,实际上。却是在通过这个动作给她温暖…… 队伍很快便来到了‘云醉’酒家。 这时刻,整个云醉酒家的掌柜小二都已被赶走,柳婧一下马车,众护卫便簇拥上了她。 柳婧回过头,她朝着地五拱了拱手,严肃地说道:“我在这里住下便可,郎君要是有事,可以自行离去。如果不愿离开,请自找地方休息。” 说罢,她也不等向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地五回话,身子一转便朝酒楼中走去。 一边走,那个叫阿焉的护卫一边禀道:“公子,这酒楼外面二层,里面还有一个占地五亩的院落。整个酒楼位于东南西三街的交汇处,总价值约是一万两黄金,我花了八千两才拿下。契书在此,请公子过目。” 听着那远去的谈话声,地五身侧的一个银甲卫凑上来,不解地问道:“头儿,他们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价值一万两黄金的酒家,怎么会只要八千两就拿下?明明占了这么大便宜,那厮怎么说‘才拿下’几个字?还有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家酒楼似乎有点背景吧?” 地五一直神色复杂地盯着柳婧的背影,目着着他们入了酒楼,他低声回道:“有人说,柳白衣之所以在短短的二年不到的时间内,便收服了扬州益州荆州那么多的豪强官宦,实是因为她有一个极其庞大的情报网,通过这个情报网,她知道了很多人的弱点和差错,进而利用这点掌控了这三州的势力……” “原来如此!” 那银甲卫惊叹一声后,突然又道:“可是这样的话,好象不大好吧?洛阳城里的这么多达官贵人,还有皇后娘娘,怕是不会喜欢她这个长处吧?” 地五点了点头,他解释道:“所以,郎君已令乾三向吴氏阿佼那样的小姑悄悄泄露了柳白衣的真实身份……那些达官贵人只要暗中知道柳白衣原是个女子,还是咱家郎君的禁脔,就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当柳婧在酒楼中安顿下时,已早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遍布。 带着众美姬和护卫把酒楼转了一个遍后,柳婧来到酒楼二层。 站在这里,可以眺望半个洛阳城。下面的三条主街,更是从旁交叉而过。 俯视了街道一会后,柳婧突然说道:“阿焉。” “属下在。” “我这里有一张图,你按图把这二楼布置一下……”她转过头来,目光从这群俊男美女的脸上一一扫过,缓缓说道:“你们这些人中,阿焉擅鼓,文轩擅剑,姚儿善笛,几乎各有所长。我是这样想的,每当月出之夜,你们便在这二楼上奏鼓,然后在这走廊间悄无声息的起舞,随着舞起时,可以点起这些灯火,也可以不点。” 她转过头俯视着下面的街道,也不看向他们,只是轻声说道:“你们任何一个,都有着极好的外表身段,你们每一个人拥有的技艺,也是世间罕有。我不想让你们成为取乐他人的乐伎,我只是想,让你们就在这二楼之上,就在这天地之间,自在的,悠然的,四处无人般的施展自己,绽放自己……只有这样,这‘云醉’楼才能成为洛阳一景,而你们每一个人,才可以成为世人仰望的高雅之士,闲云野鹤般的高洁之士!” 柳婧负着手,泛着流光的白衣在夜风中轻轻飘拂,“世间的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追逐的永远是最向往的。有所谓天子脚下满权贵,我们要在这洛阳立足,要在这洛阳有话语权,就需要在这权贵满地走的洛阳城里走出一条新路来。” 她缓缓回头,缓缓而笑,“一条高雅高洁,不求不望,磊落洒脱的名士之路!” ## 送上更新,求粉红票鼓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诉情 这一边,柳婧稍作安排后便入睡了,而在洛阳城时,还有好一些人睡不着。 转眼,第二天到了。 柳婧在酒楼安顿后,银甲卫便把她的住处禀到了宫中。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酒楼中,等侯着皇后娘娘的召见。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春光灿烂,桃花初放。 柳婧刚刚梳洗妥当,霍焉便大步而来,他走到柳婧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说道:“公子,顾司马府顾二郎君求见。” 顾呈求见? 柳婧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行,我马上出见。” “是。” 柳婧来到酒楼二层,专供会客的厢房时,顾呈正负着双手,静静欣赏着墙壁上的字画。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这字画是你所作?” 柳婧抬头看着那张夕阳山雾图,轻声道:“是啊,是我画的。” 顾呈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半晌才道:“画得很好。” “顾公子谬赞了。”柳婧大袖飘摇地走了进去,轻笑道:“站着干什么?坐啊。”语气随意而熟稔,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生疏。 顾呈似是僵了僵。 他缓缓转头。 便这样站得笔直的,他目光深浓地盯了白袍大袖,风度俨然的柳婧一会后,顾呈突然发现有点咽中艰涩。 直过了一会,他才徐徐地说道:“我为你奏一曲吧。” 说罢。他缓缓从怀中拿出那柄柳婧也吹过的玉箫,慢慢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箫声一起,沧凉寂寞之意,便扑面而来。 这是柳婧第一次听到顾呈吹箫,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箫也吹得这么好,其音百转,绵远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只是吹着吹着。箫声突然一哑,垂着眸,顾呈放在唇边的箫慢慢垂下,阳光下,他俊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失落,“那一年我们定了婚,我便开始学箫,学下棋,学琴……”这些都是柳婧擅长的。并喜欢在他面前张扬地显耀着的。 说出这样的话,明显并不是顾呈习惯的,他一吐出后。便艰涩地住了嘴。直过了一会。他才低低地说道:“阿婧……我恨你已成习惯了,吴郡再见时,都不知如何面对你了。” 饶是柳婧最是心淡,这时也是一阵触动。她转过头看向外面,直过了一会才低声回道:“我知道。” 她是真的知道。她知道他恨她已成习惯。 就在这时,顾呈突然打断了她。“不,你不知道!”他定定地看着她,深浓的眸中隐隐有湿意在流转,“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原来恨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把她铭记于心了!” 这话一出,柳婧饶是早就心淡如水。也猛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她睁大眼看着外面,喃喃说道:“……我那些年……”才吐出这四个字,她便闭上嘴。 顾呈却似没有注意到,他转过头继续看着柳婧的那副画,负着手看了好一会,他轻轻说道:“这是阳河县的映月山?” 柳婧一呆,她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阳河县那么偏远,他从来没有去过,画上面也没有写出山峰名,他怎么会知道? 背对着柳婧的顾呈,却是低哑地笑了起来,“从你快满十五岁,临近及笄,我每一年都会在阳河县停留数日……我以为我是恨你刻骨,所以时常铭记,隔了那么远,也忍不住想见一见。”其实,她那时锁于深闺,他便是想见,也见不到啊。 不得不说,顾呈这番话,大大出乎柳婧的意料之外,她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直过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我从来不知……” “你自是不知,我自己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顾呈语气轻淡地说到这里,哑声又道:“后来在吴郡重逢,我其实,其实就是想多让你求求我……”说到这里,他哑然失笑,“可你性子太倔,我又以为自己恨你太深。” 一口气说到这里,顾呈自己显然也有点难为情,他僵硬的,背对着柳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盯着那副画一会后,也不等柳婧开口,顾呈突然转身,也不看向她便长揖一礼,道:“今日打扰了……”说罢,他脚步一提,忙不迭地便想离开。 在走到房门口时,顾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沉声说道:“昨天你抵达后,你本是女子身的消息便外泄了……小心点。”说罢。他再不等柳婧回话,脚步一提便急急朝外走去。 柳婧目送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直到顾呈再不可见,她才转过头去。 直直地看着那副挂在墙上的画片刻,柳婧突然低哑地一笑,摇了摇头后,转过身朝下面走去。 渐渐的,夕阳西下,又一个傍晚,再次降临。 一辆素雅的马车驶到了‘云醉’酒家下面,望着那似是整修妥当,马上又在开门营业的酒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这里倒是安静了。” 四下很安静,没人回覆她的话。 直过了一会,那女子再次轻轻地说道:“那天我太吃惊,没有看清那柳氏,真想进去再瞧一瞧她。” 这一次,她声音落下后,一婢连忙轻声回道:“小姑,不行的,不能这样……”转眼这婢女又道:“小姑,没有必要在意她的,不过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那姿色我昨晚可瞅得清呢,比之小姑你,可差得远了。” 这一次,婢女的声音落下后,马车中的那小姑低低叹道:“你别哄我了……我也在场的!” 是的,她也在场的。在没有见到柳婧以前,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长相可以的商户女,可见到柳白衣之后,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她还要相信,那也未免太可叹了。 那婢女静了静,马上又说道:“就算她长得好派头大又怎么样?她可不是小姑你,她那架子就是纯唬人的!” 这一次,马车中的小姑沉默了。就在四下又恢复安静之时。陡然间。那‘云醉’酒家处,传来一阵极沉远极沉远的鼓声! 鼓声‘咚咚’而来,带着几分激烈,也带着几分遥远! 而就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一阵琴声飘荡而出,这琴声浩瀚神秘,如月如纱,它是这春夜的那轮明月,它是高空上的那缕白云。混合在沉沉而来的鼓声中。不知怎地,竟在瞬那间,给人一种一瞬千年。沧海桑田的无奈感。 不知不觉中。马车周围的人都转头看去,不知不觉中,马车也掀开了车帘,那小姑和几婢仰着头看向那响声传来处。 这一看,便是以那小姑心志之坚,也是心荡神驰。 因为。那云醉酒楼的二楼处,一个宽肩窄腰,长腿修长的青年,用那红色丝带束着他那一头乌发的长发,正手持鼓捶。不紧不慢地敲响着一面鼓! 这青年极清俊,他白皙俊美的五官。在漫天霞光中发着光,因为热,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他高挺的鼻梁,再流下他宽厚适中,形状优美的唇。 他站得那么高,风一吹来那宽袍广袖便随之拂动,而在那一袭宽大的白色袍服,他那精瘦结实的肌肉,仿佛触手可及。 不听其音,光是其人,便已是一道风景! 更何况那鼓着实不凡?高昂慷慨间,仿佛让人想起昔日荆轲刺秦时的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还! 一时之间,人来人往的街道处,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就在一阵那鼓声混合着琴声沉沉而来,悠悠而出,直激荡得人血液沸腾时。陡然的,街道的中央,一辆马车里传来一个大笑声。大笑声中,一个胖子伸出头来,朝着那二楼上奏鼓的美男子喊道:“兀那乐师,端地打得好鼓啊。喂,郎君我挺中意你的,你在这破酒楼呆着,不如随郎君我回府,做本郎君的清客如何?你到了我府里,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享用无尽!” 这胖子的话端的轻薄。他的声音粗豪,这一叫喊声又大又响,直是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声,盖过了琴声鼓声,给远远地传了出去! 于是,在他声音落下后,那鼓声琴声也是戛然而止! 奏鼓的美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抬着头,慢慢放下手中的鼓捶,走到玉栏杆旁,玉树临风地盯着那胖子片刻后,才用他那天生清雅的声音冷冷地问道:“君子何人,何姓?” 那胖子见他回话,心中大乐,他色眯眯地紧锁着那美男子,一边搓着肥手咽着口水,一边大声回道:“你郎君我姓夏,我父亲乃是堂堂郡守!” 说到这里,胖子昂着头一派洋洋得意,那眯着的小眼直晃晃地盯着那美男子,仿佛是在说,快跪拜吧,快向我跪拜吧,诚服吧! 二楼上,那白衣美男子伸手接过一婢女递上来的毛巾,动作优雅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后,他哧声说道:“姓夏?郡守?却不知自秦至汉,三百多年间,有哪一个姓夏的家族这般了不得?出了个郡守就跑到洛阳城,跑到这天子脚下嚣张了?”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胖子,下巴微抬,以一种说不出的清贵和傲然,冷冷说道:“姓夏的小子听好了。本郎君姓霍!西汉名将霍去病,名臣霍光都是家祖!我祖辈驰骋天下纵横挥洒时,尔等不过还在土中爬食!哧——传承不过数十载的一暴发户,居然也敢信口雌黄,真真可笑可叹!” 喝叫到这里,那白衣美男子优雅的一转身,在那宽袍大袖于清风中飘飞间,潇潇洒洒地入了厢房,给那胖子和街道上的众人,留下了一个极清贵极洒脱的背影! ?? 送上例行更新。求双倍粉红票。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见邓皇后 霍焉大步走入酒楼中。 看到厢房中,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古琴旁,正向自己微微笑来的白衣柳婧,霍焉不由展颜一笑,他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一切正如公子所料,霍焉多谢了。” 说罢,他慎而重之地向她一拜。随着他再拜而起,汗湿了的美男子,那一袭白衣粘在身上,显出了几块精壮结实的腹肌来。 柳婧瞟了一眼,又看向站在厢房外的几个俊美护卫,暗暗想道: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果然有倾倒洛阳城的资本。 在她如此想来时,这时刻,不止是霍焉,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六名美姬,还有几个与霍焉同等身份的护卫,也都低下头,就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阳光,向着柳婧齐刷刷躬身行礼。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都有着复杂而曾经无比显赫的出身。现在,他们是风光不再,可他们的血脉中,还燃烧着祖一辈那高傲不屈的血,他们的父辈,也是宁愿饭都吃不上,也要让他们读书认字,学纵横之识。 这些人,都是给他们一丁点机会,便能绽放光芒的那种才智超群之士。 柳婧站了起来,她缓缓还了他们一礼,对上这一个个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贵气犹存的俊男美女,她认真说道:“从今天起,诸君会渐渐变得贵重,终有一日走到街上,也是小姑围拥,人人俯首。只要到得那时,诸君还愿意为我侍从,柳白衣便足矣。” 到了那一日,她确实是足够了。她柳氏一族,没有显贵的出身,没有显贵的父祖,可当她把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捧成洛阳城人人倾慕向往的星辰,当有一天,她柳白衣出入时,华衣子弟为侍。名门闺女为姬。她柳白衣,不贵也贵了! 听到柳婧的话,众俊男美女齐刷刷向她再次一拜,齐刷刷应道:“公子放心,我等因公子而贵,不敢弃也,不敢忘也!” 看着听到他们的承诺,而微微笑着,越发显得奢华高贵的柳婧,这些俊男美女一个个低下头想道:你的手段我们早就见识了。就算有那一日,我们有那个胆量脱离你么? 这一晚上。‘云醉’酒楼外,不时有马车经过,那些马车的主人,在经过酒楼时,会情不自禁地朝二楼仰望而来。那些见过霍焉风采的,会心摇神驰地想着:不知他明日还在不在? 在这种期待中,柳婧抵达洛阳的第二晚过去了。 第三天。天气有点阴沉。 柳婧刚刚梳洗过,地五不客气的声音便多外面传来,“柳白衣可起榻了?” “公子已起。” “甚好。去告诉她,皇后娘娘有召,让她入宫晋见。” “是。” 不等那人前来禀告,打扮一新的柳婧已推开房门,看着站在院落里的地五,颌首道:“我知道了,是现在动身吗?” 地五斜睨于她。“你还敢让皇后娘娘久等?”语气极其不善。 柳婧闻言只是一笑,她广袖一振,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说道:“行了,你们就不必跟上了。有银甲卫护着我,就够了。” “是,公子。” 目送着众美姬和众俊俏护卫齐刷刷退后,地五忍无可忍地冷笑起来,“柳郎不把他们带去,是怕皇后娘娘怪你厮养后宫?” 厮养后宫? 柳婧眨了眨眼。 她有点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地五的口中吐出的,因此诧异地转头看了他半晌,才道:“皇后娘娘会这样想?” 地五脸色很不好看,他不停冷笑,“只怕整个洛阳的人都这样想。他们说,那柳白衣真真好艳福,不但身边的美人个个国色天香,便是护卫,也占尽人间春色。”他斜睨于她,“这个洛阳城里,只怕最好色的郡王,也不曾像柳郎一样,身边有这许多风姿出众,美貌不凡的男男女女!”这是事实,便是堂堂郡王,便是最好色的皇亲国戚,他们身边的美人人数,可以超过柳婧,可他们身边的美人,也就是一介美丽的。没有特质没有灵魂的玩物罢了。要如柳婧一样,收罗的几十个俊男美女,个个风姿不凡,气度超群,仿佛人人都是世家公子名门闺秀,那气派风度甚至一般的世家子还镇不住,那难度就太大了,太不可能了! 地五频颇冷笑,可听到他的话,柳婧还当真认真地寻思了一会。想了半天,她歪着头朝着地五说道:“还行吧?可惜我寻了二年,都没有寻到一个姿色胜过你家郎君的。” 地五:“……” 他张大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瞪着柳婧,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也不知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敢如此轻薄他家郎君! 再联想到以前柳婧兔子一样的怯懦软弱的模样,这反差大得直让地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过不了一会,地五冷笑道:“很好,这话我会转达给我家郎君的。” 这明显是威胁,可柳婧听了,却只是微笑着垂下眼来……一天没见,要是他听了这话怒极而来,倒也可以见上一见。 在地五沉着一张脸中,柳婧上了马车,在众银甲卫的簇拥下,朝着皇城浩浩荡荡而去。 阴云下的宫城,巍峨而绵延,永远天下宫阙,也仿佛可以插入云山深处。 一入宫门,一队队金吾卫便手持长戟,一动不动地站在白玉街道上,一眼直是看不到边。 而入了宫门后,柳婧已不能坐车了,她在地五几人的陪伴下,朝着前方的宫殿大步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有大臣出没,他们在看到俊美精绝,气定神闲的柳婧时,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远远的,有人在议论道:“那就是柳白衣。”“如此年少。”“听说是个手段狠绝的。” 但更多的,是一阵沉寂,一种让人压抑的庄严肃穆,这个天底下最高贵的地方,用一种无声的压抑。在告诉来往的人他们的卑微和无助。 不一会。柳婧便在银甲卫地带领下来到殿前。刚刚抵达,一个太监迎了上来,他谄笑地朝着地五说道:“将军才来啊?刚才九郎也过来了。” 地五笑道:“原来郎君早就过来了……”两人寒喧了一会后,地五凑近太监低声交待了一句。当下,那太监转头看了柳婧一眼,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那太监走到柳婧面前,朝她客气地笑道:“柳白衣吗?跟我来吧。” “是。” 柳婧跟在这太监的身后,朝着前面的宫殿群走去。 走过几道回廓后,那太监朝着一个显得很平常的厢房尖声叫道:“禀皇后娘娘。柳白衣到。” “恩,让他进来吧。” “是。柳家郎君。娘娘让你进去。” “是。” 柳婧朝那太监行了一礼后,提步踏入了宫殿。 宫殿看似不大,却很深,幽远深广,一层层帏幔飘飞着,把皇后娘娘那端正美丽的身影遮掩得如同天上神祗,遥远而让人不敢仰望。 宫殿两侧。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美丽宫女。柳婧目不斜视走出几十步,来以皇后娘娘身前二十步处,才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清声唤道:“庶民柳白衣见过皇后娘娘。” 帏幔后,皇后似乎站了起来,柳婧听到她轻声说道:“都出去吧。” “是。”众宫女齐刷刷躬身应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过后,殿中安静了起来,就在安静中。柳婧听到邓皇后那动听清雅的声音,“你过来一点。” “是。”柳婧再次行了一礼,低着头向前走去。当走到离皇后娘娘只有十步不到时,她停了下来。 见她止步,皇后娘娘似是轻笑出声,只听她轻轻笑道:“行了,别装了……刚才阿擎都跟我说了,你原名柳婧,还曾冒用他的名写过家书,说什么他中意你,执意要娶你这个商户女为妻,然后激得我这个当皇后的派人去把他掳回来……柳氏,可有此事?“柳婧:“……”直过了一会,她才低着头轻声回道:“是有此事。” 邓皇后听到她承认,不由又是一笑,她慢慢说道:“你挺不错的,用了二年时间便办下这么大事,还解了我的围。阿擎说,你之所以在扬州益州荆州各地到处控制游侠,建立网盖三州的情报圈,是得了他的建议,想在他面前争一口气?” 柳婧那些举动,是不是给邓九郎争一口气,她没有想过。只是她此时此刻,听到皇后娘娘这席话,突然胸口闷了一股气! 敢情她两年的辛苦,百般的布置,经历种种艰辛做下的最大的事业,现在都成了邓九郎的指使,成了他的功迹了?她扬名立万的壮举,成了与他赌气的玩耍? ……最可恨的是,她还不能反驳!因为这建立情报网,是上位者不能容忍的事。再说真要计较起来,当初她做这些事时,也是料到身后还有个邓九郎垫背。实在被人追究了,就向他的身上一推。 可她主动把功劳推去是一回事,这被人当面冒领,还不得不承认,却又是另一回事! 忍着吐血的冲动,柳婧闷闷地回道:“……是。” 似是听出了柳婧语气中的不甘,邓皇后抬起头来。 她打量着柳婧,打量了一会后,她柔声道:“抬起头来。” 柳婧应声抬头。 打量着柳婧的面目,邓皇后轻笑道:“恩,长得还不错,怪不得阿擎一提到你,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的。” 说到这里,她微笑起来,“我帮了我,想要什么赏?” 要赏? 柳婧寻思起来。见她低着头寻思,皇后娘娘又是一笑,她从一侧的木盒中拿出一块令牌,笑道:“想不出来?那这个给你吧。” “多谢娘娘赏赐。”柳婧磕了一个头后,上前伸手接过。 令牌是黄金打造的,式样很简单,上面用小篆刻了白衣公子柳五个字。 白衣公子柳? 这是什么意思? 邓皇后坐在高高的明黄铺就的榻上,她似是心情极好,微笑地欣赏了一会瞪着眼睛的柳婧后,她轻声说道:“听说扬州等地,人人呼你为白衣公子……这公子称号,终究过于贵重,为了免人闲话,我今日正式赐你这个封号。柳氏,你可满意?” 满意? 见柳婧还呆着,邓皇后笑得格外优雅,“还有,有了这块令牌,天下人也就不敢拿你本是女子身的事说事了。从此后,你柳氏就是男子,柳婧就是柳白衣,这不是如了你的愿么?” 邓皇后这话一出,柳婧实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着邓皇后,想道:明知我是女的,却偏赐了个公子封号给我。娘娘这是在想什么? 实是自她进来后,便清楚地感觉到邓皇后那轻松得近乎戏谑的笑意,因此柳婧总觉得这个封号除了让她行事方便外,定然还有些什么。 这时,邓皇后已不等柳婧回答,慢慢拿过酒盅在手中,曼声说道:“行了,你退下吧。” ……这,这就退下? 她千里迢迢从扬州而来,明明来之前,皇后娘娘还说了许她一个要求的,现在给了她一块令牌就打发了? 虽是满肚子郁闷,柳婧却不敢违背,她朝着邓皇后行了一个礼后,缓步退了出去。 看到她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光亮中,邓皇后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洛阳还不错,你既然来了,就多呆一阵。” 这是旨意了。 柳婧虽是不解,却还是毕恭毕敬地领了旨。 可就在她要踏出殿门时,邓皇后又闲话家常般地笑道:“若是无事,不妨多到宫中走走。” 这句话一出,明显是对柳婧的看重了。当下柳婧慎而重之地叩头谢恩。只是直到退出宫门,她还是稀里糊涂的。她想道:让我多进宫,又不给个什么信物或明旨的,难不成我拿着这块白衣公子柳的令牌,就能大赖赖地进来不成? 柳婧实在不想多想,不然的话,她怎么觉得,先前邓皇后给她这块令牌,很有给邓九郎添堵的意思在内?而这时这道命令,又有让她多跟邓九郎入宫的意味? %% 送上四千字更新,求粉红票。好象今天是七号了,粉红票双倍时间就要过了。 对了,今天出版编缉说了一事,说是凤月无边下部的销量远多于上部……这简直没个道理啊,难道大伙收藏书,居然只收藏半部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邓九郎来了 柳婧退出宫城,一眼便看到了被众银甲卫簇拥着的自己的马车。 她提步朝那马车走去。 见到她过来,众银甲卫转过头看来。略略一瞟,他们便低下头,动作既表示客气,也因低下头时速度过快,显得有点不敬。 柳婧也不在意,她长袖飘摇地走了过去。刚刚掀开马车的车帘,突然间一只大手伸来,那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柳婧朝着马车上便是重重一拖! 这事太过突然,柳婧吓了一跳。她刚张开嘴想要尖叫,转眼感觉到这人熟悉的温度,马上反应了过来,便又连忙闭上了嘴。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已被马车中人一把提上了车厢。柳婧一被带入车厢,身子便被那人重重一放,随着她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车厢中,一个温热的躯体突然压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罩在了她身上…… 柳婧抬头。 她乌漆漆的双眸,对上了一双含着怒火的,深邃至极的眸子! 此刻,这双眸子正定定地瞪着她,而眸子的主人,更是把她完完全全地压在了身下! 这人,一张俊美贵气的脸戾气隐隐,可不正是邓九郎? …… 邓九郎摊平手脚,完完全全把柳婧压制在身下后,他冷着脸朝外喝道:“启车,速度慢一点,绕远些!” “是!” 于银甲卫们的朗应声中,马车开始启动。 而随着马车启动,随着车厢一摇一晃,被邓九郎结结实实压着的柳婧,感觉到他温热强劲的躯体,以及那躯体因颠覆而越发显得强劲的力道和那浑厚的男性气息。她那双乌漆漆的眼,不知不觉中添了一抹水光…… 覆在她身上的邓九郎见状,薄唇一扯,冷冷哧笑出声。哧笑着,他冷然说道:“没有想到柳白衣堂堂丈夫,居然还记得昔日这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妇人模样!” 他显得太过愤怒,太过痛恨,于冷嘲热讽中,一双眼沉沉地瞪着柳婧,一股煞气掩也掩不住地朝着柳婧直射而来。 就在这时,马车也不知撞到了什么。猛然颠覆了一下! 马车这一撞,直令得车厢中一阵摇晃,令得覆在柳婧身上的邓九郎身躯一抛,再又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抛一压,直冲撞得柳婧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一张素白的脸,再无法自抑的变得粉红。 柳婧把头侧了过去,她认真地瞪着铺着车厢的褥子,低低地喝道:“离开!” 如果忽视她几不可见的变得晕红的脸颊的话,柳婧这一声喝,真是恁地冷傲! 她的声音一落,邓九郎便冷冷地说道:“偏不离开!” 不知怎么的,他这么沉冷的声音,配上这么四个字,很有点古怪的傲骄的感觉。 柳婧涨红着脸双眼水汪汪地瞪着他。扯着脖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你这样成何体统?”刚叫到这里,她猛然想起眼前这人,可从来不是知礼识礼之人,要让他下去,这样直接质问是不行的,得转移他的注意力。 见到柳婧的眼珠子在转动,牢牢压着她的邓九郎冷笑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喝道:“柳氏向来自负聪明,却不知现在这眼珠子一转。又是在想些什么了?是了是了,你是在想,今天只怕是无论怎样,也逃不出我手掌心了?”最后一句,却是分明的威胁! 他说话时,那气息热热地喷在她的颈窝和耳侧,柳婧咬着唇说道:“郎君要算帐可以,我们坐好再算。” 岂料,在她再一次声音落下时,马车又不知碰到了什么,再次颠了颠。在邓九郎的身子被马车给颠得跳起,再沉沉地落回柳婧身上时,柳婧已羞得咬牙切齿地瞪向他了。 直到这时,邓九郎才从愤怒中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柳婧的羞赧。 他歪着头侧眼睨着她一阵,突然低低一笑,挑起她的下巴说道:“你羞了?”不等柳婧回答,他又傲慢地说道:“你的身子早就让我抱了摸了亲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用不着羞!” 柳婧:“……” 这时,邓九郎伸手扣着她的下巴,就着车帘缝飘过来的阳光,细细地把柳婧的脸认真地打量一会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眉眼。 摩挲了一会后,他继续傲慢地说道:“两年不见,变化倒是蛮大的……哼哼,柳白衣,好一个柳白衣!”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这个,他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磨了一阵牙后,邓九郎眯着眼睛,“我一直在想,再见到你要怎么惩罚你!是把你关上几年让你知道驯服?还是拖着你直接进了洞房,生出孩儿后你就知道心服了……”他刚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眼前这人最近的所作所为,想到她让自己进不能进不得的种种举措,想到她令得自己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种种,不由又是气恨起来。 也许是气到了极点,气到了最深处,邓九郎直觉得,以前自己想过的种种惩罚,对眼前这人来说,都太轻太不值一提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令得他对她无计可施! 于是,他右手一伸,把柳婧的双手扣回到身下后,还故意趁着马车颠覆,使劲地在她身上磨了几下…… 腾地一下,柳婧终于脸红过颈! 她实是被他的举动羞得眼泪都出来了,双眼水汪汪的,柳婧气恨地低叫道:“邓九郎,你,你别欺人太甚!” 她侧过头去,避过他的呼吸之气,倔强地叫道:“邓九郎,你是堂堂丈夫,要说理也好,要打要杀也好,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这样压着我,算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样压着你我甚是舒服。” “邓九郎!”柳婧气得脸孔通红,她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气,与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后,想到这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压下声音,红着脸软软地求道:“九郎,你先放开我,我们起来说会话儿好不好?” “不好!” “你!” 就在这时,马车再次一晃,然后一个清雅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在下霍焉,敢问几位,我家公子柳白衣可在马车中?” 是霍焉! 霍焉这人,行事向来沉稳有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半道前来找她? 柳婧一凛,头一转便想回答。 刚刚张嘴,她一眼看到邓九郎那双深黑幽暗的眼,看到他对着自己冷冷笑着的脸,不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当下,她张开的嘴马上紧紧合了起来。 看到柳婧知道闭嘴,邓九郎薄唇一扯,似笑非笑了下。在柳婧瞪来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找她什么事?直接说吧。” 透过车帘缝,邓九郎盯向马车外那个俊美清雅的美男子,沉着一张脸,瞟了一眼柳婧后又说道:“她现在就在马车中,只是不方便回话,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也一样。” 他说到这里,见到柳婧开始挣扎,开始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便把头一低,薄唇凑到她的耳畔,极为温柔地说道:“阿婧信不信,只要你一开口,我就把车帘掀开……柳白衣进洛阳时,还是挺风光的,我想大伙一定很乐意看到在马车中与我邓九郎颠鸾倒凤的柳白衣的!” 成功的令得柳婧僵住后,邓九郎皱着眉头,语气极其冰冷地喝道:“怎地不说话了?” 他喝问的,自然是霍焉! 马车外,霍焉略一沉默,然后他朝着马车中深深一揖,极有风度地笑道:“原来是邓家郎君在内……在下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跟公子说,酒楼现在的生意挺不错,要不要再买一家?” 霍焉这话一出,马车中的邓九郎便冷笑出声。 这霍焉一看外表气度,便不是个普通的,能让这样的人匆匆忙忙赶来的事,定然是了不得的,它绝对不是什么再开一家酒楼的小事。他说这话,是想敷衍自己吧? 透过飘飞的车帘,看了一眼那个一袭白裳飘飞,俊美中颇显气度非凡的美男子,邓九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又黑了起来。 他黑着脸半晌,声音突然放得轻柔,“你叫霍焉?” “是。”马车外,霍焉的声音清雅干净,微带笑意,透过车帘缝可以看到,他的态度也罢表情也罢,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你的先祖是霍去病和霍光?” 邓九郎这话一出,柳婧便是抬头向他看去。她眨着眼睛看着他,暗暗想道:原来昨晚上发生的事,他也是知情的。 提到先祖,霍正格外严肃地声音清楚地传来,“正是。” 邓九郎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你很不错,可愿意为我的门客?”他深邃的眼似笑非笑地瞅着柳婧,吐出的语气格外亲切温和,“你家公子,以前也是我的门客。” 南阳邓氏,天下第一门第,南阳邓九,如今独撑朝权的邓皇后的嫡亲弟弟,十六岁便扬名天下的邓阎王……能做他的门客,可谓是一步登天!霍焉本来才智超群,只要把握住几次机会,一飞冲天之势无人可挡! 所以,邓九郎这话是诱惑,是给予一个男人最大的权位名利的诱惑! 一时之间,马车内外,都安静了起来。 ## 送上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摊牌 安静中,马车外的霍焉洒然一笑,他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清雅回道:“邓郎过奖了,霍某在遇到我家公子前,不过一庸才,遇到公子后,也不过一庸才,便有些许光芒,也是公子所赐。” 没有想到他会干脆利落地拒绝,马车中,邓九郎不由一愣。 低着头瞟了一眼身下的柳婧,邓九郎似笑非笑地说道:“邓某多年来,却是第一次遇到霍郎这么有骨气的人。” 听着邓九郎这不无嘲讽的话,车外的霍焉洒然一笑,他坦然说道:“不止是我,我家公子身侧的每一个人,这点骨气都是足够有的。” 说到这里,霍焉侧了侧头,竟是越过邓九郎朝着马车的另一方向恭敬地问道:“敢问公子可在马车中?” 在邓九郎低头瞪去时,只见刚才还服了软认了输的柳婧,提着中气清清净净地回道:“我在……”对着邓九郎冷笑着准备拂向车帘的手,柳婧含笑一睨,又道:“我与九郎还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是!”霍焉干脆利落地行了一礼,策着马扬长而去。 望着霍焉离去的背影,邓九郎冷冷笑道:“看来阿婧挺有信心啊?知道我不会把车帘掀开……” “不,我不知道。”柳婧挺老实地笑了笑后,斜睨于他,“我只是后来想了想,自我柳白衣于众美人簇拥下进入洛阳城的那一刻起,只怕这风流之名便挂于身上了……九郎便是把这车帘掀开,便是让人看到你我举止亲密,也不过是让人以为我柳白衣的入幕之宾中,多了一个南阳邓九。” 她在邓九郎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中,笑吟吟说道:“以南阳邓九的地位才貌,能成为柳白衣的情郎。这对柳白衣来说,乃是扬名洛阳的大好之事,我实在不必惧怕!” 邓九郎冷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他哧声一笑,突然伸手罩在她的左侧胸乳,轻薄地隔着衣裳揉弄两下后,他眯着眼睛危险地说道:“那这样呢?那入卿粉帐。与卿共度朝与暮呢?” 躲在车板上。仰望着他,于乌发披散间娇媚难言的柳婧,闻言笑容不减地回道:“柳白衣早二年前便没有了清白可言。”她以一种毫不介意的语气,微微笑着说完这句话。从怀中掏出那块皇后娘娘刚赐的,刻着‘白衣公子柳’的令牌,把它扔出,“……好教九郎得知,我柳白衣从今日起,是奉旨当男儿!是以,我清白在不在,被谁得了去,入幕之宾有几人。从此后。都不会有人在意了!” 邓九郎:“……” 他长手一伸,猛然把那块令牌拿到手中。黑着一张脸目光瞬也不瞬地盯了一会上面的‘白衣公子柳’五个字后,邓九郎那握着令牌的手,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颤了一会后,他低哑地说道:“奉旨当男儿?”转眼。他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他一边低低说道:“奉旨当男儿?” 笑着笑着,他翻身而起。低着一头因玉冠歪倒而有点凌乱的乌发,他哑声轻问,“奉旨当男儿?” 柳婧慢慢侧过头,她看着外面,过了一会才轻声回道:“是。这是娘娘刚才赐给我的。” 邓九郎又是一阵带着气喘的笑声,笑着笑着,他突然哑声说道:“阿婧,你当真不喜欢我?” 柳婧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她轻轻说道:“……不是。” “你喜欢我?” “是。” 听到柳婧这么果断的‘是’字,邓九郎却是又低低哧笑起来。 他喘得有点厉害,手不由按在胸口上,只是笑着朝着柳婧问道:“你喜欢我,却在我一心一意为你谋划,为你布置时,设计离我而去,而且一别便是两年?” 他低低问道:“阿婧,你喜欢一个人时,便不曾犯过相思么?不曾想着与他相见,想着与他相守,想着与他生儿育女,想着与他再不分离?” 他似是胸口闷得厉害,用力重重地按着胸口,他垂下头来,这一垂头,那一头乌发凌乱的长发,便披垂而下,便垂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眉眼。 “阿婧,”邓九郎的声音很低很低,很轻柔很轻柔,“你喜欢我,却在我盼了两年后的重逢时,带上数十个美男子,还与他们同起同坐,同车同食?” “阿婧,你的喜欢中,便不曾有过退让么?我自从吴郡与你重逢后,看天下美人都如骷髅,总觉得比你美的,不及你有趣,比你有趣的,不及你狡诈,比你狡诈的,不及你乌漆漆眼看我时那般可爱……阿婧,我南阳邓九在这天下间,也算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你知道的,只要我愿意,无数美人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而且是赶也赶不尽打也打不走……可我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随着他抬头的动作,那歪到一侧的冠完全掉落下来,那束起的乌发也完全披散在他脸上。这样一头凌乱的长发,配上他的眼,配上他的表情,不知怎么地,让柳婧感觉到一种他无法宣于言表的悲愤和痛心。 在柳婧强行忍耐着凑上前,给他整理发冠,替他抹去愁容的冲动时,邓九郎喘着气悲凉的笑了起来,“阿婧,我邓九都没有说风流,你怎么能,怎么能背着弄出这种种勾当?” 柳婧侧着头,她躲避着他的目光。直过了一会,她才低低地回道:“你应该知道的,我并没有……” 刚吐出这几个字,她腾地转头看向邓九郎,慢慢倾身,从他掌心中拿出那块令牌后,柳婧一边摩挲着上面的字样,一边低低地说道:“九郎,你姐姐她,是不是早就给你定好了妻室人选……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中意我,只想我当一辈子的柳白衣?” 柳婧这句问话一出,处于悲愤伤心中的邓九郎不由一怔。他转头怔怔地看着柳婧。 柳婧这句话透露了两重意思,一是,她原来和以前一样,一直是想嫁他的,想当他的妻室的。二,她很在乎他的皇后姐姐对她的看法,并为此几经琢磨…… 就在邓九郎想通了这两点,猛然伸手握向柳婧的手腕时,柳婧已先一步把车帘掀开,朝着外面高声喝道:“停车!” 于马车一晃而停时,柳婧一个纵步跳下了马车。她似乎并不介意自己也已衣冠不整,便这么当着街道上来往的人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又干脆利落地扯掉束发的玉冠的,让一头浓密的黑发完全披在肩膀上后。柳婧朝着马车走了两步。 她看着马车中的邓九郎,安安静静地唤道:“九郎。” 不知是一阵春风拂起了她的长袍大袖的缘故,还是此刻的柳婧的笑容,特别宁静,或者因洞察而特别从容,她这样笑笑地对着邓九郎时,邓九郎不知怎么的,目光有点移不开了。 柳婧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的,唇角的笑容浅而冷漠,“九郎,我一直在这里。”她伸出白皙的手,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后,轻轻说道:“一直在等你,等你有一天愿意以妻位迎之……当然,你如果让我等得太久,也许我已不再稀罕了。你是知道的,现在的柳白衣,是能找到不在意她的一切,愿意把妻位捧在她面前的好男儿的!” 说到这里,柳婧不等邓九郎有什么反应,转过身束了束腰带,提步就走。而随着她走动,那白色的长袍在春风中飘飞开来,那宽广的衣袖也在春风中飘飞开来。白色的,飘飞的长袍广袖,配上乌黑的飘飞的长发,直有一种说不出的决然和凌厉! 在邓九郎蹙着眉峰定定地注目中,迎面奔来几匹骏马和几个俊美的护卫。那些护卫们看到柳婧时,齐刷刷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把柳婧围上时,邓九郎听到一护卫说道:“霍焉说要我们在这里侯着,迎你回来。没有想到公子你果然在这里下了车。” 接着,他听到柳婧用那与他说话时,完全不同的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道:“皇后娘娘今天赐了我一块‘白衣公子柳’的令牌,回去后,我们那酒楼正式更名为‘白衣’楼!” “是!” “白衣楼从明日起,大开三日全汉宴,宴请洛阳城的各方权贵!” “是!” “按这令牌上的字体印几百张请贴,以后,我正式更名为柳白衣。这一点,你们通过飞鸽传书发回柳氏宗族。说是我得皇后娘娘赐名,从此后,便在列祖列宗面前,我也只是公子柳白衣!” “是!” “……”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直过了许久,直到地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邓九郎才慢慢地转头看向他。 他看着地五,低低笑道:“地五,刚才她明明说了,等我以妻位迎之……可这一转眼,她便要抹去柳婧存在过的任何痕迹,便要把她自己完全变成男子柳白衣。你说,她这是欺我欺成习惯,撒谎随口就来,还是说,这个妇人的心意诡谲难测?” 地五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回道:“属下是想,柳氏定然是知道,她的身世摆在那里,无论如何努力,也是配不上郎君你的。甚至因为她努力越多,而越是清誉受损,越是不能被邓氏一族接受,越是不了你的妻室。所以,她嘴里说是想嫁你,心里头其实已经放弃,她应该是真决定了当那个柳白衣了。” ?? 昨晚码着码着,突然电脑再也弃不进电了,无奈之下,我今天只好赶到长沙,刚把电脑弄好。现补上昨天的欠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衣楼 听了地五的回答后,邓九郎一直沉默着。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府中,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些事务,一直到他的母亲过来找他说了两句话,一直到在府中巧遇了阿佼几女。 在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时,邓九郎突然说道:“到‘云醉’酒楼去!” 地五等护卫自是知道,这一天郎君都有点不对劲,当下,他们干脆地应了一声是,便簇拥着他,朝着原来的‘云醉’酒家,新更名的‘白衣’楼走去。 白衣楼位于洛阳城最为繁华的街道处,走到附近,饶是天色已黑,饶是西边不见残阳,饶是明月开始挂于屋檐,这里也早热闹的,繁忙的。 初春的傍晚,天空中带了丝丝凉气,众骑在变得阴暗的街道驶过,闪过一辆又一辆马车,越过一个又一个嘻闹着的少年男女,转向不远处那处寂静黝暗的酒楼。 几人一到酒楼外,邓九郎便低低喝道:“停一下。” 等众骑止步后,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白衣楼发起呆来。 望着那座在暗淡月色和星光中,静静伫立的酒楼,邓九郎突然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在他蹙起眉峰准备开口时,地五凑了上前,低声说道:“郎君,那边那辆马车中的人似乎是顾呈。” 邓九郎一怔,他转头看去。 果然,在离他百步不到的地方,也是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车帘掀开,就着街道旁幽暗的灯笼光,顾呈那俊美苍白的脸在灯火下越见淡雅。 他也在仰着头看着那白衣楼。 地五见邓九郎盯着顾呈,凑上前低声禀道:“昨天顾呈去见过柳氏了,今日他又过来了。看他现在神色也有点不对,估计也是想到了皇后娘娘赐柳氏为公子的本意。” 地五的声音刚刚落下,陡然的,白衣楼中,一阵低浑有力的鼓声“咚咚——咚!”地传来! 此时天色已黑,于开始转为寂静的夜色中,这突然而来的鼓声,沉而有力,明明是铿锵之音,却因那独有的节奏,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遥远和沧桑来。 鼓声沉沉而来际,慢慢的,白衣楼从远处,开始燃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灯笼。灯笼光由远而近,由少而多,慢慢的,直把那白衣楼的二楼处,染成了一种幽深的红色。 就在这幽暗的红色灯火中,陡然的,鼓声渐沉,于鼓声外,一阵箫声飘然而来。 这一次,那箫声中,添了一丝飘渺,一丝可望不可及的悲伤。 箫声如泣如诉,鼓声沉沉如山如海中,陡然的,一个高挑的,俊美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处。 那是一个神秘的,仿佛可以溶化在黑暗中的身影,身影在暗红色的灯火映衬下,极其的颀长,体形极其的完美。 就在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那身影看去时,一道寒光闪过,只见那暗淡的光芒中,一柄长剑破空而出。 那剑光,极寒极冷,于暗淡的灯火里一剑而出,划出一个让人惊心的弧度后,剑光一掠而起,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银白色的寒芒。 这还真是,剑如霜,人如黑夜王者。 就在那一道道剑光划破黑暗,划破寂静,令得越来越多的人昂着头,恨不得上前一睹干净时,突然的,一个女子清而冷漠的声音曼唱道:“……明月彩虹,清风旧。” “……剑光已寒,我心冷。” “……与君饮尽此盅酒,不说是冤是缘。” “……共君今生今世一轮月。” “……还君来生来世一段缘……” 那女子的唱声,如其说是在唱,不如说是在低吟,它带着一种冷漠,一种把忧伤和痛苦埋藏于内心深处的高傲,一种寂寞,慢慢地,矜持地吟唱,绵绵而不绝。 女子的声音有点哑,很特别的哑,然后在这种哑中,它又有一种根于骨子里的骄傲,这种骄傲,是属于百年世家,享受过盛极的繁华的名门之女的。她很沉,很冷,可也不知怎地,越是这种沉,这种冷,却越把那种忧伤和寂寞,痛苦和高傲给深刻的演绎了出来。 随着女子的吟唱渐到尾声,越来越多的灯笼被点燃。随着白衣楼的二楼渐渐变得灯火通明,众人才发现,那个闲庭胜步,一点一点点燃灯笼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袍服,额头上系着黑色丝带,俊美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矜持的美男子。 而那个在黑暗中,跳着无比优美神秘的剑舞的,赫然也是一个大美男。这个美男子,五官轮廓分明,冷漠傲岸,整个人从骨子里便透着一种孤傲和凌厉之美。 就在灯火大作,整个白衣楼二楼明亮得宛如白昼的那一刻,那个点灯的美男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而那个舞着剑的美男子,则是干净利落地把剑一收,回过头来朝着楼下冷冷一瞟。 这一瞟,如剑如电,凌厉非常! 这一瞟,便是守在邓九郎身前的地五等人,也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向剑鞘,背部微躬,整个人呈剑拔弩张之势! 这一瞟,原来还或惊叹或低叫的街道众人,齐刷刷的再无声息。 直到那人瞟过一眼后身影消失,地五震惊警惕地声音才从一侧传来“郎君!这是一个真正的武道高手!”他转头严肃地看向邓九郎,因太过紧张而咽喉发紧“如果刚才那人出剑刺杀,属下还真没有把握完全挡得下!” 他盯着邓九郎,非常严肃地说道:“郎君,这样的高手放在柳氏身边,跳这些取悦人的剑舞之事未免太过糟蹋,属下觉得,郎君应该把他网罗到麾下!” 地五说了这么多,邓九郎却只是望着白衣楼上,久久没有说话。 见自家郎君不回话,地五蹙起了眉,过了一会他想到了白天时,郎君想要收服霍焉时对方的回话,不由低声说道:“也不知那柳氏用了什么办法,身边竟收罗了这许多人才?”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顾呈。 顾呈显然也被那舞剑的美男子给震住了,还在抬着头傻傻地看着。 过了一会,地五忍不住又问道:“郎君,你说那柳氏此番到洛阳来,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他,因此地五问出后,又是一阵寂静。 寂静中,邓九郎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回去吧。” “……是!” 二楼厢房中,柳婧自是不知道邓九郎刚才也在外面。事实上,此刻天色太暗,从二楼看下面,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萧文轩大步走到柳婧身后,他毕恭毕敬地接过柳婧脱下的外袍挂起后,从腰间抽出剑,捧在手心低头说道:“谢公子赐剑!” 此时,柳婧的身后,刚才点灯的黑衣美男张景也有,霍焉等人也在。 听到萧文轩开口,柳婧转过头来。她看着萧文轩,这萧文轩,是西汉初时闻名天下的三杰,开国丞相萧何的嫡系子孙,他在武功上面极有天赋,甚至被号称是百年来最有天赋的武者。而自从她来到洛阳后,借着今晚这次剑舞,她让萧文轩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萧文轩,柳婧轻声说道:“文轩,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继续当我的暗卫……相信有了你今晚的亮相,众人平日里又见不到你在我身侧后,便是想对我出手,也会犹豫几番!” “是!” 柳婧转头看向霍焉,温声问道:“阿焉,洛河西滩旁那几处山头,可有买下?” 霍焉上前一步,恭敬地应道:“回公子的话,已经买下了。” “那好。”柳婧垂眸拔开着几上的黑白子,微笑道:“邓皇后向来节俭,那些权贵们为了附合她,也尽量自持,弄得这堂堂天子之都洛阳,还挺素净的……不过我是庶民柳白衣,这官场上的一套,我可以不必在意。阿焉,那洛河西滩你尽快动手,我要让那里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洛阳城最为繁华热闹,天下间人人追捧的所在,我要让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价比等金!” “好的郎君!” “阿焉,你白天的表现很好,那个时候你过来拦车很是引来了不少人注目,后来我从那九郎的车上下来时,发现到处都有不明来历的人在盯着了……这样很好,我们刚来洛阳,还立足不稳。为了省去麻烦,正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柳白衣与南阳邓九之间有不清不楚。对了,如果有人试探,你们也可以这样泄露出去!” “是!” “张景。”柳婧转头看着那个黑衣美男,这张景,其先祖也是汉初三杰之一,他是名相张良的后代。 听到柳婧提到自己,张景上前一步,朝着她躬身一礼,恭敬地说道:“属下在。” “请贴之事就交给你了。从明天起,你拿着我这柳白衣的请贴,走遍各大权贵府第,我要你凭着你超强的记忆力和分析断事能力,记着你看到的,分析你有印象的!” “是!” “好了,都下去吧。” “是。” 众人退下不久,柳婧刚刚走到二楼走廓处,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霍焉清雅的声音上从她身后传来“公子。”霍焉能看着黑暗中柳婧那依稀的轮廓,轻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恩”柳婧没有回头,她只是看着黑暗中,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远山,低低地说道:“……阿焉,皇后娘娘召我入洛阳,是想笼络我的。可她在知道我是女子,是那个她早就知道的柳氏之后,她就觉得笼络也多余了。你说这人在世间,是不是真是出身决定一切?” 不等霍焉回答,柳婧已自顾自地低低冷笑道:“幸好,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别人赐给我什么。我要的,我会自己伸手去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矿和福将 霍焉看着柳婧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久久都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久久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是白衣楼大宴洛阳权贵的日子。 柳白衣这个人,虽然经过皇后娘娘召见,却因皇后娘娘并不是那么看重,众权贵心中也犯起了嘀咕。不过在知道柳白衣这两年来为皇后娘娘立下的功劳,又知道柳白衣与邓九郎昨日在马车中颇有暧昧纠缠后,众权贵便赏了一些脸。 因此,白衣楼连续三天的宴会,洛阳的各大世家和权贵们,倒都是派人来了,虽然到宴的只是一些家族中的庶子和权贵府中的管家,真正权力中心和人,是一个也没有到。 不过这些,早在柳婧的意料当中,她也没有在意。她只是在每逢月出之夜的白衣楼神秘表演,在无声无息引得更多的洛阳人注意到这里后,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一系列动作。 这一天,阳光正好。 坐在邓府的别庄huā园里,十几个贵妇和小姑们争相斗艳,语笑嫣然的。 这些贵妇小姑,彼此沾亲带故,平素也是常走动的,说起话来也很熟稔自然。就在她们嘻笑当中,一个管事大步走来。 那管事来到一个位于中间的那个贵妇身侧,低声说道:“夫人,刚刚得知,那个柳白衣huā重金买下洛河西滩后不过两天,便在那里发现了一座金矿!” “什么?”那夫人还没有说话,她旁边的一个小姑已经惊叫出声。而随着这个小姑的惊叫,huā园中喧闹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那管事。 于安静中,那管事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消息确实无误。在那洛河西滩的一个小山头下,确实存在金矿,现在柳白衣正组织人马在取矿,各大家族也给惊动了!” 那夫人蹙着形状柳叶眉,质疑着轻叫道:“这不可能!洛阳只有这么大,难道说,这百年来,洛阳人都瞎了眼,放在眼前的金矿都不知情,叫那柳白衣一来,便给发现了?” 那夫人这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 于众人的议论声惊愕声中,那管事认真地说道:“大伙也都是这么说,如今知道的人都乱了套了,那把三个山头卖掉的吴氏一族,现在可悔断了肠。”这管事在说到吴氏一族时,忍不住朝一侧坐着的,显得格外娴静美好的吴佼看了一眼。 然后,他又朝着那夫人说道:“不过也有人说,那金矿别人发现不了,却让柳白衣知道,是因为他的麾下网罗了一些古怪的人才,那些人才在有的方面极其出众。还说,柳白衣这次之所以奉召赶到洛阳,便是冲着那金矿去的。” 那夫人现在已经沉静下来了,她轻声问道:“那金矿你可去看了,估计约有多少?” 那管事蹙眉说道:“这矿埋于地下,甚至不曾出现在洛河当中,据初步统计,其中藏量约摸在十万两金到数百万两金之间。” 十万两到数百万两?差别这么大,这种估计还真是不如不估计。 那夫人沉吟了一会,问道:“这事,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是。” “那娘娘有说什么没有?” “娘娘很高兴。” 管事说出这五个字后,huā园中出现了小小的安静。于安静中,阿佼等小姑明显脸色有点不好,那夫人朝她们望了一眼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柳白衣得了金矿,准备怎么处理?” 黄金在天下间,都是极贵重之物,一般来说,私人藏金超过一定份量,都会引起朝庭猜疑,何况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发现金矿的? 听了夫人的问话,那管事回答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刚才九郎也过去了。” 管事这话一出,坐在阿佼身侧的,一个容颜秀丽的少女忍不住不高兴地叫道:“九哥哥也真是的,他这几天不是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吗?怎么那柳白衣有一点小事他就……” 少女说到这里,咬着自己的下唇恨恨地说道:“他是担心那柳白衣不会处理这些事,以致引起后患吧?他,他定然是想拿着这金矿去替柳白衣在朝庭申功!” 在王莽一朝,虽然列侯以下把金矿进献后,朝庭并不会给予相应的补偿。可现在毕竟不是王莽乱政时期。光武帝重德治之功,天下间早就井然有序,柳白衣得的这个金矿,只要她献上去,皇后娘娘是一定要给予她相应的补偿……甚至,那补偿还不会少。甚至,因这柳白衣一进洛阳,便为朝庭发现金矿立下功劳,还会被皇后娘娘引为福将。 不大的huā园,由刚才的喧嚣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那夫人也陷于了沉默中。 过了一会后,她低声说道:“那洛河西滩旁的几个山包,每年都有无数人经过,可那些人都没有发现金矿,偏柳白衣一来,便给发现了。”顿了顿,她又叹道:“我都如此想,皇后娘娘定然也是如此想来。说起来,那柳白衣在短短的两年间,便累下了富有敌过一个诸侯国的财富,说不定还真是个福泽绵厚的。”夫人这话一出,一侧的阿佼和另外两个小姑,已齐刷刷脸色发青。 那夫人也没有心思在意几女,她站了起来,朝着管事温婉笑道:“走,我们也去瞅瞅这份热闹去!” “是,夫人!”管事领命后,那夫人带着阿佼等女,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庄子。 在整个洛阳都被这个消息惊动,越来越多的人涌来时,柳婧正在霍焉等人簇拥下,站在山头上望着那热火朝天的山包发呆。 发了一会呆后,她蹙着眉头喃喃说道:“这可真是……这里怎么就会有一座金矿呢?” 霍焉听了她这埋怨的语气有点好笑,他清声笑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发现金矿这是何等意外之喜?公子难道还不高兴不成?” 柳婧还有发呆,过了一会,她喃喃说道:“今日方知世间事处处有意外。”说到这里,她转向一个身材瘦高的俊朗护卫,严肃地说道:“公孙旬,这金矿一事你立下了大功,回去后我必重赏于你!” 那公孙旬显得很沉默,他只是低着头朝着柳婧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无人注意的所在。 就在这时,霍焉突然说道:“公子,皇后娘娘马上就会召见你了。” 这话一出,柳婧淡淡一笑。 看着她的笑容,丽姬走到她身侧,娇笑着说道:“这一下,皇后娘娘便是不想赏赐我家公子,也不得不赏了……”她歪着头寻思了一会后,转向霍焉和张景“喂,你们两个还干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替公子想想,呆会见到皇后娘娘,当讨什么赏?” 丽姬这话一出,包括柳婧在内的众人,都是微笑起来。 柳婧更是。 她负着手看着在那山包下忙忙碌碌的众人,看着十几个人不停钻来钻去的那个山洞……事实要,要不是她买下了这三个山包,想要推平它建造她理想中的享乐城,她的属下也就不会进入这种无名的山洞,进而发现这座并不算大的金矿。 不过,现在的关健倒不是这金矿的大小,而是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她柳白衣一到洛阳便有了这等好事,要说她不是皇后娘娘的福星,还真是不可能了! 世人常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份,看来,她的运气还真是不差了。 想到这里,柳婧慢慢笑道:“是啊,我得好好想一想,这一次,该向皇后娘娘讨个什么赏了!” 就在她的声音落下时,张景在身后说道:“公子,银甲卫来了!” 柳婧抬起头来。 她望着那出现在烈日阳光下,那银光浩荡,烟尘高举的骑士队,慢慢睁大了眼。 而在她的身后,一个护卫忍不住轻声说道:“是邓九……公子,这里有他出面,很多事就简单多了。”饶是柳婧和邓九郎两人之间好好坏坏,可在这些人眼中,柳婧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次冲出来护着她的,必然还是那个南阳邓九。 柳婧望着那一道道刺目的银光,望着那冲在银光之前的黑色身影,突然的,她侧过头去。 侧过头,柳婧抿着唇说道:“你们先接待一下他,我先去马车中休息一下。”说罢,她也不等众护卫反应过来,提步便朝停放在一侧的马车走去。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马车旁。 握着马车的车辕,柳婧正在上去的动作僵了僵。她望着手中乌木的纹理,咬着唇暗暗想道:在他没有非我不娶之前,我永远也不会用自己的功劳去换取那个婚约!所以柳婧,你用不着激动,也用不着难以决策! 她冷笑着看着那远处的群山,又想道:钱财,势力,权位,后两者皇后娘娘定然是不会轻易许我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当一个人富可敌国时,势力权位,其实也在可操纵当中。 就在柳婧站在马车旁浮想连翩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霍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来“公子。”他朝着柳婧一声,清雅地说道:“刚刚得知,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了公子的婚嫁一事……现在有五个家族向皇后娘娘表达了联姻意愿,另外,公子是女子身之事,也有人在四处传扬,有三个世家子向皇后娘娘提出娶公子为妇一事,其中一个郎君正是姓顾!”这话一出,柳婧腾地转过头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柳白衣的美男陪嫁团 柳婧看着霍焉一会,低低笑道:“我变得这么抢手了?” “是。” 柳婧抬起头来,她越过霍焉,看着那丢下银甲卫,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男人,突然问道:“皇后娘娘的旨意可有下达?我什么时候入宫?” “皇后娘娘让公子既刻入宫。” “那走吧。”柳婧的目光从邓九郎身上收回,跳上自己马车坐好,又道:“你来驱车。” “好的公子。”随着霍焉一声清喝,马车启动,载着柳婧,顺着另一条大道朝皇宫方向驶去,而把正大步赶来的邓九郎,给抛在了身后!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离了洛河,正式进入洛阳城中。 这几日,霍焉每晚都在白衣楼出现。他的俊美他的风度他那有着赫赫凶名的先祖,都令得无数洛阳少女对他记忆犹深。此刻看到这么清雅清俊,一身华服的霍焉当起了驭夫,一时之间,四下先是一凝后,有十数个女子叫声嚷嚷着传了来“霍郎何人也,怎能为人驭者?”“就是,什么人配得霍郎为驭?”“这人太过份了!霍郎若来我府,定师礼以礼。”“对的对的,霍郎,这马车中的人竟然把你当车夫,这也太欺负你了。你快下车,有什么事我来替你挡着!” 看着渐渐被堵住的前方,看着一群群义愤填膺,越来越激昂愤慨的少年少女,霍焉俊雅清华的脸孔蓦地一红,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中的柳婧,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无言苦笑。 “……” 就在众少女把前路堵住,令得霍焉的行驶速度越来越慢,眼看就要被迫停下来后。突然的,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沉沉地传来。 这马蹄声并不多,不过是二十骑同时驱动发出的声音,在这洛阳天子脚下,应该算不得稀罕。 稀罕的是,随着这些马蹄声传来,原本堵了一街的,叫嚷得起劲的小姑们,却齐刷刷一静。 整个街道都是一静。 于安静中,那些马蹄声传眼便来到了柳婧的马车后,随着一声清喝,众骑一涌而上,他们在分两列守在柳婧的马车身边后,只听得张景那清柔忧郁的,带着矜持冷漠的声音传了来“诸位,我家公子急着赶路,可否让开道来!” 本来以为是邓九郎赶来的柳婧,闻言不由一惊,她连忙把车帘掀了开来。 这车帘一掀,她回眸一看,柳婧整个人都给怔住了。 出现在她马车两侧的,是两列二十个,俊朗挺拔的护卫们。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些护卫,任哪一个,都俊美过人,而且,他们的身上,不像往昔一样,只是穿着最普通的统一的护卫裳服,而是一个个华服加身。这些式样颜色各异的各类华服,极好的衬托了他们的身形,令得二十个美男子,赫然成了二十个世家子! 而且是真正的世家子!是那种无论其风度修养,衣着品位,行业微笑,都佼然出众,都能鹤立鸡群的那种世家子! 他们的风仪实是过于出众,便是柳婧把他们带在身边多时,也直到这时,才看到这些美男子全副盛装下的那种耀眼风姿! 柳婧没有想到这一幕,她有点惊异地看着众美男子胯下的各色罕见名马,看着名马背上风采各异,佼而不群的众青年,忍不住朝张景招了招,在他靠拢来后,一袭白衣,也是众人注目中心的柳婧侧过头躲开众人的咄咄目光,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景风度极好地回道:“金矿一出,我等便知公子会再入宫,便开始准备了……公子,这些洛阳人想娶柳白衣,也得看看我们同不同意,你说是不是?” 柳婧:“……” 她抬头看着张景这个忧郁中透着清美的美男子,过了一会,她低低笑道:“不错,正是这个理。” 两人于是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两个美男子上前,他们恭敬地把柳婧坐着的马车车帘全部掀开,让坐在里面的柳白衣完全呈现在街道众人的眼中后,与张景一道,朝着柳婧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退回队列,然后,马车启动,众蹄翻飞! 一直到柳婧的马车走出好几十步,街道中的人都完全清醒过来。这一清醒,街道中的少女们,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叫声! 本来,光是霍焉这个成为驭者的美男子,便让她们惊艳的了,这一下子,又来了二十个美貌各异,气派不凡的美男子,她们真真是目不暇接。 于是,随着柳婧的马车所到之处,街道中越来越喧哗,渐渐的,有如热水鼎沸之势。 于是,随着柳婧的马车经过,越来越多的少年少女和孩童聚集于后,渐渐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 邓九郎刚带着几个银甲卫一冲而来,便被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架式给挡住了。 他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些格外〖兴〗奋格外激动的洛阳人,转向一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银甲卫从人群中奔驰而回,来到邓九郎身侧后,他恭敬地回道:“郎君,是那柳白衣,她身边的那些护卫一个个衣履光鲜地簇拥着她,因此令得这洛阳街出现了堵塞。” 邓九郎闻言冷冷一笑,说道:“那些护卫衣履光鲜地簇拥着她?如果我记得没差的话,柳婧这是准备入宫,她带着这些男子到宫中去,她想做什么?” 那护卫摇头之际,一个银甲卫在邓九郎的身后恭敬地回道:“回郎君的话,刚才柳郎身边那个叫张景的出来时,曾与我打过照面,我问过他这是往哪里去。他说,听说皇后娘娘准备给他家公子配人了,他们虽然不才,却与柳白衣有过生死患难之约,说起来,他们可以说得上是柳白衣的陪嫁了。因此,柳白衣配人一事,也关乎他们的终身,所以他们也要去瞅一瞅。” 邓九郎:“……” 他与地五等人面面相觑后,乾三一个没忍住给打起哈哈来。只听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的嚷嚷道:“有意思,哈哈,太有意思了!这么说来,娶一个柳白衣,还可以搭上一大串的美男,可以构一个美男后宫了?哈哈哈,这要是碰到个喜好男风的,只怕是哭着叫着也要把柳白衣娶回家去……” 乾三实是想得好笑,便撑着腰伏在马背上乐得直打颠,他实在太过乐呵,都忘记去看他家郎君的脸色了。 邓九郎的脸色自是很不好看。 他沉着一张脸,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沉喝道:“别笑了!” 一句喝令赫了乾三一惊,急匆匆住了嘴后,邓九郎冷着脸喝道:“走,我们入宫。” “是。” 确实没有人想到,柳白衣再一次入宫,会是这般排场……这排场,简直是耀huā了洛阳人的眼。 于挤挤攘攘中,柳婧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很顺利地入了宫门,来到了议事殿下的白玉〖广〗场中。 她刚刚抵达,劈面便退下十几个大臣和世家子。这些身着高官袍服,气势俨然的官员在看到柳婧的队伍时,也是一凝。 而柳婧,在目光微微一转时,同样也是一凝。 ……对面的这十几个官员中,便有三个年轻郎君,而这三个年轻郎君中,顾呈赫然在列! 顾呈与柳婧四目相对! 极为安静中,一个尖哨的属于太监的笑声传了来“哟,这不是柳白衣吗?来得挺快的嘛。咦,这些是什么人?端的个个都是好儿郎啊!” 那太监的声音一出,众高官不由一惊,他们头也不回,便下意识地佝偻着腰退向两侧。而在他们让出来的道路中,一袭便服的邓皇后,在十几个太监宫女的陪同下,缓步走了出来。 站在邓皇后旁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司礼太监。这太监一张白嫩的圆脸,笑起来极精神,此刻,也正是他在向柳婧发话。 没有想到邓皇后会出现,众人先是一怔,转眼,齐刷刷地插秧般跪倒在地,几十号人同时叫道:“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都平身吧。”邓皇后雍容地说完这话后,目光转向刚从地上爬起的柳婧,看着她在众美男的簇拥下,越发耀眼夺目,越发奢华气派的举止,微笑着问道:“柳白衣,你身后的这些人是?” 柳婧深深一礼,清声回道:“回娘娘的话,他们是我的护卫。” “护卫?”邓皇后笑了起来“柳卿身边真是藏龙卧虎,这小小的护卫,也一个个人才如此出众。” “皇后娘娘过奖了。” “柳卿,你这次进宫却把这些护卫也带进来,是何用意?” 说这话时,邓皇后的唇边一直带着笑,甚至,她的眼中也是笑着的,显然她的心情还挺不错。 柳婧抬头看了邓皇后一眼后,长揖一礼,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他们都是柳白衣在东南西南三州时招下的人手,那时不知今日之事,与他们签下的契书,是同进退共患难,出入行止不离之弃之约……” “哦?这契约有什么含义?” 柳婧抬头又看了一眼笑得愉悦,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皇后娘娘,想了想后,还是老实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意思就是,在很多年内,他们都不会离开臣……如果臣有了嫁娶之事,他们也会跟随左右。” 随着柳婧这话一出,众高官和那几个年轻郎君嗡嗡细语,邓皇后那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来“柳卿的意思是,他们会是你的陪嫁了?” “正是!” 随着柳婧这句‘正是’一出,与刚才的邓九郎一样,顾呈也黑了脸! 第一百六十章 拒婚 其实,黑脸的不止是顾呈几人,连一直微笑着的雍容着的邓皇后,也有那么刹那间的僵硬。 过了一会后,邓皇后雍容的轻笑声再起,“好了,都呆在这里像什么样?你们几个,还有柳白衣,一道去殿中说说话吧。” 邓皇后于天下人的风评中,一直是个简朴温和好说话的,此刻也是,听到她这温温和和几句话,众臣齐刷刷躬身道:“是。”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大殿。 邓皇后前进的方向,并不是议事殿,她来到左侧的一个宫殿,在一个布置于雅致中见朴素的厢房中坐了下来。 看到众人游贯而入,邓皇后微笑道:“这里不是大殿,此刻也不用议家国政事,各位爱卿,你们随意坐。” “是。” 在众臣坐下后,得到邓皇后恩许的柳婧,也在一侧坐下,而她坐下后,张景霍焉等人,则齐刷刷站在她身后。 这些人存在感太强,虽然只是站着,虽然态度恭敬,可这时刻,便连那几个高官,也感觉到一种压抑。 于是,邓皇后的双眼,再次转向柳婧身后的众美男。 瞟了他们一眼后,她暗叹一声,转向左侧的一个老臣,温声问道:“李公刚才说,想替你家二儿求娶柳白衣……此时此刻,可还有此意?” 她这话问得也恁地直接。 那李公是个四十五六岁的瘦削老者,听了皇后娘娘的问话后。他和他身后侧坐着的二儿子同时朝柳婧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们眉头跳了跳。 只见端坐在榻上的柳白衣,神态安静,表情于雍容中见冷漠……这nǎ里像是听到自己婚事的小姑子模样? 邓皇后一直在看着李公,见他沉默,她了然一笑。于是,她的目光在几个世家子的脸上转了转,对上顾呈恢复了正常脸色,张唇欲语的动作后,邓皇后没有理会。而是转向另一侧。微笑道:“常公,你呢,你此刻可是还愿意与柳卿联姻?” 那常公也转过头,他朝着站在柳婧身后。那浩浩荡荡气势逼人的众男子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道:“我常府庙小,怕是禁受不住。” 这个常公是三朝元老,是不掌实权的勋贵。也正是因为不掌实权,他在邓皇后面前,很有几分轻松,说出来的话,也特别直接。 果然,常公这话说出后,那一侧的柳白衣,还是淡然自若地浅浅笑着,似乎并不知道,常公和李公这同时求娶,又同时推拒意味着什么。 ……当然,她其实是什么都明白的。若不是想清了,她怎么会带着这些美男子招摇过市,还招摇到宫里来了? 这个世间,所有的人都活在舆论人情中,尤其是女子。 柳白衣在知道自己有人求娶的当口,还带着这些美男子招摇而来。她分明就是不想被人操纵婚事,不对,她这是以一种跋扈张扬的姿态,拒绝任何婚姻! 邓皇后一直以为,这柳白衣是非自家弟弟不嫁的,可到了此刻,她已不再那么笃定了。 这柳白衣如今一派逍遥自得的模样,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就在邓皇后沉吟当中,李公站了起来,他朝着皇后一礼后,说道:“娘娘,臣无话可说了,臣请告退。” “行了,你退下吧。” “是。” 李公父子一退下,常公也站了起来。 看着他们,邓皇后叹道:“行了,想退就都退下吧。” “是。” 等众高官都退得差不多时,邓皇后却发现,厢房中除了柳白衣外,还有一人不曾退下。 那人,就是顾呈。 见邓皇后看向自己,顾呈站了起来,他朝着邓皇后深深一礼后,沉声说道:“禀皇后娘娘,顾呈还是……” 不等他说完,皇后娘娘已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顾卿,你也退下吧。” 皇后娘娘这命令一出,顾呈抬起头来,他朝着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后,低下头应道:“是。” 说罢,他也退了下去。 顾呈一退下,邓皇后便转头看向柳婧。 她凝视了柳婧一会,突然轻叹出声。 轻叹中,邓皇后慢慢说道:“柳爱卿。” “臣在。” “洛阳西门百里处,共有山林一座,良田一万顷,再加上周围的河流沙滩,共计有十万顷,今日我将它赏赐给你,你可中意?” 柳婧连忙跪倒在地,朗声道:“谢皇后娘娘厚赏!”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一叠契纸后,她从怀中掏出那金矿所在的山地契纸,毕恭毕敬地呈到邓皇后面前,“禀娘娘,臣今日在洛河西滩发现金矿一座,黄金贵重,臣不敢贪求,愿献与朝庭!” 邓皇后拿十万顷田地山林赏给柳婧,本就是交换她这座金矿。因此,柳婧呈上契纸后,已有点倦意的邓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太监把契纸拿过来后,她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是。” 奉令退下的,不止是太监宫女,便是霍焉张景等人,也同时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都退净了,邓皇后才转过头看向柳婧。 打量了她一会后,邓皇后轻叹一声,说道:“柳氏,你这性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你现在,便不想嫁九郎了?” 邓皇后这话,问得不可谓不突然! 柳婧头也不抬,她垂着眸只是浅浅而笑,在那种有点恍惚也有点苦涩的笑容中,柳婧低哑地说道:“娘娘不是不允么?” 这话,当真回得好直接! 邓皇后定下神来,她细细打量了柳婧一番。 虽然这是第二次召柳婧入宫,可真正让她留神细看,这还是第一眼。 直是把柳婧打量了好一会后,邓皇后微笑着说道:“谁说我不准了?” 是么?柳婧冷笑着想道:你是没有明说,你只是明明白白地做了,表示了! 邓皇后一直在打量着她,见到柳婧的表情,她轻轻说道:“柳氏,阿擎不止是我的亲弟弟,以他的聪明才智,还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南阳邓氏的族长……他前途无量,他要娶的妻室,也得方方面面都让人无可诟病,你可明白。” “明白。”柳婧垂眸浅浅一笑,轻声回道:“柳白衣很明白。” 也是,她要是不明白,她今天就不会做出这事。 可是让柳白衣这样的人才,真正这般逍遥自在而无人制约,邓皇后却又不愿了。 于是,邓皇后又微笑了,她轻声说道:“不,你不明白……柳氏,你先前帮我良多,便是今次,也显然是个有福气的。这样吧,我封你为郡主,你嫁与阿擎后,我许你与阿擎正妻的名字一道记入邓氏祠堂,可好?” ……邓皇后的声音很温和,笑容也很可亲。 她温柔地看着柳婧,又轻声说道:“至于你这些护卫,我会让阿擎收入银甲卫,这样,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前程。柳氏,我这样的安排,你可满yi?” ……说这句话时,邓皇后的语气中,隐隐有着几分自得。 也是,以柳婧的出身,和她种种离经叛道的名声来说,能够封为郡主,能够得到皇后的亲口赐婚,成为南阳邓九正妻下的第一妾,名字能够列入邓氏祠堂,生下的子女一出世,那地位便比一般妾室所生要高上一截。死后,也可以与邓九郎和他的正妻同葬一穴,可以享受后代的香火,这种荣幸,确实是区区一个商户女出身的柳婧,所能得到的最高赏赐! 邓九郎一出现在厢房门外,刚刚挥退跟上来的太监宫女,便听到了自家姐姐这一席话。 于是,他脚步不由一顿。 一袭白衣,面容在有点阴暗的殿中,白得过份的柳婧,闻言却是一笑。 她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因此,在柳婧笑出之时,邓皇后也慢慢收起了笑容。 于邓皇后凝视的目光中,柳婧站了起来。 她朝着邓皇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后,清声说道:“禀皇后娘娘,我不愿意!”柳婧微笑着,声音虽是不响,却因这宫殿的结构,而显得有点回音流转,“娘娘,我现在当柳白衣,当得挺好挺自在的。没有那个道理,我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在逍遥的生活不去享受,要进入他人后院,为人之妾,给主母下跪立规矩的。娘娘你说是不是?” 柳婧站起身来,清清朗朗地说道:“皇后娘娘赐了柳氏一枚公子印,那柳氏这一辈子,都愿意当一个男子。娘娘可能不知,前两天我已给柳氏族里去信了,现在,柳氏族里,已无柳婧,只有柳白衣了。” 说到这里,柳婧躬身长揖,“娘娘,柳白衣的话说完了,还请告退!” ……直过了一会,邓皇后有点偏冷的声音传了来,“行了,退下吧。” “多谢娘娘。”柳婧头一低,缓缓向后退去。 在她退到殿门口时,邓皇后的声音突然地传了来,“阿擎!”她的声音有点高,“进来!” 于是,在与柳婧擦身而过时,正准备转身追向柳婧的邓九郎,脚步便是一顿。背着光的邓九郎,呆呆地站在殿门口,沉着一张脸,近乎痛苦地看着他的姐姐,当朝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邓皇后张眼看着他,再次高声命令道:“进来,给我坐下!” ## 求粉红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不嫁 看到柳婧走出,众护卫迎上前来。 一直把柳婧迎上马车,张景才策马靠近马车旁。 他转过头,看着端坐在马车中,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却脸色隐带苍白,紧抿着的唇也有几分颤抖的柳婧,不由轻声问道:“公子,刚才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柳婧转过头来。 她那乌漆漆的眸子有点湿,直是空洞地看了张景一会,她仿佛才看清说话的是谁,不由垂眸回道:“刚才皇后娘娘说,封我郡主之位,赐婚于我为邓九郎之妾。” 张景温柔地看着她,低声说道:“你拒了?” 柳婧的脸色越发雪白,她挺直着腰身坐着,唇瓣微颤,好一会才应道:“是。” “公子很难受?” “是……这一拒,也许真是绝了我与他的缘份了。” 张景看着脸色越发苍白,双眼越来乌黑的柳婧,虽与柳婧结识不过一年多,可他是了解这个主人的。她的性格非常的藏得住,最深的情绪波动她也可以收起来,可以在表面上维持不动如山。 这种内秀,令得她的真实喜怒都很难为人所知。他以前在无数个夜晚,看到柳婧的闺房灯火燃了一通夜,可白天再见时,她又总是气定神闲,表情平稳。 张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柳婧失魂落魄的。 他盯了她一眼,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温柔,又轻轻问道:“公子你。很喜欢邓九郎?” 柳婧那浅白的唇瓣倔强地抿成一线,过了一会,她垂下眸子,低哑地说道:“喜欢。”过了一会,她又道:“……很欢喜。” 她转头看向张景。唇瓣动了动,泛着水光的乌漆漆的眼,也眨了眨,随着这个动作,一滴可疑的泪光闪过。 仿佛察觉到自己会失态,柳婧果断地转过头去。她看着马车另一侧,低哑地说道:“三年前,我们在吴郡遇上。他救我帮我也逗我气我……我到了后来,到了后来……” 她唇抖动了一下,苦涩地一笑,又道:“张景,你没见过我父亲,他那么宠我爱我甚至于尊重我。我从很小很小开始,他就对我说。我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如果不用妻礼来迎娶,我就可以不屑一顾。也许是我听得多了,心里就慢慢认定,自己真是那么贵重了。所以,吴郡时,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竟有着哪怕只是为婢,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也很好的想法时,就果断地用计掉换了身契。果断地离他而去。” 张景知道,她心里正是难受之时,这种时候把话闷在心里,远不如说出来。 在他关切温柔的目光中,柳婧眨了眨眼,然后,一滴可疑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车板上。 又过了一会。声音越发沙哑的柳婧,低低地说道:“我离开吴郡回到汝南,用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才不再那么想他。可他还是再次出现了,还是那样对我又欺负又照顾的……阿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明明紧紧地守着自己的心,明明非常清醒着,可它还是为了另一个人喜怒不能自已。后来,后来那半年之约中,他在我脚上套上圈,他抱着我睡了一晚……其实那时我真的开心,阿景,我是真的开心。那时我就想,这样就好了,这样最好了,我是他的人了,我不再挣扎着想逃,不再想着要不要配别人,我就只想着他。这样最好了,我便是不嫁他,也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嫁别人……” 柳婧说到这里,已有点语无伦次。 张景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低低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早知道他不能娶你,可你又不想忘记他,也不想他忘记你。是不是这样?” 其实柳婧自己的心思,自己也理不清,听到张景这样一说,她转过泛红泛着泪光的眸子,连连点头说道:“是是,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从来就知道,他不可能娶我,他不娶我,我就不嫁他。阿景,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很强,我要让他,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知道,其实我很了不起。我,我要他便是娶了妻,也心不满意不平,要让他的心,永远都处于残缺和遗撼中……我本来好好的,心也稳稳的,是他使得我乱了心。所以,我也要让他的心变乱,让他这一生,都因得不到我而无法圆满!” 一口气说到这里,柳婧似乎平静了些。她闭着眼睛哑声说道:“走吧。” “好。”张景回头喝了一声后,马车启动,他自己则靠近柳婧的马车,温柔地低语道:“可是阿婧,你有大才,这等儿女之情,不值得你如此伤怀。” 他抬头看着天边,俊秀动人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晕红,这是一种因为**和期待而折射出的兴奋。这种兴奋,令得他的眼中精光四溢。 过了一会,张景转向柳婧,见到她还是侧对着自己,在默默地流着泪,不由极轻极温柔地说道:“阿婧,你忘记他吧。” “……我以后会做到的。” “要真正的忘记,真正地做到。” “……我现在还不想,现在还不想忘记……阿景,你没有爱过人就不知道,有时候光是思念一个人也是极美的感觉。我那两年,就老想他。要不是实在想得受不了,我也不会到洛阳来,不会到有他在的洛阳。” 听到这里,张景转头看了柳婧一会,不由暗叹一声。 他暗暗想道:柳白衣最优秀最聪明,却撼乎其是女子,还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女子。 张景想到这里,不由又暗叹一声。 过了一会,他听到马车中那细微的啜泣声不再,柳婧的呼吸之气慢慢在变平稳,不由又想道:其实以柳白衣这近乎天生的沉稳自制,最是能成就大事。 想了想,张景又问道:“阿婧,如果皇后娘娘退让了,或者你又立了大功,邓氏一族愿意退让,南阳邓九也愿意以妻位来笼络你,你会如何?” 这一点很重要,他要知道她的想法,才能做到心里有底。 马车中,柳婧沉默了好一会。 就在张景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柳婧低哑微涩的声音轻轻地传了来,“我还是不会嫁他。”柳婧似是笑了一下,转眼她低低地慢慢地说道:“他害得我这么喜欢他了,为了近他做了这么多事,吃了这么多苦,他却要用他的妻室之位,当成筹码来交换我的一切么?我不允,只要他没有真心真心想娶我,没有一心一意只想对我好,我就不会嫁他……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比当他的筹码,比当一个与他交易来的正妻要好。” 张景明白她的意思了。 终究还是年少,还是个天真的小姑,还在想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也能一心一意地喜欢自己,并且因着这份喜欢而与她缔结白头鸳盟?这可真是天真啊,那些世家的男人可不是这样想的,在他们眼中,婚姻本就是一种交易,是一张代表两姓联盟的契纸。 只因为喜欢才娶,只因为喜欢才只要你一个,这想法实在太天真太小女儿了。 想到这里,张景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心倒是稳了很多。 他和这些护卫,人人有着显赫的先祖,人人智慧出众才貌绝伦,要说没有野心和**,那是不可能的。 二十骑簇拥着柳白衣的马车,再一次招摇过市,而随着他们经过,洛阳街道再一次出现了堵塞。当他们簇拥着柳婧回到白衣楼里,白衣楼附近,几乎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堵了个水泄不通。 水泄不通的不止是楼外,白衣楼里面也是人头济济。张景和霍焉一左一右地陪着脸色平静,仿佛没事人一样的柳婧朝里面走去时,霍焉在一侧低声说道:“公子,洛阳天子脚下,可谓寸土寸金,皇后娘娘赏给你的田地虽是离洛阳还有百里之远,可也仅有百里之远!这可是一笔极大的赏赐,如果用得好,那里也可以是寸土金!因此,我早派人去叫来我们在洛阳的人马了,便是散在西南东南三州的一些人才,也已派出飞鸽,他们不久后会赶到洛阳来。” 而在霍焉的声音落下后,站在白衣楼大堂中的数百个打扮各异,身份不同的汉子,齐刷刷走出,看到柳婧,他们齐刷刷躬身一礼,同时唤道:“小人等见过公子!” 一时之间,便是散在二楼上的人也下到了楼梯间,他们看到大步而来的柳白衣,脸露恭敬之色,齐刷刷地再次躬身后,数百人再一次齐声叫道:“小人等见过公子!” 这叫声,整齐有力,清朗至极,一时之间,给远远地传了出去。随着这叫声落地,便是热闹喧嚣的白衣楼外,也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听着由白衣楼里传出来的声音,停在街道旁的几辆马车里,同时出现了一阵噪动。听着那噪动,一个婢女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小姑,这柳白衣太威风了!” 马车中的小姑没有回答。而在另一侧,另一辆马车上,顾呈静静地张着眼看着那白衣楼。 见到他沉默,一个仆人低声说道:“郎君,还要不要现在就去求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问 那一边,邓九郎脸色发青的目送着柳婧翩然离去后,身后又传来了邓皇后地清唤声,“阿擎,过来!” 邓九郎回过头来。 他看着姐姐。 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伤心,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中的痛苦不曾掩饰! 这样的邓擎,让邓皇后有点失望。 她站在那里,朝着他看了一会后,缓缓说道:“阿擎,刚才她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许她为郡主,亲自给她赐婚,许她与你的正妻平起平坐,我做了这么多退让,她还是给拒了。”邓皇后淡淡说道:“阿擎,你是堂堂男儿,总不会连一个妇人也比不上吧?她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与你厮守的生活,她的心并不曾在你身上。你呢?” 邓九郎薄唇动了动,直过了一会,他才提步走来。 步履艰难地走到邓皇后身前,只不过这十几步,便似耗尽了邓九郎的力气。他手撑着几喘息一会,猛然拿起上面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那酒水混着泪水流到他的喉结上,邓皇后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邓皇后这个人,是极善于忍耐的,两汉以来,不管是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还是本朝光武帝的皇后郭圣通,都与她一样,是出身极其显贵的贵女,这样出身的女儿,如果又美貌又聪慧的话,很容易万般宠爱于一身,进而养成骄纵任性的脾气。可邓皇后却与那两个先辈不一样,她很沉得住气。她能忍,能等,能吃苦…… 邓皇后的忍耐,是有着雄才大略,是在勃勃野心驱使下的。所以。她现在看到自家嫡亲弟弟做出这等小儿女模样,不但流露出了痛苦还落了泪,她心中有着不满。 邓九郎仰头把一盅酒饮完。 直到把酒盅重重放在几上后,他才腾地转头看向邓皇后,眼角微红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她在意我!” 邓皇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慢慢坐下。 她双手放在膝头,静静地看着弟弟,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十三岁那年,在扬州受了气,回来后一改以前的顽劣,开始没日没夜的读书习武……那次是遇到了她?” “是啊,是遇到了她。” “坐下,别这样看着我,姐姐对上你这样的眼神。心里犯堵。”邓皇后嘲讽地说到这里后,又问道:“我记得那些年。你每次提起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总是愤怒无比,还立过誓要把她抓起来折腾一番的。这想法是什么时候变的?” 邓九郎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才哑声回道:“……没有变过。”好象是没有变过,现在他气得狠了,也在想着怎么把她抓起来折腾一番。 邓皇后闻言笑了笑,她不再追问,而是继续说道:“那次汝南之行。因王公公之死,你被贬成白身被囚车押送回洛阳。我记得你回洛阳后,一直很生气,不停地布置人手寻找什么人,那人莫不就是这个柳氏?” “……是。那时她骗了我,趁我被抓时逃走了。” “你寻了那么久,总算逮到她后。有没有怎么处罚她?” 邓九郎似是寻思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一点实质性的处罚都不曾有?” “好似是不曾有。”这一次,邓九郎自己的声音中都充满了嘲讽。 “这一次你也是足足被她气了两年的,如今见到她,可还有恨?” “自是恨的。” “想过如何对付没有?”邓皇后这话问出后,见到弟弟表情难看,却又神色纠结,显然心中正在为难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格外的沉重,很显然,通过这一番问答,她从弟弟口中得到的内情,远不是她所喜欢的。 邓皇后虽然很不高兴,却还是没有流露出来,叹息中,邓皇后也只是低声说道:“阿擎,西南众夷又在生事,你在那里有过阎王之名,立了威信……过几天,你再去西南吧!” 再去西南?这等征战之事,一去就是几年,姐姐她这是,想彻底隔开自己与柳婧么? 腾地转头看向邓皇后,邓九郎冷冷说道:“我不去!”他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姐姐,邓九郎一字一句地说道:“姐,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与柳氏的恩怨纠葛,我要自己理清,你别插手!” 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他身子一转便想离去。 看着邓九郎的决然离去的背影,邓皇后突然唤道:“阿擎!” 这一声唤,与以往不同,特别的温柔,特别的宽和,便如小时候,姐姐还不是皇后,还只是个小少女时,那时的她,把这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看得很重,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养他,疼爱他。 因此,随着邓皇后这话一出,邓擎大步离去的脚步不由一僵。 看着弟弟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沉稳的背影,邓皇后轻轻地说道:“阿擎,我十六岁入宫,入宫后,阴后便不喜欢我,她设过无数个毒计想要弄死我。那时,我一面应对这后宫中的争斗,一面讨好着陛下。虽然得到陛下的欢心,我却从来不敢为家里讨要什么,便是陛下愿意给,我也总是拒了。便是前几年,你大哥也只是一个区区中郎将,你可记得?” 听姐姐说起以前的艰难,邓擎心中一软,他低声回道:“我记得。” “我也是贵女,这个洛阳城的小姑,没有几个比我还要出身显要的,可我一直穿着旧衣,言行百倍小心,为的是什么?阿擎,你说我为的是什么?”在邓九郎的僵硬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的,便是今日,便是我邓氏一族自今日开始的百年昌荣。” 邓皇后站了起来,她轻步走到邓九郎身后,玉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邓皇后动情地说道:“便是现在,那些儒生还在骂你姐姐牝鸡司晨,阿擎,姐姐一直很孤单,一直在盼着你长大,一直在想着有一天,你能替姐姐承担一些。” 见邓九郎的表情猛然变得很痛苦,邓皇后放低声音,轻轻地说道:“阿擎,别让姐姐失望……”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胸口大堵,他薄唇一抿,大步走出了宫门。 一来到广场上,他便翻身上马。 转眼间,邓九郎带着众银甲卫冲入了街道中。望着挤挤攘攘的行人,听着远近传来的笑语欢呼声,邓九郎突然勒停了奔马。 他猛然转头,朝着白衣楼的方向怔怔地望去。 见到他一动不动了,地五策马近前,低声说道:“郎君?” 邓九郎没有回话,他只是薄唇抿成一线,只是脸色发青。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突然开了口,这时刻,他的声音格外沙哑,“我不甘心!” 他这话一出,地五不由一怔,几个银甲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后,地五凑上前来,不过他没有询问,只是低声劝道:“郎君,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不了,去白衣楼。” “……是。” 众骑翻飞,朝着白衣楼奔驰而去。 当邓九郎来到白衣楼外时,正是白衣楼最为繁忙热闹之时,一个个来自各领域的管事出出入入,隶属于柳白衣的那些俊俏护卫忙里忙外地指挥吩咐着。 还真是一片繁华。 在邓九郎静默中,地五出去了一会又过来了,他靠近邓九郎,低声说道:“是那柳氏得了娘娘赏赐的那十万顷地后,正在召集属下,忙着布置。郎君,当年她在你身边时,真看不出是个野心这么大的!” 邓九郎没有回话。 他只是仰着头,看着那一片灯火通明的所在,一动不动的。 地五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过了一会又说道:“这柳氏确实是个有才干的,给她这么弄下去,再过个几年,只怕在这洛阳一地也是一方人物了。” 听到这里,邓九郎才开了口,黑暗中,他的声音似乎清澈了些,“地五。” “在。” “我好恨她!” 地五:“……” 这时,邓九郎低低一笑,他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哑声又道:“恨她又怎么样?我恨了她这么多年,结果恨到现在,连梦中也都是她了。” “郎君你?” “去对面的酒家定一个房间,要能看到白衣楼的。今天晚上我就歇在那里……我要想想,好一些事我都要仔细想想。” “是!” ## 求粉红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不是要走? 夜,又深了。 随着天空中最后一道霞光渐渐消弥于天地之间,白衣楼二楼处,一个厢房里,出现了一阵悠远神秘,空旷绝妙的琴声。 路过的众人,习惯性地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抬起头去。 这一抬头,他们对上了那个把影子拓印在纱窗上的长袍大袖的身影。 明明只是长袍大袖,明明灯火阑珊,明明远处人声如潮,可那个长袍大袖的身影,在古老的琴声中,显得那么的高挺,俊美,悠远,还有沧凉……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孤寂,无语言语的沧凉! 邓九郎傍着玉栏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白衣楼,看着楼下如痴如醉仰望倾听的行人,看着楼上隐隐绰绰,却俊美寥远如斯的身影,还有那神秘古朴的琴声。 直是倾听了一会,他突然说道:“这琴不是她所奏。” 站在他身后的地五马上禀道:“是,这是桓子况所奏,他的琴技还在柳白衣之上,只怕在天下间,也是排在前几。”转眼他又马上补充道:“桓子况是前朝大文学家桓宽之嫡系子孙,长相俊逸出尘,美名扬于豫州,现在也是柳白衣的护卫之一。” 地五小心地看了一眼邓九郎后,低声说道:“郎君,我以为,你应该与柳白衣好好谈一谈。”顿一顿后,他轻声又道:“郎君虽是信她清白,可她终日与这些人在一起,只怕声名难再……” 邓九郎没有回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衣楼。 直一瞬不瞬地盯了良久后,他才低声说道:“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此时此刻,在白衣楼中欣赏着桓子况的琴声的,并不止柳婧等人。 顾呈也在。 他刚刚出现在楼梯口,这楼梯处有点深。光芒透不过去,令是停下脚步不再前进的他。完全处于黑暗中。 而站在黑暗中的顾呈,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表情闲适的柳婧。 与前几次相比,这时的柳婧,很安静。她的身后没有了那些美姬,角落里也不曾站满着那些咄咄逼人的护卫。 她只是仰着头,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殿堂的对面角落处,鼓着琴的桓子况,站在桓子况身边,长袍大袖风度翩然的霍焉。 见柳婧看得入神,顾呈也朝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一坐一站的两个美男,那两个人,都来自教养极好的家庭,气质出众。俊美过人。不需要言语,便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不由自主的,顾呈眉心跳动了一下。 慢慢的。他垂下眸来。 他转头朝着柳婧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见他连柳婧一句话也没有话便退了下来,一个仆人凑上前来,客气地说道:“郎君既然来了,怎地匆匆又返?可要小人通报一声我家公子?” “不必了!”顾呈的声音极低沉,他俊美高雅的脸孔在灯火下越发显得苍白。“没有必要。”丢下这几个字后,他大步离去。 不管是邓九郎曾经在对面的酒楼徘徊寻思了一会,还是顾呈来了又去,这些柳婧都不知道。 她一直听着桓子况的琴声,一直一直在听着。 桓子况这人,心性旷达,经历颇多,所奏的琴声中,既有山水之妙,又有沧桑之意,在这个时候,能让她纷乱的思绪得到平静。 所以,她整整坐了三个时辰,那个温厚地看着她,如兄长一样的美男子,也整整奏了三个小时的琴。 直到子时早过,直到明月西斜,天边鸡鸣! 因头一晚几乎没有入睡,第二天柳婧直得稍晚。 起来之后,她把诸事丢给霍焉张景等人处理后,便坐着马车出了街道。 她来到洛阳多日,这还是第一次在街中闲逛。 走着走着,柳婧看到了一个身影,当下她急声说道:“停一下。” 马车一停下,她刚刚准备下车,那动作又迟疑了,过了一会,她缩回马车中,苦笑着说道:“还是走吧。” “是。” 驭夫刚应了,刚要离开,这时刻,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接着,一个清甜的女子声音轻轻地传了来,“敢问车中人可是柳白衣柳公子?” 柳婧一怔,她转过头去,淡淡说道:“不错,我是柳白衣,不知小姑是?” “我姓吴,九郎唤我阿佼。”那声音清甜的女子自我介绍到这里后,她慢慢掀开车帘,露出一张长相秀美温婉,气质出众,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面容。 吴佼温婉地看着柳婧,温柔笑道:“柳白衣,我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 听到吴佼的话,看到眼前这个少女美丽动人的身姿,柳婧的眼神有点飘。 她的眼神穿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个刚刚进入酒楼的高挺身影,过了一会才意兴索然地说道:“你的九郎刚刚才进了那酒楼,你有什么话,不妨亲自去跟他说。” 竟是一副应付吴佼都没有那个心思的模样。 吴佼秋水般的明眸暗了暗。 她顺着柳婧的眼,转向那酒楼看去。看了一眼后,她温柔笑道:“原来真是九郎。听说过几天他就要去西南平夷了……”在柳婧明显僵住中,吴佼轻声说道:“九郎这一去又是数年,真不知归来时,我等已身归何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语,无法说清的幽怨和忧伤。 邓九郎要去西南平夷? 他要去西南平夷! 陡然的,柳婧感觉到有什么堵在胸口,令得她一口气提不上来。 双唇慢慢抿紧了一会后,她低声道:“我去一下。”这话,自不是对吴佼说的。随着柳婧的声音一落,后面的两个护卫连同驭夫都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柳婧说出那句话后,便不再向吴佼看上一眼。提步朝着酒楼走去。 见柳婧自始至终,也就那么眼皮耸拉地看了自己一眼。现在离去,更是半点礼数也无,饶是吴佼修养再好,这时也是脸色一变。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目送着柳婧的背影恨恨地想道:不过是那样一个出身。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不得不抛头露面辛苦奔波的人物,居然如此不给我颜面!居然敢看我不起! 柳婧刚才表现出的傲慢,确实很能让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生恼。如吴佼这样的人,从小便生活在别人的奉承和赞美中,可柳婧刚才看她那一眼,真真是无视。是一种彻头彻脑的轻忽,是一种连让她记住这个人的名号,连多看她一眼也不必的不屑! 因此,这时刻。吴佼直是气得美丽的脸孔都发了白! 邓九郎上得二楼时,这里已坐了十几个世家子。 柳婧刚刚走入酒楼,便听到了二楼上。邓九郎那混在众世家子的说话声中,那格外低沉磁寒的语调。 听着听着,她脚步一顿。 怔怔地站在原地,柳婧仰头寻思了好一会,才再次提步。 看到她朝二楼走去,小二脚步提了提。 那些世家子上来时,已习惯性地把二楼包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生面孔是不能入内的。 可是,那小二打量着柳婧那格外奢华雍容的面孔,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勇气喝住她。 柳婧提步上了楼梯。 她还是穿着她那袭白色的,却镶着暗色边纹的衣袍。于行走间,那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极有韵律地摆动着,很是赏心悦目。 于这种大袖飘摇中,柳婧缓步上了二楼。 她一上二楼,便看到了邓九郎,以及把邓九郎包围在中间的,坐在榻上的十几个大世家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天子脚下,横行一时的大世家子弟。真说起来,她柳白衣现在拥有最多,钱财再盛,也是连与他们在意的资格也没有的。 因此,上了二楼后,柳婧脚步稍顿。 不过只是迟疑一会,她还是脚步一提,缓慢而优雅地走到了邓九郎身后。 众世家子正谈笑风生的。 说着说着,有几人看到了柳婧,不由目光一怔,接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怔住。 然后,邓九郎也回过头来。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柳婧,邓九郎深沉的眸子凝了凝。 这时,有人认出柳婧了,他惊咦一声,笑道:“你是,柳白衣?” “柳白衣?”另外一人上下打量着柳婧,也笑了起来,“长得还真不赖。” 这些世家子的笑谑也罢,轻视也罢,还是关注也罢,柳婧都没有理会。 她只是盈盈而立,只是浅浅而笑,只是乌漆漆的眼,这么静静地看着邓九郎。 四目相对片刻后,邓九郎终于薄唇动了动,低声问道:“有事?” 听到他开口,柳婧一笑,她垂下眸,让阳光在她白皙得看不见毛孔的精美脸蛋上,描绘出睫毛那浓密的阴影后,柳婧好整以暇地轻笑道:“没事。” 没事?没事跑上来盯着他看什么? 邓九郎皱起了眉头。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后,大步走到柳婧面前。 低下头看着她白皙透明的脸蛋,他又问道:“找我有事?” 柳婧抬眸看向他,闻言轻轻一笑,道:“真没事。”她扬唇一笑,道:“只是碰巧遇上了,便上来瞅瞅。”说到这里,她向他一揖,道:“告退了。”说罢,柳婧身子一折,以一种极优美极雍容的姿态,缓步向下走去。 不一会,柳婧便下了酒楼。 不一会,她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 侧过头,朝着酒楼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后,柳婧垂下眸来。这时,驭夫在外面问道:“公子,走不走?” 柳婧抬了抬眼皮,轻轻说道:“再等一等。” 果不出她所料,不过一会,邓九郎那俊美轩昂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视野中。在他经过时,几个银甲卫习惯性的开路,而路人习惯性地齐齐低头。 看到他一过来,便四下无声,众人俯首,柳婧低下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盖,暗暗想道:你慌什么? 这时,邓九郎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尽后,他走到柳婧的马车旁。 目光沉沉地盯视着她,他低沉地说道:“来找我?”这句话如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肯定。 柳婧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才轻轻地说道:“刚才听说,你要去西南平夷……这事是真是假?” 柳婧一语吐出,四下陡然大静。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才突然命令道:“抬头看着我说话!” 柳婧应声抬头。 对上她苍白的脸,突然的,邓九郎的胸口一阵大堵。 他重重地闭了闭眼。 直过了一会,他才哑声说道:“下来!” 柳婧一怔,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邓九郎淡淡说道:“下来……有什么话,下来说!”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回答 柳婧唇瓣一动,正在说什么时,突然的,一个清美的女子声音惊喜地叫道:“九哥哥,是九哥哥吗?” 几乎是那叫声一出,哗啦一声,五六辆马车围了过来,随着马车车帘掀开,一张张美丽又修饰得当,气质不凡的大家闺秀的脸孔,出现在柳婧和邓九郎眼前。 却是五六个洛阳一流的闺秀围上了他们,而那叫得清甜的,是一个长相清丽秀雅,颇有气质的少女,在那少女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吴佼正温柔中不掩诧异地朝两人看来。瞧她这表情,仿佛对在这里遇上了柳白衣和邓九郎在一起,十分的吃惊一样。 看到众女哗啦一声围上,邓九郎眉头刚蹙,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二楼上刚与他相会过的众世家子,也在缓步走过来。 只是一转眼,柳婧便以措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邓九郎的圈子里,出现在这些洛阳一流世家里出来的郎君小姑眼前! 这时刻,十几辆马车团团围住了两人,众郎君也在好奇地打量。 于笑语问好中,邓九郎显得有点不耐烦,他淡淡说道:“我在这里有点事,你们散了吧。” 他是下了逐客令,不过率先围上来的几女,却丝毫没有移步地打算。那个率先叫得欢快,声音清美,长相秀雅的少女,转头就盯向柳婧。盯了一会后,她笑弯了月牙眼,很是高兴地叫道:“啊,我识得你,你是那个柳白衣,那个收了很多很多长得俊的郎君在后院里的柳白衣。听人说,你的后院的美人,连梁王叔也比不上,是不是这样啊柳白衣?” 少女笑得甜美,声音于娇脆中也带着几分天真。可这话中的含义,却恁地刻薄得让人发指! 她竟是当着这么多人,当着邓九郎的面,直白地说,柳婧入幕之宾无数,yin。乱之处天下无双! 明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隐约地知道些邓九郎与柳婧的关系,也知道柳婧身边的那些美男子,不过是她的护卫。可这少女还是以一种天真的口吻,装作她与邓九郎毫无关系统样子,把柳婧钉上了yin。秽的名号! 因此,少女的声音一出,四下不由一静。 于众人嗖嗖嗖投来的目光中,于那一双双审视的眼神里,柳婧神色不动,她缓缓抬头看向邓九郎。 便这么看着邓九郎,她乌漆漆的眸子里含着一抹带笑的冷意,仿佛是在对他说:看,有人明知你我的关系,却还是敢当着你的面肆意污辱于我……邓九郎,你说你到了洛阳后可以护我周全,现在呢? 于柳婧的冷笑,四周的沉寂中,吴佼微微浅笑地看着这一幕,其上扬的嘴角,表达了她一种得意和愉悦。 邓九郎没有注意到柳婧的冷笑,他只是在那少女的话说出后,慢慢蹙起了眉。 他慢慢地转头看同那一派天真的少女,盯了她一会后,他微微后仰,向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的地五问道:“她是谁家女?” 随着邓九郎这话一出,那一派天真的少女脸色大变,要知道她刚一见邓九郎的面,可是叫他‘九哥哥’叫得很欢的,结果这个九哥哥连她是谁也不知道!这一传扬出去,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少女又是失望又是对着邓九郎的眼神,有点害怕时,地五看了她一眼后,恭敬地回道:“她是中郎将郑全的胞妹。”在皇帝还没有生病前,中郎将是邓九郎亲大哥的官职,现在这个替代他的大哥成为中郎将的,自然也是他大哥的亲信,是邓氏一派的嫡系。 “是这样啊?”邓九郎垂着眸,他眼神有点冰冷,也有点不以为然,“那你让人告诉郑全,他胞妹出口无状,我很不喜欢,以后就别让她出现在洛阳了!” 一言吐出,在地五清亮地应是声中,本来安静的四周,陡然喧哗起来! 那少女白着一张脸,就在不久前,还有人告诉她,她马上就会成为天底下最高贵的丈夫之一南阳邓九的爱妾……怎么这么一转眼,她就被九哥哥亲口封杀了? 就在少女白着脸流着泪想要叫着什么时,突然的,一只大手猛然伸出,那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把那少女双手一剪,砰地一声给扔上了马车。 ……做这事的大汉,自然也是一个银甲卫,就在这洛阳街道做出这种粗鲁的,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后,那大汉自然而然地退到一侧,退到了邓九郎的身后。 这个举动,更是清清楚楚地表明了邓九郎的态度! 于是,四下更安静了。 于安静中,邓九郎在众女众少年的脸上慢慢瞟过,他的眼光略过脸色有点苍白的吴佼,略过众世家子,朝着柳婧的方向下颌一点,淡淡地说道:“她是我的人……以后,若是让我听到有人敢一字不敬,那就休怪邓九不认人情了!” 冷冷地丢出这句话后,他朝着众少年点了点头,又道:“各位,我有事要离开一会,你们自便。” 说罢,他大步走到柳婧的马车旁,伸手大赖赖地推开发怔的她,自己闪身进了马车中。 随着他车帘一晃,随着他要求启车的命令传来,随着柳婧的马车开始驶动,围着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在他们楞楞地让开道,在众银甲卫簇拥着那马车扬长而去好一会,众郎君小姑,才‘啊’的一声哗然起来。 很显然,今天邓九郎的举动,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马车中,邓九郎低头看向柳婧。 这时刻,他俊美的脸上又变得毫无表情,双目沉沉地盯了她许久,邓九郎淡淡地说道:“说吧。” “……啊?” 邓九郎微蹙眉头,提醒怔忡的柳婧道:“你今天找我,就是想问我是不是要去西南平夷了?” 回过神来的柳婧马上垂下眸,过了一会,她低声回道:“是。” “……为什么关心这一点?你不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亲口白牙地说了,你过得很好,不想知道我的事,也不愿意嫁我吗?” 听着他这嘲讽的语气,柳婧抬起头来。 她的双眸对上他黑沉得透不过光来的双眼。 四目相对一会,柳婧很快便低下头来,阳光照耀下,她白皙的脸蛋白得过份,睫毛扑闪了一会,柳婧低声说道:“那你是不是要去西南了?” “怎么,你就想问这个?我问你的话呢,就不想回答了?” 语气依然十分嘲讽! 柳婧闭上了唇。 过了一会,她慢慢说道:“你既然听到了,也就应该知道,你姐姐许我的,不过一妾位。” 不过一妾位这几字一出,马车中便变得沉闷起来。 事实上,以柳婧的地位家世,南阳邓九的妾位,她都说是‘不过一妾位’,那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沉默中,邓九郎似是想笑,可他唇动了动,却只感觉到咽中似有什么堵着一样。 他死死地盯了柳婧一阵,想说什么,最后却是闭上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了。 他不说话,马车还在驶着。 安静中,一个银甲卫在外面说道:“郎君,我们这是去哪里?” 邓九郎终于睁开眼来。 他目光深黑地盯着柳婧,一瞬不瞬时盯着她,他慢慢地命令道:“地五!” “属下在!” “去调集三百银甲卫,包围白衣楼!” 什么? 在地五一惊,凛然应了一声是后,柳婧腾地抬头看向邓九郎。 她瞪着双眼,错愕的不敢置信地看着邓九郎,过了一会才惊道:“你说什么?” 邓九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命令道:“把坤二也一并叫到白衣楼来!” “是!” 在地五响亮地应了一声,策马哒哒离去后,邓九郎不顾柳婧震惊瞪来的目光,不顾她询问不解的语气,自顾自地再次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白衣楼。 邓九郎看也不看柳婧一眼,便跳下了马车。他在银甲卫的簇拥下大步朝着白衣楼走去时,白衣楼正是热闹繁华时。 霍焉等人正与匆匆赶来洛阳的各处下属忙活之时,只听得蹬蹬蹬,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就在他们抬起头时,一眼便看到蹙着眉头的柳婧,紧紧跟着邓九郎上了二楼。 柳婧的脸色实是不对,大异于她平时那镇定自若的模样,霍焉几人相视一眼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提步向她走来。 特别是桓子况,他放下毛笔,大步迎向柳婧。在来到她面前时,他浑然无视邓九郎那黑得要滴出墨来的眼神,低着头关切地看着柳婧,以一种温和的,大哥哥的语气问道:“小白衣你不高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白衣? 邓九郎猛然转头,他沉沉地盯了一会桓子况后,又转过头看向霍焉,在对上霍焉那专注地看向柳婧的,同样温柔又亲切的目光后,他冷冷一笑。 转过身,邓九郎大步走到主位的榻上坐好。 大马金刀的坐下后,邓九郎抬了抬眸,朝着柳婧唤道:“柳氏,过来!” 应承他的,是包括柳婧在内,众美男护卫齐刷刷的注目。 对上这一个个如保护什么似的,把柳婧团团围住,对他摆出防卫架式的美男子们,邓九郎脸色大黑,他不怒反笑,语气格外轻柔地又说道:“柳婧,你不想过来?” 柳婧一凛! 她连忙走了过去。 坐在榻上的邓九郎,头微微后仰,他以一种闲适的,却格外主人的姿态看了走近前的柳婧一会后,薄唇微启,慢慢说道:“你刚才在马车上问我的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不会去西南。” 说完这句话,见到柳婧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浅浅扬起后,邓九郎也是一笑,只是与柳婧那强行忍耐的欢喜雀跃不同,他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看着柳婧,邓九郎继续轻柔地说道:“还有一事,这次你到洛阳后的表现,着实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我昨晚已经想明白了,今天前来,就是告诉你,也告诉洛阳人,有关我的回复!” 送上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宣布 几乎是邓九郎的声音刚刚落地,突然的,外面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沉沉而来,整齐有力的声音,让任何人一听,便知道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是血海中爬出来的悍骑,光是其奔跑声,便有着重重杀气! 于是,在那马蹄声传来时,白衣楼上的众人,先都是一怔,转眼霍焉几人大步走到了窗口处。 他们朝下一看,齐刷刷脸色大变。 而在他们回头看来时,楼下的街道处,也是鸦雀无声,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笼罩在白衣楼! 就在这时,张景大步冲了上来,刚要张嘴,他一眼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邓九郎,不由便是一怔。 看了邓九郎一眼后,他迅速地转头看向柳婧,拱手一揖沉声说道:“公子,外面来了三百银甲卫,已把白衣楼团团围住!”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再向邓九郎瞟了一眼。 邓九郎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向后仰靠着,只是右手中指不紧不慢地在几上叩击着。 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邓九郎这叩击声清楚入耳。 就在众护卫看向柳婧,柳婧蹙着眉看向邓九郎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地五乾三等十几个银甲卫出现在了楼梯口。 这些人毕竟是百战血士,脚步声格外沉响,在霍焉等人齐齐望去时,众银甲卫大步走到了邓九郎身前。 他们一停下脚步。从地五和乾三当中,便走出一个银甲卫来。 那银甲卫大步走到邓九郎身前,躬身一礼,禀道:“坤二见过郎君!”说罢,一阵西西索索声响,只见坤二从怀中掏出一个卷册,恭而敬之地递给了邓九郎。 邓九郎伸手接过。 外面剑拔弩张。里面鸦雀无声,只有邓九郎,就着阳光一边翻看着卷册,而随着他那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指节翻过一页卷册。柳婧注意到,他的眉眼,甚至是温和满意的。 邓九郎翻看卷册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悠闲。 在这个时刻,他这么悠闲自在地翻看着这东西。终于,众护卫忍不住向柳婧看来。 柳婧垂着眸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 终于,邓九郎把卷册合上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慢慢抬头,那双深寒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一眼柳婧后,便缓缓转向堂中众美男。 瞟了一眼后,他看向一侧的张景。薄唇一动慢慢说道:“张景,字文秀,扬州鄱阳郡人氏,家有一寡母和一个十岁小弟……”他懒洋洋地叩击着几面,慢腾腾地说道:“你年少成名,刚满十五岁,便在鄱阳一郡无人不知。当地乡老想举你中秀才。你却说,“如今之世,早已不如光武当年,有中秀才者,竟不识一字,有举孝廉的,与父亲都是分居的。”你还说,“你的功名,会自己伸手去取!”你对那秀才之名不屑一顾,也对那个早就中意你,一心一意想嫁你的邻家女儿钱济儿不屑一顾……所以你不知道,就在你拒绝了钱家的婚事,整理行装离开家乡的第三天,那个与你一起长大,对你一心一意,曾在你求学期间,默默照顾着你的寡母幼弟的钱济儿便悬梁自尽了!” 一席话说得张景刷地脸色一白,颤着唇看向邓九郎时,邓九郎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叩击着几面,他轻轻地说道:“你张景现在在家乡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你张景以后便是居于高位,美名扬于天下,这事也会成为你人生中的污点……” 不紧不慢地说到这里,邓九郎轻蔑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景,已没有兴致说下去。 他的目光,转向了桓之况。 迎上邓九郎的目光,桓之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 邓九郎见状,薄唇轻蔑的一扯,他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桓之况,益州武城人氏,家有一兄三妹……” 几乎不等他说完,桓之况便上前一步,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低声下气地说道:“郎君有话何不直说?这般揭人之短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叫刑秀的护卫也走上前来,朝着邓九郎严肃地说道:“桓兄所言甚是,邓家郎君应该知道,人生天地间,除非圣人,孰能无故?郎君费这么大心力调查我们又是何必?有什么话,何不直说?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提无误!” 看到邓九郎一开口,便齐齐静默了的众护卫,柳婧这时不得不上前一步,她刚要说话,邓九郎姿态优雅傲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在堂中,而随着他直立而起,那一袭黑袍,便沉沉地坠在地面,铺出一条条优美而又奢华的皱褶。 邓九郎左手不紧不慢地按在右手的卷册上,双眼深沉地扫视过众护卫,俊美绝伦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冷笑着说道:“诸君果然都是聪明人!那我就明说吧。我手中这个卷册上,记录了诸位郎君这二十来年间发生的大小事……你们放心,我无意用它对付你们!” 他懒洋洋地瞟过众人,深寒的目光所到之处,众美男子无人不低下头去,“我今日把它宣读出来,是想警告诸位一件事!” 他目光瞟过一侧的柳婧,傲慢地朝她一颌首后,继续说道:“你们的公子,柳白衣柳氏,她是我的人!她是我的女人,我南阳邓九的女人,而我,也是她唯一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所以,我可以不在意你们奉她为主,也可以不理会你们与她同进同出,但是!”他的声音猛然一厉,凛然喝道:“如果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或者近她的身。那人便是欺我邓九郎!不管走到哪里,我必会全力击杀之!你们可有明白?” 邓九郎这喝声一出,四下倒还真是齐刷刷地安静得出奇。 不由自主的,张景桓之况等护卫面面相觑起来:敢情他们听了半天,受了这么场惊吓,其实质,就是这邓家郎君怕自己这些人沾染了他的妇人?所以。他特特地跑过来恐吓威胁他们? 这事,还真有点不能想,一想,桓之况等人都觉得挺有点冤的! 于是,有一阵轻咳之后。俊美中带着几分艳光的刑秀忍不住呛咳着说道:“邓家郎君这是何必?不说主仆有别,便是我家公子平素里,也不曾掩饰过她对你的相思,你这样子……”不等刑秀把话说完,邓九郎的声音突兀地传了来,“你说什么?把话再说一遍!” 刑秀错愕地看着邓九郎。他瞟了一眼涨红着脸,恨恨地扭过头去的柳婧,又看了一下同伴们。想了想后才重复道:“我说我们主仆有别……” 邓九郎马上打断他道:“不是这句,是另一句。” “哦,我是说,我家公子平素里。也不曾掩饰过对郎君你的相思……”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刑秀感觉到,自己这话一出口,气宇轩昂,沉着脸冷着眼站在大堂当中,一身杀气的南阳邓九,竟是眨眼之间。便戾气少去,还,似乎愉悦得意的弯起了唇? 事实上,有这种错觉的不止是刑秀,一侧的张景霍焉等人也都有了这种错觉。 于是,这刚才还沉闷得让人喘过气来的大堂里,众美男子相互看了一眼后,齐刷刷地低下头去,齐刷刷地想道:今天这场惊吓,真是太冤了…… 终于,乾三咳嗽了两声。 邓九郎这时也感觉到了不对,他也继续拉沉了脸。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僵滞了一会后,邓九郎重重一哼。 这一哼,重新把堂中的气氛拉成了沉闷。邓九郎见众人再次噤若寒蝉,这才满意地退后几步。 他在榻上重新坐下后,手抚着榻沿,慢条斯理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的公子,柳白衣几次对我不恭不敬!” 只是这一次他运气不好,刚刚说到这里,那刑秀便咳嗽一声,道:“邓家郎君,我插个嘴……你的妇人对你不恭不敬,这是你自个的事,关起门来清算就可以了,不必特意说给我们听!” 邓九郎:“……” 邓九郎僵住一张俊美出奇的脸,片刻后,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而随着他双眼这么一眯,还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的刑秀张景等人,齐刷刷一凛,不约而同的,他们原本挺得笔直的身躯,似是承受不住这压力,竟在不知不觉中躬起身低下头来。 邓九郎瞟了一眼恢复了安静的大堂,声音温和轻柔地说道:“柳白衣态度不恭,这让我很不满。她本是我的女人,如今她的名声,却处处与你们这些人扯在一起,这点也让我很不高兴……为了矫正一些认知,现在我宣布,这白衣楼一楼,已由我的银甲卫征用了,以后,这里便是我银甲卫天地乾坤四部之乾部驻扎地。” 说到这里,邓九郎声音一提,清声喝道:“乾三!” “乾三在!” “去把白衣楼一楼大堂清醒出来,同时朝外宣布,从此后,白衣楼不再接待来客!” “是!” “地五!” “地五在!” “去把我的行装搬来,告诉府中,我暂时会居住在白衣楼中。”他这句话一出,柳婧失声惊叫道:“邓九郎你!”她瞪着乌漆漆的眼,涨红着脸气极而叫,“你又想出尔反尔!你不要忘记了,你与我立的那赌约上,还有你南阳邓氏族长的印鉴!” 听到柳婧这近乎气极败坏地斥喝,邓九郎转过头瞟了她一眼,冷冷说道:“谁说我出尔反尔了?我就睡在一楼,哪里又碍你的事了?” 傲慢地瞟了柳婧一眼后,他不再理会她,而是继续朝着地五命令道:“如果有人非要追问,你便跟她们说,柳白衣是我南阳邓九护着的,早在数年前,便与我食则同几,卧则同榻,情谊深重。对了,便是皇后娘娘的人问起,也这样回复!” “是!”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说出 地五的应答声十分响亮,就在他转身离去时,邓九郎转过头来看向柳婧。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了一会柳婧后,突然说道:“我要与柳白衣说一会话,你们先出去!” 这命令一下,众银甲卫同时低头应是,在他们退下后,霍焉等护卫相互看了一眼,也提步退下。 当整个二楼只剩下他们两人,变得十分宁静后,邓九郎慢慢坐到了榻上。 他倚着榻,仰着头看向柳婧一会,突然唤道:“阿婧。” “恩。” “刚才你知道我要去西南,心里很难受?” 这话柳婧该怎么回? 当下,柳婧瞪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看了邓九郎一会后,转过头抿起了唇。 见她虽是不回话,却也没有否定,一袭黑袍,俊美得凛冽的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声音放柔,又道:“这两年你一直跟他们说,你相思着我?” 他这笑声,这问话一出,柳婧的脸刷地一红,她转过头闷闷地回道:“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 “对!没这回事!” “……既然没这回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脸红做什么?” 柳婧瞪了他一眼,闷闷地回道:“我乐意!” 这回答一出,邓九郎哧笑一声。 笑着笑着,他重新站了起来。 他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走到柳婧身前。低下头,他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后,邓九郎突然伸手把柳婧搂入怀中! 他这个动作,太突然,简直是让柳婧措手不及!而且那搂人入怀的动作,还用了很大力。 柳婧猛然被他重重搂在怀中,整个身子与他的身子贴了个结实,整个人便是一僵。 就在她想着争持时,邓九郎的唇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如呢喃般地唤道:“阿婧……我今天看到你来找我,心里很高兴。” 柳婧争扎的动作一僵。 邓九郎双臂收紧,越发让她的身子贴着自己的,感觉着怀中的软玉温和,他又傲慢地说道:“还有,那个刑秀说你对我犯相思的话,我听了也喜欢……等会下去,我会赏赐于他!” 他说这话时,那语气特傲慢,那抬起的下巴,扬起的唇角,只差没有跟柳婧直说:我就知道你会对我犯相思,现在给说中了吧? 见到他这德性,柳婧有点恼,她刚想争持,感觉到他那越发锁紧,直如铁铸一样的双臂,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停止了。 慢慢的,她把脸搁在他的颈窝处,温驯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拥抱。 感觉到柳婧突如其来的软化,邓九郎越发唇角上扬,他微微低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亲密的摩挲起来。 也许是分别太久,也许是这般相依相偎的时候,柳婧曾在梦中回味过。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起他的温柔来。 让时光变得静谧地依偎中,柳婧轻轻的声音传了来“你真不去西南了?” “恩,不去。” “皇后娘娘可会生气?” “会!” 没有想到邓九郎的回复这么干脆,柳婧不由抬头看向他。 对上她眨动的长长的睫毛,还有那乌漆漆的,因为太过黑亮,仿佛都有湿意的眸子,邓九郎的心,突然酥软起来。 他右手抚着她的背,低低地说道:“我姐姐她,原来对你我之事,还会笑话几句,平素看我时,也带着几分戏谑,可那一天她下令时,分明语气已变。我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可看姐姐那模样,是不想你我在一起了。” 抬起头,邓九郎看着纱窗外浩瀚的蓝天,又说道:“我知道姐姐她很难,她发出的命令,我一直很少违背。可这一次,我断然是不会听她的了。你我都二十有余了,我再去个西南几年,只怕回来后,看到的你已儿女成双……阿婧,这事我光是想想,便无法容忍。”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明明心中挂念于你,却还要在这种情况下远离于你,这种行为太过懦弱,姐姐她下这个命令时,实是思虑不周。” 一口气解释到这里,邓九郎低下头来在柳婧的额头上亲了亲,突然声音变得低低的,委屈的“阿婧,那一天你在我姐姐面前那样说话,我听了很不高兴,很难受……” 柳婧慢慢伸手,她悄悄地环上他的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好一会,她才低低地说道:“你姐姐让我做妾,我不喜欢。” 她慢慢抬起头来。 抬着头,柳婧在邓九郎微抿的薄唇上亲了亲后,低低地继续说道:“九郎,我说过的,你虽贵,我亦不贱。别说是做妾,便是让我与吴佼她们和和乐乐一起嫁你,由我做你的妻,我也不愿!” 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坚决和冷静说出这句话后,柳婧慢慢扯开邓九郎环着的双臂向后退去。 退出两步后,她目视着抿着唇一言不发地邓九郎,突然声音一提,清喝道:“来人!” 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霍焉张景等人大步上了楼,看到挺直着腰背,显得格外骄傲的柳婧,他们走到她身后,看了一眼邓九郎,然后转向柳婧唤道:“公子?” 柳婧没有回头,她只是冷静的平和地看着邓九郎,微微笑道:“九郎的命令,你们刚才可收到了?还不贴出告示,向父老乡亲说明此事?” “好的公子。” “邓九郎累了,派两个人送他下楼。” “是!” 在两个护卫移步走来时,邓九郎抬起了头。 他理也没有理那两人,大步走到了柳婧面前。 他一直走到离柳婧只有一臂远的地方才停下,低下头专注地盯了她一会后,邓九郎薄唇微动,慢慢说道:“柳氏,我们来日方长——”就到这里,他衣袖一甩提步就走。而随着他一启步,众银甲卫紧紧跟上,直到这一伙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柳婧才收回了目光。 收回目光后,柳婧见到众护卫担忧地看向自己,不由挑了挑眉,微微笑道:“诸君放心,我不会有事。” 众护卫朝她无声的揖了揖。 这时,柳婧想到邓九郎揣着的那份卷册,便转向张景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邓九郎那份卷册……”她这几个字一吐出,几个护卫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柳婧紧盯着他们,放慢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同样,这世上品行无缺者,不是极端庸碌无能之人,便是大圣大德之人。各位,这世间从来都是人无完人,前汉开国功臣之一的陈平,还不过是个盗嫂偷金的角色呢。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就功业,哪里能够面面俱到?” 安抚到这里,她又淡淡说道:“邓九郎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拿出那份卷册,也不过是要求你们离我远一点。事实上,只要你们与我清清白白,他压根就不会大张旗鼓,耗费心血来做那些多余的动作!” 听到她这么一说,众护卫齐刷刷低下头来,同时应道:“公子放心,我等明白。” “明白就好。” 说到这里,柳婧转向了张景。 张景的情况,柳婧其实知道一些。那自杀的女子,比张景还年长一岁,从小就与他亲近,与他家走得近,因女子父母已逝,只有一个不理事的兄长和一个懒惰的嫂嫂。所以她可以说,差不多是在张景家长大的。 那女子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着张景,也照顾着他的家人,是一个如同姐姐一般的人物。现在这么一个亲人为他自尽,他一时片刻过不了心中一关也是正常。 张景与那女子既无媒妁之言,又无婚姻之誓,两人之间的牵绊,不过是那女子单方面的执着罢了。说起来,似乎不应该成为张景人生中的污点。 可是,张景虽与那女子无媒无诺,可这么些年来,他和他们的家人接受那女子的亲近和帮助,耽搁了对方的青春年华,最终却连一个名份也没有给她,以致逼得她自尽,被人口诛笔伐那是理所当然的。那些指责张景和他父母的人,自然不会想着,那女子家中只有兄嫂,要是兄嫂并不愿意为她的婚姻之事操劳,她被耽误下去也属正当。也不会想到,在张景心中,那女子只是一个姐姐,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其实都不是他所愿。 想到这里,柳婧想安慰张景两句,可看到他神色恍惚,便又琢磨着,还是等他心态平稳下来后再说不迟。 见到柳婧看了自己等人一眼后便沉默着,刑秀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公子,这一楼大堂叫南阳邓九给占了,那我们?” 一提起这个,柳婧便蹙起了眉,沉吟了一会,她说道:“邓九郎的性格我了解,他既然下了这个决定,那就避无可避。这样吧,你们把隔壁那院子买过来打通布置一下。” “是。” “想来不过多久,整个洛阳的人就会知道,我柳白衣,是他南阳邓九护着的,是他的心上人……”说到这里,柳婧住了嘴,她出了一会神后,冷静下来又道:“这样的风声放出,对我们来说,并不是没有好处!”在众护卫暗暗点头中,柳婧突然脸一冷,严肃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不管如何!他邓九郎的,就是他个人的,我柳白衣也罢,诸位也罢,我们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伸手去拿,去争,去取!所以,请各位谨记,便是邓九郎住进了这白衣楼,他与我们的关系,也只是同居一楼的关系!有他没他,我们都是一样,记着,一切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随着柳婧这命令一出,众护卫同时弯腰清亮地应道:“公子所言极是!”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最后的选择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傍晚来临了。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白衣楼的一楼大堂已面目全非,看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银甲卫,不时有洛阳人停下马车好奇地张望着。 在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时,柳婧出了白衣楼。 一出白衣楼,她与霍焉等人一道,也在回头望着那些忙碌的银甲卫。 出神地看了一会,柳婧收回目光。她目光这一回转,便对上了霍焉等人的目光。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那灿烂的霞光,突然说道:“那时九郎离去后,可有前往皇城?” “不曾。” 柳婧点了点头,她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起伏的葱郁青山,突然对着霍焉说道:“阿焉,关于银甲卫和邓九郎入驻白衣楼一事,你可有想法?” 霍焉看着她。 迟疑了一会,他低下头说道:“公子想如何便如何,霍焉一切听公子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决,下定决心抬起头来,他看着柳婧,涨红着脸说道:“……便是公子最终没有婚嫁,霍焉也会伴在公子身侧。” 柳婧一怔,她愕然地回头看向霍焉。 对上她的目光,霍焉却别过头去。望着这个在夕阳下格外冷清的美男子,柳婧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向自己表达情意! 他竟然在向自己表达情意! 这个她一直倚为臂助,如兄如友的霍焉。竟是欢喜于她! 柳婧给震惊了,她呆了好一会,唇瓣虽是嚅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就在她傻傻地看着霍焉,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突然的,一道熟悉的目光盯在了她身上。 柳婧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对上了站在对面的酒楼二楼上,正低着头朝着她定定望来的邓九郎。 此刻,邓九郎的目光有点沉。他瞬也不瞬地盯了一会霍焉。便转向柳婧盯来。见到柳婧也注 到了自己,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命令她,“上来!”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邓九郎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神情。柳婧转向霍焉。她没有回复他的情竟,而是说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在霍焉赫然抬头时,柳婧低声说道:“你也罢。张景也罢,还有他们,其实都不喜欢我现在这样……舍不了,断不掉,忘不净,也得不到。阿焉,你们说得对,我是应该干脆一点。” 说到这里,她跳下马车,吩咐道:“邓九郎在上面,我与他说说话。”说罢,她转身朝着那酒楼走去。 经过柳婧提醒,霍焉才看到了那酒楼上的邓九郎。两个男人,一个在酒楼上,一个在街道中,彼此之间的距离,相差不过二百步,面目可见,眼神可见。在霍焉静静地朝邓九郎望去时,邓九郎双手抱胸,正在冷漠的,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 这么四目相对片刻,柳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邓九郎身后。 她也看到了霍焉,隔得远远的,柳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朝着他微一颌首。随着她这个动作一做,霍焉马上点了点头,然后他进入马车,再然后驭夫挥动马鞭,不一会,那辆马车便载着霍焉去远了。 ……这其间,竟是无一语交谈,无一个手势摆出,竟只是一望一点头,两人便把对方的心思全部明了! 邓九郎不敢置信地怔了好一会后,猛然转头盯向柳婧。 他沉沉地盯着柳婧,薄唇动了动,半晌后,他哑着声音问道:“你与他相识多久了?” 柳婧有点奇怪,她看着他,安静地回道:“一年零三个月。” 邓九郎一笑,他眯着眼睛低低说道:“一年零三个月?连三个月,你也记得清?” 柳婧有点奇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后,她蹙了蹙眉,却老实回道:“是,我一向记忆不错。” 邓九郎却薄唇越发抿紧,他昂起下巴,双眼深沉地看着柳婧,他的声音越发有点涩,“怪不得那么多人说你有入幕之宾!”心意相通到了这个地步,谁不怀疑? 他这话一出,柳婧便挑高了眉头,她沉下脸瞪着邓九郎。瞪了一会后,柳婧抿着唇轻声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嗖地一声扣紧了她的手臂! 他握得有点紧,柳婧蹙起眉峰冷声说道:“你抓疼我了。” 邓九郎冷笑一声。 见到他一脸的戾气,柳婧也有点不高兴,她转过头去看着天边的云彩,摆出一副懒得理会邓九郎的姿态。 这时,她手臂一松,却是邓九郎终于松开了手。 邓九郎松开手后,久久没有说话,柳婧不由转过头来。这一转头,她才看到他正低着头,无声地盯着自己张开的手指……那表情,竟是如此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柳婧的心头闪过一抹疼痛,不过转眼他想起这个人的自私自负处,便又拉下了脸。 倚着这二层玉栏杆,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让那金色的霞光,把两人的身影,拉成了亘远的寂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的声音终于传了来,与以前相比,她的声音很轻,隐隐有着疲惫,“九郎,我是不是有很多话,都没有跟你说过?” 夕阳中,她眨了眨金色的睫毛,沉吟了一会后,睁大她湿润的眼睛,低低地说了起来,“九郎,两年前我设计逃离你的身边后,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扬州。我拿着从你身上得到的那堆契书,转手卖了万余两黄金。” 柳婧转过头来,霞光中。她湿润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邓九郎,在他迎上时,她没有移开,没有躲避,而是越发专注的,安静地看着他。 便这般看着他,柳婧低声说道:“我当时地想法就是,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最多的钱,我要建立属于我的基业。然后。要为你和你最亲爱的姐姐做一些事……九郎。我用了两年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用了两年,把自己的名字灌入你皇后姐姐的记忆中。” 说到这里,她低低一笑。有点疲惫也有点无力地说道:“九郎。你和你的皇后姐姐可有想过。我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为的仅仅就是做你邓九郎身边的一个贵妾?”她哑然而笑,声音中透着嘲讽。“我这人,好象还没有贱到那个地步!” 一口气说到这里后,柳婧背倚栏杆,转过头专注地看着邓九郎,认真地说道:“上午陡然知道你会去西南平夷,可能今生今世你我的缘份真的终结于此,我的心里是很难受,我那时追在你的后面,也是想问你到底去不去,后来你说不去,我也真是开怀!” 一向把自己的心思深藏的柳婧,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果断和清晰,把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后,邓九郎的表情也有了几分凝重。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也许感觉到她格外的凝重,他放在腿旁的拳头,有种异常的僵硬。 便这般倚着栏杆,便这般用那湿润的,乌漆漆的眼专注地看着邓九郎,柳婧低声说道:“九郎,因为想要让你另眼相看,我用了两年时间站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便是到了这个位置,我和你之间,还是隔得那么那么远。我曾经幻想过,你的姐姐皇后娘娘,会在见到我后就喜欢上我,欣赏着我。”说到这里,她的唇角嘲讽般地向上一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后,柳婧又说道:“我后来又想着,也许你再次见我,知道我过得这么好,这么风光后,会想做些什么事来真心留住我。” 说到这里,她又是自嘲的一笑。 只是这次,她笑着笑着,眼睛就完全湿了,不想让眼中的水汽流下来,柳婧侧头对着西边的残阳。 直是专注地看了一会后,柳婧低声说道:“那一天,我从皇宫离开后,张景问过我对你的心思如何,刚才也是,霍焉也想问我的心意……他们风仪无双才智绝伦,只要用心,便是成为你南阳邓九的门客也是足够,可他们还是选择了追随我。他们这样的人追随我,定然是不想看着我在这里犹豫徘徊,自怨自艾着浪费生命的。所以九郎,我想了想后,还是准备向你摊开我的心意,同时向你问一句话。” 她转过头来,那双乌漆漆的眼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那红润的唇瓣轻轻的颤抖着。她用一种近乎艰难的,苦涩的表情看着邓九郎,轻轻的,一字一句地问道:“阿擎,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这句话从柳婧口中吐出,着实带着几分艰难。 因为这是明知故问! 他和她之间的婚姻,从来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那是他背后的家族,他那个权势无双的姐姐同不同意的问题。 或者说,她明明就知道,南阳邓九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娶她这样出身的女子为妻的。这是完全不用问出来的,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可柳婧还是问出了。 她以一种逼迫的态度,要向他要一个答复。她让他的答复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愿意”和“不愿意”两种。 柳婧想,是时候了。一个女人生在这个世间,感情和归宿,并不是她必须的选择。她想,今天他应该给她一个痛快,只等他说了‘不愿意’三个字,她就马上把他邓九郎完完全全地忘记,完完全全的驱赶出心田。她将不再侥幸,不再梦幻,不再期待。她将把他从她的生命中剔除! 人生在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些事,让你不得不放弃,不得不学会忘记。那只是成长路中必有的经历,实是没有必要抓着不放,既不愿意忘记,又没有本事拿起! 漫天霞光中,柳婧半边身子都被金光渲染,霞光染金了她精美的面容,染得那张曾经鲜活的脸,像涂了金的雕像,带上了一种亘古的孤独。霞光染金了她的发,染金了她深浓的睫毛,染金了她那白色的长袍……这一刻的柳婧,带着一种亘古的孤寂,一种刻骨的寒冷,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凉。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邓九郎,等着他的宣判,等着他的否定,等着他的拒绝,等着他让她下定决心,把他这个人从灵魂深处剔除。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把手负在背后的柳婧,那葱白的手指正一笔一笔的,勾画着邓擎那俊美绝伦的眉眼,勾画着他那深沉寒冷的表情,勾画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仿佛知道自今日后,再见面时,便温情不再,所以,她藏在背后的手指,勾画得十分的专注,十分的仔细。仿佛,天长地久的美丽和渴望,从这一刻将彻底终结! 听了柳婧的长篇大论,本来沉着一张脸,冷着眉峰的邓九郎,这时一抬头,无意中看到了被霞光渲染下的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中的绝望和高岸,于是,邓九郎猛然一惊,猛然清醒过来!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邓九郎的回复 邓九郎呆呆地看着柳婧。 柳婧也在看着他,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格外的专注,沉静。这眼神是一种澄澈至极,仿佛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沉静。仿佛,她在等着他宣布,等着他说出她意料中的那个答复,等着他让她下定决心割去那脓血,等着她自己的决然离去,从此陌上相逢,也如路人! 看着看着,邓九郎俊美绝伦的脸孔,陡然沉了下来,他那轮廓分明的薄唇,也几不可见的颤了两下。 柳婧还在看着他,沉静的专注地看着他,见到他沉默太久,见到他喉结不时地滚动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柳婧轻轻地重复问道:“阿擎,我在问你呢,可愿意娶我为妻?” 轻轻的,温柔得近乎呢喃地问出这句话后,柳婧的嘴角微微一扬,同时,她的下巴也微微一扬。 这是一种傲岸的姿态,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习惯性在他面前变得软弱的女人,这一刻挺直了腰背,以一种孤独而又高岸的眼神,以一种傲然的姿态,等着他的否决。 邓九郎看清了她决绝的眼神,猛然的,他的胸口疼痛起来。 这是真正的疼痛,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疼痛。 不由自主的,邓九郎伸手抚向了柳婧的脸。 他冰冷的手贴上了她的脸颊。 感觉到掌心的温热,看着近在方寸的女人的不避不让,邓九郎直感觉到胸口堵得紧。直让他窒息难当。 他喘着气,低闷地说道:“阿婧,别这样问我,我好难受” 面对他近乎委屈的示弱。柳婧却是神色不动,她依然沉静的,含着笑地看着他,唇瓣一动,她轻轻的,温柔地呢喃道:“很容易的九郎,很容易的。只是二三个字的回复而已!” 她这沉静得近乎绝情的态度一摆出。邓九郎放在她脸上的手,便猛烈地抖了几下。 他颤抖了一会后,沙哑着嗓子说道:“阿婧,别逼我。”声音中带着乞求。 柳婧闻言又是一笑。她垂下眸来。任由深浓的睫毛遮住眸子底的湿意。垂着眸。柳婧轻轻地笑了起来“九郎。”饶是她百般克制,两行清泪还是顺着她睁大的黑眸流下了面颊。流着泪。柳婧微笑地看着邓九郎,清晰明了地笑道:“九郎,说出来吧,很简单的,真的。” 对上她这样的笑容,邓九郎闭上了双眼。 这么一瞬间,他与她幼时的相遇,成长后的几度重逢,那半年中的马车相依,一瞬间都浮现在了眼前。 他想,眼前这个看似温柔软弱的女人,其实最是狠决,他只要回答了不愿意,就将永远失去她。 他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是那种狠得下心的人,以她现在的地位财力,如果她真心想避开他,忘记他,这天下虽大,他权势虽盛,也无处可寻想到无处可寻四个字,邓九郎的唇猛然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他闭上眼,一字一句地回复她道:“阿婧,我喜欢你,如果我在这世上,只能娶一个妇人,只能与一个妇人厮守,我只愿意娶你。” 说到这时,他睁大眼睛看着柳婧,声音因为太多的情绪堆积而有点哑涩,似是哽咽“阿婧,天下的妇人虽多,可我从来都不喜欢。我十五岁成年那次,家族里按照惯例,选出了二十个风姿各异,美貌各有不同,来自小家族的女儿放在花园中让我选择,我是连看一眼也烦,只顾埋着头跟着李先生学棋,咬着牙想着,如果逮到了你,非要让你看看,我南阳邓九是不是无才无能空有富家骄纵气的混小子!家族里那么慎重其事地举行了一场花园宴,我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就离开了,母亲有点恼。于是那天晚上,我的寝室里多了八个脱得光光的美貌女子。”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声音格外沙哑地继续说道:“我当时给吓了一跳,待看清她们那谄媚的,让人恶心的表情后,便又都赶了出去。” 说到这里,邓九郎苦笑起来“经过这一事,家族里老有人笑话我,我母亲也后悔了,觉得我许是懂事太迟,不该按照惯例这样大张旗鼓,以至被人笑话。后来,有人想到我既不好女色,许是个喜好男色的,于是,我的院子里慢慢就充满了各色各样的长得好的男孩不过这些人,给我每人抽了一顿鞭子后也给清净了。” 他喉结滚动着,低低地说道:“我那些年,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就想着再遇到你后,要怎么怎么报复回来” 说到这里,邓九郎陡然安静下来。他是南阳邓氏高贵的嫡子,自生下来便一呼百诺,他张扬惯了,也任性惯了,十五岁那年他由着性子赶走那些男男女女,虽是入了长者的眼,可现实中,他却因为这事老被人笑话。他那么骄傲的人,哪里愿意听那些笑话?以前他一听到这些闲话,便也觉得是柳婧害了自己。便觉得要不是自己老念着要报复她要战胜她,也不至于连女色也不喜欢了。 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下面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流,他双手扶着窗棱,直是出了好一会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再次开口了“家族设置的成年礼,主要是观察子弟的品性。见我不喜颜色自端自持,我于隔年,便开始列为家族族长的继承人,开始前往西南积累军功。”他又安静了一会,过了一会他再说话时,语气已平静了些“在遇到阿婧之前,我看女子,都是白白嫩嫩软软乎乎如同和田白玉,虽是纯澈干净,却也简单明了一了然,简直无趣之极。所以我总觉得,天下的女子都是一般样,直到遇到阿婧。” 邓九郎哑声说道:“对我而言,天下的妇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妇人,另一个就是柳氏阿婧。” 说到这里,他挺直腰背,慢慢转过头来。 转过头,他深深地凝视着柳婧,哑声笑道:“洛阳那些女人。对我来说都是差不多的面目。差不多的性格,有好些个常到我府中转逛,与我也说过好些次的话,可我总是记不住也分不清她们之间的区别阿婧。你现在逼我做出决择。可这决择。实在太难。我唯一能说的便是,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只愿意近你。只愿意娶你!” 说到这里,他不再等柳婧回答,腾地身子一转,脚步一提,以一种仓惶凌乱的脚步急急地走下酒楼。柳婧没有想到他连让她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便要走,当下脚步一动。 大步前去的邓九郎,仿佛听到了身后柳婧脚步提动的声音,他的身子先是一僵,转眼,他脚步加速,那长长的楼梯他几个纵跃便跳了下去。当柳婧看向街道时,只见邓九郎以一种慌乱的脚步离开了酒楼,跳上了他自个的马车! 转眼间,邓九郎的马车便驶出了街道,转向了柳婧看不到的巷子。 就在她深深的凝视之时,霍焉掀开车帘,出现在了酒楼下。 这一边,霍焉大步走向柳婧时,那一边,邓九郎一上马车,便把头埋在双手间,在马车中一动不动着。 这时,乾三和地五两人策着马围上了马车。朝里面看了一眼后,地五凑到驭夫旁,压低声音问道:“郎君在里面?” 驭夫连忙点头,压低声音急急说道:“郎君神色不对。”驭夫这话一出,地五乾三两人紧张起来。 就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时,突然的,邓九郎那特别沙哑,仿佛刚刚哭过的命令声从马车中传来“乾三!” “郎君!” “谁让你在这里出现的?立刻赶往白衣楼,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乾部三百银甲卫,寸步不许离开!给我盯紧柳白衣,要是她敢出城或前往码头,马上把她给我扣下!” “是!” “地五,你带一些人去汝南,把柳氏的亲人带几个到洛阳来!” “是。” 见邓九郎命令到这里,已经习惯了他对柳婧那近乎禁锢的强硬的乾三凑了过来,他低声问道:“郎君,柳小白脸又跟你闹脾气了?”虽然早就知道柳婧是个女子,并不是小白脸,可习惯了这样称呼她的乾三,还是习惯性的这样叫着。 乾三这话本是寻常,可他问出后,马车中,却陷入一种长久的,让人窒息的安静。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那沉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低低地传了来“这次有点严重,她犯了倔,想弃了我。”声音中,有着丝丝的委屈。 乾三和地五相视了一眼后,同时想道:这下还真严重了! 就在他们犹豫着,不知如何安慰自家郎君时,邓九郎突然命令道:“转道,进宫!” 这一边,邓九郎入宫了,那一边,柳婧还站在二楼上。 不一会,霍焉出现在她身后。 见她一动不动的,霍焉低声唤道:“公子?” 直是叫唤了两声,柳婧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应过后,柳婧看着天边那片金碧辉煌的所在,望着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皇城,突然说道:“阿焉。” “在。” “去把那白衣令牌拿来,再叫上张景几人随我入宫。” 入宫?没有想到柳婧会做出这个决定,霍焉一惊,他没有马上应是,而是轻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柳婧淡淡地说道:“我柳白衣,这两年在西南东南三州,也为皇后娘娘做了不少事我想,在知道我就是柳氏后,皇后娘娘定然觉得,我为她兢兢业业,百般筹谋,都是应该的。我想,我是应该是入宫见见皇后娘娘了!” “是!”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赐婚 彼时霞光万道,也许是越接近夜幕,这西边,也就越加灿烂得让人惊艳。 邓九郎的马车进入皇宫时,宫中正是热闹之时,太监宫女穿梭在走廓上,慢慢点燃华灯。而他的姐姐邓皇后,正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猫站在花园中出神。 邓皇后并无子嗣,年仅二十六岁的年青皇后这般站在花园中,远远看去,那身影透着一种落寞。 邓九郎出神地看了一会,才提步走近。 当他来到邓皇后的身后时,还没有靠近,她已低而温柔地唤道:“阿擎来了?” 这个姐姐,对他的一切总是那么熟悉,任何时候只要他来到她身后,她就能听出是他。 邓擎抬头,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姐姐,低头一礼,道:“是。” 邓皇后没有回头,只是温柔如水地问道:“听阿擎脚步沉重,是不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邓擎抿了抿薄唇,过了一会,他才低低回道:“是。” “什么事?” 邓擎沉默了。 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垂着眸,慢慢说道:“姐,柳氏此人,自小便聪明绝顶,当年她父亲入狱,强梁向她家索要数千两黄金的巨额钱财时,她二话不说便承担起了重任,扮成男子,仅仅三个月时间便还清了债务。便是如今,她也只是用了区区二年不到的时间,靠着从我手中得去的一万两黄金,变成了如今的富可敌过一般的诸侯国。姐姐,她这样的人,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优胜得超过世间大多数男子,想来过个十几年,便是洛阳的二流家族,也不一定有她的势力雄厚。” 听到邓擎说着这话,邓皇后笑了笑,她轻轻地问道:“所以呢?”她慢慢转过头来。转过头,邓皇后脸上的笑意有点淡,她轻声问道:“阿擎你想跟我说什么?” 这一次,邓擎直视着她的目光,他轻声说道:“姐,如果柳白衣本是一介男子,那他这两年立下的功劳,还有那次殿中解你大围的成就,得你重用是必然的吧?想来,你应该会安排他在这洛阳附近当二年县令,二年后马上提拔为郡守,再伺机调入朝堂,成为你的肱股之臣?会不会这样?” 邓皇后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徐徐说道:“如果她是男子,便是商户出身,也值得我重用于她。在召她前来洛阳时,我原本想着,如此人才,只要身家清白对我没有二心的话,最多五年时间,她就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了。”说到这里,邓皇后微微一笑,她轻声说道:“可是阿擎,她毕竟不是男子,姐姐很高兴柳白衣是你的人。” 听到邓皇后这温柔宽慰的话语,邓九郎没有露出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邓皇后,看了她一眼,他轻轻说道:“姐,我想娶她!” “什么?”邓皇后脸上怫然变化,她厉声喝道:“不许!” 高喝出这两个字后,邓皇后看着自家弟弟,想到他的性格,马上又忖道:阿擎对家族一向看得极重,对我也极尊敬,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对于深思熟虑后的邓擎,那就不能这样草率的压迫了。 于是邓皇后按住奔涌的心跳,缓缓步出几步在榻上坐下,伸手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酒水后,邓皇后抿了几口,说道:“阿擎,姐姐知道你的性情,你从来不喜欢受任何人的逼迫。如果你非要娶柳氏,姐姐可以答应!” 一句话吐出,在邓九郎腾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时,邓皇后微微笑道:“只不过,在你和柳氏定下婚约的同时,姐姐会亲自再赐下三桩婚姻给你。这三桩婚姻,姐姐都想好了,分别是吴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阎月我可以在旨意中说,她们三人自少年起便与你相识,本是朱门贵女,却一心等侯于你,我不忍心三女这般蹉跎了年岁,便替你做主,纳此三女为贵妾,许三女见邓擎的正妻不拜,许她们的名字与邓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记入祠堂,许她们所生的子女与邓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为嫡子!” 邓皇后的声音一落,邓九郎的脸孔便沉了下来! 不管是吴佼还是阎月,她们人人都比柳婧的出身更高,娘家势力更大。这样的贵妾,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赐婚的,她们入了邓府后,那地位之贵可想而知。本来,皇后便是什么也不赐,便是她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只要她们与柳婧同时入门,那背景权势也足以挟持柳婧。更何况,她们还拥有皇后娘娘所赐的种种特权?完全可以说,这事真发生了,柳氏这个名字,将成为洛阳上流社会中的笑柄,而她以后的日子,那举步唯艰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柳婧成了这样的正室,还不如先前皇后所许的贵妾自在有地位! 邓九郎先前想过姐姐会有的各种反应,可断断没有想到,他姐姐只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招,就可以把他的后路完全堵截! 就在邓九郎沉着一张脸,冰冷地盯着他姐姐,薄唇越抿越紧时,突然的,一个太监在外面叫道:“禀皇后娘娘,柳白衣求见!” 这话一出,姐弟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看了弟弟一眼,邓皇后微微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意相通啊行了,让她过来吧。” 太监连忙尖声应道:“是。” 那太监一退,花园中变得安静下来。邓皇后侧了侧头,她瞟到自家弟弟越来越沉静的面容,还有那深黑的眸子,刚刚还稳得很的心,不由自主的突地一跳,忖道:他不会是还没有等邓皇后想明白,属于柳白衣的,那不紧不慢又格外轻巧的脚步声传了来。 邓皇后把目光从她弟弟脸上移开,转过头倾听着那脚步声,想道:今天才发现这柳氏的脚步声,竟是格外的沉静平缓,仿佛真是气定神闲。 就在她寻思当中,一袭白衣的柳婧带着几个俊美的护卫出现在花园入口处。远远看到皇后娘娘,柳白衣回头吩咐了一声,让几个护卫留在原地后,她提步走来。 这时刻,柳婧的脚步声,依然是不紧不慢,平稳沉静。在无意中看到邓九郎也在后,她那精美的脸上竟然没有意外的神情。 柳婧缓步走到邓九郎身后,朝着邓皇后行了一礼“柳白衣见过皇后娘娘。” “柳卿请起。” 邓皇后温柔地笑着,她端详着柳婧半晌,轻笑道:“几天不见,柳卿似乎更俊了。” 她用的,是一个形容男人的‘俊’字。明知柳婧是女子,邓皇后还这样说,看来她真是铁了心让自己当男人啊。 柳婧于是也笑了笑。 她朝旁边脸色难看的邓九郎瞟了一眼后,心中嘀咕道:不知这姐弟两人刚才说了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对于让我当男子的态度,更坚决了? 不过,今次前来,她本是有备而来的。柳婧也不慌乱,她持手谢过皇后娘娘的夸奖后,挺直腰背肃手而立。 邓皇后盯了她一会后,又笑道:“柳卿这次入宫,可是有事?”总不会是串通了她这个傻弟弟,前来逼迫于她的吧? 在邓皇后的嘀咕中,柳婧腼腆羞涩地一笑,她垂着眸说道:“是有一事。” “哦?”邓皇后又朝站在一侧的邓九郎瞟了一眼,这才转向柳婧笑道:“有什么事?” 柳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轻声说道:“臣年已二十,家父屡有催促”在邓九郎皱着眉头朝她盯来,在邓皇后越发笑容亲切态度温和时,柳婧轻叹道:“臣原本想着,这一生便这么当一个男子也是挺好。可是,自上次发现金矿,各位大臣代子求娶后,我柳白衣本是女儿身的事,便在洛阳人人皆知了。前几日,我父亲来了一封信,父亲在信中担忧将来我无儿无女,便是钱财满罐也无人继承,他为长辈的实是忧烦” 她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邓皇后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有点僵。 这个柳氏,一开口便说她是女儿身的事洛阳人人皆知,这是想反将她的军?这是想告诉她,柳白衣本不是男子,便是继续当男人,也不过是个你知我知的笑话? 她忍不住又看了邓擎一眼,见到弟弟也是一脸惊愕,心中想道:看来柳氏跑到我面前唠叨起自己年纪已大,想要嫁人的话,并不是我弟弟教的这个柳氏,先前还摆着柳白衣的架式,带着那些男子招摇过市,一点也不及闺誉,现在见我弟弟松口了,便又想入我邓氏门了,又不想当男人,不想做柳白衣了! 想到这里,邓皇后打断柳婧的唠叨,微笑着说道:“今儿还真是巧,我刚才,也在跟我弟弟阿擎说起他的婚事呢。” 在柳婧的声音戛然而止中,邓皇后朝着邓九郎打趣地笑道:“我刚才还说,准备赐婚给阿擎”在柳氏低下头来时,邓皇后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吴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阎月三人,自少年起便与阿擎相识,本是朱门贵女,却一心等侯于他,我不忍心三女这般蹉跎了年岁,便说替阿擎做主,纳这三个女子为贵妾,许她们见邓擎的正妻不拜,许她们的名字与邓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记入祠堂,许她们所生的子女与邓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为嫡子呢。” 说到这里,邓皇后轻笑道:“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我信用看重之人,今日来了,同时把婚事给定下,也是大好——柳白衣,你以为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邓皇后的笑容格外温和可亲。 在邓九郎沉着脸薄唇微动想要说话时,柳婧已抬起头来。 她朝着邓皇后展颜一笑,轻快地说道:“皇后娘娘恩情如山,柳白衣感激万分!”竟是完全不被邓九郎要被赐婚三个权势冲天的贵妾之事所动后,柳婧一派沉稳地低下头,她朝着邓皇后深深一揖,朗声道:“禀皇后娘娘,柳白衣少年时,曾被父母定下一门婚事,这两年里,那婚事生了些许波折”在邓九郎腾地转头盯来,在皇后娘娘慢慢收起笑容,眯着眼睛看去时,柳婧有点羞涩地继续说道:“好事虽是多磨,不过缘份终是天定。我父亲不久前来了信,说是已与我那夫婿家重提婚约。” 在一阵鸦雀无声中,柳婧朝着邓皇后深深一揖,轻轻的,满足地说道:“柳白衣此次前来,是想请皇后娘娘赐婚我与顾家二郎顾呈!”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妥协 突然的,花园中变得更安静了。 饶是邓皇后一向沉稳,很少有表情外露的时候,这一刻也是脸色一僵。 顾呈?清流魁首之一的顾司马家,那个据说很能干,对外戚掌权极端不满的那个二儿子顾呈? 柳白衣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那些儒生清流与自己作对,竟还跑进宫来想求赐婚? 是了,是了,她刚才好象说了,她与那顾呈原本就有婚约,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 一想到这里,邓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从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柳白衣本与顾呈婚约的话,事实上只要他们双方父母有意,她便是身为当朝皇后,也阻不了这门婚事! 这个柳白衣,这个一心一意为了邓氏为了自己筹谋的柳白衣,竟然想嫁到与邓氏敌对的顾府去!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满自己上次许她为贵妾的命令? 想到这里,邓皇后恼怒起来,这个柳氏,明明早就是邓氏一派,这个节骨眼上却说出这种荒唐之言来!真真算不得一个节义之妇!再说,上次许她为贵妾,已是抬举了她的! 最可恨的是,她对柳婧要嫁顾呈这件事虽是愤怒之极,却还不能呵斥,甚至连拒绝也没有立场! 邓皇后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盯了柳婧一会,轻轻笑道:“原来柳白衣与那顾呈还有过婚约啊?” 柳婧身姿笔挺,她羞涩地应了一声‘是’后,坚决地低着头,绝不看向邓九郎,只是轻声说道:“我十一岁时,便与顾郎定有婚约。” 邓皇后胸口有点堵,因此脸色越发难看,众宫女见状,一个二个的环绕而上。在她们毕恭毕敬地服侍中,邓皇后终于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酒水,温柔地说道:“这样说来,柳白衣很中意这个未婚夫婿了?” 邓皇后这话一出,站在一侧笔挺笔挺,只是双唇抿得几成一线的邓九郎,几不可见的僵硬了些。 柳婧依然没有向他看一眼,她低着头,带着一种腼腆羞涩的笑。轻轻地说道:“是啊……”在这两个字的回答,令得邓九郎站得笔直的身子晃了晃,令得邓皇后拿着酒盅的手顿了顿后,柳婧轻叹着说道:“我一直便中意他。当年为了让他喜欢我,还动过手脚呢。哎,也没有想到他就此给恼了……不过我与他现在都是大人了,少年时的事,他也说了不想计较了。我毕竟是他父亲亲眼相中的妻室,再说他这些年东漂西泊的。也一直没有顾得上定下他人。” 说到这里,柳婧含着一抹笑,沉静地朝着邓皇后行礼道:“还请皇后娘娘赐婚给我与顾郎!” 她这时的眼神,非常清亮。这是一种深谭般的清亮,是一种乌黑干净,心无杂念的清亮! 对于柳婧,邓皇后曾经上过心,不过在知道她就是那个商户女柳氏后,邓皇后略略调查了一下,知道她身家清白后,便没有再理会过。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用心地打量着柳婧。从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细微的表情处,分析她这个人的心思。 可她越是观察。越是心中烦躁。这个柳白衣,竟是沉静如此!不对,她这不是沉静,她这是下定了决心后的冷然。她的眼神清净无尘,她的脸上笑容淡淡,她的身姿亭亭而立,稳如山峰,仿佛,今天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对她来说,是思虑了千百遍的结果。仿佛,她下定决心嫁给顾呈,也是思虑了千百遍的结果。 这种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回头的性情,邓皇后太熟悉太熟悉了,事实上,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盯了柳婧一会,邓皇后慢慢地饮起酒来,借由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瞟了一眼站在一侧,僵硬如铁,脸色发青的弟弟,想道:倒是低估了这个柳氏,她明明对阿擎情根深种,明明在西南东南二年,费尽心力也要讨我欢心,可到了现在,她说放下,居然还真能放下! 这样的柳婧,与她平生所见的很多女子实是大不同。在邓皇后看来,天下人做事,都是有所求,从柳白衣那两年为了讨好自己,讨好邓氏一族所花费的心血看来,她的所求应该就是得到邓氏一族的长辈以及自己这个皇后地认可,进而嫁给阿擎,成为他的妻室! 天下的女人很多,有大决心的女人也不少,这个柳氏为了嫁给阿擎,做了那么多事,费了那么多心血,明显就是个痴心一片的人。 再则,任何人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走到今天这一步,必定是泥淖深陷,进退两难。因为这世间事就是这样,你越是付出得多,就越是难以割舍。因为割舍通常意味着,先前所有的心血和付出全部作废,那种推倒重新来过的感觉太过难受。 所以,在邓皇后一直以来的想法中,柳氏是离不开自家弟弟的!邓皇后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柳氏这个人如此果断,那么渴望得到的良人,付出那么多心血的感情,说断就断了,转过身,就能若无其事地嫁给他人为妇。 直是饮完了盅中的酒,邓皇后还是没有想到如何回复柳婧。于是她又站了起来。 她身为皇后,身为这个天下最高权利中心的人,她不开口,自是无人敢吭声。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邓皇后在花园中慢慢踱起步来。 让柳白衣嫁到与她敌对的顾司马家,是这万万不可能的事! 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来反对这桩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的婚姻呢? 在花园中转了一会后,邓皇后来到了柳婧身前,温和地看着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极慈和地说道:“柳氏。” 这会,倒不叫她柳白衣了么? 柳婧暗中笑了笑,朝着邓皇后行了一礼,“臣在。” 邓皇后又是轻叹一声,她温柔地说道:“你与九郎的事。我一直是知情的,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在,你跟我说,你喜不喜欢九郎?” 这时刻邓皇后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慈和,语气中,已不再有先前的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姐姐面对弟媳时的亲切平和。 柳婧暗中冷笑一声,垂下眸犹豫了一会。咬唇说道:“我曾经喜欢过!” 这个‘曾经’两字一出,花园中陡然传来一阵加重的呼吸声,感觉到身边邓九郎的忍耐,柳婧越发地挺直了腰背。 邓皇后没有想到。自己放下架子,让她敞开心扉说话,这个柳白衣,居然还是给了自己这个答复。 这么说来,她是铁了心的要嫁顾呈了? 邓皇后脸色变了变后,又恢复了笑容。“这么说来,便是我在这里赐婚予你与九郎,你也不愿意了?” 这一瞬间,邓皇后的声音变了。变得格外威严又温和,这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极有感染力的语气。这种语气,通常代表着一言九鼎,代表着一个至高权利者的退让,代表着一个权威者的巨大诚意。 柳婧几乎不由自主地相信,邓皇后现在是真有诚意让她嫁给邓九郎,她不但愿意。她还会亲自给两人赐婚。她甚至愿意祝福他们,她先前的那番赐嫁贵妾的言论,也不会再提起。 可惜。柳婧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多,最多的一个优点就是理智,超乎常人的理智。 她马上从这种能诱惑得人沉沦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她马上想道,我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嫁顾呈,这会只要松口说是愿意嫁给邓九郎,马上就会被戴上朝秦暮楚的帽子。朝秦暮楚,不仁不义,这样品性的一个人,便是当场诛杀也是应该!只要我一松口,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握当中,为了乞命,我要么割出自己所有的产业和部属,灰溜溜地退出皇宫,要么就自愿成为邓九郎一个最普通的妾室,在以后的日子,为了让众人对我改观,就一定要对邓府的事瘅精竭虑,毕生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怨言! 以极快的速度清醒过来后,柳婧抿了抿唇,低低说道:“臣,不愿意!” ‘不愿意’三个字一出,邓皇后的脸色终于变青了。 她阴着眼睛盯着柳婧,强忍着愤怒,慢慢说道:“说起来,柳白衣在东南西南三州时,助我良多呢,上次我忘记了赏你,这样吧,我现在封赏你的家人。” 说到这里,邓皇后声音一提,清朗的命令道:“封柳行风为汝南郡守,既日起上任!另,把皇城北边的玉柳山庄赐给柳白衣之父柳行舟,准柳氏子弟三人入补银甲卫!” 在邓皇后口道圣旨时,一侧的太监早就把笔墨准备好,而负责抄记圣旨的大臣已走上前来,提着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等邓皇后说完,圣旨也写完了,她接过那圣旨,在上面盖上玉玺,这道旨意便正式成立! 柳婧连忙上前一步,跪下谢恩。在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高呼万岁时,柳婧额头点地,冷冷地想道:汝南郡也罢,银甲卫也罢,都是属于邓九郎的势力范围了。皇后娘娘下这道旨,是想告诉我,我的亲人都被她捏在掌心,最好乖乖听她地安排吧? 果然,在柳婧谢恩完毕后,邓皇后上前,她轻轻扶起柳婧,温和地笑道:“柳卿就是太倔了,这性情真是得改……罢了罢了,阿擎的婚事我也不管了。柳卿你这两年为我做的事,我一直掂记于心,如今动荡之际,还望柳卿继续劳心劳力。”所以,你要继续做柳白衣,那些嫁给顾呈,成为顾家后院妇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邓皇后朝一侧抬了抬眼,当下,一个太监站了出来,尖哨着声音面无表情地喝令道:“柳白衣禀事完毕,可以退下了!” 柳婧于是磕了两个头,安安静静地向下退去。 霍焉等人正站在花园外,看到柳婧低着头一脸闷闷不乐地走出,可是送她出来的太监刚离开,转头看向他们的她,却又变得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不由一个个围了上来,“公子,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皇后娘娘啊?”柳婧笑了笑,淡淡说道:“她承诺了,不再干涉邓九郎的婚姻之事。同样,我也继续尽心尽力为她谋划,不可再提嫁给顾呈之事。” 霍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张景上前低声问道:“这么说来,公子你在不久之后,就会入主邓九郎的府第了?” 柳婧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微笑着说道:“我刚才对皇后娘娘说了,我已不喜欢邓九郎了。” ## 送上例行更新。 喜欢媚公卿的台湾朋友,媚公卿与喵喵屋没有契约关系,她家出版的媚公卿,你们不要去购买也不要理会。想要购买的稍侯些时日,经我一字一笔修改,并新添了二万字的独家番外的媚公卿繁体版会真正上市。请稍侯。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戏言成真 花园中。 目送着柳婧的身影消失,邓皇后还是有点恼怒。她转向一侧的邓擎,慢慢说道:“阿擎,刚才你为何一直低着头?”转眼她又笑着说道:“听闻平素时,你在柳氏面前,可没有这么客气!” 邓擎抬头看了一眼姐姐,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君前失仪!” 邓皇后盯了他一会,温柔笑了笑。不过转眼她便想起柳婧那在她面前从容进退,说舍就舍的魄力,不由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一个出身下层商户的女儿,我本以为便是有点学识,也称不上智者。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有大贵族女子的傲气和决断之力。这取舍进退,她倒是拿捏得不错!” 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邓皇后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好。”邓九郎朝她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邓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到她的叹息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一边给邓皇后按摩着肩背,一边轻轻说道:“娘娘因何叹息?小邓皇后闭上眼享受了一会,才慢腾腾地说道:“刚才柳白衣在我面前侃侃而谈,可自始至终,她不敢正眼看阿擎一眼那是分明心中还有阿擎,所言所语,不过是在对我用激将之策,我一时不察,给中了计也就罢了,让我失望的是阿擎,那个时候,他只要亲口质问一声柳白衣,那柳白衣定然会神态有异,可他一直沉默到她离开。” 听到邓皇后这话,那妇人一笑,她忍不住说道:“娘娘这话可说错了,若是大是大非,或敌对冲突之时,九郎那自然帮你,刚才嘛,那分明是小儿女心思。” 邓皇后闻言不由一晒,道:“这么说来,还真是我想差了。” 邓九郎不一会便出了花园。 他来到走廓时,柳婧正在霍焉等人的筹拥下走向马车。 隔了数十丈,望着她大步离去的身影,邓九郎突然止了步。 见他不走了,几个银甲卫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地五凑上前去,小声地问道:“郎君?” 邓九郎慢慢抿紧了唇,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的背影,低低说道:“我直到今日,才知什么叫做言辞如刀!” 在地五几人不解的眼神中,邓九郎低下头来,他看着木制走廓上,自己的倒影,良久后又低声说道:“她说那些话时,是真不顾及我了,一句一句,像刀一样,真是刺得人心血淋漓啊!” 地五听到这里,不由上前一步,他看向邓九郎,拱手说道:“郎君既然被她所伤,不如冷落她一些时日?” 地五这话一出,邓九郎便转过头来。他诧异地看着地五,看了半晌后,他哑然失笑道:“怪不得世人有言,站着说话的人不腰疼这个柳氏,若论心狠,其实还用地过我,我便是被她伤得鲜血淋漓,可真正与她冷战起来,后悔的必然还是自己!”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纹路分明的手掌,先是苦笑了一下,慢慢的,他的笑容变得冷硬,慢慢的,他轻轻把手掌一合,握成了拳! 柳婧的马车出了宫城时,天地间已只是繁星数点,明月如水。 马车回到白衣楼时,夜色已深,明月渐上中天。 柳婧一下车,桓之况等人和那几个美姬便围了上来。在他们地簇拥中,柳婧上了白衣楼二楼。 白衣楼二楼中,正是灯火通明,柳婧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二楼栏杆处,身着一袭玄色儒袍,俊美高雅的青年男子。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柳婧先是一怔,紧接着她蹙起了眉,转眼,她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众护卫和美姬朝她行了一礼,优雅地退了下去。 柳婧提步朝着那青年男子走去。 来到他面前,看着这个身子站在背光处,面目有点模糊,那苍白高雅的脸因处于黑暗中,越发显得双眼深不可测的男人,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顾家郎君怎么来了?” 背着光,越发显得身形高大的俊美男子慢慢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用他那勾魂荡魄的声音,极温文地说道:“阿婧都为了你我的婚事,入宫求皇后娘娘赐婚了事关终身,顾呈岂能不来?” 背着光,这男人实在笑得温文尔雅,可对上他这格外显得高大的身躯,对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柳婧却生生感到了心惊! 她入宫,见到皇后娘娘,并向皇后娘娘求赐婚与顾呈,不过是二个时辰前的事。二个时辰前宫里发生的事,这么快便传到了他的耳中?想那邓皇后,自从皇帝病重不起后,对自己的安危那是防范甚严!本来应该是水泼不进的一次谈话,这顾呈居然现在就知道了? 柳婧以前便知道,顾呈有点势力,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势力大到这个地步,耳目灵通到这个地步! 在心中震惊过后,柳婧很快便在顾呈戏谑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她朝着他一礼,轻声说道:“让顾郎见笑了,我不过是” 她还没有说完,顾呈便打断了她的话头,他轻笑着说道:“是啊,你不过是觉得,反正这话你也只是说说,皇后娘娘不可能找我去对质,我也不可能知情只是柳白衣,你这样拿着我的名号与皇后娘娘谈判,还真是心安理得得很啊!”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皮,那双深得几不见底,深得泛紫的眸子,在定定地打量了一会柳婧后,顾呈嘴角一扬,轻轻说道:“阿婧,我好象忘记说我愿意了。” 他盯着柳婧,轻轻笑道:“我是说,我愿意娶你,同时你还真是说得没错,就在不久前,我父亲亲自去汝南见过了你的父母,他们已同意了我们重提婚约。” 在柳婧腾地抬头,瞪大眼傻呼呼地看向他时,顾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柳婧面前,看着柳婧把信接过,他优雅的一转身“这是你父亲的信,你可以看看。” 走出几步后,顾呈回过头来,灯火通明中,他俊美苍白的脸上笑容深沉“对了阿婧,你父亲让我立誓,说是娶了你后必须对你一心一意,不纳妾不休妻,这些我都应承了。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就说,我什么也不求了。”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有点出神。怔怔地盯着柳婧的面容看了半晌,顾呈又是一笑,只是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已转为凄凉“其实我最悔的,便是在吴郡那时,听闻你父亲入狱”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一揖后,转身大步离去。 柳婧目送着他离去半晌,低下头来,慢慢打开了手中的信。 信上清迹清俊,确实是她父亲的笔迹。柳婧自己是个伪造笔迹的高手,对这个自是毫无怀疑。 信很长,写了足足三页纸,在信中,她的父亲说,两年前,柳树等人回到汝南后,柳府也罢,他也罢,就失去了柳婧的音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平安,可女儿遮掩行踪,连亲生父母也不告诉,分明是防备邓九郎打探了去。他说,他的女儿,从小时候便聪明,长大后也意气风发,生得又美貌,在他这个父亲的心中,便是世间最尊贵的公主,也比不上女儿的好。 可他这么好的女儿,那姓邓的千挑万挑,屡次狎戏而不知尊重,他心实是痛恨。 在信的最后,柳父接着说,女儿年岁已大,芳华渐老,他做父亲的日夜不安,只求着上苍乞怜,能赐给女儿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君。恰好这时,顾父亲自去了汝南,在对面相晤时,顾父把柳婧到洛阳后的种种事端,全部说了个遍。最后顾父说,做为一个君子,本当一言九鼎,当日已经退婚,如今重提婚约,应是羞耻之事。可是,他明白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自十三岁那年与柳婧遇上后,便没有忘记过她。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一直对人说,记恨她曾经的侮辱,可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在退了婚后这两年,在他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亲事时,其实已经连自己也骗不过了。 顾父说,九年前,十一岁的柳婧,因为一时任性,导致这桩婚事生了波澜,二年前,顾呈又因为一时任性,导致与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擦肩而过。做为儿子的深为悔之,他这个做父亲的,便顾不得颜面,亲自上汝南重提婚事了。 然后柳父说道,他与顾父相交多年,对彼此的心性早已了然,这世上如有清正君子的话,顾父便是一个,他说的话,定无虚言。柳父还说,他并不了解顾呈,不知道他是否与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珍爱自己的女儿,可他相信,有了顾父这样的父亲,有了顾呈当着两个父亲许下的诺言,他的女儿入了顾府,一定会过得幸福。所以,他已同意重提婚约。在最后,柳父还说,邓府家大,家大则心眼大,别人珍之罕之的宝贝,在他们眼中可能不过是一根草,顾府则不同,便是有了顾父现在的这番承诺,他的女儿这一生,也无人敢欺。 ¥¥ 这是补上昨天的欠更。昨天实是太累了,写了二千多字就撑不住伏在桌上睡着了。本来早上想补完三千字马上上传,可我白天真没有码字的心思,瞪着文档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晚上再补。 第二更会晚一点,可能得十二点送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半邀约 见柳婧一直站在栏杆处,一直蹙着眉心事重重的,刑秀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柳婧,关切地说道:“公子,你在烦恼么?” 柳婧转过头来。 看到这个月光下,俊美中带着艳光的,年方十九的护卫,柳婧摇了摇头,她轻叹道:“有点,我心很乱。” 她踱出两步,慢慢说道:“我的父亲,我一直敬重他,小的时候起,我便觉得父亲像山一样高大,他说的话,做的事,总是为我打算,他总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刑秀,抿唇说道:“现在,他让我嫁给顾呈。” 刑秀听到这里,不由晒然一笑,他潇洒地说道:“公子这可真是白担心了,你刚与皇后娘娘做了交易的事,你忘记了?” 柳婧闻言也是一晒,她点头道:“也是……罢了,我且暂时放下这件事,等父亲到了洛阳再跟他解释吧。” “本该如此。”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柳婧知道自己会睡不着,也就没有入寝房,刑秀离开后,她就进了书房,就邓皇后所赐的那十万顷地,批阅起霍焉等人的规则来。 她出皇宫时已经入夜,后来与顾呈说完话更是夜深,到了现在,都临近子夜了。子夜的洛阳城,安静得只有狗叫声不时传来。 倾听着那狗叫,柳婧不停地忙来忙去。其实在扬州那两年她也经常这样,一顿忙完之后,才发现天色已亮,而她的心,终于也得到了平静。 此刻亦是如此。 当鸡叫声阵阵传来时,柳婧吹干纸上的墨迹,揉搓着眉心慢慢把纸帛摊平。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轻轻地传了来。 听到这敲门声,柳婧头也不回地说道:“进来吧。”与她一样喜欢熬夜的护卫不少,这些护卫,人人心中窝着一股劲,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用,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中,达到或接近父辈的期待。 听到柳婧的声音,书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接着,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 柳婧没有抬头,她习惯性地等着来人向她禀报事由。可她等着等着,也就忘记了有人进来了。 直又是忙了近半个时辰后,柳婧感到手腕酸痛,停下毛笔揉搓时,头一抬,赫然发现她对面的榻几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人长腿交叉,正仰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因为疲惫,他的眼窝有点深,在盯向柳婧时,他双唇抿得极紧。 这人,五官如雕刻而出,极尽鬼斧神工的俊美,赫然正是邓九郎! 柳婧的动作一僵! 转眼间,她恢复了平静,垂着眸,柳婧若无其事般地说道:“我都不知道邓郎今晚歇在白衣楼。” 邓九郎有点出神,也就没有回答。他盯了柳婧一会后,才道:“怎么不去睡?” 柳婧看着几面微微笑道:“睡不着,事情也多,就耽搁了一会。” 邓九郎右手拿过一枚刻着柳白衣字样的田黄石翻看着,低声说道:“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让你以后应有尽有,享受富贵,再也不必这么忧虑。” 这话一出,柳婧沉默了。 邓九郎把手中的田黄石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后,略带茧子的食指抚摸着上面的‘柳白衣’三个字,又道:“这是你刻的吧?比起之前,你现在的字样更显凌厉,也冷峭许多,阿婧,你果然变了。” 柳婧依然沉默。 邓九郎慢慢把田黄石放在几上,他抬头盯着柳婧看了一会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量本高,双腿又长,这一站起,整个人便挡住了身后的烛火,直使那颀长的身影完全遮住了柳婧。 懒洋洋地站在那里,邓九郎盯着柳婧,慢慢地又道:“你进入洛阳到现在,不过一月时间。这一个月中,你先是用终身与我作赌,让我公平与你一试。结果,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你又步步紧逼地要我的诺言,昨晚你更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低下头来,似笑非笑的“阿婧,没有这样行事儿的!你连个让我喘气的机会也不给,便这样步步逼来。有时候我光想想,都觉得你其实早就不想与我在一道了,你现在和以前的做法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在逼着我放弃你。” 他抛甩着手中的田黄石,笑了起来“两年后的你,还真是越发心狠了……” 柳婧依然沉默。 邓九郎提步向她走近,在整个人完全把柳婧笼罩在阴影中后,叮的一声,他把那块田黄石按在了柳婧的面前。低着头端详着她,邓九郎轻轻说道:“阿婧,我每一次省悟自己喜欢你后不久,你就会做出让我恨你的事。阿婧,今天在皇后娘娘那里,你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笑了笑,轻轻晒道:“这个问题没有问明白,我实是睡不着啊……阿婧你看,在皇后那儿,纵使你所说的话,字字如刺,直扎得我血淋淋的,我也没有说一字半语来拆你的台。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会说的那些话,哪一句是你的本意?” 柳婧还在低着头。 她低着头看着几面上,自己与他的倒影,直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邓九郎含着笑的,安静地等她良久,柳婧才低低说道:“我是真地想忘记你重新开始,也是真想另嫁他人了。” 说到这里,她也不看向邓九郎的脸,冲着几面上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后,轻轻说道:“九郎,你那个家,太大了,你这个人,也被寄以太多的厚望,你对我的心,也没有那么矢志不移……我仰望着你,便如仰望一座山峰一样,越是朝着你走去,却越是发现还隔得远着呢。九郎,我看不到希望,想辙退了。” “辙退?”刚才还带着笑的邓九郎,声音哑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你真厉害,想退也就能退啊?我却做不到。” 柳婧深浓的睫毛扑闪着,对着自己的影子微微一笑,回道:“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撤退成功。可我自小到大,最被长者夸奖能忍有自制。我就这么想着,总有一日能忘光的,再说长痛不如短痛呢。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邓九郎闻言低哑一笑,今次的他,显得脾气格外的好“原来是在尝试啊?其实我也想过要撤退,可我比你不过,每次光是想想要再也不见你,这胸口便闷得慌,便觉得整个天地都空落落的没有个安心处。” 柳婧也不知怎么的,陡然听到这样的话,眼圈不由一红。她忍着酸涩,甚至,习惯性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异常,还越发低着头。 在柳婧低头不语的时候,邓九郎也没有催促。一时之间,这书〖房〗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传了来。 柳婧瞪大眼看着几面,直感觉到泛着凉意的空气把泛热的眼眶给冲凉了些,感觉到自己似乎不会失态了,她才低低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一路长大,总是有很多事很多人,是不能舍也得舍的,初初虽是不习惯,过久了不一样?这人总得继续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呢。”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后又问道:“我傍晚如此冒犯皇后娘娘,不知她可有非常震怒?”她那时的行为,其实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不敬的。可她没有办法,她供着敬着,对方的态度也不过如此。 邓九郎笑了笑,回道:“你都破釜沉舟了,皇后娘娘还能怎么愤怒?她不过是惊愕更多。” 说到这里,他又问她一句“听说后来顾呈过来了?” “是。” “给了你一封家信?” “……是。” “说是他下楼后,站在下面看着你的身影老半天都没有动。阿婧,那家信上说了什么?” 柳婧:“……” 邓九郎一笑,轻轻说道:“我知你不会说。幸好你还是知我的,除非最后关头,平素对上我,那是决不撕谎,不想说的宁可沉默。” 说到这里后,他慢慢倾身靠向柳婧。刚才从他进门直到现在,他一直是温文的,说话也好声好气的,表现得那是少有的平和和乐意沟通的模样,所以,柳婧也是放松的。可是随着他这么一倾身,柳婧下意识的一凛,整个人不被人注意的变得僵硬起来。 邓九郎当然发现了柳婧的警惕。 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这般靠近她,这般呼吸与她相闻,与她鼻尖几乎碰到鼻尖地挨在一起,轻轻地说道:“柳氏,这一个月里,也就是自你入洛阳以来,我老是被你弄得寝食难安,有时睁眼到天明……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我从来没有尝受过。柳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威胁你,我呢,今天也就不威胁了。我邀请你与我出去玩儿几日,恩,去那能让我心头平静的地方呆一呆。你是不会反对的对不对?” 他语气极平和,说话的方式也极平易近人,可熟知他的柳婧,还是明白他这话中的不容拒绝。 她抬起头来看向邓九郎。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一会,柳婧含笑说道:“可我才刚刚说过不喜欢你呢,这又与你出游的,九郎就不怕你的姐姐失望?” “我现在顾不上她。”邓九郎也是含着笑,他夜空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平和地看着柳婧,轻轻说道:“我这心实在闹腾得厉害,要不是做了一些什么事,难免会失控……如何?阿婧可愿意与我一游?” ¥¥ 送上第二更。求粉红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偷信看和送美人 看着邓九郎在极诚恳的状态下,说出的这极平易近人的要求,柳婧垂着眸想了想,一会后她慢慢说道:“可我事情很忙……” “阿婧!”邓九郎打断她的话头,他负手而立,有点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刚刚才温和有礼的男子,随着双眼这么一眯,一种凌厉中透着洒脱,洒脱中带着强硬的气势便逼人而来。邓九郎负着手微笑地看着柳婧,声音轻柔地说道:“阿婧,你忘记了,我说这话,其实不是在与你商量!” 说到这里,他笑盈盈地瞅着柳婧,灯光下他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柳婧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暗叹一声,她抿了抿是,半晌才说道:“我要先交待一下!” “行,给你半日时间,中午时,我们东城门不见不散!”微笑着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转身就走。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阿婧,你那封家信,可以让我看一下吗?”话音一落,见柳婧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邓九郎洒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她拱了拱手,也不再说什么,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目送着邓九郎消失在黑暗中,柳婧很久很久才回过头来。 低着头,柳婧低叹一声,她胡乱写了两个字后,突然没了心情,便回到寝房,把灯一吹胡乱睡了。 这一边,邓九郎的马车,一直等到柳婧房间的灯火完全熄灭后才离开。 这般凌晨时候,夜寒露重,车轮滚动在青石板上,那滚动声,在平静的夜空,给传得那么远那么远。 邓九郎的马车走得很慢,当他来到邓府外时,看着不远处那高门朱第,那华屋连幢,邓九郎突然厌倦起来,他埋起头抵着额,低声命令道:“停下。” 马车应声停下后,邓九郎也没有再说话。他不说话,外面的人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这辆华贵的马车仿佛溶入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外面的护卫以为马车中的郎君已然睡着了时,马车中,邓九郎那格外沙哑低暗的声音响起,“去城东别庄吧。” “是。” 于是马车转道,朝着别庄前进。 这般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寂静到了极点的洛阳街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竟然升起了一道晨曦。听着由远处传来的阵阵鸡鸣声,几个护卫一边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一边搓起手来。 就在马车来到别庄外,刚刚停下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他下巴处还挂着围面黑巾,粗浓的眉毛上,还挂着晨露。看到邓九郎,他朝他一礼,低声说道:“郎君,信得手了。” “她怎么样?” “已然入睡,这信被放在榻边。”说罢,那黑衣人把一封信恭敬地送到邓九郎面前。 邓九郎接近时,只听得腾腾的火焰燃烧声响起,却是身侧的两个护卫同时点起了火把。 就着火把光,邓九郎低头看向那信,信封下面有一行字,上书汝南柳行舟书。 这信,是柳婧的父亲寄来的?柳婧的父亲寄来的信,怎么给通过顾呈的手送到?难道说,柳婧在花园中,当着他与皇后说的那番话,还有些依椐? 不知怎么的,看清这落款后,邓九郎突然有点犹豫起来。 他身子后仰,直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拿起那信,慢慢抽出信纸,翻看起来。 见他看着看着,脸色非常难看,几个银甲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郎君?这上面是?” 邓九郎的薄唇抿得死紧,直过了一会,他才低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轻轻地说道:“没有想到,柳氏的父亲如果厌恶于我!” 在几个银甲卫担忧的眼神,邓九郎闭上了眼。 又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来,低下头,把那封信继续看了下去,慢慢的,一字一句地看完后,邓九郎哑然一笑,轻轻地说道:“她父亲说,顾呈胜我十倍……这话真真可笑!” 他嘴里说着可笑,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 他想着那信上一句句刺得他胸口发闷的狠话,“为父这么好的女儿,那姓邓的千挑万挑,屡次狎戏而不知尊重,此心实是痛恨。” “邓府家大,家大则心眼大,别人珍之罕之的宝贝,在他们眼中可能不过是一根草。” 信上的这两句,翻来覆去在邓九郎脑海中浮现后,眼看东边渐亮,一个银甲卫凑上前来,轻声问道:“郎君,我们要进庄吗?”别庄里的仆人,早就知道主子来了,一直大开着门整齐地侯到现在呢。 仿佛被那银甲卫地问话惊醒,邓九郎抬起头来,他把手中的信递给那个黑衣人,哑声吩咐道:“送回原处,尽量不让她察觉信件有失过。” “是!” 那黑衣人领命离去后,邓九郎转向东方看了一会,慢慢说道:“行了,入庄吧。” “是。” 几乎是他的马车一驶入大门,只听得迎接的众仆中,便传来一个少女娇脆中带着羞涩的问侯声,“九哥哥,你回来啦?” 邓九郎回过头来。 他朝着那个年约十五,长相极美的少女瞟了一眼后,身子朝后仰了仰。 众银甲卫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了然。见他这样动作,便有两人策马上前。 只见邓九郎朝那少女瞟了一眼后,向他们问道:“她是谁?” 他这问话一出,众银甲卫还来不及回答,那美人已泪盈于睫,她上前一步,朝着邓九郎盈盈拜倒后泣道:“九哥哥忘记我了?我是吴静,是吴佼姐姐的堂妹,家中担忧郎君忙于公事,劳而忘返,特意派妾前来侍侯郎君……上个月妾与佼姐姐与郎君对面时,郎君还朝妾笑了呢。” 吴佼的堂妹?邓九郎也没有看她一眼,朝着一银甲卫问道:“吴佼把她堂妹送来给我做妾?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再一次,他的话音刚落,那美人已跪伏在地上哽咽起来。 听着那美人极可怜的轻泣声,一银甲卫朝着庄子的管事招了招,当下那管事大步走来,他走到邓九郎身侧,朝那默默哭泣着的可怜少女看了一眼后,那管事低声禀道:“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时,这吴静与吴氏长房嫡女吴佼一同出席了为郎君举办的一场宴会,当时舅老夫人还领着她与郎君打过招呼呢。不过,那时她虽与郎君见过面,不过吴府并没有人说,要把她送给郎君为妾。此女,是昨天入夜后吴佼带来的。刚才知道郎君要来庄子,大伙从榻上爬起迎接,还甚是迷糊,不知她也混在队列中迎接郎君来了。对了郎君,吴氏阿佼此刻也在庄子里。” “有这事?” “……是的!” “那就别入庄子了。”邓九郎干脆利落地说到这里,命令驭夫掉头就走。走着走着,后面一阵啜泣声传来。 这啜泣声极美,一般而言,很少有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会给人一个很美很诱惑的感觉,邓九郎不由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便对上静静跪在地上,泪水汪汪地看着他,无声的流着泪的吴静。本来长相极美,堪称绝色的少女,这一跪着时,腰细臀圆,风姿楚楚,再加上那泛红的眼睛,那豆大的顺着白嫩双颊,慢慢滚入雪白玉颈下的泪珠儿,当真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饶是邓九郎见识过人,这个吴静的美,在他的记忆中还真不多有。 朝着那吴静盯了一会,就在众仆人以为邓九郎起了心思,就在那吴静双颊慢慢泛红,泪水楚楚中更添妖媚风情时,邓九郎突然朝着一个银甲卫招了招手,“坤九。” 一个娃娃脸的银甲卫凑上前来。 示意对方附耳听来后,邓九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吴静是个极稀罕的美人儿,对吗?”不等坤九点头,他压低声音悄悄说道:“你想个办法,把她送到顾呈的榻上,让她成为顾呈的女人……这小姑身世不差,占了她的清白,顾呈那等自命清流的儒生,怎么着,给她一个名份那是应该的!呸!我倒想看看,他还有没有脸对着我的女人信誓旦旦地说,不休妻不纳妾的只想娶他!” 邓九郎一席话吐出后,坤九真是瞪得双眼溜圆。在他的记忆中,自家郎君因为权势过人,行事习惯了张扬的来,明目张胆的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去,这般鬼鬼崇崇行这种阴暗事,还真真是第一次!不说是他,便是地五乾三等人,应该是想也想不到,自家郎君也有这么幼稚可笑,行小人伎俩的一天! 不过他只呆了一会,在邓九郎地冷眼中,马上清醒应来,连忙应道:“是!” 应过后,坤九却没有忙着离开,见他口中应是脚步却不提,邓九郎挑眉道:“怎么,你有话说?” 坤九老实地摇头,道:“我等郎君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邓九郎冷笑道:“我改变个屁的主意!那小子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反而送给他一个绝色,这可是天大的善事。既是积德行善,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是,那我现在去办。” “等等!” 在坤九迅速果断地转身看来时,邓九郎摸着下巴又道:“派人告诉一声柳氏,便说那个约会再推迟几日,我有急事!” “是!”坤九低头应着是,心中却腹诽道:明明是想留在这里看了好戏再走,还说有什么急事……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断绝关系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傍晚时,白衣楼在残霞当中,再次鼓声响起。 看着那楼上舞动的美男,听着那悲壮中透着雄浑的男子歌声,顾呈收回了目光,朝着旁边的人说道:“回吧。” “是。”马车启动,载着他朝着顾府返回。 顾父位列司马的时候还不长,府第还是新修,在残光中静静伫立,显得很气派。 望着残光下自家那高大的府第,顾呈挥手唤停马车。他仰着头静静看去,望着那天地残阳中的司马府三个大字,良久后,顾呈低声问道:“我父亲可有回来?” “禀二郎,大人早就归府了。” “恩,那进去吧。” 马车驶入府中,越过一处处木制走廊后,顾呈来到一个书房外,看到他过来,几个婢女羞红着脸福了福,娇软地唤道:“见过二郎。” 顾呈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后,他推门而入。 顾府正在书房中看书,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问道:“回来了?” “是,回来了。”顾呈在他对面坐下。 顾父把手中的书本放下,他抬头看向顾呈,对上烛光中这个儿子越发显得冷情高雅的面容,顾父问道:“可有见过柳婧?信给她了?她看了?” “是,给她了,也看了。”顾呈应到这里,低声说道:“我观她的神色,似乎不为所动。” 顾父一惊,他诧异地问道:“她父亲亲笔所书的信,也不能打动她?” “是。”顾呈点了点头。 顾父盯紧了顾呈,抚着长须说道:“你求我入汝南时,可是说过的,这是你为了柳氏之事最后一次求我。如今她还不肯。你该死心了吧?” 顾呈俊美高雅的脸越发苍白,他垂着眸久久没有说话。 端详着儿子的脸色,顾父轻声问道:“这阵子身体可有好转?阿呈,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天南地北的替陛下寻找大皇子,还要躲避种种明枪暗箭。特别是这两年。你拼着性命,几至垂危也要救回皇长子。为我大汉千载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你一心想娶柳氏,父亲是不顾她带着那些男子招摇过市,声名狼藉也要如你所愿。现在,她自己放弃了你,阿呈,你告诉父亲,你可死心了?” 顾呈抬起深黑的眸子,他定定地看着右侧时闪时灭的烛光。半晌后,他哑声说道:“从吴郡那次,我知她父亲有难,却为了大局而置之不理后,她与我之间便宛如陌路。柳氏此人,性极倔强又极有主见。父亲,我……”他声音艰涩起来,沉默良久,顾呈声音格外嘶哑地说道:“……可我还是想再试试。”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顾父深深一礼后,顾呈认真地说道:“当年父亲便说过。只要我替天下苍生找到了养在民间的大皇子,避免了外戚掌权,我大汉基业落入他人之手的大难,便一切由我。如今柳氏一事,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再看看。不过父亲放心,以后孩儿不会再让你出马,她的事,孩儿自己会想办法。”说到这里,他腰直挺直地走了出去。 目送着顾呈离去的背影,顾司马再次长叹一声。 看到顾呈出来,两个护卫马上跟上,“郎君?” 顾呈摆了摆手,道:“走,去东阳楼。” “是!” 东阳楼,位于洛阳东街繁华处,布置极为高雅,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在这里聚一聚。这些年为了与他们联系感情,顾呈是没有少来。 他来到东阳楼时,听着那琴娘谈了一会静心琴,便挥手让其退下。 琴娘退下后,顾呈一时半刻还没有睡意,他站了起来,负着手在房间踱起步来。 踱着踱着,一阵敲门声传来,顾呈知道是小二送热水来了,也没有回头,只是唤道:“门没关,自己进来。” 随着他声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这时,顾呈听到隔壁处传来的阵阵熟悉的几个世家子的笑声,不由嘴角一扬,想道: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也来了,倒真是巧。 于是,他转过身,一边提步就走,一边朝着端水进来的小二吩咐道:“水暂时不用。” “是的,郎君。”那小二应了一声,在顾呈离开后,也端着水退了出来。 隔壁的几个好友,都是与顾呈有一段时日没见,这陡然遇上,几人都是大为兴奋。一阵礼节过后,几人便聊了起来。 一直聊到夜色已深,眼见沙漏将尽,本来就受过伤,前两年又受了致命伤害,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顾呈,那身体便有点撑不住了。他与好友告辞,并商量好了明日聚会的地方后,便提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房门没有关紧,是一推就开。顾呈也没有在意,提步就朝里面走去。 重新唤来小二,用热水洗去手脚后,顾呈吹熄烛火,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明月光,开始解起衣裳来。 脱去外裳,除去鞋履,他信手拂开了深垂的床帏…… 床帏刚刚拂开,顾呈便急急站起,紧接着,他隔壁的几个好友听到顾呈压抑的低喝声传来,“你是谁?” 然而,几乎是顾呈这话一出,一阵尖利的女子叫声便刺破长空,响亮地传了出去,伴随着那尖叫声的,还有一个女子带着恐惧和惊吓的颤叫声,“不,不!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出去!快出去——”最后一个去字一结束,又是一阵惊惶到了极点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同时冲破房间,远远传出! 众好友面面相觑后,听到大楼上下传来的脚步声,连忙也冲了过去。 然后,他们和几个陌生人一道撞开顾呈的房门,看到了那个兀自含着泪吓得尖叫的绝美少女,以及同样青着一张脸,薄唇抿成了一线的顾呈…… 豫州望族吴氏的三房庶出之女吴静。被不明来历的人送到了顾司马府二郎顾呈在酒楼所住的房间的事,传到柳婧耳中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吴氏一族,在豫州极有根基,是洛阳显贵之一。这一门显贵的一流府第,便是一个庶出女儿。也是金贵的,这样的女孩家。虽是配不上同样身为望族和显贵的邓氏,可配一个司马府中还是白身的次子,给他做正妻,还是足够的! 于是随着此事传到柳婧耳中时,是顾府与吴府就这桩婚事,开始轰轰烈烈地谈判过程。同时,洛阳人纷纷猜测,那吴氏女虽然家族势大,可她竟然出现在酒楼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还被人看了清白身子,真要嫁到顾府为正妻,一向清正的顾司马,只怕不会乐意。可不管如何,吴静嫁到顾家那是必然的,一个妾位是不能少的! 听着张景传来的这个消息。柳婧蹙起了眉,她寻思了一会后,抿着唇朝着刑秀说道:“不知邓家九郎可在?我想去找他。” 刑秀极是聪明,他一听便惊异地叫道:“公子,你怀疑上邓家郎君了?” 柳婧垂着眸,她轻声说道:“不错,这事被人设计的痕迹太过明显。我想不出除了邓家郎君,谁会这般便宜顾家二郎!” 说到这里,她又道:“走,我去见见邓家郎君!” “是!” 可这一次,柳婧却注定扑了个空,就在她急急找向邓九郎时,邓九郎正被邓皇后叫入了宫。、殿门外,一个太监看到邓九郎过来,连忙迎了上去。邓九郎严肃着脸,低声问道:“我大哥他们与皇后娘娘见面了?” “是。”那个邓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应了一声后,凑近邓九郎,担忧地说道:“现在皇后娘娘一个人在房里,她神色有点不好,郎君多劝劝她。” 神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邓九郎一惊,再顾不得与太监多话,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帏幔,邓九郎很快便看到了邓皇后。 邓皇后正跪坐在榻几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从那轻轻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向来刚强不可摧的姐姐,居然在哭? 邓九郎大惊失色,他一个箭步冲到邓皇后身侧,刚要伸出手抚向她的背,犹豫片刻后,他又收回了手。走到她身侧跪坐好,邓九郎低声问道:“姐,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的声音,邓皇后把手捂着脸,过了一会她那格外沙哑,含着鼻音的声音传了来,“阿擎?” “是我,姐姐,是我。” 邓皇后猛然转过身来,她扑到了邓九郎身上,紧紧地搂着弟弟,她忍着颤抖,艰难地说道:“阿擎,我刚才得到可靠的消息,大皇后刘胜,已落到了众清流的手中!” 她抬起头看向邓九郎,脸色发白,眼眶红成一片,“阿擎!”邓皇后美丽的唇瓣颤抖着,她虚白着脸,急急地说道:“阿擎,这很可怕!非常可怕!先帝所生诸子,因在宫中总是无法存活,这大皇子被送到民间寄养是众朝臣都知道的事!现在他回来了,我无法以他不是皇帝骨肉的话做推搪!阿擎,刘胜已经八岁,已经知事,那伙清流对他又有保护拥立之恩,如果让他继位,我邓氏一族大势去矣!特别是我,阿擎,特别是我,刘胜肯定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阻挠他入宫,在派人取他性命。只要他成了新帝,你姐姐我便死期不远!” 看到脸色白得不成样,慌乱地得不成样的姐姐,邓擎心中大恸,他紧紧搂着姐姐的肩膀,声音沉稳地说道:“姐,你别怕,一切有我,一切有我们!姐姐,你别乱,你说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是!” “便是违背你的心意,让你再也快活不起来,你也愿意?” “……是的,姐姐,我愿意!” “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姐姐你说!” “你与柳白衣断绝关系,马上与明秀郡主常净,玉秀郡主阎月,吴氏阿佼,梁氏玉夷四女定下婚约。你以明秀郡主为正妻,吴氏梁氏阎氏为贵妾,三女所生子女均为嫡子。那明秀郡主是清云公主最珍爱的女儿,当年刘胜被送出宫,一直是清云公主暗中保护,暗中养育。你以她为正妻,可以让那些清流误以为我邓氏一族妥协了,想巴结大皇子刘胜,这样他们便会暂时检懈。吴氏梁氏阎氏三女的背后,是我们邓氏一族必须笼络的中间派,我们马上就要结盟,有了婚约大家才会安心!” 直过了良久良久,直到邓皇后感觉到拥抱着的弟弟,那变得冰凉的手,直到一滴两滴的泪水,顺着邓擎的眼角流下,缓缓溅在邓皇后的手背上,她才听到她最疼爱,一家人总是宠着惯着的弟弟邓擎,以一种仿佛再无生气的声音轻轻地,坚定地传来,“好!姐,我都听你的,我与她,断绝关系!”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见面 听到邓擎松了口,邓皇后无力的一笑,她闭上双眼,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那你先回去吧。” “是,姐姐多加保重。”说到这里,邓九郎朝着邓皇后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走出。 不一会,他便出了殿门,在阴暗的殿中呆了这么久,陡然对上这白灼灼的日光,邓九郎直是晃得一阵眩晕。在旁边的太监急急扶住时,几个银甲卫也大步走来,他们扶起邓九郎,一步一步朝他的马车走去。 邓九郎上了马车后,便拉下了车帘。 知道他心情不好,驭夫也没有启程,直让他静了许久,直到邓九郎低哑到了极点的声音传了来,“地十一!” “在!” 马车中,邓九郎向后仰着,轻轻地说道:“调出密令,我安在顾呈身边的人,也该动了!” 这话一出,地十一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这时,马车中传来他家郎君低哑的苦笑声,“当年,我总觉得这顾呈有点异样,明明才名远播,却不求功名,还四处结识儒生游侠。那一次,他要去吴郡,于是我也去了吴郡,后来知道他要到汝南后,我也就先到了汝南,同时还在他绝对不知的情况下,把人手安插到了他身边……你现在去吧,去对顾呈身边的人发出绝杀令,让他们哪怕舍去性命,也要对顾呈接触过,行止有异的八岁左右的孩童服下‘逍遥散’,这逍遥散无色无味,药性极慢,却能损人心脉,可以让医者诊出!记着,不可拘于男童女童!” 他这话一出,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几个银甲卫同时想道:郎君要对皇长子刘胜下手了!安静了一会,地十一沉而有力的应答道:“是!” 听到地十一急促离开的脚步声,马车中,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中。 又过了一会,邓九郎低低说道:“我的姐姐,真是急糊涂了……吴阎各大家族,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我们知道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明明邓氏一族将要出现大变,处于中立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我们邓氏联姻?哪怕他们所嫁的女儿,只是一个贵妾!我想来,那三家贵妾必是不会应的,现在主要是那个明秀郡主常净……” “来人!” “郎君,我们在!” 这些银甲卫随他多年,平素不止是负责他的安全,其实也是他的谋士和心腹,邓九郎这般在他们面前梳理思路,陈述想法时,他们是一动不动地竖耳听着的,因为随时随地,他们都要记录邓九郎也许是灵机一动下的想法,他们还需要对邓九郎思虑不到的地方进行补充。 像现在,邓九郎说,吴阎三大家族不会同意联姻,这想法他一说出,几个银甲卫也就明白过来了。毕竟自古以来,政治上的站队和立场,从来是容不得含糊的事,三家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与邓氏结为姻亲,那不言而喻,便是向天下人宣布站在了邓氏一边。这样,一旦将来刘胜成为皇帝,对旧臣子进行清算,那三家就会与邓氏一族一道覆灭!这样的选择,是绝对不会符合一个中间派的利益的。 再说吴佼三女表面上,是等着邓九郎耽搁了几年青春,可他们真的一心一意向邓府投诚,邓氏又哪里会舍不得给她们一个贵妾之位?她们之所以等到今天,那其实是三大家族一直在观望,只要邓氏一族没有真正地把朝局控制在手中,他们的女儿,青春就会这么继续耽搁下去! 三家在以前尚且观望,何况是现在?所以这种赐婚,是必然会被阻住的! 这时,邓九郎的声音再次低低地传了来,“行了,出宫吧。” “是!” 马车终于启动,慢慢驶离了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宫城。 邓九郎的马车一直来到了白衣楼下。 望着那耸立在夜月下的白衣楼,望着那随着阵阵琴声而舞动着的美男子身影,马车中,邓九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低笑了一阵,突然轻轻说道:“乾三。” “郎君。” “……我为何直到今日,才发现这楼这琴这人影,如此可爱?” 乾三轻轻唤道:“郎君。” 马车中,邓九郎没有回答他,而是掀开车帘,怔怔地看着那阁楼上仰望起来。 又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地五,去把柳氏叫下来,我要与她说会话。” “是。” 地五应了,大步朝着白衣楼走去。 柳婧正在寻找邓九郎,听到地五一唤,便马上下楼了。 她下楼时,天色已黑,碧空的天宇中,星光汇成了河,白云飘浮其上,连空气,都带上了空旷的清香。 柳婧看到那静静伫立在街道旁的马车,看着那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宛如远古雕像的银甲卫,不知怎么的,心中怔了怔。 于是,来到邓九郎的马车旁,本来想质问是不是他陷害顾呈的柳婧,也不开口了。她只是睁大明亮的双眼,朝着几个银甲卫看了一眼后,又定定地看向地五和乾三两人。 直是打量了一阵后,她才转过头看向邓九郎的马车。 按住突然有点慌乱的心,柳婧轻声问道:“九郎找我?” “恩,我找你。”马车中,邓擎的声音很温柔,这是一种真正的温柔,非常低沉,非常的用心,仿佛马车中的人,正微笑的,多情的,甚至宠溺地看着她。 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说过话的柳婧,闻言先是一呆,转眼,虽是隔着一道车帘,她还是感觉到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便有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马车中,邓九郎仿佛看到她低下头了,他轻轻地唤道:“阿婧!” “恩?” “我以前一直唤你柳文景,现在再唤你一次文景,你习不习惯?” 柳婧一怔,她眨着大眼摇了摇头。 马车中,邓九郎又是一笑,他轻声又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很美……特别特别的美!” 可怜的柳婧,女扮男装好几年了,有时连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女装时的模样,更别提被人当面夸奖美貌了。 见她有点窘迫,又有点羞喜,透过车帘缝看向她的邓九郎,再次低低一笑,又道:“还有,阿婧,其实你的字写得好极了,还有琴瑟和箫,也吹得很好听……我现在想听你**了,你可以为我奏一首么?” 柳婧抿紧了唇,她唇瓣动了动,最后只是低低地说道:“我,我去楼上拿乐器。”说罢转身急急就走。 可她刚一走,邓九郎却轻叹着说道:“回来吧,不用的。” 他的话音一落,柳婧却是急了,“我可以的,只一会,很近的。”说罢,她又想转身。 马车中,邓九郎轻叹一声,他温柔如水地说道:“阿婧,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殷勤过。”一句话令得柳婧脚步一顿,却脸色有点白,有点慌乱地看向他后,邓九郎又笑了起来,他轻轻朝着柳婧又道:“阿婧,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那一次你入皇宫,求我姐姐赐婚于你和顾呈时,我正在跟她说,我想娶你为妻!” 说到这里,他哑然一笑,喃喃说道:“可惜,你接着就进来了,还说了那么多让我生气的话,所以,我后来也就没有继续提!” 柳婧唇瓣有点白,她喃喃说道:“我,我不知……” “你是不知,我现在不怪你了。” 柳婧:“……” “阿婧,我不怪你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 邓九郎轻叹一声,他喃喃说道:“是啊,是该高兴。” 说到这里,邓九郎在马车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过了良久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开口,他似乎遗忘了刚才的温柔,变得平静而冷漠,“乾三!” “在!” “把你的乾部都召出来,从今天起,所有人等一律回归原处,任何人不得再搔扰白衣楼!原属于白衣楼的桌椅酒具餐品,全部按原样补齐!” “是!”乾三大声应了,朝步朝白衣楼里面走去,在经过柳婧的身侧时,在柳婧急急看去时,乾三根本不曾看她便擦肩而过。 就在柳婧目送着乾三离开时,邓九郎的声音再次传了来,“阿婧。” 他的声音依然是冷漠平静的。 柳婧一怔,回过头来。 在她怔怔地目光中,邓九郎扔出一个木盒,淡淡说道:“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现在给你。” 柳婧一怔接过那木盒,她小心地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一柄构制极其古朴又精巧的钥匙时,不由疑惑地瞪大眼看着马车中看去。 这时,邓九郎轻飘飘的声音传了来,“这是锁心之圈的钥匙……你不是一直想要吗?现在,我把它给了你!柳婧,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说到这里,他朝左右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刚启动,柳婧清醒过来,她一个箭步冲到邓九郎的马车旁,急急叫道:“等等!”她喊住他,颤抖着手抓上马车帘,说道:“九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马车中,邓九郎低低一笑,他轻轻的,以一种极其凉薄的语气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你柳氏,从此后真正自由了,我邓九,再也不会管制你干涉你了!”略顿了顿,他慢慢又道:“是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马上就要娶妻了……说起来,我以前也是误你良多,你不用急,以后我会一一补回的,便是顾呈那里,我今天一回去就会设法解去他与吴氏阿静的婚事,如果你想嫁他,我将不再阻拦。”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柳婧的反应 什么? 柳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马车中的邓九郎,在那马车要启动时,又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车辕让它不要离开。 那驭夫见她抓着车辕不放,有心想挥鞭驱马,却又担心会伤着她,不由回头看来,对上邓九郎望向柳婧的目光,他终于马鞭一松,干脆等侯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柳婧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迟疑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夜色下,银甲卫们点起的火把光中,邓九郎一张俊美高贵的面容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柳婧,他只是看着她。 柳婧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握着车辕的手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颤抖中,她沙哑着声音,艰涩地说道:“九郎,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繁星下,邓九郎眸如夜空地盯着她。 直过了良久,他才薄唇微动,刚要说什么,那唇却又闭上。 看着他转过头去,柳婧哽了声,她喃喃说道:“九郎,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我不太相信……” 是的,她不太相信。她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要他放手,她曾经好几次设计离开他,她曾经厌恶过他的锢制,她曾经想过自由的飞翔……可这所有的所有,究其根底,是她对他求而不得退而不能后的反应。 她想过离开他,可那所有想象的前提是,她清楚地明白,他不会放手! 所以,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当真正听到他要娶妻,他对她放手的消息,一种铺天盖地的惊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彻骨的冰冷,便笼罩了她。 这世间的情总是这样,很多人很多事,你明明设想过无数次放手,可那一天真正来临时,你却只感觉到天地变得空荡,此生乐趣就此终结的痛苦和空茫。即使设想过一万次,可那一刻真正到来,带给你的还是灭顶之痛! 黑暗中,柳婧呆呆地看着邓九郎,星光下,她乌漆漆的双眼,不知什么起,已泪水串珠,不停地滚落下面颊。 ……说实在的,这一幕,虽是在邓九郎意料当中,却完全出乎乾三地五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错愕地看着无声的哭得不成样,却还要紧紧扣着车辕,等着邓九郎重复那一句话的柳婧,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小姑也不是真正绝情至斯,原来她也对自家郎君上了心。不知不觉中,地五对她的恶感倒是消了大半。 邓九郎双手紧紧扣着几沿,一双深黑的眼定定地凝视着柳婧一会后,他哑着嗓子低低地说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一生,只对你一人动过心?” 柳婧任由泪水无声的流过面颊,她哽声回道:“你说过……” 是的,他说过。只是那一天,在他说过这话之后,她的选择是马上入宫,以与顾呈有婚约之名,逼得邓皇后退让。 邓九郎定定地看着流着泪的她,沙哑的,缓慢地说道:“阿婧,我要娶妻了……过两天,我姐姐就会宣布我定了婚约一事。”在柳婧脸色刷地苍白如雪中,他嘶哑地轻唤道:“阿婧,我,我……” ‘我’了两声,他猛然转过头去,瞪大眼看着黑暗的远方,邓九郎突然疾声命令道:“走——” “是!” 驭夫马鞭一甩,在马儿的长嘶声中,马车一拖而过,柳婧松手不及,给拖得带出了几步,当她下意识地松开手稳住身形时,却只是看到邓九郎那辆匆匆奔远的马车! 他走了! 他弃了她了! 他要另娶她人了! 突然的,柳婧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倒在地。 这时,早在后面盯着的霍焉等人急急围了上来,看到脸如死灰,泪流不止的柳婧,霍焉慢慢蹲下,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低下头,慢慢地用双手捂着脸,慢慢的任由泪水从指间划落,于寒冷的夜风中,她这样瘫倒在地不知多久后,柳婧才发出声音来,“扶我起来。”她的声音,真是哑到了极点。 “好。”霍焉应了一声,他细心地扶起柳婧,让手足无力的她靠着自己后,扶着她一步一步朝着白衣楼挪去。 不过几百步的白衣楼,因为柳婧软手软脚,直是走了近小半个时辰。当进入大堂,看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空空如也,再无一个银甲卫身影的大堂时,柳婧突然止了步。 她轻轻地推开了霍焉地扶持。 她慢慢的,挺直腰背的,孤零零地站在大堂中。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四周连呼吸声也清楚可闻时,霍焉刑秀等人听到柳婧那沙哑到了极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去调查一下,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府,皇宫是不是有了变故!” “公子,张景听到了一点风声,已经去调查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恩。”柳婧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张景出现在大堂中,看到柳婧在等着他,他手一挥示意众人关上大门,闲杂人等通通退下后,张景走到她背后,双手一拱,声音因激动而有点颤抖地说道:“公子,出大事了。” “说!” “据我们的情报得知,以顾司马为首的清流,已找到了陛下遗落在民间的大皇子殿下刘胜,刘胜现年八岁。” 这消息一出,四周嗡嗡声大作。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人,自是明白张景这句听起来简单的话意味着什么。 柳婧慢慢转头。 她看着张景,低声说道:“也就是说,要立太子了?” “是!” 柳婧闭上了双眼,她喃喃说道:“怪不得了。” 沉默了一会,她疲惫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顾司马府,是顾呈的府第?” “是!” “原来如此。”柳婧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重复了一遍后,她对上一众看向自己的护卫,慢慢的,疲惫地说道:“刚才你们看到的,是邓九郎,他来告诉我,他要娶妻了,他与我,再无关系!” 在这个时候,要她把这句话复述出来,实是剜着心般的疼痛和疲惫,可是柳婧不能不说,她不是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责任,他们有自己的理想和想法,他们需要知道一切已经发生的变故。 柳婧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张景最先沉下脸,他喃喃说道:“看来邓氏的情形不大妙!”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的脸色虽然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却稳稳地站在那里晃也不晃一样,不由抿唇清声说道:“公子,这可大事不妙了。我们刚刚得到皇后的赏赐,那十万顷地还刚开始施工……还有,天下人都知道,你柳白衣是邓皇后的人,我们已卷入这场朝堂大变生死大局中了!” 柳婧却摇了摇头,她摇着头,低声说道:“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柳婧低声一笑,轻轻说道:“我身卑位不显,便是与邓九郎纠缠不清,可在洛阳权贵的眼中……以邓九郎的地位,我与他再纠缠,也不过是一婢妾罢了。既是婢妾,自然无权在意他是娶妻还是纳妾,也就是,不管他娶了多少个女人,留给我的位置总是有的。” 听到这里,众护卫还有点不明白,还在面面相觑,在他们盯来的目光中,柳婧发现自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站在这里,才能把话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邓九郎特意前来,慎重其事的宣布与我再无关系,那是存着让我们脱离这场纷争的意思……” 众护卫终于明白了。 张景点了点头,他朝着柳婧拱手说道:“还是公子说得对。邓九郎特意在第一时间赶到白衣楼,还撤走三百银甲卫,确实有让公子脱离这场纷争之意。”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众护卫已嗡嗡议论起来。在一阵议论声中,刑秀走上前来,他朝着柳婧一礼,沉声说道:“公子,有所谓城门失火,祸及池鱼,既然邓九郎给了我们抽身离去的机会和理由,那这场局,我们不能入!” “对,我们不能入!” “公子,从来这等权位之争,都如大海狂涛,便是千年家族都有覆灭之险,公子你还根基尚浅,能够抽身,那就有多远避多远!” “就是,公子,我们马上就去放出柳白衣因邓九郎娶妻愤而远遁的消息,以此解去公子身上的邓氏一派烙印!” “公子,我们走吧,这个时候万不可犹豫!” 在众护卫一句又一句地相劝中,柳婧慢慢举起了右手! 随着她手这一举,刚才还咄咄相逼着的众护卫齐刷刷止了声,他们朝着柳婧无声地行了一礼后,向后退出一步,低着头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目光扫过他们,柳婧哑声说道:“好,我们离开洛阳!” 几乎是柳婧这话一出,众护卫便齐刷刷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们之所以句句相逼,便是担心柳婧对邓九郎情根深种,舍不得在他家族处于覆灭之际离他而去。现在见到她这么一说,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同时再次想道:公子真不愧是我们跟随的人,任何时候,都有着过人的理智和自制!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柳婧低沉的命令声再次传来,“朝权相争,将会牵动天下所有世家和各地官宦……诸君,危机两字,从来都含着两重意思,其一自是危险,其二便是机会!各位,我们何不趁着这天下各大世家和各地官宦一心一意应对这场朝争之事,战战兢兢如火中之鸟,无暇他顾时,插手各地的商道和游侠儿浪荡子所在的黑道?想来没有官府的照应,很多小势力我们都能够一口吞并了!诸君,这次危机,也许是我们此生中能够遇到的,唯一的,把触手伸向天下诸州的最好机会!” 柳婧所形容的前景,正是众护卫所梦寐以求的,当下他们齐刷刷向柳婧一礼,齐刷刷叫道:“公子所言极是!”语气中,已满满都是对柳婧的叹服和对未来的信心! “时间紧要,从现在起,你们就开始张罗吧!张景!” “属下在!” “你和霍焉配合,总管全局!” “是!” “如今我们的人马,有半数都集中在那十万倾田地上,你们连夜赶过去,马上对他们着手安排!” “是!” “记着,时不可待,机不再来。这一次,我们不管是求财还是触手黑道,下手时务必快准狠,绝不可拖延,也不可给敌对势力留喘息之机!” “是!” “按照惯例,商道铺到哪里,情报网便散到这里。同时,我们控制的商道和黑道,绝不能用一个名号,一定要狡兔三窟!不过我们已与邓氏徶清,这情报一事,通通由明转暗!” “是!” “放出风声,因邓九郎娶妻一事,我心灰意冷,缠绵床榻,以此松懈天下人防备之心!” “是!” “行了,都出发吧!” “是,公子保重!”众护卫齐刷刷一礼后,一个个整齐地向后退去,直到这些人意气风发地消失在柳婧眼前,直到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孤零零站在大堂当中的柳婧,才仿佛失去所有支撑一样,慢慢慢慢向下滑去,慢慢慢慢跪倒在地。 空旷的,足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堂中,火光飘摇着,外面的马蹄声和吆喝声不断,与之相反的,是孤零零跪在大堂中的柳婧,她双手捂着脸,整人身影在明亮的灯火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摇摇欲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那轻细得若有若无的声音呢喃地传来,“我得知道他要娶谁!我必须知道他要娶谁!” 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知道,过不了两天,整个洛阳人都会清楚。可是柳婧却仿佛从这句话中得到了力量,找到了借口一样,她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边朝着大门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对,我还没有问清楚,他要娶谁呢!我要找到他,我要马上找到他,见见他……”那‘见见他’的想法,如同无上灵药,刚才还无力到了极点的柳婧,一下子脚步都轻快起来。 可是,当她走到大门口,手抚上那门栓时,却是手一顿。手搭着那门栓,柳婧突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低,越笑越无力,到最后,她再次靠着门口慢慢滑落在地,坐在地上,柳婧捂着脸喃喃说道:“柳氏,你想与他纠缠下去,不必找这个理由的……你何必找这样的理由?” ¥¥ 送上四千字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换回女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婧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慢慢转身打开酒楼大门,看着站在外面的仆人,柳婧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去把吴叔等人叫来!” 那仆人马上就道:“好的郎君。” 自从柳婧身边用了霍焉这些护卫后,吴叔和柳婧从柳府带来的护卫,一直被她安放在一个别庄里。此时虽是夜深,可每个人都知道柳婧行迹不对,所以她一开口,那仆人便毫不犹豫地应了。 吴叔等人过来时,柳婧正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站在白衣楼二楼上,倚着玉栏杆,夜风中,她身形静伫,表情沉冷,倒是看不出就在不久前,她那么失态过。看到她,好几天没有见过她的吴叔高兴地走上前问道:“大郎,你找我们?” “恩,我找你们!”柳婧转过头来,她看向吴叔,站在吴叔身后的,并不是她从柳府带来的那二十个护卫,而是这一年来,吴叔瞒过所有人,替她另外招用的三十个悍勇忠义之士。看着吴叔,柳婧轻轻说道:“出了点变故,霍焉刑秀等人都离开了洛阳,从现在起,你们跟随在我左右!” 她这话一出,吴叔一惊,他叫道:“大郎,发生什么事了?”转眼他又叫道:“他们离开了洛阳,那大郎呢?大郎离不离开洛阳?” 听到吴叔的问话,柳婧笑了笑,她苍白着脸说道:“发生什么事,过两天你们就会知道了。至于我,从明天开始,柳白衣一病不起,行踪成迷。”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吴叔,一字一句地续道:“……但是,我不会离开洛阳,我就呆在这里,我要亲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说到这里,柳婧转过头去,她看着浩瀚的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人这一生,不过区区数十年,除了要百折不挠地奋进,还要问心无愧才是!我在没有真正放下之前,我不会离开洛阳,我不会离开……” 她这段话,声音很轻,吴叔等人张着耳也只听了个大半。对上他焦灼的,紧张关切的目光,柳婧突然想道:这才是我的亲人啊。这个想法,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 连忙转过头去,继续站在黑暗中,柳婧又出神一会后,低低说道:“行了……白衣楼的事,已有专人打理,我们连夜离开这里,前往北城的玉柳苑吧。”那玉柳苑,也是柳婧来洛阳后置下的产业,深得狡兔三窟信念的柳婧,一来洛阳便置了不少产业,这些产业,有的是吴叔等人知道的,有人是霍焉知道的,有的是张景知道的,可真正清楚她所有底细的人,除了她自己,那是不会再有第二人。 人就是这样,过于理智了,就会趋利避害,会冷静得近乎多疑…… 接下来,柳婧又做了一番安排后,便在吴叔等人的簇拥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白衣楼。 这一边,柳婧做着各种安排时,那一边,邓九郎的马车行走在黑暗中,他一直没有回头。 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端直地坐在马车中,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前方的,看不到边的夜色,只是一张俊脸沉凝如水。 就在马车转了大半个洛阳城,终是要驶入邓氏府第所在的街道时,一个银甲卫凑上前来,低声问道:“郎君,你刚才跟柳氏说,要帮她解决顾呈与吴氏女的婚事……可要吩咐下去?” 邓九郎转过头来。 黑暗中,他双眸亮如闪电,在一眼逼得那银甲卫不自由主地退下几步低着头后,邓九郎轻柔地说道:“我又不傻,怎会亲手给顾呈和她制造机会?” 众银甲卫一怔,那开口的银甲卫更是惊道:“那郎君你的意思是?”在他的印象中,自家郎君凡是正经许过诺的,很少有反悔之时。这也是常理,大丈夫一诺,自当重逾千金。 邓九郎瞟了他一眼后,继续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过了一会,他才低沉地说道:“我与顾呈交手多次,对他的为人最是熟悉。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吃这种无名亏,娶这种用意不明的女人?等着吧,最迟两天,便会传来吴氏女阿静又与什么人苟合,并再次被当场撞破的消息。到得那时,顾府就会顺理成章地推去这门婚事,那婚事不成,我也就没有对柳氏食言。” 他说到这里,突然疲惫到了极点。伸手揉搓着眉心,他低低又道:“我交待的事可去办了?” “去了,乾三郎君亲自去的。” “那就好。通知乾三,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让白衣楼的人顺利离开洛阳……还有,柳白衣与我情断义绝的事也要传出去。我可不想忙着忙着,有人拿着柳白衣和柳氏一族的身家性命,来逼迫我做些什么!” “是!” “顾呈一直有派人盯住白衣楼,想来我与柳氏在白衣楼外的那一番对话,现在已传入顾呈的耳中。顾呈这人,诡谲难测,却又最是知道我对柳氏的心意,也得防备他利用柳氏要胁于我!这点你们要上心。” “是!” ……“行了,回府吧!从今而后,没有任性的权利了!” “是!”马车启动,众银甲卫拱卫着邓九郎,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那高大森严的邓府正门。 …… 这一晚的洛阳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回到玉柳苑的柳婧,同时也一夜没睡。 当东方日出时,柳婧已经得知,她的人,全部成功的离开了洛阳,踏上了散向十三州大地的征程。 也就是说,现在,洛阳城时,她柳婧除了吴叔和三十个护卫,便只有一些守在白衣楼的仆人和妇孺了。而真正知道她行踪的,确切的说,也就只有吴叔和这三十个护卫! 在白衣楼时,身边总是热闹喧哗,而这玉柳苑,却是那么安静。安静得阳光如此明灿,清风如此新鲜,仿佛这样安逸悠闲,本是天地常景! 坐在铜镜前,柳婧慢慢解下玉冠,慢慢把一头乌发的秀发披垂而下。 披着墨发的柳婧,那张精绝的花瓣般的面容,从铜镜中看来,颇有几分女相了。 柳婧笑了笑。 微笑中,她垂下眸,拿过牛角梳梳了几下后,她慢慢给自己盘起了小姑发式。梳好头发,素着一张雪白的脸,柳婧从一侧箱子里拿出一袭淡紫色的绮罗穿在身上,再飘然回头时,铜镜中出现的,已是一个年方二八,绝美高华的小姑! 也许是这些人柳婧为了更加形像地扮成男子,仔细学过妆容之术,也许是柳婧的面目真的宜男宜女。在她一袭白衣化身男子时,因气度奢华而如翩翩公子。现在,她换回女儿装,去掉涂在脸上多年的药膏,拔去多余的,显得她眉眼凌利的眉毛,描过眼线,画过嘴唇,再穿上这么一袭绮罗,镜中出现,浑然已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虽然这个美人儿身段儿有点高,眉眼气度因为过于自信,因为过于沉稳,因为过于奢华,而显得高高在上,显得咄咄逼人,可镜中的美人儿,还真是有着这洛阳城的贵女也不多见的姿色! 定定地朝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后,柳婧弯唇一笑,她慢慢抿上口脂,在令得自己更是幽静清艳后,柳婧头也不回地唤道:“吴叔。” “大郎!”吴叔刚一脚跨入,陡然抬头对上这面目全非的柳婧,不由张大了嘴。 柳婧在镜中微微一笑,轻声道:“叔,以后可不能唤我大郎了,得叫我小姑。” “……小,小姑?” “恩,小姑。” “可,可是小姑,你扮成这样是想?” “我想什么,吴叔到时自知。” “是!”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来到了门外,朝着柳婧禀道:“禀报大郎,刚才皇后娘娘颁下旨意,说是将明秀郡主常净赐给邓九郎为妻!”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护卫听到自家郎君以异于平时那般爽利的,显得格外柔软的声音说道:“明秀郡主常净?” “是!” “这明秀郡主常净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没有听过?” “这,这属下也不知。”比起张景那些人来,柳婧现在的这些护卫,忠是特别忠心,就是能力不止差了一个等次。她不交待,这人便没有想过要主动调查清楚常净的身份。 “罢了。你刚才说,旨意下达了?” “……是!” “那应该很热闹吧?” “是的,很热闹!邓家郎君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多年来他正妻之位悬而不决,现在他定下这门亲事,引得很多人都在议论。有一个小姑还哭得厥了过去。” “这么有意思?”盈盈而立的柳婧,雪白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美丽宁静的笑靥,她轻声说道:“那我得去见识见识了。吴叔,你让他们去准备一下,说我就要出门。” “是!”在吴叔转身离去时,柳婧突然唤住他,“叔,记得吩咐下去,让他们不可再叫我大郎,而要唤我小姑。另外,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便说我姓木,就叫木兔儿。还有,这一次,叔你就不必跟着去了。”柳字拆开就是一个木字和一个卯字,卯属兔,吴叔一转眼便想到了柳婧这个名字的来历。 当下,他响亮地应了一声,“是。”一边朝外走去,吴叔一边小心地看着亭亭玉立,笑靥如花般清艳,却又高贵奢华得难以形容的柳婧,想道:大郎听到邓九郎赐婚了,好象并不伤心的模样?不伤心就好,不伤心就好! 对吴叔来说,他也不想知道柳婧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柳婧并不是很伤心,心里就放松了,满足了。 不一会功夫,从玉柳苑,便驶出了一辆华贵中极见精致的马车,那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地朝着邓府的方向驶去。而那个方向,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哗时……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好面善 邓府所在的街道处,人流如涌,车马如龙,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的都是几句一样的话,“听说是给邓九指婚!”“是常府的那个郡主。”“那位郡主?怎么会是那位郡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皇后娘娘的旨意常府都接了,马上就到邓府颁旨了。”“真是可惜了吴府阎府的小姑,白等了这么多年。” 众人正议论得欢呢,突然的,有人在大叫道:“快看,宫中颁旨的人过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街道的尽头,一对由太监宫女组成的队伍,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马车中,柳婧静静地看着,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她还动作优雅地掀开车帘。 她双眸略弯,奢华美丽的脸上似是带着笑,又似是清冷无波,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她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邓府大门,看着那一支踩着金光而来的颁旨队伍…… 她看得专注,入神,直看了好一会后,众护卫才听到她温柔地说道:“驶到左侧中间去。”说罢,她朝一个方向一指。 顺着她的手势,马车再次启动,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街道的另一侧。这一处地方,停着七八辆精致内敛的马车,站着十几个仆从如云,气势不同,一看就是大有身份的世家中人。 这些人显然也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专注地盯着那支被夹道欢迎的队伍。 看着看着,柳婧听到一人轻声说道:“邓皇后还真是生恐世人不知道邓九要与常郡主联姻了,只是赐个婚,就这么大张旗鼓,洛阳人尽知的。” 这话一落,另一个环顾着挤在路旁,眼呆呆看着邓府,表情有点悲戚失落的几个少女,接口道:“不错,想这邓九妻位空悬多年,不知误了多少洛阳女儿。现在这婚一赐,也算是少了一祸害。” 是么?不知误了多少洛阳女儿么? 马车中,柳婧垂下眸来,慢慢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街道的另一侧,突兀地传了来。 那马蹄声来得从容不迫,可此时此刻,街道上的人都是步行,便是那使者队伍,也是纵骑缓行,哪有骑士会在这个时候入这条街? 于是,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街道上的众人,都转过头看去。 这一转头,众人猛然发现,马背上的骑士双腿修长,身形高挑,五官轮廓如玉雕冰刻而出,俊美得难以形容,而他的神情却又沉肃威严,可不正是今天的主角邓九郎? 看到邓九郎过来,原本安静议论着的众人先是一静,转眼,一阵尖利的,多夹着女子声音的叫喊声传了来,“九郎!是九郎!” 在众人的叫声中,邓九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策着马直朝着那些太监冲去。阳光下,他眼下青黑,下巴处的胡渣青青,面容略有点憔悴,竟是一夜之间,他仿佛大了三四岁? 转眼间,邓九郎便来到了众太监前面,就在马背上,他看着这些朝他含着笑的,态度热切中带着喜悦的太监宫女,突然的,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沉着一张脸,锐利的双眼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后,犹豫半晌,却没有说话,而只是无声地拱了拱手后,便策着马退向一侧。 他给这些太监宫女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他这个动作,令得一直担心他会任性的邓府众人,和忠心于邓皇后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邓九郎退到一侧后,薄唇抿得极紧,他冷漠地朝众人扫了一眼,便策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这支队伍身侧。 这过程中,他竟是没有寒喧,甚至没有只字片语。 不过,以他的身份,只要他不闹事,自然无人会怪责。 队伍还有前进。 看着邓九郎那天生能收聚光华的面容,这般毫无表情的从自己身上驶过,渐渐的,人群中隐隐传来了几个少女的啜泣声。 不远处的马车中,吴佼也在垂泪,与她一道垂泪的,还有她的几个贴身婢女。这些少女和她一样,一直在为嫁给邓九郎做准备,可等了这么多年,准备了这么多年,他要定婚了,正妻却不是她……也不是她那些敌人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啜泣声,随着邓九郎纵马而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他听到了这哭声中的绝望和无力。 这种绝望和无力,恁地让人心烦。 就在烦躁的邓九郎,双目如电,不耐烦地扫过那些女郎后,突然间,他看到了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 这马车,车帘大开,马车中,一个绝美奢华,云鬓高挽的美人,正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静静地朝他看来…… 美人儿极美,放在这美女如云的洛阳,也是出类拔萃,更重要的是,她于眉目如画般精美之时,还有着白嫩的吹弹可破的肌肤,眉眼间有一种因为过于奢华和沉稳睿智而显出的高贵之气。比起大多数洛阳美人,她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她有极致的精美温婉中,另有一种藏而不显,如被青山藏住的金矿那般的坚硬。这种刚柔相济,令得她看起来特别的贵气内敛,特别的扎眼,特别的与众不同。 邓九郎朝这美人儿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蓦然的,邓九郎全身一震!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美人儿,这美人很美也很陌生,只是那一双乌漆漆的眼,那似是含着笑,也似是无情淡漠的眼神,却又那么熟悉! 仿佛前世相识,今生有缘。 仿佛这人这面容已然刻骨,烙得他记忆生疼,只是却又偏偏陌生得让他恍惚! 这,这……她是谁?! 反射性的,邓九郎策着马便想朝那马车赶去,反射性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扣住她的手腕,询问她到底是谁? 可他的手刚刚扣上缰绳,才令得坐骑跨出两步,邓九郎又急急收回了手! 他慢慢的,强逼着自己地收回了看向那美人的目光! 就在邓九郎收回目光时,突然的,一个少女有点狐疑地叫声清亮地传来,“咦,你是谁呀,好生面熟呢。” 这少女叫得响亮,再加上邓九郎的心神都在那突然而来的大美人身上,也跟着一些路人,不由自主地顺声望去。 叫唤的,是一辆华贵马车的少女,这少女做贵女打扮,长相姣好,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柳婧,在叫喊出声后,她手一挥,示意驭夫追上柳婧的马车后,少女扒着自己的车窗,瞪着柳婧的脸,好奇地叫道:“姐姐,你是谁呀,你长得好面善呢。” 也不等柳婧回答,少女眨巴着大眼,歪着头想了想后,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叫道:“啊,我认出来了,你的眉目长得好象我三叔母清云公主呢!” 少女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清云公主?这可不是一般人,她就是今天的主角,马上就要成为邓九郎妻室的郡主常净的娘亲! 也许是给这少女提醒了,众权贵纷纷拉开车帘,朝着柳婧看来。 这一看,顿时一阵啧啧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叫道:“真的好象。”“太像了。”“当年清云公主也是闻名洛阳的美人儿,这位倒不在她之下。”“奇怪了,什么时候咱洛阳城出了这么一位贵气的美人儿?”“她是谁?” 议论声其实只有十几个,可这十几个人,与另一侧街道的普通庶民不同,这些都是大有身份的贵族。因此,他们的惊叹声,便是那颁旨的太监宫女,也忍不住转头朝着柳婧看去。 听到众人都这样说,那最先认出柳婧的少女格格笑了起来,她得意地叫道:“是吧是吧?我就说很像呢,与我三叔母都有四五分相象呢。”叫到这里,少女转向柳婧,兴高采烈地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在众人齐刷刷看来,在邓九郎也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中,柳婧极温婉极有大家闺秀风范的一笑,她声音轻柔悦耳地回道:“我姓木,妹妹唤我木兔儿就是。家父在洛阳置了点产业,我这是第一次来玩,昨晚上刚到的。” 木兔儿? 她说她叫木兔儿? 在四周议论声中,柳婧含着笑,睁着她那乌漆漆的眼,好奇地瞟了邓九郎一眼,向着那少女问道:“妹妹,今天是这位九郎要定婚吗?不知他的夫人定的是哪家的女儿?” 明明没有去倾听,可她的话,还是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入了邓九郎的耳,那温柔轻淡的语气,那带着好奇的质问,不知为什么,却令得邓九郎身形越发僵硬,薄唇越发紧抿起来。便是那握着马缰的手,在这一刻,也出现了轻微的抖动。 听到柳婧的问话,那少女格格笑道:“我叫欧阳秀雅,你叫我阿雅就是了。是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邓九郎,他现在定婚的对象,可就是清云公主的独生女儿哦。对了兔儿,你与我三叔母长得这么像,要不,你与我一道去见见三叔母吧,说不定你以后在洛阳也能多出一门亲戚呢。” 在这少女格格欢笑,叽叽喳喳地向柳婧说个不停时,一侧的邓九郎,在不知不觉中竟是停止了前进,竟是任由那些太监宫女朝着邓府继续驶去,他自己却僵硬地坐在马背上,竖着耳朵倾听着两女的对话,一直没有移动分毫。 与他同样失态的,还有二百步处的一个角落里的一辆马车。此刻,那马车的主人紧紧扣着车辕,紧紧地盯着柳婧,朝着一个护卫急急问道:“她是谁?怎么生得与柳氏这般相似?”却又比她更气质出众更显成熟华美? ## 昨天大年三十,我在农村过年,自入夜后便鞭炮声不断,弄得人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码字。先奉上今天的一更。昨晚的欠更,我明天一并补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我介绍一下 柳婧温婉地笑了笑,她目光扫过僵硬如铁的邓九郎,也没有在意欧阳秀雅地话,只是随意地笑道:“好啊,能够相遇便是福气,还能够相貌相似,那更是缘份了。” 就在柳婧话音落下时,几个邓府的仆人,见到邓九郎迟迟没有动身,不由围了上来。 直到仆人们唤了几声,邓九郎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这些人,唇角僵硬地一扯,涩声说道:“行了,我们进府接旨吧。” 说罢,他马鞭一甩便准备提步离去。 只是在马蹄迈开的那一瞬间,他终是忍不住,再次回头朝着柳婧定定地瞟了一眼。不过只是一眼,他便像是警醒过来一样,马鞭重重一抽,放纵着胯下的坐骑急冲而出。 见到柳婧一直目送着邓九郎离开,那欧阳秀雅好奇地说道:“兔儿姐姐,你才来洛阳,也喜欢邓九了吗?嘻嘻,喜欢他的小姑好多呢,你不知道,他被赐婚的消息传出时,城西梁氏的一个女儿还闹上吊自杀呢。” 欧阳秀雅的声音清脆明快,宛如流泉,让人听了心头愉快,柳婧转过头来看向她,弯着唇,乌漆漆的双眼不可见底的一笑,温柔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欧阳秀雅明显对柳婧极感兴趣,她歪着头朝她打量了一阵后,又叫道:“兔儿姐姐,你不止与清云公主相似哦,便是阎月的母亲玉秀公主,你的长相也有点点相似呢,特别是你的眼睛。” 在欧阳秀雅缠着柳婧叽叽歪歪时,邓府中已摆好香案,颁旨太监站好位置,只等邓九郎到来。 在太监宫女各就其位,邓府众人一一站好,却因邓九郎没有到来,使得房中的气氛有点沉闷中,一个仆人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仆人。 那仆人径直朝左侧首位上的一个中年人走去,走到他面前低语几句后,那中年人表情一松,朝着那太监施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还请郑公公稍侯,九郎已经进了府,正在梳洗更衣。” 他这话一出,那郑公公也松了一口气,他殷勤地回道:“那咱家等着九郎便是。” 这郑公公,是邓皇后最信任的宦官,也是邓府的常客,这邓九郎梳洗更衣不知还要多久,众人也懒得这样站着干等。当下那中年人便请过邓公公在旁边的厢房处就坐。 慢慢品了一盅酒,几人闲聊中,郑公公身后一个姓邱的小公公侧过头去,朝着几个宫中来的宫女和婆子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说是姓木的小姑,不止与青云公主相似,细细看去,便是与当今陛下也有一二分面善呢。” 他这话一出,那几人也寻思起来,这一寻思,众人不由都点起头来。 听到后面这些小太监和宫女叽叽喳喳的,正与邓公交谈的那郑公公蹙起眉峰,尖声问道:“你们几人恁地呱噪,在说些什么呢?” 他一开口,其余的宫中来人都有点怕,那个最先开口的小太监连忙小跑过来,他朝着郑公公一礼后,陪着笑道:“是这样的,小人们说,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姓木的小姑,长相不但与青云公主相似,”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在那郑公公瞪来的眼光中,连忙又陪着笑小心地说道:“小人们还觉得,她与咱陛下也有点面善呢。” 这小太监不说也罢,他一说这话,郑公公不由沉吟起来。一侧的邓公见状奇道:“什么姓木的小姑?” 邓公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仆人惊喜的声音传了来,“九郎,您来了?” 邓九郎来了? 在众人同时停止说话,齐刷刷转过看去时,只见一袭玄衣,冠冕堂皇的邓九郎大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邓公和众人面前,无声地施了一礼后,哑声说道:“邓擎失礼,还请勿怪。” “不怪不怪,九郎可准备好了?” “……劳公公问,已准备好。” “那好,那就颁旨吧。”就在仆人们团团忙活,邓九郎挺直着腰背转过身时,听到身后处,邓公那低而有力的命令声轻轻地传来,“去调查一下,刚才在门口呆过的,与陛下也有相似的木姓小姑是什么人!” 邓公这话很轻,可还是清楚地传到了邓九郎的耳中! 邓九郎身子一僵,蓦然的,他转过头去,他正要开口询问,那邓公公尖哨的声音已然传来,“邓擎接旨——” 当下,邓九郎深吸一口气,他摒弃所有的思绪,大步走到那太监身前跪下,而随着他跪下,邓氏众人也跟着纷纷跪下。 就在那太监清楚地念出旨意时,外面的街道中,柳婧已与欧阳秀雅约好了拜见青云公主的时间,然后在欧阳秀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分了手。 目送着欧阳秀雅的马车离去,柳婧再次转过头来。 她静静地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阳光下,远处的邓府那泛着黄光的琉璃瓦,静静的,一动不动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才收回目光,她拉下车帘,在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意后,再次掀开车帘清楚地命令道:“走走吧。” “是。” 马车启动,朝着与邓府相反的方向慢慢驶去。 马车走得慢,走了好一会才离开这条喧嚣的街道,进入一个相对安静的巷道中。 就在马车驶入巷道,柳婧还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出神时,突然的,一个极悠扬极魅惑的男子声音传了来,“停车,我想与你家主人说说话。” 这声音是,顾呈? 柳婧一怔,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得自家驭夫那含着隐怒和惊慌的声音传了来,“你好大的胆子,你,你想干什么?”伴随着驭夫的叫声的,还有众护卫齐齐拔剑的声音! 柳婧一凛。 就在她伸出白皙滑嫩的手,准备掀向那车帘时,突然的,车帘一掀而开,骑在马背上的顾呈,在陡然与柳婧四目相对时,居高临下地俯身而来。他一手撑着她的马车车辕,白玉束住的长发随着前倾的动作覆下,有些许挡住了他左侧的眼。 眸光透过头发,依旧深浓如昔。便这般撑着车辕,顾呈俯身而来,在与柳婧的面容只隔了五寸不到距离时,他才稳住。 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顾呈苍白俊美的脸,在这一刻威胁感十足。而在顾呈身边,那些用剑指着柳婧的护卫,令得他们不敢稍动的众彪形大汉,同样也威胁十足! 凑近柳婧,呼吸可闻间,顾呈薄唇微扬,冲着她魅惑的一笑,他极温柔地问道:“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柳婧知道,在三年前,他与自己在吴郡重逢时,他见过自己的女子面容。不过那时的她,虚岁十七实岁十六,还青涩幼嫩,有所谓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她经过了三年发育,更且柳婧这三年,那是心态阅历都急剧变化的三年。因此,比起三年前,她其实面目气质身段已有了很大变化,更何况,那时她脂粉不施,现在的她是经过精心化妆。 在顾呈紧紧盯来的目光中,柳婧向后微仰,微微避开他的目光后,柳婧唇角一弯,气派高华镇定自若地软声回道:“我是木兔儿。” 她这声音一出,顾呈不由一笑。 轻笑声中,他反问道:“木兔儿?” “是。” “可我怎么觉得兔儿与我一故人极为相似?” “故人?却不知是哪一位故人?刚才一位叫欧阳的小姑也告诉我说,我与她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呢。”柳婧弯了弯唇,她一派娴静地朝着顾呈轻言细语道:“郎君,这般静巷相阻,终是不大好,你可以让开道吗?” 顾呈盯了她两眼,不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她伸出手来。 他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伸到柳婧面前,在柳婧下意识躲避中,他那手顺势擦着她的耳朵,撑在车壁间。 以这样的姿势,顾呈继续把她半罩在身影下,温柔地凝视着。 他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就在柳婧心跳加快,暗中寻找着借口之时,顾呈突然收回手坐直身子。 便这般端正地坐在马背上,顾呈朝着柳婧极有风度极为高雅的一笑,拱手说道:“抱歉,顾某看来真是认错人了。”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挥,示意众手下放开柳婧的护卫后,顾呈伸手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玉佩。 只见他把那玉佩,慎而重之地塞到柳婧的手中后,顾呈温柔地把柳婧的手指合起来,让她的手包住那玉佩后,他语气极温和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乃顾司马的次子,名唤顾呈,二十四岁,府中无妻无妾,你以后可能叫我阿呈。这玉佩,是我给你的信物……兔儿,我对你一见倾心,愿意派人向你父母求娶于你。你现在就回去乖乖的侯着,我过几日便上门迎娶于你,可好?” 嘴里说着‘可好’,可他那紧盯而来的,深情得仿佛除她之外再无余人可以入眼的深浓眸光,那勾魂荡魄,直能勾得人心魂痒痒的温柔声音,那高雅的笑容,那坚定的动作,都分明表示着,他只是在向她陈述他的决定! 在柳婧静静看去的目光中,顾呈再次倾身,他凑得她如此之近,直近得那薄唇有意无意的在她唇瓣上划过,不等柳婧有什么动作,他猛然挺直腰背,右手一挥命令道:“行了,我们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彪形大汉同时策马,而一直到那马蹄哒哒声远去,柳婧还能感觉到,顾呈那凝视着她的目光! 顾呈众人从巷道中消失后,众护卫回过神来,他们一窝蜂涌到柳婧马车旁,看着柳婧,一护卫低声问道:“小姑,这事你看?” “不必在意。”柳婧微微一笑,说道:“我现在是木兔儿,而木兔儿的父母远着呢,他要提亲也无处可提。”只是这个顾呈,也不知到底认出她来没有,刚才的语气行事,还真是捉摸不透。 ¥¥ 说了今天奉上两更的,现奉上一更,下一更可能得明天才能送来。主要是今天有点头晕,感觉状态不太满意。 第一百八十章 见面 说到这里,柳婧又道:“行了,我们回去吧。” 众护卫连忙应了,簇拥着马车朝着前方走去,出了巷道后,开始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向玉柳苑。 马车中,柳婧向后倚着榻,静静地想道:看顾呈的样子,应该是怀疑起我的身份了,还有邓……他也是。 不过,她既然敢出来,也就不在乎他们是否怀疑。 透着车帘缝,柳婧看着外面的天空,又想道:我已让吴叔离开洛阳了,现在的这些护卫能力还是差了点,看来得把那一批人也叫到身边来侍侯着。 就在柳婧慢慢寻思,马车慢慢前进,眼看就要回到玉柳苑外时,突然的,一个护卫凑上前来,在外面轻声说道:“小姑,有人跟着我们!” 马车中,柳婧神色不动,她吐出的语气甚至平静得近乎淡漠,“什么人?” “好似是邓府的人。”过了一会,那护卫又道:“他们朝这边走来了。” “不用理会,直接进苑。” “……可是小姑,他,邓九过来了!” 过来了?过来干什么? 马车中,柳婧无声的冷笑着,她声音微提,更清楚更冷静更漠然地喝道:“进去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便听到外面传来邓九郎那疲惫而低沉的声音,只听他轻轻地说道:“在下邓九,想与贵主人见见面。” 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守在柳婧身边的护卫了。听到他的声音。柳婧嘴角扯了扯:什么时候起,邓九见要见一个人,也学会向护卫报备求见了? 马车外,护卫们同时看向马车。见马车车帘飘动,车中人却没吭声,一人上前还了一礼,恭敬地陪笑道:“邓家郎君过礼了,只是我家小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见贵客……” 护卫这话一出,外面的邓九郎低低笑了笑。 他的笑声有点特别的沧凉,笑过之后,他哑声说道:“行了,你们退下吧。有话。由你们小姑亲自跟我说。”果然话没说二句。那霸道的本性又露出来了。 几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护卫躬身回道:“可是郎君,有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今天乃是郎君的好日子……郎君这般前来,要是让常郡主知道了,只怕于我家小姑不利!” 这护卫的声音落下后,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在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静中,柳婧只听得邓九郎那低哑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传了来,“我说让你们退下——” 他身份贵重,威严天生,开始众护卫与他周旋,也不过是仗着自家小姑与他关系匪浅,现在邓九郎这么一喝。众护卫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 就在众护卫齐刷刷安静下来后,邓九郎低沉的命令声再次传来,“退后几步吧,让我与她说说话。”语虽温和,却不容拒绝。众护卫再次对视一番后,终于低下头,策着马向后退去。 当四周众人散尽,天地之间只有他和他眼前的这辆马车后,刚才还稳重自持的邓九郎,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车帘,喉结滚动了几下后,薄唇也动了动,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声音极低极哑。 看来他认出自己来了。 马车中,柳婧刚刚一动,外面,邓九郎又低哑地说道:“你不用装……我认得你的眼睛和声音的!”他苦笑了一下,轻轻说道:“阿婧,我念了多年,莫非你以为换一身衣裳,回归女儿本相,我便真不识得你了?”顿了顿,他又哑声说道:“今天……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昨晚上,你身边的那些人离开时,很多人关注过,今天白衣楼先是传出你生了病,后又说你自行离开了,下落不明……阿婧,你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道走,这般离在洛阳,不好!” 柳婧却不想听他以这么热络,这么熟稔温柔的语气与她闲话家常般说着话。她垂着眸,眼角微红地冷笑一声后,吐出冷漠的声音淡淡地说道:“邓家郎君,你是认错人了吧?什么白衣楼,我不明白。” 淡淡说到这里,柳婧以一种戏谑地语气轻笑道:“邓家郎君不是刚刚定了婚约,有了未婚妻室的吗?你跑到我这儿说着这种胡话,小心惹得常郡主着恼!” 这样的话,刚才那护卫也说了,邓九郎也不理会,可这会听到柳婧说出,陡然的,一种让他近乎窒息的闷痛噬咬着心口,让他瞬时有点仓惶! 听到外面良久良久的沉默,想要看看邓九郎反应的柳婧慢慢掀开了车帘。 邓九郎不过一日没有见她,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听到车帘掀动的声音,他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朝柳婧看去。 马车中,含笑对着他的,是一张绝美的,熟悉到了极点,也陌生无比的少女的脸。这张脸,与他往时见到的男子模样,其实只有一分相似了。 往昔,他曾想过,他的阿婧男子时如此精绝,却不知回归女子又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算是看到了她的女子面容,却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 柳婧对上邓九郎那温柔得近乎宠溺,甚至带着痴迷的眼神时,心中又恨了起来。于是,她嘴角含着笑,以一种温柔的,宽容而又带着陌生的眼神看着邓九郎,温婉地说道:“邓家郎君,你真认错人了。”她抿着唇角浅浅一笑,极好脾气地说道:“这阵子也是运气,老有人说我与什么人相似。” 邓九郎:“……” 柳婧那陌生至极的眼神,仿佛提醒了他。慢慢的,邓九郎转过头去。 侧着一张脸,朝着远处的青山出了一会神后,再回头时。阳光下的邓九郎,那俊美的脸上已只剩下了端凝。 以前,他的眼神虽黑,里面跳跃着的却是张扬,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浓得如墨一样的沉凝。便是这般看到柳婧,那眸中也看不到半点光。 他定定地端详着柳婧,直过了好一会,才薄唇掀动,低声说道:“阿婧。这不是你想不承认就行的事……刚才顾呈可是与你见过了?这人心思难测。现在我与他博奕的。又都是事关家族生死的大局。你千万离他远一点!” 说到这里,他对上柳婧那乌漆漆水汽弥漫的眼,突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闷痛涌上心头,他猛然把头别到一旁。 看着远处,他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良久,才哑声告诫道:“这个时候,离开洛阳才是最好的选择,阿婧,听我的,离开这里吧。”说罢,他毅然转身。猛然喝道:“走!”声音一落,他已策马转身,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众银甲卫已一拥而上,簇拥着他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目送着邓九郎离去的身影,柳婧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在他们走后,众护卫又围上了她,几个护卫目送着邓九郎的背影,一人说道:“小姑,他们跟了一路呢……” 柳婧转过头去,在她的目光中,那护卫不自由主的住了嘴后,只听柳婧问道:“阿九他们回来了没?” “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小姑呢。” 柳婧点了点头,在马车进入苑子后,果然,阿九等几个被柳婧派出的护卫便大步向她走来,他们围着柳婧,一个护卫率先行了一礼,禀道:“一切正如小姑所猜测的,顾府门外防范森严,还有,今日顾呈与小姑见面一事,已被二波人注意到了。其中一波是邓九郎的,另外一波,似是皇后派来的人。” 禀完后,这个护卫刚退下,另一个护卫也上前来,禀道:“白衣楼有消息传来,今儿一早,皇后娘娘便派人去了,说是要找柳白衣,还说柳白衣若是回来了,让她速速进宫~!”这个护卫的声音一落,护卫阿九则低声补充道:“小姑,从我们得到的消息可以知道,皇后娘娘今天已轮番召见了她的部属。还有,白衣楼的人说了,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提到柳白衣时,语气甚急,言辞中有亲近安抚之意。他们离开时说了,说是皇后娘娘知道什么柳白衣最是知轻重,识进退,还说什么,邓九郎婚约之事,柳白衣回来后,她会亲自跟柳白衣解释。” 听到这里,柳婧无声的冷笑起来:这个时候,邓皇后倒是记起她有用,便召唤起来了。 笑过后,她转向另外几个护卫。在她的目光下,这几个护卫也一一上前禀报,“禀小姑,白衣楼接到消息,霍焉他们出行甚是顺利。” “我父亲他们呢?走到哪里了?可有截到他们?” “汝南柳府众人于上个月初九动的身,我们今晨接到飞鸽传书,说是张景郎君派去的人,已经成功把各位大人截住,并已安置在豫州一个小县城里,身边也派有人严密保护,小姑尽可放心。”禀到这里,那护卫想起一事,连忙说道:“飞鸽上说,您的父亲还有一句话要交待您。” 在柳婧睁大眼睛看去时,那护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给柳婧。 柳婧伸手接过。 一目十行地看过后,她的眼睛移到后面,那上面,确实有一句柳父的原话,“婧儿,如遇危急,可让邓九郎传递一句话至上位者,‘昔日贵人曾手抄三本宫中秘籍相赠家母,另有鱼龙玉佩为证。’”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婧盯了那纸条半晌,暗暗记下后,把纸条顺便撕碎,只是一边撕她一边惊觉道: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贵人,这贵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手抄三本宫中秘籍给我母亲,还有那鱼龙玉佩是什么意思? 以前,柳婧对于母亲的来历是起过疑心,可是,她疑心的也就只是母亲的来历而已,至于她自己,长相其实与母亲并不相似,眉眼之间更大不相同。也因此,在那欧阳秀雅说她与什么公主相似时,她也只是听听。 可现在看来,这其中,只怕还有她没有猜测过的因果? ?? 昨晚上又食言了,想来想去,好象解释什么的有点多余。算起昨天的欠更,我应该是除了正常更新外,还欠大伙两章,这样吧,现在那两章欠更翻倍,算成欠大伙四更,我从今天开始还。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脱了我的衣裳? 这个晚上的洛阳城,依然是热闹喧嚣的,白衣楼上鼓声寂寂,人影寥寥,夕阳下,柳婧看到很多小姑的马车还在楼下侯着,漫天渐渐虚化的霞光,配上那些马车和马车中人孤零零的影子,当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这时的柳婧,自也是在白衣楼下。 她仰靠在马车中,掀开车帘,静静地仰着头,看着满街灯火通明中,那寂寞黑暗的白衣楼,一直没有动。 柳父的那句话,使得柳婧寻思了大半天。 这寻思大半天的结果,便是柳婧决定暂时收起自己原定的计划,等着与清云公主相识。想来左右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夜色渐渐笼罩在天地间,当薄雾和星辉横亘在天空时,柳婧低声说道:“走吧。” “是。” 马车启动。 马车走得很慢,很悠然,当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到路过一个巷子时,突然间,柳婧眼前一黑! 像这般入了夜,护卫们行走时,通常都是点着火把的。柳婧眼前这一暗,通常意味着火把被人同时灭了! 不好,有埋伏! 就在柳婧端地坐直时,就在众马齐齐人立,众护卫齐齐惊喝时,黑暗中,一阵古怪的灰雾吹来,于是,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闷哼声,伴随着闷哼声的,还有扑通扑通的人体落地的声音传来! 而柳婧刚意识到这里,刚刚一张嘴。一股异样的香味从身后传来,却是一人把一块手帕朝着柳婧口鼻上一蒙。 随着这手帕一蒙,柳婧整个人便软软向后一倒。一人把蒙在柳婧的口鼻上的手帕拿起,抱着被迷晕的她跳下马车后。朝着左右低低地命令道:“行了,撤退吧!动作利落点,别惊动了姓邓的!” “是!” 低低地应答声后,只见巷子里黑衣人来来往往,转眼间,柳婧留在巷子里的行迹,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 柳婧醒来时,外面圆月当空。 她眨了眨眼,迷蒙地盯着那雕着精美图案的窗梭发了一会呆后,又转眼看了一眼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的明月。 再然后。她慢慢转到房中。 她正睡在一间床榻上。榻布得很精致。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暗香隐隐,从月光中可以看出,这被子的质料相当高级。 柳婧再转头看去。 房中没有点上蜡烛。只有那么幽幽一缕明月光铺射着,使得很多布置她只看了个模糊。 收回目光,柳婧动了动,这一动,她骇然发现,自己竟是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有人给她换了衣裳? 就在柳婧挣扎着坐起时,突然间,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一拉而开。 听到响声,柳婧马上转头看去。 淡银色的月光下。一个蓝裳暗纹的俊美男子静静地出现在房门口,看到柳婧望来,他那苍白的俊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高雅温柔的笑容来。 朝着柳婧微笑着,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你醒了?” “是你?”柳婧挣扎着坐起,她看着来人,眨了眨眼后,淡淡说道:“顾家二郎,你把我擒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一刻,柳婧的语气中有着惊愕,有着失望,也有着意料当中的怔忡。 顾呈深深地凝视着她。 专注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后,他迈着优雅雍容的步履,如猫一样缓缓跨入房中。信手把房门关上后,他径直走到了窗口旁,月光下。 整个人都沐浴在银色光芒后,顾呈回头看着柳婧,微笑的,轻轻地说道:“白日陡然见到阿婧的女子打扮,着实骇了我的一跳……幸好阿婧的脸洗净后,还是昔日模样。” 他说到这里,见到柳婧脸色白了白,不由低沉魅惑地笑道:“阿婧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婧低着头,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道:“你,你帮我换的裳?” “是啊。”顾呈的声音轻飘飘的,温柔如水的,“马车中你给我吓着了,都流了很多冷汗,为了让你睡得舒服一点,我便让婢女准备了热汤。你是我的未婚妻室,所以,我让她们出去了,亲自给你洗了脸抹了澡,再给了换了这裳……阿婧,这一觉睡得可舒服?” 柳婧的唇瓣嚅动了几下,好一会,她才抬起眼皮,一双乌漆漆的眼静静地看着顾呈,柳婧轻轻地说道:“阿呈……” 站在窗边,正沐浴月光的顾呈一笑回眸,他本俊美,眸光又极魅惑,这一笑,直难描难画,“恩?” 柳婧却是垂着眸,她浓密的睫毛飞快地扑扇起来,直扇了好一会后,柳婧从咽中发出一声苦笑,“你与当年,真的变了好久。” “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他将上半身慵懒地倚着窗棱,漫不经心地笑道:“不变怎么行呢?当年你欺负我一下,我就流了好几天泪的……那样子怎么行?” 柳婧闻言慢慢地抿紧了唇。 她低着头,任由一头青丝披泄而下,纤白的手慢慢抓紧锦被,柳婧低低问道:“你还恨我?” “恨么?”月光下,顾呈的脸白净得晃人,他微微弯腰,动作极优美地用食指勾了一个空酒盅后,他重又慢慢站直,一边玩转着手中的酒盅,他一边微微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顾呈的脸慢慢转冷。沉在黑暗中的他,有种阴郁到了极点的俊。 一直以来,除了柳婧与他初初重逢过那几次外,顾呈在世人面前都是高雅的,从容的,斯文的,在她面前同样也是。他陡然间气度大变。柳婧不由自主一凛,连呼吸声也下意识地小了许多。 顾呈也注意到柳婧的害怕,他嘴角含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地看着她。压着声音,轻轻地说道:“阿婧,你知道那一年,你戏我欺我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婧摇了摇头。 他现在笑容太过阴冷,柳婧有点害怕,她不想退缩示弱,便低下头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顾呈倒也不强迫她,他只是动作优雅地玩着掌心的酒盅,慵懒低沉地轻轻续道:“那一次与你遇上。原是我举家搬迁……结果我被定下的未婚妻室三番四次戏弄。还给买到了匪盗窝里。自己只会吓得大哭,而我的小未婚妻却英勇的‘英雄救美’的事,在家族中传遍了。那些下人啦,族人啦,还有外娉的游侠儿,都把你我的事当成笑话宣传了……” 他说到这里,柳婧脸色终于大白。 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当时她近乎游戏的小打小闹,曾经造成过什么样的后果! 顾呈还在看着她,还在微笑着,月色下,他的双眼深到了极点。也璀灿到了极点,便如那最神秘的星空。用这样的眼神他含笑地看着柳婧,续道:“当时我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便是那三岁的孩子,也敢用石子砸我这个‘被女人戏弄的蠢汉懦夫’,后来我实是抗不住了,恰好我父亲他们在一起商量要事,我便挺身而出,说是愿意放弃名利和豪奢安稳的生活,去江湖颠覆,天下间奔走。”顿了顿,他懒洋洋地笑道:“那抛弃名利的意思是,便是我亲自找到,亲手扶养几下的大殿下登了基,我也绝不仗着功劳伴随君王,而是应从誓言,永远白身。” 说到这里,他慢慢弯身,将自己的上半身都罩在柳婧的身上后,顾呈一手撑着榻沿,虚虚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完全压着柳婧后,他低着头就这么地朝着柳婧玉白的,裸着的颈间,吐出一口带着青草的气息后,低低笑道:“阿婧,你说我念你这么狠,都把你念成心结了……你该不该罚?” 柳婧毕竟还是闺阁少女,她习惯了严整地包好自己,习惯了衣冠整齐,可现在,她躺在被窝里,身上只着一袭单薄的中衣,顾呈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全部喷在她外露的玉颈上,锁窝上,令是她要费出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向后退缩,不去躲藏逃避。 侧过头避过他,清楚地听出他话中之意的柳婧,心惊地想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向他道歉,求饶都是无济于事。 她想,自与他重逢以来,她真是向他道歉过太多次,说过太多软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些话那些动作,看来都是毫无益处。 既然没有益处,柳婧也就不做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一双乌漆漆的,眼角有点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顾呈后,柳婧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低声说道:“邓九郎警告过我……”她苦笑起来,轻轻说道:“他让我离开洛阳,让我防范你。可我不觉得你需要防范,便没有太在意。我原想着,知道我就是柳白衣的,暂时应该只有你和邓九郎两人,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喃喃地说到这里,柳婧轻轻问道:“阿呈,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柳婧以为顾呈不会回答时,一直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温柔却笑容不达眼底盯着她的顾呈,重新站直了身,他悠哉地走到几边,右手颠了颠,让掌心的酒盅转了几个圈后,说道:“这地方啊,是一个小庄子,连我父亲也不知道的小庄子。我给它取名叫‘焚柳苑’,对了,这名字与你那玉柳苑只有一字之差哦,它是我十三岁那年给置下的,都空在那里近十年了……十年呢,阿婧你说久不久?” 焚柳苑? 它叫焚柳苑? 终于,柳婧的脸变得雪白一片! 在顾呈含着笑的,紧紧逼来的目光下,她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低头应道:“恩,是挺久的……” ## 第二更送到。求粉红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审问 见到柳婧低头,顾呈一笑,他轻叹道:“是啊,十年了,够久的了,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侧过头去。 转头看着圆月下的天地,顾呈苍白俊雅的面容上,神情冷漠刻骨。 他不说话,被他的出现弄得思潮起伏的柳婧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锦被上织就的火乌鸦戏日图,把顾呈刚说的每一句话,翻过来嚼过去的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悠扬魅惑的声音在室内突然飘来,“你那些护卫,都到哪儿去了?”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洛阳已不安全,他们不愿意掺合,我让他们离开这里。” “我问的是,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顾呈的声音有点冷,他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喝道:“柳氏,你不想说么?” 柳婧似是无法承受他用这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跟她说话,打了一个寒颤后,她白着脸低声说道:“我让他们散向各大州。” “去干什么?” “现在朝庭混乱,上位者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们趁机多控制些商道和黑道。” 背着月光,顾呈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中慢慢露出一抹冷笑,他讥嘲地说道:“柳氏,你可真是一个天生心狠之人,那晚上,邓九郎可是刚刚跟你说了他要弃你另娶他人的话吧?这样巨大的打击,便是一个男人也会崩溃。你倒好,居然马上就洞察了这其中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冷,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讥讽,这样的语气。亦是柳婧没有从他口中听过的。她白了白脸,失神地看了月色下摇曳的树影一阵后,柳婧垂下眸闭上了唇。 见她不说话,顾呈笑声更冷了,他又冷冷说道:“在汝南时你跟我说,你当年戏我欺我,原意只是为了近我,你还说,你我定下婚约时,你已欢喜上我。柳氏。你十一岁时与我定下婚约。多年来守在深闺等我娶你。想寻常女子。这么多年等着一个人,定然是情思深种。你倒好,那一日汝南重逢。一察觉到不对,便马上抽身而退,不慕不爱不再眷念,还干脆利落地说,要用你我的婚约来交换你父亲的自由……柳氏,你总是责怪他人无情,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狠心无情之人!” 在他的讥讽声中,柳婧的脸越来越白,头也越来越低,她抓着那锦被的手指都开始拘挛了。可一直没有回话。 顾呈见状,又是冷笑几声。 冷笑中,他冰冷地问道:“平素里,你那些护卫都是通过什么方式与你联系,还有你支配他们传达命令时,那信物是什么?” 顾呈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着,这时刻,也不由感到冰寒彻骨。 她慢慢抬起雪白的脸。 雪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柳婧呆呆地看着顾呈。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唇角那毫无感情的笑纹。过了好一会,她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哑声说道:“你掳我来,便是想要这个?” 她声音中的失望和伤心,令得顾呈微微一笑,他深浓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在一道紫光闪过后,他轻轻回道:“是。” 是,他说是! 他承认了,他掳她前来,为的就是她所掌握的势力! 柳婧紧紧闭上了双眼。 扣着锦被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会,柳婧涩声问道:“如果我不说,你会怎么对我?” 见到她都失望得要哭出来了,顾呈却是低哑一笑,轻轻笑着,他魅惑优雅地低吟道:“你不想说?你呆在这里,便是一天不说,一月不说,过个三五年,总是会说的吧?便是过个三五年不说,难道你连我的孩子也生了,还是不说?”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以一种邪恶冰冷的声音低低地诱惑道:“阿婧,你会说的,迟早会说的!” 完全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柳婧的唇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看着锦被,在一阵细细的哽咽声后,低低地说道:“阿呈……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见她伤心欲绝,顾呈却不怒反喜,他微笑地问道:“哦,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是被十一岁的你,搓圆搓扁,使唤来使唤去,还屁颠屁颠甘愿赴死的蠢狗样?还是前阵子我向你求娶,被你拒绝后,流着泪的可笑样?或者,我就应该站在那里,背着你未婚夫婿的名号,眼睁睁地看着你与邓九郎滚过床榻后,不知羞耻地穿着他的衣裳,为他磨墨添香?”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他讥嘲地说道:“这才是你心目中顾呈的模样对不对?柳氏,你以为你是谁?”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她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刚被泪光洗去的,乌漆漆的眼,这一刻,有一种特别的明亮和悲伤。 她悲伤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柳婧轻轻说道:“我还是处子身。”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说的是汝南那次吧?那是一场误会,我犯了事,被邓九郎放在地牢里关了三天,因此被放出时便洗了一个澡,也顺便换了件旧裳。顾呈,那时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便是你从来没有娶我地打算,我也没有想过在婚约期间,与别的男人苟合,这不是我的教养能做出的事。” 静静地解释到这里,柳婧重又低下头,她垂着泪看着前方的铜镜,疲惫地说道:“阿呈,我不会把我的势力交到你手中的!” 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一落,顾呈马上冷笑道:“当然,这我早就料到了。你那些势力,是你为了邓九郎而准备的,你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交付给我?” 听到他这话,柳婧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她才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不是为他……我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被他低看,也不想被你们所有人低看,我掌那些势力,是想站在高处。便如,便如小时候那样,便是面对你们两个,也资本雄厚毫不逊色!” 她说到这里,又垂下眸来,过了一会,柳婧轻轻地问道:“听说,这一次很凶险……你和邓九郎,胜者为王败则为阶下囚?你掳我来,也是怕我相助邓氏,给你添堵吧?” 她的问话极其温柔,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在他刚刚如此嘲讽刻薄过后,她现在一开口,那语气也是理智冷静得近乎宽容,温柔平和至极的……这个几乎称得上睿智的女人! 当下,顾呈冷笑起来,不过他只是冷笑着,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柳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眼神迷茫地看着外面的月光,轻轻地说道:“陡然知道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把护卫们驱散,不过他们是走了,而我自己,却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应该留在这里。不过具体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阿呈,你和顾伯父都对我有恩,我没有想过,要为了谁而置你们于死地。” 顾呈听到这里,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低沉地笑道:“是啊,你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六年婚约,能换来的也就是你这几天的犹豫罢了。等过了几天后,那邓皇后好语几句,许诺一番,那邓九郎又搂着你温存一番,到那时,你的心里就只有情郎了,哪里还念得上我这个旧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顾呈已是咬牙切齿,痛恨非常! 几近狰狞地说到这里,顾呈深吸了一口气,他稳着呼吸,徐徐说道:“柳氏,我现在问你,对于这件事,邓九郎可有什么安排?”他冷笑道:“你是他的心上之人,又一向沉稳理智,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跟你商量。说吧,他都跟你透露了什么?” 邓九郎透露了什么? 柳婧双眼空茫地看着顾呈,想道:邓九郎能透露什么?他不过是从事发开始,就一直在赶着自己离开洛阳罢了! 转眼她又想道:顾呈居然想从她这里套得消息!是不是她不说的话,他就会严刑拷打了? 这事不能想,只要一想,柳婧便说不出的失望,便说不出的伤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他明明是个端正君子,他明明是个清正儒生,刚刚定下婚约那时,他那么纯良清澈,宛如清泉,他跟在自己身后憨憨地笑,少年时便俊秀过人的脸孔,总是因自己望去而变得红通通的。他跟自己说过,他想学自己的父亲,当一个世之大儒,一生清白无垢,双袖清风俯仰无愧。 挥去脑海中的回忆,眨去眼角的泪水,柳婧声音沙哑地说道:“阿呈,我刚才跟你说过,他曾经提醒过我防备你。你想,他都提醒我了,也预料到你可能通过我下手了,又怎么可能把事关他一族生死的重大计划透露给我听?从事发到今天,他见到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让我离开洛阳,离开这场纷争。”闭着双眼,柳婧疲惫地说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阿呈,你应该知道,我在你面前一向无虚。” %% 应该是送上第一更吧。接着去码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共眠 说到这里,柳婧突然感觉到疲惫得无以复加,当下她向被窝里面缩了缩,背对着顾呈睡了起来。 圆月下,柳婧一头乌发散在玉枕上,锦被下娇躯微微起伏,顾呈背着月光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淡淡地望着她。 也许是太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说话了,顾呈倒也没有为难或再追问。一时之间,厢房中变得沉寂。 于这种安静中,柳婧迷迷糊糊似乎真地入睡了,可当她一个激淋睁开双眼时,又发现自己好象一直清醒着。眨了眨眼,看着因西斜而照到了榻尾的月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感觉到房中异常的安静,柳婧想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还有,也不知这焚柳苑位于洛阳的哪一个地方? 越是寻思她就越是清醒,睁大再无睡意的双眼,柳婧慢慢坐了起来。 而随着她这一坐,随着她眼睛无意中一瞟,柳婧差点惊叫出声! 却是窗口旁,那个颀长的身影居然还在! 他居然一直在! 柳婧吓了一跳后,瞪大眼看着那个由背对改为斜对着月光,银辉泄满全身后,整个人仿佛溶入了黑暗,仿佛与寂寞溶为一体的男人,不由润了润唇,带着睡意的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没有走?” 黑暗中,负着手的男人慢慢转过头来。 对上柳婧的眼,他冷冷一笑,然后继续转过头去,再不理会于她。 他不回头。柳婧也就闭上了嘴,她慢慢坐直,小心地转过头,就着月光打量着一动不动。仿佛可以这样站个千年万年的顾呈一眼后,柳婧收回目光,打量起屋内的布置起来。 就在柳婧睁大着双眼,怔怔地四下张望,却努力地让自己不能怎么发出声音时,突然的,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郎可在?” 声音很轻,也有点耳熟,对了。这是一个经常跟在顾呈身边的仆人的声音。 顾呈回过头去。他看着房门。吐出的语气没有半点温度,“什么事?” 外面却安静起来。 当下,顾呈广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关紧,竖起耳朵的柳婧,隐隐听到那仆人低声说道:“邓九郎毫无异样……白衣楼也是……” 与这仆人模糊的声调相比,顾呈的声音却清晰得多,只听他严肃地说道:“邓九为人最是谨密,他一直派人盯着柳氏,再说这两日他放心不下,曾屡次亲身前往盯着……如今柳氏不见了,他有异动才是正常,没有异动。那就必须警惕!”说到这里,顾呈沉声下令,“通知下去,让所有人加强戒备!” “是!” “我父亲呢?” “顾公已然睡下。” “大哥回来了?” “是,大郎于一个时辰前已经归了府。” “行了。”刚刚说到这里,顾呈又喊住准备退下的仆人,“这里并不隐密,去把那一处收拾下,过几日再把柳氏转过去!” “是。” “向外放出风声,便说我顾呈新近定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刚刚抵达洛阳的新贵木氏之女木兔儿,因事有从权,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在房中柳婧嗖地坐了个笔直中,那仆人清朗地应道:“是!” “还有,我怀疑我的身边已安插了奸细,以后凡是与我有关的事,无论巨细,都不准向外泄露半分!” “是!” “去吧,告诉下面,以后我与柳氏同居一房。” “是!郎君,那小人告退了。” 听得那仆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柳婧不由寻思起来。 就在她寻思之际,房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顾呈慢慢踱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半倚于榻,正睁着乌漆漆的眼,朝着自己望来的柳婧。 对上她的眼神,顾呈嘴角噙起一朵冷笑,慢慢向她走近来。 一直走到她身前,他微微倾身,伸出手,替柳婧拢了拢被窝后,顾呈瞅着她似笑非笑,声音悠扬魅惑地说道:“阿婧,你看,不论到了何时,我都是愿意给你一个名份的!”他伸出手抚着柳婧的墨发,感觉到手下的丝滑,他五指成梳顺势而下,冰凉的大手插在她的秀发间,慢慢滑到她的背部,腰部,再轻轻地一掌从后扣上她的细腰,顾呈低下头凝视着她,低低地问道:“阿婧,我们将在邓九郎与常郡主之前而成婚……你高不高兴?” 在他的凝视中,柳婧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一会,过了良久,她才低哑地说道:“我不高兴。” 她这个回答,自是在顾呈的意料之中,当下他低低浅浅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实在太动听,这般笑着时,那声音低而靡,能在人的心口上轻搔。 笑了好一会,顾呈低沉地说道:“你当然不高兴。这事要是反过来,我与常郡主成婚,你嫁与邓九郎,你才会欢喜。” 他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清楚地感觉到,他这一句话落地后,身上又涌出的煞气,柳婧紧紧地闭上了嘴。 可她闭着嘴,他的煞气却是更浓。感觉到他克制的愤怒,柳婧白着脸,好一会她低声说道:“上一次我一个护卫张景问我,说是如果邓九郎同意娶我,我会不会欢喜。”在顾呈紧盯而来的目光中,柳婧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继续说道:“我告诉他说,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欢喜,不对,是我不会嫁他。我说,不是一心一意地求娶,我不会要,不是只许一人的婚姻,我也不会要。”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管顾呈怎么寻思,轻轻问道:“阿呈,你说有下月初八的婚礼,是真是假?” 顾呈冷笑,“自然是真!” 柳婧一僵。 过了良久良久,她终是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你当真娶我?”她说的是娶我,而不是娶木兔儿。也就是说,她想问他,下月初八,他是令一个女子扮成木兔儿的样子与他成婚,还是由她本人出场? 顾呈轻轻的‘恩’了一声,道:“自是娶你。” 对上她急剧颤抖的浓密睫毛,他慢慢倾身,在她的眼上轻轻印上一吻后,顾呈从喉中发出一声悲鸣,“阿婧,这场婚事迟到了三年,你欢不欢喜?”他问着她欢不欢喜,可他自己的声音,却满是挣扎苦楚! 柳婧一动不动地任他亲近着,过了良久,她才低低说道:“阿呈,我可以立誓的,我两不相帮!” 顾呈却是笑了起来。 他轻笑着,慢慢搂着柳婧滑入被子里,在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而身体越来越僵硬的柳婧一动不动时,他这般搂着她睡在榻上,面对着她,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歇一会吧。” 说罢,他甩掉鞋履,闭上了双眼。 他这么搂着柳婧,还扶着她的脑袋置于他的臂膀上,又侧身面对着柳婧,吐出的呼吸之气,清楚地扑在柳婧的头皮上,脸上,这让她怎么睡得着? 难以自抑的心跳如鼓和慌乱不安中,柳婧微微侧了侧头,借由这个动作,她让自己的脸离他远一点,至少,不让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可是,她这边刚刚动了一下,顾呈便嗖地睁开了双眼。 他深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眼真是太黑太黑了,黑得让人直打颤,里面的寒光非常渗人,柳婧吓得噤若寒蝉后,深知不能激怒他,便又轻轻地向他挪了挪,她一寸一寸地挪,直挪到与他脸贴着脸,他的呼吸之气重新喷在她羞怒晕红的脸上,那刺骨的寒意才慢慢消散。 感觉到他满意地闭上双眼,柳婧暗中咬牙想道:我且忍忍,现在他强我弱,我为鱼肉,只要他不真沾我的身,先且忍一忍。 如此寻思过后,柳婧也就不觉得那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多么的让人羞怒了,她慢慢闭上双眼。 在柳婧极力的忽视和自我催眠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是真这么偎着顾呈,与他脸贴着脸慢慢睡了过去。 柳婧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身畔被褥体温犹存,显然顾呈才刚刚离榻不久。 见到房中无人,柳婧连忙坐起,她刚刚穿好鞋履,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榻旁放着的,是一袭完全按着自己身形制作的女子华服。拿到手中掂了掂,直是连紧要处都大小丝毫不差。 不由的,柳婧又涨红了脸。 顺手把这衣裳丢下,柳婧看着摆在几上热气腾腾的毛巾和装水陶盆,也不理会,提步便走向窗口。 纱窗一推就开,窗下,是一大片大片浓密青郁的樟树柳树桃树,柳婧眺眼一看,这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她所在的又是一楼,仰头望去,除了树木还是树木,哪里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再转头看了看,外面连护卫的行迹也不可见,侧耳听了听,四下寂然,只有鸟鸣啾啾,原本成日充斥在耳边的马车声也不可见,竟是连这处是在洛阳城中还是城外,都无从分辨了。 柳婧静静地观察了片刻,见无所得,便把纱窗重新关起,就着陶盆,细细洗漱起来。 这水温很适宜,柳婧洗漱过后,发现铜镜旁女子妆容用的口脂铅粉额黄一应俱全。她坐在铜镜前,慢慢梳着自己一头乌发,慢慢描画起容颜来。 ## 送上第二更。还欠大伙二更了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怀了我的孩儿 不一会功夫,铜镜中的人已面如春花,鲜艳夺目了。 柳婧站起身来,她拿起放在一侧的华服换上,再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个白玉凤钗插在挽得高高的乌发上,便缓步走到房门处,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门外,站着四个婢女四个护卫,全部都是柳婧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们齐刷刷回过头来。在对上柳婧时,几人低头无声的一礼,倒也没有半点阻止之意。 ……看来自己的活动范围,并不限于那一间房子里。 柳婧暗暗想了想,脚步一提,娉娉婷婷地走下了台阶。 几婢跟在了她身后。 柳婧步履悠然地走着,一眼看去,她身周都是数人合抱的大槐树和大樟树,枝叶繁茂,穿行其中,不见日光。 柳婧抬头看了看,今天是个大好晴天,一缕缕白晃晃的日光顺着树叶间隙流泄而出,光斑点点,亮得刺人双眼。 至于前方,几百步处隐隐有一楼华丽的楼阁,同样座落在古树坐中,遮遮掩掩看不清切。 柳婧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个侧门,朝那被护卫守卫着的侧门看了一眼,柳婧突然提步朝侧门走去。 这一次,她刚一动,几婢同时走在她面前拦住,她们也不说什么,只是朝着柳婧无声的福了福,挡住她的去路。 见状,柳婧停下了脚步。 她回眸盯着这些婢女。扯起唇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突然的,从身后被树叶重重遮挡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笑声,“咦,这庄子还挺幽静的。”那女子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少女温柔的声音传了来,“这是呈哥哥的庄子,他最喜欢安静了。” 伴随着两女的说话声传来的,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柳婧一怔。 她原以为,顾呈把自己关在这里,应该是个形同牢笼的地方,可听这两女的语气。浑若平常闲话。难道这庄子。竟是不设防,谁想来就能进来的么? 就在柳婧百思不得其解,蹙眉暗暗寻思之际。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一会,几个华服少女在婢女的簇拥下,从树荫中走了出来,与站着不动的柳婧,碰了个正着! 陡然遇上,那几个少女惊了,她们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袭华服。气派奢华,亭亭玉立骄贵无双的柳婧,同时住了脚! 柳婧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也乐意弄个明白,她站在原地,淡淡的,娴静地看着几女,神色中亦不掩好奇。 几人相互瞪了一会后,对面左侧那个容长脸,大眼睛樱桃嘴的美丽小姑忍不住叫道:“你,你是何人?” 也不等柳婧回答,她手一挥招来一个仆人,指着柳婧奇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在呈哥哥的庄子里?” 那仆人看了柳婧一眼,在那少女盯来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连迭声地说道:“这,这个小人也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怎么敢出现在这里?”那少女质问到这里,转头看向柳婧,叫道:“喂,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呈哥哥的庄子里?”叫到这里,少女显然心中忿忿,抿着唇生起气来。无声地瞪了柳婧一会,她忍不住再次叫道:“喂,你问你呢,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呈哥哥的庄子里?” 柳婧一直安静地看着几女,闻言她垂了垂眸,轻轻问道:“你又是谁?” 这四个字,她问得缓慢,可配上她平素惯于指挥他人的口吻,便显得特别居高临下! 柳婧这语气,莫名的让那少女恼怒起来,她红着眼睛,气呼呼地叫道:“我与呈哥哥是表亲,你呢,你又是他什么人?这,这呈哥哥最不喜欢外人出现在他的地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少女的声音落下后,站在她身侧,一直没有吱声,一直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婧,身材高挑,容颜更胜于她的另一个少女轻言细语地说道:“阿素何必生气?这女子平素从不见顾郎提过,又是这般举止,定然是顾郎从外面哪个坊间带来的。”以一种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把柳婧贬成坊间伎子后,这个一派闺秀气质的少女微微笑道:“行了,何必为一个下等人着恼?我们继续逛吧。” 说罢,这少女牵着阿素的手,几女傲慢地看了柳婧一眼,抬高下巴,趾高气扬地从柳婧身边走过。 刚刚走出几步,那少女阿素突然声音一提,又惊又喜又是羞涩地叫道:“呈,呈哥哥,你来啦?” 她的声音一落,刚才还在柳婧面前傲气十足的几个少女,同时温婉起来,看着她们一个个羞答答的模样,柳婧慢慢转头。 她迎上了从一条林间小道,缓慢而来的顾呈! 来的不止是顾呈,在他的身后,还有三四个年轻的郎君,这些郎君与顾呈一样,都是打扮华贵,举止得体,一看就知道都是世家郎君! 这一下,柳婧完全迷惑了。 走在阳光下的顾呈,俊雅苍白的脸上带着矜持淡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魅力十足。对上几女盈盈投来的眼波,他微微笑了笑后,脚步微提,朝着柳婧的方向走了来。 看来他向柳婧走来,那阿素忍不住小声叫道:“呈哥哥,”她瞪着柳婧,咬着下唇不高兴地问道:“她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庄子里?” 阿素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少女也细声细气地说道:“是啊,顾家郎君,我们也很好奇呢,刚才阿素问了她好一些话,这位美貌小姑都不理不睬的……顾郎,她是你的什么人啊?” 不用两女开口。众人的目光本就投在最为美貌,风姿也最为出众的柳婧身上,现在见两女这么一问,几个世家子便正大光明地盯着她打量起来。 在他们的目光中。顾呈笑了笑。 他慢慢越过众女,一直来到柳婧身边后,顾呈低下头凝视着她。 专注地温柔地盯了柳婧一会后,顾呈轻轻握住她的手,他身量高大,牵手的时候,身形已罩在了柳婧身上,几乎呈半搂之姿把柳婧置于身前后,顾呈转向众人,眉头微扬。深浓的眸光带着笑。说道:“她叫木兔儿。”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柳婧,唇角含笑,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是我的心上之人……”一句话吐出。在引得几个少女不敢置信地齐齐抬头看来,有两个甚至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后,顾呈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柳婧,一字一句地继续道:“早与我定有终身。对了,几位可能不知,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兔儿下个月就会是我的娘子了。” 他手臂收拢,轻轻把柳婧扣入怀中后,慢慢低下头。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柳婧,在她的唇上虚印一吻后,顾呈轻笑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奉子成亲……”于众女的惊叫声中,众少年瞪大的双眼中,他盯着柳婧的眼神格外专注,从咽中吐出的声音格外愉悦悠扬,“兔儿她,怀了我的孩儿,已有二月……” 柳婧:“……” 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这么痛恨自己习惯了谋定而后动,静观事情变化再做决定的性格! 因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在观察顾呈的用意时,会被他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先声夺人地说出这种话来! 柳婧不敢置信的,瞪大的乌黑眼眸中,这一刻,清楚地倒映出顾呈那含着笑,却笑容没有到达过眼底的眸子! 于众目睽睽之下,顾呈半搂着柳婧,柳婧抬着头,乌黑的双眸错愕地瞪着他,而低着头朝她温柔笑来的顾呈,从旁人看来,是那么的多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伴随着这些抽气声的,还有那阿素几近崩溃的尖叫声,“不可能!这不可能!呈哥哥,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你谁也不喜欢,谁也不想娶的!” 在阿素的尖叫声中,那个一直表现得相当镇定的少女也脸色苍白地轻叫道:“顾郎,古人言,娉则为妻奔则为妾,便是昔日以胆大闻名的卓文君,也不敢在婚前与人苟合,还怀有胎儿……有所谓娶妻当娶贤,品行无垢为首要,你,你得三思啊!” 面对众女的惊乱指责,众少年交头接耳地纷纷低语,顾呈却依然是一派深情,他专注地凝视着柳婧,专注地盯着她的眼,薄唇微扬间,吐出的声音也因为低沉而格外显得磁寒,“诸位!”两字吐出,成功地让惊乱的众人一瞬间变得安静后,双眼没有片刻离开柳婧的顾呈,眸光深深地只是看着她,嘴里则向众人警告道:“我说了,兔儿是我心上之人,便是苟合,便是婚前淫奔,那也是她钟情于我之故……我很不喜欢听到你们这样说她!非常不喜!同样的话,以后不要让我第二次听到!” 一字一句,以一种冷酷冰寒的语气警告到这里后,顾呈的脸慢慢贴向柳婧!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薄唇,若有若无的靠近柳婧的脸颊,见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任他靠近,顾呈的薄唇慢慢凑近她耳侧,极轻极轻地说道:“阿婧怎么不挣扎啊?”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失望,也带了一分不含笑意的冷,“你这样不挣扎不反驳,是想降低存在感?好待找到机会再翻盘?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柳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便是真在这场变故中败于邓九郎之手,不得不受那千刀万刮之刑!命赴黄泉时,我也会带着你一道前去?” ## 今天只有这章例行更新,休息一天后,明天继续还欠更……这阵子我更新慢,大伙颇有微词,其实我是有苦衷的,那个,不说别的,光是情节,这种转折**情节,就挺费思量的,可以说,以前的章节,我没有灵感也会码下去,可这一阵子的情节,没有灵感和没有仔细思量清楚,我不敢下笔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留退路 这话顾呈确实没有说过! 不止没有说过,他对她的心思一直晦涩不明,再说了,以前的他在柳婧心中,终是大儒顾司马之子,是天下清流的表率,她从来就没有把他的心思往阴暗处琢磨过! 陡然听到顾呈是这样想的,柳婧大惊之下,已经忘记思索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了,这一次她一而再地被顾呈的手段弄得措手不及,原是因为她从根本上就看错了他!有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她只知已不知彼,怎么可能料事如神? 还有,他当着这么多人说,她怀了他的孩子,还说奉子成婚,是想让她彻底地断绝与邓九郎的关系? 一时之间,柳婧思潮起伏,一时之间,便是众女愤恨的不屑地目光瞪来,她也仿佛雾里看花,整个人恍惚迷离至极。 顾呈自是发现了柳婧受到惊吓了! 这个洛阳再见以后,已经心思沉静如海,让他一再落于下风的故人,终于被他彻底惊住了,吓住了! 她终于失去了一惯的冷静,变得这般苍白迷茫,她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也终于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漠视毫无感情! 很好,这样子很好! 顾呈扯了扯唇后,垂着深浓得透不过的眸子,伸手温柔地把柳婧的一丝乱发拂到耳后,再帮她把衣服细心地整理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怜爱地把恍惚迷茫中的柳婧往怀中带了带,轻轻地抱了抱后,他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轻语道:“不爱出门就别出来,外面的一切有我当着,你只等绣帕盖头嫁我便是。” 用这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轻言细语怜爱地说到这里后,顾呈终于放开柳婧,朝着几个婢女命令道:“带夫人下去休息!” “是!” 几婢扶着柳婧,朝着原路返回,直到这个时候,柳婧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行人重新回到房间,房门重新带上,柳婧坐在铜镜前,几婢帮她梳理刚才弄乱的乌发时,柳婧终于开口了,她低低问道:“你们郎君,他一直是这样子的吗?” 她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的故人,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面目全非了? 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婢子看了柳婧一眼后,倒是回答道:“郎君从来如此。” 柳婧转过头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婢子,重复道:“从来如此?”转眼她无力地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想问什么?” 这婢子颇显文雅,闻言她弯了弯唇,回道:“小姑不过是被郎君刚才的言行给惊住了,才有此一问。” 原来这婢子还真懂。 柳婧想了想,轻轻说道:“你说他从来如此?” “是的。”婢女哧笑道:“不过是小姑没有把心神用在我家郎君身上,自是不知道他的性格。” 柳婧没有理会她的嘲笑,轻声问道:“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性格?” “我家郎君是什么性格,婢子不便多言。不过婢子知道,郎君不管对小姑你是什么想法,他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顿了顿,那婢子忍不住说道:“小姑,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婢子以为,小姑早年便与我家郎君定有婚约,本就应该生死都是他的人,便是他一时不省,也断断没有因此便与他生份,弃他而就别人的道理……这才是一个妇人的本份!婢子经常听到郎君提起小姑,在他言下,小姑聪慧过人,才智绝伦,风采罕有人及。然后,这修才还需修德,有所谓忠臣不事二主,贞妇不嫁二夫,小姑才学虽高,所作所为,终是差了一点,也就难怪郎君对你着恼了!” 搞了半天,听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言论,柳婧有点好笑也有点失望。她也懒得理会这婢子,只是垂着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柳婧,这时刻已习惯性的抛却杂虑,开始寻思对策起来。 这一寻思,便是一天。 转眼间,傍晚到了。 傍晚时的庄子,漫天霞光从森森树木中透射过来,散照在大地上,给人一种惊艳的瑰丽。 就在柳婧顺着林荫道缓行而行,倾听着树林中不时传来的鸟鸣啾啾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婧顺声转头。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的,毫无杂毛的骏马拉动的黑色马车。就在柳婧看去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顾呈从马车上优雅地走下,转头挥了挥手,让那马车远去后,他回头向柳婧的方向看来。 盯了她半晌,他大步向她走近。 不一会,他便出现在柳婧身前。 负着双手,眸光深沉如海地盯了柳婧片刻,顾呈笑着说道:“听婢子说,你今天一直没有进食?原来柳氏不是凉薄之人,这早上听了我的话,当天就为了邓九舍得绝食以表忠贞了!”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自己,他又走近一步,低下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轻轻说道:“怎么,都不想跟我说话了?” 声音虽轻,语调虽温,却有一种莫名的戾气扑面而来! 柳婧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顾呈,柳婧低声说道:“我不会为了谁而绝食。”在顾呈露出的嘲讽笑容中,柳婧又道:“阿呈,是不是邓氏一派有了什么动作,你现在处境有点不妙?” 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定然会以为这是柳婧在讥讽于他,在打击于他。可盯着柳婧的顾呈,这一刻却看得分明,柳婧说这句话时,没有讥讽,她只是在说出她自己的判断,声音中还隐隐替他而不安着。 真可笑,她居然还能为他处境不妙而不安! 顾呈终于把视线从柳婧的脸上移开。 他负着手走出几步后,侧过头看着那漫天的霞光。他脸色很白,五官又俊,那金色的霞光铺洒在他的眉眼中,令得他整个人都如染上一道金光,仿佛陈列在道观中的神像,那么遥远,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般静静地站了许久后,顾呈慢慢开口了,他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而悠扬,“阿婧对那邓九,倒是信心十足?”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般质问。 柳婧说道:“我不是相信他。”她眸光如水般凝视着他,低低地说道:“我是知道你……今**当着他们那般坏我名节,绝我后路,后来又说要我一道赴死。所以我才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轻声说道:“阿呈,把你的情况告诉给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谋一条退身之路。” 她侧头看着他,眸光清正无暇,“这次的事情,成了,你是白身,败了,你后果难料……阿呈,你一直在做的只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她刚说到这里,顾呈便转过头来。 沐浴在金光中的他,眉眼带着讥嘲,他冷冷说道:“阿婧好性情!这么一会功夫,竟然替那邓九策反起我来了!” 他这话很是难听,柳婧却依然是双眸明澈地看着他,她沉静地与他对视良久后,收回目光,慢慢说道:“我说过,不会参合到你们的争斗中去。阿呈,我还是那句话,智者不虑成先虑败,狡兔尚有三窟。你虽是涉事极深,如果仔细思量的话,定然还能谋得一条退身之道!” 她眼望着远处的青山,低低地说道:“阿呈,这些年你走遍了十三州,天地的瑰丽,河山的秀美,难道不能让你流连忘返?我想,不管走到哪一步,只要还活着,定然就还有机会的……” 她才劝到这里,顾呈却笑了起来,他毫无感情地哧笑着,冷然问道:“机会,什么机会?阿婧这般劝我,莫非你的意思是,愿意在我事败后,与我一道行走江湖,不再过问这朝堂名利事?” 他这话一出,果然看到柳姨给自己噎住了。 当下,顾呈仰起头来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狂放而沧桑,混合在傍晚的风声中,给远远传出,引得回音阵阵。 狂笑了一阵后,顾呈衣袖重重一甩,他侧过头看着柳婧冷然而笑,傲然说道:“人生在这世间,苟且偷生最是无趣,大丈夫行事,成则名垂千古,败则尸骨无存,留什么退路?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成功的!等我成功之日,会依从你柳婧的心意,让那邓九留一条贱命!” 说到这里,他冷冷又道:“当然,你最好还是祈求我能成功,要不然,那生灌鸠酒的滋味,可很不好受!”一句话说得柳婧又变了脸色后,顾呈挑了挑眉,凑近她,在她耳旁冷冷言道:“怎么怕成这样?你放心,到时我会与你一道!”说到这里,顾呈收起笑容,大袖一甩朝外走去,一边他,他一边命令道:“来人!” “在!” “天一黑,就按原计划把柳氏马上转移!” “是!” 在顾呈坐上马车,那马车绝尘而去时,几个婢女围上了柳婧,无声地逼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柳婧走上台阶时,她眼角瞟到一人,不由一惊,忍不住转头定定望去。 见她止步,几婢催道:“小姑,还请疾行!” 柳婧提了步,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刚才那个小姑,甚是面熟?”几婢笑而不语。 柳婧蹙着眉被她们拥入房间,就在几女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时,柳婧突然明白过来,她腾地睁大双眼,想道:那个身影与我极为相似,便是这么远远的只看一眼,也依稀可以看出,她长得与女装的我也是相像……是了是了,他们把我转离这里,那女子则是代替我呆在这庄子的替身! ## 送上例行更新,正在码第二更。新的一月,求粉红票。 第一百八十六章 要嫁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不觉中,夜幕渐渐笼罩了天地间。 就在柳婧望着天边出神之际,突然的,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眼间,一个护卫在外面沉声说道:“郎君有令,马上把柳氏转移!” 他声音一落,外面众人齐刷刷应道:“是!” 应答声中,几个婢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柳婧,这时刻,她们的表情又起了变化,看着她们冷硬的眼神一眼,柳婧想道:这个时候,只要我一张嘴,哪怕还不曾尖叫反抗,她们都会把我打昏吧? 这些人的眼神,实在是太想把柳婧敲昏了。不想太过被动,柳婧只得表现得很乖巧。 饶是这样,当她被众人急急押着赶向一辆马车后,一上马车,还是昏了过去! 柳婧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一个山谷中,这山谷桃柳青翠,百花盛开,极是幽静。 望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和自己置身的由五六个房间组成的小小一幢木制建筑,不知怎么的,柳婧的心反而定了许多。 她安静地走到一侧,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便慢慢品了起来。 这几天,越是寻思得多,柳婧越是不想掺合这场斗争。 对她来说,不管是帮助邓九郎,亲手把顾呈这些清流打败,还是站在顾呈这一边,看着邓府大势已去,都是极端残忍的事。 她想,不管是邓九郎逼着她离开洛阳。还是顾呈把她扣在这山谷,其实都是好的。现在她只希望,能在这个山谷里继续呆下去,一直呆下去。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柳婧在这山谷也呆得越发的用心了。每天早上,她梳洗过后会就着山中冉冉升起的云雾,弹奏一曲,用过餐后,则一边撑着篙,一边享受这山谷的美景,下午,谷中鲜花无数,树木成群,她可以一一欣赏。傍晚。残阳下群山最是华美。实让人留连忘返…… 顾呈再次出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柳婧。 望着赤足穿着木履,脚步轻快地行走在林荫下的白衣美人。顾呈抬了抬下巴,低声问道:“她这些时日日日如此?” “是。” “……我倒真是小看了她。” 声音一落,他大步朝着柳婧走去。 柳婧听到了脚步声,却一直没有回头,直到他站在她身前,她才慢慢站直。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宁静地看着顾呈,柳婧轻叹一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呈一笑,他负着手下颌微扬,“初七。明天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盯着她,他慢慢说道:“请贴已经发出,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明日花轿迎门。” 柳婧看着他,问道:“却不知顾郎准备从哪里迎娶?还有,顾司马次子大婚,不知女方的亲眷?” 顾呈深不见底的眸子,这时慢慢流溢出一抹笑意。 随着他这一笑,柳婧的脸色转为雪白。 顾呈伸手把她掉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拂上,又小心地沾去一滴残留在她颊侧的露珠,轻轻说道:“……你我能结为眷属,一直是柳叔所愿。他们自是会亲自到来!” 这句话一落地,柳婧的唇瓣也变得雪白一片。她闭上双眼,低低问道:“他们落到你手中了?” “不是。”顾呈温柔说道:“阿婧别恼,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你那护卫张景实是我的人。你让他安置你父母,他便安置了,现在你我大婚,柳叔怎么可能不到场?” 他说道:“柳叔一直不知道你我闹意气之事,刚才我出门时,他还在埋怨,这场婚事太也仓促,说我对你不够尊重。”也就是说,柳氏众人到现在还瞒在鼓里了? 感觉到柳婧那浓得像墨一样的冰冷,顾呈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唇,低低说道:“阿婧,你会心甘情愿嫁我,对不对?” ……她的亲人都被他控制在手中,她怎么可能不心甘情愿? 柳婧终于哑了声,她低低地回道:“我会……”正如邓九郎说过,现在的顾呈,其心思诡谲难测,她不会冒着失去亲人的危险去激怒他。他要她嫁,那她嫁便是! 得到柳婧的承诺,顾呈温柔一笑。 他慢慢俯身。 他低下头,脸贴着柳婧的脸,呼吸与她相溶,感觉到她肌肤的滑嫩,顾呈的声音有点涩,只听他轻轻说道:“很好,能听阿婧这样说,我很高兴!” 柳婧垂着眸,任由他舒臂搂上自己。 顾呈轻轻用力,把柳婧慢慢搂入怀中后,他手臂锁紧,一直到怀中的娇躯温软而服贴地倒在怀中,与他几乎溶成一体,顾呈才停止了收紧双臂的动作。 ……他仰头看着天空,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真的欢喜起来。 山谷中鸟类极多,啾鸣声声不绝于耳。顾呈搂着柳婧,一直没有动,他不动,柳婧也就老实地伏在他的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低沉悠扬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阿婧。” “……恩。” “别动,就这样站着。” 柳婧:“……”她没有回话,敏感地触及到顾呈声音里压抑的温柔,她不知怎么回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低低地问道:“在这山谷里,呆得寂寞吗?” 柳婧慢慢摇了摇头。 顾呈一笑,他温柔说道:“有时我真看不懂你。” 又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要是你喜欢这里,还可以呆一晚,明晨我们早点动身。”语气虽是平常,却是一种着实的温柔,仿佛一个宠爱着妻子的丈夫,在为她的喜好而退让着。 柳婧在他怀中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 顾呈不再说话。 这般相拥着,又过了许久许久,顾呈似是想起往事,不由含笑说道:“那一年你我刚定婚约时。我也这样偷偷抱过你,阿婧还记得么?” 怎么不记得?那时她满心都是欢喜。她实是野惯了,在那应该羞涩的场合,被他抱着不但没有拒绝,记得当时还反抱了回去。 顾呈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低下头在她发际吻了吻,低声道:“真不想动,阿婧,这样抱着你,我感觉到了天长地久……” 温柔说到这里。他慢慢松开了柳婧。 那深沉如海的眸子。在定定地温柔地端详柳婧一会后。眸中的笑意,终于被慢慢收去。 慢慢转过头,顾呈的唇再次抿成一线。只见他挥了挥手,提着声音命令道:“收拾东西,准备出谷!” “是!”整齐的朗应声中,一阵阵脚步声奔走着,不一会功夫,几辆马车驶到了前方,顾呈牵着柳婧的手上了其中一辆后,车帘一拉再次命令道:“行了,启程吧!” “是!”也不知是不是柳婧错觉,这一声‘是’。分明带上了几分肃杀,仿佛从这一刻起,所有的宁静安逸也好,梦幻也好,正正式式抛去,仿佛这山谷一出,便是暴风疾雨扑面而来! 于车轮安静有序地滚动声中,马车慢慢地驶出了山谷。 知道顾呈不想让自己看到怎么进出这山谷,柳婧也就没有掀开车帘。她现在,一点也没有激怒于他,让他防备她地打算。 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中,一直到外面人声车马声不绝于耳,柳婧才掀开车帘。 现在,是回到洛阳街上了。 洛阳街上车水马龙,路人繁忙而纷杂,柳婧看着一张张或含笑或焦急的脸孔,目光一转,瞟到了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 那马车从她前方百步远的主街快速驶过,让柳婧注意到的,是那大开的车帘里,端坐在马车中的女主人。 那女子,云鬓高挽,仪容高贵,年约四十来岁,清美的五官很是面熟。 ……是了,这女子的五官与柳婧自己很是相似!甚至那过于坚硬的眼中神采,也几乎无二! 柳婧一怔间,连忙定神看去,这一看,她注意到了跟随有那女子身后的众马车上,那属于公主府的标志。 原来是一位公主殿下。 “她就是常郡主的母亲清云公主。明天你我的婚礼,她也是主角。”顾呈低沉悠扬的声音突兀的从一侧传来。 柳婧听不懂了,她诧异地转过头去。对上她的目光,顾呈却不再言语。 柳婧想了想,轻声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父母?” “今天不行!”顾呈很直接,他双手放在膝上,俊美高雅的脸上,刚在山谷时的温柔丝毫无存。他深沉得见不到底的眸子盯向柳婧,轻轻说道:“我说过,阿婧什么也不必想,只需盖着头巾嫁我便可。” 他的双眼盯得太沉,柳婧连忙垂下眸,抿唇装了一会倔强后,她无奈地屈服道:“……是!” 听到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顾呈垂眸。他从一侧的橱柜里拿出一壶酒,给自己和柳婧各斟了一盅后,他摇着酒盅淡淡说道:“阿婧一直是聪明人,希望今明两天,你也能继续聪明下去。” 说到这里后,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在外面低声禀道:“郎君,都已安置妥当,护卫们也到齐了。” “知道了。现在马车转向,驶向清云公主府!” “是!” 这一次,在柳婧不解的目光中,顾呈转向说道:“阿婧有所不知,自你我婚迅公布后,很多人都在问木兔儿是个什么人什么身份。于是我告诉他们,木兔儿是清云公主的义女。所以,明天兔儿将是从清云公主府出嫁。”说到这里,顾呈眉眼深深,“说起来也是巧,清云公主两位女儿,一个嫁与邓九,一个嫁给我顾呈……以后,我与邓九郎也是连襟了,同是一家人了呢。” ## 送上第二更。现在只欠大伙一更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邓九郎来了 是啊,是挺巧的。 柳婧看了一眼顾呈,垂下眸来并不回话。 于无声的沉寂中,马车朝着清云公主府驶去,走着走着,周围马蹄声声,却是不知不觉中,马车周围又增添了几十个悍勇高大的护卫。 而这时,清云公主府已然在望。 望着那高大森严的门第,柳婧原以为马车会停下来,她做为第一次前来的人,会像个普通客人一样,先下马车与清云公主见过面后,再被她从正门迎入,哪曾知道,这马车竟是片刻不停的从正门长驱直入。 不一会功夫,马车晃了晃在广场上停了下来,顾呈纵身跃下后,那悠扬动听的声音便传了来,“兔儿,到家了,你可以下来了。” 他直是唤了两声,柳婧的马车车帘才晃了晃,紧接着,一只白嫩纤长的手伸出,它慢慢掀开车帘,露出了车中人奢华骄美的面容。 前方的台阶上,已是站了十数个权贵,在柳婧露出面容的那一刻,嗖嗖嗖十数双目光定定地望来。 陡然对上柳婧的面容,这些权贵不约而同的怔了怔。这个木兔儿是什么人,他们这些在场的人是略有耳闻的,可真正见到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顾二郎一直说,她能够成为清云公主的义女。实是眼前这个少女,真真当得上‘骄贵’两字,那从骨子里流溢而出的奢华,分明一派龙子凤孙的气象! 在这些人朝着柳婧盯来时,柳婧温婉一笑。她在顾呈地扶持下刚刚走出马车,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便有人在身后朗声叫道:“禀公主殿下。邓家九郎到了——” 邓家九郎到了! ……居然是邓九郎到了! 一时之间,四下一静,随既,扶着柳婧,与她亲密地相依而立的顾呈唇角一扬,俊美高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来。 而清云公主这时已急步走出,她朝着柳婧慈爱的安抚一笑后,转向门口清声唤道:“都是自家人,通报做甚?快,快去唤九郎进来!” 清云公主的声音一落。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便从大门处传来。就在柳婧不知不觉中低下头时。只见里面的花园中。几个气势不凡的婢女簇拥着一个做郡主打扮的少女走了出来。 这少女,年方十五六岁,长相端方中见清雅。看着门口方向的那双凤眼,这一刻流光溢彩。 ……她定然就是郡主常净了,看她这样子,分明对邓九郎也是情根深种? 终于看到了常净,柳婧双眼怔怔…… 就在柳婧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些,缩在不显眼处时,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转眼间,那脚步声便在清云公主的前面停下了,略略一顿后。柳婧听到邓九郎那低沉疲惫的声音缓缓地说道:“邓擎见过公主殿下。” 清云公主扶起他,女性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笑和慈爱,“擎儿,你刚才唤我做什么?嗯?是不是叫错了?” 一阵空寂后,柳婧听到邓九郎再次恭敬地唤道:“是,小婿失礼了,小婿见过母亲……” 小婿见过母亲? 小婿见过母亲! 是了,他与常郡主名份已定,他是常郡主的夫婿,是清云公主的爱婿了! ……柳婧陡然心中一空! 她虽是什么都知道,也早有准备,可真正听到这一声称呼声,那种难以形容的闷痛和空茫,还是不期而来! 低着头的柳婧,就在她自以为很镇定,不曾表现出异样时,突然的,她手腕处一阵剧痛传来。 却是顾呈突然用了力! 不过只是一瞬,柳婧还刚感觉到疼痛,手上便是一松。在清云公主慈爱地说笑声中,众权贵围上邓九郎寒喧之时,柳婧身侧的顾呈笑了笑,许是邓九郎在朝这边看来,只见他拱了拱手,朗声说道:“顾呈见过邓家郎君。” 顾呈的声音刚一落下,低着头的柳婧听到清云公主慈爱的声音传了来,“九郎,给你介绍一个人,她是我新认的义女,小名叫兔儿。来,兔儿,上前见过你妹妹的夫婿。” 到了这时,柳婧已不得不抬头了。 她先挤出一个笑容后,再慢慢抬起头来。 于众目睽睽之中,柳婧乌漆漆的双眼,终于与邓九郎的对了个正着。 此时,阳光正好。白晃晃的日光一泄而下,暖暖的散在众人的头上,身上,只是这日头实在太亮,直是炫花了人的双眼,炫花了这个天地……就是太亮太亮了,直刺得人双眼生痛,差点落泪。 在看到邓九郎的这一刻,柳婧第一次感觉到,顾呈对她不放心,担心她会偏帮邓九郎,这个顾虑是有道理的……她现在,便感觉到了那潮水般涌来的孤寂和沧凉。 这种孤寂和沧凉来得太猛太强烈,强烈得直让人窒息,直如这白晃晃的日光,直刺得她的眼眶好不涩痛……便是为了逃避这让人绝望的孤清,便是为了对面这双深沉的眼,她也有可能不管不顾地插手政事,所以,顾呈的顾虑是对的,他是对的。自己是真的有可能会失去理智,会拿出所有,只为博得这双看向自己的眼眸,那片刻的温暖和笑意……顾呈他是对的! 邓九郎看得太认真,那双眼中蕴含的思绪太过深沉,众权贵相互看了一眼后,常郡主已青了脸,而一侧的清云公主在轻咳一声后,慈爱地唤道:“九郎,九郎?”连叫几声,直叫得邓九郎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后,清云公主笑吟吟地说道:“九郎,兔儿是母亲新收的义女,是阿净的义姐。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与你义姐见见礼吧。” 说到这里,清云公主转头看向柳婧。笑吟吟又道:“兔儿,还不快上前见过你妹夫?” 在清云公主地盯视,常郡主瞪来的双眼中,柳婧慢慢垂下头。 她上前一步,朝着邓九郎微微福了福。刚刚做出这个动作,邓九郎便上前一步,他朝着她无声的一礼后,低声说道:“不必多礼。” 几近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后,邓九郎猛然转头看向清云公主,朝着她长揖道:“邓擎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说罢。还没有落过座的邓九郎身子一转。便想就此离去。 就在这时,顾呈唤住了他。他淡淡地唤道:“邓九郎!” 一句话令得邓九郎僵在当场后,顾呈上前一步。他走到邓九郎的背后,微笑着说道:“明日便是我与兔儿的大喜之日,不知九郎可否抽空前来?”顿了顿,他又说道:“邓家九郎乃洛阳少年中一等一的人物,在下的大婚之日,如果能有九郎光临,将是门楣生辉!” 邓九郎背对着顾呈,他的腰背挺得笔直笔直,这是一种近乎僵硬的挺直。 在顾呈声音落下良久后,他才镇定下来。慢慢转过头来,邓九郎一揖说道:“顾郎客气了,顾郎大喜之日,邓某焉敢不至?” 低沉地吐出这几个字后,邓九郎突然转头看向柳婧。 定定地盯了她一眼后,邓九郎声音一提,说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兔儿的面目,与我一故人极为相似。” 顾呈闻言挑高了眉,他笑道:“哦,不知是邓郎的哪一位故人?” 邓九郎闻言也笑了,他缓缓地回道:“幼时倾心之人!” 他这回答一出,人群后面,传来常郡主和她的婢女压抑不住气恼地低呼声。 随着那呼声传出,清云公主等人也是沉了脸。 邓九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这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与顾呈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转眼间,几个公主府的仆人簇拥着一个太监急急步入,那太监看到清云公主等人,便清咳一声,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叫道:“皇后娘娘有旨,令清云公主,常净,顾呈,木兔儿,邓擎既刻入宫晋见——” 这旨意一出,众人同时抬起头来。这一刻,便是那些权贵也挑了挑眉:这皇后娘娘,当真好灵通的消息!想这木兔儿和邓擎,入这公主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只这么一会,皇后娘娘便有召见了。难道她早就准备旨意在那里,只见这几人一露出便马上颁布? 得到皇后娘娘的旨意,众人自是不敢耽搁,当下连忙应了是,而一侧,已有婢女仆人忙碌起来。 不一会,几辆马车驶到了众人面前,清云公主等人坐上马车后,顾呈朝着一直站着不动的邓九郎深深地盯了一眼后,转过头来看向柳婧。 他眉眼深深地盯着柳婧,轻轻的,温柔地说道:“兔儿,要上车了。”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可是这么温柔的声音,柳婧却清楚地感觉到其中的冷戾,她低着头应了一声,也没有抬头,更没有看向邓九郎,便这么转过身,在顾呈体贴地扶持中上了马车。 柳婧一上马车,顾呈也翻身而上。不过他没有拉下车帘,而是在马车驶到了邓九郎的马车旁时,朝着邓九郎一笑,道:“恭喜九郎了,常郡主温柔美貌,娴淑有礼,实是九郎良配!” 邓九郎本是单手支着下颌,眉眼深沉地不知在寻思些什么,闻言他慢慢转过头来。 朝着顾呈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后,他扯了扯唇,道:“多谢。”说罢,他又转过头去。 顾呈见他转头,不由又笑道:“好你一个邓九,如今你也算见到我与你义姐了,便不曾有一句恭喜出来?” 他是说,邓九郎也应该恭喜他与柳婧了。 ## 欠更明天再补。新的一月,求粉红票。哎,年过完了,明天都初九了,真不愿意振作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撕破脸 顾呈这话,分明是给邓九郎添堵来的。 邓九郎抬了抬眼,他也不看向柳婧,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此,那就恭喜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回头,朝着驭夫喝道:“走快一点!”一声喝令后,邓九郎朝着顾呈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说罢,他的马车加速,载着邓九郎疾驰而去。 当邓九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后,顾呈恢复了面无表情。 这是真正的面无表情,这时的顾呈,深得让柳婧看不出半点端倪,更无法猜测出他的心情好坏。 在这种无声的沉默中,马车不疾不缓地行驶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顾呈终于开口了,他淡淡问道:“可知皇后娘娘因何要召见我们?” 柳婧摇了摇头。 顾呈淡淡说道:“在我面前不必装聋作哑,你那么聪明,自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蹙着眉望着远方出起神来。 就着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柳婧看着他俊美的侧面,看着他眉宇间因思量太过而形成的细细竖纹,慢慢收回了目光。 车队不一会便入了宫。 在马车进入宫门时,不时有权贵官员的车辆来来往往,其中,柳婧更是看到了好几批贵妇的马车。 当马车停下,几人在太监地带领下朝着殿门走去时,一路上更是不时遇到一批批的贵妇娇女。这些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女装的柳婧,一个个好奇地睁大眼,不时朝她打量而来。直到柳婧去得远了,隐隐还可以听到一个个询问声。“这小姑是谁?”“生得与清云公主甚是相似呢。”“怪哉,她莫非是清云公主在外面的女儿?” 于这种议论声中,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台阶下,几人刚刚站定,便有几个身着一品官员袍服的大官退了出来。 这时,一个太监站了出来,唤道:“宣——清云公主,常郡主晋见!” 在那太监的尖唤声中,母女俩行了一礼后。提步朝殿中走去。 母女俩这一去。便是近小半个时辰。而当她们退出后。一个太监走到柳婧面前,尖声道:“皇后娘娘要见你,进去吧。” 柳婧抬头。她转头看了一眼脸色不改,似乎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也似乎对一切都浑不在意的顾呈,朝着那太监行了一礼后,提步朝着殿中走去。 空旷的大殿中,邓皇后端坐在正中,除了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婢女外,便再无他人。不过一月不见,邓皇后瘦了不少,平素总是带着笑。显得格外雍容的贵妇,那明澈的眼有点浑,唇也有点干,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虚火上亢的焦虑,虽然她掩饰得极好! 柳婧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上前,老老实实地行礼,老老实实地说道:“妾木兔儿见过皇后娘娘……” 她刚刚说到这时,主榻上,邓皇后有点不耐烦,也显得疲惫的声音缓缓传了来,“柳氏!在我面前,就别装什么木兔儿了!” 声音沉沉地丢下这一句话后,邓皇后从主榻上雍容华贵地站了起来,在两个宫婢地扶持下,她慢慢朝着柳婧走去。 一直走到柳婧面前,邓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婧,徐徐说道:“柳氏,听说你要以清云公主义女的身份嫁给顾呈?” 听到邓皇后这句问话,柳婧迟疑了。 就在她还在措辞,还在想着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时,邓皇后轻叹一声,她围着柳婧缓缓转着圈,慢慢说道:“柳氏,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也许是这阵子太过劳心劳力,邓皇后没有像以前一样,完美的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让柳婧听出了她声音中那几不可闻的厌恶,不过她还是尽量温和而充满怜惜地说道:“你在西南东南那般困境中,都能从一无所有,到名满三州,到连我这个深宫之主不时耳闻,那时,我一直以为,柳白衣是个睿智可用之人。可你到了洛阳后,却是干了些什么?带着你那些美貌的护卫招摇过市,让整个洛阳人都以为你淫。荡?拒绝我的贵妾提议!如今,更是与顾呈拉拉扯扯,还想嫁予他?!” 邓皇后转头看向柳婧,声音中尽是恨铁不成钢,“柳氏,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你只想当柳白衣,那就应当明白,大是大非上,从来容不得含糊,你要么帮着阿擎,要么销声匿迹,可你没有!如果你只是柳氏,也应该明白,自古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你既然钟意于阿擎,那就应该有始有终地跟着他!” 她说到这里,看向柳婧的眼神中添了些无奈,声音中也变得温柔慈爱,“你这孩子,便是耍性子也得有个度……这个时候,是你能胡来的时候么?”长叹一声,邓皇后轻声说道:“柳氏,你要听话,这样吧,现在清云公主和顾呈都在这里,你当着他们的面,明白说出你不是什么木兔儿,你就是柳婧,就是柳白衣。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过往之事我都不去计较,也许你和常郡主同时嫁给九郎为妻,反正清云公主已放出风声收你为义女,你与常净已是姐妹,自古以来,姐妹两人同侍一夫,都是流芳百世的美谈!” 也就说,她现在以清云公主义女的身份嫁给邓九郎,那是比只嫁常净一人,更符合邓皇后的利益了? 邓皇后这话一出,柳婧腾地抬头看向了她! 说来说去,她柳婧在邓皇后心中,就是那块鸡肋,含着是块骨头,可吐了就是一块肉。要她珍视,她总觉得不值。可要是这块肉想要离开,她又觉得愤怒无比,觉得被欺骗了? 柳婧淡淡地看着邓皇后。 也许,这位皇后娘娘是发自真心的不明白她在坚持什么!她不明白柳婧为什么不向邓九郎妥协。她也不想明白柳婧怎么突然就倒向了顾呈。要是别人,也许她还在心情去弄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可是换了柳婧,邓皇后就没有那个心了。 她只是想着,要怎么安置柳婧才能符合她最大的利益。也许她还觉得,她愿意给这个原本是商户出身的,名声不好的女子以平妻之位,那已是极大的恩赐了! 柳婧本来有很多话想解释,这一次被顾呈掳走,实在事出突然。她也不想邓九郎误解。还要想着怎么把自己的立场明明白白地摆清。 可此时此刻。听到了邓皇后这一番话,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想,向这样的人解释有什么意思?她要如何。自己去做便是! 想明白了之后,柳婧闭了闭眼,轻轻说道:“禀皇后娘娘,顾呈已向他的知交好友,说是我怀了他的孩儿……”唇角露出一抹嘲笑,柳婧说道:“皇后娘娘,我名节已失,真的能嫁给邓家郎君为妻?” 柳婧的声音中,带了一种嘲讽。 这嘲讽,令得邓皇后不高兴起来。她盯着柳婧看了一会。慢慢说道:“顾呈信口雌黄的话,不必理会便是。” 是顾呈的话不必理会,还是她也罢,常净郡主也罢,做为大皇子刘胜一系的核心人物清云公主的女儿,注定是用完就丢的货色,所以,她有没有名节,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是不是给邓氏抹了黑,从权之下,暂时都无需理会?反正她这个邓九郎的平妻之位也坐不了多久? 如果邓皇后显出了一点愤怒,或显出了一点犹豫,柳婧还不会这么心寒。 可现在,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邓皇后心中,已成了一枚用过就必须丢的废棋后,那排山倒海的失望和愤怒,终于喷薄而来! 柳婧抬头盯向了邓皇后。 因为愤怒,柳婧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在殿中幽沉的光亮下,更是显得惊心动魄的骄艳! 抬头盯了邓皇后一会后,柳婧突然朝着她一礼,定定地说道:“皇后娘娘的好意,木兔儿心领了!不过,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木兔儿不管到了何等境地,都是自由之人,更是自由之身!这姐妹共侍一夫的话,娘娘就不必说了!” 说到这里,柳婧躬身便向后退去! 看到她二话不说便准备离开,邓皇后青了脸,她压抑着怒火,细声细气,温柔和气地说道:“柳氏,你知道你的拒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不就意味着开罪了你?真是可笑,你都准备把我当用完就扔的废棋了,还不许我与你彻底撕破脸? 低着头的柳婧笑了笑,她慢慢转过头来。 转头看着邓皇后,柳婧轻轻地说道:“皇后娘娘,便因为我喜欢着你的弟弟,又因着这份喜欢,呕心沥血地做了许多贵女们不会做的事,为了接近他用尽了心机,所以,便让你轻贱上了?”这个道理,是柳婧后来才明白的。端方的,雍容地守着自己骄傲和家族骄傲的贵女们,是从骨子里便看不起她这种上赶着付出的行为的! 柳婧说到这里,不由恍惚一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声音也冷寒起来,“是啊,上赶着嫁的女人,自然是不值钱的……可是皇后娘娘你想过没有?也许在你觉得赐我为邓九郎的贵妾都是抬举时,我其实已经放弃了你弟弟,更在你弟弟定了婚约,正妻已定的情况下,我这心,早就冷彻骨了。” 柳婧盯着邓皇后,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你的弟弟虽贵,我亦不贱!我喜欢他时,是愿意为他打拼一片江山,只为把自己抬到与他同样的高度,可我放弃他时,也是发自肺腑,毫不犹豫的!皇后娘娘,你嫌弃的这个柳氏,只要她愿意,有的是大好儿郎愿意娶她!便是无人想娶,她也可以凭借倾城财富,过那逍遥自在的大好日子!皇后娘娘,你凭什么以为柳氏直到今天,还贱得愿意当你邓府的一着废棋,自动送到你面前,让你榨干了好随手扔去?” 慢慢的,吐词极端清晰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之后,已经与邓皇后撕破脸的柳婧,朝着她深深一礼后,声音一提,清清朗朗地说道:“皇后娘娘的好意,木兔儿心领了!时已不早,兔儿告退!” 说罢,她不再理会邓皇后,衣袖一甩转身便走。而早在柳婧说出这番话时,便已气得脸色铁青,手足哆嗦的邓皇后,因太过愤怒连话也说不利索了,竟这么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 ?? 送上第一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懊恼 当朝天下,有几个出名的女人,其中一个叫班昭,她是宫中的女官,也是扬名后世的《女诫》一书的编写者,另外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邓皇后的老师。 可以说,在班昭的熏染下,邓皇后除了她那勃勃的野心之外,还是个极正统,正统得在有些地方近乎古板的女子。而柳婧一直的行为,都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任性自我,如在与顾呈定下婚约后,她没有老老实实地等着他来娶自己,而是一发现不对,便与顾呈分清界线,如后来倾情于邓九郎,又为了他在西南东南三州奋力经营,并为邓皇后坐稳江山而费尽心机后,她也没有识相地依守商户女出身的本份,感恩戴德地嫁与邓九郎为贵妾,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了自家良人奉出一生心力,而是得不到妻位便怫然变色,声称要与邓九郎划清界线。 方方种种,都过于离经叛道,任性狂妄,所以,邓皇后一直无法喜欢上她。甚至可以说,她种种过于主动,爱恨过于分明的行为,是让邓皇后极为不屑的。 而且,自古以来,有权的人看不起行商之人,有势的人看不起有钱之人,柳婧的才,在邓皇后眼中,更多的是小道,如赚钱的能力,如释放谣言,装神弄鬼,应该说。在最初的时候,邓皇后便把柳婧归于有才无德可用其才的小人行列,后来柳婧到了洛阳,邓皇后发现她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为了自家弟弟才奋起的女人后。她连对柳婧可用其才的想法,也没有多少了。 不过是一个被所谓的情爱迷了心智,并且出身卑寒的商户女而已,自家弟弟随便几句甜言蜜语便可以套住她。犯不着自己拿出实际的行动来挽留。 因上种种,一向以英明睿智著称的邓皇后,在柳婧事上,便难得的一再犯了糊涂。 像现在,她看着柳婧扬长而去,一张雍容的脸直是气得发青。因气得太过,直到柳婧的身影从殿门消失后,邓皇后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当下,两个宫女连忙围上她,给她抚的抚胸捶地捶背!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邓皇后渐渐平静下来时。大殿中。便安静得过了份。 见到皇后的脸色一直不好看,两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低下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皇后轻细温柔的声音传了来,“我刚才做错了,是不是?” 两个宫女又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回答。 邓皇后倚着榻,她筋疲力尽地低声说道:“刚才是我错了,柳氏本来还心存犹豫,这一下,我亲手把她给逼到了顾氏一派中去了!” 一个宫女见她表情郁郁,不由轻声说道:“那娘娘,要不要想办法把她?”她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动作。 邓皇后沉默起来。 又过了一会。她长叹一声,说道:“柳氏本是我们的人,是我把她逼到了清流一派,在她的事上,我处理不当……罢了罢了,便听阿擎的,以后她的事交由他自己去处理吧。暗杀也没有必要,阿擎的心还在她的身上,我不能再逼走我的弟弟。” 她这话一出,两个宫女马上恭敬地应道:“是。” 话是这样说,可邓皇后显然还是很郁闷。柳氏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她心机百出,看看那些年,她为了自己做出的装神弄鬼事便知道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做起来肆无忌惮,这种人如果被对方所用,实在是一个大患! 柳婧还在自己这一边的时候,邓皇后并不觉是她有多重要,这么一会,她越是寻思,越是觉得,柳氏那人真成了清流中人,光凭那财力和狡计百出,简直可以成为清流的中流砥柱!那帮子人本来就名声极好,要是再有这么个擅长阴谋的人相助,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越是寻思,邓皇后越是懊恼,渐渐的,那懊恼变成了懊悔。然后想到柳婧说出的刻薄话,邓皇后又忍不住恼怒,再过了一会,她腾地站起,手抚着胸口喘息起来。 邓皇后神情激动的喘息时,没有注意到,早在不知不觉中,侧门处已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听着殿中姐姐的喘息声,邓九郎静静地站在侧门处,一动不动着。 他来得终是迟了些,正好听到柳婧最后那一番冷漠无情的宣言! 也不知站了多久,邓九郎转过头来,瞟了前方一眼,他衣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几个护卫连忙跟上。 几人一直来到广场处,站在马车旁,看着柳婧和顾呈联袂离开的身影,乾三凑近邓九郎,不安地说道:“郎君?这下怎么办?” 邓九郎坐上马车,隔着车帘,他向后靠了靠,垂下眼皮淡淡地说道:“我姐姐,倒也该受这一顿骂!” 乾三看着俊美如雕像的邓九郎,那波澜不动的模样,忍不住追问道:“郎君,就这么让姓顾的小子娶了柳氏啊?” 乾三这话一出,邓九郎转过头去。 他定定地看着乾三。 直是看了乾三一会,在乾三有点承受不住地摸着后脑壳时,邓九郎闭上双眼,轻轻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之间不会有婚礼……” 抿了抿唇,邓九郎轻柔地继续说道:“我与常郡主,也不会有婚礼!” 这两句话一出,乾三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楞楞地说道:“郎君你的意思是?” 邓九郎抬了抬眼皮,半晌才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因柳婧差点把邓皇后气出病来,顾呈的接见便作罢了。在太监们不耐烦地喝令声中,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地朝着宫门驶出。 柳婧一时还有余怒,她涨红着脸看着天边的残阳,胸口还有点起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突然说道:“我在殿中与邓皇后差点吵起来了。”她看向顾呈,“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是。” 听到顾呈毫不迟疑地回答,柳婧呆了呆,她轻抚着胸口,苦笑道:“原来都在你的算计当中。”这一下,她在邓皇后心中,那是完全地倒向了清流一脉吧? 想到这里,柳婧苦涩地又说道:“怪不得你这么顺利便让我出了山谷。”解了幽禁。 顾呈没有回答。 ## 这一章字数少一点,今天这两更只有五千五百字,明天的更新把欠的五百字补给大伙。最后,求粉红票。 第一百九十章 圣旨圣旨 不一会功夫,马车在众护卫地簇拥下来到了清云公主府。 早有婢女在一侧侯着,看到柳婧和顾呈下了马车,她们迎上前来。 却是清云公主早就回来了,吩咐她们在这里侯着,说是要见两人。 不一会,柳婧在西侧的一个厢房中见到了清云公主。 柳婧见过礼后,清云公主扶住她的双手,她定定地打量了柳婧一会后,慈爱地笑道:“兔儿,坐下说说话。” “是。” 柳婧坐下后,清云公主挥了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后,她雍容地问道:“兔儿,听顾呈说,你父亲姓柳,是一个商户?” “是的。” 清云公主笑了,她慈爱地说道:“你这孩子这么面善,要不是阿呈对你的出身来历一清二楚,我都以为,你是我哪个姐妹丢失在外的孩儿呢。” 清云公主这话一出,房中变得安静起来。 过了一会,清云公主又笑道:“我也真是的,你这么小的孩子,便是有个什么身世,自己又哪里清楚?”顿了顿,清云公主又道:“兔儿这模样,邓皇后也是第一次见到吧?” “是。” “如此说来,邓皇后回过神后,只怕也会查探兔儿的身世来历。” 清云公主笑笑呵呵地说着,言语里外,却有着敲打之意。似乎在要柳婧自行交待来历。 说来也是,柳婧这个长相也太过让人惊疑了,在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想节外生枝。 可柳婧能交待什么?她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当下,她只能闭着嘴不说话。 对于柳婧是怎么与顾呈走到一块的,清云公主也是清楚的,见她话语甚少,自己问三句她都回不了一句,也不生气。又套了几句话后,便挥了挥手,示意婢女们把柳婧带去她自己的房间。 就在柳婧跨出房门时,突然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一会,一个仆人便出现在台阶下,他与柳婧擦身而过,大步冲入房间后,柳婧听到那人急促的声音传了来,“公主殿下,陛下刚才醒来了,说要召你入宫!颁旨的太监马上就要进府了,小人先来知会殿下一声!” 那仆人的声音一落,只听得清云公主微微提高的声音传了来,“怎么可能?我们刚在宫中时都没有人提起!”而在清云公主的声音落下后,柳姨听到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悠扬地传来,“殿下,此事定然有诈!在下也有人在陛下身边,陛下若是醒来,消息立至!这多半是邓皇后的狡计!” 顾呈这话一出,房中只剩下一阵呼吸声。柳婧也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 片刻后,清云公主呼吸急促地说道:“……既是如此,那这宫进不得!”转眼,她又说道:“不行,不管是真是假,圣旨不可违!” 这话说到了核心,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更加凝滞了。 柳婧也就是听到这里,见到护卫们目视着自己,几个婢女也连连催促着,她脚步一提,朝外缓步走去。 她在婢女们地带领下,去了特意为她腾出的西院。这院落树木森森,楼阁华丽,与常净郡主所住的北院紧紧相邻,柳婧一上阁楼,便远远看到清云公主的马车迤逦而出。 她入宫了! 便是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她也不得不入宫! 柳婧看着外面渐渐黑沉的天空,暗暗想道:这应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应该还有什么招吧? 正当她如此想来时,只听得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从楼板处缓缓传来。 那脚步声,是朝她走来的。 柳婧猛然回头。 这一回头,她对上灯火飘摇中,顾呈那优雅俊美的身影。这夜风起了,他也给加了一件外袍,淡青色的长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直衬得这个人玉面朱颜,高雅无双。 顾呈负着手,慢慢踱到了柳婧身侧。 柳婧盯着他,盯了一会后,她轻叹道:“顾家郎君,这里应该是绣楼……再说了,我们明天就要成婚了,你不避嫌么?” 顾呈身量颇高,闻言他抬了抬眼皮,朝着柳婧风度翩翩地一笑后,顾呈温柔地说道:“兔儿都怀了我的孩儿了,这避嫌之举,不很多余?” 柳婧表情一僵。 她朝平静如昔的公主府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要留在这里多久?”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顾呈只是一笑,他接过婢女递上来的酒盅,动作优雅地朝着柳婧晃了晃后,他抿了一口,慢慢说道:“不久,一晚而已!” 柳婧:“……” 柳婧盯着顾呈,盯了良久良久,她垂下眸子,冷冷地说道:“随便!” 吐完这两个字后,柳婧不再看向顾呈,而是让婢女搬出一副榻几,半躺在上面闭目养起神来。 此时正是四五月时,夜凉如水,和风徐来,躺在这阁楼上,微微习习,倒是说不出的舒服。 便这样,柳婧半闭着眼,专心地想着自己的心思,看着天空的明月,便当一侧的顾呈不存在。而过不了多久,一阵箫声袅袅传来,却是倚着栏杆的顾呈,拿出他那宝贝玉箫吹奏起来。 箫声飘摇,如梦如幻,混合在这阵阵清风中,说不出的冷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箫声突然一止,只见顾呈慢慢把玉箫收起,目视着前方淡淡说道:“来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一会,几个太监急步入了公主府,人还没有到,一个太监便尖哨地叫道:“木兔儿何在?陛下有旨!” 这太监的声音一落,几个急乱的脚步声传了来,转眼间,四五个婢女跑到了阁楼上,朝着柳婧胡乱福道:“小姑,宫中来人了,让你快快去接圣旨!” 柳婧刚要站起,只听得一个悠扬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她不去!” 说话的人,正是顾呈! 万万没有想到顾呈会这么一说,几婢一惊,齐刷刷转头朝他看去,柳婧也朝顾呈看了去。 在婢女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顾呈脚步一提,优雅地走出两步,淡淡交待道:“去跟他们说,木兔儿不在公主府,如他们问起,便说她已去了城西顾司马府的别庄中。” 几婢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婢福了福,颤声说道:“可是郎君,这是圣旨,婢子,婢子不敢在圣旨面前说假话。”话音一落,几婢齐齐地跪在地上,匍匐不起。 她们行此大礼,那就是明显的拒绝了。月光下,顾呈冷冷地看着她们,过了一会,只听得铿地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 只见顾呈拔出佩剑,在柳婧惊愕地看去时,只见他抖出一个剑花后,锋寒的剑尖抵在了那婢女的脖子上! 在那婢女无法自制地发出一声尖叫时,只听提顾呈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感情的声音优雅地传了来,“那这样呢?你还敢不敢?” 清楚地感觉到颈项上传来的凉意,那婢女连忙颤声说道:“敢,婢子敢了,郎君息怒,婢子这就去说,这就去说。” 嗖地一声,顾呈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势收回长剑,广袖一甩,温柔地说道:“那就去传话吧。”“是,是是。” 几婢慌知地爬起,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目送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柳婧抬头看向顾呈,对上月色上,他那冷漠得宛如玉雕的面容,柳婧低声问道:“这旨意是假的?” 顾呈慢慢转过头来。 因背着光,他的眸光深邃无比,盯了柳婧一眼后,顾呈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邓九那厮玩出的把戏而已。他骗去了清云公主,还想依样画葫芦把你也诳了去?真是把我当傻子了!” 柳婧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下面的婢女也到了,在她们断断续续的解释过后,只听得一个尖哨的太监声音怒道:“好大的胆子!你们敢抗旨?” 他的声音一落,几婢便慌乱地解释起来。在一阵乱七八糟地说话声后,只听得那太监再次怒道:“去,你们也去,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木兔儿叫来。恩,便告诉她,陛下说了,木兔儿许与他一个故人有关,他现在精神好一点了,想见一见。” 那太监的声音一落,柳婧格登一声,不由想道:我与陛下的一个故人有关?难道说,陛下知道我的真正身世? 想到这里,她腾的一声就准备站起。 可是,她刚刚一动,只听得铿地一声金铁脆响,紧接着,她的颈间一凉,却是顾呈那锋寒的佩剑,抵在了她的颈项上! 柳婧浑身一冷,忍不住抬头看向顾呈。 月色上,背着光的顾呈俊美而高雅,清风拂着他的广袖,衬得他整个人宛如谪仙,更衬得他手中拿的仿佛不是剑而是箫。 手腕稍沉,在令得柳婧身不由已地再次向榻上一靠后,顾呈低沉悠扬,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了,这是邓九郎诳你入宫的计策!” 对上他深得看不到底的眸子,柳婧一动不动,她轻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叫也不会下去。” 她的声音一落,嗖的一声顾呈长剑入鞘! 这一次,下面的太监再说什么,柳婧都一动不动。而那些太监还不死心,直嚷嚷一阵后,这才怏怏离去。 太监们一走,公主府又变得清净了。 望着渐渐爬上中天的明月,顾呈突然说道:“行了,我们下去吧。” 柳婧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楼下。 一下楼,顾呈便淡淡说道:“来人!” 几婢哆嗦着站出来,“在。” “我与你们小姑要在寝房手谈一局,去准备点茶水。” “是是。” 几婢一退,顾呈便广袖飘摇地朝着位于左侧的,柳婧的闺房走去。走到房门口,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朝着柳婧冷冷地说道:“怎么,要我抱你进来么?” 这恐吓一出,柳婧咬了咬唇,低着头安静地走了上前。 这个新布置的闺房,处处精美典雅,顾呈大步走了进去后,见到柳婧也老实地进来了,右手一伸,便把房门给重重带上!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合上,柳婧不由一凛。就在这时,顾呈已大步走到榻旁,好整以暇地坐下。 几乎是他刚刚坐下,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缓缓而来,沉稳而有力,转眼间,柳婧便听到一个婢女恭敬而又有点欢喜的声音传了来,“是二姑爷?二姑爷,你这是找谁?”、声音一落,只听得邓九郎那低沉磁寒的声音便温和地传来,“我找顾呈,他在哪里?” “顾,大姑爷在姑子的闺房里,哟,就是那一间。” 外面的邓九郎还没有开口,房中,玩弄着掌中的酒盅的顾呈,已声音清雅地唤道:“既见故人,云胡不喜?邓家郎君惫夜前来,我与兔儿甚是荣幸……请进吧,我们正侯着邓郎呢!” ## 送上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人和地道 顾呈的声音落下后,外面邓九郎清笑出声,只听他自自然然地说道:“如此,那邓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房门吱呀一声,邓九郎踩着满地清辉,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时的邓九郎,与白日又有不同,白日里,在顾呈有意无意的暗讽打击下,他虽不至于举止失措,也几度形容失色,特别是看到柳婧与顾呈亲亲密密地站在一起时,那脸色很不好看。 而现在的他,笑容淡淡,身形挺拔,雍容高贵之气扑面而来,浑然一个颐指气使,视苍生如蝼蚁的顶级显贵,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里的伤神失魂之色? 瞟了房中的柳婧和顾呈一眼,邓九郎缓步而入,随后他广袖一甩,那房门便被重重带上。 径自挑了一个客榻坐下后,邓九郎翘着一双长脚,转向柳婧眸光清亮地说道:“柳婧,今日你进宫之时,皇后娘娘便知你本是柳白衣。当时有人建议说,柳白衣无端叛变,其心可诛,让皇后娘娘一旦劝服不成,便让你服下慢性毒药。想来柳白衣过了几日无端暴毙,便是清云公主有怒,也怪责不到皇后娘娘身上。可这建议一出,娘娘便拒绝了,柳氏,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柳婧抬头迎向他。 这时的邓九郎,宛如他们初识时,高高在上,唇角虽是带笑却有着发自骨子里的冷漠和不屑一顾。 这样的他,当真好陌生…… 四目相对后。柳婧微微垂眸,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轻声回道:“我知,这是皇后娘娘仁德。” 这确实是邓皇后仁厚之处。柳婧在奉召入宫时,便想过,邓皇后可能会这样对付她。事实上,换了任何一个枭雄,都会如此做来,都会一不做二不休,可邓皇后到底没有做。也因为这一点,虽是柳婧已与邓皇后撕破了脸皮,可她也没有想过,就此倒向顾呈这一边。甚至柳婧还越发笃定。便是邓皇后掌了权。只要应对得好。她也应该会放顾呈一条生路。 见她还真明白,烛光下的邓九郎笑了起来,他不再理会柳婧。转向看向顾呈,淡淡说道:“顾家郎君,你把柳氏掳走,无非就针对于我,现在我已来了,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勾当,何不直接使来?” 邓九郎这话一出,房中立马一静。在顾呈面无表情地盯视中,柳婧也屏住了呼吸。 过不了一会,顾呈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低浅浅,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悠扬和沉冷。轻笑中,顾呈说道:“便是柳氏已怀了我的孩儿,在洛阳人心中名节荡然无存,邓九郎还是愿意为她冒险前来啊?真真是个情种啊。” 说这话时,顾呈的笑容是轻浅的,声音也是悠扬的,只是那双沉冷的眸子,那苍白俊雅的脸上,透着一种与之毫不相符的阴鸷! 这是一种沉冷,令得整个厢房在他的声音落下后,陡然寒冷起来。 面对顾呈,邓九郎依然是那派雍容华贵的模样,他翘着腿,右手摸着自己的下颌,语气不耐地说道:“柳氏是因我入的局,不管她心意如何,我都会护着她……行了,也没有必要拐变抹角了,现在我两人都在此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 顿了顿,邓九郎瞟向柳婧,冷着脸说道:“柳氏这个人,看起来虽是冷淡理智,其实重情,我之前让她离开洛阳,便是不想让她在你我之间两难。顾呈,她本已出局,你把她强行扣押,如今更欺哄于她,让她以为父母都被你扣在手中……”后面一句话一出,顾呈的脸色不由一变,而柳婧则是猛然抬起头来。 邓九郎还在不疾不缓地说着,“顾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招不妨当面使出来。柳氏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妇人,这等朝野之争犯不着让她涉身其中。” 这一次,邓九郎的声音刚刚落下,顾呈蓦然头一抬,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冷戾而沉寒,远远地给传了出去。就在他大笑之时,邓九郎仿佛想到了什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堪堪站起,堪堪提步朝着柳婧走去。猛然,外面‘蓬蓬’几声,竟是火光大作! 这火,是从四面而来,竟是围住这个厢房,在瞬息之时呈火龙滚滚之势! 也就是说,柳婧刚刚发现火起,三人所在这个厢房,便被大火包围了个透,伴随着冲天火焰的,还有那滚滚浓烟。这一转眼间,刚才还华丽富贵的闺房,已陷身火海当中! 这一个变故,不但大大出乎柳婧的意料之外,也令得邓九郎青了脸。就在邓九郎下意识地冲向柳婧时,顾呈于大笑声中右手一伸,一把扣得柳婧朝自己身上一跌后,也不知他左手按了什么,只听得轰地一声,他们足下的地板向下猛然陷入,转眼间,柳婧朝他跌去,并以无法阻挡之处,朝着一个黑洞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么多变化说起来久,可事实上只是一瞬之间。感觉到自身被制,整个人呈下沉之势时,柳婧猛然抬头,她猛然放大的瞳仁中,看到了置身于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的邓九郎! 这火实在起得太快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所置身的这处厢房的门窗也给烧得劈劈啪啪的响,伴随着这冲天火焰的,还有浓烟,而邓九郎的身后,火舌已席卷而来,似乎她只要一眨眼,这个与她纠缠多时,爱恨难分的少年权贵,便会彻底葬身火海!而这种可怕的命运,任他有着通天权势,海量手下,也无法避免!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在柳婧下沉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被火海围着的邓九郎。看到了他身后的火舌!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柳婧在张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出。而她在这种绝望中迸发出的大力。竟是抗过了早有准备的顾呈的力道。于转眼间,她挣脱了顾呈的掌握,于转眼间,她右手一伸,紧紧握住了冲过来的邓九郎的手。而在十指相握的那一瞬间,邓九郎突然纵身一扑,在带得柳婧朝着顾呈的方向重重压去时,只听得砰地一声,两人朝下一陷,滚入了黑暗的地道中! 而就在他们滚入地道时。只听得‘滋’的一声。他们头顶的地板重新合上。那合上的地板,在阻挡了那扑面而来的火海的同时,也隔绝了光亮! 随着一阵骨碌骨碌的滚动声传来。柳婧的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而在她急速下滚时,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握着那一只手,不管被磕撞了多少次,那相扣的十指始终没有分开。 终于,在他们骨碌骨碌地滚了一阵后,终于停了下来。幸好身上的是软泥,柳婧还不曾受伤。 一停止滚动,柳婧便睁大双眼。可这里黑暗一片。她哪里能看到什么,伸手摸了几下后,她另一只手也被邓九郎握住。 柳婧喘息着说道:“顾呈呢?”叫到这里,她忍不住唤了一声,“阿呈?阿呈!”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邓九郎那低沉冰冷的声音便传了来,“别叫了,他掉入的是地道的另一个岔口。” 说到这里,邓九郎松开了柳婧的手,在黑暗中站了起来,他似乎摸索了一阵后,重又在柳婧身边坐下。喘息了一会,邓九郎低沉地说道:“顾呈早有准备,这地道是一个七步见方的牢笼,只有一个出口,那出口现被山石阻着。”说到这里,邓九郎总结道:“我们现在,都是顾呈的阶下囚了!” 邓九郎这话一出,柳婧呆住了,她也不叫唤了,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等到气息终于宁静,便轻声说道:“是我误了你。他早就准备着这一天,早就等着你过来。”而她,就是顾呈用来钓邓九郎上钩的饵了。 柳婧越是寻思,越是说不出的难受。她睁大双眼,朝着邓九郎的方向看去,虽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柳婧还是满怀歉意地说道:“是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话,对他起提防之心,也应该跟着护卫们离开洛阳的。”她既不愿意背叛邓九郎,又不愿意伤害顾呈,注定会在这场争斗中左右为难,本就该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的……可是,当时她又怎么可能一走了之?让她就这么离开洛阳,再回来时,听到的不是邓府被压制,邓九郎死期不久的音迅,就是顾呈早已在争斗中死去的消息么?她当时留下,就是想着,也许她在这里,也许她能有办法在关健时刻救出哪一个人。争斗的胜负她不想管,可是,这两个人,一个让她记挂了六七年,在她心中早就是亲人,一个是她心爱之人,她只是想让这两人能够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啊! 黑暗中,邓九郎听到柳婧的道歉,倒也没有吭声。直过了好一会,他才以那种权贵子弟惯有的高高在上的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放心,我还死不了!” 说到这里,他重又站起,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这一次,他足足摸索了近半个时辰,把这个地牢仔仔细细地摸了个遍后,邓九郎站在右侧的角落,沉声说道:“上面的厢房还在燃烧,按道理说,大火燃烧释放的浓烟,就可以令得你我窒息,可我们没有……你过来听听,这里有一股清风吹来,这风挺大的,闻着有点味儿,你看是什么味道?” 柳婧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她摸索着站到邓九郎身侧,贴着墙面感受了一会后,柳婧奇道:“是河风,带着股水气。”她说到这里,头就一转,这一转,她的唇贴到了一个温热的肌肤,竟是她无意中吻上了邓九郎的下颌? 这无意中的肌肤相亲,令得两个人都怔住了,一动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低沉的声音轻轻地传了来,“……我不会娶常净,当时应了旨只是权宜。” 他在向她解释! 在她名节已失,几乎再无清白可言时,他还在向她解释。 陡然的,柳婧红了眼,她侧过头去。艰难地忍着泪水,柳婧也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我,顾呈并没有碰过我,他当时那样说,只是想让我不能再与你在一起。” 柳婧说到这里,感觉到身边的人还是一动不动,那呼吸声还是带着压抑的痛楚,她忍不住哽咽着又道:“今天你姐姐说了我不喜欢听的话,我,我就回了一些硬话给她……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真的,我不是那样想的!” 她的声音中,有着一种绝望的悲凉。那确实是绝望的,不说她失了名节,不说她在洛阳人心中再无清白可言,便是她与邓皇后这么明白的划清了界限,也是绝了她与邓九郎的路。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面目 黑暗中,邓九郎握住了柳婧的手。 感觉到他喷在颈后的呼吸声,柳婧平静了些许,正准备唤他时,突然的,前方的地道处,传来了一阵不疾不缓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点盛放在黑暗中的小小亮光。 看到那亮光,听着那回音阵阵的脚步声,柳婧一凛:顾呈来了! 她听得出顾呈的脚步声,这是他过来了! 处于黑暗中时,柳婧并不知道自己贴着的这面墙壁,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孔,直到那光亮透了进来。 不由自主的,她贴近一个大点的孔洞,通过洞口,看着那点越来越近的光亮。 举着光亮的,是穿着一袭镶着紫边的蓝纹袍服的顾呈,他右手拿着一只蜡烛,在烛光的映衬下,他那么俊雅的脸孔越发的苍白,眼神也越发的幽寒。仿佛知道她和邓九郎正在看着自己,顾呈朝这边望来的双眼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恁地让人直打寒颤! 被顾呈这笑容激得手心冒汗的柳婧,不由转过头看向邓九郎。黑暗中,她哪里看得清他?她只是能听到他沉稳轻微的呼吸声,就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只是感觉到自己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依然沉稳有力。 邓九郎的沉稳,令得柳婧也平静下来,就在她又安静地看向那点亮光时,顾呈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在他走到离两人只有三四十步远时。顾呈把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尖声嗫叫起来。 这地道狭窄而容易回音,随着他这一声口哨传出,转眼间。几个脚步声出现在了顾呈的身后! 转眼间,几个黑衣大汉出现在了顾呈的身后。 这些人到来后,顾呈继续上前。又走出十几步后,他闲闲地停下脚步,冷冷地说道:“把石墙抬开!地道烟大,可不能呛到了贵客!” “是,郎君!”四个黑衣大汉同时应了一声后,提步上前,他们分站一角,伸手抬起了石板。随着一阵吱呀呀的响声传来。不一会。巨大的石墙被四人合力拉开,露出了站在石墙后面的邓九郎和柳婧。 烛光幽幽中,顾呈似笑非笑地朝着邓九郎打量而来。 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后。顾呈声音悠扬地说道:“九郎好风度!灰头土脸,衣裳破烂,却依然神定气闲,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后,他也不等邓九郎回话,右手朝前一扬,极有风度地说道:“九郎乃是贵客,顾某平素可是想请也请不到的。请,请!” 而在顾呈的声音落下时,那四个黑衣大汉已齐刷刷走到了邓九郎身后。手按剑鞘冷肃着一张脸。 邓九郎笑了笑。在阴暗中,他淡淡说道:“顾二郎也就会这点狗苟蝇营的手段。”一句话说得顾呈脸色一冷后,邓九郎哈哈一笑,广袖一甩,大步朝前走去。 柳婧连忙追上几步,走到了邓九郎身侧。 看到她紧挨着邓九郎,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地擦肩而过,顾呈突然伸出了手。 他伸手扣着柳婧的手臂,冷冷说道:“柳氏,别忘了你的身份!” 柳婧转过头去。 烛光中,她的脸色不甚分明,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这种平静,令得顾呈不知怎么的手一松,放了她离开。 柳婧一得到自由,便紧跑几步,追到了邓九郎身后。 望着柳婧那亦步亦趋的身影,顾呈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烛火交给一个护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一行人在黑暗的地道中摸索着前行,因此走得甚慢。 也不知走了多久,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或者,是三个时辰? 突然的,两人的眼前,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那是一个半天然半人工修饰的大洞,地面甚是平整,头顶上还悬挂着一些柱状的水滴样东西。而在大洞的右侧,深达几十米的深涧里,流淌着一条看不到底的阴河。那阴河水正在流淌,走在上面,可以听到流水潺潺声。 在这地下空间走了几百步后,黑衣人脚步加快,不一会,一个修整过的山洞出现在眼前。这山洞形如宫殿,一眼望去看不到边。而山洞的左右两侧,黑压压地跪了数百上千个彪形大汉。 ……当今之世,便是面对皇帝,行跪拜礼的也甚少,于普通权贵,更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架式! 而这一刻,这满洞满殿的黑衣大汉,却是齐刷刷跪在地上,向顾呈行着这跪拜之礼! 这一刻,不止是柳婧,便是邓九郎,也给震住了! 顾呈广袖飘摇地走上前去。 当他走到众黑衣大汉之前时,他们同时声音一提,齐刷刷地大喝道:“参见主公!” 顾呈目光如电地扫过众人,慢慢双手一摊,喝道:“都起来吧。” “是!” 黑压压的一片,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血气。在这种血气令得山洞的气息都变得沉窒时,顾呈清雅的声音悠扬地传了来,“都退下!” “是。”又是一阵震得人耳嗡嗡直响的齐声应答,应答过后,众黑衣人躬着身,缓缓朝后退去。他们身后的两个洞口,仿佛是两个无底黑洞,容着这些人一个一个退出,一个一个不见。 当众黑衣人一个不见时,这可以容纳五六千人的巨大山洞,重又风声呜咽,水声潺潺…… 站在大殿正中,在通明的灯火照耀下,显得格外沉凝神秘的顾呈,这时缓缓转过头来。 他以一种冷漠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婧两人。盯了一会后,顾呈在主榻上缓缓坐下,他双手放在两侧的榻沿上,以一种漠然地姿势注视着柳婧一会。转向邓九郎。 他那黑得见不到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邓九郎,过了一会,顾呈那悠扬的声音才在山洞中回响,“邓九,你落到我手中了!” 他嘴角略弯,在荡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后,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在山洞中悠悠传荡,“负天下盛名,身为天下第一世家最优秀的子弟。邓擎。你定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中,生死再也不能自主吧?” 他的嘴角噙起的那朵笑容,在慢慢的漾开。他的声音中,也在漠然中带着一种得意。 面对顾呈地询问,邓九郎没在回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呈。 很显然,能够擒到邓九郎,对顾呈来说实是一件高兴事,他微微侧头,认真地端详了邓九郎一会后,双手一合,清雅地喝道:“来人!” 几个女声传来。“主公?” “今日能够了去宿愿,那是大欢喜之事,去,把酒菜摆上来,我要为邓郎痛饮三杯!” “是!” 顾呈的声音落下后,一阵环佩叮当,不一会,于胭脂香中传来了酒肉香,只见六个美貌的少女端着木制托盘,盛着酒肉,婀娜而来。 不一会功夫,在柳婧和邓九郎身前,便摆上了一桌酒菜。 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酒肉,自进了山洞后,一直没有吭声的邓九郎,突然说道:“四年前,益州大旱,流民涌入江州,杀了江州郡守,要不是江州众游侠儿挺身而出,流民几乎洗劫了江州各大富户和官邸……实际上,煽动流民杀死江州郡守的,是一伙游侠儿,镇压暴乱的流民保护江州富户的,也是那伙游侠儿。谁也不知道,江州在那场灾变后,各大势力被重新洗牌,直至如今,真正掌控江州的还不是地方郡守,而是那伙游侠。顾呈,这事是你在后面策划的吧?” 邓九郎的声音,低沉磁寒,缓缓而来,因他身居高位惯了,这平常的语调,在此刻吐出,经过山洞一回响,直有一种迫人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之下,顾呈不得不严肃以对。他放下手中的酒盅,深黑的眼定定地迎上邓九郎,不过没有回话。 略顿了顿后,邓九郎的声音再起,“三年前,扬州疫疾刚起,便被人传得沸沸扬扬,几乎令得鄱阳一郡全城皆空。等众人发现不过是谣言,重回鄱阳郡时,却发现城已易主,所有原势力全被剪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来自洛阳的世家子弟……顾呈,这也是你的手笔吧?” 灯火通明中,在邓九郎地紧紧盯视下,顾呈慢慢一笑,他好整以暇地从怀中掏出手帕拭了拭唇,清雅地回道:“不错,都是我。” 听到他承认,邓九郎一笑。 慢慢的,他敛起笑容,又道:“二年前,益州地震,五县同灾,这时有一股游侠儿挺身而出,他们救济灾民,剑杀权奸,直到如今,那五县还是那伙游侠儿的大本营……”当他说到这里时,好整以暇的顾呈,那俊雅的脸终于慢慢沉了下来。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便道出了顾呈的势力所在,邓九郎依然不疾不缓地说道:“不过区区四年,你顾氏一族便飞速崛起,由一名不文而成为天下清流的魁首,可以号令七八个州的游侠儿……顾呈,我一直很佩服你!” 这一次,邓九郎的声音一落,一阵‘啪——啪——’的掌声便传了来。却是顾呈双掌一合,给鼓起掌来。 于清脆的击掌声中,顾呈那悠扬魅惑的声音轻叹着传来,“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世间无人得知呢,原来瞒不过你啊?可惜,可惜,这么手眼通天,权势无双的邓九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中!真是可惜!”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突变 顾呈的叹息声中,邓九郎笑了笑。 邓九郎这人,出身太好,太显贵,加上自身又从小便聪明有才干。这种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掌握他人性命,号令数百上千人的习性到了现在,那是刻在骨子里。 因着骨子里的这种镌刻,使得到了这般境地,邓九郎还是风度翩翩,不对,这应该叫高高在上。他在发现自己已是顾呈的阶下囚,再面对顾呈这个能够主宰他性命的人时,是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看到那些黑衣人向顾呈跪拜,也是这种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不屑一顾,给人的感觉极不好。 当下,顾呈慢慢收起了表情。 他盯着邓九郎一会,突然向后一倚,姿态斯文高雅地笑道:“我倒忘记了,邓九本是世间精明人。想我与邓郎才打次交道?你的暗线,都布到我的贴身婢仆身上……恩,好似这阵子与我走得近的好几个孩童都在突然间得了暗疾?” 顾呈这话一出,邓九郎似乎僵了僵。 看到他终于变色,顾呈唇角一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他慢慢躬身,双眼眈眈地盯着邓九郎,顾呈悠扬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不断回响,“邓九,你动用那些暗线,是想一举毒杀大殿下吧?可惜,大殿下身份何等贵重,如没有十足地把握,我又怎敢把他带到洛阳来?” 他这话,却是清楚地表示。大皇子刘胜,并没有被邓九郎暗算到了! 至此,邓九郎冷笑一声。 听到他这充满恼怒的冷笑声,顾呈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于大笑声中,只见他双手一合,命令道:“去,把大殿下请过来!”一句命令喝得几个婢仆转身离去后,顾呈转向邓九郎,语调极为和善地解释道:“再过不久,大殿下便要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帝了。在殿下成为皇帝之前。他怎么着,也得认清楚他的大仇人是谁,邓九,你说是不是?” 顾呈这话一出。柳婧连忙紧张地看向邓九郎。她清楚地明白。刘胜只要成了皇帝。只要有了防范之心,再加上忠于他的那批人左右保护,任他是谁。也就再无下手的机会。而成了皇帝的刘胜,在知道邓九郎曾经想要暗害他之后,又怎么可能对邓氏一族还有好感?到时,邓氏一族奈何不了刘胜,刘胜却必然会把邓九郎等人诛杀一尽! 就在柳婧心脏抽紧时,静静地站在那里的邓九郎,只是脸色沉寒,却身姿挺立,不减尊贵。 可是,他表现得最镇定,这一刻,山洞中也仿佛安静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水声风声都已消失,只有心脏砰砰急跳的声音,在这山洞中响得慌! 就在一阵静默中,一阵脚步声传了来。 只见几个婢仆簇拥着一个七八岁,长相秀气的男孩,那男孩非常精瘦,双眼如狼,在远远地见到顾呈后,孩童的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他欢喜地叫道:“呈哥!” 一边叫,那孩童一边急跑而来,他一个纵跃冲到顾呈展开的怀抱后,依恋地叫道:“呈哥,你这阵子怎么都没有来看我?我好想你的。”语气中有着他这个年龄的天真,以及对顾呈浓厚的依恋。 顾呈定定地看了邓九郎一眼,露出一个得意嘲讽的笑容后,他低下头,轻轻把男孩推开后,顾呈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清雅地说道:“殿下,顾呈不来见过殿下,是因为时机不到。不过殿下可以放心了,从今天起,这个天下,再也无人能伤害你!” 一句话说得那男孩笑逐颜开,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敬佩,顾呈站直身子,他转向邓九郎的方向瞟了一眼,朝着那男孩轻轻说道:“殿下,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害你的人是什么模样吗?他现在就在这里,你回过头看看吧。” 顾呈这话一出,山洞中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而那男孩,慢慢地转过头来。 面对顾呈时,男孩的语气是亲近的,依恋的,这一转过头,他的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孤僻疏离之气。 男孩先是看到了柳婧。 在对上柳婧的面容时,他怔了怔,盯着柳婧,男孩忍不住问道:“呈哥,她是谁?是我的姐姐吗?她与画像中的父皇好生相似。” 这时刻,柳婧与邓九郎隔得不远,明明邓九郎比柳婧更有存在感,男孩却一眼就看到了柳婧,还看得目不转睛的,双眼中,隐隐有着一种想要亲近又仿佛排斥的孺慕。 刘胜这问话一出,顾呈怔了怔,他瞟了柳婧一眼后,半晌才淡淡回道:“她不是,她只是无关路人。” “是这样啊?”刘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邓九郎。 见他盯着邓九郎,一瞬不瞬的,顾呈走到他身后,声音悠扬低沉地说道:“殿下,看到这个大仇人,可有什么感觉?” 年方七八岁的刘胜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总有一日,我会寝其皮食其肉!”最后几个字,他是一字一字吐出。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吐出来的童言童语,可这一刻,山洞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寒意侵骨,便是顾呈,也是惊了一下。 ……没有人敢怀疑刘胜这句话中的恨意!所有人都相信,直到了他掌权的那一天,邓九郎真会被他剥皮革草,剔肉而食! 一阵刻骨的寒冷中,邓九郎终于动了。 他目光瞟向那孩童腰间的玉佩,看向他左耳后的那颗红痣,轻轻说道:“他果然是真正的大皇子。” 顾呈哧地一声冷笑,他讥讽地说道:“他当然就是大皇子!” 顾呈这话一出,邓九郎慢慢垂下眸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过了一会,邓九郎轻叹道:“我果然见到了真正的大皇子!” 邓九郎这话一落,顾呈双眼下意识的一沉。就在他皱紧眉头上前一步时,突然的,邓九郎从腰间取得一个玉佩,把那玉佩朝着空中一举后,邓九郎声音一提,沉肃地喝道:“黑月,现有最后一令,马上擒住刘胜!” 邓九郎这声喝令,不可谓不突然,而在他的声音朗朗吐出时,突然的,顾呈的左侧,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荡开一片波纹,然后,一个身着黑衣的矮小老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一看到这矮小汉子,顾呈脸色大变,他声音一提,高声叫道:“梁叔,怎么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老头没有理会顾呈,他只是在顾呈的喝叫声落下时,身子再次消失在空气中,而当他再次现身时,那只干瘦枯老的手,已紧紧地扣住了大皇子刘胜! 一手扣住刘胜后,黑衣老者拖着瘦小的孩童朝着邓九郎退来,转眼间,他便提着刘胜站在了邓九郎身后! 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变故,顾呈脸色大变,在他又惊又怒目眦欲裂时,邓九郎低沉磁寒的声音传了来,“还是我来解释吧,顾呈,你这贴身暗卫,他是我派来的。我刚才说了,四年前你在江州搅风搅雨时,我就盯上你了。出于警惕,我通过种种手段,终于把黑月送到了你的身边,博得了你的全心信任,成为你最重要的暗卫……他才是我对付你底牌!” 说到这里,邓九郎显然也不想与顾呈多做废话,手一伸便把被扼住咽侯,手脚胡乱踢着的刘胜提了过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顺手把那药塞进刘胜咽喉,再把他拍了几下,令得刘胜咽下那粒药丸后,邓九郎把刘胜朝着顾呈一抛! 顾呈下意识地抢先一步,接住了刘胜。 他刚刚把刘胜放下,瘦小的男孩便卡着喉咙拼命地呕吐起来。 听着山洞中传来的一阵阵呕吐声,邓九郎磁寒的声音淡漠地传来,“没用的,这药入口既化。” ……到得这时,顾呈已完全清醒过来! 他脸色一沉,右手一举便急急的暴喝起来,“来人,来人——”于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顾呈阴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了来,“姓邓的,你别得意太早!你可别忘记了,你自己还落在我的手中!” 顾呈的声音一落,只听得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上百个黑衣人一涌而来,转眼间,这些人便把邓九郎和柳婧团团围住,森寒的戟尖,已刺入了两人的衣裳里! 随着冰冷的戟尖入肉,顾呈俊雅的脸,因愤怒和恨意而杀机森森,他死死地盯着邓九郎,猛然暴喝道:“给我打断他的腿!” 几乎是顾呈的声音一落,众黑衣人还没有应是,邓九郎便猛然叫道:“且慢!”他抬头盯向顾呈,说道:“顾家郎君,你好象忘记了,在火烧公主府之前,你刚抗了旨。” 顾呈冷笑道:“那不过是你想把柳氏弄入宫中的伎俩!” “不仅仅如此。”邓九郎摇了摇头,解释道:“那道旨意,真不是我下的假旨,而是皇后本人下的,她下旨意时我便说过,如果有人抗旨不遵,我会自己入内,然后一旦有什么变故,我让她马上以谋逆罪擒拿顾司马一家……顾呈你若不信,不妨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逃了 顾呈定定地盯着邓九郎。 盯了一阵后,他慢慢举手,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上去几个人看看!” “是!” 一阵脚步声响,五个黑衣人迅速地退了出去。 顾呈慢慢坐回榻几,这时刻,呕吐了半天的大皇子,已感觉到事情不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白着脸颤抖起来。 他的样子很可怜,那双巴巴看着顾呈的眼睛中,也满是渴望和惶恐,不过现在的顾呈自是没有心情理会他,他挥了挥手,示意几婢把大皇子带下,又吩咐急召大夫前来给大皇子解毒后,他盯着邓九郎,右手轻敲桌几,好整以暇地说道:“邓九果然是个聪明人。”他冷笑道:“我终是小看了你!” 说到这里,他从婢女手中端过一盅酒,一边放在唇边慢慢地抿了一口后,顾呈一边声音极悠扬地说道:“不过,我还想问一问,依顾司马在天下清流间的名望地位,郎君光凭一个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便敢把他全家拿下大狱?”顾呈讥笑道:“好象没有那么容易吧?” 顾呈这话,也正是柳婧所疑惑的。以顾府现时现日的地位和声望,哪怕是皇帝要动它也大不易,何况是邓皇后? 面对顾呈的质疑,邓九郎笑了笑,他淡淡地说道:“要拿下顾司马,确实是不容易。不过早在数年前,我便在一个极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故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想法……”他话说到这里,一侧的柳婧连忙心虚地低下头。 邓九郎并没有看她。他在顾呈那沉冷下来的眼神中继续言道:“因着那个想法,这阵子我请一位奇人伪造了几封信函。顾呈,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到公主府。是无备而来吧?” 顾呈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冰冷地说道:“这么说来,你这是怕我杀了你,要让我家人的平安来换你自己的小命?” 邓九郎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这脚步声,顾呈皱起了眉峰,他转头看向大步回来的二个黑衣人,沉声问道:“怎地这么快?”这二人,就是刚才派出去探查顾府情况的五人中的二人,按路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啊? 两人脸色有点不好。他们看了邓九郎一眼后。低头跪下。沉声禀道:“主公,大事不好了,出去的几条道路。全部被银甲卫封死了。二几人只得从密道入城,特意让我们前来禀报!” 这两人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转眼间,又是几个黑衣人从地道方向跑来,他们急急冲到顾呈面前,向他慌乱地禀道:“主公,不好了,公主府中火势一灭,那些银甲卫便坚持挖地三尺。现在,他们已发现了公主府底下的地道,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 这声音一落,整个地道中的黑衣人都是一惊,一时之间,嗡嗡声四起。 出去的通道被阻,地道又被发现,本是猎人的他们,竟是一下子陷入了瓮中之鳖的处境! 顾呈突然暴喝一声,“安静!慌乱什么?”一句话喝得众黑衣人齐齐一静后,顾呈冷冷又道:“你们可别忘记了,那吃里扒外的姓梁的,刚刚谋害了大皇子却又消失了的。便是银甲卫不发现地道,那姓梁的也会把我们的所在泄露出去,此地早就不安全了!” 说到这里,顾呈双目如电,他扫视过众人后,冷冷说道:“行了,准备撤退吧。”朝着邓九郎瞟了一眼后,顾呈又道:“绑住姓邓的手脚,蒙上他眼睛,我们马上离开!” “是!”几个黑衣人凛然应诺后,看向柳婧,问道:“主公,那此人该当如何?” 顾呈转向了柳婧。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很快的,他移开目光,冷冰冰地说道:“一样处理!” “是!” 黑衣人的动作很快,三不两下,他们便把柳婧和邓九郎绑了起来。柳婧只看到顾呈广袖一甩大步朝前走去,眼前便是一黑,却是被众黑衣人蒙上了眼睛。 接下来,柳婧的耳边便只听到一阵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倾听了一会,柳婧发现,他们似乎是沿着另一条地道在走,而这一走,便又是两三个时辰,等柳婧发现众人停下来时,外面已是鸟鸣啾啾,清风呼啸。 众黑衣人刚把柳婧放下,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来,转眼间,她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来,“主公,那姓邓的所言无虚,司马府已被官兵团团围住,我们到达府外时,正好看到囚车入内。” “……我父亲情况如何?” “我等无法入内,具体情况不知,不过听旁人所言,有人出示了大人和大郎犯事的罪证,虽是各位儒生纷纷抗议,却无法阻止官兵入内拿人!”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在顾呈沉默的那一刻,周围无人敢说话,一时之间,四周安静得出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冰冷的声音传了来,“把邓九押过来!” 一阵脚步声过后,顾呈又冷冷地说道:“姓邓的,你信不信,我今天便是取了你的人头,明日还可以借助众人之力,救出我顾氏一族!” 几乎是顾呈的声音一落下,柳婧便听到邓九郎笑了起来,他这笑声,特别沉稳,特别轻松,他低低浅浅地笑着,直是笑了好一会后,柳婧听到邓九郎那低沉磁寒的声音传了来,“顾呈,你且告诉我,你在图什么?” 他低笑着,慢慢地说道:“如今,你凭借着的,你们顾氏一族,你们清流倚赖着的大皇子殿下,他,中毒了!想来你现在也让大夫给他诊过了吧?他如今是不是患了心疾?还是那种无法医治,好生养着也只能活个一年二年的,从胎里带出来的痼疾?顾呈,你的大皇子已经完了,天下的臣民,是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人当他们的皇帝的。” 在场的黑衣人,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大皇子被人下毒一事,听到邓九郎说到这里,四下都是一阵惊慌的嗡嗡声传来。 听到这些嗡嗡声,顾呈心中突然一沉,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不该让邓九郎有说话的机会的! 就在顾呈黑着一张脸,却已无法阻止众人胡思乱想时,邓九郎的声音还有清朗地传来,“没有了大皇子做依托,顾呈,你争的这些夺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是了,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可那些清流呢?那些其他的势力呢?他们要是知道大皇子当不了皇帝,这个天下,还是要交到我们邓氏一族推举的,年仅一岁有余的小殿下身上,他们还会站在你顾府那边?还会为了一个顾氏,而与我邓氏拼死拼活么?” 邓九郎说到这里,又是一笑,笑过之后,他轻缓地说道:“顾呈,你已经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便是你杀了我邓九,便是你救出你们全家,逃出这洛阳去,这天下虽大,也无你们容身之所!” 一字一句的,清清朗朗地吐到这里后,在四周鸦雀无声中,邓九郎声音一提,清冷,沉缓,坚定有力地说道:“顾呈,你还不明白么?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开我,并效忠于我!我邓擎虽是杀人无数,却也一言九鼎。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们承诺,顾家郎君,诸位义士,只要你们丢下兵器,并向我邓九发誓效忠,既往之事,我一概不究!” 邓九郎的声音极清极坚定,随着他的话清清朗朗地传出,四周传来的呼吸声,已是越来越急促,伴随着那急促的呼吸声的,还有一些惊慌中伴随着心动地议论声…… 柳婧虽是目不视物,可光是从这些议论声呼吸声便可以听出,她周边的这些人,蠢蠢欲动了! 隶属于顾呈的黑衣人,忠于清流的这些人,心动了! 也是,他们没法不心动,任何一个人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时,都无法不心动! 就在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议论声嗡嗡而来时,一阵急叫声和一阵接二连三的水花声突兀地传来。急叫声和惊乱中,终于有人想到了还被绑着的邓九郎两人,急急跑了过来,帮他们解开了绳子和蒙眼的布巾。 柳婧双眼一得到光明,便急急地四下看去! 她没有看到顾呈! 与柳婧的四下扫视不同,与她同时见到光明的邓九郎却老神在在,他一边揉搓着被绑得发麻的手腕,一边望着前方的河流,问道:“顾呈从河水中逃遁了?” 还留在原地的黑衣人齐齐低下头来,有点羞愧也有点紧张地回道:“是。”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主公,不,顾家郎君见我等表情不对,便跳入河水中,与他一道跳入水中的还有一些叛逆……九郎,要不要去追缉他们?” 邓九郎瞟了一眼这个背叛自己的前主人,还背叛得干脆利落的娃娃脸青年,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那娃娃脸黑衣人腾地一声跪倒在地,恭敬地回道:“禀九郎,小人姓冯,人称冯三郎。”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朝柳婧瞟了一眼,缓缓说道:“行了,追缉就不必了。此番你们弃暗投明,通通有功!”一句话说得众黑衣人欣喜若狂地跪拜在地后,邓九郎继续言道:“以后跪拜之礼不可轻用。行了,你们起来吧,耽搁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分道 众黑衣人站起后,邓九郎提步走向柳婧。 见他看向自己,柳婧朝着邓九郎福了福,唇瓣微动,低声说道:“多谢……” 他只身来到清云公主府,还差点葬身火海,要不是他算计得当,只怕现在已沦为阶下囚,不管他孤身冒险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大皇子,她都好生欢喜…… 邓九郎定定地看着她。 定定地凝视着她,他慢慢伸出手。 在邓九郎握着柳婧的右手那一刻,柳婧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感觉到她的僵硬,邓九郎哑着声音,轻轻地说道:“今日过后,我与常净也罢,你与顾呈也罢,都不再有婚约之累……”他与常郡主的婚约,本是建立在笼络大皇子刘胜的基础上,现在大皇子不足为惧,身为大皇子一派的得力中坚清云公主,也就要失势了,他南阳邓九,更无需再联这个姻。 轻轻说到这里,邓九郎望着照得山林通明一片的火把光下的柳婧,望着她的乌发红颜,水汪汪的双眼,突然的,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被顾呈带走,他刚刚探知她的所在,便得到密报,说是顾呈夜夜与她同宿一屋,两人行止亲密相依相偎。 ……他刚布好局准备救她焚柳苑,她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令得他浪费了人力物力,到手的不过是个替身。 ……她落入顾呈手中,他百般担忧。她下落不明,他心急如焚,可这所有的情绪,在知道她应承了顾呈的求娶。准备嫁与顾呈时,都变成了恼恨。他虽是百般宽慰自己,虽是想着她定然是被迫无奈,可那一日,却在皇宫中,亲耳听到她对姐姐说出的那番绝情绝义的话语! 他想,他还是恨着柳氏的。 可他再恨,她也是他的妇人! 想到这里,邓九郎缓缓伸出手来。他伸手抚着柳婧的乌发,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后。低哑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柳婧万万没有想到。他第一时间说的是这句话。明明,他的眼中有着恼恨的,明明。他的表情有着震怒的,可到头来他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被邓九郎拥在怀中,柳婧唇瓣苍白,她很想告诉他,这一次他冒险前来,他在黑暗的地道中牵着她的手,这让她很高兴很感动。 她也想告诉他,其实她一直在想他,很想很想他。 可柳婧到头来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是偎在他的怀抱…… 感觉到柳婧的温驯。邓九郎转过头去,他瞟了众黑衣人一眼,想道:这些人毕竟是顾呈的旧部,虽不属于他的精锐,却还是不可尽信,得尽快离开,与我的属下会合才行。 想到这里,他松开柳婧,朝众黑衣人点了点头,道:“走!”说罢,他衣袖一甩,牵着柳婧大步而去。 众黑衣人连忙跟上。 大家都怀着心事,脚下也就走得很快,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离开了这片树林。 几乎是邓九郎一出现在官道上,四周便唿哨声阵阵,转眼间,四面八方火光阵阵,银光闪亮,马蹄声声,却是无数银甲卫朝着这边涌来。 原来银甲卫早就在四周布满了人马。 转眼间,这些银甲银衣,气势不凡的银甲卫一涌而上,他们把众黑衣人挤了开来,把邓九郎簇拥在中间。 把自家郎君团团护住后,这些银甲卫齐刷刷翻身下马,朝着邓九郎一跪后,齐声唤道:“我等见过郎君!” “起来吧。” “是。”众银甲卫刚刚上马,又是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乾三急急策马赶了过来。 就着大亮的火把光,乾三看到自家最是注意仪容的郎君灰头土脸,泥污处处,不由红了眼眶,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着邓九郎大步跑来,冲到他面前后,乾三行了一礼,唤道:“郎君!” “恩。” 听到邓九郎这句熟悉的应答声,乾三欢喜得咧开白牙直笑,笑了一阵后,他发现了站在邓九郎身后的柳婧,不由怔了怔。转眼,他收回目光,朝着邓九郎小声问道:“郎君,顾呈呢?” “逃了!”邓九郎把自己入公主府后发生的事草草地说了一遍后,沉着脸命令道:“通知下去,全体出动,一定要擒拿到顾呈!” “是!”乾三马上转头把命令转达一遍后,又转向邓九郎,说道:“我们已把这方圆几十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直到此刻,并不曾见到此人行踪!” 邓九郎沉沉地说道:“在山洞时,他的人手有近千人,后来我被他带出山洞后,人手便只有这二三百了。据我所知,他真正的嫡系并不在这里,当时离开山谷时,应该是兵分几路。你拿我的手令,向皇后娘娘借上一万人马,记着,便是把这里掀了个底朝天,也要把顾呈给我揪出来!” 他想到在山洞时,那近千人朝着顾呈跪拜的虔诚模样,薄唇抿成一线又交待道:“顾呈这人势力尽众又野心勃勃,这次如果不能把他擒住,终会形成大患!” “是!”乾三应了一句后,刚要提步还是忍不住转身说道:“郎君何必过虑?那顾司马一家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 他刚说到这里,邓九郎便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顾司马的罪名是我捏造的,既经不起追究也属于从权下的无奈之策,现在我已平安,回去后便得放他们出来。” 乾三一怔,他压低声音轻叫道:“可是郎君,这些年来顾司马给我们造了多少麻烦,好不容易擒拿了。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给放了?” “可他必须放!”邓九郎的态度坚决至极,他沉静地说道:“构陷国之重臣,无端擒拿当朝司马,这本是大过错。当时是权宜。现在我得了自由,就必须把他们放出来,无论如何,大汉天下不能由我来开这无端构陷朝臣,把家国律法都当儿戏的先例!” 乾三也严肃起来,他朝着邓九郎一揖,沉声说道:“郎君英明。”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轻声道:“至于释放的理由到时再说。行了,你去忙吧。” “是!” 乾三等人和邓九郎低声交谈时,柳婧在不知不觉中已退到了外围。 来到这里的银甲卫都与她相识。也都知道她原定是明日嫁给顾呈的。所以。他们看向柳婧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点微妙。 柳婧不想看到这种眼神,便退到一侧。 饶是如此,还是不时有议论声在隐隐传来。“木兔儿就是柳婧?”“不是说她怀了顾呈的孩子吗?”“……倒是我家郎君重情,居然甘冒奇险营救于她!” 议论声并不响,议论的内容也有克制,可柳婧却还是垂下了眸。 正好这时,邓九郎把该交待的事也交待得清楚了。 在乾三准备离去时,他转向了众黑衣人。 刚要开口,一侧的柳婧突然走上前来,她来到邓九郎身前,朝着他福了福后,清声说道:“邓郎。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想就此别过。”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俊脸一凝,慢慢转过头来。 便是刚刚翻身上了马的乾三,这时也是把坐骑一勒,诧异地看向柳婧。 所有人都在看着柳婧。 与邓九郎强忍不悦不同,众人更多的是诧异。 在邓九郎沉沉盯来的目光中,柳婧也不再多言,身姿站得笔直后,她目光朝着众黑衣人中一转,挥了挥手后突然说道:“出来吧。”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黑衣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这几个黑衣人,混在众黑衣人中,也不怎么显眼,可这一站出来,却步履从容,气度不凡,很是让人刮目相看! 看到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柳婧身后,众黑衣人都是一惊,便是邓九郎和众银甲卫也怔住了。 搞了半天,这么一个弱质女人,竟然也在顾呈的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这,这怎么可能? 见到邓九郎疑惑,柳婧清声唤道:“文轩,诸说,你们出来见过邓家郎君。” 几乎是柳婧的话音一落,她身后的黑衣人中,便走出了两人,这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脸上摩挲,过不了一会,在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后,面具下两张属于年轻男子的俊逸面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柳婧朝着那个高大点的男子一指,说道:“他是文轩,是我的暗卫。” 这个文轩一站出来,邓九郎和人群中的几个特别沉稳的黑衣人便脸色微变。他们都是个中高手,几乎是一眼便感觉到,眼前这个叫文轩的人带来的威慑之力!这人,定然是绝顶高手! 就在文轩一站出,便令得气氛僵滞时,柳婧指着另外一个身材精瘦颀长,生得极为清冷疏远的美男子说道:“他是诸说,是一个易容高手。当日我被顾呈带去时,文轩便发现了,后来我被顾呈带往了山谷,那山谷防范严密,文轩不好进去,他便与诸说几人一道,易容成顾呈的手下潜伏起来,直到如今。” 解释到这里,柳婧率着众黑衣人朝着邓九郎再次一礼,她脸色一正,清声说道:“多谢九郎相救,救命之恩,柳白衣来日再报!”说到这里,她转向众黑衣人,众银甲卫,和文轩等人一道,朝着众人团团一揖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我们走。” 说罢,她率着几人大步离去。 望着柳婧优雅绝决的身影,邓九郎薄唇几成一线。 乾三本是想要离开的,这时却又犹豫了,犹豫了一阵后,他策马来到邓九郎身边,目送着柳婧的背影摇头说道:“郎君,这妇人太傲了!她怎么就不能如别的妇人那样,逢迎小意个一二次么?” 乾三的声音一落,就听到了身边的冷笑声。 听到这冷笑,乾三担忧地看向自家郎君。对上自家郎君双眸中那隐藏的怒火,乾三突然想道:不对,自小到大,咱郎君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便是再难缠的人物,他只要示好个二三次,也是乖乖地听他驱使,真说起来,郎君生平遇到的最难缠的,便是这个柳氏,可也正是这个柳氏,才让他越来越舍不下……不对,这么一说,要是这柳氏与别的妇人一样,是个心软随和不那么傲慢自尊的,说不定我家郎君也就不会喜欢了? 就在乾三胡思乱想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地五狂喜地叫声从后方传了来,“郎君,郎君!是你吗?郎君,可让我们找到你了!”嘶喊声中,地五等人一跃而下,朝着邓九郎冲了过来。 他们冲到邓九郎面前,便是深深一礼。对着这些属下狂喜的模样,邓九郎因柳婧离去的戾气也消了一些,他上前一步扶起地五,笑道:“做甚么这么激动?” “郎君你不知道,各位大人和皇后娘娘,几乎都要急疯了!” “行了行了,我现在就回去见过他们。”说到这里,邓九郎抬起头来,看到那些退到四下站好,一个个低着头,脸上不掩不安之色的黑衣人,他朝着地五命令道:“这些人是顾呈旧部,现已臣服于我,我答应了他们往事不究,地五,你把他们带下去安置在军营。” “是!” “我们走吧!” “是。” 在邓九郎离开时,柳婧一行人正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出山林,几个护卫便赶着一辆马车,牵着几匹马跑了过来。柳婧上了马车后,众护卫便簇拥着她,不紧不慢地朝前驶去。 官道上很安静,只在马蹄踩在地上发出的哒哒声。 马车中,柳婧也很安静。 她静静地,神色不动地看着两侧掩映的夜色月光下的山林。 她知道,刚才邓九郎是想她带在身边的。 她与他久没见面,在地道里虽有千言万语,可当时情形不对,也没有心思说话。现在好不容易脱了困,她虽想与他呆一会,随便说一些什么话都好,可是,她却不能。 是的,她不能。 她不能在刚对邓皇后严词拒绝,大肆嘲笑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呆在邓九郎身边。 她不能在名节已失,再无清白之后,又这般出现在邓九郎身侧。 她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她嫁顾呈不成,又被邓九郎收为婢妾。 她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她还在上赶着想嫁邓九郎,浑然不知自己声名狼藉,是那么可怜可笑可以贬低! ## 这一更四千字,求粉红票奖励。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了 柳婧深信狡兔三窟的道理,在洛阳城外也有庄子,一行人在庄子里住了几晚,柳婧一边向众护卫发出飞鸽,把这里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后,一边整理着心情。 当她觉得心情恢复得差不多时,便带着几个护卫,策着马朝着洛阳城里赶去。 一路走来,柳婧发现官道上的人明显增多,一支又一支的权贵队伍朝着洛阳城中赶去。 望着这些川流不息的人影,柳婧明白,这些定然是局势大明后,急着上洛阳来抱邓氏大腿的——想来邓皇后忙着稳定局势,对于这些锦上添花的人,应该也挺乐意接见的。 与这些动则十几乃到几十辆的马车队伍相比,柳婧这区区几人的小队伍,便显得有点扎眼了,因此,时不时的,便有人朝着柳婧这支人数少得出奇,可不管是马车还是坐骑都神骏无比的队伍看来。 而这些,柳婧自是没有注意,她寻思了一会后,转头掀开一角车帘蹙眉望了望。 ……柳婧的女装扮相,不说绝色倾城,可奢华美极却是有的。随着她面容这一露,好一些注意到的人,都楞了楞神。 于是,就在柳婧收回目光时,旁边传来一个少女清而温软地叫唤声,“这位姐姐。”柳婧回头看去时,眼前这个姿容秀美的少女露出了一抹惊艳,转眼她眨巴着眼,好奇地叫道:“姐姐,你是洛阳本地人么?这是出来玩儿啊?” 这少女有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双颊略鼓,带着几分婴儿肥,看起来极可爱。对上她,便是柳婧这种心思沉沉的人也轻快了些,她点了点头,浅笑着说道:“是啊,我是出来玩儿的。” “啊,那太好了,我这是第一次来洛阳玩儿呢。”少女格格一笑,忍不住叫道:“姐姐,你可真好看!” 得到少女毫不掩饰的赞美,柳婧扬唇一笑,而她这笑容一露,对面这少女又看得楞了,与此同时,四周也多了几双看得惊艳的目光。 在柳婧的马车不知不觉中被少女和她的同伴簇拥着时,车队开始进入洛阳城。 洛阳城中,依然是车水马龙,不管是前阵子剑拔弩张,还是今日尘埃落定,这里永远都是一派盛世繁华。 那个叫魏灵的可爱少女,这时已喳喳地叫了起来,“我来到洛阳,就是想去白衣楼看看。嘻嘻,听说那白衣楼里好多美貌郎君呢!”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斥喝声同时响起,“灵儿!”“慎言!”“你这孩子胡嚷什么?” 在众人的斥喝声中,魏灵吐了吐舌头,朝着众人做了一个鬼脸。 看到魏灵这天真快乐的样子,柳婧不由也是一笑,她转过头瞟了一眼后,突然轻咦一声,奇道:“那一处,怎么挂白戴孝了?” 她盯着的,是前方二百米处的几家店铺,此刻,那店铺的大门处,都挂了一块不大的白色幡布,甚是让人奇怪。 柳婧这话一出,众少年少女也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转头看来,一个少年叫了起来,“不止是那几家呢,你们看右边也有!” 少年的话,引得众人又朝右侧街道看去,果然,右侧处也有几家店铺前挂了白幡布。 这一下,众人都好奇起来。魏灵更是怂恿着驭夫赶着车挨上了一家挂着白幡的店铺,她朝着柳婧皱了皱小鼻子后,小小声地说道:“看我的!我一开口准可以问个明白。” 说到这里,她脑袋一探,朝着那走到门口的伙计叫道:“这位小哥哥,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啊,怎么都挂起招魂幡了?”她嘴里叫得脆脆甜甜的,伸手指着那块幡布,大眼眨巴一脸好奇。 那伙计瘦瘦高高,约摸十五六岁,陡然对上魏灵这么可爱的贵女,不由脸孔刷地一红,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壳,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我家主公的女人过逝了,所以大伙都挂了这幡。” 魏灵更好奇了,她连忙问道:“你们主公是谁呀?这么多店铺都是他的啊?他好了不起哦。对了,为什么说是他的女人呢?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为什么要叫女人呢?” 她叽叽喳喳地问了一串,那伙计好性情地等她说完,便红着脸耐烦地解释道:“我家主公就是邓家九郎啊……” 伙计的话音一落,柳婧腾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魏灵和她身边的少女们,已兴奋的小声尖叫起来。要知道,在她们的心中,邓家九郎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魏灵兴奋得直眨眼,她急急问道:“邓家九郎,就是南阳邓九吗?是那个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吗?” “自然,除了我家主公,哪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邓家九郎!” 众人恍然大悟,只是这一明白,就更好奇起来。在众人争先恐后,乱七八糟地一通询问后,那伙计有点招架不过,胡乱拱了拱手,涨红着脸说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小人也是听说,小人不太清楚……”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急急钻进了店铺中,再也不肯露面。 “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魏灵刚想跳下马车追过去,一个管事已大叫着催促起来。 于是,众少年少女只好再次回到了车队,回到了街道中心。 不过只是走过一条街道,便有闲言闲语把一切都说了个明白,“昨晚清云公主府起火了。” “这算什么?昨天晚上,那顾司马府的次子,与他就要迎娶进门的夫人同归于尽了!”“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 与人群中此起彼伏地惊呼声传来的,还有魏灵的惊呼声,她瞪大眼睛惊叫道:“天啊,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说罢,她转向柳婧,惋惜道:“柳姐姐,可惜你昨天出城了,不然这场热闹你也会知道。” 刚说到这里,她见柳婧神色奇特,不由诧异地唤道:“柳姐姐,柳姐姐,你怎么啦?” 直叫了几声,见柳婧似乎没有听进,魏灵也没有心思再唤了,因为,她又被接下来的闲言闲语吸引了。 “顾呈那个未过门的夫人不是有了他的孩子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同归于尽了?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告诉你,事情的起因就是那个孩子。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吗?”“难道不是顾呈的?”“要是顾呈的,就不会在结亲之前发生这样的事了!那个孩子啊,它是邓九郎的!顾呈那未过门的夫人,早就是邓九郎的相好,你没有看到这种么多店铺挂了白幡吗?这都是邓九郎为他的女人孩子挂的!” 柳婧:“……” 在一阵猛然的嘴角抽搐,脸色发黑后,柳婧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从马车中传来,只见她朝着那几人极轻缓极温柔地问道:“这事,是哪里传出来的?” 她面虽没有露,可光是声音就很好听了,几个汉子转头望了一眼,一人笑道:“满大街都传着这话呢!”“就是,这事要不是千真万确,那些邓九郎辖下的店铺怎么会挂着招魂幡?” 马车中,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后,她转头看向几个频频朝自己望来的护卫,微微颌首,示意一人靠近后,柳婧低声命令道:“拿我的贴子去见邓九郎,便说我要事相询。” “是。” “等一下!”叫住那个护卫后,柳婧咬牙切齿地交待道:“约他在白衣楼见面。” “是!” 几乎是那护卫刚刚领命,柳婧便听到一个汉子朝着长相俏美可爱的魏灵叹道:“小姑子你要去白衣楼啊?哎,那白衣楼呀,现在都给改名换姓了!” 这话一出,柳婧再次一僵,她转过头来看向那汉子,竖着耳朵倾听着。 接着说下去的,并不是那个汉子,而是另一个妇人,那妇人叽叽呱呱说道:“是啊是啊,想那白衣楼前阵子可风光呢,那些个长得好的俏男娃,可把女娃子们都迷得什么似的。哪曾知道,先是那月明之夜的舞乐莫名其妙地没有了,今儿个又传来白衣楼的那个什么柳白衣意外身亡的消息,唉,真是世事难料哇……” 还真真是世事难料! 柳婧终是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朝着那些议论的人温柔地问道:“柳白衣过逝的事,是哪里传来的呀?不会是骗人的吧?” 一个少女闻言眼眶一红,带着哽咽地说道:“要是骗人的就好了,今天一大早,邓府的那个叫乾三的郎君,还带着好些人抬着棺材送了殡……呜呜,柳白衣怎么能死呢?他那么俊的人,怎么能死呢?” ……原来柳白衣也死了!还是乾三亲自让人抬出的棺材! 柳婧伸手揉搓着眉心,她黑沉着脸喘息了一会后,终于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转向,不用去白衣楼了!给我直接去邓府!我倒要看看,他这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是越说越愤怒,只差暴跳如雷,黑着脸郁闷了一阵后,马车中的柳婧又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哼,木兔儿死了又如何?柳白衣死了又如何?只要我愿意,还可以再建几座青衣楼紫衣楼,想当柳青衣就是柳青衣,想当柳紫衣就可以是柳紫衣!”胡乱地低咒了一阵后,柳婧瞪向那几个老实站着的护卫,怒道:“走啊,去邓府啊?怎么不走了?”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柳婧和邓九 护卫们清醒过来,连忙应了一声‘是’,也不顾魏灵的叫唤,簇拥着马车转了向,朝着邓府方向驶去。 坐在马车中,柳婧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恼怒。到了洛阳这么久,她还以为邓九郎脾性改了呢,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想给她套上那什么锁心圈便套上,想让她‘死去’便让她死去! 马车走了一会后,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姑,到了。” 到了邓府了? 柳婧掀开了车帘,朝着邓府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她便是呆了呆,只见前方那森严尊贵的府第,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遥远,而此刻,那大门处停满了密密麻麻的马车,一个个出身不凡的权贵和官宦,老老实实地在那里排着队,那队真是排得老长,直把邓府大门外都挤满了。而每从邓府里出来一个仆人,这些人的脸上便挤满了谄媚的笑…… 这样子,她别说进去了,便是靠近一些也不能。 柳婧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们离开吧。” 她身周的那几个护卫也早就被这世间第一流门第的富贵和排场给吓倒了,闻言连忙应了一声是,赶着柳婧的马车慌乱地向回退去。 退着退着,才走出一个巷子,突然的,外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柳婧可在?” 这是地五的声音! 柳婧嗖地一声掀开了车帘,她转头一看。赫然发现,现在的地五也是一袭华贵的官袍,看这袍服,他至少也是个五品武将? 见柳婧看向自己。地五面无表情地说道:“柳氏,郎君说是你会来找他,让我在此相侯。” 柳婧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既如此,还请前方带路。” “行,请朝这边走。”地五朝左侧的街道一指后,策马走在柳婧的马车旁,安静地走了几十步后,地五忍不住说道:“你这妆扮不行,木兔儿刚‘死’不久。你这样子让见过的人看了。难免闲言闲语……你的属下不是有个精通易容之术的吗?叫他过来给你整整吧。” 他不提这话也罢。一提这话,柳婧便想到了邓九郎这人的独断专行,当下冷笑道:“将军似是操心太多了吧?” 柳婧的声音一落。地五便低下头来。 他看了柳婧一会后,嘲讽地说道:“我就一直没有想明白,郎君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不过一个脾气臭倔的破落商户之女罢了!” 柳婧本来火气很旺,被地五这一嘲讽,她倒是平静下来了。微微向后仰了仰,柳婧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是出身不好脾性不佳。不过地五将军,要是你我对换一下,你便是用上十年,本金多个数倍。也达不到我柳白衣那个高度!” 不得不说,柳婧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做为一个用区区两年时间,便能惊动朝野的人物,地五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佩服的。 被柳婧这么一激,地五的脸色都青了起来,青紫了一会,他重重说道:“妇人就得做妇人之事,当以贤良淑德为要。柳氏你再了得也不过是一个妇人,哼!” 地五给激得恼怒了,柳婧却没有与他争持下去的想法,她干脆闭上双眼,理也不理会于他。 见状,地五更怒了。 在这种沉闷中,几人来到了一个庄子外,地五带着柳婧的马车长驱直入后,朝着前方叫道:“禀郎君,你那臭倔妇人给带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双腿一踢,驱着马急驰而去。 地五离去的马蹄声中,邓九郎低沉含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婧别恼,地五向来目无下尘,一般他看不上的人,连说一句话也不肯的,能与你生气,那是重视你呢。” 柳婧见到本尊,一肚子的邪火又涌了上来,她含怒地瞪着外面,就是不掀开车帘,也不答腔。 马车外,邓九郎知道她生了气,在挥了挥手,示意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下后,便凑上前压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阿婧,你生气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呸!” 听到马车中传来的愤怒之极的脆响,邓九郎更委屈了,他声音轻柔地说道:“你看,你那木兔儿的名号才用几天?便与顾呈扯上了那么深的关系,还令得我,令得我戴了绿帽子……”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因太弱太小,似是含着无尽委屈,只差没有哽咽出声。 马车中,柳婧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马车外邓九郎又闷闷地说道:“他居然还说你怀了他的孩儿……真是可恨,那样的话我都没有说出口过,他居然敢拿出来说,还到处放风声,实是太让人痛恨了!” 柳婧:“……” 说到这里,邓九郎情绪更加高昂,他越发生气地叫道:“还有,他不但与你共处一室,还夜夜与你宿一间房……”马车外,邓九郎磨着牙,怨恨地叫道:“我若是逮到了他,非把挫骨扬灰不可!呔!我的妇人,我自己还没有舍得下手呢,他就敢……” 邓九郎叫到这里,马车中,柳婧突然安静地说道:“我是清白的!” 她这话一出,马车外马上安静下来。 安静了好一会后,邓九郎压低的,委屈的声音传了来,“我知道……可我还是很生气很愤怒。” 柳婧闻言沉默了一会,过了许久,她涩声说道:“你,我……”她没有说下去。 马车外,邓九郎轻轻说道:“阿婧,知道你被他掳走,我真的很生气,我气自己不曾好好保护于你……得知他与你朝夕与共,我又好生痛恨。这恨直是噬咬着我的心……” 听到他这话,马车中,柳婧心中一酸,不由软软地说道:“我。我,是我不好,我应该听你的话,离开洛阳的。”这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怒火? 马车外,邓九郎闻言,不由低沉着问道:“阿婧,我让木兔儿这个人消失,是不是做对了?” 语气虽是沉得很,可那声音。颇有一种向她炫耀的味道! 柳婧一怔。经他这一提。她又记起自己的恼怒来了,当下哼了一声,不高兴地叫道:“木兔儿自是应该消失。可柳白衣呢,你凭什么让他也死去?” 一提到这个,柳婧的怒火便不打一处来。想她西南东南三州经营一年,想她进入白衣楼时的雄心壮志,想她那苦心收罗的手下以及费尽心机打造的名望……这所有的所有,他轻描淡写的一个设计,便全部化为泡影! 想到恨处,柳婧刷地一声掀开了车帘。 她瞪着一双乌漆漆的眼,愤怒地盯向了邓九郎。 柳婧这车帘掀得突然,马车外。邓九郎正与他话中那般委屈伤心完全不同的负着手,一派气定神闲好整以暇,明明刚才说话时,他的声音曾低沉得仿佛哽咽,可现在看他,唇角微扬眉开带笑,哪里有半点伤心样? 柳婧这下真怒了! 她的双眼瞬时一红,红着红着,泪光已在眼眶中滚动起来。 邓九郎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哭,先是一怔,转眼惊乱起来,一边挥手示意众护卫婢仆通通消失后,他一边上前,大步走到柳婧的车窗外,他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拭着泪水,好声好气地劝道:“怎么都给气哭了?乖,别哭,阿婧你不知道,我最痛恨柳白衣那个名字了。自从你变成柳白衣后,便对我不理不睬暗嘲冷讽的,说的话做的事,也老是让我伤心。我老早就想让它消失了。” 他那袖子把柳婧的脸擦得红通通的,柳婧伸手把他啪地一声打开,眼中含着水光冷笑道:“所以,你就趁这次机会,把柳白衣给弄死了?” 她实在是愤怒,说这话时都是磨着牙的。 邓九郎连忙握着她的手,一边好声好气地劝道:“别气成这样,来,深吸一口气……”一边对着她乌漆漆的水光泛滥的眼,忍不住得意又说道:“阿婧我跟你说,柳白衣这个名字真不行,特别是那些洛阳人,一提到柳白衣就会提到什么霍焉张景的,实是让我生气。所以这次能让柳白衣顺理成章的死去,我真的很高兴。” 他越说柳婧越气得厉害,见她气得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已,邓九郎目光朝那处凝了凝后,最后还是移开目光,伸手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阿婧,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看我们,经过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能聚一聚说说话儿……” 柳婧一手把他拂开,涨红着脸恼怒地叫道:“谁要与你聚一聚?我才不与你聚一聚呢!” 她这话才叫出口,邓九郎便是沉了脸,他猛然转过头去,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他深黑的眼定定地看着侧方,过了一会才艰涩地说道:“阿婧不喜欢我了?” 他这话一出,愤怒中的柳婧瞬时静住了。 邓九郎看着远方,他似乎真被柳婧伤到了,慢慢抬起双手捂着脸。揉搓了一会脸颊后,他低低地说道:“我说出顾呈杀妻是因为木兔儿怀的是我的孩儿后,清云公主非常震怒,她已向皇后娘娘求旨,解去了我与常郡主的婚约。”他顿了顿,闷闷地说道:“我为阿婧连名声也不顾了,阿婧却已不喜欢我了么?” 柳婧呆呆地看着他,见他不但声音低闷,似乎眼眶也有点红,眼角有泪光闪动,不由心中大痛。 心软之下,她小心地伸出手,在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邓九郎的肩膀时,邓九郎猛然头一转,张开双臂把柳婧搂在了怀中。他紧紧地搂着她,脑袋搁在她的颈窝里,就在柳婧下意识的挣扎时,邓九郎那委屈的,沉闷的,似带哽咽的声音轻轻地传了来,“阿婧,别离开我好不好?” 柳婧挣扎着的动作猛然顿住。 她双手张开了一会后,终于慢慢地搂着他的背,把自己与他贴在了一块。 …… 隔得远远的,乾三地五两人大步走出花园时,便看到了这一幕。顿了顿,地五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郎君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你看他袍袖处那块姜。”他这话一出,乾三也定神瞅去,这一瞅,他马上叫道:“哎哟不好了,那姜要掉下来了。要是掉到了地上,那咱郎君那眼泪不是白流了?不行不行,地五,咱们得赶紧过去救场!”转眼,乾三又说道:“嘿嘿,地五,还是我说得对吧?虽然那焚柳苑也有郎君的人,顾呈的一举一动郎君都在盯着,可咱郎君肯定还是会拿柳氏与顾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事做文章,摆出一副被刺激的伤心样,逼得柳氏羞愧自惭向他投怀送抱。这不,抱成一团了?”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邓九郎和柳婧(2) 这个怀抱,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有那么多次,她都以为与他再也无缘,可每一次,他又让她看到了希望。 突然间,柳婧差点痛哭出声。 她没有哭,她只是温驯地偎在他的怀中,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收紧双臂,让自己的脸紧紧粘着他结实的胸膛,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仿佛过了百年,柳婧才低低哑哑地说道:“那清云公主,便因为这么小的理由,给解了婚约?” “当然不是。”搂紧她细腰的邓九郎,低下头深深嗅着她的体香,语气慵懒温柔,“我不过是看得她起,所以才愿意送一个理由给她。到了如今这地步,她要是还想抓着婚约不放,说不定她那宝贝女儿就保不住了。”无用之棋,便是他不动手,他的姐姐邓皇后也会代他出手。 柳婧恩了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有着他体息的空气,喃喃说道:“白衣楼到了你手里了?”一提到白衣楼,她的火气又开始上冒,于是贴着他胸膛的脸开始外移。 邓九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愠怒,连忙温柔地说道:“那个地契还是属于阿婧的。”说到这里,他语气变得可怜巴巴了,“阿婧,我有二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一边说,他一边轻轻地把柳婧重新搂紧,把她的脸继续按在自己胸膛上,说话的声音则满是委屈,“从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天起,我便没有睡好过。在外。我要处理这些危机,在内,我要安抚我姐,最最重要的是。我心上的那个妇人,还趁着这个机会使劲地对我扔冷刀子……那个刀子剜得我,简直痛彻心扉了,她让我痛也罢,还要闹失踪让我紧张,要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让我愤怒,甚至要嫁给别的男人让我痛恨……” 他的声音实在太委屈,而且他说着说着,又低下头以袖掩脸。 柳婧听着听着,也觉得自己伤了他。便没有挣扎。还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邓九郎的声音从衣袖下传来。低低的闷闷的,“……我不想听这个。” 柳婧眼圈一红,哑声说道:“九郎。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负你!我,我,”她喃喃一会,苦涩地说道:“我一直念着你,想着你。”她泪水湿了他的裳,令得他刹那间有点痒痒的,直恨不得抬起她的脸,给深深咬上几口。 不过,邓九郎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继续闷闷地说道:“可你居然还想嫁给顾呈!” 柳婧哑声说道:“我当时只是权宜应着,想出了谷再做图谋。” “可我信了,我很伤心,那时我愤怒得差点杀了几个下仆!” “……对不起。” “就只是对不起?” “我,我以后不这样了。” “以后不怎么样?阿婧,你告诉我,你以后再也不跟别的男人那般亲近了!” 柳婧乌漆漆的眼看着他,透过他的广袖,她隐约看到他泛红的眼角,还有那眼下垂着的泪水,心中大软,咬着唇轻应道:“……好!” “从此后,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想着我念着我!都只与我一个人好!” “……如果郎君待我如初,我自待郎君如故!” “这样的话没有诚意,你跟我说,你只有我,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只有我!” 邓九郎的声音实是低沉得不像话,那眼角也红红的,垂着的那滴泪,也晶莹剔透的。 像他这么不可一世的人,这副模样,便是铁打的心也会动摇吧? 可在邓九郎的期待中,他的阿婧,却久久都没有回应他。 以袖掩脸的邓九郎,在广袖后不由蹙起了眉。 就在他寻思着怎么再次开口时,突然的,柳婧变得清冷的声音徐徐地传来,“邓郎,这是什么?” 什么这是什么? 邓九郎一怔。 他还在寻思,柳婧的声音已变得冰冷,变得愤怒,只听她咬牙切齿地喝问道:“邓郎,你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 邓九郎一怔,终于放下了广袖。 于是,他看到了被柳婧夹在手指中间的那块生姜…… 柳婧对上邓九郎的表情,直是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高声叫道:“邓九郎!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气到极点,她瞪大一双乌漆漆的眼,转眼间那眼眶便灌满了泪水,转眼间那泪水便流下了双颊。 见她哭得伤心,邓九郎眉头一挑,他严肃地看着那片生姜,朝着柳婧身后冷冷地喝道:“乾三,你且上前说说,这块生姜是怎么回事?我的阿婧本来好好的,现在居然因为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给哭起来了!” 正急步走来,想要救场的乾三和地五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家郎君会这么没脸没皮地把责任朝自己推来,先是瞪大了眼一怔,转眼对上郎君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乾三一边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转着眼珠子说道:“这个,这个啊,这个东西是我一不小心落到了郎君身上的……哎哎哎,只怪我太馋嘴,居然把这个东西带出了厨房,还令得柳家娘子误会了!” 邓九郎冷着一张脸,他冰寒地盯着乾三,沉沉地问道:“是你带出来的?” “是是!”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甚?快快上前向阿婧陪个礼!”喝叫到这里,邓九郎低下头看向柳婧,右手搂着她的细腰,他严肃着一张鬼斧神工的俊脸,低叹着说道:“说得好端端的,怎么给哭出来了?莫非这玩意儿让你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乖,别伤心了,有什么烦恼都告诉夫君,夫君去帮你摆平!” 真是好有意气好生有担当的模样! 柳婧气到了极点倒是哭不出来了,于是一个劲的打呃。呃了一阵后,她猛然头一低,一把抓过邓九郎的右手,头一低便是狠狠咬去! 她这一咬,可真是用了蛮大的力。转眼间,邓九郎的虎口处便鲜血渗出,牙印俨然。 柳婧狠狠地撕咬了几口后,头一抬,对上邓九郎那委屈郁闷中,偏又极力摆出温柔大度的模样,见到她看向自己,他还把流血的虎口朝她的嘴边塞来,一边塞,一边忍着痛低低说道:“我不疼,一点也不疼,阿婧你气消了没?如果气没消,你再咬一咬?” 他这话一出,柳婧直是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她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后,突然把邓九郎重重一推,几个箭步爬上自己的马车后,便气急败坏地叫道:“走,我们走——” 那驭夫本是早早避在一旁的,见到柳婧这么喝叫个不停,连忙小跑了过来,他爬上驭夫的位置,朝着众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后,马鞭一甩,便驱着马车朝着大门冲去。 望着柳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门口,邓九郎伸手抚着流血的虎口,闷闷地嘟囔道:“咬都咬了,还这么大脾气……” 他这话一出,乾三便忍不住开了腔,“郎君,我们本是想告诉你那生姜要掉了的,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乾三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邓九郎便冷冷地转过头来,朝着他上下打量着。 他此刻的目光太过可怖,乾三吓得向后退出几步,叫道:“郎君,你可不能迁怒!这事儿本是你自己不细心……” 他刚叫到这里,只听得一阵马车声轰隆隆从门口传来,却是刚刚冲出院门的柳婧的马车又冲了回来。 邓九郎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回来,顿时大喜过望,他连忙上前一步温柔地唤道:“阿婧,你回来啦?”紧接着他又委屈地呲着牙,左手抚着虎口,在不知不觉中他自己把那小小的牙印用指甲给撕大一点后,他举着重新流血的右手,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婧,我这里好疼……” 他这话一出,马车中还没有什么反应时,地五已猛然转过头去,他背对着邓九郎,摆出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样。至于乾三,这时也是以袖掩脸,无地自容的模样。 就在邓九郎还举着他那可怜的右手叫痛时,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从马车中挥出一鞭。那鞭重重地打在邓九郎的手臂上,令得他这下真的吃痛出声! “啪啪啪啪!”一连四下重抽,邓九郎直是让也不敢让地受住,柳婧才刷地一声掀开了车帘。 因为愤怒,她的双颊红鼓鼓的,那总是平静得仿佛永远不会动容的脸蛋上,双眼明亮得惊人,倒在原来的姿色之下,生生添了几分美艳来。 她气昂昂地手握马鞭,昂着头怒瞪着邓九郎,冷冷说道:“姓邓的,你以后可还敢欺我?” 邓九郎似乎被化身母老虎的柳婧给吓住了,他一缩肩,乖觉又胆小地回道:“不会,以后不会了。” 柳婧冷笑出声,“你说的话能信,那母猪也能上树!” 邓九郎:“……” “怎么,又无话可说了?”柳婧叫到这里,见他老实地低着头,便一个纵跃跳下马车,她旋风般地冲到邓九郎面前,刚刚把马鞭再度举起,见到邓九郎身子一缩,她一个不忍,那鞭子便又垂了下去。 可柳婧还是越想越怒,便手一伸,揪住了他的耳朵!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娶你为妻 柳婧这暴怒下的动作不可谓不突然,她的手指刚刚揪住邓九郎的耳朵,便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这目光,高高在上,充满权威和高华,完全不怒而威,虽然也隐有诧异! 这样的目光一扫,柳婧哪里还揪得下去。看到她脸上因愤怒而燃起的红晕在飞快消去,看到她一怔后那小手垂了下去。邓九郎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伸手扣住她垂下的手,重新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好让她继续揪着。 ……随着邓九郎这个动作一做,地五和乾三已是咳嗽连声,便是邓九郎自己,也给僵住了。 倒是柳婧,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随着他这个动作给消去了。她迅速地把手松下,瞪着他低声说道:“真不要脸,还用生姜抹眼,这么不够品的苦肉计,也只有你使得出!” 邓九郎哪有听不出她心软的?他马上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不是无计可施吗?”转眼他又轻言细语地求道:“阿婧,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柳婧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邓九郎连忙上前,他从她身后搂着她的腰,闷闷说道:“阿婧,我们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柳婧冷着脸重重把他手臂一扯,正要说什么时,突然的,一个骑士疾驰而来。远远看到邓九郎,那骑士便翻身而下,他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身前后,低头一礼,朗声说道:“郎君,皇后娘娘要见你!”他瞟了一眼柳婧后,又低头道:“皇后娘娘也要见过柳氏阿婧。” 这一次,不等邓九郎回答,柳婧便声音清冷地回道:“这里没有柳氏阿婧!”与邓皇后的交道虽是只有几次,可她每次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不喜欢自己。而且是非常不屑,非常不喜欢的那种! 现在邓氏危机已解,想那邓皇后更是不可一世,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凑上前去受那邪气……每次她与邓皇后过招,不是伤了她自己。便是伤了邓九郎。柳婧实是心胆已怯。 所以,破天荒的,柳婧这一次选择了逃避。 邓九郎只是一眼便看穿了柳婧的所思所想。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后,半晌,他低声说道:“阿婧,你先在这庄子住下,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我商量。”他定定地看着她,“阿婧,我们之间,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说罢。他大步走向坐骑,翻身跃上后深深地看了柳婧一眼后,便纵骑而去。 只是一个转眼,邓九郎也罢,乾三地五也罢,都如旋风般卷出。只留在这空落落的庄子和柳婧几人。 柳婧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邓九郎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她招来庄子里的管事,哑声道:“带我进去看看。” “是。” 眼前这个庄子,外表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里面却别有山河,直是有着一个小湖,湖中有座小岛,岛上树林葱郁,有田有地,百花盛开,真是别有天地。 柳婧本来就在愁着住处,现在邓九郎弄死了她的两个化身,她也确实不宜在人前露面。便吩咐了下,把留在白衣楼的一些忠仆护卫召来庄子安顿后,她自己则来到书房中,把‘柳白衣过逝’的噩耗传给张景他们。 柳婧窝在书房忙了两天,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整个人已是腰酸手软。于是她洗尽铅华,穿了一袭自秦时传下来的宜男宜女的深衣,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现在的洛阳城,因各地官员权贵纷纷入京的缘故,倒真是权贵满地走,五品不如狗,随便一看,都是这个郡主哪个国主的车驾,走到哪里,都是权贵处处,世家子济济。 就在柳婧一边闲逛,一边暗中记下这些权贵的模样时,突然的,她的马车一晃,却是有两个仆人挡在了车驾前。 见柳婧看来,这两个衣着看起来普通,质地却极是不凡,平凡的面目中,有着压制的傲慢的仆人,朝着她拱了拱手,说道:“柳氏,我家主母要见你。” “你家主母?”柳婧蹙眉道:“是谁?” 一仆淡淡地说道:“柳氏见了便知。”见柳婧一副不以为然,这仆人加上一句,“我家主母来自邓府!” 来自邓府! 来自邓府! 柳婧唇一抿,好一会,她轻声笑道:“原来如此。还请带路。” “是,柳氏请跟我来。”说罢,那两人走在前面,带着柳婧的马车,七拐八拐地朝着一侧巷道走去。 穿过巷子,来到一家酒楼前,两仆停下脚步,转向柳婧说道:“我家主母在楼上厢房。” “知道了。”柳婧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戴着纱帽后,跟在两仆身后步入了酒楼中。 这酒楼,外表看上去不起眼,内里却着实布置得精致奢华。两仆领着柳婧来到二楼一个厢房外后,一仆上前,在门上轻轻叩击两下,恭敬地唤道:“主母,柳氏来了。” “让她进来。”这里面传来的女声,雍容,温柔,充满着一种大权阙大世家里的底气和贵气。 “是。”两个转身,朝着柳婧行了一礼,“柳氏,可以进去了。” 柳婧点了点头,推开厢房提步入内。 厢房中,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端秀贵妇,这个贵妇,五官容颜无懈可击,任哪一个部位都完美至极,可组合在一起,就只有雍容,端秀,贵气,却远没有那五官单独看来时的那种明媚和清艳。 而她的长相,与邓九郎足有五分相似! 在贵妇的身侧,或跪或站着四个美貌的婢女。这些婢女,都是年方十七八岁,面目秀美清艳,气度出众,可以说,任哪一个站出去,都可以让人以为是大家闺秀,名门才女。 柳婧慢慢摘下纱帽,朝着贵妇盈盈一福,唤道:“柳氏阿婧见过邓伯母。” 贵妇闻言温柔一笑。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柳婧,轻笑道:“早就听阿擎提到过你,果然是个妙人儿。” 这贵妇,便是邓九郎的母亲了。 邓母温和地看着柳婧,点头道:“坐下吧,与我好好说会话。” “是。” 柳婧在她对面坐下后,邓母上下打量一会,说道:“孩子,你看到我紧张不紧张?” 坐在邓母对面,姿态优雅中透着自在的柳婧闻言点了点头,老实地回道:“紧张。” “哦?”邓母笑了起来,“可你现在的样子,还真看不出紧张来。能不能告诉伯母这是什么原因?” 柳婧垂眸浅笑,她轻声回道:“知道是与伯母见面后,阿婧已做了最坏的准备,所以,我不紧张了。” “最坏的准备啊?”邓母点了点头。 她接过婢女递上来的热浆,动作优雅地品了起来,直把盅中的浆这般小口小口地喝了一半后,邓母才再次吭声打破沉寂,“阿擎很喜欢你,就在昨天,他对着我们宣布说,他要娶你为妻!” 邓母的话音一落,柳婧的手便颤抖了一下,自入厢房以来,她那宁静得从容的神情,也终于有了波动。 邓母一直在打量她,见状她轻声又道:“我生下来的孩儿,自己是知道的。自小那孩子便傲,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老担心他会被我们骄纵得成为纨绔子弟。可这所有的担心,在他十三岁那年回归洛阳后,便消失了。我的擎儿他变得上进了,不再让人操心了。柳氏,说起这个,我一直想要感谢你。” 柳婧脸孔微红,她连忙应道:“不敢。” “听说你在汝南时,帮他在儒生中扬名?孩子,我很高兴。” 柳婧的脸又红了一下,她低着头轻声说道:“……不敢。” 见她露出了腼腆之色,邓母一笑。 她小口小口地把盅中浆饮完,把那盅放开后,邓母又道:“邓皇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提到邓皇后的名讳,柳婧马上按照习俗对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这时,邓母在继续说道:“她幼读诗书,为人最是端庄重规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对亲人也要求诸多,从不许人骄奢横行,更不许结党营私。” 邓母含笑看着柳婧发白的脸,道:“孩子你怕什么?伯母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以皇后娘娘的性情和我邓氏一族的门风,其实阿擎不是非要与门当户对者联姻。” 邓母这话一出,柳婧腾地一下抬起头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邓母,简直无法相信,那道看着不可逾越的天堑,竟有一天会出现让她可以跨越的奇迹! 邓母见她吃惊成这样,不由笑眯眯的了,她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说道:“今天说到这里,想来你这孩子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听说你现在住在擎儿小时候购置的庄子里?那地方太冷清了,伯母接你明日到邓府中住住好不好?” 柳婧看了她一眼,轻声回道:“夫人有令,柳婧焉敢不从!” 邓母听到她的回复不由眯眼一笑,她打量着柳婧又道:“你木兔儿的扮相没有与外人见过几次,识得的不多。不过明天来时,梳妆上还是如普通贵女那样偏端方好不好?”柳婧扮成木兔儿时,是怎么明艳怎么来,邓母这话也是提点了。柳婧站起来福了福,低声道:“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邓母微笑着,在几个美婢地扶持下,慢步走出了厢房。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二百章 邓府之行和陛下之令 目送着邓母离去,柳婧一直没有动。 直过了一会,几个护卫来到厢房,走到她身后轻声唤道:“小姑?” 柳婧转过头去,低声说道:“我要见邓九郎!” “是!”两个护卫刚刚转身,柳婧又叫住了他们,“等一下,记着见到邓九郎后便说,我有急事要见,让他明天之前务必与我会面!” “是!” 两个护卫大步离去。 柳婧转向另外几个护卫,幽幽说道:“如果你们的兄弟或孩子,有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且名声不好的心上人,你们会不会高高兴兴地让她进入家门做正牌媳妇?” 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同时应道:“不会!” “我想也是不会!”柳婧转过头看着窗外低叹道:“天上哪有这么容易的美事?” 叹到这里,她沉默起来。 虽然,柳婧无法猜度邓母的真实心意,可明天那场由她亲自提出的邀请,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只是,她得有一些心里准备才是。 柳婧一直回到了庄子,还在寻思着。而一直到天色入晚,两个护卫才先后来到,见到柳婧,他们齐刷刷一礼,说道:“小姑,说是邓九郎入了宫,明日才会出来。”“乾三地五等人都不在,小姑的话,没有办法传到邓九郎的耳中。” 是这样啊? 柳婧蹙眉寻思了一会,慢慢展颜一笑,道:“恩,我知道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去休息吧。” “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第二天便到了。 天还一大早,柳婧刚刚梳洗完,几个护卫便来到门外向她禀道:“小姑,邓府的马车来了。说是接你入府。” ……“让他们稍侯。” “是。” 这一侯,便是一个时辰,柳婧直是梳洗得妥妥当当的,才带着四个婢女来到了邓府的马车旁。守在马车旁的,是一个管事四个护卫四个婢女。柳婧让他们等了这么久。他们不急不躁,看到她走近,都是齐齐一礼。恭敬地同时唤道:“见过柳小姑。” 柳婧恩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柳婧自己有马车,不敢劳烦诸位了。”说罢,她手一挥,在招来四个护卫后,她带着众婢上了自己的车驾。 见她如此,邓府众人也没有强求,他们恭敬地退后几步。在柳婧的马车驶动时,安静地退后几步,跟在她的车驾后面出了门。 在洛阳一地,邓府虽是一顶一的世家,却算不得一等一的豪奢。百年以来,他们禀承的祖辈的家规。以低调著称。 出乎柳婧意料之外的是,邓府带她走的,居然是正门! 他们居然大开正门让她入内! 难道,是她把一切事情想得复杂艰难了?这天下间,其实有的简单友善的人事?多的是善意和宽容? 马车在柳婧的寻思中。不疾不缓的顺着宽敞的林荫道驶去。 这阵子的邓府,那热闹繁华真是不用说了,处处都是人流,大大小小的花园中,笑声阵阵,人语声声,笙乐不绝,一派大世家大门阀的无边繁华之相。 在这种来往的人流中,柳婧的马车因是从正门而入,还是引得不少人张望的。 不一会功夫,马车来到了北侧今停放车辆的广场,柳婧的马车刚落下,邓府的那几个婢女护卫管事便齐刷刷走到她的马车旁,朝着她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唤道:“小姑,可以下来了。” “恩。” 柳婧应了一声,提步走下马车。 这时刻,垂杨细柳,春风不断,看到柳婧下车,关注这边的人直觉得眼前眩了一下。 两个管事走上前来,朝着柳婧极客气地一礼,“小姑,请朝这边走。”转眼一人交待道:“还不把小姑的行李收拾一下,送到东侧小楼中?” 这管事的声音一落,柳婧马上躬身笑道:“不必了。”她看向邓府众人,笑得温柔淡雅,“我没有带行装过来……夫人那里,我自去解释。” 邓府众人闻言,也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他们同时回了一礼,一管事说道:“既如此,那由我带路,领着小姑去见过主母。” “多谢。” 管事等人柳婧前去的,是位于东侧的一个巨大的庭院,远远望去,那庭院百花放开,红的白的各色美丽的花朵装点了整个庭院,让人还没有靠近,便能闻到那一股股芳香。 柳婧跟在管事走在花径当中,随着离庭院越来越近,一阵阵笑语声也越来越清晰。 再转过几处蔷薇花丛,十几个坐在庭院花园中的贵女贵妇,便出现在柳婧视野中。 见柳婧朝前张望,那管事客气地说道:“夫人在厢房里,小姑请随我来。”他刚刚说到这里,只见两个婢女便簇拥着邓母走了出来,而在邓母身后,又有几个贵妇雍容而出。 管事见状,不由笑道:“看来是来贵客了,小姑还请稍侯。” 柳婧一行人站在花径中,目送着邓母和几个身份显得极其尊重的贵妇步入花园中,而看到她们走来,刚才还嘻闹低笑着的众少女,齐刷刷站起来行礼。 “大家不必客气,便当这是自家一样,尽管玩闹。”邓母笑盈盈地说着,在众贵妇群星捧月中走到了主榻上坐下。 那边邓母刚刚坐下,这一边,隔了一条溪水处的竹林小道中,传来了一个贵女的轻言细语,“咦,怎么几位王太后也过来了?” “小姑这话可偏了,邓氏贵为一等一的门第,那些国主诸侯算得了什么?来几个王太后有什么打紧的?” “阿芷说偏了。” 几婢转向另一个贵女,好奇地问道:“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如今大局已定,我邓府又将有百年繁荣,这些王太后前来,是想把自家尊贵的嫡女许给九哥哥的!” 这话一出,前面被樟树挡着,后侧花丛处处,身形不怎么显眼的柳婧。身形顿了顿。 那些对话声还在越来越近,“啊?你是说,又有人想把郡主许给我九哥哥为妻了?”几乎是这句话一落下,那个贵女便哧笑道:“为妻?天下诸侯足有数百,可天下只有一个邓九。这些诸侯嫡女在别家那里是贵。在九郎这里可就一般了。她们来啊,是争一个妾位!” …… 几女连说带笑,转过前方的小路是越去越远。 目送着那一抹抹嫣红桃绿的身影离去。柳婧静静而立。 那管事瞟了她一眼,转头朝前方看去,看了一眼后,他轻声说道:“夫人身边的阿妍过来了。” 果然,他的声音落下后,一个美丽的少女便出现在柳婧等人的视野中。 陡然看到这少女,包括柳婧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怔。 眼前这个少女,约摸十六七岁。身材高挑,眉目如画,双眸乌漆漆的,顾盼时灵气十足,却又藏着华贵。她身着一袭紫色的衣裳,那高束的腰身。把她衬得如壁画上的飞天一样灵动飘渺,美丽无比。 而这么美丽的少女,却做婢女打扮!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个名唤阿妍的婢女。不论是身高长相,与柳婧足有五分相似,便是气质,也有一分相类! 这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以为是柳婧嫡亲姐妹的少女,不过是邓府一个婢女! 到了这时,柳婧要是还不知道邓府是什么意思,那她真是愚蠢了。 见她淡淡笑着,那管事连忙解释道:“柳小姑千万不要介意,阿妍这个婢女身世不凡,若是十几年前她家世不落,也是一流名门闺秀。也是一些人担心九郎因思念柳小姑过于孤寂,才把她们给找来……” “她们?” “……这个,是这样的,这天下万千大众,总有一些相似的人,也是那些好事人想逢迎邓府,便费了些心思四处收集。也不多,现在夫人的房里,也就这么六个……” 这么明显的下马威,柳婧要是再不明白,可就白活了! 她静静地看了一眼快步跑来的,比她更鲜活,更青春的婢女阿妍,转过身来朝着那管事福了福,道:“夫人的心意,柳婧知道了。还请允许柳婧告退!”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这管事应承与否,朝着自己的婢女和护卫点了点头,转过身衣袖一甩便娉婷离去。 那管事倒是没有阻拦。他只是微眯着眼,目送着柳婧气定神闲地走远,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了,那管事才转过了身。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邓母身侧,低下头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特别是柳婧的表情和所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后,那管事说道:“阿妍这种婢女虽是与柳氏容颜相类,可那柳氏毕竟是当过柳白衣的……” 邓母闻言,蹙眉说道:“你言下之意,却是唐突了?” “老奴只是以为,关健还在九郎那里。” “……行了,退下吧。” “是!” 柳婧的马车很快就出了邓府。 这一次,她是自动从侧门出去的。 一晚没睡,数个时辰的准备,进入邓府不到二刻钟,又这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 马车中,柳婧闭着眼睛半晌,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说起来,邓母与邓皇后一样,行事还是挺光明正大的,她居然用这种堂堂正正的方式来告诉她不配。原来她自己还以为,她会想法子当众坏了自己的清白名声,让自己不得不成为邓九郎的妾室。要知道,这才是最好最妥当的办法啊。美人已在怀,又何必再花心血,何必去破坏已经安定的现状呢? 这一家人,还真真与邓九郎一样,行事光明磊落,便有手段,也惯向阳谋处使呢,这可比她自己的品性好多了。想她为了防着邓府这一手,可是令易容高手诸说化身婢女,顶级剑客文轩变成护卫,给带在左右的。 柳婧的马车,无声无息地驶入了庄子中。 这是属于邓九郎的庄子。 站在庄子外,柳婧沉吟了一会后,转头又下了几道命令。 就在她让自己不停的忙碌着,眼看夜幕已临时,突然的,庄子外驶来了几个黑衣骑士。 那些骑士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便被悄无声息地带到了柳婧面前。 来到书房看到柳婧,几个黑衣骑士突然跪倒在地,朝着柳婧说道:“陛下醒了,他想见见小姑!” 什么? 柳婧转过身来,诧异地说道:“你们说什么?” 一黑衣骑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五爪金龙的令牌,把它摆在柳婧面前后,他沉声说道:“我等是宫中内卫,奉陛下之令,请柳氏阿婧既刻入宫!” ## 求粉红票。 第二百零一章 柳婧是公主 这样的金龙令牌,除了真龙无人敢仿,因此令牌一出,室内便是一静。 柳婧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柳婧遵旨!” 面见圣上,沐浴更衣是不能少的,因为陛下重病多时,不知能醒多久,便一切从权,柳婧飞快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便带着护卫,跟在那几个黑衣骑士的身后,朝着皇宫驶去。 一路通行无阻,进宫门时那黑衣骑把手中信物一举,便大门连开,就这样,柳婧等人简直是一路长驱直入,当她跟着众黑衣骑来到殿门外时,恰好邓皇后双眼含泪地走了出来。 一眼见到柳婧,见到柳婧身侧的几个内卫,邓皇后一怔,她定定地看着柳婧,盯着她那与陛下颇有二分相似的面孔,慢慢蹙起了眉。 不过柳婧一行人只来得及给皇后行了一礼,便被一个老太监迎了进去。 而几乎是柳婧前脚进去,后脚那殿门便砰地一声关了起来。望着关得紧紧的殿门,邓皇后又是蹙眉沉思起来。 大殿中,柳婧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半靠着床榻仰望着屋梁的年青皇帝。病了这么久,皇帝已憔悴得不成人样,露在锦被外的手青筋毕露,枯瘦得很。 望到柳婧迟疑,一向服侍皇帝的老太监安公公轻声提醒道:“柳小姑,上前见过陛下吧。” “是。” 柳婧脚步放轻,她走到皇帝的榻前。行了一礼后,轻声唤道:“柳氏阿婧见过我皇。” 听到柳婧的问侯,床榻上的皇帝慢慢转过头来。 饶是病了这么久,还几度垂危,年仅二十七岁的和帝,那双眼依然明亮,只是这明亮的双眼,配上他消瘦到了极点,骨头外突的脸孔,便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暮气。 看着柳婧。皇帝的声音虚弱无力。“抬起头来,看朕。” 柳婧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皇帝低弱地说道:“你长得不像你的母亲?” “是。” “跟朕说说,你母亲什么模样?” 柳婧垂下眸。小声说道:“我母亲早在我几岁时便被毁了容。听老仆说。我母亲时年轻时是极美极有风仪的。” “毁了容啊?”和帝轻吁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父亲呢。长什么样子?” 柳婧轻声回道:“小女擅画,陛下,我把父亲和母亲的长相画给你看好不好?我画人像很快的。” “好。来人——”不等皇帝提声,安公公已佝着腰走了过来,说道:“陛下,文房四宝奴才已让人去拿了。” 文房四宝拿得很快,一接过这些东西,柳婧便铺开帛纸,就在几上挥毫描画起来。 她真的画得很快,可能与性格有关,柳婧的人物肖像不如时人那样,强调神似为主,形似为辅,她这画,完全是强调形似,连柳父唇角的痣也画得惟妙惟肖,完全可以当通缉图用了。 她一落笔,安公公便马上拿着画像走到皇帝面前,对着光展开给他细看。 皇帝认真地看了一会后,轻叹一声,问道:“柳氏,你父母可有说过什么话,是与你身世有关的?” 果然问的是这个。柳婧连忙匍匐在地,说道:“我父曾说,我如果遇到什么解不了的危难,便可托邓九郎传言给至尊者,说出‘昔日贵人曾手抄三本宫中秘籍相赠家母,另有鱼龙玉佩为证’的话。” 柳婧这话一出,殿中先是一静,接着,皇帝挣扎起来,看到他极力想坐直,安公公连忙上前扶住。 皇帝倚榻坐直后,不知是不是柳婧的错觉,她直感觉到现在的皇帝,对上她时,双眼又明亮了一些。 朝着柳婧定定地看着,皇帝气喘地问道:“那鱼龙玉佩呢?” 柳婧摇了摇头,“父亲没有给我。” 皇帝一笑,他轻叹道:“他没有给你才是对的。你叫阿婧?” “是。” “阿婧,你的手臂内侧肘关节处,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柳婧嗖地抬头看向皇帝,唇瓣颤动了一会,低声道:“有。” “给朕看看。” “是。” 虽是男女授受不亲,到了这个时候,也就一切都不讲究了,柳婧轻轻挽起几层云袖,把白嫩滑腻的手臂伸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定定地朝那看去。 瞅了一会后,皇帝闭上了双眼。他显得有点激动,这个动作,只是在让自己强行镇定。 饶是如此,皇帝那青白的脸还是现出了一抹潮红,整个人也呼吸急促起来。 安公公连忙轻轻捶着背,直捶了几下,皇帝才挥了挥手,示意安公公退下后,皇帝闭着眼睛说道:“柳氏阿婧。” “民女在。” “你知道你的身世么?” “民女不知。” 皇帝轻喘起来,他睁着潮红的脸,那双看向柳婧的眼,已有了一点迷离,定定地看着她,皇帝出了好一会神后,才嘶哑地说道:“你不姓柳,你姓刘,阿婧,你是龙子凤孙,是朕的嫡亲胞妹!” 皇帝这话一出,虽是柳婧也曾猜测过自己的身世,可还是大吃一惊,她腾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皇帝。 病重的皇帝看着她瞪大的,虎虎有生气的双眼,消瘦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笑容,他颤抖地伸出手。 这一次,柳婧乖觉了,她连忙凑上前去,让皇帝的手抚上了自己的眉眼。 皇帝消瘦冰冷,带着暮气的手轻轻抚上柳婧的眼睛,喘息着笑道:“看人时还是与小时候一样。” 这时,安公公已搬过一个榻几,把它挪到柳婧的屁股后,让她好与皇帝面对面说话后,安公公再次退了下去。 这个殿中,现在非常安静,皇帝病重时,信任的人很少,所以这个时候,也只有安公公随侍左右。 皇帝似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出神时,消瘦的脸上时而带笑,时而带怒。这般出神了好一会后,他转向柳婧,温柔地看着她,解释道:“阿婧,我们的生母姓梁,当年我出生后,窦后因无子便带在身后。后来她见我乖巧,又想让父皇立我为太子,便要除掉母亲以免后患。幸好母亲身边还有忠心之人,他趁机带着母亲逃出了宫中,而那时,母亲刚刚怀上你。”说到这里,皇帝又是一阵长久的喘息,见他呼吸艰难,安公公连忙拿出一个药袋放在皇帝鼻子下让他嗅着。 渐渐的,皇帝的喘息声慢慢平息下来,可是那药袋仿佛有着某种副作用,能够燃烧人的生命一样,皇帝的脸颊更是潮红了,双眼也更明亮了。 有了些精力的皇帝挥开安公公,继续向着柳婧解释道:“那一次逃出宫中的,不止是母亲,还有父皇新纳的莲嫔,莲嫔美貌多才,温柔娴雅,父皇很是宠过几个月。那一次,她不知怎么就发现窦氏要杀母亲,便联合母亲做了准备,最后也让他们顺利地逃出了皇宫。她们逃出不久,母亲生下了你,可母亲身怀有孕,又连夜逃亡,终是坏了身子,产后不久就过逝了。死前,她把与你有关的事告诉了她的母族梁家。记得你三岁,我十岁立为太子后,曾经悄悄出宫与梁氏众人见过,那一次,是皇兄我与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等我入宫时,便传来消息,说是莲嫔与她的奸夫带着你不知所踪……” 柳婧唇瓣一动,刚想说些什么,皇帝又道:“刚才听你说,你母亲已被人毁去了容颜?看来她和你父带着你离开梁府,也是迫不得已。” 皇帝仰头望着屋梁,低低地说道:“我自继位以来,便想为母报仇,后来除掉窦后,扶起梁氏时,也想寻你。可史官说,你是母亲在宫外所生,当时世人都以为母亲早已病逝,真寻回你,只怕会累及生母和先帝的名声,引来朝野非议……这一耽搁,便至如今。” 安静了好一会,皇帝低弱地问道:“小妹,你可怨朕?”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不怨,史官所言甚是有理。” 皇帝转过头去看着柳婧。 看了一会后,皇帝突然笑了起来,他喘息着说道:“我的嫡亲胞妹,我金枝玉叶的妹妹,我生来就应该被人尊宠着,享受世间无尽荣华的妹妹,这般流落民间,被人轻鄙,连个区区邓氏,都不屑于娶你……你居然不怨?” 柳婧抬起头来。她看着这个嫡亲兄长,这个她曾渴望过拥有,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能够宠纵着自己飞扬跋扈的兄长,不由红了眼睛,她眼中盈着泪,忍不住哽咽地唤道:“哥。”柳婧哑声道:“哥,我真不怨,当年你那么难,我怎么还会怨你?”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柳婧会这么说,一怔之下,眼眶也有点湿润了。 他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屋梁。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虚弱的声音轻飘地传来,“小妹,你既唤了朕,朕说什么也要护你一护。” 停顿了一会,他缓缓说道:“老安。” “奴婢在。” “把朕刚才放着的箱子拿过来。” “是。” 一阵西西索索声过后,安公公走了过来。示意他打开箱子后,皇帝低声说道:“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是朕上次清醒后,让人为小妹你准备的。” ¥¥ 送上例行更新,求粉红票。 第二百零二章 身为公主的好处 在安公公把箱子放在柳婧面前后,皇帝低弱地说道:“朕这身子,不知还能活几日,小妹,你看一下。这箱子里有一块令牌,可以让你见到任何人都无需跪拜,你本是金枝玉叶,以后,见谁也不必跪了。拿着它,你想出入哪个城门,便是进出皇宫都无人阻拦。持有者便是犯了十恶不赫之罪,凭此也可保命三次。” 柳婧欢喜地说道:“谢谢哥哥。” 她不笨,从皇帝的诉说中自是听出来了,她的母亲柳氏,应该就是先皇的莲嫔,父亲则是皇帝口中的那个奸夫……与皇帝的妃子苟合,私奔潜逃,这确实是不可饶恕的重罪。甚至,她应该感谢皇帝哥哥当初没有认回她,不然,柳父柳母的事如果被有心人捅出,她便是皇帝的胞妹也救不了父母的性命。 而现在,皇帝把这可以保命三次的令牌给她,只怕也是考虑到柳父柳母。 皇帝显然很喜欢听柳婧听他‘哥哥’,高兴的一笑后,又喘息起来,他虚弱的坐在那里,喘息时,那胸脯起伏得厉害,偏唇色青紫得可怕,柳婧再一次意识到,她这个新认的哥哥是真的命在旦夕了,这种认识,让她不知不觉中又泪水盈眶。 不想让皇帝发现自己的失态,柳婧悄悄后移一些,低下头趁皇帝不注意时,小心地拭去脸上的泪水。 殿中,皇帝喘息稍平,又说道:“本来哥哥还想给你一块封地。可立国至今,没有真正无主的土地,便有夺了藩剩下来的,也是盘根错节,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哥哥若是不在,小妹你一个小姑也守不住,便先不明赏了。只是给了你一些田产。” “谢谢哥哥,这样就很好了,我很喜欢。” 皇帝闻言唇角一弯。他喘息着笑道:“世间最无用的便是钱财。那田地之类便不必谢朕了。这箱子里有一封诏书,诏书中把你的来历身世都写明了。小妹,哥哥是想着,如果有一天你庶民做厌了。或者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就可以拿出那封诏书。恢复你的公主身份,朕,朕封你为和乐公主。在那诏书中。朕还是给了你一块相对安全的封地和一些人马,真到那时,你招几个能干点的人守着,发奋点的话也可守住。” 柳婧听出了皇帝的话中之意,她连忙乖巧地应道:“哥哥,我知道了,不到被人欺负得太厉害了,我不会拿出这封诏书来。” 见她真的明白自己意思,皇帝笑得越发高兴了,只是他与柳婧说了这么久的话,那脸色已是难看得很,见他双颊越来越潮红,眼神越来越虚飘,安公公佝着身子轻声说道:“陛下,该歇歇了。” 柳婧闻言,连忙躬身说道:“皇兄,你休息吧,小妹告退了。” 皇帝这时也是疲惫之极,他喘息道:“也好,话,我也说完了。退下吧……” “是。” “送阿婧。” “是。” 安公公在把皇帝放平,帮他把锦被轻轻盖好后,转身带着柳婧朝殿门走去。 在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侯在外面的宫女太监都朝着柳婧和安公公小心地看来。当柳婧的目光扫来,他们又迅速收回。 柳婧扫视了一眼,没有见到邓皇后,知道她已离开,便收回了目光。 而安公公一边佝着腰送着柳婧,一边放低声音说道:“和乐公主,你也看到了,陛下身体很不好。他召你入宫,并不曾大张旗鼓,令得是人皆知。” 柳婧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回道:“我知,柳婧还是柳婧。” “你知道就好,公主殿下,陛下到了如今,那是比谁都看得透,权位两字,他实不想你沾染,,现在他只想保全你,让你置身事外,安享世间平安富足。” “是。” “听说你与邓家九郎相恋?” “……是。” “你已二十,自从清云公主口中知道了你的存在后,陛下便在琢磨着你的婚姻之事,可思来想去,难以决断。如今,他把诏书放在你那,那是把主动权交给你自己手中。不过老奴一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公请说。” “陛下过逝后,邓氏会权倾朝野,可小皇帝总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总有一日,皇室和外戚会成对立,便如陛下和当年的窦氏一样……陛下心里只盼着他受尽了苦难的胞妹能一生平安喜乐,他不想你被邓氏现在烈火烹油的风光所迷惑,希望你能嫁一个普通点的男人。” 柳婧垂下了眸。 安公公见状,轻叹一声,他咳嗽一声,又道:“是了,公主殿下,陛下还有一句话不曾交待,老奴现在嘱咐给你听一听。” 柳婧马上恭敬起来,她哑着声音说道:“请说。”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虽现在没有册封,可你的血统之贵,份位之重,除皇后外,再无可以比肩之人。因此,无论到了何等地步,你当堂堂正正为人之妻,不可做妾,不可为人续弦!” 感觉到安公公话中的凝重,柳婧凛然应道:“是。” “还请公主发誓,如有违背,宁可一死!” 柳婧凛然地应誓道:“阿婧这一生,只可为人正妻,不可为妾,不可为人续弦,如有违背,宁可一死!” 其实这种话,如果换成别的公主,那是根本无需交代的,因为生在皇室的公主,她们对于自身血统的骄傲和位置的认可,早就浸入了血脉中,浸入了骨头里。便是她们中有一二个糊涂的,身边也尽是教导的人。而只有柳婧这个野路子上来的公主,还需要人吩咐一声。 见柳婧这个誓发得很干脆。安公公显得很高兴,他眯着眼呵呵笑道:“这样就好了。公主殿下,老奴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你这阵子就别离开洛阳,陛下如果醒来想见你,别让他见不到。” “是。” “去吧。” “是。” 目送着柳婧曼步离去的身影,安公公轻叹一声,他佝着腰,转身朝殿中返回。 皇帝的寝殿中因门窗长久关着,空气滞闷。安公公本来以为皇帝已经睡着。走过去才发现,皇帝双眼睁得大大的,正望着屋顶出神。 安公公轻轻地走到皇帝身后,佝着腰肃手禀道:“和乐公主似是对邓九郎情根深种。” 他说出这句话后。便是良久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若有若无的声音虚弱地传来。“由她吧……” 安公公恩了一声,轻声说道:“陛下不让公主使用诏书,是想隔了她与邓九?” 皇帝‘恩’了一声。声音低微地说道:“不册封她的公主之位,她就做不到邓九郎的正妻,她又发了那个誓,不能为妾或为续弦。这样就行了。” “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仰望着屋梁,半晌后,他低低细细地说道:“我的皇妹啊,她怎么知道,这权位之上是如此孤寂?朕真希望她能一生置之事外。”他越说声音越小,渐渐的再无声息。 过了一会,安公公担忧地凑上前来,悄悄把手指在陛下鼻前一凑,感觉到他呼吸虽是微弱却还平缓,这才松了一口气,柳婧出宫门时,遇到了邓皇后的车驾,她与几个官员正在说着什么。 见到柳婧的马车过来,邓皇后停止了交谈,转过头来。 她远远的,神色复杂地看着柳婧,一直目送着她出了宫门,也没有吭声。 见皇后娘娘盯着柳婧,她的这几个心腹官员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问道:“皇后娘娘,这车驾里载的是何人?” 邓皇后摇了摇头,道:“是个小姑,原本不值一提,不过刚才陛下特意召见她,还关上殿门,只留那个安敬其,聊了近一个时辰。” “啊?”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心里想道:这可是大消息啊,也不知这个小姑是个什么人,居然引得陛下这么看重? 这时,邓皇后说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遵娘娘谕旨!”几人同时应了一声后,佝着腰向后退去。 这几人离去后,皇后娘娘上了玉辇还在沉思。她暗暗惊道:那柳婧与清云和陛下都有相似,难道真有什么渊源不成?可惜那姓安的奴才向来只忠心于陛下,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在邓皇后不断寻思之际,柳婧的马车也驶出了宫门。 一出宫,她便回过头去,看着那座落在霞光中的皇宫。金碧辉煌的巨大巍峨的建筑,在阳光下散发着古仆又咄咄逼人的皇威。柳婧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刚才经历的一切,皇帝所说的第一句话,对她来说,还如梦如幻,让她恍惚。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她原以为,自己便是有什么身世,那敢是因为母亲有来历,连带得她也娇贵了。 她的父母,养育了她二十年,宠之珍之,爱之护之,不但没有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当年还骄纵得她,恨不得连天下的星星都摘下来博她一笑……那么爱她的父母,居然不是亲生的? 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她自己认为是亲的,那就是亲的了。 把这件事想清后,柳婧心神一转,又想着该怎么向霍焉张景那些护卫,以及柳府的人,甚至邓九郎交待今天面圣的事。 罢了罢了,这个也不忙着想,当务之急,还是搬出邓九郎所给的那个庄子吧。毕竟邓母的意思都摆那么明了,她再住在她儿子的庄子里,也不是一个事儿。 想到这里,柳婧命令道:“过来一下。” “小姑?” “去通知大伙,便说今天晚上我们搬回西城的明苑。” “是。” ## 送上例行更新。写到这篇,我不由想到咱们开国太祖的一个外孙女后给一个富商当小三几十年,最后终于熬上了位的事,当时听到时,我简直可以说是愤怒,特别特别感到羞耻。想那也是郡主级别的人,便是这个时代不会让她要啥有啥,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居然,太对不起她的祖宗了。 第二百零三章 迷晕了摸一摸 柳婧回到了邓九郎的庄子。 因得到她的命令,护卫和众仆都在忙着搬家,看着一辆辆马车驶出,看着夕阳渐渐西沉,看着地平线变得模糊,柳婧突然感到这夜风是恁地寒冷。 ……邓郎在哪里?她已看不到了。 她再也看不到了。 慢慢退后一步,柳婧靠上一棵樟树,久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突然低哑地唤道:“牵一匹马过来。” “是。” 马牵来后,柳婧又道:“给我一顶纱帽。” “是。” 戴着纱帽,柳婧翻身上马,把缰绳一拉,朝着马腹一踢,冲出了庄子。 此刻太阳已落下,行人泰半已归,洛阳街中是难得的人少。柳婧骑术不精,也跑不了多快,便这样一阵胡乱甩鞭,小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来到了邓府外的那条街道外。 街道的尽头,便是邓府,暮色下,那世间一流门第巍然屹立,遥远至极。 冲出庄子时,柳婧满是力气,可冲到这里,看着那门第,她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怔怔地看着那门第出神。 ……她是商户女时,那里遥不可及。 她现在是公主了,可那里还是遥不可及。 其实,她不在乎邓府能不能够长久繁华,不在乎将来小皇帝长大后,对邓府有可能的清洗……她只想在乎邓九郎。只想在乎此时此刻。 可是,她一人之力,是如此单薄,如此无能为力。 也许是她在这里站得太久,久得引得了路人的驻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来到柳婧身后,好奇地问道:“小姑,你在看什么?” 柳婧垂眸,她艰涩地说道:“我在看我的夫婿……” 那人朝邓府方向瞅了又瞅,迷糊地说道:“哪一个?没有美貌郎君啊。” 柳婧垂着眸。她戴着的纱帽。遮住了垂在那长长睫毛上的泪珠,“有的……有的。” 听到她声音中的哽咽,那人吓了一跳,他连忙说道:“好好好。小姑说有那就是有。”一边说他一边退后。转眼间便跑得远了。 那人的离去。仿佛惊醒了柳婧,她策马转身,狠狠甩了一鞭后。重新回到了庄子里。 这时,庄子已搬了个大空,望着变得空空荡荡的院落,柳婧翻身下马,大步朝庄子里走去。 她走得又急又快,简直是有点踉跄,一直冲入自己那已经变得空荡的闺房跪下后,柳婧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挺直了腰身,静静地看着夜幕下的庭院,柳婧突然说道:“文轩……听说前朝有一些公主,她们很任性,想怎么就怎么?” 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黑暗中,文轩慢慢走了出来。他来到她的身后,回道:“是。” “听说本朝的和文公主也是这样的人?” “是的。” “为什么?”柳婧沙哑地问道:“为什么她们可以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呢?” 文轩沉默了一会后,回道:“因为她们是得宠的公主,有护身符。” “护身符我也有。”柳婧对着自己说道,她慢慢站了起来。 缓缓转身,柳婧垂着眸说道:“我想任性一次……我要离开洛阳了,我得任性一次。”说到这里,她命令道:“文轩,我要一些东西,你去给我准备。”说完,她转身在帛纸上写了几行字,把它交给了文轩。 文轩低头一瞟,整个人一僵,他抬头看了柳婧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邓九郎这阵子很忙。 皇帝一天不死,邓皇后一天没有当上皇太后,并把朝局完全把握在手,他就无法放松。 忙了一天两夜后,他带着几个银甲卫,朝着安置柳婧的庄子驶去。 庄子里很安静,甚至是安静得过了头,待从管事的口中知道柳婧让护卫们搬到了明苑,只有她一个人还留在这里时,他感觉到了愤怒! 这种愤怒无法言表,他只是,真不喜欢听到她又退缩,又要弃他而去的那些消息。 在愤怒中,他令得几个银甲卫原地守着后,便冲入了柳婧所在的阁楼。 他冲入不久,阁楼中便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又不知过了多久,柳婧的闺房处,烛火居然熄灭了…… 乾三和几个银甲卫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瞪大了眼,又是好奇又是心痒难耐时,柳婧的几个护卫走了下来,他来到乾三的面前,低声说道:“邓家郎君说就在这里歇下,让几位郎君自便。”他话音一落,乾三的双眼瞪得滚圆。 看到他心痒得直在原地打转,一个银甲卫好笑地说道:“头儿别转了,郎君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你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扰事,小心郎君剥了你的皮!” 这话一出,乾三长叹一声。他低下头闷闷地说道:“那我们,就先退下去,各自歇息?罢了罢了,那就歇息吧。” 说罢,他手一挥,闷闷不乐地带着几个银甲卫消失在阁楼下。 …… 因着怒火,邓九郎冲入阁楼时,步履中带了几分杀气。 转眼间,他便来到了柳婧的闺房外。看着这紧闭的门户,一种难以形容的自怨自艾和怒火同时袭来。于是他腿一提,重重地踢了过去! 门并没有关紧,随着他这一踢,房门砰地一声打了开来,风从门外卷入,直刮得帘幔飘飞不已。 邓九郎重重一哼,大步跨入房中。 可就在他冲入房中时,突然的。一阵古怪的烟雾混合着难以形容的眩晕袭来。邓九郎一惊,长期处于危险中的他,马上想道:不好,中埋伏了! 可惜,那迷药药性太剧,几乎是邓九郎刚刚泛过这个念头,他眼前便是一阵天眩地转,而在邓九郎振作最后一缕神智,准备把舌头咬出点血让自己清明一些时,突然的。他后脑一痛。却是被人从后击了一掌! 那一掌,令得邓九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邓九郎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他奋力一挣。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 转眼间。邓九郎发现了,他不止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便是眼睛也被蒙了。嘴也给堵上了。 ……他落入敌人手中了! 这个认知,令得邓九郎一凛间,躬起如豹子般的强健躯体,呈蓄势待发状! 不过,他毕竟手脚被制,这躬起不过一息,整个人便向床板上重重一倒。 ……这是什么人?居然把他给绑在硬床板上? 就在邓九郎暗暗心惊,蹙眉寻思时,突然的,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极轻,极轻,落地几无声息,不由自主的,邓九郎侧过头去,竖起耳朵警惕地倾听起来。 在他的倾听中,一袭雪白中衣的柳婧,赤着脚出现在门口。 她刚刚沐浴完,长得盖过足背的白色裳服,把她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她倚在房门上,微微侧头,在一头披散的青丝挡住了半边雪白美丽的脸颊后,她眨了眨眼,定定地看向被五花大绑在床板上的邓九郎。 ……他已被她解了外裳,又因为挣扎,他的中衣衣襟已扯得老开,露出大半紧致结实的胸膛,甚至,那几块坟起的腹肌,也给呈现在灯火下。 感觉到柳婧地到来,邓九郎微微侧过头,警惕地半昂着头倾听着。那蓄势待发的模样,真像一头准备捕捉猎物的黑豹……优雅中充满着野性。 可惜,她不但光着脚走路,而且身上擦了一种她从来没有用过的香脂,他是不可能知道是她的。 收起心神,柳婧光着脚,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慢慢的,她来到了床边,柳婧半跪而下,抬头看着灯火下又开始挣扎不已的邓九郎,她轻轻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 她的手指冰冷,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有点抖,邓九郎敏感到这一点,口中唔唔两声,想要开口质询于她。 可惜他嘴里也被塞了东西,根本说不出话来。 柳婧眨了眨眼,转过头看着邓九郎因挣扎而显得极外紧实有力的胸肌和腹肌,突然晕红了脸。 虽然红着脸,柳婧却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这具强健的,纯男性的,充满力量的躯体。 她脸越来越红,可伴随着羞涩的,还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孤寂。 ……她想好好的摸了摸他!好好的……她从十一岁那年起,便没有任性过了,现在,她想任性一回,想好好的感受一下真实的他。 最后一次。 屏着呼吸,柳婧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邓九郎的胸膛。 她的掌下,他的心脏正强而有力地跳着,“砰——砰砰”,那么健康,那么有力! ……真好听! 柳婧低下头,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侧耳倾听起来。 就在她闭着眼睛倾听时,邓九郎显然愤怒了,他气得扭曲着一张俊脸,整个人奋力地挣扎起来。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激烈,直令得整个床板都开始摇动,发出格支格支的响声。 床板摇晃得太过厉害,令得柳婧有一种它下一息便会散架的感觉。她给骇得连忙支起身子。 她一离开邓九郎,邓九郎的脸上便浮出一抹冷笑。 柳婧定定地看着冷笑不已的邓九郎。 突然的,她倾身而下,在他的薄唇上,飞快地印了一吻! 她这个吻,吻得极其突然,邓九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已然离开。瞬时,邓九郎的脸孔给刷地一下变得黑沉了。 柳婧歪着头看着黑沉着脸的邓九郎,悄悄一笑,转过脸来。 她的目光从他的心脏处,移到了他的胸腹。 这个人,连胸腹的肌肉都显得这么结实有力,这是一种与女子的躯体完全不同的美…… 柳婧的脸又红了。 她悄悄伸手,碰向他的脐眼。 刚刚一碰,她又飞快地收回。而这时,邓九郎唔唔一声,又是冷笑起来。 再一次看到他冷笑,柳婧突然恶从中来。她咬着牙看着他,突然决定,要把他的衣裳给解了,把他脱个半裸! ……反正她又不会让他知道,这事是她干的! 于是她站起身来,便这样俯在邓九郎身上,给他宽衣解带起来。 因被绑住,柳婧解起衣裳来很不方便,甚至在把上裳脱下一半时,她不得不半抱着他,好把另外一半衣裳从邓九郎的背脊处扯下。 而随着她这个解衣的动作,她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在邓九郎的身上,肌肤与肌肤相触,呼吸与呼吸相闻。 邓九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先是一阵剧烈挣扎,接着嘴里唔唔连声,一张俊美尊贵的面孔,这时也愤怒得发青! 他挣扎得太过剧烈,甚至在柳婧凑近他去解衣时,嘴一张,狠狠咬上了她的一络长发! 邓九郎牙齿锋利至极,这一咬住后,他连连吞咽,三两下吞下那把头发,待柳婧反应过来时,他已咬住了她的头根处,猛然昂头一扯,瞬时,一阵剧痛袭来,却是他的这个动作,绷得柳婧头皮险些撕掉一块! 这疼痛来得太猛,柳婧一个招架不住,竟是“呜……”的一声叫痛出声。不过她反应也快,只发出一个声音后,便急急地闭紧嘴。只是眼泪给疼得啪嗒啪嗒直掉。 而就在柳婧这一个哭声吐出时,邓九郎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猛然一僵,生生地定在那里了! ¥¥ 送上例行更新,这么香艳的章节,应该得到粉红票奖励吧? 第三百零四章 霸女强上弓 柳婧实是痛得厉害,便一边抽嗒着,一边伸手扯向被邓九郎咬住的长发。 这一次,邓九郎显得很乖巧,他张开嘴,任由柳婧把那把青丝扯出来。 把头发扯出后,柳婧眼泪啪嗒啪嗒地从他的身上爬下,走到一侧抚摸起痛处来。摸了好一阵,等疼痛稍减,柳婧又梳起头发来。 在她梳发时,邓九郎微微侧头,重新竖着耳朵倾听着她的动作和呼吸声低泣声。 柳婧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梳理整齐,她用发钗定好,让邓九郎无论如何再也咬不到时,这才转过身来。 而就在柳婧坐榻转身的声音传来时,邓九郎飞快地躺平,一动不动着。 柳婧再次提步走近。 看着邓九郎,柳婧怒瞪着,她看了一眼那绷在邓九郎两唇中,系于他后脑上的布条。这布条的绑法,虽然使得邓九郎无法说话,唇间却有缝隙,头发可以掉进去。害得她头皮都差点扯脱了。 瞪了一会后,她从一侧又拿过一块宽大点的布条,在邓九郎的嘴上又绑了一层。 感觉到柳婧的动作,邓九郎又挣扎起来,他奋力地昂起上半身,唔唔连声,俊脸上都急出一薄汗,一张脸又青又白,一副很想柳婧解开布条,让他说话的样子。 ……她才不解开呢! 柳婧暗哼一声,从一侧拖过榻几,挨着他坐了下来。 她现在头皮还在一阵阵揪痛,也没有心情去解他那脱了大半的衣裳。只是瞪了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邓九郎一会后,柳婧突然沮丧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肌肤,温热而带着清冽的男子气息,他的心跳声,沉稳又有力。 这是一个能让女人软弱的男子。 柳婧怔怔地看着他,绝望地想道:整个世间的人都认为她与他不配,父亲如此,皇兄如此。邓府众人更是如此…… 那一日她怀着不安。也怀着隐约的期待应邓母所约进入邓府,却看到脂粉如云,馨香无数,如她一样长相,甚至还要比她更青春明媚的少女成群。那时,她无法形容自己的自卑和落寞,甚至无法向人诉说自己的难过。 ……她本来好端端的,他却招惹了她,现在,明明她贵为公主。财富无数,若是愿意。连封地也可拥有。 这些常人无数企及的一切,她现在都拥有了,可就是因为他,她无法开心,她一点也无法开心起来。 ……她本来好端端的,是他的存在,让她看不到自己的前路。让她觉得便有万千繁华,他若不在,也再无趣味! ……他真是可恨! 太可恨了! 想到了恨处,柳婧又瞪向身侧被绑住四肢,只能任由她摆布的男人。 瞪了一会,柳婧低下头,一口叨住他的耳朵重重一咬! 这一咬极重,邓九郎痛得眉心都蹙成了一团。 看到他那耳垂上自己的牙印,和牙印上那小小的血珠。柳婧抿着唇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看着他。 这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渐渐的,柳婧的脸竟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在看不到希望,却又无法放下中,没有人知道,柳婧有了一个奇思异想。 她想着,反正她声名狼藉,清不清白都无人会在意了,不如找个机会绑了邓九郎,然后怀一个像他的孩子…… 有了孩子,她就有了挂牵,便是永远不与他再见,她也不会那么绝望。 有了孩子,她还可以继续领着那些护卫,不管是做柳白衣,还是做和乐公主,她都可以摒弃多余的情思,理智冷静地继续先前的路。 有了孩子,她就可以渐渐放下邓九郎,他是娶妻还是纳妾,都可以不再牵动她的心。而她,更不用为了嫁给他,受那些人的冷眼和嘲讽。 她想,这也许是了断的最好方式,她想,她既做不到放下,那就以这种方式来得到。 ……因着这种执念,柳婧甚至还通过文轩找到了那日顾呈囚禁她的山谷,让人把那山谷布置一番,又让护卫们悄悄把邓九郎从庄子里移过来,然后,便出现了前面这一幕。 柳婧红着脸瞪着邓九郎。 瞟了一会后,她接着爬到了他身上,又瞪了他一眼,确定他再也咬不到自己的头发后,柳婧贴在他身上,费力地把他上半身扳高一点,继续给他脱起衣裳来。 ……柳婧没有注意,与刚才她伏在邓九郎身上,他激烈挣扎时不同,现在的邓九郎,一张俊美的脸突然晕红起来,他微微侧着头,似是努力在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原本紧蹙的眉峰,这时不但舒展开来,还染上了一层羞涩。 邓九郎这衣裳实在不好脱,主要是她担心他武力过人,绑住他手脚的绳子太过结实,也绑得实在是紧。 不过柳婧挣腾得气喘吁吁,还是把他的上裳脱下来了。 上裳解尽,有着一副近乎完美的身躯的邓九郎,那充满力量和优美的半裸身躯,便完全呈现在柳婧眼前。 柳婧的脸更红了。 她双眼不受控制地看向他结实胸肌上的那两点红樱,暗中嘀咕道:这么小,颜色还这么浅…… 刚想到这里,她耳朵都烧红了。 忍着羞涩,柳婧双眼溜溜地移向别的地方。 他的腹部也是肌理分明,腰间很窄,上面薄薄地附着一层同样紧致的肌肉。他的皮肤颜色也不是很白,透着种淡淡的麦色。 纵是被她绑着,这副躯体也是强而有力的,稍一挣扎,便肌肉坟起,有种蓄势待发地怒意。 柳婧看着看着,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在他的腹肌上按了按。 她这个动作有点突然,随着她一按而上,突然变得敏感的邓九郎,整个人一弹而起,不过他手脚被制。这一弹也只是让他弓起身来。而在柳婧吓了一跳急急收回手时,邓九郎砰地一声重重砸回床板,发出一阵闷响。 柳婧骇了一跳:真是的,这么大反应干嘛? 她红着脸眨了眨眼,又伸出手摸上刚手按的地方。这一次,邓九郎反应没有那么强烈,他只是通红着一张脸扭动起来。 柳婧突然兴奋起来。 她在他的腹肌上点点按按,不一会,手指还伸到脐眼里摩挲起来。 而随着柳婧的动作越来越多,邓九郎的反应也越来越淡定。 见自己把手指在他脐眼摩挲他都一动不动了。柳婧突然顽性大起,她头一低。在他那浅浅小小的红樱上舔了舔! 果不其然,随着柳婧这个动作做出,邓九郎再次一弹而起,整个人紧张得弓起身,耳垂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莫非,他是害羞了? 这个想法,让柳婧莫名的有点兴奋。也解去了她的大半羞涩。她双眼滴溜溜转动着,看了看墙角焚着的暖香后,她站起身来,把中衣悄悄解去,只穿着肚兜和薄薄的白色亵裤后,柳婧重又爬到了邓九郎身上。 这一次,她是解去了大半衣裳的,因此,当她贴上他时。那是肌肤相触,体温相融。而且,柳婧的肌肤滑腻细嫩,闻之生香,触之如绵。 于是,在她贴上他时,邓九郎猛然一僵,一动不动了。 甚至,连他的呼吸,也给屏住了。 只有他的喉结,在不受控制地滚动着,如果柳婧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神色中,甚至流露出一抹乞求。 他在乞求她放开他,在乞求她让他自由! 居然额头冒着汗,躯体这么紧张到僵硬的乞求! 柳婧感到有趣,她才不会放开他呢。 满足中,柳婧撑起上身,忘记了刚才被他差点撕去头皮的痛楚,低下头把脸搁在他的脸上。 彼此呼吸细细间,柳婧纤长白嫩的手指,慢慢抚过他的剑眉,抚过他的眉心,抚过他的额头。 她整个人半裸地压在他赤着的上身上,脸贴着他的脸,手指游移,动作眷恋。 不知不觉中,邓九郎不再僵硬,他放松自己,一动不动地任由柳婧轻薄。 他的眉眼实在生得好看。柳婧的手指划过后,总是忍不住印上一吻,一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她的吻也就特别缠绵。 芳香柔软的唇慢慢的,眷恋地划过额头,印过眉心,流连在鼻尖,又慢慢地移向薄唇。 薄唇被堵,她只能叨着他的唇角轻轻咬了几下。 然后,她把唇移到他的耳廓处,轻轻朝里面舔了舔,在引得邓九郎一阵颤栗后,柳婧忍不住‘咯’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第二次失控,刚笑出一声,柳婧连忙伸手捂紧嘴,紧张地看向邓九郎。 ……她可不想他认出做这事的是自己,且不说这事有多丢脸,日后她不管是率领着霍焉他们在江湖上招摇,还是当了公主在封地上耀武扬威,总要与邓九郎打照面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邓九郎发现,夺了他清白的是她! 邓九郎没有一点异常,他蹙着眉一副忍耐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发现她刚才出了声。 柳婧暗中吁了一口气。 放松之后,她继续对他伸出了爪子。还别说,有些事不做是不知道,这一做,她发现还挺新奇好玩的。特别是身上这副躯体又是那么完美无缺,那么让人怦然心动时,当然,更重要的,她光是想想邓九郎平素里尊贵强横不可欺的模样,再对比他现在的任人宰割,她就很是兴奋。 因着那抹兴奋,柳婧傲慢地抬起邓九郎的下巴,得意洋洋地俯视了他一会后,她从他的唇角开始,一直到他的下巴处,密密麻麻地咬出一长串痕迹后,她低头叨上了他的喉结。 饶是邓九郎努力控制,呼吸也在加粗。 他已情动。 柳婧瞟了他一眼后,也没有在意,还在兴致勃勃地把目光下移。 她盯向了他的形状精美的锁骨,在上面也咬了几小口后,柳婧专注地啃起她胸前的红果来。 ……文轩和几个护卫站在阁楼下,望着楼上的灯光,相互看了一眼,都沉默起来。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个护卫小小声地说道:“这个,这种闺房之事,姑子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 文轩:“她找我要了一卷春宫图。” 几个护卫虽是努力严肃,这时还是忍不住破了功。这时,文轩继续说道:“后来我建议从妓家找一个女人来说一说这事,她给拒了。姑子说,她又不笨,看图就行了,用不着人来教。”说到这里,文轩突然压低声音,有点不安地说道:“刚才我才想起,那卷春宫图我瞟了一眼,画得挺粗陋的,很多细节处都一笔带过,有些地方好似还有错误……我估莫着,邓九郎这次要惨了!” ## 这个,这样的章节,可以求一点粉红票不?应该这样说,如果大伙想看柳婧强女干邓九郎,那就把粉红票奉上,我要按照这个决定明天的章节呢。 第二百零五章 被发现 阁楼上,柳婧对邓九郎又亲又摸又啃,玩得不亦乐乎。 在他的胸膛上留下好几个红印,又啃得那红果肿肿的,水亮水亮的后,柳婧再次抬头看向邓九郎。 仿佛知道她在看自己,邓九郎猛然头一甩,唔唔几声,俊脸非常清楚地变得黑沉。 要是他能开口,此刻定然是又在威胁了。 柳婧暗中哼了一声,懒得管他,又把目光下移。 她白皙纤手的手指上,那修饰得精美的指甲,轻轻地从他的胸口划过后,又转到他腹肌上打起圈圈来。 邓九郎的表情更痛苦了。他无力地仰躺在那里,眉头深得可以夹死蚊子,那被绑着的双手,十指用力的曲起,因用力太过,直是青筋暴露。 与其相反的,是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额头上鼻尖上渗出的汗珠,以及不时滚动的喉结! 柳婧没有发现他情动至极,她还在用指甲勾划着他的腹肌,玩了一阵后,她的手指重又伸到了他的脐眼里。 做为一个处子,又是向来矜持的性格,此刻的柳婧,饶是下定了决心,可运作在生疏之余,还是透着几分好玩。 ……确实是好玩,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身下的男性躯体再诱人,最是让她心动,可要她光是这样看着摸着便生出强烈的性。冲动,那还真是不易。 因没有强烈的冲动,柳婧的抚摩那就是完全的抚摩,她东摸一下西啃一口。玩是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可怜了被她压在身上的邓九郎! 他那被裳服盖着的下身,早就高高挺起,因挺得太久,忍得太难受,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什么叫做难熬至极! ……这般轻不轻重不重的,挠痒痒似的玩个不停,既不解馋又实是憋屈! 而柳婧在戮了他的腹肌一会后,终于记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她的目光转向他的身下。 只是一眼。她的脸孔便刷地一红:那地方,给顶起了一个小帐蓬。更骇人的是,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那小帐蓬还抖动了几下! 柳婧迅速地收回目光,可过了一会,她又咬着唇朝那里看去。 低着头。眸光从睫毛下悄悄望去,望了几眼后,柳婧涨红着脸。悄悄的自我建设一会,终于伸手轻轻地碰向那处。 她刚伸手一碰,那翘挺的玩意儿便猛然抖动开来,柳婧顿时给骇了一大跳! 她瞪着那里。又咬了一会唇后,最后还是从邓九郎的身上翻下,蹑手蹑脚地朝外跑去。 不一会,她便跑出了阁楼,看到柳婧出来,守在外面的几个美姬一阵诧异。柳婧期期诶诶地凑近,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红着脸细声细气地说道:“那个,那个……” 一个美姬走上前来,忍着笑温柔地问道:“公子想问什么?”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眼神躲闪地说道:“他,他那处,甚是可畏……” 几个美姬也有点脸红,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姬小声问道:“公子,你脱下他裳细细看了?” 柳婧摇头。 见她摇头,几女一瞪眼,一姬奇道:“公子根本不曾亲眼看到,便畏惧上了?” 柳婧抿着唇,她红着脸小声说道:“还是明日,明日问了妓家女子,再,再那个……”说到这里,她也不等几女反应,身子一转,便灰溜溜地窜进阁楼。 望着柳婧消失的身影,几姬忍不住捂着唇窃笑起来。 柳婧重又回到了厢房中。 房中,邓九郎正在侧耳倾听,就在她脚步声传来时,突然的,他剧烈挣扎起来。 这真是剧烈挣扎,他猛然向上一弹后,又重重向床板一落,在砸得床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后,他喘息几下,继续向上一弹…… 柳婧吓了一跳! 她惊骇地冲了过去,就在她冲到邓九郎面前时,邓九郎突然重重一咬,然后,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唇角向外溢出! 柳婧见他竟是要咬舌自尽,瞬时脸色如土,惊骇到了极点的她,再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抬起他的头,把那绑在嘴上的布条解了开来。 就在她解下第二块布条,急急扯开他的唇朝里面看去时,邓九郎却变了。 他变得温驯,那俊美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他配合地张开嘴让柳婧看到只是咬伤了一点的舌肉后,在柳婧放松地吁出一口气时,邓九郎暗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地传了来,“阿婧!” 柳婧刚反射性地准备应下,转眼反应过来,于是她紧紧捂住了嘴。 蒙着眼睛的邓九郎,仿佛知道她在做什么,他咳嗽一声,哑着嗓子说道:“阿婧,别躲了,我知道是你。”怕柳婧重新塞住自己的嘴,他声音微提,以一种诱惑的语气,温柔缠绵地说道:“阿婧,乖,松开我的手,让我抱抱你!” 他喉结滚动着,呼吸依然粗重,侧头转向柳婧的方向,邓九郎求道:“阿婧,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乖,把我松开……”你就别折磨我了,还是由我来教你吧! 柳婧呆呆地看着他,直过了一会,她猛然清醒过来。 他认出她来了! 他无比笃定,无比肯定地认出她了! 嗖地一下,柳婧一张脸涨得通红,然后,那张脸又刷地变得雪白。 一张脸时白时红地变幻了一阵后,柳婧在邓九郎微微侧头,有点紧张又有点急促地低唤声中清醒过来。她身子一转,竟是拔腿就跑。 转眼间,柳婧便冲出了厢房。 她冲到了几个美姬身前,急急站定后,柳婧对着长相美艳的丽姬颤声道:“他认出我了。”柳婧急急地牵着她的手。求道:“阿丽,你去好不好,你去扮成我,去解开蒙着他眼的布,让他知道他认错人了。你去告诉他,那不是我,刚才做那事的不是我!” 丽姬久经人事。闻言也不羞涩,她娇笑道:“公子,你这可是太差劲了,怎么做了那么多功夫,到头来还是给人认出真身了呢?行了行了。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去就是。” 扭着腰走出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朝着柳婧眨了眨眼,甜媚地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你的男人岂不是让我看光了?你舍得?” 笑到这里。她瞅到柳婧脸色,不由乐了起来,“哟哟。还真舍不得啊。可今儿我还真有那个福气,谁让我家公子啥都行,就这上面笨得像个什么呢?”说是这样说,她显然还是不愿意让柳婧难堪。便脚步加快,娉娉婷婷地闪入了厢房中。 目送着丽姬进了房,柳婧不知怎么的,竟然还真有点不放心。 不过她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偷看,咬了咬唇,她接过一姬递上的外袍披上,穿上鞋。垂头丧气地下了阁楼。 她几乎是刚刚步下阁楼,一阵脚步声便急促地传来,转眼间,几个护卫冲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不好了,邓九郎的人发现这里了!” 他们的声音刚刚落下,文轩已大步而来,他径直走到柳婧面前,急声说道:“邓九的护卫已经全部出动,小姑,他们已把外面团团围住,那些原本被我们调开的暗卫更是亲自现身,已经找到了进入这里的秘道!”说到这里,文轩沉声说道:“小姑,如果现在撤退的话,他们还不会发现主谋者是你!” 柳婧闻言,马上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马上撤退!” 一边与文轩向后退去,柳婧一边下令,“发出信号,所有人全部撤退,这地方让给邓九郎!” “是!” 于是,趁着夜色,柳婧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就在她退后不久,众姬和外围的护卫也一一撤退离去。 一刻钟后,众银甲卫冲了进来,就在他们的火把把山谷照得通明时,几个暗卫身子一闪,消失在阁楼上。 不一会功夫,匆匆披了一袭外袍,墨发凌乱,嘴角上脸颊上到处都是牙齿印的邓九郎,带着几个黑衣人从阁楼上冲了下来。 邓九郎一冲入院落,便双目如电的四下扫视,扫了一遍后,他黑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抓到?” 乾三等人露出羞愧之色,他们低下头来,齐刷刷回道:“我等惭愧!” “你们是应该惭愧!”邓九郎很是愤怒,他阴森森地怒道:“你们如果早来一刻钟,就可以逮下一些可以做证的人!你们要是晚来个一天半天,我也可以自己拿下她!可你们偏偏早不来迟不来,这个时候跑来!” 邓九郎这话,众银甲卫很有点听不懂,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胆子最粗的乾三忍不住叫道:“郎君,你脸上这些印……难道擒你的人是想那啥?” 乾三这话一出,引得众银甲卫纷纷看来,对上他们的目光,震怒中的邓九郎马上想到一事,于是他脸一黑,怒道:“今晚之事谁也不准泄露出去!” “是!” “声音太小了!再大声说一遍!” “回郎君的话,是!” 这下邓九郎满意了,他点了点头,一双如电的眼,又忍不住四下扫视着。他一边扫视一边暗暗想道:阿婧到底出了什么事,平素心心念念的名声清白全不管了?对我打起了这个歪主意? 他不知回想到什么,俊脸便是一红,红着脸,忍着砰然加速的心跳,邓九郎恨恨地想道:居然轻薄了我还想不认帐!她把我邓九当什么人了?呸!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被人白占便宜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刻也不想呆了,便急急说道:“走,我们去明苑!”他要逮那个妇人去! ¥# 呃,想来想去,一个黄花闺女要强那啥男人,还真是很难做到——这是不是就叫知易行难,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那啥的…… 第二百零六章 邓九郎‘怒极’告状 这个山谷确实隐密,要由秘道才能直接入城,邓九郎本想派几个人盯着,可一想到刚才的事,又期待着柳婧能去而复返,便让明面上的人全部撤了。 在队伍朝着明苑奔去时,乾三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一眼邓九郎,见他脸色发黑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脸红恍惚的,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朝着地五低声问道:“郎君这是怎么啦?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这是哪家娘子把咱郎君掳了去,还不让人尽兴的?” 地五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朝邓九郎看了一眼。看着看着,他竟是露出赞同之色来。 明苑离得不远,一队银甲卫在撞开大门后急冲而入,在冲入寝房也只见一室清冷时,邓九郎砰地一声先是把寝房门重重一踢,踢得那门猛烈的摇晃起来他还不解怒火,铿地一声抽出佩剑,便着那门便是狠狠砍了几剑! 柳府众护卫本是想要质问,见状,一个个吓得连大气也不喘一声了。 这时,邓九郎冲入了院落。 看着这冷冷清清,啥人也没有的院落,邓九郎黑着脸厉喝道:“把人全部叫过来!” 喝声一止,众银甲卫齐齐出动,不一会功夫,隶属于柳婧麾下的十几个护卫,几十号仆人婢女便排着队站在了邓九郎面前。 邓九郎冷冷地扫过他们,一边从他们中间走过,一边问道:“柳婧还在哪里有庄子?说!” 他只想马上找到柳婧,这么一句问出后。又没有耐心与这些人闲扯了,便厉声一喝,命令道:“把所有人等通通押下去,要是他们不把柳氏的住处全部招出来,明天通通打入大牢!” 说罢,他身子一转,翻身上马急冲而出。 乾三等人连忙追上他,望着冲到明苑外,急得眼光都发冷的郎君,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乾三凑上前去。小心地问道:“郎君,这些人既然被柳婧留在这里,定然是不重要的,问他们怎么会问出端倪?” 邓九郎黑着脸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见他实是烦躁。乾三忍不住再次问道:“郎君。你为啥急着找柳氏?” 邓九郎怒道:“不找柳氏也行!可恨这洛阳城里没有她的长辈。不然,我今晚非要去讨个公道不可!”居然把他撩拔成那样就给跑了!太过份了!她都摸了他,难道就不能再摸几下再跑? 而且她跑了就跑了。还弄个又臭又丑的女人来欺瞒自己!害得自己直到现在下身还感到涨痛!不对,她居然胆大包天地把自己弄晕了,绑着他来玩这种摸摸亲亲的把戏又不给解馋,就是欺人太甚! 乾三这才明白过来,自家郎君这么大的火,是因为想要告状却没个受理处。想了想后,他寻思道:“听说昨日她与陛下相谈甚欢,直关起殿门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要不,郎君就到陛下那里去讨公道?” 乾三这话本是带着几分嘲笑,却不料,邓九郎听完这话后,还真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他哼了一声突然说道:“倒是有理。”在乾三地五等人面面相觑中,邓九郎抚上自己脸上的牙印,说道:“不过这般夜深,陛下肯定睡了,他一向晕沉,便是醒来,也不知是何日。这样吧,派个人去问一个大夫,问问有没有药可以把这牙印儿弄大一点弄深一点。” ……他一个大男人,一个备受注目的大男人,被人咬了一脸的印,不想法子弄消掉,居然还想留久一点,就为了告一个状? 一时之间,地五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边邓九郎一边派人挖地三尺地寻找柳婧,一边准备向皇帝告状,那一边,柳婧一出山谷后,便远远逃离了洛阳城。 在城外一个庄子里住下后。当天晚上,柳婧就病到了。 还是真的病到了。她又是紧张又是羞于见人,加上夜风一吹,再想到邓母和皇帝的态度时,又是一阵绝望,于是,给感了风寒卧床不起了。 这一病,便是三天,在请来大夫吃了三天的药后,柳婧终于大为好转。直到第四天,有专门给她的消息传来,陛下又醒了,想要见她。 对于这个亲哥哥,柳婧还是有着几分孺慕的,她加了一层厚外袍后,便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虽然一路上柳婧畏畏缩缩,把自己藏在马车里谁也不看,进入皇宫后,她还是不得不下了马车,朝着陛下的寝殿走去。 这一次,柳婧一路走来,都有文武大臣退下,而走到白玉阶前时,邓皇后一行人也刚从殿中退下。 邓皇后的身后,是后宫众妃,看到柳婧走来,邓皇后停下脚步转头看来。 柳婧连忙朝她福了福,低声说道:“柳婧见过皇后娘娘。”她强那个啥邓九郎不成,又被本人识破,现在便是对上邓九郎的姐姐,也颇有点心虚,于是柳婧一直低着头。 见她没像以前那般意气风发,邓皇后也不落井下石,她反而抬阶而下,走到柳婧面前扶起她,低而温柔地说道:“阿婧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白成这样子?” 柳婧低声道:“禀皇后娘娘,我前几日略感不适,不过现在已全好了。” 邓皇后闻言,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温和地说道:“你一人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这话有点出乎柳婧的意料,于是她抬起头看向邓皇后。 这一抬头,柳婧赫然发现,邓皇后的眼圈居然有点红,对上柳婧时,她的眼神,竟是罕见地流露出一抹怜惜。这眼神实是让柳婧吃惊,当下她瞪圆了眼。 见她如此,邓皇后抿了抿唇,她又在柳婧的手背上拍了拍,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以前对你,我也有不当之处,阿婧,咱们以后好好处处。”说到这里,她朝柳婧点了点头,率着众后妃提步就走。 柳婧呆呆地看着邓皇后离去,暗暗想道: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柳婧胡思乱想中,安公公从殿中走出,朝着她微笑道:“怎地还不进来?” 柳婧连忙应了一声,提步就走。走到安公公身边时,她忍不住说道:“刚才皇后娘娘怪怪的,居然怜惜起我来了。” 安公公一生忠于皇帝,爱屋及乌,他对柳婧这个和帝最亲的妹妹也是喜爱的。闻言他哑着那太监独有的尖哨声音,细声细气地说道:“皇后娘娘定是猜到你的身份了。” 转眼他又说道:“皇后娘娘对陛下,还是有几分真情的,公主又与陛下生得相似,她由陛下而对公主生出怜惜,也是正常。” 两人说话之际,已走过偏殿,来到内殿中。 她刚刚靠近,便听到皇帝那比上次中气要足的声音温和地传了来,“阿擎,你这是怎么啦?”皇帝的声音虽弱,这一刻却带上了笑,“你这脸上,怎么到处是印儿?” 皇帝的话音一落,柳婧便听到邓九郎那中气十足的怨恨声,只见他大声说道:“陛下,微臣被人欺负了,你得给微臣做主啊!” 皇帝咳着笑出声来。 见到自家陛下难得的心情好,安公公不动了,他示意柳婧也停下脚步,便含着笑看着殿中一坐一跪的两人。 皇帝咳了两下,禁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天下,还有谁能欺负到横行霸道的邓九郎身上?说说吧,你要朕做什么主?” 邓九郎跪在阶下,摸着脸上的伤口说道:“陛下,情况是这样的,前两日呢,臣去会一个故人时,因一时不察被人打晕了!”他刚说到这里,皇帝又笑了起来。 安公公见自家陛下又笑了,竟是双眼含着泪地咧嘴乐呵起来。 邓九郎似是不知道自己取悦了皇帝陛下,还在咬牙切齿地说道:“臣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绑了手脚,蒙了眼睛,还堵了嘴。当时臣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仇人找上门来,哪知过不了一会,便有一个妇人过来了,她脱光臣的衣服,趴到臣身上又摸又啃的……陛下,臣脸上的牙印,就全是她的功劳!” 皇帝笑得喘息起来,安公公见状,连忙甩下脸色时青时白,羞窘得无地自容的柳婧,急步冲了过去。一边把皇帝扶起,他一边顺着皇帝的胸,叫道:“哎哟,陛下你缓一缓,缓一缓……” 皇帝吁了几口气后,终于不喘了,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笑出了眼泪。低头瞅着邓九郎,皇帝伸手指着他,笑骂道:“你这混小子,哪有前两天的牙印到现在还留着的?看你这傻样,真真是胡闹得连男儿的颜面也不要了。” 邓九郎闻言,却更是羞愤,他咬牙切齿地叫道:“陛下,你也是男人,你应当知道,做为一个堂堂男儿,被人这样厮绑着,口不能言手不能碰眼不能看的,最可恨的是,那妇人还是个冰清玉洁的,趴在臣的身上就只会摸摸捏捏,臣涨得都要炸出来了,她居然一甩脚丫子就给溜了……” 这一下,连安公公也笑出声来了,他一边帮皇帝拭着眼泪,一边笑道:“邓家九郎从小就被千宠万宠的,无法无天惯了,这桩罪只怕是没有受过。”旁边,皇帝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还真什么也敢说……行了行了,快说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有女儿家敢这么个对付你邓九?” ¥¥ 突然发现,二月只有二十八天,于是,还有三天二月份又结束了。 泪,我要求粉红票,前两个月都没有抢得什么排名,这个月有一点希望,大伙再助我一臂之力啊。 第二百零七章 柳婧正式封公主 这时,邓九郎却卖起关子来。他从地上爬起,朝着皇帝长施一礼,说道:“陛下,好象有人来了,不如臣这个故事呆会再讲?” 邓九郎这话一出,安公公便佝着腰恭敬地说道:“禀陛下,是柳婧过来了,奴婢带她进来时,陛下正笑着呢,便没有让她上前惊扰。” 皇帝闻言看了邓九郎一眼,再抬头瞟向低头走出的柳婧,朝着她挥了挥手,叫道:“阿婧,过来吧。” 柳婧提步走近。 她病后初愈,脸色还发白着,衣裳也穿是比常人厚,这般低着头走来,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看到她这样,皇帝说道:“坐到这里来。咦,你脸色不好,病了?” 柳婧感觉到身后如芒刺在背的目光,小小声地说道:“已经好了。” 皇帝看着她,温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 这时皇帝抬头看向邓九郎,手一伸指着他介绍道:“这人你是识得的,南阳邓九……对了,邓九刚刚在跟朕跟他的风流事儿,那事,他没有跟阿婧说过吧?”皇帝说到这里,抬起眼皮瞟了邓九郎一眼,那眼神中,颇有点冷笑的意味。 岂料,他这个被邓九郎用风流手段勾到手的妹妹,这般当面听到情郎有风流事,不但没有像别的公主那样流露出不满,反而头垂得更厉害了。 柳婧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小声回道:“没有说过。” 可在柳婧开口的同时,邓九郎的声音突然传来,“臣说过的。” 两人同时开口,内容却完全相反,皇帝一怔。朝着两人凝神看去。 邓九郎提步上前,他转向柳婧盯了一会后,挑眉笑道:“这事我明明跟阿婧说过的,阿婧不记得了?” 他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叫道:“是了,阿婧定是不知道是哪一件。是这样的,前两天的一个晚上。我去会一位故人时,在人从后面打晕了,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着,不但手脚被绑,嘴里还塞着东西,眼上也给蒙了布……”柳婧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她羞窘得恨不得遁地逃走。面子上,却还在极力维持镇定。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继续笑着说道:“然后,一个美人儿进来了,那美人趴在我身上,把我脱了个精光……”他说到这里时,一句‘你胡说’的质问差点从柳婧的嘴里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闭紧了嘴。 “哟,便是我脸上这些印记,也是那美人儿的功劳。”笑笑地说到这里,邓九郎突然问道:“柳婧,你知不知道那美人儿是谁?” 柳婧白着脸嚅嚅地说道:“我不知道。” “是吗?”邓九郎笑了,他慢慢说道:“可我怎么觉得,阿婧是知道的?” 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转向皇帝,朝着他深深一揖,朗声说道:“臣被人如此欺负,心中实是愤愤,还请陛下擒出那人,还臣一个公道!” 皇帝半躺在榻上,他这时也不笑了,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柳婧,又看了一眼非要弄个水露石出的邓九郎后,皇帝虚弱地挥了挥手,道:“朕累了,你们下去吧,此事以后再说。” 竟是不等邓九郎说下去! 一时之间,柳婧的头更低了。 邓九郎没有退下,他上前一步,朝着皇帝缓缓跪下,朗声说道:“陛下,微臣清白已失此女之手,还请陛下替微臣做主……” 他这话又离谱了,皇帝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他连忙以手抚额,挥了挥手,装出疲惫的语气说道:“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 ……邓九郎身子一僵。 直过了一会,他才暗中轻叹一声,朝着皇帝叩了一个头后,缓缓退下。 一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皇帝才睁眼看向柳婧。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却久久都没有开口。 直过了好一会,柳婧受不住了,她白着脸轻轻唤道:“皇兄?” 她这声叫唤一出,皇帝竟是长叹一声。 他这声叹息中,充满了无力,无奈…… 柳婧心中又是不安又是自责,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再次唤道:“皇兄?” 皇帝闭着眼睛没有理她。 他这般闭着眼时,便如睡过去了一样,那消瘦的泛着潮红的脸,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生气,变得暮色沉沉。 柳婧唇瓣颤动着,她连忙唤道:“皇兄,我不是的,我,我没有……” 皇帝摇了摇头,在让柳婧闭上嘴后,他慢慢说道:“阿婧。” “阿婧在!” “朕想护你周全,却不曾料到你自己已是不管不顾……”在柳婧猛然抬头看向他,急急地想要说些什么时,皇帝虚弱的继续说道:“罢了,人命如此,便是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皇帝抬起消瘦的脸,他仰头看着屋梁,嘴里则开口道:“安公公。” “奴婢在!” “拟旨,封柳婧为和乐公主,赐公主府第,无论封地还是侍卫婢女,仿长公主例——” “遵旨!”在安公公响亮地应过,走到一侧拿起笔墨开始书写时,柳婧还是呆呆怔怔的。 她怔怔地看着皇帝,似乎并不知道,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 皇帝看到她迷糊不安的眼神,突然想道:自己这个妹妹,在别的公主前呼后仰,仆从如云,飞扬跋扈时,她却背着一个商户女的名声……不管她做了多少事,永远都背着那个商户女的名声,为权贵阶层所不耻,有了心上人也备受耻笑。 这样一想,他又心疼起来。因着这份心痛,皇帝眼中的最后一抹不高兴也已消去。 安公公写得很快,一封圣旨转眼便写成了。皇帝拿过来看了一眼后,在上面盖上了玉玺。 然后,他把圣旨交给安公公,在他地扶持下,慢慢下了榻。 见到皇帝起身,柳婧连忙上前扶住。 “走走吧。”消瘦得不成人样的皇帝看着外面的日光,低低说道:“也不知朕还有几次见到这春光的机会,趁今天身体不错,扶着我走走吧。” 安公公和柳婧都是心中一酸,一左一右扶着他,慢慢朝着殿外走去。 外面,正是阳光灿烂,繁花如织的时候,皇帝一时不适应这日光,直眯着眼睛站了好一会,才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皇帝的一举一动,永远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在知道皇帝醒来要见群臣的那一刻,整个洛阳城的权贵都惊动了,如此刻,便有两个宫装打扮的美丽少女在婢仆们的前呼后拥中急急赶来。 她们走得急,因此脚步声在木制走廓中,也是回音阵阵。望着低着头不知寻思什么的妹妹,郡主阎月低声交待道:“倾华,那个柳婧害了你一生,呆会一见到陛下,你便上前哭诉!知不知道?” 仍然做少女打扮,只是比起以前就消瘦多了的倾华郡主抬起头来,她看着嫡姐,恨毒地说道:“姐,我知道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好过。” 见她这样说,阎月扬唇浅笑起来,她轻轻说道:“陛下最是疼爱你,要不是他一直卧床不起,你的仇早就给报了。不过现在还来得及,倾华,我交待你的话都记得吧?” “记得的。” “那就好。陛下那么疼你,见你被柳婧害得那么惨,肯定会大为震怒,倾华,你终于可以为自己报仇了。” 阎月郡主这话一出,倾华郡主消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期待的笑容来。 在两位郡主赶来时,皇帝出了寝宫,要游花园的消息,也以最快的时间传遍宫里宫外,于是,邓皇后带着众妃急急赶来,还在近处徘徊的邓九郎,也转身走来。 站在花园中,皇帝看着纷纷而来的众人,松开柳婧的手,在安公公一人地扶持下,慢慢朝停放着榻几的花园中间走去。这时刻,他消瘦的脸上,双眼亮得惊人。 转眼间,以邓皇后为首的后宫众妃,以阎月为主的贵女,以及包括邓九郎在内的群臣,都涌到了花园中。他们看着精神大好的皇帝,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在激动中,众人齐刷刷跪伏在地,朗声高呼道:“臣(妾)等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笑着。 他声音低弱地唤道:“都起来吧。” “是。” 众人各就各位后,皇帝的目光慢慢划过,从邓皇后再到众宫妃,再到众臣,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直过了一会后,皇帝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不由说道:“倾华也来了啊?” 在倾华郡主连忙抬头,含着泪眼巴巴望来,欲言又止时,皇帝转向柳婧,朝她招了招,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后,说道:“阿婧啊,朕虽只是在七岁那年与你见过一面,可一直记着呢,特别是你那双眼睛,朕一直没有忘怀……你看倾华与你像不像?这些年啊,朕每次看到了倾华,便似看到了你。” 皇帝声音虽轻,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倾听,随着他这话一出,四下竟是出现了小范围的喧哗…… ## 最后两天,求粉红票呢。大伙的粉红票也别留着了,都便宜了林家成吧。 第二百零八章 邓九郎算帐 陛下对倾华郡主地看重,这里的人是都知道的,可倾华郡主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姑的替身,那这小姑到底是何身份? 喧哗中,不时有人悄悄抬起头,朝着柳婧打量而来。 而皇帝病得太久,也没有精力周旋,当下他闭上眼睛,疲惫地说道:“宣旨吧。” “是!” 安公公站了出来,他打量着众人一眼,尖声叫道:“刘婧接旨——” 在柳婧走到他身前跪下后,安公公念道:“今有刘氏女婧,温雅纯良,朕极喜爱,特封其为和乐公主,一应待遇,仿长公主例——钦此!”和帝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政事,颁的圣旨也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再加上柳婧的身世不可言明,所以现下这道圣旨,更是简单得让人发指。 读完这个言简意赅的圣旨后,安公公示意柳婧上前把圣旨接过。 在柳婧接下圣旨退下时,花园中再次嗡嗡声大作。喧哗声中,好一些人都转过头看向邓皇后。 ……不管皇帝做什么决策,皇后是可以开口问一问的,特别是现在权势熏天的邓皇后。 可让阎月倾华她们失望的是,皇后一点也没有反驳皇帝的意思,她甚至温婉地笑着,看着新封的和乐公主时,脸上的表情甚至是带着怜爱的。 好些人失望了。 嗡嗡声虽然小,可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着。 皇帝刚一苏醒,便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封为公主,还说什么仿长公主例!自古以来,诸公主中最贵的就是长公主,这少女是什么来历,竟一举登天? 花园中虽是窃窃私语声不绝,不过陛下封的只是一位公主。并不是做出什么影响朝庭格局的大变动,私语声响过就也响过,随着一众宫女太监围上柳婧。把她簇拥着离开,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皇帝身上。 偏偏皇帝这一次出殿。竟似是只为了那个和乐公主,在柳婧退下后,他便虚弱疲惫地说道:“好了,都退下吧,朕累了——” 说罢,他在安公公地扶持下,一步步朝着寝殿走回。 目送着皇帝消失在视野。花园中突然嗡嗡声大作。 …… 这一天的洛阳城,注定是个热闹的日子。 沉苛多时的皇帝起了榻游了园,还亲口封了一个和乐公主。 于是,这一天。洛阳城多了一位新贵,汉朝天下,也多了一位公主。 于是,这一天,金吾卫流水般涌出宫城。一列列太监宫女出现在洛阳街道上。 于是,载着和乐公主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驶过,整个洛阳城的大小权贵,贵妇贵女,以及各位公主郡主。都忙着收集这位和乐公主的爱好,并准备求见于他。特别是那些龙子凤孙,因和乐公主是仿长公主例,所以她的位份之尊,是众公主之最,按理,所有的公主郡主都要向她见礼。 不过一个时辰,载着新公主的车驾便来到皇帝新赐的府第,这府第很大,这么一会功夫,‘公主府’三个字便刻成了匾雕成了石牌,在公主府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鼓乐齐鸣,上百个宫女娉娉婷婷地走出,在她们流水介地进入公主府时,公公们也紧随其后,在他们之侧,是忙着给公主府搬送皇帝赏赐的各色物品的金吾卫。 无数的洛阳人都挤在外面,好奇地看着这新出现在公主府,谈论着和乐公主这个人。 虽是所有人都好奇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和乐公主是什么来历。 柳白衣虽然有名,可柳白衣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一个是男子身,更何况他已经逝去。 木兔儿也有一些权贵知道,可那次木兔儿亮相,只是短短一会,紧接着木兔儿便已死去。当然,还剩有寥寥一些见过木兔儿本人的,可那些人,便是发现她与和乐公主相似,又哪里敢说什么?没有听到吗?皇帝的圣旨中,可是说和乐公主温雅纯良的! 于是,在所有洛阳人的心目中,这个和乐公主还真是横空出世。 与热闹的公主府相比,皇宫中,此刻倒是安静了不少。 邓皇后的院子里,一个宫女轻快地走了过来,低声禀道:“娘娘,成太医说,陛下并无明显好转……” 邓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后,怔怔地出起神来。 邓九郎大步走来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情景。 他走到姐姐面前,看着眼眶微红的她,低声说道:“姐,你找我?” 邓皇后回过神来。 她挥了挥手,示意邓九郎坐下后,闭上双眼说道:“你费尽心思,终于把柳婧变成刘婧,把商户女变成和乐公主,可满意了?” 邓九郎抿紧了双唇。 过了一会后,他苦涩地说道:“我原是想让陛下赐婚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原以为陛下便是看重她,愿意补偿她,也不会封公主来引得人重翻旧事。要是他随便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再赐我为妻,那可多好?” 邓皇后闻言冷笑起来,她说道:“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她那些什么张景霍焉的护卫,是愿意当驸马爷的!” 一句话说得自家弟弟黑了脸后,邓皇后又说道:“原来这柳白衣真是龙子凤孙。也是,除了刘家的公主,哪个女儿家会喜欢美男成群的?” 见姐姐还在念着这事,邓九郎脸更黑了,他薄怒道:“姐,那不她的本性,当时她弄出那些人,本意是让人知道她过得风光,让我们以为她并不是非我不可罢了。” 顿了顿,邓九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得意洋洋起来。他红着一张俊脸,满意地说道:“不过嘛,现在我总算知道,她有多在乎我多舍不得我了……”那么矜持固执的女子,连绑架强啥的事也做出来了,这不是在乎他喜欢他是什么? 邓皇后挺看不惯他这个样子的。瞪了他一眼后,冷笑道:“不错,她是在乎你。既然如此。阿擎你干脆让和乐公主到陛下那里说一声,招你为驸马得了。到得那时。你也不用专门建一个驸马府,就住在公主府,当人家的入赘夫婿罢!” 邓皇后这话一出,彻底地打击了邓九郎,当下他脑袋一低,整个人都怏怏不乐起来。可是他明明很不高兴,却还倔着嘴叫道:“可她现在还是比以前要好……现在的她。至少是有了地位有了名号,无人敢轻侮。” 邓皇后挥了挥手,叹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事了。我早说过,不会再管你们之间的事。” 说到这里,邓皇后突然压低声音,轻声说道:“陛下说,趁他还有精神。想大赦天下,立下太子,他已颁下旨意,让各路藩王前来洛阳……” 邓九郎在她身边坐下,端过酒盅抿了一口后。说道:“来就来吧。” 姐弟俩就这事又讨论了一会后,邓九郎匆匆站了起来。 见他迫不及待地,连与自己说话也心不在焉,邓皇后蹙眉恼道:“你急什么?” 岂料,她这话音一落,邓九郎便眉飞色舞起来,他神采飞扬地说道:“我要去找她。嘿嘿,她现在都封为公主了,总不能又偷偷地跑掉吧?” 邓皇后一怔,还不明白弟弟的意思时,邓九郎摩拳擦掌的又说道:“姐,那些藩王不是还没有来吗?这事以后咱们再商量。我现在要去办正事。”话音一落,他转过身便兴冲冲地跑了。 看着弟弟那迫不及待地样子,邓皇后摇了摇头。 一直忙到入了夜,经过几百人折腾,和乐公主府在明月挂上枝头时,有了个大约的规模。 柳婧来到自己的寝房。 看到她过来,偌大的寝殿纱幔飘飞间,十几个宫女和十几个太监齐刷刷一躬身,迎侯着她地到来。 看到这架式,柳婧惊了一下,她四下扫视一眼后,终是不习惯这么多人跟着,连忙说道:“都下去吧。” “是。”一阵脚步声响,众人络绎退出。 柳婧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看着随着春风四下飘荡的纱幔,突然感到无比的迷茫。 她发了一会呆后,听到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便轻轻地说道:“我说了都下去,让我一人呆一会。” 那脚步声一顿,却没有离去。 柳婧蹙着眉头转过身来。 她这一转眼,便看到了倚在门框的那个人! 几乎是这人一入眼,柳婧嗖地一下粉脸便涨了一个通红,转眼那红又以飞快地速度变得雪白。 咬着唇,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心虚,双眼虎虎地瞪着来人叫道:“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倚着门框,身高腿长的美男子冷笑一声,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来做什么?” 柳婧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她让自己无比正直地瞪视着来人,很是勇敢地叫道:“我当然不知道你来做什么!邓九郎,这是我的公主府第,谁放你进来的?” 柳婧不摆公主的谱也就罢了,这一摆,邓九郎一张俊脸马上黑得沉出水来。 他冷冷地盯着柳婧,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只是瞪着柳婧。 看到他这样,实是心虚的柳婧又向后退出几步,她慌乱地扶着几,低叫道:“你,你……”想了想,她叫道:“那事不是我干的!”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有点想笑,不过他当然还是沉着一张黑脸,眼神如刀子一样剜着柳婧,他磨着牙,语气森寒,“原来不是你干的?那阿婧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做出那种缺德事来?强要了我的清白不说,还让我那么痛苦难熬——公主殿下你快说出来,我要一报还一报,在榻上折磨得那女子三天三夜下不来!” ## 最后一天求粉红票。恩,明天会尽量双更。 第二百零九章 邓九郎算帐二 邓九郎这话真是太无耻了,柳婧听到最后一句,直羞得脸孔发红发紫的,她咬着牙叫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邓九郎黑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想我邓九郎纵横天下多时,不管到了何等境地,永远都保持着一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柳婧听到这里,开始一楞一楞的了,她张着小嘴,乌漆漆的眼怔怔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可以把‘永远都保持着一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这样的浑话说得这么坦荡。 邓九郎还在含恨说道:“我本来还想,要把这清白之身留待洞房花烛夜,留给我的夫人……可不料一时大意,竟在探望阿婧时,被那强人掳了去,还给解了衣裳,摸遍全身……”在柳婧一张脸不知是羞还是气时,邓九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人真是过份,不但把我衣裳解尽,还在我身上各处都留在牙印。最可恨的是,连屁股上都被她咬了好几口……” 听到这里,柳婧再也忍不住了,她涨红着脸跳道:“你胡说!”刚叫出这三个字,她对上邓九郎诡异的目光,马上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于是她马上端起一张脸,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一直藏身在纱幔后,才鼓起勇气斥喝道:“尽是胡说八道!这是本宫的闺房,你快快给我出去!” 邓九郎当然没有出去。甚至在柳婧的喊声引得宫女太监前来时,还挥了挥手把他们通通赶走。 然后,他提步逼向柳婧。 听到他脚步声传来,柳婧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黑亮的柱子前,柳婧才止了步。 她颤抖着唇瓣抬头看向邓九郎,想着怎么狡辩时。突然的,邓九郎低沉的声音轻轻地传来,“阿婧。这几天你瘦了好多。” 他变得太快,柳婧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警惕地看着他。 邓九郎怜惜地望着她消瘦了些苍白了些的脸颊,低低说道:“听说你病了三天,可有大好?” 他软语温存,柳婧也不好恶形恶状,当下她轻声回道:“好多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了呢?”邓九郎凝视着她,轻轻说道:“是阿婧做了坏事。给吓病了么?” 果然,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对付!柳婧挺直腰身,冷着脸笑道:“谁说我做坏事了?邓家郎君,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是。你是没有做坏事,其实做坏事的是我!”在柳婧诧异的目光中,邓九郎苦涩地叹道,他伸手在额头上揉搓了一下,低低说道:“说起来也是丢脸。自从那一晚之后,我几乎不能合眼,一合眼,便仿佛回到当日,不过当时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在我的梦中,自动换成了阿婧……阿婧你可真美,特别是衣裳褪尽,朝着我含羞而笑时……” 轰—— 柳婧再次脸红过耳,她昂着脖子叫道:“你闭嘴!闭嘴!” “可我不说不行啊,自从那晚之后,我便犯了相思,日思夜想的……阿婧,其实你要让我相信不是你,还有一个法子。” 柳婧瞪着他,问道:“什么法子?” 邓九郎一脸严肃,他轻声说道:“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你让我抱一抱……阿婧,只要抱一抱,我就可以确定是不是冤枉你了。” 柳婧涨红着脸正要拒绝,邓九郎蹙着眉,很是威严地说道:“阿婧,你我相恋多年,这搂搂抱抱的事早有过无数次,这男女授受不清什么的,就不用做借口了!” 他微笑地看着柳婧,一派光风霁月的,“来,让我抱一抱,如果不是,我马上离开阿婧的闺房,继续去寻那名女子。” 柳婧很是心虚。 让他抱一抱罢,她是断断不敢的,听到他要去继续寻那女子,她心里也说不出的恼火…… 为难之际,她又向后退出几步,退着退着,她竟是躲到了帏幔后…… 邓九郎见到都缩到角落里了,还不肯回复自己,差点喷笑出声。 眼角瞟到她那紧张得都拘挛起来了的手指,邓九郎突然闷哼一声! 他这声闷哼十分突然,夹着无边痛楚。柳婧一惊,眼睛从帏幔后伸出悄悄看来时,却赫然发现,邓九郎的唇边,一缕鲜血汩汩流出! 她大惊失色。 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柳婧连忙扶住他,慌乱地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这一次,她在喝叫之后,外面脚步声纷至沓来,转眼间,十几个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柳婧扶着慢慢软到在自己身上的邓九郎,颤着声音叫道:“快叫大夫,快!” “是!”于朗应声是,众宫女太监急急奔出,他们奔跑得太过干净,竟是又让柳婧一个人扶着吐血不止的邓九郎了。 柳婧从来没有在大府人家生活过,也不知这种情况应不应该,她慌乱了一会后,终是扶着邓九郎,一步一步挪到自己的崭新的公主榻上,把他小心地放平。 邓九郎刚刚被放平,猛然支起身咳嗽起来,在又咳出一口鲜血后,柳婧惊骇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叫道:“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吐起血来啦?” 感觉到柳婧的惊慌,邓九郎轻轻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间,他闭着眼睛,虚弱无比地说道:“阿婧,你知道么,我很高兴那天晚上是你……很高兴很高兴!” 他一边说,那血便一边流,顺着他的嘴角直流到衣襟上,流到褥子上。 柳婧连忙哽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要说。”邓九郎苦涩地一笑,因咳嗽又喷出一口鲜血后,他语带沧凉地说道:“阿婧,我怕我再不怕,就没有机会了。” “不不,有的,有机会的!”柳婧被他这种交待遗言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她连忙搂着他的颈项,把脸埋在肩膀哽咽道:“你别说话了。你再坚持一会,大夫就要来了。”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婧,哑声说道:“阿婧,我喜欢你,你呢。” 柳婧哭道:“我当然喜欢你!” 她的回答,让邓九郎闭上双眼,他气息似乎越发微弱了,又喷出一口鲜血后,邓九郎在柳婧再也无法自抑地哭喊声中,低低地说道:“阿婧,那一晚,我知道是你!” 柳婧这时七魂去了五魂,哪里还记得要隐藏,连忙哽咽道:“是我,是我……”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下,邓九郎又咳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似是不想让柳婧看到,便把头侧转过去,背对着柳婧,甚至衣袖还蒙在了脸上。 广袖下,邓九郎双肩抖动着,他似是因为极力的忍着咳,以至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那阿婧为什么要那样?” 柳婧这时最不该承认的也承认了,也无心隐瞒,便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是是,皇兄不要我近你,还要我离开洛阳,你府中也是,我看到那些女子,任哪一个都比我年轻可爱,我,我看不到前路,我,我想怀一个你的孩子再离开你……” 解释到这里,感觉到侧对着自己的邓九郎又开始双肩抖动,而且越抖越剧烈,柳婧连忙说道:“九郎,九郎,你是不是更不舒服了?是不是又吐血了?”一边说,她一边小心地扯去他蒙在脸上的衣袖,一边低头从怀中掏着手帕。 拿出手帕时,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听到那脚步声,柳婧大喜,她腾地站直,跌跌撞撞便朝门口扑去。 恰好这时,地五陪着一个苍白胡须地老者,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来。见到他们,柳婧腿都是软的,她含着泪嘶哑地叫道:“快去看看九郎,他吐了好多血!” 不用她开口,大夫和地五已挤过她,大步冲到了邓九郎的身边。看着大步而来的,面无表情的地五,邓九郎朝他瞪了一眼。 这眼神一出,地五不由苦了脸,他费力地装出一个伤心紧张的表情后,转向那大夫低低地交待道:“便按我在路上交待地说。” 那大夫连忙应是,于是,当柳婧挤上来时,给邓九郎诊着脉的大夫,那脸上先是蹙了蹙眉头,紧接着,他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跪坐在一侧,紧紧望来的柳婧,随着大夫的表情,已是脸色越来越白。 她虽是难受到了极点,却一直没有吭声,一直只是咬着唇眼巴巴地看着那大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转向柳婧,咳嗽一声后说道:“还请摒退左右。” 柳婧连忙手一挥,让众宫女太监都退出去,只留地五一人后,她颤声问道:“大夫,九郎这是怎么啦?” 那大夫苦恼地抓着自己的苍白胡须,愁眉苦脸好一会后,才道:“郎君这是阳亢于内,风寒侵于外,又被小人算计中了毒……” 柳婧饱读诗书,大夫的话还是听得懂的,见她瞬也不瞬地听着,那大夫还是详细地解释道:“老夫从这脉像上看出,郎君本来便感有风寒,然后有不久之前,又脱了衣裳裸露太久,于是风寒加剧……”在柳婧羞愧不胜中,那大夫继续说道:“本来这时,如果厚衣饱食也不至于如此,可郎君却偏生动了**,还久久不得解,以至阳亢于内,与风寒相缠,再加上又中了小毒,哎哎哎……” ## 送上第一更,最后一天,求大伙的粉红票。各位,你们的粉红票如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林家成…… 第二百一十章 邓九郎算帐三 那大夫连续三声重叹,直叹得柳婧胆战心惊。 柳婧白着脸急急说道:“那应该如何治疗?大夫,你快点下药啊。”这么叽里呱里的,真是废话太多。 那大夫蹙眉寻思了一会后,说道:“郎君都吐血了,这药不好下……不对,毒虽入了腑,毕竟没有到脏,对了,这着应该有效。”在柳婧紧张地凝听中,大夫说道:“夫人,我给你开一个外用药膏。你从既刻开始,把药膏涂在他的胸口膻中穴和背后大椎穴处,不停手地按摩,直到药效入脏,如此连续两个时辰,应该可以避免病情恶化。”说得柳婧一楞一楞的后,大夫还隔着衣裳,特意指给了胸口两乳之间的膻中穴和背后的大椎穴给柳婧看了,再次交待道:“夫人,这个病最是拖不得,越早施治效果越好,那药膏一到,你既刻按摩。记着,这阴阳调和,按摩者必须是妇人,夫人要是按累了,叫另一个妇人上前便可,要是叫了丈夫,那伤势可得加倍了。” 大夫交待时,柳婧一瞬不瞬地倾听着,唯恐露了只字片语,也就没有注意到,邓九郎悄悄吐出一个极小的装血囊袋,而地五则动作极其麻利地把它藏于袖中…… 把该交待地交待清后,那大夫提步就走,地五一直送他出门。 不一会功夫,地五又回来了,他对上眼巴巴的柳婧,低声说道:“我已让人跟着大夫去取药了。” 转眼,他似是怕柳婧不相信那大夫,又说道:“这位张大夫曾经做过太医,传说有起生回生之能,他交待的事,公主最好听一听。” 柳婧慌乱得连忙点头。 因为太过紧张,柳婧竟是一点也没发现。地五一直到退下,都没有抬头直视过她,都是低着头说话做事的。 不到一刻钟。一瓶药膏便出现在柳婧面前。接过那药膏,柳婧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宫女。又看了一眼脸如金纸,蹙着眉头仿佛痛苦不堪的邓九郎,也没有了挣扎的心思。 于是,她吩咐宫女们在殿中焚起暖香,燃起炭火,再喝退众人,再把邓九郎扶起。慢慢褪去他的衣裳。 因为担忧,柳婧给邓九郎褪裳时,眼中一直有泪光,也就没有注意到。邓九郎这时呼吸微乱,在她凑近时,那俊脸还禁不住红了红…… 柳婧脱下邓九郎的上裳,让他躺平后,便站到榻边。把那药膏涂在掌心,在邓九郎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一本正经地揉按起来。 她揉得专注,随着房间越来越暖和,白皙的额头上还渗出了汗珠。泛着红光的殿房中。她一双乌漆漆的眼眨也不眨的,专注到了极点。 揉搓了一会后,柳婧突然惊喜地叫道:“九郎,你没有咳血了哦。” 邓九郎虚弱无力地说道:“我,我胸口有点暖,好似舒服些了。” 见到果真有效,柳婧破涕为笑,她连声说道:“那我再按,我一直按。” ……被她白皙玉嫩的手,在**间揉来按去,那纤手上的指甲还时不时地刮到**上的邓九郎,一张俊脸却越来越红,他侧过脸背着柳婧,暗暗后悔:早知这么难受,就不说是要按膻中穴了…… 就在这时,柳婧又说道:“九郎,你的心跳有点快,是不是还是很难受?” 邓九郎闷闷地应了一声,虚软地说道:“阿婧,你该按大椎穴了……”再这样下去,我又要欲火焚身了。 柳婧连忙应了一声,她小心地扶起邓九郎,把他背对着自己后,站在榻边揉按起他颈后的大椎穴起来。 殿中的温度,是越来越高,也不知是不是柳婧的错觉,她总觉得掌下这药膏太过芳香,而且这样按着摩着,那热力由掌心渗入身体后,让她脑子有点恍惚。 这时,邓九郎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阿婧。” “恩。” “我真高兴那天晚上是你……” 轰—— 柳婧再次涨红了脸,她垂着头忍不住叫道:“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邓九郎的声音真是虚弱到了极点,他沧凉地说道:“有了这点念想,我便去了阴曹地府,也心舒坦。” 柳婧不喜欢他说这话,眼圈一红掌下又用了两分力,她一边揉按一边急急说道:“你不会有事的!那张大夫是个厉害的大夫,他会治好你的!” 邓九郎苦笑起来。 他低低说道:“好,我不说。”顿了顿后,他虚弱地求道:“阿婧,亲我一口好不好?” 他用一种垂死的虚弱语气求着她,柳婧真是心痛如绞,她一边按揉着,一边低下头来,在他的后颈上,轻轻印上一吻…… 一吻刚了,邓九郎软软求道:“还要,阿婧,我还要……” 柳婧红着脸,她低声说道:“等你好了再亲……” “那要亲个够!” “好,只要你好了,就亲个够……” “要与那天晚上一样,我解去衣裳,阿婧也穿得少少的再亲嘴!” 柳婧:“……” 在她脸又开始通红,并紧紧闭着唇时,伏在榻上的邓九郎,突然又是一阵嘶心裂肺的咳嗽。听到他的咳嗽,生怕再给咳出血来的柳婧,连忙抱紧他流着泪说道:“别咳了,别咳了……” 见邓九郎还是咳个不停,柳婧一边死力的摩着药膏,一边哽咽道:“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脱,脱了衣裳再亲?” 见他咳成这样还记得这样,柳婧拼命地点头,哭道:“好好,都听你的。” 邓九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却是弱弱地求道:“你要说出来。” “好好,我们脱了衣裳亲……” “当,当真?” “当真!” “没有骗我?” “不,不再骗你……” “阿,阿婧!” “恩?” “该按膻中穴了。” 柳婧闻言,连忙小心地把邓九郎翻过身来。 也不知为什么。再一次把光着上身的邓九郎翻过身来,面对面地看着他那裸裎的,腹肌分明。精瘦而完美的身段后,柳婧竟是有点忘却他身有重病的事实。而被掌下这结实强健的男性躯体,迷得有点晃神…… 呆呆地看了一会,发现脑子越来越混沌的柳婧,连忙甩了甩头,自责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急促的,甚至有点混乱的脚步声。柳婧心神一凛,一边用力按摩一边侧耳倾听时,也就没有注意到躲在榻上的邓九郎那眉头深蹙的俊脸。 外面的脚步声于混乱中来得极快,不一会功夫。萧文轩的声音便清亮地传了来,“萧文轩求见公主殿下!”伴随着萧文轩的声音的,还有金吾卫们让他离开的低喝声。 柳婧一怔,她没有想到一直跟自己形影不离的暗卫,居然被人排挤到了外面。当下她连忙叫道:“住手!让萧文轩留下!”一声喝令让外面一静后,柳婧一边按摩一边说道:“文轩,我在里面有要事,你有什么话,就有门外说吧。” 萧文轩清朗的声音传来。“禀公主殿下,张景霍焉他们回来了!” 这话一出,柳婧马上说道:“回来了啊,我估莫着他们也是要回来了。” 萧文轩的声音却不见高兴,他严肃地说道:“可是他们在回洛阳时,遇到了好几波埋伏,据张景所言,这些人是邓府派去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回洛阳。”顿了顿,萧文轩严肃地说道:“便是这一个时辰中,我也数次被人堵在公主府外……殿下,这府里府外,似乎全都是邓九郎的人,他不让我们进门,我们便进不了门!” 什么? 柳婧一怔,低着头朝榻上的邓九郎看去。 这时,萧文轩的声音还在传来,“还有,属下刚才听到地五对乾三说,让他今晚去放松放松,便是有什么紧要事,明天再禀报邓九郎不迟……公主,邓九郎是不是在您寝宫当中?” 柳婧呆呆地听着,过了好半晌,她才楞楞回道:“他在。” 几乎是她这两个字一出,房门便吱呀一声,被萧文轩从外一推而开,与此同时,柳婧听到西西索索的响声,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还重病垂死的邓九郎,正从一侧扯过外袍,慢条斯理地穿上…… 到得这时,柳婧哪里还不明白的道理? 她刷地一下,涨红着脸站起来时,邓九郎半敞着结实的胸膛,神清气爽地下了榻,下榻之后,他抱着胸斜睨着萧文轩,气势威严高华的轻喝道:“萧文轩!这是公主闺房!你当记得男女有别!” 正气凛然地喝骂过后,邓九郎朝着帏幔后轻喝道:“出来吧。” 一阵响声传来,在柳婧和萧文轩目瞪口呆着,一个衣帽凛然的官员抱着卷册走了出来。 这时,邓九郎转头,他对着柳婧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指着那官员介绍道:“阿婧,这位是当朝的著作郎,陛下登基以来,一言一行,起居诸事,他都需记录在册,汇编成史……呃,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不是失了清白,可你也罢,陛下也罢,都怎么也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今天把他叫来了,让他把这桩冤案书写在册,好让千秋万载后,世人都知道,我邓九郎遭受过怎么样的冤枉和糟蹋……”他咳嗽一声,最后加上一句,“当然,如果公主殿下自愿放弃公主身份,下嫁于微臣,那这事也可以变成人间美谈。” ?? 送上第二更,求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陛下驾崩 柳婧盯着邓九郎。 她浑沌的大脑,用了一会时间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后,柳婧朝着那著作郎福了福,哑声说道:“我与九郎有话要谈,还请这位大人避上一避。” 那著作郎点了点头,他退下时,柳婧提步朝外便走。 看着她有点不稳的身形,邓九郎忍不住唤道:“阿婧?” 柳婧没有理他,她跌跌撞撞冲出房门,直让外面的清风吹了一会后,柳婧突然声音一提,命令道:“把寝殿所有门窗全部打开!” “是。” 在宫女们流水一般地忙碌中,柳婧又命令道:“打一盆冷水来。” “是。” 不一会,热水便到了,柳婧就着凉水,仔仔细细把手中的药膏洗尽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窗大开,纱幔在夜风中四下飘拂的寝殿中。 望着站在那里朝她看来的邓九郎,柳婧徐徐说道:“九郎,你最后说的那句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邓九郎抬头看向她。 灯火飘摇中,他的双眼特别深邃,便如那无边子夜一般的深邃。 直直地看着柳婧,邓九郎说道:“我要你放弃公主身份。” 柳婧沙哑疲惫地说道:“有什么话,都一次性说了吧……不必用计的。” 邓九郎闻言一笑,道:“好!”他走到一侧榻几上坐下,一手放在几上,邓九郎抬着头,他冷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婧,那是你我唯一能在一起的方式。” 见柳婧不言不语的只是看着自己,邓九郎双手捏着眉心,给她解释起来,“阿婧,你的身份已然贵重,今日之后,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公主。还是份同长公主的那种。以后我们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对你的身份进行指责,我以为,你这公主当了几天,让世人知道你本是身份贵重,血脉高贵便够了。” 顿了顿,他措了一会辞。继续说道:“阿婧,我不想当驸马,我只想当你的夫婿。” 柳婧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在你的计划里,我只需要让人知道我本是公主之身就可以了?你不想当驸马,所以想我弃去这公主之名,再嫁与你?” 邓九郎双手交叠在腿上。点头笑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扬了扬唇,又道:“阿婧你不知道,这几十年当驸马的,都挺没出息的,我很不喜欢那个名号。”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柳婧身前,邓九郎微微低头俯视着她,注视着灯火下柳婧那张美丽的面容。邓九郎声音放哑,轻轻说道:“阿婧,以前是我糊涂,不知自己的心意,现在我明白自己的心,便只想着能娶你为妻,与你携手今生。” 说到这里,他提步越过她。大步朝外走去。 柳婧回过头来,在邓九郎跨出殿门时,她徐徐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弃去公主身份,你会把著作郎记录下来的东西。给陛下看么?” 邓九郎身影一凝,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会。”顿了顿,邓九郎轻轻地说道:“我以前不知自己的心意,也就随随便便,现在我想娶你了,而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我自是会以此为据,逼着陛下成全你我。” 柳婧看着他,低声问道:“你便不怕我不同意?” 邓九郎一笑。 他这真是在笑,眉目飞扬间,邓九郎回眸瞟过柳婧,扬唇说道:“傻阿婧,我都说了,是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现在的心意便是想娶你,所以,这个好不容易得手的机会,我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他转身又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柳婧又唤道:“九郎……”在叫住邓九郎后,柳婧低声说道:“那药膏,可以让人头脑晕沉吧?” 邓九郎背对着她,却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 柳婧又低声问道:“你呢,你也用了,便没有受影响?” 邓九郎依然笔挺笔挺地站在那里,依然没有回答。 邓九郎这个人,出于他卓越的出身,有一种特别的贵气,或者说,是一种不管做什么,总给人理直气壮,或者是说坦然磊落的感觉。现在也是,今天晚上,他做了这么多欺骗她的事,这般背对着她站立的身影,却依然磊落高贵得不像话。 柳婧看着他这个影子,眨了眨眼后,不知怎么的,眼中开始有点涩。她张了张唇,无比疲惫地哑声说道:“我刚才是真害怕。” 她笑了笑,沧凉地看着邓九郎,低低哑哑地说道:“平素里,我总是想着,我的九郎处于风尖浪口,别看他外表那么张扬,可底下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了他的性命?然后,我也会想着,九郎那邓府家大业大的鱼龙混杂,也不知有没有人背着他下毒?后来我还是想着,我的九郎那么自负,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操控当中,也不知他够不够谨慎,够不够小心,要是他被小人暗算了可怎么办?再然后,我又想着,九郎以恶毒手段坏了清流的好事,断了许多人的前程性命,越是现在这个大局渐定,胜利在握的时候,真是越不能轻忽……九郎,你看我尽是寻思这些那些的,刚刚看到你吐血,便立刻吓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刻,我一点也没有察觉你会骗我,我只是以为,我担忧的事变成了事实,我害怕的那一日,来临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外面的一泄如霜的月色,喃喃又道:“九郎,你刚才,可真把我吓坏了。”语气中,竟是一副余悸未平的模样。 可能,越是刚才那么害怕,现在就越是疲惫不堪吧。 柳婧怔怔地看着那月光,原来湿润了些的眼眶,这一会却干涩得没了半点水汽。 邓九郎慢慢转过头来。 月光下,他目光深邃而温柔地看着柳婧,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扬着唇,轻轻地说道:“阿婧,我以前总怪你过于理智,现在我不怪了……你这样在乎我,我很欢喜。”他转眼又开心地说道:“阿婧,我就是喜欢你在意我。” 柳婧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又摇了摇头。 摇着头,她疲惫地用手捂着脸,低低哑哑的声音从掌心传出,“九郎,你不明白么?这人心其实是血肉做成的,经不过吓,也经不过害怕,更经不起失望……我现在这心就空落落的,就好失望。” 邓九郎的脸色终于一变。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过了一会,邓九郎低哑地说道:“阿婧,刚才那只是一场惊吓,过完了也就没事了,你不要多想。”他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办法,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明白,要不是这么用计骗你,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娶到你。” 转眼他又想起萧文轩禀报的事,怕柳婧是为了那个与他置气,便认真地说道:“阿婧,我跟你说吧,那些张景霍焉的,我是真的不喜欢。我门下的清客中,这种人多的是,他们有才华智慧,就是多数急功近利,太渴望通过一条捷径,而减少几十年或者几辈子的奋斗。你是柳白衣的时候还好,你现在成了公主了,我怕这些人为了攀附你,为了让你下嫁而做出什么我防不胜防的事。你是我挂在心上,想娶回家的妻子,我不能容忍有任何的失误出现。” 他认真地看着柳婧,说道:“阿婧,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给你,我也能保护你。那些男人,就别近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邓九郎见到柳婧一个人站在殿中,神色疲惫而冷漠,整个人便是提不起任何力道来。从门窗吹过来的呼吸清风,扬起她那高贵端庄的公主服饰,衬得她整个人如梦中人,有种说不出的遥远。 邓九郎想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我说什么只怕都听不进。再说他还有紧要事要忙,不由抿了抿薄唇,徐徐说道:“罢了,这事暂且不议,阿婧,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衣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外面,马车早就侯在那里,看到邓九郎过来,众银甲卫齐齐低头,朝着邓九郎唤道:“郎君。”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正要上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柳婧所在的厢房。 此刻,那厢房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白天刚刚布置过的缘故,从窗口看来,那飘飞的纱幔都新亮得很。 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厢房一阵,邓九郎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跳上了马车,命令道:“走吧。” 而这边,目送着邓九郎的马车离去后,萧文轩走到了柳婧身后。 站在满殿灯火中,他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冷得厉害的柳婧,过了良久,才低声问道:“公主?”顿了顿,他轻声说道:“公主,这府中的人,只怕多半是邓九郎派来的。” 柳婧摇了摇头,她哑声道:“让我静一静。” “是。” 萧文轩把剩下到了嘴边的话收回,低头退下,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宦官冲了过来,他一见柳婧,便伏在地上,泪如雨下地叫道:“公主殿下,陛下驾崩了——” 在柳婧身子一晃茫然地望去时,也不知是谁在说道:“……陛下白日如此精神,那是回光返照……咱家都以为他睡着了,孰料陛下于睡梦中就这样去了……” @@新的一月,求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病和顾呈 柳婧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 她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浑浑噩噩地入了宫,浑浑噩噩地望着痛哭不已的邓皇后,望着黑压压跪了一地,恸哭不止的众臣发着怔。 而第二天,柳婧就病了,病得很重。 她染的风寒还没有彻底大好,这一日心情又大起大落,整个人扛不起,便卧病在榻。 就在柳婧迷迷糊湖地躺在榻上,烧得满脸通红,晕头转向时,隐隐有声音传来,“……和乐公主这病,似是伤寒……” “什么?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你这太医尽是浑说!我家公主不过小小病一场,好端端的怎么会感染这疫症?” 于纷至沓来地怒骂声,嘀咕声,不安的议论声中,那太医的声音隐隐传来,“诸君,伤寒自古便是绝症,西南一郡传得此疾,顿时十室九空,死者无数……老夫正是知道公主身份贵重,才不敢轻言。不然,这洛阳满地权贵,要是知道伤寒之疾出现在洛阳,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太医这句话,就说得很重了,一时之间,整个寝殿都变得鸦雀无声。 (东汉末年,伤寒等疫疾大面积流行,死者无数,十室九空,其严重程度,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大灭绝,也正因为如此,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救人无数,成医中亚圣。)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仆人看到脸蛋烧得红朴朴的,时不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的柳婧,哽咽着说道:“我去找邓家郎君!”说罢,那仆人朝外冲去。 那仆人地离去,没有人在意,太医让宫女把药熬好,再一点一点喂给柳婧吃时,他则在旁按着柳婧的脉博。时刻观察变化时。只见那仆人跑了回来。 见到那仆人,萧文轩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可有见到邓家郎君了?他怎么说?” 那仆人摇了摇头,嘶哑地说道:“无法靠近,我让人传了音迅。”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得一个太监尖哨地叫道:“和乐公主何在?楚太医替皇后娘娘之令前来给公主诊脉。” 于是,房中越发热闹了,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从宫中来的楚太医放下了柳婧的手腕。与前一个太医低语几句后,转身随着那太监离去。 再过了不久。柳婧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怒道:“公主如此病重,怎么可能马上离开洛阳?” 这时,有人隐隐约约地说了几句什么,当下,柳婧的仆人护卫们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听到有人说道:“……既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令。那不妨说与公主听听,由她自己决定。” 这时,忍着一阵冷一阵热的煎熬,柳婧睁开眼声音嘶哑地说道:“让我,离开洛阳……”她闭上双眼,虚弱的,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地说道:“现在就离开。” “可是!”也不知是谁嘶声叫道:“公主殿下,你病得这么重,只有留在洛阳才好用药啊!” 昏蒙中。柳婧只是低哑的重复道:“让我离开,离开洛阳。” 见她如此坚持,一直留在这里的太医朝柳婧深深一礼,恭敬地说道:“公主真乃大仁大义!”她在这么重病的时候,不怕病上添病的舟车劳顿,那是害怕万一是疫症的话,把病感染到他人啊。 柳婧这时已烧得迷糊了,剩下的众人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当她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中,她给蒙着厚厚的被褥,外面喧嚣不已,马蹄声声,似乎已上了官道。只是在上官道时,她的周围,似乎发生了一次争吵,那次争吵过后,继续跟着她一道上路的,便减了大半了。 感觉到离开的人的迫不及待,留下的人不情不愿,柳婧低哑地唤了一声。一直有人在注意她的动作,因此她一叫,马车便是一停,两个宫女上得马车。 柳婧本是有话要问的,可她嘴一张,却发现自己干哑得发不出声音来了。宫女们连忙给她喂过药,把她重新盖好被子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马车中,柳婧又冷成了一团,她哆哆嗦嗦地扯过被子紧紧包着,饶是如此,浑身还是没有半点热度。 就这样,柳婧一阵冷一阵热的煎熬中,时间在迷糊糊糊过去。约是水米不进的病到第三天的时候,隐隐有仆人在说道:“……和乐公主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是啊,饭菜也进不了,药也吐出来了……”“他们说这种病传染,我很怕,你怕不怕?”“自是怕的,可是她是公主殿下,我们不能逃。”“是啊,不能逃……” 听着听着,柳婧又晕晕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突然感觉,外面似是清静得过份。 在那种清静中,似有一个护卫扯着嗓子叫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当朝和乐公主,你们难道还敢打劫不成?” 那护卫的声音一落,另外又有人叫道:“和乐公主重病,你们还不让开?” 几乎是那人的声音一落,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悠扬又低沉的声音,“她病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看到那人走近,守在公主车驾旁的众人一惊,几人同时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却是答也不答,不一会功夫,柳婧眼前光亮大作,却是有人掀开了车帘,朝着她定定望来。 这朝她望来的人身材高大,迷迷糊糊之际,柳婧仿佛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好丑。” 这声音,是如此悠扬,甚至如此熟悉。 可惜柳婧烧得迷迷糊糊,通身痛得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睛睁开一线朝对方看了看,却又很快地闭合上。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再见柳婧,她会是这般模样,一时眉头成结。 见他定定地盯着柳婧一动不动的,一个游侠儿凑近过来,朝那人看了一眼后。低声说道:“大哥?” 那人回过神来。 阳光下。他俊美高雅的面容上,薄唇抿得极紧,出了一会神后,他又转头看向柳婧。 直看了一会,他终于伸出手,朝着柳婧的额头摸来。 几乎是他一伸手,那游侠儿便冲了上前,他一掌重重拍落那人的手,沉怒地叫道:“顾大哥!你没有听到吗,她是得了疫症的!这是疫症。能传染会死人的疫症!” 男人,也就是顾呈。闻言蹙了蹙眉,他盯了那游侠儿一眼后,转向柳婧,望着她烧得消瘦不堪的面容,低低说道:“那又如何?” 说出这几个字后,他不再理会那游侠儿,也不理会众属下急急地叫声。伸手弯腰,把柳婧连人带被地抱出了马车! 看到男人把柳婧抱了出来,四下众人都是一惊,然后,他们齐刷刷地退后几步……便是那抱着赴死地决心照料柳婧的宫女太监,这时也给退了老远。 顾呈转头朝他们瞟了一眼,又回头看着柳婧因发烧而干得起裂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病成这样,还这样行走在官道上?邓九郎呢?他是怎么照顾你的?” 柳婧自是无法回答他的问话。 看到顾呈抱着柳婧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众游侠儿一楞之后,还是围上了他。就在他们要开口时,顾呈一眼瞟来。 他这眼,冷漠,绝决,这是无庸置疑的眼神。在游侠儿的世界,本是义字当头,情字为先,见他坚持,相互看了一眼后,便也不阻拦了。 只是在顾呈抱着柳婧跳上马车时,一个游侠儿低声问道:“大哥,那些人怎么办?” 顾呈转头,他瞟了一眼柳婧的那些仆从,蹙了一会眉后,说道:“全部秘密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走一人!” “是!” 接下来,柳婧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的额头,手肘,有人在轻轻扶起她的头,喂她服下苦涩的药水和清淡的粥,她的身边,时而热闹得很,似乎有大夫在给她诊治,时而安静之极,只有男人沉稳的心跳。 也许是不再在路上颠簸行走,也许是男人细致耐心地照顾起了作用,也许是他找来的大夫特别了得,当柳婧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醒来时,发现外面的一切不再像隔着一层厚纱,入耳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整个人虽是虚弱到了极点,全身骨头却明显不再那么酸痛。 于是,柳婧眨了眨眼,慢慢转过头去。 她所在的,是一间很朴素的厢房中,厢房空空落落,一个人也没有。 柳婧还在四下打量之际,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说话声,“大哥,王真人说了,和乐公主热已退,尺脉有力,已是康复在期。”说着说着,帘幔被人掀开,柳婧睁得大大的双眼,与那两人对了个正着! 就在旁边那年轻男子满脸欣喜,得意地朝他身侧的大哥看去时,那大哥却是手一挥,在做了一个让他出去的手势后,他大步走到了柳婧身前。 男人一走过来,便在柳婧的榻旁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柳婧连人带被地搂于怀中后,他在柳婧的额头上探了探,见到果然不怎么热了,当下唇角微微一扬。 这时,他对上了柳婧虽是无神,却依然黑白分明的眼,轻轻问道:“可饿了?” 柳婧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对着这个背对着光线,面目俊逸陌生的脸,可感觉却一点也不陌生的男人,低低问道:“是你在照顾我?” “恩。”男人自然而然地从一侧水盆中捞起毛巾,把它拧干后,轻轻地敷在她额头上,再次问道:“可有想吃什么?”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眨巴着眼,怔怔地瞅着男人一顿后,说道:“我要吃酒烹鸡。” 男人闻言摇头道:“这可不行,王真人特意交待过了,你现在只能喝粥。” ……那你还特意问我想吃什么干嘛?柳婧郁闷地垂着眸子,手按向胃腹:真的好想吃好想吃鸡,也许是柳婧的表情有趣,男人再次弯了弯嘴角。他动作熟稔地把柳婧半抱而起,给她套上外袍,再弯腰给她穿上鞋履,做好一切后,他说道:“外面阳光甚好,来,我扶你出去走走,张真人说了,这个时候只要不吹风,对你的病有好处。”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把柳婧放在地上,再扶着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两人来到门坎处,外面果然阳光高照,柳婧反射性地眯了一会眼后,这才提步外出。 她走,男人就走,她停,男人也停,走到台阶上,望着那满院青绿,柳婧转向男人,看着这张陌生的俊逸的脸,她垂着眸想道:这个面目明明是陌生人,可我怎么就是觉得他很熟悉? ## 送上例行更新,新的一月求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三章 知道消息的邓九郎 陛下驾崩了! 陛下居然驾崩了!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时,邓九郎刚刚离开柳婧,还没有归府。他的身边,还跟着那著作郎,著作郎的手中,还记载着和乐公主刘婧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原本想着,拿着这些记录,就可以向陛下提要求,过不了几天,他的阿婧,就要正式冠以他的姓,正式成为他的人了!想着想着,邓九郎唇角慢慢扬起,眉目间变得神采飞扬。 可他却没有想到,会在走到半途时,听到陛下驾崩的消息! 陛下驾崩了,原来他白天表现得那么好,是属于回光返照。 见到坐在马背上的邓九郎脸色大变,一个太监哽咽地说道:“陛下是在睡梦中过去的……奴等真不知道,陛下去得这么快!” 邓九郎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他马上想到了自家姐姐,想到了陛下驾崩后随之而来的混乱,他马上喝道:“起来吧,你们带路,我马上进宫!” “是!” 这一刻,纷纷赶往宫城的,并不止是邓九郎。这个晚上的洛阳城,注定是不眠之夜,所有的权贵和官宦,都从榻上爬起,无数的人,都是通宵不眠。而宫城里外,更是挤挤攘攘堵满了人。 邓九郎连夜入宫,在见到邓皇后,他得到了主持陛下入葬皇陵的诸般事宜。 这事并不简单,陛下虽是久病,皇陵也早就挖掘好了,可数百年来,人间天子无不把死看得极重,和帝的皇陵,在地下挖有方圆数十里,层出不穷的陪葬品和陪葬手续,以及入葬之后关上皇陵前,为防止他人侵犯而设立的重重机关。这些他做为主持人。全部要着手,全部要布置好。 所以,他很忙。 这是没日没夜的忙,他忙得马不停蹄,忙得没有进过家门,忙得每一天只能合一二个时辰的眼。 如此七天之后,他终于忙出了个头绪,终于有了些自己的时间。 这天傍晚,邓九郎看了一眼处理得差不多的皇陵,胡须拉杂。双眼充满着血丝的翻身上马,哑声命令道:“走——我们回洛阳!” “是!” 众人的朗应声中。他胯下神骏的坐骑四蹄翻飞,一行人在夜幕中朝着洛阳城匆忙冲去。 入得城时,城门已然关闭,邓九郎拿出令牌让人打开城门进入后,手中长鞭一挥,胯下坐骑越发加快。 不一会时间,他便来到了和乐公主府外。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停下。抽调出来的几个银甲卫首领面面相觑,地五率先走出,他来到邓九郎身后,低声道:“郎君,你这是?” 邓九郎唇角含着笑,他仰着头望着静伫在月色下的和乐公主府,薄唇微扬,说道:“我都有七天没有与阿婧见面了,怪想她的……也是奇怪了。以前动不动就几个月几年不见的,我都不怎么想,这次才七天不见,我怎么就想成这样了?” 地五低头,借由黑暗藏住脸上的异色后,他轻声劝道:“郎君,你整整七天都没怎么睡,又忙里忙外一身汗的,要不,先回邓府清洗一下,好好睡一觉?” 邓九郎摇头,他翻身下马,一边揉搓着因疲劳过度而干涩发疼的双眼,一边说道:“不了,我有七天没有见到阿婧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语带怜惜地说道:“阿婧虽与陛下刚刚相认,可她对陛下感情极深,那天见这两兄妹相处,我从阿婧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孺慕之情。眼下,陛下突然过逝,阿婧肯定心里不好受,我得去陪陪她。” 说到这里,他提步就走。 看到他这样,地五的脸色在月色下直是有点苍白。他紧走几步,急急跟上邓九郎后,又劝道:“郎君,和乐公主说不定还在宫中守灵呢。” 他这话很有道理,邓九郎停下了脚步。 见他回头,地五越发低了头。 就在这时,邓九郎突然说道:“来都来了,我还是去她的闺房看看吧……哎,这几天可真是想她,那天我离去时,她脸色那么不好看。” 说罢,他还是转过头去。 看到他来到了大门口,地五急急叫道:“可是郎君……” 这一次,他没有说完,便看到自家郎君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然后,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道:“地五,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月色下,邓九郎的脸色非常难看,双眼沉沉地盯着地五,邓九郎突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说出来!” 这喝声一出,地五脸色大白,他双膝一软,跪在了邓九郎面前,随着地五这一跪,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却是又有六个银甲卫跟着跪下了。 邓九郎慢慢握紧拳头。借由这个动作,他在掩饰他那紧张得拘挛的手指。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五,盯了一会后,邓九郎蓦然转身,大步冲到和乐公主府大门处,邓九郎朝着那大门重重一脚踢去,嘶哑着嗓子厉声喝道:“开门!给我开门——” 可他叫得这么大声了,和乐公主府却依然是黑暗一片,哪里有半点回音。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府第会有的反应! 那些门子呢?宫女呢?太监呢? 便是他的阿婧在皇宫守灵,那些人也不敢擅离的。 是谁让这和乐公主府成了一个无人之地? 邓九郎不敢想,越是想,他越是紧张。站在黑漆漆的大门前,他双腿虚软着,那伸到了半空,想要推开房门的手,怎么让他无法控制的抖得这么厉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才轻轻地问道:“她呢?” 他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抬着头看着和乐公主府中,哑着声音又问道:“地五,你告诉我,我的阿婧呢?她现在在哪儿呀?” 地五一直跪在地上,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邓九郎,便又低下头来。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地五没有发现自己的眼中有泪水涌出。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回道:“和乐公主她……” “她怎么了?告诉我!” “她,陛下驾崩的那天晚上,她病了……” “说下去!” “是。她,她第二天就卧床不起,从宫中请了太医,太医说,说,说……” “说了什么?” 地五朝着邓九郎重重磕了一个头,哑声说道:“郎君,你千万要振作!这是天命!天授和乐公主于无边富贵,奈何她受之不起。竟,竟得了伤寒疫疾……” 邓九郎腾地转过身来。 月光下,他一脸的苍白。 瞪着地五,邓九郎哑声喝道:“你胡说!”他扯着脖子厉声喝道:“你休得胡说!我的阿婧福大命大,身体向来康健,怎会得什么疫疾?” 叫到这里后,他对上地五等人苍白的脸,喉咙不由一紧。 向后踉跄地退出几步,一直退到背抵大门,邓九郎才哑着声音命令道:“继续说下去。” “……没有了,和乐公主得的是这种病,当时便出了洛阳城。” “她便不曾来找我?”邓九郎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居然发现衣袖上都是泪水后,他哧笑道:“她便不曾来找我?” 回答他的,自然是沉默的地五等人。 邓九郎站直了身子。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五。 盯了良久,他低声问道:“她来找过,是不是?” “……是。” “那为何我不曾知晓?” “……” 邓九郎白着脸,他慢慢转过头,满面泪水地看着和乐公主府,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她派人来找过我,不过找我的人,给你们,给我的好姐姐拦下了,是不是?” 他泪流满面地哽咽道:“姐姐拦住不准让我知晓后,又查清她确实是得了疫症,便把她赶出了洛阳,让她去自生自灭,是不是?” 邓九郎这话一出,一个金吾卫首领站了出来,他严肃着一张脸沉声说道:“九郎这话差矣。皇后娘娘这是对和乐公主宅心仁厚,要是换了别人得了此疾,定然是按照惯例,生生火烧而死!可以说,皇后娘娘只是让公主殿下出洛阳,那还是看在她的身份上,给了她尊严的!” 这金吾卫首领说得义正辞严,邓九郎却是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吃吃笑了起来,“给了她尊严?让她一个人,一个人受这种苦,还一直瞒着我……”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觉得胸口绞得慌,伴随着胸口的剧烈疼痛的,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灰暗和绝望。笑了一会后,他轻声说道:“可那是阿婧啊!是我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时,一心只想赶紧把她娶回家的妻室啊。” 他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沉,命令道:“打开这锁。” “郎君?” “我说了,打开这锁!”这声音,已是森严冷酷。 地五等人不敢阻拦,当下走出几个护卫,他们拿出佩剑,朝着那大门胡乱砍了一掉后,终于哐啷一声,和乐公主府打了开来。 邓九郎缓缓步入。 看到他入内,众银甲卫连忙站起,就在他们要跟上时,进入公主府中的邓九郎,从里面把房门一关。 地五等人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 新的一月,求粉红票支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寻找柳婧 夜幕下,公主府空空荡荡,抬头望去,除了重重叠叠的屋梁画栋,便再无一人,再无一声。 邓九郎走了十几步后,突然脚步一顿。 他怔怔地抬头,怔怔地看向柳婧居住的阁楼。 在月色下,阁楼新得刺眼,刚涂的漆还没有干透,在月色下发出的光芒过于诡艳,东侧的角落处,还空了一大块,本来那地方,应该是移载一大片的牡丹,好使得在花开之时,这一处阁楼,可以伫立在牡丹群花中。 可惜,花还没有移入,主人便不在了,从此后,这里会永远都空空荡荡,再无其它。 闭紧唇,邓九郎大步朝着柳婧的闺房走去。 闺房门却是大开。 仿佛那一天,它的主人去得太急,无数个脚步从这里匆匆离去后,来不及把房门掩上,来不及把一切恢复原状,便彻底的消失,再不回来…… 再不回来! 陡然的,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和绝望,冲撞着邓九郎的胸口。、他呼地一声冲入闺房,看着凌乱的被褥,飘扬的帐幔,留在几上的一盅药渣,邓九郎的眼前,仿佛出现柳婧重病垂死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邓九郎猛然向后一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阁楼,地五等银甲卫还在外面站立不安着,陡然听到空寂中传来的脚步声,几十人同时站直了身子,眼巴巴地朝着大门望来。 就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打开,邓九郎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望着自家郎君站在门旁那脸色晃白,摇摇欲坠的身影。地五等人心中一惊,急急围了上去。 就在这时,邓九郎动了,他用力地拂开他们,翻身跳上坐骑,抿着唇哑声说道:“通知所有的银甲卫。让他们丢下手头一切事物,全部出城寻找和乐公主。” 几个金吾卫站了出来,月光下,他们脸色很是难看,盯着邓九郎,那金吾卫首领沉声喝道:“邓家郎君。你可不要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样做,皇后娘娘会很生气的!” 这话一出,邓九郎腾地转头盯向那金吾卫,直直地盯着他。邓九郎那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流出了一行泪水,他慢慢,苍白地说道:“可是,你们的皇后娘娘便没有想到过,我也会痛彻心扉,也会生气,也会失望?” 说到这里,他收回表情,木着一张脸,邓九郎的命令声再次传来。“记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金吾卫首领还待说些什么,头一抬,一眼看到月色下邓九郎那一脸的灰败绝望,突然间心中一惊,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五率先回过神来,连忙与金吾卫首领李信低声交待几句后,便策着马围上了邓九郎。 而邓九郎已然转身。随着他重重一踢,坐骑四蹄翻飞,而地五等人则急急地跟了上去。 李信站在原地,遥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邓九郎,暗暗想道:邓家九郎小时候便聪明绝顶又飞扬跋扈的,记得他十二岁那年,奶他长大的乳母犯了事,他当时毫不犹豫便是一剑刺过去,亲手诛了那妇人。自那次事后,世人都说邓家郎君性情薄凉,心狠手辣,要不是对家族甚是归心,几乎不能大用……也不知那和乐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令得这样高高在上又心性薄凉的人动情至斯? 不止是李信,这个时候,众金吾卫都在这样想着。这些金吾卫与银甲卫不同。银甲卫隶属于邓九郎个人,在提拔过程中自是唯才是用,因此银甲卫中,有不少出身普通的庶民。 而金吾卫,做为守护宫城听命于皇帝皇后的护卫,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或官宦子弟。 因为与邓九郎有着一样的出身,是在一样的大环境中成长的,他们中的人很多想法都与邓九郎相似。 如,他们会以为,对于一个女人,宠爱她与娶她是二回事。 如,他们会以为,以他们的身份,能够放下一切只娶把那个女人娶回家,这已是违背了他们的教育和认知的巨大付出。 如,他们会以为,妻和妾是两回事,女人要独宠是可笑至极的,妻是应该被尊重的,可在得到尊重的同时,她也应该付出体贴,这体贴中,便包括对丈夫妾室的宽容。而妾室更应该拥有的是美貌,她们就算娶回家,也是给开枝散叶做贡献的,也就是一个给了点地位的玩物罢了。 如此时此刻,他们就无法想象,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名动天下的邓九郎,怎能动情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对皇后娘娘口吐微词,还任性地放下他正在做的大事,难道他连家族和前程都不要了么? 甚至于,他们这个时候,内心深处还有点看不起邓九郎,觉得他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女人,就忤逆皇后,放下手头的工作,就算过不久他会回过头来认错,可他此刻这行为,分明是任性得过了份。 此时已然夜深,众骑冲到城门处时,城门早已关闭,直到邓九郎面无表情地亮出自己的身份凭证,才得以放行。 可冲出城门后,城外门那看不到边的黑暗大地,那沉寂了整个天地的月光,却让众骑同时止了步。 ……这天大地大,除了黑暗便是无边无际的空荡,能往哪里寻去? 见邓九郎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都化成了雕像,地五一阵心痛,他策马靠近,低声说道:“郎君,点起火把追去吧。” 他想,此时此刻,郎君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化去那种灰败。 邓九郎点了点头,在地五一声命令下,众骑士点燃火把,策马冲上了官道。 ……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渐渐的,天地之间升起了一道曦光,渐渐的,初生的太阳照亮了路上草丛上的水珠。 时间流逝得飞快,中午时,所有银甲卫都到齐了,他们胯下的坐骑奔驰在官道上所发出的‘哒哒’声,响彻了大地。 到得这时,商队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行人出现在路上。 可所有的人,在银甲卫们赶来时,都齐刷刷地避让到了一侧。而且,做这事的并不止是一般的庶民,便是那些赶往洛阳奔丧的皇亲国戚,也是选择了退让。 ……实在是,那一种肃杀和寂静,太让人心惊胆乱,那一种只闻马蹄不闻人声的沉寂和空洞,太让人慌乱。 转眼,傍晚到了。 在令得众人四下散开,收集消息后,地五望着那个站在山坡上,沐浴在夕阳中,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动一下的郎君,突然很有点害怕了。 他想,疫症一起,伏尸无数,和乐公主在那般重病下离开洛阳,没日没夜地在马车上颠簸着,定然是药没吃好睡没睡好,要说她在这种情况下病还能好,那想法实在是太侥幸。 可是她如果就死在这路上了…… 地五想着想着,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忍不住提步朝着邓九郎走去。 一直走到自家郎君身后,地五低声说道:“郎君,你跑了一天一晚,还没有吃过什么。要不,吃点东西吧?” 背对着他的邓九郎,动也没有动一下。 地五低叹一声,又道:“郎君,你这样不吃不喝的,怎么撑得过去呢?只怕和乐公主还没有找到,你自己就先病倒了。” 地五这句话一落,背对着他的邓九郎,低低哑哑地开了口,“地五。” 见到他能开口,地五大喜过望,他连忙应道:“郎君,地五在。” 邓九郎依然在遥望着天边,直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道:“我好害怕……” 这四个字一出,地五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直深呼吸了一会后,才绽开一朵笑容,轻声说道:“郎君,和乐公主是个有福气的人,她定然会逢凶化吉,无恙而归。” “是吗?” “是,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地五的话说得无比的肯定,而在他肯定的回答中,邓九郎再次沉默起来。 在地五巴巴望去的眼神中,邓九郎突然轻轻说道:“地五……你说我怎么就没有在她身边安排几个只对我负责的暗卫?我怎么就对她那么放心?”他哑声一笑,低低又道;“我一直知道在姐姐和我家人的心中,十个阿婧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一根汗毛……可我怎么就这么放心?” 听到他话中的自责和绝望,地五说道:“郎君,你别想太多,公主贵人贵福,她一定没事的。” 回答他的,再次是邓九郎长长久久的沉默。就在地五以为他整个人都化成了雕像,便是站到明天也可以不说一句话,不动一下的时候,邓九郎低哑到了极点的声音虚飘地传来,“我好想她。” 他背对着地五,哽咽地说道:“地五,我好想她,我好想好想她……””郎君,我们再找,只要找个几天,你就会看到一个活蹦乱跳,还能再次算计你的和乐公主的!”在地五的安慰声中,邓九郎只是低低的,姐姐,你可以把她还给我吗?就算是个病的,哑哑的,倔强地说道:”我好想她……烧傻了的,再也好不了的阿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柳婧的‘尸体’ 猛然听到这话,地五直过了一会才惊醒道:不好,郎君思念太过,都出现幻觉了! 地五刚刚想到这里,邓九郎自己也清醒过来,他猛然一晃头,红着眼眶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再无半点声息传来。 地五实在是听着这笑声揪得很,再也受不了的他,终是忍不住转身退下。 看到地五走来,众银甲卫齐齐站起,在他们望来的担忧目光中,地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地坐了下去。 队伍休息不到二个时辰,又连夜上路了。 ……这上路的主意是地五拿的,他实在受不了自家郎君站在那山坡上一动不动的模样,他觉得如其这样傻站着,不如继续寻找去。 他想,和乐公主不管是生是死,给个了断总比现在这样吊着郎君,让他处于自责中要强。 转眼,又是一夜过去了。 再一次,太阳从东边升起,再一次,月上中天,无边寥阔的荒原,向世人展示着它永恒不变的寂寞。 再一次,黑暗来临。 在月亮照上原野时,数十个火堆,照亮了银甲卫们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满地都是人,可四下除了火焰啪啪啪地轻响,除了蛙鸣虫啼,便再无声响。 这种安静,还真是渗人得很! 地五猛然把饭碗地朝上重重一砸,在发出一声砰地巨响后,他扯着嗓子厉声嘶喝道:“吃够了休息够了,就继续上路!你们看着我做什么?继续上路啊——二天不行,三天总是行的,三天不行。七天总是行的,要不然就是一个月二个月,我们不吃不喝不睡,总能把人找到!” 叫到这里,他拿着佩剑朝着地上重重一砍,红着眼睛疯狂地叫道:“走啊。听到没有,马上走!” 这一次他喝叫过后,众银甲卫站了起来,他们来到各自的坐骑前,沉默地点燃火把,准备和昨晚一样。再来一次彻夜不眠! 很快的,队伍上了路,他们簇拥着已不言不语,除了骑马寻人外,便再无多余动作的郎君。疯狂地冲上了官道。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 当第三天来临时,银甲卫日夜兼程的行驶,终于有了效果。如此刻,一队银甲卫急冲冲跑来,来到地五面前朝着一个方向指去,“有人说了,十多天前有个奇怪的,由一些仙女组成的队伍赶着一辆马车朝那边去了。那人说,当时他们就都瞪着呢,那队伍里的女子一个个衣着特别好看。长得也那么美,可就是都抹着眼泪脸色难看的。” 如此过了半天后,又有一伙银甲卫得了消息,说是一支仿佛是从宫中出来的队伍朝左侧官道去了。 听着听着,地五追上邓九郎,朝着他低声下气地说道:“郎君,你听到没有,这些人见到和乐公主时,她还是好好的,根本就没事。” 地五说到这里。见到邓九郎头也不回的,只是转头看着天边一言不发的,便低叹一声回了头。 傍晚很快就到了。 队伍刚刚驶过一片树林,突然的,一队银甲卫急急冲了来。 他们神色紧张,一冲到邓九郎面前,一银甲卫便跳下坐骑,跪在邓九郎面前禀道:“禀郎君,从前方二十里处走山道前进五十里的地方,有几人说是遇到了那么一个车队……” 说到这里,那银甲卫却是低下头,嚅嚅不语了。 好几天没有吃没有睡的邓九郎,已憔悴得不成样,他盯向那银甲卫,低哑地命令道:“说。” “……是。” 那银甲卫一咬牙,沉声说道:“郎君节哀!那几人说,他们看到的人,进入山中去了,好似是去埋了什么人……” 他说到这里,连忙抬头看向邓九郎。 可他刚刚抬头,邓九郎便是一晃,见到从马背上摔下,众银甲卫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个同时接住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那过于平静的声音传了来,“去看看吧。” “……是。” 发现车队的,是几个当地的山民,他们领着众银甲卫来到一座小山坡上。山坡有几丈高,他们站在其上,一眼便看到了那辆滚落山下的马车,以及散落在马车旁的几件华贵衣裳。 众银甲卫拉着藤条慢慢地爬下山坡后,一眼便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坟头。那坟头旁还用剥去外皮的木块立了个碑,上写着“和乐公主之墓。”同时,那木碑之侧还写着几行字,“和乐公主者,身染伤寒重疾,卒!惧其传染,先将公主葬于此处,待回京复令后,再酌情复葬之。立牌相警世人,公主墓中无珍,休得挖取,若犯,或夷九族!” 这字写得相当凌乱,其中隐有血迹,显然写字的人当时很是急躁。 就在一银甲卫暗暗想道:这一幕疑点甚多,那些人不是说回京复令了吗?恐怕具体事由,还得找到他们问过才清楚。 就在他如此想来时,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惊呼,惊呼声中,只听得邓九郎那虚弱得不像话的声音传了来,“挖出来!” 那银甲卫转过头去,这一转头,他对上了脸色苍白如纸,光是站在那里就摇摇晃晃,要地五几人扶着才站得稳的自家郎君。 邓九郎一声令下,众银甲卫自是听从,于是几人大步上前,在一阵让人窒息的挖土声中,地五担忧地抬头看去。 他看到的,却是站得笔直笔直,只是一张脸煞白得惊人,越发衬得双眼黑得渗人的自家郎君。 十几人挖坟的动作,自是十分的快速。不一会功夫,一具女尸便出现众人的视野。 这已是五月份,天气早已炎热,这女尸埋下也有几日,一张美丽的脸已尸斑处处,有几处地方更是被虫蚁咬出了几个细洞。 ……除了因死亡导致的脸色青肿和腐烂外,这个女尸的面目和衣料,与柳婧至少有四成相似。 饶是地五一直自欺欺人,看到这女尸,整个人也不由一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涌出心头。 ……从前那么一个鲜活骄傲的女子,便这般成了尸体,埋于黄土之中,被虫蚁啮咬,虽是贵为公主,却在死前连一副棺材也不能拥有么? 这也太残酷了一点。 就在地五如此寻思时,一阵脚步声中,邓九郎越众而出。 他径直走到那尸体面前,慢慢跪下,他伸出白皙的,指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温柔地抚向那女尸的眉眼…… 眼看到自家郎君刚一站起,便是身子一弯抱向那女尸,地五突然叫道:“这不是柳婧!” 邓九郎一震,慢慢回过头来看向他。 对上自家郎君那没有半点生气的双眼,地五严肃着一张脸,他走出来沉声说道:“郎君,她不可能是柳婧!你难道忘记了,柳婧不但是和乐公主,她还是柳白衣!她的下面,还有萧文轩那种顶尖剑客,甚至还有一些郎君你也不知道的暗卫的!以萧文轩和那些暗卫之能,自家主公死了,便是花个心思给她置一个棺材,给她一个好的安身之所也做不到么?” 说到这里,地五急急地看向邓九郎,求道:“郎君,你要相信我,这不可能是柳婧!” 邓九郎却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似是看着地五,也似是没有看到他。 直直地盯着地五看了一会后,邓九郎慢慢转过头去。 他低着头,看着那具抹去泥土后,依然能够看到美貌的女尸哑声说道:“都退下吧。” 众银甲卫一怔间,邓九郎哑声又道:“你们退下。” 地五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最后还是决定,不能与神色这么异常的郎君对着干。 决定后,他们缓缓退去。 当众银甲卫退出百来步后,邓九郎慢慢走到女尸旁,慢慢靠着她坐下。 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尸,憔悴的,胡须拉杂的邓九郎突然开了口,他轻声唤道:“阿婧……” 唤完后,他双眼无神地发了一会呆,才再次启动薄唇,低低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就是害怕着……阿婧,你别吓我好不好。我好怕!阿婧,你的九郎现在好害怕!” 他说到这里,猛然闭上了双眼。 随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出,邓九郎低下头来。 他低着头,双手抱着,沙哑的嗓子几乎泣不成声,“阿婧,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你不能这样对我’后,抱着头的邓九郎,慢慢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远远望着自家空洞绝望的郎君,地五含着泪突然说道:“郎君一生都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不如意三个字……可他毕生以来,所有的痛苦,期待,悲伤,求不得,舍不下,不如意,如今都因为和乐公主一人,而品尝一尽了!” 他转过头让风吹干泪水,难过地说道:“郎君真不该遇到那个妇人!” 他这句话落地,一向沉默着,总是聆听从来甚少说话的地十一突然说道:“咱们得想想。如果郎君撑不住了要如何应对。”他认真地说道:“郎君脸色非常不对。” 存存求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六章 柳婧和原玉 柳婧死里逃生,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元气,底子虚到了极点。便被那年轻俊朗的郎君扶着站了不到几息,她便虚弱无力地说道:“我想坐下来。” “好。”那郎君应很轻快,他温柔地问道:“今天太阳很好,要不要坐在外面晒晒?” 柳婧看着满目阳光下的一地青翠,点了点头。 她这头一点,那郎君便回头吩咐了一句,当下,几个护卫忙活起来,他们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背风的所在摆好榻几,那郎君扶着柳婧上前。 松开年轻郎君的手,柳婧在榻几上坐下后,她歪了歪,好一会才找到力气朝那郎君一笑,低声问道:“敢问恩人怎么称呼?” 年轻郎君一双深邃的眼锁着她,笑道:“我姓原,叫原玉,你千万别恩人恩人地唤我,以后叫我做原郎便可。” 柳婧闻言,乖乖地唤了一声,“原郎。” “诶。” 那原郎应过后,刚刚转身,却听到柳婧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低语道:“郎君有点面善。”她这话一出,原玉转过头去。 回头对上柳婧,原玉弯着唇慢慢说道:“我生得普通,经常有人说是面善。” “这样啊?”柳婧明显没有精力追究,她冲着原玉笑了笑,目送着他转身离去后,整个人半躺在榻上,一双平素灵动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这时还带着几分发过烧后的血丝和空洞。 她睁着眼,朝着前方的树林怔怔地望了一会,仿佛阳光太过刺眼,便慢慢闭上了双眼。 原玉离开柳婧已有百来步时,一个少年端着药盅走了过来,他看着歪在榻上仿佛又是晕晕睡去的柳婧,不由犹豫了一下。走到柳婧面前把药放在几上,也没有唤醒她,而是走到了二三百步外的原玉身侧。 原玉见他过来,低声问道:“看她今天这情形,似是大好了?” 那少年护卫点了点头,道:“尺脉已生,寸脉也不再虚浮无根。已无性命危险了。”说到这里。他又怜悯地叹道:“这个小姑前几天甚是凶险,现在好歹是捡下一条命了,幸好年轻,虽是伤了元气。好好将养也能恢复得快。” 原玉专心地倾听着,等那少年护卫说完,他低声谢道:“令师今次之恩,我顾某记下了。” 那少年闻言,却是抬头看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原玉眺了柳婧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未婚妻室。” 那少年也只是信口一问,见他这样说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转身提步离去。 少年一走。几个做护卫打扮的汉子大步朝着原玉走来。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原玉的身后,几人齐齐一礼,低声禀道:“郎君,都安排好了。”一个黑衣人说道:“那女尸已处理好。便是故人对上,也定然能瞒过。坟墓木牌都按郎君交待的那样安放着。” 原玉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另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上前一步,接着禀道:“萧文轩和那些暗卫都已被引开,现正往扬州方向追去。” 原玉微笑了,他负着手,静静地朝脑袋一点一点,又开始犯困的柳婧望了一眼,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说罢,他提步向柳婧走去。 走到睡着的柳婧身前,他弯下腰朝着她定定地望了一会,轻轻伸出手,在她的眉眼处抚了抚——她真是瘦了不少,这场大病,真是折腾得她没了半条命。 想到这里,原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来。他指节分明的修长中指,在柳婧的唇瓣上轻轻游移着。处于晕晕沉沉中的柳婧,感觉到不适,侧过头来避了避。 原玉马上把手移了开来。 他站直身子,从一侧拿过薄被给柳婧细心的,从头到脚地包好藏好,又拿着一床薄被挡在柳婧的头部,隔往前面来的风后,转过身走开,在召集了众属下后,原玉负着手命令道:“准备一下,半个月后我们动身去长安。” “是。” 柳婧再次清醒时,原玉正小心地抱着她,朝着她的床榻走去。 感觉到她的动静,他低下头来,就着房中昏暗下来的光线,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她一笑后说道:“外面起风了,还是回房睡吧。” 柳婧‘恩’了一声,她睁大双眼,静静地看着原玉,好一会后,她低声说道:“我的病会好,是不是?” “恩。”原玉小心地把她睡在榻上,扯过被子帮她盖好,微笑道:“不再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你这场病实在太凶险,现在还马虎不得。” 说到这里,原玉低头,对上柳婧在暗处那显得特别黑白分明的双眼,他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低声道:“怎么这样看我?” 柳婧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会,收回目光轻轻问道:“我的仆人呢?” 原玉摇了摇头,他仿佛知道柳婧有很多疑问,便在她的榻边坐下,小心地牵着她的手,他摇头笑道:“我救得你时,你那些仆人都不在了。” ……好似不是这样的。 柳婧眨了眨眼,心里有点迷糊,仰头看着这个温柔体贴,一直细心照顾她的救命恩人,她有疑惑也不好说出来。 柳婧前几天一直处于高烧中,整个人和头脑都被烧得晕晕沉沉,不管是见过的人也罢,还是听过的话也罢,都迷迷糊糊的,是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是做梦梦到的,还是现实中发生过的。 因着这种迷糊,柳婧便不好再问仆人的事,她低声说道:“我是当朝和乐公主。” 原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秀发,低声温柔地说道:“好,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洛阳。” ……回洛阳么?浑沉中,柳婧摇了摇头。见她摇头。原玉轻声问道:“你不想去?” 这次柳婧却又点头了,她哑声道:“去去也好,我怕有人担心我,得回去告诉一声,让人知道我病好了。” 听到柳婧这话,原玉笑了,他伸手蒙在柳婧的眼睛上。低低浅浅地说道:“别想了。睡吧。” “恩。”也许是被他侍侯了好几天,在自以为必死的情况下,都是这原玉在身边照顾的缘故,柳婧听到他的吩咐。自然而然地乖巧了,她老实地应了一声,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功夫,便沉沉睡了过去。 见到柳婧睡沉,坐在榻边的原玉笑了笑,他回头示意了一下,一个护卫端着一盆热水过来了。原玉从那水盆中拿过毛巾,拧干后细细地把柳婧的手心。足心。颈侧和脸都擦了擦。、他在擦拭的时候,柳婧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一下。 也许是她这一眼含着水汽,特别明媚的缘故,原玉忍不住低下头来,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笑道:“乖。” 说罢,他转过身,走到房间的对面,在扯下一大片纱幔隔住了自己后,一阵西西索索声响,却是原玉解起衣裳来。 原玉解去外裳后,就在纱幔后的另一个榻上躺了下去。 柳婧继续睡得晕晕沉沉的,期间她醒了两次,都是被原玉扶起来强行喂药的时候。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服侍她时,那动作熟稔自在到了极点,有时柳婧虚弱到了极点,他会自动跪坐在她的榻上,在把她半边身子都挪到腿上后,再一汤匙一汤匙地给她喂药。而喂完药后,他也不离开,在稍稍收拾后,便回到纱幔后的另一个榻上睡下。 而这些,是柳婧第二后,整个人清醒的时间超过二个时辰时才发现的。 ……原来这么多天,他一直与自己同睡一间房,一直给自己擦洗,一直给自己喂药喂粥。 甚至,她汗出得多的时候,他还会小心地掀开衣裳,把干毛巾铺入她的内衣里吸汗。 这么亲密,亲密得是夫妻才有的事,那原玉做得那么自然。 对于柳婧来说,她要是还晕睡着,男人做这些事她并不知情,或者头脑晕沉无法思索的情况下,倒也无可厚非。现在她清醒了。 她清醒了,这种行为似乎就不能够继续了。可这队伍里没有女人,而且她虽然清醒的时间多了很多,可她整个人还是虚弱到了极点,手脚是一丁点力道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这样侍侯她都有好些天了,他把她从阎王殿中拉回来的时候她没有说什么,现在去回避,好似无法说出口。 避不能避,接受也不能坦然接受,柳婧便不好过了。因此,每次原玉进来,一看到听到自己脚步声,滚入床榻背对着自己的柳婧时,他就会含笑望上一会。 笑归笑,原玉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他伸出长臂把柳婧从床榻里面捞出来,拧干毛巾服侍她洗漱过后,原玉把柳婧整个人抱起,一边扯过披风把她包起,一边突然说道:“你就把我当大夫吧。不要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 说了这句鼓励柳婧自欺欺人的话后,原玉又道:“我刚到附近村里叫来一个大婶,她答应给你洗一个澡。” 洗澡?柳婧还真是从生病后都没有洗澡了,出了无数次汗的她,整个人粘粘糊糊的难受得紧。因此柳婧双眼一亮,马上应道:“好。”转眼她又要求道:“我就要洗。”说这话时,她双眼亮晶晶的,好象是在撒娇。原玉看了她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笑道:“好,就洗。” ## 送上昨天欠更,马上送来第二更。这几天因心绪不稳,导致更新也不稳,不过从明天就不会这样了。很抱歉。对了,后天和后后天有加更。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回洛阳了 不一会功夫,一个农村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是个贤惠的,手脚也很麻利,在她的服侍下柳婧洗了一个澡后,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半斤,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穿好衣裳后,柳婧也累了,回到榻上又睡了过去。 转眼十天过去了。 经过搂半个月的休养,柳婧已好了一半,除了气疲神虚容易疲惫,形容还显憔悴外,已可以说是痊愈了。 一大早起来,柳婧便看到原玉等人忙忙碌碌的,抬头看到柳婧过来,原玉大步走到她身前,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动身了。” 柳婧低头看着相牵的两手,想要挣开,却还是不好意思——这原玉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且这十数天中,且对她服侍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有时站在他身边,她都有一种两人相识已久的错觉。 这人便是这样,危难时结交的情谊,特别感动特别让人难忘。每次柳婧对上他自然而然的亲密动作,想要甩开他时,便会回想到自己重病垂死,无人理会时,那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手,那夜半时在耳边的温柔低语,那喂入她唇边的粥——在所有人,便是生死与她相连的宫女也避之唯恐不及时,这个男人坚定而体贴地站在她身边,不怕传染,不在乎生死,一点一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寻思了一下后,柳婧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在他地扶持下朝着马车走去。 此时众人的行李已经装车,原玉在把柳婧扶上马车后,自己也爬了上去,他细心地把褥子铺好,把枕边垫得高高的。示意柳婧躺下后,这才翻身上马,指挥着队伍冲上了官道。 上半年雨水多,官道已被辗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泥坑,可马车再颠簸,柳婧也是舒服的。因为原玉在马车中铺了太厚的褥子,令得她整个人便是被马车抛得高高的。落下时也可如落入云端一样。不受一点力。 感觉到原玉的体贴,柳婧又透过车帘看向他。 她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有点怔忡。 大病初愈,恢复精神后。在洛阳的一点一滴,便重新出现在脑海。 她记起了陛下的逝世,记起了对邓九郎的失望,记起了皇后娘娘,不对,现在是皇太后,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地驱赶。 ……她得了这种疫症,邓太后要把自己驱赶出洛阳,那也是正常。可自己也是堂堂公主。怎么连一队金吾卫也舍不得派上?就连半个愿意忠心服侍她的人也不曾有?便任由一些陌生的,与她毫无感情的宫女太监跟在左右?自己躺在马车上,半死不活,口干得都裂开了,却连盅水都不曾有人愿意哺喂?她怎么就不做半点自己会痊愈的准备? 还有邓九郎…… 想到失望处。柳婧都不想回洛阳了。 是的,她不想回洛阳,她现在还太过虚弱,还没有那个精神心力去应对大权在握,天下至尊的太后娘娘,还没有精力去应对气势如虹,无人能及的邓氏一族。 胡思乱想一阵后,柳婧转眼看向原玉。 也许是在最危难的时候相依相扶过,她现在看到原玉,会有一种淡淡的温暖和依恋。于是,看着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就在柳婧浅笑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车帘被人掀开,原玉露出那张俊朗陌生的脸,含着笑看着她,轻声问道:“闷了么,要不要骑一会马?”他拍了拍自己的坐骑前面。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柳婧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了声‘不用’,又回他一个笑容后低声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这里?”原玉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的官道,说道:“应该是离洛阳有四百里远的芡县。”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朝着柳婧温柔一笑,道:“公主殿下,原某把你送入洛阳城后,你我便分道扬镳……” 果不其然,在听到要分开时,柳婧睁大了双眼,流露出了不舍。 看着比平素任何时候都要脆弱的柳婧,原玉忍不住伸手在她秀发上抚了抚,低沉地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以后总会再遇上的。” 他越是这样说,柳婧越是难舍,她想着那空荡荡的和乐公主府,咬了咬唇,半晌后低声说道:“现在别跟我说这些……别跟我说离别的事。” 听到她话中的不舍和依恋,原玉温柔地应道:“好,我不说。” 队伍在途中休息一会后,再次启程。如今正是六月时,天气炎热,树林森森,来往的商旅也格外的多。 柳婧体虚,倒不怎么怕热,不过为了舒服,她还是打开车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细细地看着这个她差点永别的世界。 第三天,在官道上走了一天后,车队和一个从洛阳方向来的商队在同一个地方扎了营。 太阳落山时,营地上到处燃起了火堆,无数少年男女放声歌唱,他们的歌声笑声,把这片营地都变得热闹喧嚣了。 在原玉不放心地跟随下,柳婧在营地上走去。望着这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人群,听着这一个个南腔北调,柳婧突然不可自抑地思念起柳父柳母来。 她最亲的人,最爱她的人,真是离开得太久了。 就在柳婧因思念而心潮起伏,几次想要向原玉开口说,不去洛阳了,改而去豫州汝南,却又想到洛阳近在咫尺,没有必要这样避着时,突然的,左侧吹来的热风中传来一些对话,“……洛阳还乱吗?”“陛下已经继位,邓太后也是个有手腕的,洛阳根本没有乱过。”“是这样吗?可我听说,洛阳前阵子死了不少人。” 第二人哧声一笑,冷声回道:“哪一天不死心?” 第一人连忙说道:“我是听说,先帝过逝时,给病死了二个公主还有几个大臣和权贵什么的。” 第二人还是在冷笑,“死这么点人算什么?再说了,和乐公主和清云公主都是染了疫症后死去的。她们病时,整个洛阳的人都怕着呢。说起来还是太后娘娘有手腕,公主那样身份的人,她说封园就封园,说隔离就隔离。要不是太后娘娘有手段,只怕整个洛阳城都成为疫区,哪像现在这样热闹繁华的?” “是啊,太后是个了不得的人……听说皇太后已给那两位过逝的公主风光大葬了?那个和乐公主什么的,据说是陛下的嫡亲妹妹,她的坟就在陛下的陵寝不远处。” …… 剩下的话,柳婧听不清了。 她只是呆呆地听了一会,身子摇晃了几下,在原玉连忙扶住时,抬头看着他低声笑道:“原大哥,你听到没有?和乐公主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太后娘娘不但把她风光大葬,还给葬到了离陛下不远的地方!” 见她笑容苍白,原玉扶着她的手轻轻用了把力,在几乎是架住柳婧后,他低沉温柔地安慰道:“别伤心了……你能死里逃生,乃是上苍不忍,阿婧,你便当你这条性命是捡来的,便当现在的你,是新生的你。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活着就很了得了,是不是?” 柳婧靠在他的身上,低低说道:“……是。” 她声音,真是没有半点力气。不是又如何?现在邓太后如愿以偿了,她和乐公主不但死了,她还大仁大义地让自己风光入葬,而邓九郎,只怕看在他姐姐如此仁厚地处理自己身后事的份上,也会姐弟和好,一家人欢乐地聚在一起吧? ……邓九郎哪怕有一丁点怀疑,有一丁点不满,这个风光大葬的消息,便不会传得这么远。 任由原玉扶着走了一阵后,柳婧突然哑着声音低低地求道:“原大哥。” “恩?” “我不去洛阳了。” “好,不去洛阳。” “你想去豫州汝南郡,我的亲人应该已回到那里了,原大哥,你可以送我去吗?”柳婧不是个习惯求人的人,所以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怯怯的,浓浓的鼻音外,还有隐不可见的撒娇。 原玉低头看向她美丽的脸蛋,以及那脸蛋上,在阳光直射下显出来的细细茸毛,在感觉到柳婧因自己的沉默而紧张时,他轻轻一笑,极温柔地轻叹道:“傻孩子,你的要求,大哥哪一次没有达到过?”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说道:“能够不与阿婧分开,我真高兴。”说这话时,也许他凑得太近,那呼吸之气直喷过柳婧的耳洞。就在柳婧怔了一下转过头看来时,原玉已轻轻挣开了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着原玉离开的背影,柳婧垂下眸来。 ……听原大哥这语气,似是对她有情?不过她现在心中一片空茫,对那个情字,真是不想再沾了。 原玉很快便来到自己的队伍旁,在回到马车时,一个游侠儿凑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再不改道就要多走数百里了。”他指着前方一指,又道:“从那条路走过去,二百里外便进入洛河支流,我们由那里上船,到进入长安不过一月。” 原玉闻言眯了眯眼,他微笑道:“恩,当然需要改道。”他优雅地拭去额头的汗水,温柔低语着,“到得长安时,都已七八月许了,恰好可以赶上兄弟们的那场宴会。” ## 送上第二更,求粉票。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洛阳码头 队伍在休息过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发了。 因柳婧打定主意不去洛阳,车队进入前方岔道时自然改道,朝着洛河方向驶去……当然,这些柳婧是不太懂的,她方向感并不强,也对这地方并不熟悉,基本上是原玉等人说这是哪里便是哪里。 望着飘荡的车帘,原玉策马靠了过去,温柔地看着倚窗怔怔的柳婧,他轻声问道:“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累?” 柳婧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后,微笑道:“没那么累了,应该快完全痊愈了。” 原玉当然知道不是,像柳婧得的这种差点夺了性命的大病,少说也有几个月才能彻底痊愈,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 他虽是不说,可那温柔含笑,带着宠溺的眼神,却真有种柳婧的所思所想全部被他看穿的意味。当下,她低下头来,借由这个动作,避开了原玉的目光。 柳婧这个动作一做出,原玉马上转开了视线。他含笑地看着远山,想道:阿婧这次受的刺激过大,一时之间怕是不想接触情之一字,我可不能给她添了压力。 想到这里,他温柔笑道:“阿婧,到了前方的县城,我买两个婢女服侍你吧。” 他这话一出,柳婧很是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啊。”转眼,柳婧又双眼亮晶晶地说道:“多谢原大哥。” “不必谢。”原玉策马离去。 望着原玉离去的背影,柳婧想道:有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我自分必死之时能遇到原大哥,还得他如此真诚相助,实是有福气的人。 她心里这样想着,可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要说感觉,就只有说不尽的疲惫和虚弱了。也许是这场致命的大病让她虚弱,也许是洛阳发生的那些让她疲惫。总之。这两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她无法高兴起来。 一行人因为照顾柳婧,且走且停,在四天后来到洛河边。 这处码头,不是在洛阳城内,而是在其周边的一个小城,因城不大。码头也不大。每天都只有一趟客船经过这里,过洛阳直入黄河。 柳婧一行人到来时,客船刚过,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柳婧终于等到了这只大客船。 这是真正的大客船,分上下二层,可以装载三百余个客人。 原玉身姿挺拔,长相俊朗,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极是出众。客船中的人看到原玉上来,还小小的喧哗了一下。与原玉不同,在众人眼中。柳婧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弱质女流。根本不引人注目。 原玉赶着马车和马上了甲板,在递给船家一大笔金子后,还每个人分得了一个舱房。柳婧一上甲板,就被婢女扶着入了舱,为了方便照应。原玉的舱房便在柳婧的隔壁。 众人上船后,船夫一阵吆喝,大船慢慢驶入了河道中。 原玉在船头站了一会后,朝着舱房走来。走到柳婧的门外时,他看到舱门没关,便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原玉温柔地唤道:“阿婧,休息了没?” “还没有呢,原大哥进来吧。”从舱中传来的声音,虽然还是轻弱,却终是清脆有了点力道。 原玉恩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两个半道上买来的婢女正在忙活,柳婧刚拿着一个绣棚似是准备绣花,看到他进来,她站了起来。 原玉在她身边坐下,他注视着那绣棚,含笑说道:“没有想到阿婧的绣功这么好。” 柳婧一笑,她轻声说道:“我以前被父母关了六年呢,那六年中,可没少花时间学习这些。” “关了六年?”原玉好奇地问道:“为了什么?” 柳婧沉默了一会,低笑道:“因为我曾经戏弄过我的未婚夫婿,引得他和他的家人震怒,所以我父亲就把我关起来学规矩。” 原玉似是颇感兴趣,他温柔地说道:“还有这么段往事?阿婧能不能跟我讲讲?” 柳婧对他自是不设防,她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哥要听,我说便是。”她把昔时与顾呈的恩怨纠葛细细地说了一遍,因说得兴起,她还长大后发生的事,以及与顾呈退婚的事一道滔滔不绝地说了。 柳婧人很虚弱,说这些往事时,便速度很慢,语气很平缓。看着她平平淡淡地娓娓道来,原玉的双眼微微眯了眯。等她说完,他低声问道:“那他在地道里那样对你,你还恨他吗?” 柳婧摇了摇头。 她这头一摇,原玉双眼明亮了些,他含笑问道:“为什么不恨?他做了这么多过份的事?” 柳婧垂下眸,她纤长的十指相互交握,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幼时老想着他,老在设想着他有一天能来娶我,盼来盼去盼得太久,心里早把他当亲人了。所以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总是无法去恨,最多就是有点失望罢了。” 原玉沉默了。 柳婧说完一席话,感觉到舱中安静得太过,便抬起头来。原玉正在出神,感觉到柳婧在好奇地盯着,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转回目光,原玉低声说道:“你这样好,他一定会后悔的。” 柳婧摇了摇头。 见她一副不在意顾呈后不后悔的模样,原玉的薄唇抿成了一线。与之相反的,是他盯着柳婧的眼神越发专注。 这时,感觉到什么的柳婧抬起头来,原玉迅速地移开视线。 两人在舱房中说了一会话后,虚弱的柳婧被赶到榻上休息了。 接下来的航程,过得平平淡淡。 只是这一天中午时,客船上的人有点激动,柳婧刚出舱房,便看到好些人指着前方叫道:“那就是洛阳了。”“再过二个时辰,便会在洛阳码头停下来。”“那可不早了。”“不错,到得那时已经天晚了,我们的船会在泊在洛阳码头。等第二天天亮了再启程。”“还有洛阳也会上很多客人呢。” ……就在柳婧听到这此起彼落地议论声出神时,原玉大步向她走来。 柳婧并没有发现他地到来,直过了好一会,听到身边有说话声,柳婧转头时,才发现原玉就站在自己身侧,正严肃地抿着薄唇。一边看着洛阳方向。一边与身边的护卫低语着。 没来由的,柳婧就是感觉到顾呈神情过份严肃,仿佛在担忧着什么一样,她连忙侧头唤道:“原大哥?” 原玉转过头来。 他一对上柳婧的眼。便上前一步,从一护卫手中接过纱帽,给大病过后憔悴得姿色大减的柳婧戴上后,他透过纱幔看着柳婧乌黑的眼,低声道:“原大哥在洛阳得罪了人……阿婧,到了那里,我们都安份一点,别引人注目好不好?” 她的救命恩人,第一次用这种软弱求助的语气跟她说话。柳婧连忙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乖。”得到她的承诺。原玉灿然一笑,他捧着柳婧的脸,低下头让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感觉到柳婧因自己这个动作陡然变得僵硬甚至隐带排斥后,原玉垂下眸子,放慢声音。温柔地说道:“阿婧,等把你送到汝南,不知大哥有没有那个荣幸,与你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 柳婧瞪大了眼,这个原大哥不是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吗?现在他却是说,愿与自己结为兄妹了? 柳婧怔怔地看着原玉,这时刻,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的原玉,双眸中闪过一抹痛楚和忍耐……看到他这神情,柳婧陡然明白过来:他是不想勉强自己! 她连忙点了点头,高兴地叫道:“好的原大哥。”叫完这声后,柳婧整个人都似放松了一样,她放松防备地任由原玉对自己亲近着,吁了一口气开心地又唤道:“我早就想叫原大哥做哥哥了。” 她笑得开怀,说得轻快,看来他这个提议,正是中了她的心扉! 原玉垂下眸子扬起唇,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后,心中冷冷想道:真是天真!这般肌肤相亲,抱来抱去后,兄妹名称能代表什么? 不过见到柳婧是真的放下心防,真的开怀而笑,他也跟着笑得灿烂。 柳婧这时是真地放下了心防,她自然而然地靠着原玉,与他一道望着遥远的洛阳城。感觉到河风太大,她给瑟缩了一下,原玉还连忙脱下外袍给她严严实实地披着,在柳婧呆了不到一刻钟后,又赶着她回了舱。在逼迫柳婧躺到榻上后,他还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捂着,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他做这些动作时,亲近而自然,而把他真心当成兄长的柳婧,也自然而然地接受着他的强势和关怀。 二个时辰一晃眼就到了。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时,华屋林立,车水马龙的洛阳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了。 ……做为天子之都,这里永远是让人神往的。一时之间,船上的众人,不管是到过洛阳还是没有到过的,都激动起来。他们一个个涌出船舱,迫不及待地掂脚看去。 与他们地激动相反的是,原玉一直沉着脸,出于谨慎,他也带上了纱帽。便这般站在甲板上,原玉负着手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走到他的身后,低声说道:“大哥,她给过来了。” 什么? 原玉猛然转过头去。 他看向身形消瘦,戴着纱帽,正一边走来,一边神色复杂地望着码头处的柳婧时,不由蹙了蹙眉。 见他不高兴,那护卫轻叹道:“公主本来是睡着了的,可外面欢呼声太大,给惊醒了!她在里面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刚刚说到这里,那护卫突然看到码头后面那一片银光浩荡,不由失声低叫道:“不好,是银甲卫!郎君你看那是银甲卫!” ## 送上更新,明天会有加更。对了,女生网弄了一个活动,说是票选你最喜欢的男主角和男神配角什么的,会有丰厚的奖励,好似奖励面挺大的,大伙不妨去试试哦。便是这本的男女主你不喜欢,喜欢上一本的刘疆和卢萦的,也可以投票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洛阳码头二 戴着纱帽的柳婧,来到了原玉身后。 紧蹙着眉头的原玉回过头来,温柔一笑后,低声说道:“怎么出来了?” 柳婧声音很哑,她低声道:“就出来看看。”这时,她的眼角也看到了码头后面的那一片银光。 ……有银甲卫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出,柳婧先是一阵心神激荡,转眼她又苦笑起来。 这人总是这样,永远都难死心,明明她都失望了无数次,现在更成了人人皆知的死人。 透过纱幔看向前方,明亮的霞光也显得沉暗。 就在柳婧盯着越来越近的码头,盯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发呆时,原玉的声音从一侧温柔地传来,“阿婧在看什么?看到故人了?” 柳婧摇了摇头,她仰脸看向原玉,轻声道:“只是看到银甲卫,忍不住会多望两眼。”面对着原玉,柳婧实是感到温暖。想她得了那种绝症时,无人在意,便是以前总跟随左右的护卫仆人也踪影全无。不过她知道那才是人之常情,有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毕竟他们与她只是主从关系,远不像吴叔他们一样,与她成了生死相依的亲人,她不能要求人家在明知她得了重性传染病的情况下,还不离不弃。 正是因为知道任何人在那个时候,都应该弃离她,所以柳婧对原玉在那个时候能够援手,能够耐心耐烦地把她从死门关救回,她真是感激到了极点。 原玉也看到了柳婧不由自主表现出现出的依恋,他微微一笑后,伸出手轻轻握上了她的手。然后,他上前半步,在高大的身影几乎半遮着柳婧看向码头的视线后,他低声说道:“阿婧。你冷不冷?”说到这里,他解下身上的外袍,把这件宽大的男式外袍披在柳婧身上后,又帮她结好系绳。 他这些动作,温柔而自然,柳婧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着,也就没有发现。原本戴着面纱的她。这件男式外袍一穿,整个人不管是身形还是面目都一遮而尽,便是至亲至熟之人看到,只怕也难以认出。 原玉给柳婧套上外袍后。重新退到原处,与她一道肩并肩地看向码头。 码头越来越近了。 转眼间,客船离码头只有二百米不到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码头上人和车,便清楚呈出在众人眼前了。 于是,客船上地欢呼声更响了,所有的客人全部挤向甲板,伸着头朝着码头上望去。远远看到些什么,还有人挥着手狂呼不已。 在这种热闹中。柳婧和原玉两人。便格外的显得沉静和不起眼。 客船还在靠近。 这时,柳婧低声道:“银甲卫是在维持次序。” 原玉在一侧恩了一声,回道:“先帝刚刚过逝,新立的陛下还在吃奶呢,这个时候依然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柳婧,对上她昂得高高的修长的颈项,还有那静静顾盼的表情,突然的,一种难言难喻的渴望涌上了心头。 这种渴望,令得他悄悄低下头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在柳婧的秀发顶轻轻印上一吻。 ……这个动作,柳婧重病时,他做过无数次,他会望着脸孔烧得通红的她发怔,他会拿起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吻上,他会搂过她,把她置于怀中,在她的秀发上印上一吻。 ……做这些事时,无人知道,连柳婧本人也不知道。因此,也没有人知道,有时候他搂着病得怏怏的,虚弱至极的柳婧,并把她置于怀中时,他是那么喜悦。 这真是可笑的事! 要是早知道自己对她放下了那么多的心思,他那些年也不就刻意冷落她了,他也会她需要他的时候援手,再慎而重之地把她迎娶入府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有时他会想着,一个人骄傲也罢,自尊也罢,虽是好事,可真不能太骄傲太自尊了,不然错过的痛,实是太让人难受了。 低着头,原玉藏去眼中的晦涩,想道:幸好还来得及。 就在他浮想连翩,忍不住伸出双臂,虚虚地,隔着一掌的距离,以柳婧不知道而外人会看到的方式虚搂着柳婧的纤腰时,突然间,柳婧低声说道:“到码头了。” 原玉一怔,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果不其然,大船已经开始着陆,而码头上欢呼的,潮水般的人流,也清清朗朗地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随着大船碰地一声靠岸,只见那片银光中,冲出了数十个骑士来! 这些骑士中,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乾三,便是乾三身后带着的,也都是一些柳婧相处过的老面孔! 这么久没见,乾三板着一张脸,平素爱笑爱闹的圆脸上,也透着一种憔悴。他在带着众银甲卫冲到了客船前方后,手中的长剑一指,高声喝道:“诸位上岸的上岸,想留在船上的照旧。尽管放松,我等不会惊扰。” 说是不会惊扰,一排银甲卫还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朝客船上的每个人打量着。 ……看他这模样,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原玉慢条斯理地摘下纱帽,在乾三等人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略过后,他扯着唇想道:看来那邓九还真是有心,连这种大海捞针的寻人方法也用上了…… 说到这里,他朝一无所知的柳婧瞟了一眼,慢慢伸手牵上了她的手。 柳婧自不会知道乾三来此的目的,她静静地看着客船上的众人嘻笑着上了岸,看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回头看向众银甲卫,看向那一脸憔悴,眼下黑圈非常明显的乾三众人。 这时刻,天空开始沉下来,最后数缕霞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在消失。蓝天上大雁飞过,在白云处时而留下一个人字,时而留下一个一字。 乾三整天侯在这码头,每天过目的没有数十万也有数万,早就疲惫不堪。他朝客船上瞪了一会,在看到长相俊朗气质出众的原玉时,目光凝了凝,至于身形消瘦又不显,更被原玉虚搂在怀中的柳婧,他只是一眼瞟过便不再理会。 见到乾三盯了一会众人后,回头说了两句准备提步朝船上走来,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还想把留在船上的众人也一一过目,原玉含笑的声音从柳婧的头顶传来,“我们到码头走走吧。” “恩。” 柳婧应过后,原玉转向身后众护卫,沉着声音交待道:“这里人多口杂,你们少说话少惹事。” “是!”于众护卫的低应声中,本是说给柳婧听的原玉,朝她看了眼,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朝着跳板走去。 不一会,一行人便上了跳板,柳婧前面是船上的客人,后面是原玉的护卫,她自己又瘦得不成样,再加上这时天色明显变暗,她从乾三的面前经过,也没有引得他多看一眼。 丝毫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岸上后,柳婧隐隐听到侧边有议论声传来,“这阵子死了那么多有身份的人,这洛阳城还是繁华依旧,这来来往往的人,连个戴孝的也没有……” 在原玉不动声色的瞟过一眼后,同一个客船上的一个中年儒生接口道:“说这些做什么?死的都是该死的。对了,刚才听到有人说,太皇娘娘好象也病了,现在连码头也盯得紧,那就是因为太后娘娘得了病,防止有人异动。” 那儒生的声音一落,又是一个低语声传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前阵子不是有几个王公贵族得了疫症吗?听说啊,那疫症最初是和乐公主得的,虽然太后娘娘当机立断,可那伤寒病还是小范围地流传开来。而太皇娘娘这病,则是向苍天祈福去灾时给雨淋病的。” “太后娘娘仁厚啊。” “不错,要不是太后娘娘铁腕,那和乐公主不知要把病传给多少人……” “也不知尸体火烧了没有?这种疫症,说是还不能土埋,要用火烧成一把灰才不能祸及他人……” 见到柳婧脸色越来越白,刚才还几次回头看向乾三,神色复杂脚步迟疑的,现在已耸拉着头双手微颤,原玉朝说话的众人瞟了一眼后,转向柳婧温柔地低语道:“是不是冷了?我们回舱吧。” 柳婧冷得抱紧双臂,她低着头声音沙哑地应道:“恩,回舱。” 见她一提步连身子也是软的,整个人向前倒去,原玉连忙扶住她。便这样半抱半架着,他带着柳婧往回走去。 就在柳婧几人向回走出几步时,瞪得双眼直冒血丝,也没有看到什么相似的人的乾三,无边地挥了挥手,命令着银甲卫撤退…… 不一会,柳婧便上了船,看她缩成一团,原玉连忙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中。搂着她,他不安地问道:“阿婧,你怎么啦?” 柳婧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她沙哑无力地说道:“原大哥,我好冷。” 原主连忙半抱着她朝舱房走去。 走着走着,柳婧终是哑着声音问出一句话来,“原大哥,我那时得了那种病,所有人都嫌弃的,便是平素里总是跟着的护卫,也和府中的其他人一样不见了踪影。他们都怕我传给他们,连累他们,原大哥,你为什么不怕?”她哽咽道:“原大哥,你为什么不嫌弃不害怕?” 原玉收紧双臂把她搂在怀中,他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想说:因为我错了一次,不敢再错第二次。 ## 送上第一更,求大伙的粉红票,求大伙把这本书推上粉红票总榜前十五。 第二百二十章 邓氏母子的谈话 可话到了嘴边,他只是低低地回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我请来的那个王真人是当世奇才,他治好了许多疫症,我有信心,所以就不怕了。” 他这个解释,莫名地安了柳婧的心……这些年见过世态炎凉,在父亲被困时受尽了无处求助之苦的柳婧,内心深处,早已不相信有人愿意无条件地为她赴汤蹈火,生死不易。因此他这个理由,她是完全信了。 于是她低着头靠着原玉,眼望着洛阳城,心中想道:原大哥对我这么上心,我和他在一起,也甚是舒服。可我越是与他在一起,怕是越会耽误他的婚姻。反正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不如到了汝南后,就入个道观挂个名,这样一来,原大哥也罢,众人也罢,也就知道我无意婚姻事,也就会另做打算了。 …… 望着那些静静伫立在黑暗中的客船,乾三带着众银甲卫开始撤退。 马蹄奔走在洛阳街道上,‘哒哒哒’脆响完全被笑声笙歌声所掩盖,同样,那些繁华似乎也让人无法注意到乾三等人的憔悴沧桑。 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一个庄子外,乾三刚跳下马,便看到地五走了出来。他大步迎上,朝里面看了一眼,不掩担忧地问道:“今天怎么样?” 地五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毕竟是郎君第一个情动的人,这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的。” 刚刚说到这里,前方两辆华贵的马车,在婢女仆人护卫地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驶来。 望着那车队,乾三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又来了?” “恩,她不放心郎君。” 两人说话之际,那车队越来越近。不一会,一行人在庄子外停了下来,第一辆马车掀开车帘,邓母和两个婢女走了下来,紧接着,第二辆马车也掀开了车帘,吴佼还有另外一个美丽的贵女。优雅地下了车。 看到邓母。地五乾三同时行了一礼,低头道:“夫人。” 邓母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眼中带着血丝。平素保养得当,美丽雍容的脸上尽是忧虑。看向两人,她轻声问道:“郎君今天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回答的是乾三,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中午合了会眼,共吃了五口饭,李太医开的药也一直用着,精神还算不错。” 邓母轻叹一声,跟在两人的身后朝庄子里走去,而她一提步。吴佼几女也赶紧跟了上来。 这个庄子。是柳婧住过的明苑,明苑不大,里面不但住了邓九郎,还住了众银甲卫,显得格外人多拥挤的。 看着这喧闹的环境。邓母不乐意地蹙了蹙眉,不过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来到主院时,里面琴声幽幽,邓母走进去时,一眼便看到院落里灯火通明,她自己派来的,专心弹奏清心曲让人心情放松的乐师在院子里鼓着琴,而大开的书房中,她的儿子正不停地忙碌着。 ……他这样子已忙了很久了,几乎没有一刻停下过,实是让人担心。 挥手示意众人停步后,邓母拾阶而上,不一会,她站到了书房门口。 雍容华贵的妇人一直站在书房门口,慈爱又担忧地看着书房中忙碌的儿子,见他一直低着头,脸孔更是削瘦,越发显得五官立体,原来那神采飞扬,从里到外透着光亮的脸上,也带着无法言喻的孤寂,邓母终是忍不住唤道:“擎儿。” 邓九郎没有答头,他翻开帛卷批阅着,口里则说道:“母亲来了,坐吧。”语气淡漠,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曾。 邓母慢慢走到他面前。 注视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邓母担忧地说道:“擎儿,你不是查明那具尸体不是和乐公主的吗?她既然没死,迟早还是可以找到的,你怎么还是这样折磨自己?”说这话时,柳母满是担忧,当然,那个和乐公主迟早还可以找到的话,她说出来是连自己也不信的。 见到儿子无动于衷,邓母又道:“对了,你姐姐病了,她是把你带大的姐姐,你真准备一直不去看她?” 邓九郎抿着薄唇,他瘦得发黑的脸俊脸上闪过一抹薄怒,也没有抬头,他低哑地笑道:“她没有病,不过是现在这个时节,她可以生病而已。” 以薄凉的口吻说出这句几称大不敬的话后,邓九郎淡淡说道:“母亲,我很忙,你还是回去吧。” “你很忙?”邓母突然怒从中来,她突然手一扬,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向邓九郎。在甩得儿子左脸颊浮出一个巴掌印,并不得不抬起头来后,邓母流着泪说道:“邓擎,我生你养你疼你,你姐姐养你爱护你,你便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们置这么大的气?连说个话也冷言冷语的来伤你母亲和姐姐的心?” 邓九郎终于直视了他母亲。 他直直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后,邓九郎垂下眸来,声音淡漠地说道:“母亲,我说过的,要让我不置气也容易……定个日期,我来迎娶和乐公主的牌位,把她做为正室立在我邓氏一族的祠堂上。这样,她死了,也是结了阴亲的人,省得那些孤魂野鬼以为她没个丈夫可欺什么的。如果她还活着,我也正可名正言顺地带她回家来侍侯你!” “浑话!这简直是荒唐至极的诨话!”邓母气到了极点,她尖着声音怒道:“我告诉你邓擎,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无和乐公主,再无柳婧,你明不明白?” 叫到这里后,邓母忍着气,流着泪又有点委屈地说道:“孩子,你真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你母亲,不要你姐姐,不要这个家的颜面了?” 邓九郎薄唇动了动,他看着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慢步走到母亲面前,他伸手把母亲轻轻搂了一下,低哑地说道:“母亲,你知道么?我这阵子,痛得整个人都恨不得死了算了……”一句话说得邓母忍不住哭了声,朝着儿子又捶又打的后,邓九郎疲惫沧凉地说道:“母亲,你不懂孩儿。孩儿从与她再度相逢开始,便没有想过放手,一刻也没有……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这叫我怎么甘心?若不能让她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只能跟在我身侧,我怎么甘心?” 邓母听到这里,鼻音重重地说道:“那她呢?我看那女子以前也不怎么喜爱你!” “她喜爱我。”邓九郎扯了扯唇角,低声说道:“她只要还活着,便是恨我误会我,也断断只会独自一人,而不会再找其他的丈夫!”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邓九郎说道:“我就是担心她如此死了,入了黄泉地狱见了别人的好,给忘了我。” 听他说这种昏语,邓母气到了极点,她一边对柳婧恨得咬牙切齿,一边流着泪瞪着自家儿子。 瞪了一会后,邓母说道:“我要母亲答应你娶柳氏的牌位为妻,那你愿意何时纳妾?” 邓九郎淡淡地说道:“孝期还要个三年呢,我现在没心情。” “邓擎!人家小姑不能再被你耽误三年!” 听到母亲怒不可遏的话,邓九郎无所谓地说道:“那就一年吧。”他对妾室这种玩物,和时人的想法一样,还真是毫无所谓。 见他松口,邓母吁了一口气,她突然想道:和乐公主已经死了,恩,便是她活过来,以太后的性情,也必定会让她再死一次。这样一来,阿擎非要娶她的牌位也不是不可,一来,如此做为可以显示擎儿的重情重义,可以显示我邓氏一族的温厚重情,二来,擎儿没了正妻,娶回的任何妾室都是一样大,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多纳几房妾,各个派系的女儿嫁过来都是一样大,还有个妻下第一人的位置可以让她们争一争的话,也就少了很多怨言了。 正如太后所说的那样,擎儿太过重情,也在那和乐公主上用心太深,借此机会让他绝情绝性,以后也不至于独宠哪一人。还有,他于女色上死了心认了命,也就不会理会自己后苑多添几个女人,这对于太后用联姻来安抚重臣实在好处颇大。 邓母只是粗略一想,竟是觉得这个没办法之下的妥协还是不错的。 当下,她看了邓九郎一眼,想道:不过这些想法可不能让擎儿知晓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忙急着答应邓九郎娶柳婧牌位的主意,依旧鼻音重重地说道:“不错,母亲是答应了你,不过你姐姐那里,你还得自己去说,自己去救她!”瞟了儿子一眼,她好声好气地求道:“要不,你现在就与母亲入宫,咱娘俩一道去求你姐姐?” 邓九郎摇了摇头。 他沙哑着声音沧凉地说道:“我的人还在找,再找三个月不到,我就娶她牌位。”顿了顿,邓九郎又道:“太后那里,我永远也不想见了。” 这话一出,邓母差点勃然大怒。 她待要发作,想了想后,又忍住了。只是看着这样的儿子,邓母呆不了一会,终是忍怒拂袖而去。而直到她离去,吴佼等人都与邓九郎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一大早,忙得日夜颠倒的邓九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阵脚步声便是急急而来,转眼间,地五一冲而入,他忍着狂喜,颤声叫道:“郎君,你快去码头看一下,有一个人形影甚是可疑!” ?? 送上第二更,求粉红票。 第二百二十一章 原来她没死 邓九郎狂喜,他扯着嗓子大声命令道:“快,快把马牵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他翻身跳上坐骑,带着地五等人朝着码头疾冲而去。 邓九郎冲得疯狂,几乎是他一动,有一人也同时动了,那人朝邓九郎的背影看了一眼,转头低声交待道:“快去禀告太后娘娘,便说九郎在码头发现了和乐公主……”刚把话说到这里,他蓦然声音一滞,瞪大双眼看着那平空出现在身后的暗卫,看着那个被迅速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的联络之人,还有自己身上那从背后插过胸口的剑锋,那人张了张嘴,喃喃说道:“你,好大胆……” 确实是好大胆,就算他是太后娘娘安插在邓九郎身边的内奸,可他也是太后娘娘的人,这银甲卫是谁给的胆,竟然敢这么当众把他杀了?太后娘娘要知道的事,他居然敢不让盯着? 那人张着嘴,呃呃连声,嘴里不停的喷着血,他看着那银甲卫把插入自己身体内的长剑搅动着,看着四周的婢仆惊慌地低下头来,陡然间,他明白了,这银甲卫是没那个胆量的,做这事的只能是邓九郎,而邓九郎则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当众杀死他这个太后派来的人,他根本不怕事情捅到太后那里,他根本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向太后表明态度! 那银甲卫手中的剑又搅动几下,直到这人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才卟地一声抽出血淋淋的剑。顺手一剑把那联络之人的脑袋也割下,他冷冷地说道:“奉郎君令,此子吃里扒外,不忠不义,可诛之!” 说罢,他就着那尸体把佩剑拭干后,转身大步离去。 而就在那银甲卫离去的几息内,又有几个身影闪过,。他们分别朝着皇宫内苑和邓府跑去…… 邓九郎快马加鞭地走向洛河码头。 远远的,还没有靠近码头。地五便挥着鞭朝着一只客船指着。因风吹散了声音,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叫的,“郎君,就是那条船。我一个属下听出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极似和乐公主!” 他急急地奔跑着。大声地叫喊着。邓九郎却没有回头。地五回头看时,只见自家郎君薄唇抿得死紧,就是抿得太紧了。那唇都泛着白,那脸颊都因为激动而肌肉抽动。 于是,地五连忙闭了嘴。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冲到了码头,就在他们疾冲入码头,众银甲卫刚要厉声大喝让所有船只都停下航行时,那条客船却是启动了。 它居然启动了。 邓九郎大怒,他手中的马鞭重重一甩,在令得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长嘶声,那神骏的马四蹄翻飞,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河水中间冲去! 他竟是盯着那眼看要离去的客船,直冲入洛河中…… 本来,众银甲卫虽是来势汹汹,可毕竟人少,再加上码头上人太多太喧嚣,几乎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交待嘶喊,注意他们的人也就不多。可随着邓九郎这一冲,四下于惊乱中,倒是吸引了无数双目光。 邓九郎狂冲而出,急急抬头时,恰好看到一个身材颀长,面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扶着一个妇人朝舱中走去。那客船上更是热闹之间,所有人都在说着笑着,那女子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码头上发生的这一切! 可那男子注意了!于是他松开了那无知无觉的妇人。 就在邓九郎的坐骑直冲入洛河,却在最后一刻神骏地刹住时,那男子转过头来。 他对上了邓九郎目光。 这一刻,四目相对! 突然的,那年轻男子冲着邓九郎一笑! 这一笑,太冷酷,太嚣张,那黑到极致的眸子中,也因有着恨而紫光一闪而过! 于是,邓九郎急急一勒间,板着脸厉声吼道:“顾呈?” 他的吼声虽响,混在喧嚣至极的码头也不过如此。 不过,原玉听到了。 对上邓九郎那张黑沉的俊脸,他咧着雪白的牙齿无声的,轻蔑的一笑,做出这个挑畔的动作后,他大步走入客船中,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空留下一番急驰而变得气喘吁吁的邓九郎! 邓九郎骑在马背上,他冷着一张脸,像个雕像一动不动着,地五策马来到他身后,问道:“郎君,就是那人,那人身边的那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极似和乐公主。” 邓九郎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目送着那条客船在滚滚白浪中越去越远,直是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是真正的开怀的笑容。 慢慢闭上双眼,邓九郎的眼角沁下了两滴泪光,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背上,过了会,他才哑声说道:“地五,多谢。” 于地五一怔间,邓九郎轻轻浅浅,声音沙哑至极,却也愉悦轻松至极地笑道:“幸好你把我叫过来了,她是阿婧……便是烧成了灰,我也识得,她就是阿婧!”邓九郎转过头来,朝着地五咧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至于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顾呈。怪不得我派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功夫也寻不到阿婧,原来是落到了顾呈手中!” 一口气说到这里后,邓九郎马上命令道:“地五!” “在!” “立刻弄来一只船,我要追上去!” “是!” 整个人在狂喜下突然放松下来的邓九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后,向另外一个银甲卫嘟囔道:“去,准备几床好一点的被子,到了船上,我要好好睡一觉!”这样,一觉醒来,他就可以让他的阿婧看到他神采飞扬,俊美无双的模样了。 邓九郎的命令谁敢违背?不到一刻钟。一条小型客船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地五大步走来,低声说道:“郎君,要不是这码头只停了客船,就可以弄一条尖刀船来。那样,三不两下就可以追上前面了!” 邓九郎冷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派出一列人马,让他们调来尖刀船侯着,我马上要用,至于现在,我们还是上眼前这船先追着!” 说话之际。邓九郎大步踏入了这小型客船! …… 站在甲板上。原玉的脸色有点阴沉,他冷冷地看着远处码头上的邓九郎,眉头微蹙着。 见状,一个游侠儿凑近来。低声问道:“郎君?” 原玉低下头来。他轻声说道:“前方还有多少里会出现支流?” “五十里处有二条支流。一西一北。” “绑在下面的快船可以使用了。你们依照我所交待的,让一个女人穿上阿婧的衣裳,阿成身形与我相仿。就穿上我的,然后留十个人跟我走,剩下地就留在这里迷惑邓九郎。记着,情形不对的话马上开溜!” 他转头看着洛河上处处可见的大小客船货船的,又道:“我们到长安相见。” 说罢,原玉大步朝着舱中走去。 柳婧刚刚回舱,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她刚站起正想说些什么,走到她身后的原玉突然在她颈侧一按! 他这个动作极其的突然,柳婧丝毫没有防备。于是他一按之下,柳婧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原玉连忙接住,在把柳婧横抱而起,又走到榻旁把她的贴身物事全部收起后,拿过一件披风把她从头到尾地罩住,转身便朝舱外走去。 这里,舱中已被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清了场,是无比的安静。十来人无声无息到了同样清了场的船尾,原玉抱着柳婧跳上了一条小船。 接着,众护卫也上了船,随着几人同时一撑,那做尖刀状的快船便如闪电般地一划而过,转眼便消失在河流中。 这时已是凌晨,洛河中船只处处,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条小船,不过在它飞快地冲出十来里,把其它的船远远抛到后面时,洛河便变得清净了些。 尖刀船还在加快,半个时辰后,两条支流出现在视野中。而这时,原玉身边的一个护卫站了起来,他朝前眺望一阵后,回头叫道:“大哥,他们到了!” 原玉转头眺了眺,在看到左侧河道上驶来的一条大货船时,他微笑道:“不错,手脚挺快的。”左右看了一眼,见到身后十里处有一个黑点,右侧支流处有二个黑点。不过那些黑点都极遥远,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自己这里的动作的。 当下,原玉命令道:“加快速度,马上上大船。” “是。” 不一会功夫,尖刀船便靠近了那条大货船,在货船上众人地帮助下,原玉等人跳了上去。 柳婧醒来时,已到了中午。 她睁开眼,看着这陌生的舱房,怔了怔后慢慢坐起。 这一坐起,她便发现颈侧处还有点酸麻。 正好这时,舱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原玉大步走来。 柳婧目光复杂地看向原玉,对上她的目光,原玉连忙走了过来,他在她身侧坐下,右手抚着她的颈侧,愧疚地问道:“还痛吗?” 柳婧摇了摇头。 不等她询问为什么,原玉已羞愧地说道:“阿婧,刚才在洛阳码头,我的仇家注意到我了。当时事起突然,我得马上离开,来不及向你解释,便把你弄晕了……阿婧,你别怪我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苦涩地一笑,说道:“当时阿婧你说要回洛阳,我说送到你城门,并不是大哥不愿意把你直接送到家,而是洛阳城里有我不少仇人,大哥不能露面啊!” 柳婧听到这里,不由轻声说道:“大哥别这样说,我怎么会怪你呢。”顿了顿,她还是说道:“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大哥不必把我弄晕。阿婧虽是妇人,还是分得清场合的。” 听她这么一说,原玉连忙举起手眼巴巴地立起誓来,“好,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跟阿婧商量。” ## 还想码第二更,如果今晚没有送来,那明天必定双更。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郎君神武否? 安抚了柳婧后,原玉走了出来。 一看到他出现,几个护卫便一围而上,他们担忧地看向后方,低声说道:“大哥,邓九郎咬得很紧。” 原玉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仗着人多,只要我们入了黄河,他就追之不及了。” “大哥说的是。” 而在后面,十几条尖刀船簇拥着一只大一点的尖刀船迅速地行驶着,在它们的后面还有一条小型客船不停地赶着。 众银甲卫长枪一样立在尖刀船上,而被他们簇拥着的中间那只尖刀船,邓九郎正呼呼大睡着。 与醒来时张扬强霸的邓九郎不同,他睡着时,特别的孩子气,如此刻也是,他双手双脚摊开,一会侧睡一会横睡,时不时还朝外蹬个几下,俊脸更是深深埋在丝枕上,因埋得过深,那红通通的脸上给压出了一片丝絮纹路,而他额顶的一撮呆毛,更是被他自己蹭得高高竖起。 这根本就不像一个世家子的睡相! 跟来的银甲卫中,便有不少是世家子,他们看着自家郎君惨不忍睹的睡相,同时移开了眼,嘴角抽动了几下。 倒是地五,那张木讷的甚少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整整二十天了!整整二十天啊!自从郎君知道和乐公主出事后,便一直没有真正入睡过,他逼着自己没日没夜地忙碌,有时忙得人撑不住了,只要一倒下便是噩梦连连。他本以为郎君这样还会持续很久。还总是担心郎君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现在看到他久违地放松,地五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了。 尖刀船行驶时,因讲究速度,根本无法顾及舒服与否,这般随着浪涛起起落落,河风呼啸四面而来,便是站都站不住,何况是睡着? 生怕自家郎君被河浪甩到了河水中,几个银甲卫分四方站好,同时。那用来盖着邓九郎的被子。也被他们巧妙地定住,务必让他只能怎么滚都只在船上滚。 追到中午时,眼看黄河已然在望,几个银甲卫来到地五的身后。一人在河风中扯着嗓子叫道:“头领。这里船这么多。我们无法认出他们在哪条船上啊。” 地五冷冷地回道:“那客船上的人不是招了吗?他们此番是前往长安,我们只需要在长安守着便可以了!” “头领说的是!” 邓九郎这一睡,便一直呼呼睡到晚间。要不是这尖刀船上实在太过安稳,而且河风也太大,虽是盖了被子,可风还是无孔不入,直把他冷醒了,他还不一定醒得来。 睁开惺忪地双眼,邓九郎楞楞地坐起,紧紧抱着被子双眼迷离地发了一会呆后,终于清醒过来。 他站了起来。 随着他慢慢站起,慢慢收起表情,那个强横霸道的邓九郎,便再次出现在众银甲卫的面前。当然,如果忽视他头顶那一撮竖得高高的呆毛的话。 邓九郎正要开口,一个银甲卫大步走到身后,他低声唤了一句后,从袖中掏出一把梳子,邓九郎一怔,慢慢坐下。 在他人服侍下把自己打理好后,邓九郎完全清醒了,他看着前方一片的黑暗,看着黑暗的大河中那偶尔的亮点,听着两侧黑黝黝的山谷间传来的猿啸虎鸣声,侧头问道:“到哪里了?” “回郎君的话,再过二百里,便是三门峡。” 邓九郎蹙起了眉。 他举起了手。 随着他这手势一举,火把腾腾燃烧着的众尖刀船齐刷刷地停下了,邓九郎朝前方盯了一会后,说道:“现在用这个赶路已无意义,我们上客船。” 那客船,一直还在后面跟着呢,不过它的速度远不如尖刀船,估计还在二三百里外。 众银甲卫齐刷刷应了一声后,便安静地坐了下来,就着那被河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火把,任着船只随着水流起伏地聊起天来。 地五就着火光看了邓九郎一会,忍不住说道:“郎君,你气色大好了。” “真的?”他这明显带着水分的话,邓九郎听了却是一喜,他高兴地问道:“可是神武依旧?” 众银甲卫齐齐低下头去。 地五只要看到郎君高兴,便觉得什么都好,于是他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道:“郎君俊得无法形容。” 他的声音一落,空中飘来一个银甲卫小小的嘀咕声,“睡醒了还没有洗脸呢……鼻尖上飘着一根丝,还什么俊得无法形容。” 他这嘀咕声确实很小,奈何此刻实在太静,邓九郎笑容一僵,他瞪了那银甲卫一眼后,忍不住又朝睁眼说瞎话的地五瞪了一眼,这才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就着冰冷的河风清洗起来。 洗漱过后,邓九郎重新束发换衣,披上厚厚的黑色外袍后,他回头看向黑暗的后方。 望着那遥远地方的光点,邓九郎徐徐说道:“他们的船最快,也不可能快过尖刀船……从此刻起,每过一条船,都发出指令迫其停下,一一检查!” “是!” 众人大声应过后,一银甲卫担忧地说道:“可是郎君,我们人太少了,要不要等客船上的人到齐后再行动?” 火光中,邓九郎冷着一张脸,他淡淡说道:“拿着令牌,便说是朝庭办事,谁敢抗令,一律拿下严惩!” 这是准备以势压人了。 众银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 这时,邓九郎朝脸上摸了摸,突然问道:“我现在这样子,当真神武?” 刚才睁眼说瞎话的地五自是没有了发言权,在邓九郎盯来时,众银甲卫同时低头,有几人抗不住强权,应道:“郎君向来神武。” 邓九郎却不高兴了,他嘀咕道:“这阵子我睡没睡好,吃没吃好的,肯定难看得紧……我与阿婧这么久没有见过,我想她一眼看来,便发现她的夫君神武无双。” 众银甲卫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坚决的一个也没有抬头,当然,也没有人理他。 邓九郎的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他眺望着黑暗的后方,倾听着夹杂在河风中的呼啸声,听着听着,他的耳边,似乎真传来了柳婧那熟悉的低语声…… 她的声音,可真动听啊,他曾以为再也听不到了,现在能听到,真好啊。 ## 这一章字数不多,先给大伙送上,明天继续双更。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边   四百水里外。   原玉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一会,突然下令道:“停止前进,找一个地方停泊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他会下这个命令,不由一怔,过了一会才应了声是。   于是,货船速度转慢,操作老练的船夫开始赶着船向自己熟悉的角湾泊去。   当地方找好时,夜色已深,货船藏在这个山坳中,船身随着水浪在极轻微的起伏,随着原玉一声令下,甲板上的火把渐渐熄灭,天地间,只有头顶河水中那一轮明月相照,只有身后的丛林山脉中野兽的嘶鸣相伴。   舱房中,柳婧把蜡烛点燃后,望着窗口,盯着外面的黑暗寻思了一会后,提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原玉身边。   原玉正站在船尾,朝着大河的方向蹙眉寻思着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迅速地转过头来。   见到柳婧,他大步上前,顺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原玉低声责怪道:“夜间风大,你出来做甚么?”   柳婧看着淡淡月辉下起伏的水浪,和遥远的黑暗的远处,轻声回道:“我还没有看过夜中的黄河呢。”柳婧又道:“这夜景真美。”   “是啊,夜景很美。”   原玉应到这里,说道:“黄河最是壮丽,阿婧要是喜欢,我们一路慢慢前去,细细地看个够。”   柳婧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轻‘恩’了一声。   听她应得疲惫,原玉不由担忧地走上前去。他来到她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不是。”柳婧低头揉搓着眉心,轻声说道:“只是很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意做。”转眼,她自嘲地说道:“可能是生病那会万念俱灰过吧。到了这时还特别心累。”说到这里,她看向原玉,温温软软,轻言轻语地说道:“原大哥,你会一直像我在病中那样对我好。对不对?”   她这话?   原玉蓦地转头朝柳婧看去。   夜色下,柳婧那张美丽消瘦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疲惫,原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护卫走了过来。他在原玉身后低声说道:“大哥,有飞鸽传书。”   原玉点了点头,随着那护卫大步离去。   望着原玉离开的身影。柳婧慢慢地向后倚去,她倚着船舷,怔怔地看着那挺拔高大的男人,想道:他面目熟悉还是陌生。感觉熟悉还是陌生,行事方式可不可疑,都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是他救了我一命,是他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我时帮了我。   转眼她又想道:洛阳我是去不了的,太后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和乐公主死了,还特意给葬在了陛下的陵墓不远处。有所谓金口玉言。圣旨一出,驷马难追。在这种情况下,和乐公主怎么能死而复活,让太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呢?更何况,太后心爱的弟弟,邓氏寄以厚望的邓九郎,那阵子对和乐公主也表现得太沉迷了……所以,在太后眼中,和乐公主是断断不能复活的,便是真活了,也得想办法再弄死!   还有,和乐公主的出生,深究起来都属于皇室丑闻,要不是陛下临终前任性了一把,也没有这个公主的存在。再加上太后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所以,她的死,其实是皆大欢喜吧?柳婧垂着眸,她慢慢地回头看向黑暗的虚空,望着天空上闪耀的星星,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地平线,有那么一瞬,柳婧竟是感觉到,这风吹来的河风中,似是掺杂了邓九郎温柔的低语声。   他在唤着她阿婧呢!   真是,真是,明明都以为她死了的人,居然那么的欢喜又温柔着唤她……   不知不觉中,明明以为自己心死如灰的柳婧,在不知不觉中给红了眼眶。   她暗中哧笑地揉了揉眼,在把眼中的涩意揉去后,柳婧又想道:太后娘娘太强大了,邓氏一族也太强大了,举世之间,至亲之间,没有一人觉得我与他能成佳偶,便是他真还有心,其实也是相见不如不见。   一个晚上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柳婧刚刚睡醒,一个护卫过来通知她,说是货船出了点问题,要整休一下,得过两天再动身。   与之同时,是原玉不见了踪影。   柳婧随着病情一日好过一日,也没有那么依赖原玉了,他不见了她就坐在舱中看书,踩着木板到这原始的山脉间眺望,或者让人整一个鱼竿试着钓鱼。   她本来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这一自娱自系,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清晨,原玉重新出现在甲板上,而货船也再一次启动,慢慢驶入了黄河激流中。   货船在这里走得不紧不慢,每过个不久,便有一只客船或货船从旁边经过,再慢慢的消失在天尽头。   见柳婧把自己包得紧紧地,好奇地趴在船舷上看着两岸的风景,原玉笑了笑,他招来一个护卫后,沉着声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护卫小声禀道:“散了,那些尖刀船拦了两天的河道,见无所得,自是非散不可。”   原玉闻言冷冷一笑。   他负着手看向前方,命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抓紧赶向长安!”   “是。”   那个护卫领命离去后,原玉看向柳婧,于是提步向她走来。   来到柳婧身后,原玉轻声说道:“阿婧。”   “恩。”   “大哥有点急事,得赶往长安,我们先到长安,然后再到豫州汝南好不好?”   柳婧转过头来。   她那还没有完全转为清澈,却依然黑白分明的眸子闪了闪后,柳婧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好。”   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原玉倒是怔了一下,就在这时,他听到柳婧幽幽说道:“只要是原大哥的话,阿婧都愿意信,阿婧也能够等。”   她这话一出,原玉眉头蹙了蹙。不知为什么,他竟是感觉到,柳婧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只是看她这疲惫沧桑的样子,似乎没有那个心神去多思罢了。   很快的,他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温柔笑道:“我知道了。”说罢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邓九郎一连等了二天三夜都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拦了无数只船,一次又一次的拔剑威胁,举出令牌强迫扣船,却一直没有找到他在找的人。   站在客船上,他看着一只只被放行,正以飞快的速度逃离的船只。俊美的脸上,再次变成了冰冷,甚至隐带戾气。。   正在这时,一个银甲卫大步走来,他来到邓九郎身后,低声禀道:“郎君。洛阳来飞鸽了。”顿了顿,那银甲卫说道:“一共两只,一只是府中发出的,一只是皇宫发出的。”   银甲卫的声音落下后,地五走了过来,在一侧插嘴说道:“郎君,属下刚才拆开看。夫人和太后现在很生气,太后说她很有失望,让郎君马上回洛阳!”   地五说到这里,见邓九郎冷着一张脸,对着这太阳光看来,这脸实在太冷了,都冷得宛如雕像,都没有一点温度,似乎自家郎君对姐姐的那份眷恋,依从,还有怜惜,保护的心思,都淡得差不多了一样……   不由的,地五想道:就凭这一点,太后娘娘只怕更是厌恶和乐公主,那心中,只怕在骂她是红颜祸水了。   就在地五沉思之际,邓九郎慢条斯理地冷笑声传了来,“我这个姐姐,自从做了太后,权威更甚,连以前惯用的温水煮青蛙之策也不怎么喜欢用了。也是,独尊天下,一令既出,伏尸百万,自是容不得丝毫忤逆!”   他这番话,实在是大不道,两个银甲卫是听也不敢听,齐刷刷地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脚下的甲板。   邓九郎显然心中那股火也窝得太久,久得一直没有发泄的地方,没有诉说的人,“你们看,太后她驱赶和乐公主,把我当傻子一样欺瞒,事情拆穿了,她毫无过错,倒是我从头到尾都任性了!”   说到这里,他哧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以前总是对阿婧说,我会保护她,我能保护她,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却最是无力……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委曲求全,其实也挺可悲,你们觉得是不是?”   地五两人自是不敢应答。   邓九郎抿了抿唇,他徐徐又道:“太后既然失望了,那就继续失望吧,族里的人不是都说我任性么?那我就任性下去!地五,你去回一封信,把我的原话转告太后:便说,内忧外困之时,邓九已呕心沥血,如今大局已定,邓九唯一想做的,便是追回自己的女人。至于那个女人她喜不喜欢,承不承认,已然无关紧要。今生能为姐弟不易,请勿在痛处割肉,免得绝了情谊。”   这话已说得很重了,地五朝邓九郎看了一眼,暗暗想道:郎君本是抱着大指望而来,现在白等两日,焦躁之下出言无遮也是难免。他这个口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回洛阳的。   就在他如此想着时,邓九郎冰冷的声音传了来,“还愣着干什么?去写信啊!”   地五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去,不一会,一只飞鸽便放了出去。   当地五再次站在邓九郎身后时,朝着远方望了一阵的邓九郎,突然沉声命令道:“不等了,我们走吧。”   转过头,他徐徐命令道:“通知下去,让所有的尖刀船全部在下一个码头泊着,我们就坐这只客船赶往长安。”   眯了眯眼,他哑声说道:“我去长安侯着他们!”   听到这话,地五不安地插了一句,“郎君,要是他们不曾前往长安呢?”那样,岂不是又成大海捞针之局?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落下,邓九郎伟岸的身子便晃了晃,他握紧拳头,让自己站直后,邓九郎冷声回道:“如果在长安还逮不到她,就把柳府众人盯紧了,侯着……她半年不来,一年不来,二年三年总是会来的!只要她还活在世上,我总等得起!”   见自己郎君虽是强自镇定,可那神情比起前些时日,却还是有生气得多,地五暗暗想道:是啊,只要人还活在世上,就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不迟。   邓九郎连着拦了两天的船,而这些船只的主人,有很多都是有身份的,他们的势力虽是不及邓九郎,可告状的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这一边,邓九郎朝着长安驶去时,他的所作所为,被一只又一只的飞鸽传回了皇宫,传回了邓府。   在又一天来临后,一只修饰得华贵流金的大客船也出发了。   ##   起点女生网的那个角色活动,每个登了陆的帐号都有免费票票,也有免费抽奖,运气好的话,大伙说不定能抽到土豪金手机什么的哦,你们去试一下。嘿嘿,现在最佳男神那一角色中,凤月无边的刘疆暂时领先,是第一名。因这个名次是一个极让我感动的读者朋友顶上去的,我想大伙帮帮忙再顶一下,帮它稳在第一,我想,总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啊。   这一章三千五百字,是昨天的,本来还码了第二章,也有三千来字,刚才看了看,还是删掉了事,因此,今天的第二三更会晚一点送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是顾呈   经过近一个月的航行,长安城俨然在望。   这座古老的雄城,纵使不再是帝都,也是那么巍然屹立,不可侵犯。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身体已然好得差不多的柳婧,从舱中走了出来,她站在船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长安码头目不转睛的。   原玉一出来,便看到柳婧生机勃勃的朝着长安城左瞧右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灵动得很。   他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了她身后。   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替她拢了拢披风,原玉笑道:“怎么样,长安城雄伟吧?”   “雄伟!”柳婧深吸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不愧是前朝帝都,我早就想来了呢。”   原玉站在一侧微微笑着,他的目光扫过码头,不一会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朝着那些人微微颌首,他指挥着大船开始靠上码头。   原玉一行人刚下码头,便有几个游侠围了上来,他们看到原玉,朝着他行了一礼后,同时叫了一声,“大哥。”目光瞟过柳婧时,微微有点好奇。   对上他们好奇的目光,柳婧眨了眨眼,见她疑惑,一长相清秀的青年游侠笑道:“小姑勿怪,实是大哥不喜女子,我们从来不知道他也有把女子带在身边的一天。”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柳婧勉强一笑,正在说话,原玉已低沉地说道:“行了,别围着了,我们走吧。”   说罢,他轻轻扣上柳婧的手,朝着前面大步走去。   不一会,柳婧上了马车,而几个游侠则围着原玉不时低语着,隐隐中。柳婧听到一人说道:“大哥,人都到了一半,西北那一支也上了路。应该能够准时抵达。”   这话一入耳,柳婧怔了怔。她慢慢地收起笑容。坐在马车中,低头沉思起来。   原玉落宿的地方是一处庄子,因抵达时已是傍晚,这进入庄子时,天都要黑了。   原玉似是这里的主人,一入庄子便吩咐婢仆招待柳婧,他自己则走了出去。   而柳婧在船上颠簸了这么久。也累得慌,她让人送来几桶温水,一边加水一边泡澡,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感觉到神清气爽后,才穿上早就备好的淡黄色镶金边的袍服,披着长长的湿发走了出来。   她出来时,天空明月高照,今天是月圆之夜。整个大地都被照得一片透明,人影树影在风中婆娑起舞。   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柳婧有点沉醉。   而原玉一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站在月下的少女,整个人仿佛染了一层银辉。明亮,飘渺,又柔和。仿佛像那传说中的,正在吸收日月精华的妖。   不知不觉中,原玉看呆了去,直过了良久,他才提步走近。   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婧没有回头,她只是微笑的,温软地唤道:“原大哥……你说这天上的一轮月,怎么就这么澄澈明亮了,也不知千年以前,千年以后的人,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与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   原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回道:“自是一样的。”   柳婧眨了眨眼,她还在仰望着明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周边传来的琴声太过逍遥,或是天空的明月让人无处遁形。柳婧终是轻轻说道:“阿呈,你这阵子是不是会很忙?”   原玉一僵!   他整个人,仿佛被谁给定住了一样,这一瞬息间,连手足都在千斤重,胸口更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抽痛又慌乱地跳动着!   就在原玉脸色微变,一动不能动时,他对上了柳婧转头看来的眼。   月色下,一泄如洗的银光中,她这双眼太清太黑,无比的明亮里是无比的平静和温柔,甚至,这眼神还带着喜悦的。她这样的眼神,是原玉无法预料的,他嘴唇嚅了嚅后,最终薄唇抿成一张,转过头负着手看着月下婆娑起舞的树林没有说话。   他虽避开了柳婧的目光,柳婧却依然在转头看着他。   半晌后,感觉到身侧的男人那放在腿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柳婧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它。   柳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那个时候,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你能守在我身边,还那样照顾我,阿呈,你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对你有半点怨半分怒的。”   她调皮的一笑,双手抱着他的手,继续软软地唤道:“阿呈,谢谢你,谢谢你前来……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是很高兴很高兴的,如果你不曾出现,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壮丽的长安,我是再也看不到了。阿呈,你对我有再生之恩!”   原玉转过眼来。   月色下,他长长狭狭的眸子深而黑,朝柳婧盯了一会后,他薄唇一扯微笑道:“阿婧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柳婧一笑,她轻声道:“你明白的。”   放开他的手,她舒开双臂,慢慢走到一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树下,看着沐浴在夜色下的飞翘的屋檐,看着那月色下随着风声轻轻吟唱的万物,她含着笑,低着声音说道:“阿呈,你什么也不必瞒我……其实我前几天就想到了,可我那时挺疲惫的,也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弄明白。”   月色下,她明亮的,甚至有点妩媚的一笑,转头看了原玉一眼,又道:“前阵子你把船泊在那里停了两天,是想躲过什么人吧?我猜猜,会不会是邓九郎?”   她一提到邓九郎,原玉的眸光微阴,脸色也变了变。   见他的薄唇越发抿紧,柳婧收回目光,她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和笑语声,低声说道:“阿呈你相信么?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邓九郎了。”   她这话很突然,完全出乎原玉的意料之外,这一次,原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柳婧歪了歪头。   过了良久,就在原玉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柳婧才轻轻地说道:“相见不如不见。”   说完这话,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刚才笼罩在她身上的欢乐和明亮,也稍稍黯淡了些。   原玉看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悠扬的声音慢慢传来,“那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说话之际,他慢条斯理的,优雅无比地撕去脸上的面具,连同说话时,也放开声音,恢复了他本来那悠扬到了极点的嗓音。   月光下,柳婧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原玉的面孔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看着她所熟悉的那个顾呈出现在自己视野中。   她看得专注,这种专注,引得顾呈疑惑地抬起了眼。   柳婧见状,抿唇一笑,她快乐地说道:“还是阿呈自己的面孔更好看。”看着脱下面具的他,那因长时不见日光而格外苍白的脸色,她又嘀咕道:“原来是这个原因导致阿呈的脸白成这样的。”嘀咕时,她定定地迎上顾呈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说到熟悉,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太熟悉太熟悉了,说陌生,是因为他的眼神与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这个属于原玉的眼神,看她时,是温柔的,沉敛的,怜惜的,仿佛,他真放下了以往的固执和倔强,完完全全从内心深处怜惜于她,爱护于她,顾呈这样的眼神,实在让柳婧楞神,她静静地迎视着他,没有想到终她这一生,也能得到他发自内心的宽谅和温柔相待的时候。   发了一会呆,直到顾呈再次微微挑高眉头,不解地看向她时,柳婧才轻咳一声,回道:“一开始也有感觉,真正起了疑心,是你那次打晕了我!再加上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没事就忍不住琢磨,前前后后细细思量了又思量,突然觉得装做不知,其实挺没有意思的。”   果然,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真是不能有破绽啊。   顾呈的脸上闪过一抹惋惜和失望,他转过头负手看着夜色下的阁楼,过了一会,顾呈低声说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你,上次地道的事,我一直在悔?”   柳婧轻快地点着头,说道:“你说过……阿呈,我真不介意的。”她笑容温暖地看着他,轻轻说道:“我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幻想,有一天你我谁也不怪,谁也不怨,能够高高兴兴地聚一聚说说话。所以阿呈,你用原玉的身份接近我,你答应了送我去汝南,却是从一开始就想来长安,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我喜欢这样与你相处的日子。”   顿了顿,柳婧又笑道:“阿呈,我们出了长安后,你再带我去别的地方游玩吧。”   她这个要求,令得顾呈一阵惊喜,他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她,慢慢的,他深浓的双眸弯了起来,唇角也带上了笑。   柳婧也弯着唇,她眨着长长的睫毛,那双乌黑的眼在月光下像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阿呈,”柳婧快乐地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两天,想通了原玉就是顾呈后,心中是恍然大悟。就是呢,我得了那种病,谁看了不躲啊?便是我父母到了,我也会逼着他们躲开的,可你却没有躲。恩,原玉这个陌生人是应该躲的,所以他对我很好很好,我心里总是迷糊不解,总是不敢置信着,可顾呈不是陌生人啊,顾呈是亲人,顾呈没有躲,顾呈一心一意救我,我能够了解了。”   ##   这一更依然是补昨天的欠更,正在码第三更。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邓九郎的算计   柳婧眨了眨眼,神采飞扬地看着顾呈,又说道:“我想明白后便对自己说,阿呈还是阿呈,还是那个小时候的阿呈,从现在起,我欠了阿呈一条命。还有,我那些所谓的手下和势力,当时都是为了得到太后娘娘的欢心,为了追逐邓九郎而建立的,现在我重活一回,我得放自己一阵子的假,我可以装作从来没有那些手下,从来没有那些钱财势力的,什么也不想地把自己放逐一阵。所以阿呈,我们在长安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只是放松地看看这座前朝的雄城,快乐地玩一会吧。”   柳婧说这话时,语气表情都有点娇憨,看向顾呈的眼神中,依然还是那么依恋。这是一种把他当成亲人,当成大哥的放松和依恋。   顾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猛然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把柳婧抱到了怀中。   柳婧乖巧地伏在他的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低低的,若有若无的,用一种顾呈需要凝神倾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她这一声轻唤,太细太微也太依恋。   原本顾呈应该听不到的。这河风这般大,这心跳如此响。   可他终是听到了。   猛然的,顾呈僵住了。   他僵硬着,整个人被河风吹成了冰冷的石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唇动了动,他刚想冷笑着说道:“我不是你哥。”他也想愤怒地叫道:“柳氏阿婧,我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当你的哥哥,我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哥哥!”可这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噬恨,最后都被他抿紧唇,死死地吞到了腹中。   她把自己当亲人就当亲人吧。总有一天,总有那一天……   这时,一阵风呼啸着旋转而来。顾呈清醒过来。他连忙牵着柳婧的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照顾她已成习惯的顾呈。这样了还不放心,牵着柳婧的手朝房中走去。   在一地的月光中,柳婧安静地跟着顾呈,就在顾呈把柳婧轻轻推入房中时,她突然握紧他的手,低声乞求道:“阿呈,那些朝野大事。放下好不好?别与邓氏争了,争不过的……”   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声音也压得极低。   顾呈身子一僵。   他低下头定定地盯了柳婧一会。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晚上她为什么非要拆穿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与自己说这么多的话。   原来,她是不安了。   月光中,他那深浓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柳婧。对着银光笼罩下这张眉目如画的脸,陡然的,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涌出顾呈的胸臆。   他紧紧抓住了柳婧的手腕。   紧紧地抓着她,他五指如烙铁,锢制得柳婧一动不能动。   直直地盯着柳婧一会。顾呈突然压低声音,极轻极轻地说道:“阿婧,如果……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我,别再轻易离开,我也许会愿意放弃。”   说到这里,他喉结急促地滚动几下,也许是觉得自己向她乞求的样子太狼狈,也许是觉得今天地冲击实在太多,顾呈猛然放开柳婧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柳婧站在阁楼上,目送着顾呈离去。   月光下,他举止间依然带着那股高雅。地道那次,他被邓九郎算计失了大皇子,从而在政治斗争中彻底失手。便是那样,这人也能舍能断,一从大皇子靠不住地打击中清醒过来,马上壮士断腕,牺牲掉极小部份的势力外,便火速遁逃。   他是对的,他那时是可以负隅顽抗,可以对付邓九郎,甚至可以杀死他,可他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因为他放了邓九郎一命,所以邓氏一族也没有用莫须有的罪名真个处置他的父亲和家人。当然,那是当时,现在邓太后大权独掌,会如何对付当年不听话的人,那就不知道了。   ……   在柳婧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角落。   邓九郎来到长安城已有几天了,他知道顾呈在这一带颇有势力,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像洛阳一样到处派人死盯着,而只是在几个关健点放了点人。   如今,还没有消息告诉他,柳婧和顾呈是否来到了长安,这让他有点焦躁。   就公而言,他要抓住顾呈,如今新立的皇帝太过年幼,留着顾呈这股强大的势力潜伏在民间,实是隐患,邓太后是多次下令让他对顾呈进行清理的。   而私,他实在是太想见柳婧了。   站在新置的庄子里,邓九郎松了松衣襟,看了眼满天的夕阳,终是不耐烦地叫道:“地五。”   “郎君。”   “出去走走。”   “是!”   地五应了一声,才一个号令带着十个便装的银甲卫站在邓九郎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仆人叫道:“郎君,洛阳又来飞鸽传书了。”顿了顿,那仆人又道:“这是宫中来的!”   邓九郎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瞟了那人一眼,一手接过帛书。   帛书非常薄,上面的字不多,邓九郎一眼看去,便认出了他姐姐的手书,“把刘婧带回来,我给她安排一个恰当的身份嫁你为妻!”   说实在的,邓太后这手书出乎他的意料,他蹙着眉想道:我让地五发出的那封信言辞如此不逊,太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这么快就做出让步?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自从疫症事后,邓九郎便对这个自小最亲的姐姐,有一种强烈的抵触和不信任。   因此,盯着这纸条,他直是看了又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邓九郎突然翻身下马,一边朝阁楼走去,他一边命令道:“地五跟上。”   地五连忙应了一声,跟着邓九郎上了阁楼。   站在被重重树木挡着的阁楼上,邓九郎低着头,用绢巾细细地擦了一会寒森森的佩剑后。突然问道:“那封信发出了?”   地五一怔,还没有明白间,邓九郎转过头看向他。夕阳下,他眸光十分深沉。“在河道上,我让你发出的那封飞鸽,你可有一字不漏地发到太后手中?”   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地五迅速地低下头,单膝跪在地上。   邓九郎何等人物,只是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他轻吁一口气,喃喃说道:“原来是没有发。”那封信没有发出去的话。那太后这封回信,也就没有显得那么突兀了。   转头看向西边漫天的霞光,邓九郎低沉地说道:“那件事,我不怪你。”一句话令得地五松了一口气后。他忍不住又说道:“郎君,只要你能瞒天过海,让世人知道你娶的不是和乐公主,真正的和乐公主早病死了,我想太后也不会驳你的面子。会慢慢接纳她的。”   “是么?”   在邓九郎的沉吟声中,地五沉声说道:“自是如此。”   邓九郎想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转眼他又低声说道:“先帝刚死,必须守孝三年才得婚娶。太后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利用这个三年大做文章,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我不想带着阿婧去见太后了。”   地五嘴一张,正要反驳时,昂着头望着天空的邓九郎,又轻轻地说道:“如果没有这三年孝期那可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就在这长安城里娶了阿婧,就可以马上让长安城的人准备,整个长安城洒水相庆,彩缎铺出百里长道,树上挂以肉条,树下放着美酒,大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宴,然后让天下人都知道,邓九郎得娶娇妻,欢喜无限,更让远在洛阳的人也听到这个消息,知道长安为了我这桩婚事,举城相庆!”   地五一惊,忍不住反驳道:“可是郎君,娶妻就娶妻,真闹得这么大,太后和族中肯定不会同意,到时你会不好交待。”   “为什么要向他们交待?”邓九郎脸一沉,冷冷地说道:“我娶我的妻,为什么要向他人交待?而且,这还远远不够,到了洛阳,我还要请来阿婧的双亲,以正规的三媒六聘之礼,再办一次婚宴!你想想,有了这样的婚宴,天下人也好,太后也好,也就知道阿婧在我心中的份量了。我再在婚宴当中交给她一些权利和暗卫,那些想打她主意的人也就会消停。便是太后,也会有所顾及。”   地五低着头,想道:幸好还有三年孝期阻着,不然郎君这一任性,可真不好说了。   这时,邓九郎也是轻叹一声,寻思一会,他微眯着双眼命令道:“地五!”   “在!”   邓九郎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悠然地说道:“向长安郡守发出指令,让他从家族或婢女中挑一个好女为义女,向人放出风声,说是有意招长安会总管刑秀为婿。记着,此事可以闹大一点,传广一点!然后,再选一个日子,让郡守的这人义女儿亲自去见刑秀,恩,美女见英雄的场面更需闹大,最好令得人人皆知,连风月场中的人也赶来凑热闹。”   地五一怔,转眼他明白过来,马上笑道:“好主意!这样一来,只要和乐公主还在长安,必然会前往凑热闹。便是不出面,也会去围观!”   听到地五这样一说,邓九郎也笑了。他望着那片灿烂的云霞,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一缕思念,   轻笑中,邓九郎命令道:“行了,你派人拿着令牌向长安郡守下令吧。对了,这个庄子做新房不怎么样,去北城再置一个购置一个新庄子,你让人好生修饰一番,等阿婧回了,就让她住那里。”   地五朗声应道:“是!”   “可以了,你去吧。”   ¥¥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刑秀和身份   与顾呈谈过后,顾呈的护卫们都发现,柳婧似乎变得明亮了些。   转眼柳婧在庄子休息两天了。这时,她精神大好,而一直阴雨沉沉的天空,也终于放了晴。   柳婧是这一次来长安,顾呈繁忙,她却无所事事,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后,对长安城的一切心中痒痒的柳婧,带着两个顾呈的护卫上了街道。   长安街人来人往,煞是繁华热闹,人还没有靠近,一阵阵古拙的乐府歌声便飘然而来,缠绵而入。   长安是前朝都城,它在很多地方,甚至比起洛阳还要有底蕴,与之相应,这座城池中的权贵子弟也是特别多,一路走来,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华贵雍容的世家女,那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这些人在街道中横冲直撞,见者无不纷纷避让,柳婧这也是避让了第五回了。   就在她退到角落,任由一辆马车卷着黄尘一冲而过时,一个女声突兀地传来,“最烦这种庶民了,自以为识两个字就可以谁也不放在眼里!”   柳婧一怔,抬头看去时,正好看到一辆车帘大开的马车中,坐在马车中的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女鄙夷地盯着她。也不知柳婧哪一点犯了她的冲,直到那马车在卷起漫天黄尘熏得柳婧又退后几步,冲出老远后,那贵女还时不时回头朝柳婧盯上一眼,满脸都是厌恶。   柳婧先是一怔,转而她眉头慢慢挑起。   ……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一再地重调‘你虽贵我亦不贱’的柳氏女,在这个阶层分明,血脉出身决定一切的时代,她高贵的公主出身,可以让邓太后在一夕之间改变语气。也可以让柳婧自己为之骄傲。更何况,不管到了何等境地,她还是有底牌的……她那逝世的皇兄赐给她的令牌和那偌多的财富以及封地。她可还好好藏着呢!   她瞟了那冲出了几十步,还在朝着她指指点点的马车女一眼后。收回目光,也收回怒火,向两个护卫说道:“走吧,去翠玉楼上看看。”   “是。”   这翠玉楼,就在前方二百步处,它是一家金银玉饰楼,从外观看来。这翠玉楼便在洛阳,也是一流珠宝阁。   翠玉楼分为两层,柳婧在第一层草草看了一遍后,便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无数雕工精美的金银玉饰争奇斗艳,放在同样雕工精美的木盒中也是光芒闪动。柳婧被一柄银月钗吸引了注意力,朝着小二说道:“把那钗子拿给我看看。”   “好嘞!”那小二轻快地应了一声,把那盒子捧到了柳婧的面前。   柳婧刚刚拿起银月钗,把它放在阳光下细细欣赏着。楼梯处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傲慢中有着做作的娇柔嗓子甜甜传来,“五姐姐,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好让人讨厌的贱民呢。穿得那么普通,身后跟的两个护卫也一脸蛮相,那走路看人的姿势,却好象自己多了不起一样。哼,要不是她退得快,我肯定一鞭子甩过去花了她的脸!”末了她还加上一句,“最讨厌那种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一副比谁都高贵的贱民了!”   那声音说着说着,已到了阁楼,就在说话之人声音落下,那五姐姐只是微微一笑时。猛然的,那娇滴滴的声音高昂起来,“五姐姐你看,就是那个贱民,她居然也敢到这翠月楼来!”   这打扮华丽的女子叫声尖利中带着欢畅,煞是引人注目,一时之间,二楼上的五六个客人和小二,都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朝着柳婧看来。   ……为了不引人注目,柳婧身上着的,是自春秋战国以来民间常自流行的深衣,这深衣上裳下襦,男女一个式样,颜色也极普通,确实是庶民之服。而站在柳婧身后的两个护卫,顾呈为了不招人眼,同样也是一袭深衣。   那华丽女子欢快地叫到这里,提步便向柳婧冲来。   转眼间,她便冲到了柳婧面前。   只见她伸出手,重重扯着柳婧手中的银月钗,把它强行抓到手中后,她尖声笑道:“这翠月楼的东西,可都是贵重得很。你这种贱民也敢碰?”   柳婧抬起头来。   朝她上下打量一遍后,柳婧慢启樱唇,说道:“小姑说我是贱民,可小姑你自己身量虽是不高,却双臂粗大,掌中留有茧印,显然少时经常干农活。”柳婧这话说得突然,而且她长时间统领他人,慢条斯理说话时,有一种震慑力,一时之间,便是这华丽女以及她身后的五姐姐和几个婢女,也忘记了反驳,不但听着柳婧说下去,好几双目光还落在了华丽女身上,跟着观察起来。   而随着他们的观察,阁楼上,不知不觉中,便多了几声嘲讽的笑声和轻鄙的目光……这华丽女的言行举止,实是太过粗鄙嚣张,给柳婧一句话道明来历身世,自然而然来招来了众人的鄙视。   就在那华丽女气得脸孔紫红,手一扬便要抽柳婧一个耳光时,柳婧手随随便便一伸,久在外面走动的她,用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那招,扣了华丽女的脉门后,眉头又是一挑,说道:“你眉骨高耸,双颧突出,双唇极薄,眼呈三角,性情也是个极刻薄擅逢犯的……以卑贱刻薄之性,居然穿珠着紫,看来有人提拔了小姑,令得你一朝跃上权贵门。这位小姑,这富贵日子还没有过几天,便迫不及待地显示威风了?你就不怕颜面无存,又跌回原地去?”   柳婧这一番话,说得很长,可这个时候,众人自然而然地听下去了——在一个能写自己的名字就被人称道的时代,柳婧露的这一手观人之术,着实让人震慑!   在阁楼上的众人顺着柳婧的目光朝她上下打量时,华丽女紫红着一张脸,朝着左右侍婢尖声叫道:“你们几个蠢货还站着干什么?上来啊,把这贱人的嘴给我撕烂!”   叫到这里,见婢女不动。她回过头朝着身后的贵女哭道:“五姐姐,你看这人,五姐姐。你快让人甩她的耳光,我要撕了她的嘴。我在抽烂她的脸!”   面对这华丽女的尖叫,那长相平凡一脸精明相的五姐姐却在朝气定神闲的柳婧打量一会后,小声回道:“……她说得挺准的,只怕是个了不起的人,阿华,我看,还是算了吧?”   刚说到这里。五姐姐对上华丽女愤怒得发青的脸孔,不由闭了嘴。正在这时,她眼角看到一人,连忙叫了起来。“啊,是刑家郎君来了。”   刑家郎君这几字一出,二楼上众人嗡嗡而起,那华丽女更是急急转过头去,她眼汪汪地看着那施然然而来。长相俊美华丽,身材颀长的美男子。   一对上那美男子温柔望来的眼,华丽女马上哽咽出声他,她娇柔地唤道:“刑郎!”一个纵身扑了过去,华丽女娇滴滴地拈着美男子的衣角。哽咽地说道:“刑郎,有人在你的地盘欺负了我,你得替我撕了她的嘴!”   她叫到这里,感觉到刑郎似是在想甩开自己的手,不由声音一提,尖着嗓子发作道:“刑郎,今天早上父亲可是说过,让我下嫁于你的!”   叫到这里,她又指着柳婧愤怒地尖叫道:“就是这个贱女人,她刚才欺负了我,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室,你得给我出一口气!”转眼她又忍不住傲慢地叫道:“刑秀,我可是堂堂长安郡守的千金,你帮不帮我?”   这‘刑秀’两字一出,柳婧便是一呆。   转眼,她轻笑出声。   柳婧这一笑,那华丽女脸色一青,愤怒更剧,而美男子刑秀听到她的声音后,先是一怔,转眼他双眼一睁,惊喜地急步走来。   在刑秀大步走来时,柳婧取下了斗笠!   她露出了她那张如鲜花般美丽又奢华精致的面容。   这种美,简直是流光溢彩,一下子就把那华丽女和五姐姐压下去了。在众人目不转睛看来时,刑秀大步走到柳婧面前,他激动地朝她深深一揖,颤声说道:“原来是公……小姑,别来无恙?”   招呼到这里,他又抬头细细地朝柳婧看来,蹙着剑眉又是笑又是怪责地说道:“怎地瘦成这样?”   ……看来和乐公主死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长安来。   柳婧朝他一笑,微笑道:“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   她刚说到这里,那华丽女嗓子一提,猛然尖叫起来。   她这尖叫声突兀而响亮,直是远远传出,一时之间,楼上楼下都消了音。   在众人被她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后,那华丽女冲到了刑秀的面前,泪水汪汪地尖叫道:“刑秀,她是谁?她是你什么人?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这样对我?”   刑秀转过身来。   他淡淡地看着华丽女,慢慢地说道:“黎氏阿华,刑某好似还没有答应娶你!”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厉喝道:“叫管事过来!”   “是!”   不一会,一个中年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刑秀朝着黎华一指,冷冷说道:“老庄,你带小九去一趟郡守府,让小九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向郡守大人说一遍。你转告郡守大人,我刑秀虽是不才,可也是出身名门,如今更是财富地位尽皆拥有!这么一个乡野来的鄙俗之妇,刑秀实是高攀不起!”   吩咐到这里,刑秀盯着脸色发青的黎华,指着柳婧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个‘贱民’是谁吗?她是当朝的公主殿下,也是我刑秀投靠的主子……黎华,你觉得堂堂公主阁下,配不配侮辱你?”   ##   送上例行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逢   在黎华青白交加的表情中,刑秀淡淡地续道:“或者,我应该唤你黎二丫?黎华这个名字,毕竟才取了数天,我要是你,只怕还记不住这高雅的,与你毫不相衬的名号。”   刑秀这句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中,伴随着又是吃惊又是嘲笑的声音,一双双看向黎华的目光中,已是说不尽的鄙夷。   而黎华和那个五姐姐更是惊在了当地,她们真无法想象,这刑秀刚刚知道这门婚事,就调查清了黎华的底细?   站在这珠玉满堂中的刑秀俊美清艳,风度翩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子模样,再加上他如今已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一流商客,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是能收获一大票芳心的角色,成亲之日不知有多少人为之流泪……长安郡守拿一个乡下来的粗鲁愚蠢之女,便想匹配?这郡守大人也欺人太甚了吧?   不止是众人,便是柳婧,这时也微有怒意,她看向把黎二丫骂得无藏身之地的刑秀,点了点头,交待他道:“把意见转达给郡守大人便可,这种贱民,没必要放在眼里。”刚才黎华口口声声骂她是贱民,这一转眼间,柳婧便反击回去了。而且明知道被骂,黎华等人也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对柳婧不敢有半点不敬了。要知道,刑秀刚才说了,她真实的身份可是公主殿下!   就在管事领着小九退下时,黎华再也受不住了,哭泣着捂着脸冲下了翠玉楼。   黎华冲得极快,把那五姐姐和婢女们都抛在后面,一上马车,她便尖声叫道:“回去,马上回去!”她要去找义父!她要去跟义父告状!她要让义父把那刑秀抓起来!对了,还有那女人,她明明打扮得那么穷。肯定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在黎华的尖叫声中,马车载着她急急朝郡守府赶去。   一入郡守府,黎华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捂着脸一边哭泣一边朝着郡守所在的主院冲去。一路上,经过的婢仆看到她这模样,先是一怔,转眼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后。齐齐低下了头。   不一会,黎华便冲入了主院。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最疼爱自己的义女,不由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大哭声引得一院的人都回来看去时,黎华扑通一声冲到长安郡守的面前跪下,抱着他的腿眼泪鼻涕一把地哭嚎道:“义父,你要为我做主啊!”   长安郡守四十余岁,脸皮白净,他一脸慈祥地看着黎华,在她的嚎啕大哭中伸手扶起,叹道:“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听到义女这慈爱的声音,黎华更委屈了,她仰起哭花了的脸,朝着郡守恨声骂道:“就是刑秀和那个女人,义父。刑秀他骂我还侮辱我!义父,你得替我做主!义父,你把他抓起来,抓起来打一顿让他向我陪罪,再把那个女人的脸割花!”   小小的少女,语气中含着无边的怨毒,合着她那张哭花的脸,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郡守还没有开口,一个磁沉动听的男子声音从后方传来,“女人?什么女人?”   那男子的声音实在太动听,同时还含着说不出的优雅和居高临下,黎华这时才醒悟过来,这院子里还有外人在!   当下,她连忙松开了抓着郡守下摆的手,就在她转过头顺声看去时,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走了进来,大声叫道:“大人,刑秀的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来人已到了外面,那护卫一叫,翠玉楼中的小二和管事便走了过来。   两人齐齐走到长安郡守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后,那管事说道:“小人前来,是鄙主人的意思,我家郎君以为,当让郡守大人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事。”不阴不阳地说到这里,那管事朝那叫小九的小二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上前诉说。   小九走上前来,他低下头行了一礼后,把黎华出现,从柳婧手中拿过那银月钗,骂着柳婧,“这翠月楼的东西,可都是贵重得很。你这种贱民也敢碰?”开始,一字不漏,连当时情景也模仿了个十之*地叙说了一遍!还别说,这小九确实是人才,学起话来惟妙惟肖,把黎华那粗鲁泼妇样简直学了个十足!   于是,随着小九越说越多,郡守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黎华本来还想撒娇,一对上义父这样的脸色,不由惊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几步,胆怯地说道:“义父,我,我……”   黎郡守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头痛地挥了挥手,道:“我这次,到是丢人现眼了……罢了,你收拾一下,明天还是回你的乡下去吧,此间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黎华一惊,吓得匍匐在地,她慌乱地爬到黎郡守的面前,尖声哭道:“义父,别送走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一边哭,她一边又伸出手去扯着黎郡守的衣摆。   黎郡守一脸的厌恶,他示意仆人把黎华重重一扯,把她扔出几步后,转过头朝着厢房里恭敬客气地问道:“郎君,刑秀口中所说的公主,不知是真是假?”   黎郡守这话一出,小九等人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着一个贵人。   就在他们转头望去时,厢房中的贵人沉吟了一会后,用他那磁沉轻寒的嗓音轻柔地说道:“……是真的!”   这话一出,黎郡守迅速地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既有公主驾临长安,老夫说不得去迎接一二了……”   厢房中,贵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必了!”一句话令得黎郡守安静地听令后,厢房中的人又道:“可惜你这侄女,实是卑贱得不像话,不然我还可以拎了去让她解解气……罢了,就按你刚才说的,把她扔回乡下,再也不许她出现在长安吧。”   黎郡守马上恭敬地应道:“是!”   厢房中的男音轻笑起来,“这么粗鄙不堪的女子。你黎公居然也能找出来,这实在是……”他低笑道:“看来那刑秀只怕气得不轻。这样吧,你还是从家族的嫡女中挑一个品德兼良,相貌也不错地嫁过去吧,我可不想我那妇人事后算帐,又说我看轻她的人。”   他开了口,黎郡守哪敢不从?哪怕刑秀在他这个官员眼中。只是一个商人!黎郡守马上应道:“刑秀与我黎氏联姻,可得谢过邓郎你这个冰人了!”   “冰人么?”厢房里的郎君低低笑道:“我今年的愿望啊。就是把她身边这些个美男子,全部给嫁了!”   他后面这句话乱七八糟,又是什么‘她身边这些个美男子’,又是‘给嫁了’,黎郡守是听得一头雾水。   就在黎郡守忍着不解,竖着耳朵倾听他的下一个指示时,厢房里的贵人沉吟了,恍惚中,黎郡守似是听他在嘀咕着,“人是逮到了。可接下来我要用一个什么样的形式,风光闪亮地出现在她面前呢?”   厢房里的人实在为难,黎郡守很想替他解忧,奈何他说的话五句有四句听不懂,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厢房里的人轻叹一声,说道:“行了,先这样处理吧,恩,我也要去与故人相见了。”   ……   刑秀是太子之争时,和其他护卫一并离开洛阳的,当时他们分走九州之地,拿着柳婧给予的大量财富,带着人马,想趁官府无力管制之时,尽可能多的收拢商道和黑道。   自那次一别后,柳婧就再也没有听过刑秀的动静,前不久霍焉等人说是赶往洛阳,那时柳婧还以为刑秀也在其中呢。   翠玉楼的二楼上,刑秀一边令管事们拿来帐薄,一边向柳婧交待着别后的详情。从他三言两句的叙说中柳婧可以知道,刑秀如今在长安,也算是一方势力了,所拥有的财富已到了长安郡守也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把自己的事交待了一些后,在等帐薄的时侯,刑秀上下打量着柳婧,又问道:“殿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病了?”   柳婧轻叹一声,道:“一言难尽。”说是一言难尽,她还是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道,刑秀没有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柳婧先是被顾呈所掳,后又被陛下立旨许为公主,再得疫症差点死去,再到现在与顾呈一道来到长安……   就在刑秀站了起来,蹙着眉整理着柳婧所说的信息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翠玉楼的楼下大堂,在这一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刑秀原地踱了几步,寻思了一会后,转头看向柳婧,问道:“公子,那你现在可有什么计划?”顿了顿后他看着清瘦似梅花的柳婧,又说道:“还是先休息一阵,散了心后再做打算?”   柳婧轻叹一声,摇头道:“还是再休息一阵……如今先帝刚逝,新帝虽立,却还没满一岁,这年岁太过于稚幼,洛阳城里的权贵们还崩着一根弦,我们当置身事外,闷头发财为要。”在刑秀连连点头中,柳婧继续说道:“顾呈这次救了我,我心中非常感激,恩,在他身边时我心情也很放松,我暂时还没有离开他地打算……”   几乎是柳婧刚说到这里,便看到刑秀一凛,只见他迅速地抬起头看向柳婧身后,刑秀盯得甚是专注,甚至双眼微眯肌肉绷紧!   什么人上来了?   柳婧也是一凛,她迅速地转过头来。   而当她看清那个站在楼梯间,正向自己死死盯来的高大俊美的身影时,整个人便是一僵,一时之间,半点动弹不得!   ##   送上例行更新。请大伙为重逢的两人扔上几张粉红票。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重逢二   出现在楼梯间的,自然是邓九郎了。   他木头般地站在那里,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刑秀,当下双眼如电地扫了过去。   对上邓九郎这不怒而威的眼神,刑秀举起双手说道:“邓家郎君,我知道你嫌我碍眼……不过呢,这里是我做生意的地方,随时会有人进来,到时一再地清场阻拦都挺麻烦的,要不,你们换个地方聊?”   邓九郎闻言,他转眼看向柳婧,深深地盯着她,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无所谓。”   柳婧在他目光地盯迫下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也行。”   见这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刑秀松了一口气。他每次看到邓九郎,总觉得对方盯向自己的目光,就好似自己是抢他女人的恶棍一样,那眼神盯得让他寒毛直倒竖,这会见到邓九郎也在长安,他甚至都怀疑起来,长安郡守几乎是强迫式地让自己娶他家的女儿,说不定就是邓九郎地意思。   在邓九郎定定看来的目光中,柳婧提步朝楼梯口走去。   她面无表情,步履轻飘,仿佛一点也不受他的影响,直到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彼此相距不过数寸时,柳婧的身子僵了僵,而邓九郎的手,也在伸到柳婧的手腕边时,才发现自己做了这个动作似的,呆了呆后生生地垂了下去。   然后,两人若无其事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向下走去。   直到两人下了楼。刑秀才提步,当他来到一楼大堂时,正好看到柳婧带来的两个护卫,在悄无声息地向外撤去……他们是顾呈的人!   刑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而这时,他发现邓九郎正在向那两人看去。   邓九郎是何等身份?他便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有人长久地研究,此刻他眼神一瞟,侯在大堂外的众银甲卫,便齐刷刷走出一步,拦向两护卫。   就在这时,邓九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随意,“让他们走吧。”随随便便地放走两护卫后,他转向柳婧,一看到柳婧,他的神色便随意不起来,他咽中有点发紧,干涩地说道:“阿婧。我在不远处有一个庄子,我们去那里……”   “不。”柳婧没有看向他。只是坚持地说道:“就在刑秀这里谈一谈。”她转向刑秀,抿着唇静静地盯着他。   刑秀愁得脸都苦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这里有一个安静的厢房,我带你们去。”说罢,他垂头丧气地提步就走。   把两人带进一个厢房后,刑秀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标枪一样杵在外面的地五,刑秀有气无力地说道:“做这两人的手下挺辛苦的,你说是不是?”地五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刑秀抬起眼皮。一副我们是同道中人的语气说道:“你看,你们郎君呢,任性霸道,偏偏老是搞不定一个女人,他要是有能耐,早早就把妇人抱了生了孩子,哪有这么多你跑我追的事。你说对么?”   地五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刑秀到是说到了兴头上,又叽叽喳喳地说道:“你们郎君搞不定自己的女人虽然有点差劲,不过他最差劲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他最差劲的地方就是看着我们就横眉竖眼的。呔,他那妇人,自己宝贵得不得了,就好象我们这些人都会与他争一样。最可恼的是,怀疑也就算了,他还有行动。”刑秀整张脸都苦成了一团,“兄弟你一定不知道,你老哥刑秀我现在在长安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每天走在街上,悄悄看来的,明目张胆盯着的,暗中相思的,挑明了示爱的,都是不计其数,那美人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倒好,你家郎君前脚来了长安,后脚,我就被长安郡守勒令娶他家义女。那义女不知你见过没有?我跟你说啊,她前天偷偷跑来看我了,在见我第一眼时,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我回头一看,那下巴上都是她流的口水……”刑秀说到这里,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在地五忍不嘴嘴角一抽时,他继续叽里呱里地说道:“流完口水后她做了第二件事,那就是重重甩了身边的婢女几个耳光。仿佛是怕我不知道她有多威风多像个官家小姑,她一边甩耳光时她还一边得意地看着我。接着昨天一天,她出现在我视野中,整整达到九次!兄弟,你想想一天中,你有九次见到一个头上插了五根钗子,上身五件衣裳,便把红紫黄白蓝五种花色全部用上的蠢女人对着你唏里哗啦地流口水……”刑秀黑着一张脸,怨苦无边地叨叨道:“我昨天整整躲了一天的迷藏不算,今天刚来这翠玉楼,她又跟来了,还差点让我在我家公子面前露丑……”   刑秀顿了顿,愁眉苦脸地对着地五,好声好气地求道:“兄弟,你能不能去跟你家郎君说一声,其实我这个人最识时务了,我从来就没有打过他女人的主意,而且只要他一声令下,我立马就自己挑个好小姑成亲了?”他在‘自己挑’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地五与刑秀在洛阳时虽然没有怎么说过话,可彼此还是熟识的,见他苦成这样,地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也裂开了一抹同情,他点了点头,说道:“不用担心。”他家郎君早就勒令长安郡守给他换未婚妻了。   刑秀没有想到真能得到地五这句话,当下喜笑颜开,他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乐道:“好兄弟!”转眼他朝厢房中瞟了一眼,冲着地五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别在这里呆了,免得听了两句不该听的话,又招了你家郎君记仇。要不,咱们到楼上去聊一聊?”   地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刑秀这语也只是客套,见他拒绝,他也不勉强,笑了笑后衣袖一甩便晃悠着朝大堂走去,一边走,地五听到他还在一边低哼着,“想这世间愚夫蠢妇,纠纠缠缠来来去去不清不楚,何不一棍打晕了送入洞房锦被一盖皆大欢喜?”   地五瞪大了眼:“……”   柳婧走在前面,看着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消瘦的玉颈步入厢房,邓九郎突然发现手心湿得厉害。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怔怔地站在厢房门外,直到入了厢房的柳婧转头看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跨入了厢房中。   一入厢房,邓九郎便仔细地转过身,认真地把厢房门给锁上。   做好这件事后,他一回头,便对上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他的柳婧。   对上她这样的眼神,邓九郎又僵了。   过不了一会,他清咳一声,慢慢走到几旁,给自己和她都斟上酒水,邓九郎巴巴地捧着一盅酒送到柳婧面前,讨好地说道:“阿婧,口渴了吧?喝一口。”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下双眸,她伸后接过他捧来的酒盅,慢慢地抿了起来。   抿了两口后,抬头看到邓九郎还在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哑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邓九郎闻言头一低,闷闷地说道:“我现在有点紧张,等一下。”样子真是乖得不得了。   柳婧瞟了他一眼,慢慢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纱窗外的绿色。   邓九郎又咳嗽一声后,小小声地问道:“阿婧,我要是向你跪下的话,你会不会原谅我?”   柳婧:“……”   也许是柳婧的目光太过诧异,令得邓九郎老脸一红,只是他看到消瘦得几乎没有二两肉的柳婧,心下又是一疼。   薄唇颤抖了一会,邓九郎待要再说什么,柳婧突然淡淡地说道:“那你跪啊。”见他僵住,柳婧冷笑道:“明知道做不到的事,何必拿出来说?”   邓九郎突然发现自己老脸不红了。   他抬起双眼深深地凝视着柳婧,在她的嘲讽过后,他挺直腰背,恢复了以往的傲慢张扬,冷着一张俊脸严肃地说道:“刚才那话你当没听到,我纯是胡说的。”是不能跪……今日要是跪了,以后怎振夫纲?   对上柳婧的冷笑,邓九郎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她一会,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肌肤相触,邓九郎不知怎么的,眼眶竟是发涩。   不过转眼,他便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邓九郎徐徐说道:“阿婧,今晚是数年难得一见的明月最圆之夜……”   柳婧转过清凌凌的眼看着他,微微挑高了眉。   在她的等待中,邓九郎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如此良宵如此夜,阿婧,我们成亲吧,就以天地为证,圆月为许,我娶你为妻,你嫁我为妇,从此相携相伴,不管是他人的阻拦还是疾病,再不松开彼此的手!”   他咽干涩得厉害,以至声音都有点哑,“阿婧,你要不愿意,我知道三百里外有一户人家刚发出了疫症,正给单独关了起来,你可以把我和他们关在一起……”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这话,已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了。特别是要把他自己与疫症病人关在一起,这个主意简直幼稚得不得了,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婧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对上他那泛红的眼眶,专注得仿佛世上再无他人的眼神,突然眼中也有了点酸意。   她慢慢转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那颗明明坚硬的已经放弃的心,这一刻,竟是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   送上例行更新,为两人的重逢求粉红票。 第二百二十九章 驸马就驸马   柳婧看着外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笑了笑。   看到她这笑容,不知怎么的,邓九郎的脸色变了变,莫名的,他有点慌乱起来。   柳婧回过头来。   她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邓九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邓郎,没用的,这些都是没用的。”   她慢慢站直身子。   腰背挺得笔直后,柳婧与邓九郎直面相对,她慢慢说道:“九郎,你知道我们的问题出在哪吗?”   邓九郎正要开口,柳婧摇了摇头,在示意他不要说话后,她继续说道:“我们的问题就在,你是南阳邓九,你是被家族负以厚望的国舅公,而在你的家族,你的太后姐姐认为,我就算贵为公主,也不是你的良配。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们婚配,而你,”柳婧低低一笑,双眼清明得不像话,“而你,既无法说服家人一心一意接纳我,也无法在你家人的恶意包围中保护于我。所以九郎,上次死里得生后,我其实已然明白了,我与你,这一生都终是相见不如不见。”   说到这里,她身子一转,脚步轻移就朝外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邓九郎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在颤抖!   他的脸黑沉一片。   他颤抖地锢制着柳婧,哑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得相遇,说上这这么两句便想离开?”想他这些时日,每每想到能与她见面,都激动得彻夜不眠。今天见是看到她站在那里,整颗心便跳得飞了起来,甚至有一度曾腿脚发软……这个妇人呵,放下的情意。终是不如他放下的深啊!   想到恨处,邓九郎的薄唇几成一线。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过了一会,猛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来人!”   “郎君!”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地五等人冲了进来。   大门一撞开。地五几人便看到了这样紧紧僵持的两人,一怔之后齐刷刷低下头来。   邓九郎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依然声音沉沉地说道:“派几个人去见过顾呈,便说,看在他救过阿婧的份上,我也饶他一次!这次他出现在长安,与那些人意图聚会,对朝庭有不轨之意,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在地五等人的朗应声中,邓九郎还在盯着柳婧。还在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把院落收拾出来,那是我与阿婧的新婚之所,可不能马虎了!”   在柳婧猛然回头朝他看来时,邓九郎声音一提,厉声喝道:“听到没有?”   众护卫一凛,同时大声应道:“是!”   这时。邓九郎把柳婧重重朝怀里一带,厉声喝道:“走!”   “是!”几人大声应了,随着铿铿的脚步声响,一列银甲卫迅速地排成两行,等侯着邓九郎出现。   就在这时,柳婧转过头来,她看向邓九郎,无力地蹙起了眉。可她几乎是刚一张嘴,突然间,邓九郎掌一竖。重重在她颈上一切。柳婧猝不及防下身子一倒,整个人便摔在了邓九郎的怀中。   邓九郎青黑着一张脸,伸手把被敲晕过去的柳婧横抱而起后,大步朝着停放在前方的马车走去。   直到邓九郎抱着柳婧跳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启动。地五才回过神来,他连忙策马来到马车旁,低声问道:“郎君,这又是怎么了?你们没有好好谈一谈?”这两人相处才多久?才不到一刻钟吧?这说了几句话?根本是连别后的事情都没有交待清楚,怎么就能够闹了起来?   听到地五的询问,邓九郎黑着一张脸,过了一会,他愤怒中夹着委屈的声音轻轻传来,“她压根就不怎么想我……我为她日夜不安,恨不能随她而去时,她却在想着要与我不再相见!”   愤愤地说到这里,马车中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邓九郎低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飘来,“如果,如果我从不曾识得她,可有多好?”   听到这话,地五先是心中一酸,转眼他又忍不住说道:“其实在吴郡和汝南时,郎君不是非要招惹她,也不至于有今天……”   马车中,邓九郎沉默了,好一会,他低低说道:“可我这么多年,也就招惹她那会心中欢喜。”   地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恢复了冰冷的他低沉地问道:“和乐公主在生的事,可有泄露出去?”   “是,已有泄露出去了……想来不过多久,便会传到洛阳。”   “便说,上次葬下的和乐公主,其实并不是她本人,真正的和乐公主还活得很好……理由找委婉一点,给太后留点面子。”   “是!”   “世人都不知有个和乐公主,放出风声,把阿婧的真正身世泄露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先帝的嫡亲胞妹,是比世上任何一个妇人还要贵重的公主。恩,她养父养母的事就不必提了。”   外面,地五沉默了很久,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郎君,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将太后的军?她会非常生气的!”转眼地五又说道:“先帝亲妹这个身份,说不定会被别的大臣利用呢。毕竟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幼帝的亲姑,这不是给太后添了麻烦吧?”   马车中,邓九郎淡淡地说道:“你废话太多了!去照着办吧。”   “是!”   马车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在地五看不到的角落里,邓九郎正把柳婧搂在怀中,他低着头,看着因大病初愈而脸孔消瘦肤色显得苍白的她。   阳光透过飘拂的车帘,照在怀中人秀美精绝的脸上,邓九郎有点恍惚。   那一段他以为她已经死去的日子里,他总是无数入睡。每一次合上眼,他便看到柳婧变成了白森森的尸骨,双眼空洞地看着他,而他不管怎么去抱。去亲吻,去搂在怀中,她也不会变得温暖,不会回应,不会拿眼瞪他。   每每从梦中惊醒,那种空寂孤绝的感觉真让他绝望。   在盼了那么久。渴望了那么久后,他梦想成真,真把活生生的她抱到了怀中了。   他曾想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再也不会对她生气,他就会一切都顺着她。   便是这一次,他在脑海中想过千百种重逢的场面,都是好好搂着她说些温柔的话,说些让她不再生气的话,可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重逢了,却成了这样一个场面。   想到这里,邓九郎苦笑起来。   苦笑中,他慢慢低头,把自己的额头印在她的额头上,久久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中传来邓九郎的声音,“端一盆冷水来。”   “是。”   冷水很快就送来了,几乎是递过去没有多久,地五便听到里面柳婧醒来的嘤咛声。   他垂下眸,手脚麻利地接过郎君递出来的水盆,示意众人退后一点后,安静地策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柳婧是在冷水的刺激中清醒过来的。   她慢慢睁开双眼。   怔怔地看了一会马车的顶棚,又眨了眨眼,朝着静静望向自己的邓九郎看了一会后,柳婧清醒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兀自有点疼痛的颈侧。刚刚一动,腰被锁紧,紧接着,邓九郎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别动!”   柳婧果然不动了。   她侧过头看着邓九郎。定定地朝他看了一会后,她低声说道:“你眼中好多血丝。”   邓九郎委屈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低哑地说道:“恩。我找了你好久,都找得筋疲力尽了。”他控诉道:“我真的找得你好苦!”   柳婧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听说太后早就把和乐公主给厚葬了?”   邓九郎哑声说道:“你离开洛阳后第十天,我找到了一具尸首,大家都说那就是你,我那时人都是晕沉的,也没分出真假。”   这个却是柳婧所不知道的,她怔了怔。   这时,邓九郎又说道:“不止那尸首,那时我所查到的所有线索,都表明你已遇到不幸。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的事上太后和顾呈都插了手,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直起腰来。   低头看着柳婧,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唇,温柔地低语道:“阿婧,我陪你衣锦归乡吧,便以和乐公主的名义……就让所有的汝南人都来参见你,好不好?”   柳婧怔怔地看着他,对上他温柔的双眼,她竟是傻傻地问出一句,“那别人问你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出口,邓九郎脸又黑了。   柳婧瞅着他,忍不住又说道:“要说你是驸马么?”   这话一出,邓九郎马上扭过头去不看柳婧了,他闷闷地嘟起嘴说道:“我不喜欢这两个字。”   柳婧眨了眨眼,小心地问道:“可你与我形影不离的,这又不是驸马,要是让人以为只是入幕之宾,可怎么办?”   这一下,邓九郎一张俊美的脸完全黑成了漆。   过了一会,他磨着牙冷冷说道:“我顶天立地一丈夫,要是让人以为是吃软饭的,着实不堪!”在柳婧清凌凌的目光中,他虎着脸寻思了一会,决定退上一步,“就说我只是护送你去的。”   他这话一出,柳婧垂眸一笑,她问道:“也就是说,我是当朝和乐公主,你是国舅,咱们都是权贵,地位不相仿佛?”   在邓九郎警醒地盯来时,柳婧坐直了身子,她认真的,以公主的姿态命令道:“邓家郎君,多谢你一路护送,不过本宫身子不适,想回酒楼休息,不知郎君可否让我下车?”转眼她又补充道:“邓郎,你当知道,你不过是护送本宫前来的,本宫要在哪里落脚,由不得你胡乱指挥!”   到了这时,邓九郎哪有不明白的?他这是又中了她的激将之策了!   只见他黑着一张俊脸,在柳婧盯来的乌漆漆的眸光里,终是牙一咬,冷冷地说道:“谁允你下车了?”不等柳婧发公主威风,他头一扭,闷闷地说道:“反正你是我的妇人!我在哪里,你就必须在哪里!”放出这句话后,他恨恨地磨着牙根,嘀咕道:“罢了,驸马就驸马!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这二个字我就勉强受着……”   说实在的,他做出的这个让步,完全出乎柳婧意料。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骄傲,他也在世家子中飞扬跋扈惯了,要他承认他是世人眼中吃软饭的驸马,这对他来说简直无法承受。   所以,柳婧很是呆了一会。原来她顺着他说了那么一通话,只是想让他放了自己,只是想离开他身边。   可眼下,邓九郎竟是妥协了!他竟然妥协了!   第二百三十章 这两个人   柳婧目瞪口呆着。   邓九郎本来还闷闷的,这一转头对上她双眼瞪得老大的蠢样,不由高兴起来。他侧着头看着她,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得意地说道:“阿婧,我是不是很好?”他眉宇飞扬,简直得意得不行,“如我这样的丈夫,是不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柳婧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事实上,她现在还有点晕乎,她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一下,于是她轻哼一声,转过头懒得理他。   邓九郎转过眸光,就着车窗透过来的阳光,他看着她白皙中带着粉红的脸颊,看着那脸颊上细小的茸毛,看着那扑闪扑闪的乌漆漆的眼眸,突然的,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涌上他的心头。   ……天可怜见,她居然还活着,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能这般生龙活虎的与他闹脾气,还依然如昔地别扭着!   天可怜见!   想到前些日子那看不到尽头的空寂,那睁着眼一夜一夜无眠到天明的绝望,邓九郎突然由衷地感激起来。   他决定不让柳婧看到他的激动。   ……他想,他们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过呢,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么在意她,他还有什么威风?他还拿什么手段去收服她?   于是,邓九郎猛然伸出双臂,在把柳婧突然的,重重地搂在怀中后,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搁在她的秀发里,然后一动不动了。   他抱得如此之紧,直紧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那双手臂如此用力。仿佛要把她挤到他的身体里面去。   而且,仿佛知道柳婧会挣扎,他的双腿还夹着她的腿,现在柳婧是四肢被制,完全无法动弹地让他抱着。   被突然抱住的柳婧眨着大眼,她对着被风吹开的车帘外,几个楞楞的张着小嘴朝这里看来,却给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来的贵女。直过了许久许久,柳婧才突然想起:那几个贵女她识得,她们都是洛阳的……奇怪了,怎么这样也能遇上?是了是了,邓九郎不曾掩饰行踪,她们多半是早就看到了他,便跟上来了。   柳婧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转一下头,眨几下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闷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阿婧,你还没有告诉过我,那时你把我绑了去,脱光我的衣服欲行不轨时……”他刚说到这里。柳婧便涨红了脸,她气恨得把脸一埋,想道:我真恨,真恨啊!   她想,这个人定然会拿那事笑话她一辈子的,定然会!   她想,她平生行事循规守矩,可一次失误便百世被讥!   她想,她得想个什么办法,让这人忘了那事!   在柳婧气得直咬牙的时候。邓九郎浑然无觉地继续闷闷地说道:“阿婧,你那时刻之所以那般做,是不是因为看着我就欢喜,渴望能够亲近我,与我肌肤相亲?”就像他现在这样,他现在就只想这样抱着她,只想着紧紧牵着她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与她再不分开,永不分开。   后面的话,邓九郎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他之所以提到往事。不过是想向柳婧表白,当时之所以发生那样的事,不过是她喜欢他,而他现在也是那么喜欢她。   可惜柳婧一点也不明白他深层的意思,她磨了一会牙后,眨巴着眼安静地回道:“九郎,我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   邓九郎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提起这个,便松开她静静地看着。   柳婧又眨巴起眼来,她伸手抚着额,小声说道:“那病来势太猛,我险死还生后,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事……”顿了顿,她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所以,你刚才说我对你欲行不轨的事,我全忘了……”用力地眨着乌漆漆的眼,她坚定地说道“真的,我都忘记了,全忘记光了,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好不好?”   邓九郎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他淡淡笑了起来,“原来得了疫症还可以让人失忆?这我倒是没有听过。”   柳婧恩了一声,小声说道:“你又不是大夫,哪能什么都知道?再说,你现在听到也是一样。”   “是这样啊?”邓九郎蹙起了眉,他深沉的痛苦地看着柳婧,放轻声音,温柔地说道:“那你成了和乐公主的那天晚上,跪在陛下面前抱着他的腿,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嫁我,说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事,也给忘记了?”   她怎么可能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样的事?柳婧唇角狠狠一抽,看着邓九郎那温柔的,期待的眸子,她连脸颊都抽动起来了。   吸了一口气,她忍着怒意,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也忘记了。”   “你居然也忘记了?”邓九郎显得很失望,他剑眉微蹙,俊美绝伦的脸上显出一抹深沉的忧伤,良久良久,他轻叹一声,又道:“那你在那白衣楼中,在那明月底下,对着苍天发誓,若是再见到顾呈,必然将之视为仇寇,不理不睬不近不管,若是有违此誓,你将一生都听邓郎的话。邓郎让你往东,你就绝不往西,邓郎让你上榻,你就绝不躲避……这事可还记得?”   柳婧额头的青筋暴出来了。   在那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中,柳婧咬着牙低声说道:“我不记得了。”   “这你也不记得了啊?”邓九郎惊叫出声,他愤怒地瞪着柳婧,伤心欲绝地叫道:“阿婧,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把最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叫了几句后,他又小心地问道:“那那件事呢,你那次抱着我不停地哭泣,直说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独活,还说你这一生。只爱我一人,只相思我一人,只……”   柳婧忍无可忍了,于是她尖叫一声,“停!”   一声喝令令得邓九郎委屈地闭上嘴后,柳婧无精打采地低下头,闷闷地说道:“别再说了……我没有失忆。”   邓九郎挑高了眉,他奇道:“这么说。你什么事都记得?”   “是,都记得。”柳婧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就不用继续编了!”   后面一句话邓九郎根本没有听进耳,他还在喃喃说道:“原来你都记得啊,那么你那次绑架我,把我剥光了衣裳又摸又抱……”他刚说到这里。柳婧便狠狠一扑,她双手齐上用力地堵住他的嘴,怒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她那瞪着邓九郎的双眼,因为羞怒而水光盈盈,“邓擎,你信不信,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她这一声喝,中气十足,气沉山河,响彻云霄,回声不绝!   因此,在这声喝叫过后,马车外安静了一会,然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在一阵急促的蹬蹬声把马车团团围了个结实后,一个陌生的银甲卫的声音紧张地传来。“郎君,你要不要紧?”   邓九郎还没有回答,气极的柳婧已高声叫道:“他已被我杀了,你们去准备棺材收尸吧!”   一句喝声令得嗖嗖嗖几柄寒戟同时伸进车内半寸,令得几个压低的喝声同时传来后,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地五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收起收起!”也不知外面说了几句什么话后。地五气极反笑,他暴怒道:“你们这些蠢货!那是人家小两口子在玩闹!”   又是几句嘀咕声后,地五无力地叫道:“你们懂什么?一群蠢货!就算天下间的妇人都是对丈夫毕恭毕敬,郎君这个妇人就是不一样。谁叫她是郎君自己求来的呢?……呸呸呸。我与你们嚼这些干什么?还不快把兵器收了!真是一群蠢物!”   等那些人终于收回了长戟,在马车再次启动后,经过这么一曲的柳婧也安静了。   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闭着双眼闭紧嘴唇就是不看邓九郎不与他说话的。   见她如此,邓九郎挑了挑眉。   他歪着头看着柳婧,轻声说道:“阿婧,你不理我了?”   柳婧冷笑一声。   邓九郎一声长叹,“看样子真是不打算理我了……是了,你很生气,所以不但不准备理我,还准备不与我说话了!”   柳婧又冷笑一声,摆出一副你还有自知之明的架式。   于是邓九郎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叹息声中,他懒洋洋地架起双腿,一边不紧不慢地叩击着车板,一边与外面的地五聊着天,“你刚才去哪里了?”   “回郎君的话,有一些事还没与刑秀交待清,所以回头走了一趟。”   “恩。”邓九郎闭上双眼,淡淡的,傲慢的,好整以暇地问道:“那庄子可布置好了?”   “回郎君的话,早布置好了。”   “通知下去,要把庄子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打理到,我与阿婧久别重逢,那里又是我与她将要行欢喜之事的所在,可不能疏忽……”果不其然,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涨红着脸的柳婧纵身扑了过来,双手一伸扼住了他的颈!   柳婧狠狠地掐着邓九郎的咽颈,涨红着脸气得直打呃,只听她尖声怒叫道:“姓邓的,你,你还要不要脸?”怎么把那‘行欢喜之事的所在’也直楞楞地说出来了?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到了极点,气到了极点,柳婧忍不住朝着地五叫道:“地五,我要杀了这个混蛋!我,我今天非要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被她锁着咽喉的邓九郎同情地看着眼泪都出来了的柳婧,见她不停地叫嚣着,忍不住同情地提醒道:“阿婧,这种事不能问地五的,他肯定是不会允许,你应该直接问我。”   他不开口也罢,一开口柳婧便收紧十指,她一边狠狠地用着力,一边叫道:“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厢如此热闹,连众护卫也是又紧张又忍不住频频看向地五,因此也就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停着的一辆马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当时当刻   柳婧掐着邓九郎的颈脖,狠狠地尖叫几声后,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手猛然一松,整个人向后退到了马车的角落处,然后,她竟是一改刚才的亢奋,给安静地缩成了一团。   邓九郎本来还又是咳又是涨红着脸好不委屈的,一看到她安全下来,心中便是一慌,脸上那生动的表情,在这一刻又有了点紧张。   柳婧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头,侧过头看着马车车外,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说道:“让我下车吧。”   这声音,恁地平静。   邓九郎盯着她,过了一会,他直接摇头道:“我不会让你下车!”   柳婧双唇迅速地抿紧。   过了一会,她把脸埋在膝间,闷闷的声音飘了出来,“九郎。”   “恩,你说。”   柳婧却又沉默了,沉默了不知多久,她轻声说道:“那场疫症,本是必死之疾,我是在死亡边缘被人拉回来了。”   这下,轮到邓九郎说不出话来了。   柳婧把脸抵着膝盖,过了一会又说道:“那时刻,我被放逐出了城,也不知是不是你姐姐动了手脚,我身边不见一个忠仆,往日一直跟着的那些明卫暗卫,也都不见了踪影。我躺在马车上,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浑身一阵阵冷得要命,又热得好象要焚化了,我好渴,好渴,我想让她们端一点水过来。可我叫不出声。这样烧了又醒,终于到了喝药时,我奋力想睁开眼,想求她们,能不能留一个人在车上看着我,给我喝点水。在我热得要起火的时候用点凉水给我抹抹。在我冷得直哆嗦的时候给我加床被子……可我没力气,我真没力气,我又烧糊涂了,只记得自己每次都在求人,可不知是一直没有说出口,还是她们一直没有听到。”   谈到那段日子,柳婧现在还余悸未平。她越发缩紧了—下,越发向角落里靠了靠。   闭着眼睛,柳婧一直没有看向邓九郎,“我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放在手心里宠着,都没吃过那种苦,后来更是侍婢如云。一呼必应……九郎。我那会儿,真的好怕好怕。我怕死,我不想死,我也怕孤单,我不想这样连个贴心人也没有的时候,就这样死了。我更渴得厉害,冷得厉害。热得厉害……九郎,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听到了没有?”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双手捂着脸,哽咽着唤道:“阿婧,都怪我……”   “是,是应该怪你。”柳婧埋着头,静静地说道:“你见我成了公主,马上就里外安插了你自己的人,结果,这些人都是你姐姐的,是听她的命令的。我重病之时,举目无亲,派了人去找你,你却迟迟不理,我也是公主,还是先帝亲妹,可我哥哥一过逝,你姐姐就想怎么拿捏我就怎么拿捏我,她让我重病垂死时,连个身边人也没有,连一口水也乞求不来……”   柳婧说到这里,邓九郎那捂着十指间,已有泪珠顺着手指滚下。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后,又轻轻说道:“我那时,真的盼着有谁过来救我一下,我又好想好想父亲母亲,我想,如果他们在我身边,是不会任由九郎的姐姐欺我至此的……”在邓九郎一动不动中,柳婧低低说道:“就在我自分必死,只是盼望着死前能与父母见上一面的时候,顾呈出现了。在所有人都嫌弃我,远离我,在你们都离开我,不管我怎么叫,怎么乞求,依然不理不睬的时候,阿呈出现了。九郎,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时刻,我都绝望了,我只是张着干裂的唇等着死,然后来了一个人,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他不管你是不是得了传染的疫疾,会令得自己也有可能身惹重病,他也不嫌弃你是不是又脏又臭,一点一点的用清凉的水来打湿你的唇,在你冷的时候搂紧你,在你烫的时候给你降温,他日日夜夜守着你,不顾安危,不顾身份。”   在邓九郎僵硬的,苍白的脸色中,柳婧慢慢抬起头来,她抬头看向邓九郎,小小声说道:“所以,我那时便对自己说,我这条命是顾呈捡回来的,我以后要好好报答他。”说到这里,柳婧的声音清亮了些,她在邓九郎黑铁一般的沉凝中,静静地说道:“九郎,放我下车吧,我出来这么久了,顾呈也该担心了。”   说罢,她把车帘一掀,朝着外面高声喝道:“停车!”   这喝声一出,众银甲卫一怔,他们齐刷刷朝邓九郎看去。   这一看,他们竟是发现自家郎君的脸上泪水依稀。   于一个个盯来的目光中,邓九郎终于挥了挥手,他低声说道:“停车吧,让她下去。”在马车一停,柳婧准备下车时,邓九郎唤住她,哑声问道:“阿婧,你欢喜上他了么?”他的声音实在哑得不像话,这种哑,还夹着一种强烈到无法形容的自责和痛,“阿婧,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又欢喜上了?”   柳婧沉默的背对着他。   她在心里想道:欢喜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直掂记着你,便是明知道相见不如不见,却还是欢喜着你。   可这话,她不想说出来,她不想回答他。   在没有想明白,在没有尽释心中的恨意,在没有决定再次与他在一起,重新面对和他在一起的甜蜜后面,他的家族和姐姐带来的痛苦时,她不想回答他的话。   因此,柳婧只是甩了甩衣袖,便提步走开。   她安静的,腰背笔直地朝外走去,那消瘦窈窕的身影,在阳光下泛着流离飘渺的明光。   邓九郎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下。   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地五蹙着眉靠近了过来,他担忧地看着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怎么放她下车了?”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郎君,便是和乐公主有什么不满,你也应该先得了她的人,日后再慢慢与她来磨。此刻这般放她离去,并不妥当。”在他的记忆中,自家郎君还没有行事这么畏手畏脚过,明明过来之时就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走的,怎么都到了庄子外,他却又放手了?   就在地五迷糊之际,邓九郎暗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怕了……”   地五没有明白邓九郎这话的意思,而柳婧,在街道上走了一阵后,挑一个巷子走了进去,背倚着墙壁,低着头便一动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然后,一个轻缓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响起。   听到这脚步声,柳婧没有抬头,她只是低声说道:“你停那儿多久了?”也不等来人回答,她又轻轻说道:“你现在还是朝庭追缉的人,这样冒冒失失出来,很不安全。”   听到她这句话,顾呈那低沉悠扬的声音传了来,“你看到我的马车了?那你站在这里,也是在等我?”   柳婧点了点头,说道:“恩,刚才看到了,所以我让邓九郎停了马车,自己过来了。”她抬起头来,看了顾呈一眼后柳婧的目光又移了开来,她走向他的马车,“以后别这样了,别不把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说到这里,她爬上了马车。   顾呈也跳上了马车,在一声喝令,令是马车启动后,他转过头看向柳婧。   阳光透过车帘缝,照在眼前这人美丽消瘦的脸上,此刻,这张脸泪痕犹在,神情是他熟悉的冷静和倔强。   顾呈看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在收回目光那一刻,他唇角微微一扬。   见马车东拐西拐的,经过原来的住处也不停一下,柳婧轻声问道:“换地方了?”   “恩,”顾呈回道:“这里已被邓九郎盯上,不得不换地方。”转眼他又低声说道:“阿婧,你……”你了一声,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他沉默,柳婧也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轻声说道:“阿呈,邓九郎都盯上你了,那你们的聚会,是不是取消了?”她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露出期待和一种无法言说的迷茫,“阿呈,我想父母了,我们离开长安吧。”她看着他,“现在就离开,好不好?”   这个有邓九郎在的长安,连呼吸都是有着他的体息的,让她太轻易就沉溺。而邓九郎对她的温柔和让步,也会让她轻易沉溺。   可她现在只需要清净,需要在没有他的空间里静静地休养。   而且,顾呈实在不能再与那些儒生们聚成堆了,现在邓氏一族还在容忍中,等他们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这天下虽大,也会让人难以容身的。   想着这些,因此柳婧便如此要求了。   顾呈抬头看向柳婧。   迎着她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邓九郎不会让你离开。阿婧你信不信,这个时候,所有的城门和码头,都有人盯着,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了他的暗卫。阿婧,邓九郎现在肯定是想,他能够给时间和空间让你细细想几天,可要是让你离开这里离开他,那是万万不能!”    第二百三十二章 邓顾谈判   柳婧看向顾呈,过了一会,她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她和顾呈,与邓九郎斗了这么久,两人都是相当的了解他。便像现在,他们的马车后面虽是空空如也,顾呈的人也四处紧盯着,百般防备有人跟上,便是住处,顾呈也特意换了一个,可他还是说有邓九郎的暗卫在跟着,而她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是邓九郎那个人,无法让人不警惕,不做最坏地打算。   在柳婧的沉默中,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个新的庄子。一入庄子,顾呈便召集手下忙碌起来,而柳婧也静静地站在花园中,望着面前的假山奇石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过身,朝着顾呈所在的书房走去。   这个时刻,正好最后一个护卫退了出来,看到柳婧过来,那护卫微微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柳婧来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中,顾呈正在忙碌着,阳光照在他颀长的身材,照在他俊美苍白的脸上,给人一种别样的矜贵。   因为侧对着柳婧,顾呈的眸子深得带着一抹紫,看起来神秘难测。   便是这样一个难测难懂的人,在自己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顾呈正在忙碌,听到脚步声传来,他头也没抬,便声音温柔地唤道:“阿婧来了?”   “恩。”柳婧轻应一声,她走到他对面,在榻上优雅地坐好,抬起眼看着顾呈,柳婧低声问道:“阿呈。”   “嗯?”   “当时我那个样子了,你为什么会伸手相救呢?”   这话一出,顾呈慢慢放下手中的卷册,抬起头来看向柳婧。   他深浓的眸光温柔地看着她。好一会后,顾呈轻柔地说道:“难道阿婧到了现在还不明白?”他走近她,慢慢屈膝,顾呈单膝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指抬起柳婧的下颌,顾呈定定地看着她的眼。温柔如水地说道:“自是因为,阿婧于我。重逾性命!”   他这话太重了!   真的太重了!   重得柳婧垂下了肩。   看到柳婧低下头,顾呈慢慢伸出双手,慢慢把她搂在怀中。   这样轻轻地搂着她一会,顾呈在她头顶上低声说道:“你真想现在离开长安?”   良久,柳婧才应道:“恩。”   顾呈想了想,说道:“我来想办法吧。”说到这里,顾呈看到了书房门外晃过一个人影,当下他轻轻松开柳婧,站了起来。冲着她微笑道:“阿婧,我还有事要忙,你先自己玩一会。”说罢,他大步出了书房。   他一走出书房,几个游侠儿便急急围上了顾呈,一人急声说道:“大哥。庄子外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   另一人也禀道:“那些人挺明目张胆的,看到我们怀疑,不但没有避开还凑上前来,一个个挺神色的样子。”   顾呈冷笑起来,“看来是邓九郎派人来了。”   他刚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两个负责守卫大门的游侠儿冲到了顾呈面前,他们朝着顾呈一礼,急急地说道:“大哥,外面来了一些人,一个叫地五地说,他家郎君想请你在玉华楼见一面。”   看来,那人不但派人把这庄子给围了,还明晃晃地向自己提出邀请了!   顾呈笑了笑,衣袖一甩说道:“行,那我就去与他家郎君见这一面!”说罢,他挥手招来马车,在几个游侠儿地簇拥下出了庄子。   地五果然还在门外,看到顾呈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论家世论地位,他的身份还在顾呈之上,所以用不着向他行礼。   地五倨傲,顾呈也一脸漠然,他优雅地点了点头时,地五已转过身,策着马领着顾呈朝着前方走去。   不一会,玉华楼就到了。   这玉华楼,忝为长安最大的青楼,这里美人如云,醇酒无数,最是繁华,可这一刻,显然是被邓九郎清了场,偌大面积的大堂都是空荡荡的,平素里不绝于耳的莺莺燕燕全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队一队,站得如同雕像一般纹丝不动的银甲卫!   在这些森严如雕像的银甲卫中穿过,顾呈很快便来到了二层阁楼。   阁楼上,所有的窗户都是大开,风呼呼地吹过纱幔,给卷起了一层层流离的纱光。   阁楼的左侧,邓九郎孤零零地站在一个窗户旁,他手持酒盅,正望着外面的风光出神。   顾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下去后,提步向邓九郎走来。   这一走到邓九郎身后,顾呈一瞟,竟是赫然发现,邓九郎的眼圈竟是有点红,那张总是自信自满,仿佛不可一世的轮廓分明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憔悴!   这人向来张扬,顾呈万万无法想象,他有一天,会这样把自己的脆弱坦露在自己这个敌人面前。   就在顾呈惊怔的时候,邓九郎慢慢弯腰,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然后,他背负着手望着外面的青山隐隐,邓九郎磁寒的声音传来,“顾呈!”他吐词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这些时日里,你表面上虽是潜伏,暗地里,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都有你的影子……也是,陛下毕竟年岁太小了,这年岁一小,便意味着未来有无数变故,你们不过是在等候时机,潜而待发罢了。”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呈,原本侧看时还泛着红的眼眶,这正面相对,却是眼神凌厉表情傲慢,哪里有半点憔悴?仿佛刚才的一眼,不过是顾呈的错觉罢了。   邓九郎负着手,正面与顾呈相对,他眼神冰冷而凌厉地盯了顾呈一会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   把那块令牌朝着顾呈面前一放,邓九郎淡淡说道:“这是先帝御制的免死金牌,共有五块,我这次找了找,只找到二块……顾呈。这一块你收着,它可以让你得到一次赦免!我想,以你这两年来的行事狠辣,树敌无数,应该很快就会用到它了。”   邓九郎这话不无嘲讽,可顾呈却还是震惊着。他盯了邓九郎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顾呈一边说道:“真没有想到,心心念念想擒了我,想置我于死地的邓九郎,这次看到了我不但不抓捕,还给了我一块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你这是在替阿婧还人情?”   “不错!”邓九郎负着双手,姿态威严又理所当然,他淡淡地说道:“这次你救了阿婧的性命,免了我的终身痛悔,我很感激你。所以,我放你二次,此番在长安我不会擒你,这是第一次放你,这块令牌便是第二次!”   邓九郎声音一落,顾呈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笑一直笑,直到阁楼在他的笑声中震得嗡嗡响后,直到笑得哑了声,顾呈才慢慢收住笑声。   他收着笑,把那块金牌慢慢推到邓九郎面前后,顾呈冷冷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邓家郎君。你这东西我不稀罕!至于现在,你尽可试着擒我一擒!”   转眼他也不看邓九郎一眼,走到一侧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后,顾呈背对着邓九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救阿婧,是因为我想救,邓家郎君,你不觉得由你来承这个情,不是自作多情了点么?据我所知,阿婧可是一直想要离开你的!”   他这话一出,邓九郎终于脸色微变。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顾呈,那刀锋一般的凌厉眼神在顾呈的脖子上转了几个圈后,邓九郎收回目光,漠然地说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她对我心意如何,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我不屑于与你争论。”说到这里,他把那块金牌一甩,淡淡又道:“我与她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是有一些问题要解决,不过这些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顾呈,阿婧现在已被我的人接回去了,这东西你好好收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你野心勃勃四处伸手以致身陷牢狱失了性命的事,还是传到我那妇人耳里,惹得她伤心。”   说到这里,他也不再与顾呈多话,广袖一甩,转过身大步就走,转眼间,邓九郎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楼梯口,再然后,便是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在退出,再然后,众银甲卫整整齐齐地分例两侧,簇拥着邓九郎的马车迅速离去。   可以说,从把顾呈请来,到邓九郎最后离开,这其中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同时,邓九郎明明眼睛发红形容憔悴,可他在说话行事时,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一如既往!   站在阁楼上,望着那支远去的队伍,顾呈一边玩弄着手中的免死金牌,一边唇角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邓九郎坐在马车中。   他闭着双眼,在这个紧闭的空间中,他的眉头蹙得很深,唇角紧紧向下拉着,俊美绝伦又尊贵不凡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深刻的痛苦……   从与柳婧说出那番话后,他就一直很痛苦,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这种痛楚逼迫着他,令得他对那个把自己带大的,一直信任依赖的姐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恨意!而同时,对姐姐的恨也反过来折磨着他,令得他的胸口堵得慌!   不过,胸口最堵最难受,心中最恨最痛苦,他还是在短暂的,不过一个时辰地放手后,便又马上下了令:让人把柳婧强行带了回去!   他实在是无法忍受柳婧抱着那么强烈的感恩之情,与顾呈呆在一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什么都不知道   柳婧发现,顾呈走后不久,庄子里就变得安静异常,当她感觉到声音不对走出门时,整个庄子已换了主人,站在走廓尽头的,已是银衣银枪的银甲卫!   再然后,看到几个银甲卫向自己走来,柳婧也没做挣扎就安安静静让他们把自己押了出去——她实在太了解邓九郎了,这种没意义的挣扎,她也懒得做了。   不一会,众马车便簇拥着她上了街道。   长安街上,热闹如昔,走着走着,一阵马蹄声蹬蹬而至,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传了来,“马车中坐的可是和乐公主?”问出这句话后,那女声见无人理会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我想与和乐公主说说话,可以么?”   也不知她拿出了一样什么证物,众银甲卫沉默一会后,让了开来,不一会,一个美丽端庄的少女出现在柳婧的马车外,在外面众人地盯视中,她爬上了马车,坐到了柳婧的对面。   这女子,美丽灵慧,外表气质都十分出众,正是吴佼。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这个洛阳第一才女,柳婧怔了下。   吴佼一上马车,便在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打量了她好一会后,吴佼声音温缓地说道:“不知公主识不识得我?我是吴氏阿佼。”笑了笑后,吴佼的声音变得轻幽,“是了,你可能是记不起我……一个得了九郎全心全意爱恋的女人,又怎么记得起那些便是想为难你也无处下手的女人名字?”   葱白的双手放在膝头,吴佼幽幽地说道:“和乐公主。你知道么?我从十三岁那年起,便被家族告知,我的未婚夫婿,如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邓家九郎。”她低着头看着马车车板。出了一会神后又说道:“于是,我从十三年那年开始,一直等到今天。公主可能不知,我就在前天,满了二十一,是实岁!”   说到这里,吴佼猛然抬起头来。   她瞅着柳婧吃吃地笑了起来,“听说公主当年,也被未婚夫婿晾过。不知你可有明白我的心情?整整八年啊,我的妹妹孩子都生了二个了,我所有的朋友,她们都做了母亲,要么是当家主母,要么抱着孩子与丈夫举案齐眉,只有我,只有我们这些把心放在九郎身上的女人,都由当年的人人称羡,由当年的才貌双全世人仰慕。变成了如今的洛阳老姑,世家笑话!”   她的笑声实在凄凉,那美丽的脸上,也实在盛满着太多的绝望,柳婧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后,开口问道:“你今天特意上来,就是与我说这些?”声音冷漠,平静,毫无感情。甚至毫无半分同情。   柳婧的话。生生把吴佼给噎住了!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柳婧。   看了一会后,吴佼笑了起来。“是了,你得意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笑着笑着。她声音哑了下去。   “你说得很对,我不会同情,更不会生出什么不得了的感触!”柳婧淡淡地打断吴佼的话,她盯着吴佼,安静地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这次拦住我,又特意跑到我马车上来,是想与我说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见吴佼沉寂了,过了一会,柳婧又问道:“你特意从洛阳赶到长安来,不是为了与我这样空坐一会吧?”   吴佼收起了表情,她抬头看着柳婧,咬了一会唇后,轻声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特意从洛阳赶到长安来,不是为了这样坐一下。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柳婧一怔,歪着头看着她,“求我什么?”   吴佼凄然一笑,说道:“求你能够容下我……”   她沉默了一会,突然恨从中来!这是一种难以挣制的,强烈的憎恨,这种憎恨,令得吴佼看向柳婧的眼神中,无法掩去怨毒!这种憎恨,也令得她绞着衣裙的手出现拘挛。   这时刻的吴佼,没有了刚才掩饰的温婉,有的只是令得那张美丽的脸变得铁青扭曲的恨意。   这种强烈的恨,令得柳婧下意识的一凛,不过她在看到吴佼手无寸铁,身上也没有藏着什么暗器后便稳了下来。   这时,吴佼在深喘了一口气后,压低着声音叫道:“刘婧,你算个什么玩意?你的养父养母不过是一介商人,你要不是识得九郎,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发现你是公主!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把我的九郎,把我苦苦等了八年,爱了八年的九郎给抢了去!”   她实在痛苦,可那残存的一线理智又让她明白,不能对柳婧发出攻击。不能攻击她,那种无法排泄的愤怒和怨恨便反击到她自己身上,吴佼忍不住哽咽出声,她双手捂着脸,无法自制地喃喃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守妇德,扮成男子四处乱窜,招蜂引蝶,身边入幕之宾无数!可你这样的人,九郎居然看得这么重!”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这么多年良好的教养,令得她无法口出恶毒之语。只是这样嚷了两句,吴佼便哭了起来。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泣着,她的哭声里盛载着太多的无奈和绝望,痛恨和茫然,令得柳婧蹙起了眉。   而这时,外面的银甲卫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们频频向这里看来,柳婧注意到,有好些人一直手按在刀柄上,仿佛吴佼一个什么异动,他们就会长刀出鞘!   吴佼这一哭,便一直哭到了柳婧的马车进了新庄子。在柳婧无奈之中,她呜呜咽咽地跟着进了院子,还坐在她对面,把脸埋在袖中嚎个不停!   这样的吴佼,倒是让柳婧有点好笑,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她哭声暂歇,柳婧轻叹一声。说道:“……你的难处,我实是无能为力……”   不等她说完,吴佼却站了起来,在她的示意下。婢女们打来热水。   吴佼细细地洗了一个脸,又上了一点淡妆后,再次娉娉婷婷地出现在柳婧面前。   然后,她重新坐在柳婧的对面。   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柳婧,吴佼垂着眸轻声说道:“阎月死了,你知不知道?”   “阎月?”柳婧蹙起了眉峰,不解地问道:“她是谁?”   岂料,她这话一出,吴佼便是吃吃笑了起来。她这笑声特别古怪。那眼神中都要溢出来的悲苦也让柳婧呆住了。   吴佼吃吃笑着,她低声说道:“看吧,我就说了,你根本连我们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你,我们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她似是跟哪个不存在的人低喃了一句后,才抬头看向柳婧,努力平静地解释道:“当年,我与梁玉夷,郡主阎月。都是九郎的侯选妻室,我们都等了他八年!”   对上柳婧似乎有点明白的眼神,吴佼冷笑起来,她幽幽地说道:“我们三人的家世相貌,当年在洛阳都是一时之选,便是说是洛阳最为出色的三个小姑,也不为过。九郎自小便聪明,而且他平素虽是霸道,一旦上心。又是极为温柔细心。我们三人在这些年与他的相处中。便是只感觉到了他一次二次的温柔,却也上了瘾。在不知不觉中都是情根深种……”   说到这里,她幽幽一叹,好一会才继续说道:“我们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他,或者,一起嫁给他,这个信念,一直坚持到你出现。”低下头捂着脸,吴佼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刘婧,你跟在九郎身边这么久,可是一直以来,除了倾华曾经为难过你后,便再也没有半个女人出现在你身边,并对你做出什么事,你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   这个柳婧还真没有想过,她摇了摇头。   她的摇头,把脸埋在掌心的吴佼自是看不到。她似乎又在流泪了,抽嗒了两下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守了八年,恋了八年的郎君,却在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痴恋上了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放在谁的身上能够甘心?我们对你的恨和厌恶,那真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吴佼吃吃的又笑了起来,“刘婧,你知不知道,从你出现在洛阳后,每过几天,就至少有一种对你不利的流言传出?是了,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自倾华事后,九郎就对你守着护着,我们这些女人哪怕有半个举动,他都能够知道。那些流言,可不都是还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便被他化解了?刘婧,这些你可以不知道,那梁玉夷因你而死,你至少是应该知道啊!她那么恨你,那么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她那么聪明,想了那么多了不起的毒计!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站杀死你!可是你呢,你居然不知道她是谁!可笑!真是可笑!那么多场明里暗里的针对和阴谋,你竟是连知晓也不曾!”   她抬头看向柳婧,含着泪水不停地笑着,“你看,这事多不公平?以我们的家世地位,对你这样的人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你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梁玉夷把命都送掉了,你竟然影儿也没有听过!刘婧,九郎怎么能把你护得那么好?他怎么能一查到几件事背后的主谋是玉夷,就丝毫也不顾那么多年的感情,便把她给杀了?他怎么能对我们就这么狠心?”   她闭了闭双眼,忍住滚滚流下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他怎么能为了护着你,就在我们三人的身边安插那么多人?他怕你胡思乱想,不好在你身边多安护卫,便想着从我们身上下手,便想着把我们三个结结实实看牢了,盯死了……他怎么能这么可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主意   吴佼低低的哽咽声中,柳婧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有事要求我,是什么事?”   吴佼慢慢停止了抽泣。   过了一会,她凄然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见柳婧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她咬着牙低声求道:“我,我想求你容下我……”转眼她又低着头补充道:“我知你与九郎感情极深,我,我现在也只求能成为他的女人,能被他给一个名份。”   说到这里,吴佼缓缓离席,低着头走到柳婧面前跪下,额头点地,向她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想这吴佼的身份是何等金贵?甚至可以说,她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洛阳的贵女阶层,从前的她,对上柳婧时总是高高在上,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可到了现在,她却跪在柳婧面前苦苦乞求!   这样的冲击,这样的对比,能给人带来一个异样的兴奋吧?   伏在地上的吴佼,一动不动着。   她在等着柳婧得意,等着她傲慢地扶起自己……   只要她留下自己,只要自己能在这里呆上一天半天……想到这里,吴佼紧紧压着衣袖,借由这个动作,那衣袖角落因藏了东西,有些微鼓起的地方便被重新压平。   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呈臣服之姿的吴佼,柳婧没有得意。   有着好几百手下,习惯了一呼百诺的柳婧,对这种内宅妇人明争暗斗得胜后的小小得意,喜欢的高高在上。实是没有多大感觉。   她低着头看着吴佼,寻思了一会,柳婧说道:“你想成为邓九郎的妾室?因为被他拒绝了,所以前来求我?”   吴佼咬着唇没有说话。不过那倔强又脆弱的神情。却说明柳婧所说的都是事实。   柳婧看着她,突然说道:“我看你还是起来吧……这样跪着没用的,且不说我现在与他没有关系,便是有了关系。我也容不下你的!”   她居然直接说,‘我也容不下你!’   她居然敢把这样心狭妒忌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俯仰无愧!   一时之间,吴佼明白了,为什么太后如此嫌恶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简直是狂妄自大得令人发笑!   吴佼震惊中,柳婧又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次怎么就知道我在长安?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让你前来的?还有。是谁让你来求我的?”她最后一句话吐出时。吴佼隐不可见的身子一僵!   柳婧见状,目光一凝,当下她衣袖一甩转过身就走。   一边走。柳婧一声冷声喝道:“把她给我赶出府去!”   那些护卫早就得了邓九郎的嘱咐,对她的话自是言听计从。同时应了一声后,几个护卫大步朝着吴佼走去。   断断没有想到柳婧竟是连半点让自己接近的机会也不曾给,吴佼脸色一白,她张嘴想要再次乞求,转眼看到柳婧那张脸,心中又是痛恨起来。   这种痛恨,让她闭上了嘴,在护卫们地推搡中,她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按着藏在衣袖中的小布包,想道:不能急,总有机会的,总有机会接近她的!   她垂着眸顺从地任由众护卫把自己赶出了庄子。   一出庄子大门,吴佼的马车便驶了过来,见她坐上马车,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妇凑上前来,低声问道:“吴家姑子,你是不是失败了?”   吴佼对上这个宫妇,颇有几分恭敬和畏惧,她低着头怯怯地说道:“我跪也跪了,求也求了,可那刘婧浑然铁石心肠,根本不为所动。”咬着牙,她抬头求道:“说不定还有机会的,只要刘婧没有对我起疑,我就还有机会,杨姑姑,可不可以再侯几日?”   那杨姑姑闻言冷笑着说道:“侯几日自是没有问题。”她盯着吴佼的脸色,警告着说道:“吴佼,你长兄犯下如此大错,太后本来是要拿你全家治罪的!要是这个时候你还惜着你这条贱命,不愿意伏低做小,舍不得在和乐公主面前乞怜,无法找到机会对她下药,那后果你是知道的!”   这一边,杨姑姑对着吴佼发出警告时,邓九郎也在众银甲卫地簇拥下急急赶来了。   远远看到那马车,邓九郎眉头一蹙,他挥手令得门子前来后,问道:“马车中何人?”   门子连忙回道:“是吴氏阿佼,她刚才与和乐公主一道进的庄子。”   “吴佼?”邓九郎眉头一挑,警惕地说道:“她来长安了,怎么无人向我告知此事?地五,马上调查此事,还有,务必不能让吴佼接近阿婧!”   在地五的朗应声中,邓九郎的马车一冲而入。   一下马车,邓九郎便向柳婧所在的院落走去。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犹疑起来。   抬着头怔怔地看着那不曾合紧的院落大门,邓九郎惆怅起来。   地五忙了一通后,回来看到自家郎君还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外负着手转来转去,那眼巴巴看向大门的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不由的,地五有点心酸起来。   他大步走向邓九郎。   来到自家郎君身后,地五看了一眼那开了一线的苑门,忍不住说道:“郎君,你人也绑了,狠话也放出来了,这个时候还犹豫做什么?”顿了顿,他又说道:“现在灯笼红烛都已买来,大伙都在忙着用红缎铺路……郎君,你这阵子为了这个妇人,也折腾得够了,很多公事更是荒废得不像话,赶紧与她入了洞房,成就夫妇之好才是正好,大伙都等着能松一口气呢!”邓九郎终于转过头来。他看了地五一会,闷闷地说道:“可我不知如何,就是有点心畏。”   地五看着不争气的自家郎君。说道:“郎君与和乐公主,前前后后也相识了快十年了,这打打闹闹绑来欺去更是家常便饭。以前郎君那么神武,在和乐公主面前无不敢为。怎么到了这时刻,却突然就惧了?”   邓九郎也显得懊恼,他频频搓着眉心说道:“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也不知怎么的,这次见她死而得生。就不敢让她伤心了。”   地五盯了他一会,拱了拱手说道:“那郎君继续犹豫吧,属下先去忙了。”   地五这一忙,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当夕阳西斜时,他回到了庄子。   一见那苑门外终于不见了自家郎君的身影,地五心头一松,他连忙招来一个守卫的银甲卫,低声问道:“郎君进那院子了?”   岂料,那银甲卫却是摇了摇头。他低声禀道:“郎君半个时辰出了门。应该是喝酒壮胆去了。”   邓九郎还需要喝酒壮胆?地五哧地一笑。   见他不信。那银甲卫认真地说道:“头儿,这事是真的,这三个时辰里。郎君出出入入,在这门外徘徊了五次。每次都是转个一二刻钟,犹豫为难的。反正他就是走了又来,站了一会又走,刚才还听到他说要喝点酒,因此我估莫着郎君是去喝酒壮胆了!”   还真有这回事?   地五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他蹙着眉峰寻思一会后,转向那银甲卫说道:“呆会郎君要是回来了,你们就拉住他,总之,别让他进了公主的院落。”   见他这么吩咐,那银甲卫一呆,他问道:“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地五挥了挥手,冷着一张脸急急地说道:“我去青楼一趟。”说罢,地五急步转身,大步离开了庄子。   地五是策马而行,马蹄哒哒哒地行走在街道上,发出一阵阵脆响。   来到附近的一家青楼,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后,他又急步走出。   这一走出不久,地五就与刑秀遇上了。一眼看到被五六个姑子仰慕地看着,广袖飘然无比倜傥着的刑秀,地五眉头便是一蹙。   ……他的喜好向来跟着自家郎君转,邓九郎不喜欢柳婧身边的这些护卫,地五也就跟着不喜欢。   刑秀正与几女低声说笑着,也不知是谁提醒,他眼角一瞟,便看到了正木着一张脸看来的地五。   当下,刑秀与几女低语了几句,拱手告别后,坐着马车在上了地五。   来到地五身侧,刑秀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问道:“大统领,不知我家公主安好?你家郎君可有安好?对了,你家郎君什么时候批准我去见咱公主见上一面?”   地五勒停了奔马。   他回过头把刑秀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后,又朝那几个渐渐隐入黑暗中的小姑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听说你小子是个风流种,不知男女之事,你知道多少?”   男女之事?刑秀一乐,他看了一眼冷瘫着一张俊朗的脸的地五,心下想道:看这人的样子,就是个不让妇人喜欢的,真是白瞎了这高贵的出身和出色的身材长相。   想到这里,刑秀乐道:“原来统领大人是想向我讨教这风流手段啊?你还别说,在这方面,我还真有几手绝活。”   他这话一出,地五双眼一亮,他连忙问道:“你这么厉害?”   “这是自然。”   “那么,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一个妇人以为是自己强上了男人,进而对他心怀愧疚千依百顺的?”   地五这话一出,刑秀僵住了,他惊叹道:“这天下间,还有强大得能够强上男人的妇人?”这厮看来是没有听过自家公主做过的好事。地五在心里想了一句后,有点失望地蹙起了眉。   见他失望,刑秀马上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你想强上一个妇人,但是呢,你又怕强上了她之后,惹得她对你记恨,于是你想在强上她的同时,又要让她以为是自己主动的?自找的?”   这刑秀果然是聪明人,地五双眼一亮,高兴地说道:“不错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激动,他连刑秀话语中那点名带姓的‘你’字都忽略了。   见地五承认,刑秀忍起笑来,他大赖赖地点了点头,道:“你还别说,关于这事,我还真有一个主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吻   在地五狐疑又有点期待的目光中,刑秀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些权贵不是有的是香吗?弄一点激起人*又不明显的……”他刚刚说到这里,地五便一脸失望地打断了,“这不可行!”   因为对刑秀的主意颇有点失望,地五一脸鄙夷的说道:“这成了就是长久夫妻,得堂堂正正地引她入瓮才可行!”   刑秀忍不住哈哈一乐,叫道:“都行了阴谋,还想堂堂正正?”   可他家郎君定然是想堂堂正正的!   地五心中暗哼一声,他懒得跟刑秀说话,朝他无声地拱了拱手,马鞭一甩便准备离去。   刑秀含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地五身影远去。过了一会,一个仆人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头儿,你笑得挺奇怪的。”   刑秀也不回头,只是看着地五远去的身影,笑吟吟地说道:“哟,这不是邓家郎君拿了我家公主,在绞尽脑汁地想成就好事么?”   那仆人大惊,他轻叫道:“头儿,你,你怎么知道?你都知道了还出主意?”   “我出那主意不过是想确证一下。”刑秀鄙夷地看了亲信一眼,慢腾腾地又说道:“再说了,我家那位公主性子有时候太固执,我巴不得她成为邓九郎的人,以后安安心心跟着他过日子,邓九还有点本事,有他护着,说不定还能拿回她的公主之位,让她风光一世。”   沉默了一下,刑秀轻叹道:“她耍性子,我们却不能跟着耍性子……如今她与太后已闹到这个地步了。除非邓九一心护着,要不然,我怕她前脚与邓九断绝关系,后脚太后便取了她性命去!”   “什么?这么严重?”那仆人常从刑秀口中听到柳婧。对她也有点感情,听到刑秀这么一说,便惊了下。   刑秀蹙着眉,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她的事。邓九给太后添了太多堵,如今的邓太后,那是天下至尊,万万人之上,你说这样身份的至高权贵,对于一个让自己感到很麻烦的人,会不会一找到机会,便有把这个麻烦彻底了结,免生后患的想法?”这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上位者的思量罢了。   刑秀这话一出。那仆人想了想也是有理。不由跟着愁眉苦脸起来……   地五本不是一个心思多变的人。他在外面跑了一圈,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回到庄子时,正好看到邓九郎从马车中下来。   见到地五巴巴地跑过来。邓九郎眉头微蹙,月光下。一袭玄衣的他高大挺拔,巍然如山,俊美如玉。   地五眼睁睁地瞅着自家郎君,心里想道:郎君好歹也是洛阳第一的美男子,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哪个女人不能被轻易拿下?偏生他给遇到了一个柳婧。   邓九郎抬头瞟了地五一眼,见他目光怪异,不由黑着脸喝道:“你在发什么楞?”   地五一凛,马上清醒过来,他迅速地向邓九郎行了一个礼,忍不住还是问道:“郎君,你刚才出门了?”   他当然出门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邓九郎刚刚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地五突然忧虑起来,他低声又道:“郎君,我这里刚得了几种香,催情的也有……你要不要用一用?”   邓九郎先是一怔,转眼他明白了地五的意思,脸一黑沉了下来。瞪了地五一眼,邓九郎冷冷地说道:“我看你是太闲了!”   喝到这里,他衣袖一甩大步就走。   不一会,邓九郎便来到了柳婧的院落外。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伸手把苑门一推,他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种满柳树的院落中,正是银月如霜,邓九郎左右瞟了一眼,没有看到柳婧的人,便提步走上阁楼。   见阁楼中依然空空如也,他眉头一蹙,大步走了下来。   刚刚踏出厢房来到台阶上,披着一身月光的柳婧正好拾阶而上,陡然遇上,两人都是一呆。   便这般,圆月如霜中,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一个站在廊下,四目相对,久久无语。   也不知这样相视了多久,邓九郎惊醒过来,他负着手低着头看着柳婧,薄唇一扯,轻轻说道:“你刚才去哪了?”   他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得让人感觉不到烟火气,柳婧双眸明澈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就在后面的花园中走走。”   垂着眸,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看着银光泄了一地的地面上,邓九郎高冠博带的倒影,柳婧说道:“你又强掳我了!”   不知怎么的,邓九郎突然觉得,柳婧这句含着怒气的话,在这样的月光中,在她这样放低的声音的情况下,既似撒娇也似埋怨,直让他听了就心里痒痒的。   于是,他低声回道:“我本来不想掳你的……可我安插过去的人,不停地告诉我,说是顾呈与你说了什么,说是你对顾呈又笑了。我就想着,把你放在他身边实在不安全,便是落了埋怨,也得把你带在我自己边上。”   他说这话时,依然是一派理所当然,显得他掳她是天经地义,他这么夜晚出现在她的阁楼上,也是天经地义。   柳婧恼了,她朝着他怒瞪而去。   对上她这熟悉的乌漆漆的怒眼,邓九郎先是心中一荡,转眼间他又是一凛,不由自主的,邓九郎想道:我怎么对阿婧恼不起来了?她骂我我也高兴,瞪我我也高兴?   这感觉实是不妙,实是让他感觉到后面几十年会相当憋屈,于是邓九郎负着双手,俊美的脸上一派威严尊贵,傲慢地说道:“我今天去见了顾呈,为了感激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我给了他一块免死金牌!”他昂着头。淡淡地命令道:“他对你的恩情,我会一一偿还,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记他的情了。”   话说到这里。见到柳婧嘟起了嘴似要反驳,邓九郎挑高了眉头,慢慢地问道:“看阿婧的样子,似乎很恼怒?”   柳婧冷笑道:“怎么。我不该恼怒?”   “你该!”邓九郎紧紧地盯着她,淡淡地说道:“顾呈本是从我手中逃脱,乃是朝庭钦犯。阿婧不让我替你还人情也可以,我这就下令,让长安郡守出动兵马,把他和他的同党一并擒拿入狱!”说到这里,他冷冷又道:“本来这小子敢肖想我的女人,我早想拿住他了。如今碰巧遇上,我正可以把这一伙散落在长安城里。共计三百四十九个儒生游侠一举擒拿了!是了。还有他们的家人。也需一并拿下治罪!”   邓九郎这话一出,柳婧抿起了唇。   她知道邓九郎此言不虚,于客观而论。顾呈确实已成钦犯,他和他的那伙人对邓太后的统治不利。邓太后统治下的朝庭下令,说是一旦发现立刻清剿,所有家眷做罪奴论,这是完全可能的。   想到了这一点,柳婧的唇越抿越紧。   盯着她,邓九郎微阴着眼,低沉地问道:“嗯?你的看法如何?”   柳婧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柳婧见他挑起眉头似要发作,便低声说道:“多谢……”   “嗯?多谢什么?”   “多谢邓郎放他一马,多谢邓郎替我还了这人情。”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微笑起来,他的阿婧,果然用这一招总是百发百准!   他负起双手,玄色长袍在夜风中,在明月光中轻轻飘动,“这么说来,我把阿婧掳来,也是有理了?”   柳婧脸一黑,她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这样的行为,自是无理……”   “阿婧的意思,我把你留在顾呈身边,然后因为妒忌和恼怒,对他和他的余党痛下杀手,才是有理?”   柳婧:“……”   见她头耸拉着,邓九郎眯紧双眼,冷冷的从鼻中哼着问道:“嗯?”   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寒意,柳婧那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这时,邓九郎走下了台阶。   他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先是居高临下地盯了她一会后,他慢慢伸出双手,他捧起柳婧的脸,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见她目光低垂,表情既有点郁闷,也有点恼怒,再有点无奈,邓九郎慢慢地低下头去。   他的脸靠近他,呼吸之气扑在她的脸上,那薄唇,与她的樱唇也只有数寸之远。   以着这样的姿势,以着说话之时,那声音直能扑打到她唇边的姿态,邓九郎低沉磁寒地问道:“阿婧,他有没有吻过你?”   什么?   柳婧一惊之下正要抬头,却发现下巴被锢制,而且随着她抬头的动作,那锢住她下巴的手指越发用了力!   脑袋被定住,只能这样被动地微抬着,甚至因为他靠得太近,他那带着青草气息的呼吸之气扑在脸上颈上,他的薄唇,更是与她的唇只有数寸之远,这令得她羞红了脸。   见她犹豫,邓九郎的脸彻底地黑了下来,他唇靠着她的唇,冷冷地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他动你了?动了你哪里?”   他本是气场惊人,这一沉怒,笼罩在柳婧身上的寒森之气,直令得她双腿都有点虚软。   柳婧垂下长长的睫毛,连忙小小声地回道:“没,没有……”   “真没有?”   “是。”   “便是你昏睡之时,他也禀守君子之礼?”   柳婧:“……”过了一会,她低声怒道:“他本是君子!”转眼感觉到自己这样回答不当,她抿着唇薄怒道:“你自己不曾来救我,凭什么在这里胡乱怀疑……”这样坚定愤怒委屈的话,原本很有气势,可他的唇实在靠得太近,几乎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乎能被他的薄唇吞入……   就在柳婧有点不知所措时,突然的,邓九郎头一低,薄唇猛然噙住她的唇,他这一噙甚是凶猛,在把她的双唇全部含入口中,狠狠的,重重地撞破她的牙关搅入她的口腕深处时,邓九郎一手扶着柳婧向后猛然退去,虚软下来的腰,那双微眯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得意:果然还是这般‘含怒’出手才可以得手!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要了我罢   邓九郎那熟悉又带着青草气息的男子体息在柳婧的唇中搅动,感觉到这个男人握在腰间那强而有力的手掌,感觉到他那温热的呼吸,还有强烈得仿佛要把她吞噬的力道,柳婧先是猛烈地挣扎了几下,可就在邓九郎重重把她锢制住,一遍又一遍地把她的樱唇吻得红肿时,他感觉到,怀中人似是停止了挣扎。   接着,他发现她竟是小心地张开了唇,伸出丁香小舌悄悄的与他相触!   万万没有想到的邓九郎,先是一惊后,转眼心中一阵狂喜,他双臂伸出把柳婧整个人重重搂在怀中,激动地唤道:“阿婧,阿婧……”因为惊喜,他的叫唤中都带上了哭音。   就在这时,柳婧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感觉到心上人紧紧贴着自己的娇躯,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应合,邓九郎更激动了,他狠狠地把柳婧整个人都按在怀里,覆下唇深深浅浅地吻着她。   终于,两唇分开。   邓九郎狂喜地看着柳婧的眉眼,颤声说道:“阿婧,你不与我闹了?”   明月中,柳婧的眉眼如蒙了一层云纱,看不清切望不明白,在邓九郎惊喜望来的眼神中,柳婧那被吻得红肿的唇动了动,只听她低声说道:“恩,我不与你闹了。”   邓九郎简直觉得,这世间不会还有比这更好听的华语伦音了!   他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柳婧,痴痴望了一会后。他猛然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间。   感觉到埋在颈间的脑袋在轻轻蹭动,柳婧睁大眼看着月色下黑暗的天尽头,低声说道:“九郎,你要了我罢。”   什么?   她说什么?   邓九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迅速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朝着柳婧看去,自然,明月下柳婧这张精绝秀美的脸。实是看不出太多的表情来。   邓九郎太过狂喜,他小心翼翼地唤道:“阿婧,你说什么?”转眼他又说道:“阿婧,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见柳婧只是双眸乌漆漆地看着自己,也不回答的,邓九郎求道:“阿婧,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柳婧垂眸,她轻笑道:“不好!”   她虽是没有应承。可她话中的笑意却是明明白白,再结合她刚才的话,一种排山倒海的满足和快乐。顿时涌上了邓九郎的胸臆!   ……一个人期待太久的事如果得到实现。那是什么感觉?   邓九郎不知道别人会如何,在他而言,此时此刻,只有恨不得向全天下宣泄的强烈欢喜!   他猛然松开了柳婧!   向后退出几步,邓九郎那含着笑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柳婧,月光下。他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透着飞扬!   欢喜中,他放声大笑起来。   在这样的夜晚,邓九郎突然发出这样的笑声,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众银甲卫破门而入。拄着寒戟冲入了院落!   当他们看到月光下,真在欢喜笑着的邓九郎。看着静静站着的柳婧时,都是一怔。   就在这时,邓九郎蓦地转身,他大步走到地五面前,低头看着他,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地五,阿婧与我和好了!”   地五一怔,他看了柳婧一眼,刚绽开一朵微笑,一眼看到邓九郎眼中的泪光,他又连忙闭上唇,弯着腰朝着邓九郎一礼后,地五凑近他低声提醒道:“郎君,你流泪了。”   他流泪了么?   邓九郎伸袖在脸上一抹,真感觉到了抹到了一片濡湿后,他不好意思地咧着雪白牙齿嘀咕道:“好象有点傻……”   嘀咕完后,邓九郎感觉到胸腔中的欢喜还是满满的,都要炸出来了一样。他虽努力想让自己面无表情,想让自己严肃起来,可那无法自抑的上扬着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负着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众银甲卫,声音清悦地说道:“诸君,虽国丧在身,我与和乐公主暂时不能成亲,不过今天实是我邓九平生最欢喜的日子。因此,今天我要厚赏诸位,在场的诸位,每人可赏一百两黄金!”   这一百两黄金,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便是这些银甲卫中不缺世家子,可一百两黄金对他们来说,也是数年的俸录,因此邓九郎这话一出,众银甲卫同时欢喜起来,他们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向着邓九郎叫道:“多谢郎君厚赏!”   邓九郎衣袖一挥,叫道:“都起来吧。”   在众人站起后,他命令道:“地五,你马上给长安郡守下令,便是刑秀是我看中的人,让他好生对待!对了,他不是想要长安的商道吗?通知下去,让一分利给他!”   “是!”   “马上飞鸽传书,让汝南嘉赏柳氏一族,恩,柳行舟几兄弟,每人给一个府第!”   “是!”   “柳行风不是想当官吗?让汝南王封他一个三品官!”   “是!”   一口气挥霍到这里后,邓九郎发现自己心情还激荡着,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又命令道:“地五,你马上写信给我散在十三州的各部属,告诉他们,他们的主母,我邓九郎的未来妻室,便是当朝和乐公主,也是当年的柳氏阿婧,你对他们说,无论如何,只要她持着我这个玉佩出现,他们就必须无条件地助她护她,把她当我一样的爱重!”   地五瞟了静静站在月光下的柳婧一眼,低声应道:“是。”邓九郎这个承诺,可着实不轻了,他家这个郎君,一直飞扬跋扈不喜受制于人,因着这种性格,虽是他姐姐一再约束,可他走到哪里还是把产业和人脉铺到哪里,手底下,更是握了好一些兵马。而现在,他却要把他握在手中的这些私人力量与柳婧共享,没来由的,地五感觉到了不舒服。   邓九郎这时已转过身去,他龙行虎步地走到柳婧身前,低着头笑看着她,他把那玉佩塞到柳婧手中,温柔地说道:“阿婧,这是我的个人信物,我所有的属下,都是见此玉佩如见我本人,你好好收着。”   柳婧抬头看向他。   仰望着月光下他容光焕发的俊脸,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轻说道:“好。”说罢,她在地五瞳仁缩紧中,把那玉佩收入了怀中。   邓九郎还是很兴奋。   他简直太高兴了。   这种高兴,便如那喷涌的激流,便如那排山倒海的海浪,让他亢奋,让他想要流泪。   他甜滋滋地看着月光下美丽动人的柳婧,终是抑不住心中的快乐和满足,双手一伸便把她给抱起来了。   见当着这么多人邓九郎还来抱自己,柳婧惊叫了一声,在她的叫声中,邓九郎抱着她团团转起圈来。他一边转着圈,一边仰头看着被自己举在空中的柳婧,清风吹起他的墨发,夜月照亮了他的双眸,他大声叫道:“阿婧,我好欢喜,你欢不欢喜?”   柳婧看到了他眸中快要溢出来的快乐,她眨了眨眼,在眨去眼中的些微涩意后,低下了头。   邓九郎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便不甘心,他还是抱着她旋转,还在大声问道:“阿婧,你欢不欢喜?欢不欢喜?”   他的双眼如此明亮,他的笑容毫不掩饰,甚至,他的眼角还隐有欢喜后的泪光在闪动,柳婧唇瓣一动,忍不住伸手搂着他的颈,说道:“我很欢喜。”   她的回答,她的动作,再次令得邓九郎狂喜起来。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把她举在半空中旋转,他的笑声,回荡在庄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阿婧,阿婧,我的阿婧!”   ……   望着月光下那一对喜悦得抱成一团的身影,地五手一举,带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不一会,他们便退出了那个院落,来到了外面的林荫道中。   听着苑门紧闭的院里不时传来的男子欢笑和女子低低的埋怨,地五喃喃说道:“我真不知道,郎君也有喜成这样的时候!”   院子里,邓九郎还在抱着柳婧又是旋转又是奔跑的,他一直在笑,一直在咧着一口白牙乐呵,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声音都笑哑了,双臂实在抬不起来了,他才把柳婧放下。   放下柳婧后,他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了一会,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邓九郎轻轻地说道:“阿婧,我今天真高兴。”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了发现这不过是个梦,柳婧猛然伸手,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把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慢慢地说道:“九郎,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邓九郎咧着一口白牙傻乐,“是啊,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   他胡乱在她脸上吻着,亲过眉毛后又亲眼角,亲过额头后又亲下巴,“阿婧,我欢喜得都要炸开了。”   不知怎么的,柳婧的声音有点哽咽,她低低说道:“九郎,我的九郎!”   邓九郎用大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抵着她的额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我是你的九郎。阿婧,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是么?   柳婧的哽咽声似乎重了一些,不过这显然是错觉,因为转眼间,她便在月光下笑开了颜,仰着头,她突然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嘴,吐气芳兰地小声说道:“九郎,时辰不早了,你抱我上楼……”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明月下的欢情   柳婧这句话一出,邓九郎的心都跳到嗓子口里了,他低头看着月光下,眸光盈盈的柳婧,刹那间,竟有苍天太厚待于已的感觉。   当下,他挥了挥手,在让地五等人都离去后,他把柳婧横抱而起。   不过,他没有抱着她上阁楼,而是抱着她来到庭院中央的榻几旁,把她平放在榻上后,邓九郎跪坐在她身侧。   他低下头,就着明亮的月光看着柳婧。   柳婧迎上他晶亮的,含着笑意的眼,不由低声说道:“九郎,你这是?”   邓九郎颇有点腼腆的一笑,他把脑袋搁在柳婧的胸乳间,享受着心上人的阵阵体香,说道:“我好象太兴奋了……就想这么看着你靠着你。”   也就是说,他现在对她并没有冲动?   柳婧伸出双臂,她搂着他的颈,在他发旋上印上一吻后,轻声说道:“我们不急,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恩,还有好多时间。”邓九郎把脸深深埋入*之间,深呼吸了一会后,他低声说道:“阿婧,我这一生,定然不会负你!”   他这句话吐出后,见柳婧没有回答,不由抬起头来。   因他刚才埋头的动作,现在他的发髻有点乱,有一缕墨发调皮地在他眼前晃荡。   柳婧伸出手,把他的那缕发丝理顺后,眸光晶莹地感叹道:“九郎,你真是我的冤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上你。”会遇上这么一个无赖,一个有着如此复杂庞大家世无赖,还在一次一次的纠缠中对他倾了心动了情。   邓九郎自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他低笑道:“你应该庆幸遇上了我。要不然,以你这么矜持别扭又倔强的性格,便是遇到的男人最好,你也会错过。”   柳婧沉默了一会。   隐隐中,她感觉到邓九郎说的是事实。俗话总是说,空谷生幽兰,不以无人而不芳,可这个天下间,便是最好的幽兰,也是渴望有人会耐心去发现它的芳香,可世人忙忙碌碌,谁又有那么多心思精力去发现什么幽兰之静?真正让人追捧的,永远是那美得直白的月季牡丹。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柳婧的脑海中过一过。   她伸出手。这样轻轻地抚过邓九郎的眉眼,看着在月辉照耀下,他那仿佛能吸聚光线般。俊得灼眼的五官。不知不觉中,竟是醉了过去。   要是平素,她习惯掩藏自己。   可此时此刻,她不想掩藏了。   于是,柳婧伸出双臂搂着他的颈,抬起樱唇吻上了他的薄唇。她的吻如蜻蜓点水。一下带过后,便又细细地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梁。   一边爱不释手地吻着,柳婧一边伸出玉手抚上他的喉结。在她的丁香小甜调皮地舔吻着那喉结处时,邓九郎的呼吸粗重起来。   柳婧的吻还在下移。她的樱唇一点一点地移到了他的锁骨处,在那里轻轻咬上一口,令得邓九郎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后,柳婧抬头含住他的耳垂,然后,她悄悄地朝他耳洞里舔了舔!   邓九郎猛然一僵!   他的呼吸已粗重之极,被柳婧的动作勾起了*的他,猛然站了起来。一站直,他双手把柳婧横抱而起,转身便朝寝房走去。   就在这时,柳婧的唇移到了他的唇上,一边伸出舌抵破他的牙齿,与他的舌头相缠,柳婧一边微带喘息娇软地说道:“别上楼,九郎,把人赶走,就在这院子里,我要让明月给我们作证。”   她这话,几乎是无上春药,邓九郎连忙提着嗓子哑声命令道:“所有人都离开!”其余的人,其实早就离开了,邓九郎这句话喝令的是暗卫们。   随着他这话一出,一阵风声飘过,转眼间,院落里真正的安静下来。   就在邓九郎把柳婧平放在榻上,准备覆身过去时,柳婧却推开了他的手。   银色的月辉下,柳婧扬着樱唇,眸光真如水。   她专注地看着他,水润的樱唇在月色下散发着诱惑的艳光,四目相对,柳婧盈盈站起,退后几步,她轻轻地说道:“九郎,我会舞,你知道么?”   她冲着他弯眸一笑后,声音真是软得靡荡,“我习舞多载,可除了婢子,一直无人得见,九郎,今晚月光正好,阿婧愿意为你一舞,你高兴么?”   邓九郎痴痴地看着她,他感觉到,今天晚上的柳婧,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同,她以前总是端庄的,矜持的,甚至是努力让自己显得高贵的,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是勾人的,她的声音中也带着让他陌生的靡荡。她变得陌生而诱惑。   他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自是高兴。”   得到他这个回答,柳婧声音飘摇,带着诱惑地低喃道:“阿婧最喜让邓郎高兴了。”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飘然后退。   飘然退出几步后,柳婧广袖一甩,脚尖一点,就在月光中轻舞起来。   夜风吹起她的广袖,飘起她不知何时已经披散的墨发,令得柳婧如同夜中的精灵,她舒展双臂,一边随着风旋转。   她只是在旋转。可她每一次旋转,都极尽华美,而且这是一种截然不同,邓九郎从来没有见过的华美。他看着她仿佛化身蝴蝶,仿佛随风欲去,以他的阅历,竟是今日才知,这舞蹈之美,竟与琴箫一样,可以溶入天地,可以让人光是这样看着,便仿佛闻到了漫天芳香,看到了天宫琼宇。   这旋转,在广袖如羽裳,在圆月如银幕中,千姿百态,把柳婧整个人都烘托得飘渺如梦中人。   就在邓九郎不错眼地看去时,突然间。柳婧那双雪白的玉手,放在了她自己的腰带处!   然后,只见她轻轻一抽,竟是扯下了那条玉带,随着信手一挥,那玉带远远地挂在了柳树上,而柳婧则如金蝉脱壳一样,外裳飘然而落。现出了她那一袭雪色的中衣。   此时已是夏天,柳婧虽是刻板地按着外袍中衣内裳这样穿着,可这三层衣裳,都是薄的,那把整个人都束缚得庄重的外裳一脱,紧贴着柳婧冰肌玉肤的雪色中裳,便令她的锁骨细腰,连同那脐眼都若隐若现!   邓九郎的喉结猛然滚动了几下。   这时,柳婧还在旋转。她眉眼带着笑,带着媚地斜睨着他,那乌漆漆地望着他的眼。专注到了极点。也多情到了极点!   正在这里,一阵风旋转而来,就在那风吹过柳婧时,她整个人一飘,竟似被风吹得向空中飘去!   邓九郎一惊,他刚刚伸出手去。一眼对上柳婧那明亮至极的眸子,对上她慢慢解去中衣的纤纤玉手!   于是,他的心一阵急跳,伸到了半空中的手忘了缩回,下身也开始变得坚硬。   柳婧还在旋转。再一次她玉臂轻舒,那雪白的中衣也被她顺手扔向了五米开外的月光底下。   她只剩下一袭紧紧包着*的亵衣和下裳了。瞬那时,柳婧那饱满坟起的雪白双丘,那不盈一握的细腰,那圆而精美的脐眼,清清楚楚,再无遮碍地呈现在邓九郎的双眼中。   他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同时,他无法自抑地提步向柳婧走去。   可是,邓九郎刚刚一动,柳婧便把手指横在樱唇上,她妖魅地看着他,低软地轻语道:“阿郎,你不要动!”   也许是她这一声轻唤太温柔太温柔,也许是她的眼神魅惑了他,邓九郎当真身子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   于风息时,柳婧停止了她的旋舞,她墨发微湿,皎白如玉的肌肤渗着红晕,卷着处女香地向邓九郎走来。   她来到了他身前。   斜睨着,含媚含笑,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柳婧光裸的玉臂轻舒,纤长的十指,轻轻地放在他的玉带处。   她媚惑地笑望着他,慢条斯理地解下他的玄色外袍,一边轻轻把它从他的双臂间退下,她一边朝邓九郎挨近。   这是一种舞蹈般,极其优美又极其魅惑地挨近,她先把自己丰挺的*送到他的胸膛上,在轻轻摩挲了两下后,她细腰如蛇般在他怀中扭动,纤细的玉手,缓缓捧上了他的脸。   眼神勾魂地笑看着她,柳婧的唇凑到他的唇边,四唇相触,她细细低语道:“吴郡与君初相逢,君黑衣剑滴血,当时以为无幸,却不料竟得郎君赐以重金,从此后,阿婧和阿婧的家人,终于有了活路。”   她的唇在他的唇上轻轻吮吸着,在吻得邓九郎情动,忍不住要伸手按向她的头,加深这个吻时,柳婧玉手抵着他的胸膛,抬眸笑睨于他,表情极其妖魅地制止了他这个动作。   而她的唇慢慢下移,樱唇移到下巴处,爱不释手地吻了个遍后,柳婧那飘渺靡荡的声音再次传来,“汝南落入君手,君用一个剑客一柱香,令得阿婧自投罗网,那一晚,郎君解去阿婧的衣裳,并在阿婧的乳上留下牙印,从此,阿婧便认了命!”   她的吻继续下移,在细细吻过他的锁骨后,她慢慢地解开他的中衣却不脱下,让他紧致结实的胸膛半裸在月光下后,她的唇含上了他的左侧红樱,在邓九郎心跳如鼓中,柳婧那飘渺的细语声继续温柔如水地传来,“备战三载,一朝回到洛阳,本以为与郎君近在方寸,却在皇后一席话中恍然明白,原来我与郎君从来都是两极天涯。”   她细细的,似是品尝地含着他的右侧红樱,在令得那红樱肿起后,唇舌下移。   她一点一点亲过去,终是亲到了他的脐眼处。   伸出舌头在那脐眼中细细地打着转,柳婧靡软的声音又是飘了来,“与皇兄相认,他问我,可想做回公主。我明知他并不赞同,为了与君能成佳偶,还是违了他的意,最终,却依然是春梦一场。”   她缓缓蹲下。   仰着头,柳婧在月光下,朝着邓九郎甜蜜的一笑,低下头来,轻轻隔着他的下裳,唇触向他那高高鼓起的硬挺处!   感觉到柳婧的动作,邓九郎呼吸粗重之极,整个人甚至有了瞬那间的僵硬。   柳婧小心地抚上了那处。   感觉到手指下炙热巨物的跳动,柳婧的声音,在邓九郎粗重的呼吸中显得模糊低细而不清,“九郎,阿婧一生稳重,唯独这一次,愿以一生热情,换君一夕之欢……”说到这里,她张嘴含上了他的炽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快活么?   今朝今夕,柳婧只想取悦于他。   取悦于他,取悦于已,这一刻,所有的规矩束缚,人言是非,她已通通不在意了。   甚至为了这一次,她还曾暗暗下过一点功夫。   于是,柳婧的唇温软至极,她隔着他的下裳,轻轻含上他的巨大。隔着薄薄的夏服,她的口腔温热又紧窒,在含上的那一瞬时,那种难以形容的酥美便席卷而来,它由下腹处横冲而上,一直冲到他的脑海,在整个人在刹那间出现空白时,邓九郎放在腿侧的双手,因为这无法言喻的酥美晕沉,而颤抖起来。   隔着衣裳,柳婧用唇舌勾画着它的形状,随着那丁香小舌地描画,猛然的,那巨物弹跳几下,高高向上拄起!   就在这时,邓九郎跪了下来。   他与柳婧面对面跪着,低头望着月光下她美丽得精绝的面容,望着她那让他魂魄几消的眸光,他双手抓紧她的双腕,哑着嗓子低低地问道:“阿婧,为何对我这般的好?”他下身涨得剧痛,他整个人都在渴望着继续,可他必须得到答案。   于是,他喘息着,俊美高贵的脸上因激情而涨红,他双眼如着火一般地紧盯着柳婧,低沉地说道:“阿婧,你从来端庄,今番对我如此之好,不会是有着什么打算吧?”他巴巴地看着她,眼神中几是乞求。   圆月下,柳婧乌漆漆的眸子含媚含情地仰望着他。   对上他强行克制下的追问,柳婧摇了摇头,她伸着*着玉臂搂着他的颈,高挺的*在与他结实*的胸膛若有若无的摩挲间,低低细细地说道:“不会,阿婧这一生,永远不会负了邓郎!”   邓九郎向来知道。柳婧这个人,便是狡猾又心思藏得深,可她的话还是可信的。当下,他轻吁了一口气。立体完美的五官,在刹那间容华无限,他深情地凝视着她,低低说道:“你发誓?”明明是信了,却还是加上这一句。   柳婧媚眼如波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发誓。”   “那好。”邓九郎笑了起来,他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沉说道:“阿婧,我涨得好痛。”他在她的耳边轻轻求道:“公主殿下,你何不解开它?这般隔着裳服,不能尽兴呢。”   要是以往。他说出这种类似的话,柳婧定然会恼。   不过与往时完全不同的今晚的她,一点恼意也无,她朝他嗔怒地白了一眼,靡软地应道:“阿郎想要尽兴。也不是不可。”   在邓九郎双眼变亮中,柳婧含着他的下唇轻轻吮吸着,口中则绵绵地说道:“不过阿郎得绑了双手。”   饶是处于心上人那极致地勾引中,邓九郎这时刻还是清醒了下,他双瞳陡然睁大。定定地看着柳婧,邓九郎几乎是用一种僵硬的艰涩之音说道:“阿婧,你还是想逃么?”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眼中竟有了泪水,“阿婧,你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是想把我迷得晕沉了好逃走么?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从一开始你就对我冷漠……”   在邓九郎几乎是心凉的痛苦中,柳婧摇了摇头,她软软地撒娇道:“阿郎,你忘了阿婧刚刚立的誓了?”一句话让邓九郎回复信心后,她晕红着脸,似羞似嗔地瞅着他,低低说道:“阿婧之所以想绑着你的手,不过是想让你我这一晚,美好得永生难忘。”她乌漆漆的眼珠从长睫毛下向他看来,颇有点躲闪地小声说道:“你当示点弱,阿婧才敢放胆施为……否则的话,阿婧好羞呢。”这句话,尾音拖得绵绵长长,带着种扬州口音独有的绵软,实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娇嗔。   邓九郎闻言低笑了起来,他问道:“阿婧便这么想压住我?”   柳婧“恩哼”一声,软绵绵的叫嚣道:“郎君平素里太过强横,阿婧做梦也想着能看到郎君失控。”她说这话时,很慢,几乎是轻轻的,含糊的,绵绵地吐出的,这样的说话方式,最能听得人晕乎,邓九郎还没有听清她的话意时,柳婧已以一种翩然之姿,舞到了邓九郎的身后,然后从地上捡过他的玉带,绑住了他的双手!   几乎是邓九郎的双手一经反剪,一被绑住,柳婧便兴奋起来。   她扶着他从地上站直,她双颊晕红双眼亮晶晶地欣赏着被反绑住的郎君,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轻笑两声后,柳婧退后一步。   然后,她围着邓九郎转起圈来。   兴高采烈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后,柳婧来到他的面前。她歪着头欣赏了一会月光下半裸美男的强健身躯后,目光垂下,盯向他那鼓得高高的帐篷处。   其实,在感觉到手腕被绑的那一瞬间,邓九郎便悔了!他是真悔!他是想起了柳婧上次恶劣的行径!   于是,此刻随着柳婧的目光看来,明明又悔又怕柳婧恶作剧的邓九郎,那帐篷却是越发高高鼓起,甚至还随着她的目光抖动了下。   邓九郎眼巴巴地望着她,“阿婧,我有点难受了。”   他的话,显然取悦了柳婧,于是她轻笑起来。笑声中,柳婧便这样慢慢倾身,伸出那纤白细长的手指,她用指甲勾画着邓九郎的*,软绵地问道:“阿郎,你如此美好,不知尝过你的妇人,有几何?”   这话好像不是一个妇人会问出的!   邓九郎瞪大了眼,他万万无法想象,柳婧居然在这个时候,吃起这种干醋来。   不过转眼,他俊脸刷地一沉,颇有点怒火地沉声回道:“什么叫尝过我的妇人?我堂堂丈夫,哪里轮到妇人来尝?”这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面对邓九郎的怒火,柳婧一点也不以为忤,她反而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她一边伸臂搂着他的颈,用自己的*摩挲着他的胸肌,她唇凑到他的耳边,低低说道:“你说得对,便是你有过别的妇人,可只有我才是当朝公主,而你则是我的驸马……所以,敢尝你的妇人,只我一人而已。”   她一句话说得邓九郎俊脸黑成了锅底,为被绑住的自己悔得断了肠时,柳婧一边细腰如蛇般扭动,借由腰肢地摆动,她*摩擦着他的肌肤,而她的双手,则慢慢解向他那条亵裤。   随着她冰凉的双手在他的肌肉上划过,只听得划拉一声,邓九郎的亵裤落了地,月光下,他正正式式的身无寸缕……   柳婧松开他,退后一步。   她看着他,慢慢伸出手,那指甲划过他的两粒小小红樱时,柳婧嘀咕道:“它是我的。”   说罢,她送上自己的唇,含着其中一颗,细细地舔吻吮吸起来。随着一种种酥麻冲向下腹,邓九郎喘息起来。   柳婧的指甲继续下移。   它移到他的腹部时,在那紧致坚硬的八块肌肉处,一边沿着线路勾画,柳婧一边轻声嘀咕道:“这也是我的……若是皇兄长寿,我也会学着阿郎,把你擒了绑了,困于公主府,让你眼中只能有我。”   柳婧的这个嘀咕,邓九郎听得分明,他先是怔了怔,转眼便是意乱神迷中,也不禁想道:阿婧平素看起来矜持软和,怎地竟说出这样强横的话来?   就在这时,柳婧慢慢在他身前跪下。   她轻轻托起了他的硬挺……   它一处实在渴她太久,几乎是她凉软的小手一碰,那硬挺便又大了几分,还直直地伸向她的口唇,越发显得青筋暴露,狰狞可怖!   柳婧轻轻地捧着它。   就在月光,她细细地端详着它。   看它良久,她晕红着脸嘀咕道:“是不是太欢喜一个人了?所以便是他的可恶之物,也不恶不厌,只要他能欢愉,便是羞耻也可尽抛?”   嘀咕到这里,柳婧垂下长长的睫毛,忍着羞意暗暗想道:今遭之后,若是事不能成,只怕唯有梦中能赴巫山。我既然早就想好了今趟一次要取悦好他,便不能因为羞耻而退却了。   想到这里,她闭上双眼,悄悄把它含入唇瓣中!   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可这一刻,邓九郎真真是欢愉到了极点,他享受着柳婧笨拙的口舌,喘息着催促道:“婧,婧,含再深一点,舌头动一下,对,再深一点……”   也许是旷了太久,也许是身下之人实是是他相思入骨的,随着柳婧笨拙的几下吞吐,邓九郎猛然一颤,那硬挺竟是喷射出了一道白液!   柳婧匆匆避过后,涨红着脸站了起来。她先是不敢看向他的脸,转眼瞟到他被反绑的双手,不由又有了勇气。   抬头瞅着喘息的他,柳婧樱唇一勾,颇有几分妖媚地问道:“阿郎今晚可是还能继续?”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俊脸一红,他哼了一声,目光瞟向她深深的乳沟和月色下白嫩腴细的肌肤,竟是嗖地一声,下身又硬挺起来。   邓九郎见柳婧还在羞涩,目光尽量不向下移,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他压着喘息,低声说道:“今晚就这样罢,阿婧,你解开我的双手。”   柳婧想了想她看过的画中的内容,在邓九郎紧张得屏住呼吸中,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他身后,给他松起绑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明月花雨下的**   在柳婧走到邓九郎身后时,邓九郎因为紧张,他甚至浑身都是绷紧的。   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每一个动作,他是如此紧张,甚至觉得超过了自己平生以来的任何时候。   柳婧慢腾腾地解着那带子,一边解,她一边垂着眸子低声问道:“九郎,刚才你是不是得到快活了?”语气天真中带着几分热切,仿佛她是真的想他能快活。   邓九郎却是黑了脸,见她因为自己不答,便减慢了速度,甚至还准备转到前面观察自己的神情,邓九郎连忙高兴地说道:“是,我刚才很快活。”他努力高兴地回答她,只是最后两个字,却免不了有点咬牙切齿!   柳婧没有察觉,还是处子的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用了功的。她一边解开那带子,一边说道:“真的?太好了,没有想到这事还挺容易的。”原来让自己的男人得到满足,是这么容易一件事,害得她先前还紧张了那么久……   就在柳婧想到这里时,她没有注意到,那绑带已飘然落地。   ……   猛然的,柳婧一阵天眩地转!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被邓九郎甩到了肩膀上,这不着一物的男人,正肩着她大步朝着阁楼中走去。   柳婧先是一惊,转眼她叫道:“九郎,你这样背着我不舒服,你放下来吧,我自己走!”   她的话音一落,邓九郎便冷笑起来,只听他咬牙切齿地森寒道:“我要是再听你胡说八道,我邓九自己把自己阉了还能得个干净!”   柳婧完全不明白他的怒意由何而来。   而邓九郎却一边朝阁楼上冲去,一边想着自己与柳婧两次肌肤相亲,上次她把自己绑了摸得自己痛涨痛涨的,苦熬了几个时辰最后啥味也没有尝到。最可恨的是,都受了那样的教训,自己居然还不记事。还在这次让她绑住手腕从上摸到下。呃,让她从上摸到下也就罢了。那是美事,关健是她的动作太慢,她还老在自己涨痛难忍的时候,不着重点地玩来玩去,弄得自己忍到了极点后,成了个秒射郎!!   邓九郎肩着柳婧,转眼来到了阁楼上。   一到阁楼。他便把柳婧放到地上,转身锁向阁楼的大门。   柳婧本能地感觉到邓九郎似乎非常不悦,非常不痛快!   她虽是不太明白,可这不妨碍她退出几步。胡乱扯着榻上的轻薄包着自己后,柳婧一眼便看到,邓九郎转过光裸的身子,杀气腾腾地向自己走来!   柳婧心脏突突地急跳起来,她又退出几步。她想要问他为什么生气,刚刚她不是明明让他快活了吗?可看到他浓黑得透不过光的眼神,她那话又问不出来了。   猛然的,她冲出了房门,腰背刚刚撞上玉栏杆。她又扑了过去,重重把房门掩上!   这个动作刚做到一半,因她的这种下意识逃离的动作而气得俊脸发黑的邓九郎,已砰地一脚重重踢开了房门。   他这一下用力巨猛,柳婧为了躲开这撞来的房门,整个人朝着栏杆处一退!   这一退过猛,于是柳婧上半身向栏杆外倾去。就在她扶着栏杆,急急想站直时,邓九郎一脚卡在了她两腿之间。   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制得柳婧只能维持后抑的姿势时,邓九郎另一条腿跟着上前,他整个人把柳婧抵在了栏杆上。   邓九郎虽是浑身光裸,可他杀气腾腾,整个人倒是不见半点羞耻,只见威势。一招逼得柳婧半身外倾后,他探出长臂,扯下了束住她墨发的发钗!   发钗一扯,柳婧一头长长的墨发在月光下披泄而下,因她半身悬空,脸和上半身都直面圆月,瞬那时,银光如泄,在照得柳婧的眉眼雪丘纤毫毕现间,也令得她一头瀑布样的长发随着夜风在空中左右飘荡,真个美得如梦如幻!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前方那二株高大的楝树,细小的粉色花瓣如雨挥挥洒洒而来,给淋了柳婧一头一脸。   邓九郎突然心跳起来。   他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慢慢地解向她的亵衣。   就在那亵衣解开,泛着处女芳香的小衣飘然落下,一对玉兔弹出来的那一瞬间,又是一阵夜风吹来,无数楝树的粉色花蕊席卷而来,它们均均匀匀地洒在柳婧的上半身,让半裸的她,那高高的雪丘,那白嫩平缓的腹部,被花瓣花蕊浇了个彻底。   邓九郎低下头。   他伸出右手搁在柳婧的背后,在呈环抱之姿把她置于怀中后,他低下头,噙住了她雪白丰隆上的那点乳樱。   而在他的薄唇含着那乳樱时,有几点粉色的楝树花瓣,一并入了那薄唇中。   邓九郎用牙齿轻轻叨起一侧乳樱,另一只手则大力地揉搓着另一侧,同时,他的腿卡向她的双腿间,那硬挺紧紧地抵着她的私密处。   这种被压制的,肌肤大面积相贴的亲密,令得柳婧脸红耳赤,她低喘道:“九郎,让我……”话还没有说完,薄唇无意中沾上了两片楝树花瓣的邓九郎,已头一昂,薄唇堵住了她的唇。   他唇结结实实地堵着她的唇,哑着声音喘息着低喝道:“闭嘴!从现在起,你不许说一个字!”   说罢,他舌头探入她的唇内,与她的舌相嬉戏,在吻得柳婧几乎难以呼吸时,他唇下移,一点一点吻向她玉洁的下巴,吻过那修长纤细的玉颈,吻向那挺起的丰隆。   他的吻与她的不同,她的吻细而轻缓,优美得像是舞蹈,而他的吻则是火热的,掠夺的,随着他一阵吮吸过后,那处雪白丰润的肌肤上,便会留下一个印痕来。   邓九郎的唇,渐渐移回了她的*上,在一边用力的吮吸,一边大手用力地揉搓,令得那软肉随之从指缝间溢出时,又是一阵夜风过来,又是一阵楝树花落,再一次,柳婧光裸的上身,似是披了层楝树花衣,于月光下,粉色的花瓣和青色的吻痕相间,令得那莹白的肌肤,变得美不胜收。   邓九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在舔吻得让左侧的乳樱都变得水润红肿后,他的唇移到了另一侧乳樱上,只见他张嘴含了十几片花瓣后,唇一抬,和着那花瓣,吃下了那雪白丰隆上的乳樱。   他这一吸用了些力,一阵难以形容的空虚酥软袭上柳婧。她连忙伸出双手攀着他的颈,就在她躬起雪白优美的玉背时,又是一阵花瓣雨落下, 于是,那雪白的玉背,也变成了粉红点点。   邓九郎爱不释手地吻着她的乳,又是舔吻又是吸吮,在令得柳婧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时,埋在她胸前的黑色头颅移动了下。   他的吻渐渐下移。   他那温柔的叹息声轻轻地传来,“阿婧,我渴着这一刻,仿佛渴了近一生!”   说罢,他慢慢跪下,双手扶着她细窄的玉腰,他吻向了她的脐。   唇在她白皙柔馥的腹吻过,他初生的胡渣刺得那腹肉不由自主的收缩,感觉到掌下的玉体是那么的白皙温软,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向披散着墨发,沐浴在月光下的柳婧,望着她清梭梭的眉眼,邓九郎低低地说道:“愿今生今世,与卿再无分离……”说罢,他黑色的头颅,再次埋入了她的腹肉中。   光着上身的柳婧,任由粉红细小的花瓣洒满了乌发的秀发,洒满了白嫩的肌肤,她只是低着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纵使跪着,也给人一种择人而噬的威压的邓九郎,半晌后,她悄悄闭上双眼,在把一颗隐约的泪珠儿合在眼敛后时,柳婧低低地说道:“愿今生今世,与郎能共白头……”   就在此刻,邓九郎的唇已然下移,而他的大手,也在慢慢解向她的亵裤。   第二百四十章 无边欢愉(求粉红票)   邓九郎的手将要触及柳婧的亵裤时,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在柳婧的眼敛上吻了吻。   他吻着她,带着喘息地问道:“阿婧,看着我!”他看着她,低低的,诱惑地问道:“告诉郎君,你今晚因何如此热情?”   因他先前的那番动作,柳婧早已被挑逗得喘息细细,媚眼如丝,听到他这样的问话,她眸光迷离地望着,在他目光地逼视下,软软回道:“因为……阿婧不想犹豫了。”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令得邓九郎非常高兴,一滴汗珠从他额头流下,划过他含笑的眼,高挺的鼻梁。薄唇在柳婧的唇上亲了亲后,他低哑地说道:“我的阿婧。”   说话之时,他右手扯住柳婧的亵裤,朝下轻轻一扯!   随着他这一扯,柳婧玉白的娇躯已然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眼中。   此时,圆月一泄千里,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夜风卷起一点点粉色花瓣,柳婧洁白丰隆的*,细小不盈一握的腰肢,还在被他的大腿卡着,消失在暗处的私密,都在月光下一望无遗。   邓九郎低着头,望着身下人的乌发玉肤,望着那一双乌漆漆水汪汪的眸中的迷离光芒,陡然的,一个念头冲撞而来。   他渴了那么久,相思了那么多载的人,此刻就躺在他身上,任由他摆布了!   她是他的了!   光是想着,邓九郎便喘息加重,他站直月光下紧致而曲线完美的强健躯体,俯首盯着柳婧,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婧,看着我。”   柳婧果然乖乖地抬头看向他。   对上她水汪汪的眼波,邓九郎涨红着脸,低沉有力地说道:“阿婧,先帝新丧。你的夫婿无法给你一个盛大婚礼,洞房花烛。不过他一定会补上,你可记得?”   柳婧怔怔地看着认真到了极点的邓九郎,呼吸不稳地说道:“……我记得。”   “还有。”邓九郎双臂撑在她身侧,把自己结实强健的躯体覆倒在柳婧身上,让自己与她之间再无缝隙之后,他又说道:“你既给了我你的处子之身。这一生,你都不得后悔。同样。我既有了你,也当尽夫婿之责,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让你受到他人言语攻击。”天下间的妇人,没有一个不想被心上人明媒正娶,不想三媒六娉,花轿抬入房后,再堂堂正正地行周公之礼,他想,他的阿婧把自己给了他。那今时今刻,便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他会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抬头挺胸,无人敢加以嘲讽。   邓九郎说这席话时。十分的专注,也十分的认真。   而且,他明明情动至极,明明忍得额头上的汗水都不停地在流下,却还在一字一句,如同宣誓一般地跟她说个明白。   陡然的,柳婧眼中一酸。   她紧紧闭上双眼,哽咽地说道:“是,我记得,此时此刻,是阿婧与夫婿的洞房花烛。”她的话音一落,一阵夜风旋转而过,在带来一种粉色花雨后,便飘然而去。   而这时,邓九郎实在忍到了极限,事实上,要不是他已经过一次发泄,也不可能忍得这么久。   当下,他慢慢俯首。   看到他的动作,柳婧双眼痴痴地望着他,轻轻伸手扯向他的玉冠。   随着叮的一声玉冠落地,他一袭墨发已披泄而下,更有几缕碎发落在他的额头,粘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四目相对,邓九郎放在柳婧细腰上的手一移而下,他轻轻分开了她的双腿。   然后,他两只脚插入她的双腿之间,感觉那火热巨硕的硬物一并挤入双腿间,柳婧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她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   邓九郎则低下唇,他轻轻含上她的唇瓣后,因为克制而格外粗哑的声音显得浑浊,“阿婧,我要进去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婧,低低又道:“你睁开眼。你的眼中倒映出了明月和我,很美,阿婧,这一刻我要看着它。”   柳婧慢慢睁开了眼。   果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明月和他自己后,邓九郎薄唇微扬,魅惑的一笑,同时,他的右手已摸到了她的私处。   感觉到他的手指划过,柳婧整个娇躯都在颤抖,伴随着颤抖的,还在她微微拘挛的脚趾和手指。   而随着他冰凉的手指碰过,那丝滑的私处,迅速地变得濡湿。   这种濡湿,让柳婧脸颊更加晕红,让邓九郎喉结不由频频滚动起来。   他轻轻伸出中指,在那软滑的入口不时地碰触,揉按,感觉到被自己紧紧压着的娇躯已软成了一滩水,那少女的芳香和温软,令得位于上面的他骨头尽酥时,邓九郎扶住了自己的硬挺。   他扶着那处,双眼则瞬也不瞬地看着柳婧,见她又要闭眼,他低沉地命令道:“阿婧,看我!”   柳婧刚一睁眼,他又命令道:“叫我夫君。”   柳婧感觉着那抵在自己私处入口的巨硕,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男子气息,不由意乱神迷地唤道:“夫君。”声音极软极眷恋。   邓九郎很满意,月光下,他那动了情后变得幽深的眸,那微红的俊脸,越发显得气势十足。他喉结滚动着,低沉地又道:“阿婧,你记着,从今往后,你便是有夫之妇,你我之契,除非死亡,否则不可解脱!”   一口气说到这里后,他扶着自己的巨物,缓缓插进了那虽是濡湿却狭小紧窒的入口处。   他低着头,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巨物一点一点地钻入,看着那小小的一处,在插进中渐渐涨大,一点一点地包裹住自身。   下身被一异物这般插入,柳婧难受起来,她怔怔地看着邓九郎,看着月光下这个俊美又有点狰狞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她抓紧了他的坟起的臂肌。   就在柳婧依附着他,向他寻求着力量时。邓九郎那慢慢被吞没的巨硕,也遇到了抵抗。   那是一层薄薄的膜。   只要穿过去,他的阿婧就彻底变成他的人,她的体内,也注满他的体液,她的身体,会惹上他的汗液。她将彻底彻底地属于他,甚至不管她身在何方。她都会无法忘却他给她留下的烙印!   这样的想法,简直让人疯狂,而处女的紧窒生涩,也令得他巨硕被吞吐挤压得发涨。   忍着强烈冲撞进去的*,邓九郎再次抬头看向柳婧。   他望了紧闭双眼的柳婧一眼后,注意力被她胸前那对雪白的*给吸引了去。   于是,他伸出双手,一手一只扣着这对*,一边揉搓着乳肉,看着那粉色的*在自己指缝间溢出后。邓九郎哑着声音,低低地说道:“阿婧,我要进去了!”   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下身便是重重一挺!   瞬时,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冲击而来。令得柳婧忍不住叫痛出声。可她只来得叫出一声,再也无法忍耐的邓九郎,已双手抓着她的*,下身用力地撞击起来!   他的巨硕本已巨大,这一撞击,那摩擦便令得刚刚开苞的处女私处痛楚难当。在柳婧忍不住哽咽出声,忍不住流下泪珠时,邓九郎握着她的*,开始了强而有力地撞击!   他撞击得太猛,直令得玉栏杆也在摇动,而他每一下撞击,在令得身上雪白的娇躯一阵抖动,更令得那雪白娇躯上,粉色的残瓣纷纷落下。   夜风还在吹来,每一次风起,都从树上扬起一大片的花瓣雨,它们纷纷洒洒地扬在柳婧披散凌乱的乌发上,铺在那雪白丰腴,正不停被撞击的娇躯上。同时,它们也落了邓九郎一头一身,粘在他雄健有力的肌肉上,甚至还洒了他一头,给点缀在他微微汗湿的墨发间。   邓九郎这时已完全情动,他无法自抑的低下头,在伸舌舔去柳婧眼角的泪水后,他吻过她的眼,吻上她的唇。   他一手握开她的小嘴,伸出舌头在她小嘴里强行搅动一番,令得柳婧只能被动地张着嘴任他为所欲为后,邓九郎嘶哑喘息的声音低低响起,“刘婧,你看,你是我的了,我现在就在你的身上留下指印,你的口里尽是我的气息,呆一会,我还要在你的体内注入我的精液!刘氏,为我生儿育女吧!”   他用力地握着柳婧的小嘴,把她从唇到口腔里里外外品尝个够,直到柳婧因为他凶猛的吻而合不拢嘴,以致一缕缕细细的银丝外溢出口角后,他移下头。   低着头,他一边欣赏在自己施为下,柳婧那起伏的娇躯,一边用力地揉搓玩弄着她的*,看着那*在自己掌下变幻着各种形状,伸出手指掐起那粉色的*细细欣赏着,邓九郎喘息声更剧烈了。   他低下头,在用牙齿轻轻地叨住一颗乳樱后,另一只手用力地揉搓着右乳的邓九郎低低哑哑,含糊不清地叹道:“阿婧,这感觉太美了!真是太美了!我要一直做下去,我要让你一直被我占有,让你的身子一直含着我的,让你只能在我身下哭泣!”   说着说着,他更加兴奋起来,他双手下移,在用力地掐住她的雪臀,并抬起些许后,邓九郎把自己更深地撞入她的体内!   他的巨硕实在粗大,这般又深又长的钉入柳婧体内,简直令得柳婧几乎无力承受。   不过也只是几乎。   最初的疼痛渐渐消失后,一种难以形容的酥荡醉美开始从撞击着的深处涌来,伴随着这酥美的,还有一种神秘的空虚。于是,柳婧不由自主地抬起双腿,不由自主地把腿盘在他精壮的腰间,她自己双手抱着他的颈,整个人几乎是蛇一样缠着邓九郎后,随着他的撞击,柳婧那密处传来的美妙,令得她幸福的哽咽出声音!   ……想柳婧如今也是二十一二了,在这个十五六岁就普遍嫁人,二十一二岁儿女成群的时代,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已经成熟得透了。便是最纯洁的女孩子,当身体完全成熟时,也会有对异性的渴望和冲动出现。而现在,伏在她身上的丈夫那强而有力地撞击,那结实的压制,那毫不留情的占有,令得柳婧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却让人心魂几消的沉迷!   邓九郎一把捧着心上人的*,一边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在玉栏杆极有韵律的吱吱声中,两人的喘息声渐渐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突然动作加快,在一阵迅速地*之后,他从喉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整个人向下一倒,结结实实地压在柳婧身上。   而就在他喘息出声时,一股热流冲入柳婧的体内深处,那股热流,令得柳婧情不自禁的一阵痉挛,然后一道白光从她眼前划过,在无法自制的哭泣出声后,柳婧也软倒在他肩上。   于是,两人紧紧地抱着,邓九郎的巨硕还留在体内,一股异常的麝香开始在空气中飘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轻轻推了推他,软软地嘟囔道:“好沉,你离开。”   邓九郎却没有理会,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柳婧身上,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喘息着说道:“不,我以后都不会离开!”   柳婧嗔道:“我是说你现在压着我了,你,你退后一些,还在把你那东西也拔出去。”   邓九郎低笑起来,“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感觉太好了,我以后要一直把它插在你身体内,一刻也不拔出去。”   这话太无羞无耻了,柳婧哪里还敢与他对话下去,忙闭了唇。   这时,伏在她颈侧的邓九郎,那唇瓣却又有她的玉颈和耳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吻起来。   柳婧本是懒得理会,可感觉到随着他的动作,那埋在自己体内的巨物竟是一点一点在涨大,在变硬,发现私处还痛得慌的她,连忙推了推邓九郎的肩膀,带着哭音叫道:“你快出去!”   邓九郎低低一笑,他答道:“好。”   在令得柳婧一喜间,他却并没有抽离,而是双手托起她的臀,这般光溜溜地抱着她,转身朝阁楼中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对上柳婧控诉的眼,笑嘻嘻地说道:“到了房里我就离开。”   他那物还在她体内,随着这一走动,一种异样摩擦伴随着酥靡再次从身体内传来。柳婧不由双臂越发搂紧他的颈,低低的呻吟起来。   从阳台到房中,不过十几步,这十几步,邓九郎走得极慢极慢,可他每一下走动,便引来柳婧一阵呻吟,在他终于走到榻旁时,不管是柳婧还是他,都已喘息连连,那无边的欢愉又袭了上来。   这一晚,欢愉似是无止无尽,柳婧以处子之身初承欢爱,明明身体疼得紧,可每次他只要稍稍挑逗,她便又陷入自己心上人营造的无边欲海……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天的温情   柳婧醒来时,天已大亮。   被窗口透进来的刺目日光灼得眼睛生花,柳婧反射性地伸出右臂挡了挡,这一挡,她才发现自己手臂是光裸的。   先是一惊,转眼间,排山倒海的记忆向她袭来。   她昨晚是抱着最大的冲动送上门,现在一清醒,柳婧便臊得无地自容。   她睁大眼发了一会呆后,翻了翻身,这一翻身,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似是散了架。   转过头,她看着偌大的阁楼,这里空空荡荡,除了她没有别人。不过,不管是房中残余的气味,还是枕畔不属于她的发丝,充斥在被窝里的浑厚雄性气息,以及散落在榻沿的属于男子的贴身衣物,都表明了不久之前,这房间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人。   她与邓九郎,竟是真地有了夫妇之实了!   柳婧睁大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强撑着慢慢坐起。   这一坐直,不但腰酸得要折了,而且自己还浑身光裸着,无意中一瞟,便发现上面青青紫紫一片,处处都是男人留下的印痕。   柳婧垂下眸,呆了呆后,她开始一件一件,极缓慢地穿起衣裳来。   待得把自己穿载整齐后,她步履缓慢地朝外挪去,刚吱呀一声把房门打开,几个轻快的脚步声围了来,同时,几个女子的声音恭敬地唤道:“夫人,您醒了?”   柳婧转过头去。她看着这几个面目陌生的女子,点了点头后,低着叫哑了的喉咙轻声说道:“服侍我洗漱吧。”   “是。”   几女一边服侍着柳婧,一边叽叽喳喳说道:“郎君出门时交待了,他有公事出去几个时辰,会尽快赶回来陪夫人用晚餐的。”“郎君说,夫人今天哪里也不要去,就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觉。”   柳婧无可无不可地听了,等妆扮一新后。她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诸女退下后,提着虚软的脚步朝楼下走去。   几女见状,相互看了一眼后,连忙跟了下去。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一楼。   这一出台阶,她便看到整整齐齐站了几排的银甲卫。她左右瞅了瞅,见到这小小的院落。竟放了不下于四十个银甲卫,足是平时的五倍时,便提步走向地五。   地五今天显得格外严肃,就是对上柳婧的目光时,他都恭敬地低下头,举止间,竟不敢有半点不敬的样子。   柳婧走到他身前时,地五朝着柳婧庄重地行了一礼,唤道:“地五见过夫人。”   柳婧对他这个态度有点意外,她沉默了一会后。轻声问道:“九郎呢?”   “洛阳有人来了,郎君去接待了。”   “是么?”柳婧听到‘洛阳有人来了’几字,眉头跳了跳,她抬头看向门口出起神来。   就在这时,地五突然说道:“夫人为何还是挽的小姑发式?”在柳婧看来时。他严肃地说道:“地五以为,夫人应当回到房中,重新把发式换了。身为新妇,夫人当尊重自家夫婿才是。”   柳婧又转头看向地五。   朝他看了一会后,柳婧垂眸笑道:“我还以为,地五今晨看到我,会更加不喜。”却没有想到,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夫人了。   地五严肃地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便心生迷乱,以为我等会看轻夫人。其实不然,夫人本是郎君认定的,又愿意为他付出,地五不敢不敬!”   柳婧点了点头。   她看向外面,过了一会,似是无意地说道:“我可以出门么?”   果不其然,她一开口,地五立马干脆地回道:“不可!”他很直接地说道:“郎君今晨下来时说了,他心有忧虑,让我等一定要把夫人看牢了。”   柳婧没有反驳,她有气无力地又说了两句话后,便从善如流地回到阁楼,倒在榻上重又睡去。   下午时,邓九郎果然回来了。   柳婧正窝在被子里出神,猛然听到外面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随着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停,她便听到邓九郎含着笑说道:“夫人呢?”   “夫人还在阁楼。”   得到这个答案后不久,便是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邓九郎便卷起一阵旋风冲了上来。   他一把房门打开,便看到了飘飞的帏幔后,柳婧缩成一团的身子。   不由自主的,他眉开眼笑,几个箭步冲到榻旁后,邓九郎在榻沿坐下,他伸出五指梳理着柳婧散在枕间的长发,轻柔地唤道:“阿婧,我回来了。”   见柳婧似是睡着了,他低低一笑,站起来把外袍解下挂好,他鞋履也不脱,把被子一掀便靠着柳婧睡到了榻边。伸出长臂,他把柳婧搂到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后,他低笑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早就醒来了。”   舒展双臂把柳婧整个搂在怀里,邓九郎脸搁在她秀发上,咕嘟道:“今天早上一点也不想起来,却不得不起,那感觉真是太痛苦了。”他用胡渣在她左颊上摩擦着,“这几年里,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搂着我的阿婧,我要按着她欢爱整个晚上,然后在第二天看着她慢慢醒来,再抱着她亲自帮她洗脸刷牙,下去用早餐。”说到这里,他乐了起来,“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他爱不释地亲着她的脸,还咬了咬她的唇角,把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的气息。在弄得柳婧不得不睁开眼后,邓九郎端详她一会,突然说道:“阿婧,你头发有点粘,我来帮你洗吧。”   柳婧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不用。”   “那,我给你画眉好不好?”   “不用。”   “那我搂着你睡好不好?”   “不用。”   “那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也不用了?真是可惜,为夫还让人把马车铺得厚厚的呢。”   邓九郎笑吟吟地说到这里后,又自顾自地说道:“还是这样搂着阿婧最舒服了,不行,我得吩咐下去,那些事通通交给地五去忙,我这阵子就只要陪着阿婧,努力让她怀上我的孩儿便可以了。”   果不其然,在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柳婧身子隐不可见的僵了僵!   于是,邓九郎的笑容在瞬那间一沉,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不过转眼,他便又恢复如常,他只是专心地搂着她,薄唇凑到她的耳边,温柔爱怜地唤道:“阿婧……”   “恩。”   “这两天,是我平生最快活的日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 相拥而眠   邓九郎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地说着温柔的话,然后,他伸手把柳婧扳得面朝自己,把她整个人都收于怀抱中后,他低着头轻轻地问道:“阿婧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柳婧整个人都被他置于怀中,他说话的气息,都暖暖地扑在她脸上,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也一瞬不瞬地落着。   柳婧悄悄张开一线眸,嚅嚅地说道:“我也是。”   邓九郎笑了,他越发温柔地轻问道:“你什么?嗯,阿婧告诉我,你也什么?”   柳婧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下,低低说道:“这两天,也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日子。”   柳婧这话说得平常,甚至表情中还有被他逼迫的勉强,可不知怎么的,她这话一出口,一种排山倒海的满足便涌上邓九郎的胸臆。   他轻笑出声。   笑声当中,他把柳婧腰身一托,令得她身子一腾,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压在了邓九郎的身上。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柳婧先是一声惊叫,转又唇色发白,见她蹙着眉忍着难受的模样,邓九郎先是一怔,转眼他想到了她可是以处子身承欢一晚的,记得他早上起榻时,还给她查看过,那处可是肿得红艳艳的直鼓起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是自己的蒙蒙,邓九郎高兴起来,他低笑出声,温热的大手开始缓慢地按揉起她的腰肢来。   让柳婧平卧在身上后,邓九郎下颌搁在她的秀发上,大手一边不紧不慢地按着她的腰,一边带着困意地聊道:“阿婧。”   “恩?”   “我今天一直在想你,你想我了么?”   柳婧软软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处传来,“我想了。”   “也想了一天?”   “……恩。”   “我很高兴。”邓九郎低声笑了一会后,轻轻又道:“阿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踏实过,你这几年。可把我折腾惨了。”转眼他惋惜地说道:“早知道得到你的感觉这么好,我就应该早就下手,也省得痛苦这么久。”   这话柳婧自是不答。   邓九郎温热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她丝滑的腰肢,在感觉到掌下肌肤细腻的美好后,他的大掌不由下移。   在感觉到他的大掌竟然掐上自己的臀肉后,柳婧伸出手朝那作怪的大手拍了一下。   她的手刚伸出。邓九郎大掌一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把她纤长的小手包在掌心,细细地摩挲起来。   也许是软玉温香在怀,邓九郎睡意渐生,他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抚着怀中玉人,感觉到令得胸膛发暖的热热呼吸,邓九郎不由低声笑道:“你这样把脸埋着,闷不闷啊?”   柳婧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这时,邓九郎明白过来,他乐道:“你不会是羞于见我吧?”见她越发一动不动了。邓九郎大乐,他在她的秀发上印了一吻,说道:“乖,别羞了,昨晚你虽是主动了。可你夫君也乐在其中,再说了,他要不是欢喜你,也不会任由你把他反绑着脱光衣玩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永远她只要做了一丁点的羞事,他就会乐此不疲,永无止境地拿来说话!柳婧心中一恼,也不抬头,张嘴咬住他胸前一颗红点便是重重一扯!   这一扯甚猛,邓九郎‘哎哟’一声叫起痛来。一边叫痛,他一边怒道:“好啊,你敢咬我!”他身子一转,便把柳婧整个人给压在了身下!   柳婧刚被压住,便感觉到抵在自己腿间那熟悉又可畏的炙热,当下她连忙求道:“我不敢了,阿郎,我不敢了!”   邓九郎轻啄着她的唇,威严地问道:“真不敢了?”   “真不敢了!”柳婧忙不迭地点头。   邓九郎看着她慌乱畏惧的模样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便是再想,也不可能在她伤肿没消的时候再动她。于是他从她的身上翻下,见柳婧刚得到自由,便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开,他长臂一伸把她结结实实捆于怀中,沉沉地说道:“你再动一下,后果可就说不定了!”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柳婧马上安静得一动不动了。   邓九郎本是忙活了一晚,早上几乎是刚一闭眼又被叫了出去,现在正是累极,这般抱着乖乖的柳婧,他心头又是喜乐又是放松,眼睛一闭间,睡意便沉沉而来。   柳婧安静不了一会,便听到身边轻鼾声传来,她悄悄抬头,对上了邓九郎沉沉睡去的面容。   他倒是入睡挺快的。   柳婧暗暗想到这里,见他鼻音细细,轻鼾阵阵,丝毫不似作伪,双眼便转到了他眼底下的黑圈处。   慢慢的,她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眼下。   便是看了无数次,她身畔的这个男人,依然是俊美得灼目。   这男人,仿佛是得了苍天的厚爱,无论哪一方面,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柳婧纤长的手指,不由抚上了他浓黑的剑眉。   这剑眉黑而凌厉,几成飞扬之势,眼窝略深,配上高挺的鼻梁,整张脸都极显深邃,他的唇很薄,这样的薄唇,配上他形状完美的下颌,能给人凌厉高贵之相。   ……这样的男人,真是得苍天之厚爱,钟天地之灵秀!   他生来就拥有高贵的出身,世人的推崇,家人的信任爱护,天下人的仰望,对他已形成了习惯。   可以说,他这顺遂的一生,最大的挑战便是来自自己。想来,如果在最初的时候,自己让他轻易便得到了,他一定不会念念不忘,或者说,在那半年之约中,自己便成了他的人,他也不会上了瘾般难以释手。   这个生来便拥有一切的男人,自己的一再逃离,才是令得他最终沉沦下去的原因吧?   富有,权势熏天,俊美过人。才干了得,这方方种种,构成了一个高贵傲慢的邓九郎。说起来,自己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确实是个异数。如果不曾出现自己,他的人生会完美得无懈可击,可就是有了自己。有了自己这个不被他的家人承认和欢迎的女人,他才尝受了这世间种种痛苦。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柳婧的手指勾画着他的薄唇。想道:太后为了除掉我,连吴佼也派来了,她既容不下我,我自是不能束手待毙!而我一旦反击,夹在中间的他,才是最痛苦的吧?   她悄悄凑上头,把唇贴在他的薄唇上,四唇相合的瞬间,柳婧闭上了双眼,一脸的陶醉和幸福。   ……人生如白驹过隙。也许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和最灿烂的岁月,便是此时此刻。如果,在她反击过后,他还愿意与她白头偕老,那可多好?   那可多好……   柳婧的唇贴合着他的唇。悄悄的,在他睡死过去后,眷恋,一遍又一遍地相吻着。   这是她的男人呵。   这是她在鼓起勇气,把自己完全交托出去的男人呵。   这是她高傲尊贵,飞扬跋扈,却也一直生活在荣耀和家人爱护中的男人啊。   他本拥有世间最宝贵的一切,那一切,本不应该因为她而失去。   这般仰着小脸,柳婧把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的唇上,闭着双眼,一遍一遍小心的用唇瓣描画着他薄唇的形状。   她一脸的陶醉和幸福。   也不知吻了多久,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了凉意,柳婧才怔忡地睁开眼,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落在枕畔的泪水。   咦,她怎么给哭出来了?   心中暗叹一声,柳婧拿过邓九郎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把泪水拭干,然后再伸开双臂,搂着自己男人精壮的腰,迷迷糊糊睡去。   柳婧是在一阵闷热中醒过来的。   她眼睛一睁,便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挟制住,邓九郎右腿不知何时搁在她的腿上,右手也搁在她的腰上,更可恶的是,他那左手给伸入了她的亵衣里,一把紧紧抓住了一边*。   感觉到柳婧在挣扎,脸上都给压出枕头纹路,双颊红朴朴的邓九郎砸巴了一下嘴,被压得高高翘起的头顶一根呆毛晃动几下后,他半边身子朝着柳婧一覆,整颗脑袋都钻进她的胸口了,睡梦中,他仿佛嫌弃自己钻得不够深,嘴巴嗒一下后,脑袋拼命地朝着柳婧的乳间蹭去!   这德性实在不怎么好。柳婧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在他第三次把她当成一条毛巾拼命地想卷起来,然后再把他自己的脑袋藏在毛巾中间后,柳婧恼了。   她脚被压着不能动,便手一伸,掐着他的耳朵重重扯了两把!   睡梦中,邓九郎吃痛,他痛哼一声后,终于睁开了迷糊的眼。   双眼迷茫地朝着柳婧看了一阵后,在柳婧瞪去时,邓九郎朝着她迷迷蹬蹬就是一笑,这一笑极可爱,令得柳婧反射性地回他一笑后,邓九郎又闭上了眼。   好在这一次,他不再把柳婧当毛巾硬是想要折叠起来了,他放平手脚,正儿八经地仰睡了一会,突然双眼一睁!   睁大双眼,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帐幔后,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柳婧。   这时他黑眸深凝,显然已完全清醒过来。   对上柳婧兀自有点恼怒的瞪眼,邓九郎先是深沉地盯了她一会,然后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点了点头说道:“阿婧,早啊。”说这话时,那一撮呆毛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晃了好几晃。   柳婧乌漆漆的眼瞪着他,恨声说道:“不早了,现在是下午,而且你睡的是午觉!”只是睡个午觉而已,用得着把枕边人又是压扁又是卷叠地折腾吗?   邓九郎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见到柳婧似有不悦,他先是一怔,转眼又迷迷蹬蹬地朝着她咧嘴一笑。在笑过之后,他再次正儿八经地躺平自己,闭上了眼睛,然后,居然又有轻鼾声传来!   这时,外面一阵敲门声响,一个声音唤道:“郎君可在?长安郡守说是有急事相找。”   邓九郎这次睁开眼甚为迅速,他声音清亮地说了一声,“稍等”后,便从榻上爬了下去,看着他摇摇晃晃地顶着那撮呆毛走出寝殿,柳婧正准备叫唤又闭上了嘴。   不一会功夫,柳婧也起了榻。   走出阁楼后,见邓九郎不见了踪影,她提步走向了地五。   看到她走来,地五恭敬地行了一礼。   柳婧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九郎他……每次起榻要用多久时辰?”   做为新鲜上炉的枕边人,兼邓九郎未来的伴侣,地五觉得她问出这个问题是情理当中。   他低下头禀道:“郎君通常睡醒后有点犯迷糊,除非有公事刺激回神,正常情况下他从睁眼到完全清醒,要一刻钟。”   柳婧明白了。   这时,地五注意到柳婧背有点佝,似乎哪里有不舒服一样,连忙小心地问道:“夫人,你可有不适?”   岂料,他这么关切的话一出口,柳婧脸色便是一黑,她瞪了地五一眼,半晌才气恼地低声说道:“我没事!”说出这三个字后,她终是心中不快,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又说道:“不过是在睡梦中被你家郎君当毛巾折叠了几下。”   她这话一出,地五立马明白了,他有点想笑,转眼又忍着笑一脸同情地低声说道:“郎君睡相是十分不好。”他轻声安慰道:“夫人有所不知,郎君以前睡着时,都习惯抱着一个枕头的,可能是他睡迷糊时把那枕头卷啊折的弄惯了。不过这习惯都是养成的,夫人多说他几次,他以后会改过来的。”   直听地五说到这里,柳婧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一个女人,怎么与地五诉起这种苦了?她脸一红,闷闷地恩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就走。   看到柳婧那仍然佝着腰的脆弱模样,地五暗暗想道:这男人独卧惯了,很多习惯真是要不得,看来郎君回来后,得好好跟他说一说。   柳婧只是这么下楼了一趟。   她昨晚实是伤着了,这么养上一天半天的,私处的肿才消了一半,看来要完全好转,还得等到明天。   因人不舒服,她便没有用晚餐,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听着楼下银甲卫们的低语声,柳婧沐浴过后,倚栏而立,静静寻思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惧   太阳下山时,邓九郎回来了,他一回到庄子,便抱着柳婧摆出哪里也不想去的架式,接下来几天,眼看着柳婧身子骨好转,他更是喜不自胜,简直沉溺在*中不想起榻了!   一晃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看着纱窗口透过来的日光,邓九郎伸手轻轻把怀里的玉人挪开,光着上身下了榻。   站在榻旁,他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还忍不住朝榻上的人看去。   只是看着,他唇角就不由自主地扬起,整个人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   自从那日得了柳婧的身子后,她一日比一日更放松,到了后来,她平素里与他以前相处时是差不多,私下里却显得有点痴缠。这样的她,挺让他欢喜的。   这种温柔乡实是让他留连忘返,可是最美好,他也不能日日沉溺,他身边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事要他处理。   想到这里,邓九郎收起表情,一袭玄袍的朝外大步走出。   他离开后不久,柳婧也起了榻。看到她下了楼,众银甲卫低下头以示恭敬。   柳婧微微颌首后,走到地五身侧,轻声道:“阳光甚好,我要出去走走。”其实早几天前邓九郎便不限制她的行动了,只不过她出入必须有银甲卫跟随,而且因她记录太过不良,那明的暗的银甲卫可着实不少。   地五早习惯了柳婧这些天时不时出去走走,此刻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安排了。   本来像地五这样的人,实是邓九郎的左膀右臂,要不是他实在不放心柳婧,又怎么会把他安排来跟随她?   柳婧刚坐上马车,还没有驶出大门时,迎面几辆马车便劈面而来。   看到地五,那些马车都是一停。接着只见车帘一掀,几个少女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其中,便有吴佼。   自那次吴佼求过柳婧后,便一直不见踪影,柳婧都以为她已回到洛阳了,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在?   就在柳婧向吴佼看去时,吴佼的马车驶近。转眼间,她与马车中的另一个贵女堵在了柳婧的面前。   瞟了一眼被另二个贵女缠着说话的地五。吴佼转向柳婧,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吴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轻声问道:“听说你与邓郎睡了?”   她这话实是废话,要知道,此刻的柳婧,可是乖乖地换成了妇人发式的。   见吴佼语带尖刻,柳婧瞟了她一眼,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听说吴氏有难?”   柳婧这一模一样的反问句式,生生捅了吴佼的心窝。特别的显得尖刻,吴佼脸色一白间,坐在另佼身侧的那个贵女浅笑道:“果然是个有脾性的,阿佼说了你一句,就非得回她一刺。”顿了顿后。这贵女慢慢凑近柳婧,在唇几乎碰到柳婧的耳洞时,她才低低地说道:“刘婧,你可知自从你此番无媒无娉便与邓家郎君苟合在一起后,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她戏谑地看着柳婧,小小声地说道:“便如皇宫中的那位,她就高兴着呢。你以前总是吊着邓郎,差点离间了人家姐弟之情,现在嘛,你自甘作践,什么名份也没有就把身子给了他。这男人嘛,吃到嘴里的肉总是会觉得不过如此,刘婧,你这次可真是走了一着臭棋了!”   说罢,这说话语态中有着一种固执的洛阳腔的贵女,挺直腰背冷笑地看着柳婧。   其实这个贵女,柳婧是有点印象的,她是云太妃的嫡亲妹子,云妃当年服侍过邓太后,便是她侍奉陛下并被封为妃,也都是邓太后一手成全的,可谓是她在宫中的嫡系。   此刻看着这个傲慢的冷笑着的云氏小姑,柳婧也是一笑。   她朝云氏点了点头,在示意她靠近些后,柳婧移了移,也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可让太后失望了,要是别的风流之人,或许会有此事,可邓郎从来不近女色啊。他现在呀,一天到晚都在寻思着,要给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他还说呀,此生都不会负我……”   本来柳婧不是喜欢显耀的人,可奈何这些女人喜欢在这方面言语攻击,占口舌之利,因此她也依样画葫芦的反击回去。   果不其然,听到柳婧提到孩子后,云氏小姑的脸色便是一变,她拉着脸看着柳婧,一双不大的凤眼中厉色大显。   柳婧的话,可正是说中了她们最担心的地方!   这时,柳婧见她青了脸,见一侧的吴佼也难掩妒恨,不由一笑后,回头见到地五挣脱包围走了过来,她突然朝着云氏和吴佼眨了眨眼,在她们不解的目光中,柳婧缩了缩肩膀,双手搓着自己的手臂,摆出一副怕冷的架式。   几乎是她这个动作一做,地五便是脸色微变,他再也顾不上别人,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朝着柳婧认真地说道:“夫人可是身有不适?”   柳婧是大病初愈之身,他自从转到柳婧身侧后,可是得了邓九郎再三嘱咐的,因此地五的语气格外慎重。   柳婧又有点怕冷的缩了缩,讷讷说道:“我没事。”   她越是这样,地五却越是紧张,他抬头便命令道:“不出门了!所有人一律回府!”命令过后,他转向柳婧,严肃地说道:“夫人乃万金之躯,郎君出门前可是千交待万交待的,务必不可让夫人有半点不适。夫人,请回吧!”   他不容柳婧拒绝,颌首示意驭夫掉头。   接着,地五又转向众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地五淡淡说道:“几位小姑,我家夫人身有不适,你们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议吧。”说罢,他也不等几女反应,声音一提便命令道:“来人,送贵客——”竟是一副她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架式!   几女还在怔忡,她们的马车便被强行拉出,随着大门吱呀一声完全关合,几女齐刷刷的,脸色难看起来。   想她们都是金玉般娇贵的女儿,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宠着护着的,哪曾受过这等驱赶,受过这等闲气?   脸色难看之余,云氏和吴佼等女,更是想到了地五那样的身份对柳氏说出的话,摆出的重视,想着想着,她们那难看的脸色,更是气得都扭曲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计划   几女前来,本是怀疑柳婧与九郎已有夫妇之实,现在一得到证实,便有好几只信鸽飞向了洛阳。   而柳婧,马车一入内,她便披了件外袍,含着笑听着门子禀报,说是那些贵女们已相继离去。   她们离去了,那她也可以继续出门了。   柳婧坐上马车,一边走,她一边向地五问道:“是不是我不管到哪里,见什么人,你们都会寸步不离?”   地五沉默了一会,片刻,他朝着柳婧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勿怪,你前科累累,短时期内怕是无法取信于人。”   “所以,你们会寸步不离?”   “是!”   这一声是,倒是答得恁爽快,柳婧扬起唇看向外面。   看着满街的翠绿青蓝,柳婧轻声说道:“我喜爱九郎的人,不在他喜爱我之下。”所以,你们没有必要这样防着。   面对柳婧的坦白,地五依然是面无表情。   马车不一会便来到了翠玉楼,召来小二一问,在知道刑秀出了门,不知何时归来后,柳婧只得怏怏而返。   这么难得的出门机会,她提也没有提要去见顾呈,见此,地五也松了一口气。   下午时,邓九郎回来了,柳婧正在楼上,听到众银甲卫地脚步声和他的说话声不时传来,柳婧侧耳听了听,不知怎么的,有点出神。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寒,透着一种力量和掌控权,能让人光凭声音,便知道他是那高高在上的权贵。   柳婧一边张着耳朵听着,一边暗暗想道:光是听着这个人说话,听着这个人走路的声音,这心便是满满的……如果可能,我真想一刻也不离开他。真想永远守在他身边,抱着他一起等着年月流逝。   听了一会后,声音渐歇,接着,便是邓九郎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他开始上楼。柳婧掩着晕红的双颊。连忙拿起一侧的衣裳继续缝补起来。   转眼间,邓九郎出现在厢房门口。   他看到正低着头绣补着他衣裳的柳婧,看着暖暖的日头照在她白嫩的脸上。看着阳光下她娴静的眉眼,一时之间,竟是看得入了神。   柳婧一抬头,便对上站在门旁,身形格外挺拔,也没有表情,却眼神温暖得不像话的邓九郎。   四目相对,她不由冲他一笑。   这笑容,实是太让人陶醉了。邓九郎大步走了过来。他一伸手把柳婧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声说道:“阿婧在忙什么?”他却是胡知故问。   不过被他这样搂着的感觉太美好,柳婧便温驯地偎着,回道:“你这袍服质地太好,又只脱了这么点线,我不放心婢女们。便自己缝了。”   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暖心窝的话了。   邓九郎努力地压紧扬起的唇,说道:“恩,阿婧经手的我最喜欢了。”转眼他又笑道:“阿婧,你知道我这阵子在忙什么吗?”   柳婧自是摇头。   邓九郎低头在她颊侧吻了吻,说道:“我在修建一个极好的庄子。等它修成阿婧一定会喜欢,还有,我已去了信,想来过不了多久,乾三他们也会来到长安……”他还在滔滔不绝,柳婧已是明白过来,“九郎是想在长安定居?”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是。阿婧,我看长安甚好,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吧。”长安自然是好,在长安,他和她之间不会有家人干涉,自是太平。   可也,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柳婧轻叹一口气,暗暗想道:如果是别的小姑,到了这个地步,定然会高高兴兴地接受他这个主意吧……只是,我与他不曾成婚,我的名字不曾上过他邓氏祠堂,成为他邓氏媳妇。此刻他与我感情深浓,在他心中以为会爱我宠我一生,自是一切都好。可真要有个什么变故,我不过就是一外室,我生下的孩子,也不过是无名无姓的外室子!   按下心思,柳婧在男人强而有力地拥抱中绽开一朵笑容,微笑着说道:“好,就在长安定居。”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大喜过望。他高兴地在柳婧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今天我已写信给了太后和家族,表达了我的想法。阿婧,以往你我总是别离甚多,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等把洛阳的事处理完毕,我正式入驻长安后,我就找个机会,带你去汝南,去吴郡,我要带你走遍这天下十三州。”   他一高兴便不停地说了起来,“阿婧,这天下美景无数,我们一起走遍天下,还有,洛阳那个家你不喜欢,我以后也会尽量少回,总有一天,他们会认输的,等他们认输了,我们再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回去……”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低,轻问道:“阿婧,我这样的想法好不好?”   柳婧低下头,半晌后她轻声应道:“好。”   她这般千依百顺,邓九郎实在开怀,他傻笑了一阵后,突然记起一事,便伸手按上柳婧的小腹,嘿嘿乐道:“我这几日夜夜劳作,只怕这里面已有了我的孩儿,阿婧,地五已去寻找奶母和三个产婆了。”说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地又问道:“阿婧,你夫君我想得周不周到?”   柳婧搂着他的腰,温柔地应道:“夫君最周到了。”   这软软的语调,邓九郎越是每听一次,都能酥到了骨子里,他低头看着柳婧,捧着她的脸在双颊上亲了又亲,心中想道:这个妇人,我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又是十来天过去了。   邓九郎和柳婧,整整二十多天,都是一抓到时间便腻在一起,在邓九郎高高兴兴地为他们在长安的家进行布置时,柳婧则是对他千依百顺,温柔备至。   她的这种温柔乖顺,邓九郎哪有承受过?每日每日,夜间与心上人缠绵。白日与心上人相依相偎,这般日复一日地过着,到了后来,邓九郎已相信两人完全苦尽甘来,而柳婧对他毫不掩饰的温柔爱恋和体贴备至中。更是让他如沉浸在蜜水中。   这样的感觉。是邓九郎期待太久的,   这一日,天空细雨绵绵。   柳婧与刑秀坐在翠玉楼的一个厢房里。这厢房朝着花园里开了几扇大大的窗户,坐在其间,春风自窗而入,凉风卷袖而起,实是说不出的怡人。   在这六月天气,本身带着几分暑热,见到柳婧一张白皙的脸红朴朴的,双眼也水汪汪的,初变成妇人的女子。更是由里到外都软化了几分刚硬倔强,变得妩媚鲜艳,刑秀笑吟吟地说道:“邓九郎居然没有把你锁在深闺,还许你与我有私下说话的机会,这可真是难能。”说话之际,他瞟了一眼站在五十步开外的银甲卫们。   柳婧持起一盅酒水。浅笑道:“因为我这阵子对他千依百顺的,便是奖励,他也要奖励我一番。”   刑秀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声中,柳婧依然含着笑,她神色不动地低声说道:“那事办得如何了?”   刑秀点了点头。表情懒洋洋的,声音却有刻意的压低,“一切顺利。洛俊已带着那个箱子前往了殿下的封地,我们这些人的准备也都已做好,霍焉张景他们更在各地待令,能赶往的都已朝着殿下的封地赶去,现在只等殿下你了。”   柳婧恩了一声,见到地五警惕地朝这边看来,还准备提步,她笑了笑后快速地说道:“邓九郎对我看得很紧,防范得滴水不漏,脱身不易。”而且,她这一去,以后就是明摆着站在了太后的对立面,到得那时,不知邓九郎会多伤心为难,她还想再抓紧时间多陪陪他。   说到这里,柳婧瞟了一眼大步而来的地五,浅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我倦了,刑郎请自便。”说罢,柳婧迎向地五。   地五朝她深深看了一眼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迎着她下了翠玉楼,上了马车。   就在柳婧的马车刚刚离开时,迎面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也在朝这个方向驶来。   马车中,长安郡守望着越来越近的翠玉楼,寻思一会后,挥了挥手说道:“就在这里下吧。”   “是。”   他们所下的,是一家酒楼旁,黎郡守脚步一提,便入了酒楼中。   带着众属下,来到二层酒楼后,黎郡守挑了一个厢房坐下,眼望着斜对面不远处的翠玉楼,望着翠玉楼中刑秀那俊秀飘逸的身姿,黎郡守突然轻叹出声。   自家郡守突然来到这里干坐着,又望着翠玉楼叹息,这让他身后的众仆直是面面相觑。相视了一会后,一个幕僚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因何叹息?”他顺着黎郡守看向不远处的刑秀,“这刑家郎君,不是就要成为大人的爱婿吗?难道说大人对他有所不满?”   黎郡守摇了摇头。他苦涩地说道:“这小儿虽是一商户,却手段过人,年纪轻轻便有偌大的产业,配我那若儿也算是勉强。哎,老夫就是不明白,刑秀这么一个商家,怎么那邓九郎一心想要抬举,可今天洛阳来的那道命令中,却有加害之意?”   从他得到的消息中,也已经知道了,现在被邓九郎珍藏在内苑里的和乐公主,在前不久却是被太后亲自宣布了死亡的。看来这姐弟两人因那和乐公主生了一点嫌隙。可他不明白的就是,这事与刑秀有什么关系?怎么太后想着要剥夺其全部产业,逼得人走投无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出手   柳婧的马车出了翠玉楼后,她一时还不想回庄,便准备在长安街上好好走走。   地五伴在她身侧,走了一阵后,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不由双眼一亮,他策马靠近柳婧,说道:“夫人,我看到了一故人,先过去一会。”   凭地五这样的人才,成天跟在柳婧这个妇人身边,本就是拘着他了,当下柳婧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   “多谢夫人。”地五转过身,朝着众银甲卫沉声交待道:“务必保护好夫人!”   “是!”   地五一离去,柳婧的马车继续前进,走了一会她也累了,便指着一家酒楼说道:“就在这里用餐吧。”   “是。”   酒楼中人来人往,正是热闹时,柳婧这个贵妇打扮的人一入内,便被小二请到了二楼。   二楼人比较少,几与几之间相隔甚远,柳婧挑了角落的一处坐了下来。   小二刚刚把酒菜送上,突然的,一个妇人在柳婧对面坐下,嘴里则笑道:“夫人,我可以坐下么?”   说话之际,这个同样做贵妇打扮的女子挥退她的仆人护卫,她转向柳婧,朝她举了举酒盅,说道:“我姓徐,殿下唤我徐夫人便可。”   她叫她‘殿下’,柳婧双眉一挑,问道:“你识得我?”   “是的。”徐夫人三十来岁,面目只是端正,动作中也有着洛阳贵妇们少有的爽利,“我刚从洛阳过来,所有发生在公主殿下身上的大小事,都甚是清楚。”   她抬头看向柳婧,面带不屑,“对了,公主殿下可能不知,我前来时,太后因悼念先帝。正准备发一封悼词,词中说,公主之所以身惹疫疾病故,便是因为思念先帝,因先帝病逝悲痛过度。以致外邪入侵。太后感伤之下。准备封赏公主殿下的养父养母呢,对了,不止是两位长者。便是两位长者的父母族人,太后也有意向天下人封赏!”   徐夫人这话一出,柳婧腾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徐夫人那精光毕露的双眼!   封赏柳婧的养父养母?这对常人来说自是极好的事,可是,柳母却是当年的宫妃,柳父和柳母,那是假死私奔,遁逃于世的罪人!按照常例,凡是封赏时就会翻出被封赏人的生平来历和祖宗八代。只怕柳父和柳母这过往诸事一被翻出,等候他们的就不是封赏,而是欺君之罪秋后问斩了!   好一个太后,竟然拿柳父柳母来要胁于她!   柳婧定定地看着徐夫人!   见她眼神冰冷,徐夫人毫不在意,她不退反进。凑近柳婧轻轻说道:“公主殿下,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然已是死人了,为何还冥顽不灵,非要朝着九郎身上凑?太后本来对你印象还不错。现下她是一眼也不想看到你了。”   柳婧慢慢坐好,她盯着徐夫人,淡淡说道:“我不懂太后的意思。”   她怎么可能不懂?不过徐夫人也懒得与她争持,说道:“太后让你马上离开她的弟弟。”   “就只是离开?”柳婧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离开,便没有个时限?再说了,要是我怀了他的孩儿呢?那孩儿要不要回来认他父亲?”   徐夫人目光瞟了一眼她的小腹,点了点头道:“就只是离开。公主殿下放心,只要你走了,邓家郎君过不多久就会忘记你,至于孩子……看你这样子,哪有福气生下邓家的孩子?所以这个不需要考虑。”   柳婧听到这里,不由暗中冷笑一声。   她垂着眸,安静了一会后,柳婧说道:“九郎看我甚紧,我离开不得。”   “这个容易。”徐夫人说道:“这个我们会想办法。夫人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想通了,可以再来此处,我们的人会帮夫人顺利脱离邓家郎君的。还有,今日之事,夫人最好不要告诉九郎,免得激怒了太后,连累了你的养父养母!”   见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柳婧突然说道:“怕就怕我前脚离开邓郎,后脚就有人下杀手了!”她一句话说得徐夫人青了脸,薄怒着低喝道:“刘婧,你把我徐夫人当什么人了?!”   柳婧没有理会,径自要求道:“我要得到夫人手书一封,在手书中,夫人承诺必不会暗中迫害于我!”   她是直视着徐夫人,一字一句说出的。   柳婧这种态度,莫名的让徐夫人安心起来。她想道:既然都在考虑这个了,看来这和乐公主是准备离开了,太后的忧虑总算解决了。   想到这里,她挥手招来小二,命令道:“拿文房四宝来。”   “是。”   不一会功夫,文房四宝便已送到,徐夫人当着柳婧的面,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后,把帛书朝她面前一扔,说道:“行了吧?”   柳婧一目十行地看过,低声说道:“行了。”她这声音一放低,便透着种软弱无力,徐夫人见她一副认命的样子,心中更松快了,当下手一招带着众佣仆便前呼后仰离去了。   目送着徐夫人离去,柳婧表情冷冷。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柳婧挥手招来了一个银甲卫。   “刚才这位徐夫人,你们可识得?”   “回夫人的话,我们都识得的。徐夫人是寡妇之身,性情刚直,她在小姑时便与太后是闺中好友,这么多年还是走得很近,天下间的权贵见了徐夫人,都会给几分颜面。”   柳婧点了点头,她收好手书,稳如泰山地说道:“行了,大伙继续用餐吧。”   不一会,地五回来了,他一眼寻到了柳婧,便大步走了过来,在与一个银甲卫说了几句后,地五来到她对面坐下,蹙眉问道:“说是刚才徐夫人来了?她是太后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柳婧抬起头来。   她看着地五,点了点头后说道:“我想见九郎了。”   “好。”地五担忧地看着柳婧发白的脸,想道:太后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她的弟弟对眼前这个女子有多在乎。她凭着自己心意胡乱干涉,这可真是……   柳婧坐上马车后,突然问道:“那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地五一怔,回道:“她性格最是刚直守礼。恪守一女不侍二夫的礼节。虽是嫁人一年后便死了丈夫,却一直守礼不嫁。夫人可能不知,徐夫人因与太后亲近。当年还救过太后,是太后发誓要护着的人的缘故,不知有多少权贵想娶她为正室,有的还愿意让自家最年轻俊美的嫡子与她成亲,甚至说出永不纳妾的话,这些都没有打动过徐夫人。”   柳婧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他可有子女?”   “有的,有一个遗腹子,自小便珍宝一样护着。挺骄狂,权贵们看在徐夫人的面前,经常会忍让几分。”   寡母独子相依为命,自是护若珍宝了。柳婧想到这里,轻声说道:“我想知道她儿子的一切资料,可以么?”   地五只是一怔。便马上应道:“可以。”他家郎君早就交待过,只要和乐公主不动离开他的心思,一切都可顺着她依着她。   “那能不能尽快给我资料?”   “是,夫人!”   柳婧回到庄子时,邓九郎还没有回来。   而地五办事也极迅速。或者说,是徐世子骄狂惯了,藏得并不深,所以,不过二个时辰,柳婧的手中,便有了徐夫人独生子徐世子的详细资料。   细细把这些资料看了一遍后,柳婧轻声说道:“我想要这几个人的亲笔手书,可以找到么?”   地五接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可以。”说罢转身就走。   柳婧目送着他离开,遗撼地想道:可惜这些银甲卫都是邓九郎的人,他们的背后是整个邓氏和太后,现在就是听我的命令,那也是在不违反邓氏利益和大局的情况下。要是我有人可用,那可多好?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过了过。   又过了一个时辰,地五回来了,这一次回来,他就带回几封手书。翻看着这些手书,又看了一眼地五收集到的资料,柳婧低低笑道:“没有想到,那吴佼和云氏特意跑到洛阳来向我耀武扬威,竟发生了这么些事。”转眼她眉头一挑,盯着几个字眼看了又看,嘀咕道:“不对,这里有不对!得仔细查一查!”   ……   长安的西秀巷,因处于繁华地段,所住的非富既贵,是极著名的巷子,   西秀巷的明月庄里,此时正是灯火通明着,繁花似锦的花园时,吴佼一袭薄而稍透的夏裳,正就着清风缓缓走动着。   这时,她听到了与自己隔壁院落里传来了阵阵笑闹声。   吴佼目光微移,示意婢女上前后,她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云妹妹的院子里,怎么有男子笑声?”   那婢女笑应道:“是徐夫人的儿子徐世子来了。”   听到徐世子的名号,吴佼唇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她淡淡说道:“也不知云妹妹怎么想的,竟对那徐子华如此热情。这都夜了,还留他一男子在院子。”   那婢女闻言小声回道:“听闻徐子华相中了云氏,云太妃下令不许云氏得罪他,云氏只好周旋着,这周旋来周旋去,便成了这个模样。”   吴佼闻言越发不屑地抿了抿嘴。   这一边,一表人才的徐子华正凑在云氏小姑的面前说笑着,远处的灯笼光照耀下,眼前这个眉目俊秀,身材高大的男人,还真是能给人好感。   经过这阵子相处,云氏小姑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还真是能讨人欢心。   可怜的云氏小姑,她自幼禀承闺训,养在家中哪有年轻男子见面的机会,这一奉着家族的命令与徐子华周旋来周旋去,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有妇之夫产生了好感。   见到云氏看向自己的目光水盈盈的,徐子华的眼神越发温柔多情起来,就在云氏被他看得双眼有点躲避时,徐子华突然伸手抓上了她的小手。   肌肤相触,两人都颤了一下,就在云氏心跳如鼓时,徐子华突然凑上前去,在她的唇上叭唧一下!   可怜的云氏。哪曾与男人这么亲密过?这一被徐子华亲上,瞬那时她眼中泪水都出来了。   见到云氏流泪了,徐子华心头一颤,他连忙手忙脚乱地给她拭着泪,只是这一拭。一不小心的。他竟是搂住了云氏,一双大掌,更是无意无意地按在人家姑子的胸乳上。还给搓揉了几下。   这下便宜给占了个十足了。   云氏小姑先是脸蛋涨红,转眼她吓得眼泪更是哒哒地朝下直掉。   因她过于慌乱,平素形影不离的仆人又不见了踪影,便没想到要推开徐子华。而徐子华在见到云氏不知所措后, 深知这是自己得到佳人的机会,他深情地看着云氏,头一低就吻了上去。一把吻住云氏后,他舌头挤破她的牙齿,深深地探了进去。在云氏被他的动作吓得傻住时,他另一只手已悄悄地摸到了云氏的薄透的亵衣内,摸到她的*,极有技巧地揉捻起来。   徐子华在这方面实是老练,他这一吻一摸,便令得未经人事的云氏动起情来。就在她又惊又傻又是陶醉得只能张着嘴喘息时。徐子华已把她的腰带解开,把亵衣朝上一推,埋头在她的乳上啜吸起来。   云氏敏感部位被这样对待,不由低叫出声,她颤抖得流起泪来。   急于得手的徐子华。哪会给她清醒的机会?他伸手把她的亵裤一脱,顺手抽下自己的腰带,一边技巧娴熟地对着云氏的乳上又亲又吻又舔的,一边伸手摸向她的下身,胡乱摸了两把,待那里稍有点濡湿,他下身便抵向那濡湿处,重重一用力,在云氏的尖叫声中钻了进去。   她的叫声才起,便被徐子华咽入腹中,他一边堵着她的嘴,一边用力地撞击起来……   吴佼只是伸手瞅了一眼,一张脸便涨了个通红,她慌乱地退出几步,在婢女们急急扶住想要问来时,连忙摇了摇头,慌乱地向回走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吴佼坐立不安了。   而在她的坐立不安中,一晚转眼便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佼便找了一个借口搬出了庄子,又过了几天,她便来见过柳婧,想着要完成太后对她的指令,对柳婧下药。只是下药不成后,她几乎再也找不到与柳婧单独相处的机会。   因为自己家族的事还悬而未决,又找不到机会接近柳婧,吴佼心里烦躁,也就没有心思关注云氏那一边,直到隔个十来日后,她突然得到消息,徐子华的原配,洛阳几大世家之一的常氏嫡女徐常氏得暴疾而亡,她才猝然惊站起来!   徐常氏她前两天才见过,那是个健康得几近魁梧的少妇,这样的人,怎么好端端会得病死了?   猛然的,吴佼想到云氏,想到了那一晚见到的场景,她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浮出心头:云氏地位极高,虽不及常氏,却也相差无几,以她的地位,嫁给徐子华做妾是万万不能的……该不会是徐子华自己弄死了他这个长相平庸性格刚硬的原配妻室,好迎娶云氏进门吧?   这个想法真是要不得,光是想想,吴佼就不停地打着寒颤。   让吴佼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极力地把那想法吞入腹中时,这一天,柳婧在查看资料,也产生怀疑后,便立马让人调查了这件事。   银甲卫中,有专门办这种事的,再说徐子华和云氏,并不是专业的杀手,做下这等事后,留下的马脚很多,几乎是一天不到,柳婧便得了确切的消息,那徐常氏,确实是徐子华下的手,而这件事,云氏也是知情的!   当下,柳婧冷笑着滴咕起来,“还真是天助我也。”   回到房中,她刷刷刷几下,便写了一封信。   过不了多久,一只信鸽飞向了洛阳。那只信鸽飞得极快,几乎是与常府报丧的信使一起抵达常府的。常府这边刚刚送走信使,徐常氏的几个亲人正坐在那里垂泪,一阵脚步急响,只见一个管事冲了进来,急急说道:“大人,夫人,刚收到飞鸽传书,里面有二姑子的亲笔手书!”   “什么?”   徐常氏的母亲急急站了起来。她一边接过那手书,才看了几眼,她便一屁股坐倒在榻上,流着泪咬牙切齿地叫道:“好一个徐子华,畜生!真是一个畜生!”   常父连忙捡过那手书看了起来。   见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一侧的徐老夫人颤声问道:“敬儿。这上面写了什么?”   常父仿佛老了几岁,他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流着泪说道:“这是梅儿的遗书。她说,她怀疑徐子华与云氏女有私,便去质问徐子华,可不曾想,她还在想着给徐子华留颜面,却亲耳听到常子华跟云氏说,要弄死她腾妻位给云氏。梅儿当时就吓得逃走了,她回来后越想越害怕,便写了这封信。想要我们给她拿个主意。”   常父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梅儿之死,必是徐子华那个畜生所为!母亲,我马上就进宫见过太后!”他恨得目眦欲裂,“便是她徐夫人最得太后欢心,可我常氏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一命偿一命。他徐子华必须死!”   说罢,常父急急冲了出去,这时,常母也颠颠撞撞地哭道:“我与你一道去,与你一道去向太后讨个公道!”   这一天。注定是洛阳宫不平静的一天。   在常父拿着徐常氏的手书跪在太后面前时,邓太后也震惊了,逼迫之下,她当场派人前往长安,调查徐常氏一死的真相。   可是,常氏一族却还是不满,他们嫌速度太慢,怕洛阳的使者没到,那一边徐常氏已因这六月的炎热令得尸体腐烂,查无可查,于是,在常氏及担心太后包庇徐夫人的众多与常氏交好的世家权贵地催促下,邓太后不得不下令,由就在长安的邓九郎彻查此事!   飞鸽一来,邓九郎便行动了,而一天不到,事实真相便大白于天下!   徐常氏确实是徐子华亲手扼杀!   这事情一查出,徐夫人当场气得晕厥,而消息传回洛阳,邓太后也痛心之至。她拒绝了常氏一族要求立刻叛处徐子华死刑的要求,在急召徐夫人回洛阳一趟后,才把徐子华打入大牢。   而后不久,徐子华被问宰,可就在进入法场时,有人发现,这个被问宰的徐子华,并不是真的徐子华!他不过是一个拿了钱来替死的替身,真正的徐子华还逍遥法外!   这消息一传出,常氏一族震怒,而就在这时,大街小巷都传出谣言,说是这个主意是邓太后出的,她为了挽救好友的独生子,竟不惜践踏律法。这谣言来势汹涌,几乎令得邓太后无力招架,伴随着这谣言抛出的一个又一个证据,更是让人无法不相信这个事实。于是,虽然最后真正的徐子华被抓回来判了死刑,可不但徐夫人一夜白了头,便是邓太后也元气大伤,她多年辛苦创造的公正之名,一夕之间去了大半。   这些自是后话,前后只出手两次,一次是冒充徐常氏的遗书,向常氏捅出了事情真相,一次是揭穿上法场的徐子华乃其替身,出手两次的柳婧,此时此刻,才刚刚寄出飞鸽,把冒充徐常氏的遗书发出去。   然后,她站在玉栏杆旁,她看着邓九郎策马驰入庄子,看到他跳下马背大步入了院落,看到他解下外袍,脚步轻快地朝着阁楼走来。   从他出现在那一刻起,他的唇角便浮着笑,他是那么的愉悦。   转眼间,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不一会,邓九郎便上了阁楼。   他远远看着倚着栏杆,衣带飘飞仿若凌风欲去的心上人,不由自主地笑容再次绽开。   几个箭步冲到柳婧身后,邓九郎放轻脚步,他悄悄上前,从背后搂住了柳婧的腰。   如他所愿的,柳婧身子僵了僵。不过她没有如往日那样回眸瞪他,而是低声说道:“你回来了?”   “恩。”邓九郎应了一声后,他伸手扳过柳婧的脸颊,在其上狠狠亲了两下,爱怜地问道:“今天过得好不好?都去哪儿玩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刑秀和安排   柳婧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玩得不好。”她水汪汪的双眼看着邓九郎,“今天遇到了徐夫人,她代表太后来见我。”   邓九郎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深呼吸了一下,沉声道:“你说!”   柳婧涩声说道:“太后让我离开你,说是我不愿意,她就公开我养父养母的身世来历。”   柳父柳母的事,对柳婧如此有心的邓九郎岂能不知?这是用柳父柳母两条命来逼迫他的心上人离开啊!   邓九郎刷地一下脸色黑沉如水,他看了柳婧一眼,沉声道:“我去问过徐夫人!”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走了下去。   柳婧目送着邓九郎离开。   她本可以借用徐夫人地帮助,悄无声息地离开邓九郎。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做。   她与邓九郎如何,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被人逼着威胁着离开!而且,徐夫人也罢,邓太后也罢,那态度太恶劣了,不但高高在上的俯视她,还枉想操纵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由不得她们来操纵!   想到这里,柳婧垂下眸来,她转身拿起徐夫人的独生子那份资料又翻看起来。   这一晚,邓九郎很晚才回来,他回来后又召集众银甲卫做了一通安排,等他上楼时,柳婧已然睡着。   他睡到榻上,一边把柳婧搂在怀中,一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有点乱,那俊美的脸上,时不时流露出一抹痛苦。   也许是他的手勒疼了柳婧,在柳婧嘤咛一声抱怨地嘀咕声中,邓九郎低下头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吻了吻,低声说道:“阿婧,你别害怕。事情我会解决了……我已飞鸽传书给太后,如果她不理会,我就亲自去见她!”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柳婧,他现在就想赶往洛阳,就想去皇宫中跟他姐姐好好谈一谈。   可是。看到怀中人。他还是有点担心。虽然现在柳婧在他面前,俨然一个温柔的贤内助,千依百顺不离不弃的模样。可他就是不安着。他得盯着她才安心,真去了洛阳,凭地五那些人是无法守住她的,而把她带到洛阳,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他又怎么敢把自己珍之宠之的人带到姐姐的地盘上去?   所以,他只能先写一封信,先看看太后的态度,实在不行再亲身前往。   邓九郎的心思。柳婧似是完全明白,第二天醒来,她是问也不问邓九郎对此事的处理方式,她依然如徐夫人没有出现过一样放松着。   接下来的几天,因徐夫人独子杀妻一事,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都给闹了开来。在这种哄闹中和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声。徐夫人心力交瘁,自顾不暇,邓太后烦躁之极,她们哪有什么心思再来驱赶柳婧?   直到邓九郎得到飞鸽传书,正式接手这杀妻一案。柳婧又得了空闲。   她再次与刑秀见了面。   听到柳婧的要求,刑秀瞪大了双眼,他惊愕地看了眼四周,小声地问道:“找个与你相似的人冒充你前往封地?”   “是。”柳婧点头说道:“我想让‘没死’的和乐公主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封地,拿着陛下诏书,在你们的辅佐下统治封地,建立公主府,而我自己,则暂时还留在邓九郎身边。”她看着低着寻思的刑秀,淡淡说道:“我想,只要看到我与邓九郎在一起,太后就会不舒服,而她不舒服,我就会舒服。对了,据我估计,过不多久邓九郎会带我一起回洛阳,到得你们把封地占稳了,也可以回洛阳来。”   说到这里,柳婧低声又道:“你们可以借助顾呈的力量……不过这人不知手底下还藏着什么,也得防着点。总之,以后她邓绥的敌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   刑秀听着听着,突然抬起头来,他朝柳婧笑了笑,满意地说道:“公主这是一个好主意!”   他双掌一合,又道:“派人假扮于你,让不曾病死的和乐公主出现在封地上耀武扬威,来打太后的脸这一招相当不错。”   柳婧点头也是一笑,她嘱咐道:“只是也要小心,防着太后派人前来暗杀。”   刑秀摇了摇头,他不在意地说道:“这点不用担心,有所谓天高皇帝远,不说我们都不是吃素的,便是有了顾呈手头的那些人,也不怕太后从千里之远派来的杀手。”   两人又低语了一阵后,刑秀突然说道:“殿下既然决定了,那我明日也该启程了。”   柳婧惊道:“这么急?”   刑秀懒洋洋地说道:“怎能不急?长安郡守说了,太后要对我伸手,他要不是畏着邓九郎,已依旨行动了。他让我离开长安,为了保全那些财产,我耽搁不起啊。”   柳婧明白过来,她寒着脸说道:“既然你是如此,只怕霍焉他们都是如此。”   刑秀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不过我们正可借这个机会带着财产前往封地,毕竟那里才是可以成就百年基业的地方。”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眼看到刑秀高高兴兴地让人去收拾,似乎对自己仓促离开长安,很多产业不得不便宜处理的事毫不介意,柳婧说道:“阿秀,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们。”   “公主请说。”   柳婧沉吟了一会,才措词道:“当初我带着你们来洛阳时,曾经想过,你们在与邓九郎打了交道后,只怕多数都会弃我而选择他,于是当初我还对你们用了些胁制手段。后来我与太后闹翻时也想过,你们应该会弃我而去,便是不站在太后一边也会选择中立。可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那样做,我不太明白……我自己有时都觉得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对不起你们的追随,为何你们却始终如一?”   刑秀转过头来。   他看着表情严肃的柳婧,想了想后说道:“殿下想听实话?”   “当然。”   “好。”刑秀负着手走出几步,慢慢转向柳婧说道:“我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有过辉煌不可一世的家族,这点公主是知道的。”   在柳婧点头中,刑秀转头看着天边一会,道:“自从家道中落,辉煌不再后,我们的先辈便开始总结教训。最后,他们得出几条教训,并传于后世子孙。”   他看着柳婧,微笑着说道:“第一条,世间繁华有数,无边富贵,也多是三代而终。历朝历代,越是风光一时的世家,越是容易覆灭,譬如现在的邓氏,因邓太后把政,邓氏一族是火上烹油,荣华至极,可最幼小的皇帝也会长大,当十几年后皇帝长大亲政之日,怕就是邓氏一族倒台之时,到得那时,凡是与邓氏走得近的,都会跟着覆灭,所以,我们这些人,没有想过要弃公主你而跟随邓九郎。”   见柳婧点头,刑秀又笑道:“第二条,在公主殿下不是公主时,你想法主意极多,而且手头钱财极多,更重要的是,你很大方,便如这次,我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不是行商之才,可是现在个个身家丰厚,究其原因,就是公主殿下你不但给了我们极多的本金,而且你这方面很有头脑,你稍稍指点一下,我们就能顺风顺水地取得财富。还有一点,我们用公主殿下的本金所得的财富,直到如今,要不是我们主动,殿下都没有想过要查帐……你看,像你这样大方又没有掌控欲,因自身拥有了不少财富,便觉得金钱已够,对我们所赚的钱并不感兴趣的主子,是不是难得一见?”刑秀顿了顿,继续说道:“到了公主殿下成了公主时,我们更没有想到要离开了。贵为公主,便可拥有封地,有了封地,便可有封臣,我们只要跟着公主,便可坐拥富贵,这样的好事,谁舍得离开?至于现在公主殿下与太后对立,正如我先前所说的,越是强极一时的世家,越是只有几十载荣华,可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封地远离京都的王孙公主,哪一个不是王朝有多久,他们就能存在多久?”   说到这里,刑秀笑嘻嘻地道:“思来想去,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公主殿下与太后做对时,保住你一条小命,等到邓氏倒了台,公主可以安心回到封地了,那么等着我们的,便是我们和我们的子孙那数百年绵延不绝的富贵封臣生活。”   刑秀刚要提步,脚步又是一停,他回过头来看向柳婧,叫道:“对了,还有一事好叫公主殿下知晓。上次不是有人说张景背叛了公主,挟持了你的养父养母吗?这事后来让张景那厮知道了,他非常生气,于是这一次回封地时,他特意跑了几趟,呃,他把整个柳氏一族都带在身边,不对,应该这样说,汝南柳氏被流匪给灭了!现在只有张景带着前往公主你那封地的岳州柳氏一族。”   在柳婧震惊得惊喜的目光中,刑秀放低声音,轻轻地说道:“凡是殿下不曾想到的,我们都会替你谋划好。所以,殿下你以后想做什么,尽可大胆施为。还有,殿下你既然决定留在邓九郎身边,那就不能只有银甲卫可以使唤。”   他走到一侧端过一个小盒子给柳婧,低声道:“这里有一些我们培养的人马,明面上的有一处,暗地里也藏了几批,殿下现在看一下,把这地方和联络暗语记住,一个号令,他们便会誓死相护!”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回洛阳   柳婧把盒子打开,翻出里面的纸帛细细看了一遍记下后,把它放入炭盘慢慢烧毁。   刑秀知道她记忆过人,记住的东西就像刻在脑中一样,很少忘记,可真正看了她的举动,还是有点目不转睛。出神一会后,见柳婧看向自己,他突然担忧地说道:“殿下,以后你在洛阳,可要多加保重啊。”以后他们这些人都不在她的身边,她以一人之力与太后众臣和邓府周旋,那情景还真让人难以安心。   柳婧微笑道:“我会的。”   刑秀点了点头,他知道担忧无益,于是向她行了一礼,转身大步退去。   目送着他离去,柳婧也转了身。   不一会,她便回到了庄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直到刑秀离开的消息传来,直到邓九郎奉命查讯徐夫人之子杀人一案,柳婧都没有离开过庄子。   她便那么安静的呆在庄子里,直到徐夫人之子被抓入狱,直到邓九郎接到洛阳的飞鸽传书,说是邓母病重,渴望与九郎见上一面……   这一晚,夜风如水凉如秋,邓九郎站在庭院里,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封传书,俊美的脸上尽是挣扎犹豫。   地五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郎君可是担忧夫人?”   邓九郎点了点头,说道:“阿婧一直有离我之心,我甚怕我前脚去了洛阳,后脚她便又逃之夭夭。”   地五沉吟起来,过了一会,他说道:“那依郎君之意,该当如何?”   邓九郎还在沉思,一阵脚步声响,只见柳婧从阁楼上优雅走下,迎上两人的目光,她隔得老远便是甜甜一笑。   她越是笑得欢,邓九郎便越是眉头紧蹙。   这时,柳婧来到了他的身前。她伸出手,一边温柔地抚平他的衣襟,一边轻声说道:“九郎,听说洛阳来信,母亲让你回去?”   她唤他母亲为‘母亲’的亲昵,都没能让邓九郎放松心情,他回了一句“是。”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在他的凝视中,柳婧温柔一笑,她说道:“九郎,我也要去洛阳!”   这话一出。邓九郎一惊。他奇道:“你不是……”不等他把话说完。柳婧便伸出白嫩的食指,她把那食指轻轻按在邓九郎的唇瓣上,笑盈盈地说道:“不,我不怕了。有九郎护着,我谁也不怕,更何况,刑秀在离开之际还给了我一些训练有素的婢仆。”对着邓九郎深蹙的眉峰,她伸手抚平,又道:“当然,我不是以和乐公主的身份回去的,此番回到洛阳的,不过是柳氏阿婧罢了。”   几乎是柳婧的声音一落。地五便惊喜地叫道:“这样甚好,这样最好不过了!”他看向邓九郎,笑道:“郎君,只要夫人不是以和乐公主的身份回归洛阳,那所有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太后和老夫人,一定也是甚为欢喜。”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一会,他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命令道:“通知下去,任何人见到阿婧,一律称为夫人。如有人问起,便说她是我以天地为证定下的妻室,若是对她不敬,便是对我不敬!”   “是!”   在地五忙着飞鸽回信时,柳婧站在夜色中,她唇瓣含笑,衣袂翩飞,邓九郎转头看向她,眉头再次慢慢蹙起:他总觉得柳婧似是对他瞒了什么,可那点隐瞒他问不出她也不会说。习惯地想把她牢牢掌握的邓九郎,总不免心中有点不安。   银甲卫向来行事迅速,这里一决定,地五便开始张罗船只,而当第二天一行人上船时,他也发现,柳婧的身后,一字排开地站了四十个陌生面孔,这些人中,有二十个是护卫打扮,另外二十个,则是婢女老妈子。   最让地五惊奇的,是这些护卫也罢,婢女老妈子也罢,看到他们这些银甲卫都不闪不躲的极具涵养,仿佛还真是什么大世家培养了数十年的家生奴仆一样。有这些人站在柳婧身后,他便觉得柳婧便是不做公主打扮,也浑然有公主气派。   这时,随着船夫一声长喝,大船渐渐离岸,地五刚刚移开目光,便见到柳婧看向岸边的目光一凝,似是惊了下。   当下,他也朝岸边看去,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后,地五好奇地问道:“夫人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柳婧笑了笑,她目光在码头上的人丛中瞟过,心中惊道:刚才那身影好似是顾呈,他,他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刑秀不是说了,明明他已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一起前往封地了吗?   刚才那一眼,让她心突突跳了一会,不过这时,大船已渐渐驶入大河,缓缓地朝着黄河方向驶去。   从水路航行,向来能节俭时间,转眼二十几天过去,渐渐的,洛河已然在望。   在大船驶入洛河的那一瞬间,船上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听着众银甲卫们高兴地议论声,柳婧走到一侧拿起纱帽戴走,也上了甲板。   她站在船头,看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二天后,洛阳城已经清清朗朗地出现在船上众人的视野中。站在船头,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更是历历在目。   见前面人头涌动,地五笑道:“又是来迎接郎君的。每次郎君归来,码头上总是会相当热闹。”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柳婧,问道:“夫人可有不安?”   柳婧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舱中忙碌地邓九郎,望着他隐隐绰绰的身影,轻声说道:“为了邓郎,我不安也得安。”   地五闻言点了点头,他认真地说道:“我等会誓死保护夫人!”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中,大船离码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随着船板上站着的银甲卫们映入眼帘,码头上,陡然暴发出了一阵狂呼声!   而随着船只碰的一声靠岸,邓九郎从舱中走了出来,他大步走到柳婧身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码头上人头涌动,数百上千双目光都锁在这里,锁在邓九郎身上。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被人细细盯着。因此,邓九郎这动作一出,无数目光都移到了他们相握的两手上。   邓九郎也不理会,就在众船夫,众银甲卫齐刷刷退到两旁让出道路来时,邓九郎一边提步,一边信手摘下了柳婧头上的纱帽。   嗖地一声,纱帽摘下,柳婧青丝飞扬。被纱帽掩盖的那张美丽娇艳的少妇面容。便清楚地呈出在众人眼前。   这一下。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   想邓九郎这么多年,不好女色独立特行是出了名的,现在他的行动,分明是向所有人宣告了他对身边人的在乎。一时之间,知道内情的和不知道内情的,都齐刷刷看向了柳婧。   柳婧含羞带嗔的,与邓九郎十指相扣,踏着跳板上了码头。   这时,一个银甲卫朝人群中悄悄使了一个眼神。   蓦然的,一个少女冲出了人群,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被邓九郎紧紧握住的柳婧,带着哭腔指着柳婧尖声道:“九哥哥。她是谁?她是你什么人?”   邓九郎朝少女瞟了一眼,他眉头微蹙,一时也想不起她是谁。不过这少女是谁与事情无关,他昂起头,以一种飞扬的。漠然地姿态回道:“她是我夫人。”   五个字一出,四下哗声一片,于陡然而起的喧哗叫嚷议论声中,邓九郎一手锁住柳婧的腰,强调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拜过天地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一落,四下如沸水入油般猛然炸了起来。   于突然而来的嗡嗡声中,人群中,好一些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如那站在正中,正带着众仆向邓九郎迎来的邓府管事和几个有地位的仆人,这时脸色便是一变。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竟是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那管事更是脸色难看地低声说道:“这下夫人可要恼了,好不容易把九郎叫回,他又当着这么多人放出这种风声,夫人只怕真会气出病去!”   一仆低叫道:“我马上去禀报夫人和太后!”说罢,他急急转身,不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中。   人群还在沸腾,随着邓九郎一行人大步走来,他们虽是不停地后退避让着,可一辆辆马车中,一个个贵人,还是朝着柳婧指指点点地议论道:“邓九郎什么时候娶妻了?我们怎么不知道?”“不知那是谁家的女儿?竟然可以嫁与南阳邓九为正室?”“奇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于这一声声议论指点中,邓九郎唇角微扬,他看着不远处站着不动的邓府众仆,一边走一边说道:“阿婧。”   “恩。”   “到了府中后,会男女分席,便是在路上,说不定便有人把我召了去,到得那时你一个人定然会面对很多人的询问和指责,你不要害怕,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记着,你的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不管面对谁,你都无需害怕!”   柳婧听到他这话,心头一跳,她抬头看向邓九郎,凝视着他含笑的,轮廓分明的侧面,她轻声笑道:“好。”   “不管任何人问起,你便说,我已经说了,我们乃是拜过天地,祭过鬼神的夫妇。”   “好。”   “便是我母亲问起你也这么说。”   “……好。”   “有人欺负你,你就大方的欺负回去,我不怪你。”   柳婧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他,怔怔看了一会后,她灿烂一笑,轻应道:“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反欺   不一会,惊愕了一会的众人还是围了上来,在一众世家子围上邓九郎,几个贵女也簇拥上了柳婧。   见到柳婧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贵女笑嘻嘻一礼,唤道:“九嫂嫂好,我是十七妹妹。”她朝旁边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邓九郎看了一眼,转向柳婧说道:“嫂嫂,九哥哥忙着呢,不如嫂嫂与我们一道?”   柳婧现在是邓九郎的夫人,也就是内眷,做为内眷,自是要与众女一道。当下柳婧笑了笑,说道:“好啊。”说罢,她跟着几女一道上了前来迎接的一辆宽敞豪华的大马车。   一上马车,以邓十七为首的几个贵女便不停地打量着柳婧。   见柳婧一直气定神闲,终于,邓十九笑眯眯地凑上前,悄声问道:“九嫂。”   柳婧抬头看向她。   邓十九笑道:“九嫂是什么时候嫁给我九哥哥的,我们怎么不知情啊?”   ……如是世间普遍妇人,光是这句话,便能感觉到羞辱了。   不过柳婧自是不会羞辱,她微笑着回道:“九郎对我倾心一片,逼着我与他在长安故宫中,以明月为照,以先朝帝魂为证,以天地为誓,立下共同生死,白头不悔之诺……”   邓十九:“……”   众贵女:“……”   柳婧这席话,非常骄狂,把她自己抬得非常之高,明明是无媒无聘私相授受之事,却被她说得庄严得如同帝王泰山之祭,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说她是被迫的!   这简直!   柳婧看到几女脸色发青,不由嘴角扬了扬,她慢慢持起几上的酒盅,极其风度地轻咽了几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十九扯着嘴皮呵呵干笑两声,总算打破了马车中凝滞的气氛。   马车还在不疾不缓地走着。   邓十七一眼瞟到外面寸步不离地护卫着的地五,突然心中气闷。她忍不住瞪了地五一眼,在地五面无表情瞟来时,有心想要讥讽两句,可她嘴还没有张,地五便毫不在意地把目光转到了别处,浑然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于是,邓十九更气了。   马车还在沉闷中不紧不慢地向前驶去,柳婧也在沉闷中怡然自得地品着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府终于在望。这时,一个贵女细心细气地说道:“九嫂嫂这般性格模样。只怕不会让老夫人喜欢。”   老夫人?她柳婧以前拼命地讨好她们都不能博得欢喜。现在她还在乎做甚?   当然。柳婧自是不会理会这等阿狗阿猫的嘲讽,她继续安静优雅地品着酒。   邓十七忍着气闷,她开口问道:“不知九嫂如何称呼?”   柳婧微笑道:“叫我阿婧便可。”   本就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邓十七闻言马上唤了一声‘阿婧’,一边唤她一边暗中唾道:什么九嫂嫂?我邓十七的九嫂嫂。凭你也配?   想道这里,邓十七笑眯眯地说道:“不知阿婧准备何时拜见我三伯母?哎哟,自从我三伯母偶感微恙后,这洛阳城身世不凡,端庄娴雅讨人喜爱的贵女,那是川流不息地来到我三伯母身边为她侍疾呢。”   柳婧终于抬起头来,她有点诧异地挑高了眉,奇道:“她们都上赶着要给九郎做妾?这不好吧?九郎可是答应了我的,以后凡纳妾室。会先让她们在我房中当三年下等婢子,让我使唤够了他再根椐她们的态度来给名份……”   邓十七笑容一僵,她瞪着柳婧说不出话来了。   众贵女也是脸色一青,张口结舌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十七终于笑不出来了。她涨红着一张脸怒道:“你胡说!”   柳婧点了点头,安静地微笑道:“恩,你说得不错,我是胡说的。”她直视着邓十七和众贵女,慢条斯理地向后一靠,气度雍容地说道:“九郎龙章凤表,俊美如日,仰慕者无数,我要松了口,只怕上赶着做妾的,那是天天用水冲也冲不尽。所以我早就跟他说好了,他这一生啊,不能纳妾。”   这一次,柳婧的话吐出后,邓十七还没有发火,几个贵女同时脸色难看起来,一贵女更是指着柳婧鼻子怒道:“你,你——”   你什么,她也不好意思骂下去。   柳婧同情地抬眼看向这贵女,温柔地说道:“这口吃之疾,虽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患,其实还是有救治之策的,我曾经从一高人那里得了一法……”   她还没有说完,那贵女便尖着声音愤怒地叫道:“你闭嘴——”   她这尖叫一声,只听得‘哗——’一道剑光闪过,转眼间,地五的俊脸出现在马车外。他剑尖遥遥指着那发怒的贵女,目光则看向柳婧,“夫人,你没事吧?”   柳婧笑道:“我没事。”   “那就好。”嗖地一声,地五长剑还鞘,就在他退后一步时,车帘也飘然落下,遮住了马车内外。   马车中很安静。   邓十七是瞪大眼,几个贵女是脸色难看至极,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刚才被地五用剑指了下的贵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张脸又青又白,一副被羞辱得无法忍受的模样。   柳婧瞟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个姓陈的贵女,微闭双眼暗暗想道:就这脆弱心性,居然还上赶着想做人妾室。难不成以后主母欺负她一次,她就哭上一次?   她却没有想到,在她柳婧面前,这些贵女一直都有一种微妙的自信,毕竟,就算身份不拿来比,她柳婧那是不被太后和邓三夫人承认的媳妇。光凭这一点,她就算当了正室也不能长久,何况她那背景后台已经没了?   马车还在稳稳地走着。   马车中,那陈姓贵女还在抑制不住的哽咽出声。   眼看着马车就在进入邓府门了,那里来来往往的人不是非富既贵就是耳目灵通,陈氏女再这样哭下去只怕会让人笑话,因此邓十七悄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就在陈氏女慢慢止住哽咽声,马车停了下来,众人一怔间,掀开了车帘。这车帘一掀,众女正好看到地五从几个邓氏家生子的围拥中策马冲了出去。   不一会,他便冲到了邓府的大门旁。   在那里与守门的几个争持了几句后,地五面无表情地策马回来,他来到马车外,朝着柳婧说道:“夫人,郎君说了,你此番归来必须从正门而入,若不得通融,就由属下带你前入别庄。以后便住在那里便可。现在我们去别庄吧。”   柳婧闻言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邓十七忍不住尖声说道:“走正门?九哥哥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可能走正门入内?前不久十二哥的新妇入我邓府,走的也是第一侧门呢,还有十哥娶妇也是如此。”   不等邓十七说完,地五那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可她是南阳邓九的正妻!”还是当朝的和乐公主,先帝的嫡亲胞妹!   地五这平平淡淡的话一出口,正尖声叫着的邓十七便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那愤怒尖亢的声音一下子哑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十七低声冷笑道:“就凭她也配?”   邓十七的声音有点低,外面的地五自是听不清,不过马车中的几女倒是听得分明。   就在几个贵女露出同样不屑的表情时,柳婧突然说道:“其实我还不止是九郎的妻室,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当朝陛下的亲姑,位同长公主的和乐公主。”在邓十七和几个贵女齐刷刷抬头看向她时,柳婧凑上前去,她靠近邓十七,很是认真地告诫道:“皇家公主嫁给你九哥。那是叫做下嫁!乖,以后这种配与不配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那样真的显得你很无礼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柳婧转身便向地五叫道:“那我们去别庄吧。”   地五刚在外面应了一声,邓十七的讥笑声便噗哧传来,“咦,原来无媒无聘也叫嫁啊?真是笑死我了,还下嫁呢。”说到这里,她真地前仰后俯的格格笑了起来。   邓十七一笑,几个贵女跟着也笑了起来。   在几女的讥笑声中,柳婧回过头来。   她回头看着她们,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后唤道:“行了,停车吧,我要下车了。”   马车一停,柳婧掀开车帘准备下去时,还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三皇五帝时,苍生最尊贵的婚礼仪式便是以天地日月为证,以鬼神为誓,那时侯,若能在历代皇帝之灵前许下誓言,那誓言之重便与九鼎同……”柳婧这句‘若能在历代帝王之灵前许下誓言’一出,几女便再也笑不出去了,她们一楞一楞地听着柳婧说下去,“至于现在的婚娉之礼,不过始于周礼,它的意义是结两姓之好,也就是说,它不过是两个家族的结盟礼而已,它与情爱无关,与白头盟约无关,与生死相依无关,便是新妇临时出了状况,换一个族中的姐姐妹妹也能成了。”   说到这里,柳婧同情地瞟了几女一眼,她走下马车,在地五等银甲卫的陪伴下,雍容华贵地走向另一辆马车,然后邓十七等人目呆呆地看着那马车越驶越远。   地五朝被柳婧唬住的几女看了一眼后,忍不住笑道:“属下从不知夫人有这么一面。”   马车中柳婧也笑了起来,她说道:“其实是我那席话说中了她们的心事罢了……少女情怀,总是渴望未来的良人,是与自己相慕相恋两心不换,而不是自己这一生,都只是个工具。”   地五闻言笑道:“不是说这个,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夫人说这么多话,真与平素完全不同。”   柳婧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叹道:“我现在四面皆敌,哪怕是言语上示一下弱,第二天也会传得四处皆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显威   邓十七妹看着柳婧的马车往回驶去,突然哧笑出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只是她说一千道一万,这新妇归来,连邓家大门也进不去,只怕不出一天,便会成为洛阳笑柄!”   她的话一出,众贵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邓府大门处,一个管事急急冲了出来,他大步追上柳婧的马车,拉着地五不知说几句什么话后,地五一声令下,柳婧的马车转向,竟是朝着大门驶去。   在邓十七瞪大的双眼中,柳婧的马车竟是张扬地驶入了邓府正门,从那条百数年来,只有王公大臣,帝王权贵才能进入的正门风光而入!   一时之间,不管是邓十七还是众女,都张大了嘴。过了一会,那陈氏女泪也不流了,沙着声音叫道:“为什么?十七,不是明明说了……”   她还没有说完,邓十七马上想到了原因,她暗暗忖道:邓氏何等门府,九哥哥既然在码头上当众说了这贱人是他夫人,那邓氏便不能因为赶走邓九新妇而引得众人闲话不休。   自家人的性情是什么,她还是明白的,这有什么不满,肯定还是愿意关上门来算帐,真闹得人人都侧目,个个都指着自家说笑,那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柳婧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邓府。   眼前这一眼看不到边的亭台楼阁,院落湖泊,就是南阳邓氏的本家——百数年来,南阳邓氏圣宠不衰,几乎所有子弟都在外面有别庄,可不管什么时候,能够进入本家,永远代表着一种荣耀。   柳婧的马车安静地驶动着,马车中的柳婧。一边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想道:如果皇兄还在,进入这样的大世家对我来说又不算什么了。   马车还在朝前驶着。   而这偌大的院落。婢仆虽是来来往往,可他们每一个人都显得极有素养。柳婧的马车被地五等银甲卫这么簇拥着从正门而入,他们不惊不注目,也无人相迎指点——虽是从正门而入,可这种无声的冷遇,也是一种下马威吧?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柳婧刚刚走下马车。便是一阵凉风吹了过来。   柳婧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在地五等人的簇拥下,朝着邓九郎惯住的院落走去。   ——正常情况下,柳婧做为新妇归来。自是应当见过长辈,不过既然前方没有人来迎接,她也用不着上赶着去被人取笑。   就算如此,柳婧这一路走来,那些来来往往。似是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婢仆行人,自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   因此,在走过一个花园,来到一个小湖泊旁时,劈面走来一群**岁的小少年。这些小少年。显然都是各家子弟,一个个衣着华贵,小小年纪便把傲气都沉淀在骨子里,虽是粉雕玉琢,可任何一个看起来都是不凡。   他们的方向,正好与柳婧对了个正着。   不一会,少年们便与柳婧正面遇上了,看到柳婧含笑而立,却站在路中不避不让的,一个脸蛋圆圆,大眼乌黑的八岁左右的孩童伸手一举,在示意众伙伴停步后,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后,他负着双手,倨傲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我邓府?”   明明地五就走在一侧,不止是地五,便是另外几个银甲卫,也都是从小跟随邓九郎,在洛阳都是极有身份的世家子,可眼前这少年以一副主人口吻询问时,却装作不认识地五一样,完全把柳婧当成了闯入家门的贼!   柳婧微笑地看着小少年,她目光在众少年身上转过一圈后,才同样倨傲地说道:“我是你九嫂,为何进不得这邓府?”   回答完这句话后,柳婧直视着眼前的小少年,淡淡又道:“二十三郎可是想要出城纵马?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三刻钟后会有一场暴雨,小郎君可别淋了个透湿,惹了身疾病回来。”   她这话一出,众少年嗡嗡嗡地交头接耳起来。   不止是他们,便是站在后面的地五,散在花园各处侧耳倾听着的仆婢,这时都是一脸吃惊。   柳婧这句简单的话中,透露了三个消息,一是,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才回本家的小少年便是二十三郎的?二,她怎么知道他们此行是要出去纵马?明明这还是众少年半刻钟前决定下的事。三,她凭什么这么肯定的说,三刻钟后有一场暴雨?知天象断雨雾,那可是绝顶的本事,是史书上才有记载的,至少这洛阳城里还没有这样的高人!   这时刻,邓二十三郎哪里还记得打柳婧麻烦了?他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不对,你在吹牛!三刻钟后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雨!”   柳婧微微一笑,向眼前白嫩可爱的小少年弯下了腰,缓缓说道:“二十三郎要是不信,不如咱们打上一个赌?”   柳婧这话一出,众少年来劲了,一个十岁左右,五官生得极好,只是肥肥胖胖的少年踱着八字步走上前来,他挡在二十三郎前面,朝着柳婧说道:“好,我们跟你打一个赌!就赌这一场雨!”他看了看碧蓝的没有一点乌云的天空,续道:“要是三刻钟后不曾有雨,你当如何?”   柳婧悠然一笑,说道:“如果我输了,我给你们一人一千两黄金!”   这一人一千两黄金的价码一出,四下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见状,柳婧挑眉问道:“怎么,不信?”   “好,我们相信,那要是你赢了呢?”   “我赢了啊?”柳婧笑了起来,她步履优雅地围着众少年转了一个圈后,慢腾腾地说道:“要是我赢了,你们每个人都得答应替我做三件事。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会牵扯到你们大人。这个赌,你们敢不敢应?”   那挡在最前面的小少年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一伙人,共有十七个,这妇人要是输了,可得赔上一万七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就在众少年交头接耳时,站在不远处看着的一个管事低声说道:“眼前这些郎君都是各家的嫡子或得宠的庶子,真要每人应承那妇人三件事,那影响可就大了!要不要阻止?”在他旁边,另一个年青些的,做主子打扮的青年冷笑起来,他哧声说道:“能把下雨的时辰断到一刻二刻的,便是做国师也做得,她有这个本事?不必管她,我倒要看看她掏出一二万两黄金知不知道肉痛!”“郎君说得是!”   眼前的这些小少年,行事还真有几分谨慎,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才由邓二十三走上前来,大声应道:“行,我们答应跟你打这个赌!”   “那好。”柳婧笑意盈盈的挥了挥袖,向左右的婢女命令道:“郎君们不准备纵马了,快去准备榻几,我要与诸君一边赏着这本家山水,一边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柳婧的命令,这些隶属于邓府本家,向来眼高于顶的婢仆们自是理也不理,就在这时,柳婧目光冷冷扫来,不耐烦地喝道:“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得?”   她的喝声一出,几个自恃身份的婢女正要上前,就在这时,邓二十三不高兴地叫道:“让你们去你们就去,磨蹭什么?”那小胖子也叫道:“快去吧。”“怎么还楞在这里?二十三,你家里的婢仆可真不懂事!”   于众少年的斥喝声中,众婢仆无可奈何地行了一礼,佝着身向后退去。她们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向柳婧,想道:夫人们都说,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这下好了,给搅了。   就在众少年高高兴兴地坐上榻几,仰着头看着依然蔚蓝一片的天空时,一个仆人正在极快的速度冲向内宅深处。   不一会,他来到一个厢房外,向一个妇人低声禀报了几句后,那妇人一惊,他看向那个仆人,轻叫道:“那些银甲卫真是这么说的?”   “是!”   “这不可能!”妇人惊叫道:“她又不是龙女,凭什么能断雨水!”   “可他们说,这事柳氏已做过好几次,从来错漏!”   这一下,那妇人脸色终于变了,她犹豫了一会后,牙一咬说道:“既是如此,那就不能让这个赌继续下去!这十七个小郎君年岁虽小,可他们都不是一般人,真要每个应了她三件事,以后我们做很多事都会非常被动!不行,我要去阻止他们!”   说罢,少妇手一挥,带着一群婢仆护卫,浩浩荡荡地朝着小花园走去。   这时,沙漏已流逝了三分之二,三刻钟已过了二刻钟了!   就在众少年还在谈笑风生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这风清凉无比,在这六月的天气里,吹在人身上还带着寒意。众少年先是一惊,也不知是谁抬头一望,顿时,好几人都失声叫道:“快看天空!”   众人齐刷刷看向天空!   天空中,竟是不知何时开始的,已是乌云缕缕,而且还有越积越厚之势!    第二百五十章 显威二   就在这时,前方的小道处,急急走来一队人马,看了那走了最前面的华贵妇人一眼,地五凑上柳婧,说道:“夫人,看来你这便宜路径走不通了!看到那妇人没有?那是邓家三郎的夫人,人甚是精明能干,在这宅子里很说得上话。”   就在地五介绍之时,那妇人停下脚步,只见她让人招去几个小少年,也不知她说了几句什么话后,那些少年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就在那妇人也沉下脸时,只见那个十岁的小胖子走了过去,他虎着一张脸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妇人终于闭了嘴。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沉默了一下后,挥手示意少年们离去,让身边的仆人把地五叫了去。   不一会,地五过来了。在众人地盯视中,地五对着柳婧说道:“夫人,三夫人说了,你这样赚小孩的便宜,没的胜之不武,她让你自己去推了!”   地五的声音一落,柳婧便哧的一笑!   哧笑声中,柳婧淡淡说道:“这三夫人势力很大?”   “是,她是你婆母的侄女,你婆母非常喜爱她。”   柳婧挑了挑眉,她睨向地五,“你的意思,是让我按照她的话来做?”   地五迟疑了一会,摇头说道:“我只希望夫人妥当处理。”   柳婧闻言又是一笑,她看了一眼那越流越快的沙漏,看了一眼天空厚厚的乌云,慢慢伸出手,接过天空中飘下的一点雨丝后,脚步一提,衣袖飘飞地向邓九郎的府第方向走去。   她竟是也不与少年们多说,也不向那三夫人闲谈,便这么在人人都知道她要赢了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飘然离去!   她把邓三少夫人晾在了当场!   地五马上跟了上去。   而就在一行人进入邓九郎的院落的同时,大颗大颗的雨滴啪啪啪从天空砸落,厚厚的乌云更是把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柳婧抬头望着这天空。又是哧地一笑。   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打断了一切,等雨停后。天色已晚。看着站在一侧,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儿子,邓母品了一口手中的浆,淡淡说道:“擎儿,你那妇人进府也有一阵了,母亲怎么没有见到她?”   邓九郎没好气地说道:“母亲,你装病把我骗回。要是有什么话,直接跟孩儿说便是,至于阿婧,她总会来见过你的。不用急于一时。”   邓母一下给激怒了,她把手中的浆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喝道:“擎儿,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她气得颤巍巍的,几个仆妇连忙围上来抚的抚胸捶的捶背。   这时。邓九郎放缓声音,说道:“母亲,你要见她,孩儿呆会便带她进来拜见。”他手一挥,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后。蹲在母亲身前,然后,他与邓母的双眼直视。   看到他眼神,邓母一怔,这时,邓九郎说道:“母亲,孩儿实是被骇怕了。”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甚至因为太过痛苦,那张俊美飞扬的脸,还出现了些微的扭曲。   定定地看着邓母,邓九郎哑着嗓子说道:“母亲,孩儿已经失去过一次,实在不想再有第二次。您向来宽厚,之所以不喜欢她,不过是受了姐姐的影响。而姐姐原本还是赞赏她的,到现在容她不得,也不过是因为和乐公主已‘风光大葬’了,如果再宣布她复活,会惹得世人闲话。可是母亲,这明明是姐姐的错,为什么非要阿婧来承担一切?圣人都说过,‘孰能无过’,明明姐姐只要大方的承认失误,改正了就可以的事,为什么非要让我与阿婧来承担这无边痛苦?”   邓九郎这一席话,说得十分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的。邓母听到后来,刚要反驳说,“你姐姐是当朝太后,她怎么可能会有错?怎么可以让她有错?”时,一眼看到痛苦不堪的儿子,便闭上了嘴。   自长大后,邓九郎越变越沉稳,已很少与母亲说这么多话了。现在他一口气道出自己的想法和痛苦,本想还说些什么打动母亲时,抬头看到母亲眼中的不以为然,那心便猛然一沉……   ……也许,真是高高在上的日子过惯了,在母亲心中,自己这个儿子的痛苦,阿婧的痛苦,根本抵不过让她们自承有错带来的取笑吧?   想到这里,邓九郎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依旧不满着的母亲,沉声说道:“母亲保重。”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邓九郎一走,众婢仆便一拥而上,一妇人凑近邓母,小心地提醒道:“三夫人,九郎临走时,好象还生气着。”   “我也还生气着!”邓母没好气地说道:“他耽于男女之情,还枉想我们退让!真是荒唐,男女之情算得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与他父亲不也是恩爱过一年半载的?我们恩爱时,不也是恨不得晚晚缠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的肉都啖下几口?可后来呢?后来我怀了孩儿,他有了美妾,那什么情啊爱的自然而然就淡了。不止是我,这洛阳城的所有权贵,哪个年轻时刚得了美妇,不是这么沉迷个一年二年的?哼,要我为了擎儿这一时的沉迷去让太后丢那么大的脸,这是万万做不到!”   邓母越说越怒,她砰地一声把手中的盅砸在了地上。腾地一声站起,邓母虎着脸说道:“身为新妇,到了家门连婆母也不来见?行!那就让她永远也不要来见我,通知下去,所有人都不要理会她,我倒想看看,这种被孤立的羞辱,她受不受得了!”   命令到这里,邓母转头问道:“听说她没带几个人在身边?”   “是的夫人。”   “那行,知会下去,不管她做什么事都阻一阻,让她在这洛阳城事事不顺。哼!这妇人敢离间我们母子,我也要让她事事堵心!”   “是!”   几婢刚刚应承了准备退下,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几个婢妇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们来到邓母身边,朝着她盈盈一福后,见到向来性子温和,从不轻言发怒的邓母罕见的把怒火流露在外,不由低下头退到了一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母非常了平静,她轻声道:“说吧,你们前来有什么事?”   一婢妇上得前去,她朝着邓母福了福后,低声说道:“夫人,刚才外面那场暴雨您可曾见到?”   邓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几个婢妇相视一眼后,还是由那婢妇低声说了下去,“是这样的,夫人,早在下雨之前,九郎那妇人便料到了这场雨,她还借此与众小郎打了一个赌……”   邓母刚刚拿到手中的酒盅慢慢放了上去,她问道:“早就料到了这场雨?”   “是!”   邓母沉默了好一会,片刻后,她警惕地问道:“既如此,她与谁作了赌,都赌了什么?”   那婢妇低下头说道:“是与陈李王严各府的小郎们,小郎们与二十三郎在一起玩耍,出门时遇到了九郎那妇人,便顺便嘲讽了几下,谁知被那妇人三言两语挤兑得打起赌来。”   邓母眉心跳了起来,陈李王严各府的小郎们?陈李王严,那可都是洛阳的大世家,至于另外的小郎,能与二十三郎玩在一起,必然也是各大家族的嫡子或有出息的庶子。当下她连忙问道:“都是哪些府的小郎?到底打了什么赌?”   那婢妇说道:“都是有名世家的儿郎,共一十七个。”在说出十七这个数字后,那婢妇续道:“九郎那妇人说,她要是赢了,这些个儿郎,得每人替她做三件事!”   这话一出,邓母腾地站了起来,而随着她的动作,那盅再次滚落在地,溅湿了一地!   邓母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她盯着那婢妇,问道:“当时小郎们真应了这个赌?”   “是的,真应了。”   邓母眉心猛然跳了几下。她慢慢坐下,过了一会,邓母低声说道:“没有想到这个妇人,不但有点才,还有点运道。”   ……在这个极重风骨言诺的时代,那妇人这是得了十七个助力啊!   蓦然的,邓母烦躁起来,她养尊处优多年,一向自重身份,从来有什么不满,都是一个眼神,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有的是人替她解决。便是不满到了极点,轻轻使一些手段,也能解决。   只有这个妇人,她让自己优秀的儿子沉迷,让母子离心姐弟反目,真是让她恼到了极点!可她没有想到,她这里还刚刚准备使手段,一步一步逼着她主动去与九郎吵闹,逼着她去消磨掉两人之间的感情呢,一转眼间,她就闹出这么一件大事来。   想来不出一天,所有洛阳城的人都会传遍,邓九郎无媒无娉娶的妇人,不但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奇人,还得到了十七个一流世家小郎君的助力!到了那时,别说孤立她了,便是踩践得她再狠,也有的是人敬仰于她。   不对,不对,那妇人本意不是如此!   邓母突然想道,那妇人本是当朝和乐公主,是先帝的亲胞妹,幼帝的亲姑,她这招是引得那些文武大臣,儒生才子们的注意!她这是想跳出妇人们的内宅圈子,进入丈夫们的耳目中!   ……说不定,她还想就此进入朝堂,与太后分庭抗议!    第二百五十一章 针锋相对   想到这里,邓母急急说道:“来人!”   “夫人!”   “传我的话,便说撤消先前的命令。”顿了顿后,邓母冷笑道:“以后这内宅的事,可以让那妇人多操操心。”   “是!”   邓九郎的院落,无处不透着一种精心布置。   柳婧进来时,几十个婢女仆人和管事,都整整齐齐站在她面前,向她行礼。这些人,隶属于邓九郎,得了他的吩咐,自是不敢对柳婧不敬。   对柳婧来说,以前的柳府小门小户,成员简单,这种宅门生活她都没有生活过。点了点头随口命令自己带来的人服侍自己,其余的一切照旧后,她便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在雨停之后的蓝透蓝透的天空中,鼓起琴来。   琴声幽幽,令得沉着脸大步而回的邓九郎瞬时脚步一顿。   他抬起头来。   他的心上人正倚着玉栏杆,素手操弄琴弦,她美丽得精绝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轻松的笑,浓密的睫毛下是凝神专注的双眼。   看到这样的她,他心中陡然一静,刚才在母亲那里感到的愤怒,也消去大半。   不由的,他脚步放轻,示意婢仆们不要理会后,邓九郎提步走上了二楼。   这里的每一根树木,每一处栏杆,都刻着他年少的记忆,在曾经的岁月里,他在外拼博,每一次死里逃生之时,都会在梦中回到这里。   可是,每一次当他真正回到这个府第,这个家时,他又闷得慌,又总想着离去。   直到此时此刻!   直到这样站要楼梯口,看着柳婧梳成妇人发式。穿着家常袍服,慵懒而含着笑的鼓着琴时,他才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有她在这个地方,才是心之归宿。   不由的。邓九郎提步走了过去。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柳婧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搂住了她。   柳婧的琴声丁的一声中断了。   她回头嗔了他一眼,说道:“都不打声招呼的!”   邓九郎搂着她的颈项,脸贴着她的脸,低声道:“我这一路上都在担心。”   “担心甚么?”   “……担心你在这里呆不惯,心中郁郁。”   柳婧心中想道:我要真是心中郁郁迁怒于你。与你日日争吵,可不正中了你母亲和姐姐的心意?再说,她也真心知道他不容易。   柳婧微微侧头,顺口在他脸上叭唧一下。轻笑道:“我才不迁怒了,只要你别怪我欺负你家人欺负得太狠就行了。”   邓九郎一笑,他侧过另一边脸,朝上指了指嘟囔道:“这边也要。”在柳婧羞红着脸也叭唧了一口后,他低笑道:“阿婧好生自信。”   说这话时。柳婧笑眯眯地看着他。   对上这样的,不再倔着脾气,闹着别扭的柳婧,邓九郎心中一荡。他伸手搂紧她的腰,薄唇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吻了几下。   随着他的动作。柳婧浓密的睫毛不停地扑闪起来。   这时,邓九郎说道:“阿婧,雨也停了,随我去见过母亲吧。”   柳婧轻快地应道:“好。”   她这轻快的口气,令得邓九郎又是一怔,他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她一会后,牵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邓九郎牵着柳婧的手,在婢仆们的簇拥中走出了院落。   此次雨后天空如洗,一轮新生的弯月挂在长空。道路的两侧,都挂起了灯笼。   柳婧两人来到邓母门外时,给婢子给挡住了,那婢子朝着邓九郎行了一个礼,说道:“九郎,夫人请少夫人单独入内。”   邓九郎看了柳婧一眼,点了点头,负着双手说道:“也可。阿婧,你进去吧。”   柳婧笑盈盈地说道:“好。”应罢,她跟在那婢女身后,步履轻快地向内走去。   邓九郎看着柳婧纤细美丽的身影,忖道:也不知阿婧是怎么想通的,现在的她,似是比以前从容太多了……虽然她的这种从容,让他不免有点不安,可他也真是喜欢。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一个厢房外。   站在门口,她一眼看到了端坐在榻上的邓母。也许是烛光的关系,数月不见,她总觉得这个雍容得体的贵妇人,似乎老了一些。   不一会,柳婧便提步入内,她走到邓母面前福了福,恭敬地唤道:“儿媳柳氏……”不等她说完,邓母便是手一挥,打断她的话头说道:“行了,可以了,坐吧。”   她伸手在对面摆了摆,示意柳婧坐下后,邓母端过放在一侧的药盅,喝了几大口后,接过婢女递到唇边的蜜饯含了,细细地咀嚼之后,邓母挥了挥手,说道:“都退下吧。”   “是。”众婢妇齐齐退了出去。   邓母转头看向柳婧。   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邓母慈祥地说道:“孩子,你呀,你也太糊涂了。哪有好好的女儿家,无媒无娉便与男人苟合的?哎,这男人啊,要是没个名份就沾了女人的身,负责的呢,也许还会给女人一个妾位,要是不负责的话,哎,这情一淡,只怕什么都给不了。便是母亲我来做主,也只能在有了孩子后,弄个宅子把你养在外面啊。”   邓母说这话时,一脸的慈爱疼惜,她看向柳婧的眼神,甚至是带着怜爱的。   这一种怜悯疼惜,在邓母这种世家大阀的贵妇用来,当真威力十足,刹那间,便是以柳婧的心稳,也有那么瞬间的心慌。   在邓母怜惜的眼神中,柳婧垂下了眸。   她垂着眸,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极温婉得体,语气娴淑地说道:“母亲过虑了,阿婧我是当朝公主,真要有了孩儿,九郎又另娶她人的话,阿婧会建个公主府招个驸马。厮守也能百年,生下的孩儿也能得享富贵。”   邓母慈祥怜悯的表情一僵!这一瞬间,她只想道:这妇人明明向擎儿承诺过。她只当柳婧,不当和乐公主的!她竟敢当着我的面出尔反尔!   这时的邓母。浑然忘记了是自己威胁在前。   她直直地看着柳婧,直过了一会,邓母才轻叹道:“难怪太后不喜欢你。绥儿最重规矩,最重妇德。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说另嫁他人的女子,还真是……”她一副感慨万端的样子嗟叹声声。   柳婧在邓母的叹息声中盈盈一笑,她抬眸看向邓母,忍俊不禁地乐道:“听母亲的意思。九郎愿意碰我,那是我的荣幸,他高兴了给我一个名份,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他明明许了我白头偕老。最后又坚持不住,弃我而去了,我也应该守着他孤独终老?我给他生的孩子,如果不得他和母亲的欢心,便是有一个做公主的亲娘。也应该守着贫穷自轻自贱?”   笑到这里,柳婧挑了挑眉,慢腾腾地说道:“母亲,我不信这洛阳世家大族的贵女,真是这么愚不可及!”   邓母第一次发现。这个柳婧还真是牙尖嘴利!   平素里,她与人说话时,便是说错了,众人也会乖顺地替她圆过去!她说的道理,放到哪里都是道理!她指责人时,那被指责的人只会痛哭流涕,自责不已!   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牙尖嘴利的妇人!   邓母强压住怒火和厌恶,她抿了一口甜浆后,终于轻叹道:“不管你是柳白衣还是刘婧或者是柳婧,我这个当母亲的,真不喜欢自家儿子与你搅在一起。”   这话说得十分直接了!看来她是真不打算与柳婧周旋了。也是,她还那么周旋下去,只怕会被柳婧得吐血。   在邓母端起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柳婧,这个养尊处优数十载的妇人,向柳婧施展出与她身份相符的威压时,柳婧优雅的一笑,她拿起几上的酒水小小抿了一口后,说道:“可是夫人这句话说得太迟了。”   她微笑着,乌漆漆的眸子在烛光下有点迷离,“要是九郎从吴郡回来时,夫人能够反对可有多好?便是汝南时,九郎强迫我与他赴半年之约,能得夫人出面阻止那也可行。偏偏等到我们厮缠了二三年,假戏都变成了真情,等到九郎退了我的婚事,占了我的清白坏了我的名声,等到如今,夫人发现九郎不是把我当成外室,不是当成玩物才来反对,这可真是太迟了!”   柳婧说着说着,邓母脸色微变。她很不喜欢柳婧说话的这种口气。她的儿子何等高贵了得?哪由得她来奚落犹豫?   当下,邓母拉下了脸,她端起一侧的药盅饮了个干净后,把那药盅朝着几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要是平素,她这个动作一做出,只怕这厢房中已跑了一片了,可现在,坐在对面的柳婧依然言笑晏晏,浑若无事人一样。   ……   于是,在一阵安静后,邓母烦躁的声音传来,“出去——”   她喝声一出,柳婧立马站了起来,她朝着邓母福了福,微笑着说道:“那母亲好好休息,阿婧告退了。”   在柳婧转身走出几步后,邓母冷冷的声音传来,“以后不要叫我母亲!”   柳婧回头一福,笑道:“好!”   她答得如此爽快,邓母更愤怒了,她虎着脸喝道:“我真不知,真不知世上竟有你这种妇人!”   矜持惯了的贵妇,终是把恶毒的咒骂吞了下去。   柳婧挺直着腰背,她微笑地看着邓母,轻声说道:“正是我这妇人绝无仅有,所以九郎才会珍之宠之,才会在发现我不曾死去后,追寻千里也要索回!”她意味深长地说到这里,衣袖一甩步履飘然地走了出去。   几乎是柳婧一走出房门,里面便传来“叭”的一声酒盅碎裂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小手段   站在外面,正背负双手的邓九郎转过头来,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后,转头迎上柳婧。   望着她,他低沉叹道:“真把我母亲气得够呛了?”   柳婧笑望着他,“是!”   邓九郎苦笑了一下,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邓母的院落。   第二天,是一个大好晴日。   柳婧在邓九郎地带领下,一一拜访过邓府中的几位主要人物,却被人不冷不淡地打发掉后,柳婧觉得自己尽了礼数,邓九郎又有事要忙,两人偎在一起温存片刻后,邓九郎匆匆离去,柳婧也在洗浴过后换上薄薄的夏裳,坐上马车,来到了洛阳街道中。   此时七月炎暑,一阵风吹来,连空气都是滚烫的。   柳婧坐在马车中,和所有坐车的人一样,她把两侧车帘完全掀开,好让风吹进来。   转了一会,马车来到了白衣楼下,阳光下,已被邓九郎接手的白衣楼,那白衣楼的牌匾依然还在,还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望着那牌匾,柳婧出了一会神,低声说道:“行了,走吧。”   “是!”   就在银甲卫们应了一声是,柳婧的马车开始转向时,突然的,一个好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咦,那位夫人好生面善?啊,她不是木兔儿吗?”   “什么木兔儿?”   “就是那个准备嫁给顾司马家的二郎,却在成婚前出了事故的木兔儿啦,听说两人当时都有了肌肤之亲呢。嘻嘻,我早听人说过,那木兔儿是一个不知检点,朝三暮四的妇人,不过后来传出她的死迅,也就没人说什么了。现在看来,原来她在装死呢,不知现在又恬不知耻地勾引着谁家儿郎?”   ……这话当真恶毒!   柳婧蓦然转头。   她对上了二辆华贵的马车。以及坐在马车中,正朝着她指指点点的四个贵女。   朝着这些贵女看了一眼后。柳婧示意马车靠近。   几女正说得高兴,没有想到本应该落荒而逃的柳婧反而凑近来,她们微微惊了一下,便齐刷刷转头向她盯来。   柳婧示意马车再靠近了些。   朝着几女打量一番,又转头看了看马车后的护卫仆人后,柳婧转向左侧一女盯了一会,慢慢双眼一眯。说道:“小姑可是姓湛?你家姐是我七嫂的婢子,说起来,你还应该唤我一声九少夫人!”   这少女明明是做贵女打扮,看她这马车这衣着。那还不是一般世家里出来的贵女!柳婧却一口道出,她的姐姐不过是邓府一婢!这怎么可能?   就在地五等人一怔之时,柳婧转向左侧第二女,上下打量一眼后,柳婧慢慢又道:“你母亲忝为邓府管事之一。便是这么教你非议府中主子的?”   ……这一下,第二个贵女也白了脸,一个银甲卫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地五说了一句。地五一听完,眉头便是一蹙。看向几女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不善了。   这时,柳婧又转向右侧角落那少女。   随着柳婧目光瞟去,那少女情不自禁地向里面一缩,柳婧依然紧紧地盯着她,淡淡说道:“你是不是姓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是邓府一婢……想不到这南阳邓府忝为世间第一的世家,里面出来的婢子,却稀奇得紧!”   然后,柳婧转向第四个少女,她正要张嘴,那少女白着脸急急叫道:“我什么也没有说!”她尖声叫道:“九少夫人,我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九少夫人,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说,我没有说你的坏话!”   这少女一哭,柳婧便笑了。   她轻笑着看向四个少女,一边打量着她们,一边姿态优雅地说道:“真有趣,邓府的四个婢子,一个个身穿华服,坐着极尽奢华气派的马车,身后护卫成行,婢仆成群,俨然一副大世家贵女,跑到我面前,对我极尽羞辱侮骂之能……地五,这事儿挺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地五正冷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盯着四个少女,听到柳婧的询问,地五才沉声问道:“夫人是怎么认出她们的?”这些少女,不管是打扮还是着装还是言行,都极像是世家女,而且,便是经常出入邓府的地五,也根本认不出来。怎么柳婧这个第一次前来邓府的人,竟一眼道出了她们的底细?   听到地五问起,柳婧向后仰了仰,说道:“我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日上午随九郎前往各房拜见,奴婢们前来见礼时,顺便留了一点神。”   这可不是留了一点神!地五也罢,众银甲卫也罢,都是心中一惊:这本事不管放在朝堂还是军营,都能派上用场啊!   就在地五吃惊之际,柳婧突然声音一提,只见她沉着脸说道:“还请你把这些人送到邓九郎手中!这几个奴才,竟然假扮贵女,当街诽谤羞辱于我!要不是我认出了她们的身份,已被羞辱得恨不能一死了之!你跟他说,我需要一个公道!”   “是!”就在地五的朗应声中,几女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果。她们大惊之下,一个个挣扎着便想爬下马车朝着柳婧磕头。   柳婧哪里能让她们在街上出丑?一个眼神使过去,众银甲卫们围上了两辆马车,转眼间,那两辆车帘拉上的马车中,便只剩下口齿不清的唔唔声。   吩咐几个银甲卫把四女押回邓府后,柳婧出神地想道:现在出手的,还只是一些小角色,她们还只是想着言语羞辱,让我知难而退,这还只是普通妇人的内宅手段罢了……   虽然这种种言语羞辱,对于普通的闺阁女子来说,已是无法承受的了。有那些心理脆弱的,只怕光是这些话,便屈辱得恨不能一死了之。   柳婧坐在马车中想了想,吩咐道:“行了,我们回府吧。”   邓九郎行事非常干脆,他在审问了那四个女子后,一声令下,便让众银甲卫直闯入他七哥院子里抓人。一口气把与四女有关的亲人父母一网打尽后,邓九郎也不顾这四家人都是邓府的家生子,更不顾他七哥的颜面,径直把这些奴婢通通发卖了,杀鸡儆了猴,才正式歇停。   而邓九郎的这个动作虽然不大,虽然只是在邓府内部进行,可他的不依不饶,还是令得邓七少夫人气得哭了好几场,也令得邓母对得理不饶人,唆使她儿子对家人动手的柳婧更加看不顺眼。   转眼,柳婧来到洛阳已是第八天了。   这后面的几天,柳婧过得相当的安静。在邓府中,她偶尔出了院子遇上个什么人,还能得到别人一声客气地问侯。   这一晚,红通通的火烧云铺染在天空中,一轮薄薄的圆月也挂上了柳梢头。   柳婧被邓九郎扯上了马车。   望着含笑不语的邓九郎,柳婧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她扯着他的衣袖笑问道:“九郎,太阳都沉下山了,你这是扯着我往哪里去?”   邓九郎却是笑而不语。   在柳婧双手攀上他的颈项,撒娇着再想询问时,邓九郎声音一提,沉喝道:“走快一点!”   “是。”   在他的催促下,马车竟是驶到了白衣楼下。   这时,邓九郎转过头来,薄薄的夜雾中,他低头看着柳婧,说道:“阿婧,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说罢,他纵身跳下了马车。   邓九郎步履如风,一转眼间便进了白衣楼。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柳婧越发好奇了。这时,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身周竟是出人意料的安静,这原本热闹繁体的白衣楼下,竟是四下无人,不由向地五问道:“咦,这街道怎地如此宁静?”   地五向她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道:“郎君让人清了场,一个时辰内,白衣楼方圆三公里内,任何权贵不可擅入!”   “什么?”柳婧笑了,她叫道:“这是为什么?”   地五笑而不语。   不止是他,众银甲卫也不再说话。   就在柳婧还想追问时,突然的,白衣楼的阁楼上,“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沉而有力的鼓声,沧桑悠远地传了来!   柳婧急急抬头。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薄薄一缕夜雾笼罩下,那高倨阁楼上的挺拔轩昂的身影!   那身影如此完美,宽宽的肩,窄细的腰,紧实到了极点的肌肉,挺拔修长的双腿,最主要的是,现在正是酷夏之时,那高倨在华堂之上,玉栏杆之侧的美男子,他只着一袭薄薄的,方空一样的黑色夏纱!   美男子正在打着鼓,随着他的动作,汗湿了那层薄透的黑纱,黑纱下若隐若现的八块腹肌在渐渐明亮的圆月下,散落着让人心跳加快的魅惑!   “咚——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苍劲有力,透着种兵戎铁马的强横,只是在那强横底,也不是不是柳婧的错觉,她竟是觉得这鼓声中,有着种隐隐的温柔。   转眼间,鼓声渐消,就在最后一声沉而有力的“咚咚——”声彻底消失在月色中时,阁楼上的美男子,缓缓放下鼓捶,缓缓抬头,朝着柳婧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欢喜   月光如水中,他冲着柳婧扬唇一笑!   这一笑,恁地让柳婧心跳加速,就在她不知不觉中晕生双颊,眸光迷离时,高高站在阁楼上,俊美尊贵得无人能及的美男子,右手一挥!   随着他手这一挥,不知不觉中,地五等人退了个干净,佑大的街道中,只有柳婧一个与他遥遥相望。   这时,白衣楼中箫声起,琵琶声如惊涛。   这时,站在玉栏杆后,明月下,尊贵如倨华堂的美男子,缓缓舒展双臂。   他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直视着柳婧,就这么含着笑扬着唇地望着柳婧,优雅地脱下了他身上的那层薄衫!   于是,一个精赤着上身,倒三角的身形完美至极的美男子,呈现在柳婧面前。   月光下,晶莹的汗珠流过他那鼓起的胸肌,缓缓流入那窄细的腰肢,流向那修长挺拔的双腿。   美男子还在望着柳婧。   也不知是谁来到了他身后,只见他右手一伸,从黑暗中拿起了一支玉箫,然后放在薄唇边,幽幽吹奏起来。   夜色沉如水,谁叫良人吹玉箫?   箫声悠扬,缠绵,荡尽世间无尽春意。在一曲终了时,美男子双臂一伸,披上了一件红色的外袍。   这是柳婧第一次看到他着红色,天空明月的皎洁,月下这厮眉眼中的跋扈,配上这张扬的红,放纵的飘扬,竟是勾人心魄到了极点!   就在柳婧仰望着他,直是如痴如醉时,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乐音。伴随着一个沙哑的唱腔,“天长明月好,愿以此生共卿老……今朝花正好,一祝和乐无忧烦,二祝和乐年年有今番,三祝和乐与他团团美,四祝和乐生生安。”   就在那沙哑的唱腔渐渐转小,渐渐消失在明月清风中时。只见高倨阁楼上,身着红袍,俊美无畴的美男子,朝着柳婧一笑,沉而有力地说道:“阿婧,今日是你生辰,你郎君不想让那些不情不愿的人来凑这个热闹。便这般亲为你奏一曲,你可喜欢?”   喜欢,她当然喜欢!   柳婧痴痴地仰望着月光下红袍微敞,俊美无双的男子,一时之间,直是心醉神迷。   就在这时,邓九郎从身后接过一个酒斟。他举起酒斟,对着站在街道上的柳婧遥遥一举后,仰头饮了一口。   然后,他把酒斟递给身后的人,低声交待了句什么。   不一会,一个儒生来到了柳婧面前,他朝着柳婧点了点头后,把邓九郎饮过的酒送到她面前,说道:“夫人,请与月下那人。共饮一盅酒。”   柳婧接过,她乌漆漆的眼怔怔地仰望着楼上临风而笑的美男子,怔怔地把盅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把酒盅递给了儒生。   就在那儒生接过后,黑暗的街道处,络络续续传来几声琴响,伴随着琴声的,是渐渐从黑暗中出现在月光下的一个个人影。   一个二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走到月光下,他们走在那几条街道上,把一个个画着鸳鸯戏水的红灯笼挂在了树枝上。一缕缕飘渺的笛声从角落处四溢而来,带着浓浓的欢喜。   无数身着黑衣的人走出,围着白衣楼铺上红缎,更远处的阁楼上,有人高唱着“与月与君此共夜……”   就在柳婧这一幕幕看得瞪大了眼时,不知不觉中,她的身周身左,她目光所及的街道处,都已红缎铺满,灯笼如星。而这些变故,共用了半刻钟不到。   就在这时,高倨阁楼的邓九郎双手一合,“啪——啪!”鼓了两掌。而随着他的掌声一出,黑暗中的无数人,远远朝着柳婧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都退去。   不过一转眼,四下便悄无声息,安静得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这时,一阵轻脆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红袍缓带,高大挺拔,俊美逼人的邓九郎,便从白衣楼中走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了柳婧身前。   缓缓伸手,把柳婧从马车中牵下来后,他低下头,他双手捧着柳婧的脸。   圆月下,他眸光如星,定定地看着她,他轻声说道:“真想风光迎娶,也省得他人伤你!”   可是还不能,他和她都知道还不能,先帝新丧,不管是做为先帝知交的邓九郎,还是做为先帝胞妹的柳婧,都不能。   他们必须守孝三年!   月光下,柳婧的眼眶有点湿,她眨了眨乌漆漆的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咽中有点哑。   就在这时,邓九郎牵着她的手,慢步朝着白衣楼上走去。   走在灯火通明,直明亮得宛如白昼的大堂上,走在寂静如也,灯火全无的二楼上,不过这里明月正好,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直把大半边楼宇,都照得如梦如幻。   邓九郎放开了柳婧。   他背着光,挺拔的身影如玉如竹,这般朝着柳婧扬唇一笑后,他持起她的手,在唇边低低吻了吻后,哑声说道:“阿婧。”   “恩。”   “这洛阳城人太多了,唯有这里,唯有这片天地,只有你我两人。”   柳婧眨了眨泪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邓九郎还在凝视着她,过了片刻后他又低低说道:“阿婧。”   “恩。”   “在你得了疫疾我怎么也寻不到时,我最喜欢来这里,最喜欢把所有人都赶走,就我站在这里,等着你从帏幔后走来,对着我微笑。”   柳婧的声音也有点浊,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邓九郎再次捧起了她的脸。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一会。慢慢倾身,慢慢把自己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温热的唇瓣贴着自己,那扑在脸上的呼吸之气,带着淡淡的青草香,也带着一种沉浊的男子气息。   柳婧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那唇慢慢下移,他一点一点吮吸着柳婧的唇瓣。一点一点地吻着柳婧的下巴,一点一点地吻着柳婧的玉颈。   慢慢的,那微凉的手指解开了她的玉带,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敏感细嫩的肌肤。   不一会功夫,柳婧便衣裳尽褪。   邓九郎慢慢松开她,朝后退出一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   月光下的玉体。完美得简直如一副画,丰胸细腰,隆臀长腿,再配上便是一丝不挂,便是一言不发,眉眼间的奢华之气也无法言尽的面容,直让邓九郎感到心跳如鼓。   这是他的妇人。   从不自轻自贱。骄傲沉淀在骨子里的妇人。这是他走过无数的桥,看过无数的景,唯一一个印入他心魂的妇人。   而这个骄傲的妇人,正羞红着脸,乌眸流露着无尽情意地望着他。   这个人世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无数的欢心,可以随便伸手,便获取无数人的爱戴,可只有眼前这个,才是他所盼所想。   慢慢的。邓九郎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他仰望着羞意在眸光流转的柳婧,伸手捧着她的腰,唇膜拜地吻上了她的一侧*。   随着那雪白丰隆的乳肉在唇舌间抖动,他深吸了满满一口属于妇人的幽香。   他吐出那吸得红肿的*,目光转向另外一侧。、   然后,他伸出两只大掌,爱不释手地揉搓着它们,把它们变化出一个个形状后。邓九郎满意地看着妇人的呼吸在变乱。   变乱就好了。   他最不喜欢她永远镇定的模样。   于是,他从咽中发出一声低笑,薄唇向下移去。   他细细地吻过她的肋骨,舔过她的脐眼。在发现怀中妇人身子向下滑去时,他站了起来,薄唇含着她的耳垂,伸舌在她的耳洞里面轻轻舔了几下。   柳婧猛然发出一声呻吟,整个人完全软到在他怀中。   邓九郎唇抵着她的耳,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发令得柳婧无措,她虚软地抱紧他的手臂,轻叫道:“别……别!”   “别这样?还是别这样?”   他舔过她的耳洞,手指划过她下身的缝隙,并在一个小小的突起上用指甲勾了勾。   柳婧从咽中发出一声轻呜,她整个人软成一团,缩到了他的腿下。   邓九郎把她在木地板上放平。   然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含笑望着她,他慢慢单膝跪下,一边亲怜蜜爱地吻得身上的玉体发出失控的呻吟,他一边就着月光,细细欣赏着这天地造化出的完美之躯。   欣赏了一会后,邓九郎把整个娇躯都因为动情而泛着粉红的柳婧抱起,把她抱到堂中的柱子上,他用双腿抵着她,手一伸抽出了玉带。   玉带一出,他的下服便飘然而落。感觉到下身被他那火热的硬物沉沉抵着,柳婧猛然清醒过来,她睁着含着媚意的眼,轻声说道:“九郎,你还没有脱掉外袍呢。”   他只着一件红袍,可那红袍如此宽大,直及足踝,更重要的是,身着红袍的他,有一种特别的凛然和尊贵,特别显得高高在上。   这样的他,便是里面不着一缕,也能给人极重的威压。   用下身在那玉口不轻不重地抵碰着的邓九郎,双手还在揉搓着她的乳,在听到柳婧不满的控议后,他薄唇微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伴随着这笑容的,是他越以娴熟挑逗的动作,早已熟悉她的敏感处的男子,时轻时重地爱抚着她,直到柳婧下身濡湿一片,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   就在她呼吸急促,渴望地把自己朝着他那灸热硬挺上送去时,邓九郎低沉温柔的声音轻轻地传来,“阿婧,在长安时,你明明不准备原谅我,可在一夕之间,你又主动向我投怀送抱……阿婧,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原因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柳成的恶毒妇人   柳婧眼神已然迷离,闻言她只是渴望地仰起头,用唇索着他的吻。   邓九郎沉了沉眸。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的这个妇人,也还紧守着心门,不该说的,她是一个字也不说!   他低低一笑。用牙齿叨起她一侧乳樱,不轻不重地啮咬,令得柳婧呻吟出声,令得她整个胸脯都向他送来时,邓九郎低低地说道:“嗯?还是不想说?”   柳婧已然迷失,她胡乱抱着他的颈,用唇寻着他的唇,她下身也不停地在他身上扭动着,听到他这熟悉的威胁口吻,她只是反射性地嚅嚅道:“我没有,我没有……”吐出这几个字后,她似是难耐之极,不由发出一声呜咽。   邓九郎只得暗叹一声。   他抬起她一条腿,火热的巨硕朝着那濡湿处重重一顶,在一点一点地顶开依旧如处子的坚窒,令得柳婧发出一声满足高兴的呜咽后,他用唇堵上她的唇,无力地低叹道:“罢了,只要你还乖乖地待在我身畔。”   话音一落,那巨硕重重地顶了进去,因进得太深,仿佛进入了子宫深处。在柳婧发出一声似悲似喜的呜咽后,他搂着她的细腰,一下一下地撞击起来。   天上的圆月,似乎也在羞涩,它招来一缕浮云蒙在了身上。一时之间,偌大的厢房里,只有清风吹过纱幔,只有那沉浊的呼吸声和喘息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不断传来……   这一晚,两人就宿在白衣楼。   一夜过去。直到第二天白衣楼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柳婧才恍然从那种极致的安静中忆起,这白衣楼是处于洛阳最中心的位置,是几条街道的总交汇入,平素里便是夜深了也热闹得紧。   被热闹惊醒后,天才蒙蒙亮,而柳婧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吊在地板上,趴睡在榻上的上半身,脑袋上还搁着邓九郎的大脚丫。   对这个情景,柳婧已见怪不怪,她非常熟练地把那大脚丫拔下去,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艰难站直,再走到一侧穿戴起来。   洗漱一新后。柳婧穿着一袭白色的女装,缓步走下了大堂。   大堂中还是空空如也,柳婧一眼便看到几十个银甲卫一字排开的守在大堂外,阻止着客人进入白衣楼。   看到柳婧走来,乾三大步上前,他来到柳婧面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后。乾三咧嘴笑道:“还是你这厮了得!”说到这里,乾三又道:“九郎夫人,你这是回邓府呢,还是在外面游游?九郎可是马上就要外出了。”   柳婧还没有说话,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婧,你先回去。”   柳婧应声转头。   她一眼便看到,一袭玄裳,墨发用玉冠束起,额上系着抹带。打扮得威严而又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煞气的邓九郎,正大步而来。   邓九郎走到柳婧面前,朝着地五问道:“行李准备好了?”   “回郎君的话,早准备好了。”   “行了,那马上出发吧。”   说到这里,邓九郎转过身来,他看向柳婧,轻声说道:“阿婧。我有急事需离开洛阳。不过你不要担心,此行不会太久,最多四天便可回归,你且安心在家。”   说到这里。他一边接过银甲卫递上来的斗笠佩剑,一边大步朝外走去。当他走到门阶上时,柳婧听到邓九郎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地五,保护好夫人!”   “是!”   随着地五的郎应声落地,邓九郎带着乾三等人翻身上马,不一会,马蹄哒哒声中,一行人消失在柳婧的眼前。   目送着他们离去,柳婧发现自己竟有点像个小妻子似的,依依不舍一样,便连忙收回目光,说道:“到洛阳街上走走吧。”   “是。”   马车走了一阵,柳婧看向地五,突然说道:“你本有将才,这般守在我这个妇人左右,怕是不惯吧?”   地五乾三两人,乾三一向对柳婧更加友善,而地五则是行事一丝不苟,可这两人,邓九郎偏将地五安排在自己身侧,大大咧咧地乾三则跟着他一道出任务建功立业的,也不知地五心中可会不平?   听到柳婧的问话,地五抬头瞟了她一眼,转眼他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道:“自疫疾事后,郎君便对你看得最重。”他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柳婧也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他不就是说,因为邓九郎把她看得最重,所以派在她身边的,也是行事最沉稳周密,他最信任的地五?   洛阳还是那个洛阳,一样的繁华,一样的陌生,随着太阳一出,天气又转为炎热,柳婧逛了一圈后感到有点热,便让地五转身。   一行人刚刚转身,在离邓府还有一大段距离,突然的,几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柳婧的眼帘。   看着他们,柳婧叫道:“停一下。”   地五也看到了他们,朝左右吩咐道:“你们把那几人叫过来一下。”   转眼间,几个柳府旧仆便被请了过来。这些人一眼看到做妇人打扮的柳婧,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倒是柳婧掀开车帘唤道:“张叔,明叔,是我,柳文景!”   一句话令得几个柳府旧仆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时,柳婧又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洛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张景他们已把她的亲人都弄到了封地去了的。   这时,几个柳府旧仆在面面相觑后,已然惊醒过来。他们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朝着柳婧一礼,那明叔激动地叫道:“你,你说你是文景?”   “不错,我就是柳文景,我本来就是妇人,以前为了方便行事才扮成男子。”   几仆有点不明白,可在这个时候,柳婧这个明显来历不凡的贵妇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一个个在恍然大悟后,明叔上前一步,扶着车窗兴奋地叫道:“看到文景你可真是太好了。”他伸袖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露出衣袖下伤痕处处的手臂后,声音沙哑地继续说道:“文景,你可还记得你的堂兄柳成和柳式?他们年前来到洛阳做点小生意,本来也顺风顺水,不过眼下出事了。”   “出事了?”   柳婧眉头一挑,她示意地五把马车驶到一个酒楼旁,请着这三个仆人坐下后,柳婧一边示意他们喝几口浆解解渴,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几个老仆中,圆脸的明叔看了一眼远远站开的地五等人,又看了一眼做贵妇打扮的柳婧,脸上不但露出一抹喜色,甚至因为他太过激动,眼眶都变得湿润。   就明叔一边伸袖胡乱拭着眼时,一侧的,柳婧三伯父家的同样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仆张叔搓着双手,露出指甲缝里隐隐的血痕和泥印后,猛然仰头饮下一大斟浆水润过喉后,他退后一步,朝着柳婧猛然一跪!   这一跪,众银甲卫同时转头看来,柳婧也是一惊,幸好她选位置的时候便选在偏角处,还不曾引人注目。   一惊之下,柳婧微微沉了表情,她凝声说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张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额上留下一线灰土印后,张叔嘶声叫道:“文景,你可得救你几个堂兄一命啊!”   他的声音一落,明叔清醒过来,连忙把张叔扯起后,向着柳婧诉说起来,“是这样的,这几年阿树不是做生意做得挺大吗?去年时,他跟几位郎君说,让他们带些人到洛阳去,说是洛阳的东码头有一些生意需要人手。当时柳成柳叶柳式三人便带着我们大伙,共计四十来号人便来到了洛阳。开始做事时,事情还是很顺利的,年前,东码头的运木业,我们也有了一份。到了今年,你柳树堂兄还准备扩大生意。”   他说到这里,颊侧的肌肉猛然抽动了几下,声音也陡然一沉,变得气愤,“新年过后不久,柳成救了一个被家人强逼着要买入青楼的小姑,也是前世冤孽,柳成他一见那小姑便迷了心智,不但把人带回去了,光是为了救她那被赌场抓去的弟弟,便花去了一百两黄金,后来为了救她那与有妇之夫通奸的妹妹,又花了五十两黄金!本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柳成婚事耽搁到今天,他硬要娶那妇也就由着她。可他要成亲,他被那女子的家人好说歹说,竟是一大家人跑过来,与两位郎君撕破脸也要从船业上拿走二千两黄金。这二千两黄金几乎是大伙手头所有的活钱,他拿去当做聘礼,还说是在那边定居,柳式说了几次见说他不过,也就随着他。可就在二个月后。”   明叔闭了闭嘴,沉声说道:“二个月后,与那女子回老家的柳成回来了,他一到开口就又要五百两黄金。柳叶柳式自是不肯,后来柳成也就离开了。过了三个月不到,两位郎君收到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着的,就是柳成用石灰腌起来的脑袋。”   “来的还有几个官差,那几个官差说,柳成趁着他人夫婿不在时,强占良家妇人谋夺家产,现在那妇人的夫婿回来了,他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因此在把柳成的脑袋寄来的同时,还要求我们赔上五千两金,如果拿不出,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治罪!”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忘恩负义之徒   明叔越说越激动,他腾地站了起来,见到众人都盯向自己,便又强忍着愤怒坐下,放缓声音嘶哑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便派人联系柳树郎君和文景你们。这路长途远郎君你是知道的,我们派去联系柳树的人一个月时间没有音迅传来,便在五天前,柳叶柳式和我们这些都给入了狱,昨天我们几个才被放出来筹钱。”   说到这里,明叔咬得腮帮子直抽搐,他嘶声说道:“文景你不知道,就在昨天我们被放出来时,那个坑害了柳成的小贱妇和她的奸夫也出现了,他们的身边,陪着一个六品官员。那小贱妇见到我们,竟是一点不遮掩地说,她本来看在柳成那二千两黄金的份上,是打算与他好好过个二年的。可谁让她的相好回来了呢?而且她的相好还交上了什么大游侠以及官府,可以让她过上官夫人的生活,这种荣耀,可不是柳成那个窝囊废能比的,她和她的家人想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那贱人还说,五千两黄金什么的,他们也知道得不到,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弄死我们这些人,免得以后大家缓过元气后找她和她的家人算帐!”   几个老仆越说越气愤,听着他们争先恐慌后地把事情说完,柳婧看了一眼地五,把他叫过来后,把事情说了说,问道:“这事不知将军可能处理?”   地五低头一礼,“夫人吩咐便是!”   柳婧安心了,她点了点头。站起来说道:“柳成那人我是识得的,虽是在女色上有点耳根子软,可还是个心善之人……我家里的人被欺成这样,怎么着,我也要见一见那个妇人。这样吧,张叔明叔,你们去报信吧,便让他们来白衣楼见我。便说我已准备了黄金。只与她见一面后便会拿金赎人。”   “是是。”几仆连忙应了,一个个乱七八糟地朝着柳婧行了礼,急急忙忙转身便走。   目送着他们离去,柳婧朝地五侧了侧人,低声说道:“还请将军派几个人盯着他们,还有,顺便把他们说的那事查一查真假。”   见柳婧明明认出了故人。行事还如此谨慎,地五佩服地朝她行了一礼,转头吩咐几句,便有几个银甲卫迅速地跟了上去。   这时,柳婧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准备一下。”   在马车启动时,地五策马上前。说道:“那几人鞋履磨穿了洞,脚跟带血,不似有假。”   马车中,柳婧也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不觉得他们说的是假话。”顿了顿,她续道:“只是这是洛阳,我必须事事谨慎。”   她这句话,实有隐射什么人,对上位者不恭之意,地五闭上唇什么话也没有回。   柳婧回去准备了一下后。给自己换了一袭男装,恢复成以前的柳文景模样后,便带着几个自己的仆人,在地五等人地护送下,重新回到了白衣楼。   这时的白衣楼,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柳婧让人腾出了一个厢房,便坐在里面,好整以暇地等待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银甲卫推门而入,凑近柳婧低声说道:“夫人,他们说的属实,还有。那妇人就快到了。”   原来说的属实!   也就是说,那个跟了她几个月的柳成,真被一个他心心念念付出的妇人给算计死了!   她的家人,她欺负时都要掂量着,没有想到几年不见,竟然连脑袋也被别人当了礼物!   柳婧慢慢一笑,她朝地五等人说道:“还请诸君在外侯着……诸君煞气太重,可是会惊扰了贵客的!”   地五等人向她齐齐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柳婧又头也不回地说道:“留下二个吧,剩下也出去。”   “是。”   转眼间,偌大的厢房里,便只剩下柳婧和二个其貌不扬的仆人了。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张叔和明叔几个老仆,便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楼,在他们冲上楼焦急地寻来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生得娇小玲珑,面目秀丽娇俏的妇人,在一个高大的壮汉和两个与她面目有点相似的少年陪伴下走了过来。   那壮汉走了几步,一眼看到明叔等人朝着厢门大开的柳婧这边走来,在看到柳婧和柳婧身后的两个仆人后,那壮汉脸上浮出一抹冷笑,他示意身后的十几个大汉分开站好后,伸手扯着那妇人的手臂,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转眼间,四人便入了厢房,顺手推开明叔等人,那壮汉大步走到柳婧面前。   低头看着柳婧,壮汉如同炸雷般的声音轰隆响起,“你就是柳文景?”   柳婧身子向后微微一仰,双手交叉在腹前,优雅地说道:“不错,我就是柳文景!”   那壮汉冷笑一声,他朝着一侧秀丽娇俏的妇人一颌首,瓮声瓮气地喝道:“鄙姓徐,徐山,你好好记住这个名号。至于剩下的,芳兰,你自己跟这厮说说!”   “好的夫君。”那妇人乖巧温驯地向那壮汉福了福后,提步娉娉婷婷地走到柳婧面前。在看清柳婧那张斗笠下的俊美面容时,她眼神晃了晃。   不过一转眼,芳兰便收起心神,声音娇软清甜地说道:“原来郎君就是柳文景啊,奴家听柳成说过。”   她刚寒喧到这里,那壮汉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芳兰连忙收起了表情,她在柳婧对面坐下,娇娇软软声音甜美地说道:“是这样的,文景郎君,奴家是去年八月时与柳成郎君识得的,在去岁前后,他分别打了五张欠条,共计欠下黄金五千两。这帐听说你愿意偿还?”   柳婧抬起眸来。   她曲起中指在几上轻轻叩动后,问道:“五张欠条?不知都是什么样的欠条?可有带来?”   芳兰连忙娇软地说道:“自是带来了。”说罢,她从怀中西西索索掏了一阵,拿出一个手帕,把手帕打开,她拿出五张薄薄的帛纸。见到柳婧看向自己,她笑容甜美地把那五张帛纸递了过来。   柳婧翻看起那五张欠条来。   看了一张,柳婧点头道:“不错,这字是柳成的字,上面的指纹也是他的。”   见她果然认帐,那壮汉脸上腾腾的杀气平缓了一些,站在他身侧的二个少年,与那妇人芳兰一道,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这时,柳婧纤白的手指指着那张欠条,说道:“去年十月初九,柳成向吴家借了二百两黄金,却不知他借这些黄金有何贵干?咦,这下面居然还有字?这虽小却还算工整,看来柳成在写这些字时心态很稳。”   柳婧举起那纸条,对着阳光照了起来。   细细看了一会后,柳婧念道:“杨氏二弟年岁已大,当娶妇,房屋狭小得重新弄过,这个字有点模糊,是了,这是四妹,四妹的嫁妆……”   柳婧慢慢把那字迹模糊,中间好几处墨团和涂鸦的借条放下。   她又拿过了另外几张。   另外几张的字迹就清楚得多,不过上面借下的黄金数就相当惊人了。当然,这几张纸条的下面,就没有模糊不清的涂鸦。   柳婧看到这里,便轻叹道:“原来是遇上忘恩负义之人了!”   她这话一落,那壮汉啪的一声重重地几上放了一掌,粗厉地暴喝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一手已按在了刀鞘上!   这人嗓音极大,暴喝声如雷,而且有一种极重的戾气,双眼瞪大时,眼白外突还泛着黄,给人一种择人而噬的可怕感,一时之间,明叔张叔等人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柳婧似是被吓住了一样,她把欠条的事放在一侧,也不敢与壮汉徐山对峙,有点闪避地抬头看向芳兰,转变话题道:“你姓杨?”   “是的,奴家姓杨。”杨芳兰说话时软乎乎的,给人一种水般脆弱女子的感觉。   柳婧又问道:“你有二个弟弟?”她瞟了一眼那大汉旁站着的两个少年。   杨芳兰点头际,柳婧又道:“有一个妹妹还是二个?”   “一个。”   柳婧点了点头。   她向后微仰,垂眸说道:“你二个弟弟,一个好赌,另一个结交了些不三不四之人,你的妹妹品行不端,与有妇之夫通奸坏了名节。杨芳兰,我很不明白,为了你这样的两个弟弟建房子娶媳妇,为了把你那品行不端的妹妹筹备嫁妆许出去,所以,柳成才借了这两百两黄金……这二百两黄金,都是用在你们一家人身上,怎么直到他死,这帐还算在他头上?”   这一次,杨芳兰还没有说完,她的一个瘦个子的弟弟跳了起来,那少年在那里冷笑道:“这欠条是柳成写的,当然是他还!”   另一个少年也大声嚷嚷道:“谁让他没本事还瞎吹的?他借下的帐当然算到他头上!”   柳婧听到这里,点头道:“看来是事实了。”   见她这么说,还双手抱胸表情冷冷,那杨芳兰娇唤一声,“哎哟,这二百两都是小事啦。文景哟,这里还有四千八百两黄金的借条呢,你要是还了这四千八百两,那二百两算了也就算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狠手辣   “那四张?”柳婧朝着一侧的借条瞟了一眼,淡淡地说道:“那借条不是柳成写下的!”   她这句话一落,那叫徐山的壮汉大怒,他瞪着一双泛黄的铜眼,蓦然逼出几步,粗大的手指指向柳婧的脸,咆哮道:“小儿,你有胆再说一遍!”   他的暴喝声实在是响,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一片,那口水更是四溅而出,直喷了柳婧一脸沫子。   在那壮汉怒形于色时,杨芳兰姐弟几人也是脸色沉了下来,因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脸一沉准备靠近的地五,以及向地五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紧张的柳婧。   这厢,柳婧又被壮汉的咆哮惊得服了软,她低声说道:“那就先不谈借条的事。”   在壮汉满意地退后两步时,柳婧转向那杨芳兰,安静地问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盯着这妇人,柳婧说道:“听说,你与柳成相识,是因为你的父母要把你买到青楼,他在救出你后不久,还救了你被赌场抓起的弟弟一命。”她弹了弹那二百两的欠条,继续说道:“不说他从几个兄弟那里拿去的二千两黄金,便从这欠条上也可以看来,他柳成便是最差劲,对你这个妇人,那也是怜爱疼惜,实是把你的亲人当成自己的亲人来关照!”   她看着杨芳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对上这么一个男人,你怎么忍心杀了他?你和你的家人,怎么忍心让他尸首分离。无法入黄泉不说,还要欺上他的兄弟亲人?”柳婧说道:“杨芳兰,我想要一个答案!”   坐在柳婧的对面,笑容甜美,举止动作间颇见温柔风情的杨芳兰,闻言脸色终于白了白。过了一会,她强笑道:“我,我不想杀。是他不依不饶还威吓……”刚说到这里,杨芳兰清醒过来,她轻叫道:“哎哟哟,你说什么呢?你这话,奴家听不懂呢。”   这时,柳婧站了起来。   她双手扶着几,不动声色地看着杨芳兰。柳婧轻声道:“你听不懂?”   在杨芳兰点头中,柳婧转向那壮汉,极为有礼地说道:“这位兄台,不知你能不能给我解惑?”   那壮汉闻言咧着大嘴冷笑一声,他瓮声瓮气地喝道:“这有什么要解惑的?杨氏一家的贱骨头,敲打两下,他们连自家的祖坟也能挖!”   柳婧听到这里。点头说道:“这话有点道理。”   就在这时,那壮汉铜铃眼一瞪,暴喝道:“你这小儿恁多废话!快说,这五千两黄金怎么还!”   这一次,柳婧没有被他吓倒。   事实上,她站得笔直笔直的,在那壮汉暴喝声,正低头专注地看着那张二百两的借条。   又细细地把上面模糊的字看了一遍后,在那壮汉喝声止歇时,柳婧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说你愚不愚蠢?就为了这么一家子。为了这么一个贱妇,不但倾家荡产还赔上了性命?”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   就在那壮汉感觉不到,浓眉一皱又要发火时,柳婧突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地五!”   蹬蹬蹬——   地五带着众银甲卫,手按佩剑步履森寒地走来!   这些百战血卒,这么出身世家的百战血卒。这么一走出,这么一站在那壮汉的身后,陡然的,便是以壮汉之戾。脸色也是一阵剧变!   柳婧垂着眼继续高喝道:“还有人呢,都出来一下!”   腾腾腾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柳婧带来的二十几个护卫,也齐刷刷地围在了四周!   到得这时,杨芳兰等人便是最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就在他们脸色一白,连忙寻向那壮汉时,这才惊骇地发现,他们那无恶不作的同伙,已是脸色如土,浑身颤栗了!   这四个人中,那壮汉是最有见识的,他做过混混当过游侠,他杀过人见过官,他还救过一官员,见识过上得台面的人物!   可真是他见识得多,才能从地五这些银甲卫的装扮和气度中,发现他们的不凡!   所以,他比起杨芳兰几人,更显得惊惧!   在四下安静无声中,柳婧伸手指着那杨芳兰,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一个堂兄,年不过二十余,为了这么一个应该入青楼的千人骑女子,居然丢了性命,这很不值是不是?”她脸一沉,慢慢地说道:“听说这妇人所在的县叫络城?这样吧,地五你派几个人,把这妇人押过去,这妇人不是喜欢玩弄他人吗?那就把她的衣服都脱了,挂在那络城的城墙上,每天喂点水喂点粥地养着她!记着,她能活多久就要让她挂多久!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她脱光了挂在那城墙上,在她的身边,用告示把她对柳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让衙役在旁多念念,省得有不识字的人路过,还不知道她的丰功伟绩!”   说到这里,杨兰芳惊惧得身子一晃,她想要尖叫,想要求饶,想要显示她的女性魅力,可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早站在她身后的地五便上前一步,一块布片蒙上了她的嘴!这时,柳婧转向她的两个兄弟。   看着他们,柳婧说道:“传闻黄泉有无间地狱,凡是恩将仇报者,都要下油锅入火海。可惜在这阳世间,恶人总是张扬,善人总是被欺。这样吧,我就来代替地狱判官管一管这事。来人!把这两人通通阉了,再把他们关进那只关押穷凶极恶之人的监狱,记着他们做过的事,要当着那些犯人也念一念,让那些犯人来替我的兄弟出气。”   在银甲卫们整齐的朗应声中,杨芳兰的两个兄弟也跪倒在地。   柳婧看着他们也被银甲卫拖下,想了想后轻叫道:“对了,还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凡是参与了杀害柳成一案的,全部田产都给充公,房屋嘛,那就烧了吧,都烧尽,既然他们能够为了钱而起码的良心也不要,那干脆下半辈子就当个乞丐!”   吩咐到这里,   柳婧转向那壮汉。看着脸白如土,不知何时瘫倒在地屎尿齐流,恶臭无比的壮汉,柳婧沉吟了一会说道:“事虽因此事而起,可真正说起来,这人作恶最轻,他不过是个强盗恶贼罢了。既是强盗就按强盗来算,让他死个痛快吧!”   吩咐到这里,柳婧又向地五说道:“不是说勾结了官府,连柳成的其他兄弟也给抓了吗?去把人带出来,记着,保出柳叶他们时,顺便把这几人勾结的官吏也清一清。该杀的就杀了,该赶出公门的也都赶出公门!”   听到这里,地五等人低头行了一礼,一手绞着一个,拖着瘫成一团,拼命地挣扎着哭泣着却发不出声音的几人便向下退去。   一口气发作了这些人,柳婧还不想回邓府,她便留在白衣楼。   下午时,柳叶等人被放出来了,陡然看到柳婧,他们扑在她面前便是啕啕大哭。柳式更是朝着柳婧匍匐几步,跪在她脚前嘶声说道:“文景,你终于来了!我再不恨你了,再不怪你了!”   他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柳婧与邓九郎的半年之约时,他和他妹妹柳敏被邓九郎下令关在道观里,后来柳树得了势后,就把他们通通放出来了。被生生关了几个月,吃了几个月的苦头,兄妹两人性格变好了不少,虽是如此,他们对柳婧有恨,那是无法避免的。直到这一次,这一次眼看着自家兄弟被人算计,不但丢失了全部财产还连脑袋也砍了,直到自己也身陷囹圄再到柳婧从天而降,在他们完全绝望的境地下救了自己,柳式才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幸好他还有这么一个亲人!幸好,吸取了教训的自己不曾如柳成那样愚蠢!   柳叶性子比较文弱,被关了这么久,出牢后他便卧了榻,看到柳婧,他也只会垂泪。直到知道柳婧的处置手段时,柳叶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柳婧一会,他低声唤道:“文景哥。”叫了一声后,柳叶轻声说道:“文景哥,以后你要是看我不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不怪你。”他哽咽着抹泪,“柳成要是知道你替他报了仇,也会这样想的。文景哥,幸好还有你。”   看着心服口服,放松下来后有点晕晕沉沉的几人,柳婧站了起来温声说道:“什么都不用想不通,你们好生休息一下。”说到这里,她叫来两个管事,说道:“他们是我的族人,先安置在白衣楼,你们派人好生照看着。”   在两个管事恭敬地应是中,柳婧正要退下,突然的,柳叶叫道:“文景哥,我刚才听到有人叫你公主殿下。”   他这问话一出,四下一静。   在柳婧回头看来时,柳叶艰难地说道:“文景哥,你当真,当真便是那个什么公主?”   柳婧看着几人,点了点头,道:“是,我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胞妹。”   几个怔怔呆呆了好一会时,柳叶咽了一下口水,喃喃说道:“原来这是真的……那文景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柳白衣?”在柳婧点头中,另一侧,柳式说道:“我们刚来洛阳时,有下人看到过文景你,跑过来跟我们说,那个什么柳白衣与文景生得好相似,后来我也远远看了一眼,可是不敢认。”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后续   柳婧对上两人复杂又敬畏的目光,顿了顿后,轻声说道:“你们不要多想,我永远都是柳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这几天你们受了惊吓,先在这白衣楼里暂住,别的事就不用担忧了。”说罢,她在几人的目光中,带着银甲卫们缓步离去。   望着柳婧离开的身影离去,兄弟两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经过调查,柳婧得知,这次那壮汉徐山勾结的官府中,还有柳叶等人在船业上的对头的影子。   不过,再强大的影子,对于银甲卫来说都是小卒。地五随便一句话,那些六七八品的官员中,给落下了一批,等傍晚时,柳叶等人才知道,他们在船业上的份额,给扩大了三倍不止。而这多余的,都是陷害他们不成反而自己入狱的对头所奉献的!   到了这时,柳叶等人直觉得扬眉吐了气,也许在狱中时,他们受杨芳兰那妇人的恶气太多,在她受刑当日,两人还特意赶到了杨芳兰所在的县城。   县城处,正是人来人往艳阳高照,一排排衙役推开众人,把蓬头垢面奄奄一息的杨芳兰架过来时,柳叶突然叫道:“等一下!”   他这一声喝叫,众衙役同时回过头来,见到柳叶温文平和其貌不扬,这些人都是一脸不耐烦,就在这时,站在柳式身后的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递上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一晃,众衙役马上脸色大变,他们毕恭毕敬地向柳式两人行了一礼,说道:“贵人尽管吩咐。”   这时,城墙里外,足挤了上千号人,这些人正对着杨芳兰指指点点窃笑不休。等着她被脱光衣裳挂上城墙,甚至在热闹中,隐隐还听到有杨芳兰家乡的人在议论道:“这妇人真是贱货。那姓柳的汉子那么对她,她都舍得下杀手!”“就是。这妇人太狠了,活该有这样的报应!”“太毒了!这样的恶妇,真是听也没有听过!”“哎,就因为杨芳兰这个妇人,我们杨家村的人都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是啊,出过这样的先例,这往后。我杨家村的女儿还怎么嫁得出去?哎。”   ……   就是这种热闹中,众衙役这姿态一摆,这话一出,四下先是一静。接着,无数双仰望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柳式和柳叶。   想柳式自小到大,哪曾受过这么多人地注目?哪曾被这么人山人海的仰望过。一时之间,他直激动得一张脸都涨得紫红,便是一侧的柳叶。也是腰背大直。   咳嗽一声,柳式率先上前一步,来到了杨芳兰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经痛恨咒骂的妇人,柳式拉着脸喝叫起来,“杨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他的话音一落,柳叶也在一侧恨声说道:“杨氏,你伙同奸夫杀害柳成时,可有想过今天?”   在两人地喝问声中,杨芳兰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青肿的脸看着他们。   木然地看着两人一会,杨芳兰流了泪,她脸孔扭曲地叫道:“要是柳成早点告诉我,他还有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亲戚,我何至于如此对他?”叫到这里,她又嘶声说道:“是我愚蠢,是我被糊了眼,我早应该想到,他连二千两黄金都能拿出,都没有引得你们去找他拼命,你们的家族必然是个大的。我早想到这点,就会好好待他了!”   这样的话,不是两人想听的,柳式还只是冷哼时,一侧的柳叶忍不住寒声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差点落入青楼的贱妇,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对你,你直到现在,还只是后悔看错了眼?你这样对一个痴心一片的人,难道就没有半点悔意?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柳叶地喝叫,令得杨芳兰一怔,她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后,早哭叫得嘶哑难成声的杨芳兰喃喃说道:“……那些东西都是他自愿给我的,我又没有拿刀逼着他?”刚说到这里,她声音陡然一提,再次恨声哭道:“要是他早告诉我有这么一门亲戚,我怎么会背叛他?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这个混蛋,这个杀千刀的短命鬼,有这么一门有权有势的亲戚,为什么要瞒着我?啊,他为什么要瞒我?是他害了我,是他,是他!”   看着杨芳兰状若疯癫又理直气壮的哭喝,柳叶先是一呆后,突然没有了继续追问的心情。   就在这时,杨芳兰警醒过来,看到两人要转过身去,她连忙嘶哑着哭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一命吧。两位柳家郎君,要是柳成还在世,他一定不会让你们这么欺负我的,求求你们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我这次吧……”   见到了这个时候,这妇人还有脸拿柳成来说事,柳叶恨得喘息不已,“这贱妇,这贱妇都是活该!活该!快把她架到城墙上挂好,快点快点!”   在衙役们的恭敬应是中,兄弟两人回到马车中,马车走了一会,柳式伸出头来,只见他对着两个一路护送的银甲卫客气地笑道:“两位兄台,这一次真是多谢了。”说到这里,他又道:“我们兄弟还想在这附近停留一下,两位兄台要有急事,还请先回。”他回头望着那些仰慕望来的人群,得意地挺起胸,想道:这地方可真是好地方,我要在这多呆一会。   两个银甲卫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地分了手。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柳式回头又看向城墙处。望着那被剥光了衣服,赤身**架在城墙上,双手大张不停地挣扎哭叫的杨芳兰,柳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突然的,他凑近柳叶,小声说道:“阿叶,你说柳文景她会不会也报复我?”   在柳叶猛然回头,不解地看向他时。柳式白着脸勉强笑道:“我,我那几年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说了很多不当的话。做了一些事……”   柳叶打断他皱眉说道:“阿式,文景不是这样的人!”   柳式勉强一笑。小心嘀咕道:“我也曾经这样想,可你看看,她对这杨芳兰姐弟的手段,那也太毒了。这好好的妇人,处罚一下也就可以了,干嘛非要脱光衣服挂在城头?怪可怜的……”他说着说着,眼见柳叶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连忙陪着笑说道:“我也就是随便想想随便说说,阿叶,你千万别记在心上,千万别说出去。”   柳叶哼了一声。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我自不会说出去。不过阿式,你这样的想法可真不成。”他本是温和口拙之人,虽然大不高兴,说出来也就这么两句。   “是是,我知道不成。我知道不成。”柳式连忙在一侧说道。   这时,柳叶寻思一会后又道:“阿式,你要是害怕文景,可以先行回去,反正明叔他们也要把柳成的尸体送回老家。你就一起回吧。”   “我不回去。”这一次柳式说得很干脆,只见他搓着双手,双眼放光地说道:“阿叶,刚才那些衙役们对我们毕恭毕敬,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感觉可真是好,阿叶,我得留在洛阳好好干一番事业。”   他这话一出,柳叶不由诧异地叫道:“你不是害怕文景报复吗?”   柳式一僵,过了一会他才嘿嘿说道:“也不是那个,我只是觉得文景做为一个妇人,那心肠也太狠了一点。不过这与我想留在洛阳并不相干吧?”   柳叶:“……”   ……   就在杨芳兰等人被银甲卫们一丝不苟地按着柳婧的吩咐施以刑罚,柳成的尸体也被受尽了苦楚的明叔等人扶棺离开洛阳时,谁也不知道,在那壮汉砍头的第二天,便有一封书信被飞鸽带走,远远飞向了边关。   而那封飞向边关的书信,仅仅十天不到,便被一支正准备进京的将卒遇上了。   那批将卒的首领,年方二十三四的年轻将领,在看到飞鸽传书时,脸色刷地一沉!   看到他这样子,几个俾将靠了上来,一人关切地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那年轻的将领回过头去,他黑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徐老元帅放养在外面的小儿子,被邓九郎无媒无娉弄回来的那个姓柳的妇人给杀了!”   “什么?”几个俾将大怒,一人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少郎身边安排了好些游侠和官员吗?难道那些人都没能护他周全?”   那年轻将领黑着一张脸,沉怒地说道:“游侠和那些小官有什么用?那妇人使几个银甲卫,便把他们一锅端了!”   一人问道:“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几乎是他这话一出,那将领便一字一句地喝道:“我沈右答应护着的人!堂堂徐老元帅的幼子,不管是犯了什么事,得罪什么人,便是他罪恶涛天,也只有圣上能处治,万万由不得一个妇人来动手!”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俾将亦跟着叫道:“不错!以命还命!邓九郎的那个妇人,必须得死!”   “杀了那妇人!”   “对,杀了那妇人!”   “没让血流成河,已是很看得起了,那个妇人一定要死!”   “不错,那是徐老元帅最后一根独苗了,他死在那妇人手里,无论如何不能罢休!”   “正是正是。”   那一边,这一些将卒恨不能马上飞回洛阳,把柳婧斩于马下时。洛阳城里,也有飞鸽飞入宫城。   不一会,宫城的深处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来,那手轻轻把一张薄薄的纸片扔入火盘,在一声轻笑后,一个威严雍容的声音轻飘飘地吹入清风中,“告诉沈右和徐成明,冤有头债有主,不可把事情闹大,也不可惊动旁人,特别是不可惊动了九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风来   这些事情,柳婧自是不知道,她在送走柳叶几人后,见邓九郎还有三天才能回来,也不想回邓府了,便在白衣楼中住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天过去了。   第四天,是邓九郎归来的日子,柳婧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去想,可不知怎么的,每过不久,她总是会看一眼沙漏。   当上午过去,下午过去,傍晚渐渐来临时,柳婧有点失神了。   她站在阁楼上,望着西沉的太阳发起呆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   听到地五的脚步声,柳婧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轻声询问道:“地五,九郎说他四天就会回来的。”可现在四天都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   柳婧的声音有点小,有点委屈。地五朝她看了一眼后,声音一提,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夫人,刚才有音信传来,郎君办的事情出了点意外,可能还得延迟七天左右才能归来。”   他的话音一落,柳婧便失望地收起了笑容。见她低下头也不说话了,地五忍不住咳嗽一声,说道:“那些年月,夫人动则便逃离郎君数月半年的,那时都若无其事,怎么现在这般难舍了?”   他是纯好奇。   柳婧却是脸一红,她连忙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楞是没有回答地五,而地五自也没有问第二次。   又过了五天后,柳婧才知道,邓九郎这次匆忙外出,是在豫州出现了一小批匪盗,因匪盗犯事的地方离洛阳太近便派了邓九郎。而他过去后,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平定的匪盗,竟是一夜之间壮大数倍,同时也让邓九郎查到。朝庭中的某个大臣与他们有勾结,试图在天下间散布邓后乱政的传闻。   因此,他平定匪盗的时间自然被延长。   幸好。自邓九郎平匪去后,柳婧在邓府中也成了一个隐形人。前两天让她感觉到过剑拔弩张之势,竟是一夜之间全部消除,不知不觉中,整个邓府都对她视而不见,便是她住在白衣楼中,也是所有的人都自动消声。至于柳叶柳成几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只有晚上回到白衣楼时才与她打一个照面。   转眼间,邓九郎离开了十二天了。   这一天傍晚,柳婧正在白衣楼中鼓着琴,就在琴声带着相思。被清风卷来卷去时,突然的,白衣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不一会,一个仆人大步走来,他来到柳婧的厢房外。禀报道:“夫人,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柳婧有点奇怪,她想了想也猜不到是谁后,便唤道:“让他上来。”   “是。”   不一会,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听得砰的一声,柳婧的厢房被推开,一个长相俊秀,身材高大,腰间佩着长剑的英武青年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柳婧,便伸手一挥,制止众人跟上后,他大步走到柳婧对面坐下,问道:“你就是邓九郎的那个妇人?”   邓九郎一向洁身自好,他的妇人只有柳婧一个,所以这人一问,柳婧便抬起头来。   她朝英武青年看了一眼,又朝他身后,一动不动如标枪一样站着的几个随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敢问郎君是?”   英武青年双手抱胸,徐徐说道:“我叫沈右。”   柳婧眨着眼看着他,唤道:“沈家郎君。”   “不敢,叫我沈将军便可。”沈右淡淡说道:“在下前来,是想向夫人询问一事……请问夫人,在十二天前,你是不是为了一个叫柳成的商人,命令银甲卫出马,拿下一个姓徐的男子?并在第二天让人处死了他?”   柳婧警惕起来。   她慢慢摘下自己的纱帽,在露出了张花一般的容颜,在见到沈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时,柳婧优雅说道:“不错。不过那人……”   沈右手一举打断了柳婧的话头。   他看着柳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郎到底犯了什么事,以致被夫人治罪,这点在下不想听。在下前来,只是想向夫人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徐郎他是不是夫人杀的?”   柳婧收起了表情。   她静静地看着这人,过了一会后,柳婧说道:“是我。”   “很好!”沈右站了起来,只见他盯着柳婧,木着一张脸森寒地说道:“夫人果然是个有胆的!”   面对这人的杀气腾腾,柳婧也挺直了腰,她冷笑道:“我自是有胆!那个徐山,他勾结淫妇杀害其夫不说,还仗着手中权利把那丈夫的亲人全部拿入大牢!还假造借条,逼着那丈夫的一家还他五千两黄金!这等无法无天,恶贯满盈之人,别说他害的是我的亲人,便是害的是旁人,我也敢杀!”   柳婧的这个态度,明显的出乎沈右的意料之外。他瞪大眼盯了柳婧一会,突然寒森森地说道:“夫人果然真有胆!就是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打听过,被你杀了的徐山,他的父亲是什么人?”   这个时间太短,柳婧派出的银甲卫根本没有查这么仔细,只是根椐他平素的来历人群和经历,以为只是一个嚣张了的普通浪荡子。   不过此时此刻,柳婧自不会露怯,她淡淡地说道:“他的父亲是何人,与我杀他有何干系?”   沈右眉心跳了跳,他厉笑道:“好!好!说得太好了!”大笑一阵后,他沉声道:“既然夫人如此说了,那沈某也就无话可说了。告辞!”   看到他大步离去,柳婧突然开口道:“请等一下!”   在沈右脚步一顿间,柳婧走出三步,说道:“郎君手带厚茧,行走之间有金戈之音,举手投足间有凛然之威,原来是个出身不凡的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见到我后,不问原因不问是非,只问徐家子是不是因我而死。那么。将军是为复仇而来?”   说到这里,柳婧负着双手,她冷冷一笑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想有一件事沈将军一定不知道,那就是。我不仅仅只是邓九郎的妇人,我还是先帝的亲妹,当朝的和乐公主!以我的身份,别说是杀一个该杀之人,便是杀了不该的人的,也轮不到将军这般盛气凌人地问罪!”   很显然,柳婧这个自我介绍。大大出乎沈右的意料之外。   他缓缓回过头来。   回过头,他定定地看着柳婧,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妇人。   不说别的,光凭这个妇人从自己的只字片语中。便知道自己对她起了杀心,就证明这个妇人不可小看。   更何况,还有她的出身……   沈右深深地凝视了柳婧一会后,双手抱拳,说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沈右失礼。告辞!”   说罢,他脚步一提,带着几个随从步履铿锵地走了下去。   这时,柳婧招来一个银甲卫,问道:“地五呢?”   “将军府中出了急事。他去处理了。走之前让小人告诉夫人,他下午便会回来。”   柳婧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个沈右是什么人?”   “这,小人还要去调查一番。”   柳婧转头看向那银甲卫,过了一会,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马上去见地五,告诉他,我有危险,让他马上派人去调查一个叫沈右的男子!”   “啊?”那银甲卫瞪大眼看了柳婧一会,见她不是在开玩笑,便连忙低头应道:“是。”   “另外,叫齐所有银甲卫,让他们从此刻起,必须十二个时辰保护于我!”   “……好吧。”   那银甲卫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眉头深蹙的柳婧,忖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在这个洛阳城,谁敢不给九郎面子?九郎一入洛阳但宣布她的身份,明摆就是誓死相护,洛阳城里,谁有那个胆子敢动九郎誓死相护的女人?   在那银甲卫离开后,柳婧回到厢房中坐下。   她细细地回想着刚才那沈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想了片刻不到,柳婧突然站起,叫道:“来人。”   嗖嗖嗖,几个银甲卫出现在柳婧面前。   看着他们,柳婧沉声喝道:“我要你们全部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把徐山杀柳成一案,丝毫不漏地传出去,传得洛阳是人皆知!记着,徐山那人,你们可以多安插一些他嚣张跋扈,凌辱平民,欺杀贵族的事,便说,那徐山有着雄厚的背景,因此一些小贵族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便是贵族小姑他也敢强抢。恩,记着把这些年来洛阳城发生过的妇人失踪一事也安插在他身上。我要整个洛阳人都知道,徐山这人心狠手辣,恶毒之极,几乎整个洛阳城的罪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众银甲卫一怔间,还没有来得及回话,突然想到他们习惯了跟在邓九郎的身后,不一定适应自己这种阴谋手段,便又提醒道:“这些事你们可以收买一些乞丐和游侠儿的首领,让他们去办。记着,办事时隐瞒身份,不可仗势只可砸钱!”   这时,银甲卫也发现了她的态度之硬,马上凛然应道:“是!”   “马上动身,我要一二天之内,整个洛阳城都流传着这个徐山的故事!”   “是!”   目送着众银甲卫铮铿有力地离去,柳婧放松地重新坐下,她看着前方,警惕地想道:那个沈右不知是什么人,竟是明知道我是九郎的人还如此嚣张?   转眼她又想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有了我这个安排,断断不会让他欺负了去。   几乎是她刚刚想到这里,刚刚看到银甲卫们离去,突然的,白衣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杀气腾腾的脚步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原来如此   柳婧凛然站起时,柳式冲入了厢房,只见他朝着柳婧喘着气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些将卒,他们已把白衣楼团团围住,说是文景你犯了事。”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杀气腾腾的脚步声便从楼下传来。   听着那越逼越近的脚步声,柳婧猛然转头,她朝着柳式急喝道:“还有其他的人呢?什么时候起,这白衣楼由着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柳式一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应该就在外面,我马上去叫。”他的话音一落,白衣楼下的大堂里陡然一静,入耳的,只有一阵铿锵有力,杀气腾腾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正在迅速地朝着楼道上走来。   柳婧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怕来不及了。现在请你记着,务必尽快找到地五,便说我因杨芳兰那姓徐的奸夫一事,得罪了一个叫沈右的将领。”   几乎是她刚刚说到这里,几十个手持长戟,身穿甲衣的兵卒冲了上来。他们把柳婧团团围住后,手中长戟一举,同时指向了她,指向了柳式!   紧接着,沈右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柳氏?你涉嫌谋害徐成明元帅幼子徐山,现在我等要将你锁拿,你可有话要说?”   他嘴里说着‘你可有话要说’,可话音刚落,把柳婧团团围住的众士卒便再逼进一步,同时,十几柄寒气森森的长戟,已杀气腾腾地抵上了柳婧幼嫩的肌肤!   砰的一声,柳式白着脸退后一步撞倒在柱子上!   与他不同,柳婧依然神色不变。她冷笑一声后转向那沈右。声音一提,杀气腾腾地暴喝道:“我乃当朝和乐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天子脚下,大庭广众当中围攻当朝公主。难道不怕王法了吗?”   她的声音实在是大,那句‘我乃当朝和乐公主’几个字,更是在她全力施为下,叫嚷得远远传了出去,令得有点喧哗的下面大堂也有了刹那间的安静!   沈右脸色一沉。负着双手,他冷冷地哧声说道:“和乐公主?洛阳人都知道,和乐公主早就故逝了!妇人。你要想冒充,那也得捡一个在世的来!”   叫到这里,他手一挥,直接命令道:“堵上她的嘴。把这妇人押走——”   几乎是沈右这句话一出,柳婧便脸色一变,她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身上流露出的绝对杀机!   一想到邓九郎离去的时机,想到地五离去的时机,电光火石中。柳婧意识到:不好,这是精心策划的阴谋!不管是柳成遇到那个杨芳兰,还是柳成的死,自己的强出头,还是邓九郎的离去。都是有人幕后算计好的,为的,便是现在这一刻!   就在柳婧脑如电转时,一侧的柳式突然跳了起来,只见他朝着沈右扑通一跪,颤声叫道:“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柳式这一跪,柳婧便是眉头一蹙,沈右在冷笑一声后,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看到众士卒把柳式绑了起来,柳婧在步步逼来的众士卒中,仰头大笑起来,大笑声中,她高声叫道:“原来如此!只用一计便把你沈氏一族和我这个邓九郎非要娶回家的妇人都……”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士卒已反剪她的双手,在她的嘴里塞上了一块布条!   接着,柳婧双眼一黑,被人弄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然身处黑沉的监牢里。   监牢很暗,时不时有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哭闹声和求饶时传来,柳婧动了动,发现自己双手反剪。   不过眼前这监牢到是甚为干净,不但干净,上面还有一个天窗,有一股清新的风吹进来。   看来,她到是受到了优待了。   柳婧脑筋非快地转动起来。她一边寻思,一侧侧耳倾听着四周传来的叫嚷声,可惜她所处的这监牢太过隔音,那些声音传到她耳中时,都成了模糊的呓语。   又细细地观察了一会监牢后,柳婧退后几步,安静地在边沿上坐好。   就在这时,监牢的另一角里,传来一阵响声。   柳婧转过头的,透过昏暗看到那人影,她清声问道:“是柳式吗?”   黑暗中,柳式痛哼了一声,他抱着头慢慢坐直后,先是呆了会,接着清醒过来。这一清醒,他便猛然冲到柳婧面前,颤声叫道:“这是哪里?”   柳婧静静地说道:“牢房里。”   柳婧这三个字一出,柳式便是大乱,他猛然抱着头啕啕大哭起来。一边大哭着,柳式一边嘶叫道:“我怎么会在牢里?我不想坐牢。来人啊,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求求你们了——”   看到柳式这狼狈丑陋的模样,柳婧蹙起了眉,她淡淡地说道:“安静一点,这样叫嚷毫无益处!”   可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柳式便腾地站起,只见他转过身扑到柳婧面前,朝着她嘶声厉喝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把我们弄出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杀那个姓徐的?这下好了,惹祸了吧?你这愚蠢的妇人,仗着自己被邓九郎睡了几晚就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胡乱杀人!这下你闯了祸不算,凭什么还要连累我?”   在柳式口沫横飞的痛骂声中,柳婧冷冷地望着。   这个人,似乎并不知道,要是没有她,他根本就还在牢里!   沈右过来时,远远便听到柳式正跳着脚叫骂着,“你这个恶妇,你这个毒妇!柳成死了也就死了,谁让你去报仇的?你这毒妇,这下可害惨我了……”   听到这叫骂声,沈右有点好奇,他大步走了过来。这一过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安静的倨坐在一侧,虽然双手反剪,对面柳式正跳着脚骂得欢,她却姿态依然优雅,甚至透着一种雍容贵气的柳婧。   于是,在那么一瞬,沈右眉头微微一蹙。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后,柳式终于注意到了,终于脸色一白,急急闭上了嘴。   沈右手一挥,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提步走了进去。几乎是他一进牢,柳式便扑了过去,跪在沈右急急叫道:“将军将军,那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那些都是这个毒妇做的,将军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啊。”   看到柳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朝自己身上扑来,沈右脚一提,当胸一脚踢得柳式飞出了五六步才稳住。   然后,沈右转过身,负着双手,定定地盯着柳婧,淡淡说道:“夫人好从容!”   柳婧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他的赞美后,说道:“我有一个疑问,还请沈将军解惑。”   见这个妇人到了现在还不惊不怒不惧,言行举止足压得过任何一个丈夫,沈右在暗暗生出佩服的同时,眉头再次隐不可见的蹙了蹙。   他盯了柳婧一会,破天荒地决定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你问吧。”   柳婧看着他,静静问道:“我是邓九郎的人,这点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记恨于我,为什么不悄悄派人暗杀了事,而非要这般光明正大地把我抓来,还关到监牢里?”   沈右定定地盯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徐元帅当年,在先帝与先太后的争夺战中失去了四个儿子,你杀死的这个,是他四十岁那年得的唯一的独苗,因得罪的人太多以及内宅的一些原因,元帅一直把他养在民间。先帝在世时,曾经许过徐元帅,他的独子便是犯下滔天大罪,也会给一条生路,万不会让徐元帅一脉就此绝了嗣。”   沈右说到这里,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你与南阳邓九有了瓜葛,徐元帅还会当街拿人,一点也不给邓九面子。”   沈右刚刚说到这里,只见过道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眼间,一个仆人出现在牢门外,朝着他低声说道:“将军,有人急找。”   沈右闻言眉头又蹙了蹙,转眼,他瞟向柳婧,忖道:那话等会再问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推开铁门走了出去。   几乎沈右刚刚离开不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面目陌生的男子走到牢门外,其中一人朝着柳式一指,喝道:“把他带出来!”   “是!”   就在狱卒把柳式押出去时,柳式哭叫起来,“你们不能杀我,我家文景是当朝和乐公主,你们不能杀我……唔唔唔……”   望着被堵着嘴推走的柳式,柳婧慢慢站了起来,黑暗中,她望着那一伙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人,慢慢浮起了一个冷笑。   那一边,沈右无意中看到被押出来的柳式后,眉头蹙了蹙,问道:“那人是谁?看身影有点面熟?”黑暗中,柳式被几人强押着,嘴也被堵住,远远看去实是有点模糊。   沈右的身后,走出一个仆人,他低声说道:“小人去问一下。”不一会,那仆人回来了,向沈右禀道:“是一个杀了妻子被判入狱的犯人。”   沈右眉头还在皱着,他看着柳式被远远拖走,好一会才应道:“行了,我们走吧。”   站在他身后的仆人,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声应道:“是!”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   可走着走着,沈右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第二百六十章 脱身和真相   黑暗的前方,隐隐有火光飘摇,也不知怎么的,柳婧被抓时那一句“原来如此!只用一计便把你沈氏一族和我这个邓九郎非要娶回家的妇人都……”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还有,柳婧被押入牢后,静静的雍容地坐在黑暗中的身姿,也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那样一个妇人,真不似是个普通平庸的。如果,她真是当朝和乐公主,她与邓九郎之间,也真的关系匪浅呢?   想到这里,沈右的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隐约间,他好象想到了什么。而且,刚才那个看起来有点熟悉的犯人身影,也莫名的让他不安加剧。   见到他止步,身后的仆人小心的催促道:“将军,还是走快点吧,别让王公等得太久。”   就在这时,沈右突然回过头来。在他如电的目光中,那仆人脸色一变,急急闭了嘴。   而沈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嘀咕道:“有点不对劲。”说出这三个字后,他突然身子一转,大步朝着监牢方向走去。   那仆人一惊,连忙叫道:“将军,王公那里……”   “明天再去!”沈右大手一摆,沉声说道:“明天我自会前去陪罪!”说罢,他大步朝着监牢走去。   刚刚走到监牢里,沈右便是心中一沉,因为他发现,这个他刚才才吩咐过,要严加看守的牢房里,竟是狱卒全无!   沈右心头一跳,脚步加快,急急朝着关押那柳氏的监牢走去。   几乎是还没有靠近,黑暗中,他便听到一阵急促慌乱的喘息声,喘息声中,那柳式粗重的。带着杀气的声音传来,“闭嘴……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我没错。要不是你非要杀徐山,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不好!   沈右一惊。他不由自主的急冲而去。   这一冲到监牢门外,沈右便看到,正扑向柳婧,粗壮的双手紧紧扼向柳婧咽喉的柳式!   不好——   沈右一个暴喝,“住手——马上给我住手!”   他的暴喝声突如其来,而且响亮无比!可里面的柳式,不但没有住手反而还急乱了几分。他掐着柳婧咽喉的手越发用了三分力。那手背上都青筋毕露。一边用着蛮力,柳式一边喘着着嘎声道:“别进来!谁也不准进来!”   眼看这一幕,沈右提步冲向监牢,可监牢门被紧紧关着。他哪里得进?急急左右寻去,却是半个狱卒也无!   大怒之下,沈右便是再粗心,这时也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了。他迅速地抽出佩剑,右手一甩。寒森森的剑锋便如标枪直射而入,嗖地一声,重重插入了状若疯癫,沉沉压在柳婧身上扼着她咽喉不放的柳式身上,并从他的背心处透胸而出。在露出半寸后摇曳而止!   “卟——”的一声,柳式喷出一口鲜血后,压在柳婧身上的肥大身子抽搐了几下,慢慢停止了动作。   又过了一会,柳式的身子被推开,柳婧从地上艰难地爬起,一扑到旁边,她便嘶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听着她的咳嗽声,沈右突然生出了些许怜惜。   柳婧在咳嗽一阵后,慢慢站直了身子。   昏暗的灯火中,她转身看向沈右,纵使咽喉处留下了几个正迅速由红肿变得青紫的指印,这个险死还生的妇人,还是一派雍容平静的向沈右福了福,受了伤的嗓子哑涩地说道:“多谢沈将军救命之恩。”   沈右脸色凝重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沉声问道:“那人不是你族人吗?他为什么要杀你?”   柳婧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角的血痕,低声道:“他是被人盅惑了,以为杀了我不但可以饶得性命脱了牢狱之灾,还可以被人赐得荣华富贵。”   柳婧这话一出,沈右脸色一变。   他看着柳婧,艰涩地说道:“夫人这话,我不太明白。”看着柳婧,他又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夫人那时说,有人算计沈氏一族与夫人你,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婧抬起头来,她定定地看了沈右一会后,哑声说道:“我是当朝公主,也是邓九郎一心护着的心上人。可在同时,我也是已经被朝庭宣布死了的公主,更是不被邓九郎家人承认的妻室……”   慢慢说到这里,在沈右寻思之时,柳婧继续说道:“你说,徐元帅为了先帝牺牲太多,谁动了他的儿子,他便敢向任何一个龙子凤孙复仇。可那只限于徐元帅。问题是,现在动手擒我的人是沈郎你啊。”   在沈右脸色终于大变时,柳婧继续说道:“沈郎你没有先帝的口谕,沈郎你的家人更没有先帝的口谕。我这样的身份,要是真在沈郎你的手中出了事,那后果如何,邓九郎会如何,世间清议会如何,沈郎你不妨想想。”   沈右一动不能动了。   黑暗中,他僵硬了一会,才语带艰难地问道:“有人要取你的性命,而我和柳成还有徐元帅,都被人利用了?”   柳婧低声道:“是!”   她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涩哑沧凉而又极有力道。   在沈右负着手急促的转圈时,柳婧哑涩的声音轻轻传来,“我也没有想到,她们连柳式也给利用上了,今天要不是将军赶来,可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沈右还在转着圈,突然的,他在柳婧面前站定,伸手朝着铁门重重一拍后,沈右语带艰难地说道:“那要杀你的人,是谁?”   对上柳婧悲凉的笑容,沈右脸色越来越苍白,过了一会,他喃喃说道:“是宫中的?我不信!”   昏暗中,柳婧慢慢在角落坐下,轻声问道:“沈将军,那徐山既然是徐元帅的独子,便是在民间养着,便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的身边,定然也有徐元帅派来的暗卫吧?”   沈右点了点头。   柳婧看着他,轻轻问道:“那些暗卫,为何在我让人处决他的时候,不曾出现?”   沈右摇了摇头,低声道:“这点我也不明白。”   “说起来郎君可能不知,我的身边,本来也有不少暗卫的。可在将军来擒我时,他们也一并消失了。”   沈右看着柳婧没有说话。   柳婧瞟了一侧柳式的尸身,继续说道:“还有这个人,要是没有人盅惑,他是断断没有杀我的勇气的。毕竟,他是知道我的身份,并有仰仗之心的。”   到了这时,那个幕后之人已呼之欲出了。   沈右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他蓦然睁大眼,朝着身后暴喝道:“狱卒呢?都死哪儿去了?去,把他们通通找来,要是找不到,让他们永远也不要再出现!”   在他的暴喝声中,众仆一惊,连忙应了一声是,便慌乱地四散而去。   不一会,几个狱卒跌跌撞撞地跪了过来。   沈右一脚踢到看守柳婧的那个狱卒,从他手中抢过钥匙后,大步走过来,亲手把牢门打开后,他朝着柳婧客气地说道:“沈某不知公主殿下的身份,行事有唐突处,还望谅解!”   柳婧看了一眼忧心重重的沈右,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有所谓不知者不怪,将军也是蒙在鼓里,九郎不会因此怪罪的。”   她这是承诺,承诺她和邓九郎都不会加以报复。   沈右闻言扯了扯唇,他僵着依然不安的脸色,亲自领着柳婧出了牢门,又亲自带人把她送回了白衣楼。   接着,沈右带着自己的亲卫,连夜赶向了徐元帅的府第。   几乎是他进门不久,徐元帅的府中,便响起了一阵暴喝声。那喝声又是愤怒又是悲凉。   而此时此刻,从被沈右带走到回到白衣楼,只过了一个半时辰不到,去时已经入夜现在还是夜间的柳婧,正端坐在白衣楼中,她看着跪了一地的银甲卫们,慢慢说道:“这事怪不得你们。”   她的声音一落,众银甲卫们便惭愧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五羞愧不胜地说道:“夫人,属下也是突然听到府内小妾流产……属下因为私事,几致夫人失了性命,还请夫人重重责罚!”   他的声音一落,另外几个黑衣人也沉声说道:“属下听闻有人准备行刺夫人,原以为追踪一下马上就能回来。哪知道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几个竟全部被这一策引走。属下有违主公所求,还请夫人重重责罚。”   又有几个银甲卫认罪道:“夫人,属下没有想到,那些贼子……”   看着跪了一地的银甲卫们,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真不怪你们。”对方的实力那么强大,又只是引开他们一二个时辰,这些银甲卫怎么可能防得住?所以,她是真不怪他们。   便是她自己,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阴谋。说不定从柳叶柳成他们出现在洛阳时,有人便已经开始布局了。   是啊,我是公主又怎么样?我是邓九郎的心上人又怎么样?就算天下的人都不敢动她,徐成明却是敢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行将就木又位高权重的老人失去了独子更能肆意攻击的呢?更何况,徐成明的攻击还只是后备,柳式居然也是他人的一着杀手,她怎么能想得到?   真说起来,今天晚上睡不着觉的应该是宫里那位。她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布下一局,可现在,不但没有杀死她,还因此得罪了徐元帅和沈氏一族,那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又后续   想到这里,柳婧心神一动。她让众银甲卫退出去,召来刑秀让自己带来的人,低声问道:“先前我让人放出了对徐山和徐元帅不利的风声。现在,有没有办法让人以为,这风声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因不满徐元帅的倚老买老,想要借此剥夺他的兵权才放出来的?”   那人沉吟了一会,霍然抬头,低声说道:“公主勿忧,一切交给小人便可!”   这一晚,白衣楼中灯火通明。   第二天,柳婧起了个大早,铜镜中,她的颈项又恢复了白嫩,昨天沈右来得及时,柳式才刚刚开始攻击,还不曾留下什么印痕。   柳婧慢慢扣下铜镜,这时,叩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   “请进。”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了开来,地五大步走来。站在柳婧身后,地五低声说道:“夫人,太后前几天身体不适,一直身在长安,约半个月后才能归来。”   在柳婧回头看去时,地五又道:“还有,今日凌晨,太后身后的女官吴错儿投缳自尽了。”   “吴错儿?她是谁?”   在柳婧诧异的目光中,地五说道:“吴错儿是吴氏一族的嫡女,早年入了宫中当了女官,乃是太后的身边人,她同时也是吴佼的姑姑。”顿了顿,地五轻声说道:“夫人,据我们的调查,昨晚指使柳式向夫人你行刺的,可能就是这个吴错儿。她揣摩上意后向你动手,是想讨好太后以博得吴氏一族东山再起……”   听到这里,柳婧不等他说完,径直打断他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地五沉默了一会,说道:“沈右已擒下相关的人,让其招认了。”见柳婧似是不信,地五又说道:“夫人。揣摩上意者甚多,太后既不喜你,她身边有人向你下手。也是应有之事。”   柳婧站了起来,她直视着地五。问道:“你信?”   地五一怔,他与柳婧对视后,点头道:“属下自是相信。夫人,太后虽然不喜你,可她真要动手,手段不会如此低劣。柳式那人,留下破绽太多……”说到这里。地五又道:“夫人,这次我们是下了大功夫的,你要相信我。”   柳婧沉默了。她过了一会,才轻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地五没有出去,他问道:“夫人还是不信?”   柳婧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相信了。”   是的。她相信了。   看,多么简单?一个简单地揣摩上意,便告诉柳婧她有多少潜在的敌人,便让柳婧明白,这样的意外还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有无数次这种揣摩上意的人出现。这确实比邓太后本人亲自出手还要上乘得多。   见柳婧白着一张脸虚弱的笑着,地五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安慰道:“夫人不要多想,郎君要是知道此事,定然会查个水漏石出,也会警告所有人,这样的事,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柳婧却只是疲惫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地五暗叹一声,忍着担忧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地五回头又说道:“夫人,以属下之意,这事还是不要宣传出去的好,毕竟动手之人乃是来自柳氏的人。”见柳婧不说话,他以为她没想明白,便又提醒道:“万一太后下旨追罪元凶的九族,那夫人你那养父养母也难以幸免……”   他这话一出,柳婧腾地抬起头来。   她直直地看着地五,看了一会后,柳婧轻叹道:“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张扬出去。”   “夫人明白就好。”地五苦笑道:“这事便是郎君遇上,也只能吞下去了。”   是啊,便是邓九郎遇到也会吞下去。看吧,这才叫高明手段,让她自己的亲人来杀她,追究吧,所有亲人都有性命之险,同时,也是在告诫柳婧,这一次是柳式,下一次,下下一次,她还有的是亲人可以被利用!   想到这里,柳婧冷笑起来。   就在地五离开不久,一个银甲卫来到门外,说道:“夫人,邓府派人看望您了。”   柳婧闻言,慢慢站起,笑道:“还不请他们入内?”   “是。”   入内的是一个邓府的管事,这管事柳婧看过,他是邓母院子里的。   见到柳婧,管事朝她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老夫人知道夫人受了惊吓,特地让小人前来看看。”说罢,他手一挥,站在身后的仆人便端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放在柳婧面前。   柳婧瞟了这些礼盒一眼,微笑道:“刘叔请坐。”   在管事坐下后,柳婧轻叹道:“阿婧不孝,累得母亲担忧了。”   那管事笑得慈眉善目的,他怜惜地看着柳婧,温声说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这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乃是当然之事。哎,现在九郎不在,夫人也不要多思多想,得多多休息才是。这一次,老夫人原本是想再派一些人来守着的,可想着九郎行事向来周到,他的人都不行,派多了也无用,便让小人前来了。”说到这里,管事慈祥可亲地又道:“前几天,在太后去长安之前,老夫人还入宫见了太后,代表九郎向太后请了旨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婧一凛然,慢慢坐下,她微笑道:“不知母亲向太后请了什么旨?”   管事笑道:“还不是为了夫人的事?自从上次九郎与老夫人谈过话后,老夫人想了又想,明白了不少。哎,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何苦为了儿孙做马羊……这不,便特意为了你们小夫妇求见太后了?”   说到这里,管事笑得开怀,他继续说道:“本来太后对夫人是有些意见的,可老夫人好说歹说,太后终于同意的老夫人的所请。   在柳婧的凝目而视中,那管事笑容可掬地说道:“恭喜夫人。太后同意了择期公布夫人你的公主身份,还准备在国孝满了之后,为夫人你和九郎再慎而重之地举办一场婚礼。说起来啊。夫人你和九郎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在这个时候,在她刚刚遇刺。死里逃生之时,说她功德圆满了?   柳婧挑高了眉头,静静地看了管事一会后,突然说道:“就是不知道母亲和太后,可有什么要对阿婧吩咐的?”   管事闻言笑得欢快,“哪有什么吩咐?只要你们小夫妇和和美美,老夫人和太后就满足了。公主殿下死里得生。富贵滔天,我家九郎也是富贵无极之人,到时候你们两个多为邓府生几个麟儿,公主你再治家有方。许得九郎多纳几个妾室,为邓家多多添子添丁,老夫人和太后还有什么可盼的?”   听着听着,柳婧感觉不对了,当下她挑眉笑道:“这让九郎多加纳妾之事。太后亲口说了?”   管事有点诧异,他看着柳婧,轻叫道:“这可不是太后说的,这是九郎亲口应承的。不过老夫人可没有让夫人难做的意思,纳妾一事也不急。等公主与九郎正式行过娉娶之礼后再纳不迟……”   柳婧喃喃说道:“也就是说,老夫人和太后允许九郎娶我,允许我恢复公主身份的前提,就是九郎答应婚后多纳几个妾室?而九郎也同意了?   管事愕然地看着她,说道:“纳妾不过区区小事,只要九郎的心在公主身上,那些个玩物算得什么?这可算不上条件,九郎他也是欣然应诺的。”   柳婧:“……”   那管事什么时候离去,柳婧已不知道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怔怔地想道:对所有人来说,男人纳几个玩物一样的妾,给家族多添几个丁,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九郎同意这个条件,也是在情理当中。   ……论起来,九郎为了让邓母和邓太后答应此事,还是费了大力气的。   想着想着,柳婧轻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她的声音渐转沙哑:在她刚刚得逃生天后,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定然是对太后和邓母心存感激,万般软服,种种追究不清也不够资格追究之事,也就放下的吧?这可是人之常情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轻声说道:“让柳叶进来吧。”   “是。”一个仆人应了后,转身又问道:“夫人,要不要叫来几个银甲卫守着?”   柳婧诧异地看着这仆人,慢慢说道:“柳叶与柳式不同,他不会行刺于我!”   “夫人教训得是,小人失言了。”   那仆人离去一会,柳叶过来了。   看着端坐在榻上,脸色苍白的柳婧,柳叶慢慢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听着柳叶的磕头声,柳婧淡淡说道:“为什么向我磕头?难道怕我迁怒于你?”   柳叶额头点地,低声说道:“不是……我只是代替柳式向文景你陪罪。”顿了顿,柳叶又道:“那天我们观看杨芳兰受刑时,柳式说的话便很不对劲,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提醒文景你。”   听他这么一说,柳婧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柳婧才哑着声音轻轻地说道:“他是真愚蠢,被人一骇,便以为杀了我不但能出牢,还能得到荣华富贵。这人,竟愚蠢到分不清亲疏。”   说到这里,柳婧突然有点意兴索然,她怔怔地望了前方一会,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柳叶抬起头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柳婧后,低头道:“是。”佝着腰退了下去。   就在柳叶退下不久,柳婧召来隶属于自己的护卫,低声交待了些什么后,便放出了几只飞鸽…… 第二百六十二章 离开   与此同时,柳婧放出的那些对徐山和徐元帅不利的谣言,也在洛阳大街小巷悄然流传,而且越演越烈,其背后,分明有人怂恿的痕迹。徐山一个死了的人,都有人如此编排,一时之间,无数人都想到了徐山背后的徐元帅,暗暗思索着:是不是徐元帅做了什么事,所以,有位高者要借他不肖子的名头对他动手?   这种说法一出,便是徐元帅府中也有人响应,到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怀疑起柳婧。因为,徐山已死,徐元帅也不再对她下手了,她实在没有做这些事的动机。   这个谣言,以及沈右及沈氏一族的背后动作,一时之间,关于邓太后牝鸡司晨,祸乱朝纲的传言,又开始在朝野间被人提起,越来越多的儒生们发出诳言,说是太后乾纲独断,导致疫疾之害一年重过一年,这是苍天不许……   在种种谣言充斥洛阳,天子之都渐渐不再那么一派安详时,柳婧接到一封飞鸽传书。   看到那书,柳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便下起了大雨,直过了一个时辰这场暴雨才得以止息,望着外面雨过天晴的天空,地五大步走来,来到一个厢房门外后,他清了清嗓子,轻快地唤道:“夫人,郎君回来了!”   厢房里,安静如初。   地五一怔,他蹙起眉头想道:难不成为了前几天的事,夫人还在迁怒?想了想后,他提高声音再次叫道:“夫人,郎君回来了!”   可厢房里,却依旧没有回声。   吱呀一声,地五推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时,一阵风吹了进去。那风吹起了层层纱幔,卷起了满室清香,也把那空空落落的一室冷清。呈现在地五眼前。   地五呆了呆后,脸色一变。声音一提急喝道:“来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头看向身后的婢仆和护卫们,地五一脸凝重地问道:“夫人呢?”   “夫人不是在房里吗?”   地五脸一沉,冷声说道:“夫人在房里?谁说夫人在房里?”   众人面面相觑中,地五声音陡然一提,厉声喝道:“所有人出动,每一个角落都要找遍!”   “是。”“是是。”一阵慌乱的应答声中,地五回头看着那被风吹过的纱幔。蹙眉想道:昨晚上只有那沈右来过,便是临睡时夫人明明还在,难道,是那个时候出了错?   接下来。地五等人在搜寻中过了一个时辰,直到邓九郎地到来……   邓母坐在荷香亭中,她慢慢品着香茗,那雍容的眉眼,这一刻充满了温润和自得。   远远看到邓母。一个做女官打扮的妇人慢步前来,她走到邓母身前后,朝着她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黎枝请母夫人圣安。”   邓太后治下极严,便是身为她的母亲。被人这样恭侯着称呼的时候也不多,邓母露出一个雍容慈祥地笑容后,高兴地说道:“是阿枝啊?来来,坐我这儿。”   在黎枝连声道谢并坐下后,邓母眉开眼笑地高声唤道:“来人,给阿枝上我最喜欢的月崖茶。”   黎枝见状,不由恭敬地笑道:“母夫人今儿似是甚为高兴?”   邓母眉眼舒展,悠然地说道:“刚赶走了一个大麻烦,这不就高兴了?”转眼她问道:“太后什么时候能回洛阳?”   “回母夫人的话,约是十天以后。”   邓母点了点头,她吩咐道:“你跟太后说,长安甚好,不需急着归来。”说罢,她上下打量着黎枝,展眉笑道:“阿枝今岁多大了?可有二十?”   “回圣夫人,已有十九了。”   “十九啊?不错不错,比那妇人年岁还要小一点。”邓母温和地问道:“阿枝年岁不小,可有想过许人?你觉得九郎如何?”   几乎是邓母这话一出,黎枝便俏脸一红,她低着头扭着衣角,半晌不语的。   邓母见状,不由打趣道:“你这孩子,怎么羞成这样了?不知太后可有跟你透底?我家九郎啊,他的妻位是会悬着的,不过这悬着也有悬着的好处,日后只要做得好,未必不能当家作主。”   说到这里,见到黎枝俏脸更红了,邓母莞尔一笑,“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羞的?你啊还真是傻孩子。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对九郎印象如何?”   黎枝红着脸低下头,原本干练明朗的少女,这时楞是多了几分羞赧,她低着头半晌,吭哧说道:“九郎甚好。”   “甚好就好,甚好就好!阿枝啊,你也是知道九郎的事的,他现在被那个妇人迷了心智,颇有点倒行逆施,不过呢,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谁没有个年少糊涂的时候?这男人嘛,过着过着就成熟了,也过明白了。至于阿枝你这个孩子,我从小便看着好,聪明又俊俏,最重要的是,知情达趣,记得你以前在太后面前行走时,九郎好些年都以为你是少年郎,还要与你称兄道弟呢。现在呢,那妇人也走了,九郎那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看你这阵子就多与他接触接触,要是让他喜欢上了,我让太后给你正名,要是能怀有孩儿,我立马让人开祠堂,把你们娘俩的名字登记上,如何?”   在邓母言辞侃侃地提到‘娘俩’时,黎枝一张俏脸,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在邓母温声询问中,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母夫人有吩咐,阿枝不敢辞也。”   “是你这孩子也不想辞吧?”邓母呵呵一笑,又道:“说起来,这么多孩子中,也就你这孩子无论哪方面都能与那妇人相媲美,枝儿啊,母亲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能让九郎收了心,便是有朝一日让太后抬你为郡主,让你做个九郎的贵妾,也是应当之数!”   得了这句话,黎枝连忙退后一步,朝着邓母盈盈一福,羞喜地说道:“谢母大人!”就在刚才邓母说了,邓九郎的妻位应该会空悬着,既然如此,这个贵妾也就是妻了。以她的身份,如何不感恩戴德?   就在两人一个慈眉善目地笑着,一个羞喜地应着时,一阵脚步声急促地传了来。转眼间,一个仆人来到邓母身后,低声禀道:“夫人,九郎回来了。”   邓母眉头一挑,刚高兴地站起,转眼又慢慢坐下。   她点了点头,挥退那仆人,“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那仆人退下后,邓母轻叹一声,喃喃说道:“我这孩儿,自小开始我便看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地疼着,可不承想,他有了那妇人后,连与我这个母亲也生份了。现在听到他回来,我这心啊闹得狠,就怕他又冲着我这个当母亲的不知轻重地闹脾气!”   说到这里,邓母暗暗想道:九郎既然回来了,定然已经知道了那妇人发生的事,以他的性情,必定会去查个水露石出。不过不管他怎么查,这事本与绥儿无关,也就查不到绥儿身上去。恩,他查也好,查清了,也就知道那妇人任性了,居然就为了这么个事,都等不到他回来,就不管不顾地要跑要逃的,可见那心根本就没在擎儿身上!   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更好,擎儿越是失望,也就忘得越快。想他以前放不下那妇人,不过是没得到,现在人也得到了,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也是该收心了……   柳婧确实是连夜离开的。   徐元帅因独生子之死,对柳婧自是恼火得紧,虽然在这个时候,他不想树立柳婧这个敌人了,可让她离开这里还是挺乐意的,沈右也是。于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柳婧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银甲卫地视线,出现在洛河之中。   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河流,戴着斗笠的柳婧慢慢回过头去。   此时,九郎应该回到洛阳了吧?   真是对不起,九郎,又与你不告而别了……   她真不好,连见他一面,指责他对自己照顾不周的勇气也没有,便再次逃离……   可她也是没办法了,洛阳城是邓太后的地盘,这里能人无数,权贵无数,邓九郎便有通天之能,也护不住一个完全被排斥的自己。再说,不过是拆散一对小情人罢了,有的是聪明人,有的是聪明法子,他们可以用这种类似的诛心刀子慢慢来磨,直到磨得有一天柳婧对邓九郎完全失去了信心,磨得邓九郎对她完全失去了耐心……   只要不是邓太后亲自出手,她就永远留在回旋余地,而柳婧,就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中,反过来逼迫邓九郎,最后让他疲于奔命,郁郁寡欢。   她是想在他身边,可是这样勉强,这样风雨无数疲于奔命,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或许政治上的事,就应该用政治手段来解决!对邓太后那样的人来说,要让她退让,装可怜,妥协退让,小打小闹地与她抗争都没有用,唯一的办法,便是与她分庭抗争,让她感觉到威胁,并为了解脱这个威胁,不得不学会让步,学会和亲手段!   是的,和亲手段!她要让邓太后为了她的江山,甘愿把她心爱的弟弟亲手送到她的手中! 第五卷 女王 第二百六十三章 邓九郎归来   邓九郎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地站在白衣楼里。   出乎地五意料的是,面对着自己的禀奏,邓九郎那张沾满了风尘,显出几分黑瘦的脸,在最开始地凝住和一阵沉默后,却没有向他发火。   他不但没有发火,而且还没有多余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地五,邓九郎说道:“所以,她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是!”   “她也知道我马上就会回来?”   “是!”   邓九郎突然一笑,笑过之后,他轻柔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刚才说过太后还没有回宫?”   “是!”   “真有意思。”邓九郎又是一笑,他慢慢说道:“把人手交给我,我自己亲自去弄清这件事!”   “是!”   看到自家郎君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一个邓府闻迅赶来的管事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声提醒道:“郎君,老夫人一直担心着你呢,现在都回来了,不去拜见?”   听到管事的问话,邓九郎居然又是一笑,他说道:“恩,这个不忙,怎么着,我也得把事情调查清了才好说话。”却是一副连自己母亲也怀疑上的样子。   那管事有心想说他不孝,但一见左右的银甲卫都是小心翼翼,便又闭了嘴。   半个时辰不到,邓母便知道儿子过门而不入,她也只是笑了笑,便神色不动地继续与黎枝说着话。   邓九郎这一次调查,竟是连地五也不完全相信,他调用自己暗里暗里的人脉,仔仔细细地查了三天后,才下令终止了这次调查。   看着站在白衣楼上,负着手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出神的郎君,乾三蹬蹬蹬地走了过来。他来到邓九郎身后,也朝下面伸头瞅了一眼后,叫道:“郎君。你看什么嘞?”转眼他又哇哇叫道:“郎君,事情都已调查清楚了。既然与太后无关,你也就别与自个家人生气了。还有,那吴错儿已经拿下,郎君你要不要再审一审?”   临风而立的邓九郎,直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没有必要了。”顿了顿,他又笑道:“拿下吴错儿又怎么样?太后高高在上,只要她一天不喜。便永远有人替她强出头,这些出头的人还个个能得很!”   乾三不想听这个,他着急叫道:“这事你们姐弟再好好商量一下就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回夫人。郎君你这性子就这样不好。明明心里火得很,却越来越闷了!”   听到乾三这话,邓九郎又是一笑,他低沉地说道:“没有必要了!”   “什么?郎君你说什么?”乾三瞪大眼震惊地看着邓九郎,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耳朵。   邓九郎却没有解释的心思。他命令道:“给我上一封奏折,便是知道西南诸夷频频闹事后,我愿为乾庭分忧,自愿前去镇压!”在乾三瞪大的眼睛中,邓九郎又说道:“上了奏折。你们就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就去西南!”   这不是他家郎君!   他家郎君遇到事,从来都是越拙越勇,从来不会这样转身离去!   明明现在派人的话,还能找到那妇人,不管怎么样,她离去经过沈右的手,有的是蛛丝马迹!   就在乾三瞪目结舌抓头搔耳想着怎么劝他时,邓九郎却是衣袖一甩,大步走了下去。   同样,邓九郎要去西南平夷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邓母耳中。   听到这个消息,这个雍容华贵,志得意满的贵妇人,不知为什么心头一凉,一屁股坐在榻上半天都不动了。   看到她这样,这两天一直呆在邓母身边的黎枝小心地凑上前,轻声安慰道:“母大人何必忧烦?九哥这奏折还没有经过太后同意呢,等太后回来后,一纸诏令把他叫回就是了。”   邓母摇了摇头,她疲倦地说道:“那西南之地,瘴厉闷热,自古以来便是险地,每次都只能派一些贬谪的官员才过去。擎儿上次去那里时,是为了稳固太后的地位,他那次去后,我这颗心总是吊着的,梦里都哭醒过好几回。”   邓母闭上眼睛,难受地说道:“后来太后说让他去西南,都只是唬唬他,我听到后还心里不快了很久,可现在,我的儿子连我的面也不见,就准备去那苦难之地了……我这个儿子我,自小便疼着宠着,他也从小聪明,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我原以为,这次让那个柳氏不告而别,他会伤心失望,会好好地思量娶那个妇人应不应该。可他倒好,不过走了一个女人,竟然就把自己送到西南之地去受苦。”   邓母的声音中,既是失望又是忧烦痛苦,黎枝小心地看着她,并不敢答话。   又过了一会,邓母的声音突然狠了起来,“擎儿要是想让这一招逼得我们接纳那个妇人,简直是白日做梦!枝儿!”   “母大人,我在呢!”   “明天你就去接触九郎,无论用什么办法,你要让九郎喜欢上你!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马上让你的家族升上一级!”这样的承诺,可以让任何一个人以性命相博!   当下,黎枝温柔地应道:“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邓九郎便忙碌起来,他亲手杀了吴错儿!   当吴错儿血淋淋的脑袋被扔进吴氏的大门时,一城轰动!   吴佼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城外,陡然得知,她尖叫一声后晕厥在地。   几个同伴连忙把她掐醒,对上一睁开眼便泪流不止的吴佼,一个小姑低声安慰道:“阿佼,别伤心了,你姑姑既然死了,这件事也就算了结了。不然的话,光是徐元帅的报复你们家也受不了。”   吴佼摇着头,她不停地摇着头,她泪水横飞地哽咽道:“不是不是,你们不了解邓九郎,他不会就止罢休的,他也不会让徐元帅动手。他还会出手的,他一定还会出手,他要杀鸡儆猴啊!”   果然。一切都被吴佼说中了。   中午不到,邓九郎便当着众臣。列举了吴氏一族犯下的三十大错,这三十大错中,桩桩件件有罪证有人证,光是死在这一族人手中的无辜庶民和婢仆,便有四十三个之多,而且这些都是铁证如山!   借着这些任何一个大家族都犯过的罪孽,邓九郎不等太后回来。便逼迫各位主政大臣给吴氏一族定了罪。   于是下午时分,吴佼便得到消息,他们一族因罪孽深重,为国法所不容。全部被剥夺家产,男的入狱女的充为官伎!   她竟是一夕之间,就由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官伎!   她爱了慕了这么多年,一心一意想嫁的良人,竟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毁了她的家族,毁了她的人生!   她恨啊!她真的好恨!   一直没有回府,躲在一处酒楼的吴佼,亲眼看着邓九郎带着银甲卫冲入了自己家中,亲眼看到他策着马。前呼后仰地走出来!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男人,吴佼一袭缟素,她低低地哽咽了几声后,转向身后的一个黑瘦汉子,“他就要过来了!”   那汉子虽是杀人如麻,这一切也不由手软,他看向吴佼,忍不住说道:“小姑子,要杀一个人多的是办法,你这样同归于尽实是没有必要。”   “不,有必要!”吴佼哽咽道:“我要他死在我的手里!”转眼她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不要忘记了那五百两黄金!”   那黑瘦汉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执意找死,那我自是无话可说!”   在两人说着话时,策着马的邓九郎,在众银甲卫地簇拥下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这时,那黑瘦汉子盯了一眼邓九郎,突然又道:“小姑子,其实你为这样男人去死,真是太没必要了,你看到他身后的那个穿黄衫的少年没有?那是个女娃呢,啧啧啧,出门办案的时候还带女娃,这个邓九郎当真是个多情之人啊。”   到了这个地步,吴佼哪有心思在意邓九郎身边跟着什么女人?她瞟也不瞟一眼,只是凄苦怨毒地等着那个身影,等着他一步一步策马过来!   就在邓九郎的队伍来到了酒楼下时,吴佼凄然地喝道:“动手吧!”   “是!”那黑瘦汉子马上应了,他手一伸,一把提着吴佼,把她的人当成兵器,在空中抡了半个圈后,黑瘦汉子突然暴喝一声,把吴佼一扔,朝着邓九郎重重地砸去!   这个江湖上著名的高手,竟是以吴佼做为暗器,以她自身的重量加上他的力道,“叭”的一声砸向了邓九郎!   这一下来势极猛,邓九郎堪堪抬头,一阵巨风夹杂着一个巨物便向他重重压来。他也是血山中走出来的人,这一砸之威,几乎是瞬时之间便令得邓九郎骇住了,他毫不犹豫地相信,只要给砸个正着,别说是他,便是他胯下的马也会被打成肉酱!   大惊之下,他尖啸一声急速飘出马背,与此同时,他铮地一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刺向那个巨物!   佩剑划拉一声,便刺中了那个巨物,在一个属于女子的痛哼声中,无数鲜血哗啦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巨物砸下,鲜血四洒时,一侧的地五最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把那鲜血当成了暗箭,以闪电般的迅速脱下外袍,把那袍服朝着空中嗖嗖一卷,兜住了那四溅而来的鲜血后,整个人凌空飞起,重重击向那巨物!   可这个时候,那巨物已以千斤之力砸向了邓九郎,地五的攻击,根本来不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关注着邓九郎,因为女子的心思细,最先听到吴佼那一声喝令的黎枝,奋不顾身地朝着跳下马背的邓九郎重重一扑,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吴佼的尸身已扑地一声如泰山般压了下来,她的重量加上那黑瘦汉子的巨力,足有上千斤的份量先是砸在了邓九郎的坐骑上,在令得那坐骑惨嘶一声,迅速地垮在地上,肚腹压成扁扁一堆后,吴佼的一脚,撞在了黎枝的腹上,令得伏在邓九郎身上的她,猛然喷出了几口鲜血! 第二百六十四章 示意   四周早就乱成了一团,就在邓九郎从地上爬起时,嗖嗖嗖,无数银甲卫冲了过来。无数的叫嚷声脚步声和惊魂不安的议论声四面而起!   众银甲卫一扑而上,在见到自家郎君安然无恙后,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倒在地上,正口喷鲜血,显然伤得很是不轻的黎枝。   在银甲卫们看去时,邓九郎也是一脸的复杂表情,他看着黎枝一会,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沉声命令道:“快叫太医!”   “是!”   犹豫了一会,他把黎枝交给一个银甲卫,交待道:“她伤得很重,怕是耽误不得,马上送她前去看大夫。”   “是!”   在那个银甲卫抱着黎枝,飞身上马急急离开后,邓九郎回过头来,寒着一张脸喝道:“彻查此事!”   他目光扫向被砸成了肉饼的吴佼尸身和自己的坐骑,正要说话,地五惊惶的声音传了来,“郎君,你快看我那件外袍!”   邓九郎和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去。   这一看,他们对上了因浸过吴佼的鲜血,而冒出一股股黑烟,凡是鲜血染过的地方,便烂成了灰的外袍,惊怕得一个个白了脸!   地五看向吴佼的尸身,白着脸唏嘘道:“真是最毒妇人心,为了杀死郎君,她竟是在自己体内也用了毒。”看这毒的烈性,当时要不是自己手快,郎君只要沾上一点,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邓九郎也青了脸,他沉声命令道:“封锁城门,立刻找到那行凶之人!”   “是!”   “黎枝救了我一命,我们去看看她!”   “是!”   邓九郎晚到一步,当他赶到安置黎枝的邓府时,正好看到宫中的李太医摇着头走出来。当下他连忙走近。低声问道:“李太医,她伤得怎么样?”   那李太医连连摇头,他把邓九郎拉到一侧。沉吟了一会后,轻声说道:“邓家郎君。里面这个小姑呢,伤势虽重,肚腹内脏也有震动,可要是精心治疗细心照顾,倒没有性命之忧。”   在邓九郎松了一口气后,李太医低声又道:“就是那一脚,给踢中了她的胞宫。令是这小姑子的胞宫碎裂,老夫无能,看她这样子,只怕以后是孕育不了孩子了……”   这话一出。邓九郎凝在了当地。   见他低着头沉思不再说话,李太医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直到李太医走得远了,邓九郎才走入房中。   榻上,面如金纸的黎枝正在昏暗。她的小巧的唇角,还残余着一丝血痕,望着她苍白的脸,以及放在锦被上那苍白的手,邓九郎的眉头越结越紧。   直过了一会。他才转身离去。   就在邓九郎离去后,本来应该昏暗中的黎枝,缓缓睁开了眼。   因黎枝救的是当今太后的亲弟,是权倾一时的邓九郎,一时之间,不停的有人前来探望。   邓母前来探望时,已到了傍晚,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已离开得差不多了。   挥手让众人留在外面,邓母雍容地走到了房中。   她来到黎枝的榻旁后,缓缓坐下,这才唤道:“枝儿,枝儿……”   黎枝本来睡得浅,听到她的叫唤慢慢睁开眼来。一见是邓母,她便想要爬起来行礼。   邓母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在让黎枝重新躺下后,邓母怜爱地看着她,慈祥地说道:“孩子,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在这里替九郎谢过你了!”   黎枝羞红着脸轻声说道:“这是阿枝应该做的。”   “不管怎么说,你这孩子这一次,可做得太好了。”邓母显得很高兴,她笑吟吟地说道:“听说,今天九郎来看了你三次?”   黎枝闻言,越发羞红了脸。   这时,邓母凑近了她,轻轻说道:“今儿给你看脉的是李太医,我让他当着九郎的面前,说你替九郎挡下的那一脚,给踢中了胞宫,以后无法孕育了。”   ……   与此同时,柳婧已离开了洛阳境,进入豫州。   她原本是想要直接去封地的,可前来迎接的张景说,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柳氏一族都不愿意随他前去封地,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带着这些人在豫州封县暂住着,等着柳婧回来劝服他们。   柳婧还一直以为,张景已带着他们离开豫州了,没有想到他们还在这里逗留。逗留在这里,简直是只有邓太后一句话,柳氏一族就可以全军覆灭。要不是安置他们的是老成执重的张景,不然以柳氏那些子弟的德性,柳婧真要担心了。   在听过张景的述说后,柳婧按着心中的不耐,与他一起朝着封县进发。   封县位于豫州的边境处,与荆州接壤,柳婧一行人日夜歉行,赶来时也是过了大半个月。   几乎是柳婧的马车一到封县,便远远看到吴叔他们在那里翘首以待,望着那一张张亲切又苍老的面容,柳婧不觉红了眼眶。   她连忙在人群中继续寻找。不一会,她在吴叔他们后面五十步处的一辆马车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消瘦很多了,原本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这时刻眉头暗蹙,忧郁的双眼中虽然尽是期待和思念,却也忧郁更甚。   柳婧心头一酸,连忙喝叫着马车停下,在吴叔等人惊喜地望来时,大步迎了过去。   吴叔等老仆急急地跑向柳婧,待要行礼,嘴却在一张之下给僵住:他们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了!柳婧心头更是不好过,她连忙一一扶起他们,哽咽着说道:“我还是阿婧,我还是文景,叔,我还是阿婧,呜……”   听到女儿的哭声,柳父终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把这个当成珍宝捧在手心多年的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紧紧搂着她,搂着啕啕大哭的女儿,柳父一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哽咽地说道:“孩子孩子,别哭了,别哭了……”叫着女儿别哭,他却在悄悄拭泪。   这时,张景走了过来,他朝着柳父行了一礼后,凑近柳婧低声说道:“公主,别哭了,再哭下去就惊动他人了!”   他这话一出,柳婧立马止住了哽咽,她拭了拭眼睛,紧紧揪着父亲的衣袖,“我要与父亲一道坐车。”   “好好,一道坐车一道坐车。”在柳父哄着女儿上了马车不久,张景又听到了柳婧的呜咽声。   就这样,在柳婧一边呜咽一边述说中,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在封县的住处。   一入府中,看到母亲和妹妹,柳婧又是一阵呜咽,一家人抱头痛哭后,柳婧继续把自己别后的事说了一遍,以及怎么成为公主的事又说了道。   她又是哭又是说的弄了二个时辰,整个了也疲惫了,在洗浴之后,便被柳母扶着入了寝房。   回到寝房,柳婧虽是累极却没有半点睡意,她重新换过一袭衣裳后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月色庭院中的张景,低声问道:“我那些伯父都在封县?”   “是的,都在。”张景转头看向他,深深一礼后,极为愧疚地说道:“属下无能,实是劝他们不得。”   柳婧蹙眉说道:“明知我已回来,他们连人影也不见一个,看来一个个对我怨气极大。这样的情况下,你劝不动也是正常。”   说实在的,柳婧没有想到柳氏族人竟会对自己这么大的意见。竟是明知道自己到了,却连一个人也没有出现!   当下,她说道:“你也去休息吧,想来我明天是能见到他们的。”   第二天,柳婧果然见到了这些族人,她几乎是刚刚跨入柳父的院落,便对上了这一院子的族人。   对上柳婧,一院落的人都没有说话。   便是一向话多喜欢作主的三伯父柳行风,也耸拉着一张脸,无精打采着。   柳婧看了他们一眼后,上前向几位伯父行过礼,见她还愿意前来行礼,众亲人目光复杂起来。而柳婧认真地说道:“几位伯父,父亲大人,孩儿是陛下亲封的和乐公主,陛下在过逝前,曾经拟了一份诏书,并给了女儿一份封地,那封地位于交州……”   她还没有说完,三伯父柳行风便打断道:“交州南越郡是吧?阿婧,你知不知道交州是什么地方?南越郡又是什么地方?”他站了起来,严肃着一张脸说道:“那是百越之地,是出了名的瘴厉之地!自古以来,只有待罪之臣才会被贬到那里去!阿婧,你确定你那皇兄真是对你宠爱有加?”   这一次,柳行风的声音一落,张景从柳婧身后走了出来,他朝着柳行风施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伯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和乐公主这块封地,虽是位于交州瘴厉之地,可当初陛下划分封地时,给了公主殿下多于常人十倍的封地!”   他刚说到这里,柳行风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十倍之地又怎么样?十倍之地,那里就是岭南了?就没有瘴厉了?”   见他语气极硬,柳婧蹙起了眉,她与张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待要说话,突然的,一个骄作的女子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柳婧,你还没有说一说,你是怎么拖累死柳成,杀死柳式的!”话音一落,做妇人打扮的柳敏扶着肥胖的七伯母,后面跟着脸色复杂的七伯父,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补偿   那七伯母眼泡中都是泪水,一见到柳婧,她便恨得浑身哆嗦,在柳敏扶着坐下后,她尖着声音指着柳婧叫道:“柳婧,你柳式哥哥是怎么死的,我们一直没有听明白,现在很好,一家人都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把你怎么杀死你堂兄的事亲口说一遍!”   且不说柳式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便是真死在自己手里,柳婧也无愧得很。当下她嘴一张,把那晚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至于柳成的死,毕竟与柳婧离得太远,坐在一侧的柳成的父母都低着头,也没有人附合七伯母,更没有对柳婧使什么脸色,所以她便没有提及柳成。   岂料,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七伯母便一屁股滑坐在地,她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捶天捶地嚎啕大哭道:“你这杀千刀的柳婧!你这杀千刀的啊!我儿柳式一直好好的,怎么一与你相认,就又是坐牢又是被人杀了?明明你是个惹祸精,明明是你害了我的式啊。我的式儿啊,你好命苦啊——”   七伯母哭着哭着,恨从中来,她竟是从地上一蹭而起,肥胖的身子朝着柳婧重重扑来!   就在柳婧急急后退,张景上前一步护住她时,柳敏上前扶住了自己母亲。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令得七伯母安静下来后,柳敏转头看向柳婧,一脸的痛恨和厌恶地嚷道:“柳婧,你害死了我哥哥的事,我们一家虽是痛苦难当,却也知道奈何你不得!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个五千万把两黄金,你放心,收了黄金之后,我们一家就与你恩断义绝。以后,你就算在你那封地上过得睡金穿银,我们也绝不眼红。绝不再说半个字!”   原来如此!   就在张景上前,准备说不用他们提出。柳婧早就在这方面有所安排时,柳婧突然挥了挥手。   在示意张景退下后,柳婧冷着一张脸转向柳行风,一字一句地问道:“三伯父,依你看来,我应不应该对柳式的死负责?”   柳行风在这一家威望极高,他看来时。连七伯母的啜泣声也小了许多。   看着老七一家,又看了一眼柳婧,柳行风轻叹一声,徐徐说道:“老七啊。阿式这事怪不得婧儿啊,”在七伯母陡然加大的嚎哭声中,柳行风双眼一瞪,提高着声音沉沉地说道:“任何一个家族,碰到式儿这种出卖族人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这一次,他才说完,柳敏便尖声叫道:“她柳婧又不是咱柳府的人,哥哥出卖她算什么出卖族人?”   现在又不承认柳婧是族人了!   张景一下沉了脸,在柳敏声音落下后。他冷着脸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公主殿下不念旧情的话,光是柳式谋杀公主的罪名,就够柳氏一族受到诛连的了,特别是柳敏你们这些家人,打入大牢,判个斩立决,都是公主行事仁慈宽厚!”   张景这话一出,七伯母一家彻底目瞪口呆,在一阵安静过后,七伯母再次朝着地上一跪,肥掌捶得地面砰砰作响,张着大嘴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式儿啊,我苦命的式儿啊人,你给亲人害了性命不说,那害你的人还死不认罪,连给点金子安置你的家人都不愿意……”   在七伯母啕啕大哭中,柳婧一直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当她的目光瞟过七伯父时,这个老人只是专心地看着自己妻女,对她的目光理也不理。   也是,柳式毕竟是因她而死,七伯父恨她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柳婧冷喝道:“闭嘴——”   在喝止住七伯母后,她沉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道:“说吧,你们要本宫拿出多少钱就愿意罢休!”   她明明可以一分不拿,还是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另外几个伯父伯母都转头看来,目光中,在不知不觉中有点温暖:这个孩子不管怎么说,还是把自己当成姓柳啊。   柳婧的话音一落,柳敏大喜,她连忙叫道:“三千两!”一眼瞟到三伯父柳行风脸上的怒色,她又期期诶诶地改了口,“二千两,你拿二千两,我们就不再追问此事。”   柳婧冷笑一声,她转向七伯母,“她可以做主?”   七伯母连忙点头,叫道:“可以的可以的!”儿子死了的事,经过这么久,她其实也想通了。再加上柳式那个人并不是个多恋家的,他因为柳树的缘故赚了不少钱,可一钱也没有寄回家过,七伯父一家现在还是没什么家当,在七伯母一家人的眼中,二千两黄金已是巨大的数目了。   柳婧瞟了这一家人一眼,冷冷地说道:“柳式谋杀于我,我不追求他的过错,便已是宽容了,更何况,他是在谋杀我的时候,被人家将军给处死的……如今,你们要借着这亲戚情份逼我拿钱,我看在父母的份上,给你们便是。”在柳敏一喜中,柳婧淡淡地说道:“二千两黄金是没有的,张景,给他们一千两黄金!”   “是!”   在张景的朗应声中,柳敏眉开眼笑的,她乐颠颠地想道:果不愧是当了公主的人,出手就是大方!   转眼她又寻思起来:这一千两黄金,我得弄一半到手才行,可不能全给了两个老的!   就在柳敏心思浮动时,张景已拿出一千两黄金放到了他们面前。   就在柳敏伸手要拿时,柳婧突然说道:“且慢!”在柳敏一家人紧张地注目中,柳婧冷冷地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拿了这些金便与我再无干系吗?张景,你把这句话写上,恩,便这样写,拿了这些金后,他们便脱离了柳氏一族,与柳氏族人和我父亲,再无干系!”   这个条件,就有点苛刻了。就在七伯父咳嗽一声,七伯母尖声叫道:“你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做咱们家的主?”   这一下,柳婧又是外人了!   当下,柳婧笑了笑,她温和地说道:“不写也行的,张景,把这些黄金收起来吧……”   她这一说,这一笑,七伯母噪动起来,她看着那一大堆的黄金,想着从此以后的富家日子,不由叫道:“我,我写!”   在众族人齐刷刷看去时,七伯母转头盯向自家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什么话也不要说后,转向柳婧叫道:“我们写。”   “很好!”柳婧的脸又冷了起来,她命令道:“张景,写好之后让这三个人画押签字,一式三份,一份留在三伯父那里,一份给他们自己,一份你收着!”   “好的公主。”张景刷刷两下写了三份后,大步走到这三人面前。   看到七伯母母女毫不犹豫地画了押签了字后,连七伯父也犹豫着准备画押,一侧的三伯父倦怠地说道:“老七,你可要想好了。”   七伯父一哆嗦,可他还来不及犹豫,七伯母便捅了捅他,低声急说道:“你这杀千刀的,难道还准备不要这一千两黄金,赶着去与你的杀子仇人相亲相爱不成?”   她的话,压去了七伯父最后一丝犹豫,当下他低着头,默不吭声地把押画了。   这押一画,三伯父气得涨红了脸,另外几个伯父都是一脸气恨,柳父更是怒形于色。   在柳敏和柳母急急抬起那一千两黄金,急急地闹着要离开时,柳婧挥了挥手,让这一家三口离开。   柳敏一行人堪堪走出花园,便听到身后的柳婧诚恳的朝着几个老人说道:“几位伯父,孩儿还是想请你们前往交州,交州之地虽然多瘴气,只是我的人早就请了良医一并同去,也准备了足够份量的解药。还有三伯父,那南越郡是阿婧的封地,也就是说,在那块地方,阿婧就是王,就是主,你们呆在我柳婧的地盘上,不说别的,一家分上一千亩田地,那是可以的。”   几乎是柳婧‘一家分上一千亩田地’时,七伯母便是一僵,一旁的柳敏,也怎么提不了步。   这时,柳婧还在说道:“还有三伯父你,婧儿刚开公主府,正是需要官员的时候,伯父你经验老到,有很多地方会用到……”柳行风正是一个官迷,他犹豫来犹豫去,除了舍不得中原的富饶外,还舍不得以前的官位,现在柳婧这一说,他立马也抬起了头。   柳婧继续看向另外几个伯父,“几位伯父,你们想想,到时一郡之地,偌大的公主府,处处都需要人手,不管是商,农,还是政事上,都需要大量的有才干之人,你们和几位堂兄堂弟,到了那里,也算是公主府的亲戚……”   就在一脚也走不动的柳敏听到这里,猛然吸了一下口水时,柳婧的声音继续传来,“而且,这还不是一时的好处,这是世世代代的好处,几位伯父,从此后,你们的子子孙孙,可都是富贵无极的人啊!”   在七伯父猛然一僵,慢慢回过头来时,柳婧正好扔下最后一个诱饵,“留在中原,你们不过是一介庶民,便是能当官,也只是个小官,可到了南越,你们可就是王公贵族了!还有,初到交州,未免开销巨大,因此婧儿已经决定,一到地方,便每位伯父家分五千两黄金做安家费……”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七伯父七伯母以及柳敏,在一阵哆嗦中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想得美   邓府这边。   邓母这话一落,黎枝怔忡地抬起头来,她错愕地看着邓母,一时之间都想不明白,邓母既然想让自己嫁给邓九郎,怎么又让太医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的不解中,邓母慈爱地笑道:“你这孩子啊。我的儿子我可是最了解了,他自小便冷心冷肺,很少有上心的人和事,正常情况下,别说你只是替他挨了一脚,便是你为了他送了半条命,他也只会把你当成下属一样的感激,对你的亲人和你本人做些什么补偿,断断不会因为这些缘故把你纳进门。可现在你被‘伤了胞宫’就不一样了,他要不娶你,你这一生就是毁在他手中,他就是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黎枝却依旧无法开怀,她忍不住急急说道:“可是,要是我跟了九郎,他日后总会知道,我胞宫还是好的。”   “真是个傻孩子!”邓母笑了起来,她淡淡地说道:“真等你嫁了他,我与太后难道不能给你求得良医治好这个伤啊?”在黎枝恍然大悟,忍不住眉开眼笑中,邓母微笑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逼着九郎负起这个责!所以我今天特意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要是九郎说起你的伤了,你千万不要说‘不关他的事,不想让他替你忧心’这种傻话。你千万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任何人说起,你都缄口不语,不说不想嫁他,也不说想嫁他!剩下的事,我自会安排!”   这一边,七伯母和柳敏手软脚软地跪倒在地后,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千两黄金,刚才还让她们喜出望外的东西,这会怎么看来。怎么这么少得可怜!?   五千两黄金啊!便是一家三口平分,一人也能落到一千六七百两。一想到一千六七百两黄金,柳敏便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如果她有了那么多金,岂不是那个家里。什么都由她说得算?她要把那个怀了孕的小贱人打死,谁也不敢说二话?还要北郊有钱人住的院子,她可以买一栋放一栋,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五千两黄金,那是属于她们的五千两黄金啊!只怪那个贱人,话不早说出来,害得她们画了押签了字。白白损失掉这天大的财富!   不行,那是她们的,她们得拿回来!   一时之间,排山倒海的伤心和后悔令得母女俩脸孔都扭曲了。匆匆爬起后。母女俩颠颠地跑了回来。   只见七伯母冲到柳婧面前便是扑通一跪,在伸手抱向她的脚,却被柳婧跳开后,七伯母涎着一张笑脸,巴巴地说道:“那个婧儿啊。刚才是你伯母糊涂了,你看这个,咱们把那纸都撕了,伯母再对天立誓,以后再也不提你杀了你堂兄的事。我还是把你当做亲人,还是你的亲伯母……”   她刚说到这里,柳婧便是脸一冷,她嘲讽地看着母女俩,突然头一抬,对着柳行风唤道:“三伯父,你是柳氏族长,对于她这话,可有什么建议?”   七伯母也罢,柳敏也罢,都没有想到柳婧一转身便问柳行风。   这让她们很有点开心,倒不是开心柳行风会更加宽容,而是这么一来,岂不是表明柳婧还是期待她们能够原谅她的?   柳行风也是一楞,在柳婧点名时,他抬起头来朝柳婧打量了一会。   看了两眼后,他心中格登一下,想道:阿婧说过我到了南越后,会付于重担,难道她现在这样就是考验?   想来以柳氏子弟的不肖,以后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柳婧想看看自己怎么决事,也是应当之数。   想到这里,柳行风拉下了脸,再说,他本来也对这母女俩的无耻很有点恼怒,便沉怒地喝道:“你们自己画的押,可字还热着呢,怎么,想反悔了?”   七伯母对他还是有点惧的,闻言瑟缩了一下,柳敏则要泼辣得多,她扯着嗓子叫道:“五伯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过做了一点错事,你干嘛不依不饶的?”   他不依不饶?   柳行风气得脸都青了,他转向七伯父,冷着脸问道:“你女儿的话你听到了?你也是这样想的?”   七伯父看了妻女一眼,慢慢低下头来,在柳行风等人暗暗想道:他还是有点廉耻时,七伯父膝一曲,对着众人跪了下来。   他虽还是一声不吭,可这一跪却是意思分明了。   当下,柳行风大怒,可就在他要开口时,二伯母在一侧小声的嘀咕道:“这么大的事,老七也管得太苛了!”那可是多少人十辈子也盼不到的几千两黄金啊,白得白不得,老七也真是的!居然去帮外人来阻自己人财路,   她的话音一落,便看到柳婧转头看来。对上柳婧的眼神,坐在二伯母旁的儿女,连忙扯着母亲的手,一副生怕柳婧迁怒的样子。刚才柳婧许给的好处,实在太多太诱人了,他们可不想让母亲的胡言乱语坏了好事。   一侧,柳婧把所有亲人的表现都收入眼底后,转向张景低头说了几句,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对着柳行风又骂又嚎啕大哭的七伯母,以及不时尖叫几句,直把那五千两黄金当成自己的囊中物的柳敏,柳婧突然厌恶起来。   于厌恶中,她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几个护卫走了进来,“殿下?”   “把这几个刁民打将出去——”在柳婧一喝,众柳氏齐刷刷看来,在七伯母的哭嚎哑在了咽中时,柳婧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她走到七伯母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柳式杀我时,我是再三忍耐,才没有起报复之念!”她咬着牙,寒森森地说道:“拿着那一千两黄金,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要是再多说一句,你们就一钱也得不到!”   分别的这几年里,柳婧气势已然大变,这一怒之下,公主之威势不可挡,不由自主的,柳敏母女都相信了她的话,她们在打了一个寒颤后,哆嗦着跌后几步,却还是有点不死心。   柳婧眉头一挑间,众护卫同时抽了佩剑,这下剑光一亮,母女俩终于知道怕了,连忙抱起那黄金扶持着跑了出去。   目送着这一家跌跌撞撞地走出,柳婧转过头来。   她看着诸柳,沉吟了一会后慢慢说道:“我想了想,如果诸位伯父还是想留在中原,将不再勉强。”在众人脸色一变中,柳婧温声说道:“那五千两黄金,我还是能留给你们。”于是,众人大大地吁了一口气,重新眉开眼笑着。   在柳父恼怒的失望地看着他这些亲人时,柳婧抿着唇,淡淡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看柳氏一族还不堪重任。”说到这里,她转向柳父柳母,“父亲,母亲,你们还是跟我走吧。至于其他人,就由着你们自己决策。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什么人行为不端,做出违法我颁布的法令之事,那就休怪我和乐公主翻脸不认人了!还有,如果你们收了金选择留在这中原之地,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理会,大家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她说这话时,着重盯了二伯母一眼。这样的亲戚,她已不想认了,事实上,要不是柳父就在这里,柳婧甚至一两黄金都不想拿出,只想就这样转身走人。   看到柳婧起身,看着张景等人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去,柳行风突然老了几岁一样,他一屁股坐在榻上,疲惫地说道:“婧儿的话,我想了想也是如此,你们要是有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毕竟凭着那五千两黄金,在这中原之地也可以过得很好。”   在‘五千两黄金和中原之地’几个字一出口时,众柳氏都沉默起来。   而这些沉默中,只有柳婧的父母妹妹安静地坐着,事实上,在他们看来,当然是女儿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三天后,柳婧起程时,只带走了她的父母和妹妹以及三伯父柳行风一家人,剩下的柳氏诸人,都选择了拿五千两黄金留在这中原富饶平安之地。   ……   邓九郎大步走到了病房中。   看着被婢女扶起,正慢慢喝着药的黎枝,他低声问道:“可好一些了?”   黎枝抬头,朝他展开一个苍白却爽利的笑容后,她点头道:“好些了。”说这话时,她眉头还因疼痛而皱成一团。   邓九郎在一侧榻上坐下。   他关注着黎枝,当婢女退下后,他突然说道:“把房门带上。”   “是。”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关上,邓九郎从一侧端过一碟糕点,温声问道:“要吃吗?”   “恩,”因为他这简单的问,黎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她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小心地咬了一角。   邓九郎显得有点沉吟。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阿枝。”   “恩。”   “我很抱歉!”邓九郎抬起头,满怀歉意地看着她,沉声说道:“你奋不顾身地相救于我,还伤了身子,可我不能娶你!”   黎枝曾经设想过邓九郎的重重态度,可她就是没有想到,他面对相救自己性命,再也不能孕育的女子,也能这么果断无情地说出‘我不能娶你’!   这人太无情了!   一时之间,根本不用鼓动情绪,黎枝的眼眶都变得通红通红。   她的唇瓣颤动着,眼眶中泪水滚滚,好几次,她都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墙壁默默地垂着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请医   邓九郎看她这样,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愧疚,于是,他温和地说道:“阿枝,我今天特意询问了下,这样的,我的护卫荆地唐氏嫡子唐谦,他愿意娶你为妻,便是你不能孕育他也不介意。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勇敢又爽利的女子,心中很爱慕……”说着说着,邓九郎说不下去了,因为侧对着他的黎枝,那泪水都滴到了锦被上。   邓九郎为难地揉搓着眉心,在他看来,自己对黎枝地安排已经无话可说了,可这样她还不满意,还执迷不悟地想跟了自己,他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见他烦闷,黎枝停止了哭泣,她细细地说道:“九哥哥,你,你终究要纳妾的啊,我又不与她争什么,我还此生都不会有孕育……更不会影响到她。”说这话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黎枝的长相气质比一般的小姑要显坚强,这样坚强的小姑流泪的模样,那强忍脆弱的模样,当真美不胜收。   邓九郎沉吟了一会后,徐徐摇头,说道:“纳不纳妾,这是以后的事。”   说到这里,邓九郎也不知自己可以说什么了,便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后说道:“你好好养伤……我说的话,你也好好想一想。”说罢,他长脚一提,便逃了出去。   望着邓九郎离开的背影,黎枝忍不住低语道:“他的心,怎么硬成这样子?”   邓九郎本来以为,自己与黎枝说清楚后,便可以没有麻烦,可不知怎么的,黎枝为了救她伤了胞宫一事,竟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这一日,邓九郎探望了黎枝,刚刚走了房门,迎面几个妇人走了过来。   她们看到邓九郎过来,连忙停下脚步。就在邓九郎面无表情地走过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脸上堆满了笑,凑近邓九郎后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九郎。”就在他点了点头走过去时,邓九郎听到身后那妇人向着另外几个妇人得意地说道:“那就是我家枝儿救了的邓家九郎。”   几乎是这妇人的声音一落,几个谄媚的笑声便传了来,“原来他就是邓家九郎啊?果然一表人才。”“枝儿攀上了这样的人家,也是你们黎氏的福气。”“哎,可惜了。要是枝儿没有伤了胞宫。能够为邓家郎君生下一儿半女。这福气就更大了。”   ……   听着后面的阵阵恭维声,喧嚣声,邓九郎的脸色越来越沉,见他竟是停了脚步。一旁的地五连忙说道:“郎君,不可!”那黎枝不管怎么样,是对他有相救之情的,那多嘴的妇人一看就是黎枝的亲人,自家郎君要是斥喝出声,可是会大损名声的!   邓九郎自也是知道不能理会,他从鼻中发出一声重哼,低喝道:“去调查一下,看看怎么这么一会功夫。我邓九郎就成了她黎家的女婿了!”   “好的!”   这边地五刚刚吩咐了下人,策马出了府的邓九郎,迎面遇上了一个陈府的世家子。那世家子与邓九郎很打过一些交道,还挺能说得上话。当下,他让马车靠近过来。伸出头瞅着邓九郎笑嘻嘻地说道:“听说你邓九被一个妇人记恨,以身行刺了?现在看你这模样,还挺健旺的嘛。”   邓九郎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一向健旺。”   “啧啧啧,”那陈家郎君感慨连声,他笑道:“这几天里,整个洛阳城都在谈论你邓九郎,都说你这个人艳福无边。这不,那边有女人就算死也要拖着你一块,这一边,马上就有美人出来救英雄了。”   说到这里,他凑近邓九郎,问道:“听说那美人为了救你伤了胞宫,此生再无子嗣?哎,真是天可怜的。我说九郎,这美人对你可是有恩,她进了门后你可不能轻慢了她。”   邓九郎:“……”   直到与陈家郎君告别,邓九郎的脸色还沉凝着,见他一声不吭地沉吟着,地五在后面问道:“郎君,去西南之事,看来是压几日了?”现在这情况是,人人都知道黎枝为了救他伤了身体,在黎枝伤势没有大好之前,邓九郎怕是不能提起去西南平夷一事。毕竟,他这次去西南,可不是圣旨压着,军令如山的。   邓九郎没有回复地五,直到入了夜,邓九郎一边接过仆人递上来的外袍披上,一边吩咐道:“去白衣楼。”   夜晚的洛阳里,安静而且人车稀少,邓九郎的马车不一会便来到了白衣楼。   一下马车,邓九郎便来到了白衣楼二楼。   站在这里,视野特别开阔,不管是下面的人流车辆,还是远处的茫茫山脉,都一收眼底。自从上一次柳婧得了疫疾,他以为她已死去后,邓九郎便养成了在这里心烦时在这里站一站的习惯。   此刻也是,邓九郎静静地站在这二楼上,望着茫茫莽莽的黑暗,一直出着神。   地五放慢脚步,来到邓九郎的身后,看着自个出神的郎君,地五没有吭声。   事实上,这次黎枝的事,虽是对邓九郎造成了烦恼,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男人,都不觉得这是件值得烦恼的事——不过纳一个妾,还是纳一个对自己的恩,又不能孕育孩子的妾,这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地五心中,自己郎君能为一个一再想要离开的柳婧,犹豫沉吟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难能了。   就在地五东想西想时,邓九郎突然说道:“地五。”   “在。”   “去洛阳以外的地方寻一个名医,我要请人再给黎枝诊一诊。”   地五一怔,想道:胞宫破碎对一个女子来说太残忍,郎君想求助民间的良医也是正常。   于是他连忙应了。   就在这时,邓九郎突然加上一句,“寻找大夫之事,你亲自去办,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地五再次一怔,他没想到邓九郎防备心重到这个地步,只是不知道他不相信的是太医,还是黎小姑?   见他看着自己,邓九郎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了。今晚你去准备一下吧,明早就动身,记着,务必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是。”地五应了一声后,忍不住看向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黎小姑那里你……”他断断续续,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邓九郎瘫着一张脸,漠然地说道:“恩,你提醒得对,安插几个信得过的婢女在黎枝身边,以后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没有想到他真连有心救他的恩人也怀疑上了,地五呆了半晌,才道:“好!”这时的地五还没有想明白,其实邓九郎不止戒备心重,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特别反感被人强迫着接受什么,所以便在那里想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了解黎枝多一些,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目前这困境的办法了。   “就这样了,你退下吧。”   “是。”   原名交趾的交州一地,曾经属于南海国所有,西汉时汉武帝灭南海国后,命名交州。   这交州一地,分置7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虽是分置,可这个地方自古以来便属于百越地,自春秋战国以来,便频被中原人‘抚征南海’,民风悍勇,百族林立,不服教化都多,至今上千年间,一直是中原富饶之地的官员们谈之色变的地方。   而柳婧的封地,便在这交州的南海郡。   南海郡是先帝在世时,特意封给柳婧这个亲妹的封地,它虽然各类民族杂立,治下混乱,是出了名的瘴厉之地,可也正因为如此,它虚悬中原之外,便是和帝大笔一挥,划下超过一般公主应得封地的十倍之地给柳婧,中原群臣知道了也不会加以置词。   在和帝想来,岭南虽然是瘴厉之地,可如今天下,疫疾处处,何地不瘴厉?只要他的妹妹安份守已,不与原居民过份冲突,在这地方呆着那是稳如泰山,如果她够强大,便是把封地变成国中之国,也不无不可。   柳婧刚来到交州境内,霍焉刑秀桓之况等人便带着队伍前来迎接了。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三伯父柳行风兴奋起来。便是柳婧的父亲柳行舟,这时也笑眯眯地看着大女儿,一脸的与有荣焉。   在张景的陪伴下,柳婧策着马来到了众人之中。   在一阵欢呼和见礼声中,霍焉第一次走出,这个眉目俊朗的美男子,深深地凝视了柳婧一会后,说道:“见过公主殿下。”   柳婧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她在众护卫地簇拥下一边向前走去,一边问道:“现在南越郡况怎么样了?”   霍焉来这里最早,当下认真地回道:“这是百越之地,普遍对中原人又是敬畏又是排斥,我们按照公主你交待的,用大量的中原货物与她们互通有无,相处得还不错。”转眼他又说道:“对了公主,公孙旬来到南越后,执意要跨过海域去看看海外诸地,我争他不过,只好给了他一些人马和金钱,前几天他让人运回了一批海外奇珍,还说是有一个巨大的惊喜要亲见公主你后再告诉。”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请医完   柳婧闻言灿烂一笑,扬唇说道:“好,我等着他。”这个公孙旬,便是上次发现洛阳金矿的,对地理风水最感兴趣,又极喜欢探险,他说有大惊喜,那就真值得期待了。   这时,柳婧见刑秀瘦了许多,不由挑眉问道:“刑秀,这交州水土如何?可是过得不惯?”   刑秀俊美清艳的脸明显晒黑了,他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水土不服,过久了也就服了,主要是这百越之地的习惯,还真是让人过不惯。”   柳婧一怔,她见到刑秀这话一出,霍焉桓之况都是一脸苦笑,不由紧张起来。提了提声,她开口问道:“百越之地有什么习惯?”   刑秀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倒是用不着忧愁。”   在柳婧不解中,霍焉地一侧叹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百越一地多是夷人,其中有很多夷人居住在大山深处,只要补充物资时才会出山。这些夷人继承了上古时代的一些陋习,不说打扮怪异语言难懂,最重要的是,他们以女子为尊。”   桓之况在后面说道:“可不正是如此?我们挑的那个假公主胆子小成不了事,我们自己与那些夷人打交道,却一再被人看轻。公主,我们早就等着你回来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奇事?柳婧睁大了眼,她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突然哑然失笑,“也就是说,我出面行事,将比你们更有说服力?”   刑秀闷声闷气地回道:“可不正是如此?”   柳婧又想笑了,就在她要笑不笑中,刑秀又说道:“不过公主殿下你也别得意,这里的女子啊。那可开放得紧,与她们混在一起,公主你没有个几斤几两。还真镇不住人!便说我们这次前来吧,那些个夷人听说是迎接公主你。好说歹说闹着都要把自家族里的美男子送上来。估计现在公主你的后宫已装满了各夷送来的美男子。他们,就请公主好好消受吧!”   于是,这下轮到柳婧瞪大眼变傻了。   就在她傻楞楞时,一侧的柳父笑问道:“这百越之地,还有这样的奇事?”   “这不算奇事。”刑秀闷声闷气地说道:“真正的奇事是,我们出外行事,因一再打着公主的名号。所以那些夷人都以为,我们乃是公主的丈夫。”在一众呆呆怔怔中,霍焉苦笑着补充道:“是丈夫们……他们以为我们都是公主的丈夫。”   ……   六天后,邓九郎正在书房翻看有关西南诸夷的典籍记录。一阵脚步声传来。   却是地五来到他身后,在令得书房中的人都退下后,地五凑近邓九郎,轻声说道:“郎君,大夫请来了。是一个豫州名医,到洛阳附近看望亲戚,给我们的人遇上了。”   “豫州名医?”   “是,听说以前也被举过太医,不过他自己不愿意入宫。便拒了。”   “很好。”邓九郎很满意,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走吧,带着他一道去见见黎氏阿枝。”   邓九郎过来时,邓母房中一个婢女刚刚退出,也不知她说了什么,黎枝苍白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眸中也一扫清愁。   在邓九郎进去时,她手中拿着一个玉佩左瞧右瞧的。听到邓九郎的脚步声,黎枝笑盈盈地抬起头,一见是他,她的笑容一滞,那拿着玉佩的手,给藏到了身后。   邓九郎也没有在意,他大步走过去,在黎枝对面坐好后,温声问道:“这一日可好些了?”   黎枝是盼着他来的,听他这么问着,一张俊丽的脸红了红,她轻声道:“好些了。”   邓九郎看着这个为自己不顾性命安全的少女,心里还是感动的,他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唐谦那里,你如果不想嫁,我就不勉强你。”   他这话一出,黎枝便羞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道:九郎是不是在对我让步了?   虽然上一次她还恨着邓九郎心硬,可在天下女子的心里,一个男人越是心硬,越是不轻易对女人承诺什么,越是对以前的心上人念念不忘,越是有条件寻花问柳却偏偏洁身自好,就越是让人想要接近。因为她们总不免会想到,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如果成了我的丈夫,一定也会对我有始有终!   因此,黎枝的心中,是真的渴望着能嫁给他,与他一生相伴相随。   黎枝在低着头羞喜交加,邓九郎却在沉吟着。   过了一会,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盅,抬头唤道:“阿枝。”   黎枝绞着手,轻轻应道:“恩。”   “你舍命救我,我邓九郎这一生,只怕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黎枝脸更红了,她小声说道:“我不要你还报。”   邓九郎抿了抿唇,轻轻说道:“我很感激你,你对我的好,我明白。”   最后三个字,更似承诺了,黎枝直是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口。   就在她又羞又紧张,心口砰砰跳得难以自抑时,邓九郎轻声说道:“阿枝,为了你的伤,我特意请来了一位豫州名医,”在黎枝迅速抬头,脸上血色迅速消失中,邓九郎继续说道:“他医术高明,救人无数,我想让他看看你的胞宫……阿枝,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过!”   说到这里,他根本不等黎枝同不同意,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喝道:“地五,把成大夫请进来!”   “是!”   于地五的朗应声中,听着外面传来的那不疾不缓的脚步声,黎枝直觉得那每一下脚步声,都重重践踏在自己的心口上!   她想求助,她连忙看向邓母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婢女,可其中一婢虽是转身就跑,又怎么可能来得及?   就在黎枝紧张得手都颤抖起来时,那成大夫走了进来。   看到这陌生的老者,黎枝一张脸雪白雪白,她勉强笑道:“九郎,宫中太医已经给我看过,我不想再看了。”她流着泪求道:“那种感觉太难受,九郎,我不想再被判决一次!”   黎枝哽咽着,宛如带雨梨花的样子不可谓不美,可邓九郎还是温柔地说道:“傻小姑,说不定是不是判决而是喜迅呢?”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那成大夫,深深一礼后说道:“还请大夫给这位小姑诊诊脉!”   看到那大夫提步,黎枝的一颗心越发地向下沉,她颤抖着,直到大夫握住了腕脉,还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哆嗦。   那大夫见黎枝抖得不像话,手一抬,也不知她臂间哪里点了一下后,黎枝竟是上肢一僵,不抖了!   这个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在邓九郎双眼一亮间,黎枝的脸色刷地白得毫无血色。   饶是她极力想躲开,却还是被大夫结结实实地按住了腕脉。   看着大夫微闭着眼时轻时重地探查着,黎枝在心头狂喊着:上天保偌,这人一定要是个庸医才好!求你了,苍天,求你保佑眼前之人是个庸医!   过不了一会,成大夫在黎枝几乎心脏停摆中松开了她的手,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邓母叫道:“擎儿可在里面?”听到说“在”后,她的脚步声在黎枝的望眼欲穿中,迅速地靠近来。   就在这时,那大夫也开口了,只见他抚着花白的长须,摇头晃脑地说道:“左手关脉涩而寸脉迟,这位小姑外伤之后血瘀于肝……”他还在絮絮叨叨之际,邓九郎瞟了一眼正待拾阶而上的母亲,声音一提严肃地问道:“敢问您老,她的胞宫可有妨碍?以后孕育子嗣如何?”   正在这时,邓母出现在房门处,闻言她脚步一僵,黎枝也猛地揪紧了胸口处的衣襟!   那大夫也没有发现房中这紧张的气氛,他摇头晃脑地回道:“胞宫?关胞宫什么事?这小姑底子好着呢,不会于子嗣有碍……”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黎枝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而匆匆出现在门口的邓母则转向邓九郎笑道:“九郎,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夫?他医术行不行啊?”   听到有人置疑自己的医术,那成大夫老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夫人若是不信,也可以给老夫诊诊,看老夫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时,邓九郎在定定地注视了一会母亲后,微笑道:“母亲要是不信,孩儿就再去请几个大夫来诊诊。”一句话,便彻底让邓母没了声音。   黎枝幽幽醒转时,邓九郎还没有走。   听到她手移动的声音,他缓步来到黎枝榻前,邓九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说道:“阿枝,那李太医诊错了,你的胞宫还好好的。”   在黎枝低下头白着脸一声不吭中,邓九郎轻叹一声,语气也转为温和,“阿枝要是不信,我可以再去请几个大夫来。”   “不用了!”黎枝捂着脸,哽咽地说道:“不用了!”   “阿枝相信就好。”转眼他又微笑道:“幸好阿枝胞宫无碍,还是可以嫁人生子。不然,就是我邓九误了你的终身了!”   他都说出这样的话了,黎枝还能说什么?她捂着脸,都不敢与他对视了。甚至在内心深处,她还想着:他知道我对他撒谎了!他现在一定不信我了!   连胞宫破碎的谎言都能说出,便是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只怕也可能是另有目的吧?黎枝光是想想邓九郎有可能的心思,整个人都绝望得不行!   第二百六十九章 百越之地的公主   这时,床榻一晃,却是邓九郎在榻上坐下,只见他看着她,低沉地说道:“不管事实如何,阿枝毕竟对我有恩。阿枝,我愿意认你为义妹,以后你若嫁人,嫁妆我一力承担,便是有夫家敢欺负,我也定然护着你,这样的处理可好?”   他的声音越温柔,黎枝越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胡乱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同意,邓九郎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轻声又道:“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说罢,邓九郎衣袖一甩,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听着他大步离去,发现自己的梦真的醒了的黎枝,扑在被子上啕啕大哭起来……   在黎枝大哭时,恍惚听到邓九郎压沉的,含着怒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走吧,该去见见我的母亲大人了!”   邓九郎与邓母见面,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是无人知晓,不过当天,他就见过了黎枝的父母亲人。也不知他跟黎氏一族说了什么话,当下黎氏族长都出马了,在他们主动的,兴高采烈地让黎枝拜了邓九郎这个义兄后,他们几乎是逢人问起便说,他们对这样的处理很高兴,还说,他们是求着黎枝改主意的,还说什么嫁为人妾怎么也比不上为人义妹强。   本来洛阳流言纷纷,很多人都对这事好奇着。可现在黎氏自己也这样说,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就在邓太后回洛阳的前一天,邓九郎带着所辖的银甲卫出发了,这一次,他将前往西南,也不知再回洛阳,是何年何月!   ……   时间飞逝如电,转眼一年多过去了。   通往交州的官道上,一队由官兵和马车组成的队伍正在烈日下赶着路。   这时,一辆马车掀了开来,一个青年官员拭着汗朝着前方眺望而去。   见他露面。几个年轻护卫策马靠了来,烈日下,他们的脸上泛着油光,一人用手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后,朝着马车中的官员叫道:“大哥,这岭南之地可真是闷热得紧,你也出来骑骑马吧。”   那青年官员摇了摇头,他挥手召来一个护卫,问道:“还有多久可到番禺?”   那护卫的身后,身材瘦小脸孔黧黑的岭南当地人连忙凑上前来笑道:“就快到了。最多二十里便可以入城了。”   向导这话一出。几个青年都长吁了一口气。那青年官员更是高声喝道:“既然如此,大伙也别休息了,咱们抓紧赶路,到了番禺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这话一出。队伍中发出一阵狂呼声。   于是,队伍再次扬起烟尘,继续朝前出发。   果然,走不了二刻钟,一个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   望着那城墙,人群中暴发出了一阵欢呼,“要进城啦——”欢呼声中,所有的人都如解了缰绳的马驹儿,开始撒欢着朝城门奔去。   一入城门。便是一阵乐音传来,只见前方的街道上,一个个吹着竹笛,吹着不知名的树叶,或以手撮嘴发出各种古怪鸟鸣的披红着绿的队伍正迤逦而来。那队伍中,一个个扎得高高的竹床被数十人合力举到了半空,而那举在半空中的竹床上,要么有童子翻滚,要么是少女高歌,要么是涂着油彩的老汉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   而在街道的两旁,一个个脸上涂着红红绿绿,牙齿不知糊上了什么东西,变得乌黑的少年少女,正裸着上身载歌载舞而来。   众中原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一个青年护卫瞪大了双眼时,身边传来一阵娇笑声,他一回头,便看到一个额头上涂了黄色颜料,裸着上身的少女舞蹈着向他挨了过来。见到青年回头,少女冲着他直笑,一边笑,少女那鸽子般挺立的*,一边向青年的身上蹭来。   青年哪曾见过这种情景?连忙倒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已是脸白如土,而在青年的身后,一个中年儒生已是目瞪口呆地叫道:“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实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见他一副恨不得脱下自个衣裳帮少女披上的模样,一众脚踝上系着铃铛,颈上戴着花环,光裸着上身的少女们格格欢笑起来。   她们的欢笑声,清脆而愉悦,远远地传了开来。   而她们越是笑得欢,众中原人的脸色便越是涨得通红,就在一个个生得俊俏点的青壮急着避开这些少女地围舞时,那青年官员扯过那向导,抹着额汗问道:“这些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向导显然也很高兴,正扭着腰哼着曲,闻言他乐颠颠地说道:“这些是咱百越人的征山族,嘿嘿,咱们今天运气不错,赶上了征山族向公主殿下进献的大日子。”   他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前方的街道处,传来一阵雄浑有力的鼓声。   那“咚咚——咚”的鼓声一出,人群中便暴发出一阵欢呼声。在这如雷般的欢呼声中,无数行人转过身,朝着那鼓声方向奔跑而去。   看着这一幕,那向导也乐癫了,他朝着那青年官员大声叫道:“哥儿,公主殿下开宴了,咱们快点赶去还能吃顿好的。”说到这里,他脚步一提便想朝前跑去。   早在这向导叫出‘公主殿下’四字时,那青年官员便是双眼一亮,见状,他马上下令道:“大伙一起去。”   “好嘞——”于向导地欢呼声中,众中原人朝着前方赶去。   才过了一条街道,那青年官员便赫然发现,眼前这一条一眼看不到边的街道上,竟是摆满了酒席,一个个打扮古怪说不出是哪族的异族人,正就着这流水席吃得欢。   那向导看着摆到了街道尽头的酒席,猛吞了几下口水,迫不及待地朝前一指,向那青年官员叫道:“前方再走八百步便是公主殿下的别庄,公主殿下最喜欢外来客,你们都是贵人,可以直接到庄子里就餐,小人我就在这里嚼一顿了。”话音没落,他已猫一样的窜入了人群中,挤入一个酒席的空位里。   众中原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那青年官员断然下令,“走,我们也去凑这份热闹!”   于是,众人继续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走了七百步后,一个极具洛阳特色的庄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看着这庄子,一个青年护卫惊叫道:“搞了半天,这公主殿下还是咱中原的公主?”   那青年官员闻言一晒,笑道:“当然是咱们自己的公主,这交州之地现在可是姓刘呢。”说到这时,他衣袍一掀,大步朝着庄子里面走去。   一入庄子,便是一个巨大的庭院,此时庭院里也摆满了酒席,坐着一个个大吃大喝的百越人。众中原人知道对方也是被教化过的中原人后,心下大定,步履稳稳的继续朝前走去。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大堂中。   一入大堂,众人便抬头看去,然后,他们齐刷刷呆住了。   只见偌大的殿堂中,丝竹弦乐声声而来,一个个榻几上,端坐着打扮各异,看起来却个个身份不凡的各族贵客。   这不是他们呆住的理由,令得众人看得呆了的,是那个高倨在殿堂,*半坐在一块方型玉石下,高抬着下巴,含着傲慢笑容的少女。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她面容精绝,美得雍容而又奢华——这是典型洛阳权贵的美,所以,也不能让他们吃惊。   真正让众人侧目的是,眼前这个美得精绝的少女,她那如云的乌发外围,织成了一条条的小辫子,那辫子夹在乌发间盘旋而上,极具异族风情的高挽而起,少女的额心,用朱砂涂了点艳红,乌漆漆的双眸顾盼生辉,樱唇一点红得勾魂,美好修长的身段上,穿着一袭由七彩羽衣编织而成的汉服。   ……这是典型的异族打扮。   可如此艳得张扬,明艳到了极致,仿佛这天地间的最美的动物,毫不吝啬的向大自然展示她最艳丽的青春的打扮,配在这个婉约的,有着中原式的娴雅,贵族式的奢华精绝的少女身上,竟是美得灼目,美得能刺伤人的双眼。   更何况,下巴微抬的少女,那挂在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傲慢,如此视天下苍生如蝼蚁的不可一世,却那眼神底,又有一种让人心底透着清凉的沉静?   这世间,竟真有人能把那极致的沉静温雅和放纵迷艳完美的结合成一体,让人光是看了一眼,便心魂飘荡无法自已?   一时之间,那青年官员发现自己的心砰砰地急跳起来。   他竟是不受控制地想道:这就是世间传说的绝色美人吧?   见到青年官员双眼发直,呆呆怔怔地不知动作,那中年儒生走上前来,他低声斥道:“真是乱七八糟!”   中年儒生的话,令得青年官员清醒过来,他顺着儒生的双眼看去。   这一看,他赫然发现,原来如他一样,痴迷于眼前这公主之美的,不知有多少。在那公主的身前,一个个做异族打扮,光着精壮的上身,在额头上涂画着各种符号和色彩的百越青年,竟围着那公主,或步或扭胯相送,跳着激烈的传达爱意的舞蹈。   让那儒生不忿的,应该是那公主不但不矜持以对,反而傲慢的,笑吟吟地相对,她那奢华高贵又迷艳的脸上,乌眸荡漾着笑,樱唇含着骄狂,仿佛她就是那穷奢极欲的女王,正享受着天下美男子们的崇拜仰慕。   也难怪那中年儒生说她‘乱七八糟’了!   第二百七十章 百越女王   可是,这一幕下的公主,真的很美,很美很美!   就在青年官员时而看得呆了,时而心中郁郁时,那中年儒生突然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是荒唐之至!荒淫之极!”   青年官员一惊,再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他骇然发现,在大殿的两侧,于纱幔相隔间,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十几个或品茗或饮酒或弹琴着的美男子。   ……这是真正的美男子!   是那种气度高华,身材俊伟,面目英美,举手投足间,世家子弟的风范俨然在目的美男子!   还是各具风情,各有特色,个个走在洛阳街上,都能让女子疯狂尖叫的顶尖人才!   这公主的帐中,竟收罗了这么多入幕之宾!   于是,青年官员那一脸的爱慕痴迷,在这一刻,渐渐变成了鄙夷!可那鄙夷,在对上公主那明媚的风情万种的面容身段时,又变回了痴怔。他在这两种情绪中变来变去,那眼神还真是复杂得紧。   就在这个时侯,他的身后传来同伴的嘀咕声,“咦,这公主好似有点眼熟,那边那个纱幔后的郎君,看起来也有点面善,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样……”   同伴的惊呼,并没有引起青年官员的注意,因为这个时候,一个当地人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一双小眼睛朝着青年官员和几个青年护卫打量了一会后,开口道:“你们是哪个地方献来的汉人?”   众中原人还没有回答,那中年人又傲慢地说道:“百越诸族朝见公主殿下时,都献上了本族的美男子,你们几个,是哪族献上来的?”   他眼睛瞅着青年官员。   几乎是他的话音一落,以青年官员为首的众中原人,都是呆了呆,过了一会,站在青年官员后的一个斯文俊秀点的护卫。黑着一张脸低喝道:“你说什么?你这人简直瞎了狗眼!你看清楚我们大人的模样!看清了你再说话!”   那本地人傲慢地瞟了那护卫一眼,说道:“你的长相也只是勉强,得意个什么劲?”   众中原人:“……”   在面面相觑中,那护卫气得脸色发青,他怒道:“我得意?呃,谁说我得意?”嚷到这里,他也不知怎么说话了,便转向青年官员,气着低叫道:“大哥,你快说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那青年官员抬头看了一眼美得迷艳的公主。看了一眼围在她身边载歌载舞。不断展现自己雄性魅力的各族‘美男’,嘴角一压后,转向那本地人淡淡说道:“我们来自洛阳。”   他觉得,‘洛阳’两字。应是足够有威力了。   哪曾知道,那本地人瞟了他一眼后,不耐烦地说道:“什么路阳水阳的?进了我百越地,是人是马都得趴着!”转眼他认真打量了几个青年后,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们这姿色,根本连公主身边也挤不进去,还敢嚣张?老实侯着去!”说罢,他在众中原人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   就在众青年气得倒呛时,一个个本地人端着一种不知名的浆液站了起来。轮番向着高台上的公主殿下走去。   而这些人每走出一个,便跟着几个手下,走着走着,他们经过众洛阳来客时,都会把他们朝后一挤。于是,众中原人越挤越出,越挤越出,竟是转眼间,便被排斥在殿堂之外!   一青年正要发火,一眼对上这满殿的戏谑冷漠眼神,不知怎么的,冲到咽中的斥喝便给咽了下去。而那中年儒生,则是一脸慎重地朝着神色复杂的青年官员告诫道:“大人,这百越之人向来不服管教,前来时你家长者便交待过,一切小心,万不可与本地人发生冲撞,不然,把小命折在这等化外之地,可没个说理去。这话大人可还记得?”   说到这里,那中年儒生招来匆匆用过餐后,屁颠屁颠朝这边跑来的当地人向导,指着殿堂中间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向导朝前方看了一眼,快活地说道:“啊,那就是咱们的公主殿下。”见到众中原人脸色不好,他眼珠了一转明白过来了,马上叫道:“各位大人,咱百越一地可与中原不同,这里的夷外百族,大多是女子称王。”   “什么?”几人同时叫出声来。   对上那青年官员,向导解释道:“大人可能不知情,咱这岭南一地的各族,许多还是母系氏族,女子为主女子称王。正因为如此,公主殿下来到咱百越后,做了不少让人心服口服的事,现在大伙对她可信着呢。嘿嘿,同样的事要是换个男子来做,可没这般容易扎根……”   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民情?这简直闻所末闻!   几个中原人面面相觑之外,脸色还真是有点不好看,特别是那期望特别高的青年官员,更是沉着一张脸。   见他兀自遥遥望着那殿中的公主,中年儒生凑近来,低声告诫道:“郎君,你在洛阳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这样的公主可招惹不得!”   那青年官员抿着唇,郁怒地说道:“可她明明是一个洛阳人!她怎么能,怎么能与当地这些夷族之女成了一般性情?”   听他这语气,却是区区一面,便对里面这位公主一见钟情难以忘怀了?那中年儒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郎君,你到岭南来不过是完成任务,很快便会重新回到洛阳。便是这位公主愿意跟你,咱冯氏也容不下这样的女子……”   这两人正低声较着量,一侧的向导已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叫着,“自从咱公主殿下来到岭南后,可就成了咱百越的女王了,她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各族都心服着呢。”他朝着殿中那些舞蹈的众族青壮男子一指,笑嘻嘻地说道:“你们看那些个美男子,可都是各族心甘情愿送上来的,可惜公主殿下似乎不太好色,除了她从中原带来的那几十个丈夫后,便一直没有纳新欢……”   他那句‘从中原带来的几十个丈夫’一入耳,众中原人直是瞪大了眼,半晌半晌转不过气来。   那向导一手指着帏幔后的众各具特色的中原大美男们,砸巴着嘴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百族的男子虽然精壮,论俊美还是比公主殿下的丈夫们稍逊,也难怪她看不上眼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瞟了一眼青年官员,嘀咕道:“以小人看来,也就冯郎你还比得上他们,要是你愿意到公主面前跳一支舞的话,说不定今天晚上会被公主殿下看中收入房中……”   这话一出,众中原人齐刷刷地低下头来,他们看也不敢看青年官员一眼,一个个老实地看着地面竖着耳朵,因太过专注地倾听着自家大人的动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个儿抽搐不已的嘴角。   那青年官员冯大人却没有恼,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殿中,过了一会,他慢慢一笑,说道:“也罢,等用过餐后,我们便求见求见公主吧。”   “是!”   冯大人用过餐后,已是一个时辰后,那向导问过好几个人后,带着一行人来到一座木制城堡下。   一边沿阶而上,那向导一边低声说道:“公主殿下昨天刚刚接见过各族首领,今天下午最是得闲,小人一提,便给允了。”   说到这里,他又小声说道:“公主殿下在这百族之地就是女王,说话很有力量,你们跟她说话时要小心一点。”   在他唠唠叨叨地交待声中,一行人终于上得足有五层高的楼堡,看到了那个被上百人簇拥下的公主殿下。   此时,那公主正倚墙而立,在她的身前,密密麻麻地跪了数十个打扮各异的夷族人。而两个他们刚才在殿中纱幔后见过的,俊美过人风姿出色的美男子,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一人正接待着那些跪地的夷人递上来的帛书,另一个则不时凑在那公主殿下身后,与她低语几句。   被众人围拥着的公主殿下,当得美得炫目,在殿中的那一袭艳丽羽衣她已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汉服,那汉服不像普通的汉服那般宽袍大袖,而是紧束身形,衬得她的身材完美得勾魂荡魄,而在那紧身汉服外,是一袭红色的拖曳到了地上的纱袍,风一吹来,那纱袍便远远地飘荡开来,配上公主殿下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配上她系在额头上,垂在两眼间的印堂处的水滴形宝石,当真高贵又迷艳。   古朴粗糙的石楼,艳丽高傲的绝色美人,这强烈的对比,便如原始的天地间,诞生的钟天地之灵秀的绝世碧玉,真真美得让看到的人无法呼吸!   就在青年官员冯大人看得痴痴怔怔时,只见公主左后侧那美男子说了一句什么话后,跪在地上的众夷络续站起,他们一一朝着公主殿下施了一个当地的古怪礼节后,便从碉堡的另一侧走了下去。   转眼间,偌在的石楼空间,只剩下冯大人这一批中原来客了!   在那公主殿下慢慢转眸望来时,青年官员冯大人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前走去。   不一会,他便率众来到公主殿下的面前,朝着她深深一揖,冯大人朗声说道:“洛阳客冯争见过公主殿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女王的后宫   四下一静。   高贵迷艳的公主慢慢合上手中的卷册,她抬起头看了冯大人一会,轻启樱唇,操着一口带着岭南口音的洛阳腔温柔地问道:“岭南偏处一隅,不知有何妙处,居然吸引了冯争郎君前来?”   她的声音,极动听极动听,这是一种让人心头一静,却于那极致的宁静中,勾得人的心口靡靡轻痒的动听。这样的声音,配上这样的风情,实是冯争平生仅见。   按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冯争充份表现出了一个世家子弟的沉稳优雅,“岭南虽是偏远,有公主在此,也是沃土。在下此番不过是路过番禺而已。”   “路过?”公主轻笑起来,她用一种傲慢却又格外吸引人的语气问道:“却不知贵客从何方来,居然要路过岭南?”   “却是从交趾而来。”   “哦?”公主殿下抬了抬秀丽的长眉,她那用青黛描绘得斜长的眼眸高高挑起,“交趾?原来那等地方,也有我中原世家子。”她似乎无意让冯争多做解释,涂着蔻丹的白嫩纤长的玉指一点,轻笑道:“诸位乃是贵客,就住在公主别苑吧。”她的声音一落,几个脸孔黧黑身形精瘦的本地护卫走上前来,朝着冯大人行了一礼,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去。   冯争还有点不想离去,不过见那公主虽然笑意盈盈,却表情高傲冷淡,也就息了继续交谈的心思。   就在他们跟着众护卫走下碉楼时,站在冯争后面的一个青年突然低叫道:“这公主真有点面善!”   顿了顿后,他又叫道:“她好似是原本呆在邓九郎身边的那个妇人!”这话一出,众中原人脚步齐刷刷一停,一双双目光定定地朝着那青年盯去!   碉楼上。   目送着冯争等人离去,红袍飘飞的柳婧慢慢一笑。   霍焉见她笑得古怪,一边收起卷册,一边走到她身后问道:“这冯郎可疑?”   “不,冯郎不可疑。”回答的是优雅地脱下衣袍,一脸享受地吹着这高楼凉风的张景。他信口说道:“站在冯郎身后的那个中年儒生还有四个护卫,才是可疑之人。”   说到这里,张景转向柳婧,认真地说道:“公主,局已布下,洛阳也开始派人来了,该如何对待他们还请示下!”   柳婧闻言垂下眸来,她唇角浮起淡淡的笑,一边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自己纤指上的蔻丹,一边软声说道:“听说邓太后这阵子日子很不好过?”   “是。”回答她的依然是负责情报的张景。他认真地说道:“这一年里。又有五个郡暴发了大面积的疫疾。而且这五个郡都靠近中原,不但死尸堆积如山,五郡之地几成空城!还引得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张景蹙起了眉。就事论事地说道:“客观而论,邓太后施政还是仁厚的,可不知是不是真有天意,自她执政以来,这疫疾之祸还真是越演越凶,现在连中原之地也不能避免,难怪人心惶惶了。”   他说到这里,见柳婧含着笑,抬着那张明艳高贵的面容。望着北方出神着,不由问道:“公主,你又对邓氏心软了?”   柳婧闻言一笑。   在这岭南的闷热环境中,也不知她是怎么的,越发的皮肤白腻。有时太阳晒得狠了,还白得晶莹剔透,完全一派别人越晒越黑,她越晒越白的迹象。   听到张景的话,柳婧转过那张白腻的,也许是成了少妇,也许是适合这岭南的山水,于奢华外还有着艳媚的面容,轻笑着说道:“正如你说的那样,邓太后施政还是仁厚的,做为上位者,她做得不比我皇兄差。不过,这并不成为我心软的理由,我只是感慨而已。”   说到这里,柳婧又道:“继续说罢。”   “是。”张景应了一声,又道:“除了这天灾之外,便是*,北方的几大胡族,凉州几地的马匪,也都给邓太后添了不少烦恼。”说到这里,他自矜地说道:“接下来便是我们了,公主这百越女王的名号越传越广,那些据守此地的汉人官员全部噤若寒蝉,如今又收服了这交州一地的三大夷族,完全有自成一国的架式。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原本的百越散沙一团,时有暴乱,朝庭也就是烦一烦,可真让公主你成了女王,让这南越成了国中之国,朝中诸臣又是万万无法容忍的。再加上前阵子我们横跨海域,发现巨大金矿和宝石矿之事也传到了洛阳,邓太后无法等待下去也是正常之理。”   自古以来,只有钱财攻势是万能灵药,柳婧得到的那巨大金矿,让她麾下的政权底气十足,面对各大夷族时,他们也能投其所好,一反历朝历代打压镇服为主的方针,恩威并施以利诱之,凡是夷族需要的,都能大量提供,柳婧又处理仁厚公平,该下手时又手段毒辣,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南越一郡完全控制在掌心中,也就不奇怪了。   说到这里,张景笑道:“现在这冯争带来的人还只是先锋。”   柳婧点了点头,她侧眸看了一眼远处的森密丛林,突然声音一低,轻问道:“你们,想念中原么?”   张景点了点头际,霍焉在一侧轻叹道:“无人不想念的,阿婧,咱们毕竟是在中原长大的。”不仅仅如此,他们这些世家子,从骨子里便以自己中原人的身份自豪着,这百越盘踞之地最好最美,便是他们早就想着要在这个地方落地生根,要以这里为根椐地壮大自个家族,可中原也罢,洛阳也罢,他们还是想念的。   这,也是一种故乡情结吧,不管做得多强多大,还是渴望得到中原正统的认可,渴望能衣锦归乡,回到同类中去。   不止是他们,便是柳婧,柳氏一族都是如此,也正因为这样,得了那世所罕见的金矿的一群人,明明可以闷声发大财,可以暗中发展个几十年,直到真正成为国中之国,直到真正自立为王,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张扬行事,选择了把风声放回洛阳!   这时,霍焉走到柳婧身后,他痴痴地看了柳婧一会,说道:“阿婧,邓太后自主政后,天灾*不断,她又是个仁厚要名声的,想那国库早就一空了。当此之时,我们的这座可以支撑国库二十年消耗的绝大金矿,对她来说那是天大的诱惑,她必然会有所动作。”顿了顿,霍焉问道:“阿婧,要是邓太后重新笼络于你,你想要什么好处?”   一侧的张景也问道:“还请公主殿下回复这个问题,我们也好心里有数。”   在两人地等侯中,柳婧转头看向莽莽丛山,过了一会,她昂起光洁如玉的下巴,靡艳地轻笑起来,“她想笼络我,便能笼络我?她想从我手中得到那古所未闻的金矿,好让她在丹书史册上留下名号,我便要配合她,把自己的家产财富都乖乖地奉上去,成全她的仁治之名?张景,霍焉,这样的蠢事我已做过一次了!”   说到这里,柳婧举起自己白嫩纤长的玉指,对着阳光照了照后,她轻启樱唇,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便宜事。所以啊,不管邓太后如何笼络于我,我都不会应承于她。嗯?反正她的江山不怎么稳,便是敢发兵,也惧我岭南的瘴厉和百夷的精滑!”   在阳光下,她白腻得直反光的脸孔荡漾出一个惑人的迷艳后,说道:“好了,我该去会一会这些洛阳客了!”   说罢,柳婧娉娉婷婷地走开,几乎是她一走下楼道,便有无数毕恭毕敬的婢仆冒出来,他们簇拥在柳婧身后,亦步亦趋地随着她越走越远。   望着柳婧那优美的身影,一侧的张景突然说道:“这百越之地民风开放,女子称王,可真不是好事!”   霍焉闻言,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他痴痴地望着柳婧的背景,苦涩地说道:“是啊,真不知道邓九郎要是知道,咱们全被命名为公主的丈夫后,会做何想法!”   张景哈哈一笑,他优雅地掏出手指拭了拭手指,淡淡说道:“我倒更想知道邓太后听到这些消息后,会做何想法。”   在霍焉若有所思中,他又说道:“真说起来,咱们的公主这么出色,要是她不多养几个丈夫,那些百越人还不会心服呢。再则,这里女尊男卑,我们在外行事多有不便,打着公主丈夫的名号也就方便得多。”顿了顿,他又说道:“你看那冯争的眼神没有?简直都气得不成样了……呶,自从公主得到大金矿的事传出后,抢着当驸马的男人便又多了好些。要是咱公主还是以前的那老实温婉样,想通过控制她来得到这无边富贵的丑恶男人,真不知凡几。也是考虑到这点,众人在谣传咱们的身份时,我给小小添了一点火。”   在霍焉的目瞪口呆中,张景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径日的与公主同进同出,大家又都住在公主府,公主又一副少妇模样,谁见了不会这样想?你用得着惊讶成这模样吗?”说到这里,张景走过霍焉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取笑道:“依我看来,公主真要想明白了,愿意广纳夫婿的话,对你还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张景见到霍焉迥迫得俊美的脸涨得通红,愤愤然地瞪向自己,他不由放声大笑起来。于大笑声中,张景广袖一甩,施施然地下了楼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邓太后的愤怒   洛阳城中。   年方二十七八岁的邓太后,正端坐在云明宫中。   她的额头上敷着一块白布,清减许多的脸孔上,眉峰紧蹙愁云暗结。   邓母进来时,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见到女儿到了这个地步还在硬撑着披阅奏折,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唤道:“太后……”   听到母亲的声音,邓太后抬起头来,她掷下毛笔,连忙走到殿中扶起要行礼的母亲,扶着她在一侧榻上坐下后,因熬夜熬得双眼尽是血丝的邓太后哑声说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邓母瞪了她一眼后,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不来,岂不是等着你把自己折腾死?”   喝骂到这时,她终又是忧心女儿起来,伸手摸着憔悴太多的邓太后,邓母怜惜地说道:“你这孩子,天下的事是忙不完的,你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听到母亲的话,邓太后苦笑起来,她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润侯药,小小抿了一口后,哑声说道:“母亲,实是在女儿一个妇道人家独掌朝政,朝堂里外盯着的人太多啊。特别是隆儿称帝不过一年便过逝后,朝野间便流言处处,一个个明里暗里说我为了独掌朝权,给先帝的长子平原王刘胜下毒,捏造出他身有痼疾的传说,现在为了给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佑儿让位,又杀死了年仅二岁的隆儿……”说到这里,邓太后声音越发嘶哑,她实是烦恼愤懑太久,忍不住向邓母倾诉起来,“这些流言是非,女儿也懒得去理会。可母亲你看,现在连豫州也出现疫疾了,还整整死了一县的人!得知消息,女儿下令关闭城门,让数万百姓自生自灭时。这颗心都是揪着的啊。”   她疲惫地揉搓着眉心,喃喃说道:“便是昨晚,女儿做梦还梦到了先祖先帝,他们在梦中指责女儿牝鸡司晨,乱了朝纲,以致苍天不容,频降病厄。”   “尽是胡说!”邓母又是愤怒又是心痛,她虎着脸叫道:“这明明就是绥儿你想得太多了,疫疾之事,又不是今天才有。先帝在时。不也是发生过?”   “是发生过。可没有这么多这么频繁。”邓太后说到这里,泛着血丝的双眼中甚至涌出了泪花,她仰着头看着屋梁处,喃喃说道:“孩儿是真不明白。我如此兢兢业业治理天下,怎地还是这般多灾多难?*尚能理解,天灾怎能频繁降临于世?鬼神怎能如此对我?苍天怎能如此对我?”   她闭上眼睛,苦涩地说道:“母亲,你知道吗?不过几年时间,为了让受灾的百姓早点熬过去,孩儿已把国库耗空了!我大汉一朝,百年的江山,数代圣明天子积累的财富。竟被女儿在短短几年内,耗得一干二净!”   邓太后这话一出,饶是邓母也脸色一变。她经常与朝臣打交道,自是明白国库耗空意味着什么!这是要有个什么事,朝庭是无还手之力啊!   邓太后一睁开眼。便看到母亲忧心忡忡的面容,不由的心中一悔。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妇,知道这等国家大事,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让她添了烦恼。   悔了一会,邓太后展开一朵笑容,低声说道:“不过母亲你也不用过于担忧,国库虽空,可孩儿未必没有生财之道!”   邓母瞪大眼,她不相信地轻叫道:“可这不是几万两黄金的事,这是空了国库,你到哪里生得财来?”她是压根也不信邓太后有生财之道。在邓母的观念中,历朝历代以来,财富之类都是有定数的,赋税多少更是不能轻易变动,一旦加赋,便是苛政!   想到赋税,邓母又忧心起来,她蹙着眉心认真地告诫道:“孩子,你不会是想要加赋吧?这可不是好事,本来你一个妇人把持朝纲,便引得无数人闲话,要是再加赋引起民变,可是会发生大祸的!”   邓太后听到这里,不由轻笑出声,她优雅地站起身来,从几上拿起一个奏折,一边晃了晃,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孩儿这个生财之道,可与加赋无关,更不会触动任何权贵的利益,引来他人攻击我邓氏一族。”   她雍容地走出,慢条斯理地打开奏折,把它呈在邓母面前,让她看了看。   邓母将信将疑地低头一看,这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邓母的双眼越睁越大,越睁越来。   匆匆看到最后一行,邓母欢笑起来,年老的妇人,原本因为忧心而拉长的老脸,这一刻直是年轻了好几岁。   邓母乐了一阵,站起来按着女儿的手,笑吟吟地说道:“你这孩子,摆出那么忧心的样子,真是骇了你母亲一跳!”   责怪到这里,她关切地问道:“那使者派出没有?这么大的金矿收回来,要不要派一些军卒过去?”   邓母实在高兴,滔滔不绝地又说道:“说起来,这个柳氏还真是你的福将,瞧瞧,她当初是柳白衣时,一到洛阳就给绥儿你寻了一座金矿,那金矿啊,当初估计也就那么大,哪知挖出来是座富矿。没有想到她跑到岭南这等蛮夷之地,居然也给弄出这么一个金矿来。绥儿啊,难道真如这奏折上说的,那金矿在那么大,可以供国库二十年所需?”   邓太后雍容笑道:“这个自是不假。”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邓母双掌合什,感激不尽地说道:“这才是苍天开眼啊,绥儿你正忧愁着没钱用呢,这不,就给发现了这么大一座金矿?这是绥儿你的福气滔天啊。”   一口气说到这里,邓母想起现状,不由蹙起眉头,担心地说道:“那绥儿你派使者去岭南没有?那妇人准备什么时候把金矿送来?她不会有什么条件吧?哎,那妇人也是个有福气的,如果非要提条件,绥儿你就给一些她,不过你弟弟的事,就不要轻易松口。”   邓母在这里滔滔不绝地说着,邓太后却是把奏折放回后,便在殿中踱起步来。   邓母后知后觉,说了一会话后才发现女儿脸色不好,当下她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道:“怎么,她敢不愿意?这金矿可从来都是收归国有的!再说了,她不是一向上赶着讨好你吗?你给她一点甜头吃,她还不乖乖上赶着凑过来?”   踱着步的邓太后慢慢摇了下头。   见她沉吟,邓母连忙不再吭声,她一边担忧地看着女儿,一边想道: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产量巨大的金矿,难道还能任由那个妇人把持?   邓太后慢慢踱着步,静静寻思着,寻思了一会后。她沉声说道:“金矿是要收回的。不过现在有个问题。那矿说是在蕃邦海外,没有那个妇人带路,朝庭的人连个地方都摸不着。”   说出这个最担心的问题后,邓太后又说道:“再说那个柳氏。自去了岭南后,越发的胆大包天,有人说,她收服了百越众族,可以支使十数万强兵……不过区区一二年,柳氏居然就做到了前人做不到的事,说起来,我以前还真是看轻了她!”   邓母听到这里,不屑地一扁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又怎样?难道她还有胆与绥儿你强抗?我看她也就是用这个抬高身价,想让我们同意她入门罢了。”   邓太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刚刚说到这里,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太监在外面细声细气地说道:“禀太后,岭南急报。”   岭南急报?   这正是她等着的,邓太后连忙喝道:“快送上来!”   “是!”   转头看向母亲,邓太后说道:“我前阵子派一些人混入了岭南,想让他们摸清柳氏的近况,现在有消息传来了。”   邓母闻言,依旧是漫不在意,她细细地喝了一口燕窝,说道:“你行事也是太细致了。这有什么好调查的?那妇人对九郎死心塌地,那么赶才把她赶走。这才过了多久?难道她还有能耐变心不成?”   说到这里,邓母轻叹一声,倒是公平地说道:“不过岭南出了名的瘴厉,那妇人有胆量去那等地方,还能替你找到这么大一座金矿,倒也是难能可贵。哎,可就是她心太野,太不服管教也不懂规矩,不然也可疼一疼。”   邓太后没有说话,因为这时,一阵脚步声正从外面传来,不一会,一个太监便向她奉上了她最急需的岭南消息。   优雅地走到几案后,邓太后慢慢展开了那份急报。   在邓太后翻阅时,邓母也喝完了一碗燕窝,她抬眼关切地看着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声沉响,邓太后重重地放下了那封急报!   她的脸色已变成了青色!   邓母自是看出女儿在生气了,不过她想不明白,便一脸关切地等着邓太后开口。   邓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头痛地揉搓了会额心,又展开急报看了一会,直到殿中鸦雀无声,直到邓母越等越久,心中已开始感觉到了不妙,她才压着愤怒沉声说道:“那妇人在岭南倒行逆施,竟被当地人称什么百越女王!”   这‘百越女王’四字一出,邓母也是一脸怒色,她虎着一张脸怒问道:“百越女王,这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敢称王?她就不怕擎儿永远不再要她了?”   邓太后兀自处于震怒中,她拿起几上的一个纸镇朝着地面哗地一甩,在‘叭’的发出一个碎裂声,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齐刷刷打了一个寒噤后,她青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低喝道:“岂止是称女王?她还在百越广纳后宫了!说是各夷族都迫不及待地向她献上美男子,她在那地方一言九鼎着呢!不得她的喜欢,任谁在当地也寸步难行,所到之处,那些蛮夷又是跪又是拜的!那些个人,都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为荣!虽是自称公主,可众人更喜欢叫她百越之王!”   第二百七十三章 邓太后的愤怒二   邓母呆呆地张着嘴,看了邓太后好一会,她叫道:“绥儿,你刚才说的人,是那柳氏,是九郎的那个妇人柳婧?”   邓太后缓缓在榻上坐下,疲惫地说道:“自然是她。”   邓母实在太过惊愕,因此她咽喉中发出了一阵痰鸣。连忙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酒水喝了一口后,邓母又道:“绥儿,你刚才的那番话,我没有听明白,你说那柳氏怎么啦?”   邓太后冷笑不已,她用手撑着额头,朝着母亲无力地挥了挥手。   她没有心情说话,邓母也不强求,她惊得现在才合上嘴,过了一会,还是惊愕地叫道:“绥儿你刚才说,那柳氏不但在百越自称女王,还广纳美男?”   叫到这里,邓母突然怒从中来,她腾地站了起来,冷笑着说道:“她还广纳后宫?哟哟哟,她这么了得,擎儿知道吗?”   她说着说着,一股无名火气直直地朝着脑门直冒。   柳氏那个妇人,从一开始她就看不上眼,不管她是不是公主,一个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女儿,还动不动抛头露面的,她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更重要的是,那个不能对九郎有任何帮助的妇人,还盅惑得九郎与她,与绥儿离了心!这是她断断不能容忍的。   可是再不能容忍,再怎么看不上眼,从那妇人当了柳白衣时,还千方百计地讨好绥儿,讨好邓氏一族时,她便把柳婧当成了自家儿子的女人,她内心深处,和绥儿和很多贵妇地想法一样,那个女人,她一颗心全在自家儿子身上,是可以任由她们搓圆搓扁的。   也就是说,她觉得那个妇人,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还是当个玩物,都是她儿子的人。也正因此,她的东西便是自家的东西,这点认知在潜意识中,不但邓母有,邓太后也有。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么一个永远在等着她们施舍接纳容忍的女人,竟然敢广纳后宫!   她竟敢广纳后宫!   她竟敢纳后宫!   她本来就抛头露面,够脏够让人看不起的了,就不怕连九郎也嫌弃她吗?   难道她真不打算嫁九郎了?   这时刻,邓母心思非常复杂。她只感觉到很愤怒很不喜欢。那感觉。便像一个一直在自己掌控中,这一生的归宿幸福,都在自己一句话中的人,竟是在突然之间脱离了掌控。竟是再不稀罕自己的施舍一样!   这简直,简直是太可笑了!   就在邓母气得胸口发闷,恼得很想冲到自家儿子面前,冷嘲热讽一阵,又想冲到那个妇人面前,指着她告诉她自己很鄙夷很生气很不满,你快快跪下认错,快快主动把所有身家都献上,也许这样自己能勉强消气。   这种种强烈的愤懑和郁闷。强烈的失落和不安夹杂在一起的情绪,实是邓母这一生第一次尝受,不知不觉中,她已气得胸口发起疼来。   就在邓母连忙坐回榻上,自己抚着胸口松着郁气时。邓太后站了起来,她沉着一张脸,威严而不悦地说道:“如此这个消息属实,那金矿的事,就不能等着她自己奉上了。”   不止是如此,如此那个柳氏真敢自称女王,那她定然有把南越变成国中之国的心思。   不知不觉中,邓太后背上一凉!   她第一次想到,如果柳氏有了别样心思,光凭着她的金矿,就能养活数十万蛮兵!那百越向来是瘴厉之地,那些夷人又极度排外,如果她真的收服了那些人,那还真是心腹之患!   转眼她又想道:从这些年的调查看来,柳氏当年笼络的那些破落世家子,个个还真是有才之人,光是他们和那柳氏名下的财富,就比得上第二座巨金矿了。不止是财富,这些年来那些男人替她收拢了不少人才。   猛然的,邓太后心头一凉,额头发冷:柳氏有钱,有人才,有兵,有地盘,再加上她是先帝亲妹的真实公主身份,这个她从来不怎么在意的妇人,竟是有可能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思忖到这里,邓太后坐不住了,她在殿中不停地转悠起来。   转了一会后,邓太后安慰着自己,又忖道:柳氏对九郎放了那么多思,哪有说收回就能收回的?不管到了何等地步,九郎永远是她的软肋!   转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一提,命令道:“拟旨!”   “是!”   “告诉和乐公主刘婧,先前她身惹疫疾,我在派人百寻不果的情况下,误以为她已身故,恩,让她回京复命,便说,我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恢复她的公主身份。”   “是。”   “继续写,就说,九郎一直挂念于她,如今我在洛阳赐她宅第一座,只等她回来,便马上赐婚于她和九郎。”   “是!”   在毛笔写在纸帛上的沙沙声传来时,邓太后却沉默了。   她出神地看着殿外,秀眉暗蹙,威严雍容之气直逼人心。   众人不敢打扰她思索,邓母却是敢的,她凑上前来,轻声责怪道:“绥儿,那妇人要是真广纳后宫,可是断断不能让九郎娶她的。我邓府百年荣耀,可不能因为一个妇人而为天下笑话。”   邓太后有点不悦,她回头瞟了母亲一眼,淡淡地说道:“孩儿知道轻重。”   看了一眼母亲脸色,邓太后知道她心里在为柳氏的事不快着,便低声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道圣旨,不过是想探探那妇人的心思……如果她欣然应了,那就不足为惧,管她在百越如此横行,真到了洛阳,还不是由我们拿捏?”   邓母也是心中乱了才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听到邓太后这么一说,马上明白过来,她也低声问道:“如果她不拖延敷衍,不愿意应呢?”   邓太后神情凝重起来,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她不应,那事情也就严重了。”   说到这里,邓太后声音一提,道:“母亲,你看孩儿这里忙着……”   她这是赶人了。邓母连忙应了,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一直到出了皇宫,听着外面喧哗的人声,邓母还是感到无比气闷,‘咝’的一声掀开了车帘。   马车外面,人群看到她的车驾过来,正纷纷让道,这一幕,邓母原本已经习惯了,都没有感觉到了。可现在看来。却颇有点烦躁。   于是。她又‘呼’的一声拉上了车帘。   邓母的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入了邓府。   坐在堂上,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轻笑声,邓母突然把手中的酒盅重重一放。在侯在左右两侧的婢仆齐刷刷低下头,噤若寒蝉后,一个清甜的少妇声音轻轻地传来,“三伯母,您这是怎么啦?不高兴吗?”   邓母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她转头看向身侧长相美貌,娴雅端庄的侄女,突然问道:“燕儿,你可见过你九哥以前的那个妇人?”   那少妇燕儿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回道:“是那叫阿婧的吗?燕儿见过呢。”   “你觉得那妇人对擎儿如何?”   这话问得稀奇,燕儿不解地看向邓母,心里颇不明白。   见到燕儿迟疑,邓母又道:“你要是那个妇人。会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忘了擎儿,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话问得更是古怪,不过燕儿了解这个伯母,知道她的性格,当下认真地寻思起来。   寻思了一会后,燕儿慢慢说道:“这个,怕是会……”   这五字一出,邓母凝重起来,她转头看向燕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燕儿沉吟着说道:“柳氏与九郎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他们之间阻隔颇多,换了别的妇人,只怕早就放弃了,她能坚持这么久,已是难能。不过,这夫妇之道,不止是夫妇两人的事,而是双方家族的磨合。九郎虽是对柳氏一心一意,可九郎的亲人不欢迎柳氏,她也是清楚的。自古以来,不被男方家族所喜欢的妇人,没有能够长久幸福的,要我是她,也会慢慢忘记九郎,另嫁他人。”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一笑,低声道:“其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如果不能嫁给最心爱的那个,那么与谁在一起生活,还真没有区别。”   邓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她眉头一沉,问道:“与谁在一起都没有区别?也就是说会放纵淫荡了?”   少妇燕儿一怔,她虽不解邓母怎么用到了‘放纵淫荡’这四个字,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这也不稀罕,前朝的文秀公主可不就是如此?她心爱的夫婿被处死后,便浪荡度日,入幕之宾无数!”   这一下,邓母彻底沉了脸。   她也没心说话了,闭上双眼向榻后一靠,想道:这么说来,那个妇人广纳后宫的事,有可能是真的了?那绥儿找她要那金矿,只怕也是不成的了?   邓母原本以为,那能够解决国库二十年之忧的巨型金矿,她只要一开口,那柳氏便会老实地奉上。它在柳婧手中,也就意味着在邓府手中。   她原本以为,女儿目前内忧外困的局面,只要那金矿到手,马上就能解决,她甚至在思考着,要拿出哪一点好处满足一下那个妇人,那个好处,它不能太多,给太多的好处给那个妇人,既没有必要也养大了那妇人的胃口。最好就是通过一种暗示,让那妇人自己乖乖奉上金矿,至于事成后好处给不给,那就看那妇人的后续表现和自己与太后的心情。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太后的态度,能够让那妇人反省,她也一直以为,一个妇人如是被抛弃了,最需要的是自我反省和积极改正,只要她改正了,便是原来的夫家不愿意再要了,也会得到外人的一句贞洁娴淑的雅评!   可她想好了一切,就是没有想到,那个妇人竟是不稀客当自己的儿媳妇了!她竟敢背着自己的儿子,过上那荒淫无耻的生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邓九郎前来   正如柳婧所料,接下来的南越郡,又接待了几波洛阳来客,这些洛阳来客中,有的如那冯争一样,见过她一面后,便固执的在南越郡住了下来,有的则匆匆告别,匆匆离去。   这种热闹,直到某一天柳婧接到了来自洛阳的旨意,在那旨意中,自称为‘朕’的邓太后,向她提出重封公主位,赐公主府第,赐嫁邓九郎的承诺,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立刻起身,回洛阳复命。   这道圣旨,柳婧给拒了,她高坐在华堂上,傲慢地告诉来使,“百越甚好,吾已不思洛阳!”   而柳婧的这个回复,在当地便以八百里加急和飞鸽传书两种方式,迅速传回了洛阳。   被母亲连封递信的邓九郎,这一天回归了邓府。   几乎是一入府门,他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他高倨在马背上,因日夜奔波而来不急及时刮去的胡渣,正冒出短短的一荏,平空的给他添了一份沧桑。   他接到传书,没有立既观看,而是放入怀中,继续大步朝府中走去。   刚来到院落门口,便是一个轻快地叫声传来,“九哥!”   邓九郎转过头去。   他对上了眉目灵秀,却一袭上襦下裳的深衣,装扮得极为中性的黎枝。   一看是黎枝,邓九郎薄唇便是一扬,他温和的一笑后,问道:“阿枝怎么来了?”   黎枝轻步来到他面前,笑道:“正准备出去看看郊外的春光呢,听到九哥回来,就过来瞅一瞅了。”转眼,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邓九郎的脸色,轻问道:“九哥是不是太累着自己了?怎地这般消瘦?”   “我没事。”邓九郎难得的耐心解释起来,“这两天赶得急了点,休息两天也就精神了。”   听到这里,黎枝美目中闪过一抹高兴,她点了点头。“那九哥快点进去休息吧,义妹告退了。”   “恩。”邓九郎温和地应了,转过身在地五等人地簇拥下大步入了他自己的院落。   邓九郎大步入了院落。他一边走一边命令道:“给我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   直到邓九郎沐浴更衣,一身轻松了,他才穿着一袭玄袍,*的墨发披垂在宽肩上,走到二层楼上,慵懒地躺好。   然后,他才掏出那封飞鸽传书。把它打开慢慢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突然的。邓九郎低笑起来。   他是手抵着额头,吃吃笑着的,不过一会,那笑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后面,已变在大笑声。   地五地十一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都在对方的脸上发现了一抹忧色。   就在这时,邓九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甩了甩那封书信,剑眉一扬,冰冷地说道:“这里有关于柳氏的消息,地五你要不要看看?”   光是听到他的称呼。地五便感觉不妙,他与邓九郎亲厚,也不避闲,还真上前一步接过了书信。   在众银甲卫凝视的目光中,地五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飞鸽传书。然后,他低叹出声。   听到他的叹息时,邓九郎合上了双眼,他双脚搁在几上,一边慵懒地向后仰着,一边漠然地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对一个妇人掏心掏肺的下场!哟,百越女王还广纳后宫呢,也是,都这样了百越哪能不好?哪里还用得着她来思念这洛阳一地,思念呆在洛阳里的人?”   邓九郎的声音漠然而冰冷,可说出这样的话语时,他是慵懒着的……   地五跟在他身边,哪有不知道自家郎君的失望的?   是的,是失望,自从一年多前,柳婧不告而别,再次离开自家郎君后,自家郎君在沉寂之余,便是一派失望。   他也是有理由失望,便是地五也想着,柳婧便是受了伤害,可九郎他却是在一心一意护着她,体谅着她,知道她出事,他比她还要愤怒。他就是万万想不到,他都把一颗心掏出来放在柳婧面前了,她却还是老样子,一遇到事,便想着一逃了之,她甚至连等他两日,等到他回来为她主持公道的信念都没有。   他失望于她的不告而别,愤怒于她的易舍易离,从不曾像他那般相思入骨,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对方绑在身上,几乎不能容忍片刻分离。   这种失望和愤怒,使得一向是行动派的邓九郎,采取了漠然置之的态度。   他没有去寻她,他只是在派人寻到她的消息后,定时翻看一下。   而现在,他更是等到了她在百越成为女王,广纳后宫的消息,等到她亲口说出‘不思洛阳’的话!   在地五等人沉默中,邓九郎沧凉的笑声传了来,“这便是不恋不慕啊。想离则离,别后不通消息不相思念,便是身处瘴厉之地,也自得其乐,甚至乐不思洛阳。”   慢慢睁开眼,邓九郎仰头看着屋梁半晌,低声说道:“我真他妈的累了!”   四下鸦雀无声了!   在一阵极致的安静中,邓九郎站了起来,他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景致,慢腾腾地说道:“地十一,你也写一封信,让张景那厮的人传到岭南吧,嗯,那信里便说,我对柳氏心灰意冷,已准备忘记她另娶她妇了。”   他念到这里,自嘲的一笑,冷冰冰地说道:“总不能她一个妇人还能逍遥快活,左拥右抱,我这个做丈夫的,却形只影单,老记挂着一个根本没有把心放在我身上的人吧?”   在地十一朗应了一声后,邓九郎沉默起来。   他端着一斟酒,慢慢地踱步到窗前,此刻春风如水,拂得他的玄袍墨发飞扬,邓九郎一边慢慢品着酒,一边遥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问道:“离南海郡最近的哪个州?”   地五一楞,马上回道:“荆州扬州益州都与其相邻。”   “是吗?把地图拿来。”   “是。”   不一会功夫,一张地图摆在了邓九郎面前。   邓九郎一脸漠然地看了那地图一眼,目光在交州上停了停后,他淡淡地说道:“我记得家里有一门亲戚是在荆州南部?”   这个地五不知,他沉声说道:“属下马上去查。”   “不忙。”邓九郎淡淡说道:“是荆州南部没错,好象是我母亲的远房族亲,官至郡守的。你去查一下他家有没有适龄女儿。如果有的话,就放出风声去,便说我要去迎娶其女儿为妻。记着,把风声直接传到百越去。”   地五张目结舌,他呆了一会后,讷讷地说道:“可是郎君,这种事关乎名节,真放出去了,要是郎君不娶那女子……”   他刚说到这里,邓九郎便闭上了双眼。   他俊美无畴的脸孔,这一刻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一动不动地闭上了一会眼后,邓九郎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多虑了。”   地五低头应道:“是。”   “准备一下,马上开赴荆州吧。”   “是。”地五刚刚应了,另一个银甲卫小心地问道:“郎君,便不去见过老夫人和太后?”   “不必了。”邓九郎一脸淡漠,他命令道:“直接出发就是!”   “是!”   地五低叹出声。直到现在,邓九郎与他的母亲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在这段感情上,他也实是付出良多。相对于邓九郎地付出,那柳氏不管有没人广纳后宫,光那一句‘不思洛阳’便足够让人伤心的了。   寻思来寻思去,地五只能摇头,感慨一会,他转身就去安排了。   地五做起事来颇为迅速,不过一天,便把一切都安排好。而第二天中午,邓九郎便带着一队银甲卫,轻衣简装地离了洛阳。   就在他赶向荆州时,一直等着邓九郎前来问好的邓母,在久等不到后忍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派人来寻了。而这一寻,她才知道,她那自我放逐般跑到西南之地九死还生的儿子,这榻还没有坐热呢,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洛阳,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一时之间,邓母悲从中来,直是泪水滚滚而出……   而在与此同时,刚刚得到柳婧拒绝了圣旨,有点慌乱的邓太后,在知道邓九郎回来后派了人来,却也逮了个空。   从洛阳到荆州,这路程可不近,邓九郎日夜兼程,也用了两个月时间才赶到荆州的零陵郡。   想这半年,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路程上,风餐露宿,无尽颠覆。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零陵郡城墙,邓九郎因为消瘦而越*廓分明的俊脸,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来。   见他望着零陵郡的城墙止步不语,地五凑近前来,说道:“郎君,过了这个城池,桂阳郡也就不远了。”   说到这里,地五又道:“不过郎君,百越情况复杂,我们传出的风声,不一定能及时传到柳氏耳中,万一她不曾听到,不曾前来,又当如何?”   邓九郎目视前方,过了一会,他淡淡地说道:“她都广纳后宫了,我娶个妻有什么打紧?她要不来,我就真娶了那女子。”   他这话一出,地五等银甲卫刷地瞪大了眼:这样任性的话,可真不像是他家郎君会说的,看来,九郎真是被柳氏气得疯了。   就在这时,邓九郎‘驾’的一声,驱着马朝着零陵城门奔驰而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女王征夫   零陵郡身为一郡城池,虽然离交州不远,却也是繁华得紧,一行人策马进入后,因感觉到离目的地不远了,一个个都有点放松,找到郡中最好的酒楼,满足地用起餐来。   这里靠近交州,入目尽是一些身着奇装异服的夷人,看着一些面目黧黑身材消瘦的岭南人来来往往,邓九郎一边品着酒,一边若有所思。   就在他左右观看,蹙眉寻思之际,突然的,左侧第三桌传来一个壮汉的声音,“听说今年的大赶集是在桂阳郡举行?”   “当真?”“千真万确!”   “太好了!半年前的那场大赶集,我去晚了一步,可错过不少好东西。”   几乎是那几个声音一起,酒楼中便变得沸腾起来,地五听得一头雾水,便挥手招来小二,一边掏出几枚五铢钱,地五一边好奇地问道:“小二哥,他们说的这大赶集,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哥接到这来自洛阳,纯度颜色都非常中正的五铢钱可高兴着呢,他咧着嘴笑眯眯地说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到咱们这儿吧?这大赶集啊,是百越女王弄出来的玩意儿。百越女王客官知不知道?那可是个比天下神仙还要美的大美人啊,这天下的男人,无不争着抢着想要靠近她……”   地五听到这里,都不敢去看邓九郎的脸色,他连忙打断小二的话头,说道:“好了好了!我问的是大赶集的事。”   那小二被他打断也不生气,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勒,那小人就说那大赶集的事,这大赶集啊,是百越女王弄出来的玩意,每半年一次,这次才是第三回呢。客官可能不知道,那海外之地,有的是奇珍异宝,百越女王呢。就把那南海深处的宝石,蛮人那里得到的神秘灵药,还有中原的丝绸,北疆的牛马都给弄了来,再联合一些商家,便形成了这个大赶集。到得那时啊,像咱零陵郡这九街十八巷的,几乎都摆满了天下各地的货物,那些货物可好呢,可便宜呢。要是有钱弄上一些。光是转卖就能大赚一笔。上一次大赶集时。咱零陵有个破落户,把房子买了筹了个五十两金,在大赶集上淘了些南海奇珍,一转手卖到中原。便是获利二十倍。二十倍啊,那可是一千两金,那是一下子就成了咱零陵郡有名的富户了。这不,大伙都眼红了,正期待着呢。”   听到这里,地五奇道:“那大赶集真有那么大排场?能把这个零陵郡的街道摆满货物?”   “那是自然。百越百越,光是她们自家那里,就有数不清的夷族,那些夷人千百里年居于深山。有的是好东西,百越女王自个掏钱给她们,再把她们做出的东西在集市上一扔。啧啧啧,客官你要是注意着,便是遇上个成了人形的参。或是那什么见血封喉的奇毒,都是正常的事。”   听到这里,地五不由朝邓九郎看了一眼,他又问了小二几句后,便挥退了他。   转过头,地五低声说道:“九郎,我直到现在才相信,那柳氏是真的收服了百越诸族!”他脸色有点复杂,顿了顿又说道:“那些百越人,我也是听过的。他们中很有一些人,都是春秋战国时的越国人,在秦皇一统时,退到大山深处。久而久之,不但不通中原教化,便是说的话也没有几人听得懂,更别提与外面交易什么了。那柳氏光是与她们交易,把她们急需的盐铁供给他们这一点,也就博得她们的友谊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地五轻轻说道:“九郎,柳氏在想什么?她费这么大的力气收服百夷,还交通货物,积累大量财富,莫非真是想当那什么百越之王,让那南越郡成为国中之国?”   顿了顿,地五接着说道:“柳氏接收封地时,是直接拿出先帝的圣谕,没有通过太后的……她现在这样做,真传到洛阳,可都是大忌讳啊。”   在地五说话时,邓九郎一直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说道:“先在桂阳郡呆上一阵,实在不行,我们直接进入交州。”亲眼去看看那妇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地五也有这个意思,当下点头道:“好。”   酒楼中的众人,都在掂记着大赶集,几乎是一顿饭吃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动了身。本来打算在零陵多呆几日的邓九郎一行人,也就随着人流启了程。   接下来的这一路,可真是热闹得紧,几乎是附近几郡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朝那里赶去。便是穷得口袋里只有几枚五铢钱的,也在朝桂阳郡赶,说是那里人多事多,便是做个帮工也可以赚得家用。   如此奔行五日,邓九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桂阳郡。   这还刚看到城墙,路上便是人流如潮。远远望着桂阳郡城墙上处处插着的各色羽毛,各种奇异的树枝藤条,配上这来来往往的各族奇装异服,地五这些纯正的中原人,一个个真是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混在人流中,朝着城门走去时,突然间,一阵整齐悦耳的铃铛声,于四面八方响起!   几乎是这铃铛声一响,本来热闹喧嚣的人群便是大静。在众人齐刷刷安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蹄声,铃铛声,浑厚的鼓声中,一个骑士一边策马而近,一边高唱道:“所有人注意了!所有人注意了!百越女王征选丈夫,凡是长相出色,身材俊伟的男子,自己站到中间,依次入城——”   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士,越来越多的高喊声混合在铃铛声鼓声中,“所有人注意了!所有人注意了!百越女王征选丈夫,凡是长相出色,身材俊伟的男子,自己站到中间,依次入城——”   “所有人注意了!所有人注意了!百越女王征选丈夫,凡是长相出色,身材俊伟的男子,自己站到中间,依次入城——”   喊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直是成为这喧嚣天地的唯一响声!   看着那一个个头插羽毛,身穿盔甲的当地骑士,看着那极具夷人特色的铃铛响声,直过了许久许久,地十一才艰难地伸出手,‘叭嗒’一声,把自己掉下的下颌骨给回复原位!   他是恢复了,一侧的地五还有张着嘴,当他艰难地转向邓九郎时,一眼看到自家郎君的下颌骨,居然也惊得掉下来了!   响声还在继续,那一声声“凡是长相出色,身材俊伟的男子,自己站到中间,依次入城——”叫喊还在远远传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腾腾杀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走,马上进城!”   “是!”   在人流再次涌动时,地五等人终于入了城。   这一入城,他们赫然发现,桂阳郡若大的主道上,所有行人分两侧走着,中间那宽阔的道路,还真是空荡荡的没几人行走。   就在地五暗暗想道应当如此时,突然的,从两侧处,走出了一个长相清秀,身材还不错的少年。   就在众银甲卫瞪着那少年时,越来越多的,长相不错身材高大的青年少年,走到了道路中央……   突然的,地五不敢回头了!   就在一个一个长相身材不错的男子走在街道正中时,前方鼓乐大作,一队整整齐齐的身着宫装的少女,抬着一辆华丽的软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宫装少女们身着流光溢彩的绮罗丝裙,挽着洛阳髻,行走时衣袍翩然曼妙如梦。而在她们的两侧,则是两列或舞蹈或杂耍的夷人,那鼓乐声,也是这些载歌载舞,兴高采烈的夷人所奏!   几乎是那辆雍容的金色红色相织的软轿出现的瞬间,人群便暴发了一阵狂呼,狂呼声中,无数人举着手臂欢呼着,“百越女王!百越女王!”“公主殿下!女王陛下!”   看着这排场,听着这欢呼,地五突然严肃的,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绝对不是柳氏!”   可就在他的声音落下时,一阵清风吹过,那软轿的车帘被吹荡开来,露出了一张地五无比熟悉的面容……   这一眼之后,地五真是再不敢回头了,饶是不回头去,他也能感觉到身后的森森寒气和无边愤懑!   这时,那队伍还在慢慢驶近,随着一阵清风吹来,少女们身上的芬香四溢而出。   那些走在道路中间的美男子们,一个个瞪大双眼看着那软轿中人,饶是隔着重重纱幔,他们也能看到端坐在软轿中的,那雍容迷艳,绝代无双的倩影!   就在路人都看傻了眼,一个也是中原的青年看着那些美男子,不屑地扁了扁嘴,讥嘲地说道:“我这还真是第一次得见,原来身为男子,也有对侍侯女人而趋之若鹜者!”   他的讥嘲声不小,甚至还是远远传出。   就在他的声音响亮地传出的时候,缓缓行进的车队,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软轿掀开,一个绝代佳人出现在道路中间。   这真是绝代佳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邓九,我的美人   她眉目如画,精致而绝美,她的眉目间藏着来自天家的雍容和奢华,她丰腴粉嫩,骨细而肤丰,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那如云的乌发,织成了一条条的小辫子,那辫子夹在乌发间盘旋而上,她额心朱红一点,衬得白腻的肌肤有着动人心魄的迷艳,她光裸的手腕足踝间,挂满了铃铛,这铃铛在行走时,随着在风中飞扬的薄衫发出诱惑的轻响。   ……这是一个奢华到了极点,却也张扬艳媚到了极致的少妇,明明是中原式的,贵族式的典型精绝五官,却因着那种流光溢彩的白腻艳媚,竟是有着一种俯视天下苍生的美!   这就是百越女王?   在一阵此起彼伏地倒抽声中,那个先前大放劂词的中原青年,不由自主的一僵,他在那百越女王高傲地看来时,涨红着一张脸,竟是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见过无数的美人,可哪曾见过这一种?   与那青年一样僵住的,还有地五等人。   一阵猛烈的倒抽气中,地五目瞪口呆地说道:“这不可能!”   是的,这不可能!那个温婉内向的柳氏,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美得宁静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装扮?怎么可能摇身一变,便变得如此的让人惊心魂魄,无法直视?   然后,不敢相信的只是少数,就在她出现的一刹那,无数的欢呼声响起,无数人同时高喊道:“百越女王——”“百越女王——”   一声又一真呐喊,这呐喊中,有着迷恋,有着感激,也有着新鲜和兴奋!   就在这时,那绝代佳人缓缓举起了她白嫩丰腴的,涂着蔻丹,戴着铃铛的手!   就在她的玉手举到空中时。四野齐刷刷一静。   于极致的安静中,百越女王走动了。   在两侧宫装女子地簇拥中,她朝着那一排站在道路中间的美男子们走去。   随着她的走动,美男子们激动起来,他们涨红着脸,纵使身边不时有人在嘲讽,可一个个却还是激动得脸孔通红。   无数双目光瞬也不瞬地放在百越女王的身上。这个女王之美,越出他们的认知,而她那迷艳的风情万种的装扮下,那双乌漆漆的。沉静温柔的眼。也让他们无法相信她真是放纵的。   因为无法相信。所以更加热切!   一时之间,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紧紧而来,一个个屏着呼吸的人在无声期待!   一阵铃铛声响。   红色的纱袍下,百越女王缓步而行。随着她的行进,她那光裸的足踝下,铃铛叮当,每一下响声,都敲打在男人们的心脏上!   终于,她来到了众美男之前。   在美男子们迫不及待地向她看去时,百越女王傲慢的一眼瞟过,却是脚步不停。   她越过一个又一个美男,在一声又一声失望的轻呼声中。继续前进。   这时刻,便是那个嘲讽不断的中原青年也住了嘴: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王选男妃,因为兴奋和期待,给看得眼睛也不眨一下了。   于四下热切的期待中,百越女王还在前进。   她从一个又一个精壮又俊秀的青年面前经过。她眼波流转间,既骄傲又勾魂。   她朝着邓九郎一行人越走越近!   就在地五发现自己也屏住了呼吸时,百越女王离他们只有五步之遥了。   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第一次掠过站在道路中央的美男子,转向了人群中。   突然,她的目光,投向了地五的身后!   就在地五下意识地僵住身,下意识的一凛间,傲慢,美艳,雍容得宛如一只最尊贵的孔雀的百越女王,慢慢扬起了她嫣红的唇,灿然一笑。   这一笑,实在太美太媚,于人群此起彼伏的倒抽气中,地五却感觉到那笑容底流露出的一抹得意。   这时,百越女王止了步。   她再次举起了她那白得发光,嫩得能掐出水的丰腴手臂,在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后,她回眸朝着宫装女子们瞟了一眼。   于是齐刷刷的,众女围上了她。   在她们的簇拥,在众夷的舞蹈中,百越女王再次提了步。   这一次,她是直直朝着地五这个方向走来的!   百越女王这一走动,嗖嗖嗖,无数双目光也朝这边看来。   这一下,那些目光都看到了站在地五身后的邓九郎,看到了这个洛阳第一美男。   于是,一阵隐隐的喧嚣声四面而起,于喧嚣声中,议论声中,期待声中,没有人注意到,在街道的两侧阁楼上,霍焉张景等美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盯来,他们的脸上,一个个带着戏谑的笑容。   百越女王还在风情万种地走来。   终于,她来到了地五身前。   一双乌漆漆的,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美目,在从地五身上掠过后,她看向了地五身后的邓九郎。   美目落在邓九郎身上后,百越女王再次举起了她那肌润骨细的精美光裸手臂,在晃了晃手腕,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后,这个尊贵的女王阁下,目光瞟过了地五等银甲卫。   而就在她的目光瞟过后,齐刷刷的,散在两侧的百夷护卫冲上前来,他们一个个走过来,在不知不觉中,把地五和众银甲卫排挤开来,挤开一圈又一圈后,他们让整个道路中间,只剩下他们的女王,以及女王看中的新美男。   在被挤开时,众银甲卫眼巴巴地看向地五,等着他下令。   而地五在回头看了一眼一瞬不瞬,脸色沉冷地盯着百越女王的自家郎君后,想了想,还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顺从地退下。   于是,偌大的街道,只剩下百越女王和邓九郎面对面站着。   就在四目相对时,百越女王慢慢抬起精致的下巴,高傲的,不可一世地抿了抿唇。   只见她抿着美丽的樱唇,纤指朝着邓九郎一指后,傲慢的,声音轻靡的命令道:“把他带走——”   她的声音一落,几十个夷人同时应了声,“诺!”   应过之后,嗖嗖嗖一阵轻响,只是一个转眼,邓九郎竟被他们围了一个结实!   见被围住,邓九郎眉头挑了挑,他越过人群,遥遥看向他的妇人。   可就在这时,一股怪力从他背后袭来,身怀功夫的邓九郎一惊之下一个急转,刚抡着扑向他背上的一个夷人远远甩出,蓦然的,他肚腹间一阵剧痛,却是被另一个夷人击中!   因为疼痛,邓九郎猝不及防之下弯下了腰,而就在这时,四个身材瘦小的夷人以极其诡异的方式钻了出来,他们像猴子一样扑向邓九郎,就在邓九郎准备反击时,他的脚踝一疼,手腕也是一痛,再然后,他身子一轻,发现自己被人绑住了四肢凌空举起!   众银甲卫:“……”   转眼间,夷人便制住了邓九郎,他们兴高采烈地举着这个美男子冲到百越女王面前。   百越女王显得很高兴,她小巧的唇角有点轻微的抽动,强忍着笑,傲慢地瞟了一眼给颠得七晕八素的邓九郎一眼后,百越女王再次举起了她那滑嫩丰腴的玉臂,靡哑威严地开了口,“这,个美男我很满意。”   她纤白的手指指向邓九郎,在他气得发黑的脸色中,高傲地宣布道:“今天我很高兴,通令下去,本次大集市中,所有南越货物,价格通通下降一成!”   她还没有说完,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便响彻云霄。于海啸般的欢呼声过后,这个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的百越女王,继续傲慢地宣布道:“从今天始,我百越收购各种精奇之物,凡能把新王夫装扮得更俊美的,通通十倍收购之!”   在再一次排山倒海,地震山摇地欢呼声中,地五身子猛然晃了晃,他连忙伸手抚着头,痛苦地命令道:“今天发生的事,通通烂在肚子里!任谁也不准传回洛阳!”   在果断及时的替自家郎君披了层遮羞布后,地五无精打采的继续说道:“出来几个长得俊些的,上前给女王阁下过过目,要是给相中了,就说愿意侍侯新王夫……”   几乎是地五这话一落,他的身后,众银甲卫便低着头耸着肩闷笑起来。   见他们闷笑,地五不由怒目而视,他朝着这些人瞪了一会后,撑不住苦笑道:“咱们也就这个时候能笑会,呆会见了郎君,也不知他恼羞成怒到了什么地步,会不会迁怒……”   就在地五在这里愁肠百结时,万众瞩目中,百越女王风情万种的轻启樱唇,傲慢而满意地吩咐道:“把我的美人儿抬到王轿中去!”   她的声音一落,那几个抬着邓九郎的夷人马上恭敬地应道:“是,女王阁下——”于是,被绑住了手脚的邓九郎,转眼便被扔到了软轿当中。而当邓九郎被扔入轿中时,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羡慕的声音传来,“女王对这个新美人好生喜欢,以前可没有听到过她说把谁放到王轿中的。”“我看女王也一直是笑着的,这美人好福气。”“就是就是,真是好福气。”   ……听着这一个又一个的羡慕妒忌声,邓九郎气得一噎,整个人差点晕死过去。   事实上,他要晕死过去还好些。这样手脚僵硬地躺在软轿中,他一直盯着等着的那妇人又死死不归,甚至听到外面的起驾声他才知道,柳婧竟是上了另一辆马车……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夫王夫   见不到柳婧,不能对她发泄他的愤怒,邓九郎越来越恼火,而外面不绝于耳的指指点点声,以及讨论他这个‘美男’有多美,以致于女王迫不及待地藏起来,生怕他被人看到的说法,更是令得他气得仰倒。   在这种愤怒郁闷中,邓九郎被抬入了一座华丽的府第,他几乎刚从软轿中抬下,府中便走来四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这些少年依旧抬着他,浩浩荡荡地朝着府中的温泉池走去。   不一会,这些少年把邓九郎放到温泉中,一个个替他解的解衣,洗的洗头,想邓九郎往时在洛阳,也总是被人这样服侍,他原本应该习惯——可与洛阳不同,这些个少年居然一边帮他清洗,一边无边羡慕妒忌地打量着他,在他脱光时,四双眼睛更是同时朝他下身看去,在对上时,还颇露出一抹妒忌。   ……这更让邓九郎乱想了,于是他一张俊美的脸黑沉得要出水了。   几个少年,把邓九郎从头到脚,哪怕指甲缝也细细清洗过后,一袭白袍包上他,继续抬着他朝着一个竹楼走去。   那竹楼建立在花园中,下面三丈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大柱子撑起整个竹楼,而竹楼的上面,则建得精致华美,风从四面吹来,在这种有点闷热的天气中,实在是舒服到了极点。   几人把邓九郎放在竹楼的竹床上后,一个笑着说道:“你就在这里侯着,过不多时,女王应该会回来。”“不过也说不准女王不用你侍寝,也不用抱太大希望。”……   听到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阵,邓九郎尽量让被绑住手脚的自己显得优雅平静,他舒展着四肢,冷着一张俊脸问道:“你们的女王经常掳来男人给她侍寝?”他原本想说得很平静的,可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听到了咬牙切齿地味道。   四少年瞪大了眼。一人哧地一笑,说道:“哟,这还刚入门呢,就吃起味来了?”   成功地把邓九郎气得俊脸黑如铁后,另一个老实点的少年回答道:“此地是荆州,要不是这次大赶集女王也不会过来。我们这也是第一次服侍女王和女王的人。”   听到这话,邓九郎总算舒服了些。他闭上双眼,低声说道:“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个女王,还有她的王夫们?”   见四少年同时露出嘲讽的表情,压根就不想回答他的样子。邓九郎压着脾气。继续问道:“此地是桂阳郡。可不是她百越女王的南越郡,怎地看你们的样子,也是对她言听计从?桂阳郡守呢?他干什么去了?”   邓九郎说这话时,实是不怒而威。可惜他对面的这些少年都不懂汉人这些,一个少年昂着头回道:“女王是我们所有百越人的女王,我们又不是汉人,自然敬她。”   另一个少年则不耐烦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桂阳这地方贫瘠着呢,要不是有了百越女王的这次大赶集,这就要征春税的时候,那什么郡守到哪里去捞钱填这个窟窿?再说了,咱女王大方着呢,光是她随手洒下的金子。也够这一郡的官员吃喝的了。她给了那么多金,不过弄几个美男子回家,谁会说她?”   这少年说到这里,没好气地瞪着邓九郎,冷言冷语地说道:“咱们整个百越的男子。人人都想当女王的丈夫,便是当不了她的丈夫,能被她看中春风一夜也是值得骄傲的。也就你这种人,得了这么大便宜还叽里呱里的,真是不知好歹!”   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叫道:“咱们走,懒得理这人。”   于是,几个少年气呼呼地退了下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邓九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隐隐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伤心,他仰躺在竹床上,望着竹制阁楼的屋梁,暗暗想道:阿婧怎么可能变了这么多?   就在他沉着一张脸寻思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那四个少年再次站在了门外,只见他们向后一退,喝道:“把他们带进来!”   声音一落,四个身着一袭华丽的彩色袍服的银甲卫,也被推了进来。   看到房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邓九郎缓缓盯向这四人。   地十一不好意思的一笑,他连忙上前帮邓九郎解开绳索,颇有点羞愧地说道:“郎君,这百越人太多,属下们不敢打草惊蛇,就,嘿嘿,就自动送上门,那些个女王身边的人见咱几个都长得不错,又得了不知什么人一句话,便把我们送来侍侯你了。”   邓九郎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也是被看中的美男?”   “嘿嘿嘿嘿。”四个银甲卫都傻笑起来。   邓九郎青着一张脸,一种无名的怒火让他额侧的动脉突突地直跳。他握紧拳头站了起来,吱呀一声推开竹窗后,看着外面站得密密麻麻的夷人护卫,他简直是要把某人生吞活剥地一字一句说道:“行,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邓九郎没有等到柳婧,反而是入夜时,那四个少年又出现了,他们押着邓九郎又给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澡后,给他穿上了一袭汉人袍服,逼着他喝下一盅说是会让人‘暂时安份’些的汤水,便带着他和四个银甲卫,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   此时,夕阳刚落,夜月始起,一个个火把插在泥土上,灯笼挂在树梢屋角,把这座充满了百越风情的宅子,点缀得无比的繁华热闹。   邓九郎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是千步开外的一个大殿,那大殿是仿洛阳宫殿所建,富贵堂皇,气派十足。   此时此刻,那宫殿中正飘来一阵阵丝竹音,这丝竹音与中原的大不同,非笛非箫,嘶哑原始中带着一种靡荡,既古怪又好听。   邓九郎进去时,殿中已开了席,众人分两排坐好正在准备用餐,一个个夷人少女和夷人少年穿行其中,在这灯火通明的洛阳化宫殿中,这些衣着鲜艳,色彩极其繁复的夷人儿女,打扮得宛如美丽的孔雀,他们的脸上带着笑,连走路也是舞蹈般轻快。   可夷人少女最美,也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坐在主殿中,乌发织成一个个鞭子,高高盘在头上,额心吊着一颗巨大的珍珠,身着五彩羽衣的百越女王。   她是那么美,那么极致的奢华典雅又迷艳媚惑,几乎所有的光线都被她吸了过去,连带着邓九郎前来的四个少年也看迷了去,一个个神不守舍的。   夷人性情开放,他们情动了,神不守舍了,便要表现出来。现在也是,一个个光着精壮上身的夷人美男,正随着音乐在围着女王旋转,他们一边目眩神迷地看着她,一边不停地围着她转动。   可能终是心中有着惧意,这些男子不敢像对常人一样,把自己精壮的上身去蹭女王,可他们扭胯送腰,舞蹈夸张,几乎每个动作都带着强烈的节奏,表达着强烈的爱慕。   而让邓九郎脸沉如水的是,面对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挑逗或者说是暗示,那妇人不但没有愤怒,没有羞涩,还樱唇上扬,眸间带笑!   于是,他轻哼一声,大步朝着她走去!   邓九郎的人才气势何等出色?饶是他喝了那药后手足虚软无力,可这一走,也是龙行虎步。他刚出现,便引得殿中人频频注目,这一含怒走去,更是威煞重重,一时之间,热闹快乐的大殿中,竟突然安静下来。   邓九郎大步走向了柳婧。   就在他来到离柳婧只有五步处时,柳婧那玉嫩丰腴的手臂漫不经心的一举!   而这一举,只听得嗖嗖嗖嗖,却是十数柄长戟同时伸出,沉沉地指住了邓九郎!   就在邓九郎不得不止步时,柳婧下了榻。   她摆了摆手,示意殿中众人继续自行玩乐后,缓缓走向了邓九郎。   柳婧过来时,嗖嗖嗖,十几柄长戟收了回去,众护卫齐刷刷退后,大殿中乐音再响。   慢慢的,柳婧来到了邓九郎面前。她抬起精致绝美的面容,以一种倨傲的,仿佛在对他的美貌评头品足般的眼神,把邓九郎定定打量一圈后,柳婧伸出玉白丰腴的小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衣襟。   此时的她,是何等的媚人?光是玉手轻抚玄衣的这个动作,便引得大殿中传来一阵阵吸口水的声音!   邓九郎看着柳婧那涂了蔻丹的白嫩丰腴的指尖在自己颈间,喉结上有意无意地抚动着,她靠得他如此之近,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   他垂着眸,看着她那画了青黛的眉,晕染了,显得越发深幽妩媚的眼,看着她嫣红的唇,看着明明在一年多前,他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对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能闭着眼睛描述的妇人,陡然判若两人,陡然换了新模样。   ……何况,她现在这个模样,只要是男人,只怕都会被诱惑吧?   陡然想到这里,想到这一路来听到的闲言闲语,想到她的‘广纳后宫’,邓九郎胸口猛然大痛。    第二百七十八章 王夫2   邓九郎薄唇紧紧一抿,冷冷地闭上了眼……   柳婧见状,嫣然一笑。   她的手指,如蛇一样滑在他的颈项上,围着邓九郎,柳婧转起圈来。   转了两个圈,把手上的这个男人从颈到下颌到眉眼,都轻摸了一个遍后,柳婧突然退后几步。   在邓九郎嗖地睁开眼时,只见她昂起精致的下巴,傲慢的,优雅的,却也声音靡哑,直似用刷子在人的心脏上轻轻搔动地说道:“诸位——”   她的声音一出,四下再无声息,在所有人都望来时,柳婧傲慢地宣布道:“诸位,这个美人儿……”她指着邓九郎说到这里时,邓九郎俊脸一黑,被挤到角落里的四个银甲卫忍住了笑。柳婧还在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是我的人了——”   她的声音落下了。   在一阵短暂的安静,在邓九郎张目结舌地瞪着她,在四个银甲卫紧紧捂着自己嘴时,猛然的,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炸响,众夷人一哄而上,抬起邓九郎把他抛向了空中!   他们把邓九郎高高地抛向半空又接住,他们每抛一次便兴奋地大叫一声,“王夫——”“王夫——”   可怜的邓九郎,他用过药后手脚无力,能一直站在柳婧面前而不需要他人扶着,已是用了意志力的。现在这众人一围一抛,他哪里抵挡得住?   殿堂中,笑闹声欢呼声震荡得屋梁都在籁籁响动,兴奋中,丝竹声再起,热情而奔放的百越人,又开始手牵着手,围着他们的女王和女王舞蹈起来!   站在一处竹制三楼上,张景刑秀霍焉桓之况等人,正好整以暇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的这一幕。   看着那被众夷团团围住,不停欢呼着的邓九郎。正举着酒盅慢慢品着的刑秀突然嘻嘻笑道:“我竟是同情起邓九了。”   张景嘴角抽动着,他低声道:“为了见他,公主非要把这场大赶集的地方放在桂阳郡,邓九郎这是自己非要送入虎口,怪得谁来?”   这时,桓之况在一侧冷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一次,大伙可把邓九郎得罪狠了。不说别的,光是挂在咱们头上的这个王夫称号,就够让他含恨的了。”他衣袖一甩转身就走。“反正我从此刻起。凡是邓九郎在时。坚决不出现在公主之侧。你们几个要是想留在这里,与他邓九郎来个新旧人之争,我倒是乐意看看热闹。”   桓之况这话一出,众人不由一静。刑秀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闷闷地说道:“真是个扫兴之人!”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里,一直默默地喝着闷酒的霍焉,暗叹一声,跟上了桓之况,“正好我这几天也有点急事要办,且与桓兄一道如何?”   这两人刚刚下了楼,劈而走来一个护卫。那护卫向他们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禀两位王夫,有一个洛阳来的,叫地五的人说是要求你们!”   地五?那可见不得!刑秀连忙一摆手,说道:“便说我们不在!”转眼他眼珠子一转。又道:“如果他实是闹得慌,你们就把他也抓了,洗得干净得当做美人送给女王阁下!”   “是!”   目送着那两个夷人护卫离去,桓之况慢慢转头,他朝着刑秀上下打量两眼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子,也真够添乱的!”   这边几人在窃窃私语,低声说笑,那一侧,柳婧看着被夷人抛上抛下十数次,给颠得七晕八素的邓九郎,白嫩的脸上浮出一抹艳媚的笑后,她高傲地命令道:“行了,把新王夫送回我的寝房吧!”   “是!”   众人马上应了,兴高采烈地抬着邓九郎出了殿门。   望着邓九郎被抬起的身影,衣袂飘飘的柳婧那华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   半个时辰后,女王阁下和她的婢从们的脚步声响起时,邓九郎正被药效折磨得只能躺在榻上。   因此,随着吱呀一声,一袭红色纱衣,站有月光下迷艳如梦的柳婧,在左右八个婢女地陪伴下,站在门口处,高傲地看向邓九郎时,他也只能面无表情地回视于她。   两人这般隔了十一二步远,遥遥对视一会后,柳婧那涂着红艳蔻丹的手,接过一婢递上来的酒盅,便这般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走向邓九郎。   她这般走来时,月辉恰好铺在她身后,给一袭红衫的她,惹上了一层银色的月晕,使得眉心一点,既贵且妖的柳婧,华美得宛如传说中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不知不觉中,邓九郎看得目不转睛了。   柳婧慢慢地走到了邓九郎身前。   她弯着腰,含着绮丽的笑,静静地端详他一会后,手中的酒盅凑到了他的唇边。   酒盅中的水鲜红得发腥,仿佛人的血液,这般抵着薄唇,月光下,柳婧含着傲慢的笑,温柔地看着邓九郎,微微凑近,甜腻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她媚人地说道:“这是来自大山深处的庄族人的秘药。”她的眸光透过浓密的睫毛,墨黑的眼波深得透不过底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喝吧,喝了它之后,你也就有了名份了。”   他也就有了名份了?   他也就有了名份了!   邓九郎突然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笑出来了,薄唇一扯,邓九郎怒极反笑地沉声问道:“柳氏阿婧,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喝叫到这里,他黑着一张俊脸,咬牙切齿道:“老子他妈的早一二年前便睡了你娶了你了!”   几乎是他刚刚喝叫到这里,柳婧突然脸一冷。   还别说,她脸这一冷,还真有女王的架式,一股寒气几乎是四溢而出!   柳婧冷着脸离开邓九郎,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后,突然命令道:“堵上他的嘴!”   “是!”   不一会,柳婧淡淡地命令道:“都退下!”   “是。”   随着吱呀一声,竹门被人带上,偌大的房间中,只有丝丝缕缕的明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只有丝丝缕缕的清风,透过缝隙吹拂而来。   清风太大,柳婧衣袍飘飞,墨发也飘飞,背对着月光的她,站在银辉下的身影,有一种梦一般的迷艳,实是美到了极致。   柳婧在看着邓九郎。   背着光的她的眼,幽幽地注视了他一会后,柳婧从一侧端过那血药,再次来到了邓九郎身边。   此刻的邓九郎,无力地半躺在榻上,嘴也给蒙住了,只有那一双深邃的眼,在定定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   慢慢的,柳婧垂下了眸,她顺手把那腥浓得如血一样的药放在了一侧。   再次转过身来,她向邓九郎倾身向前,随着她的动作,那胸口的一抹白腻,在月光下散着幽幽的艳香。   邓九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那里看去。   柳婧瞟了他一眼后,也不说话,只是伸出白嫩丰腴的小手,慢慢地解着他的玄袍。   不一会,玉带解开,玄袍飘落。   只剩一袭单薄的中衣的邓九郎,仰躺在翠玉般的竹床上。   白嫩丰腴的小手再次伸出,慢慢的,贴在他精壮躯体上的中衣被她解下,慢慢的,那下裳也被她解下。   不过一会,邓九郎便裸身睡在竹床上。   月光下,这个男人宽肩细腰窄臀长腿,身材宛如雕塑,沐浴在月光下,几如神子。   柳婧的目光幽幽的瞟过后,转过身去。   她背对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裳,露出了一袭玉色的,与肌肤颜色相似的亵衣。   再次转过身来的柳婧,挺着那呼之欲出,束得高高鼓起的胸脯,走上了床榻。   她的足踝上,依然挂着铃铛,随着她的走动,那铃铛发出一阵醉人的轻响。   在邓九郎怔怔看来时,已浑然一副少妇身材,身线于完美中透着成熟妇人的滑腻丰腴,直是晃着玉色的肉光的柳婧,裸着双臂双腿,只着一袭紧身亵衣,睡在了邓九郎的身侧。   只见她拿过玉枕,在把邓九郎的头移到那枕上后,她自己则蜷缩在他怀里。   最后,在邓九郎一瞬不瞬地凝视中,她支起上半身,吹熄最后一根蜡烛,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中,把双脚放入他的双腿之间,让他帮忙暖着,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把那手臂当成了枕边,把脸搁在他的胸口上,好随时听到他的心跳声后,柳婧闭上了眼。   一刻钟不到,邓九郎听到了她发出了舒服的轻鼾声!   她竟给他睡着了!   她竟这么快就给他睡着了!   脱光了他的衣裳,蒙他的嘴,还把他的臂当枕,身体当暖炉,二话不说,也没有半个道歉的,就这么睡着了!   邓九郎一时气结!   他忍了一天,怒了一天,气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算帐的时候,结果妇人却给睡着了!   偏偏自己还被她给下了药,虚弱得手指都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一时气得失笑后,邓九郎开始艰难地挪动手指,想要解开自己嘴里的布条。   可是他动着动着,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不知怎么的,又不想动了。   于是,他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王夫3   一夜无梦。   第二天邓九郎一醒来,先是腾地坐直后,再睁眼一看,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梦中!   这竹屋,这随着清风飘荡的帘幔,通通陌生之极。这地方,是那个妇人所有!   他腾地坐直后,三两下扯过放在床头的衣裳穿上,然后大步走了出来。   看到他出来,四个守了一夜的银甲卫立马迎上,见到他们,邓九郎冷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问道:“柳氏呢?”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回道:“天刚亮就出去了,听说是要去应对大赶集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说到这里,一个银甲卫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道:“郎君,好似有人把昨天发生的事,飞鸽传回洛阳了。”   邓九郎还没有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事?”刚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冷冷说道:“谁传的?”他想起来了,昨天的事,不就是他因美色出众,被柳氏当众强抢了吗?   突然的,邓九郎想到这个消息传回洛阳后,他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相熟的世家子们的表情,瞬时,他的脸黑沉了。   他伸手紧紧扣住那银甲卫,再次沉声问道:“谁传的?”   那银甲卫小心地看了邓九郎一眼,嘀咕道:“昨天看到的人太多,我们共截下了七只飞鸽,还是漏掉了几只……”也就是说,看到的人太多,传信的人太多?   邓九郎无力地松开了他的衣襟。   他寒着一张脸,盯了几人一阵后,咬牙切齿地又问道:“知道那妇人去了哪里吗?带我前去!”他晃一晃恢复了力道的手臂,想到昨天所受的重重羞辱,不由眯着双眼,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她今天又准备用什么招对我!”想到一大早醒来时,满口满牙残留的血红色,以及那碗原本满满的,却不知什么时候都给灌到了他肚里的古怪血药。邓九郎就恨得直翻白眼。   说到这里,他眉一挑,喝道:“还楞着干嘛?走啊!”   “是!”   一出竹楼,邓九郎面对的便是人山人海,街道的两侧,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地摊位,无数邓九郎见也没有见过,闻也没有闻过的古怪物事,都出现在摊位上。   饶是邓九郎气势汹汹地想要算帐,看到这琳琅满目的古怪东西。特别是一个摊位上。还摆着满满的各种防治瘴毒的古怪药物时。让他想到了西南平夷时遇到的种种麻烦,不由停了步。   见邓九郎目光扫过,地五在身后低声说道:“这些人还真是什么也敢卖,郎君你看到那个人头骷髅没有?说是什么食人族的圣物。”接着。地五又说道:“郎君快看,那边还有到市集中来交换丈夫的!真是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那四下顾盼的银甲卫收回目光,感慨地说道:“这种繁华,已不输于中原了。”顿了顿,他却是又说道:“只是那几封飞鸽传书一出,朝中众臣知道这桂阳郡守让南越公主跑到这里来胡作非为,又会有呵斥传出了。”   这银甲卫颇有见识,在邓九郎身边时。也兼任幕僚一职,因此他这话说得颇有见地。   对于桂阳郡守,邓九郎这次前来也打听过,那人喜着长袍大袖,说话颇有雅致。在民间官声极好,现在看他所为,只怕也是个胆大的。朝臣们的呵斥他听还是不听,还是在两可之间。   邓九郎正自寻思之际,迎面走来一队载歌载舞的夷人,那些裸着上身,手腕足踝间系着铃铛的美男,吸引了他的注意。   瞟了一会后,邓九郎转向一个柳婧派来的夷人护卫,问道:“那铃铛是什么意思?”   那护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听着,闻言连忙说道:“那是美人铃,凡是出众的美人,方能系上这铃铛。”说到这里,那护卫一顿,目光不由落在邓九郎身上,在邓九郎被他盯得脸色发黑时,他大咧咧地说道:“郎君极是俊美,等回了南越,众人一定会让郎君手足上都戴上美人铃,以示喜爱之情。”说到这里,他加上一句,“便如女王一样。”   这一下,邓九郎脸色还是难看时,跟在他后面的银甲卫却又想笑了,他忍着笑低着头,看着地面想道:也只有在这些地方,才会把郎君和他夫人摆在一起,还敢说他们同样长得美。   邓九郎忍着不高兴,哼了哼后也不理会那夷人护卫,径自提前朝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了,头也不回,邓九郎低声向那夷人护卫问道:“你们女王,后宫有很多美男?”   那夷人护卫对他问出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奇怪,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也不甚多,众夷的好男儿虽然个个都想亲近女王,可女王似是不怎么感兴趣,他们来了就来了,过不多久又会想方设计送回去。”   顿了顿,那夷人护卫安慰邓九郎道:“其实女王对你当真不同,别的美男子来了,她不会迫不及待地带到去,还当晚就共寝了。”   可邓九郎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安慰。他黑着脸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女王经常召男子侍寝?”   他原本是看着前方说的,可问出这句话后,邓九郎忍不住回了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夷人护卫。   他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反抗,那夷人护卫却是低着头在沉思,也就没有看到。过了一会,他疑惑地抓了抓头,嘀咕道:“咦,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给女王侍过寝?我怎么弄不清呢?”   他这个回答,虽然不能让邓九郎满意,却也让他心里舒服了些。当下他轻哼一声,又道:“对了,你们女王不是还有好一些中原丈夫吗?那些人呢?女王没有带到桂阳来?”   “好象带来了。”在邓九郎地盯迫下,夷人护卫说道:“你急什么?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你的兄弟了。”   见到他的兄弟?   他的兄弟??   邓九郎一时僵在当地,倒是一个银甲卫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后面笑道:“这话怎么说的?这怎么是兄弟?”   那夷人护卫白了那银甲卫一眼,直言直语道:“你们中原人,男子不也是有后宫吗?他们的后宫众女,听说是彼此称呼为姐妹的,那咱女王的丈夫们相互叫做兄弟算得什么?”   这话似是有理。   刚想到这里,那银甲卫便感觉到身上寒嗖嗖的,他朝着邓九郎瞟了一眼,这一眼,立刻把他冻得猛退几步。   就在这时,邓九郎咬着牙关慢慢笑道:“说得也是有理。对了,不知我那些‘兄弟’现在何处?我很想与他们见一见,谈一谈,你能带我去吗?”   那夷人护卫也没有多想,马上笑应道:“你要现在去见那几位兄长,好嘞,我带你去。”   自然,邓九郎这一去,并没有见到霍焉张景等人,事实上,那夷人护卫还挺好心地替他问了又问,在问了好几个人后,才知那些人根本不在女王身边,早在昨天晚上便离开了桂阳郡。   这让邓九郎很有点失望,于是,他转过头说道:“行了,带我前去你们女王那里。”   “好嘞好嘞——”在夷人护卫地带领下,邓九郎一行人艰难的在人海中穿来穿去,朝着柳婧的所在寻去。、   ……   洛阳宫中。   自上次柳婧拒绝了太后的旨意后,一向沉稳的邓太后,便安了不少耳目在百越,让人时刻把柳婧的所作所为飞鸽传回洛阳。   因柳婧做的事着实不少,有时候,邓太后一天能收到十几只飞鸽。   这一天,邓母来时,一眼便看到邓太后又沉着一张脸。   居于高位多时,邓太后已颇有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且她面对群臣时,已经自称为‘朕’,这种属于天子的称呼在她口中喊出,已颇能让人不敢直视。   邓母知道女儿早就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一眼看到她把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不由格登一声。   连忙走过去,邓母向邓太后行了礼,在邓太后急急扶住时,邓母抚着她的手臂,关切地问道:“绥儿,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脸板得。”   邓太后听到母亲一提,便沉下了眸,她沉声说道:“我得到消息,那消失多时,一直不见踪影的顾呈,在听到柳氏在百越称王的消息后,已带着属下赶过去了。”说到这里,她咬着银牙,一脸慎重地说道:“顾呈号称‘排外戚,扶幼主’,在那些腐儒中颇有声望,更统领了不少游侠儿。母亲,那百越之地自成天险,真要让顾呈与那柳氏结为一体,交州一地只怕是只知有女王,不知有我邓太后了!”   她说得严重,当下邓太后急道:“那怎么办?绥儿,你得想想办法处理这事啊!”   在母亲地追问中,邓太后沉吟起来,她在房中踱了几步,突然止步回头问道:“对了,九郎呢?九郎到哪里了?现在消息如何?”   邓母摇了摇头,说道:“只说是往荆州方向去了,还没有消息传来。”说到这里,她看向女儿,“阿绥你的意思是?”   邓太后已冷静下来,她在榻上坐下,说道:“国库空虚,轻易动不得刀兵,那柳氏既有如此大的好处,又不能放任她真与顾呈联合了,这个时候派九郎出马自是应当。”    第二百八十章 朝凤   邓母却沉默起来。   她非常气闷,当初她也算是积心处虑地想要赶走柳婧,想要找个别的女人代替柳婧在儿子心中的地位,甚至到了后来,她是只要儿子能移情别恋,哪怕那女子地位家世都不怎么样也无所谓,可现在,却是到了把她儿子自动送上门,千方百计讨好那柳氏的地步吗?   事实上,不止是邓母气闷,邓太后一看母亲的神情,同样想到这些也是气闷无比。不过她是做大事的人,沉吟一会后便说道:“母亲,还是派人去找到九郎,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   这一边,邓九郎一行人,寻着柳婧而去。   走了一会,一阵喧哗声混合着震天介的鼓声从西城门处传来,听到那阵阵悦耳的乐声,那夷人护卫高兴地叫道:“女王定在那儿。”说罢,他仗着自己瘦小,挤入人群迫不及待地朝着西城门方向跑去。   邓九郎也懒得叫住他,他瞟了一眼四周后,想道:昨晚上那妇人还把我绑了,生恐我跑来着,今天却连一个跟踪的人都没有。是了,那妇人向来了解我,知道我不会跑。   可刚寻思到这里,邓九郎又恼了起来,想他堂堂邓九,以前是千方百计让他那妇人不会跑,现在倒好,给反过来了,变成了那妇人料到自己不会跑……   这想法实在要不得,一浮出来,邓九郎又是恨得牙痒痒。   这时刻,市集交易正是高峰期,也没有人特意赶往西门,邓九郎一行人走了一会,前方是越来越开阔。   就在这时,地五带着十几个乔装打扮过的银甲卫挤了过来,他一来到邓九郎面前,便朝自家郎君上下打量一会,过了一会,他关切地问道:“郎君昨晚可过得好?”   还别说。平素这样的问话,邓九郎是不在意的。可现在他听来,却恁地觉得刺耳。瞟了地五一眼后,他不耐烦地说道:“走吧,去会会那妇人!”   “是。”   地五连忙跟上,一边跟着,他一边想道:看郎君的样子,很有点着急上火,难道说他昨晚上与柳氏并没有交流?郎君没有来得及把他的怒火发泄出去?   在地五的胡思乱想中,西门越来越近。而就在离西门只有千来步的时候。那鼓声已是越来越铿锵有力。   邓九郎脚步加快。不一会,他便挤入了人群中。   这一挤入,他猛然抬头,只见西城门内那空旷的所在。数十个乌发上插着羽毛的夷人少女正在起着舞,她们光裸着上身,随着舞蹈,少女挺立的*在优美的颤动着,而她们手腕足踝间的铃铛,则随着她们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节奏感极强的响声。   而柳婧,正被这些在中原人眼中,大伤教化,不知羞耻的少女围在中间。   她却是一袭中原公主正服。华贵流金的锦帛,被她穿出了一种盛世繁华,她里面那身有点紧,银白色的罗衣裹出了她完美的身段,罗衣外面。披着一袭淡黄色纱袍,纱袍上绣着凤凰孔雀得鸟儿,在阳光照耀下,那些鸟儿和纱袍的纹路泛着流离梦幻的光,美得如梦如幻。   而她的乌发,这时也给挽出了高高的飞仙髻,配着那垂在额心的红宝石,其高贵迷艳处,简直难言难画。   就在邓九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发现自己心跳有点加速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   那鼓声,是邀请的鼓声!   于是,众裸着上身的少女们,齐齐围着柳婧转起圈来,她们一边赤着足舞蹈着,一边向她伸出了自己光裸的手!   在她们的盛情相邀下,一直含着笑,任由她们围着自己又舞又嗅的柳婧也动了。   她脚步一提,踩着那鼓声,闲庭胜步般舞蹈起来。   这真是闲庭胜步,也真是舞蹈!她的动作,一进一退间都透着无比的雍容,那负手而立的架式,仿佛身处殿堂中。   要她每一下,却踩在鼓点上,并且也不知她是怎么动作的,每一次进退,每一下旋转,她那红色的纱袍便随着风四散飞扬,于这空旷的,充满生机和野性的天地,展放着一种属于生命的愉悦!   那先前早就溜来了的夷人护卫正看得如痴如醉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这是什么舞?”   却是邓九郎来到他身后,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在一色黧黑的夷人少女中,越发显得白嫩丰腴,仿佛夺天地之灵秀的妇人,又问道:“她们为什么在这里跳这支舞?”   那夷人护卫见到是他,马上点头哈腰着笑道:“你也来了啊。这个啊,那是‘曲’部落,她们这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地盘朝见女王,因此便向女王跳了这支朝凤舞。”   “朝见?”邓九郎不知怎么的,咽有点紧,他低声问道:“怎地在这里朝见,而不是去南越?”   那夷人护卫却是哈哈笑了起来,他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支部落又不是在女王的领地,再说她们也大懂规矩,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朝见女王,定然是想与她做长期生意的。说起这个,咱女王还真是功德无量,以往的中原人来了,个个都对咱夷不是喊打喊杀,便是镇压约束的,”他说到这里时,他旁边那个同样也是在治夷时‘喊打喊杀,镇压约束’的邓九郎,低下头沉吟起来。   这时,那夷人护卫还在滔滔不绝,“只有咱女王啊,对谁都像对自己人,把咱夷人急需的东西送到夷人面前,还不欺不诈的,现在那些大山深处的夷人都在往女王领地跑呢。”   他刚说到这里,那鼓声突然又是一变,只见一个个身强力壮,同样黝黑一样,裸着上身,额头上画着花纹的青壮蹈着舞步走了出来。   他们一出,众夷人少女便退了下去,于是转眼间,围着柳婧跳舞的,便变成了这些汉子。   汉子们的舞蹈,又与少女们不同,他们不停的用手拍着大地,每一下重重踩出,都溅起一片烟尘。   而在围着柳婧时,他们那出自本能的爱慕,又使得他们在舞蹈时,忍不住扭腰送胯的。   在邓九郎脸色又不好看起来时,站在众青壮中间的柳婧,依然是嘴角含着笑,她负着手,温和地看着这些人,而在有哪个男子情不自禁地舞着向她蹭动,企图肌肤相触时,她是足尖一旋,便飘逸而优雅地或进或退,身姿极美也极得从容之妙。   众青壮越舞越是兴奋,在一阵整齐的嘶喝出声后,鼓声猛然一止!   就在鼓声止息,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时,突然的,另一个部落中,传来了一阵雄浑的大笑声。   只见一个肌肉鼓起,个子格外高大,头发削得光光,面目皮肤都带着棕黑色的青壮男子大步走出。他径直来到柳婧面前,朝她一礼后,那男子以一种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女王阁下,我的王国叫樾,我是樾的国王,名叫猁,我拥有二十五座岛屿,上一次你属下的公孙旬拿着女王你的手谕,想要购买我其中一个岛屿,说是愿意出一万两黄金。”   在‘一万两’黄金这个数目引得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时,那男子朝着柳婧,咧开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后,高声说道:“那公孙旬,当时被我赶出去了,可我现在看到女王阁下,却是后悔了。”   这个猁朝着柳婧行了一个中原的抱拳礼,声音响亮地说道:“女王阁下,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把我的二十五座岛屿与你分享!”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喝道:“拿聘礼来!”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转眼间,数百个腰间缠着巨蟒,光着精壮上身的汉子蹬蹬蹬围了上来,而这些人后面,是一些矮小个子的汉子,那些汉子手中,一个个都拿着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竹筒!   看到那些竹筒,邓九郎身前的夷人护卫倒抽了一口气,他惊叫道:“见血封喉!他们手里拿的竹箭的箭支上涂有见血封喉!”   邓九郎听到这里,心里突地一沉,于是,他脚步一提,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邓九郎走出,无数人都转过头向他看来,见到是这么一个威武俊美的中原郎君后,人群又响起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于欢呼声中,邓九郎走到了柳婧身后。   他伸手环住了柳婧的细腰,看着那个猁,邓九郎冷冷地说道:“她不能嫁给你!”他猛然抬起柳婧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后,高声说道:“她是我的妇人,还孕育了我的孩子,所以她不能嫁给你!”   随着邓九郎这句话吐出,人山人海中再次暴起了一阵欢呼,听着那欢呼声,邓九郎一直以来的郁气终于消了些。可就在这时,无数个声音同时叫道:“女王!女王!”“第一王夫!第一王夫!”而比这些声音更大更响亮的却是一阵整齐的呐喊声,“王夫英伟勇敢,绝代倾城!他是第一王王!”   于是,邓九郎一张俊脸再次黑得不像话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关起来   在排山倒海地欢呼声中,那个猁上上下下打量着邓九郎,见他一袭玄袍,俊美高贵,那中原贵族才有的堂皇浩荡之气流溢而出,让人望之心醉,不由无声的叹息一声,他又看了看柳婧,见这两人站在一起,真如天造地设,不由朝着邓九郎拱了拱手,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感慨道:“郎君才貌确胜于我。”   说罢,他手一摆,带着人客客气气地退到了一侧。   随着猁一退,人群再次欢呼起来,一个个更是狂热地朝着邓九郎欢呼着,“第一王夫!第一王夫!”   感觉到邓九郎环着自己的手臂硬得发冷,柳婧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脸肯定是青得发黑,不由扬着红唇,腻声道:“九哥哥刚到,便赢得了我的子民爱戴了。”这是重逢以来,柳婧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邓九郎真是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讥讽。   当下,一阵清楚地磨牙声传来,邓九郎显然气得太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柳婧自是不会与他在原地磨菇,她回过眸来,朝他含情含媚地一睨后,突然伸出涂着蔻丹的细白纤指,就当着这人山人海,柳婧的玉指揪着邓九郎的衣襟,令得他头一倾后,她脚尖一掂,吻上了他的薄唇!   此时正是人山人海!   正是正是喧嚣阵阵!   无数双目光,无数人的欢呼声中,柳婧扯下邓九郎的衣襟,亲昵地吻上他后,丁香小舌如蛇一样勾画着他的唇线,在她熟悉而甜美的芳香与他的呼吸相溶时,邓九郎一时无法自制,竟陷入她的勾引中,与她的小舌相互追逐起来。   直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啸传入耳中,邓九郎才蓦然清醒。他放在柳婧肩膀上的右手一僵,待要推开她,可眼角瞟到她美丽诱人的脸,看着后面的人山人海,却又不愿意让她难堪了。   于是,他僵硬地让柳婧揪着自己,仔仔细细地吻了个透后,就在柳婧妖艳一笑,唇瓣离开时,他扣住了柳婧的后脑壳。沉声问出了此行他最大的痛苦来源。“告诉我。在我之后,你让几人碰过!”   他问得很沉,很轻,几乎带着一种小心。   因为太过小心。所以这声音中盛满了痛苦和僵硬,在那一瞬,一直了解他的柳婧突然明白过来,对邓九郎来说,这个答案意味着一切!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雍容与迷艳两种完全相反的美完全地呈现在她那白腻的脸蛋上,以自己的美,令得邓九郎露出了深深的痛楚时,柳婧软靡地说道:“一直在等待郎君归来。”   邓九郎深深地凝视着她。薄唇依旧抿紧,在柳婧想要抽身时,他那手依然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壳:很显然,对她的这个回答,他不满意。   当下。柳婧轻笑出声,轻笑声中,她再次掂起脚凑上唇,在他的薄唇边轻轻吻了吻后,柳婧腻声说道:“一直只有你啊,傻瓜!”   于是,邓九郎手一松,柳婧像只蝴蝶一样翩然后退。   看着她骄傲地转过身,看着那些夷人少女再次舞蹈着围上她,看着柳婧展开细腻丰润的玉臂,而随着她的双手举向头顶,随着她低下头颅,无数的夷人跪了下去,所有的百越人开始感谢着苍天的赐予,感谢着厚土的恩待!   于是,铃声再起,鼓声再起,却是这一转眼间,夷人们的舞蹈自发地变成了祭天的仪式!   看着柳婧的手一挥,众人开始奉上三牲五谷,以示感谢天地赐与的丰收,邓九郎慢慢退了下去。   他退到人群中,与众中原人,以及一些不信这种仪式的部份夷人站在一起,看着那浩浩荡荡,足有上千人同时进行的仪式。   此时,鼓声,钟声悠扬而来,巫歌声四起,众夷的舞蹈,也开始由自己族里的巫带领,跳起来极其神秘而古怪的祭天式。   在巫歌响起的刹那间,这片天空开始变得严肃而庄重,嘻笑声不再,议论声不再。   邓九郎继续后退,退出人群后,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不一会,邓九郎一眼看到站在高高城墙上的地五,便走了过去,一列银甲卫紧随其后。   几十人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越来越趋于古老的祭天礼,看着浩浩荡荡的夷人,在柳婧地带领下,一步一跪,一步一舞地向苍天表达自己的尊敬和感激,突然的,高昂着头,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邓九郎开口了,“她变了很多!”   眼下的这气氛实在庄重,直过了一会,地五才小声地回道:“是啊,真是变得太多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百越女王,还是以前的柳氏。”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向邓九郎,欲言又止的。   邓九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切,过了一会后,邓九郎说道:“准备离开吧。”   什么?   齐刷刷的,所有的银甲卫都转头看向邓九郎。   他们一脸的不敢置信,自家郎君多么艰难才能来到这里,他们都是知道的,怎么这么匆匆相遇,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很多事还没有问清,他又要说分离了?   在一片安静中,邓九郎回过头来,他目光瞟过众人,然后又看向那被众人簇拥着的柳婧,说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真去当这个劳什子第一王夫?”   听到这里,一个声音突然说道:“你们中原男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这位郎君不想当第一王夫,也可以造反啊,看女王对郎君如此厚爱,真入了她的后宫,独占其庞,成为后宫第一人,对郎君来说应该很容易啊!”   一边说,那个黑瘦精瘦的夷人护卫挤开众银甲卫,大摇大摆地凑到了邓九郎面前。   说到这里,只见那夷人护卫手一挥,喝道:“来人!”   他的声音一落,嗖嗖嗖,从城墙的各个角落,突然冒出了数十上百个黑瘦的汉子。   那夷人护卫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靠得邓九郎这么近危不危险,只见他手一伸,指着邓九郎高叫道:“这个美人想要逃走!”   在邓九郎沉默地盯着他时,那夷人护卫趾高气扬地昂着头,而那些黑瘦汉子齐刷刷地把他和众银甲卫围在了中间!   面对这些人手中的竹戟,众银甲卫突然想笑,于是他们齐刷刷看向邓九郎,等着他示下。   邓九郎没有动,他扫了一眼众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女王吧。”   “很好很好,你这小子很识相!”那夷人护卫大为高兴,他手一挥正要下令,邓九郎没好气的声音传了来,“我自己可以走,让你的人站远一点!”   在那夷人护卫歪着头打量来时,邓九郎双眼一眯,轻柔说道:“嗯?不愿意?”   他这姿态一摆,那夷人护卫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由点头道:“好吧,你要自己走那就自己走。”说罢,挥手让众人退了开去。   对这夷人护卫来说,只要把邓九郎送到柳婧手中,他就算完成了任务,所以好说话得很。   于是,一行人转身下了城墙,朝着那竹楼所在走去。   这时,大赶集还在进行中,这时的邓九郎,却比刚开始随意多了,他一边走一边逛,时不时与地五指着一个商品商量几句,这闲庭胜步的样子,分明是在逛街了。   那夷人护卫见状,打了一个哈欠,便懒洋洋起来。   邓九郎一直没有说话。   一行人走走逛逛,回到竹楼时,天色已晚,于漫天夕阳中,邓九郎一行人一跨入院落,便看到一袭红色纱衣的柳婧站在晚风中,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她回眸看来,那一瞬,夕阳如火,美人如霞,真真艳色无边!   在邓九郎再次一痴中,那夷人护卫已行了一礼,大声嚷嚷道:“禀女王阁下,你这王夫刚才与他的下人一起商量着逃跑呢,幸好小人机灵,把他们都给逮到回来!”说到这里,他响亮的得意地叫道:“还请女王发落!”   于是,院落里陡然一静。   迎着风,柳婧向邓九郎看来。   她的墨眸如潭,明亮而又深邃,与邓九郎对视了一会后,她没有上前,也没有伤心。而是昂着下巴傲慢地软靡的向他问道:“你想逃走?”   这是什么话?那些夷人胡说八道,她怎么也敢在他面前用‘逃走’这个词?还是如此傲慢地询问?   于是邓九郎哼了一声,懒得理会。   他不说话,柳婧却说话了,只见娇声喝道:“来人——”   嗖嗖嗖嗖,整个院落都被这些黑瘦的夷人汉子布满了!   在无数柄寒戟相指中,只见柳婧玉手朝着邓九郎一指,颐指气使地命令道:“给我好好看住他!谁要是让他走了,就自个把脑袋端上来!”   她的喝声一落,蹬蹬蹬脚步声不绝于耳,转眼间,邓九郎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管起来。   于这些黑黑瘦瘦的夷人瞪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管中,邓九郎目瞪口呆地看向柳婧,可这时的她,却是骄傲的一个转身,像个真正的女王一样,傲慢雍容的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就走,空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她竟然都没有问一声,他为什么想走???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王夫4   柳婧傲慢地飘然而去。   刚出竹苑,劈面便遇到了霍焉,柳婧停下脚步看着他,嫣然笑道:“我还以为你们都逃跑了呢。”   霍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本来是要离开的,可有一些事要办,便又留下了。”说到这里,他朝苑门大开的竹苑瞟了一眼,见那情形,他不由瞪大了眼。半晌后,霍焉转向柳婧,问道:“你明明心系于他,怎么他过来了,又这般对待?”   柳婧轻哼一声,她负着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就想这样对他了!哼哼!我可是早就说过,他以前怎么对我,我终有一天会一样一样还过去。”   霍焉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柳婧笑吟吟地说道:“我与桂阳郡守有些话要说,先走了。”   “公主慢行。”   目送着柳婧离去,霍焉摇了摇头,暗暗想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转眼间,邓九郎所在的竹楼,还真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守着了,便是一些给他布置饭菜的婢女,也都是身手过人,对柳婧忠心耿耿的夷女!   站在三层竹楼上,看着下面到处都有的暗哨,地五转过身朝着邓九郎说道:“郎君,共有二十三处明哨,七处暗哨。”说到这里,地五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又道:“占地不过十亩的小院子,居然派了这么多明哨暗哨的,也真是难为她了。”   另一个银甲卫在一旁接口道:“看来这女王是铁了心地不想咱郎君离开了?”   于是,众人都看向邓九郎。   不知为什么,邓九郎直觉得,这些人的神色,又是要笑不笑的了,转眼他便明白过来,也是,柳婧这架式,可不正像一个强抢民男的山寨大王?当下他哼了一声。也不想与这些看热闹看了一路的属下们多说什么,衣袖一甩进了竹楼。   这一次,众人逛街时,很是购置了一些东西,邓九郎在房间里摆弄了一下,腰间便多了一个小荷包,床榻各处,也多了几个很不起眼的布袋:今天晚上,他倒要看看柳氏还怎么对他下药!   就在邓九郎信心满满地等着柳婧前来,准备好好与她清算一番时。这一个晚上。柳婧却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黑暗的夜空中传来阵阵鸡鸣声。邓九郎才突然发现,自己竟像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新妇,一直等了柳婧一晚!   第三天,桂阳郡依旧是人山人海。柳婧依然是行踪难寻。   转眼间,五天时间一晃而过,随着大赶集开始落幕,众人也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返。   柳婧自然也是要回返的,她在几十人的簇拥下气势十足地走到邓九郎面前,朝着他打量一眼后,柳婧嫣然笑道:“郎君,我们要回南越了。”她朝着邓九郎极其妩媚妖艳的一笑,轻启樱唇。曼声说道:“等到了南越郡,我将为你我好好举办一次婚宴。”   顿了顿,她扬着唇昂起精致的下巴,傲慢地说道:“九郎,你给不了我的。我都会一一给你!”   邓九郎直回味了一会,才明白柳婧这话的意思:她是说,他给不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所有她能做主后,将由她来给他一个婚礼?   于是,腾地一下,回味过来的邓九郎,又气得笑了起来。   见到邓九郎被气得噎住,柳婧又是风情万种地一笑,她转过身去,曼声唱道:“准备一下,中午起程离开桂阳!”   “是——”   整齐一致的应诺声中,邓九郎看着目光闪闪的银甲卫们,脸色不善地低声道:“你们这么期待能够见识南越之地?”冷着脸,邓九郎说道:“喜欢的话,不妨让女王阁下各给你们配一个夷女为妻!”   他分明是被自己妇人气得胡乱发火了,众银甲卫都低下头,懒得去计较他。   在柳婧一声喝令中,队伍开始准备,中午一过,便正式起程。   这时,艳阳高照,大地白得灼人,众人坐的坐马车,骑的骑马,收获着满满当当的黄金和物品,开始踏上了回程的路。   邓九郎在西南呆了几年,早就适应了这闷热的气侯,一眼看到落在后面的柳婧那白腻丰润的小脸上渗出的汗水,他轻哼一声,把自个的手帕递了过去。   柳婧接过手帕回过头来,一眼看到邓九郎的目光,不由极具风情的一笑。   笑容灿烂中,她策马靠近了他。   看着她,邓九郎问道:“怎么不坐轿?”不管怎么样,坐轿比骑马却是舒服一些。   柳婧听出了他话中的关切,妩媚笑道:“坐累了,出来透透气。”   说到这里,她策马靠近他,把他的手帕塞回他手中后,柳婧斜睨于他,软软地说道:“你给我擦。”说罢,她闭上了眼。   邓九郎看了她一会后,慢慢伸出手,不紧不慢地给她着脸上额头上颈上的汗水。   他的手指,在她丰润得诱人的脸上划过,手指触及她那柔润如水,清凉如玉的肌肤,不由心头猛然一颤。   手指一僵间,邓九郎轻轻说道:“你比以前,美了甚多……”   柳婧闭着眼,闻言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她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后,柔腻地说道:“桓之况善医,他说世上是有一种妇人,破了身后的姿容,远比少女时更艳。”   以前的她,可不会把‘破了身’三个字随便说出口。   邓九郎一僵时,一时觉得这样颇有点妖治放荡的柳婧,十分的勾人心魄,更何况,她还亲口向他承认过,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这样身心俱洁,只属于自己的妇人又高贵又放荡,做为丈夫,他自是心情复杂,似乎欣喜居多。   可一时片刻,他又觉得这样难以捉摸的柳婧让他很是头痛。   僵了一会后,邓九郎把手帕折了折,拿过她白腻丰腴的小手细细地擦拭,一边说道:“阿婧,你是在报复我以前那么对你。是么?”   柳婧睁眼看着他,嘟着红唇娇娇地说道:“夫君说什么呢?”   邓九郎一边像欣赏美玉一样欣赏擦拭着她无暇的玉指,一边冷冷地说道:“你这妇人向来心眼小,幼年时那般趾高气扬,视天下天才如无物的,后来虽给女诫一书磨了性子,想来现在也本性恢复得差不多了。读女诫时的柳婧,自是对报复我一事只是心中想想,可十一岁的柳婧,断然是会用行动做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淡淡又道:“现在。你在我面前威风也逞了。让人取笑围观也围观得够了。说吧,你什么可以玩够,可以放我自由?”   柳婧:“……”   见她装聋作哑,邓九郎信手扔了那手帕。整个人向后一仰,靠着榻背静静地看着柳婧,说道:“你想关就关,想戏弄就戏弄,等哪天烦了腻了就说一声,我事务繁忙,还得急着赶回去处理!”   一句话说得柳婧那迷艳的脸上闪过一抹不高兴后,邓九郎闭上了眼。   而柳婧,则策着马蹬蹬蹬地冲回去了。   看到她气鼓鼓地甩着鞭子。嘟着嘴一声不吭的,霍焉策马靠近,问道:“公主,你怎么啦?”   柳婧抬头看向他。   对上一脸温柔的霍焉,柳婧突然妩媚的一笑。她目光亮闪闪地说道:“没什么。”   说罢,她又策马冲到了队伍前列,于众夷的仰望中曼声唱起歌来,“西山之阴,有女如霞。”   这歌显然是她唱惯了的,一开口,便有十数人同时和道:“有女如霞诶——”柳婧高兴起了,她扯着柔腻的嗓子,清越而充满野性地唱道:“西山之阳,有男如晖。”“有男如晖诶——”   “阴之阳之,东晖西霞。”“东晖西霞诶——”“数之日月,隔之昼夜,永世遥望,永世不离。”   “永世不离诶——”   柳婧唱的这支歌,曲调极其古怪,其歌词转换时,还间或地夹杂着几个俚语,邓九郎听得有点迷糊,不过虽然不太懂,他却觉得这支歌比洛阳那些歌曲都要动听得多。   “这歌与诗经同。”不知何时,霍焉已策马来到了邓九郎的马车旁,他看着邓九郎微微笑道:“南越的大山深处,有很多夷人是秦统一天下时,原越国人逃离秦朝苛政逃到山里去的。他们背的还是《诗经》,记的还是越音,公主这首歌,也是从夷人口中传来的,后来经过公主添上了些洛阳腔后,便出了名,现在百越很多人都喜欢唱它。”   说到这里,霍焉朝着邓九郎微微躬身,他右手在胸前一按,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后,朝着邓九郎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邓家郎君是不是想问,公主殿下为什么性格变了这么多?都与在洛阳时没几分相似?”   邓九郎转头看向他,沉吟了一会后,他说道:“她现在这模样,与她十一岁时非常相似,只是更为放纵。”   “是啊,更为放纵了。”霍焉轻叹一声,轻轻说道:“一年多前公主带着我们赶往交州,还在半路,她便发现她见红了。”   见邓九郎霍然转头,睁大眼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霍焉苦涩地说道:“一路颠覆劳累,她流掉了郎君的孩子,那一次,公主在马车中直躺了近半个月,便是到了交州,她还沉默寡言着,直到后来,她一个一个地接见那些夷人女子,便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邓九郎脸色刹白,他怔怔地看着霍焉,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些。”   “郎君自是不知。”霍焉朝着他一笑后,昂头喝道:“驾——”,在胯下坐骑的长嘶声中,他策着马一冲而出,离开了邓九郎。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洛阳城中。   今天太阳高照,暖暖的艳阳铺在大地上,一改前几日的阴雨绵绵。   天气大好,邓太后心情也好些了,她在宫女太监地簇拥下,走出忙碌了好些天的议事殿,准备与那些命妇们聊聊家常。   她脚步轻快,还没有走近御花园,便听到里面轻语声声,显然人来得差不多了。   一个老太监看到邓太后走来,连忙躬着腰靠近,笑道:“太后来了?命妇们都到齐了。”   邓太后一派闲适地笑道:“恩,让她们放松一些,朕今天心情不错,让她们自己聊聊乐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邓太后开始自称为‘朕’,连宫中她也连发谕旨,提倡节俭,对宫中的方方面面都有详细的要求。   见到一向愁眉不展的邓太后说‘心情不错’,左右的人都是眉开眼笑,那老太监进去说了几句话后,花园中的说话声便明显大了不少。   听着这些人声,邓太后含着笑踱了进去。一看到她走来,众命妇连忙起身行礼。   邓太后挥了挥手,让她们不要客气后,便在主榻上坐下。她亲切地点了几个命妇的名字后,目光看着一花园的端庄小姑,不由笑道:“一晃眼间,以前的小不点也长成如花美人了。”   说到这里,邓太后难得地开起玩笑来,“要不是陛下还小,今天非要点几个美人进宫陪陪朕不可。”   众命妇都笑了起来。轻笑声中,一贵妇笑盈盈地说道:“就是就是,不过太后要是有意,也可以赐下几桩美满姻缘,给这春光也添添色。”   这贵妇一向与邓太后交好,说起话来便没有禁忌,见她一开口,众命妇都附合起来,在小姑们晕红着脸颊时,邓太后轻笑起来。   笑声中。邓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只见她抿了一口燕窝粥,突然说道:“对了,我那不成气的九弟想要几个房中人,要是诸位有人选的话,倒可以荐一荐!”   四下一静。   邓九郎的婚事,这些年都是洛阳的首要新闻,地位尊贵到他那个地步的男子,实在没有几个。优秀到他那个程度的。更没有几个。在别的世家子都娶妻纳妾,美婢无数时,他的院子时还是空空如也,这可真是让很多人心动。   奈何经过黎枝一事后。众人也知道,邓九郎这人对女人实在太心狠了,再加上他这一年多一直不在洛阳,也就没有人想过这回事。   现在陡然听到邓太后提起,命妇们都是一怔,她们看不懂太后的意思,笑了一阵后,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地嘀咕起来。   邓太后和蔼可亲地任由众人说着,直过了一会。她才徐徐说道:“九郎这次纳房中人,是朕的意思。他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蹉跎下去,所以朕想啊,不管他回来后高不高兴。这房中人是一定要纳的,再怎么样,邓府也能养几个女子一世。”她这话,意思就很明白了,那就是不管邓九郎同不同意,他这妾一定是要纳的,而且这事也不需要经过他,还有那些妾便是不得邓九郎欢心,邓府也会养她们一世。   被邓府养一辈子只是小事,能够进这里的,哪个又是养不起女儿的?关健是,这是太后亲口开口的,更是太后亲自保证,一入邓门便永远是邓家人的,这是什么?这是太后的承诺!这是太后让其它勋贵世家沾邓府光的保证!   一时之间,家里有庶出女儿的,或家中情况不如前,以适龄嫡女的,都动起心来。甚至有个加大世家的命妇,也为自个的嫡亲女儿盘算起来:皇帝年幼,太后又是个女的,可以说,在这个洛阳城,靠女幸进之路给堵塞了。硬要说有,只有那邓府的几位了,而在邓府中,又有邓九郎这个能力卓绝,太后非常倚重的亲弟为首。   想先帝在时,好人家的女儿便是进宫博那九死一生的富贵也值得,何况只是给邓九郎做个妾?便是他不同意,这不是还有太后的承诺吗?   想到这里,几乎在场大多数命妇都意动起来。   看着这些命妇眼中的欢喜光芒,和她们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声,邓太后一边喝着粥,一边冷笑起来!   她没有想到,自家弟弟竟然跑到桂阳郡那地方去了!堂堂国舅,邓府一族唯一一个让群臣心服口服的大将军人选,竟然让那妇人当成美人给收进了后宫!   这简直是邓氏一族的奇耻大辱!那妇人把她堂堂一国之皇当成什么人了?   自得到那个消息后,邓太后便气得吃下不饭睡不着觉,本来她还承诺过,不再管邓九郎的婚姻之事,可她觉得自己现在坐不住了。   邓太后心想,那个妇人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一个金矿,便张狂得敢侮辱她弟弟了!她少不得要管上一管!   于是,她已秘密派出了宫中最神秘的精锐刺客!她想,金矿她也不要了,那妇人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她也懒得收回,她现在只要一个清净!   就在邓太后慢条斯理地品着粥,听着众命妇的恭维,因放下心中的负担而暗暗微笑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太监走了过来。   看到那太监,邓太后蹙了蹙眉,她朝着众命妇挥了挥手,在让她们齐刷刷地站起,行礼后远远退后时,邓太后向那太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太监一脸凝重,急声说道:“禀太后,武威郡八百里加急,说是匈奴会同北面的丁零、东面的鲜卑,西域五个小国,意欲起二十万大军犯我武威!”   “什么?”   邓太后腾地站了起来。   远远看到她脸色不好,众命妇噤若寒蝉,于安静至极中,邓太后沉声问道:“情况属实?”   “说是千真万确!”   说到这里,那太监又道:“众臣都赶来了,太后,要去见他们吗?”   见他们?她拿什么见他们?国库已空,朝庭用不起兵打不起仗啊!   陡然的,邓太后胸口一阵剧烈的刺痛,在剧痛中。她手按着胸口白着脸慢慢坐下,见她唇色青紫,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那太监都骇傻了,他尖着嗓子叫道:“来人,来人——快叫太医!”   邓母得知消息,赶到宫中时,太医已诊过脉,也给太后用了针用了药,看着外面行走的太监宫女脸色正常。邓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急急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看到站了一殿的太监宫女。邓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人都散得差不多后,邓母问向最得邓太后信任的常太监,低声问明了情况后。便在邓太后的榻旁坐下。   一手握着女儿的手,邓母一眼看到,年方二十七八的女儿,满头青丝中竟是有了几根银丝!   邓母顿时心头大恸!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默默流下泪来。   这时,邓太后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她目光四下看了看后,一眼看到了邓母,见她泪流满面的,不由无力地笑道:“母亲。谁让你伤心了?”   邓母哽咽起来,她紧紧扣着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绥儿,传信给九郎吧!让他与那妇人好好说说,劝得她主动把金矿奉上!”   邓母泪流满面地看着女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妇人的事我也调查过了,她现在真可称得上富可敌国,她不仅是有那座金矿,现在还新得了一个宝石矿,除了这些,她在十三州都有产业,就是控制了无数条商道,其财富已无可估量。绥儿,母亲明白你,你刚才之所以被激得晕过去,莫不过是国库空虚,无力备战。现在只要得了那妇人,绥儿你就可以不再节衣缩食,可以宽用几十载啊!”   说到这里,邓母一咬牙,下定决心地说道:“你可以告诉九郎,便说他与那妇人的婚事,你与我再也不会反对了。如果他喜欢,你可以赐婚给他们。”邓母顿了顿后又道:“那妇人上次之所以离去,不过是因为她不得我们欢心,强行呆在洛阳也处境艰难。现在你要是告诉她,我们愿意承认她,愿意给她机会,让她成为我邓氏的正式媳妇儿,便是九郎纳妾一事,也由她与九郎自己做主,我们不再管。那妇人定然会感恩戴德的。她向来聪明,到时也不用你开口,就会自己把金矿和那些钱财都奉上。”   说到这里,邓母不由想道:柳氏那妇人虽然很不得人喜欢,却是个实在的财童子,她要是规规矩矩地听阿绥的话,也可以称得上阿妥的福将。   这时的邓母,根本就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她的女儿正有意愿帮她的儿子纳妾,同时……   就在邓太后寻思之际,她突然忆起一事,连忙挣扎着坐起,扯着嗓子急叫道:“来人,来人!”   在众太监急急涌进来时,邓九后指着那常公公,示意他靠近来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邓母震惊的眼神中,急急地交待道:“快去阻止……皇宫隐卫刚刚出洛阳,现在追还来得及,快阻止他们,便说命令取消,南越郡那妇人的性命不能取!”那妇人若是就这般死了,她的财产金矿,说不得会被她的部下分了,要是那些人再一哄而散,逃的逃海外藏的藏深山,那钱财岂不是与国库无缘?现在那妇人不能死,她不但不能死,还得稳住她。为今之计,只能牺牲九郎,只能无条件满足那妇人的要求,替九郎纳妾之举更不可行。她必须尽快得到那妇人的钱财充裕国库以备战!   在常公公领命急速离去后,邓太后转向邓母,艰难地说道:“我刚才在花园中,说了想跟九郎纳妾的话。现在这情形,这妾是不能纳了,母亲,这事还得你出马,想个法子圆回去。”邓太后说到这里,苦笑着又道:“做为天下之主,向来一言九鼎,可此番我却两度食言,真是……”语气中真是含着无尽羞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柳婧的大功   柳婧根本不知道,她在无意中又逃得了一劫。   随着车队进入交州,她感觉到邓九郎明显躁动起来。而且,随着时日地流逝,她夜夜与他相聚,却又总是在相会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肌体无力的药,让他只能看着她却动不得抱不了,甚至还要由着她摆布,显然也让邓九郎火大。   这一晚,刚刚下过一场阵雨,天地间清亮清新了许多,邓九郎刚刚沐浴过后,正在新入的酒店二楼倚栏而立,突然的,那种熟悉的肢体无力感又袭了来。   在他不得不向后倚着,用手抓着栏杆稳住下滑的身体时,柳婧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袭火红色纱衣,里面的黑色薄帛紧紧包着诱人的曲线,说不出媚惑动人的女王,烈焰红唇地优雅走来。   邓九郎目光有点移不开,而这种移不开,更让他气恼,他忍着又是眷恋又是憎恶的心理,冷冷说道:“你这药还真是防不胜防。”转眼他又没好气地说道:“每次一没了力道,我就知道你要来了。柳氏,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柳婧走了过来,她白腻丰腴的身子紧紧挨着他的,一边用纤指在他喉结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刮划着,柳婧一边靡软地娇声说道:“阿郎,别生气了。”她在他脸上亲亲,脸摩挲着他的脸,声音软而媚,“我刚才沐浴时添了‘黎’族的一种药,用完肌肤滑嫩滑嫩的,还很香,阿郎你闻闻?”   又诱惑他了!   老来这一招!   一而再的在让他使不出半点力道后,对他来这一手,她是什么意思?   邓九郎虽然冷笑着,可他粘在柳婧身上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感觉到紧紧贴在怀里的温香软玉,他喉结滚动着。过了一会,邓九郎终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发狠,“总有一日……”   柳婧哼了哼,她在他怀中笑得娇躯直颤,“格格,九哥哥,你这话我可一点也不怕,想我还是弱女子时,你也威胁得够了。有所谓天道轮回,怎么着也得轮到你难受是不是?”   听到她这话。感觉到怀中的馨香。邓九郎终于哼了哼。辩道:“我那时没有如你这般!”   柳婧闻言,马上冷笑道:“谁说没有?那次在路上,是谁穿成那样勾引我的?”   一句话说得邓九郎俊脸发红后,柳婧舒展白腻丰腴的手臂搂着他的颈。饶满的上身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摩挲着,一边令得邓九郎的俊脸越来越红后,她高兴地哼起曲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叩叩声响。   听到那响声,正忍得痛苦地邓九郎火气十足地吼道:“什么事?”   外面的人被他这一吼直是静了一会,过不久,一阵脚步声响,在再一次叩叩声响后,地五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刚才得到飞鸽传书,说是边关急报,匈奴会同丁零、鲜卑,西域五个小国。意欲起二十万大军从武威郡犯我中原!”   这是大事!   就在邓九郎一凛间,柳婧衣袖不知怎么一挥,就让他瞬时恢复了力道。   当下,邓九郎瞟了柳婧一眼,也顾不得向她算帐,大步走过去打开房门,让地五几人进来后,他在榻上坐下,沉着脸问道:“这消息可是属实?”   “千真万确!”   “太后怎么说,众臣怎么说?”   “太后得知消息后,急怒攻心当场晕倒,众臣还在争论不休!”   邓九郎站了起来,他负着手踱起步来。   这一年,因邓九郎在西南立下大功,已做为邓氏一派的代表,以及太后的亲信,正式掌握了一支精锐的军队,成为群臣中举足轻重的大将。   再加上他向来在大事上拎得清,对群臣来说,邓九郎的威望,实际上还要高过他的大哥,可以说是邓氏在朝野中的第一人。   邓九郎踱了一圈后,向地五问道:“太后为什么会晕倒?”以她的见多识广,不应该只为一次外敌入侵失态到这个地步!   地五听他问起,悄悄凑了上前,他在邓九郎身边低语道:“说是国库空虚……”   这句话一出,邓九郎的神情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他沉声道:“召集众人,我要知道所有的情况!”他看也没有看柳婧一眼,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邓九郎这一忙,便是一个通宵。第二天,熬得双眼发红的邓九郎大步来到柳婧的面前,对着她说道:“我要回洛阳!”   他是来通知的。   柳婧看了他一眼,挥退众人,微笑道:“哦,为何?”   邓九郎沉声说道:“我看了邸报,这次的事情着实危急,我身为朝中大将,不能只顾儿女私情。”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凝视着柳婧一会,半晌才道:“我走后,你不许给别人下那种药,穿得那样出现在人家面前。”   说到这里,邓九郎身子一转,竟是提步就要离开。   望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柳婧自是知道,那邸报中定然还有其他内容,邓太后定然对她这块肥肉是有些想法的,可邓九郎提也不提,显然是准备把这件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当下,她在邓九郎就要跨出房门时,曼声说道:“听说匈奴内讧极重,就是不知道,这次想要进犯的,是南匈奴还是北匈奴?”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匆匆离去的脚步僵住了!   他猛然回头看向柳婧。   对上欣赏着自己纤指上的蔻丹,特别漫不经心的柳婧,邓九郎眉头蹙了蹙后,大步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匈奴内讧严重的?”   柳婧优美地向他走来,轻轻推着邓九郎坐在榻上后,她给了他一盅酒,自己也倒了一盅,一边优雅地喝着酒,柳婧一边说道:“今年是第三年了,匈奴连受蝗灾,赤土千里,百姓都生活不下去了。那里贵族也吵得很凶,南单于比袭一再的被北单于袭击侵掠,听说都有向我大汉归附之心。”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啊!   邓九郎因为激动,抓着柳婧的手都有点僵硬,他急声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朝庭在边关设了那么多关卡,派了那么多人关注匈奴之事,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从来没有人说过?   不过,邓九郎刚问出这话,便想到了眼前这个妇人喜欢收罗情报的爱好。而且她极擅长从纷繁复杂的只言片语中。抽丝抽茧出真实的敌情。这种天赋,她是他平生以来唯一所见。想她当柳白衣时,就凭着收罗到的只字片语,进而查出扬州大小官员的各种*。逼得整个扬州官场都向她让步呢。   果然,在邓九郎声音落下后,柳婧悠悠说道:“当年你与顾呈为太子之位争着时,我把我的人放到天下十三州,一边让他们做生意赚钱,一边收罗情报。”   邓九郎闻言激动起来,他在原地踱了几圈后,转头问道:“那些情报在哪里?还说了什么?负责情报的人呢,我可以见一见吗?”   柳婧伸出白嫩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壳。风情万种地笑道:“你忘了?我可是过目不忘,历年来收集的情报太多,那些主管情报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人我一人记住的多。更何况,便是他们记得多了。他们记下来的东西,也只是一些看起来可有可无的语言数字,而这些语言数字后面代表的涵义和敌情,他们怎么可能有我看得这么清?”   邓九郎大喜,他连忙握住柳婧的说,狂喜地说道:“这话当真?”转眼他又急问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柳婧嫣然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此次之事,那是北单于为了让那些受到蝗虫侵害的贵族和臣民高兴高兴,一力主张侵汉的,实际上,他多年压迫丁零,鲜卑等国,那些国家虽然愿意与他一道侵汉,心里可怨着呢。”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啊!   这么宝贵的消息,这么重要的致命的消费,整个天下都无一人在意,如今却是一个妇人娓娓道来!   邓九郎深深地凝视了一会柳婧后,说道:“我马上把此事转告洛阳!”顿了顿后,他又说道:“若是此事得平,阿婧,你居功甚伟!”也不等柳婧回答,他急急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邓九郎便把从柳婧这里得到的情报细细地说了一遍,并把自己因为这个情报想到的对策一并奏上。在他放出飞鸽时,仰着头暗暗想道:只要阿婧的消息所实,那么这场弥天大灾便能消弥于无形!   转眼他又想道:姐姐在柳氏一事上,真是刚愎过头了。她不知道她现在知道柳婧的本事后,会不会知道自己有错?   邓九郎的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洛阳。   在接到传书的那一刻,邓太后正在朝堂上,听着吵得不可开交的群臣奏事。现在,众臣都知道国库已然空虚,这种先帝时从来没有过的事,让他们对太后又是颇有微词!   就在议论纷纷,争持不休中,一个大臣走出队列,朝着邓太后朗声说道:“要对抗二十万大军,我方至少需要四十万军马,四十万军马又要配四十万役夫……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候,朝中竟是国库空虚,敢问太后,你如此治国,如何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这个大臣毫不客气的话,令得邓太后一张素白的脸气得发青时,又是一个大臣站了出来,“现在不是去见列祖列宗的问题,而是匈奴向来凶残,这次如果应对不妥,我等怕是要成为亡国之臣了!”   于是,邓太后的脸色又转为苍白了。   她闭了闭眼,忍着流泪地冲动,想道:不错,这次如果处理不妥,说不定是亡国之灾!   就在她留长的指甲在不动声色间,在身下的榻沿刮出一条痕迹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的,人还没有到,禀报已然传来,“报——邓家九郎从交州传回书信,说对匈奴犯边一事另有消息!” 第二百八十五章 相媚好   邓太后大喜,她声音一提,高喝道:“快快拿进来!”   “是——”   不一会,一个太监大步而入,他穿过群臣,向邓太后递上了一封信函。   邓太后伸手接过,一字一句地看了过后,邓太后让太监接过信函,示意他传给各位大臣。   见到众臣都看得差不多了,邓太后向后一仰,冷冷说道:“诸位臣工,这信函上的匈奴诸事,可是属实?”   这?众臣相互看了一眼,都低下头来。   见状,邓太后冷笑起来,她素手在几案上一拍,不阴不阳地喝道:“朕让诸位留意边事,务必要做到知已知彼,你们到是给朕说说,为何匈奴三年蝗灾,赤地千里,诸位竟是毫不知情?”   她的目光,冷冷地看向了刚才说她说得最凶的几个大臣,沉着脸又说道:“诸位爱卿指责起朕来,倒是言辞凿凿!”   她这话一出,众臣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低着头说道:“臣等惭愧!”   “好了——”邓太后也不相逼,她站了起来,雍容地看着众臣,一字一句地说道:“速速调查九郎这信函上所说匈奴国情!半个月!朕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朕要知道一切前因后果!”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高喝道:“散朝吧!”   在太监高亢的“散朝——”声中,邓太后环佩铿锵,带着宫婢太监和女官们优雅离去。   一直到她退下好一会,议事殿中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着说着,这些人都频频摇头。   看着邓太后一路步履轻盈,一个妇人连忙迎上,她凑在她身边高兴地笑道:“九郎真是太后的千里驹!”   “是啊。”邓太后微笑着说道:“他又给我解围了。我这个弟弟啊,要不是婚姻一事上让我生了太多恼,还真是无可挑剔!”   转眼她又说道:“如果他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不仅替我这个姐姐解了一次危。只怕这大汉江山,都要感激他了!”   她仰着头看着远方,喃喃说道:“我这个弟弟,关健时候实在可靠。”   就在朝庭中紧锣密鼓,急着调查匈奴内情时,身在交州的邓九郎,知道如果柳婧的消息属实后,那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朝庭要做的,不过是带些礼物。派几个能言善辩之臣做说客之事。   地五把洛阳发生的大小事禀报一遍后。向邓九郎说道:“郎君。看来不用急着赶回洛阳了。”   邓九郎抬起眸来,说道:“不,今天就离开交州。”   地五一怔,一时他也没有顾及自家郎君的颜面。说道:“只怕柳氏不会肯吧?”   一说出这话,地五又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迅速地咳嗽一声。   果然,邓九郎冷笑道:“我离不离开,由不得她来同意!”说到这里,他命令道:“行了,你去准备吧。”   “是。”   地五离开不久,正坐在庭院中听着琴的邓九郎,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出现了四肢无力。   那妇人又要来了。   邓九郎扯了扯唇。朝着那琴师说道:“你退下吧。”   “是。”   在那中原琴师退下不久,柳婧轻脆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她便来到他的身后。   站在后面,柳婧看着坐在院落里。也如高倨华堂的邓九郎,扬着红唇轻笑道:“九郎,我来了!”   她走到他身后,一只丰腴白嫩的小手悄悄伸入他的衣襟,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九郎,我想你了。”   背对着她的邓九郎闻言一笑,低语道:“那就不知道这夷地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男人四肢无力,唯有一处坚硬的。”却是取笑起柳婧来。   食指勾起他结实胸肌上的一粒红豆,在上面反复摩挲挑逗的柳婧,闻言轻笑道:“药没有,倒有一种盅。”她的红唇贴着邓九郎的薄唇边,悄悄说道:“阿哥,我给你解了药,轻轻绑着你的手脚好不好?”   邓九郎俊脸一黑,他待要发怒却又强忍着,“不好。”邓九郎冷冷地说道:“在没有得到完全的自由前,我不会碰你!”   柳婧不高兴了,从咽中发出一阵嘟囔声。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闻着她的体香阵阵,邓九郎其实很难熬,有所谓小别胜新婚,他两人小别也近二年了,可还没有洞房过,两人都一起憋着一口气。   见到邓九郎不同意,柳婧嘟囔过后,娉娉婷婷地走到他身前的庭院里,娇声说道:“九郎,我为你跳一支舞,好不好?”   话音一落,也不等邓九郎回答,她已广袖一甩,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起来。   柳婧的舞姿,却与中原大大不同,只见她举手投足,竟是扭腰送胯,极尽魅惑着。就在柳婧扭着细腰,白腻晶莹的额头上香汗淋漓,且舞且媚地睨向他,并向着邓九郎走来时,邓九郎呼吸粗重了些。   他这涨红的俊脸,明显取悦了柳婧,于是,她干脆围着他,或送或离,风情万种,铃铛脆响不绝的舞蹈起来。   就在她的大腿第三次蹭过他的下身时,突然的,邓九郎动了!   他迅速地伸出手,紧紧地锢住了柳婧的手腕!   这一下变故十分突然,柳婧惊了一下,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已经凌空飞倒,然后,被邓九郎一只手按在了榻上!   邓九郎反剪着她的双手,在把柳婧再一次重重压向榻面后,他嗖地一声抽出了柳婧的腰带,然后,右手一甩,在她高高翘起的臀部重重地抽打了一下!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柳婧挣扎起来,她涨红着脸说道:“你,你从哪里得到的解药?”   邓九郎冷笑道:“柳氏,可不止是你的身边能人辈出!”说到这里,他右手再次一抽,在击打得柳婧的*一阵晃动后,他沉着一张脸冷冷地问道:“说!你在几人面前跳过这种舞?”   柳婧涨红着脸扭过头去,摆出就是不说的姿态。   邓九郎右手一扬,再次重重地抽了她的臀部一下。令得柳婧眼泪都出来后,她终于呜呜地哭道:“才不会跟别人跳呢。”   这个回答邓九郎很满意,他轻哼一声,又冷冷地问道:“那一天你说,你只有过我一个男人,是真是假?”   说着,那腰带再次被他高高扬起。   柳婧恨恨地把头埋在榻里面,刚才她轻易便回答了,现在正悔着呢。   见她又犯倔了,邓九郎冷哼一声。手中腰带重重抽下!   再一次臀肉抖动中。柳婧呜咽出声。却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可这个答案,邓九郎是非要不可!   当下,他右手一甩,把那腰带放在身后。右手抓着柳婧的下裳,便是重重一扯。   随着‘滋——’的一声裂帛声传来,转眼间,柳婧那泛着暗金色光芒的华裳被撕开了一个大洞,接着又是‘滋滋——’几声,转眼间,柳婧那又泛着珍珠光泽的肉肉的臀部,便光裸的翘在了他的眼前。   幸好,柳婧诱惑邓九郎时。已经清了场,这时光着下身,也就没有第三人看到。   因他前几下实在抽得有点重,这丰腴玉嫩的臀肉上,还有着三条鞭印呢。   邓九郎的手指划过那青印。慢慢的,他扬起巴掌,在那臀上重重一扇,在一阵臀波抖动后,柳姨痛哼出声,而邓九郎再次喝问道:“说,那话是真是假?”   这时的柳婧,突然觉得自己被他按在榻上打屁股的样子丑死了,她含着泪恨恨地说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我,我没有让别人碰过。”   “很好。”邓九郎的右手轻轻掐弄着掌下肥美高挺的臀肉,低沉地说道:“那你以后又当如何?”   这下,柳婧不管他怎么扇巴掌,都咬着牙不开腔了。   邓九郎怒极,他看着掌下被他扇得又红又肿的白嫩臀肉,也觉得可爱得很。感觉到下身涨得发疼,他恨恨想道:被这妇人抓住戏弄了几天,都忍得人要疯了,驯妻的事以后且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他双手一拖,把柳婧下半身拖下榻后,重新按住扭动不已的她,一手解下了自己的玉带。   随着他的下裳落地,邓九郎把她下身微微一抬,那火热之物,便硬生生挤了进去!   幸好柳婧在之前跳舞时本已有心,那处也还湿润,这一挤虽然有点紧窒发涩,却也不至于痛得厉害。   邓九郎把分身挤入那湿热肥美的所在后,他闭上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把玩着她的臀,开始猛烈地冲刺起来。   柳婧旷了将近两年,那处已如处子,被他的巨硕一点一点挤满,实是涩得不行,现在被他这一强力冲撞,顿时又是涩痛又是靡美酥痒难当,她不想在邓九郎面前示弱,便咬着牙死不吭声。   正在这时,邓九郎弯下腰来,他伸出两根手指挤入柳婧的口腔,玩弄起她的小舌来。这么一来,柳婧便无法咬牙忍耐了,不知不觉中,一声声细细的呻吟悄悄溢出,而两人的喘息声,也在这闷热的傍晚开始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低吼一声,伏在她渗着香汗的背上一动不动了。   而柳婧早就先他一步瘫在榻上,感觉到男人沉重的体重,无法回头的柳婧扭了扭腰,闷闷地说道:“沉死了,快点起来。”   哪知,她话音一落,邓九郎已捡起那腰带,身子一探,把她的双手紧紧绑在了榻沿上。   接下来,柳婧整整一晚,被邓九郎又是绑又是翻来覆去地‘煎’了一晚,直到凌晨时才昏昏睡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邓九回洛阳和柳七一家   第二天,柳婧腰酸背痛的睁开眼来。   看着衣着整齐的自己,看着所睡的竹床,柳婧挣扎着坐起,扯着叫哑的嗓子唤道:“来人!”   几个婢女走了进来。   柳婧揉搓着腰走下竹床,哑声问道:“昨晚侍寝的王夫呢?”   几婢相互看了一眼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柳婧心中格登一下,沉着脸喝道:“他去哪里了?”   一婢承受不住她的怒火,哆嗦着说道:“王夫他,大半晚就打晕我们,拿着公主你的令牌离开了。”   离开了?   他离开了?   柳婧站了起来,这时的她,又恢复了雍容华贵,看着前方的漫山青翠,柳婧说道:“叫护卫们进来!”   “是。”   邓九郎确实走了。   他拿着柳婧的令牌,半胁迫半命令地带着他的银甲卫,天还没有亮便离开了酒楼。   在一个时辰后的禀报中,柳婧才知道,他已上了官道,快要离开交州了。   见柳婧怅然若失,一护卫轻声问道:“女王,要不要把王夫追回来?”   柳婧慢慢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他既离开了这酒楼,再追是追不上了。”说到这里,她恨恨地想道:迟不跑早不跑,偏偏吃过后就开溜,真是太可恨了!想着想着,她难受起来,便气呼呼叫道:“还楞着干什么?继续上路啊!”   匈奴内部的情况,虽是不容易调查出,可匈奴连受三年蝗灾,赤地千里的事,却是很容易打探到。   于是,在一个又一个消息,一步步被证实后,笼罩在朝庭头顶上的备战乌云散了大半,经过众臣商槎,几个能言善辩之臣带着邓太后的手谕。悄悄地离开了洛阳。   经过个把月的不眠不休后,邓太后也松了一口气。   看着难得有心情欣赏舞曲的女儿,邓母笑道:“九郎这次立了的功劳不小,回来后你得好好赏赏他。”   邓太后现在听到这个弟弟的名字,也不像以前那般恼了,而是笑逐颜开,她雍容地说道:“只要他愿意要赏,我是不会驳了他的。”   说到这里,邓太后记起一事,不由转向邓母问道:“母亲。我让你帮忙收回那风声的。不知?”   邓母闻言苦笑了一下。见状,邓太后回思了一下,低声道:“不好说是不是?”   “那倒不是。”邓母苦笑道:“就是免不了闲言闲语,太后自主管朝政一来。都是金口玉言,这才放出的圣旨又生生收回去,被人嚼舌头也就难免了。不过,便是嚼舌头,九郎现在还是不能这样大肆纳妾,毕竟匈奴一事还没有完全解决,这般国库空着,不说太后你,便是母亲我夜间想起。也再难睡着。”   这事,确实是心腹大患。母女两人念及此,都是一脸凝重。   凝重中,邓太后悔道:“早知如此,那一日对着众命妇。我那话就不该说了。”   这般出尔反尔,食言而肥的,对一个上位者影响太大了,那些人背后说的闲话有多难听,邓太后不用想也知道。   一直以来,邓太后都是个极在意风评和形像的人,越是她这样的人,越是面对他人非议时,就抵挡不住。   见女儿刚才还言笑晏晏,现在又沉闷起来,邓母连忙闭了嘴。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步走来。   他来到邓太后身侧后,凑近她,小小声地禀道:“太后,汝南柳氏已搜到一户了。”   “哦?”邓太后挑高了眉,问道:“是哪一户?可有请到洛阳?”   “请了请了。那是柳氏的七伯父,说来也是运气,那家人从柳氏那里得了一些金后,很是暴富了一阵,平素里又喜吹嘘,一会当着人说,他家有个什么公主在交州有封地,一会又说,柳氏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的什么的,所以便让人注意到了。前不久他家那女儿更是因一件衣裳,与一县令之女当街冲突,那叫柳敏的妇人是个不懂事的,在衙门时不但不服软,还一个劲地叫嚣着她有一门公主亲戚,还说要把得罪她的人通通拿下大牢打杀了,于是引起众怒,竟把家给抄了,后来她父母过来赎人,家产也被讹了个一干二净,现在这家人都要上街讨饭了,叫人抓来时,都睡了十几天的大街呢。”   他说着说着,邓太后却是沉吟起来,过了一会,邓太后淡淡说道:“那样的人,只怕入不了柳氏的眼,留之无益,都放了吧。”   “是是。”那太监连忙应了,转背他就让人把七伯父一家给放了出去。   他们人是放了,可是这一家人,在这洛阳人生地不熟的,又身无分文衣裳褴褛,除了乞讨还能做什么?便是乞讨,在这洛阳天子脚下也给地盘的,于是当天,他们便让人暴揍了一顿,遍体鳞伤地被扔出了洛阳城……   到了这时,七伯母倒是知道悔了,她想到自己本来可以在公主的封地上当威风凛凛的权贵,却因为女儿的一再怂恿,只拿了小小的一千两黄金便留在了中原。本来有了那一千两黄金,好生经营还是能过上富家日子,可女儿贪焚又狠毒,自己又顾念这个唯一的亲人,分来的那一半后来被女儿哄去不少不说,如今落到乞讨都不成的地步,也是因她所累。   一时想到恨处,七伯母便与柳敏吵闹起来,母女俩都是个嗓门大的出口恶毒的,当下你一声‘老戾婆’我一句‘被休的败家妇人’骂来骂去,最后母女俩还撕打起来,直到一直沉默不吭声的七伯父冲上前来一个一个耳光才终止。   七伯父把这母女俩骂了一顿后,哑声说道:“老三老五都在交州!只要他们还在,阿婧就不得不给我们面子,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这条命,走也要走到交州去,只要到了交州,你们就还可以过上奴仆成群,穿金戴玉风光日子!”在母女俩双眼一亮,恢复了精神后,七伯父目露凶光,发狠道:“以后,你们给我老实点!要是再闹三闹四不住生事,我就休了你这妇人,”他又转向柳敏,“弃了你这个不肖女,自个到交州去!”   七伯母这一发作,母女俩终于知道畏了,她们缩了缩头,老老实实地走去草堆上睡了……   一个月过去了,这一天,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因为朝庭派去匈奴的人,成功策反了南匈奴的单于,令得他带着四五万人马投降了汉朝!   兵不血刃,便削减了匈奴一半势力,令得南匈奴成了大汉用来牵制北匈奴的一首重棋!甚至可以说,在秦朝和西汉强盛一时的匈奴,有可能就因为这次事件正式衰落下去!   这样的惊天之功,出现在邓太后的治下,将来便是在丹书青史上,也会大书特书一笔,顿时,邓皇后直觉得这一二年来的抑郁烦恼一扫而空,整个人意气风发至极!   不止是她,所有朝臣都处于狂喜当中,在连续几夜地商量下,众臣决定把匈奴分放在边境的五个郡里,让他们成为大汉的西北屏障!   满城欢庆,普天同喜中,邓九郎回到了洛阳。   这时的邓太后,对这个弟弟可想念得紧,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后,她大喜过望,连忙派人赏了好一些东西,吩咐邓九郎好好休息过后,就来宫中看她。   不止是邓太后,邓母在知道儿子回来后,也大为高兴,这时的她,已忘记了在黎枝一事上,自己对儿子的算计,只满心满眼地盼着儿子休息够了来见她。   而邓九郎,沐浴更衣,洗去征尘后,带着地五等人出了邓府,对着对些含羞带怯望来的洛阳女,听着儒生们对他指指点点,说是什么‘此次之大功臣’时,依旧神色不改。   他坐在马车中,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充满洛阳风情的面孔,看着那一个个美丽的,端庄过人,迎上他的目光时,含羞带怯的少女,突然沉思起来。   一侧,久没有回到洛阳的地五左顾右盼着,在看到第十三个小姑悄悄朝着自家郎君看来时,他转头笑道:“只要郎君开口,只怕天下的女子,没有不愿意相嫁的。”   邓九郎却是看了他一眼,蹙眉说道:“却是太淡。”   太淡?这是什么意思?地五转头打量着那些桃红柳妹的美丽又温雅的小姑们,百思不得其解。倒是一侧的乾三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郎君,以前你在吴郡遇到柳氏后,回到洛阳便说洛阳的小姑太端正,你逗也不想逗,现在去了交州一趟,你又觉得洛阳的小姑们太淡,一点也不够野不够风情。我说郎君你明明就只觉得柳氏好,又何必编排别的女子不好?”   乾三这话一出,地五恍然大悟,邓九郎却是瞪了乾三一眼,倒了没有教训,只是低喝一声,马车加速,朝着前面急急驶去。   在这个天下,没有可以纳秀女的皇帝,天下的好女,还真是绝了不少幸进之路。   相比较之下,再一次大立功勋的邓九郎,越发名声大噪,直成了不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现在,这个梦里人回了洛阳,不知不觉中,邓府马车不绝,出出入入的小姑数不胜数,邓府外,行人来来往往,富家或者庶民的好女,也打扮得美丽动人的不时出没。   甚至在邓九郎出入时,他的马车后面还会跟上好长的一串。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两个人的决心   这时,柳婧回到了南越郡。   回到公主府,柳婧泡了一个澡后,提步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刚刚走近,她便听到柳父的声音传来,“老二老四他们,都发来飞鸽传书,说是想到南越郡来谋一职位,让我跟婧儿说一说。”   柳母没好气的声音传来,“婧儿以前可是请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喜欢中原的安逸才留在那的。怎么,现在五千两黄金也用得差不多了,知道咱婧儿把这南越经营得好,又想捡现成的富贵不成?”   柳母自从一年多年,从柳婧口里知道先帝已经宽恕了他们,还赐了保命玉佩后,整个人精神大好,一日一日的,越来越清醒。   另外,柳婧在最初与百越诸族来往,千方百计的与一个个窝在大山里的古老部落交好,其目的之一,便是弄到治疗柳母脸上外伤的蛮药,还别说,她寻了一年,在上一次大赶集中还真给找到了,现在,柳母毁去的容颜得到恢复,整个人更是精神焕发得很。   现在听她说话这语气,看来那病是完全好了。   就要柳婧站在外面含笑倾听时,里面的柳母轻叹一声,温柔地说道:“行舟,不是我苛刻,实是你那些个亲人,除了三哥外,其它都太不成气。你别看婧儿现在风光,可她与朝中那位,嫌隙深得很呢。”   柳父听到柳母的话,也是叹息道:“不说是你,便是三哥现在也想通了,也不想再与那几个有牵扯了。出了柳成柳式的事,我也不想再来几个给婧儿添堵的亲人。”说到这里,他又道:“五千两黄金,放在汝南,便是大富之家也不过如此。他们当初选了金,那就守着财富过吧。”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叫道:“来人!”   几个声音清朗地传来。“大人?”   “那几只从豫州来的飞鸽,都杀了吧。”   几人一惊,半晌才应道:“是!”   不止是他们,便是外面的柳婧,这时也是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家父亲这么有魄力。   培养一只信鸽,让它飞跃千里还能归来,便是个中老手也要年许二年之功。这几只信鸽一宰,以柳氏那几个无能之人。只怕下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与柳父他们通消息了。   默默站了一会。柳婧知道。父亲这都是为了自己,当初柳式差点杀了自己的事,他心里还在恨着。   伸出手,柳婧‘叩叩叩’敲了两下。缓步走了进去。   一看到她,柳父柳母已是眉开眼笑,柳父还矜持着,柳母已经快步上前,她扶着柳婧的手,含着泪问道:“婧儿,听说你遇到邓九郎,还擒了他?”   柳婧一笑,她伸手抚着母亲完好无损。光洁了许多的面容,又看了一眼父亲,笑盈盈地说道:“母亲这下,终于又是美人儿了。”   现在的柳母,面容秀洁。气质娴雅,已有了几分当年令得帝王倾倒的莲嫔风采,站在柳父身边,总算不逊色了。   在柳母嗔怪地朝着女儿捶了一下时,柳父放下手中的书帛,微笑道:“婧儿来了,坐吧。”   “好。”柳婧在他对面坐下,看了一眼那书帛后,柳婧说道:“父亲,这次大赶集,我又弄到了一百三十几卷先秦时不曾被始皇焚掉的古书,那些竹简挺重的,明天才能给你送来。”   “好好好。”柳父呵呵一笑,他现在最大的乐趣,便是从这些百越夷人身上,寻找先秦古越国的痕迹,不止是书简,便是古越人的生活习惯,化妆饮食,他都乐此不疲劳而忘返。   柳父想着那些古书,乐呵了一阵后,注意力总算回到了女儿身上,便笑呵呵地问道:“九郎那孩子呢?”   柳婧没好气地说道:“逃了。”   “逃了?”柳婧的说话方式,令得柳父惊笑出声,柳母则在一侧频频摇头,这夫妇两人,对着打扮风姿大异往时的柳婧,一直颇有微词。可归根究底,他们也只是说说,一来,柳婧身为公主,他们内心深处还有着一分敬,二来,女儿几番死里逃生,对他们来说,只要她过得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就实质而言,这一对夫妇,本来就是个对女儿溺爱得没边的,现在的柳婧,在中原人那是十分的离经叛道,可归根究底,她也就是把十一岁以前的顽皮加了个倍。   就在这时,柳婧慢慢说道:“父亲,母亲,梁氏一族联系我了,还说想派人前来见我。”   她说的梁氏,是柳婧和先帝的生母的家族,先帝坐稳后,曾大肆起复,便是现在,那梁氏在洛阳也是风光得很。   柳父与柳母相互看了一眼后,还是柳父开了口,“婧儿,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柳婧冷笑起来,她一边在庭院中踱着步,一边说道:“我在洛阳呆的时间可不短,那时怎么不见他们来找我?我就不信皇兄恢复我的身份的事,他们会不知情!”说到这里,她转向父母,又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估莫着,这要么是太后下的一着棋,要么是梁氏也对我的财产动了心思。”她可是富可敌国,富得能让所有人都流口水呢。   说到这里,柳婧冷冷一笑,“不管他们目的如何,以前的我不需要这门亲戚,现在更不需要了!”   “好好,婧儿说怎样就怎样。”眼见柳婧有点生气,柳母连忙温柔安抚起来。   听着母亲把她当成孩儿的语气,柳婧一笑,她走到母亲身边坐好,问道:“妹妹呢?”   “还在先生那里呢。”   “哦。”柳婧接过母亲亲自调好的薄荷粥,一边小口抿着一边享受地眯起了眼。她这个母亲,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以前精神不好也就没有心力,现在恢复了,那是一刻也不闲地操弄着花草,做着各种美食,柳婧现在比以前丰满,这其中便是她的功劳。   见到女儿饮完一小盅薄荷粥,柳母又递来一小盅养颜安神的丹参浆,也不知柳母怎么熬的,原来带着辛涩味的丹参,楞是多了几分清香,柳婧大口大口饮完后,便发现有点倦了。   她把头搁在母亲腿上,一边享受着母亲在头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一边向着父亲说道:“父亲。”   “恩。”   “我总有一天,会娶了邓九郎!”   柳父柳母:“……”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对上睡眼惺忪,眼看就要入睡的女儿,张了张嘴后,却是半天没有发个音出来。而当柳母想要说她一句时,却听到一阵细细地鼾声传来,却是女儿伏在她的膝头睡着了。   这一边,邓九郎休整过后,起了一个大早,今天,是他入朝的日子。   马车从洛阳宫正门驶入后,一辆一辆朝臣的马车次第赶来,邓九郎抬起头,看着晨雾中的巍然宫城,心里想道:要不是在朝堂上,我都不想与姐姐说话了。   时间渐渐流逝,不一会功夫,朝堂上已站满了文武大臣,邓太后在珠帘后坐下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武将那一边的弟弟。   看着俊脸朱颜,玉树临风的弟弟一眼,邓太后倒是满心欢喜。她这个弟弟,一出手就让她成为载入史册的明君,可真是能干!   堂下的邓九郎,也注意到了姐姐眼中的笑意,他唇角扯了扯,低下了头。]   这时,众臣开始一一站出,就最近发生的事向邓太后禀报起来,就着一些事,展开一场场议论后,眼看时辰过半,邓太后转向弟弟,雍容笑道:“这一次匈奴事上,九郎可得首功。邓擎,你且说说,你立下如此大功,可要什么奖励?”   终于来了!   在邓九郎走出队列时,朝堂上的群臣都转头看来。听到太后这么明显要帮邓九郎请功的话,他们也没有半点异议,实是细穷起来,邓九郎光凭此次功勋,便可以进入史册丹青上的‘良将’榜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期待,以及猜测中,邓九郎走出一步,只见他朝着邓太后深深一礼后,朗声说道:“太后之言,邓擎愧不敢当。”   说了客气话后,他洒然一笑,清清朗朗地说道:“太后若要论功行赏,邓擎别无他求,愿前往交州之地担任刺史一职!”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邓九郎会趁势成为‘车骑将军’,再积累一些战场,他就可以当上‘大将军’一职,正式为邓太后把握天下兵马,掌控军权这个杀手锏,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邓九郎却开口说要当刺史了。   邓太后也是脸色一变。   她沉怒起来。   邓九郎归来已有两日,他没有主动入宫请安,她也想着他旅途劳顿,便没有马上传诏,原是想着,等论了功后,再把他叫过去,好好盘问一下他在桂阳郡的经历,问问他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给欺负成那样,还差点纳入什么后宫,这简直是他邓氏的奇耻大辱!   可现在倒好,她还没有说他呢,他就自己放弃了原来说定的车骑将军一职,要当个什么交州刺史,真是不可理喻!   就在众臣感觉到太后似是不悦时,邓太后绽开一朵笑容,提着中气雍容地说道:“邓卿此次所立之功,那是战功!既是战功,那就给邓卿提升二级,正式担任朝庭的车骑将军一职,辖下人马增至二十万。至于什么刺史,那不是邓卿考虑的事!”说到这里,邓太后声音一提,叫道:“今日事议至此,散朝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新任交州王   邓九郎刚一动身,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与他说了两句后,便领着邓九郎朝着邓太后所住的宫殿走去。   约二刻钟后,刚刚沐浴过,一袭家常便服的邓太后,走到主榻上缓缓坐下。   她慢慢喝完一碗粥后,用手帕净了净嘴,这才转向邓九郎,说道:“你刚才怎么回事?不想带兵了?”   饶是她语气十分温和,邓九郎也能看到,邓太后眼底的愠色。   “我不放心交州之地。”邓九郎一脸坦然,他严肃地说道:“这次见过柳氏后,我发现她改变太大,再给她经营几年,只怕会成为国中之国。”说到这里,邓九郎站了起来,他朝着邓太后深深一揖后,朗声说道:“是。我要成为交州一境最高的权利者,可以让所有人俯首的那种!”   邓太后的眸中有了笑意。她看着邓九郎,想道:也是,九郎是什么人?那是自小被端着捧着,便是皇子也没有他贵重,他的品性,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那样的委屈?看来他这阵子,尽在琢磨怎么把那妇人压下去了。   想到这里,邓太后突然心神一动。   现在匈奴一事已不着紧,她头上没有那柄悬着的剑,正可以好好与柳氏计较一番,让九郎去交州,也是一个办法。还有那个顾呈,有了九郎坐镇,也免了后患!   对邓太后来说,让她求着柳婧嫁给邓九郎,连弟弟纳妾也不能管,实是在一种羞辱,现在她心念一转有了新的主意,也就把原定的计划放在了脑后。   她这阵子,本也寻思过让这个弟弟出马,现在他主动说起,还要的是交州一地的绝对权利,邓太后越是寻思,倒越是觉得可以擅加利用。是了。九郎这样决定倒是不错,可是他主动的,她也只需要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   于是,她喝了一口粥后,淡淡说道:“你执意如此,那朕许你拜车骑将军、领交州牧。”交州牧就是交州刺史,邓太后一句话,便把交州一境的军政大权,交到了邓九郎一人手里。   邓九郎大喜,他连忙站了起来。朝着邓太后深深一揖。朗声道:“多谢太后!”   “不必。”邓太后看着这个至今为止。还不曾叫过姐姐的弟弟,心里有点微酸,待要说些什么,一眼看到他满脸的喜色。又压下了想法。她低叹一声,说道:“行了,你出去吧。”   “是。”   就在邓九郎转身时,邓太后雍容的声音从背后传了来,“九郎,匈奴的内情,举朝不知,唯有你用了心,姐姐谢你!”   邓九郎回过身来。他朝着邓太后无声的一揖后,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着邓九郎大步离去的背影,邓太后微笑着想道:我这个弟弟,这一二年成长了很多。   这二年中,邓九郎不仅在西南平夷中。成功垫立了自己的名将之路,成了朝中年轻一辈中呼声最高的将军,更手握兵权。现在看来,还不仅仅如此,他竟是把情报网铺到了边关,只是还不够,要是能够在匈奴起意攻击大汉时,他的情报网便传回消息,那才更加合她的心意。   这个时候,邓太后想到邓九郎手里握着那么一个庞大到可怕的情报网时,不但没有忌惮,反而只有欢喜。   可这一点,也只限于她的嫡亲之人。如果不是邓九郎掌握了这情报网,如果让她知道这情报网属于柳婧所有,以邓太后的枭雄本色,只怕第一反应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柳婧杀死!把她的所有护卫一网打尽!   邓太后的行事颇为果断,当天下午,她便颁发圣旨,让邓九郎拜车骑将军、领交州牧,同时,原交州牧调往豫州!   得了圣旨后,邓九郎几纸军令发出,在让他的嫡系部队赶往交州后,他本人在亲人的强烈要求下,准备在洛阳再呆上十天。   儿子要到交州去了!   去那种瘴厉之地,一呆就是数年,邓母虽是习惯了他老往西南跑,心里也还是不喜欢。   可她不喜欢也没有办法,她这个儿子,现在便是进了房,与她也是相对无语的时候多。   而让邓九郎意外的是,这一次回到洛阳,关于他的婚事,他的母亲和姐姐,居然一直没有询问,也没有再想着派什么人在他身边。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邓九郎带着地五乾三等亲信,以及这些亲信的家属,开始朝着交州方向赶去。   上一次他前往桂阳郡时,是心思重重,这一次,也许是有了盘算,邓九郎那是平静得很。   就在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洛阳时,邓九郎突然说道:“乾三!”   “郎君?”   “去收集几个落了难的官家女子。”   啊?   他的话音一落,地五和乾三等人都转过头来。他们楞楞地看着邓九郎,不明白这个一向厌烦女色麻烦的邓九郎,怎么亲口说出这样的要求。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邓九郎一笑,他垂着眉眼慢慢说道:“记得,要长得美,举止端雅,无论哪方面,都够资格成为我的妾室的。”   妾室?   他说妾室?   这个怎么也不肯纳妾,干净得简直有辱他邓家九郎名声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要纳妾了?   他既然要纳妾,怎么不在洛阳纳?怎么不跟他的母亲姐姐提?想来那两位听了,定然会欢喜至极的。   见到众银甲卫张着嘴谔谔不能言,邓九郎一笑,他悠然地说道:“从这里往交州,还有数月路程,在这段时间里,调教好几个妇人不是难事。记着,一入荆州境,不管什么人问起,便说我邓九郎携美妾前往交州治事,恩,要是没有人问起,那你们就自己想办法把它传出去。”   众人马上明白了,乾三乐呵呵地摸着后脑壳说道:“郎君的意思是,别人可以不知道你纳了妾,可南越郡那一位,是一定要知道的?”   在邓九郎微笑中,地五低叹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   果然,得知邓九郎的原意后,乾三老有劲了,他费了十二分的力气,在一路上终于寻得了六名符合条件的女子,又筛下来一个心大的,一个不知事不懂上下分寸的,最后留下了四名女子。   这四个女子又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调教后,已俨然是洛阳闺秀,名门之女,而在邓九郎一行人快来到桂阳郡后,这四女更是经常伴于邓九郎左右,在外人眼里,俨然已是他的爱妾。   于这种热闹中,九月底十月初,秋风瑟瑟,黄叶飘飞时,邓九郎抵达了交州!   他是做为交州一境的最高行政长官出现的,因为在这个一境之地,拥有至高无上的决策权时,他还带着自己的军队!   那可是浩浩荡荡,气势一时无双!   于是,交州一境,几乎都安静了下来,在与原交州刺史接结过后,邓九郎正式宣读圣旨,向所有交州治所的人宣布,从此后,他就是交州一地的王!   接下来,邓九郎向交州境的所有郡,县,国,所有官吏发出命令,让他们在一个月内赶到治所,晋见于他!   自然,身在南越郡的公主柳婧,也接到了这道命令!   邓九郎居然成了交州刺史!   统兵二十万的车骑将军兼交州刺史!   见到柳婧眯着眼,刑秀上前一步,问道:“公主,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柳婧还在眯着眼,她寻思了一会后,说道:“明天一大早就动身。”   “是。”   就在刑秀转身,准备去做安排时,柳婧接过一个仆人送上的信报。   只是翻看了一眼,柳婧便从鼻中发出了一声轻哼。   听到她这声哼语气不对,刑秀转过头来。一眼看到柳婧的神色,刑秀轻声唤道:“公主?”   直唤了两声,柳婧才抬起头来。   她定定地看了刑秀一会,眨了眨眼,定过神来后晃了晃手中的信报,说道:“原来邓九郎这次赴任,是带了美妾的。”   听到她这杀气腾腾的声音,刑秀等人立马老实地低下头,他们看着地面,同时想道:说不定是公主上次的所作所为,把那姓邓的给吓坏了。转眼刑秀又想道:要是邓九郎被公主吓得没了那心思,公主也许就会考虑霍焉,这样也是好事。   柳婧虎着脸又哼了一声, “车骑将军,交州刺史,美妾成群……说起来,邓九还真是个有福气有威风的。”   刑秀低头,暗暗想道:可公主你老人家,百越女王,众夷敬服,美男无数,也是很有福气很威风啊。   在一室安静中,柳婧走下了主座,她优雅地走在过道上,静静地说道:“都纳美妾了……怪不得上次说也不说一声便走了!”   虽是尽是自持,可她的语气还是有点古怪,抬起乌漆漆的,风情流潋其中的眸子,柳婧突然嫣然一笑,说道:“这交州之地,可是我的地盘!他来到我的地盘上,居然还敢纳妾!行啊,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南阳邓九的雄风!”说到这里,她唇一抿,转向刑秀问道:“阿秀,你说我要是绑架朝庭命官,并将其行囚禁之事,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殿中安静之极,便是口舌最为便利的刑秀也紧紧闭上了唇。   第二百八十九章 柳文景现身   在他们的沉默中,柳婧虎着脸说道:“去安排吧,明天一大早就动身!”   “是!”   看着前方,一个少女伸出头来,高兴地叫道:“这就是交州治所龙编?哇,这里的人好奇怪哦,一个个身上还刻着画呢!”   少女的声音一落,马车中的另一侧,一个少妇扁了扁嘴,说道:“交州有什么好地方?差中原多了!”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马车,招了招手,让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护卫靠近后,轻声说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护卫留着一把大胡子,国字脸身形壮实,面目看起来憨厚,只是一双不大的眼睛溜溜地转过不停。闻言他小声说道:“应该快了,刚才一直在叫痛,直到这会才睡去。”   闻言,少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她看了那马车一眼,又道:“那个小贱人在里面侍侯?”   “是,忠心着呢,衣不解带的。”   少妇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人都要死了,她讨好又有什么用?那家伙的财产房契,可是在我手里!”她转头看向前方城门大开,人来人往的交州治所龙编,冷着一张俏丽的脸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柳文景这厮,非要来交州一地,说是什么他亲人在这里,还说要寻不到亲死了心后才把那笔藏财产的地方告诉我,我也不会到这落后陈臭的地方来呢!”   听她这样说,一侧的少女细声细气地说道:“姐姐,你不要这样说姐夫啦,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好有什么用?”那少妇凉薄地说道:“一年四季在外面奔波,一有点钱就雇人寻什么亲人,宁可带着那贱人在身边也不带着我,那男人啊,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活该!”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那胡子大汉贼笑道:“瞧你这话说得,要是他愿意带着你。你就跟他去了?那我家谢小郎怎么办?你就不怕他被别的美人儿把魂勾了去?”说这话时,他一双眼溜溜地瞟向一侧忙低头脸露腼腆的少女。   那少妇听到这里也是一笑,她眸如秋波地瞟向走在前面的马车,娇声说道:“当然不会跟他走啦,我不是就这样一说吗?”   一侧的少女看了那大汉一眼后,转向少妇腼腆地说道:“姐姐,姐夫现在时日也不多了,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好歹,他留下的那些财产都是你与谢哥的。还有。他那么疼爱珍儿和礼儿。要是知道连那两个孩子也是谢哥的。真是九泉之下也会怪你呢。”顿了顿,她轻声说道:“姐,大头咱们都得去了,也让他死得安稳些。别死后怨着咱们……”   这时的人没有不信鬼神的,少妇听到亲妹妹这样说,也是一个寒颤,她声音软和下来,埋怨道:“要不是想着让他死得安稳点,我又怎么会听他的胡话,千里迢迢地赶到交州这等贫瘠瘴厉之地来?哼,我不就是想让他快点咽下气,心满意足闭了眼。我们一家四口好带着财产到那洛阳天子脚下享福去?”   少女迟疑了一会,细声细气地又道:“姐姐,那婢子所生的阿苦,毕竟是姐夫唯一的亲骨肉,你也给他一点生路好不好?前晚我听那婢子在悄悄地哭。似乎那苦儿寄养的人家,做得蛮苛刻的。”   哪知,少妇听到这话,立马拉了脸,她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唯一的亲儿?姓柳的亲儿只有我生的珍儿和礼儿,那苦儿明明是那个贱人与别人的私通生下的!”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妹妹,你要是再替那病死鬼说话,姐姐可要恼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少女连忙拍着姐姐的背,只是她老实乖顺的面容下,悄悄藏着笑。而那个大胡子壮汉,则看了这姐妹俩一眼,心里想道:这大小张氏,还是小张氏心更善些,小郎虽然迫不得已勾搭了这俩姐妹,以后真要娶,这大张氏心太狠,还真是娶不得!   这时,城门越来越近,官道上也渐渐车水马龙,几人停止了交谈,一边高兴地看着这交州新鲜的一切,一边入了城。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龙编城中,到处都是挂着‘客栈’和‘酒楼’字样的店铺,她们哪里知道这是邓九郎新任交州刺史后,因要如今交州所有官吏郡王才增设的?   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家,那姐妹俩娉娉婷婷地下了马车,看着来来往往一众衣着古怪,面目也不像中原人那般白净富态的龙编少女,姐妹俩都是下巴一抬,露出了一个傲慢不屑的眼神。   酒家很大,在让人把她的男人柳文景抬上客房后,那少妇带着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家,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正在对着这来来往往的当地人,那黧黑的面目和干瘦的身形指指点点时,突然间,酒楼外,又停了几辆马车。   然后,一个戴着纱帽,全身遮得严严实实,面目完全不显的妇人,在同样戴着斗笠,面目不可见的男子的簇拥下,走入了酒楼中。   这几人虽然遮得严实,可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凡,引得酒楼中吃着饭的众人打量了好一会,才各自收回好奇的目光,专心地用起餐来。   转眼间,那几人走到张氏姐妹后的那角落处坐下。   再一次回头瞅了一会后,小张氏眨了眨眼,好奇的冲自家姐姐说道:“姐,他们一定是中原人!”   那大张氏不屑地回头瞟了一眼后,傲慢地说道:“妹妹,我告诉你一个理儿,会来到交州这等贫瘠之地的中原人,多数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可与咱们完全不一样。”   小张氏‘啊’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优雅用着餐的,面色虽是苍白,五官却俊俏的谢郎,乖巧地说道:“是这样啊?姐姐好厉害。”   大张氏得到妹妹的夸奖,得意的一笑,她也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几个斗笠人瞟来的目光。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斗笠人站了起来,他挥手招来小二,说道:“给我们五间上房!”   “好的好的!”在那小二兴高采烈地带领下,那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妇人跟着几个斗笠人朝着后面走去。   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视野中,小张氏才收回目光,她快乐地说道:“姐姐,吃完饭后,咱们去玩一玩?”   “没有兴趣!”大张氏板着一张俏脸,一边用筷子戮了戮碗,一边咒道:“这鬼地方蚊子真多,大白天的又咬了我几口。不行,这都到交州了,我今天晚上就去问柳文景那厮,告诉他都到地儿了,看他怎么回答我。”   小张氏与那生着一双桃花眼的谢郎情意流转的勾搭了一回后,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我自己去。”   “那你自己去吧。”大张氏把筷子重重一放,抓了抓手臂很不耐烦地说道:“我真是被咬得痒死了!”   夜,很快就降临了。   在圆月挂上树梢时,大张氏略略打扮一番,在涂了一层铅粉,让自己脸色苍白后,她挤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提步来到一个厢房外。   “叩叩叩”她在门上敲了敲。   不一会,一个满脸忧色的女子过来打开了门,见是大张氏,她连忙惶恐地福了福,小小声地唤道:“主母。”   大张氏担忧地问道:“夫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痛得紧,刚刚才醒来。”   “恩,我去看看他。”大张氏推开女子,提步走了进去,走着走着,她一眼看到半卧在榻上,病得消瘦得不成样的丈夫,便抹起泪水来。   一边低泣着,她一边走到丈夫身边,轻轻给他提过被子盖上一点后,她含着泪忧心忡忡地说道:“夫君,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珍儿礼儿今儿一个劲地问你,我真担心这样下去,瞒不过他们了。”   榻上,消瘦得不成样的柳文景,转过一张肖似柳父,却没有那份清雅,只显得五官端正的面孔,在嗬嗬一阵,咳出一口脓痰后,喘息着说道:“不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这病,怕传染。”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大张氏苍白着脸珠泪滚滚,她用手帕捂着嘴,哽咽着说道:“夫君,珍儿和礼儿是咱们的命根子,便是咱们都死了,只要他们还活得好好的,那就什么都值了。”   在柳文景‘恩’了一声时,大张氏又问了几句‘还痛不痛?’‘人参我已让人去买了,明天应该能送到’的话,说道:“夫君,你说这交州有你的亲人,现在我们都到龙编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一个县?”   她的话音一落,柳文景却是眼眶一红,他闭上双眼又是一阵咳嗽,在大张氏极力低着头,紧紧捂着手帕,遮住了眼中的厌恶时,他把一口痰吐到那满色担忧之色的女子递来的痰盅中,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一个县。”疲惫无力地说到这里,柳文景虚弱无力地说道:“这一路,苦了你们了。珠儿,你去拿纸笔来,我把那些放财产的地方告诉你们两个。阿绣,你是主母,珠儿虽然以前对我不忠,可看在她这一路上服侍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我把那财产分为四份,你得三份她得一份,我去后,你们都要好好活着,你帮我好好把珍儿礼儿拉扯成人……”   似是失去了支撑,气息越来越弱的柳文景闭着眼睛说着,一侧的妾室珠儿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因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大张氏在听到珠儿也能分一份财产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第二百九十章 救兄   不一会,纸笔就拿过来了,柳文景强撑着坐起,在把藏放财产的地方一一写明,让两女各自收好后,他又痛了起来,不由曲着双膝额头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在珠儿忙乱时,大张氏惊慌地叫了几声,眼见柳文景已疼得没有精力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在退出房间时,来到自己的厢房时,正好遇到了那个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妇人,她心中有事,便匆匆瞟了一眼,急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还没有入内,她的妹妹便迎了出来,不止是妹妹,那个大步向她走来,含着笑一双桃花眼中情意如海的俊俏谢郎,也一左一右牵着一双儿女迎了上来。   大张氏得意洋洋地走了过去,在众人看来的目光中,她昂着头晃了晃手中的纸帛,得意地说道:“呶,都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一落,那少女高兴地轻叫道:“姐,姐夫终于说了?”与此同时,那胡子大汉也高兴地说道:“咦,姓柳的真地说出来了?”   大张氏还是很警惕的,她察觉到那个遮得严实的妇人和她身边的那些男人们似乎停顿了一下,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进房去说。”   目送着那妇人入了房,那遮得严实的妇人喃喃自语道:“姓柳的?”   这可不是后世,这个时代人口远不如后世的多,同种姓氏之间,也远不像后世那样彼此没有半点勾挂,而是基本追索下去,都能找到点关系。   那遮得严实的妇人寻思了一会,又继续提步,就在她眼看要走出酒楼里,却又停了步。   看到她停步,戴着斗笠的霍焉不由问道:“公主,怎么啦?”   “我这心里有点不安。”柳婧蹙起眉峰片刻,转过身来。“柳这个姓并不常见,我还是去问问。”   说罢,她回头就走。   见她回头,几个护卫也没有阻拦,一行人大步走回了百数步后,柳婧看着那紧闭的厢房,突然心神一动,于是笑道:“看她们刚才那样子,应该是做了得意事,走。咱们去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   柳婧的意思是要听壁角了。对于这个。几个男人比她更有经验,于是,几人东拐西拐,不一会。便来到一个破旧的柴房里。   从这里走过去,恰好来到了那厢房后,几人过来时,厢房中正在说得热闹,“姐!姐!你看到没有,姐夫在长沙郡还有几个绸缎庄呢,啊啊,没有那‘月映’绸缎庄是姐夫的财产!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便是凭着这些绸缎庄,你和谢哥哥以后也可以过得很富贵的日子了!”   “这算什么?”房中,那少妇大张氏满不在乎地说道:“等我把他送给他那些所谓朋友的仪程全部要回来,我后半辈子的日子,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刚得意地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添了份怨毒,“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多财产!不行,那个贱人不过一婢妾,凭什么得到四份之一的财产?”她转过头去,声音放缓,语气也娇柔了些,“谢郎,等我这夫婿一死,你立马派人杀了那贱人,姓柳的所有财产都是我的,凭什么分给他人?”   房中,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温柔声音,“一切都听阿绣的。”   大张氏满意的一知,仿佛是看到妹妹好不羡慕的眼神,她傲慢地说道:“等把那贱人的财产拿到手,妹妹,我把她那一份给你三分之一做嫁妆。”   小张氏惊喜地叫道:“真的?”她颠颠地向着大张氏欢呼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   听到这里,刑秀转过头来,朝着柳婧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原来这伙人是准备谋财害命。”   里面的人议论得欢,柳婧又听了一会后,见他们翻来覆去就是幻想着以后风光得意的日子,便提步退了下来。   走出柴房,柳婧转向众护卫笑道:“这个张氏可真是了得,枕畔睡了多年的丈夫,都耍得团团转,不但生的孩子没一个是他的,连他的爱妾都想害就害!”   张景淡淡回道:“世间有良善之人,自也是狠毒之人,这种毒妇我以前也遇到过,不算为奇。”   柳婧轻叹道:“我只是觉得,她那丈夫挺冤的,你听听她们念的那些契据,那可算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产业不小啊。可惜,他这拼命拼出来的产业,他不但自己享受不到,便是真心对他的婢妾,也享用不了。”   说到这里,柳婧挑了挑眉,说道:“各位,我们既然碰上了这场热闹,要不,也去凑一凑?”   刑秀笑道:“你想怎么凑?”   柳婧笑道:“咱们去见见那个姓柳的男子,怎么样?”   众人自是无不遵从。   ……   与此同时,大张氏也与众人商量结束,只见她再次装扮了一轮,端着一个木托盘,盘上盛着一碗人参汤,便扭着细腰,风姿绰约地出现在她夫婿的厢房外。   再次叩叩叩几声,引得那婢妾阿珠开了门后,大张氏伸头朝里面瞅了瞅,轻声问道:“夫君如今还痛不?”   “缓些了。”阿珠拭着泪,低声说道:“他昨晚痛了一晚,一直没有睡过,现在正在打眈。”言下之意,是让大张氏不要打扰他了。   向来不怎么喜欢进这个房的大张氏,这次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她挤开阿珠走了进去,一边扭着腰,她一边轻声说道:“这是我专门为文景熬的人参汤,我想看他喝了再走。”   她把汤朝着几上一放,还装模作样拭起泪来。   虽不了解主母这次为何如此坚持,怯弱惯了的阿珠自是不敢反驳,她老实地低着头站在一角。   大张氏一屁股坐在榻上,她以与平素完全不同的耐心十足地看着柳文景。   她看了一会张着嘴呼吸,在睡梦中还不时因为疼痛皱紧眉头的柳文景,轻轻掏出手帕捂着嘴,又看向自己放在一侧的人参汤。   又等了一会,她终是不耐烦起来,伸手轻轻推了推柳文景,大张氏柔情似水地唤道:“夫君,夫君?”   在她地推搡下,柳文景慢慢睁开眼来。   看到她睁眼,大张氏连忙凑上去把他扶着坐起,扶起他后,大张氏端过那碗人参汤,温柔怜惜地唤道:“夫君,这是妾身亲自为你熬的人参汤,里面添了些小谢大夫千里迢迢弄来的附子,小谢大夫说了,这个对你的身体好处很大,你尝尝?”   说罢,她端着那碗汤便朝柳文景强行喂去。   柳文景被强行叫醒,还没有醒完全呢,那人参汤便到了嘴边,阿珠看到主母动作粗鲁地喂去,心里难受,忍不住唤道:“夫人,不如等会让婢妾……”   她还没有说完,大张氏便剜了一记眼刀,在令得阿珠身子一缩,低头不敢说话后,大张氏见到柳文景因自己扶着不舒服而挣扎的样子,抿着唇鼻子一缩,委委屈屈地说道:“夫君,小谢大夫说了,你服了这药,身子就会好一些。呜,刚才礼儿睡着了,还在梦中叫着要见父亲呢。”   她这话一出,柳文景挣扎的动作一止,他张开了嘴。   大张氏见状,双眼迅速闪过一抹狠毒的光亮,她迫不及待地把那人参汤送到柳文景嘴边,急急地就想灌下。   就在这时,一阵‘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响得突然,大张氏手一晃,碗里的人参汤也是荡了荡,柳文景刚刚张嘴,还没有喝到一口,衣襟便给汤水给淋湿了。   看了一眼那晃了小半碗的人参汤,大张氏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她也不等阿珠开口,便提着声音没好气地叫道:“谁呀?”   门外,响起了一个不紧不慢的陌生的男子声音,“是柳郎么?请开开门。”   大张氏听到这完全陌生的声音,不由一怔,这时,阿珠已老实地打开了房门。   这房门一开,柳婧一行人便出现在了房门口。   看到是他们,大张氏一怔,她把柳文景朝榻上一放,站了起来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吗?”   刑秀率先走出,他嗅了嗅后,转向柳婧笑道:“哟,这药味闻起来怎么怪怪的?”   柳婧这时也缓步走出,因大张氏把柳文景放得快,她也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她只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怪了,这嫁了人的妇人不但偷了汉子,还与汉子生了二个私生子,还要谋夺自个丈夫家产的,药味能不怪吗?”   珠儿:“……”   大张氏:“……”   一阵陡然的安静后,大张氏急急站了起来,她愤怒地瞪着柳婧一行人,正要痛骂,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急急转过头去看向病榻上的柳文景!   而这时,柳文景饶是病得重了,饶是刚刚睡醒,也迅速坐直了身子,昂着头瞪着一双因消瘦而越发显得大得骇人的发浑的眼,定定地瞪向了大张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张氏一个激淋清醒过来,她迅速地转头瞪向柳婧一行人,尖着声音厉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来人,来人!把他们赶出去!来人啊,有人强闯民宅呀——”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拿下贱人   大张氏的尖叫声,又响亮又尖厉,一时远远传出!   可在她的声音落下后,纵使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厢房里的,不管是猛然坐直的柳文景,还是站在角落里的珠儿,或是柳婧一行人,都只是不声不吭的,静静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的目光,大张氏陡然慌了,她急急转向柳文景,朝着他叫道:“夫君,夫君,这些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一定是强盗,他们在胡说八道!”   四下,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直过了一会,柳婧才再次走动,她缓步走到了柳文景面前。   低头打量着他,柳婧慢慢取下了头上的纱帽。   她的面容一露,顿时这狭窄而空气浑沌的病房中,也是光芒一闪。对上柳文景看来的目光,柳婧小心地问道:“你姓柳?你叫柳什么?”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甚至有点僵硬。   柳文景还没有回答,一侧的大张氏已扯着嗓子讥笑起来,“喂喂喂,我说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冲到别人的房里,莫名其妙地胡说一通,现在,又想攀起亲来了?”转眼她又朝着柳文景叫道:“夫君,这个妇人定然是个疯子,快把她赶出去!来人!来人!!把这些疯子通通赶出去!”   她一边高亢的尖叫着,一边朝着柳婧冲去。可是她刚刚一动,便是嗖嗖两声,两个护卫站在了柳婧身后,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这时,柳婧还在低头看着柳文景,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偏偏这个时候,柳文景又嘶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一直楞着的珠儿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急急跑了过来,端过痰盂便温柔地拍起柳文景的背,让他咳出了喉中那口痰。   就在柳文景吐出痰,人也慢慢坐直时,只听得蹬蹬蹬一阵脚步急响传来。转眼间,小张氏,谢郎,以及谢郎的两个仆人急冲而来,在他们的身后,还在住在酒楼里的另几个客人。   见到来的是自己人,大张氏大喜,她连忙朝着柳婧等人一指,尖叫道:“这些人是匪盗,他们强闯进来欲对我夫妇不轨。你们快快把她抓起来!”话音一落。她又瞪向那谢郎。提醒道:“这些人强闯民宅,欲对我和柳郎不利,你们快快把人都叫过来,把他们抓起来!”   在她提醒后。谢郎身后的两个仆人迅速地跑了出去!   看到他们听话地去行动了,大张氏一阵得意,这时,她一眼看到外面,不由张扬地叫道:“啊,有官兵过来了!官爷来了就好!”她一个箭步冲出去,朝着外面的几个官卒挥着手帕扭着腰欢叫道:“几位官爷,你们快快过来,我们遇上匪盗了!”   听她说到‘匪盗’两字。那几个官兵速度加快,转眼便冲到了厢房外。   这时,柳婧还在看着柳文景,还在轻声问道:“你姓柳,你叫柳什么?”   被吵得晕晕沉沉的柳文景。把半边身子都放在阿珠身上后,正要回话,只见那大张氏又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她指着柳婧以及挡着自己的两个护卫叫道:“就是他们,官爷,就是这几人,他们都是匪盗,快快抓起他们!”   偏偏不管是柳婧,还是几个护卫都是气势不凡,就在几个官兵下意识的止住脚时,谢郎的两个仆人也带着下人们大呼小叫地冲了来。   闹哄哄中,经不起闹的柳文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听着他喉咙里的痰咕噜咕噜的叫声,柳婧慢慢戴上纱帽,转过头来。   就在那两个仆人带着众下人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时,柳婧声音一提,朗声说道:“诸位,我们今天只是来凑了一个热闹!”她朝着那大张氏一指,笑笑着说道:“我们只是无意中听到这个妇人说,等她丈夫一死,她就杀了婢妾,夺了那剩下的四分之一财物……”一席八卦引得所有人一静,令得准备离开的人也不离开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柳婧朝着慢慢退入人群的谢郎身边的一儿一女一指,又道:“哟,杀婢妾还是小事,那一对儿女,原来还是这妇人与她那奸夫生的……”   四下哗然一片!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种奸夫淫妇的故事,永远是最有吸引力的。   于是,柳婧声音一落,该走的也不走了,远处的人也朝这里围来。   大张氏被无数双目光盯着,一时骇怕到了极点,她跳了起来指着柳婧尖叫道:“你血口喷人!”   叫到这里,她眼眶一红,已是泪水滚滚,伸手指着柳婧,她哽咽道:“不就是我曾经得罪过你吗?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恶毒的咒骂我,编排我?”   说到这里,她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满面泪水还不打紧,大张氏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全不顾体统地嚎啕大哭起来。   而得了她眼色的小张氏,这时也怯怯地指着柳婧说道:“她在瞎说,是她的弟弟被我姐姐害死了,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借口编排我姐。我姐对我姐夫好着呢,不信,你们问我姐夫。”   于是嗖嗖嗖的,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柳文景。   柳文景又是被吵又是心神激荡的,连咳了一阵后,已是脸如金纸,半晌才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众人一下,刚一睁眼,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传来。   这时,那谢郎也走了出来,只见他风度翩翩地朝着众人一揖,清声说道:“各位,你们休得听这妇人胡说,她不过是含恨报复而已。”端起面孔,那谢郎一脸的严肃和正经,他朗声道:“我家族累世官宦,我乃堂堂世家子弟,怎么可能会看中一个有夫之妇,做下那天理不容的勾当?”   不得不说,这个谢郎深谱骗术一道,这一站一说,那气度之凛然之端庄,直是无可言说。   于是,所有看向柳婧的眼神中,已添了几分怀疑和指责。看到这些人的目光,霍焉等人怫然变色,就在他们要站出来时,柳婧摇了摇头,她示意张景上前处理此事后,自己走到了柳文景身边,抓过了的手细细看起脉来。柳婧看的书多,对医学也有涉猎,这诊脉自也是懂得几分。   张景站了出来,他走到婢妾阿珠旁边,指着那碗人参汤说道:“这汤是你主母端上来的?”   阿珠一副憨厚的长相,她怔怔地看着张景,一边担忧又不安的偎着柳文景后,一边点了点头。   张景见她点头,又高声问道:“阿珠,你且说说,你主母端上这碗人参汤,是不是想喂给她夫君吃?”   在众人的注视下,阿珠又怯怯地点了点头。   于是,张景大声说道:“各位,不知这里有没有医术不错的大夫?且叫一个过来,让他品一品这人碗人参汤!”   事情发展到这里,里里外外已是围了百数人,而张景的声音一落,一个老者走了出来,他在四周景仰的叫唤声中,“元大夫。”“原来是元老。”“元老你也来了”中,走到张景面前,深施一礼后,客气地说道:“老夫不才,却是愿意看一看这药。”   张景连忙回礼。   老者从张景手中接过那碗人参汤,先是嗅了一会,又是对着阳光细细地照了起来。   老人显然颇有威望,他做这些事时,四周鸦雀无声。   过不一会,老人徐徐说道:“这不是人参汤。”   在四周响起一片小小的声音时,老人从碗底拿起一小块根茎,严肃地说道:“这个不是人参,这是一种荆地草药,名叫荆根,其根形似人参,然有奇毒。各位看一下这切片,它虽与人参切成片后的形状类似,却纹理殊为不同……”   老人还在解说,大张氏这时已尖厉地嘶叫着打断道:“你这老头胡说八道!你定是他们找来的骗子!对,你就是他们找来的!”就在她尖叫着冲向老者和柳婧等人时,一个汉子大步走出,他一掌按在大张氏的肩上,令得她动弹不能后,那汉子沉着脸喝道:“各位,我看这事还是到府衙去问问的好!”   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议论纷纷时,被柳婧在几处穴道上推拿了一番的柳文景,这时早已坐起,许久没有咳嗽的他传出了虚弱的声音,“让我问一句。”   见到最主要的人开口了,四下一静,同时向他看去。   这时,柳文景在珠儿地扶持下慢慢坐直,只见他召来一对五六岁左右的双生儿女,在孩子巴巴望来的目光中,柳文景板着脸,尽力威严地问道:“珍儿,上一次你说,你看见谢叔叔从你母亲房中出来,是不是真的?”   小女孩楞楞地看着父亲,怔怔地点了点头,小小声说道:“是真的。”   “好珍儿。”   柳文景转向同样五六岁的小男孩,轻声问道:“礼儿,你告诉父亲,你谢叔叔抱着你时,叫你什么?”   男孩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在对上父亲威严的神情时,他最后还是瑟缩着说道:“叔叔,叔叔叫我儿子……”   四下哗声一片,至此,真相完全大白!   于大张氏慌乱地叫道:“夫君,孩子什么也不懂,他们是瞎说。”一会又是,“夫君,你别信他们的,你不要信他们”的叫声中,柳文景转向了柳婧,只见他张着嘴,呼吸费力地说道:“这位夫人,在下要借你的手下,把这些奸夫淫妇拿下了……”   不等他说完,柳婧已清声说道:“好!”只见她含着满意的笑,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他们通通拿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处理   大张氏正要尖叫,那谢郎见势不妙刚刚急步后退,柳婧的护卫们便出动了,众人只见眼前一闪,然后便是扑通扑通一阵摔地声传来,再然后,众围观者发现自己被人用一股柔力推出了房间,再然后,房门砰的一声给重重关上!   散在外面的围观者,见到人家这架式是关上门来算帐,便一个个议论纷纷地散了开来。他们一走,张景等人也依次退出,最后,柳婧也走了出来。   在留下两个护卫盯着里面后,柳婧走出几步。   走到花园中,柳婧回头看了一眼厢房中,突然说道:“这种家宅事最是无趣了!一个个女人用尽了心机算计别的女人,算计自己的丈夫,真没劲!”   刑秀笑道:“公主殿下放心,等你把邓九郎擒到了公主府后,他的家宅事就牵扯不到你了。”   这人最喜欢讥笑她了。   柳婧瞪了刑秀一眼,突然迷惘地说道:“房中那个姓柳的,好似有一点面熟。”顿了顿,她在众护卫看来时,说道:“他五官与我父亲有点像,我怀疑他是我那个庶兄柳文景。”   就在这时,突然间,厢房里传来那个中气不足,却异常压抑愤怒地咆哮声,“你说!你说!我哪一点对你不好?这么多年了?便是养一条狗养一条牛,也能有感情了,你这毒妇倒好,吃我的用我的,还拿着我的养汉子,还生下两个野种让我受辱!”   听着里面那柳郎近乎悲鸣的嘶吼声,一侧刑秀突然说道:“这人行商不错,可看女人还真有问题,那张氏一看就是水性扬花的,他还给迷成那样!”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霍焉突然看了一眼柳婧,低叹出声。   就在这时,大张氏委屈又有着几分诱惑力的哭声急急地传来,“夫君,夫君。你别怪我,都是姓谢的引诱的我……”   又过了一会,也不知那柳郎说了什么,里面的大小张氏竟是尖着嗓子对骂起来。听着那一句句恶毒的咒语,萧文轩大步走来,朝着柳婧笑道:“那姓柳的也不是全然愚蠢,他只说了一句,如果小张氏把她姐姐做过的事都供出来,还愿意到朝堂做证的话,就饶了她一命。结果这刚才还相亲相爱的姐妹俩就成仇家了。”   柳婧侧耳听着里面那柳郎。还有他的婢妾珠儿在哭。不由问道:“小张氏说了什么?这两人怎么哭起来了?”   “还有什么?”萧文轩不屑的扁了扁嘴,道:“姓柳的只有这婢妾生的才是自己骨血,却任由那毒妇作践多年,现在陡然听闻。哪能不哭?到是那个珠儿,还真是个好女子!”   柳婧听到这里,不由再次说道:“这后宅的事,当真无趣得很。”   于是,她又招得众护卫瞅着她直笑。   厢房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也许是气得狠了,病得不成样的柳文景,这时倒有了点力气。   他扶着泪水盈盈的珠儿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反剪着双手的大张氏面前。   慢慢蹲下。消瘦的柳文景瞪着眼前大张氏俏丽的脸,嘶哑地说道:“就是这种表情!就是这把眼泪!竟耍了我整整六年?这一次,要不是碰巧遇到了几个喜管闲事之人,我是不是已被你这恶妇毒杀了?”   这人越是付出的感情多,一旦揭穿。便越是恨得厉害,柳文景恨到了极点,想掐死大张氏都怕脏了手,于是他一脚踩出,脚尖在大张氏的脸上狠狠践踏起来!   看到母亲痛哭,一对龙凤胎跑了过来,他们一人一边抱着柳文景的腿,一边哭叫着“父亲母亲”,那男孩礼儿还用小拳头拼命地打着柳文景。   这些年来,柳文景在外经商,虽是看重儿女,却因相聚时间极少而感情放得并不深,见到这一对孽种为了护着毒妇而撕打自己,他怒从中来,一脚伸出踢开两个孩童却不果后,被两个孩童又咬又打的柳文景,声音一提叫道:“外面的恩人,你进来一下。”   柳婧等人一怔,不一会,柳婧提步走过来,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一入房门,她便看到了正被那男孩压着咬的柳文景,以及正教唆着女童给自己松绑的大张氏。   眉头一蹙,柳婧大步走来。她走到那男童面前,提着他的后襟把他重重一扯后,右手一甩推开了那个拼命解着绳结的女童!   做完这一切,柳婧转向奄奄一息的柳文景,说道:“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且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消瘦得几不成人样的柳文景,真不明白柳婧为什么对他的名字这么执着,不过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喘息了一会,他虚弱地回道:“回恩人的话,我姓柳,名文景,字不离。”   他的声音一落,便与珠儿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激动得脸孔涨红,急急走出几步,在冲到自己面前却又匆匆止步,只是瞪大了眼呼吸急促的柳婧。   过了一会,柳文景虚弱地问道:“恩人,你这是?”   他的声音一落,柳婧便是红着眼眶一笑,她深深地凝视着柳文景,轻声说道:“我的事稍后这说。且说说这里的事,柳文景,事情你也问清楚了,我看你身体不支,不如下面的事交给我处置如何?”   柳文景在珠儿的扶持下点了点头,虚弱地回道:“但凭恩人吩咐。”   “那行。”柳婧大步走到大张氏面前,对上这妇人恐惧的双眼,她蹲了下去,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下后,柳婧痛恨地看着她。   要不是她晚来一步,眼前这个妇人,已经毒死了她的庶兄!   她的庶兄,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个恶妇,可她不但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折磨他的亲儿骨肉,还想谋财害命!   这人的心肝,已是黑得透了!   在不知道柳郎就是庶兄时,柳婧还只是把这偶尔遇到的事当成了热闹。   可在知道自己无意中救下的竟是庶兄后,浮现在柳婧心中的,只有后怕和痛恨!   因为痛恨,她盯着大张氏的眼神中,已是杀气腾腾!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大张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害怕,她忍不住向后蠕动着。   这时,柳婧冷笑一声,只见她伸出手,在轻轻拍了拍大张氏的脸颊后,柳婧说道:“你这上半辈子,丈夫信着,情人宠着,下人敬着,钱财用着,那是过得极舒坦风光的。”   在一房人怔怔地瞪视,那对龙凤胎呜呜的痛嚎中,柳婧再次伸手在大张氏的脸上拍了拍,只见她绽开一朵笑容后,徐徐又道:“你这样的人,要是死得太快,未免太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柳兄和珠儿,以及他们可怜的孩子了。”   说到这里,她慢慢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张氏,柳婧突然朝着早就侯在了门外的张景等人问道:“所有的军中,都有军妓存在吧?”   一护卫应道:“是。”   “那好。”纱帽后,柳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焉,你把这个女人带出去,恩,就把她带到军中当一个军妓。记着,要派人盯着这位夫人,除了让她好好地做自己的‘份内事’外,还要谨防她把什么人又骗倒了,给逃了出去!”   在一席话说得大张氏脸白如纸,拼命地流泪,拼命的乞求尖叫后,柳婧挥了挥手,让霍焉把她拖了出去。   然后,她走到了谢郎面前。   那谢郎看她出手竟然这么狠毒,吓得小白脸颤白一片,看到柳婧走近,他尖声喝道:“我乃世家子,你这妇人敢动我?”   “世家子?”柳婧冷笑道:“我最不怕的就是世家子!”   柳婧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后,命令道:“这厮不是喜欢当小白脸吗?把他送到重犯牢房,让他与那些罪大恶极的凶徒关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放出!”   “是!”   柳婧瞟了一眼谢郎身侧的仆人,冷冷说道:“这两人也一并送进去。”   “是!”   见到柳婧的目光移向了自己,小张氏颤抖起来,她倒是聪明,急急转向柳文景哭叫道:“姐夫,我没有害过你啊!而且你还应了我放过我的!”   听到她这么说着,柳文景咳嗽一阵后,低声唤道:“恩人。”   柳婧看了他一眼,问道:“她当真没有害过你?”   柳文景摇了摇头。   柳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应过后,她看向那一对又惊又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龙凤胎,向柳文景问道:“这对孩子,你可舍得?”   柳文景闭上双眼,半晌后他点了点头。这两孩子,他虽有点感情,可一想到这些年来,这两个孩子当着自己的面,也是拼命地把自己的亲骨肉苦儿折磨来折磨去,想着他们那对恶毒的天良败坏的父母,柳文景便觉得再也不想看他们一眼。于是他低声说道:“让他们也走。”   柳婧点头,朝着外面命令道:“拿二十两黄金来。”   在护卫送上二十两黄金后,柳婧把它扔在小张氏面前,说道:“这黄金归你,你带着这两个孽种有多远滚多远。”   小张氏虽是不想要两孩子,可听到柳婧愿意放过她,她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慌乱地把那黄金收了,她跌跌撞撞地扯着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朝外跑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相见   三不两下便把几人处理完毕后,柳婧沉声命令道:“张景,你进来一下。”   在张景走进来后,柳婧朝着柳文景一指,低声说道:“你给我请来这里最好的大夫,再找几个人好好侍侯他。”   早在柳文景说出名字时,张景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自是明白这个人对于柳婧一家意味着什么,在马上应了后,转身便急急朝外走去。不一会,他低沉有力的命令声便从外面清晰地传来。   接下来,柳文景便是一直处于晕晕沉沉中。   他不但被换了最好的厢房,房中还一直有几个龙编最好的大夫围着。柳婧似是怕这些大夫医术不行,还特地请了几个夷人巫者过来给他看病。   同时,珠儿也受到了最好的待遇,不但婢仆成群,还各色金银首饰玉器摆了一房。   草草安排了这两人,柳婧还派人去接回珠儿所生的孩子后,看了庶兄一眼,想道:父母的事,还是等他病好了些再说吧。   因为抿巫医所言,柳文景得的这种事,是一种‘盅’,说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治好,所以柳婧现在也可以耐心地等下去了。   这时的柳婧,其实心情还挺不错,因为她父亲念了这么多年的庶兄,给她一下子找到了!   因着这份高兴,柳婧笑嘻嘻地向着众护卫说道:“新来龙编,我还没有逛过呢,趁着现在刺史大人的宴会还没有开,我不如先去玩玩?”   张景笑道:“那公主就去玩玩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便是。”   事情交给他,柳婧最是放心,他这个人,凡是柳婧能想到的,总是提前想到,提前做到,最是心细不过。   于是,柳婧带着四个护卫出了酒楼。   龙编城。在东汉天下十三州的郡城中,实在算不上繁华,可它虽然有点蛮荒,掩不住这地方民俗风情与中原完全不同啊,便是与番禺相比,也别有风味。   就在这时,一阵鼓乐声从主街处传来。   听到那鼓声乐,柳婧还是一怔间,一阵笑声从旁边传来,“定是刺史大人出巡了!”“听说新来的刺史威严俊美。不知是真是假?”“说这么多干什么?去看看吧。”   看着那些纷纷赶去的人群。柳婧拉了拉纱帽。向身后的人说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转了方向,朝着主街走去。   柳婧赶到主街是。刺史的车驾刚刚驶来,看到那一片银光浩荡,这些偏处一隅,很少见到中原威仪的龙编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看着那些全副盔甲,气势森严的护卫们簇拥着刺史大人的马车过来。   柳婧身在自由散漫,百无禁忌的百越多时。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中原贵族的规矩和威仪了,见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百战血士,还有那随着走动,而发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兵器与盔甲摩擦声的军士们。忍不住侧了侧头,向身后之人问道:“消息上说,邓九郎这个车骑将军,手下有多少人马?”   “二十余万!”   二十余万!   柳婧吸了一口气,她和路人一样,不由自主的肃静起来,望着那令得整条街道鸦雀无声的银色骑士,泛着血光的长戟,低声说道:“他这一手下马威,倒是使得不错。”   “自是不错,”美男子护卫方信低沉地说道:“据说这阵子交州境内的盗匪都销声匿迹了,因他在西南平夷时凶名太著,昨天我接到消息,十几个夷族都约定了这阵子不出山,对我们的生意都造成了影响。”   方信说到这里,因四周实在太静,也说不下去了。于是,柳婧几人再次向后退去。   当她们在不知不觉中,被连续向后退去的路人挤到了街道角落时,被步履沉沉,震得地面轰隆不绝的血士们簇拥在中间的邓九郎的车驾,渐渐出现在柳婧的视野中。   此刻,邓九郎一袭黑色玄袍,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正懒洋洋的坐在车帘大开的宽敞马车中,他本来气度高华俊美不凡,纵使此刻的表情慵懒,态度随意,却也生生给那浩浩荡荡,一眼看不边的威武血士们,给烘托得凛然不可直视。   就在这时,柳婧的目光瞟向了邓九郎身后的那几辆马车中。   与她一样看向那几辆马车的,不在少数,就在众人好奇着,却因这气势过于沉凝,而无人敢吭声时,突然的,一阵风旋转而来。   那旋转而来的风,刮起了众人的衣带,卷起了黄尘,也卷起了各辆马车的车帘。   一时之间,几个做中原贵妇打扮的姿容美丽,衣着雍容,气度不凡的美人,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于是,一阵隐约的议论声还是禁不住在人群中悄悄地响起。   “那些美人真像仙女似的,她们是这中原将军的夫人吗?”“听说是的。”“真美,与那将军大人好配。”“是啊,真是太美了。”   对普遍面目黧黑的龙编人来说,这种白皙,美貌,雍容,丰腴的中原美人,比起仙女来也不差多少。   于是,在这安静至极中,感慨声,赞美声悄悄而来,很久很久还在有人津津有味的回味。   方信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公主,低声唤道:“殿下?”   柳婧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那轰隆而去的人马,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却一再浮现那几辆马车中,那些姿容妍丽的少女们,那羞红而幸福的笑容,那明亮而光彩流滟的眸子。   ……她们似乎很幸福!   想到这里,她陡然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柳婧低声道:“难得看到刺史大人,走,我们跟上去!”   方信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点头道:“好。”   随着刺史大人的车驾远去,街道上已渐渐恢复了喧哗,柳婧微眯着眼看着远方,喃喃说道:“有一个美人肚子有点大,似乎怀孕了,你们注意到没有?”   众护卫虽是安静的低着头没有回答,身后不远处,却是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刚才那个着红裳的仙女挺着肚子呢,她一定是怀了刺史大人的孩子!”“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那仙女可真美。”“刺史大人也俊得很,他与仙女姐姐的孩子一定特别好看。”   就在这时,柳婧低喝道:“还楞着干什么?我们追上去!”   众护卫哪敢在这个时候反驳?连忙低下头,迅速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从近路跑过来的柳婧等人又能追上了邓九郎的队伍,再一次看着这支威严浩浩的队伍走过,再一次看到含威不露,华贵不凡的邓九郎的身影,再次看到那些美人们,柳婧抿了抿唇。   她停下了脚步。   见她止步,众护卫低下头也不敢开腔。   过了一会,柳婧淡淡说道:“他们还会经过哪几条街道?”   “小人去问问。”   不一会,那护卫过来了,听到他说的街道后,柳婧微微一笑,眯眼说道:“行,那我们就先去那琼华楼等着刺史大人!”   邓九郎的巡街,前后约是一个时辰,如今,队伍已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望着两侧两侧街道处,黑压压一片,肃然而带着敬畏的龙编人,他面无表情地扫过去,目光落在了几个夷人身上。   ……这里的夷人,倒是比西南的胆子大得多,都敢与他目光直视了。   邓九郎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突然的,街道的前方,出现了一阵阵喧哗!   喧哗声越演越烈,越来越响!   就在邓九郎目光如电地扫去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喜地叫声,“快看,那就是百越女王!”   什么?那妇人这么快就到了?   邓九郎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他看到了前方三百步处,那栋白玉砌成的琼华楼阁楼上,那个拖曳着长长的霓裳,乌发高挽,华贵迷艳得不可方物的柳婧。   在柳婧的身后,各站着两排人马,一排是俊美出众的青年男子,一排是穿着暴露,美丽健康的夷人少女。   这些人,整整齐齐站在她的身后,烘托得那高倨阁楼之下,朝着他们望来的柳婧,俯视苍生般既傲慢又贵不可言!   柳婧的姿色实在太过出色,她就这样生生地站在琼楼上,刹那间,却把所有的美色都比了下去,便是天边的那一缕霞云,也万万不及她瞩目。   邓九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着。   在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时,柳婧昂起光洁的下巴,突然的,朝着他扬起红唇,妖艳多情的一笑!   这一笑,实在太过惊心动魄的美,一时之间,便是邓九郎身后的马车中,那些经过精心打扮的美人们,那尽显得寡淡无味。   邓九郎右手一举!   随着他手这一举,几乎齐刷刷的,正在行进着的,发出轰隆脚步声的血士们,齐刷刷一止。   这是真正的令行禁止,只用一个手势,便用所有人同时止步!   在令得行进的队伍止了步后,邓九郎目光瞟向琼楼上的柳婧。   四目相对,柳婧再次扬起烈焰红唇,妩媚一笑。   只见在众人的倒抽声中,她向后一退,带着那些人,风情万种的下了楼,出现在街道上,朝着新任刺史大人,娉娉婷婷地走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柳文景说旧事   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后,她扭着腰,风情万种地向着刺史大人的车驾走来。   她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样,向着刺史大人行礼,刺史大人也没有下车,向着这个有着中原皇家血脉的公主见礼。   在众人的屏着呼吸中,百越女王绰约多情地走到了刺史大人的车驾前。   不一会,她便扒在了刺史大人的车窗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邓九郎终是忍不住冷冷说道:“谁让你穿是这么风骚的?”   柳婧的打扮,在中原人看来,是风骚了,毕竟她露出了半截凝脂般的玉臂,露出了锁骨以上的玉颈,连纤细的足踝,也是光裸的,使得那足踝上的造形古拙的黄金铃铛,特别的扎人双眼。   柳婧倾身靠着他,在眸光顾盼中,她突然一笑。   这一笑,特别轻快,甚至还发出了‘格’的欢乐声。   在一个笑声令得邓九郎怔住后,柳婧竟是不置一言,便翩然后退。   转眼间,她风姿曼妙地退到了她的仆人中,伸出雪嫩丰腴的手臂,她信手把一缕碎发拂到耳后后,柳婧身子一转,曼声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说罢,这个出现在得突然的百越女王,便这么带着她的人,悄无声息地退入了琼华楼中。   邓九郎目光如电地扫了那琼华楼一眼,回过头来。于是,轰隆隆脚步声马蹄声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一直到刺史的车驾消失。也不再有半个人议论刺史大人的妾室之美。   所有人还沉醉在百越女王那绝世容光中。   ……   酒楼中,刑秀朝着柳婧上下打量一会后,终是哧笑出声。   在他的目光中,柳婧连忙端起酒盅,她一边举起长袖小口地抿着,顺便,把她的羞愧遮掩在袖底。   刑秀却不放过她,他哧笑道:“也不知是哪一位说的,我们都要戴纱帽穿深衣,遮掩身形面目。反正就是不能让邓九郎发现我们早就到了龙编!”   他盯着柳婧那埋得深深地脸。忍不住又冷笑道:“古往今来,也只有您这位公主殿下,去与几个小小的妾室争奇斗艳!”   他实在有火,于是又嘲讽道:“殿下你不是说只是上街走走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您迫不及待地露出真身。害得咱们这酒楼变得人山人海?咱们这些人变得寸步难出?”   他训到这里。柳婧终于弱弱地开了腔,“别说了……”   张景在一侧笑道:“公主是见到向来不沾女色的邓九郎真地带着美人游街,给气得失了分寸。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咱公主也要露面的,不过是提前了一点。”   刑秀讥讽地说道:“怕不止是这样吧?我看公主是害怕邓九郎变心了,便想用这个锼主意证明一下!”   “好了好了,这事就些打止。”还是霍焉看到柳婧可怜,连忙上前拦在了中间。他转头看向柳婧,岔开话题道:“阿婧,那柳文景用了药精神好些了,想要见你,你见不见?”   柳婧连忙高兴地叫道:“我就去见。”说罢,她急急忙忙地跟在霍焉后面跑出了房间。   目送着她的背影,张景摇了摇头,刑秀则若有所思地说道:“公主现在这模样,与在洛阳时真是判若两人。”   一侧的桓之况笑道:“我听她父亲说过,她在小少女时,就是这跳脱的模样。”   张景恩了一声,道:“这些不重要。”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卷册,说道:“百越诸族对邓九郎在西南平夷时的杀名惧得很,前来请公主帮忙说项的极多。”顿了顿后,他拍了拍手中其中一卷,哧笑道:“哟,车骑将军带二十万大军长驻交州,无数人真是谈之色变。这不,这里便有人说,如果女王殿下劝服了新刺史,她们愿意再让一分利过来。”   刑秀接过来看了一眼,哧声道:“这些人还真给邓九郎的杀名吓坏了。”转眼他问道:“对了,上次那个樾地国王听说给你劝服了,愿意与我们一道开发他那个岛屿?”   张景点了点头,微笑道:“正是如此,他便是知道自家岛屿上有宝贝又怎么样?连地方也找不到,具体是什么宝贝更是查也查不出。不与我们合作,他便是把自家那岛都挖沉了,也挖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对了。”他合上卷册,看向众人说道:“自从我们那大金矿传回朝庭后,我发现番禺多了不少中原人,现在邓九郎一来,更是弄得整个交州夷人和汉人的势力对比来了个大翻转。刚才公主跟我交待说,以后要不惜一切保护好公孙旬的安全。我想也是如此,以后我们全部要谨言慎行,防备身边有奸细。”   “行了。”他站了起来,笑道:“大伙散了吧。”   柳婧来到柳文景门外,她推门进去时,柳文景刚刚服过药,正坐在榻边与妾侍珠儿说着什么。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这中毒之疾便是这样,一旦解去,便会出现明显的精神恢复,只是整个人毒还没有解彻底,整个人还带着黑黯,也消瘦得厉害。   看到柳婧过来,柳文景连忙欠了欠身,双眼紧紧地盯着柳婧唤道:“您来了啊?”   看他这激动的样子,竟似是知道了什么一样。   柳婧连忙走过去,在他塌边坐下后,柳婧与柳文景两人傻傻看了一阵,最后还是柳婧先开了口,“那个,我叫柳婧……”   嗖地一下,柳文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他哆嗦了一阵后,结结巴巴地说道:“阿婧,我叫柳文景……”说了这句废话后,他几乎眼泪都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柳婧,柳文景哽咽道:“阿婧,我的父亲叫做柳行舟!”   柳婧也道:“我父亲也是柳行舟。”   她的话音一落,柳文景便是一阵嚎啕大哭,他紧紧握着柳婧的手,泣道:“阿婧,二妹,我是你庶兄文景啊!我是你庶兄文景啊!这些年你们都搬到哪儿去了?怎么我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着?”   也确实,这些年来,柳行舟为了柳婧的事。给搬了好几次家了。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文景。柳婧眼眶也红了,她声音发涩地说道:“大哥,父亲一直让我找你,他一直很想你。”   听到她这么一说。柳文景哭得更厉害了。   见他情绪这么激动。那珠儿连忙走了过来。又是抚肩抚背的,又是低声安慰,好一会。柳文景才止了声。   他虽是止了声,却还是紧紧抓着柳婧的手不放,拭干眼泪后,柳文景上下打量着柳婧,急急说道:“阿婧,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跟庶兄说说好不好?”   柳婧点了点头,她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后,忍不住好奇地说道:“大哥,当年你怎么就给走丢了呢?”   柳文景苦笑起来,他低声说道:“我那年十三岁,已经开始学着行商……我还记得那一天,父亲的脸上身上又是血又是泪的,他紧紧抱着嫡母,仰着头在树林中嚎哭着,那时你还小,你才三岁,也在那里哭个不停,我看到嫡母脸上给划出了长长的刀口,便想着要叫大夫过来看……”   他说到这里,柳婧好奇地打断了他,“母亲脸上那伤,到底是什么人划上去的?”   柳文景看了一眼柳婧,低声说道:“是梁氏族长……他在发现嫡母就是宫中的莲嫔后,便强押着嫡母要行刑,后来也不知闹了什么事,就变成毁容了。说是这样毁了容颜,就不会引起宫里人的注意,大家也能相安无事。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然后父亲给逼得没了办法,便抢出母亲跑出了梁氏,也带出了你。”   柳文景继续说道:“就在我转身准备叫大夫时,一眼看到有个梁氏的仆人带着几个官兵朝这边走来了……当时我吓了一跳,便想着,这人定然是来抓我父亲和嫡母的,于是我情急之下,便想把他们引走。可我没有想到这引着引着,却就此与你们走散了……幸好我那时已经开始主事,手头也有钱财,也不至于沦为乞丐。”   说到这里,他捂着脸哽咽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柳文景嘶哑地哭道:“我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到今天啊……我去过了老家,好不容易知道柳氏一族都在汝南后,便又去了汝南,可我到达汝南时,才知道你们又不见了……全部都不见了,好不容易才听到有人说,好似是打交州来了,于是,我便想朝交州走,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病了……那贱妇对我下了那毒,令得我一天病过一天,我原是想着,这一辈子,或许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听到这里,柳婧也哭了起来,在兄妹俩哭着抱成一团时,张景走了过来,他在外面招了招,示意珠儿出去后,在问了珠儿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后,张景轻叹道:“一家人能够团圆,这是天大的好事。”说到这里,他突然朝珠儿说道:“珠儿夫人,那苦儿我已经接来了,已经到了交州,你明天应该就可以见到他?”   “什么?”珠儿惊喜交加,她巴巴地抓着张景的衣袖一会,突然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这一下,她也放声大哭起来……   张景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挣开啕啕大哭的珠儿后,他招来一个仆妇,说道:“你去跟公主说一下,她庶兄的病还没有好呢,不能太过激动。”   “是。”   不一会,那仆妇便进去了,再过一会,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柳婧走了出来。看到张景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柳婧拭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让那巫医多用些心,一定要把我庶兄完完全全治好。”    第二百九十五章 柳婧被关   张景看着她,叹道:“这个不用公主交待,属下自是会办妥当。”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后,张景告辞离去,而柳婧则因不少人知道她住在这里,酒楼变得很热闹,她不想被人围观,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缩着。   傍晚时,柳文景又派珠儿来喊她了。   这一次,兄妹两人见了面后,情绪明显稳多了,继续聊了一些别来的事,柳婧突然说道:“大哥,你也不是一个笨的,怎么让那样一个贱妇欺骗成这样?”她忍不住鄙夷地说道:“你这也太差劲了点!”   说起这件事,柳文景现在还是满怀羞愧,他轻叹道:“男人总是容易被女人的眼泪给蒙住,那个贱妇,她又会哭又会作,你大哥的心又放在生意和寻找你们上,便给蒙骗了。”   顿了顿后,他又说道:“我也知道她服侍我时不怎么尽心,那时虽是以为珠儿与他人私通骗了我,可她对我好我还是知道的,那个贱妇闹着要杀了珠儿,我怎么也不肯,她要卖了苦儿,我也拦下了……”说到这里,柳文景打了一个寒颤,看来是想到要是当初没有拦下,那后果,现在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叹息一声,柳文景继续说道:“她平素在我面前装得很温柔很婉娈贴心的,我隐约感觉到她不怎么好,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见他羞愧不胜,柳婧也不提大张氏了,两人又说了一阵后,柳文景便反反复复问起,平素里柳父柳母在一起时,会说什么话,喜欢吃什么东西。   明明一些平常之极的事,柳文景都听得津津有味,看他一脸孺慕眷恋的样子,柳婧心中想道:我这个庶兄是个恋家的。   想着想着,她突然问道:“大哥。你生母呢?”   “我生母?”柳文景转过头来,他看了柳婧一眼,笑道:“你是不是在胡想什么?我生母是父亲的房中人,也是父亲的第一个女人,生了我后就过逝了。而在我生母过逝不久,父亲便对还是小姑的嫡母一见钟情,他千方百计接近她,好不容易成了人家府中的护卫,结果嫡母进了宫。后来他又因为救了一个贵人的命,得到贵人的帮助入了宫当了金吾卫……父亲对嫡母的那份痴心。是我生平仅见。现在听你说到。嫡母毁容后父亲不离不弃,那是你不知道当年父亲付出了多少心力,他爱得那么痴,又岂会因一时的容颜变化而完全忘却?”   说到这里后。柳文景突然说道:“阿婧。”   “恩?”   “珠儿对我忠心耿耿,又被我伤了这么久,我想补偿她,这次与你回了南越后,我就娶她为妻。反正交州这地方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不存在什么贱妾不可抬为正妻的说法。”   柳婧抬头看向柳文景。   对上这庶兄疲惫的面容,她明白过来,柳文景是经过大张氏一事后,对那些看起来美好的妇人寒了心。再加上他又不是与擅长与妇人相处,喜好女色的,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在寻思了一会后,柳婧点头道:“这是大哥的家事,大哥想怎么就怎么吧。”   见她不反对。柳文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二天,柳婧都呆在酒楼里,与柳文景聊着家常。如此呆了二天后,她又给闷坏了,于是第三天下午时,她乔装打扮后,再次带着几个护卫出了门。   刚刚出门还不到一个时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刑秀几人匆匆走了进来。来到张景面前,不等他们开口,张景看到只有他们几人,连忙站了起来,急声问道:“公主呢?”   刑秀苦笑起来,他说道:“给邓九郎擒去了。”   张景瞪大了眼。   刑秀说道:“现在各地官吏多了不少,街上更是热闹。我们本来只是上街逛逛,公主见到街上有很多新鲜玩意,便要下街行走,也不知冲撞了什么人,便被人一忽啦围上,等我们回过神时,公主已被人掳去。刚才方信一路追过去,发现是邓九郎把公主抬进去后,我们便松了一口气。”   说到这里,刑秀朝着张景巴巴地问道:“如今这情况,你说要怎么办才好?”他们这些人中,各有才能,可若是论才智过人,思虑周密,必是张景为首。也因此,在很多时候,众护卫只要柳婧不在,便会向他问策。   张景问道:“当真确定是邓九郎擒了公主?”   “完全确定。”回答的是另一个精通武技的护卫方信,他沉声说道:“邓九郎也有意让我们知道这点,一路上并不防备。我们看到公主时,他正把她从车里抱下来。”   张景松了一口气,他淡淡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这样吧。”   在众人齐齐望来,一脸不解中,张景挑了挑眉,讥嘲地说道:“你们一路上没有听到吗?公主正在寻思着怎么用策再擒了邓九郎,押回去当她的压寨丈夫,现在好了,邓九郎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个人斗法,咱们这些人要是不识趣凑得紧了,以后被误伤还没有个说理去,不如就让他们斗个够,咱们便当没这回事,该干嘛就干嘛。”   这样的话,做为一个下属说出来,还真是过份得很。可众护卫听了,竟都是大为赞同,刑秀在一侧笑嘻嘻地说道:“这龙编城我还是第一次来,趁公主不在,我得好好逛逛。”   桓之况也道:“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故友,也不知他有没有到龙编来,我去访访。”   张景也道:“这一二年来大伙一直绷着根弦,也是辛苦了,这样吧,你们都去放松一下,我先处理了姓柳的事后,就先回番禺。”   “如此有劳了。”   “有劳有劳。”   嘻笑议论声中,众人把自己的去向交待了一个遍后,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转身就走,不一会,这些取下斗笠,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酒楼。   ……   这些柳婧自是不知道。   她正在期待着自己的护卫能够前来相救呢。   在街上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晕,等她清醒时,便身处这个黑暗的所在。   这个地方实在太黑了,举目四顾,哪怕一点光亮也没有。   柳婧挣扎着坐起,她一路敲过去,在听到墙壁发出‘叮叮’的金属音,而且四面墙壁皆是如此后,柳婧的脸色一沉。   她又摸索了一阵,在确定自己身处一个十步见方的铁牢后,缓缓坐了下来。   盯着黑暗中,柳婧想道:不用慌乱,萧文轩他们应该知道我身陷何方了,定然会设法相救。   转眼她又想道:也不知我得罪了什么人,竟给关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铁牢里?这黑沉沉的铁牢,沉闷得透不光的狭窄天地,柳婧虽然只关了一会,却已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慌乱,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慌乱,在柳婧的心中,除了与自己有仇的人外,一般的人,如邓九郎是万万不会把她放在这种地方的。   坐了一会后,柳婧又站了起来,她摸索着到了铁门方面,一边敲打着铁门,一边朝着外面叫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外面?”   回答她的,依然是无边黑暗。便是柳婧侧耳凝听,也听不到一个半个与人有关的声音。   渐渐的,柳婧发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这时的她,自是不知道这种幽闭黑暗的空间,能让人孤寂恐惧,她靠着铁门慢慢坐下,过不了一会,又忍不住走到铁门处砰砰砰地敲打起来,一边敲打,她一边大声叫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外面?”   回答她的,依然是无边黑暗。   渐渐的,柳婧害怕起来,就在她差点扑到铁门,差点想要通过嘶叫哭喊来打破这黑暗寂静时,柳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盘膝坐下,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心跳一步一步恢复平静后,柳婧终于安静下来。她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道:那人既然掳自己前来,定然是有目的的,只要耐心等下去,他终于自己出来!   想着,想着,她终于记自己恢复了平稳宁和。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以打坐的姿势养着心神,逼着自己宁静下来的柳婧,终于发出一阵细不可闻的香鼾声。   ……她竟是睡着了!   黑暗中,自她入牢后一直相陪着的邓九郎,这时冷笑起来。   冷笑中,他腾地站起,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出来。   来到外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脸孔狭长,双眼阴沉的汉子,冷冷说道:“你说的那个办法,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不可能!”那汉子失声叫道:“我主管刑狱多年,没有在这种黑暗幽闭中不失控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妇人!”   叫到这里,他对上邓九郎的眼神,连忙头一低,声音放轻了,“大人要是信我,不妨再关她几日!”   邓九郎冷哼一声,他想起刚才听到的轻鼾,不耐烦地说道:“好让她再睡个几日?”   转眼,他又说道:“我且再去看看她。”   不一会,邓九郎的脚步声,便在黑暗中徐徐响起。   第二百九十六章 黑暗中的戏弄   柳婧睁大眼睛,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在那脚步声在铁牢外停下时,她娇媚的开了口,虽是伸手不见十指,可光是她这声音,便妩媚靡软得能令人咽喉发干,“君是何人?擒我至此,不知有何目的?”   这含着扬州腔的酥软,再掺合着百越口音的野性,怎地妖成了这样?   黑暗中,邓九郎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妇人不知用这种声音与多少人说过话,迷惑过多少男人,俊脸便是一沉。   黑暗中,柳婧又侧了侧耳。   她暗暗想道:这人的脚步声,实是有点熟悉,从那脚步的力道来说,定是男人无疑。既是男人,听到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不但没有开口反而更加沉默……难道,他真是邓九郎?   邓九郎这个名字,实是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忍着心底浮出来的期待和渴望,柳婧慢慢退后两步,雍容地坐了下来。   坐在黑暗中,柳婧突然出声求道:“这里太黑了,我呆得甚是害怕,放我出去好不好?”转眼,她又诱惑地靡软地说道:“如果君子能够放我,但有所求,尽可道来。”   果不其然,在她再次开口后,黑暗中还是一片沉寂。   这不正常!   这绝对不正常!   黑暗中,柳婧乌漆漆的大眼扑闪了几下,她忍不住唇扬了扬,压低着声音,柳婧以一种刻意的靡软,诱惑地娇唤道:“郎君,你应一声嘛……”   这一声唤,当真勾人魂魄,在软软地呼出后,雍容坐着的柳婧,一边警惕地盯着,一边侧耳凝听地倾听起来。   果然,回应她的,不仅是黑暗。还有那似乎强忍着怒意而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他一定是邓九郎!   只有他会在这个时间,还对她生着气!   这个混蛋!他弄这么一个黑糊隆东的东西关着她,还好意思生气?   哼!   柳婧恼怒起来。   伴随着恼怒的,她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又是侧耳倾了倾了,柳婧想道:好象没有呼吸声传来,看来他真给气走了。不过,既然是邓九郎,那他一会就会回来。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多钟。前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婧侧耳倾听了一会。在那脚步声停下时。她突然说道:“这位君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当朝和乐公主,我的手下,不但奇人异士无数。而且我还身家丰厚……”在侧耳倾听了一会那人丝毫不乱的呼吸声后,柳婧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声音一提再次说道:“而且你知道我的夫君是谁吗?”   那人含糊不清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你的夫君是谁?”   柳婧眨了眨眼,她的掩去唇角的笑意后,以一种严肃的,极度骄傲的语气张扬地说道:“我的丈夫,他就是新任的交州刺史。交州刺史你听过没有?我告诉你,我这夫君不但是交州刺史。他还是统领二十万大军的车骑将军!他可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物!”   黑暗中,那人的声音奇异的软和了一些,只见他又冷冷问道:“听说你后宫无数,丈夫无数,现在听你这口气。你的丈夫怎么只有一个?”   要不是身处黑暗中,对面的人一定可以看到,柳婧的脸黑得发青!   她确实很愤怒,一边磨着牙,柳婧一边暗恨道:果然是九郎这厮!   要说之前她还只是猜测,现在她已无比确定,站在黑暗中的那厮,百分之百是邓九郎无疑!   一想到是邓九郎把她抓来,让她身处这种黑暗,让她受这种委屈,柳婧便恼怒着。   因为恼怒,她直呼吸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她懒洋洋地看着黑暗中,软软地回道:“现在是只一个啦……不过呢,我这人向来输人不输阵,自从今天看到我那夫君带着几个美妾游街后,我就醒悟了,因此我决定这次回去后,就给我自己再找几个丈夫!”   嘿!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磨牙声!   柳婧眯着眼听着,听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心情好了不少。黑暗中,只见她瞪着前方,以一种惊异的口吻叫道:“君子你怎么啦?犯病了?呼吸变得这么急促?”   她这话一出,黑暗中的呼吸声,迅速地变得平静了。   那人似是退后了几步,在一阵西西索索中,那人含糊不清地说道:“和乐公主,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要是你能把抵达南越后,这二年中干的事都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把你放出这地方,让你回家去。”这个声音不但含糊,而且四周隐有回音传来,可以让人完全听不出音质来。   “真的?真能放我回家?”黑暗中,柳婧笑眯眯地乐得欢,她好整以暇地雍容的坐在那里,语气却是与这坐姿完全不同的轻浮,“好好,我就说我就说。”   她清声说道:“君子可能不知道,我在洛阳那会,我那丈夫还不是刺史,他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姐姐,那会儿他姐姐为了赶走我,暗示手下的人哄得我家人来害我……郎君想想,她手下那么多,我家人又都愚钝,真要下力气害我,我岂不是防不胜防?亏我与他前往洛阳时,还想着便是不行,我自保是够的……”   说到这里,不但是外面的,便是柳婧也沉默起来。   在一阵沉默后,她声音放缓,不但不再烟视媚行,反而还清冷至极,叹了一口气,柳婧继续说道:“那会我就想着,不管是自保还是图谋其他,都必须回到封地。于是我就来到了南越……”   说着说着,黑暗中的柳婧突然格格笑了起来,只听她轻脆地笑道:“当时来南越时还万般无奈,没有想到这地方这么好,不但美男子多……”她在说到‘美男子多’几个字上刻意的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到外面的人一声冷哼后,柳婧笑嘻嘻地说道:“而且还女子为尊。君子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叫我女王呢,嘻嘻,当女王可真好玩。那么多人供着敬着,还时不时有人献上几个美男过来。”   说到这里,柳婧冷笑道:“总之,比在我那个美妾成群的丈夫身边,可好过多了!”   听到她又强调‘美妾成群’几个字,黑暗中那人沉默了一会。   男人自是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那男人脚步声再次靠近。   感觉到他就站在铁门外,柳婧想到他是邓九郎,一颗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伴随着这喜悦跳动的心脏的,还有隐在口中的苦涩。   怔了一会。不知何时早就收去了笑意和妖媚的柳婧。突然说道:“你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   柳婧轻叹一声。又说道:“要让我夫婿知道你如此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次,外面的男人从鼻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冷哼,想来要不是知道不能开口。只怕那人已斥喝出声。   柳婧走上两步,也靠着铁门,她缓缓坐下后,轻声说道:“我其实挺怕的。”   在黑暗中那人的呼吸声中,柳婧以一种心虚的口吻说道:“上一次我的那夫婿出现在桂阳郡时,我把他绑在身边几天。后来他不告而别后,有人跟我说,他一定是被我吓跑了,我当时挺怕他真被我吓跑了……我就这么一个丈夫。还没有抱够亲够呢,要是就这么吓跑了,便宜了别的女人,岂不是冤枉得紧?”   在外面的人似是冷哼中,柳婧突然咬牙切齿起来。只听她言辞凿凿地叫道:“他今天可真过份!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带着那些什么美妾的出来玩街!呸!今天我实在太生气了,他那几个美妾,要是找到了机会,我非得通通整死不可!”   不一会功夫,邓九郎再次出现在花园中。   那个阴沉的汉子连忙上前,待要询问,见到邓九郎一扫之前的冷凝,眉眼带着笑,不由得意地说道:“大人,我那法子不错吧?我就说了,任你是钢铸的汉子,给我这黑牢一关,也断断没有不招供的!”   听到这人的唠叨声,邓九郎转过头来,他看了这人一眼后,淡淡说道:“方法还不错。”   一句话令得这人眉开眼笑后,邓九郎声音一提命令道:“把阳校尉十两黄金,送他回去!”   在把那阴沉的汉子送走后,邓九郎伸手抚上了自己的下巴……   刑秀刚刚从花月楼中走出,身上兀自带着脂粉香,突然发现自己的马车外站着几个黑衣人。   他连忙大步走了过去。   这一定神,刑秀马上呵呵一乐,朝着来人拱手说道:“原来是地五,真是巧啊,这到了龙编,还与你老人家遇上了。”   地五瞟了一眼这个油嘴滑舌之徒,冷冷说道:“今天前来,是我家郎君有话交待你们。”   一听他提到邓九郎,刑秀马上苦了脸,他低声下气地说道:“还请邓郎吩咐。”   “郎君让你去一个院子接回你家公主,记着,郎君的意思是,无论何时,你家公主问起,便说是你们自己救的她,抓她之人来路不明,正在调查中,要是谁泄露了是郎君所为,休怪他秋后算帐!”   刑秀呆了呆。   也许是他张着嘴的样子太蠢,也许是他这样子太像嘲笑,地五嗖地一声,手按在了剑鞘上。   刑秀迅速地低下头,他笑呵呵地说道:“明白明白,不就是让大伙管住嘴吗?这个尽管让你家郎君放心,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他们两口子的事,谁看到了也当没有看到,让他们自己去争个上下。”   地五也懒得理这人的胡说八道,点头道:“你们明白就好。这是你家公主现在的地方,郎君的意思是,让你带人冲进去把人带出来。”   “明白明白,我马上会多多带人去救人。”   见他真的是明白,地五哼了一声,转身手一挥,便带着众黑衣人消失在视野中。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刑秀啧啧两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相聚刺史府   于是,柳婧被刑秀大摇大摆地‘救’回了酒楼。   而这时,离交州诸臣晋见刺史大人的时间,只差三天了。   在救回容光焕发的柳婧时,刑秀本来以为,自家公主怎么也不会放过自己,他本来还在寻思着怎么应对她的盘问的。   可他哪里知道,自始至终,柳婧都是老神在在,压根就没有向他打听那害她身陷牢笼的幕后之人是谁的意思。   见到她一脸雍容的用着餐,刑秀终是忍不住了,他朝她凑了凑,小心地问道:“公主,你可知道是谁擒了你?”   柳婧抬起头来。   她轻蔑地瞟了刑秀一眼后,淡淡说道:“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她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你们笃定那人是谁,张景会有胆子离开龙编?桓之况几人敢去玩耍?还有你这小子有心上青楼去玩?”   说到这里,她慢慢站起,气派雍容地说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去准备一下晋见咱刺史大人的大礼吧!”   而在这种热闹中,二天时间一晃而过。   到得这时,交州一境的官吏封臣,几乎都来得差不多了。走在街道上,处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官员,处处都是各色官吏以及他们的随从。   在这种热闹中,柳婧这个百越女王,也不怎么显目了。   而第三天,正是新上任的交州刺史召见众人的日子,天还亮着,龙编城里已处处喧哗,连街道上,这时也带上了几分肃穆。   ……   在这种沉凝得能让人紧张的气氛中,柳婧的马车,戴着她朝着刺史府缓缓驶去。   现在还是上午,可刺史府外已是人山人海,无数的马车排成了长龙,一个个官员正在交头接耳着。   而柳婧这一次出场。一反这二年来的张扬,不但安静,她所坐的马车,也是不起眼的那种,至于排场,因她的护卫们临阵脱逃,更是简洁得不像话。   所以,她的车驾排在后面时,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那马车里面。便是近年来艳名财名满天下的百越女王。   时辰一点一点流逝。   在距中午还有一个时辰时。刺史府大开洞开。众官吏开始游贯而入。   柳婧的车驾一进府门,便看到一片银光浩荡,一个个手持长戟,全副盔甲的将士。一动不动地排成队列,而他们的存在,不但让这树木葱葱郁郁的刺史府中肃穆至极,也令得前来的官吏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柳婧一进去,才发现佐大的刺史府内苑中,全部摆满了席位。而侯在两侧的银甲卫,每进来一个官吏,便会接过他们的名刺高声唱响。然后,再根椐他们的职务和地位,安排就宴的席位。   柳婧发现有唱名后,脚步稍一迟疑,因此给排到了后面。   不过迟疑再久。她也得上前的,就在柳婧递过名刺后,一个银甲卫接过去,便扯着嗓子高唱起来,“南越郡和乐公主到——”   几乎是唱声一落,原来热闹喧哗的刺史府中,便出现了一阵安静。   无数双目光,齐刷刷朝着柳婧看来。   这一看,他们对上了戴着纱帽,一袭洛阳宫装的柳婧,对上了她带来的那些不怎么起眼的夷人护卫。   这让很多人有点失望,一双双目光锁在柳婧脸上,见她真没有揭开面纱的打算后,人群中响起了小小的失望声。   而在柳婧缓步入内时,不时有人低语道:“那就是百越女王?”“听说是倾城佳人,可惜面目不显。”“长得美算什么?听说她的钱多得连皇太后也惊动了呢。”   ……于纷至沓来的议论声中,一行银甲卫大步走来。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柳婧面前,朝着她行了一礼后,一个银甲卫面无表情地说道:“和乐公主,请朝里面走——”他的手势,指向了正院所在!   “多谢。”柳婧行了一礼后,跟在众银甲卫后面向前走去。   众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在听到她开口说话后,坐在附近的人都露出了色授神与,在他们痴痴的目光中,柳婧进入了正院。   正院中,也摆了上百个榻位,一些封地同在交州的郡王和各郡的知府,都端坐在里面。   而在最里面的榻位上,一袭紫色衣袍的邓九郎,正高倨其上,朝着她的方向冷眼看来。   在他的左侧,自是坐着地五等人,而他的右侧,却是坐着几个打扮得华贵艳丽的美人们——这几个美人,赫然是他的后院姬妾!   本来柳婧目光盈盈,秋波如水,这一陡然对上这些美人,她的眼眸便是一寒!   当然,这时的她戴着厚厚的纱帽,便有表情变化,也无人知晓。   百越女王何等名头?几乎是柳婧一入内,齐刷刷的,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向她看来。隐隐中,她听到有一个儒生朝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知府低语道:“要不是这个百越女王太过淫奢,光冲着她那财富,也值得大人用一些手段娶回去……”   见柳婧脚步微顿,领她前来的银甲卫手势一做,客气地说道:“公主请继续向前。”   他领着柳婧,坐在了主榻之下,客榻右侧第一排处!   这是今天晚上最显目的位置之一。   柳婧含着笑,她优雅地走近后,在那榻上徐徐落座,几乎是她刚一坐下,便有声音在低语道:“看这女王行止,竟是个极雍容华贵的?不是说她淫奢吗?”“你懂什么?这女王号称倾城绝色,自是能淡雅能奢华也能放纵。”“原来如此!”   ……   这样的议论声,要是以前的柳婧,定然会在意,可在柳婧发现天下之大,只有她的封地才能容得下她时,早已抛弃了这外在的种种束缚。   于是,她依然雍容而笑,目光遥遥与那个高倨在华堂上,沉着一双眼朝着她看来的邓九郎相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叮叮——叮”三声悦耳的铃声混在军鼓中响来。   鼓声一响,四下大静,于鸦雀无声中,新凭交州刺史缓缓站起。   一袭紫袍,显得贵不可言的刺史大人,一双目光如电一样扫视过众人后,声音一提,朗声说道:“诸位,在下邓九,如今忝为车骑将军领交州牧——”   在他磁沉的,压迫性十足的嗓音徐徐介绍出自己时,四下更是连呼吸声也被压制。   于再无一点声响中,邓九郎端过一盅酒缓缓下了榻,他一边走,一边继续朗声说道:“邓九新牧交州,往后数年,将与各位成为同僚,如今有缘相聚,来,请喝了这一盅酒——”   说罢,他头一仰,优雅地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在交州之地呆得久了,这种完全中原式的华贵,中原式的优雅,中原式的世家风范,真能感到由衷的威压,一时之间,所有人齐刷刷站起,原本应该寒喧的场所,到现在还是鸦雀无声。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众人学着邓九郎的样子,仰头饮下了自己的酒!   邓九郎顺手把酒盅交给了后面的婢女。   他还在继续向前走向走去,在众人齐刷刷站着,他缓缓在人中穿行一遍后,邓九郎回到了主榻上。   他一坐好,便伸手示意众人坐下。   然后,他目光如电地扫视过众人。   有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蛮荒之地,过着呼风唤雨的日子,也都干过大大小小的张横之事,现在见到这个背景雄厚,手握重兵的新任刺史不说话,顿时,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口。   又过了一会,邓九郎低沉的命令声传来,“还请各位知府把你辖区内的情况,向我禀报一遍。”   他手一挥,随手指了一人,“由你开始吧。”   那官员被指中,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   在官员们一个个交待情况时,柳婧看向神态庄严的邓九郎,想道:依这人的脾性,也不知会对谁来使那招下马威?   正在她如此寻思时,蓦然,邓九郎那威严沉寒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和乐公主!”   柳婧抬起头来。   她迎上了邓九郎那深沉不可测的目光。   邓九郎盯着她,在接过一个银甲卫递上来的卷帛,一边翻悦后,一边面无表情声音沉寒地说道:“和乐公主,巴陵王世子失踪,有人在你的封地发现了世子一行一百零八人的尸体,这事你做何解释?”   在柳婧怔怔地看着他,还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时,邓九郎那没有半点高低起伏的声音继续传来,“有人举报你公主府中藏污纳垢,收留了朝庭饮犯,对此,本刺史下令,既刻收押和乐公主,另外对公主府进行清查,若所查属实,将按朝庭律法处治!”   在他的声音落下后,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十个手持长戟的军卒把柳婧团团围住。   对上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对上他们手中的长戟,柳婧抬头看向邓九郎那没有表情的脸,突然笑不出声来了。   ……她没有想到,这个人施展下马威的对象,有她一个! 第二百九十八章 突然被他囚   而在邓九郎让人指住柳婧时,院落里,到处哗声一片。   无数人交头接耳着,隐隐中,柳婧听是听到有男人感慨道:“要我是刺史大人,也会这么着……好端端一个绝色美人大财女,去当什么百越夷人的女王?她就应该收到男人的后苑里,安生的过妇人该过的日子!”   还别说,这种不约而同的议论,倒是提醒了柳婧。   她慢慢举起手,在制止自己的护卫站出来后,不动声色地抿起唇。   而这时,高倨华座上的邓九郎,在目光瞟过她之后,面无表情声音沉寒地喝道:“把和乐公主先押下去……”   在十数柄寒戟逼得柳婧以及柳婧的人不得不提步后,身影没入后院的柳婧,隐隐听到邓九郎那毫无感情的冰冷喝声,“现在,还请交趾郡郡守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进入刺史府的后院时,护卫们得到柳婧的眼神后,老实地低下头,任由刺史府的众人把他们分开。   然后,柳婧继续被押着前进,直到被赶入一个小厢房后,军卒们退去,婢女们上前。   她们在流水般地涌入房中后,几个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妇人,来到了柳婧面前。   几乎是强押着她洗了一个澡,连头发到指甲缝都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后,柳婧被她们包上了一块白色的缎布,然后,给双手反剪地绑在了床榻一侧。   然后,众女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个被绑得结实,除了白布披身便再无他物的柳婧。   ……这时的她,哪里还不明白?那邓九郎分明是有备而来,而且,他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这混蛋是什么意思?   怪不是在黑牢里,他那么简单就放过她了,原来后手在这里!   就在柳婧气得磨牙时,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在外面说道:“奉大人之令,前来见过和乐公主。”   接着,她又说了两句什么话后,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个长得美貌,分明就是邓九郎妾室之一的妇人,扭着腰走了进来。   这妇人一走进来,便看到了被绑在床榻处,只用白缎包着完美身材的柳婧。   迅速的。她的脸孔扭曲了一下。一抹妒忌之色流溢而出。   那妇人扭着腰来到柳婧面前。朝着她妒忌地打量了一会后,妇人在榻旁坐下,厌恶地说道:“没有想到,有一天百越女王也要与我成为姐妹。一道侍侯刺史大人。”   她说到这里,见到柳婧一双乌黑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神色不怒不动的,她冷笑着说道:“怎么,你还以为你能够出去?告诉你,刺史大人独占心可重着呢,你虽是淫荡之妇,可你入了他的眼,那这一生就得老实呆在他身边……”   她还没有说完。柳婧便突然开口了,只听她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独占心重的?”微眯着双眼,柳婧问道:“你到他身边多久了?”   没有想到柳婧会这样问,那妇人一怔,转眼间她傲慢地抬起下巴。说道:“我在大人身边已有半年了!大人一向对我极好,便是我的兄长家人,也是大人照顾了的,哼,要不是我现在怀了身孕,也轮不到便宜你这样的妇人……”   “你怀了身孕?”柳婧突然声音一提,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妇人,叫道:“你怀的这孩子是谁的?”   柳婧毫不客气的打断,令得妇人美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羞怒,她气呼呼地瞪着柳婧,尖声叫道:“你这妇人,别以为你是公主就了不起!我肚子里孩子,自然是大人本人的!呸!莫非人以为天下的妇人都与你一样,放纵成性,连怀了哪个男人的孩子也弄不清?”   就在这妇人又恼又怒地叫着时,突然的,一个响亮的叫声从外面传来,“见过大人!”   “夫君来了。”那妇人迅速地变了脸,只见她挤出两泓泪水,身子急急一转,便扑向了房门处,一边拉开房门,她一边哽咽地扑向来人的怀抱,气得泪水直流的,“夫君,我好心好意来看过这个新姐姐,可她倒好,一开口就侮辱人家,还说人家怀的孩子不是你的……夫君,你要给我做主啊!”   而轻轻搂着她,正抬着一双不动声色的眼朝着柳婧看来的,正是邓九郎!   邓九郎放下怀中的妇人,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后,温柔地说道:“你先退下。”   “恩。”那妇人千娇百媚的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而她一退,邓九郎便慢条斯理地关上房门,提步向柳婧走来。   他紫袍一掀,在柳婧榻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阵后,他温热的大掌,缓缓盖上了柳婧的眼。   一直盯着她的柳婧,在他盖上自己的眼睛后,冷声问道:“她是谁?”转眼,她又问道:“她真的怀了你的孩子?”   邓九郎没有回答。   他只是朝她细细地打量一会后,慢慢伸手,慢慢扯开了盖在她身上的白缎,让她裸露美好的娇躯,完全呈现在房间中。   感觉到他一瞬不瞬地盯视,柳婧声音一提,叫道:“邓九,那妇人是谁?她怀的是谁的孩儿?”   邓九郎听出了她的愤怒,他抬着头向她看来。   正当他薄唇一动,面无表情地准备宣布些什么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在外面禀道:“大人,南越公主王府的相国张景,有事求见!”   邓九郎站了起来,他盯了柳婧一眼后转身就走,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柳婧才发现这个混蛋竟然让自己光光地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就在她忍不住要咒骂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三个妇人走了进来,她们一个给柳婧重新披上白缎,一个整理着房间,一个焚起香来。   回过头,一个妇人见到柳婧不动声色地盯来,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后,温声说道:“我们几个是大人调来服侍公主的,您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柳婧看着她,淡淡说道:“我要更衣。”   “是。”那妇人应过后,立马端了一个便壶过来,她把它朝着柳婧身下一放,笑盈盈地说道:“老奴帮公主端着……”   本来以为她会帮自己松绑的柳婧,闻言闷闷地回道:“我又不想方便了。”在那妇人从善如流地把便壶放回去后,她恨恨地说道:“姓邓的难道准备一直把我这样绑着?”   那妇人笑呵呵地回道:“这也有可能哦,毕竟公主身份不一样呢。”   转眼,那妇人又道:“公主也不用害怕,我家大人对女人最是温柔了。虽然他现在不放心公主。可过不多久。公主就会知道他的好了……”   柳婧突然不想与这妇人说话了,她闭上了双眼。   她不说,那妇人也不多嘴,她笑呵呵地忙碌着。时不时与另外两个妇人唠磕几句,“荷香院的赵美人自从显怀后,老念着要吃中原的饭菜,大人昨天派人去请厨子了。”“刚才王美人见到我们,还恼了呢,我看她就是怕公主夺了她的宠。”“……”   这一个一个的闲唠中,让柳婧简直不敢相信,她们嘴里的大人就是她的九郎!   她一会气得脸色发青,一会又暗暗冷笑。听到后来,柳婧已经一点不想打听这府里的几个女人了!   她闭着眼磨着牙,一遍又一遍地想道:邓九郎,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的手里!总有一天!   她恼到了极点,反而不急着让人松绑了。便这样安静地闭着眼,过不了一会,她还睡了过去。   柳婧是在一阵酥痒中醒来的。   她一睁眼,才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然黑暗,便被那在自己颈间,乳上,脐眼处时不时舔弄揉搓的大手给吸引了注意力。   柳婧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才发现自己又是一丝不挂,而她光裸的身上,正伏着一个熟悉的强健躯体。   是邓九郎!   他一双手正不紧不慢的在她身上点着火,见她看来,黑暗中,邓九郎抬起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   他深深地凝视了她一会后,头一低,薄唇已含上了她的耳垂。   在他的舌头伸入耳洞舔弄时,柳婧禁不住的颤栗起来,她刚要张嘴说话,邓九郎脸一移,已结结实实吻住了她。   他的吻强势至极,薄唇在把她的樱唇全部堵住后,他的舌头探入她的口腔深处,三不两下,便吻得柳婧呼吸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下身一涨,却是男人分开她的大腿,把自己的硬挺缓缓顶了进去。   柳婧吃痛,正要张口说话,小嘴又被他结实地封住。便这样,刚刚清醒的柳婧,什么话也来不及话,便被他深深地顶进身体深处,而她的痛呼,也被他吞入了腹中。   接下来,便是一阵令得床榻摇晃的撞击声。   男人的精力,似是无穷无尽,柳婧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怒火,很多疑问要说,可被他这样深深浅浅一顶,她已只会仰着头香汗淋漓地喘息了。   而伏在身上的男人好不容易发泄了,柳婧待要再口,他双手把她的身子一扳,灸热的硬物从她的后面再次进入。   激情无止无尽,柳婧到得最后,已只会喘息了,好不容易等到男人尽了兴,她已晕晕沉沉地缩在他的怀中睡去了。   便这样,整整一晚,柳婧被男了翻开覆去地摆弄,到最后,她已是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已只剩下喘息之力了。   而第二天,柳婧一睁开眼,男人已不知去向,守在她房里的,又只有那三个妇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怀孕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整整半个月中,柳婧没有走出过房门一步,便是沐浴更衣时,她的手上也给牵了一根绳,走到哪里,那几个妇人都寸步不离地盯着。   而一到晚上,柳婧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总是被男人弄醒,每夜每夜,精力无穷无尽的男人,直折腾得她只剩下喘息之力。   而这半个月中,这男人竟是一句话也没有与她说过!   柳婧又是气闷又是恼怒,自从到南越以来,她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被人光着身子绑在房中,不但寸步不得出,还连与男人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只是一夜又一夜地与他颠倒欢爱!   这一夜,柳婧强撑到半夜,再次被男人吻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张着小嘴接受了男人的深吻后,在他的薄唇移开时,她无力地嘀咕出声,“这样下去,我要是怀了孩子怎么办?”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下后,男人一顿。   保持着身体相连的姿势,男人支起上身,慢慢抬起头来。黑暗中,他目光如电地向她看来。   盯着她,男人低沉地开口道:“明天我让大夫来诊诊。”   诊什么?   柳婧先是一楞,转眼间她明白了,当下柳婧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才半个月,便是有了也诊不出来。”   男人身子下沉,在重重地撞击得柳婧呻吟出声后,冷冷地说道:“那就做到诊出来为止!”   什么?他这话什么意思?   柳婧有心想要询问,可男人的冲撞强势而猛烈,加上他又熟悉她的身体敏感处,给这深深浅浅一弄,柳婧又只有喘息之力了。   柳婧再一次醒来时,又到了第二天,看着房中忙碌的几个妇人,她叫哑的声音轻靡地问道:“我不是还有几个姐妹吗?闲着无聊,让她们陪我说会话吧。”   一妇人转头看向她。笑盈盈地说道:“今天不行呢,赵美人的兄弟们来了,她去迎接了,王美人与大人一道出了龙编,不知何时才归来,黎美人到洞桥子巷见好友了……”   听着听着,柳婧突然笑道:“大人带着王美人离开了龙编?他有这么好的精力吗?”也懒得理会这三个妇人,她闭上双眼,淡淡地说道:“去叫大夫吧,我好象怀孕了。”   三个妇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妇人笑道:“公主是说笑吧。这还没有一个月呢。便是真怀上了,也没那么容易显怀的……”   听着听着,柳婧脸一沉,厉声喝道:“我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一句喝令令得房中一静后。柳婧突然又说道:“这里已不是刺史府了吧?这房间虽是布置一模一样,可外面阳光照入窗子时的阴影,略有不同。”   几个妇人自是不肯回应。   柳婧见她们不应也不动身,知道她们定是收了嘱咐,不由气恼地想道:这要把我困到什么时候去?那混蛋不会真等我怀了孕才放我自由吧?   转眼她又想道:今晚见到了他,我一定要久撑一点,一定要找到机会问他几句话。   这样想着时,柳婧暗叹了一声。隐隐中,她也感觉到每到晚上。这房间便会燃起一种香,那香让她容易困倦瞌睡,而且,对药理稍有研究的柳婧,自昨晚邓九郎提醒后。也闻出了那香中,还有一种促进女子容易受孕的药物。   还有,那天不是说张景来找了他吗?也不知那两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张景有没有让人来救自己。   柳婧自是知道,在张景他们的眼中,自己与邓九郎就是小两口闹意气,再怎么认真也都是小事。不过这一次邓九郎是当着整个交州官吏的面发作自己的,现在更是这般困着自己,想来张景他们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那里寻思起对策了。   在柳婧的望眼欲穿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而在她被关起来第一个半月后,每天都会抱她,对柳婧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的邓九郎,在发现她的天癸已有二十几天没有来后,请来了一个大夫。   那一天,天气中带着秋凉,那五十来岁,一口中原口音的大夫隔着纱幔,在把了把柳婧的脉后,站起来朝着一个妇人笑呵呵地说道:“恭喜恭喜,少夫人有喜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子声音便从大门口传来,“给这位大夫封二十两黄金,你亲自送他回荆州!”   “是。”在一个护卫的朗应声中,只见邓九郎挥了挥手,在赶退几个妇人后,他走到柳婧的榻旁坐下。   看着纱幔后的妇人,他说道:“你怀身孕了。”   柳婧自己初通脉理,早就有一点感觉,可真正听到确信,她还有点恍惚,因此邓九郎的宣布,她一时半刻没有反应。   直过了一会,她才低低的叹息出声。   听到她这似乎无力似乎怅然若失的叹息,纱幔外,邓九郎冷笑出声,他又宣布道:“柳氏,你怀身孕了。”   宣布到这里,他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又说道:“恭喜,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得到些许自由。”   他掀开车帘,冷着一张俊脸,弯腰解开绑着她的绳索后,淡淡又道:“你好好养养身子,这个孩子,断不可有失。”顿了顿后,他轻柔地说道:“你得知道,失了他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这是威胁!   非常直白又直接的威胁!   多少年了,习惯了他温柔相待的柳婧,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威胁!   于是,柳婧猛然抬头,直直地看着他,她唇动了动,没有把那句‘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故意落掉我的孩子’的话吐出口。   邓九郎不会知道,她曾经为他流掉过一个孩子,便是那一次落子后,她费了好大功夫好养回来,现在能够有孕,她也欢喜着。   不过。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柳婧自是不会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这一晚,是这一个半月中,邓九郎第一次没有在她身边留宿。   而第二天她醒来时,敏感地发现,窗外的景色又有了细微的变化,看来,趁着昨晚她入睡,他又把她搬回了刺史府。   一时不再被绑在榻旁,得到了一些自由的柳婧。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怔怔地在榻旁呆坐一会后。这才穿起衣裳。在几个妇人的陪伴下,走出了厢房。   整整四十几天了,她这是第一次踏出房间,呼吸了一下空气。柳婧竟是快乐得差点落泪。   为着这种快乐,柳婧暗中又对那男人磨起牙来。   这交州之地,湿热而雨水众多,树木极易生长,记得她刚被擒入刺史府时,这里的花园树木还要矮小得多,可现在看来,已处处郁郁葱葱,生机一片。   就在柳婧的三个妇人的保护下。缓缓走动时,她一眼便看到,前方二百步处的花园中,几个美人正在嬉戏着,而其中两个美人。那肚子已经相当明显了,走起路时,都需要有人扶着。   见柳婧看得仔细,扶着她的一个妇人笑道:“公主不用忧烦,大人这么疼你,将来你生下的孩儿,地位定然在那两个之上。”   柳婧:“……”   沉默了片刻后,她强忍着掉头离开的冲动,微笑道:“那位姐姐的肚子挺大了,不知几月能生?”   “大夫说了,还有三个月。”一妇人高兴地说道:“刺史大人这次一举得了三个子嗣,听说太后娘娘都惊动了,还派了人过来呢。过不多久,公主就能得到太后的奖励了。”   她说得高兴,也就没有注意到柳婧慢慢沉下来的脸。   柳婧静静地看着那几个美人,过了一会,她垂眸微笑道:“是这样啊,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说到这里,她又道:“走吧,我们也上前去看看她们在玩些什么,怎么乐成这样?”   不过这一次,在几个妇人上前想扶住柳婧时,被她拍了开来。柳婧挺直腰背,慢慢走了过去。   来到花园外时,那几个美人已向柳婧看了来。望着她们,突然间,柳婧不想前进了。   她垂下眸,意兴索然地说道:“回去吧。”   “是。”   几乎是刚动身,一个美人便在后面叫道:“公主妹妹,怎么来了就走?咱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一起说说话吧。”   那美人叫得欢,柳婧却没有停步,她慢慢回到了那间曾让她感到窒息的厢房。   坐在厢房中,柳婧躺在榻上闭上眼说道:“我要睡了,你们也放松一下吧。”说罢,她闭上了双眼。   接下来,柳婧一连六七天都没有与邓九郎打照面。在问过服侍的人后,一妇人直笑,“公主要是寂寞,不妨多与孩子说说话,等生了孩子坐过月子,大人就会过来陪着公主了。”另一妇人也道:“公主有所不知,这做妇人的怀了孩儿,最是要静养,动不得欲念情思,便是那些个心狭的妇人,这时也会替自家夫君张罗几房妾室,断断没有这个时候还要抱着男人才能入睡的道理。”   听到这几个妇人似是嘲讽似是劝喻的口吻,柳婧笑了笑,她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   接下来,于是她每天都会外出,而在外面转几个圈后,她又会很顺从地跟着几个妇人回到房中。   转眼间,又是两晚过去了。   这一个晚上,刺史府中安静如也,黑暗中,也不知谁家养的狗,一直在吠个不停。   睡着睡着,柳婧突然睁大了眼。   又过了一会,一阵风声吹来,紧接着,在黑暗中,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人都被引开了,公主,走不走?”   第三百章 谈判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人都被引开了,公主,走不走?”   “走吧。”   “是。”萧文轩应了后,在抓过柳婧的手时,忍不住说了一句,“刺史府中有来自荆州交州几地最了得的名医,有他们看着,养胎最是有利,公主你……”   “我说了马上离开!”   听到柳婧语气不善,萧文轩不再多言,他伸手抱过柳婧,轻飘飘一跃,便跃出了窗口。   这一次营救柳婧,张景他们是费了全力,一路走来,虽是有惊无险,可据柳婧看来的,便至少经过了十三个关卡。   而当他们来到龙编城外,与留在山中的队伍会合时,天色已亮。小小一个龙编城,一行人竟是用了二个多时辰才险而又险地逃出。   站在山脉上,望着那处于树林中的刺史府,柳婧抚着肚子,神色宁静地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是。”   二个时辰后,柳婧终于与刑秀会合,望着眼前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柳婧沉下脸说道:“走,我们回南越。”   “是。”   在队伍启动时,刑秀策马过来,他靠近柳婧的马车,苦笑着说道:“公主,这次邓九郎关你,可真是用了心机,我们总共寻了八处地方,才找到你的踪迹。”   马车中,柳婧恩了一声。   刑秀又道:“上一次邓九郎发落公主的巴陵郡世子一事,我们就用了一个月才得以摆平。公主有所不知,便是五天前邓九郎见到我,还召我上前,他说,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让我们老实一点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要是再上跳下蹿,说不得大军压境!”   “是么?”这一下,柳婧怒了。她沉沉地说道:“我倒想看看,他怎么个大军压境法!”   说到这里,她高声喝道:“走快一点!”   “可是公主,你腹中怀有孩子,怕是颠不得!”   “怎么会颠不得?”柳婧冷笑道:“你再拿几层锦被过来,厚厚的垫了,颠几下总是无碍的!”   “是!”   在柳婧的一再催促下,队伍快马加鞭,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了番禺城。   而一入番禺,柳婧便以百越女王的身份向各大夷族下令。在让所有夷族前来她指定的地点报道后。柳婧又发出几封飞鸽。同时,一面封锁南越全境,一边带着众护卫亲人向新合作的樾地出发。   在留下张景代理南越诸事后,柳婧一行人于十天后。坐船绕过几个海峡,来到了樾地的一处海岛。   而这时,百夷派来的人也到了樾地,在一连七天的商讨后,柳婧的手头,已正式有了八万夷兵!   带着这八万夷兵,柳婧正式自封为‘百越女王’。   一直到万事俱备,挺着七个月大肚,身后雄兵凛凛。女王威势已成的柳婧,正面与新任交州刺史遇上了,这时的他,在用武力连续征服三十几个夷族后,风尘仆仆归来。带着他的人,出现在南越城头。   想柳婧离开的这五个月中,他一直忙着东征西战,忙着把柳婧收服去了的众夷再一一征服回去,而现在,他终于抽出时间,与柳婧正面相逢了!   站在南越城头,城门紧闭的柳婧,虽是怀了身孕却美艳不减的她,静静地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大军,看着那个骑在马背上,冷着一张俊脸向她看来的邓九郎,看着他身后的那几辆马车中,伸出头好奇望来的几个美妾,她微笑的,淡淡地说道:“南越是本公主的封地,不知将军率大军前来,有何贵干?”   邓九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当他的目光落到柳婧那明显突出的肚子时,脸上的表情温缓了一些,沉着脸,他让旁边的人代喝道:“和乐公主,我家将军想与你谈一谈,你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   柳婧瞟了一眼身后的萧文轩等护卫,笑得直如鲜花一样妖艳,“要谈话啊?好啊。只是本公主身体不适,还请将军大人前来一见。”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声传来,不一会,那代喝地叫道:“我家大人同意你的要求。”   这约定的谈判,城上城下剑拔弩张的气势便是一缓,看着外面扎得密密麻麻的营帐,在城墙上下的军卒一个个拉起弓张起弦,涂了毒发着绿光的箭锋指着城外的中原士卒时,邓九郎的人也到了。   他带着地五等百来个银甲卫,身后的马车中,还载了他那几个爱妾。   柳婧直接在望月楼中侯着,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她脸如春风般含着笑,只是眸光冰冷一片地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近,看着银甲卫们腾腾腾守在望月楼下,看着邓九郎带着十几个银甲卫,以及他那几个爱妾,威严的,面无表情地上了楼。   在柳婧的含笑相迎中,邓九郎一行人很快就上了阁楼。看到他,柳婧眉头一挑,她目光在那两个肚子已扁下去的美人身上划过后,嫣然一笑,说道:“将军大人,请——”   邓九郎脚步一顿,在示意护卫们不要跟上后,他带着向个爱妾进入了厢房中。   柳婧微微笑着,她让萧文轩两人跟着自己后,便在邓九郎的对面坐下。   这一坐下,四下还是一片寂然,邓九郎后侧那个王美人便娇滴滴地说道:“哎哟公主妹妹,你这是何必呢?都怀了大人的孩子了,怎么却闹起脾气来了?这咱们一家人总归是要在一起的,闹成这样,可不让人看了笑话?”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柳婧手中的酒盅便是轻轻一放。   在发出‘叭’的一声脆响后,柳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叫谁妹妹?”她风情万种的斜睨于那王美人,笑道:“我那父皇,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她本气势十足,这一摆足架式,那王美人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就在她白着脸委屈地看向邓九郎时,邓九郎终于淡淡地开了口,“说话就说话,不用这么大火气。”   是么?   柳婧一笑。   她白嫩丰腴的手腕一晃。涂了蔻丹的手指在青玉盅上诱人双眼的勾过后,柳婧微笑着说道:“好教将军大人知道,本公主之所以留着这个孩子,那是因为我的身子骨在早年折损了,大夫说了,要是这个孩子掉了,怕是以后也难再有。”   说到这里,在邓九郎慢慢抬头,定定望来时,柳婧笑得妩媚又冰冷。“不过。刺史大人最好心里明白。我这个孩子啊,是要继承我的封地的,他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刘昭。皇室刘姓。日月昭明的昭。”   这一下,邓九郎终于沉了脸。   他沉着脸,冷冷地看着柳婧,一双深黑的眼,似要射出冰渣子来。   要是以往,柳婧还会在乎,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在乎了。在妖艳的一笑后,柳婧举起了手中的酒盅。笑眯眯地说道:“述旧结束了,咱们不如饮了这盅酒,再好好谈一下正事?”   再一次,她的声音一落下,那王美人高亢着声音轻叫道:“公主妹妹。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夫君的孩子,你怎么能让他跟你姓呢?再说了,夫君对你的好,咱们姐妹都是有目共睹的,我说妹妹,做女人可不能这么贪心……”   她一席话没有说完。   因为她正说得兴起时,柳婧手中的酒盅突然一扬,哗啦啦一声,那一盅酒,全给淋到了那王美人脸上,令得妆扮是千娇百媚的一个好友,顿时头上脸上衣襟上都是**的,那刺涩的酒水还顺着她的额头滴个不停。   四下一片寂然。   就在邓九郎脸一沉,不悦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时”时,柳婧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她站得稳稳的,只是因为肚子太大,而一手扶着腰。柳婧站得笔直笔直地看着这一行人,突然说道:“将军大人进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里燃的香,味道很特别吗?”   ……   四下大静中,邓九郎身侧的几个美妾尖叫起来,而邓九郎则是刷地俊脸一沉,不动声色,目光沉冷地盯着柳婧不放。   而在外面,那些奔涌而来的银甲卫,却在同一时间软倒在地。   望着那大开的厢门外,倒了一地的银甲卫,柳婧缓缓走来。   她离了榻,朝着邓九郎的方向走来。   慢慢走到邓九郎面前,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后,柳婧轻声说道:“没有用的,那香不是中原产物,你挣扎是没有用的。”   邓九郎寒着一张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沉沉说道:“你就是这样与人谈判的?”   柳婧却是一笑,她淡淡地看着邓九郎,淡淡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很早很早以前,便不再对你们邓家王朝寄以希望了。”   说到这里,她越过了邓九郎。、   她缓步来到了王美人面前。   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美人时,这个千娇百媚的妇人,在对上柳婧那眼中的冷意时,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她忍不住尖着声音提醒道:“和乐公主,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莫要忘了,你一旦做出什么事,可就与咱夫君恩断义绝了!”   “恩断义绝?”柳婧轻轻笑着,喃喃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没有打算与他还有什么瓜葛!”   在一句话令得邓九郎紧紧抿起薄唇,俊脸上杀气闪现时,柳婧突然伸出手,在王美人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被她的手一沾,王美人惊得直哆嗦,她尖叫道:“你,你要做什么?”慌到了极点,她极力想要后退,可是中了香的她气力全无,哪里有力气后退?   在王美人挪了半天却半步也没有挪开,急得红了眼,朝着邓九郎流着泪求着,“夫君救我时”,柳婧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   陡然看到这刀,王美人一声尖叫屎尿齐流,邓九郎低沉冰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婧——”他轻柔的警告道:“你最好想清楚后果再行动!”   “后果我早就想好了,”柳婧回过头来朝他妩媚一笑,笑着笑着,她手中的短刀朝前一刺,深深地扎进了王美人的胸口!   王美人正在尖叫,陡然胸口被刺,她瞪大了双眼,低下了头慢慢看向那露在外面的刀柄。   “你……夫君……”在王美人一张嘴便是鲜血汩汩时,一侧的另外几个美人也哭成了一团,而邓九郎则是不敢置信的寒着脸盯着柳婧,仿佛到了现在,他还不相信她会下毒手!   柳婧这人,本来也算不得善良,到了封地后,长期的手握生杀大权,高高在上一呼百诺,已是渐渐狠辣,再手中沾过的鲜血不知凡几,这下手杀人时,那是丝毫不曾犹豫。事实上,且不说她对这几个女子恨妒多时,便说这时婢妾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她这几刀下去,屋里屋外那么多人,最多也是觉得她出手凶残毫不遮掩,要是正常的中原贵妇,便是再杀人,也不会让自己亲手沾上鲜血,更不会凶残得这么直白。   第三百零一章 承认   就在这时,柳婧的身后,传来了邓九郎冰冷的声音,“她生的孩子还在刺史府……敢问公主殿下是不是想把他们也一并杀了?”   柳婧缓缓转头。   脸上沾着王美人鲜血的她,在另外三个美人强行忍着惊慌,瑟瑟发抖中,脸上再无笑容。她冰冷地看着邓九郎,再次提步。   在他对面的榻上坐下后,柳婧双手一合,叫道:“拿进来。”   刑秀走了进来,接过他递上来的木盒后,柳婧从那盒子里拿出一封帛书,把那帛书朝邓九郎面前一推,柳婧冷冷地说道:“签了它!”   邓九郎低头看去。   这是一封断绝血缘关系的宣告书,书上说,不管和乐公主所生的是男是女,都与邓九郎无关,这一生,他不得以任何借口接过孩子,并以是自己骨肉的缘故提出什么要求。   就在邓九郎冷笑出声时,柳婧从木盒中又拿出了一卷帛书,把它递到邓九郎面前,柳婧冷冷说道:“把这个也一并签了。”   这却是以邓九郎的字体和口气写的一份宣告书,宣告书中说,从今往后,南越国和南越国以南,直到海外的所有领土要,都属于和乐公主的封地。只要邓太后在位一日,这块封地便与朝庭没有干系。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自立为王,划土分割的契书,下面,柳婧已签了字盖了印,一侧留了空白,只等邓九郎留下自己的名号了。   当然,他不留也没有关系,柳婧既以他的字体写了这契书,再伪造个他的章盖上去,实是小事一桩。她现在摆出来,不过是看在邓九郎已被自己制住后。向他宣告这事罢了。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是这两份契书,邓九郎彻底沉了脸,他抬起一张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脸,冷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柳婧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淡淡地说道:“不过这阵子到海外跑了一圈后,才发现海外挺好的,要是刺史大人签了这字,承认了此事,我们也不会张扬,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说不定我以后不会留在这交州。会定居到海外去。你可以跟太后明说,这些地方,我是替我儿子要的!”   她说她要定居到海外……   邓九郎突然笑了起来。   冷笑中,他冷冰冰地说道:“你杀我的爱妾。逼着我签下这契书,便是准备离开这里,到海外去?”   柳婧在笑,她抬起眼皮看向邓九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之所以杀你那些爱妾。不过是因为这样做我很高兴,至于我答应离开这里远赴海外,也不过是发现那海外之地天大地大,金银宝石矿脉无数,我实在犯不着留在这你们邓氏王朝所有的地方。与你们较着这种没道理的劲。”   邓九郎突然冷笑起来,他哧声说道:“带着你的奸夫霍焉一道么?柳氏,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邓九的种!我的血脉,断断不可能让他认别的人做父亲!”   柳婧却是懒洋洋起来,她食指绕起一卷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的孩子,不需要父亲。”她虽不明白好端端的,邓九郎怎么说霍焉是她奸夫,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并不觉得这有解释的必要。于是,说完这句话后,柳婧便站了起来。   一边站起,她一边冷冷地喝道:“刺史大人,不知那字,你是自己签呢,还是我来代替你签?”   邓九郎冰冷地看着她,扯了扯薄唇,哧声嘲讽道:“你不是会模仿我的笔迹吗?当然还请公主你自己动手了。”   柳婧看了他一眼,她笑了笑后,漫不经心拿起那两封帛纸,真个在上面以邓九郎的笔迹签下名后,柳婧喝道:“把所有人都带进来。”   一阵脚步声响。   转眼间,一众软倒在地的银甲卫便摆在了柳婧面前。   柳婧缓步走来,她走到邓九郎和银甲卫们面前,慢慢说道:“我与诸君都有过交情,真要杀了你们,也于心不忍。这样吧,劳烦诸位在我这里住个几天,待我以九郎的语气手书一封,让城外的兵马都退了后,就放你们回去。”   她一点也不遮掩地把话说完后,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看到几个护卫急忙上前扶住了柳婧,刑秀在一则看了一眼那具女尸,说道:“公主,那尸体?”   “她是邓刺史的女人,留个全尸让刺史大人带回去入祖坟吧。”   “是!”刑秀朝着眸光冰寒,脸上毫无表情的邓九郎望了一眼后,提步跟着柳婧匆匆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是被关押着,邓九郎一行人却清楚地感觉到,南越国人兵马不绝,无数人进进出出。   望着外面的川流不息,以及似是被隔绝人的自己,地五走到邓九郎的身后,低声道:“郎君,你与她,怎么闹到了这个地步?”   邓九郎冷笑起来,过了一会,他才嘲讽地说道:“为什么闹到这个地步?无非是看到我除了她外,还有几个妇人,还让那些妇人生了我的孩子罢了。”   地五呆了呆,过了一会,他无力地苦笑道:“这柳氏的心,真是狭得可以。”转眼他又叹道:“那么毫不犹豫便杀了几妾,她的心也狠着呢。”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得狱卒们恭敬的叫声不时地传来,“刑君!”“刑家郎君,你来看看啊?”   他们的声音一落,刑秀那含着笑意的,斯文有礼的声音传了来,“是啊,我进来看看,你们忙自己的吧。”   “是。”   不一会,刑秀那俊美皎艳的面容,以及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牢门外。   缓缓走到邓九郎和地五面前,刑秀朝着两人上下打量一眼后,轻叹道:“邓家郎君,真没有想到,咱们有一天真成了仇人。”   邓九郎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倒是一侧的地五问道:“这几天你们忙忙碌碌,车马不休的,在闹什么?”   刑秀秀眉一挑,奇道:“那天公主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搬到海外去了。现在这公主府都搬得差不多了,哎,公主这次是铁了心地离开,可惜那么多家业,真是搬得人累得够呛。”   地五万万没有想到柳婧说的是真的,他在朝邓九郎看了一眼后,沉声说道:“这个天下,不会有比中原更繁华的地方,你们搬到海外,从此再难中原一趟,便真舍得了放得下?”   “放不下也没有办法啊。”刑秀苦着脸说道:“咱公主是个财运旺盛的人,两位可能不知,她这次外出啊,可又得了一座金矿。”在令得地五倒抽气中,刑秀继续说道:“如今国库空虚,宫中的太后娘娘可是一直盯着咱们公主的家业的,这留在大汉,说不定哪天便被人在梦中割了脑袋,你们说,我家公主能不走吗?”   地五又看了自家郎君一眼,忍不住说道:“其实那金矿之事,不是不可以商量。你们这样一走了之,可真是太任性了。”   “是啊,咱公主是挺任性的。”他转向邓九郎,笑嘻嘻地说道:“得知郎君有了长子后,咱公主可是气得差点厥过去了。现在这般决定一走了之,也不过是因为想着眼不见为净。”   这时,邓九郎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冷冷地问道:“就许她为了霍焉流掉一个孩儿,我堂堂丈夫,却连纳妾也不得?”   邓九郎这话一出,刑秀挑高了眉,他惊愕地看了邓九郎一会,半晌苦笑道:“那事不是都过去了吗?公主她还是挺想念郎君的。”   他竟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地五一惊之下,直是倒抽了一口气,直过了半晌,他脑中还是嗡嗡一片,直过了良久,他还无法想像,当年那个那么矜持温雅的女子,竟真的成了荡妇?真的人尽可夫?   他吸了一口凉气后,迅速地转头看向邓九郎。   就在这时,刑秀在外面苦笑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邓家郎君,你的兵马呢也散了,公主说,你们可以出牢了,于是让我来送你们一程。”   说到这里,他退后一步,在高喝一声,让狱卒进来打开牢门后,刑秀领着邓九郎及一众银甲卫们,而外面,马车马匹都已备好,在刑秀的一再催促下,邓九郎上了马车。   不一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城门驶去。   又过了一会,邓九郎一行出了南越城,就在他们出城后,刑秀挥了挥手,于是南越城门在众银甲卫的目光中,吱呀一声重重合了起来。   望着那紧合的城门,望着那明显空阔寂寥多了的南越城,地五还是不敢置信着,他瞪了南越城门一会,突然说道:“郎君,刑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还是不信那柳氏会做出那种事来。”   看她杀四妾的举动,分明妒恨得很,这样独占欲强的妇人,难道真是一个从不检点自身过错的妇人?   面对着地五的质疑,邓九郎没有回答,他只是冰冷地瞟了一眼后,马鞭一甩,驱得坐骑掉转头来。 第三百零二章 变化   于是一行人沿着官道朝着龙编方向跑去,跑着跑着,邓九郎却又止了步,他慢慢地勒停奔马,慢慢地看向驻立在远方的番禺城。   见到邓九郎望着那远方的城池一动不动的,地五低声说道:“郎君,既然放不下,就别让她真的走了。”   听到他的话,邓九郎冷笑出声,“怎么,还要把她求回来?然后让她继续给我戴绿帽子?”   地五被他冰冷的语气一僵,沉思了一会,他徐徐说道:“可是,那也不能让她带着郎君你的孩子去嫁别人,让你的孩子叫别的男人做父亲啊!”   地五这话一出,邓九郎挺直的腰背僵硬了。   番禺城内。   刑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在望到那支明明远去的银甲卫停下脚步后,他慢慢蹙起了秀挺的眉。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霍焉走到他身后,也朝着城外望了一眼后,霍焉轻声说道:“你都跟邓九郎说了?”   “恩,都说了。”   霍焉轻叹一声,道:“这个邓九,明明许了公主白头,却还沾染别的妇人,还令得别的妇人生了长子,这放在一般的大宅里,也是会出事的。公主不过是当着他的面杀了那四个妇人,他就恨成这样,真说起来,也不是公主的良配了。”   听到他这么说,刑秀笑嘻嘻地说道:“他不是公主的良配,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我说霍焉人,你这么老老实实地守在公主身边可真不行,我瞧啊,等公主把孩子一生,你立马找个机会与公主成就了好事。这女人嘛,一旦失了身子,那心也会跟着变的。你光这样守着望着,可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霍焉听他这么一说,俊雅的脸一红。他摇头说道:“你们几个老拿我打趣。”转眼他又说道:“公主让疫疾折了身子,现在还时不时闹病。我真担心这孩子一生,她又会落下什么病根。对了,我已从征族那里知道有一味药对生了孩子的女子身子好,正准备这几天去走一趟,我那份公事,还请你给我分担一点。”   刑秀朗朗的笑道:“这算什么事,还要你来亲口说的?行了行了。你就放心的去吧,我现在精神好,替你分担一点不是问题。”   “那可多谢了。”霍焉朝着刑秀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望着他的挺拔的背景。高倨城墙上的刑秀,慢慢眯起了眼……   当刑秀再回过头时,正好看到邓九郎一行人再次策马,望着他们离去带起的滚滚黄尘,刑秀哧地一笑。广袖一甩风度翩翩地转身离去。   不一会,刑秀便来到了公主府,刑秀这人能力出众,又性格爽利处事周到,极得众人尊敬。这一路走来,每遇婢仆必会向他行礼。   如此一路笑着问侯过去,不一会,刑秀来到了柳婧的书房外。   “叩叩叩。”   几乎是一听这懒洋洋的叩击声,书房中柳婧便微笑道:“是刑秀啊,进来吧。”   吱呀一声刑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朝着柳婧双手拱了拱后,刑秀在一侧榻上坐下,含着笑看着挺着大肚子忙碌不休的柳婧,说道:“看公主殿下这模样,似乎并没有被伤到呢。”   他一提这事,忙碌着的柳婧便是一僵,过了一会,她浅笑道:“伤到又怎样?没伤到又怎样?真说起来,以邓九郎的身份这么多年守着我一人,已是世间罕有,现在他终于不想守了,纳妾生子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柳婧又道:“不过是我自己任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不但一时冲动杀了他那美妾,还彻底与他划分了界线罢了。”   刑秀闻言一笑,他懒懒地说道:“以公主的性格,不说是现在杀他爱妾,若是不曾放手,只怕那两个孩子也性命难保。”   听到刑秀的调侃,柳婧笑了起来,她冷冷说道:“你说得不错,他既迫我为他生子,便不应该怪我独占。”   说到这里,她有点意兴索然,把手中的笔在几上一掷,柳婧突然说道:“你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心情不好。”   柳婧显然是真的心情不好了,她把手中的笔掷下后,也没了办公的心思。披上外袍也不理会刑秀地转身就走。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马厩,叫来几个护卫,她翻身爬上马车后,便命令道:“走走吧。”   “是。”   马车走着走着,柳婧仰望着高大的城门轻叹了一声后,又道:“出城看看去。”   “是。”   不一会,柳婧的马车出了城门。   这时的番禺城,在柳婧的治理下,还甚是繁华,想她刚来时,这里的城门外,可是很少有行人的,至于现在,却是车辆不息。   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子民,柳婧出了一会神,突然的,她轻声唤道:“文轩。”   萧文轩策马靠了过来,回道:“公主唤我?”   “与我说说话吧。”   柳婧提出这个要求后,自己却沉默了,在马车驶出了几百步后,她喃喃说道:“我想念吴郡了,也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看看。”   马车外,响起了萧文轩**的回答声,“大夫说了,女人有孕后容易胡想,公主的思乡之情,等产下世子就会缓解。”   这个男人!   柳婧差点翻了一个白眼。   她望着远处的夕阳,又道:“我不与你说了,文轩,咱们向太阳落山的地方追去吧,等我烦了厌了再回城。”   萧文轩等护卫,一向有点宠着柳婧,闻言他也不阻拦,只是沉默地跟在马车后,按她所说的那样,沿着官道朝着西边的天际驶去。   此时,西方的半边天空都被霞光染艳了,美得让人想要落泪,那艳丽至极的天空,渲染在岭南那远比中原要茂盛的山脉上,直是如梦如幻的葱郁。   见柳婧怔怔地望着天空不说话,萧文轩等人也沉默起来,一时之间,只有马蹄声,马车滚动声不绝于耳。   又过了许久,柳婧的低喃声传来,“文轩,这天空这么美,我怎么却想要落泪?”   萧文轩看了她一眼,半晌回道:“公主,时辰不早了,回吧。”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不想回。”过了一会,她又说道:“我觉得我与邓九郎,便像现在这般,他远在天边,我驱着马车急急地追着,明明靠近了,回头一看,才知是越来越远,直到心灰意冷。”   见她还在想着邓九郎,萧文轩徐徐说道:“公主不该杀那女子。”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公主是被夷人女子带坏了,在中原时,你想也没有想过要对一个妾室赶尽杀绝的。”   柳婧闻言笑了笑,她怅然若失地说道:“可我现在已是百越女王了。”   说到这里,她回头朝着萧文轩一笑,道:“咱们不说他了,就这样看着美景,等我走得累了,就扎营休息,可好?”   萧文轩见她这样说,哪里会回答不好?   太阳落山时,时辰总是走得特别快,明明刚才还是漫天晚霞,这走不了一会,夜雾便开始笼罩在天地间。   来到一个空旷原野时,柳婧望着黑黑莽莽的山脉,也不想走了,便吩咐扎营休息。   因她怀孕后任性多了,这随时带着帐蓬的事众人已经做惯,不一会功夫,原野上便扎起了几个营帐。   而这时,颠坐了一二个时辰马车的柳婧也累了,她稍稍抹了一下身,便躺在了自己的帐蓬中,翻来覆去一会,又是叹息又是自语的,直到折腾着睡去。   听到她睡去了,萧文轩才回去自己的营帐。   他是在半夜被惊醒的!   几乎是刚刚听到响声,他腾地一声冲出营帐,跟着一个黑影冲出五百步不到,萧文轩便赫然发现,自己所处的小山坡四周,嗖嗖嗖从黑暗中钻出了十几个高手!   看着这些身着黑衣,身手不比自己差多少的汉子,萧文轩脸色一沉,就在他嗖地拔出佩剑,愤怒要想要斥喝时,突然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萧文轩?别慌,把你叫出来是不想出现无谓的伤亡。来来来,咱们坐在这里数数星星看看银河吧。”   ……   睡梦中,挺着大肚睡得很不安稳的柳婧,似是感觉到了异常,她嗖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这眼一睁开,她才发现自己的帐蓬外灯火通明,仿佛处身白昼,而营帐里,一侧的角落阴影处,正静静地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谁?”柳婧呼地挣扎着坐直,可能是她坐起的动作太过迅猛,牵扯得腹中一阵激烈的跳动,她连忙咬着唇按上了肚腹。   就在这时,那男人向她缓步走来。   站在柳婧的榻旁,他微微弯腰,伸出大手按在她那突起的肚子上,男人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冰冷地传来,“这里没有稳婆,你行事稳重一点!”   柳婧腾地抬起头来。   朝着背着光,看不清五官表情的男人认真地盯了一会,柳婧伸头朝着外面看去。看了一会,她收回目光。   扶着大肚倚着榻坐好,柳婧没好气地说道:“不知刺史大人惫夜前来,有何贵干?” 第三百零三章 被擒   刚说到这里,腹中的孩子猛地踢了她一脚,于是柳婧又‘咝’的发出倒抽声声。   阴暗中,男人的双眼放在了她的肚腹上。   直是看了她好一会,他才开了口,声音依然没有温度,“肚子有点大。”   这是在与她闲聊?   柳婧翻了一个白眼,也懒得理他。   她不说话,黑暗中的男人也不说话,两人这般一坐一站了好久,男人转过身去。   看到他走到帐蓬外低语了几句,听到外面蹬蹬而来的脚步声,侧耳倾听着,把他的话全部收入耳中的柳婧,突然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她娇娇地笑着,软软地唤道:“哎哟,刺史大人怎么又要把我擒了去?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把我关在刺史府中?如果是的话,大人可要小心了,你那两个孩子,现在还抵不住我一剑呢……”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道冰寒的剑锋便架在了她的颈上!   却是邓九郎抽出了寒森森的佩剑,那剑锋抵住了柳婧的颈!   ……便是打死柳婧,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邓九郎以剑相抵!   瞬时,一种排山倒海的痛恨和悲苦同时冲激而来,就在她楞楞地抬起头,就在对上她的目光,背着光的邓九郎似乎有点慌乱地收回佩剑时,柳婧突然头一仰,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大笑声,如此悲怆又绝望,直令得邓九郎呆呆站了半晌后,朝着自己拿佩的手看了一眼,迅速地把剑插回了剑鞘中。   这时,柳婧止住了笑。   她刚才的大笑,似乎引发了腹中的疼痛,在慢慢低下头。咬着唇忍着呻吟安抚了一会肚里的孩子后,柳婧低低地说道:“你拿剑指着我!”   她流着泪,哽咽地又说道:“你居然拿剑指着我!”   在站在阴影处。一动不动的男人望来时,她用袖子狼狈地拭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你还拿剑指着我!”   邓九郎一动不动地站了会,阴暗中,他薄唇动了动,差点说道:“你怀了别人子嗣,你给我戴绿帽子时,可也想过我会愤怒?”   这时,柳婧挣扎着爬到床榻另一头。西西索索寻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丢弃的手帕后,她拿着手帕拭了拭泪。   拭去泪,又擤去鼻涕。柳婧伸手把两个枕头叠在一块,然后慢慢地睡了下去。   睡好后,她背对着邓九郎,慢慢在黑暗中缩成了一团。   邓九郎:“……”   过了好一会,他拖动榻几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他靠着榻几坐下,也不说话,便这样静静的,无声地坐着。   也许是柳婧这一天情绪太过激动,她刚合眼。便孩子腹中的孩子踢得痛醒,睁开眼瞪了一会黑暗的帐顶,她把自己的拳头塞在嘴里,把因疼痛发出的呻吟声堵了下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一波一波的疼痛无止无尽时,一只温热的大掌伸了过来,那大掌抚上她的腹部,邓九郎那压低的,隐藏着担忧的声音传了来,“是不是要生了?”   柳婧伸手呼地把他的手拍落,冷冷地喝道:“滚开点——”   在身后的男人僵住时,柳婧背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孩子是我的,生与不生都与你无干!”   身后,先是一阵安静。在一阵让人窒息的沉寂中,突然砰的一声,却是男人踢翻了榻,大步冲了出去。   他一走,柳婧便冷笑出声,只是笑着笑着,她又因疼痛而流起泪来。   过不了一会,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在帐外响起,就在柳婧睁大黑暗中发亮的双眼回头看去时,只见几个高大的身影依次钻了进来,他们在柳婧的榻旁站定后,只听得邓九郎漠然的命令声传来,“把她抬上马车!”   “是!”   仿佛知道柳婧会挣扎,下过命令的邓九郎腾地转身,在黑暗中,他双眼如狼,冰寒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喝道:“你要是敢动,要是因为你的挣扎伤了我的孩子!我就屠了你这南越国!”   这话一出,柳婧不动了。   在沉默中,她被几个人抬起,不一会,柳婧连人带着厚厚的被子,给送到了一辆马车中。   再然后,是马车启动,只是似乎所有的马蹄都被包了布,明明这么多人,这么多马,行走起来却安静无声。   马车中在柳婧睁大眼流着泪中,慢慢驶出了南越国的领土。   饶是柳婧气恨到了极点,可到了凌晨时,她还是睡着了,一睁眼看到外面白灼的日光,朝着官道看了一眼的柳婧,哧地冷笑道:“怎么,不敢把我送回龙编了?”   一侧的护卫还没有开口,倒是地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公主眼力不错,这是送你回中原。”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柳婧挺得高高的肚子,向左右喝道:“再走快一点,要是误了产期,所有人可吃罪不起!”   在左右众人的朗应声中,地五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婧,暗中叹息一声,并没有策马靠近。   中午时,在一众恭敬的问侯中,哒哒哒马蹄声响,端坐在马背上的邓九郎,出现在柳婧的马车外。   一来到马车旁,他便掀开车帘,朝着柳婧鼓得高高的肚子看了一眼,又看脸色怏怏唇色发白的她看了一眼,邓九郎策马退后几步,低声说道:“这几个稳婆是夷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你们都注意点,如果她还能撑,那就加快速度日夜赶路。”   “是!”   这岭南之地,可真是闷热得难受,柳婧受不得颠,马车中便摆了厚厚的被褥,可这被褥一厚,便是铺了玉片竹席,也热是难当。   她在挥汗如雨中,整个人热得没了半点精神,被人扶下来用晚餐时,一张美丽的脸白得像纸片一样。   看到柳婧挺着高高的肚子。像死人一样仰躺在榻上,地五回头看了看,终于走了过来。   他在柳婧的身边坐下。   看着她。他递来一个水壶,轻声说道:“是不是很难受?这里有一点水。你喝一口。”   柳婧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地五后,她重又闭上了眼。   见她没有半点精神,地五小声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里离城镇不远,我让人把帮你买来。”   柳婧动了动唇瓣,在地五凝神听来时,只听她淡淡地说道:“我是亏了底子。想要孩子平安的话,不如放我回番禺待产!”   地五怔了怔,苦笑着说道:“公主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柳婧冷笑道:“那你们主子的意思。是宁愿一尸两命了?”   地五一凛,不一会,他沉声说道:“我去与郎君说说。”   不到片刻,地五过来了,他再次在柳婧身边坐下。看着她,他好声好气地说道:“再坚持一百里,我们的人就到了,他们会带来中原的名医,所以公主尽可以放心待产。”   柳婧淡淡说道:“这么说来。放人是不可能的了?”   地五暗叹一声,老实地回道:“是的。”   柳婧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道:“那我能不能知道,你们郎君准备怎么安置我?我生了孩子后,会怎么样?”   这还能怎么样?   地五朝着柳婧看了一眼,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山坡上,负着手伫立着,冰冷得仿佛雕像的邓九郎,沉吟了一会,他说道:“公主不要担心太多,你生的孩子,自是金贵着。”   柳婧闻言哧地一笑,她说道:“我的孩子,当然是金贵!便是放在番禺,他也是有封地的世子!”   说到这里,柳婧慢慢挣扎着坐起,看到她晃了晃,地五连忙扶住。   刚刚把柳婧扶着坐好,柳婧便温声说道:“地五。”   “公主有何吩咐?”   “我这几天体力流失很快,精力也一天比一天不济,趁我现在还有精神,你去把邓家郎君叫过来,我想与他说说话。”   “……是。”   在地五担忧的目光中,柳婧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站在柳婧身侧,居高临下地盯了她一会后,邓九郎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要说什么?”   柳婧睁开了眼,她挣扎着坐直,轻声说道:“邓家郎君,请坐。”   邓九郎木了一会后,在她身边坐下。   柳婧转过头看着他。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柳婧声音轻细地说道:“那一日,在龙编城里与郎君初遇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郎君看我时,眼神还是温暖的。”顿了顿,柳婧安静地问道:“我想知道,那一两天发生了什么事,让郎君对我变了态度?”   邓九郎冷笑起来,他问道:“你真想知道?”   “是,我想知道。”这时她的肚子又是一小块一小块地鼓了两下,柳婧连忙伸手打了下调皮的孩儿,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地方。”说到这里,她看向邓九郎,提醒道:“对了,郎君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也可以直接问我,我要是能回答,都会回答的。”   见邓九郎寒着脸只是冷笑着,柳婧又说道:“我知道你为了那个美人怪我狠毒,我呢,其实也想明白了许多。现在就是想把话说明白,免得有个什么变故还要做糊涂鬼。”   第三百零四章 原因   邓九郎的神情,终于凝重了些。   过了一会,他缓缓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话可不是以前的邓九郎会说的!   就在柳婧挑眉看向他时,恍惚中,她立刻想道: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于是,她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这时,她想起一人,轻叫道:“对了,萧文轩落到你们手中了吧?他一直跟在我身侧,人也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你要是相信,可以拿我的话与他的话相印证。”   这一下,邓九郎沉吟了。   过了一会,他手摆了摆,在叫来地五,让他发出飞鸽,让乾三把萧文轩带来会合后,邓九郎转向柳婧,淡淡说道:“我听到霍焉与那个叫桓之况的人说话时,提到你曾经为了霍焉流了一个孩子……”在柳婧腾地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瞪向邓九郎时,邓九郎冷漠的声音继续传来,“恩,那时我还截了你不少信息,经过查证,他们所说的内容确证无误……柳氏,我就是想问一句话,既然你一离开洛阳赶往封地的路上,就与霍焉好了,还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却还在戏弄于我?”他想到了桂阳郡,想起了这个放荡的女人那次当街征夫,想到了那一次被绑,一张俊美的脸顿时扭曲起来,“羞辱我,就那么有意思?”   柳婧瞪目结舌地看着邓九郎。   现在时机不对,她无法告诉他,那时她之所以在街道上征夫,是因为知道他来了,故意做出来逗他怒的。   把解释的话吞回腹中后,过了一会,柳婧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邓九郎对她的信任,她是知道的,一直以来,不管外人说什么。不管流言蜚语怎么攻击,他几乎从来没有动摇过信念。   也因此,便是她当了这百越女王,被世间人人说着坐拥美男后宫无数,可她也没有想过,会因此与邓九郎生份。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相信他懂她,信她,他知道她的固执。   可现在,这个对她曾经深信无疑的男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瞪了邓九郎一会。柳婧慢慢收起表情。她严肃地说道:“那话你是亲耳听到霍焉和桓之况说的?就是你召集官吏的那次?”   见邓九郎冷着眼看着自己,柳婧表情凝起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示意地五抓起自己的手,让自己站起。   一边扶着腰走动着。柳婧一边沉凝起来。   寻思了一会后,她蓦然转头,看向邓九郎,柳婧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向来信我,可那一次毫不怀疑,甚至都不曾与我对过质,是不是还有别的证据,有别的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在邓九郎只是面无表情地盯来时,柳婧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是堂堂拥有封地的公主,如果真与霍焉有了那层瓜葛,定然会与他成婚。”   她刚说到这里,邓九郎便冷笑起来,看到他的表情。柳婧马上说道:“你是说,那传言中,我不止与霍焉,我真成了淫荡之人?”   她收回目光,凝重地思量起来。   思量了一会后,柳婧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除了你一个,再也没有让别的男子沾过身。”   刚解释到了这里,柳婧想到他的美妾长子,心中陡然一阵倦怠,强行按下任性的思绪,柳婧又就事论事地说道:“霍焉和桓之况都不是多话的人,更不会胡乱编造,那天你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可是亲眼看到两人?他们那样子,有没有可能是他人假扮的?”   对上冷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的邓九郎,柳婧压下想马上回到番禺对质的冲动,喃喃说道:“也不知你那证据,能不能让我也过一过目?”   她说到这里,见邓九郎还是不理自己,便长叹一声,扶着腰又重新坐下,柳婧闭着双眼说道:“我的话也说完了,你实在不信,我暂时也没了法子。”转眼,柳婧又道:“我有后宫你纳美妾,这倒也是公平了。”   说着这样的话,她苦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柳婧神色转冷,她闭上双眼又道:“那件事,我断断没有做过,你要是不想被欺,还请继续调查一下。”安静了一会,她放低声音,倦怠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调查清了,其实也于事无补……九郎,你放我回番禺吧,你那长子生都生了,我再说什么也都多余,至于我腹中的这个孩子,他只是属于我的,我还有那么多财产要让他继承呢。”   自言自语到这里,柳婧突然一笑,她喃喃说道:“原来是这个原故让你我生份的?知道原因,我心里也舒坦多了。”确实也是,自从邓九郎说出答案后,堆积在柳婧心头的恨意和戾气,竟是消了大半。   也许是这郁怒散了,柳婧竟是觉得沉重晕蒙的身体,好似也轻松了一些。她说着说着,竟是头一歪还睡了过去。   邓九郎一直冷冷地打量着她。   见她睡去,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这时,一直倾听着的地五走了过来,他来到邓九郎身后,想了想后,还是低声说道:“郎君,这事确实应该查一查。”   顿了顿,他又说道:“虽是铁证如山,不过她都这样说了,应该就有可查之处。”事情的经过,地五是全程参与的,他虽然与自家郎君一样,对柳婧淫荡之事毫不怀疑,可这会听了柳婧的话,看了她的表情态度,还真起了些许疑心。   用不说邓九郎让地五去调查这件事,且说柳婧,心结解开后,倒是好吃好睡起来。   便是三天后与乾三萧文轩等人会合,她也少少交谈几句,便又晕晕沉沉睡着。   而萧文轩,一与柳婧打过照面后,便被叫到了邓九郎的帐蓬中。   邓九郎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处,到是地五上前接待了萧文轩,请他坐下后,地五示意仆人给他满上酒。   然后。对着坐得一丝不苟的萧文轩,地五徐徐开了口,“萧家郎君,我想听你说说,霍焉桓之况刑秀他们这些人的人品。”   萧文轩抬头看了地五一眼,声音没有高低起伏地说道:“霍焉实诚桓之况长袖善舞刑秀滑头。”   “还有吗?”   见萧文轩瞪着自己,地五苦笑了一下,又道:“那这样说吧,你可知道霍焉与你家公主是什么关系?”   顿了顿后,他沉吟着问道:“他们之间。可有不清白的地方?”   这话问得够直接了。萧文轩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冷冷说道:“没有。”   在地五一怔,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邓九郎时,萧文轩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霍焉一直喜欢殿下。”   地五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霍焉喜欢你家公主,不过他们之间还是清白的?”   萧文轩冷冷说道:“不错!”   于是,地五再次看了邓九郎一眼。   他又问了几句后,挥手让萧文轩离去。   然后,地五转向邓九郎,问道:“郎君?”   邓九郎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见到地五问起,他淡淡说道:“正如那妇人说的。不管如何,我不能让人算计了去……吩咐下去,全力调查此事!”   地五马上凛然应道:“是!”   柳婧也觉得自己肚子太大了。   再则,怀孕满七个月的她,也怕孩子在这个时候降生。   因着这份紧张。再加上心结解了大半,戾气大为消除,柳婧便一心一意地养起胎来。   坐在马车中,便是再颠再累,她也不发脾气不胡思乱想,地五等人每次来看她,都见到柳婧一手抚着肚子,一边低着头与腹中的孩子低语着什么。   这时的她,脸上散发着慈和温柔的光芒,光是看着,便能让人心头宁静。   在这种宁静中,队伍终于来到了交州与扬州的交界处。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扬州,一直担忧着柳婧提前生产的地五等人,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指着前方,地五喝道:“大伙走快一点,我们到扬州去用晚餐!”   “好嘞——”众人兴高采烈地哟喝声中,车队浩浩荡荡地向着扬州境内进发。   不过让众人失望的是,到了用晚餐时,视野中还是一片旷野,他们所期待的县镇根本不见踪影。   当然,饶是如此,也抵挡不住众人离开交州境的兴奋,晚餐时,众人拿出珍藏的酒,打来了大量的野味,变着燃烧的火焰,开始享用起晚餐来。   柳婧是孕妇,她的吃食自是与众人不同,在不久前刚刚吃饱了的她,静静地看着众银甲卫呼呼喝喝咋咋呼呼地闹着。   闹着闹着,在火堆浓烟滚滚中,柳婧刚闭上双眼,便听到一个惊喝声传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气力?”   几乎是那惊喝声一出,柳婧便睁开了眼,然后她看到扑通扑通一阵倒地声传来,却是随着一股东南风吹来,荒野中的银甲卫们倒了一地!   就在邓九郎摇摇晃晃站起,刚刚拄着剑走到柳婧身边,却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她面前,只能单手扶剑艰难抬头看向柳婧时,却见最是应该无力的柳婧,缓缓站了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怀疑的人   正担忧地看向她的邓九郎,在看到她站起时,俊脸先是一青,转眼他闭上了双眼。   柳婧慢步走出几步,看到奔跑过来的萧文轩等人,她温柔地低语道:“人都放倒了?”   “是,全部放倒了。”   “那我们走吧。”   “是。”   刚刚转身,柳婧又停了步,她看了一眼倒了一地的众人,命令道:“派一人向前方县城传信,告诉他们,交州刺史的车驾被陷于此处!”   “是!”   可是刚刚走了十几步,柳婧却又停了脚,她回头看向撑着剑昂着头,寒森森地朝着她盯来的邓九郎,看着一侧挣扎着想要站起的地五等人,想了想后,又说道:“把刺史大人和地五几人,还有那些产婆大夫丢上马车,我们一并带走!”   “是!”   在萧文轩带着人转身行动中,柳婧也没有看向冰寒地盯着自己的邓九郎,她只是扶着腰,一瞬不瞬地看着夕阳。   不一会,当马车装好,众人翻身上马时,柳婧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于是,车队转向,朝着南越郡走回。   看到萧文轩把唇放在嘴边一阵尖啸,便有夷人源源不断地跑来护送,马车中,邓九郎闭上了眼。   而就在这时,他的马车外,传来柳婧细声细气的声音,“让九郎失望了,我的孩子,还是得在我的封地上出生,继承我自己的产业的好。”   马车中,邓九郎终于冷笑出声,他问道:“我倒要知道,公主殿下为何要等出了交州境才行动?”   “也不是非要出交州境。”马车外,柳婧老老实实地回道:“就是想走远一点,让有些人知道我离开了交州。又要生产又是坐月子的,短时间内是无法回到番禺的。”   柳婧明显是早有安排,这一路。简直是没有惊动任何人,便从近路入交州。并迅速地逼近番禺。   这般日夜兼行了三天后,在柳婧再一次来到马车外时,邓九郎的冷哼声传来,“既然怀有孩儿,就当好生休息!”   他的语气虽然不阴不阳,实质上却是关怀。   柳婧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在外面微笑着回道:“九郎不是有儿有女了吗?我这个孩子以后与你可没有半点干系。你忧心太过了。”   柳婧这话,生生激怒了邓九郎,他咬牙切齿了一阵,重重闭上双眼。暗中恨道:这妇人还真会伪装,一路上装得那么虚弱,唬得我们一路慢行,却生生中了她的陷阱!   转眼他又想道:要是刚才顺利地把她弄回了中原就好了,这妇人就应该被关押看管起来。也省得听她这样放肆的胡言乱语!   一个多月后,身孕已是九个多月,随时可能临产的柳婧,带着众人,来到离番禺只有百里不到路程的县城了。   到了这里。柳婧却有驻扎下来之势,看到她让人在这个县城里置了一个庄子,竟有久居之势,   虽然被人看管着,却有行动自由的地五走到柳婧身后,和她一道朝着番禺城方向遥望。   望着番禺城方向,地五忍不住提醒道:“公主,你现在行动不便,要是有不好出面的地方,可以使唤我们。”顿了顿,他又说道:“郎君也可以使唤的。”   他看着手扶着腰,静静伫立的柳婧,又说道:“其实到了现在,你大可不必看着我们……你都要生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郎君不会允许人给你添乱的。”所以,她大可放心地给他们自由。   听到这里,柳婧慢慢转头。   她看着地五,朝他盯了一会后,微微笑道:“放心,这次的事我自己能够解决。”在地五的低叹声中,柳婧命令道:“我要与属下商议,将军还是避闲吧。”   在她这毫不客气的驱逐中,地五再次长叹一声,拱了拱手怏怏后退。   不一会,他来到了邓九郎的马车外。   看着手脚上都被套了锁链,简直比自己等人行动还要困难数倍的郎君,地五摇头说道:“我劝不了她。”   见邓九郎冷着一张脸也不吭声的,地五低声说道:“郎君,看她这架式,也许真是被人算计了。”   ……   这一边,地五一退,萧文轩便来到了柳婧身后,见她望着番禺沉思,萧文轩沉不住气地说道:“殿下,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顿了顿,他又问道:“殿下,你是不是怀疑上谁了?”   “是,我是怀疑了。”   柳婧回过头看向萧文轩,凝重地说道:“邓九郎询问你的那些话,你可记得?”   萧文轩点了点头,他低声说道:“殿下怀疑谁了?”   柳婧沉默起来。   又过了一会,萧文轩说道:“要说霍焉编造了那等谣言,还与桓之况一道,属下实是不信。”   柳婧喃喃说道:“我也不信。”她朝着前方眺了眺后,突然向着萧文轩说道:“阿轩,我这次说要离开南越到海外定居,当时说得煞有介事,你们大伙也都信了……当时,你们都很不愿意,一个个找我劝说,刑秀却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这般离开中原之地,子孙后代都成为蕃邦之人,他还挺乐意似的。”   听到她这话,萧文轩抬起了眼皮,他看着柳婧一会,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柳婧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低声说道:“上次在我长安时,曾经问过刑秀,问大伙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在我与太后发生冲突时,他都没有想过要背离我。”   萧文轩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婧却在沉默了一会后,缓缓把刑秀说的理由道了一遍,然后她说道:“他当时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也信了。可我的后来想想,其实他的话也不全对,至少我毕竟只是一个权势不显的公主,要是邓太后真的下定决心从我身边拉人,那是一定有人动心的。我的意思是说,刑秀说得太肯定了,一个皇朝的掌权都要从一个边缘化的公主身边拉起几个人,那是完全可能的事,他那么聪明的人,不应该把无法肯定的话说得那么肯定。”   萧文轩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说道:“原来你怀疑他!”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柳婧沉默起来,她寻思了一会后,揉搓着眉心说道:“也不是怀疑,就是细细想起,觉得他这两次的行为有驳常理,心里免不了嘀咕。”   听到这里,萧文轩说道:“公主此次离开,是通过邓九郎的手,是不是也是因为对他们已不放心?”   柳婧低下头来,她低声道:“也不是全不放心,就是想更谨慎一点,顺便,也借此机会试探一下。”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问道:“对了,我让你布置的,可都布置好了?”   “回公主,早布置好了。”   柳婧微笑起来,她轻声说道:“那就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吧。”   她肚子太大,不能站太久,一会功夫,柳婧便累了,在萧文轩地扶持下,她回到了房中。回到房中后,柳婧把众人都召了过去,一直商议了一二个时辰,众护卫才络绎走出。   夜,渐渐深了,明月染霜,夜寒露重。   柳婧坐在庭院里,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一动不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传来,却是邓九郎来到了身后。   望着沉浸在月色下,整个人一扫前阵子的艳媚,变回了沉静而幽冷的柳婧,他目光转向她的腹部,又上前了一步。   望着她,他冷冷说道:“随时可能生产的时候,你那些产婆呢?”   见柳婧也不理会自己,他抿了抿薄唇,又冰冷地说道:“要是你不任性,我们此刻已在扬州待产了,我连宫中的太医都请来了,你倒好,偏要在这无人小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要求道:“把我锁链打开吧,我保证不跑。”   柳婧终于转过头来。   夜月下,她一双眼特别幽深,静静地瞅了他一会后,柳婧扶着腰慢慢站起。   看着她竟是理也不理自己便提步就走,邓九郎冷冷地喝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怎地还任性至斯!”   柳婧回过头来。   她漠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邓家郎君,我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我这腹中的孩儿,与你没有丝毫干系,你管得太宽了!”   见她丢下这一句话转身又走,邓九郎直气得一张俊脸黑沉黑沉的。   望着她一步一步挪去,邓九郎忍着怒火,同样一字一句地回道:“我让你放了我!这个节骨眼上,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喝到这里,他又按下声音解释道:“你这是第一次生孩子,到时会紧张,我好歹能帮点忙。”   柳婧一听这话,却腾地转过身来,她瞪着一双眼愤怒地盯着邓九郎,尖叫道:“别跟我说这些!”   一句失控的尖叫令得邓九郎僵住后,柳婧杀气腾腾地说道:“姓邓的,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就让人把你在番禺的两孩儿抓了来,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   邓九郎似是一怔。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一直到柳婧转身离去,都没有再发火。   他不但没有发火,还在她坐过的榻上优雅坐下,转过头看着黑暗中,一直出着神。 第三百零六章 产子   第二天,邓九郎起了一个大早,在锁链发出的叮叮砰砰中,他极不方便的洗漱过后,便缓缓朝外走去。   不一会,他站到了阁楼上,看了下面一会,正准备转身时,一侧的厢房中传来萧文轩的低语声,“这两天动得厉害?”   “恩。”回话的是柳婧,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脆弱和紧张,“还有点痛了……文轩,我害怕。”   几乎是柳婧这‘我害怕’三个字一出,邓九郎便是一僵,看着外面的双眼,也流露出了一抹沉怒。   萧文轩沉吟一会,小声说道:“那,要不要叫张景派人过来?”   “不用,”柳婧的声音颇有点疲倦,“现在我在外面,反而最是安全,真正危险的是他。”过了一会,柳婧喃喃又道:“据朝庭这国库紧张程度来看,他们不可能拖太久,我这次又不在番禺,真是伸手的最佳时机,我不相信这一次他们不会动手!”却原来她在这里侯着,其实也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在邓九郎听到‘国库紧张’几个字,那沉怒渐渐变成了沉思时,萧文轩转来转去的脚步声传来,“要不把霍焉召回吧。殿下,你得知道,纵使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他是断然不会的。”   “不行,他要避嫌!”柳婧断然说到这里,却是沉默起来。只见她低着头抚着大肚一会,轻轻说道:“文轩,你们不要拿老霍焉喜欢我的事来取笑他,大夫说了,我亏了底子,生了这个孩子以后再难有孕,霍焉值得更好对他心思更纯粹的女孩儿。”   几乎是柳婧刚说到这里,便听到旁边一阵锁链声传来。   却原来邓九郎也在这里?   柳婧与萧文轩对视一眼后。萧文轩先提步离去,柳婧则扶着腰,慢慢走了出来。   她一眼便看到站得笔挺。冷冷朝她看来的邓九郎。   与他对视一眼后,柳婧提步就走。见她这模样,邓九郎唇畔浮起了一个冷笑。   ……这一晚上,邓九郎一直僵硬地站了一晚。   自入夜时,柳婧发出第一声痛哼后,便被产婆诊出,孩子要出生了。   几乎是这句话一放出,整个院落便变得兵荒马乱。无数人进进出出,连地五那些人也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而邓九郎,则一直站在一颗荔枝树下,僵硬的。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紧闭着门窗的寝房。   那里面,时不时地传来柳婧一声痛哼,门口处,产婆大夫以及婢女们进进出出,无形中带着一种紧张。   一直以来。没有人招呼他,也没有人让他进去看一眼,萧文轩还时不时出现在纱窗外,听着柳婧带着疼痛的吩咐几句,他却被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晾着。   空气中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一股闷热和腥气,邓九郎僵硬地站在那里,听着一个产婆低声交待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尤其是第一胎……里面这位主子贵重着,大家今晚上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要是出半个差错,咱们所有的人身家性命,以及咱们家人的身家性命,可都不一定能保住。这一点,你们明白么?”   在那产婆交待完毕,匆匆离去时,那一句‘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尤其是第一胎’的话,还在这闷热的天空中嗡嗡回响。   然后,便是柳婧突然加剧的尖叫声。   几乎是她那一声尖叫开始,无数的人行走时都是奔跑的,看着那一个个妇人进进出出,看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邓九郎直觉得眼前都是一片血色。   他不知他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到了凌晨时,也不知哪一个人说了句‘母子平安’时,他才泄了气一样坐倒在地。   不过,他的这种失态,依然没有半个人看到,所有人都在奔走,所有人都在压抑地欢呼着。   ……   萧文轩获准进入产房时,已是中午了。   他看了一眼惨白着脸,头上蒙着毛巾躺在榻上,一双眼却温柔的,瞬也不瞬地看着旁边一个襁褓的柳婧,大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公主,我按你的要求,已把你平安产下小郡王的消息放回番禺了。”   柳婧转过头来。   她虚弱的一笑,低声说道:“那下面的事,就得劳烦你了……既然打草惊了蛇,想来这一个月,番禺城定是最热闹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又唤道:“文轩……”   “恩!”   “我其实,连张景也信不过,你秘密派一些人,把他也盯上。”   “……是!”   见柳婧闭上眼,萧文轩轻声说道:“邓家郎君想进来,许么?”   柳婧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她轻轻说道:“不许!”   见她这么果断,萧文轩一怔,他忍不住说道:“公主,其实你们……”   不等他说完,柳婧便冷笑起来,她冷冷地说道:“我要允许也可以,你把他那两个孩子抓过来,让我杀了出一口气,我就让他见我的孩子!”   听到她这气话,萧文轩苦笑出声,他连忙说道:“大夫说了,生了孩子后的妇人不能胡乱生气,公主不想见他,便不见就是。”   “恩,我不见。”柳婧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要不,还是放了他们?”   萧文轩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时候松动,不由诧异地看来。   柳婧蹙着眉在寻思着,过了一会,她又喃喃说道:“我现在孩子也平安生下了,只需要处理好内患……这样吧,你去跟邓九郎说,他那两个孩子被我抓起来了,现在给关在荆州的零陵郡一个道观里,对了,我还给他们服下了毒药,他要想救自己孩子的性命,马上拿了解药动身还来得及!”   在萧文轩莫名其妙看来时,柳婧冷笑着说道:“我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儿,这心里就恨得不行。这样做,也是给他一个选择,要是他忙着去救他的孩子,那我也就正正式式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想他不念他,以后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气死他!”   听到她这孩子气的话,萧文轩本想反驳,一眼看到柳婧瞪来,不由苦笑道:“好,我就去说!”   说罢,他转过身去。   不一会,萧文轩出了厢房,一眼看到从昨晚一直站到现在,没有移开过半步的邓九郎,对上他那慢慢盯来的目光,萧文轩苦笑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朝着身后的人交待了几句。   不一会功夫,一个护卫牵着一匹马,拿着一个包袱过来了。看到萧文轩带着这马这包袱向自己走近,邓九郎的双眼慢慢眯了起来。   萧文轩大步走到了邓九郎面前。   四目相对,对上邓九郎微眯着的锐利目光,萧文轩长叹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缰绳,说道:“邓家郎君,这是我家公主给你的。”   在邓九郎瞬时眯成一线的目光中,萧文轩严肃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公主说了,你那两个孩子,已被公主抓起来了……”说到这里,他微顿了顿,见到邓九郎神色不变,依然眯着眼锐利地盯着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他们给关在荆州的零陵郡一个道观里,还喂了毒药。现在公主自己生了孩儿,心情也是大好,便愿意放他们一马。对了,当时是说了半年内不服解药,便会毒发身亡,现在离下毒的时间也有近四个月了,邓家郎君得快马加鞭才赶得及。”   见到邓九郎到了这个时候,依然目光锐利冰寒,却是神色不改,萧文轩一边暗暗佩服他的定力,一边说道:“对了,郎君的护卫,现在已赶到了城外,郎君还是骑着马去追一追吧,恩,这包袱里有解药,按上面说的用,郎君的一对儿女就不会出问题。”   说到这里,萧文轩想到自己还忙得很,也懒得与邓九郎废话,手中的缰绳朝他一塞,转身便大步离去。   不一会功夫,厢房里传来柳婧虚弱的声音,“他走了?”   “是!”   柳婧低低笑了起来。   她这笑声,起先有点厉,到了后来,却变成了哽咽。   又过了一会,柳婧冷漠地说道:“走了就好,省得站在那里装深情,看得我刺眼……文轩,我们行动吧!”   “好!”   不一会,邓九郎便策着马出了县城。   出县城三十里的地方,地五一行人正在那里侯着,远远看到邓九郎过来,他们立马一哄而上。   看着邓九郎,地五严肃地说道:“郎君,半年时间很紧,我们得日夜兼程了。”转眼他又苦笑道:“那妇人也够心狠的,居然连让郎君见一见孩子的机会也不给。”   他又叨唠道:“当年在洛阳时,这妇人虽倔还有着可爱,现在她又狠又倔,要不是那外表还美得远甚小姑时,我看她也没有什么优点了。”   他叨了一阵,见到自家郎君还不动,不由住了嘴,问道:“郎君,要动身吗?”   邓九郎却是微微笑着。   在这个时候,他居然笑得出来?   就在地五诧异地看向他时,却听得邓九郎微眯着双眼,声音轻柔地说道:“嗯?那就先动身吧。”   第三百零七章 刺杀   一天转眼就过去了。   在柳婧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中午时,县城外出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在那队伍朝着庄子急冲而来时,庄子里,柳婧把孩子包了又包后,小心地交到一个婢妇手里,并低声交待了几句。   就在几个婢妇悄悄离开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萧文轩大步走来,沉声说道:“公主,刑秀带着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到了城外,说是恭迎公主回番禺!”   柳婧睁开眼来,“就只有刑秀?”   “是。”   萧文轩道:“刑秀在飞鸽中说,霍焉应征族之约去了他们族里,暂时无法回不来,张景还在救援公主的路上,方信也是……他原本是奉张景之令赶往龙编的,临时感觉不对,便先行回了番禺,幸好公主聪明,真个自行从邓九郎手中脱逃出来……”   等他声音一落,柳婧便微笑道:“也就是说,这几个月里,番禺城里一直是他坐镇?”   “是,他是这样说的。”   “那好……我很期待与他重逢!”   柳婧慢慢坐直,伸手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一个婴儿,温柔地说道:“文轩,打开城门,你亲自去迎接刑秀!”   萧文轩担忧地看着她时,柳婧低声道:“你放心前去,我的安危不会有问题。”   见她说得这么果断,萧文轩应了一声是,转身大步离去。   而就在萧文轩离去不久,帘幕后走出一个娃娃脸,清秀得近乎美丽的世家子,这世家子叫朗姚,也是一直跟在柳婧身边的一个美男护卫。他朝着柳婧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殿下,一切已安排妥当。”   “行了,那我们侯着吧。”   “是。”   得知百越女王就在这小小县城中,一时县中各位官吏大为紧张,不过刑秀向来不喜欢这种客套。便制止了他们的举动,自己带着众护卫,浩浩荡荡地向庄子迎来。   外面的鼓躁声,马蹄声不断地传来,不用看,柳婧也知道此刻这小县城中,是何等的热闹。   倾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鼓躁声,柳婧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护卫地叫声,“禀公主殿下。有飞鸽传书到。”   柳婧恩了一声。道:“拿进来。”   “是。”   一个瘦黑的夷人护卫大步走了进来。他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地朝柳婧走去。   柳婧刚刚生产完,按照中原的习俗,她现在禁风禁水。于是不但门窗闭上,连她的床榻处,也是层层纱幔。   现在,她透过纱幔看了那护卫一眼,便虚弱地说道:“把东西放几上吧。”   “是。”   在她说话时,那护卫是倾耳听来的,听到她的声音落下,整个人还因为不适,而翻过身去。那护卫垂下的眸子一转,脚步是越走越近……   就在离柳婧只有五步时,那护卫放下了手中的书信,然后,他垂了垂手。   就在这时!   几乎是闪电般的。这夷人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瘦小的身子凌空一跃,手中刀刃寒光一闪,便朝帏幔后一刀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夷人显然身手十分了得,几乎是一眨眼间,他便扑到了帏帐处,手中明显淬了毒的短刀,也朝着帐蓬后飞快的一割——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声刺耳地传来!   却是那刺客飞快的一刺,却刺上了帐幔后的一块铁片。   这刺客显然是个中老手,一剑下去,便马上感觉到不对。于是,他飞快地向后一个急退,同时,右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后,便把那竹筒朝着帐幔处洒了过去!   竹筒所到之处,一大片水液飞溅而出,而它落下的地方,迅速地发出一阵‘滋滋’声,转眼间,大片大片的帐幔全部烧成了黑烟,原本华丽至极的床榻,转眼朽烂出一个个窟窿!   然后,当帐幔烧尽,床柱朽烂铁片溶去后,那夷人赫然发现,在那床榻中空空如也!   不好!她早有防备!   就在那夷人尖啸一声,急急后退时,突然间,房门砰砰两声紧紧关上,从厢房的各个角落处,闪出了一些黑衣人!   中埋伏了!   那刺客脸色瞬时煞白,就在众黑衣人向他围上时,那刺客突然张嘴一咬,转眼间,便见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倒在地,猛然抽搐两下,便再也没有动静传出。   砰的一声,一人从床柱顶上跳了下来,他蹿到那刺客面前瞅了一眼后,叫道:“殿下,他服毒自尽了!”   厢房的另一个方向,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戴着纱帽,因为生产后禁风禁水而穿是密不透气的柳婧走了出来。   她朝着那刺客走去,揭开他的面巾看了一眼后,柳婧沉吟着说道:“果然死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   砰的一声门窗碎裂的声音响起,转眼间,一个黑影如乌云罩顶而来。他冲到柳婧面前,双手成掌,重重朝着她的胸口拍出一击!   这一击,令得柳婧惨叫一声身体倒飞而出。   这时,站在角落处的众黑衣人清醒过来,当下齐齐几剑伸出,因那黑影攻击柳婧时,是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只示一击得中的。于是,众护卫的几柄剑,齐刷刷地刺中了那人的背心。   饶是命在旦夕,那黑影也是仰头一笑,就在他笑得欢时,那个被他击倒在地,应该活不成的的柳婧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而身后大门处,传来柳婧那熟悉而冷漠的声音,“果不出我所料!”   在那黑影愕然转头,伸手指着她,却因口喷鲜血而说不出话时,柳婧从阳光中走来。   她静静地站在离黑影十步处,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淡淡地解释道:“用不着气愤,我早就算到了你们会在这一手!”   她的话音一落,那黑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第二个刺客一倒,那个冒充柳婧的声音,关健时候跃到了床榻顶上的矮小汉子,以及那个戴着纱帽替柳婧挨了一掌的女子,同时走了过来。他们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一人说道:“百越女王,我们的人情还完了。”“现在情债两清,以后女王若有吩咐,就得拿金子来请了。”   声音一落,两人一个纵跃投窗而出,转眼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柳婧回过头来。   她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在房中一片沉寂中,静静地说道:“放火烧庄……”   “是!”   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是萧文轩,刑秀眉头一挑,他策马疾冲而来,朝着萧文轩上下打量一眼后,刑秀朝着他的肩膀上一拍,说道:“公主呢?你不看着她跑过来迎接我做什么?”   听到刑秀的问话,萧文轩面无表情地回道:“公主在庄子里,是她让我来接你的。”一句话令得刑秀眼光闪了闪后,萧文轩转过身去,“走吧,别让公主等得太久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一落,突然的,前方一阵浓烟滚滚而来!   看到那浓烟,刑秀的脸上一亮,而萧文轩则脸一沉,急急嘶喝道:“那方向?不好,那是咱们的庄子起火了!”   见到他慌乱得无以复加,刑秀收回目光,跟着急声叫道:“快,快去救火!”他手一挥,便带着三百护卫和这个小县城的官吏们,急急朝着那庄子扑去。   那庄子离城门可不近,饶是这一路众人疯了般疾冲而来,冲到庄子外时,看到的也是一大片火海。   望着那起火的地方,萧文轩一动不能动了。   见到他脸白如纸,刑秀翻身下马,他大步走到萧文轩身后,白着脸厉声喝道:“快,快去救火——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去救火啊!”   他这一声急喝,惊醒了呆傻的众人,于是,奔跑声叫着走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刑秀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一边嘶哑地安排着众人救火,一边厉声叫道:“这庄子里还有没有活人?还有没有?”   在喝来了十几个仆人后,刑秀急得额头青筋毕露的嘶叫道:“公主殿下呢?公主殿下在哪里?”   对上这些人扑通扑通的跪地声,还有一个个惊慌恐惧的目光,刑秀猛然向后退出一步。   而这时,萧文轩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扶着脸起不来了。   听到他的跪地声,刑秀回头看了一眼,他迅速地转过头来,厉喝道:“小世子呢?小世子何在?”   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一个妇人怯怯地叫道:“小世子在,在这里。”却是新请的奶妈颠颠倒倒地跑了出来,她跑到刑秀面前扑通跪下后,颤声说道:“我,我不知道……公主说是有事,把我使了出去,我奶了一会孩子,见孩子睡着了,便也跟着睡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起火的。”   听着这妇人的解释,刑秀大步上前,他把孩子接过后,转向萧文轩厉喝道:“文轩——在这个时候,你哭有什么用?”   他走上前去,朝着萧文轩的背上重重踢了一脚后,嘶叫道:“过来看看这个孩子,看看他是不是小世子!”    第三百零八章 他原来在   萧文轩抬起头来。他的眼眶发红,整个人狼狈自责到了极点,见到刑秀问话,他转向孩子看来,看了一眼后,萧文轩点了点头,哑声道:“他是。”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刑秀把孩子抱到他面前,谨慎地说道:“初生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你再看清一下,他是不是小世子?”   萧文轩再次抬头。他眼神空洞地看了一会孩子后,低声道:“是他……”在刑秀盯来时,他苦涩地说道:“小世子耳后有一块红印,公主还特意指给我看过。”   刑秀把孩子转了过来。   果然,婴儿的耳后,有着一块红印。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来,沉着脸看着萧文轩,刑秀哑着声音说道:“文轩,现在不是乱的时候,公主虽然不在了,可小世子还在,我们得保护他,直到他长大接手这块封地!”   萧文轩显然有点听不进,整个人还是呆呆怔怔的。刑秀也不理他,转过身把孩子交给一个亲信护卫后,便着手处理起善后事宜来。   刑秀处理事情十分的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他已放出了三十几只飞鸽,就在他召集了三百护卫,交待了一些事后,天空也黑暗下来。   于渐渐笼罩的夜雾中,一个身影来到了刑秀的身后。   两人一道看着那烧了大半,火虽然扑灭却已不堪再用的庄子,半晌后,那身影低嘎地笑道:“没有想到这次这么顺利。”说到这里后,他转向刑秀,又是嘎嘎笑道:“俗话说,背后插的刀最是难防,平素里柳婧那妇人对你和张景最是信任。因张景那厮心眼多名利心重,柳婧提防他的时候远远多于提防你。可她是到死也没有想到,却是你这样的人。会在最关健的时候捅她最致命的一刀!”   看着后方那浓烟滚滚,以及直入天际的火焰。一辆马车车帘一拉,女子平静的声音传了来,“走吧。”   “是——”   一声朗应中,队伍转头,朝着与番禺相反的方向驶去。   此刻的官道上,黄尘滚滚,无数中原人的马车混合在夷人的歌声中。煞是一派繁华热闹。   不过,这种繁华热闹,在夜幕降临,在那小县城的火焰渐渐熄灭后。也渐渐消失。当来到两片树林中间的那块荒野时,马车中传来一声吩咐,于是众人欢呼一声,一个个翻身下马准备扎营。   就在这时!   几乎是突然间,两侧的树林中。涌出了滚滚烟尘——想那树林落叶遍布,要让这样的地方溅出烟尘,那人数之众,可想而知   紧接着,地面传来一阵沉闷的晃动。这晃动是如此惊人,仿佛是无数包了布的铁蹄同时移动后,令得地面出现摇晃。   就在众人急急停下,所有人都转过头看来时,只见两侧的山林中,走出一列二列,无数列盔甲在身,煞气凛然的骑士来。   这些骑士策着骏马,手持长戟,无声无息地靠近而来,转眼间,从两侧山林中,便如鬼魅般渗出了五六千个骑士,他们手举长戟,眼中毫无感情,木着一张脸朝着车队围来。   就在这些骑士把整个车队团团围住时,一队卫士,簇拥着一个郎君缓缓而来。   转眼,那郎君便来到了众人身前,在骑士们一分而开,让出一条道时,那郎君驱着马来到一辆马车前,朝着那马车门敲了敲后,面无表情的郎君冷漠地说道:“我儿子呢?”   声音一落,马车车帘一掀而开,端坐在马车中,全身包得紧紧的妇人,迅速地抬起头来。   妇人睁大眼,狠狠地瞪着郎君一会,终于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妇人,自是柳婧。   听到柳婧的问话,郎君却是理也不理,他目光看向她怀中抱得紧紧的孩子,说道:“孩子给我。”   “不给!”   “不给?”年轻的郎君冷笑起来,他抬起下颌,不屑地说道:“不过几个跳梁小丑,便给逼得离了封地,就你这样,还想独占儿子?”   柳婧听到这话,顿时大为恼火,她柳眉一挑,没好气地回道:“谁说我是被逼得离开封地?我就是想借着这次假死,看看他们中到底有多少人背叛了我!”   叫到这里,她没好气地喝道:“邓九郎,你还留在这里干嘛?你别忘了,你这样耽搁下去,你那一儿一女可会没命的!”   邓九郎却不想理会她这话,他看着柳婧,哧地一声冷笑起来,“借假死来看清人?”他显然给逗乐了,哈哈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计策?历史上的人用这计策的,都是一国之君,你柳婧算得什么?不过一个在封地立足不到二年的妇人,一个权利分散,对封臣没有相应的制约之力的妇人,还想学人家假死?啧啧啧,人家还不要一个月,最多十天,便可以把你的人全部收拾了,再借你儿子之名,把你的封地财产金矿全部上献给朝庭……”   柳婧一惊,她迅速地抬起头来。   见她抬头,邓九郎再次伸出了双手,冷冷地说道:“儿子给我。”   柳婧看了他一会,抿着唇把孩子交了过去。   才出生不到二天的婴儿,刚刚吃过奶,正闭着眼睡得欢,看着儿子小嘴边的奶渍,邓九郎朝柳婧瞟了一眼,看到了她那单薄的夏裳里,胸乳处隐隐的湿印。   他垂下眸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儿子,声音在不自知中放得极低,“没有请乳母?”   很久了,他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了,柳婧先是一怔,转眼她才明白他在问什么,便轻轻的恩了一声。   得到她的答案,邓九郎又朝她胸口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把自己的唇印在儿子的小嘴上,轻轻吻了吻。   吻过后,他掀开车帘,一个纵跃跳上了马车,在挤得妇人向后挪出老远后,他声音一沉,朝着外面喝道:“去番禺城!”   喝声一落,数千骑士同时应道:“是!”   没有想到他会让人连夜回番禺,柳婧看了一眼外面明亮的月光,看着月光照耀下一片银白的官道,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这样去?”   邓九郎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护在胸口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夜长梦多!”   说完这几个字后,他又冷冷说道:“从火起到现在,我已让人截下了不下于五十封飞鸽……”说到这里,他拿出一个包袱扔到了柳婧身上。   那包袱有点沉,扔过来时发出一阵响,柳婧怔怔地接过,打开来一看时,双眼顿时瞪得溜圆!   转眼间,她一张俏脸变得又红又白,紧紧抓着包袱里的木盒,柳婧半晌后,颇有点羞愧地说道:“多谢!”   这一次道谢,格外的慎重。因为包袱里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的印信!在印信旁边,还有一封信,柳婧只看了几行,便气得颤抖起来。   邓九郎小心地把儿子竖着伏在自己肩膀处后,淡淡地说道:“这也是刚才截下来的,正被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洛阳……等这印信和效忠表一到洛阳,便是你和乐公主又复活了,你的财产金矿,也已在你的下属尊重你的遗愿下献给了朝庭。”   他慢慢转头,看着柳婧,邓九郎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你可明白了?从头到尾,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死,让你产子后再死。一来,妇人生子就是过鬼门关,这种情况下身死,连个怀疑的人都没有,二来,你的封地已有了继承人,那些人随便弄一个小孩,便可以当你儿子养大,有了这么一个大好傀儡,甚至连借口都不用,就可以把你的成果都冒领了。”   柳婧垂下了眸。   直过了一会,她才哑声说道:“你刚才说你截下了五十封飞鸽……那,背叛我的都是谁,你清楚吗?”   邓九郎哧地一声冷笑,道:“现在知道可以这样查出背叛者了?恩,你猜得不错,背叛你的人中,为主者是刑秀,再有桓之况,萧文轩自身没有问题,不过他的身边人中,有把消息外漏者。霍焉张景方信他们到是清白。不过我想,如果你十天内不出现在番禺的话,这些没有问题的护卫,都会被清理掉。”   过了一会,邓九郎放缓声音,轻轻说道:“你还是做得不错的,自那天你对我说,你要弃去封地前往海外这招引蛇出洞之策用得不错。正是那些人慌了手脚,不愿让你带着钱财远遁,这才迫不及待地发出攻击。”而他得知那些人有行动后,便第一时间掳了柳婧,好让那些人可以继续下面的动作。   顿了顿,邓九郎继续说道:“便是这次杀你,刑秀也用了十分心机,他想都没有想过你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妇人,能在那种情况下逃脱。在连续应对两波刺客上,你也做得不错。”   他见柳婧低着头回味,也不再多话,只是转过头来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小小的,软软的婴儿,光是这般搂着,都让人害怕抱重了。邓九郎打量着孩子的眉眼,也看不出到底是谁来。   就在这时,柳婧抬起头来,她转头看向邓九郎,慎重地说道:“多谢你提醒。”   一眼瞟到正把食指送给儿子吮吸的邓九郎,她眉心跳了跳,因不想与他争持,柳婧便转过头看向瞪向外面。   第三百零九章 邓九大军围城   这时,邓九郎的声音突然传来,“他饿了。”说罢,他把儿子送到了柳婧手中。   柳婧伸手接过,一眼看到邓九郎盯着自己沁湿的胸部不放,不由剜了他一眼,抱着儿子背对着他。   在她一心认定他时,勾引诱惑无所不至,现在含了怨恨,便没有半点亲近之意了。   邓九郎瞟了一眼柳婧,也不在意,他闭着眼睛轻轻地敲打着车辕来。   在他敲了四下后,外面一阵响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老妈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到喝汤的时间了。”她奶水不多,便时不时喝一点汤水催奶。   柳婧嗯了一声,拉好衣裳,伸出手接过。   端起那碗汤,她仰头一饮而尽。   在那老妈子端起汤碗,柳婧又开始给儿子哺乳时,突然的,她眼前晃了晃。   睁了睁有点迷离的眼,柳婧迅速地转过头来,朝着邓九郎愤怒地叫道:“你让人给我下药?”   邓九郎迎上她。   对上她怒目而视的表情,他眉头一蹙,颇有点不高兴地说道:“不是说一喝就倒吗?怎么你还有心情与我废话?”   果然是他下的药!   这个混蛋!做出这等下药之事还理直气壮!   压住愤怒,恍惚中柳婧叫道:“我要处理事,快,快解了……”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向一侧歪倒。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向一侧歪倒。邓九郎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会柳婧后,邓九郎与儿子乌溜溜的大眼对视一会,然后他伸手把柳婧草草拢住的衣襟一扯,低着头在她那红艳艳的奶头上吮吸起来……   过了好一会,柳婧的马车中响起了轻敲声。在一个夷人护卫凑过头来时。只见邓九郎掀开车帘冷冷地命令道:“去把地五叫来!”   不一会,地五便策马过来了。而他的马后,跟着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那马车在柳婧的马车旁停下。不一会,从那车中走下几个婢女和两个老妈子。她们抬起柳婧,抱着孩子上了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   看着柳婧上了马车,邓九郎命令道:“你带一百人,轻骑缓行慢慢跟来。”地五闻言,马上应了一声是,他带着一百骑守在柳婧的马车旁,一边看着自家郎君带着大部队杀回番禺。一边朝马车中昏睡不醒的柳婧看了一眼,忖道:柳氏刚刚生产完,是不能这样激烈颠覆……这个妇人,都得过一次疫疾。还老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真是要不得。   刑秀料到了一切,就是没有想到,柳婧刚死,邓九郎便大军压境!   站在番禺城的北门城楼上。刑秀在看到城外那浩浩荡荡的骑兵时,俊美清艳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虚白,转眼他便展颜一笑,朝着下面喊话道:“夜深露重,不知邓家郎君惫夜前来番禺。有何贵干?”说出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戾色:早担心这个邓九郎会坏事,他一直怂恿柳婧给他那一子一女下毒,萧文轩身边的人明明告诉他,邓九郎已经信了,明明已经赶去救他那一双儿女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他叫到这里,又玩笑道:“刺史大人,这大伙都睡得好好的,你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可真不太好!”   一袭玄袍,面无表情的邓九郎,却只是抬着头看向他的身后,于六千铁骑簇拥下,他沉沉喝道:“张景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张景?邓九郎要见张景?   刑秀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抹狐疑后,他扯着嗓子叫道:“张相国很忙,不知九郎找他有何贵干?”烧死柳婧后,带着人回到番禺,再到现在邓九郎率军出现,其间不过一个时辰的空闲。刑秀虽是极为忌讳张景,可这么一个时辰,他还来不及对张景下手呢。   听到刑秀的问话,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盯了一会刑秀后,手一举,喝道:“我找张景做什么,都你刑秀无干!”略顿了顿,他猛然暴喝道:“刺史令在此——城门吏,给我马上打开城门!”   竟是越过了刑秀,直接朝着刑秀身后的城门吏喝叫起来。   那城门吏向来奉刑秀为神明,听到这喝声后,虽是一颤,却向后退出一步,双眼看向刑秀,等着他发号施令。   见到这情形,不等刑秀开口,城下,邓九郎冷笑起来。   他右手一举!   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十个壮汉气沉丹田,同时暴喝出声,“交州刺史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交州刺史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十个中气足的人全力一喝,直如炸雷般轰隆而响,一时之间,城里城外,都被这喝声震得一静!   于这喝声远远传出,四下俱静中,刑秀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无数双番禺人紧紧盯来的目光,也令得他身躯僵硬了!   ——邓九郎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把番禺所有的势力都掌控在手心!   在嗖嗖嗖,千人注目,万人盯视中,刑秀只觉得掌心濡湿一遍。这一次的出手,他暗中盘算了无数遍,想到了种种可能。可他盘算得再精细,也没有想到,明明与柳婧已恩断义绝,恨之恶之的邓九郎,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这城下,会突然出现打破他的算盘!   甚至,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根本无意与已周旋!便这么大军压境,直接要求入城!   嗖嗖嗖,所有人的目光还在盯着刑秀。   随着他沉吟,越来越多的番禺官兵开始嘀咕。这些官兵,都是见过邓九郎的,也知道他与自家公主似乎不怎么对付。所以他们的嘀咕声中,还隐隐有着一种惧意。   这一边,在暗暗吸了一口长气后,刑秀笑了起来。   一边朗笑,他一边叫道:“邓家郎君好大的火气!罢了罢了,你要进城就进城吧。只是邓家郎君,我家公主可是给你的一对儿女下了毒的,你这样迟迟不去,真没有事吗?”   他笑得爽朗,如闲话家常!   邓九郎却一点也没有与他废话的心思,在刑秀脑袋急速转动,慌乱寻思对策时,他右手再次一举。   于是,那十个壮汉同次鼓起中气,厉声暴喝道:“交州刺史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这一次暴喝是如此之响,直响得四周的群山回音阵阵,直过了好一会,还有‘打开城门’的回音传荡而来。   感觉到整个番禺城中灯火络绎燃起,刑秀一咬牙,他又是一个哈哈,在大声说了一句,“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行不行?”一边大声说着,他一边走下城墙。   ……不管如何,他现在都没有与邓九郎硬抗的资格,而且这样与邓九郎争持下去,引来了张景他们,也会令得他计划破产,唯今之计,只盼邓九郎看在他自己姓邓,又以为柳婧淫荡,早与她破裂的份上,能够听自己分说。   于是,在示意城门吏把城门打开后,刑秀带着番禺城的众官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刑秀大大方方地朝着邓九郎走去。   朝着这支处于城外旷野,杀气腾腾面无表情的骑士走近,刑秀一直来到一袭玄袍,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朝自己看来的邓九郎面前。   仰头看着他,刑秀甚好风度的叹道:“邓家郎君,我昂着头与你说话太费劲了,你能不能下马与我聊一聊?”   在他的要求中,邓九郎翻身下马。   刑秀见状,清艳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后,凑上前去。   只见他哥俩好地伸手拍了拍邓九郎的肩膀,笑道:“我说邓家郎君,这大半夜的,你觉也不睡,来到我番禺想干什么?难道说,你想见公主了?”   邓九郎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脚步一提便朝城里走去。   刑秀哎哎连声,他挡在他前面后,低声说道:“邓家郎君,这天真是太晚了,你想要见谁?要不要我来安排一下?”   见他还在试探于已,邓九郎徐徐转头,他盯着刑秀,冷冷说道:“听说,你现在控制了番禺城?”   邓九郎这话一出,刑秀背心冷汗涔涔,在他直直地盯向邓九郎时,邓九郎说道:“刑秀,你你发往洛阳的那几十只飞鸽,全被我猎下来了!”   事情暴露了!   刑秀猛然退出一步!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邓九郎,一时之间脑中嗡嗡直响,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狠狠一咬牙,再次凑近邓九郎,低低说道:“九郎,我这里的太后的手谕……”顿了顿,好让邓九郎回味后,刑秀接着说道:“现在国库空虚九郎是知道的,我奉太后旨意收拢柳氏财产和金矿……九郎,你也是姓邓,在事关邓氏江山的兴败上,能不能带兵后退几步?”   他说得诚挚,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硬性,分明是在用‘邓氏江山’四个字逼得邓九郎退让。   邓九郎直直地盯着他,淡淡地问道:“那柳氏呢?”   果然,就知道他只在意这个。   刑秀再次凑近前,小小声地说道:“公主殿下好得很,她和小世子藏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九郎要是不放心,我让人带你前去可好?” 第三百一十章 平静的番禺城   他这语气,太诚恳太笃定,邓九郎要不是亲手拿住了柳婧,定然会被唬了去!   他直直地看着刑秀,过了一会,邓九郎抿起了唇,就在刑秀暗暗期待时,邓九郎头一抬,厉声喝道:“进城——”   竟是话也不说,便准备直接带兵进城!   刑秀一惊,他急叫道:“邓家郎君,关于我家公主……”   柳婧都‘死’在他手中了,他还敢再三拿她来唬弄自己!邓九郎朝着刑秀森森一瞟后,突然声音一提,暴喝道:“拿下这人——”他的手,指向了刑秀!   于是,嗖嗖嗖,十几道寒光闪过,赤手空拳的刑秀,已被十几柄寒戟团团指住!   至此,一直气定神闲的刑秀终于变了脸色,就在他急急想要辩解时,城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张景带人冲了出来。   张景一冲过来,便看到了刑秀被邓九郎拿下,他脸色一变,急急叫道:“邓家郎君——”   这一次,不等张景的话说完,邓九郎再次命令出声,“把他们通通给我拿下——”   “嗖嗖嗖——”戟光森寒!马蹄翻飞!   一个转眼,张景,以及张景身后的桓之况,和他们带来的公主府封臣们,通通被邓九郎的人用戟指住了!   这一下变故,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在众人倒抽了一口气,在刑秀见到他连张景也抓,暗暗后悔不该说出自己的内奸身份时,只见邓九郎声音一厉,喝道:“把他们都押下去!”   “是!”   “立刻进城!包围公主府——”   “是——”   ……   柳婧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   天已大亮?   柳婧腾地坐直,在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辆陌生的马车,马车下还铺了极厚的褥子后。柳婧急喝道:“来人,来人!”   在她的高喝声中,两个妇人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哟,夫人醒了?小世子刚刚才吃饱呢。”说罢。她们掀开车帘,把孩子送到了柳婧手里。   柳婧连忙抱过儿子,在定了定神后,她看向地五。   于是,地五在她的目光中策马而来。   柳婧四下张望片刻后,转向地五问道:“你家郎君呢?”   “去番禺城了。”   果然!   柳婧一急,她急急说道:“什么时候去的?现在番禺城情况如何?”   她伸出头朝前方眺了眺后。一眼看到视野的尽头那眼熟的城墙,不由叫道:“那是番禺北城?快快,马车走快一点——”   “如今公主殿下是急着赶去收拾的话,大可不必。”地五好整以暇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他看着柳婧,慢腾腾地说道:“郎君于昨晚便赶往了番禺城,刚才我们得到消息,他已控制了局面!”   定定地看着柳婧,地五声音变轻。又说道:“还有,在得知你的噩耗后,急急赶来的霍焉他们,也被郎君一并抓起来了!”   柳婧迅速抬头。   她定定地看了地五一会后,樱唇微抿。小心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那些人,无论好坏,都被九郎抓起来了?”   “正是如此!”   柳婧脸色大白,见她怔忡地看着自己,地五长叹一声,忍不住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温和地劝道:“夫人,你现在孩子也生了,调皮胡闹,把郎君当众欺凌戏弄,让人削他的面子,让你的子民嘲笑他戏弄他的事也做得够了,凡是当初郎君对你做的,你已通通还报了一回还有多……这人玩上一阵,总是要归正的,你现在为人之母,也该收起任性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柳婧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五看了一会,低下头来抱紧怀中的孩子,突然微笑起来,“番禺城不远了,我们走快点吧。”   说罢,她嗖地一下拉起了车帘。   地五无奈地看了马车一眼,唿哨一声,便唤得众人再次启程。   让柳婧松了一口气的是,番禺城门大开,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如常时模样。   这一下,她的心定了不少。   不一会,一行人来到了公主府外。   一眼看到大开的,与平素一样,看起来毫无异状的公主府门,以及那些停放在两侧的马车,和马车中不时伸出头,关注地看着公主府看来的番禺官员,顿时明白了:邓九郎把一切事情,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至少,现在的番禺城,还是一切如常。   于是,她收回了目光。   这时,地五来到了大门处,在与门子说了几声后,车队长驱直入。   不一会,柳婧抱着孩子,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望着空空荡荡,比平素要安静得多的院落,看着站在后面,不打算再走的地五等人,柳婧搂紧怀中的孩子,缓步朝着正殿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殿门口。   一跨过门坎,她便看到大殿的正中,她惯常坐的榻几上,此刻正坐着一人,那人翘起长脚,正拿过一本帛书在安静地看着,而这人,正是邓九郎。   明明灭灭的阳光,透过深深地殿门,铺在邓九郎的脚前,映照得这人的身影,有着柳婧在洛阳时,看惯了的闲适,以及,大权在握!   柳婧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她脚步一提,跨了进去。   几乎是她刚刚入内,只听得身后的殿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柳婧回头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抱着孩子朝着邓九郎走去。   这时,邓九郎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帛,抬起头看着她。   他端坐在高处,目光瞟过柳婧,瞟过她怀中的孩儿时,眸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   柳婧慢慢走到了邓九郎面前。   站在阶下,她抬头直视着他,四目相对一会,柳婧轻声说道:“他们人呢?”   邓九郎垂下眸来,他薄唇浮起一抹浅笑后,轻柔而尊贵地唤道:“柳氏,”他说话的姿态特别优雅,“你忘记向我行礼了。”   他是刻意忘记了她的身份吧?   柳婧一笑,她垂下眸,从善如流地朝着邓九郎福了福后,再次问道:“九郎,我的人呢?张景他们呢?”   邓九郎从一侧端过酒盅,把那小巧古朴的越樽在手心中转了一个圈后,邓九郎抿了一口美酒,头也不抬地说道:“都被我拿下大狱了!”   柳婧瞳孔一缩!   不一会,她轻笑出声,淡漠的,像个女王一样昂着精致的下巴,傲慢地说道:“他们是我的人,便是要惩治,也应该由我动手——邓家郎君,你管太多了!”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邓九郎开口,步履妖娆的上了台阶,在塌几的另一侧坐下后,柳婧妩媚笑道:“邓家郎君,我很感谢你这一次仗义出手,不过,公主府发生的事,乃是我国内的已事,还请刺史大人高抬贵手,不相干的就不要多管!”   却原来,她抱着孩子,从阳光下温婉笑着的走来,不过只是一时情景。   于是,邓九郎笑了。   他薄唇微扬着,抬起头眸光深邃地凝视了柳婧一眼后,邓九郎说道:“过来。”他语气平缓,“儿子给我抱抱。”   ……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她温声说道:“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他姓刘。”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后,柳婧轻声提醒,“郎君的儿女,现在还在龙编呢。”   见邓九郎挑高了眉,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柳婧马上记起前阵子说过的话,于是咳嗽一声,掩饰着说道:“那个,我先前说的,把他们掳到荆州去了的事,是假的。”她端起表情,冷冷又道:“那两个才是邓家郎君你的儿女!”   又过了一会,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柳婧恼怒起来,她双眼一瞪怒视于他,尖着声音叫道:“邓九,我让你放了你的人,你听到没有?”   邓九郎终于动了。   他站了起来。   高深莫测地盯着柳婧一会后,邓九郎冷冷说道:“那些人,我早看不顺眼了,在洛阳时我已是不计较的,可到了交州后,他们也太胆大了些,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所以我暂时把人都扣押了。”   他大步转身,朝着殿门处走去,一边走,邓九郎那格外轻柔的声音传了来,“公主殿下要我放过他们,也不是不可,便是要我的人全部退出你的封地,让你继续当你的百越女王,也可以商量……至于这付出点什么,还请公主细细思量后,再来与邓某人讨论吧。”   砰的一声,他推开殿门,在阳光一射而入中,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柳婧的视野中。   几乎是邓九郎一离开,哗啦一声数十个仆人一拥而入,他们看到柳婧,齐刷刷跪倒在地。庄子的管事匍匐几步,颤着声音说道:“公主,您回来啦?”声音没落,他已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时,另一个管事也说道:“公主,昨天晚上,那刺史大人突然带着大军冲入城中,他在绑起了刑秀等几位郎君后,一入公主府,便说是奉公主之令,来清查叛徒的,还拿出了公主的令牌。后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各位大人都安静下来……”   柳婧打断他问道:“他抓了多少人?”   “就抓了十几个,都是殿下你的王夫……” 第三百一十一章 对话   什么王夫?是了,就是张景他们。   柳婧安静下来,因为对这件事早有防备,早在前几个月她怀着身孕从邓九郎那里逃出来前往海外时,是带着柳氏的族亲和柳父柳母柳文景一道去的,然后故意把他们丢在了柳树管理下的海外领地。   柳婧定了定神,又问道:“昨晚刑秀郎君回来后,有没有说什么?”   众人摇了摇头,一个仆人回道:“刑秀郎君回来时,都是行色匆匆,他们一进府中便关起门来商量,好似有点慌乱,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小人等不知。”   看来,她被‘烧死’的事,刑秀当时还不准备宣布出去。也是,便是他想,张景他们也不会同意,在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死了之前,张景是万万不会把这个动摇国本的消息外泄的。   柳婧寻思了一会,又问了一些问题,让他们离去后,她召集南越国的众臣,再次询问了一下。   当问清楚一切,知道刑秀什么也来不及做,便被邓九郎把所有的阴谋都给消弥了时,她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柳婧统领这块封地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极有魅力也舍得花钱,在南越国是极得人心的。刑秀要图谋她的一切,还得借她儿子的名义潜移默化,便是张景,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可以说,那么短的时间,刑秀几乎是刚把她的死迅宣布出去,刚刚向洛阳报喜,甚至来不及收拢自己的势力排除异已,便被邓九郎打上门来,中止了这一切。所以柳婧前来时,整个番禺城风平浪静,除了异常敏感的官吏们还在打探外,百姓们是一无所知。   放松之后,柳婧也疲惫起来,她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在喂了一会奶后,眼皮越来越沉,竟是抗不住睡死过去。   当柳婧在一惊之下挣扎着坐起时,才发现自己合眼的时间连一刻钟也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迅速地站了起来,命令道:“来人!”   “公主!”   “王夫们关在哪里?带我去见!”   一语吐出,见到四个犹疑,柳婧挑高了眉,警惕地问道:“怎么?”   一个管事走上前来,他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回殿下。他们都是刺史大人押起的。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   见柳婧沉了脸,那管事急急解释道:“当时事发时,张景郎君对我们下令,说是此间事与王国无关。与我们也无关,让我们不要慌乱,还要让大伙一切都听从刺史大人的。王夫们被带走时,也都没有慌乱……”他刚说到这里,一个仆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到他们还笑了。”   管事顿了顿,也不抬头,继续向柳婧禀道:“本来大伙看到刺史大人在这么深更半夜的,带了这么多人进来。还押着刑秀郎君他们,都挺害怕的,可张景郎君这么一说,又看到他被刺史大人带走时,还有说有笑的。大伙也就不紧张了。”   他小心地说道:“要不,公主你亲自去问问刺史大人?”   听到这里,柳婧哪里还不明白?她重新坐回榻上,一手按着榻沿,一边轻抚着怀中的孩子,想道:邓九郎毕竟是从风里浪里走出来的人,也不知他当时到底做了什么?这般与张景一唱一和的,倒显得这场谋逆案是小事一桩一样?   不得不说,邓九郎这一手,对安定南越国的民心是效果奇大,想来她麾下的那些封臣和官吏,在听到这府中人的说法后,也会觉得啥事也没有发生……这可真是本事不小!   柳婧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后,半晌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在众仆整齐的退下时,柳婧缓缓站起,衣着朴实,因生完孩子还有点虚白的她,静静地站在殿中,蹙着眉久久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得疲惫了的柳婧,抱着孩子倒头便睡。   她这一晚,居然十分的安静,想这种时候,公主府里外不知有多少事要忙,不知要多少人要接待,可她倒好,一觉睡沉了,无人叫唤,无人理睬,直在啾啾鸟鸣声中,晕晕沉沉地睡了一个整日。   当柳婧醒来时,已到了夜间。   今天是月明之夜,圆月高悬在天际,蔚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缕乌云。   在这大地被照得一片银白的晚上,柳婧沐浴更衣后,抱着刚刚吃饱了奶,正睁着一双眼四下转溜的儿子朝外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隔壁院落,看着站在外面寒戟森严,盔甲在身的军士,柳婧静静地说道:“还请转告刺史大人,和乐公主求见。”   不一会,一个银甲卫大步走来,朝着柳婧一礼后严肃地说道:“公主殿下,请这边走——”   柳婧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朝着院落中走去。   不久之前,这院落还是她的,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她的吩咐下布置的,可现在走来,一路上士卒处处,院落各处都布置有暗哨,竟是陌生得仿佛她从不识得。   那银甲卫领着柳婧来到一个厢房外,朝着她微一颌首后,便退后一步,示意柳婧自己入内。   柳婧看了站在两侧,银光浩荡的护卫们一眼,在孩子的咿咿呀呀声中,缓步踏上了台阶。   她推开房门时,一道月光随着她的动作泄入房中,刹那间,站在房中的地五乾三地十一等人,齐刷刷转头看来。   见是柳婧,他们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便向下退去,在经过柳婧时,几人都朝她怀中的孩儿看来。   不一会,厢房中便只有柳婧和几案后正在忙碌着的邓九郎了。   邓九郎正在写着什么,毛笔写在纸帛上的沙沙声不断传来。直过了一会,他才吹干墨迹,慢慢放下纸笔,抬头向柳婧看来。   柳婧正在沉思,从窗口透过来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她虚白的脸染上了一层光辉,产生丰腴的她一边紧紧搂着孩子,一边垂着眉眼。眉目之间,染上了几分母性的温柔和慵懒。   邓九郎定定地看了一会后,终于开了口,“坐吧。”   他的声音惊醒了柳婧,令得她抬起头来。   朝着邓九郎眨了眨眼后,正站了一会,感觉到疲惫的柳婧退后几步,在榻上坐了下来。   邓九郎从几上拿过一个酒盅,一边饮着,他一边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柳婧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光。她微笑道:“挺好的。”   “是吗?”邓九郎笑了笑。目光瞟向被她搂在怀中,正咿咿呀呀着把食指塞到嘴边,口水流得老长的儿子,道:“孩子长开一些了。”   柳婧低头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在儿子小嘴上亲了亲,笑道:“恩,刚生下来时皱皱小小的,现在白多了。”   说到这里,她一眼看到邓九郎那双深黑的,看不到情绪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朝他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笑过后,柳婧温柔地问道:“你要抱抱孩子吗?”   邓九郎抬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后。他微笑垂眸,“不忙。”   柳婧又笑了,“我想见见他们,可以吗?”   邓九郎定定地看向她,看了一会后。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柳氏。”   “恩?”   “你这个时候温柔敦厚,特让人警惕!”   柳婧:“……”   她僵了僵后,终于抿着唇,没好气地说道:“我要见张景他们。”   邓九郎笑了,他轻柔地说道:“这样才对,刚才那样说话,没的让人难受。”一句话说得柳婧差点翻白眼后,邓九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徐徐说道:“要见他们也不是不可。”他声音沉了下来,又道:“要我的兵退出番禺,也不无不可。”邓九郎把笔一掷,唇角一扯,似笑非笑地说道:“只是柳氏,早上我跟你说过让你好好想想的。现在,你想出愿意付出的代价吗?”   柳婧冷笑起来,   她直视着他,冷冷地说道:“刺史大人想要什么,何不直接说出来?”   邓九郎抬眸。   他盯着从纱窗口透过来的月光中,格外丰润美丽,直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柳氏,看着她怀里,正吃着自己的食指砸砸有声的儿子,慢慢的,他说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柳婧继续冷笑,“我又不是刺史大人腹中的虫,当然不知了。”月光下,她乌漆漆的眼带着怒意和恨意的瞪着他,叫道:“姓邓的,你有话就直说,让我看看那个代价付不付得起!”   邓九郎一笑。   他长腿一提,朝着柳婧大步走来。   来到她面前后,他微微倾身,结结实实地挡住月光,让她完全被自己的阴影笼罩后,邓九郎看着她轻柔的,笑容不达眼底地轻笑道:“那好,孩子给我!”   “这不可能!”   这一瞬,柳婧美丽白嫩的脸,因为恼怒和激动而青紫起来,她瞪着他一字一句地喝道:“姓邓的,这是不可能的事,要让我把儿子交给你,除非我死……”   喝到这里,她带着恨意和扭曲地冷笑道:“你不是连长子也生了吗?都有了一儿一女,以后也有的是人替你生孩子。邓九,我手中这个,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这阵子一直是这样,一提到孩子,她便愤怒,便失控着,便再也没有以前的娴雅,没有女王时的骄贵……   邓九郎垂眸,在遮住眸中的光亮后,他慢慢直身,一点也没有被柳婧的憎恨所惊扰的他,极有风度地笑道:“别急着发怒……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在柳婧乌漆漆的双眼亮得惊人地瞪着他时,邓九郎漠然地看着她,说道:“我还有一个建议,如果你舍不得孩子的话,你这个人我也愿意接收。”   第三百一十二章 待遇   谁,谁要他接收了?   柳婧直气得喘息了一下,她双眼淬了毒地瞪着他,在深吸气几下后,柳婧冷冷说道:“多谢大人好意,可惜我不需要!”   “是么?”邓九郎也冷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说道:“那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说到这里,他广袖一甩,喝道:“来人——送客!”   随着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柳婧竟是被生生赶了出来。   一出厢房,厢房门便被砰地关上,望着那紧闭的门户,柳婧恨得直在地上一跺脚!   就在她腾地转身,怒冲冲地朝回走去时,半路上,遇到了地五和乾三两人。   陡然遇上,这两人都是一怔,低头退到一侧后,两人的两双目光,紧紧地盯着柳婧怀中的孩子,一脸的欢喜不舍。   柳婧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急急跑了开去。   望着她的背影,乾三呵呵一乐,摸着下巴啧啧有声,“这小白脸儿可比在中原时鲜活多了,也美丽多了!”   转眼,柳婧便冲回了自己的院落。   刚刚坐下,她还没有喘过气来,几个婢女已朝她福了福,轻声说道:“公主,你还没有用晚餐呢,吃点东西吧。”   柳婧瞟了她们一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不一会,她面前的几上便摆了一几的饭菜。   柳婧受了气,也没什么胃口,便胡乱挟了一筷塞入嘴里。刚刚入口,她便咦了一声,奇道:“府中换了厨师?”她来到百越后,请的一直是当地的厨师,这里地气闷热,当地人喜素淡甜食,柳婧入乡随俗也着他们来。可这会入口的,却是地道的中原菜。而且味道正宗极了。   柳婧那一句,也只是随口一问,她调整精神,高高兴兴地吃了几样菜,还下了一碗饭后,抚着肚子笑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中原菜了。”她抬头看向几婢,再次问道:“什么时候换了厨师?我怎么不知道?”   一婢连忙笑道:“早就换了呢,都有几个月了。”   “是这样啊?吩咐下去,给那厨子每月多加一两黄金,告诉他。他做的饭菜我很满意。”吩咐到这里后。柳婧站了起来。她拍了拍儿子的小背,嘟囔道:“这一吃饱,心里的火气也少了许多。”   她在自己院落里转着圈,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是心绪不平,便又恼了起来。、   恼了一会,转了一会,让孩子又吃了一会奶后,柳婧也疲惫起来,她懒懒地躺在榻上。   刚刚躺下,柳婧侧过头来,摸了摸枕头被褥,柳婧奇道:“这枕头被子是什么时候换的?还挺舒服的?咦?这是什么材料?”这被子枕头确实舒服。又凉又滑,一压下去宛如水一样荡开,薄薄的一层铺在竹榻上,又硬又软的慰贴极了。柳婧虽是锦衣玉食,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   见柳婧吃惊。一婢又上前笑道:“公主忘了?这不是前次大赶集时从‘罗婆’婆换回来的吗?听说这东西可珍罕着呢,夏天生产后用它度月子,最是舒适不过,它可不像竹席那样凉得伤腰。”   柳婧睡在上去扭了扭,满意地说道:“是挺不错。你们很细心。”   几婢连忙行礼,“这是婢子份内之事。”   见她躺下,一个婢女笑着上前,轻声说道:“公主,听说妇人产后容易血瘕,府中有一个婢子最擅按拿,要不要她给你推推?”   柳婧自生产后,一时是下腹处隐隐作痛,闻言她抬了抬眼皮,高兴地说道:“行啊,让她来试试。”   不一会功夫,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走了过来。柳婧实在疲惫,加上也知道有邓九郎坐镇,以他滴水不漏的性格,这府里的安全是没问题的。因此这妇人她虽是第一次见,也只是草草问了几句,便让她施为。   没有想到,这妇人手法极好,在柳婧的腰背上推了两个,柳婧便舒服得呻吟出声。   她侧卧着,一手放在儿子身上,一边享受着这妇人的推拿。   因为实在太过舒服,不到几息时间,柳婧便在她的推拿中昏昏睡去,纵使她睡着了,那妇人还在动作着,随着她的动作,柳婧直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竟是觉得这几年都没有这般舒服过。   于是,太过舒服的柳婧,又睡过去了。饶是睡梦中几次给儿子喂了奶,她也迷迷糊糊没有太清醒,直到又一日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柳婧起榻时,发现自己还真是精神了一些,便高兴地又把那妇人唤来,让她给自己全身推了一遍。   用早餐时,柳婧品了几口粥后,双眼明亮地说道:“这粥好喝。”   一婢上前,在旁边恭敬地笑道:“这是那厨子的拿手粥,叫和合继,里面用了百合等安神宽心之药,吃了对产妇极好。”   柳婧恩了一声,品了几口后忍不住笑道:“还真是不错……世人总说皇宫里的人过得好,我虽是公主,却没有在宫中住过,也不知那里的饭菜,是不是也这般可口?”她说这话时,也没有抬头,因此便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婢子低下头一言不发的表情。   睡着最舒服的榻,吃着最香的饭菜,房间也焚的香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窗明几净的透着种舒坦,这让柳婧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享受时,都差点忘记了住在隔壁院落里的那个入侵者!   中午时,感觉自己产生的浮肿消得差不多,镜中的容光也恢复得差不多的柳婧,在换过一袭公主裳服后,抱着孩子带着婢妇,再次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众银甲卫前。   地五正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来,远远看到柳婧,他立马退到一侧,在把马背上的一筐青菜交给仆人,低声嘱咐一句后,他整了整衣冠,大步向院落里走来。   当他来到院落里,柳婧已然入内,身着公主裳服。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的她,正昂着精致的下巴,朝着一袭玄袍,冠冕巍然,于庄严中透着冰冷漠然的邓九郎叫道:“姓邓的,我要见我的护卫们!”   简直好不盛气凌人!   玄衣深沉的邓九郎,冷漠地瞟了她一眼,见到她休整了几天,变得精神奕奕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地五!”   “在!”   “带和乐公主去见过那些人!”   “是!”   柳婧盛装而来。本是做足了准备的。她还没有想到邓九郎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在怔了怔后,迅速地转过头来。   然后,她趾高气扬地跟在地五身后,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后面走去。   邓九郎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他面无表情,眸光深沉不可测。   不一会功夫,柳婧便来到了公主府后的一个院落。这里原是庄子,不过现在改成了监牢。   柳婧过来时,一眼便看到庄子里外,到处都是明哨暗哨,防范极其森严。   她沉默了一会,示意众婢止步后,只带着两个护卫跟在了地五身后。   刚刚进入庄子。柳婧便听到一阵说话声,当她走近时,一眼便看到张景霍焉几人,正蹲成了一圈。   他们在干什么?   柳婧好奇了。   于是,她示意护卫们留在原地。自己抱着孩子上前。   刚刚靠近,张景那气定神闲的冷笑声便传了来,“有所谓出棋不语真君子,方信,有你这样下棋的吗?”   他的声音一落,方便那略有点哑的声音传来,“我可没有说话,我只做一个手势!”   他们在下棋?   这么悠闲?这叫坐牢?   她再上次一步,这一伸头,柳婧便看到几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正蹲地在上,用树枝画了黑白棋局后,一方用石粒充做白棋,一方用截得小段小段的树枝充做黑棋,正在那里杀得欢快!   这,这还真是!   就在柳婧不知怎么形容他们的这种精神时,地五已挤了过去,在那里冷笑道:“没有想到,你们还过得挺自在的?”   几人显然已经习惯他时不时过来一下,那是连头也没有抬。方信霍焉不理不睬中,张景却是笑吟吟地说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自从来到这交州后,我是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没有放松吃过一顿饭。现在好不容易被你们郎君抓了,我们要是不抓紧放自己的假,出去了又得做牛做马时,定然会后悔的。”   地五怒了,他冷笑道:“合着你们是来度假的?”转眼他又说道:“你们既然进来了,难道以为郎君会放你们出去?”最后一句话,已带了森森的恶意!   终于,几人抬起头来,霍焉看了地五一眼后,慢慢说道:“真不放我们?”   “当然不会放?”   “我却不信!”霍焉漫不经心地低下头,这一低头,他蓦然伸手扣住张景的手,冷声道:“你敢偷棋?”   张景连忙叫道:“谁说我偷棋了?姓霍的,你可不能抵毁我!”   “我用得着抵毁你吗?我告诉你张景,我虽不像公主那样过目不忘,可记上几十路棋法还是做得到的……”   听着这几人的争持声,地五一时不知是气好还是怒好,他哼了一声,走到柳婧身侧,见她朝着另一侧小道走去,便跟了上去,“怎么,放心了?”   柳婧垂眸笑道:“怎么不把他们关进真正的监牢?”   地五回道:“我马上就向郎君建议!”   一句话令得柳婧闭上嘴后,两人又走了一会,地五轻声说道:“刑秀他们关押在那里。”他又说道:“郎君说了,张景他们算得一个人物,可以关押不能凌辱!”却是解释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背叛的理由   柳婧转过头来看了地五一眼,跟着他进入了庄子后面的一个暗牢里。   一行人走过一条幽森黑暗的地道,不一会,来到几个牢房外。   这牢房很黑,只有每隔几百步的地方开了一个开窗,给透了一点亮。   柳婧进去时,正好看到刑秀正盘坐在干草上,他衣饰整齐眉目干净,显然没有上过刑。   听到脚步声,刑秀慢慢睁开眼来。   这一眼,他便看到了柳婧。   早在知道刑秀几人是关在地牢后,柳婧便把孩子放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对上刑秀,她上前一步,一双乌漆漆的眼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后,柳婧轻声问道:“为什么?”   刑秀抬起头来。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一缕碎发掉落在他眼前。见柳婧定定地看着自己,眸不藏不住愤怒和痛苦,刑秀垂眸说道:“当年我们立誓跟随公主时,你扣住的我的双亲,其实不是我的亲父母……”   柳婧冷笑道:“就为了这个?”   刑秀睁开眼看向她。   看了她一会后,刑秀笑了起来,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近乎讥嘲地大笑道:“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你握住的我的软肋,根本就不存在。而太后许我的荣华,却是实实在在!”顿了顿,他慢慢凑近柳婧,于阴暗的地牢中,他一双眼亮得渗人,直直地盯着柳婧,刑秀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人,我说,我是要杀了你,再随便弄一个什么孩子充当傀儡,以后的南越国,是不是就是我的天下?”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向她说道:“胜者为王……公主,我布置好了一切,也让你与邓九郎成功反目……本来在你向邓九郎发怒。说要弃封地远走海外时,便让你一尸两命的。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半道掳了你去。后来你肚子大了,要生了,我也只能将计就计,想着你死了就行,孩子什么的不是问题……”   他笑了笑,向着草堆一倒。叹道:“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有邓九郎在,便是太后手眼通天,我等智计过人,可归根结底投鼠忌器。要算计你。太不易了!”他看向柳婧,笑着问道:“公主殿下,你说让邓九郎对你死心,对你不睬不问,怎么就那么难呢?”   柳婧抿着唇。她只是问道:“你想要全部?”她冷笑道:“你以为弄死了我,弄死了张景他们,这南越就是你的天下?我们的所有东西,就属于你所有?你以为太后会让你理所当然地享用一世?”她虽知道刑秀背判她,是因为利益。可一时之间。却还有点无法接受,因此有了这一番质问。   刑秀睁开眼来。   他静静地看着柳婧。   看了柳婧一会后,他突然叹息出声,喃喃说道:“你还在白衣楼时,我们就被太后盯上了……她要算计你,我最识时务,自觉你不是她对手,便效了忠。说实在的,要是知道你本是公主,日后还能拥有封地,我不会背叛。”他闭上眼,轻轻说道:“我以前说过,你没野心,你也大方,光凭这两点,你就远比太后可信。可惜,你的公主身份,暴露得太迟了,我那时已不能回头了……”   柳婧其实想问的就是那句,难道我对你还不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要杀我?现在听到刑秀这么一说,她已全明白了。   看着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仪态端方的刑秀,看着这个把野心和绝望都闭合在眼皮下的熟悉又陌生的人,柳婧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抬起头看向里面的牢房,喃喃问道:“桓之况在里面?”   “不错。”   柳婧抿起了唇,说道:“带我去见他。”   “是!”   桓之况的牢房,离这里不过五十步不到,柳婧过来时,他正背对着牢门一动不动的。   柳婧手放在铁栏上,盯了那背影半晌后,她低低问道:“你让人假扮霍焉,让邓九郎听到你们的谈话,相信我与霍焉之间不清不白,为的,就是离间我与邓九郎?”   阴暗的角落处,桓之况的身子动了动,随着他这一动,锁链发出一阵脆响。桓之况没有回头,他只是低哑地说道:“公主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柳婧却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她低声道:“为了离间我与邓九郎,你和刑秀还做了什么?”   牢里的桓之况动了动后,却是没有回答。   柳婧抿着唇站了一会,喃喃说道:“我真对你们不薄!”   许久后,桓之况动了,他背对着她哑声说道:“公主,世间事沾了利益从来如此,你用不着想不通。”   柳婧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回吧。”她突然不想再问什么了。正如桓之况所说的那样,世间的事从来这样,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一切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关系都不可信。   就在她转身之际,桓之况突然低声唤道:“公主。”   柳婧回过头去。   阴暗中,桓之况低低地说道:“太后不会就此罢休……以后记得小心。”   柳婧一怔,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后,抿着唇提步就走。   在走出阴暗的地牢后,柳婧转头问道:“萧文轩呢?”   回答她的是地五,“萧文轩本身并没有背叛公主,只是驭下不严,让身边的人钻了空子……他没有被关在地牢,如果公主要见他,随时可以叫来。”   柳婧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叹道:“改天吧。”不知为什么,这般与刑秀和桓之况见过面后,她直感到身心俱疲!   于是,她并没有回房,而是把孩子交给婢女后,来到了书房中。   平素这里,总是被张景他们占据着,而习惯了把闲杂事都交给他们处理的柳婧,其实早就不沾手了。现在看着堆了满满案几的卷帛。看着站在府外门排得长长的,等着消息的国内官吏,柳婧连忙又退了出去。   这一次。她身子一转,又来到了邓九郎的院落外。   她进去时。邓九郎正在处理公务,看着他几上堆得高高的卷案,柳婧缓缓走了过去。   在他的对面坐下后,柳婧便没有吭声。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低沉的声音传了来,“看过那些护卫了?”   “恩。”柳婧闷闷地应了一声。   难得听到她这不显傲慢不带冷气,反而有点撒娇的声音。邓九郎抬起头来。   瞟了她一眼,他说道:“不高兴?”   “恩。”柳婧又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说道:“邓九。你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封国?”顿了顿,虽然知道没用,可她还是指责道:“这是我的封地!我乃一国公主!邓九,你这种随心所欲,无视法则的行为。十分的可厌!”   她这真是废话,上一次刺史府中,他当着满交州的官吏,随便按一个罪名在她头上,又有谁敢置言了?虽然他明面上还是让张景他们洗清了她的罪名。可暗地里,他不是把她生生囚了四十多天么?   果然,柳婧的话出口后,邓九郎冷笑出声。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又低下头忙活了。   柳婧气闷。   她腾地站了起来。   瞪着他,柳婧叫道:“邓九郎,你这个混蛋!这是我的地盘,那些是我的人,你赶紧把他们都放了!”叫到这里后,柳婧冷笑道:“你可真是个没用的,我杀了你爱妾,弄死了你的儿女,你都一声不吭的,还守在我这里不走……”   她这话太也无理!   不止是无理,而且相当的刻薄!   邓九朗腾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寒渗渗地盯着她,待要发作,突然想起前不久一个大夫同他说过的:妇人产前产后,容易愤怒,进而情绪激动失控。   于是,他把那口气吞了下去,只是把毛笔一掷后,邓九郎冷冷喝道:“出去!”   他声音一提,厉声道:“给我出去——”   他这一喝,特别的骇人,柳婧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   她一直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还没有吭声。   回到房间,在挥退所有的婢仆后,柳婧生起闷气来。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个轻缓的声音传了来,“殿下?”   柳婧迅速回头,她腾地坐直,低声说道:“是朗姚?你回来了?”   “是!”   朗姚从黑暗中渗了出来,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单膝跪下后,低声说道:“朗姚不负殿下嘱咐,回来复命!”   柳婧抬起头来。   她看着屋梁半晌,轻声说道:“……我还要观察一下,那事还不忙着。”顿了顿后,她又说道:“你继续隐藏。”   “是。”声音一落,朗姚再次消失在角落里。   朗姚的回来,给柳婧增加了不少底气。于是,她干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闭着眼睛过她的囚禁生涯,好吃好睡地养着后,直坐了四十天的月子出来,整个人已是容光焕发,白嫩鲜润得很,比起生子前,美丽丝毫不减。   而这一天,柳婧在沐浴更衣,换上她最喜欢的那一袭艳丽霓裳后,便抱着儿子,朝着邓九郎的院落走去。   她人还没有至,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这种从大山深处,夷族手里弄来的香,特别的幽远沁人,传说中这种香涂得久了,可以成为体香,并因为擦它的人不同,这香味也是不同。而这种香,便是这古越国西施用过的。   邓九郎依然在案前忙活,简直是头也不抬。   忙活的不止是他,地五等人正站在厢房中,听着他的号令。闻着这阵阵幽香飘来,这些聪明人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没忘记你   不一会,柳婧便进了厢房。   她一入内,便傲慢又靡沉地唤道:“所有人都出去!”   ……这一点也不合情理。按道理,她是没有半点资格开这个口的。   可不管是地五还是新来的俾将,都非常的识时务,他们二话不说便低头后退。   众人一退,厢房门便吱呀一声给关了起来。   虽然这是白日,可房门这一关,厢房中还是幽暗起来。   在明显的幽暗中,邓九郎依然没有抬头,他像不知道柳婧进来一样,还在低着头沙沙沙地伏案疾书。   柳婧看着他,抱着孩子风情万种地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邓九郎身侧。   伸手举起孩子,把他贴在邓九郎的脸颊,在孩子发出‘咯咯咯’的没牙笑声中,柳婧温软慈爱地唤道:“儿,这是你父亲。”   “叭——”   邓九郎手中的毛笔摔落在地上。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弯腰捡去。   就在他弯腰时,柳婧把孩子放在了他的颈上,让儿子骑着他,柳婧笑眯眯地又道:“儿子,咱们来玩骑马马。”说到这里,她悄悄伸手拔了一下儿子的小*。   做为一个母亲,这一个月的相处,她自是把儿子的一些习惯掌握了。于是,柳婧的手这一拔,她儿子小*一昂,一股清亮的尿液便嗖地射出,直浇了邓九郎一头一颈!   邓九郎:“……”   继续佝着腰保持着儿子骑颈的姿势后,邓九郎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柳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柳婧凑近过去,在儿子的小脸上叭唧一口,接着又在邓九郎的侧脸上叭唧一口,直令得他脸上的青怒之色迅速的消失后,柳婧笑眯眯地说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他有时一天尿我几身呢。你是他的父亲,尿你一下算什么?”   尿他一下自是不算什么。可她分明故意的!   邓九郎硬着身子,他冷着一张脸理也不理柳婧。   柳婧见他不理,她也不恼,就这样扶着儿子让他骑着父亲的颈,在儿子咯咯笑一边把口水都流在父亲的后颈上时。她一边搂着他父子两个。软软地唤道:“阿郎……”   只是两个字,只唤了两个字,邓九郎再次变得僵硬。   柳婧眯着眼睛一笑。突然轻轻地说道:“阿郎,咱们好好谈一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邓九郎接过儿子,在柳婧不由自主松手中,他把儿子搂在怀里,也不顾自己头颈上的尿液和口水,径自优雅地在榻上坐下。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柳婧,头一昂朝外清喝道:“我要沐浴,把浴桶提到厢房里来!”   “是!”   在外面的人一怔中。这个从来讲究,书房议事之地看得非常重的男人,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下令把这书房变成了浴殿。   他转过头后看向柳婧,一手托着孩子让他偎着胸口,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婧,淡淡地说道:“你既然让孩子唤我为父亲。柳氏,是不是表明你想通了?”   他说道:“想通了就好,想通了,我就放出张景几人,让他们在这南越替你处理国事。你随我入龙编,从此以刺史府为家。”   他垂下眸,冷冷地说道:“看在儿子的份上,我不介意给你一个名份!”   柳婧:“……”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那么恼怒。就在她眼珠转溜着寻思着应对之策时,厢房门打了开来,婢仆们提的提着热水,抬的抬着浴桶,络绎不绝地走了进来。   他们进来后,房中也安静下来,柳婧一双眼珠子不停地转着,邓九郎则在一侧抱着儿子,冷眼盯着她。   不一会,沐浴的一切都放妥当了,婢仆退下,就在他们要离开时,邓九郎开了口,“地五。”   声音一落,地五立马出现在房门口。   邓九郎走了过去,把孩子交到他手中后,他淡淡地说道:“我与公主有话要说,别让人靠近。”   地五瞟了一眼那飘着花瓣的浴桶,暗暗想道:在浴桶里说话?   不过,他自是没有勇气反问,便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迅速地退了下去。   他一退,邓九郎便顺手关上殿门,然后,他看也不看柳婧一眼,便自顾自宽袍解带。   看到他玉带脱下,玉冠解去,转眼间,一个玄袍巍然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宽肩窄腰,光着大长腿走动的裸男了,柳婧清醒了过来,她连忙叫道:“不是要谈一谈吗?”   “我洗,你谈。”   邓九郎冷冷丢下这四个字后,一脚踏入浴桶,泡在了热水中。   在冉冉升起的水雾中,柳婧看着水雾后面目朦胧俊美的美男子,突然有点痒痒。   她眼珠子一转,提步向他走去。   来到邓九郎身后,柳婧伸手拿起水中的毛巾,一边给他擦着背,一边温柔地说道:“九郎?”   邓九郎闭着眼,任由水珠从他宽广的额头,飞扬的剑眉上滑落,理也没有理她。   柳婧却有点忍不住了,她克制着自己想亲吻他的冲动,垂着眸说道:“阿郎……”她的声音很软很靡,简直能够勾魂,“我杀了你那爱妾,你恨我吗?”   ……在这个时候,在这满殿生香,温柔流溢的时候,她突然问出了这种大煞风景的话!   邓九郎冷着脸,眼也没有睁一下。   柳婧见状,眼珠子又是一转。   她悄悄凑上唇,将自己的樱唇送到他的耳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添了添后,她故意的喘息着说道:“阿香,你那儿女真被我下毒了……你也不慌?”   她想,女人不算什么,儿子总是看重的。她倒要真正看清这个人的态度!   岂料,邓九郎依然眼皮也没有动一下,他任由柳婧勾引着,薄唇微微一扯,半晌后冷冷说道:“他们安全得很,就你这本事,还找不到他们的人!”   果不其然,他这个回答一出,伏在他裸背上,正用舌头一点一点勾画着他面容轮廓的柳婧,便僵了。   她冷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在厢房中沉寂得让邓九郎准备睁眼时,柳婧强忍委屈的声音传了来,“你怎么能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邓九郎依然一脸冷漠,他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柳婧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她似是在强忍着愤怒,腾地站起,她冲出几步,就在邓九郎以为她会冲出去时,一直冲到了房门口的柳婧,脚步又是一止。   直站了不知多久,她回过头来。   不一会,她又来到了浴桶旁。低下头,她把自己的樱唇送到他的薄唇上,在轻轻舔了舔后,柳婧轻轻细细地说道:“我会去调查……九郎,你一定是骗我的,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她也不理邓九郎薄唇边浮起的冷笑,径自把脸贴着他的脸,低低地说道:“我就去查清楚。”   说罢,她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在这个地方,她能调查什么?无非是向地五他们询问罢了。   就在邓九郎闭着眼睛,在热雾腾腾中好整以暇地等着时,房门再次砰地一声打开又关上,然后,房门上锁的声音传来。   见到她把房门上了锁,邓九郎睁了眼。   他蹙着眉看向柳婧。   柳婧显然刚刚哭过,眼皮还有点肿,眼中还有泪水,见到邓九郎看向自己,她一脸的愤恨!   直直地瞪了他一会后,柳婧提步向他走来。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浴桶外。   四目相对,柳婧一脚跨进了浴桶。   没有想到她明明含着泪,却挤入自己这桶中,邓九郎睁大了眼。   这时,柳婧也不顾衣裳打了个透湿,她搂着他的颈,偎在他的怀中后,仰着被溅起的水珠沾上的脸,怔怔地看着他。   这般看着邓九郎的眉眼,她一边用手指勾画着,一边温软的呢喃,“阿郎?”   她这一声唤,邓九郎自是不会回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地看着她。   柳婧的纤指抚着他的薄唇,在眨去睫毛上的水珠后,她喃喃说道:“阿郎,我是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   在邓九郎不动声色中,她睁大眼流着泪,小小声地说道:“刚才地五说,你早在二年前就决意忘记我?你前不久还跟他说,你终于可以放开我了……这样的话,是真的吗?”   邓九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流泪,过了半晌,他淡淡说道:“是真的!”   这三字一出,柳婧的脸上,闪过一抹灰白。   她颤抖着搂上他的颈,脸贴着他的脸,她小小声地说道:“可我还没有忘记你,这不公平……”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   柳婧似乎有点冷,她用力地把自己挤入他结实又光裸的胸怀里,伸手圈着他精壮的腰,柳婧小小声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想过这种可能。”   她凑上唇,将樱唇压在他的薄唇上,伸出舌头抵破他的牙,伸入他的口腔深处后,柳婧含糊地说道:“总有人说,这世间的男女,便是情最深浓,也有一天会转薄……我原是不睬的。”   就在这时,邓九郎急急头一仰,他从她的吻中挣脱后,腾地站了起来,在溅起满地的水花后,邓九郎沉声喝道:“柳氏,你给我喂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真相   他急急抓着她的手,一手伸入喉咙中掏弄着。   柳婧看着他的动作,却是怔怔地不语,直到他呕了几下什么也没有呕出后,在他猛然盯来的冷漠眼神中,柳婧才轻声说道:“其实这药你上次也服了。”   一句话令得邓九郎平静此后,柳婧好声好气地说道:“就是那让你没有力道的药。”   原来不是毒药。   邓九郎有点无力,也有点好笑,他松开她,重新坐回桶里,说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这句,原本是信口问出,却不料,柳婧听到后,却垂下了眸。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邓九郎一惊,他嗖地睁开眼,沉沉问道:“你想做什么?”   柳婧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后,抿着唇,低声说道:“九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这是什么意思?   邓九郎有点听不懂她的话,便蹙着眉紧盯着她。   柳婧**从浴桶中站起来,她走到一侧,一边慢条斯理解去自己湿透的衣裳,一边说道:“九郎,你有没有发现,柳树和我以前柳府的那些旧仆,一个个都不见了?”她自顾自地说道:“自与百越打交道后,我发现那海外之地,有很多又美丽又富饶的所在,所以,我瞒着刑秀他们,把柳树这些我最信任的人派了出去,给购置了好多好多土地。”   她看向邓九郎,双眼亮晶晶地,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在献宝,“九郎,你肯定不知道。那海外的人啊,又穷又懒,一点中原的东西都当宝,而且啊,他们欺软怕硬,我派大军打过几回,他们就服软了……我现在在海外的领地,比这南越国还要大还要好!”   这确实是邓九郎不知道的。他定定地盯着柳婧,眉峰慢慢蹙紧。   柳婧脱得精光,拿过他的毛巾把身上抹干后,顺手拿起邓九郎干净的衣袍,便穿了起来。   邓九郎看她拿着自己的中衣在穿戴,正准备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这时,柳婧说着说着,却是轻笑了声。只听她哧笑道:“对了,你的好姐姐不是总想着要拿我的财产和金矿填国库吗?我真是搞不懂她,她连我存放财富的地方都没有寻到呢,就让刑秀对我动手……”   听到这里,邓九郎想道:刑秀对你动手,可不是太后命令的,而是刑秀听到你准备离开南越,远赴海外不再归来后,情急之下动的手!   自然这个,他也懒得跟柳婧分说。   而柳婧还在笑着。“不过便是柳树,我也不完全放心。所以我那些财富虽然放在海外,具体在哪,他也是不知道的。知道的只有把我自小照顾到大的吴叔王叔他们。”高兴地说到这里,柳婧转向邓九郎,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九郎,我们一起去海外吧。别管你姐姐了。”   这时。她已把衣裳换好,饶是系着腰带,穿着邓九郎中衣的她,也像穿着大人的衣裳的孩子。   紧紧把腰带扎紧后,柳婧大步走到邓九郎面前。   她在浴桶外蹲下,这般与他平视着,柳婧轻轻地说道:“九郎,船我都备好了,咱们留一封信给地五他们,就私奔好不好?”她笑得好不狡猾,“九郎,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海外吧?一起去玩玩好不好?”   事实上,也不等邓九郎回答好还是不好,她手一伸,一块手帕已结实地蒙上了邓九郎的嘴。然后她站了起来,在一侧角落里按了几下后,只见邓九郎惯常办公的那案几下,居然‘兹兹——’一声沉响,然后,一个黑黝黝的洞出现在那几案下!   这是地道?   邓九郎终于脸色变了。   看到柳婧转身,轻轻打开一角房门叫了几声,从地五手里抱过孩子,然后命令地五带着众银甲退远一些,再重新关上厢房门向他走来后,邓九郎暗叹一声,   就邓九郎脸色复杂地看向柳婧时,柳婧拿起几上的酒盅,朝着那地道重重砸去!   瞬时,一阵闷响传来。   过不了一会,一阵脚步声在地道中响起,不一会功夫,地道口走出一个个瘦小的夷人,他们看到柳婧后,都毕恭毕敬地向她跪下行礼,然后转身朝着邓九郎走去。   看到这些人出现,邓九郎终于变了脸色,他挣扎着,拼命地朝着柳婧使眼色,想让她把嘴里的布条扯下,分明是有话要对她说。   柳婧瞟了邓九郎一眼。   他显得很急,额头上都渗出了汗,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无奈和怒意。   柳婧蹙了蹙眉,提步走到他身前。   邓九郎紧紧地盯着她,眨了眨眼,示意他取下自己嘴里的手帕。   柳婧盯了他一会,抿唇说道:“你有话跟我说?”见邓九郎点头,柳婧又道:“让你说话可以,不过要是你大声的话……”她这话刚说出口,邓九郎便从鼻中轻哼出声。转眼,柳婧也想到了,地五等人被自己使得蛮远的,邓九郎万一要叫,大不了他一开口就又堵住便是。   柳婧继续忖道:既然他有话要说,又承诺不惊动外面的人,我不妨听吧。   她抬手取下了那块手帕。一得到自由,因用了药而虚弱的邓九郎,便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苦笑着说道:“我那是骗你的。”   在柳婧看来时,邓九郎苦笑道:“我说,不再喜欢你的话,那是骗你的!”睁眼看着她,他终于下了重料,叹息着说道:“那几个女人,她们生的孩子,不是我的骨肉!我的儿子,只有阿婧你手中的这一个。”他姐姐的手段确实惊人,那几个女子,明明买来时还是好好的,后来也不知被人怎么盅惑收买的,一个个千方百计地爬他的榻。这也就罢了,这些女子见自己一再无视,那下春药的手段是层出不穷,药里,汤里粥里,香囊里,焚香里,凡是他有可能触及的地方。都有春药的影子。要不是留着她们可以给柳婧添堵,他自己也早就处置了。后来还是他烦躁之下,便挑了二个替身陪她们上榻,让她们如愿以偿地怀了孕……想她们怀上身孕时,那飞往洛阳的飞鸽中的喜悦,就让他不由想要冷笑。而她们怀上身孕后。那王美人还不知死活地想对同样怀了身孕的柳婧动手,他能忍着把她留到柳婧来杀,还是用了毅力的。   他知道这是柳婧的心结。原想再让她伤一阵心后的邓九郎,不得不说出后,叹道:“所以,你没有必要绑架我逃跑……”   这事他确实藏得深。   便是柳婧怀孕产子的关健时刻,他都忍着没有告诉她,没有让她消了那郁结。   他也没有想到过现在告诉他,他原本是打算,直完完全全出了这口恶气,把她惩治得服服帖帖后,再来告诉她。那一天,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后,或许是一辈子!   ……这个妇人,在情深时弃他而不顾,径自跑到这百越之地,她在她后宫之名满天飞时,没有顾念过他会痛苦。他又为什么要怜惜她?   总之,要不是发展到这个地步,要不是这妇人竟藏了那么一股力量,还准备绑了他从地道逃到海外,他也不至于说出来。   果不其然,邓九郎这话一说出,柳婧的动作便是一僵,然后她转过头,微眯着双眼盯着他。   直是盯了他一会,柳婧开口了,“你说的是真的?”   邓九郎看着她,道:“是真的。”   柳婧信了。   她抱着孩子慢慢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榻上坐下后,柳婧半晌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转头看向那几案下的黑洞,看着站了一屋的夷人,喃喃说道:“我要是不暴了底,你还不会说?”   邓九郎点了点头。   柳婧的脸,却扭曲起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邓九——”   她咬牙切齿一会,双眼一闭,沉沉地命令道:“把东西收拾好,你们原道离开,告诉你们的头,计划有变,让他自行离开。”   在众夷人行了一礼,一个一个从地道处跳离,又从下面兹兹关了地道,把一切恢复原状后,柳婧转头看向了邓九郎。   一看到他,她就呼吸加粗,恼得喘息!   柳婧慢慢把孩子放在榻上,扭着腰肢,姿态优美地走到邓九郎面前。   弯腰与他平视着,柳婧嫣然一笑,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阿郎,耍我很好玩么?”只是说着说着,她那尖利的指甲,却在他**的胸膛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刮痕来!   划出这道血痕后,柳婧还不罢休,她伸出小舌在他的耳洞中舔了一会,突然牙齿一合,咬了起来。   她咬得太重,转眼间,便有几滴鲜血从她的唇边滴落在地板上。   邓九郎一直没有吭声。   他闭着双眼,任由柳婧又咬又抓的,直到她实是恨得太过了,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出了血不算,那唇还在向下移去。   感觉到妇人的目光危险地盯在自己藏在水中的硬挺,邓九郎睁开了眼。   哪知,就在他睁开眼时,却清清楚楚看到,那闪烁在柳婧眼角的泪光!   ……她真是恼得很厉害了。   看着泪水不停流着,一口又一口撕咬着自己皮肉,留下一个个牙齿印的柳婧。邓九郎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   制止了她撕咬的动作后,坐在浴桶中的邓九郎,似乎不知道自己身无寸缕,他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收回手,他直视着柳婧,淡淡地说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一句,在桂阳郡时,你那般耍我戏我,是不是很好玩?”   第三百一十六章 和好   制止了她撕咬的动作后,坐在浴桶中的邓九郎,似乎不知道自己身无寸缕,他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收回手,他直视着柳婧,淡淡地说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一句,在桂阳郡时,你那般耍我戏我,是不是很好玩?”   柳婧一怔。   见她唇边还流着自己的血,却怔怔忡忡地开始沉思,邓九郎冷笑一声,径直踏出木桶,光着身子走到一侧拿起毛巾擦拭起身子来。   一边拿过仅剩的外袍穿上,邓九郎一边背对着柳婧寒气森森地说道:“桂阳郡那几天,女王阁下的厚爱,真是让邓九此生难忘!”顿了顿,他又冷冷说道:“柳氏,别以为我会道歉,你那般戏我时,就应该想到我会还报!”   穿好外袍后,他转过身来,一手扯过柳婧的手臂,把她抓到自己面前后,邓九郎上下打量着穿着自己衣裳,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嫩丰润得发出珍珠般的光芒,随便一碰便晕色隐隐,比在洛阳时诱人得多的柳婧,又暗暗想道:自见到你变成百越女王的第一眼起,我就渴望着能把你剥光绑在榻上,没日没夜地上你……真说起来,他囚她的那四十几日,不过是放出了他心中的恶念罢了。   他已被柳婧下了药,虽然重重扯过她的手臂,可那握着她的大掌,着实没有几分力道。   只是……   只着外袍和下裳的他,行动之际衣襟微敞。露出那紧致结实的蜜色胸脯,以及胸膛上的两点。柳婧忍不住朝那两点突起看了一眼。   也不知在想什么,邓九郎又是一阵冷笑。   冷笑声中,他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大步在榻上坐下,一眼看到躺在旁边的儿子睁着与柳婧相似的,乌漆漆的眼咿咿呀呀着,见他望来。孩子还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小嘴边口水哗哗直流的。   邓九郎的心蓦地又是一软。   他闭了闭双眼,终于放缓声音说道:“把解药给我!”、   柳婧看着他。   直视了他一会后,她有点挣扎。邓九郎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她真不知道,这解药给了他后,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现在该坦白的也坦白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   柳婧咬了咬牙。她看着邓九郎那闭着双眼,老神在在的样子,一时又是恨又是恼。又是忍不住眷恋爱惜。   狠狠一咬牙。柳婧还是走了过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把那手帕在邓九郎的鼻尖甩了几下后,邓九郎打了一个喷嚏,感到自己失去的力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于是,他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坐好。在身子微微后仰中,邓九郎声音一提,高喝道:“来人——”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地五等人便在柳婧静静盯来的目光中出现在房门外。   伸手一推。发现自己不得入内后,地五在外面响亮地叫道:“郎君?”   邓九郎直视着柳婧。倨傲地一点头。   柳婧安静地转过身去,慢慢把房门打了开来。   房门一开,几个银甲卫便哗啦啦涌了进来。他们看了一眼换了邓九郎衣裳的柳婧,又齐齐低下头去。   在安静中,邓九郎徐徐说道:“地五,把孩子抱走。”   “是。”   地五刚抱过孩子,邓九郎又命令道:“都下去,把房门带紧。”   “是。”   不一会,房门再次砰地紧紧关合。也许是房门关闭的声音太响,柳婧竟是打了一个哆嗦,不过转眼,她舔到唇角传来的血腥味,想到自己这数月来的辗转反侧,痛苦犹豫,不由又恨恼起来。   就在柳婧又恨又恼,又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时,恢复了力道的邓九郎,则施施然站起,大步走到柳婧面前。   就着厢房中晕暗的日光,他负着手低头看着她,淡淡说道:“刚才穿是那么薄,身上还熏了香,是想诱惑我?”   这确实是柳婧的本意。可被他这样说着,柳婧却涌出一股羞恼来。她抿着唇转过头去没有理他。   邓九郎还在打理着柳婧。   幽暗的日光下,穿着他的中衣的柳婧,白腻得光芒流转,特别是胸前那一抹,特别地勾魂。   在盯了她片刻后,邓九郎突然手一伸,重重抓住了柳婧的手臂。就在柳婧吃痛之下小小地哼叫出声时,邓九郎已把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右手解向她的腰带。柳婧还在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里,又见他表情严肃冷漠,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上一凉,她怔怔低头,才发现这么两下,自己便被他剥了个精光。   而邓九郎这时已拿过她的腰带,把她双手一绑后,便朝着榻上重重一推,随着柳婧脸朝下地摔倒在榻上,刚要站起,却发现邓九郎一手按住自己的裸背,制止了她的动作后,他顺手掀起了袍角,狠狠地顶进她的体内。   柳婧惊叫出声,因上半身被抵在了榻面上,脸蛋被结结实实压着,这叫声一点也没有传出来。   在令得榻面摇晃的撞击中,邓九郎一边凶狠地顶了进去,一边揉搓着她圆润挺翘的臀,喘息着说道:“看在你这次还记得把我绑了一起逃跑的份上,桂阳郡的事,我不计较了!”柳婧被他顶弄得呻吟出声,她恨恨地咬着榻面响起:你报也报复了,绑也绑回去了,连儿子也让我生了,才说不计较……你这是不计较的样子吗?   还有,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啊?我的火气还没有消,我还想计较呢!   不过,她这些话自是说不出,身后的男人精力旺盛之极,又旷了近一年,哪里还有让她说话的力气?这一番折腾,直是让外面的日光变成了月光,直是把柳婧翻来覆去地弄得只会求饶,最后还是在哽咽声中晕睡过去。   得到邓九郎特赦时,张景等人已被他足足关了二个月了。   刚刚被关时,因为张景几人是一起关的,便是什么也没有,几人下个棋也能自娱自乐。   可不能总是下棋啊,再加上张景他们又是忙惯了的,当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当他们把棋也下腻了后,张景已把附近的蚂蚁窝里有多少蚂蚁都给弄清了,还帮它们干掉些不成气的王,组成一个大的蚂蚁王国。。而霍焉,则是随便捡起一片落叶,也知道它是从哪棵树上掉下来的……   极度的无聊中,这一天,他们终于得到消息,自己自由了。   然后,他们在沐浴更衣后,在地五地带领下,来到了主院中。   望着那高坐在主榻上,一袭玄袍,气质神闲威严无比的刺史大人,众护卫都老实地低下了头。   看着众人,邓九郎站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几人面前,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后,邓九郎说道:“除了霍焉,所有人都退下,以前干什么,现在还去干什么!”见到张景等迟疑,邓九郎眉头一挑,说道:“案头上的公文已堆了丈许高了,你们还想赖在这里么?”   案头上的公文?是谁扣了他们,让案头上的公文堆这么高的?张景等人气结,可是看了眼前强横的邓九郎,一个个又心中想道:强权之下,暂时服软算不得什么。   见到他们开始退下,邓九郎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的公主还在睡觉,就不要去打扰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们没有?听说你们现在在外面的名号,是百越女王的王夫……”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这话时太阴沉,张景等人听到这里,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邓九郎又轻柔地说道:“这名号挺中听的……为了这个名号,当时我还准备把你们单独关在黑牢里,可想到那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便又打消了这个主意。诸君,我看你们最好不要让我又想起那个主意!”   这是威胁了!   这是直白的威胁了!   张景最是聪明,他马上明白了邓九郎的意思,便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回刺史大人,便是公主睡醒了,我们也不会去见她。”顿了顿,他加上一句,“明天后天也不会去,除非公主召见。”   邓九郎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然后,他转头看向霍焉。   站在殿角,霍焉腰身挺是笔直的,这个俊挺风雅的美男子,一直在静静地打量着邓九郎。   四目相对,霍焉风度翩翩地一揖,清声说道:“霍焉见过邓家郎君。”   邓九郎慢慢踱到他身边。   他看着他,徐徐说道:“桓之况,刑秀,还有柳氏身边的几个贴身婢女老妈子,都说你与柳氏私通,”在霍焉迅速抬起头中,邓九郎轻柔地续道:“……这一年里,我至少起过十次意,让人结果你的性命,最后还是打消了主意,你知道是什么?”   霍焉看着他,问道:“是什么?”   邓九郎负着手,慢慢说道:“因为我料到,她身边必然有不少敌人在,你不管如何,也是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可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照顾她!”   一句话说得霍焉一哑后,邓九郎走到主榻上坐下,他叩了叩几,蓦地声音一提,喝道:“把人带进来!”   一阵脚步声响。   转眼间,乾三便带着三个少女走了进来。   霍焉只是无意中回头。   可就是这么一眼,他瞬时瞪大了双眼。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女人做礼物   愕然地把那三个少女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霍焉咽中直发干,直过了一会,他才小心地唤道:“你是,徐家小五,你长得与你姐姐好象,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一落,那最右侧的一个少女迅速地抬起头来,待看清霍焉的面容,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她一边扑向霍焉,把脸扎在他怀中,少女紧紧揪着他的衣角,哽咽着说道:“霍大哥,怎么是你?呜呜,我好怕,大哥哥,这一路上我都好怕……”   少女的哭声一落下,另一个高挑的少女紧紧揪住了霍焉的衣袖,颤声道:“你是焉表哥?”另一个脸圆杏眼的少女也泪盈盈地叫道:“霍家郎君,是我啦,我是陈厘,是你斐妹妹的小妹……”   饶是离家多载,霍焉这时也把这三个少女认出来了。他与三个泪眼汪汪的少女交谈了几句,又安抚得让她们缩到一侧后,大步向邓九郎走来。   他腾腾腾地冲到邓九郎面前,压着愤怒,沉声喝道:“邓九,你这是什么意思?”磨了一会牙,他恨声说道:“她们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女子,你把她们弄到这百越之地,是什么意思?”   邓九郎正好整以暇地喝着酒。   闻言,他慢慢把酒盅朝几上一放,朝着那三个少女瞟了一眼后,邓九郎淡淡地说道:“我让人去了一趟你的老家,令他们把那些与你有染。让你不舍的女子都带过来……可惜,你离家太久了,她们都抗不住嫁了人,无奈之下,我就让人把与她们面目相似的,还处于待嫁当中的妹妹带过来了。”   在霍焉张着嘴,为他的行动力惊得目瞪口呆时,邓九郎抬眼看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带她们前来时,我是给了聘金的,也向她们的父母明说了,这趟是把她们纳来,给某个人做妾的。”   邓九郎垂下眼皮,无可无不可地一笑后,漫不经心地说道:“霍焉你也不用恼,这是明买明卖的事,当时我的人开价时。她们是心甘情愿的,对于能够离开乡下,嫁与有钱人做妾。过那穿金戴银的日子。她们这一路上也是满怀期待……这样吧,你要是不中意她们,我马上就把她们另许他人。是了,我手下正有一个幕僚,年纪还不到五十,最喜欢这种纯朴带乡士气的小姑了。不如,把她们三个送去侍侯他?反正聘金都是下了的。”   霍焉俊脸一青!   而听到邓九郎与他的对话的三个少女,已呜呜呜地哭泣起来。她们跑了过来,一个抓着霍焉一支衣袖,一个抱着他的腿。泪水汪汪地哭个不停。   少女们虽是没有说什么,可她们泪水汪汪的眼。那眼神中千肯万肯,千求万求,都是对霍焉的无比爱慕。   ……事实上,霍焉离家太久,她们这些年来,也只是听说过他在外面发了大财,还当了官什么的,本身对他并无爱慕。可现在背井离乡,又正如邓九郎所说的那样,父母连聘礼都收了,她们回是回不去的。再说当时给的聘金非常丰厚,可以让父母家人过得很好,父母高兴之余也有教导,她们原本想着,这一趟便是入了青楼也值得,断断没有想到,那些人把她们高价买来的目的,就是想许给霍焉?因此,在对上风神俊朗,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心折的霍焉,她们三个心头都是千肯万肯,哪里不想紧紧巴住的?   在三女的眼泪,邓九郎的含笑而视中,霍焉直是青了脸!   他曾想过,邓九郎这个醋性奇重的人会怎么对付自己!可他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过,邓九郎会这么无聊,又会这么卑鄙,他竟是不惜千里万里地跑到他家乡,去弄三个这么与他有点瓜葛的女子来!   见他气得直哆嗦,邓九郎微眯着眼,他享受地抿了一口酒后,无可无不可地说道:“你也不用气成这样,我说了,不会勉强你的……你这几个小老乡还有几分姿色,要把她们送给哪个男人,愿意接收的多了去!”   他微笑着把酒盅一放,悠然说道:“霍焉,娶不娶这三个女人,你自己决定吧。”他看向三女,鼓励地说道:“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想通了,可是得明媒正娶的。这样吧,三女也不分大小,全部嫁你为妻,当然,看在你替我那妇人奉献多年的份上,我还可以把一笔嫁妆给她们。”几乎就在邓九郎那‘明媒正娶’四个字说出时,三个少女已是兴奋得双眼放光,一个少女更是激动得都颤抖起来,她转过头看向一侧玉树临风的霍焉,想道:这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事?原本以为,这一次虽是赚了一笔让父母家人无忧数载的钱财,自己是免不了要落入火坑的。可现在看来,竟是福气到了顶了?   转眼她又羞喜地想道:我要生一个霍哥哥的孩子,到得那时我就穿是美美的,像高家村的艳姐姐那样,坐着马车,奴仆成群地回到老家。到得那时,我想提携谁就提携谁,还有那些看不起我骂过我的人,我想报复就可以报复……霍哥哥这么了得,还是这么大的官,到时谁看到我敢不下跪?   想到那种扬眉吐气的日子,少女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向霍焉的目光,更是爆发出了十二分的热度!   邓九郎瞟了几女一眼,挑了挑眉,他玩弄着杯沿,漫不经心说道:“是把她们许给我那幕僚为妾,还是嫁你为妻,你自己选吧。嗯?我给你一天时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说到这里,他衣袖一甩,高声喝道:“来人,送客——”   看着赶着送客的邓九郎,霍焉冷笑一声,衣袖一甩大步走出。   一出房门,他转过头对着三个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少女,眉头微蹙,唤道:“来人!”   几人仆人围了上来,霍焉瞟过几女,道:“安置好她们。”   看到他转身就要走,那圆脸杏眼的少女扑了上去,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袖,哽咽道:“焉表哥,你不能不要我们啊,你,你别走~”   她的话提醒了另外二女,另一个少女也扑了过来,她紧紧抱着霍焉的手臂,有意无意间,用自己胸前的娇乳摩擦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目光,则是羞喜交加,健康的脸上更是红晕隐隐。就这么一会,三个少女抱的抱手臂,抱的抱腰,把霍焉缠得个动弹不得。   张景出来时,一眼便看到这幕情景。   他眉头微挑,大步走了过来,转头看了这三女一眼,张景向霍焉问道:“怎么回事?”   霍焉苦笑起来,他低声把这三女的身份,以及在殿中邓九郎说过的话了。   他的话音一落,张景便笑了起来,他眉毛一挑,说道:“这种小事,也值当你这么烦恼?”在霍焉一喜,简直是侧耳恭听中,张景朝左右喝道:“来人,把这三个女子拖下去!”   张景这话一出,三女先是一惊,转眼都眼泪汪汪地哭出来了。那圆脸杏眼的少女最是聪明,她睁大眼流着泪,一副梨花带雨大受伤害的模样脆弱地唤道:“焉哥哥……”真是好不堪怜。   这时,另一个少女也哽咽着叫道:“霍郎,求求你,别丢下我们,我们只有你了啊……霍郎,看在我姐姐的份上,别丢下我们,别不要我们……”   见到这么一会,这里简直成了菜市场了,张景又好气又好笑,他脸一沉,低喝一声,示意众护卫把她们强行拖走,再把霍焉扯到一侧,抱着胸笑道:“我一直知道你重感情,没有想到你重感情到了这地步!”   在霍焉苦笑中,张景又道:“这事其实很简单,你且想想,她们在父母收下聘金,被人带到交州时,知不知道要嫁的人是你?”   霍焉摇了摇头。   张景一笑,他冷酷地说道:“这不就得了?她们原本就没有打嫁你的打算。事实上,在她们的父母得到聘金,在她们离开家乡时,已经做好了嫁给一个老丑男人为妾,或落入青楼的打算!她们原本已选择了,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难道就因为识得你,所以就成了你的责任?”   说到这里,张景继续说道:“我给你二个建议,一则,就让她们嫁给邓九郎口中的那个好色老幕僚,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可以照顾她们一点。二则,你就纳她们为妾,给她们一个名份让老实呆在院子里,反正现在邓九都把你当成了眼中钉,一计不成又会出第二计。他不是想你的后院里有女人吗?你就顺了他的意便是。”   对上沉思的霍焉,张景慢慢说道:“不管如何,你也不能娶她们为妻,一则,她们怎么配得上为你之妻?二则,凭什么他邓九想怎样就怎样?”   说过之后,张景笑道:“这事要是换了我,我就会选第一条。人的路是自己走出的,她们本已选择了自己的路,凭什么要你来担起这责任?何况,她们有你这样的后台,便是做了婢妾也不至于被人欺辱。” 第三百一十八章 商量   他瞟了低低哭着,眼巴巴朝霍焉望来,有两个还对护卫又打又咬,拼命想朝这里跑来的少女,又道:“再则,人的心是不知足的,看这三女的样子,入了你的院落后,未必甘心当个摆设,到时被有心人一挑拔,只怕当了妾后想当妻,当了妻后想生子,生了后又要继承你的产业。我说霍焉,咱们起来得不容易,好不容易打拼到这个地步,你总不想你霍家的血脉,就由这种女子所生的孩子传承下去吧?你也不想我们都娶得高门女,在短短十年二十年,便把自己的家族打拼成南越一霸,你却还在不上不下地挣扎,只能对着我们远远仰望吧?”   张景的话毫不客气。   事实上,自从他当年的事被柳婧等人熟知后,他虽是沉寂了一阵,后来也就不再遮掩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这点。   对张景,对霍焉他们来说,恢复先祖的荣光永远是排在性命之上的选择。经张景一提醒,霍焉也醒悟过来,自己便是对那三个小老乡最是同情,也断断不能因为怜悯而坏了自己的理想——他高贵的霍氏血脉,还不能由她们这种人来传承,至少,邓九郎所说的娶她们为妻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他都站到现在这个地位了,再去娶那种低下出身的女子为妻,让自己的嫡子,融有底层人的血脉,就是对祖宗不敬!   ……这种人分阶层,高贵的永远高贵。士庶不通婚等流行于魏晋士族中的思想,在一百年前的现在,就隐有流行。也可以说,他们这些人,比邓九郎更重视女方的出身。   因为很多时候,出身不光是指你的父母家族的地位,更代表着你所接受的才学,你的成长环境。你的见识眼光,甚至说,你的智慧,人脉,以及你在那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品性。   像很多人贫穷时,会非常愤怒那些富人看不起自己,可他们不知道,很多富人看不起的,不一定是他的贫穷。而是他那与贫穷一起衍生的品性和习惯,如懒惰,如不自强。如攀龙附凤。如不要颜面尊严。   霍焉沉吟了一会,断然说道:“正好公孙旬那里还有点事,我去处理一番。她们三个,就请相国你送回给邓九郎。便说,他的盛情款待,霍焉不敢承受。”   张景闻言哈哈一笑。道:“不错,就是要这样。行了你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果不其然,霍焉一走,张景便带着这三个女子来到了邓九郎面前。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后,张景笑吟吟地说道:“禀刺史大人。霍焉说了,大人的盛情他无力消受,这三个女子,既然是大人带来的,还请大人把她们领回去。”在三女陡然悲切的哭声中,张景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至于大人要把她们许给什么人,霍焉无权质问,不过在她们出嫁之日,霍焉愿意为三人各出一份嫁妆。”   在看到是张景把三女带上来时,邓九郎便是眉头一挑。   他目光静静地瞟过张景,见到三女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有两个甚至口不择言地跳起脚咒骂起张景来,他哪有不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邓九郎也不喜欢吵,手一挥,示意护卫给三女堵上嘴带下去后,他向后一靠,懒洋洋地问道:“你不怕我?”   “不怕。”张景微笑道:“在公主的地盘上,张景自是无惧。”   张景斯文有礼地说道:“邓郎有所不知,霍焉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君子。他虽对公主倾心,却一直禀守本份,恭敬以对,万万不会有半分亵渎……依张景看来,邓郎要是想让霍焉对公主死心,不妨给他配一个各方面都极出色的姻亲。我也罢,霍焉也罢,我们所有人的理想,都是光复先祖荣耀,如果九郎愿意做媒,不但成全了霍焉的梦想,也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再则,有了贤淑高贵的妻子,他对公主的那份心,也会自然淡去。”   张景这番话,倒是语重声长。   邓九郎盯了他一会后,还真沉吟起来。寻思一会后,他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说得也有理……行了,把霍焉叫回来吧!”   在张景谢过时,邓九郎看着他,低沉地说道:“对了,你们在百越人的眼中,不都是女王的王夫吗?如其给霍焉一个人选姻亲,不如给你们都配一个贤淑高贵的好女子?”这张景巴巴地跑过来,跟他这么长篇大论一番,也是这个目的吧?   果然,在邓九郎地盯视中,张景深深一礼,朗声道:“刺史大人的心意,我等敢不领受?”   “行了,退下吧,你们的婚姻一事,我会多加寻思。”   “多谢九郎。”   不一会,张景便退了出来。   他转身来到了书房。   方信等人都在书房中忙活,看到他过来,几人抬起头来。   张景眼角一挑,清俊的脸上带上了一分笑,“幸不辱命!”他大步走了过去,在榻几上坐下后,张景慢慢收起表情,低沉地说道:“邓九郎已经答应给我们做媒了。”   他深沉的眸光闪了闪,徐徐说道:“……诸君,现在公主与邓太后还是势同水火,她是一介妇人,她可以天真地说,离开南越扎根海外。可我们不行,我张景这一生,必定是要扎根南越,要在这里建立我张氏一族的千秋基业的。恩,我这里有几个女方的人选,你们也把自己中意的女子写上来,我改天呈交给邓九郎,让他出面去做这个冰人……有他出面,最了不得的家族,也会对我们考虑一二。”   听到这里,方信忍不住说道:“你觉得此事真能成?”   “自是能成!”张景深沉地说道:“有一句话要提醒各位,你们选的女方,不但要背景家世品行端方,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那就是这一次我们结亲的目的,就是稳住南越一国!就是能让我们能恢复先祖的荣耀!所以,我们娶的妻室,她们背后的家族,要么是数百年的望族,在朝野中根深蒂固,要么是声望巨大的清流儒家。总之一句话,与她们结了亲后,以后公主便是与邓太后完全撕破了脸,便是邓太后发兵来征讨百越,我们及我们的家人,也能让邓太后忌惮得不敢妄动!记着,这南越一地,是我们的百年基业所在,我们的目的,是要把它经营得像铁桶一样,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愿意动!”   “是!”   在几个同僚频频点头中,张景又笑道:“我们同在公主麾下,出身一样志向一致,以后必须相互守望。为着这一点,我怕霍焉那厮不同意娶妻,都把他的妻室人选选好,给送到邓九郎那里去了。”在张景看来,霍焉各方面都优秀得不像话,如他那样出色的联姻人选,真要葬送在几个乡鄙村姑身上,才是真的悲哀,也大大有违他的计划,因此这一次他才会主动出面,替霍焉来与邓九郎周旋!   在众护卫瞪大了眼,无奈地摇头中,张景又道:“当初,我有意放出我们乃是女王王夫这风声。便是算着,总有一天邓九郎忍无可忍,到得那时,便是我们不开口,他也会主动把我们找个好人家给‘嫁’了,现在,我的目的也总算达到了。”   张景的城府,这些人都是知道的,因为他对自己的野心,自己的心思并不忌讳,众人也习惯了他的事事算计,这时听到他算计到公主和邓九郎头上,还给算计成功了,也只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张景示意众人安静后,继续说道:“诸君,我想了下,现在的南越呢,钱财已经够了,百夷那里也很少生事,局势既稳,我们的重点可以放在教化上。有所谓圣人之道教化为先,如果我们能在有生之前,把这百越蛮荒之地,变成中原那样的儒生遍布,那你我的家族自然而然便成了这南越的大家族了……”说着说着,他叹息起来,“世间人成事,终是忠诚者易有大成就。当时太后派的人,是也见了我的,虽然我一直保着密,可料来,她的人也应该与你们都见过吧?”在众人同时的沉默中,张景一脸明白地笑道:“看来是都见过的。我们这么多人,偏就刑秀和桓之况被太后的承诺唬到了。可现在呢?现在,他们是悔不当初。诸君,我希望我们中间,不会再有悔不当初的人!”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张景站了起来,示意众人自各忙活。   ……   洛阳宫中。   刑秀失利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被人飞鸽传回。   邓太后坐在殿中,在迅速地看过飞鸽传书的内容后,她沉着脸把那纸条三两下撕了。   撕碎之后,她胸口还有点堵,便站起来命令道:“准备一下,朕要出宫!”   “是!”   不一会,邓太后的车驾,便出了宫门。   因邓太后是散心来着,自不会大张旗鼓,一行人便装在街道中走了一会后,邓太后说道:“到邓府去吧。”   “是。”   在邓太后的吩咐下,马车是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邓府的。只有一个知情的管事悄悄地领着她来到了邓母所在的院落。 第三百一十九章 邓母病重和离别   邓太后来到院落里,这院落里的人已被清了场,望着安静如孔的院落,望着急急迎来的母亲,邓太后走出几步,转过头看向一个秋千,微笑道:“我与阿擎小时候老在上面玩,以前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年了,这玩意还在。”   邓母走到她身边,在牵住女儿的手后,她也望着那秋千眷恋地说道:“是啊,你们从小就玩得好,又都聪明,从来不让母亲多费劲。”说到这里,邓母低头咳嗽起来。   听到她的咳嗽声,邓太后连忙说道:“母亲,你不舒服么?”   “倒也不是。”邓母疑惑地说道:“这阵子一直吃得好睡得好,就是这咳嗽也不知怎么的,时不时来一下,让太医治了,什么也没看出。”   邓太后放下心来,“太医说了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不过母亲要是再咳,就再多找几个太医看看。”   “已请了三个了,都说似是无病。”   “无病就好。”见太医都这样说了,邓太后放松了,她微笑着说道:“母亲,女儿心情不好,你陪我走走。”   “是。”   母女俩走了几步后,邓太后示意众人退后一些,转头向着邓母抱怨道:“母亲,女儿这次的事,居然给擎儿给坏掉了。”   邓母先是一怔,她正准备问是什么事时,一转眼想到了,不由低声说道:“不是说动手的是那妇人的亲信吗?怎么,这样也不成?还有擎儿好好的当他的刺史。怎么又到那妇人那去了?”   邓太后却是沉吟起来。过了一会,她徐徐说道:“那妇人,给母亲你添了一个孙子了……”   “什么?”   邓母惊叫出声,在刹那间,涌出她心头的,居然是一种由衷的喜悦:她有孙子了!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给她生孙孙了!   见到母亲一得到这个消息,竟是喜悦成这样。邓太后轻轻一哼,她不像自己母亲那么心慈,一听到有孙子就心软。在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利益。   说到利益两字,邓太后又想道:这次的事,要不是九郎插手,那妇人的财产和金矿,只怕已到了送往洛阳的路上。本来可以国库无忧的,可不料还是功败垂成。   转眼她又想道:原以为已经离间了九郎与那妇人。没有想到,那么多不利的证据证人,居然还是让九郎相信了她。   想到这次的失败。想到那擦肩而过的巨大财富。邓太后烦恼起来。   其实她这种烦恼中,更多的是一种不甘,是一种对于本来就属于自己的财富,却一时不能弄到手的恼火。   就在她烦躁得在花园里也踱来踱去,一时都没有心情与邓母说话时,突然间。旁边传来婢女们的惊叫声,“夫人!你怎么啦?”   邓太后急急转头。   这一转头,她便对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如金纸般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的邓母!   邓太后一惊,她迅速地上前扶住。一边急喝着‘叫太医’,她一边指挥着婢女们把母亲扶起放到榻上。   太医来得很快。在一阵兵荒马乱后,张太医率先站起,只见他向邓太后行了一礼后,沮丧地说道:“臣无能,还是不能测知老夫人得的是何种病症。”在邓太后不满地盯来时,张太医又道:“老夫人虽是病因不明,可她六脉急速变得虚而无根,怕是……   在张太医说话时,另外几个太医也停下了诊脉。   邓太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我们说呢?”   “臣等也是如此认为。”“禀太后,臣以为若用虎狼之药,或可拖住老夫人急速流失的元气。不过这病症臣等闻所末闻,还请向民间广招高手!”   “臣附议。”   邓太后慢慢站了起来。   她走到母亲身侧,怔怔地看了刚才还健谈着,这一会功夫却脸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母亲一会,说道:“就依你们的,向民间广征良医!”   “是!”   “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全力施为,务必治好我的母亲!”在厉声朝着众太医命令过后,邓太后红着眼眶又命令道:“来人——”   “臣在!”   “把此事告知我的大哥和九郎,让他们马上回洛阳!”   南越国中。   邓九郎还没有入房,便看到柳婧正抱过儿子,低着头扯开一角衣裳给儿子哺乳。   暖暖的午后阳光,照在她白皙的染着红晕的脸上,照在她温柔垂下的双眸,照在孩子乌漆漆的,与他的母亲极为相似的,刘氏皇室特有的大眼上,照在她那挺立的白酥娇乳上……   这是一种无法以言说来形容的感觉,仿佛酥了天地……   邓九郎直过了一会,才缓缓提步,朝着这母女走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婧头还没有抬起,脸上已染了一层晕红,她一眼瞟到自己正被儿子吮吸的*上,那清楚的两个指印,不由挪了个身背对着他,低声说道:“回来啦?”   “恩。”   邓九郎走到她身后。   他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儿子一吸一吸鼓动的小嘴,低沉地说道:“什么时候起来的?”顿了顿,他又道:“没有想到你还起得来。”   这几天,被他折磨得寸步没有出过门的柳婧,白皙的脸上又是一红,感觉到身后的注目,她又胡乱移了移,哼了哼声说道:“你快去忙吧。”刚说到这里,柳婧想到了什么,便转过头来说道:“你可不许动我的人!”   她警惕地盯向邓九郎,道:“你不会已有动作吧?”   刚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幕僚在外面叫道:“郎君,洛阳急报!”   一听到‘洛阳’两字,柳婧便是一僵,邓九郎迅速地回过头去,他大步走向外面,一边走,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你母亲出事了!”   “什么?”邓九郎迅速地接过那飞鸽,一目十行地看了一眼后,他转过头看向柳婧,严肃地说道:“阿婧,我母亲病危,让我马上赶回洛阳!”   他对上站在门口的,柳婧那刚刚还晕染着羞色,却迅速变白的脸,大步走了过来。   走到柳婧面前,他低头看着这母子俩,顿了顿后,邓九郎低声说道:“这飞鸽是我自己的人发出的……我母亲,是真的病危了。”   柳婧伸手握向他。   感觉到两人的手都有点冰冷,柳婧颤声说道:“你马上就走吗?”   “是。”   说出这个字后,邓九郎转向儿子,轻轻说道:“我走了,你照顾好孩子,等我回来替他过周岁!”   ……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柳婧怔怔地看着他,想道:从交州到洛阳,不说来去的时间要不要一年,如果他母亲真的病危,如果有什么遗愿逼着九郎,那我与九郎?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柳婧有点阻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又想道:我与九郎刚刚和好,他刚刚对我前疑尽释,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见到柳婧白着脸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么一会,那乌漆漆的眼中已是泪水盈盈。邓九郎不由心中一软。   他伸手搂住她,一边拥着母子俩朝房中走去,他一边吩咐道:“你先退下吧,我与公主商量好了自会有吩咐!”   “是!”   房门一关,让柳婧坐在榻上后,邓九郎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阿婧。”   柳婧睁大一双泪眼看着他,低低应道:“恩。”   “我们好好谈谈。”   他站了起来,端起一盅酒来到窗边,朝外面出了一会神后,邓九郎低沉地说道:“阿婧,洛阳那时,我们多好啊?那时我恨不得把你栓在身边带着走,闲暇时,我就一个人这样站在书房中,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臭脾气,想你的好,想着想着,恨不得生上一对翅膀。”   说到这里后,他略顿了顿,声音中突然添了份苦涩,“可我就那么出征一会,连一个月还没有到,回来时,却是你踪影全无的消息。那时我挺恨的,明明对你掏心掏肺了,明明都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就因为我姐姐她们的算计,你就连等我回来,与我一起面对的机会也不给,便逃之夭夭……阿婧,那时我真想就忘了你。”   他一口一口地品着酒,声音放轻,继续说道:“我这心里实在太难受了,阿婧,喜欢你倾慕你这件事,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温柔和心力。我前往西南征战时,甚至都想着,如果就这样战死沙场,也不失是一件幸事。”   他说到这里时,身后传来柳婧那隐隐的哽咽声,她一边哽咽,一边低低地说道:“对不起,九郎,对不起……”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轻声说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的难处,我也了解,你的固执倔强,拼死都想站在与我同样的位置的性格,也不是一天生成的。我其实都了解,我就是心里难过,我就是整个人从最幸福的云端被狠狠打落后,这心空得很。我去西南时,就是想着,给我二年时间,让我彻底忘记你。” 第三百二十章 邓九的真正心意   他说到这里,柳婧连忙哭道:“我不要,九郎,我不要你忘记我。”   邓九郎没理会她的哭泣,继续说道:“后来,我从西南回来,陡然知道交州南越国多了一个百越女王,这个女王向太后说,她乐不思洛阳……”   邓九郎说到这里,自失的一笑,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在仰头把盅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他继续说道:“我还是不争气,那时刻,就应该把你丢下,可我却怎么做不到呢?”喃喃自语到这里,邓九郎又道:“我做不到,我也忍不住,便带着人来荆州了,我想与你见一面。”   他说着说着,到了这里时,却是长久的沉默。   厢房,因为邓九郎的沉默而安静至极,就在柳婧呼吸都有点痛时,邓九郎又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于是,我再次回到洛阳,用你说的那些匈奴之事,向太后讨了这个交州刺史之职。”这时的邓九郎,想也没有想应该再向柳婧多说什么,柳婧也一点不觉得,他把那个消息据为已有,有什么过错。他和她都是聪明人,非常的清楚,对邓太后来说,邓九郎手中握有大量情报,这是家国之幸,而如果是柳婧握了大量情报,那就是她邓太后之祸,那对邓太后的刺激,还不是现在这点财富可比。那是会让邓太后倾一国之力来灭杀的祸根!   邓九郎还在说道:“我领大军来到交州,本没有想过便宜放过你。恰好这时,又中了刑秀几人的计,以为你对我不忠。”   他又沉默起来。   ……哽咽着,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后悔的柳婧无法想象,在桂阳郡,她与邓九郎再次相逢时,他陡然对上容光焕发,美艳得仿佛换了一个人。又陌生又熟悉的柳婧时,那心灵的冲击是何等之大。   ……在那砰砰急跳的心脏中,他忘记了恨,忘记了恼,忘记了羞辱,他只记得她风情万种地走下软轿,只记得她举着那丰腴滑腻的手臂,在铃铛声响中那么一回眸。那一刻,他竟是又感觉到了激动。   ……他竟是。又爱上了她一次!   也许在他的骨子里,其实是厌倦洛阳城那种千人一面的贵女的,也许是他这一生。有了太多的心想事成。有了太多的唾手可得,所以,柳婧越是难以征服,他便越是要伸手,她越是多变,他也越是心动。   ……那时刻。他只有一种感觉,他要把她脱光了绑在榻上,没日没夜地干着她!   ……那时刻,他不由想着,他是不是前世欠了这个柳氏的?怎么她端庄时。他觉得她美,她放纵时。他亦觉得她美?怎么她的每一个面目,都让他迷醉,让他觉得天下的女子与她相比,都太淡太无趣?   接下来,她的一再戏弄,那些对中原男人来说近乎羞辱的王夫称号,对他来说,也就没那么痛恨了。他想,只要这个妇人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那这些闲言闲语,她的那些风骚举止,也就由了她去。   邓九郎这种心态,其实世间大多数男人都有。一方面,他们希望女人对自己千依百顺,一切以自己为重,以自己为尊,是个好掌控也让自己踏实放心的贤妻良母,最好可以让自己后顾无忧,可以由自己决定她的人生。可另一方面,他又渴望那种风情万种,极具女性魅力,自己却无法完全把握的女人。所以,邓九郎在见到女王打扮的柳婧时,有过愤怒,可那愤怒外,更多的却还是油然而生的征服欲和新鲜刺激感。   其实,这世间的男人和女人,所谓的爱情保质期,也就是相处久了,你像一杯水一杯果汁一样,对方尝够了,了解得比你自己还要清楚,也就没有新鲜感了。这个时候,那些富有个性的女人,就能给对方一种新鲜感,一种可以激起他的兴奋,却又力还不逮,让他无法完全把握住的冲动和征服欲。   这世间,有很多男人总是叫嚣着找纯良女人,要女人温柔,包容,善良,要女人只守在家里当贤妻良母。可往往到得后来,也总是这种好女人被抛弃,或者,被丈夫做为黄脸婆养在这里,守着柴米油盐儿女和他熬过一生,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红旗招摇。而当别人问起时,男人总是会说,家里的黄脸婆太淡,太无趣……可当初也就是这淡,才让他求之不得啊!   所以,女人最好是永远做自己,做贤妻良母可以,但不能为了别的人,别的事,付出所有所有,直至忘记了自己也有过一对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   沉默了良久后,邓九郎轻轻说道:“阿婧。”   “恩。”   “这一年你怀儿,你挺着肚子逃离我处,又南越海外的奔波,又恨我恨到当着我的面杀那妾……我好几次忍不住,差点向你道明实情。之所以面对你时,我沉默居多,便是担心自己心软了,会告诉你我不曾有什么庶长子,那一儿一女并不是我的骨肉……我那时恨你恼你,不想太便宜了你。你可知情?”   柳婧点头,哑声道:“我现在知道了。”   “你怀孕那么苦,要生产时痛成那样,我还忍着不说,自己想想也很过份。可我就是想惩罚你,就是想看到你为我而痛苦。”   柳婧:“……”   倾诉到这里,邓九郎转过头来,前对着纱窗,也背对着阳光,他一双深邃的眼,定定地看向了柳婧。   柳婧也正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刚刚流过泪的她,眼睛乌亮乌亮的,眼尾还有一抹粉红,衬得那张白腻美艳的脸,越发诱人得紧。   邓九郎的目光,转向被她紧紧搂着的孩子,看了孩子一会,他低低又道:“阿婧。”   “恩。”   “便是我最恨你,最想让你痛苦时,也做不到忘了你……”   这是情话,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柳婧纤白的手指抚着樱唇,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流下。   邓九郎慢慢走了过来。   他走到柳婧面前,缓缓蹲下手,他温柔笑道:“傻子,你不要怕我这次回去会有什么变故……我刚才也说了,要是能忘,我前两年也就忘了你了,要是能舍,我早就把你舍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认命了,实是不想与你之间再有什么折腾了。”他微微倾身,把她和孩子搂在怀中,低低说道:“我不在时,照顾好孩子,老实等我回来。”   说罢,他脚步一提,朝外走去。   把邓九郎送出门后,柳婧唇颤抖着,泪眼巴巴地看着邓九郎,过了好一会,柳婧狠狠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九郎,你放心回洛阳吧。”   “知道就好,也要照顾好自己。”邓九郎重重搂了她一下,提步朝外走去。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柳婧怔怔地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又泪如雨下。   邓九郎身为交州刺史,统领交州一境的诸般事宜,自是不能说走就走,就在他忙着与人交接时,柳婧看着下面哄哄闹闹的一切,心里堵得很,便提步朝着书房走去。   这时的南越国,因有张景霍焉等极为能干的封臣在,柳婧实际上是不怎么理事的,她抱孩子怔怔忡忡地走到书房里,里面正忙活着很。   她看了一会,又转过身去。   这时,一个护卫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萧文轩想见你。”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回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怪他的,一点也不怪他,只是我现在心情不好,什么人也不想见。”   那护卫叹了一口道,道:“好吧。对了,相国有跟你说过吗?邓家郎君正在给众人做媒,就在昨日,他已派出自己的人手和幕僚,向看中的各大家族说亲去了。郎君替大伙瞄中的家族,都在荆州扬州交州一带,邓家郎君的意思是,先派人去说合说合,他再亲自上门拜访。那些家族的情况,都是经过大伙自己的,公主你要不要也过一过目?”   说亲?这是大事。   不过,这大事经过了张景他们自己,又由邓九郎经手,柳婧看不看也无所谓。她现在心事沉沉,又哪里有心去看?   于是,她又摇了摇头。   目送着柳婧离去,张景缓步走出,他低声道:“公主问过霍焉没有?”   那护卫回道:“不曾。”   张景微笑着回头,朝着角落处唤道:“霍郎,听到大伙要说亲,公主想也没有想过问你是不是也在其中。现在,你明白她的心意了吧?”   霍焉从角落里走出,他目送着柳婧离去,久久久久,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张景。   见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点痴迷不悟,张景暗叹一声,转眼他又说道:“对了,你那三个老乡,这两天可闹腾得紧,昨天那个叫什么陈什么的?竟说要是你不去见她,她就死在我面前什么的……我实在给闹得烦了,便把她们三个看押起来,又跟邓家郎君说明了这情况。他的意思是,这三女交给我处置得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邓母让步   “……我想了想,交趾郡那个姓南的汉子,不是死了老婆吗?他年约四十,五个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也各把持着家业,现在他钱财也有田地也有,更重要的是,性格也沉得住气拿得住人见惯了血,为人极是恩怨分明有主见,我想干脆把你那三个老乡嫁给他,你说怎么样?”   以那三个女子的地位,哪里能嫁人为妻?这还是张景看在霍焉的面子上千挑万选出来的。   当下,霍焉点了点头,他吁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也好,以后万一回到老家,有人问起也能够应对了。”   “你同意就好,那我就这样办了。”   “恩,你去办吧。”   张景笑了起来,他道:“这两天给你那三个老乡真是吵得人都要疯了,处置了她们,我也可以耳根清净些。”   霍焉却只是看着远远离去的柳婧的背影,恍惚一笑,一副心不在舍的样子。   见状,张景只能摇头叹息。   就在邓九郎忙碌不已时,又是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夷人护卫冲了上来,只见他说道:“郎君,洛阳又是急报!太后说你母亲思念孙儿,让你和南越公主带孩子一道进京!”   伏案书写着的邓九郎,闻言手中笔一挫,迅速抬起头来。   就在他定定地盯向那护卫时,地五已走了过来。   他在示意那护卫退下后,大步走到邓九郎身侧,低声说道:“郎君。说是老夫人在病中一直念叨着‘我有孙孙了’的话。”   说罢,他把邓九郎自己的人送来的飞鸽传书送到了邓九郎手上,让他自己去看。   邓九郎连忙打开,一字一句地看过。   见到他看完后,便负着双手在房中踱起步来,地五走了过来,他低声说道:“我刚才看到公主在偷偷抹泪……如果开口。她应该会愿意去洛阳。”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担心的不是她愿不愿意去洛阳。”   转头看着外面,良久后,邓九郎轻轻说道:“我那个姐姐,大权独握的日子久了。已是容不得半点忤逆,她为了算计阿婧的那点财产,先是让人离间我与阿婧,又收买刑秀这些人,想取了她性命。”顿了顿后,他又说道:“我现在对她。已不敢相信分毫了!”   地五低声说道:“可是你母亲那里?她是真的想见孙儿。”声音一低,地五又说道:“而且,这可能是一个契机。老夫人在知道你们有了孩子后。也许想法会变。”   邓九郎却依然迟疑难决。   过了一会,他徐徐说道:“召集阿婧和张景他们,我要就此事与他们商议一下。”   “是!”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柳婧不能同去。且不说邓太后那里靠不住。便是孩子也才满月不久,经不起路上颠覆。再说,先帝过逝到现在还不满三年,柳婧身为公主,在先帝孝期间产子,这在交州这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她怎么说都不行。也可以过了一二年再宣布产子,可到了洛阳,孩子却是活生生的证据,要是邓太后要拿这个做文章,后果也就严重了。   望着前方的官道,邓九郎回过头来,他朝着一辆马车说道:“阿婧,可以了,你回去吧。”拉开车帘,对着马车里面的柳婧,他低声道:“这里都到荆州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你回去吧。”   车帘飘荡中,柳婧定定地看着他,她唇动了动,轻声说道:“九郎。”   “恩。”   “你一直问我,在桂阳郡时,我喂你吃下的那种像血一样的药叫什么,我以前没说,现在告诉你。那个叫百毒血药,是古越国的圣药……我知道这种药时,天下只有一份了,我用一万两黄金购了,你服下后,就可以不怕岭南诸夷的大多数毒药。你重杀戮,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对你下毒,便想着这样预防一下。”   说到这里,柳婧昂起下巴,她眸光水润润的,姿态却骄傲得不得了,“阿郎,我都为你什么都想到了,你这次去了洛阳,可不能忘了我!”她狠狠命令道:“我不许你忘了我。”   “不会。”看着一袭羽衣,额心涂着朱砂,艳丽高傲不可方物的柳婧,邓九郎唇畔浮起一笑,他忍不住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后,又道:“我不会。”   柳婧抿着唇,她扬起光洁的下巴,又道:“也不可以纳妾。”   “好。”   “如果你纳了,我这次就不光是杀她们,我连你也一并杀了!”   邓九郎不知怎么的,觉得这样抬着下巴,傲慢得不行,偏又眼中泛着泪花的柳婧,直是美不胜收,他低声笑道:“这么凶?可不能再杀人了。”见柳婧斜睨着自己,似乎见自己没有答应有了恼意,他苦笑着说道:“好好,我不纳妾。”   柳婧看着他准备转身就走,终于低低地说道:“我在南越等你……阿郎,你要是对我不忠,我就带着儿子改嫁!”   邓九郎蓦地转过头来。   他瞪了柳婧一眼后,见到她泪水顺着玉洁的下巴流下,明明都这样了,却还昂着头一副倔强高傲的样子,不由心头一软。   蹙着眉,他轻叹道:“等回来后再收拾你。”他想到母亲的病,也无心与她多说,便挥了挥手,又道:“阿婧,我会好好的,你也要洁身自好。”说罢,他策着马冲了出去。而随着他一动,众铁蹄同时踏起漫天烟尘,渐渐远去。   ……   邓九郎出发时,是初秋,抵达洛阳时,却到了第二年春天。   而这时,因邓太后向遍请天下国手,倒也给邓母吊住了一条命。只是这毕竟只是吊命。久卧在床,一日比一日虚弱的邓母,那样子简直与邓九郎记忆中,永远雍容华贵的母亲相差太远。   陡然见到这样的邓母,邓九郎伏在地上哽咽起来,他猛磕了几个头,流着泪说道:“孩儿不孝。来得迟了。”   就时人的观点中,一心为了一个妇人与母亲姐姐争持的邓九郎,确实是不孝的。要是往时,邓母也许会这样嘀咕几句。可她久病在榻,不知何时便会死去。数月以来,竟是把人间的荣华虚名看破了不少。   她在婢女地扶持中挣扎着坐起,一手握着邓九郎的手,邓母浮肿苍白的脸上也是泪水滚滚,她哑声道:“擎儿,我的擎儿。母亲真的好想你!”   在一句话唤得邓九郎泣不成声,只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后,邓母又流着泪说道:“孩子。你那妇人呢?没有带她来?还有我的小孙孙呢?母亲这一辈子,竟是连看他一眼也不能么?”   邓母这话,再次令得邓九郎哽咽不止,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过了一会才发出声音来,“母亲,孩子太小了……”   “是,是太小了。”邓母颤抖着抚上邓九郎的头,喃喃说道:“是太小了,这么小不能上路,我的小孙孙只要他好好的。奶奶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说到这里,她抚上邓九郎的脸,慈爱地说道:“擎儿,你瘦了。”   邓九郎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见他都说不出话来了,邓母喘息了一会,低低的,突然地说道:“擎儿,母亲悔了。”   一句话令得邓九郎腾地抬头时,邓母红肿着眼看着窗外,迷茫地说道:“人这一生,实在太短了,母亲还记得你刚刚出生那会的情景,可就这么一眨眼间,你都有儿子了。擎儿,母亲以前想不通,总觉得那妇人性情行为都不好,任哪一点也配不上你,偏你还死心塌地,为了那妇人,都守身如玉。母亲上了榻后,成日地思量着,竟是明白了,那时母亲除了看不上那妇人,也是在妒忌……我的擎儿这般好,她凭什么还这也不满那也不知足的?她凭什么让我的擎儿,看她比看我这个母亲还要重要?”   她慢慢转过头来,颤抖地握紧邓九郎的手,邓母轻声说道:“擎儿,母亲天天想天天想,已经想明白了……你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什么都如意,就在那妇人身上跌了跤,可这也是天意。天道永远不会把人给足了的,那个妇人她,就是你的劫,是你命数中该有的缺!母亲要想你好,就不能要求太多。擎儿,告诉那妇人,我不反对你们了,母亲再也不反对了。”   邓母紧紧握着邓九郎的手,慈爱地说道:“母亲只求再活些时日,能活到亲眼见一见我的小孙孙……”   邓九郎再也无法自制,他哭出声来,紧紧抱着母亲,邓九郎声音嘶哑地唤了一遍又一遍,“母亲,母亲,母亲……”在这连绵不绝地叫唤声中,他似乎要把这些年,因为柳婧带来的委屈,身为夹心人的苦恼,无论如何也不能两面讨好的痛楚,全部宣泄而出。   邓母也紧紧抱着小儿子,慈爱地抚着他的头,一遍一遍地应着他的呼喊。   手指无意中勾出儿子满头青丝中的一根白发,邓母眼角溢出了泪水,她想道:我那么神气活现,飞扬跋扈的擎儿,竟然有白发了……   他是我最疼爱的孩儿,我怎么忘记了,这个孩子外表最强最硬,他也是人,那心也是肉做的?我为绥儿逼着他时,怎么就忘记了,这看起来刚强的孩子,也一样会痛会苦?   流着泪,邓母一遍一遍地抚着邓九郎的青丝,哽咽着重复道:“母亲再不逼你了,再不逼了……你想娶她,就把她娶回吧,你想以后只守着她一个,那就守吧。我的擎儿,母亲现在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和小时候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地高兴着……”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与邓太后狭路相逢   ……于是,在邓九郎离开五个月后,柳婧接到飞鸽传书,邓九郎在信中让她带着孩子马上启程赶赴洛阳。并且说,他怀疑邓母的怪病是一种奇毒,让她把百越那些巫,医,还有治盅高手一并带到洛阳去。   在把那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柳婧与不久前,刚与荆州扬州交州十几个大世家定下婚姻之约的张景等十几个护卫叫来,在与他们商量了又商量后,最后决定,由霍政和朗姚带队,一路护送柳婧前往洛阳。并且,动用暗伏在各地的人脉,给她保驾护航。同时柳婧在回信中也让邓九郎留意,暂时不向外面泄露她会前往洛阳的事。   ……   洛阳街中。   望着外面的一派繁华,一辆马车晃了晃,马车中,一个高贵轻柔的女声细细地传来,“到秋天了啊?”   听她开口,侯在马车旁的管事连忙凑了近去,他佝着腰压沉着尖细的声音回道:“是啊,又到秋天了。您看前方那些马车,那都是运送秋粮的车队,今年风调雨顺,是大丰收呢。”   马车中,那妇人似是笑了,她轻声道:“丰收就好,丰收就好。”   那管事点头哈腰地跟着笑了阵,小心地问道:“夫人,您这是想在街上走走?”   “恩,就走走吧。”   “是,是。”   他连忙示意马车减速,好让马车中的夫人能细细欣赏外面的景观。   又过了一会,马车中的夫人低声说道:“那人推荐的张真人,是个什么样的。可调查没有?”   那管事连忙应道:“调查了调查了。听说一直在终南山一带,是个隐居多年的奇人。不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都有一手,算起来也是奇人一个。”   那夫人沉默了一会,徐徐说道:“母亲的病都拖到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到这里。她一眼看到前方的白衣楼,不由说道:“就在那里停下。”   “是。”   当这个戴着纱帽,面目不显的夫人走入白衣楼时,小二连忙迎了上来,他一边恭迎一边殷勤地说道:“夫人是要用餐还是要打尖呢?用餐的话,我们这酒楼有来自地的奇珍,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那是应有尽有……”   夫人笑了笑,她打断小二的吹嘘,淡淡说道:“上两个拿手的吧!”   “好嘞——”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后,朝着后面高声唱道:“来了几个贵人啦—给珍珠脍鱼, 五羊羹,血余宴,蜀地花一并送上来嘞——”   那小二几乎是刚叫完。便看到酒楼门口又来了几人,不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扯着嗓子热情地叫道:“几位客倌。刚来洛阳啊?是想用餐还是要打尖呢?”   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一个压低了嗓子,有点听不出男女,却极为动听的嗓子说道:“把你们拿手的上几样吧。”   ……几乎是这个声音一落,那夫人便转过头去。   她看着那出现在白衣楼大门处的几个人。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身量修长,斗笠下露出的半边脸孔,俊美精绝得无法形容的青年,不由双眸含威,眉头微扬。   就在那夫人不动声色望去时,那一伙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外地过来的人,已在小二地带领下,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走到夫人身后,在靠墙的角落处坐下后,那青年旁边,一个同样戴着斗笠,外表风度极为出众,却做仆人打扮的青年朝着小二叫道:“再上两樽酒!”   “上两樽酒——好嘞!”   那青年仆人吩咐过小二后,收回目光,他看向坐在正中的自家主子,说道:“主公,没有想到三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只有这白衣楼,还是老样子。”   他那主公轻恩一声,以那动听的嗓音沉静地说道:“是啊,什么都变了,就这白衣楼还是老样子。”   ……前面,见自家夫人在倾听,那管事凑近来,小小声地说道:“夫人,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抓人的手势!   那夫人闻言,眉头又是一挑,显然有点意动,就在她沉吟之际,后面,传来那个青年悦耳的声音,“旦旦睡着了?没有睡着的话,抱过来吧。”   “是。”不一会,一阵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   看到那青年仆人朝外走出,那夫人慢慢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那管事立马退到一侧,老实地低下了头。   不一会功夫,那青年仆人抱着一个胖墩墩的男婴走了进来。那男婴长得极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正滴溜溜地看着这个,又看着这个,仿佛看到了新鲜,他不停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可偏偏吐词明明虽清,就是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那夫人只是朝男婴看了一眼,也不知怎么的,便有点无法移眼了。   见状,站在她身后的管事轻轻咳了咳,他这么一咳,便提醒了夫人,令得她低下头去。   只是过不了一会,她又抬起头看向那男婴。   只不过这么功夫,那青年仆人已抱着男婴走到她身后,交给了自家主公。那青年把孩子抱在怀里,逗着他笑道:“旦旦旦旦,我们来到了洛阳哦,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奶奶,你的姑姑他们都在洛阳哦,你喜不喜欢啊?”   ……这时,饭菜也上来了,夫人低着头一边用餐,一边听着身后那孩童奶声奶气地说话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刚才一眼瞟见的,男婴的长相,不由想道:真跟九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想法,让她好一阵心软。手下的筷子优雅地戮点着碗,夫人却一点用餐的心思也没有。她还在想道:都一岁了,还连话也不会说。还老是板着脸,逗急了就咿咿呀呀地恼,一恼就满下巴都是口水,这点也跟擎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越是想,越是有点心痒。想她自己这一生,是注定没有儿女了,原来侄儿侄女她也有不少,可那些都不一样……他们的父亲,不是她看着长大的阿擎,不是那个明明心动得不得了,却老喜欢在自己面前装大人的阿擎。   ……真跟擎儿一模一样!   那管事原本以为夫人会早早离开,毕竟这么一会功夫。那后面几上的几人,已朝他张望了好几次,分明是起了疑心了。   以夫人的精明,明明也看到了对方起了疑,可她居然一点也没有离开的心思。而是这般以半天吃不到几粒饭的速度,一边用筷子点着碗,一边微笑着出神……   就在这时,后面的男婴似乎不想被抱着了。咿咿呀呀挣扎着要下来,当下,那青年只得弯腰把他放在地上。   刚刚满周岁的孩子。走路还走不稳,只见他迈着小肉腿,左摇右晃地走了几步后,居然来到了那夫人的几旁。   小小的一个奶娃儿,这般站在摆满了酒菜的几案旁,明明都够不到。却还在伸着肉肉的小手,朝着几案上就去抓——   就在后面的人连叫了几声‘失礼’,急步上前时,那夫人却突然身子一弯,把奶娃儿抱到了膝头!   这片小小的区域,出现了极短暂的安静……   奶娃儿显然很喜欢这个夫人,被她抱着,他乌黑的大眼笑成了一线,弯着没几颗牙的小嘴,他咿咿呀呀朝着夫人说了一阵后,伸出小胖手便抓向夫人戴在颈上的如意。   那夫人一直在笑,见他肉肉的小手抓来,她还配合地低了低头。   转眼间,她颈间的如意便被孩子抓在了手上,孩子显然是真喜欢,弯着眼睛呀呀地笑着,口水顺着下巴直流,怎么也不放手!   在一阵面面相觑后,那青年主人在朝那夫人再三打量后,突然眉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身子一僵,在不动声色地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一个仆人退出去报信后,他想了想,脚步稍稍一提,却还是顿住了。   他没有上前,那奶娃儿便还被夫人抱在怀里。这时,一大一小已经交流起来,只听那奶娃儿紧紧抓着那如意‘呀呀’两声,便往嘴里塞去。他刚一咬,那夫人才‘哎哟’叫出声,刚想把那如意从他嘴里扯出,奶娃儿已自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只见他睁大乌黑的眼珠子,委屈地看着夫人,指着如意呀呀地说了起来。   夫人禁不住笑了,她在不动声色地瞟过奶娃儿的亲人,在见到那青年主公的脸色后,收回目光,朝着奶娃儿脸上亲了口,轻轻笑道:“这叫如意,不是吃的。”   “呀呀呀……”   “是你自己要吃的,可与我无干。”   “呀呀呀……”   “你这孩子还嘴硬。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了,看你这口水流得,真脏。”   奶娃儿生气了,他虎着一张脸,挥舞着肉肉的小手,“呀呀呀……”   “好好,不脏不脏。”   夫人笑呵呵地让了步,她一低头,从自己颈上取下那如意,在帮孩子挂在颈上后,夫人慈爱地说道:“算起来啊,你这孩子也是这两天满周岁吧?这般在路上走着,想来也没有人替你过生日。这如意是你自己要的,便送给你做礼物好不好?”   “呀呀呀……”   “哟哟哟,还嫌弃了,看你这小脸板得!”夫人在奶娃儿小脸上轻轻掐了掐后,再次低头他胖呼呼的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这一咬,奶娃儿怒了,他‘啪-’的一声扇了夫人一掌,在夫人身后的人齐刷刷低下头时,夫人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孩子,这手劲还挺大的……”   就在她饭也不吃了,一个劲地抱着孩子说说笑笑声,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与邓母会面   蹬蹬蹬的脚步声中,一队人出现在酒楼门口,那些人挡在门口处,朝着变得安静起来的酒楼中瞟了一眼后,一个低沉有力的命令声传来,“对不起各位,这里清场了……不管是用了餐还是没有用餐的,都请离开此处!”   几乎是这人的声音一响,酒楼中的客人便急急站了起来,在这些人争先恐后地散了个一干二净后,那低沉有力的声音朝着掌柜小二命令道:“你们也退下!”   “是是是!”这几个脚步声一退后,佑大的酒楼处,便变得安静得很,一时之间,只有那夫人逗着奶娃儿咿咿呀呀的笑声传来。   那人步履铿锵地走来。   转眼,他走到夫人身前五步处,目不转睛地看了一眼被抱得紧紧的婴儿一眼,那人深深一揖,低声说道:“姐……你怎么在这里?”还这么好运气的与刚刚抵达洛阳的柳氏碰了个正着?   邓太后抬起头来。   就在她抬头的这一会,奶娃儿抓起她一根手指,朝着嘴里一塞后,便崩嘎嘎地咬得脆响!   几乎是随着那响声传来,四周的人是打了一个寒颤,邓太后也是疼得一阵哆嗦,她在哇哇叫着,极不甘愿的奶娃儿嘴里抢出自己的手指,指着那上面的米粒儿牙印向奶娃儿叫道:“看看,这是你咬的,好痛!”她还配合地吸了一口气。   于奶娃儿乌黑的大眼溜溜地注视中,邓九郎低下头责怪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把你姑姑咬得这么重?还不亲你姑姑一口?”   可惜。他这个父亲,奶娃儿也是半年没有见过。于是,听到他的声音后,奶娃儿终于转了注意见力,他歪着头双眼睁得大大的与邓九郎对视起来。   见弟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儿子,邓太后站了起来。她把孩子递过去,笑道:“接了吧……也省得你胡思乱想。”   邓九郎一阵郝然地接过儿子,在儿子呀呀地比划中,朝着邓太后小声地唤道:“姐……”   邓太后没有理他。   她转过头,抬起眼皮,慢慢看向那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主人。   在她看来时,那青年主人已慢慢低头,他摘下斗笠后。向邓太后低头一礼,轻声说道:“刘婧见过太后娘娘。”   这青年主人,自是柳婧了。   邓太后静静瞟了她一眼后,却没有理会她的问侯,她朝着缩在父亲怀里,正把拇指塞到嘴里啃着的侄儿看了一眼,拢了拢外袍,向身后命令道:“行了。回宫吧。”   说罢,她带着一行人,越过邓九郎一行人。旁若无人地出了酒楼。   邓九郎一直把邓太后送上了马车,这才回到了白衣楼。   这时,柳婧已快步来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儿子,柳婧低声道:“没有想到运气这么好,我才进洛阳呢。就与太后遇上了。”想她抵达的时间,连邓九郎都没有告诉,真是的,这样都能与邓太后巧遇,也是太运气了。   回过神来,柳婧对上正凝视着她与儿子的邓九郎,仰头一笑后,悄悄握上他的手,在邓九郎反射性紧紧回握后,柳婧说道:“你让我带一些巫和善盅者来,也是运气,我这次正好碰到了一个古越国的善医者,听说极是了得,现在他们被我安置在城外,让人叫过来?”   邓九郎想了想头,说道:“去叫吧。”柳婧连忙回头吩咐了一下,吩咐过后,她转头看向邓九郎,担忧地说道:“你好象并不开心?”   邓九郎轻叹道:“母亲已经病入膏盲,纵有神医,也难逃必死之人。”   听他说得这么悲观,柳婧只得握紧他的手。   这时,邓九郎低下头来,他看着柳婧,轻声说道:“母亲正在我的别庄静养,你既来了,就带着孩子与她见一见。”柳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让柳婧惊动太多了,也是,邓太后虽是知道她来了,可具体如何处理,她也没有发话,不如继续低调。   柳婧点了点头后,抱着儿子上了邓九郎的马车。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在别庄处停了下来,在挥退仆人,亲自带着柳婧一路走进去后,邓九郎来到一个厢房里,在里面呆了半柱香不到,他便出来了,朝着柳婧点了点头,邓九郎低声道:“母亲想单独见见你,你抱着孩子进去。”   “恩。”   柳婧应了一声,抱着儿子提步踏入厢房。   这一入厢房,柳婧便有点恍惚,她恍惚回到了三年前,那时与病重垂危的皇兄初相见时……此刻,半躺在榻上,消瘦得几不成人样的邓母,有着与当年皇兄一样的死气。   柳婧怔怔地看着邓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以前身体好时,总是打扮得华贵而得体,可现在,任何一个外人看了,也知道她时日不多。实是那张消瘦得只剩有骨头的脸上,明明双颊泛着潮红,明明双眼有着光亮,可就是给人感觉到,她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原来,不管是多么强势多么有着了不得的人生的人,也一样要死。像邓母,她育有邓太后这样的不是帝王却胜似帝王的女儿,在她的手里,邓氏一族变成天下第一大族,她的两个亲生儿子,个个都是不凡。这么一个终会记录在史册上的妇人,原来也到了迟暮之时。   就在柳婧怔怔看着时,她怀中的儿子,突然咯咯笑了两声。   这两声笑,又脆又响亮,在昏暗的充满着死气的厢房中传荡开来。令得柳婧一惊时,也使得晕晕沉沉的邓母重新睁开了眼。   当下,邓母昏暗的双眼一亮,她定定地看着柳婧手中的孩子,虚弱地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孙?孙儿乖,来给奶奶抱抱。”   柳婧连忙上前,抱着孩子,靠着榻沿虚虚地坐下,这样的姿势,可以让邓母把孩子看个仔细。   邓母说是伸手要抱,可她哪里抱得动孩子,这般伸手试了试后,便喘息加剧,而奶娃儿更是不满地挣扎起来。漂亮壮实的奶娃儿,嘴里呀呀连声,小肉手胡乱打向他奶奶。   见孩子这么活泼,邓母笑了起来。她双眼有了神采,定定地看着孩子,邓母高兴地说道:“与擎儿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柳婧听到这里,垂下眸来想道:明明也有像我的地方好不好?   邓母伸出手,爱不释手地抚上小孙孙的胖脸,虚弱地笑道:“这眼睛,这鼻子,这眉型,这脸蛋,哟,真与擎儿一模一样……我的小孙孙,长大后肯定也是个美貌郎君。”   就在她的手抚过孩子时,孩子哇哇呀地挥着胖手想要拂开,可拂来拂去却是一巴掌打上了他自个的脸,当下,奶娃儿小嘴一张,嚎哭起来。   柳婧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自己打的自己,还好意思哭?”   奶娃儿原本就不是个喜哭的性子,听到母亲训责,他睁大一双乌漆漆的眼看来,食指朝嘴里一塞,津津有味地吸了起来,那泪水才流一滴呢,这又自个玩起来了。   邓母饶是虚弱至极,这时有一股异常的力道支持着的她,也不困了,只是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儿。   见孩子吸着自己的手指头,吸得津津有味的,逗他都没了反应,邓母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柳婧。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一缕乌发掉在白皙的颈上,在从纱窗口透过来的光亮中看来,说不出的年轻美好,邓母低声说道:“坐那吧。”   “是。”   柳婧从善如流的在榻上坐下。   邓母还在看着她,看了她一会后,邓母虚弱地说道:“你一个有了男人的妇人,到那百越之地,强横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说起养后宫的……柳氏,你那样,将九郎置于何地?”邓母喘息着,她盯着柳婧,续道:“我现在,也不是想跟你算旧帐。柳氏,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太后不喜欢你,也是有原因的,你自己确实有做得不当的地方。”   她就事论事,柳婧低下头来轻声认了错,“您说得对,我是有错。”顿了顿,她还是解释道:“当年去封地时,我是最后去的,去了后我才知道,为了行事方便,我那些下属已经默默地接受了王夫的称呼……不过您也教训得是,最初是迫不及已,后来不管是为了好玩,还是为了安抚人心,我也没有主动徶清过。”   邓母闻言冷笑起来,她喘息着说道:“我在洛阳几十载,满天下的贵女都认了个遍,就没有看过你这种的!”   “是。”   “既胆大妄为,又特立独行,你一妇人,总是与男人争什么强短?”   “夫人教训得是。”   “脾气又倔,性子还烈,既听不得别人半句闲话,又死不悔改。”   “您说得对。”   “明明钟情于九郎,你服个软认个输不就是了?偏偏一直与太后做对。”   这一次,柳婧沉默了一会,就在邓母瞪向她时,柳婧别过头去,她看着从窗外透进来明明灭灭的光柱,低声说道:“服软认输,是没有用的……我一直在努力追上九郎,只不过是做得越多,便越不能被人所喜罢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成婚吧   邓母眼一瞪,待要骂她,不知怎么的又哑了声。   喘息了一会,邓母没好气地说道:“便是这点你说得对,可这天底下,就没一个妇人像你这种性格。怎么,一被人嫌了,便马上跑回去做点什么成绩,再跑回来耀武扬威?你就不会伏低做小让人发现你的好?偏要像个男人一样,要趾高气扬地达到目的才算如愿?”   这一下,柳婧思量了一番,竟是点头道:“是的,我断断不愿意自己去伏低做小讨好谁,对我来说,是只有趾高气扬的得到我心爱的人,才算不枉此生。”   邓母给气乐了。   她闭着眼睛喘息起来。   喘息一会后,她说道:“与你说话,还真是让人容易生气。柳氏,你现在别说话,我要静一静。”   柳婧连忙微微躬身,以示知道了。   于是,厢房中变得安静之极,在远处传来的说话声中,只有邓母那浑浊的呼吸不时传来。   又过了一会,邓母终于开口了,她喃喃说道:“我的儿子,被你欺负成那样还迷着你……柳氏,你说你何德何能?”   柳婧沉默着。   邓母却还在问道:“柳氏,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何德何能让九郎执迷不悟?”   柳婧抬头,她看到邓母直直地盯着自己,竟是非要得到答案的样子。想了想后,柳婧老实地说道:“这事我也想过。”在安静中,柳婧小小声地说道:“我想,九郎可能是见惯了洛阳温婉大方的世家女。也见惯了她们的小意逢迎,百般温柔……所以他对我的阳奉阴违很感兴趣,再加上他那人是越挫越勇,后来也就入障了。”   邓母哑然失笑。她没好气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九郎欠抽?”   柳婧老实地说道:“这是原因之一。”   于是,邓母直是气乐了。   与柳婧说话这么久,邓母不但思维清晰,而且双颊越来越潮红,双眼也越来越亮——可她的这种亢奋。并不给人一种生机,而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死气堆积。   邓母这时一眼移到了吸了一阵手指,已在柳婧怀中睡去的孙子身上,看着孙子,她轻叹道:“上次我跟九郎说过了,他这人啊,就是太圆满了,而你就是上苍降给他的灾劫……他什么都不在意,可偏偏从十三四岁起,便一直掂念你到二十五六。这一晃眼十多年都过去了。便是我不想承认,也只能认了。再加上你们孩子也生了。”   邓母沉默一会,声音软弱地说道:“现在,我也认命了……只要九郎他过得高兴,他要娶什么女人,会不会受你这个妇人的窝囊气。这些我都顾不得了。”闭上眼睛,邓母慢慢说道:“如今孝期三年已过,你与九郎,在我死前成个婚吧!”   成婚?   柳婧一怔,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邓母嘴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呆住了。   邓母见她居然迟疑,不由怒道:“怎么,九郎还配不上你?”   “不是。”柳婧连忙说道:“不知太后可有同意?”   邓母抬起眼皮看向柳婧,道:“我会让她同意的。”   果然。只有这样才正常。柳婧低声道:“愿等太后同意了再议。”   邓母见她不是受宠若惊,顿时恼了,挥着手连喝道:“出去出去!”   因她叫得急,叫了两声后,双颊越发潮红。柳婧生怕激发她的病情加剧,连忙行了一礼后退了出来。   邓九郎正在外面侯着,见她出来,他点了点头,朝着左右说道:“把太医叫来,与这些夷地巫医一起看看老夫人的病。”   交待过后,他牵着柳婧的手走到一侧,问道:“怎么了?”   柳婧有点恍惚,她低声道:“你母亲说,让我们成亲。”   邓九郎眉头一挑,他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只是惊喜太过。”柳婧抬头笑看着他,说道:“我不信太后会同意。”   事实上,她确实是不太愿意。柳婧怔怔地看着远方,已想不出自己欢喜的理由。她是喜欢邓九郎,也渴望与他厮守一生,可她更愿意与他在交州那种远离中原的地方,办上一场有百越人参与的婚礼。   邓九郎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抬头说道:“走,送你回白衣楼吧。”   把柳婧母子安置在白衣楼,是邓九郎想好了的,柳婧自是不愿意住在挂了邓氏名号的庄子别院,便马上同意了。   夜幕渐深。   柳婧一个人站在白衣楼的二楼上,就着屋檐处挂着的灯笼,她看着藏在暗处的洛阳城,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屋梁画栋,一时之间,直觉得人生如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婧低下头去。   这一低头,她看到了从黑暗中策马归来的邓九郎,今次的邓九郎,是一袭白衣,弯弯的薄月照在他的身上,瞬时白衣如雪,策马而立的男儿如剑如玉,说不出的梦幻,说不出的轩昂动人。   柳婧一时竟是看得痴了!   就在这时,邓九郎抬起头来。   在月光中,他目光如电地向她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柳婧突然觉得心跳难以自抑,背对着灯笼光,她朝着他灿烂一笑,目光一瞟,见周围没有旁人,柳婧在唇畔勾起一个诱人的笑容后,突然解下了外袍。   此时还是初秋三伏天,天空中,无时无刻不带着一种酷热,柳婧本来穿是极薄,这外袍一脱,她里面那薄薄的一层内裳,便令得她那美好的曲线清楚可见,更且,因为贪图凉快,这件内衣不但薄透,而且无袖,直露出了柳婧雪白的臂膀,修长的玉颈,以及光洁修长的双腿。   一转眼间,柳婧已是肉光致致,年轻美好的娇躯,在火热的夜晚里,散发着带着热力的馨香!   邓九郎只是一眼,瞳仁便猛然一缩,他连忙挥了挥手,低低命令道:“让暗卫们都撤了。”   “是!”于黑暗中有了人隐约应了一声后,邓九郎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入了白衣楼,转眼间,他来到了二楼,只听得砰地一声,他已把柳婧重重扯入房内,并重重关上了阁楼大门。   ……   第二天,邓九郎睁开眼来,倾听着外面的啾啾鸟鸣,他的手抚上了一片触手生香的冰肌玉骨。   低下头来,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因沉睡而双颊驼红的柳婧,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哑声低语道:“卿卿,自遇到你后,才发现世间妇人多寡淡。”   他小心地把柳婧放在一侧,看了一眼她滑腻肌肤上,自己留下的青紫印痕,邓九郎忍不住又在她的*上咬了一口,直咬得柳婧于睡梦中一掌拍来,邓九郎才一笑离开,梳洗后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邓九郎的马车,载着他朝皇宫驶去。   外人不会知道,回到洛阳的这半年中,他除了在母亲面前侍疾,便不曾外出,更不曾与他的姐姐私下里相处过一时半刻。   ……如果那不是她的姐姐,不是当朝太后,他和她之间,已是血流成河了!   ……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朝代,邓九郎对自家姐姐的记恨,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可他一想到刑秀对柳婧的那两场滴水不漏地刺杀,想到那令得他肝肠寸断,恨不能把柳婧掐死一了百了的谣言,他就无法面对那张熟悉的面孔。   宫门处,大臣们出出入入,在看到邓九郎时,他们一个个露出客气的笑容来,邓九郎与他们一路寒喧中,慢慢入了宫门。   这一入宫门,他便看到尽是贵妇来来往往的,不由向一个金吾卫问道:“今天是命妇进宫的日子?”   那金吾卫见到是他,马上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是!”   邓九郎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会,来来往往的命妇,已有不少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隐隐中,不时有低语声传来,“那就是邓家九郎?”“现在是车骑将军兼交州牧!”“好大的官!”“你懂什么?他可是邓氏一族的擎天柱,将来是要代太后掌管天下兵马的!”   听着这一个个议论声,邓九郎面无表情地想道:这就是不管他姐姐做了多么过份的事,他永远只能躲着,受着,却不能反击的原因。因为他姓邓,这个天下,这个家族,都唯他的姐姐马首是瞻,他个人的恩怨,永远都不能盖过这个天下的需要。不过话说回来,邓太后那里,何尝不是念着他,以致对柳婧的几次出手都投鼠忌器?防着瞒着生怕他知悉?毕竟以她的权势之盛,真要撕破了脸,只怕这个天下,也是无人可挡!   邓太后为了接见命妇们,刚刚沐浴更衣,一踏出殿门,她便接到太监的禀报,说是邓九郎来了。   当下,她脚夫一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去接待那些命妇,邓太后在庭院中坐下,专心等起她的弟弟来。   不一会功夫,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转眼间,邓九郎来到了她面前。   邓太后连忙站起,她上前一步扶起邓九郎,微笑的上下打量他一会,邓太后直接说道:“昨天我去见过母亲了。”在弟弟抬头看来时,邓太后扬唇笑道:“阿擎,母亲说,她想看到你与柳氏成婚,她问我意见如何。”   说到这里,邓太后顿了顿,她含着笑看着弟弟,等着他欣喜若狂。 第三百二十五章 婚事   可邓九郎也没有太欢喜,他抬起头与姐姐对视一会,徐徐问道:“太后意见如何?”   邓太后眉头稍蹙,转眼她舒展开来,看着弟弟,她在榻上优雅坐下,雍容地问道:“九郎,你不想与柳氏成亲了?”   邓九郎看了邓太后一眼,微笑道:“成亲自是想的,不过,也不是那么急。”   “不那么急?”邓太后笑了,她挑高了眉头,道:“你与柳氏连儿子也生了,邓家九郎的长子,难道想做个连族谱也不曾记录的私生子?”   邓九郎抿紧了唇。   他直直地看了邓太后一会后,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在邓太后嗖地变得冷厉的双眼中,邓九郎轻轻地说道:“姐,以前的事,全部抹去好不好?”他闭上双眼,艰涩地说道:“全部抹得一干二净,以后,你便当柳氏,她就是那个来自扬州吴郡的商户女,她高攀了我,所以一无所有地嫁了我。而我,也不是天下第一世家的邓九,而是普通人家的九郎,一个娶了一个普通妇人的九郎。”   他轻轻说道:“一切化繁为简,一切以往的恩怨都不再有……姐,看在她化名柳白衣时,一心一意帮过你两年的份上,咱们抹去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   听到弟弟这番话,邓太后诧异了,她浅笑道:“九郎,你这是什么胡话?姐姐什么时候说要计较了?”   她唇角浮起一个浅笑,轻轻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归极究底。在你那妇人的事上是我有错在先,你说要揭过,那就揭过吧!”   在邓九郎瞬时睁大的双眼中,邓太后温柔地低声地说道:“阿擎。姐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娶和乐公主,不想娶南越国主,不想娶与我这个姐姐有过恩怨的刘婧,不想娶柳白衣,你就想娶干干净净。不曾与我有过牵扯的柳氏阿婧,是也不是?”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低声说道:“姐,我已查明,阿婧的那两座海外金山,还有她那富可敌国的财富,都被她交给她的堂兄柳树打理,给放在了海外的领地上。她嫁我,不会有嫁妆……”   没有想到有一天,被自家弟弟这么直白地打脸。邓太后一张俏脸瞬时青白交加,她忍着怒火,弯眸笑道:“九郎,姐姐同意你娶她,不是为了那嫁妆!”   大汉律虽是规定,天下的金矿都应归为国有。可律法中的天下,是指十三州境内,它可管不了海外夷邦。客观来说,柳婧那两座金山,邓太后要得到它,还真只能使些手段!   邓太后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后,轻叹道:“九郎,我很喜欢你的儿子,我愿意同意这桩婚事,是为了我的亲侄儿。”   她淡淡说道:“我不能让那个孩子。成为私生子。”   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自家姐姐。   严格说起来,邓氏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比起很多世家来,都多了种光明磊落——要是以往,自家姐姐说得这么直白了。她又是这么高贵的身份,邓九郎是一定会信的。可现在,他却犹是半信半疑,这其中,一是因为他姐姐使过太多手段,二来,也因为柳婧的财富实在太多,多得扎了眼,多得能让任何一个上位者垂涎。邓九郎知道,如果他不是与柳婧有那层关系,为了空虚的国库,他自己也会使手段把她的钱财收归国有。   ——柳婧一个妇人靠着运气得到的天地之物,拿来造福天下苍生,实是应该得很!   在邓九郎看向邓太后时,邓太后也微笑地回视着他。   过了一会,邓九郎收回目光,他轻声说道:“姐姐的意思,是同意母亲的提议了?”   “恩。”邓太后也仿佛刚才的谈话不曾存在一样,笑道:“姐姐同意了。”她看着邓九郎,温声问道:“九郎,你什么时候把柳氏带到宫里来?我们商量一下成亲的事。”   邓九郎想了想后,说道:“我去跟她说一说。”   “那好。”   一时之间,姐弟两人有点相对无语。邓九郎站了起来,朝着邓太后行了一礼,道:“姐姐,九郎告退了。”   “行了,你退下吧。”   于是,在邓太后的目光中,邓九郎缓缓退了出来。   在他离开时,邓太后也提了步,看着她朝着命妇们的方向走去,邓九郎蹙着眉峰,向着一侧迎来的地五说道:“你觉得太后她,对柳氏真没有杀心了?”   地五看了太后的背影一眼,低声说道:“我不知。”   是的,他也不知。   当下,邓九郎轻叹一声,说道:“走,我们回吧。”   不一会,他的马车便出了宫城。   接下来,邓九郎却三番四次地找着借口,一直不曾把柳婧带到宫里来见过邓太后。   不过,柳婧虽是没有带,可他的儿子却是经常带的。对于这个长得极像邓九郎的奶娃,邓太后还是真喜欢,她高兴起来,可以抱着孩子二个时辰不撒手。也因为喜欢,她暗中赏赐的东西,更是流水介地涌入白衣楼。   因为这孩子是柳婧和邓九郎在国孝期间生的,所以便是时常抱入宫中,也不曾向外人声张。这国人的事就是这样,一件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你只要不明说出来,大家便一起装聋作哑,一起笑着应付了事。   也因为邓太后对孩子实是太喜欢了,这种喜欢,甚至无法作伪,日渐一日的,邓九郎和柳婧两人,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而这时,在柳婧带来的大巫们再三诊治下,邓母的病还是没有找到原因,而她的生机,还是在一步一步流逝。   自见到孙子后。放下心事的邓母,生机流逝的速度直是肉眼可见。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天,邓太后又把邓九郎召入了宫中。   就在邓九郎出宫不久。邓太后下了诏令,让南越国和乐公主刘婧,嫁与交州刺史兼车骑将军邓擎为妻。太后在诏令中还说,因两人早有数年前便有情谊,不过因国丧误了婚事,现在洛阳实行嫁娶后。夫妇两人便会放回交州,所以婚庆一事,一切从简!   这诏书说来说去,重点就在那‘从简’上,因为从简,所以和乐公主的养父养母等亲人,就不必千里迢迢的从交州赶来,毕竟,邓母的病太重了,要是非要一板一眼的弄。只怕他们赶到时,邓母已撑不住过逝了,如果那样,邓九郎又要守丧三年,这两人的成婚,就更遥遥无期了。   也因为从简。所以封地财产都在交州的柳婧,其嫁妆也可以简单些,也就是她就在洛阳置办嫁妆便可。   太后这个诏令,令得洛阳举城鼎沸,听着三三两两的闲话声,地五大步走到柳婧面前,拱手说道:“和乐公主,恭喜了!”   柳婧嫣然一笑。   见她高兴着,地五暗中想道:这两人现在也都二十好几了,再不赶紧成亲。等邓老夫人一过逝,九郎再来个守丧三年再成亲,那就是三十了!   真耽搁到三十才成亲,虽说不是举世罕有,也是少见的了。   地五胡思乱想过后。一眼看到柳婧容光焕发,他连忙说道:“公主,黄道吉日已经看好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呃,你要不要置办嫁妆?郎君让我来帮你的忙,你需要么?”   柳婧连忙点头,说道:“自是需要。”开玩笑,她可是嫁给邓九郎哦,这嫁妆薄了,或者俗了,可都是会被人笑话的。而要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置办到一份可以让洛阳人满意的嫁妆,那是要派出大量的人手,围着洛阳豫州这等地方收罗奇珍异宝了。   柳婧虽然而有时胆大得很,可现在谈起自己的嫁妆,还不免有点羞涩。见她红着脸只顾着笑,一侧看了良久的霍焉走了近前,向着地五说道:“公主的钱财是我在管理,对于置办嫁妆我也有点心得,地五将军,咱们进去商讨一下吧。”   “也行。”地五点了点头,与霍焉联袂而去。   邓九郎要成亲了!   沸沸扬扬多年,就因为他单身,无数洛阳小姑一直都念着想着的邓九郎,要成亲了!   真是普天同喜!   一时之间,邓九郎要娶柳婧的消息,从洛阳城以极快的速度辐射出去,迅速地传遍了周边的郡县。   九郎要成亲了,病重的邓母也仿佛被这喜迅激烈了一样,明显精神了不少,近两天还可以在婢女地扶持下,围着院落转了半个圈。   九郎要成亲了,最疼爱他的姐姐,当朝太后邓绥,也是开心着,她的这种开心,甚至感染了前去见礼的命妇,令得那些命妇远远地看到柳婧的车驾,都会停下来与她笑着寒喧套近乎。   这一天,柳婧来到了邓母所在的厢房中。   看到她娉娉婷婷地进来,精神大好的邓母坐起来说道:“来了啊?今儿个没有拖延呢。”   要是换了别的妇人,此刻定然是羞愧的,可柳婧没有羞愧,她反而大大方方地笑道:“九郎恰好也在,他知道是母亲有召,便逼着我来了。”   ……看,这是跟她说话的态度吗?   也不知是不是轮回线上打转,柳婧这种要是平素让她听了,定然会大发雷霆,心生轻厌的话,现在邓母听来,却是说不出的舒畅——也许人就这样,都要死了,那云里雾里的客套虚伪,便越发听得心烦,反而是柳婧这种平等又实诚的话,让邓母高兴又新鲜。也因为这个,邓母也懒得要求新嫁娘避嫌了,想着反正柳氏胡来的地方多的是,于是天天把她召来闲磕。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关系融洽   邓母让婢女扶着自己,一边朝前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还逼着你来了……有本事你别来啊。”   柳婧笑道:“这可没有那本事。”   一句话说得邓母也有点好笑后,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看着外面白晃晃的日头,柳婧说道:“这阵子九郎挺高兴的,直跟我说,他娘看来不会死了。”   她这大白话令得邓母忍不住弯了眉时,柳婧又道:“他还跟我说,怪不得母亲这病一直查不到原因,敢情是让这规矩束缚的日子过烦了闷的。”   这话邓母又不喜欢听了,她恼道:“哪有这样说话的?”   柳婧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恼,笑嘻嘻地说道:“于是我就回他说,那岭南之地,众夷常年居于山林,把来城里的日子当成节日,总是载歌载舞的,遇到个长得俊或长得气势的,还非要逼着对方在手腕足踝上套上铃铛不可。我就说,干脆等我们成婚了,把母亲带过去住上一阵。那些夷人平生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雍容华贵的贵妇,一定会逼着她也在手腕足踝上套上铃铛不可!”   邓母在不知不觉中,给笑弯了眼去。柳婧对上她时,总是直来直去,可她越是这样的直性子,这偶尔听到的奉承话,那就动听得紧。这时的邓母,直觉得自己像七月天喝了冰一样,从头清凉到脚。   她笑骂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你这孩子不会是瞎编吧?”   柳婧漫不在意地说道:“母亲不信可以问过九郎。”转眼,她又笑道:“那种铃铛,叫做‘美人铃’。是从春秋战国时的越国传下来的,顾名思议,只有能够让众人慑服的长相气质出众者,才能戴上。那种铃铛。可与权势毫无干系。”   邓母听了津津有味,她不由好奇地问道:“听说岭南那里的人长得都不怎么样?”   柳婧笑道:“从中原去的人初初看时,自会觉得他们黑了些瘦了些,可看久了,却另有一番味道。”   柳婧在这里一边走一边闲谈,便没有注意到。浓密的林荫道的另一侧,正走来了十几个贵妇和贵女,而此刻,她们都停下脚步,诧异地顺声望来。   就在这时,柳婧兴致勃勃地说道:“母亲,我唱一支夷曲给你听好不好?”也不等柳母答应,她已声音一直,清越地唱了起来,“西山之阴。有女如霞。西山之阳,有男如晖。阴之阳之,东晖西霞。数之日月,隔之昼夜,永世遥望,永世不离。数之日月。隔之昼夜,永世遥望,永世不离……”   她的嗓音本偏中性,比起一般的女子多了份清越,而唱起这支歌声,那清越的嗓子中更添了份野性,一种自由的奔放,柳婧这般放声唱起时,邓母仰头看着蓝蓝天上的白云,仿佛也纵马行走在那官道上。被无数个系着铃铛的少女围着笑着。   想邓母长于深闺,一直呆在洛阳这方寸之地,听到的都是经过典正修补过的大雅堂皇之音,像这样清越的,如风一般自由的曲子。她哪曾听过?一时之间,竟是如痴如醉了。   直到柳婧清喝了三遍,歌声止息后,邓母才轻叹道:“没有想到这夷人之曲还挺中听的。”   那是,被她混合了中原正音,哪里会不好听?   见邓母一脸的向往,柳婧笑盈盈地说道:“母亲,等你到了交州,就会发现那些夷人老爱唱曲呢,走到哪里,都有人嚎上一嗓子,怪好听了。”   邓母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前面才提议呢,这一会就成了‘等你到了交州’,好象母亲我同意了似的。”   她是骂着,可这却是邓母第一次对着柳婧自称‘母亲’,柳婧先是一怔,不知为什么,她还挺有点激动的。转眼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有点认真地说道:“母亲你不知道,在百越诸夷中,有一个征族,那族极为古老,是古越国的一支王族后裔。这古老的民族特别神秘,他们有一个神庙,里面供奉着一些稀奇古怪又紧珍贵的东西。”   邓母见她笑着笑着,突然严肃地说起这个来,不由有点纳闷,便定神凝听起来。   这时,柳婧继续说道:“九郎第一次去时,我便从他们那里弄了一种药,那药啊,就像血一样,又浓又难闻,可服了那药,却能百毒不侵……”   听到这里,邓母急急问道:“有这么好的药?”   柳婧点头,道:“不过这药都是失了方子的古药,他们族里也只剩最后一份了,我好说歹说,费了老大力气还拿出一万两黄金才弄到这个。嘿,母亲你不知道,端给九郎吃时,他死也不肯用……”   邓母马上笑道:“你这蹄子,我还不知道的?定是你根本没有告诉九郎这是什么东西!”   被她说中了,柳婧羞赧地嘿嘿笑了起来。在邓母再三催促下,她才继续说道:“后来,九郎不是要睡觉的么?于是我在他入睡前焚了点香,让他睡得死沉死沉后,亲自把那药灌了进去。母亲你不知道,第二天九郎起榻,见到自己嘴上牙齿都是血红血红的,都骇了一跳,伏在净桶上呕了大半天!”   邓母听得高兴,她哼哼着说道:“明明是你故意不告诉九郎,让他白受了惊吓,现在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事!”   听到邓母训话,柳婧嘻嘻直笑。   这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邓九郎的性情,柳婧是摸得差不多了,现在按着给邓九郎顺毛的方式来顺邓母的毛,效果还真不差。   就在这时,邓母又道:“你跟我说起这个,是想让我感谢你对我儿子好?”语气中不无刻薄。   柳婧当下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哟,我差点忘记正题了。上面不是说,那征族很多古怪神奇的药物吗?上次我注意了一下,他们那里还有最后一份说是能延长寿命的神药。”   她说到这里时,四下俱静,只有柳婧的声音娓娓道来,“自古有云,怀璧其罪,征族里的那份药,一伙人老说是要毁了,另一伙人却舍不得,现在也是藏之秘之的,要不是我收买了内奸,也不会知道这事……母亲,等你到了交州,我与九郎一起去给你讨了那药来。那药这么神奇,他们留着才是祸,赶紧给人吃了是正经。”   邓母怔怔地转头。   她转头看向柳婧,一时眼中神采莫名。   与柳婧打交道这么一会,她也知道柳婧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性子,她说那里有这份药,那就定然是真的。   她张了张嘴,半晌说道:“你这孩子……”过了一会,她好奇地问道:“他们有这么好的药,当年武帝求神仙求得那么疯,他们怎么就不献出来?那时候应该有了吧?”   “有了。”柳婧笑笑着说道:“征族的那药,说是与秦皇求神药的事有关。”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上面不是说了怀璧其罪吗?真献出去了,帝王要是以为你还有第二份了?便是帝王不怀疑了,帝王的儿子孙子,下下任的帝王又要呢?他们原本是真想毁了的,后来还是舍不得。”   邓母笑道:“你这孩子,他们藏之秘之的东西,就这样给你知道了,还到处说?”   “我也只是跟母亲提一提。”柳婧叹道:“再说,其实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那征族的居住地,是有名的百毒之地,他们还与一个可怕的实力强劲的食人族交好又是邻居,食人族母亲听过么?那个夷族以人为食,凶恶可怕得很。说真的,征族的居地我去过,便是九郎手下有二十万大军,真要进攻那里,多半也是有去无回。要说服他们把那药让出来啊,靠的不是九郎的武力,而是我这个百越公主的颜面。”   见她自夸自赞,邓母忍不住扑哧一笑,在笑声中,她说道:“可行交州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要去那里,太不容易了。”言下之话,却是心动了。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时,突然的,旁边树林中,传来一阵笑语声,“请问是三伯母和南越公主在那里吗?”   笑声一出,一个长相甜美的贵妇走了出来,而随着她这一走出,她的后面络绎不绝的,又走出了十几个贵妇和贵女。   此刻,这些贵妇和贵女,一双眼睛都落在了柳婧身上,神色中,又是好奇又是惊讶。   ……洛阳的上流阶层都知道,邓九郎这个要娶的妻室,一点也不被邓母和邓太后所喜,可以说,她们之所以承认这门婚事,实是被邓九郎逼出来的。   可现在看来,传言竟是不可信么?这婆媳两人走在一块,做媳妇地谈笑风生,做婆婆地听得津津有味,那随意又自在的样子,哪里像是婆媳?分明是亲母女也没有这般好。   这些贵妇,在不远处听到柳婧和邓母说说笑笑,便一直驻足倾听。自然,以她们的身份,以这邓府的守卫森严,她们站的地方自然还是有点距离的,柳婧说了什么话,她们也是听不清的。她们能够看到的,不过是这种氛围,是这婆媳两人相处得无比融洽自在的气氛。   看完柳婧,她们又看向邓母。眼看着说是病入膏盲,时日无多的邓母这般笑容满面,还挺精神的样子,众贵妇再次吃了一惊。   第三百二十七章 和离   邓母人老成精,她让婢女扶着自己坐下后,一眼瞟到这些人,哪里不明白她们的心思的?当下挥了挥手,说道:“婧儿。”   “婧儿在。”   “那是五房里的老七,你叫她七姐就是了。招呼你七姐坐下,这院子里空气新鲜,大伙就在这里坐一坐。”   “是。”   柳婧应了一声后,便转过身来招呼那众贵妇。而婢仆人也手脚麻利地搬来了榻几,不一会功夫,庭院里便坐了一院的贵妇贵女。   众人坐下后,邓母笑道:“我自生病后,原不耐烦了应酬……老七,谁放你进来庄子的?”   没有想到邓母一开口便是算帐,七姐笑容一僵,而众贵妇贵女,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本来,如邓母这样的贵妇,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讲究优雅,讲究含威不露,讲究不动声色,她已很多年没有这样直接地表露过不满了。   可话又说回来,需要适应规则的,那是一般的贵妇,真到了邓母这个地步,她是可以除了邓太后外,谁的颜面也不给。别说是这现在这样削人的面子,直言不满了,便是她把这些人二话不说赶出去,她的这个行为,招来的也不是骂名,而有可能是模仿!所以说真正的上位者,是制定规则的。而所谓的制定规则,就是他的一言一行,就自然成了规则,自然引得世人效仿,并奉为之正理。   邓母一句话表露了自己的不满后,挥了挥手又道:“行了。来都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累了,你们自个说。”   命令到这里,她转向柳婧。挑眉道:“怎么坐得那么远?过来,给我捶背。”   “是。”   柳婧走了过来。   看着柳婧乖巧的模样,邓母突然笑道:“惯会装模作样的,也不知当初九郎是不是也被你这样子给骗了。”   ……众贵妇越发低下了头,这时的她们,听着邓母的言行无忌。一时之间,还有点后悔凑这个热闹了。   柳婧自是知道,邓母挣扎在死亡线多时,人是真看淡了。于是她走过去挨着邓母坐下后,扁着嘴说道:“九郎还会被我骗?他不骗我就够好了。”   时下的妇人,很少有这样说自己夫婿的,柳婧这话一出,众贵妇人人侧目。倒是邓母,与柳婧相处的这一阵,也明白了她有点口是心非。而且从她这句埋怨的语气中,也清楚听出了其中的甜蜜,她含笑瞟了柳婧一眼,也不说她。   而邓母越是这样,众人越是吃惊,一个个心中想道:这哪里是不喜的样子?分明是宠纵着的。   柳婧在百越之地。如何为王为非的事,洛阳人是一律不知,她们知道的,都是柳婧在洛阳的旧事,现在见到这婆媳相处,一个个心里暗自盘算中,也因为邓母的不理不睬而有点难堪。   七堂姐看了柳婧一眼后,低着头向邓母认错道:“三伯母,是阿雪错了。”她大眼眨巴着,表情甜美地说道:“实是这阵子大家都掂记着您。侄女便自作主张了。”   她话说到这里,见到邓母还是不理不睬的,不由更点不自在了。   就在七堂姐很有点难堪时,突然的,后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不一会功夫。柳婧从来没有见过,而在座的人都不陌生的黎枝走了过来。看到做少妇打扮的黎枝,邓母脸上闪过一抹愧疚,她欠身招呼道:“枝儿来了?来来,快过来坐。”   黎枝带着俊气的俏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愁云,她一进来,双眼便锁在柳婧身上。   当年,柳婧与邓九郎的事到处传扬时,她在宫中出行不便,一直没有见过柳婧。后来她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了,却是柳婧到了交州。   邓九郎因为柳婧毫不留情的拒绝她,黎枝虽是无话可说,可她对于柳婧这个人,还是很想见识一下的。   因此,她一个外嫁之女,一知道柳婧也来到了洛阳后,便找了借口入了洛阳,现在更是巴巴地来到邓府。   她想亲眼看看柳婧,看看这个令得邓九郎毫不犹豫地排弃一切女人的妇人,是个什么样子。   黎枝紧紧地盯了柳婧一阵后,低头向着邓母行了一礼,唤道:“阿枝见过义母。”说罢,她又转过头,朝着众贵妇一一行礼。   一通寒喧后,黎枝挨着邓母坐了下来,见她神色恹恹,除了对上柳婧还有几分神采后,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丝毫没有当年的爽利轻快样,邓母想到了那传言,更加愧疚起来。她轻声说道:“阿枝,你九哥也来洛阳了,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他说说。”   她瞟向柳婧,又道:“南越公主也是个狡猾的,你有难处,找她一样给你解决。”   听邓母这意思,是让自己一力承担黎枝的事?柳婧虽是不解,却还是从善如流。“阿枝妹妹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她挥号发令多时,说这话时姿态一摆,表情一正,威严便油然而生,不但是黎枝诸贵妇一怔,便是邓母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模样,也定了定神,不由朝着柳婧打量而来。   黎枝见到柳婧这样说,却只是虚白着脸笑了笑,她摇头道:“我,我没事。”   见状,柳婧蹙起了眉。   她一眼瞟到邓母的表情,当下站了起来,朝着黎枝笑道:“阿枝妹妹如不嫌弃,随我在这花园中转一转如何?”   “恩。”   黎枝转过身,朝着邓母行了一礼后,跟上柳婧朝外走去。   走在林荫道上,柳婧轻声问道:“阿枝,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困难?我看母亲也知道了,正担忧着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妨跟我说说,也许我能有些好点子。”   黎枝听到邓母担忧,又见柳婧再三问起,也不好推拖了,她低着头徐徐说道:“我夫婿在娶我之前,原有一个心爱的表妹。后来九哥收我为义妹,他不知怎么的,便上门求娶了。”   ……其实求娶的原因,她后来才知道,却是因为那男人听信了她不会有孕的传言。当时邓母是放出过她胞宫破碎,此生不能有孕的谣言,可自从邓九郎弄明白一切后,便向外面说了那谣言只是太医识诊。   可无法想象的是,总有那些人会胡思乱想,如她那夫婿便是,当时他就以为,黎枝是真不能怀孕,后面放出能够怀孕的话,不过是为了她好嫁人。   她那夫婿在公事上极为优秀,又一表人才,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洁身自好示人,当时他上门求娶,黎枝的父母也就应了,便是邓九郎听闻了,也是爽快地让人给了黎枝一大笔嫁妆。   可黎枝直到入了门,才知道他那个夫婿,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心上人。他们私下里苟合,已生了一对双生儿子。因心上人的父亲犯过事,是入了奴藉的,她那夫婿便想着,娶回不能生育的黎枝当正妻,再找个借口抱回心上人所生的那对双生儿,记在嫡妻名下当嫡子。这样,便是心上人不得母亲喜欢,不能入他的家门为妾,可养在外面当个外室,一对亲生儿成了嫡子,也能让她以后有个依靠。   因为这样,外人眼中看来不纳妾,洁身自好的夫婿,对待黎枝,那是淡漠得很。而他自从知道黎枝是可以有孕的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而黎枝这次入洛阳,是知道了夫婿那对儿子和他养在外面的心上人的事了。现在,那心上人再次有孕,黎枝入洛阳,一是会一会柳婧,二也是避开那有情有义,恩爱有加的一家人。   因为喜欢着自家夫婿,黎枝这些内情,谁也没有告诉,便是邓母,也隐隐知道她过得不好,还以为是因为黎枝与邓九郎闹过私情,以致被她夫婿记恨,所以愧疚着呢。   本来,黎枝也没有打算跟柳婧说的,可柳婧这些年走南闯北,与人打交道极有经验,再加上她又极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察觉真相,三不两下,便问出了一切事由。   听黎枝说完后,柳婧停下脚步。   她转过头看向黎枝,徐徐说道:“阿枝,我看你还是和离吧。”   黎枝怔怔地抬头,有点诧异地看向她,要知道,世间人都是劝和不劝离的,有多少妇人受到夫家的白眼,那是宁愿一死了之也没有想过和离啊。   见黎枝看着自己,柳婧静静地说道:“难道你不想和离?”她冷笑道:“你是邓九郎的义妹,你的身后有当朝太后的母亲撑腰……阿枝你想过没有,光凭着这两个名字,你那夫婿这些年在官场,在生意场上,能沾多少光?合着,他就可以仗着你带来的好处名利双收,然后,用靠着你赚来的那些好处,去养他心爱的女人,养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而你这个有着雄厚背景,有着后台的正妻,就应该当一个背景,就应该默默无闻地站在那里,一面替他们遮风挡雨,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一面却连子女也不配拥有,直到某天利用价值再也没了,黄土一埋连个祭坟的人也没有?”   转眼,她又哧笑道:“是了,祭坟的人肯定是有的,等你百年后,会有那么两个高官指着你的坟头笑道:哟,就这是个蠢货,她连儿女也不配生呢!不过她也有点用处,要不是她,我们哪里来得今天的风光?   黎枝:“……” 第三百二十八章 和离二   这时,柳婧又冷笑道:“你就是有后台,为什么不用?你过得不好,为什么要让负你的人过得好?你和离,你让那一家子知道邓家不高兴,又能怎么样?你为什么一定要关起门来自怨自艾,而不能体体面面地走到那个对不起你的人面前,看看他没有了你后是怎么落魄的?”   不得不说,柳婧这张嘴,这时说得真够狠辣的。黎枝苍白着一张脸楞楞地看着柳婧,看着看着,她已泪如雨下。   见她以袖捂脸,哽咽不休,柳婧轻声说道:“阿枝,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是应该做陪衬用的,你还有嫁妆,走到哪儿都衣食无忧……要是你担心有人闲话,不如与我和九郎到交州去?在交州,你有我这个公主嫂嫂,有九郎那个刺史哥哥,便是抢上十个八个美男子做丈夫,也没有人敢说闲话。”   一时之间,本来悲伤着的黎枝,都哭笑不得了。   见她还在犹豫,柳婧哧笑道:“阿枝,你喜欢你那夫婿,那是你的事……喜欢得狠了,一个人关着房门默默流泪就是了,犯不着送上门去让人踩践!”   明明黎枝刚才还有点听不进的,可柳婧最后一句话一吐出,她便抬起头来。   抬着一双流过泪后,分外明亮的眼,天性中有着爽利,也聪明过人的黎枝,定定地看着柳婧一会,突然向她福了福。   黎枝一福不起,哑着声音说道:“那就有劳公主嫂嫂了。”她抿着唇,喃喃说道:“自从知道这事后。我就没有合过眼,这泪没日没夜地流,也流得够多了。还是嫂嫂说得对,喜欢得狠了。一个人关着门流泪就行,没有必要让人踩践。嫂嫂,当初这门婚事定下时,经过了义母,现在我要和离,也要请嫂嫂和九哥出面了。”   没有想到黎枝这么爽快。柳婧笑了,她连忙点头说道:“行,这事就交给我。”转眼她又说道:“阿枝,我是诚心诚意请你到交州去玩一玩的。”她眨了眨眼,小小声地说道:“你嫂嫂很有钱呢,你到了交州,她送一座府第给你如何?”   没有想到柳婧会这样说,黎枝一时又想笑了,她抬头看着柳婧,半晌才在心里想道:和乐公主。你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柳婧回到白衣楼后,便向邓九郎提到了黎枝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黎枝的婚姻居然是这个样子后,邓九郎也很气愤。当下,他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黎枝的夫家傅府,向他的夫婿傅少华提到和离一事。   邓九郎进入傅家时。傅少华的父亲简直是欣喜若狂,连忙打开大门慎而重之地接待。可等邓九郎一开口,再听到他提出要让黎枝和傅少华和离时,傅父便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一下子冰到了心底。   在他诚惶诚恐地请求中,邓九郎冷笑着把黎枝受到的冷遇说了一遍,在傅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中,他沉着声音说道:“傅大人,还请把令郎叫回来,对了。黎氏的嫁妆也请一样不少地归还。”他冷冷说道:“傅大人,这种和离之事,要不要开祠堂决定?”   傅父连忙说道:“不必不必,少华回来就可以办了。”说完,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催促仆人找到傅少华。等仆人离去后,他转过头看着端坐在榻上,寒着一张俊美,尊贵得触之不及的邓九郎时,不由一阵眩晕。   ……以前娶回黎枝的好处有多大,令得多少人羡慕过,那么现在的后果,就有多不敢想象!   那个逆子!逆子!   傅父恨得浑身发冷,天下只有一个邓九郎,而邓九郎也只有一个义妹,这到了家门的无上荣华,生生被那逆子给赶走了,他真恨,要不是他把府中的事都交给老妻,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差错,要是他早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一对双生孙子,宁可打杀了事!   还有那个惹祸的狐狸精,一个入了奴藉的下贱婢子,竟断送了自己一个家族的荣华,早知道少华还在养着她,当年,他就应该亲自动手打杀了!   就在傅父气得一阵冷一阵热,一双手都禁不住哆嗦时,傅少华终于回来了,在他的身后,是闻迅赶来的傅母。   傅少华远远见到父亲站在书房外,连忙行了一礼,他长相端正,颇有几分书卷气。朝着父亲叫了一声后,傅少华笑道:“父亲,听闻今天府中来了贵客,不知那贵客何在?”他的声音落下时,傅母在后面也说道:“夫君,你这么急把我们叫来,不知是什么事?”   傅父也许是气得太过,除了脸色发青,眼前一阵阵发花,已没有心力多说什么。他衣袖一甩,重重一哼向书房中走去。   傅少华因经常被父亲呵斥,倒也不在意,他笑吟吟地紧接在父亲身后入了书房。   这一入书房,傅少华便看到了一袭便装,打扮得极为普通的邓九郎!   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来了,傅少华先是一惊,转眼想到邓九郎与自己正妻的关系,马上又是欣喜若狂,他连忙深深一礼,高兴地唤道:“原来是大哥!大哥能够前来,少华真是不胜荣幸!”邓九郎居然来到他家了?他原本打探到的消息中还说,黎枝之所以被邓九郎认为义妹,是因为她挟恩求报,逼着邓九郎自己,邓九郎无奈之下才收她为义妹的。本来以为他与黎枝的关系不过尔尔,现在看来,这邓九郎还真把黎氏当成妹妹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得好好盘算盘算!   就在傅少华欣喜若狂时,傅母也一眼认出了端坐在里面的大人物,顿时也是激动得脸孔涨红。   对上这激动不已的两母子,邓九郎朝着榻几一指,反客为主的让他们坐下后,邓九郎目光瞟向傅父,颌首说道:“傅大人,这事还是你来说吧。”   “是。”傅父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看向傅少华,喝道:“孽子!你向来是怎么对你的正妻的?现在邓家郎君来讨公道了!”   讨公道?   黎母马上想到自己对黎枝的各种手段,不由脸色一白,傅少华也是一慌,他连忙说道:“父亲,没那回事,我与阿枝好得很呢……”   可惜,不等他狡辩完,邓九郎已把宣纸朝他面前一放,冷冷地说道:“我与阿枝相识多载,她有没有撒谎我还是知道的……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傅少华,我今天还真不是来讨公道的,我今天是来让你与阿枝和离的!”一句话说得傅少华脸色一僵,说得傅母一晃后,邓九郎冷冷又道:“我很忙,没有时间与你多废话,现在我的要求就是,你在这和离书上签字画押,再把黎氏的嫁妆一样不少地交还给我。”   他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邓九郎,高大的身影有点背光,双眼如电地直视着傅少华,邓九郎声音放缓,轻柔地说道:“傅少华,你是个多情的人,这一点我甚是佩服。然后,你也是个不堪的人……你既然那么看重你那外室苏氏女,当初就不该攀龙附凤,要娶我的义妹!你当时如果娶了一个体弱多病,随时会一命呜呼的正妻,在她还活着时,便把苏氏那对儿子记在那病弱鬼的名下,等她死了,你空悬正妻之位,不但可以让你的苏氏和那双生子得享一切,还可以博得个重情之名……你既情深,又何必浪费一个大好小姑的一生?”   这席话,邓九郎也只是说说,他也不准备傅少华和其他人有反应。一说出,在傅少华准备回答时,他手一挥打断他的话头,威严地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傅少华,赶紧画字签押吧,我还要赶回洛阳呢!”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眯,森寒地说道:“嗯?怎么你还不动笔?”   傅少华白着脸欲哭无泪时,一侧的傅母已扑通一声跪在了邓九郎面前,她流着泪说道:“邓家郎君,这夫妻之间,没有劝离不劝和的。少华的错,我夫妇已经知道了,我们会让他改的,那个苏氏,我们马上就把她发卖了,苏氏生的孩子,我们也送到乡下的庄子去。邓郎,这好不容易成就的夫妇,哪有这样拆散的道理?”   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说,傅少华高声喝道:“母亲,万万不可!”他迅速地拿过那宣纸,在父母的高喝声中,笔走龙蛇地写上自己名字盖上印章。   几乎是傅少华把和离书一签完,傅母便扑了上去。邓九郎也不理会这母子俩的做作,从几上拿过那和离书,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喝道:“过来一人!”   一个银甲卫走了过来。   邓九郎淡淡说道:“留下十人在这里,等着接收阿枝的嫁妆,剩下的人随我回洛阳!”   “是!”   就在邓九郎策马冲出傅府时,他回过头来看去。看了一眼后,他俊美的脸上全然变得冰寒,冷冰冰地看着傅父,邓九郎说道:“在我的面前,那傅氏也敢做戏?她以为这样做了,吞了的好处就可以不吐出来?”   他头一转吩咐道:“你去说一句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傅氏这两年得过的好处,一样不拉地给我吐出来!”   “是!”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对男女   就在邓九郎离去时,傅少华也趁父亲伤心之际,悄悄离开了家门。   转过一条街道,不一会,他就进了一个精致漂亮,显得极为不凡的小庄子。看到他走来,两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扑了过来,他们嘴里叫着父亲,一个抱着他的颈,一个吊上了他的手臂。   傅少华把两个儿子抱起,大步走了进去,一个江南水乡般婉约的少妇迎了出来,她先是笑意盈盈,看到傅少华把儿子强行扯下送给婢妇后,便担心地问道:“少华,怎么啦?你脸色这么不好?”   傅少华蹙眉说道:“黎氏要和离!”   “什么?”少妇轻叫起来,“这怎么可以?运儿远儿都说好了,她也同意把他们记成嫡子了。这个时候和离,两个孩子怎么办?”转眼她又珠泪盈盈地说道:“少华,这样不行的,黎氏性子硬,自尊强,她便是知道我的存在后,也没有使出什么手段。要是你与她和离,另外再娶妇,那妇必然不会与她这样好说话。还有,你新娶的妇也没有黎氏这么多嫁妆,这么厚的背景啊!”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略喘了喘,又说道:“少华,你与她和离了,运儿远儿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不说新娶的妇会虐待他们,便是不虐待,他们长大后也得不到嫡母的嫁妆和店面啊,还有,他们长大了走上官途,没有邓府这样的大靠山,也走不远啊!”   苏氏越说越害怕,竟是比她自己不能入傅家门还要紧张。看到她又是哭又是怕的。傅少华沉着一张脸喝道:“你以为这些我不知道?你就没有见到今天邓九郎那脸色,当时我要不赶紧签了,我真担心他会一剑砍了我!”   转眼他又把苏氏搂在怀中,安抚她道:“罢了罢了,和离就和离罢。在没有娶黎氏以前,我们家也不差,这两年里得的好处,我们也都搂在怀里。她和离也就是带走了自己的嫁妆,说起来,比没有娶她之前。现在家里的情况可是好得太多了。运儿远儿的事我再想办法。总之,我不会让你母子吃亏的。”   难得这个男人把话说到这份上,苏氏感动得珠泪涟涟,就在她偎进丈夫怀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仆人冲了进来。朝着傅少华急声叫道:“少郎君,大事不好了,郡守大人说。要革了你的职……”   什么?   傅少华再也顾不得怀中的美人,连忙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抓起那仆人的衣襟就要质问。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又是一个仆人冲进来,大呼小叫道:“少郎君,大事不好了,我们在城南城北的那些铺子,全部被封了。”   傅少华僵了,就在他松开那仆人的衣襟,忍着惶恐准备询问详情时,外面脚步声纷纷而来……却是平素对他敬若神明,毕恭毕敬跟前跟后的族人们,一股脑儿冲了进来。   那些族人还在外面,便乱七八糟地叫道:“少华呢?”“少华,那个城东的李麻子居然敢封伯父的铺子,你马上把他叫过来说说!”“少华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咱傅家的生意处处受阻,前往官府说事,也都没有好脸色了?”   吵吵嚷嚷中,傅少华的族人们涌了进来。   一眼看到傅少华和那个苏氏,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因为知道傅少华对苏氏地看重,他们中的好几个,看到苏氏都是叫少华媳妇的。   只是,离这些族人们不安的是,平素在他们面前总是气定神闲,仿佛什么也难不到的傅少华,这时脸色真的非常难看。   就在众族人一个个住了声,不安起来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还没到,一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喝声传来,“傅少华你这个小畜生,听说你因为苏氏这个贱人,害得黎氏跟你和离了?还是由太后的亲弟出面来拿和离书的?”一个老人拎着拐杖冲了进来,寻到傅少华便要打!   而这时,众族人都哄闹开来。   他们终于明白事由了!   而这一明白,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便扑天盖地而来。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不知所措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青年进来了。   看到那青年,傅少华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他急急走了过去,匆匆一礼,唤道:“仲明兄……”   青年不等他说完,便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苏氏一眼,转向傅少华,徐徐说道:“少华,你这次可错得太大了。”   傅少华急急说道:“仲明兄,我,你能不能替我向郡守大人分说分说?”当务之急,还是要拿回他的官职。   哪知,傅少华这句话一说完,这仲明兄已是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顿了顿后,仲明兄说道:“少华,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   他咳嗽一声,在众傅氏族人变得鸦雀无声中,低声说道:“就在刚才,邓九郎的人去了郡守府。”   又咳嗽一声,仲明兄说道:“少华你可能不明白这事的严重性,邓九郎这样的人物,不说是你我,便是对郡守大人,对你的五堂伯父来说,也是只能仰望的巨人。他这样的人,通常不怎么计较,可一旦让他计较,别说是你小小的傅氏一族,便是公主郡王的封国被覆灭,也是寻常之事。”   见到傅少华身子晃了晃,慢慢坐倒在地,仲明兄叹道:“我早就劝过你,黎氏人不错,让你好生对待。我也说过,你既想当情种,就不应该招惹有那等背景的正室,可你都不听。现在好了,落到了这田步!”   傅少华一阵发冷后,寻回理智,喃喃问道:“仲明兄,不如你直说,这事有多严重?可还能补救?”   仲明兄摇了摇头,他慢慢说道:“你知道的,发话的是邓九郎……所以仲明兄,你还是趁现在有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把所有的田产店铺全部卖了,得一些现金在手上,再带着你的苏氏和孩子去哪个乡下过上一阵子。你也知道的,这世上惯会逢高踩低,不说你傅氏以前兴旺时得罪的人,便是你什么人也没有得罪,只要你得罪了邓氏,得罪了邓九郎,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变得比乞丐还落魄。所以,如果你不想最后流落街头,衣食无着,赶紧现在动手,把家产全部变卖了,以后都远远避开官府,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就是傅少华。”   傅少华也罢,苏氏也罢,傅氏族人也罢,万万无法想象,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看到他们一个个楞楞地听着,那仲明兄暗叹一口气,他环视着众人,想道:这些人还是目光太短浅,一点也不知道得罪那种至高权贵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多说了,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他转身时,傅少华还在惊骇中没有回神,那苏氏却先清醒过来,她连忙温柔地唤道:“仲明兄……”   哪知,几乎是她声音一落,那仲明兄便一脸恶心地喝道:“滚开一点!”他瞪着苏氏,像看什么瘟疫一样,急急又喝道:“你滚远一点,别靠近我!”   想苏氏生得美貌,以前是官家小姑,落入火坑时连苦还没有尝到就被傅少华救了,哪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何况这样对她的人,还是以前看到她时,眼神粘在身上,不时献殷勤的年轻男人?   见苏氏泪水汪汪,楚楚动人的,仲明兄一连退后几步,他厌恶地瞪着她,喝道:“当初,要是你大度一点,别在少华与黎氏相好时用尽千方百计离间他们,要是你能允许黎枝给少华生一个儿子,又何至于傅氏好好一个家族,落到如今这覆灭在即的地步?傅氏一族都是被你这妖妇给祸害了!少华迷恋你是他的事,你这妖妇,以后离我远一点,不然,别怪我忍不住出手惩死你!”   喝完这句话后,他显然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急急转身,不一会,马蹄声便从庄子门口远去。   听着外面远去的马蹄声,苏氏还无法想象,自己竟被人如此嫌恶了。她忍着要落到眼眶外的泪水,楚楚可怜地看四周看去。可这一转眼,她才发现,那黎氏众族人,一个个瞪着腥红的眼,竟一步步朝她逼来!   不好!   苏氏害怕了,她尖着嗓子哭道:“少华,少华……”可此刻的傅少华,正被这睛天劈雳震得失魂落魄了,哪里听得到她的叫声。于是,这华美精致的庄子里,苏氏的尖叫,傅氏众族人的嘶吼,配上木木呆呆,拳头落在脸上身上也不知道痛的傅少华,成了一副定格的图景。   傅氏一族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柳婧耳中。不过她没有告诉黎枝,那个她刚刚和离的家族,现在已四分五裂,傅少华闹事入了狱,苏氏不知所踪,苏氏的两个孩子,虽有傅母护着,可还是被傅父扔到了乡下,连傅少华那官至郡守的五伯父,也给贬到了一个闲职上。整个傅氏一族,由当地的豪族变成了几个小家族,而且全部缩回了乡下…… 第三百三十章 流言   天高皇帝远,这些消息,等身在洛阳的黎枝知道,已不知是何年何月。柳婧知道她对傅少华有感情,便特意没有说出,只是把她的嫁妆还给她,盛邀她去交州。而接到嫁妆的黎枝,开始也没有细看,过了许久后有心去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嫁妆,竟增加了一倍有余……   看着怀里吐着泡泡的奶娃儿,邓母低头在鼻子上咬了咬,在逼得孩子睁大乌漆漆的眼冷冷地看着她时,邓母笑道:“这孩子,不说这长相,便是这表情,也真是像死了擎儿。”   转眼邓母冷哼一声,冲着一侧好整以暇地听着琴的柳婧说道:“听绥儿说,她当初是怎么也不愿意你嫁入邓府的,可在见到这孩子后,便心里想着,九郎生来就是邓府高贵的嫡子,难道这个长得与九郎一样,也与九郎一样坏脾气的孩子,却因为她对其母亲的不喜,一辈子只能做个私生子,生生要受别人的白眼和嘲笑?于是,她想来想去心中难受,便决定对你与九郎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婧听到这话,不由转头看向邓母。朝着邓母怀中的儿子看了一眼后,她第一句话居然是,   “真这么像九郎小时候?”在得到邓母点头时,她记起了要反驳,又说道:“其实太后多虑了,我毕竟是一国公主,便是邓氏不承认我的孩子,我的子民是承认的。以后他继承我的封地,当一个南越国王,也蛮威风的。”   邓母不喜欢听她说。当她的儿子比当邓府的嫡孙没差,便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这时,柳婧回过头来,她伸手从邓母手中拿开酒盅。淡淡说道:“太医说了,你吃不得燥热之物。”   一句话说得邓母悻悻地收回手后,柳婧又道:“黎枝的样子,像是忘不了那个傅少华……我特意让人把傅府的消息封住。尽量不传到她的耳中。那傅少华既然那么喜爱苏氏,自当与她同生共死,我不想黎枝哪一天送上去当他的稻草,救他出苦难,进而又成就一桩破镜重圆的美满婚姻!”   邓母沉默了一会。   良久,她才低叹道:“你跟九郎,就是这点一模一样……只是天下的妇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良人再不堪。哪个不是忍着受着就过来了?阿枝真要与那个傅少华破镜重圆。在很多人眼中。也是人间佳话。”   柳婧冷笑道:“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人间佳话!”她眼珠子一转,又道:“看来,为了破坏这桩人间佳话。我这次非得把黎枝弄到交州玩去不可。”   邓母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她瞟了柳婧一眼,心中想道:这妮子行事,以前总是看不惯,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总觉得蛮可爱。   转眼她又想道:那傅少华明知黎枝是我九郎收为义妹,是我认做干女儿的,却还是那么刻薄她,竟然都不许她为其生育儿女!这样无情无义又不把我邓氏放在眼里的人,是不能再让阿枝接近了。   想到这里,她暗暗决定,等一会也让下人传信,务必封锁全洛阳封锁傅府的消息,绝对不能让那等大不敬又不知恩的男人还能从底坑里爬出来!有所谓恩爱夫妻恩爱夫妻,对这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夫妻来说,恩之一字是在爱上的。一个丈夫不允许正妻为其生子,在邓母这等时人的眼中,那就是不知恩,而这种不知恩,不止是对妻室不知恩,更对父母,对整个社会的伦常不知恩。而傅少华娶了黎枝,碰了黎枝,却又为了给情人生的儿子让路,不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这样的行为,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是让人恶心至极的。   这一天,春和日丽的,柳婧又来看望邓母了。   刚刚入得院落,她远远便看到来往的婢女脸有忧色的,心中格登一下,连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众婢见是她,连忙行了一礼,一婢说道:“回公主的话,老夫人好象病情又有起伏了。”   柳婧蹙眉道:“怎么说是好象?”   另一婢小声地应道:“老夫人说是什么都好,可刚才小兰服侍时,分明听到她呼吸停了一阵。”这婢的声音一落,另一婢也道:“是啊,昨晚上,老夫人也有过一次。”   这可是严重的事,柳婧沉声问道:“可有叫过太医,太医怎么说?”   “老夫人说根本没这回事。”一婢委屈地回道:“太医刚才诊过,也说脉像比以前平稳,不像有变故。”   柳婧蹙了蹙眉。事实上,以她有限的医术,也是没有听过邓母这种情况。她看了两婢一眼,问道:“你们当真没有出错?”   两婢马上回道:“奴婢不敢信口胡言。”   柳婧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行了,你们退下吧。”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厢房中,便传来邓母微带笑意的声音,“阿婧来了啊?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   柳婧应了一声,提步入内。   邓母外面的状况,与两婢说是完全相反,完全是精神奕奕,她拍了拍旁边的榻几,笑道:“我刚才还准备入宫呢,你要是再晚来一步,就扑个空了。”   柳婧欠身坐下,端详了邓母一会,她试探地问道:“母亲今天好似挺轻快的?”   “是啊,我也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些。”邓母笑道:“刚才有两个婢子还闹来了太医,这不,太医也说我脉像不错。”   她提到两个婢子时,语气有点不高兴,很显然,自我感觉不错的邓母,对婢女们所说的话大不喜欢。   她不喜欢,柳婧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触她霉头。在柳婧沉吟之时,邓母笑道:“阿婧,我的小孙孙呢?”   提到儿子,柳婧笑了起来,“睡着了,一抱就伸手打人。”说得邓母也笑了起来,“那是,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壮实的。”   就在婆媳两人言笑晏晏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一个婢女禀道:“老夫人,二房摆了宴,请了不少命妇的,问您要不要凑凑热闹?”   邓母自从身体不好后,便谢绝了这所有的宴会热闹,所以这婢女的语气,纯是顺口说说罢了。   可邓母今次却与往时不同,她笑了起来,“哟,这外面太阳高照我,我正准备走走呢。婧儿,咱们一起去逛逛。”   站起来后,邓母又叫住准备去传信的婢女,交待道:“别惊动她们,我就是起了性子,说不定站在外面看一眼又没兴趣了。”   她这么一说,婢女们自是不动了,在她们的簇拥中,柳婧扶着邓母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走出房间,望着院落里落了一地的黄叶,邓母轻声说道:“快到中秋了。”她看着柳婧,笑道:“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念着交州,依我看,不到明年开春,你是别想离开洛阳的了。”   柳婧笑了笑,没有反驳。   就这样,婆媳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慢慢腾腾地朝着二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走得又慢又随意,到得二房时,已是近半个时辰了。隔着浓密的树林,一行人便听到丝竹声不绝的,邓母侧耳听了听,道:“人还不少呢。”   因为来的是贵妇,说话的人都声音不大,可这样混在丝竹声中,也有了点嘈杂,因此邓母有此一说。   听了一会后,邓母又慢腾腾地提步,跟着柳婧继续向前走去。   当来到数丛枝繁叶茂的松树旁时,邓母回过头来,正要吩咐上去一个婢女,说一声自己过来了。就在松树的另一侧,传来了一个女声,“听说九郎要娶的那南越公主在交州叫什么百越女王呢。”“南越公主?我朝什么时候多了个南越公主?”“你不知道啊?就是先帝逝世前一日,莫名其妙册封的和乐公主。”“可那和乐公主不是得了疫疾死了吗?”“没死,说是搞错了,太后前不久下的诏书中,还提到自己那次失误呢。”   对于柳婧的一切,要吧嚼舌根的太多,邓母都下过明令不许议论柳婧的一切,现在听到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违令,不由青着一张脸便走了出去。   就在邓母走出来,想要给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人一个教训时,这时,那对话声还在传来,“百越女王?这女王的名号哪里是能够随便叫的?太后也不管管?”“管什么?那女子听说是在封地还有后宫呢!”   “什么?”“什么什么?”一阵倒抽气声,惊叫声,低喝声,疑惑声纷纷而起,虽然明明那些声音只有四五个之多,可邓母却生生感觉到,天空都变得黑沉沉的,耳边有无数个声音嗡嗡而响,无数人瞪大眼,嘲讽的,讥刺地看着她!看着百年邓氏!   一时之间,邓母只觉得天眩地转,她张着嘴想要大叫:九郎不是说在交州都让人封了口的吗?怎么会传到洛阳来的?一会又想道:从来天高皇帝远,几十年前交州那个什么官,一口气屠了五六个洛阳派去的大臣,可他就是让那事成了悬案,直到二十几年后才查出!一会她又想:九郎明明说了,是那岭南之地女子为王惯了,阿婧的那些下属在行事不便的前提下,不得不任由那些交州人乱喊乱说,这种明明不可能流到中原的谣言,是哪个这么大胆,故意在这个时候大放厥词? 第三百三十一章 邓母死了   无数个念头,无数种愤怒,一时夹杂而来,邓母挥舞着手,想把这些黑暗,这些血云,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通通都赶走,可她的手挥来挥去,却不但没有挣脱,反而被人紧紧抱住。气血上涌中,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隐隐约约听到柳婧在惊慌的大叫道:“快,快去叫太医,快啊——”那声嘶叫,是如此凄厉惶惑,令得邓母隐隐想道:这个孩子,还是真的心疼我。   这时刻,邓母有太多的话要说,她聪明了一世,思维最是缜密,在双手挥舞中,她隐约感觉到了这事不对,她想提醒柳婧,想说些什么出来。可她明明张着嘴,明明在发音,可耳边的声音一个接一个,既遥远又吵闹,她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安静!安静!让我说!”邓母艰难地张着嘴,昏蒙中,她似是抓住了柳婧的手臂,她想安抚她,便唤了一声,“柳婧……”   这是她最后的力气,几乎是一喊出柳婧的名字,邓母的眼前便是一阵天眩地暗,再然后,她的双手两侧用力地一抓,身子向后一倒,陷入了永恒的黑暗里……   “老夫人!老夫人!”“母亲,母亲!呜呜……”无数个声音四起,无数人在奔跑着,就在四面而来的脚步声包围住在这里时,邓母突然张嘴嘶叫了一声‘柳婧’,再向后一倒,永远也没能睁开眼来!   这个变故,太可怕太突然,明明就在前一阵子。邓母还恢复得蛮好,明明所有人都在准备,待九郎与和乐公主成亲后,就让邓母与他们一起到交州走走。   明明什么都是好的。明明刚才还那么快乐,可这么一会,邓母却在嘶叫一声柳婧的名字后,向后倒去。再也无法睁开眼!   听闻这个噩耗时,邓太后正在宫中与众臣议事,于是,在消息传来时,邓太后身子猛然一晃,虚白着脸瘫在了榻几上,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中,这个铁腕太后,哽咽着说道:“快。快去邓府……”   当邓太后的车驾赶到邓府时。一切都迟了。她能看到的,是躺在榻上,被白布蒙着。永远不能动了的母亲!   邓太后双脚一软,她踉跄着扑过去。把那白布拿下来看了一眼后,嚎啕大哭道:“母亲……”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身后的群臣,终于忍不住上前,想让她保重身子时,邓太后突然站了起来。   她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母亲明明大有康复,今早上太医诊脉,还说脉像平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邓太后这般喝令时,整个堂中再无半点声音出来。而不一会功夫,刚才与邓母一起游园的婢仆们,便齐刷刷跪在了邓太后面前。   就在邓太后转向她们,再次发出质问时,齐刷刷的,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柳婧……   听着这些人把刚才的情形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邓太后身子猛然一晃,她腾地转头,杀气腾腾地瞪了伏在地上痛哭的柳婧一眼后,邓太后一字一句地喝道:“把那几个嚼舌根的人,通通查到,一个不剩地拿了!立刻打入大牢!”   “是。太后息怒。”   “把柳氏——打入大牢!”邓太后这几个字一出,齐刷刷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这些不敢置信的目光,邓太后一个也没有看到,她只是双眼血红,充满恨意地瞪着柳婧,她只是盯着她,咬牙切齿地喝道:“怎么?朕的话,也没有人听了吗?”   “不敢——”   一阵脚步声急急响起,转眼间,柳婧便被人从地上提起,便被人反剪双手推了出去。而当她终于清醒过来时,柳婧发现自己已被锁在大牢了。   这一次的大牢,与以往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刑狱大牢,空气中,无处不充斥着血腥味,屎尿的臭味,入目所见,都是一个个失魂落魄,可慌乱得大哭不已的人……   这一次,真不同了!   柳婧向后一退,慢慢跪倒在干草堆上,她瞪着地面,想道:交州的事,正常情况下,十年八载也传不回洛阳。我那消息,怎么会与我本人同时抵达洛阳?   她又想道:谁在陷害我?   几乎是刚刚想到这里,柳婧转念又想到刚才邓太后看她时,那眼中不容置疑的杀机和恨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抱紧了双膝。   她想,这一次,是真不一样了。   母亲过逝和柳婧被拿入狱,是同时传到邓九郎耳中的。   彼时,他正在张罗婚礼的事!   陡然知道这个消息,他身子一僵,手中的东西,砰砰砰全部摔落在地。   打了一个寒颤后,邓九郎迅速地转过身来,他忍着泪意暴然喝道:“快,快回洛阳——”   连东西也顾不得要了,邓九郎便翻身上马,与众人急急赶赴洛阳。   冲回邓府,看到母亲的尸身,邓九郎便是伏地大哭。   不过,不管是邓九郎还是邓太后,或者是邓府的所有人,在邓母这病重的一年多里,心里做过无数次她会过逝的准备。这个把月的好转,对他们虽是意外之喜,可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不敢相信邓母是真的好转了。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此刻,邓九郎便是伤心欲绝,却还能勉强清醒。   这一清醒,他便想到了入了狱的柳婧,想到了姐姐对母亲深厚的感情,想到了姐姐对仇敌的那狠辣手段!   于是,便是夜深了,他也顾不得了,孝服一穿,眼泪一抹,便急急入了宫去。   夜深了。   纵使心中最悲痛,国事不能不管,邓太后忍着悲痛,处理了一些紧要奏章后,把毛笔一放,哑声问道:“几更了?”   “回太后的话,二更天了。”一个妇人毕恭毕敬地应了,她走到太后身侧,看着脸上还有泪痕,一袭孝服衬得整个人瘦弱不堪的邓太后,低声说道:“太后,夫人虽然是被柳氏气死,可柳氏毕竟是府中就要娶的新媳妇,这般拿入大牢,并不妥当吧?”   “不妥?有什么好不妥的?”邓太后闻言冷笑起来,她咬着牙关,眼中带着无比的恨意,嘶哑地说道:“这个贱人,她累死了朕的母亲,朕恨不得把她剥皮革草!”   邓太后不是旁人,她说恨不得剥皮革草,那就完全有可能把它实施,一时之间,一殿之人都打了个寒颤,齐刷刷低下头来。   那妇人看了邓太后一眼,知道她是在迁怒,可话回来,当朝太后在迁怒,谁敢多嘴?再说,邓母是因为听了有关柳婧那些不堪的流言而活活气死的,这也是事实。   就在那妇人暗暗寻思时,邓太后站了起来,她喘息未定的在殿中转动起来。   转了一个圈,邓太后沉声说道:“走,去看看那个贱妇!”   “是!”   黑暗中的牢狱里,依然是嘶喊声叫冤声哭闹声不绝于耳,特别是邓太后走来时,两侧的铁牢中,直是伸出了无数双手,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朝她叫着,拼命地乞求着她回头看一眼,停下脚步说一声什么。   邓太后沉着一张脸,理也不理的大步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四周终于安静些了后,她看到了缩在黑暗角落里的柳婧。   邓太后手一举,示意众人略略退后些,自己则停步走向铁门外。   眼光淬了毒似地瞪了柳婧一会,邓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喝道:“柳氏!”   她这喝声一出,坐在角落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似是丢了魂魄的柳婧腾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柳婧便看到邓太后那双眼,那双眼如此阴寒地瞪着她,那模样,直恨不得马上就把她碎尸万段!   只是一眼,柳婧便明白了:邓太后不想放过自己了!   垂着眸,柳婧哑声问道:“九郎呢?”   听她提到邓九郎,邓太后终于有表情了。她一脸厌恶至极地盯着柳婧,徐徐说道:“怎么?又想拿我那弟弟胁迫我让步?”   对上黑暗中,柳婧那双乌漆漆望来的大眼,邓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柳氏,这个天下间,你是唯一一个,让朕厌恶到这个地步,还能活在世上的人!”   柳婧:“……”   她微微垂眸,过了一会,柳婧低声说道:“太后要恨,我无话可说。”顿了顿,她低声说道:“请允许我与九郎见上一面。”   她这话一出,邓太后冷笑起来。   听到她的冷笑声,柳婧不知怎么的打了一个哆嗦,她抱着肩膀向后退出一步,朝着邓太后徐徐说道:“太后你信不信,我喜欢母亲,万万不敢让她……”几乎是刚说到这里,邓太后便呸了一声,厉喝道:“闭嘴!不许你叫母亲!”   一句话喝得柳婧住了嘴后,邓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你这荡妇,也凭叫我的母亲做母亲?”   柳婧垂下眸,徐徐说道:“我不是荡妇。”   邓太后又冷笑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柳婧,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柳氏。”   邓太后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柳氏,当初你得了疫疾,本就应该死去。为何还要苟存于世?还在继续盅惑九郎?”   在柳婧沉默看来时,邓太后又沉声说道:“我真后悔,那时就不应该顾念九郎,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第三百三十二章 牢狱   你一直想杀了我。柳婧暗暗想道:你顾念的,也一直不是九郎,你只是想得到我的财富再让我死罢了。   想着想着,柳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抬起头来看着邓太后。   看了一眼双眼淬着毒,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了的邓太后,柳婧突然说道:“太后,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打算真让九郎娶我?”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出,邓太后便是一顿。   看到邓太后僵住,柳婧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张着嘴看着邓太后,低低地说道:“你本不想九郎娶我,却又故意做出让步……难道这次母亲听到的流言……”   不等她说完,邓太后便厌恶地喝叫道:“闭嘴!你这贱妇自己行为不端,气死母亲,如今还想赖在我的身上?”见到柳婧还在盯着自己,邓太后一脸恶心地说道:“那事与我无干!”   她的意思就是说,这次流言的事虽是与她无干,可柳婧之前所说的呢?柳婧之前所说的,她没有反驳,也就是说,她真是准备在柳婧与邓九郎成婚前后动手,她原来就决定再置柳婧于死地?   是了,是了,她要把自己弄死的话,只怕在自己与九郎成婚后再出手,更符合利益……   自己那么多把柄,又是她的地盘上,当朝太后要弄死个什么人,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她这次唯一的难处不过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怀疑事情是她做的罢了。   寻思到这里,柳婧慢慢退后两步。   见她退到暗处,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特别明亮有神。邓太后暗暗恨道:真是个天性凉薄之人,我母亲对她如此之好,她也就一开始流了泪,现在浑然没事人一样。   这人就是这样。一不喜欢那个人,那人就连走路说话都是丑恶的。   邓太后仇恨地瞪了柳婧一会,沉声说道:“柳氏,朕想在母亲的陵墓旁。给你留一个位置,可好?”   这是杀了她陪葬?   最多的内疚,不安,自责,静思,这时都已过去。柳婧沉下心来,她看着邓太后,轻轻说道:“那九郎那里,太后娘娘准备如何解释?”   见她再度用自己的弟弟来压自己。邓太后是哧地一笑。只见她衣袖一拂。带着众人转身就走。   见到狱中再次转为黑暗,柳婧低下头急速地寻思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地声音传来。“和乐公主?”   柳婧抬起头来。   见她抬头,那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太监笑了起来,一边笑,他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道:“和乐公主,咱家奉太后之令,给您送东西来了。”   声音一落,他退后几步,然后,一个狱卒上前,哐当一声,那狱卒把牢门打了开来。   那太监踱着方步入了牢中,随着他朝后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小太监端着托盆进来了,而当他们把托盆朝着柳婧前面一放时,柳婧瞳仁一缩,迅速站了起来。   放在托盘里的,却是三样物事,分别是一根白绫,一把匕首,还有一盅酒!   邓太后竟想再在就赐死于她?   难道她的估计都错了?   见柳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两个托盘上的物事,瞳仁微缩,呈剑拔弩张之势,那中年太监走了过来,他慢悠悠地说道:“和乐公主,这三样是太后赐给你的,一杯鹤顶红,一把短刀,还有三尺白绫,公主殿下选哪个啊?”   这太监说话很慢,随着他慢条斯理又阴阳怪气地说来,一股说不出的寒风在监牢中嗖嗖刮响。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那太监,冷冷说道:“我乃先帝亲封的公主,怎么,我这样的身份,太后也准备不经审判便直接弄死?”她淡淡续道:“看来太后觉得邓氏一族丢的人还不够,想再添一把火了。”   那太监闻言,抬头看向柳婧。   他实是不知柳婧的自信从何而来。   或者说,她凭什么这么镇定?死到了临头,还在口出恶言?   耸拉着眼皮,那太监暗暗蹙了蹙眉,想道:不过还真给这妇人猜中了,太后便是要她死,也不可能这般草率的处置了。   想是这样想,他自不会表现出来。尖着嗓子发出一声冷哼后,发现自己没有把柳婧骇住的中年太监,负着手踱起步来。   他在宫中服侍多年,习惯了走路轻手轻脚,习惯了腰背微佝,这般佝着背轻手轻脚地踱步的太监,在这阴暗的牢中,还真给人一种别样的阴森森的感觉。   那太监踱了一圈,见柳婧垂着眸神态冷静,到真有那些该死的儒生风范,不由尖笑出声。他声音尖细地说道:“依咱家说来,和乐公主,你也别想了,别多说了。咱家告诉你,今趟,你是还有一线生机!”   在柳婧迅速抬头看来时,这太监继续尖声尖气地说道:“不过,那张生机可不在九郎身上。九郎啊,太后一直防着他呢,他入不了这宫,进不了这地方的。”   见到柳婧抿起了唇,眼中终于如他所想的那样闪过一抹慌乱,这太监有点满意了,于是,他敞开了正题,“和乐公主,你就不想知道那一线生机在什么地方吗?”   柳婧看向他,终于轻声问道:“敢闻其详!”   “你那一线生机在哪里,你会想不到?和乐公主不妨多想一想。反正,夜还长着呢,咱家还有的时候等公主上路!”   柳婧脸色微白,她向后退出一步后,慢慢地草堆上坐好,坐得端正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柳婧直想了良久,才摇头道:“我想不出。”   “怎么会想不出?”那太监没好气地说道:“和乐公主还有什么可以抵命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对吗?”   给他这一提醒,柳婧明白了,她猛然抬头,看着那太监,柳婧说道:“太后想要金矿?”   太监眯着眼笑着看着她,却不说话。这人也是奇怪,明明笑着,却楞是笑出一种让人毛骨耸然地刻骨寒冷来。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她低声说道:“太后想要我两座金矿和所有的财产?”   “和乐公主还不算太愚嘛。”   这太监阴阳怪气的话,柳婧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公公的意思是,如果我同意把我那些财产金矿都献给太后,便能免去一死?”   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尖声道:“不错。这是你唯一的生机。和乐公主,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这一次,太后娘娘是铁了心的要你的性命的!”   他这话确实是事实,听闻之后,柳婧沉默起来。   见到柳婧沉吟,那太监继续说道:“不是咱家说你,和乐公主,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就凭你的那名声,真要嫁给了九郎,那邓氏一族百年清名,都会毁了。光说这一点,你说太后想不想要你的命?”   柳婧冷笑起来。   见她虚白着脸冷笑,那太监继续说道:“九郎呢,无论文才武韬,都是一时之杰,别说是邓氏一族,便是天下间,能与其相比的英才也是不多。这样一个胞弟,太后是疼爱得不能再疼爱的,她还指望着这个弟弟帮她把控住兵权呢。可就是这么一个英杰,楞是被和乐公主你缠上了。这璧如便说,一锅上好的粥里,被掉进了一粒老鼠屎……”   听到这里,柳婧抬起头来。   那太监还在说着,“一直以来,太后都想拿下你,可就是碍着九郎的面,她投鼠忌器的,而这一次呢,太后和九郎的母亲因你而死,和乐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九郎便是对你最喜欢,这个时候也是恨你的?”   柳婧的脸终于白得不成样。   看到她终于被击倒,那太监笑了,他继续尖着嗓音说道:“所以柳氏,你这次是万死之罪。唯一的生机,就在你那些财产上。如果你自动送给太后,并自责过错自愿退去婚约,向天下人表明与九郎再无干系,然后消声匿迹,太后也许能给你一条生路。”   这一次,他的话音落下后,柳婧却闭上双眼。   只听黑暗中,她低低地说道:“只怕我真那样做了,最后的下场,也是死路一条吧?”   说到这里,柳婧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她睁开双眼,在定定看了那太监一会后,柳婧徐徐说道:“还请公公转告太后,左右是死,柳婧便在这里等着太后下令处死。”   她瞟了一眼那三样物事,又说道:“我和乐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拥有封地封臣,还请公公转告太后,太后一世清名,不能因一时之气,毁在和乐身上。你告诉她,我和乐做过的坏事多着呢,让她仔细寻几样可以向世人宣布的,光明正大的定和乐的罪,光明正大的处死和乐吧!”   说到这里,柳婧向后退去,她步履雍容地退到角落处,再缓缓在草堆上跪坐下,再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她竟把那太监晾在当场了!   那太监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端着这三样东西来,并不是取柳婧的性命的,而是骇她一骇,让她服软的。她现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对自家置之不理了,一时之间,那太监竟有点进退两难。   站在原地一会,那太监咬了咬牙,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手一挥,示意小太监们端起托盘,转眼间,他们的脚步声,便从牢门口消失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局面   邓九郎来到了宫门外。   望着黑暗中静静伫立,如同远古巨兽一样的宫城,邓九郎手一挥,示意众人停步后,他转向地五哑声问道:“你刚才说事情调查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母亲怎么会被气死?”   地五策马再上前两步,直挨到邓九郎,才低声说道:“是府中举行宴会,有人混了进来,那些人在老夫人和和乐公主过来时,故意当做不知,在那里说着和乐公主在交州的事。”他把那几个女子的原话说了一遍后,又道:“当场,老夫人便气血攻心,她在倒地是,还叫着柳婧的名字。”   邓九郎脸色十分难看,他低声问道:“那几个人呢,谁派来的?”   “人已抓起来了,不过还不知幕后主使是谁。”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地十一策马来到两人身后,向着邓九郎禀道:“郎君,还有一事,服侍老夫人的两个婢女招认说,昨天晚上和今晨,老夫人出现了两次短暂的呼吸停止现象。”   他这话一出,邓九郎轻轻吐出一口气,脸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好转:如其让他相信母亲是被柳婧生生气死,现在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明显要好一点。至少,从这消息中表明,母亲是表面上看起来出现康复,其实质并不是如此。   见邓九郎回过神来,地十一继续说道:“今晨时,和乐公主听闻此事后。让人请来太医诊治,来的是钱太医。”   邓九郎打断了他,“钱太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钱太医年已七十,是个马上就要致仕的,听人说,他经常会犯糊涂。   “是,正是钱太医,据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说,他也就在老夫人的手腕上随便摸了摸。便说老夫人无碍……”   邓九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喝道:“派人去抓了钱太医!”   “是。”   邓九郎转头看着黑暗中那巍然屹立的宫城,喝道:“走,我们入宫!”   黑暗中的洛阳宫,巨大而阴森。邓九郎的令牌一举。金吾卫们便让他入了宫。   可他和地五等人进入御道。只听得高大的宫门‘兹兹’一关,无数个脚步声传来,转眼间。百数个金吾卫,手持长戟,森森地把邓九郎等人围了一个结实!   这?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情况,邓九郎脸色一变,而地五则压低声音在后面急声说道:“郎君,不好了,太后看来是恨入了骨了!”   就在地五说话时,众金吾卫还在上前,上前,就在百来柄长戟森森地抵上了众人的要害时,一个喝声传来,“你们速速抛去兵器!”   众银甲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转头对上邓九郎,见他在黑暗中,薄唇微抿,脸上毫无表情,一个个又看向地五。   地五点了点头,于是啪啪啪,一直有权利带兵器入宫的银甲卫们,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利器。   接着,又是一个金吾卫站了出来,他沉声喝道:“把他们给绑了!”   转眼,众银甲卫通通被反剪双手绑了起来。   见到没有人敢动邓九郎,那个金吾卫沉喝道:“太后有令,九郎也一起绑了!”   “是!”   转眼间,邓九郎也被五花大绑。   被这些金吾卫推入一个厢房后,邓九郎见情形不对,不由沉声问道:“太后呢?我要见太后!”   众金吾卫面面相觑,直过了一会,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青年金吾卫才凑了上来,他把邓九郎拉到一旁,苦笑着劝道:“九郎,太后这次可真是气得狠了,你这个节骨眼上,就别闹了。”   邓九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声说道:“和乐公主是被冤的,我已查到了证据,必须马上禀报太后。”   那青年朝众人看了一眼,示意大伙都退后一点后,他把邓九郎再朝角落里拉了拉,轻叹道:“九郎,你都被五花大绑了,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邓九郎脸色一变!他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青年金吾卫苦笑道:“九郎,你与太后这么亲,难道还不明白她们母女的感情?这一次,太后真是气得恨了,她是真想杀了你那妇人!”   邓九郎脸色大变。   其实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见他鼻尖上开始冒出冷汗,那青年金吾卫低声说道:“九郎,我知道你心急,不过现在不是急的时候。你那妇人毕竟是有封地的公主,太后要杀她,总是需要理由的。在她派人搜罗理由时,你再想办法去说服太后吧,毕竟你们是亲姐弟。”   说到这里,他朝邓九郎的肩膀拍了拍,就要转身。   看到他转身离去,邓九郎说道:“胡兄,这样,你派人在外面看着我们就是,这里,还是松了绑吧。”   那胡姓青年回过头来。   他看了邓九郎一会,沉吟着说道:“也行。不过九郎,话可说在前头,没有太后的命令,你们是不能出这个屋子的。”   “行,我知道的。”   转眼间,邓九郎和众银甲卫便得到了自由。   松了绑后,邓九郎又道:“我想见李公公……胡兄,还请你帮忙通报一下。”   李公公?这应该没什么问题。那胡姓青年点了点头,道:“行。”   随着他们退出,房门吱呀一声给关上,众银甲卫看了一眼自家沉着一张脸,显得格外端凝的邓九郎,一个个也不敢说话,便站在了角落里。   在安静的等侯中,不一会功夫,一个脚步声传来,然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太监出现在房门口。   看到邓九郎,那太监向他行了一礼,尖声说道:“九郎要见咱家?”   “恩。”邓九郎点了点头,在迎进那太监后,他示意众银甲卫把房门关上,然后,两人来到了旁边的隔间。   不一会,邓九郎把那太监送出了门。   看到房门一关,背对着自己的邓九郎,薄薄的衣裳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汗湿,地五先是一楞,转眼他心中大惊,想道:那公公说了什么,九郎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和地十一走到了邓九郎身后。   不等他们开口,邓九郎已转过头来。他看着两个亲信,低哑地说道:“李公公说,太后是真准备杀了柳氏……她刚才派人向柳氏探了口风,在柳氏执意不肯交出财产后,她在殿中发了话,说,既然她执迷不悟,那就杀吧,她一朝太后,难道还被区区小贼给拿捏住了不成?”   他的咽发干,实是吐词艰难,喉结滚动了好几下,邓九郎才压低声音,轻轻续道:“太后让人收集柳婧可杀的证据,就在李公公前来时,有人提供了消息,说是柳氏那情报网从来就没有交到我手中,而是她一直持有,而且遍布全国……那消息中还说,上次匈奴的内情,便是柳氏透露给我的。”   僵硬了会,邓九郎喃喃说道:“太后养我长大,对我的手段心性,其实颇为明了。上次匈奴一事,她虽多次谢我,心里却不怎么信的……那传递消息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般恨着阿婧。得了这条消息,太后是断断不可能任由柳氏活着了!”   他双眼紧紧闭了起来。   地五两人见状,不知不觉中也是背心汗透。   他们都不是蠢人,自是知道自家郎君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在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果不其然,他们听到郎君低低说道:“地五,十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不得不动了……”   地五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郎君何必着急?她毕竟是公主,太后要杀,也得明正典刑!”说到这里,地五涩声说道:“只要还有时间,便有从容布置之机。”   邓九郎睁开眼来。   他看着地五一会,徐徐说道:“你虽是说得有理,可问题就在于,阿婧与我定有婚约,我们原定是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婧已是我邓氏的人……太后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她断断不会让沾了我邓氏名份的柳婧出现在公堂上,她会让柳婧在牢里‘暴疾而亡’!”   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个猜测后,邓九郎轻轻说道:“所以,我们不能等,也等不起……”   在地五和地十一怔怔抬头时,邓九郎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母亲刚刚过逝,太后她心中必是悲痛难当的,她一悲痛,思维也就不会那么周密,不会那么防着我……要求阿婧,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顿了顿后,他命令道:“让大伙都睡一会,凌晨时,胡兄他们这些金吾卫也松懈了,到时我们再出动!”   “是!”   ……   柳婧一直在等着。   她不知她在等什么,可她一直在等着。   一边等,她一边在黑暗中,反反复复想着邓太后说过的话,想她的表情,她的脸色。   想着想着,柳婧一身冷汗。   她腾地坐下,目视着前方,哑声喝道:“来人,来人——”   连叫了好几声,一个狱卒走了过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那狱卒虽然呵欠连声,却也只是不耐地喝道:“大半夜的,叫什么叫?”   柳婧直视着他,说道:“还请转告给上面,便说,我同意先前的提议,同意把财产拿出!”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离开洛阳   那狱卒虽是不太懂,却也知道她的身份,更知道刚才来的太监是什么人,当下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柳婧看着那狱卒离去的脚步,暗暗想道:邓绥杀我之心太重,我当务之急,是争取时间。如果她心动就好了,心动了,我就能有一些时间了……她料到会心动,不管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个人,她都会心动。对邓绥来说,自己是迟早可以杀的,如果在杀自己之前,能够得到自己那笔充裕国库的财富,那将是两全之策!果不其然,在柳婧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时,一阵脚步声响,刚才那太监来到了她的牢门前,在与柳婧说过两句话,知道她是真的愿意用财产换小命后,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尖笑道:“算你还识相——公主殿下,出来吧,你与咱家一起去见过太后!”说罢,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柳婧被带出了铁牢。直在黑暗的过道上,听着脚步发出的踏踏声,柳婧轻声问道:“公公,现在什么时辰了?”身后的那中年太监打了一个哈欠,尖声说道:“快五更天了……”柳婧垂眸,她轻轻说道:“没有想到,我会累得太后一晚没睡。”那太监冷笑起来,他说道:“你累死了太后的母亲,太后娘娘现在伤心得很。想来等忙完你的事后,她又会赶去守灵。”忙完她的事?柳婧听到这句,垂下的眸光沉了沉。凌晨前的洛阳宫,天空黑沉沉的透不过一点亮来,遥远遥远的所在,似乎传来了一阵阵鸡鸣。一边走。几个太监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远远看到一个个走来走去的金吾卫,也是步履稀松眼带倦意。柳婧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了。就在她急速地寻思之际,突然中,身后的黑暗处,似乎传来了什么物体倒地的声音。前面的太监停了步。他转头问道:“你们听到什么没有?”就在另外二个小太监楞楞摇头时,突然间,那太监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动作迅速之极,柳婧刚刚看到,他已闪电般地出现在中年太监身后,随着黑影手帕一捂,那太监便晕了过去。就在那太监倒下时,柳婧听到了两声闷哼,回头一看。另外两个小太监也被人放倒了。这时,一个黑影冲到柳婧面前,低声道:“快跟我来。”这声音?柳婧一阵惊喜,她连忙小小的,颤声地应了一声好,跟上了那人。那人显然对这皇宫非常的熟悉。带着柳婧东拐西拐,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草木高大,房屋陈旧的角落。见她望去。那黑影低声道:“这是冷宫。”他抓着柳婧的手走得飞快,“过了这冷宫,便是宫殿西门,公主走快一点,郎君在那里等你。”柳婧压着声音连忙应道:“是,谢谢你地五。”地五没有回答,动作中却更快速了,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窜过了冷宫的范围,黑暗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隐约的人影。那人影是那么熟悉,柳婧急急冲了过去,在来到那人面前时。她一个纵扑扑到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这人自是邓九郎了。邓九郎搂了她一下,沉声说道:“抓紧时间,我们出宫。”“是。”出西城门时,邓九郎拿出了自己的令牌。他本宫中常客,再加上今天邓母过逝,邓太后也一夜没睡,他出入宫禁实是正常之事。于是,那几个金吾卫只瞟了一眼,便客客气气地开了城门,放出了他们。一离开洛阳宫的范围,柳婧便看到马车马匹都已备好,邓九郎急急把她送上了马车。马车中,却还有两个婢妇,看着婢妇怀中砸巴着小嘴睡得正香的儿子,柳婧一下眼泪都出来了。这时,马车加速,黑暗中,众马的马蹄上都包在布,直是落地无声,以极快的速度,众人来到西城门时,邓九郎再次拿出令牌,让城门卫打开了洛阳城门。一出洛阳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在队伍驶出洛阳城五十里处时,邓九郎停下了脚步。这时,他们所处的官道两侧,都栽有一些树木,随着邓九郎一个唿哨,树林中涌出了一群乔状改扮之后的银甲卫。朝着柳婧的马车一指,邓九郎看了一眼渐渐浮出地平线的红日,沉声说道:“你们护送和乐公主,所有人都一律听从公主指挥!”在众人朗应过后,他策马来到柳婧的马车外,低声道:“阿婧,我要回去了……你先回交州,等处理母亲的丧事后,我就来找你。”不知什么时候起,柳婧已泪流满面,她巴巴地看着邓九郎,哑声说道:“九郎,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来洛阳,都是这个结局?”邓九郎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朝阳中,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看着柳婧,邓九郎低声说道:“这只是暂时的。乖,你马上就走,记得不可轻忽了,只要还没有到交州,你就不算安全。”顿了顿,他又说道:“千万照顾好自己,记着,没有到达交州,那就不可放松。阿婧,你向来聪明,这一次,你一定要用全部的聪明来帮助你自己平安回家!”“好。”邓九郎猛然抓住柳婧的肩膀,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搂着她,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哑地说道:“母亲刚刚过逝,我为人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阿婧,你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说到这里,他狠心放开柳婧,手一挥,喝道:“走——”随着他一声令下,柳婧的马车,邓九郎一行人,同时启了程,越着那越离越远的身影,柳婧突然用拳头捂着嘴,压抑的大哭起来。听到那马车中的哭声,听着那哭声越去越远,邓九郎眼眶一红,抿着薄唇轻喝道:“走,我们走快点!”“是!”众人在朗应声中,策着马朝着洛阳城奔驰而去。可就在将要进入城门时,邓九郎迟疑了一会,命令道:“地五,地十一!”“在!”“今晚与我一道入了宫的人,你马上带着离开,不要入城,也不要朝柳氏的方向前进,自行找安全地方藏下来!”“是!”随着他这个命令一出,邓九郎等于是空身入的城。马蹄哒哒,不一会功夫,邓九郎便回到了邓府。邓府正是灯火通明,哭声不绝的时候,邓九郎从侧门进入后,便大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吱呀一声,他打开了院落门,一步跨了进去。刚刚走入,邓九郎便是一僵。而这时,那站了一院落的太监宫女中,邓太后缓缓转过身来,当朝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邓九郎,轻轻地说道:“九郎回来了啊……朕侯你多时了!”说到这里,邓太后目光瞟向邓九郎的身后,淡淡又道:“和乐公主是从南门出的洛阳吧?你放了多少人在她身边?二百?三百?还是五百?不过便是一千也不打紧,朕的人,不至于连这么小小一支银甲卫也对付不了!”邓太后这话一出,邓九郎腾地抬起头来,他紧紧地盯着邓太后,一时之间,发现自己手心冰冷。而在他的面前,第一次撕去了温情面纱的邓太后,却合上了眼,只见她手一挥,轻轻说道:“除了弓箭手,其他人就都退了吧。”“是!”于整齐的脚步声中,众太监宫女齐齐退去,一时之间,院落中又恢复了安静。可是邓九郎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附近,太后给安了弓箭手?她竟是对自己也用上了弓箭手!想着太后话中的意思,邓九郎一颗心,都沉到了冰底里。……柳婧等人正在急速行进着。正如邓九郎所吩咐的,便是逃出了洛阳,她也不能放松,这一次,她除非逃到交州才能放松。柳婧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望着那苍苍茫茫的山脉远景,暗暗想道:这一次出事太过仓促,也不知霍焉他们得了消息没?转眼她又叹了一口气,霍焉他们便是得了消息,只怕也赶不上自己的速度了。从昨天傍晚邓母过逝,再到邓太后突然把自己拿下大牢,再到自己出逃,总共不过六个时辰,这真是太仓促太快了。就在柳婧胡思乱想时,一个银甲卫策马过来,指着前方说道:“公主,前方二十里处有一个岔道,从那岔道亦可前往交州,我们是走岔道还是继续从官道而行?”柳婧说道:“自是走岔道。”“是!”那银甲卫应了一声,策马急急转后。二十里路程,全速行驶不过一刻钟不到,当那条岔道出现在视野中时,众人再次轻吁气的声音传来。不一会,车队便驶上了岔道。这条岔道,也是官道,路面很宽,只是左侧处不是荒原,而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右侧灌木树木无数,走在其中,一阵凉风便迎面吹来。走了五里不到,一个银甲卫突然急喝一声,“停下——停下!”他的喝叫声厉而且沉,令得众人不由一凛。就在车队急急停下时,那银甲卫翻身下马,朝着一处马蹄印看了又看。柳婧蹙了蹙眉,她待要询问什么,突然的,身后身侧的树林中,传来了脚步声!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谁来了   就在这脚步声传来时,那银甲卫翻身上马,急叫道:“回官道!马上回官道!”在他的喝令中,队伍急急掉头。可就在这么一会功夫,哒哒哒马蹄声,蹬蹬蹬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只是一个转眼,柳婧等人赫然发现,自己的身周身后,已冒出了无数的金吾卫!……从自己出牢到抵达这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可这些金吾卫的身上头发上都是湿湿的露水。邓太后,竟是昨晚上就把人布置在这里了!这一下的变故,真是太突然太可怕,看着四周密密麻麻,至少上千的金吾卫,众银甲卫倒吸了一口气后,不约而同地把柳婧的马车团团守住,一个个兵器在手,冷眼等着这些金吾卫围来。金吾卫们走得极快,转眼间,步卒,骑兵,前后左右把众人围了个结实。在堵住所有的去路后,一个二十来岁的金吾卫走了出来,只见他朝着柳婧那个刚才察觉到了蛛丝马迹的银甲卫拱了拱手后,微笑着说道:“荣家郎君,别来无恙?”打过招呼后,他转头看向马车里的柳婧,又笑着行礼道:“这位便是和乐公主?在下马秀明,公主殿下,马某这次可要得罪了!”客气到这里,那马秀明手一挥!随着他这手势一做,蹬蹬蹬,金吾卫们再次动了,他们开始一步一步朝着柳婧等人压进!在金吾卫们又逼进了五步,手中的长戟已抵上众人的胸口时,那马秀明严肃地说道:“和乐公主,荣家郎君,到了这个地步。我看你们就不必负隅顽抗,做无用之争了!请吧——”声音一落,他极有风度地向柳婧等人行了一礼。这时刻,柳婧的马车中,那两个婢妇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而众银甲卫,则同时转头。直直地看着柳婧。他们在等着柳婧指示。这些完全忠心于邓九郎的护卫们,他一声号令,便是背叛太后也毫无所谓。此刻也是,就因为邓九郎交待过,一切听从柳婧的指挥,所以他们静静地看向柳婧。他们表情沉静,多年从沙场上厮杀而得的血气,充盈在灵魂里。这个时候,如果柳婧说一声反抗。那他们便是战死也毫不在意!随着银甲卫们看向柳婧,众金吾也在向柳婧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柳婧的命令。见到柳婧表情挣扎,那马秀明轻叹着说道:“和乐公主,你是当朝公主,也是与邓九郎有婚姻之约的人,以你的身份。便是到了刑部大牢,也无人敢轻忽以待……有什么冤屈不满,堂堂正正地争个黑白不是很好吗?这样逃之夭夭。其实真不太妥当。”他是说得轻松。可她也罢,邓九郎也罢,心里都非常明白,这一次,邓太后是动真格的了!更何况!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刚才送自己出城时,邓九郎说过的话,便忖道: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知道,我的手中握有让她忌讳的。可怕的情报网……其实,这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一个皇帝。建立情报网,秘密收集消息,都是喜欢做也应该做的事。客观而论,柳婧在情报方面,那是超级天才,任何一个真正睿智精明的君主,对于这样的天才,其实是非常渴望的。而现在,柳婧马上就要嫁入邓府,也就是邓太后的自己人了。如果她想得透彻,或者更有气魄一点,最好地选择是向柳婧表达善意,完全把她收归麾下,让她掌情报,邓九郎掌兵权,一明一暗辅助于她,这样的话,不说别的,光是保邓氏又一个百年强权,那是完全可以的。可惜,邓绥这个人,简俭爱民,性重规矩,她那样的性格,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有称道处,要说睿智难能英明果敢为一代贤后,却还是差了些……她性重规矩,也为规矩所束,柳婧的这种天才,她看到的只有冒犯,却看不透这种冒犯后面,对她心心念念的邓氏天下的巨大好处!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想道:不行,我不能回洛阳!邓九郎千辛万苦才把我送出洛阳,我这一次回去,面临的只有可能是一败涂地!可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回去又能怎么办呢?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回去又能怎么办呢?这时的柳婧,真有点后悔,那块先帝赐下的保命令牌,她这次虽然带来了,可一直由霍焉代为保管。只怪当时邓母死得太突然,使得她措手不及,现在,她是可以用那块令牌了,可霍焉人都找不到,又哪里能找到令牌?再说,邓太后一心想杀她,便是她拿出那令牌,结果也只会是被邓太后悄悄销毁了……就在柳婧深吸了一口气,脑筋急速转动时,那马秀明开口了,他轻声说道:“对不起了和乐公主,太后催得急,我们不得不请您马上上路了!”见到柳婧向马车中缩去,众银甲卫瞪着自己,那马秀明长叹一声,终于说道:“和乐公主,你可能不知道,马某在奉令埋伏于此时,太后曾经说过。”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徐徐说道:“太后说,如果你执意不从,我们可以当场击杀!”他说他们可以当场击杀!当场击杀!击杀!一时之间,众银甲卫齐齐地倒抽了一口气,而马车中的柳婧,也终于脸色大变。在马秀明盯来的目光中,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命令道:“那我们走吧。”见她终于服软,马秀明点了点头,他手一摆,众金吾卫退后,而银甲卫们,则簇拥着柳婧的马车开始转向了。就在这时!突然间,前方火光大作,只见视野的尽头,嗖嗖的火箭一支一支地飞出,转眼间。众人前来的道路处,树林处,便燃起了一堆堆烈火!这是秋天!这是中秋时节!连续一个多月的晴燥天气,再加上秋天落叶大批量的洒落,这条岔道上,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落叶。这种干燥的树叶枯枝泛黄的茅草灌木,实是一点就着!于众人齐刷刷倒抽一口气间。只见这么一会功夫,他们的前方左右两侧树林,已是火光处处浓烟滚滚了!只是一个转眼,那马秀明便急喝起来,“不好,有埋伏!”喝叫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众银甲卫和柳婧,见到他们也是瞪大了眼,惊骇无比。不由想道:不对。这不是他们的人,如果是他们的人,断断不可能用火攻。要知道,有所谓水火无情,这秋燥之时,林中火一起。那是龙王来了也难以扑灭。这偷袭者二话不说便用火攻,分明是连和乐公主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这只是电光火石中,就在马秀明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柳婧突然高声喝道:“趁乱突围——”众银甲卫清醒过来:不错,确实应该趁乱突围!于是,他们扯的扯下柳婧,抱的抱着孩子,连被火惊得嘶鸣不已的马也不要了,一个个朝着树林中便窜了进去!这只是转眼间的事,那个马秀明还在判断形势,这边柳婧已经跳下马车。就在他嘶喝一声急急追去时,突然间,嗖嗖嗖几支火箭射在了他的脚前。竟是不知不觉中,偷袭者已逼到了左近。就在马秀明急急退后时,他落脚的地方已燃起了火堆。不止是他,众金吾卫赫然发现,偷袭者的人数,竟是不在他们之下。就这么一会功夫,他们的四周,便燃起了无数火焰!从来坐骑怕火,这火焰一起,人还没有乱,马已翻着蹄子嘶叫着乱逃乱窜起来。于是,这么一会,浓烟四起,火堆处处,马甩了蹄子就乱冲,再加上四周掩杀而来的蒙面人,马秀明哪里还有机会去追杀柳婧了?当然,受火和浓烟影响的不止是金吾卫们,急急朝着林中冲去的银甲卫们,也乱了套。浓烟和树木,导致他们的视野受阻,马嘶声和惨叫声,也令得他们发出的声音无人听到。柳婧在埋头奔跑,在跑了近半个时辰后,她气喘吁吁地朝左右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只跟了四五个银甲卫了,连那两个仆妇,也不知所踪了!柳婧心头一紧,一眼看到一个银甲卫手中紧紧搂着的儿子后,又是一松。她急急站定,喘了一阵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都,都跑散了?”一银甲卫回过头去,喘息着回道:“回公主,是都跑散了。”柳婧恩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包袱,道:“幸好我下马车时,还提了这个……我们继续走,到了前面的县城,再想办法联系我的人。”她这话说出后,几个银甲卫却没有吭声,一人看了柳婧一眼,喘着气说道:“刚才那些蒙面人,公主看清面目了没?”“蒙面人?没,我没有。”连续奔跑了近半个时辰,这时几人已经没力气了,特别是柳婧,完全是鼓着一股劲跑到这里的,这说了两句话脚步一慢,不知不觉中,她已软手软脚地瘫倒在地。见她软在地上张着嘴只是喘气,连话也说不出了,众银甲卫也止了步,一个个喘息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银甲卫匆匆站起,朝着身后喝道:“谁?谁在后面?给我出来——”他这喝声一出,柳婧等人都是脸色一白,一个个想道:还是给逮住了?这下完了,完了!就在他们喉咙发干,一个个挣扎着想跑开时,一眼看到软在地上,根本爬也爬不起的柳婧,只能向她靠来。这时,树林中传来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那脚步声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清悦的笑声,“别慌,是自己人。”声音一落,一个俊秀的年轻郎君带着几个汉子出现在视野中。   三百三十六章 情绝   柳婧本是跑得双眼发花,这年轻郎君一出,她那像抽风一样的喘息声便是嘎的一止。 见她脸色发紫,那年轻郎君迅速地走了过去,扶起柳婧,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低沉地说道:“别慌,来,呼气——吸气——” 在他的示意下,柳婧深呼吸了几下,才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她连忙紧紧揪住这年轻郎君的衣袖,喘息着唤道:“顾——原玉,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的我?” 这年轻郎君,面目俊秀,身材高大,瞳仁极深黑,可不正是原玉?柳婧本来是想叫他顾呈的,一想到他现在是扮成原玉模样,也许别有用意,便改了称呼。 见柳婧询问,原玉低沉说道:“我来接应你。” 一听他这话,柳婧双眼睁得老大,她惊喜地叫道:“那些蒙面人是你的人?” “对,是我的人。”原玉扶着她站起,说道:“我一直关注着洛阳,听闻你出事后,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幸好运气不错,要是晚来一步……”他没有说下去,而柳婧想到他晚来一步的后果,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她揪着原玉的衣袖,低声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原玉笑了笑,他目光瞟了一眼银甲卫手中的孩子,道:“埋在这条路上的一千金吾卫,只是邓太后布置下的其中一着,这附近,还有她埋下的人手。阿婧,我来带你们绕过她的埋伏。” 说到这里,他放开柳婧,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起路来。 对于柳婧来说。此刻出现的顾呈,确实是主心骨。 在几个银甲卫向她看来时,柳婧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信得过。”说罢,她率先提步,紧紧跟上了原玉。 几个银甲卫见她这么说了,自是也跟了上去。一行人七拐八拐。便进入一条山间小路。进入这小路后,原玉明显悠闲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对柳婧说道:“这条山道一般只有当地人知道,金吾卫应该是搜查不到。” 在柳婧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面的树干重重一靠,停了两息,才提步跟上后,原玉朝着那银甲卫手中抱着的孩子看了眼,问道:“这是九郎的?” 柳婧见他看向儿子。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低头说道:“恩,是九郎的,一岁多了,可乖呢。”做母亲地提起儿子,总会容光焕发。柳婧也是,她微笑着说道:“是真的乖,刚才那么多金吾卫用戟指着我们。他看了就睁着眼瞅着,一点也不怕的,还有,到了现在都没哭呢。” 原玉笑了笑。 这时,柳婧轻声问道:“阿玉,你这几年一直在哪里?我在交州南越有了封地,当时我还派了人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直没有打听到。” 原玉回过头来,他微笑地看着柳婧,轻声道:“我一直在成都。”见柳婧睁大眼看着自己。那美丽的脸上,数年前的温婉内向去了不少,风情中明显添了些野性。变得更加美貌,原玉目光凝了凝,轻轻说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便一直没有去。” “这怎么叫做添麻烦?”柳婧急急说道:“阿玉你是大才,而且,我那里靠近海边,我前阵子还离开封地跑到海外的岛屿上去玩了呢。” 听她这样一说,原玉有了兴致,当下与她高高兴兴地交谈起来。 本来在柳婧心中,便把顾呈当成亲人,上次疫疾时他不管不顾地救了她,更是让柳婧把她当成了柳父一样的存在。这说起话来,便放松得很,不但有点对亲人的依赖,还挺有点放肆的。 仔仔细细把自己到了交州后的诸般事情跟原玉说了一遍后,柳婧感慨道:“这一次还是我轻忽了,我原以为,只要那些金矿让太后无法得到,她就不会动我。” 她想到与邓太后见面时,她那眼中流露出的厌恶和杀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由着邓太后这个态度,她又想到,本来她都与九郎就要成亲的,可这样一来,他们以后…… 柳婧都不敢想下去了。 见她说着说着,便打了一个寒颤脸色苍白地站着不动了,原玉回过头来。对上柳婧乌漆漆眼中的泪水,他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搂在了怀中。 他的怀抱是这么温暖,柳婧仿佛回到了父亲的怀抱一样,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一会,苦笑了一下,才慢慢松开。 原玉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阿婧,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 柳婧摇了摇头,她哑声说道:“我总是对太后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以为有一天能够……我不哭了,我现在都是有了孩子的母亲,流泪解决不了问题,我不流泪了。” 说到这里,她朝着顾呈一笑,道:“阿呈,我们走快点。” “好,走快点。拐过那个山头,我安排了人手在那里侯着。” 听到顾呈有安排,柳婧马上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悬着呢,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了。她脚步加快,跟在原玉身后,急急朝前走去。 二个时辰后,众人终于绕过了山头,看到了停在山脚下的马车和马。 望着那马车,累得不成样,头发都散了,衣裳更是好几处都被划破了的柳婧,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加速,众人这时也都有了力气,急急拥了上去后,一个个坐的坐马上的上车,不一会,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 邓九郎没有想到,自家姐姐有一天,会安排弓箭手对着自己! 他僵了僵,慢慢抬头,对上邓太后那越发威严,甚至威严得不近人情的脸,邓九郎低哑地说道:“姐姐……” “别叫朕姐姐!”邓太后冰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一个为了护着杀母仇人,而不惜犯上作乱的弟弟!” 邓九郎连忙说道:“当时另有情况,事情我已调查清了……” 再一次,不等他把话说完,邓太后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她喝道:“闭嘴!” 一声厉喝过后,邓太后脸一拉,命令道:“所有人退后,让我与九郎谈一谈。” 一阵朗应声中,再一次,院落中彻底安静下来。 邓太后在榻几上坐下,她双手放在膝头,抬头看着邓九郎,慢慢说道:“九郎,朕可以告诉你,这一次,朕是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在邓九郎腾地抬头中,邓太后厌恶无比地说道:“她算什么东西?竟在朕的天下间铺设情报网?难不成,她还想谋逆不成?” 邓九郎说道:“太后娘娘,你与柳氏打交道这么多次,难道还不明白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欢鼓弄这些,她其实做那么多,就是想站在与我同等的位置罢了。她本来是没有半点野心的……” 第三次,不等他把话说完,邓太后喝道:“闭嘴!” 一句话令得邓九郎再次住了嘴后,邓太后端过几上的酒盅,闭着眼睛,淡淡说道:“阿擎,柳氏这次非死不可!朕已在西南两门外设了埋伏,不管柳氏从哪道门离开洛阳,都会被抓!” 在邓九郎脸色一变中,邓太后徐徐说道:“阿擎,朕要杀了柳氏,你可有话要说?”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了一会,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一边笑,邓九郎一边说道:“原来,你一直没有变过,一直都想杀她……上一次母亲病重,要求你许我与她完婚,你当时之所以答应,不过也只是敷衍吧?” 邓太后耸拉着眼皮,她慢慢品着盅中的酒水,淡淡说道:“你说得不错。” 简单五个字,令得邓九郎无力地捂上了双眼后,邓太后又道:“那个妇人,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一旦传出去都能令得我邓氏百年清名蒙羞!她的性命,我一定要取走!”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下后,邓九郎笑了起来,他轻笑道:“姐,你何必找这个子借口?如果你担心她令得邓氏百年清名蒙羞,就不会同意我娶她了……你原本是打算我们成了婚后再动手吧?姐,归根结底,你不过是因为她一再忤逆你而生了怒。姐,明明是你对不起她啊。当初先帝过逝前,你对她还观感不错的,仅仅就因为你宣布了她的死亡,仅仅就因为她强迫你向天下人下诏,承认先前是疏忽了,和乐公主其实还没有死……明明只是让你纠正了你犯自己犯的错,怎么就成了柳氏不可饶恕的死罪呢?姐,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刚愎自用的模样?” 邓九郎的声音中不无失望,而他也不愧是最了解邓太后的人。果然,在听到他这么说过后,邓太后雍容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她沉沉地喝道:“闭嘴!闭嘴!” 一连两声喝止,却分明透着她的心虚。邓九郎失望地看着她,想道:我那温柔宽容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他却不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至高无上,没有任何约束的权力,更能让人膨胀的了。邓太后做为这个帝国当之无愧的君王太久,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把忤逆她违抗她这条‘欺君犯上’的罪,列在了世间诸罪之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除名   连续两声喝令后,邓太后把手中酒盅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喝道:“邓擎!你再信口雌黄,莫以为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杀你!”她显然对邓九郎的怨气也很重,咬牙切齿地接着骂道:“朕这一生,还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成气的世家子!被一个妇人玩弄在手掌心了,她都允许那些南越人往她院子里送男人了,你还不气不恼的!要不是朕设了计,你连与那妇人闹一闹的性子都没有!”无比失望地看着邓九郎,邓太后继续说道:“邓擎,这些年来,朕为你做的让步也够多了!自从识得那个妇人,你就一而再的违逆于朕,一而再的冥顽不灵。朕要杀她,你就护着她,朕要抄她的封地,你也坏朕的好事。上一次,要不是你从中做崇,刑秀他们早就成功了。邓擎,你一心一意护着那个妇人时,可有想过你姐姐正为国库之事焦头烂额,无法入睡?”邓太后的喝骂一句接一句,令得邓九郎无法插口。邓九郎无力地看着邓太后,他只想对她说道:那些钱财,都是柳氏自己赚的,姐姐,什么时候起,你做出剥夺他人财产的命令时,已觉得理所当然了?可惜,他这话,一直无法说出口。邓太后这时抬起了眼皮,她定定地看着邓九郎,一字一句地说道:“九郎,这一次,那柳氏非死不可!姐姐在这里最后一次劝你,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个妇人,朕不允许你要了!”几乎是邓太后刚刚说到这里,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眼一抬。看着出现在院门口的金吾卫,瞟了一眼后,又转向邓九郎,淡淡地说道:“阿擎,对于朕的这个要求,你怎么说?”邓九郎抬起头来。他直直地看着邓太后,直视了一会。邓九郎徐徐说道:“太后娘娘其意已决,又何必多问?”邓太后笑了。笑着笑着,她脸一沉,雍容地站了起来。随着她站起,众太监宫女连忙上前,一个个给她披的披上外袍。于忙碌中,邓太后朝着后面的金吾卫唤道:“进来!”一阵脚步声响,几个汗水淋漓,脸上还有火灰痕迹的金吾卫一冲而来。他们跑到邓太后面前跪下,沉声说道:“禀太后,我们原来在王家村路上已设好埋伏,也逮到了被银甲卫们护送的和乐公主,可一伙蒙面人冲出,他们用火袭之策搅乱了我方布置。令得和乐公主逃脱!”几乎是这个金吾卫的声音一落,邓太后的脸色便刷地一沉 。她转头盯向邓九郎,怒道:“是你派的人?”邓九郎也在蹙眉。闻言他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他是谁?邓太后在原地踱起步来。踱了一会步后,她手一挥命令道:“继续派人,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抓到那妇人!”“是。”邓太后目光转向邓九郎,又说道:“邓擎母丧期间,一律不许外出,你们给朕看牢了!”“是!”“昨晚上与邓擎一道入宫的所有银甲卫,全部抓入大牢!”“是!”命令到这里后,邓太后衣袖一甩,转身离去。一直走出院落。邓太后还连头也没有回。当走出院门时,邓九郎又听到她的命令声传来,“找到了和乐公主。如她有违抗,可当场击杀!”听着这道命令,听着那越去越远的脚步声,邓九郎直觉得浑身发冷,他慢慢地坐在了塌上,双手捂着脸,一动不能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来到他身前后,低低唤道:“九郎。”邓九郎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官,她是邓太后最信任的身边人之一。那女官在邓九郎身边坐下,低声又道:“九郎,自古情义难两全,太后现在对那和乐公主恨之入骨,你不能为一个妇人,而与自己的家族,与太后形同陌路。”却是来敲边鼓的。邓九郎一笑。见他又捂上了脸,那女官低声说道:“太后对你,一直寄以厚望,而你也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太后固然有错,可九郎你的错更大……自古至今,为了一个妇人而民屡次违抗上令的,都没有好下场,九郎你明白么?”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九郎,这一次,那和乐公主是非死不可……其实你也有办法让她不死。”在邓九郎嗖地抬头,转眼看去时,那女官轻声道:“听说岭南那什么征族,有长生不老药?九郎,你在交州为刺史,手下又拥有重兵,完全可以把它夺过来送给太后,还有那金矿,有所谓怀璧其罪,那金矿是个人能够拥有的东西吗?你也把它拿来献给太后,还有那个善于探矿的公孙旬,太后也想要。”稳稳地说到这里,那女官看着邓九郎,轻言细语道:“我说实话,便是拿着那些,太后也不一定会饶了和乐公主一命。不过,太后却会允许姓柳的那些人,以及和乐公主的那些属下活着,便是南越那块地方,也会同意交给你儿子。”女官言道:“九郎,这是太后做出的最后让步了!”听到这里,邓九郎终于低哑地开了口,他问道:“今番太后几次说到她是最后让步。请问一下,如果我不听从太后地安排,又会如何?”那女官沉默了一会,轻轻说道:“如果九郎执迷不悟,太后的意思是,将你从邓氏族谱上除名……太后说,你既然想做情种,那就脱去这身邓氏的外衣,一心一意去守着那个妇人吧。以后,天下间不会有邓家九郎,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弟弟!”在邓九郎一动不动,那女官低叹道:“九郎,太后实是忍得你太久了 。你识得那妇人多久,她就对你不满有多久,你为了一个女人,一再的违抗她的命令,你家族也不顾,父母姐姐也不要,只是想护着那个妇人。太后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顿了顿,那女官最后说道:“太后说了,如果三天内你没有表示,就除去你的交州刺史之位和车骑将军之职。”说到这里,那女官不由想道,这交州刺史之位也就罢了,那车骑将军之职,可不怎么好除,邓九郎麾下的二十万士卒,都是跟着他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对他极其忠贞。邓九郎便是没有那个将军名号,也可以使唤那些兵卒。要除掉那个职位,除非囚了或杀了邓九郎。也因为这一点,邓太后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弟弟幡然醒悟,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于是轻叹一口气后,那女官站了起来,说道:“九郎,我的话放在这里,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前程,还是顾及家族和自身荣华,做一个史书上留下青名的真正男儿,都在你一念之间!”说罢,那女官转身,在几个宫女地簇拥下缓缓离去。……傍晚时,原玉带着柳婧一行人进了一个庄子。这是位于小镇上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庄子,不过里面布置得相当精致,把柳婧母子安置在阁楼后,原玉便离开了。而柳婧,也连下几道命令,通过她多年来铺下的情报网,寻找霍焉等人,同时,注意邓太后的一举一动。邓太后的举动很可怕,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内,便把邓九郎半囚禁了。不过,因为不管是柳婧还是邓九郎,都算是她邓府的人,把罪名放出去对整个邓氏的名声毫无好处,所以她派来追杀柳婧的人,通通都是最忠心于她的人。总之而言,如今的邓府,还在为邓母的过逝而忙活着,一切的波澜都给遮掩在水面之下。第四天,柳婧便知道了,在邓太后抓捕她时,也同时派人抓住了霍焉等人,不过邓九郎一回来,便一面让人放了霍焉,一面营救自己。所以,现在的霍焉等人不知逃到哪个地方去了,想来,以霍焉的聪明,只怕她在这里出事的消息,已第一时间飞向了南越。第八天,邓母出殡,邓九郎送了葬后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下午时,柳婧得知,邓九郎已被邓太后秘密关押起来。见柳婧站在阁楼上望着洛阳出神,原玉脚步放重,他来到她身后,轻声说道:“阿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柳婧垂下眸来。她寻思了一会后,转头说道:“我回交州。”她这个回答,出乎原玉的意料之外,他不解地转过头来。柳婧轻轻说道:“九郎被邓太后关押,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现在,只有我离开这里,才能解开这个局。”她永远都是这么理智。原玉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好。”转眼他又说道:“我送你回南越。”他这话一出,柳婧纵使心中愁云不散,也向他高兴地说道:“多谢阿呈。”“不用谢。”顾呈笑得儒雅,他低沉地说道:“如今天大地大,只怕只有你那个南越国,才是世外之地。”这意思,却分明要愿意在南越国呆下去地打算。当下柳婧一喜,双眼都放光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绝路 (二更)   本来,按照常理,柳婧在这里得罪了当朝太后,便是她是南越国的国主,邓太后也有权力收回她的封地,并查封她的一切财物。可谁让南越国远在岭南呢?谁让那里的人离中原太远,不知有邓氏,不知有太后,唯知有女王呢?再加上张景他们向来能干,再加上柳婧的情报网四通八达。相信这里的消息,会远比太后的诏令更早抵达交州。只要张景有了防备,那便是朝庭大军压境,南越国也可安然无恙。更何况,邓太后哪来的财力驱动大军?   所以,现在的南越国,必然是安然无恙的。想来,邓太后也是想到了这种种关系,便是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向天下人布明诏,公布柳婧的罪行,在明面上撤去她的公主身份和封地。   顾呈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说了送柳婧回交州,便四下布置起来。通过他的人脉和柳婧的情报网,这邓太后布在周围的明线暗线,他们是一个也没有惊动,便无声无息地远离了洛阳,进入了扬州境。   当然,进入扬州境时,已经是二个月后。   这时已然入冬,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晚一点,虽是入了冬,官道上还有行人,道路两侧的树木,还是落叶纷纷。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顾呈举起咿呀呀咧着小嘴直笑的奶娃儿,在他肥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后,笑着转向一侧的柳婧。   见到柳婧眉头深锁,顾呈奇道:“阿婧,怎么啦?”   柳婧转过头来,她看着顾呈,蹙眉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心跳得有点快。”说到这里,她朝前方眺了眺,说道:“阿呈,直到现在,洛阳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知怎么的,我这心反而不踏实了。”   顾呈说道:“别担心。你的人我的人都在保驾护航,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他又说道:“阿婧,再过二个月,我们就可以回到南越了。”   再过二个月,就可以回到南越?可是,这样离九郎越来越远,又有什么好向往的?   两人说了几句后,顾呈朝着前方一指,笑道:“阿婧。那里就是扬州鄱阳郡了,这一路上大伙都劳累了,让大伙放松个两晚吧。”   柳婧点了点头,道:“也好。”   于是,她的声音一落,后面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管何时。这种没日没夜地奔行,风餐露宿的颠覆,那是谁也不能长期承受的。这一听到可以放松,大伙一个个高兴得像什么似的。   鄱阳郡,乃扬州有名的大郡,一行人进去后,便被这车水马龙的场景弄得兴奋起来。   不过,柳婧却是累了,定了当地最好的酒楼后,柳婧等人便住了进去。而她在沐浴更衣,请来的婢妇给儿子也洗了澡后,柳婧歪在榻上。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想着邓九郎,神思直有点恍惚。   胡思乱想一会。柳婧抱着儿子慢慢睡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天色已晚,不过外面灯笼光处处,声乐声不绝,显然也不是太晚。   转头看着儿子流着口水睡得正欢,柳婧悄悄地起了榻,随手披上外袍,她提步朝外走去。   走出房间,信步来到一个花园时,柳婧听到从浓密的树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哥,你真准备就这么去交州了?我们一直在西南不是经营得好好的吗?大哥,那南越国最好,我们这样去了,也得重新立站足,没什么意思的。”   听到这个声音,柳婧脚步一顿,就在她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时,顾呈那低沉悠扬的声音,苦涩地传来,“西南什么都好,南越也是一片陌生……可是小五,我这么多年了,一直漂泊在外,也想有个归宿了。”   他这话一出,小五有点不高兴了,他声音微提,不悦地叫道:“大哥,你那是什么归宿?和乐公主的心从来就不在你的身上,她还给那个姓邓的生了儿子呢!你在西南好歹也是一方人物,那些个爱慕你,愿意为你去死的女子也不知多少。你犯得着为了一个看不上你的妇人,不但以身涉险,还这么多年来守身如玉地等着吗?”   小五的声音落下后,顾呈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才低低说道:“你不明白……小五,吾心安处是故乡啊……”   听到最后一句,柳婧悄悄向后退去,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怔怔地想道:顾大哥这么多年了,还是单身?他,还没有放下么?   顾呈没有把她放下,这对柳婧来说,有着说不出的思绪。因此她翻来覆去良久,一直到了凌晨,才再次睡着。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外面脚步声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傲慢地喝声传来,“我等前来,自是要锁拿朝庭命犯!”   什么?   柳婧腾地坐起,就在她坐起的那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银甲卫撞了进来,朝着柳婧颤声说道:“公主,不好了,这酒楼外面都是官兵,少说也有五六千!公主,这酒楼给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   五六千人围一个酒楼,确实是里三层外三层,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的架式!   柳婧脸一白,她急急忙忙披上衣裳,抱着儿子时,顾呈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他头有点凌乱,看着柳婧,点点火光中,他苍白的俊脸越显得苍白,“阿婧。”他冲到她面前,苦涩地说道:“事情不好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认出了我们,趁着大伙都睡着了,一把围了酒楼。现在酒楼各处侧门全部封锁,连围墙外也密密麻麻是官兵和弓箭手。”他喘了一口气,低声道:“阿婧,这次我们逃不出去了。”   以顾呈的性格,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婧怔怔地听着,怔忡了一会,她抬头看向顾呈,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一双深黑的眸子中似乎带了点笑,她不由奇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顾呈一怔,转眼,他想明白了似的,便轻轻伸手握着柳婧的肩膀,在把她和孩子一并拥入怀中后,顾呈搂着柳婧不让她离开,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我是在想……我这一生,迟早会死在邓氏地追杀下,现在能与阿婧死在一块,也算不枉此生!”   柳婧:“……”   这时,柳婧眼睛一瞟,看到外面火把处处,因为火把光太多,直把鄱阳城都照亮了,伴随着这突然亮起的火光,还有一阵阵哭喊声,不由沉声问道:“生什么事了?”   不等顾呈回答,一个顾呈的护卫冲了进来,他朝着顾呈急急说道:“大哥,不好了,那些官兵根本不准备硬冲,他们准备放火烧楼!”   放火烧楼?   那就是一个不留了!   顾呈猛然放开了柳婧。   他腾地转过身去,看着众护卫,顾呈厉声喝道:“让所有人集合,准备突围!”   “是。”   一路前来的,主要是顾呈的人,柳婧加起银甲卫,也才五六个之多。当柳婧一行人来到酒楼后面时,三百来个顾呈的手下已齐刷刷地站在那里。   顾呈大步走去,他看着众人,哈哈笑道:“诸君,我们以往总是算着自己的死法,如今,死到临头了,你们怕不怕?”   三百汉子齐刷刷叫道:“我们不怕!”   “很好!”顾呈大喝道:“我也不怕!”他目光转向柳婧,深深地凝视着她后,他厉声说道:“不过,便是要死,我们也要做最后一博!”   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当着众人,他紧紧抓着柳婧的手,凄然笑道:“各位兄弟,这是你们大哥想了一辈子的妇人,以往,我得不到她,没有想到现在都要死了,倒有可能与她死而同穴!”   在众汉子哈哈大笑声中,在柳婧泪水滚滚中,顾呈又爽朗地笑道:“不过呢,便是要死,咱们也不能束手待毙!所有人听我号令,全力由西南侧门突围!兄弟们,突了围后,敌人必定会射箭,咱们都是男儿,自不能让妇人先死,所以,一旦乱箭射至,还请各位兄弟与我一道成为我这妇人的肉盾。各位,顾呈自认英雄,这死都要死了,要是还让我心爱的妇人死在我前头,也特没有意思,你们说对不对?”   在柳婧手指痉挛白中,众汉子哈哈笑了起来,“对——”   “很好,现在开始全力突围——”   就在他的突围令布之时,四周的火光越来越盛,无数只火箭开始朝着酒楼里射来,转眼间,木头被火烧得劈劈啪啪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顾呈的人训练有素,酒楼中凡是可以用来突围的东西早已收集,如此刻的西侧门处,门虽是被从外关上了,可酒楼中的塌几转眼间便被护卫们扔成了一座山,随着这山越来越高,渐渐与围墙齐平,顾呈厉喝道:“开始突围——”   声音一落,他已冲到柳婧面前,紧紧搂着抱紧孩子的她后,他一个纵跃,便跳上了榻几。   而在同一时刻,无数的汉子跳到了他们两侧,一个个以肉为盾,替顾呈和她承担着箭雨!   三百三十九章 顾呈之死   转眼间,众人站在了墙头,就在这边的护卫一个个下绞子般跳下围墙时,外面马蹄声阵阵,无数个大喝声同时响起,“不好——他们从这里突围了!”“敌人从西侧门突围啦——” 呐喊声中,火焰声中,箭声呼呼中,血腥味中,柳婧只感觉到顾呈紧紧把自己搂在怀里,只感觉到她和他的重量加起来,在跳下围墙时,顾呈直在地上重重打了一个滚,直感觉到四下的箭来如雨,密密麻麻扑天盖地,只感觉到他拥着自己,没命地朝前跑去。 这一刻,时间变得漫长无比,每一息,每一瞬,都望不到边。 柳婧只记得紧紧搂着怀中的儿子,直搂得他因为疼痛而哇哇地哭个不停,她只记得在火山火海中奔逃,只记得自始至终,顾呈那双强而有力的手,一直护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惊喜的声音传来,“太好了阿婧,你在鄱阳的人手到了!” 她的人手确实到了,不但到了,那些聪明的搞情报的汉子,还使出了疑兵之策,他们用火逼来无数的牛马,给被追击得无处可逃的柳婧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世纪,也似乎一刻钟不到,柳婧被重重跌入了一个土坑中。 一跌入土坑,柳婧反射性便想吃痛出声。哪里知道,她刚张嘴,一只大掌便捂上了她的嘴,同时被捂上的,还有她儿子的小嘴。 黑暗中,震荡得地面轰隆直响的马蹄声中,柳婧听到顾呈低低地说道:“别动……这是树林旁边的一个土坑,我昨天无意中看到的。这里很安全,只有别发出声音。” 柳婧马上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翻过身,让自己的**隔着衣裳抵住儿子的小嘴。 渐渐的,马蹄声开始远去。火光也慢慢变少,隐约中,听到有人叫道:“在那里了!快,快!” 而随着那叫声一起,四周越来越静,越来越静。 感觉到众人离开得远一些了,柳婧虽是不敢说话,却还是稍稍离了下,就在儿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啼哭时,她解开衣裳。把**轻轻了进去。 孩子还能呼吸。他一边吸几口。一边啜泣几下。柳婧在把儿子全身摸了个遍,知道他平安无事后,这才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她便轻轻唤道:“阿呈。阿呈……” 柳婧连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她心中一惊,见到儿子似乎折腾得睡着了,便挪转身来,向着顾呈摸去。 她摸到的,是一根箭矢! 是箭矢! 柳婧大惊,她颤抖着,双手再轻轻摸去。一边摸,她一边哽咽地唤道:“阿呈,阿呈……” 这般唤着时,她再一次,在他的胸口处。摸到了一支箭! 这支箭,稳稳地插在他的胸口上!箭插得极深,柳婧的手到处,粘乎乎的都是鲜血! 不!这不是真的! 一种无法形容的悲痛袭上心头,柳婧轻轻的,哽咽地唤道:“阿呈。” 这一次,也许是她触碰到箭身时,令得顾呈吃痛了,他幽幽醒转,黑暗中,他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看着柳婧微笑着问道:“阿婧,你有没有伤到?” 她被他保护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伤到?柳婧摇着头,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哽咽道:“没有。” “没有就好。”顾呈似乎松了一口气,黑暗中,他轻轻笑道:“幸好你没伤。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 “那就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柳婧拼命地摇头,她流着泪唤道:“阿呈,你千万要撑着,你不能,不能死……” 是的,他不能死。这世上的感情,并不止有爱情,早有那六年朝思暮想中,他就入了她的骨血,成了她的亲人。 她要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得风风光光的…… 她不要他死。 在柳婧小心地把脸贴上他的脸,小心地去感受他的呼吸,那大颗大颗的泪珠,转眼都流进了顾呈的耳廓时,顾呈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柳婧的墨发,低低说道:“阿婧。” “恩。” “我没事。” 不,他有事,他有事! 柳婧只是摇头,只是流着泪。 她从小到大,虽是经历过无数波折,可只有这一刻,才真切感觉到生离死别,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顾呈的手,还在摸着柳婧的头发,从她的墨发,到她的脸孔上,再到她的颈,随着他地抚摸,他手上的鲜血,也抹了她一头一身。 温柔的,眷恋地抚摸着柳婧的眉眼,顾呈低低说道:“阿婧。” “恩。” “那一年,没能替你相救你的父亲出狱,我一直在后悔,你相信么?” 柳婧泪如雨下,她哽咽道:“我信,我信。” “后来你到了洛阳,我是真想娶你,不是为了你的财富,就是不愿意放了你……你相信么?” 柳婧拼命点头,拼命说道:“我信,我信的。” “那一次,把你抓到焚柳苑,我向大家宣示你怀了我的孩子,准备与我完婚时,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柳婧哽咽道:“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黑暗中,顾呈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柳婧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把那大掌朝自己的脸上放。 顾呈的手指抚过她的泪水,那手指拘了拘后,顾呈温柔地说道:“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嘴里说着不哭,柳婧的泪水,却滚滚而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顾呈的手指,轻轻摸上她的眉眼,他低弱地说道:“我们刚刚定婚那会,我一见你就喜欢了……你穿着一袭红裳,像只小孔雀一样趾高气扬的对着我直笑,那时我的心跳得老快了,我对自己说,世上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呢?阿婧,我是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啊。” 柳婧哽咽道:“我知,我知。” “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有后来的动作,我也不会在流言蜚语中对你记恨……阿婧,你明白我的恨意么?我就算恨得最深了,也就是想看你在我面前服服软,想听到你抱着我,阿郎,对不起,你是我的夫我的天呢,我是你的小妇人,不应该那样对你啦。阿婧,我在梦里老是听到你这样对我说。那天,你穿着红艳的裳服,骄傲得像个小公主一样,脸蛋红通通地跑到我面前,紧紧抱着我的腰,让我别走,让我原谅你,说你好爱你,说你除了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说你崇慕我,以后都会以我为天……” 柳婧拼命地摇着头,她想告诉他,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从来不说?如果你早说了,我就不会因为摸不清你的心意而避得远远的…… 这时的柳婧,想到那个雨夜,那个月光下,那个身材颀长,俊美苍白的顾呈,想到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时,那深浓不可测的眸光,想到他那眸光中的紫色,想到他那勾魂荡魄的温柔声音。 你怎么从来不说?你后来地位那么高了,又迟迟不来娶我,我怎么知道你还看得上我?我哪里还知道,你还愿意要我? 在柳婧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流泪时,顾呈轻轻的呓语般地说道:“阿婧,那一年,你真美……” 柳婧拼命压抑的抽泣声中,顾呈抬头看着黑暗的虚空,低低说道:“我其实,就是想你认输,想你求饶,想你像往时一样,快快乐乐地跑到我面前,抱着我软软地服个输道个歉……我明明是那样想的,可是后来,怎么就与阿婧你越离越远了?”   第340章 结局   在柳婧抑住不住的哽咽声中,顾呈转过头来,他爱恋地抚着她的脸,爱恋地划过她的眉眼,喃喃又道:“天太黑了,好想再看一看阿婧长什么样,省得去了黄泉,都给忘记了。”   柳婧痛得肝肠寸断,她只是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流泪。   这时,顾呈低低弱弱的声音又传了来,“阿婧。”   “恩。”   “我真后悔,那一年,我应该帮你救你父亲的……”   这话他已说过一道了。柳婧想提醒他,想告诉他她都知道了,可在感觉到顾呈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时,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只是拼命地搓着他越来越冰冷的手,只是拼命地把脸贴着他的脸,只是想试图温暖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黑暗中,顾呈那双总是深邃的,明亮的眸子,在慢慢地变得暗淡,他唇嚅了嚅,低低唤道:“阿婧……那一年,你可真美,你红着脸跑到我面前,趾高气扬地宣布说,你喜欢我的样子,可真美……阿婧,你说我怎么老是梦见那个场景?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次,重复的梦见那个场景?”   柳婧拼命摇头,拼命地摇着头。   顾呈的冰冷的大手,依依不舍地抚着柳婧的脸,眷恋地说道:“阿婧,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在柳婧的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时,他低低的,向着那个十一岁时,美丽张扬的小少女痴痴地问道:“阿婧,我喜欢你呢,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明明你一直喜欢我,怎么长大后,就回不去了呢?怎么,回不去了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渐渐的,那抚摸着柳婧脸的手,缓缓向下一落,渐渐的,他头一歪,双眼慢慢合上,随着那双眼一合,这天上地上,最美丽的一双眼最勾魂荡魄的一道音,便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柳婧先是一呆,转眼她惊醒了过来,再然后,一阵绝望的嚎哭声在树林中响起,伴随着这悲痛欲绝的哭声的,还有奶娃儿被惊醒后的哇哇哭声……   柳婧的手下,是在太阳从东边出来时找到她的,找到她时,她正披头散发,满面泥土地用血淋淋的手挖着坟……   三个月后。   看到张景大步走来,萧文轩走上前来,低声问道:“霍焉回来了?”   “恩。”点了点头后,张景问道:“公主现在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自回来后,一直关着门哪里也不去,都瘦了十几斤了。”   萧文轩说到这里,见到张景表情挺奇异的,不由问道:“怎么了?”   张景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苦笑道:“刚才得到消息……那个在邓府放出公主的流言,令得邓老夫人承受不住逝世的消息,是顾呈让人放出的,甚至那流言的几个人,也是顾呈安排入邓府的。”   “什么?”萧文轩瞪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张景苦笑道:“不止是这个,便是那个把公主拥有情报网,匈奴犯境一事的内情透露给邓太后的,也是他美女的贴身神医。”   “这,这怎么可能?这顾呈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还不明白?”张景叹道:“无非就是想离间邓氏与阿婧之间的关系,使得阿婧与邓九郎决裂,死了心地回到南越当她的女王。说到这个,桓之况死前说了,他实际上也是顾呈的人。让邓九郎与公主分离,不止是邓太后这么想,顾呈也是这么想的。”   见萧文轩还是不解,张景徐徐说道:“顾呈那个人,野心勃勃,他既想得到公主,也觉得公主治下的这南越地,有利于他的儒家大业。他之所以那般做,其实是想取代邓九郎。想来,公主对邓九郎的感情再深,这么折腾下,两人也会分开,到得那时,他日夜守在公主身侧,自然而然就是她的夫了。有了公主这样的妻室,有了南越这样的地盘,剩下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萧文轩喃喃说道:“可是,他最后怎么?”   “他怎么会为公主去死是吧?这个人性子走极端,爱公主是真爱,也爱得深,真正生死关头为她舍命,也是正常举动。”   说到这里,张景叹道:“可怜的是咱公主,到了现在,还被他的死打击得一蹶不振。有所谓其人将死,其言也善,可顾呈那厮,还真是心狠到了极点,他死也要为公主而死,他死也不透露自己做过的事,他就是想让公主挂念他一世,他就是想着,便是得不到公主的心,哪怕是一死,也要让她永永远远都念着自己啊。   萧文轩是个直接的人,当下他蹙眉道:“这事我们可以告诉公主。”   张景叹道:“告诉是要告诉的,可告诉了也没什么用。当时顾呈为公主而死的情景太让她刻骨铭心了,这些消息,只会让她恍惚一阵,并不能让她不再伤心。”   萧文轩叹道:“说得也是。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脚步声,张景等人急急转头,就是这一转头,他们赫然对上了地五那张熟悉的面孔!   几乎是一看到地五,张景两人便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地五也看到了他们,他脚步一提,大步走了过来。看着两人,地五说道:“和乐公主呢?郎君来了,叫她下来迎接。”   什么,邓九郎来了?   ……   野史有载,公元111年,邓太后邓绥与其弟邓擎发生冲突,彻底决裂,邓太后当即修改族谱,将邓擎的名字从邓氏一族中划出,并撤除他的车骑将军和交州刺史一职,严令天下人不许再提起邓擎一人。   有太监言,邓太后向邓擎提到了把百越诸夷,特别是征族等古越王族清剿一尽,冲突最剧时,邓擎有弑姐的举动,因其大逆不道之举,邓太后一怒之下剥夺其一切名声权利,并驱赶出洛阳。   而邓擎回到南越后,与其妻和乐公主,以奉上一座金矿为代价,换来了南越国不被朝庭干涉的承诺。   ……十年后,也就是公元121年,安帝掌权,诛杀外戚,盛极一时的邓氏一族被诛杀殆尽,可称鸡犬不留,邓太后绥也于当年病逝于深宫,享年四十。   (完)   《美人温雅》彻底完结,谢谢陪伴这本书走到最后的朋友,接下来,我会休息几个月。恩,这本书中犯了一些小错误,我会总结一下,请大伙继续期待下一本。 本书由(冬日向暖、)为您整理制作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