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见著紫衣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中宫有喜》 作者:晏听弦   ☆、1 帝后不和   外头日头正足,偶尔一阵风拂过都是夹着热气的,如今正值酷暑难耐之际。   这大热天的,别说是各宫主子没精神头,就连宫人都偷懒的躲到树荫底下乘凉去了。   但有一个地方,却是气氛高涨,殿里宫人各个面露喜色,笑逐颜开,本来很是清凉的殿里就像燃了一把火似得,温度持续升高。   这个地方正是凤栖宫,当今皇后练月笙的寝宫,让宫人情绪激动的原因则为皇后被诊出喜脉来了。   练月笙看着从自己跟前端走的冰镇西瓜,颇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欣喜不已的红司说:“御医不是说了月份尚浅,并不能确诊的吗。”   红司满面笑容的招呼着宫女把练月笙跟前的西瓜、凉茶搬走,压根没在意她方才说的话,“娘娘,宫里面御医医术都是顶好的,断然不会有误诊的可能。”   练月笙视线还没从被端走的凉茶上收回来,红司就已经拿了宫扇站在她身后给她打扇,话里有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喜悦,“这下好了,娘娘有了身孕,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陛下得知必会十分欣喜的。”   闻言,练月笙不屑的撇了撇嘴,神色颇有几分嫌弃。   帝后成婚近四月,却是在一月前才圆的房,还是太后连哭带闹之下,俩人不情不愿圆的房。   彼时大婚,深受皇帝景琰喜爱的芊婕妤心绞痛发作,帝后才将将用完合卺酒,得知了这一消息的景琰就抛下练月笙赶过去陪芊婕妤了。   帝后大婚,皇帝却跑去了别人宫里,独留了皇后独守空房,这一巴掌打的无比响亮,打的不仅是练月笙,还有手握重权的宁国公府。   如此,练月笙和景琰的梁子就结下了,反正双方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好在景琰对她还算尊重,初一十五时按照规矩歇在中宫,两人却是躺在床上各睡各的,帝后看似和谐却并不和谐。练月笙位于后位,纵使不得景琰喜爱,也有着宁国公府做后盾,她这个皇后当的还是颇为舒坦的。   如果没有芊婕妤来她眼前碍眼就更好了。   红司还在一壁打扇一壁唠叨着,练月笙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青铃一脸沉色的进了殿来,行礼过后,就道:“娘娘……陛下知道了这事,说要出宫遛马。”   红司打扇的手一顿,练月笙已经露出了讥讽的笑意,扭头去看红司,“瞧瞧,他就这点出息。”估摸着还得考虑怎么向芊婕妤解释呢。   “不!”红司声音一定,眼睛发亮的看着练月笙,“说不定陛下是太过兴奋了!”   闻言,练月笙和青铃皆露出了无奈之色。   傍晚时分,青玲又进来向练月笙汇报,皇帝他回来了,正朝凤栖宫来呢。   正在布菜的红司手一抖,脸色欣喜了一瞬,又恢复平常,她将青菜搁到练月笙盘里,说:“娘娘,要等陛下吗?”   练月笙嘴里吃着米饭,含糊不清的摇头,“不用,不用。”   红司面露挫败之色,青玲朝她安抚一笑,站在了练月笙右侧,给她舀了一勺米粥。   练月笙正执着银箸挑鱼肉,外头就报陛下来了。   练月笙挑起鱼肉送到嘴里,全然没当回事。   这天本就热,景琰先是溜了一下午的马,回宫后又急匆匆的往凤栖宫赶,进殿后,气息就有些不定,额头上淌着汗珠,脸上也带了红,可见的是热的不轻。   练月笙拿过黄杨手中的丝帕,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陛下先擦擦汗罢。”说着,就把丝帕递了过去。   景琰瞧着她脸上平和的笑,又瞥见了她唇角的一点油渍,眼睛往里一扫,果不其然这人刚才还在吃饭,他眸色闪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丝帕,擦了一下额上的汗。   练月笙知道他为什么来的,也懒得和他说话,直接就说:“陛下还未用膳罢,不如我们先用膳。”   景琰那是一张千年冰山脸,平日里喜怒不外露,情绪藏的格外深,恐怕整个后宫里也就芊婕妤花芊白能得到他的温柔相待。   他点头“嗯”了一声,把丝帕给了身边的赵怀生,然后和练月笙一道去了桌边。   练月笙和景琰两个人没话说,一顿饭俩人各吃各的,却是都没吃饱。   待到宫人收拾好了桌子,俩人面对面坐着,景琰就不冷不热的开口了,“御医还未确诊?”   练月笙颔首,不紧不慢的回到:“说是月份浅,尚不能确诊。”   此话落后,俩人之间又没了声音,一时间整个凤栖宫都充斥着一股子诡异的微妙感。   无话可说,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状况。   “陛下。”这回是练月笙开口了,“咱们两个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景琰抬眼看她。   “此番诊出的这个脉,想必对陛下而言是十分头疼的。”她一顿,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到:“其实,陛下,你先不用急。”   “这一入夏,臣妾就燥热的厉害,平日里冰镇西瓜、酸梅汤、凉茶什么的东西没少吃,这些都是一些寒物,任个妇人吃了后,都有可能推迟几天小日子。照臣妾看,单凭这一点,御医说喜脉未确诊,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那次圆房,是你不情我不愿,景琰心不在焉,练月笙光疼了,如此草率的圆房,能这么巧的就怀孕了吗?   反正练月笙是不信的。   景琰脸色有些黑,他是挣扎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练月笙怀孕了这事,这时候她却告诉他,说不定没有怀。心里一番纠结后准备接受事实,被这话说的脸色变幻迅速,到现在还松了口气,要是真没怀也好,他也不怕芊婕妤伤心了。   看着景琰眸色变幻,最后似松了口气的模样,练月笙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估摸着他想的还是芊婕妤罢。   景琰皇帝双目注视着练月笙,嗓音沉稳,却无情绪,“既然是还未确诊,你就不要太过多思。这些日子多注意一些,别磕着碰着了。今儿个朕就歇你这儿了。”   面子上的礼不能失,该说的话也要说,虽然他确实希望练月笙没有身孕,她身后是宁国公府,手握重权,功高盖主,若是练月笙又生了皇子,宁国公府的气焰就会越加嚣张。   练月笙看着景琰如玉般隽秀的脸,起身对着他一欠身,说:“那……陛下你自便,臣妾先进去看会儿书去。”   还在思量着前朝斗争的景琰,听见这话,眸子一抬,练月笙已然转身往内殿去了,身姿娉婷,步伐优美。   景琰的脸又黑了……他果然是不喜欢练月笙!光这点没规没据把他一个人晾在这儿的事,是她一个皇后能干的事吗!不愧是练家教养出的女儿!   当今朝堂,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右有三朝元老杨太傅,思想固执,对景琰管东管西,恨不得让他事事都要过问他的意思,即使杨太傅是他的教导过他的先生,但也让他对他愈发反感:左有手握重权,功高盖主的宁国公府,对于他来说,宁国公府的存在就相对于一杯已经吞腹的慢性毒药,随时可能毒发身亡。   景琰是新帝,他既动不了杨太傅也动不了宁国公,但是现在动不了,不代表以后动不了,等他根基稳了,有了新帝一党的支持人,到时候再慢慢收拾也不迟,不过最先倒霉的还是他们在后宫里的女儿,皇后练月笙和德妃杨如意。   练月笙在内殿里挑了本游记,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椅上看着,红司将琉璃灯往她那儿挪了挪,亮白的灯光照映在书本上。看着游记的练月笙,压根不知道被她晾在外面的皇帝,思绪纷繁间又不知打了多少坏主意。   景琰进去内殿,就见那人靠在软椅上执着一本书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了开来,软软的搭在她的肩上,琉璃灯细白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纤长的眼睫如一把小扇般在眼下倒映出一道半月形的影子。   不得不承认,练月笙容色美极。   红司看见景琰进来,连忙伸手推了一下练月笙,又忙不迭的对着皇帝福身。   景琰让她起了,看着一脸不乐意的练月笙,脸色一沉,说:“时候不早了,睡罢。”   皇帝发话了,没有她不答应的份,于是练月笙恋恋不舍的搁下了书本,起身吩咐红司去备温水,给两人净面。   景琰瞧她眼睛还在瞄那本书,皱着眉心问她:“你看的什么这么起劲。”   练月笙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笑意盎然的看着他道:“是从东瀛传过来的鬼神故事,说的是一只狸猫和兔子的故事。”她好似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对着景琰也不是不冷不热了,“讲的是狸猫杀了老婆婆,把老婆婆的肉烩菜给老爷爷吃。兔子知道了后,就决定报复狸猫,先是他两个背柴的时候,兔子在后面点燃了狸猫背在身后的柴火,狸猫被烧伤,兔子又给狸猫上药,药却是特制的辣椒酱,疼的狸猫死去活来的。后来,兔子又骗狸猫去划船,给了狸猫一只用泥制的船,它则乘木船,泥船在水里沉了,狸猫让兔子救它,可兔子却拿起浆拍狸猫的头。”   “然后狸猫就沉水里死了。”练月笙说的一脸轻快,就好像再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故事罢了。景琰却听的脸色沉了又沉,后背发凉。   “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东西!”景琰沉着脸说,“以后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   练月笙:“……”这人还真是的,好心好意的给他讲内容,他还对她发火。   ☆、2 后宫妖像   翌日一早,景琰精神不振的从凤栖宫离开上朝去了,在他走后不久,练月笙也起了来。   一番收拾之后,拿了几个小笼包填了肚子,嘴还没擦干净呢,黄杨就进来报庄妃来给她请安了。   这时间还没到,庄妃就到了,练月笙使了个眼色,红司青玲便上前给她理了理宫裙。   景琰是新帝,登基也不过有六月,所以他的后宫里头妃嫔数量并不怎么多,受宠也就有三四个,其中之一就有这庄妃。   庄妃瞥见皇后出来,忙对着她一福身,练月笙抬抬手,让她起了,“庄妃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话落,她已落于上座,抬手示意庄妃坐下。   庄妃是那种娇艳美人,一双桃花眸妩媚动人,甚是勾人。此时庄妃含笑盈盈的看着皇后,说:“今儿个起的早了,就想着来逛逛这早园子,故而来娘娘这儿也早了几分。”   练月笙神色淡淡,说:“庄妃好兴致。”   瞧着皇后一副敷衍的模样,庄妃连巴结的心思都没有了,正巧时候不早了,这各宫的妃嫔也过来请安了,才把庄妃从一阵尴尬无语中解放出来。   景琰后宫里的美人都是高质量的,姿色万千,各有千秋,往跟前一站,都能晃花人眼。   芊婕妤进来时,苏贵嫔正和练月笙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也惹的练月笙跟着笑了起来。   “娘娘,听闻陛下昨日里出宫骑马了,娘娘可知为何。”苏贵嫔是一向的胆大心细,瞥见芊婕妤进来,声音一提,不大不小的让在座的妃嫔都听见了。   练月笙弯着眼睛,说:“陛下为何出宫,本宫怎么会知道。”虽是和睦着神色,声音却是没情没绪的,“你若想知道,不如去问问陛下。”   苏贵嫔佯装失望,侧头对着进殿来的芊婕妤问到:“那芊妹妹知道这事吗?”   芊婕妤还未给皇后请安,迎头就听见了苏贵嫔这话,她有一瞬的怔愣,旋即就朝她柔和笑笑,嗓音轻柔的能滴出水来,“陛下昨日里并未去妾那儿,所以并不知此事。”说过这句话,她才朝着皇后低头,盈盈一拜。   苏贵嫔神色讥诮的对着芊婕妤斜睨了一眼,后又望向皇后,唇角一弯,说到:“娘娘,前些日子妾的娘亲进宫给妾送来了两只小奶猫,妾一人也养不了两只,不如给娘娘一只罢,就当是消遣时间了。”   这转眼间就忽略了芊婕妤的态度,引的一旁看戏的众妃无不暗自含笑。芊婕妤面色有些讪讪,垂着头就坐到了自己位置上。芊婕妤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嫔,却是比景琰大了两岁。在景琰还是太子时,她就贴身侍候他,后来景琰登基,她又成了御前女官,没过多久,景琰就提了她为八品采女,还赐姓为花,寓意她如花般美好,还特允许她继续用“芊”字。本来一个宫女封为八品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后来,她又被一路晋升,景琰甚至想封她到妃位,要不是太后狠骂了他一顿,估摸着这位都能被封到贵妃去。   区区一个宫女,居然能一路晋升,成为宫中最受宠的妃嫔,那些家世相貌皆好的妃嫔心里能咽下这口气吗?!但是论起资历,可以说是昔日东宫旧人也没有芊婕妤和景琰的关系深,人家这俩,青梅竹马,就是身份天差地别。   练月笙视线轻轻扫过在那儿安静坐着的芊婕妤,毫不意外的捕捉到了她眼里划过的那一抹毒辣。若真是善类,这位就不会做出她和景琰大婚时发病抢人的事情了,而且怕早在东宫那时就没命了,岂会一路高升的活到现在。   “本宫不喜那东西,也嫌麻烦,就不要了。”练月笙清淡开口,“你的好意,本宫记下了。”   这话方落,外头就进来了个小太监,杜小宝一路快步进来,“娘娘,赵公公来了。”   练月笙瞥他,来就来呗,有什么惊讶的。   赵怀生是景琰身边的宦官,身份地位自是没得说。对于赵怀生的到来,众妃各是心有诧异,其中最诧异的也就是芊婕妤了。   赵怀生是领了一群太监宫女进来的,各个手上都托着珍品、补药。练月笙一瞧那阵势,就知道了什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这些都是都是赏给她的,原因是,中宫有喜。   还没确诊,就急吼吼的挑这个时间来送赏赐,景琰还真是急不可耐希望她成为众矢之的。不用说,他让赵怀生来凤栖宫一宣布,看着是对皇后的隆宠,但是稍微有点心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已经在早朝的时候宣布了这个喜讯,国丈爷听了之后乐不可支。”赵怀生笑容饱满,微躬着身对皇后说到。   果然啊,一前一后,她在后宫遭人怨妒,宁国公府在外遭人红眼。   练月笙笑意温然端和,对着赵怀生道:“陛下也真是着急,明明御医还未给本宫确诊,他就急着宣告出去了,若是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可如何是好。”她这样说着,眼角余光瞟向一侧站着的芊婕妤,瞧她眉间隐忍的怒意,唇角又提了一提。   赵怀生恭敬笑道:“陛下也是高兴,毕竟娘娘怀的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嗣。再说,宫中御医医术都是顶好的,想必不会误诊,还望娘娘宽心。”   练月笙微微一笑,和赵怀生过了场面话,赵怀生便领着人走了,顺便还留了几个宫女宦官下来,说是给她使唤的。   她视线在那六人身上一扫,就招手绿莹带她们下去了。   这皇后和赵怀生暗中交锋一番,心思深的面色不露,心里却是思绪千万,心思浅点的,一瞬间脸上颜色变化,有失望也有心悸,但很快却掩了神色。   苏贵嫔往身上一看,瞥到了戴在手腕上的迦南香木佛珠,当即就从手腕上摘了下来,笑的一脸喜庆的凑到皇后身边,清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娘娘,妾在这里恭喜娘娘了。”   “要是一早知道了这事,妾必会备好贺礼来给娘娘请安的。”她声音一顿,脸上略有恼色,却是把手抬了起来,“这迦南香木佛珠是妾入宫前在清光寺里求的,开过光,吃过香火,倒是个好物。且听那儿主持说,人带的时间越久,这玩意就越灵。妾那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佛珠,就当是妾给娘娘的贺礼罢,娘娘可一定要收着才是。”   练月笙闻言,自然是收了下来,末了还赞了她一句,“你有心了。”   苏贵嫔忙称“不敢”,又说:“娘娘您这就是折煞妾了,您不嫌弃就好。”她一直想着攀上皇后,这下好了,皇后必会多注意她几眼的。   苏贵嫔开了个头,可不能人人都送身上旧物不是,于是殿里一片恭贺声响起,众妃不管是心里有没有气,都是笑吟吟的给皇后道了喜,然后又一一出了殿门,因为要去准备贺礼啊!   芊婕妤对着她一福,面上神情柔和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妾恭贺娘娘。”   练月笙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说:“你身子一向不好,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   芊婕妤眸色一动,似有些受宠若惊,和练月笙说笑了几句,也返身离开了。   等到这女人全部离开了,红司皱着眉头,一声抱怨,“真是的,每次看着娘娘和这群女人说话,奴婢就嫌累的慌。”   练月笙手里轮着那佛珠,弯唇一笑,不甚在意的转身把佛珠给了红司,一壁走一壁说,“等下她们还要挨个来送礼,还有的忙。”   红司拿着那串佛珠,脸上露出一个厌恶的神色来,苏贵嫔贴身戴过的东西,她也好意思送……真让人恶心。抬头见皇后往里去了,她这才捏着那串佛珠,神色嫌弃的抬脚追人去了。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当即就赏了东西下来,遣了秋文过去。   太后自先帝去了就一直潜心礼佛,慈宁宫那儿有一个专门的小佛堂,太后一天几乎都是呆在那儿。因为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的打扰到佛祖,所以不让后妃去给她请安,也就是有时练月笙有去上一去。   而且太后这人是求和一脉的,不希望景琰和世家起冲突,娶练月笙也是太后的主意,景琰是好孝子,就算是再不乐意,也娶了练月笙当皇后。   对于太后,练月笙一直很尊重。当然也只是尊重而已,是不可能有平常人家婆媳应有的感情的。   送走了秋文后,各宫妃嫔的礼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苏贵嫔也不是真送一个佛珠就够了,还是又送了一对安枕的香玉过来,又攀着皇后聊了几句,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有人看见,苏贵嫔从凤栖宫里出来,脸都是泛着红光的,春风满面。   ☆、3 杨氏德妃   皇后这一怀孕,后宫里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像苏贵嫔、庄妃这种打算攀皇后高枝的人,愁的就像芊婕妤、德妃这种自己想生却生不出孩子来的人。   “娘娘,您放宽心,以您的美貌和才情,来日宠冠六宫必是不远的事情。”香阳给德妃递了一杯茶水,轻声劝慰着。   德妃叹一口气,眉心微拧,抬手挡开茶盏,说:“你懂什么,我若不能得到陛下宠爱,杨家必会遭殃。”   香阳一默,端着茶盏抬眼看着德妃,道:“娘娘放心,您这么优秀,只不过是陛下现在没有注意到您,待到来日……”   “娘娘,张嫔来了。”香梅进来禀道,香阳嘴里还没说完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请进来。”德妃说到,旋即调整了一下面上表情,把香阳手里的茶接了过来,斜睨了她一眼说到:“记住,以后这些话,别再说了。”   香阳欠欠身子,应了声“是”。   张嫔眉目间愁色淡淡,肤色细白,犹如病态,再加上那一双黯淡的眸色,整个人都是一副被忧愁深锁的模样,没一点人的活气。她对着德妃欠欠身子,就听德妃略带责备的话响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愁着张脸,你看看你自己这模样,凭什么去争陛下的宠爱?!”   闻言,张嫔眸色一闪,神色又黯淡了几分,“我也就这样了,德妃姐姐就不要再说了。”   德妃斜睨她,“我没想管你,你在这个宫里是死是活我都不想管。我只问你,你当初对我说过话,可还记得。”   张嫔一怔,旋即站起身来,提着裙子朝德妃跪了下去,“妾记得,若不是当初娘娘施以援手,妾怕是早就死了,所以……只要是娘娘的吩咐,妾就算赴汤蹈火也会为娘娘完成。”她那一袭杏色繁花细纱宫装铺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杏花般,却瑟瑟透着一股花落的萧条。   德妃居高临下的瞧了她一眼,旋即唇角一扬,起身亲手把张嫔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九死一生的事情。”她拍着张嫔的手,神色温润,瞧着她笑道:“不过,有你那句话,姐姐也就放心了,若是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本宫一定会记得你的。”   张嫔紧绷的神经一刻也得不到放松,即使是在清凉的玉贞宫里,此时她照样感觉到了如在外面似得燥热感,额上似乎出了一层薄汗,后背衣料也似乎被汗水浸透了,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妾……必定不负姐姐所托。”   似乎连周遭空气都漂浮着难耐的压抑感,张嫔听着外头夏蝉扯着单调的声音,心头七上八下的走出了玉贞宫。   -------------------------------------   练月笙忙活了一上午,好容易午膳后等歇一歇的时候,到书桌边摸话本子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本书了。   “那个……”红司步到她身边,小声说:“娘娘,那话本子今早的时候让陛下一并拿走了。”   练月笙动作一顿,慢慢转身看向红司,轻蹙着眉头,问:“他拿走了?”   红司点头,“是的,今早上陛下收拾妥当后,吩咐赵公公拿了那话本子才走的。”   练月笙心里一阵思忖,这个景琰又是干什么?   与此同时,宣政殿里,景琰正一脸沉色的看着从练月笙那儿拿来的话本子,因为习惯使然,有好几次他都想拿朱笔在旁边标注。   “陛下,陛下。”赵怀生扯着嗓子叫人,“您有听见奴才说话吗?”   景琰微怔,把手里执着的朱笔放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赵怀生却是愁的眉心拧了个川字,“陛下,您该去看看皇后娘娘了。”   “朕不去。”景琰神色不虞。   赵怀生就劝道:“陛下,这可不是您愿不愿意的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有身孕了,您多少要拿出点样子来才是。”就算您不喜欢皇后。   最后一句话让赵怀生咽下了肚子里。   景琰眸色微动,似乎在思量什么,赵怀生安静的侯在一旁,御前女官碧纱端着茶盏进殿来,让赵怀生拦了下来,他把茶水接了过来,然后轻手轻脚的把清热去火的柚子花茶搁到了龙案上。   碧纱见状,拿着托盘,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景琰思忖了半晌,低下眼睛,随手就是把话本子往旁边一推,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情愿,“行了,朕知道了,朕晚上去行罢。”   于是赵怀生颇为欣慰的笑了。   赵怀生自景琰小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照顾,是以在赵怀生面前,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才会稍微透露出一些情绪来。   景琰手捧着青瓷茶盏,指腹摩挲着茶盏上的流云纹路,似乎又陷入了沈思,“当时你看芊婕妤,是个什么神色。”他淡声慢语。   赵怀生微愣,回想了一下,说:“当时芊婕妤低着头,奴才并没有看清,但是芊婕妤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的。”   将将沾口的茶盏就离了口,他神情略有烦闷的轻叹一口,却是什么都没说。但是赵怀生知道,芊婕妤跟了皇帝这么久,却一直生不出个一男半女来,这回皇后怀孕,不用想都知道芊婕妤心里有多不服气。   实际上,赵怀生对芊婕妤这个宫女上位的妃子并没什么好感,单从身份上一点来说,他就觉得芊婕妤配不上皇帝。   景琰不再说什么了,搁下茶盏,重新又摸起了他推一边的话本子看了起来,这回他手里拿着的朱笔终于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了。   赵怀生侍候了景琰这么久,有时候还摸不准他心里想什么,尤其是他登基之后,那心思就越发深沉,愈发让人捉摸不透。现在的景琰心情欠佳,估摸着还是在纠结皇后娘娘的事,偏偏还有一个搁心窝上的人不能去见,这皇帝其实当的够苦闷的。   这么想着,赵怀生就挑了挑眉,莫名觉得,皇后娘娘有戏。   当晚景琰驾到凤栖宫的时候,抱怨了一天‘陛下怎么还不来’的红司终于喜笑颜开的把皇帝迎进了凤栖宫。   每当景琰来,帝后两人就只会干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景琰神色淡淡,说着场面话,“安胎药可用了?”   练月笙温和的笑着,答道:“回陛下的话,因为还未确诊,所以这安胎药也不敢乱用,故而就没有用。”她可还在记着他一声不吭拿走她话本子的事呢。   景琰俊眉一挑,说:“不管确没确诊,安胎药该用的还是要用。”   练月笙心里一哼,面不改色,“若是臣妾没怀孕,喝了这孕妇喝的药,多少对身子都是有害的,所以还望陛下让臣妾确诊了之后再用。”   景琰心有不耐,已经觉得维持不下去这种场面话了,索性就摆摆手,道:“那就依你好了。”   说的好像多无奈似得,明明最不对的是你吧!练月笙心里翻白眼,所以说,她最讨厌这个男人了!   “陛下,臣妾的话本子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臣妾。”练月笙凝着景琰问。   景琰想起来那本看的自己后背发凉的怪谈,又想起现在那书让自己圈圈画画了不少,故而凤眸微睐,斜睨着练月笙看,“朕不是说了日后不许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如今朕把它拿走了,你还想质问朕不成?”   练月笙眸色微闪,似乎想起来他说过了这一句话,眉心轻轻一蹙,后又松动开来,“是臣妾忘了。”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景琰心里就笑,突然就又听她说:“但是陛下拿走的时候就不能差个人告诉臣妾一声么。”微微蹙起来的眉心,已经表示了她心情不悦。   景琰突然就没了和她扯话的心思,“你身边不是有侍候的宫人吗?”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后就说:“行了,朕来这儿不是和你争的,时间不早了,休息罢。”   俩人呆一块话过三句不投机,还不如不说。   景琰招呼赵怀生上前侍候,练月笙起身摸了本书,挨着软榻看了起来。景琰脸色一黑,赵怀生心里就叹气,皇后娘娘是个精的,早间和他过了这么些招,毫不费力,怎么一到陛下这儿,就诸事不理了呢!   练月笙心绪平静,看着游记,景琰已经收拾妥当,要上榻睡觉了。   赵怀生望望两人,到底还是去了皇后跟前,小声提醒,“娘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红司也跟着劝,“娘娘,咱歇了罢。”一边说一边偷觑皇帝,“娘娘您现在可不比以前,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要休息啊。”   这么一说,要是她再看下去,那就真成了她不对了,眼角余光瞄一眼坐在床头的景琰,见他那张千年冰山的脸上略有不虞之色,到底是放下了书,由宫女们服侍着洗漱完毕,上了凤床。   练月笙上了床,景琰神色缓了缓,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练月笙躺床上,睁着个眼睛睡不着,景琰也不例外,但是练月笙睡不着的原因却是因为那本书的后半部分没有看完,明明已经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了!   两人齐齐转头,异口不同声。   ——“你再往里去去,朕嫌挤,睡不着。”   ——“陛下你先睡着,臣妾先看完那本书。”   ☆、4 所谓宠妃   话音一落,两人大眼瞪小眼,景琰再一次感觉到了他和练月笙之间那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许看!”他皱眉训斥她,“什么时间了还想着看书!你就不能为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想想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往下瞟了瞟,看她肚子。   练月笙撇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陛下就这样当真了。”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讽刺的却是他把消息传出去让她成为公敌那事。   瞧她态度是极其不在意,景琰眉心一蹙,就问:“你好像很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你都不在乎吗?”   练月笙看他,说:“陛下是不是太在意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难道不是臣妾没有怀孕的好。”   这么直白的问话,一时间让景琰对她十分无奈,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就没有一点身为皇后的自觉呢!她难道不知道她在后宫里头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宁国公府的安危吗!明明应该是里外相应的两个存在,但到了练月笙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闭了下眼,转过头,“行了,睡觉!”   练月笙暗暗的哼了一声,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床上把眼睛闭上了。   在垂幔处本准备进去熄灯的黄杨提心吊胆的听着帝后俩人拌嘴平安结束后,松了口气,看了赵怀生的眼色,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把灯熄了。   --------------------   翌日一早,练月笙是和景琰一起醒的,既然被他看见了,她也不好意思装睡了。索性就起来侍候他穿衣洗漱。   练月笙在他面前是难得的低眉顺眼,此时看着她还略带着朦胧睡意的模样,低头给他束着腰带。她脸色微红,白皙中带着霞色,垂着眼睑,眼睫纤长犹如蝶翼,如墨青丝垂落到月白色的寝衣上。   再往下看,景琰视线往她胸前鼓起的地方瞧了瞧,又做不经意状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在心里不屑的啧了声,暗想倒是一副好容色好身材,就是可惜了长在了练月笙身上。   练月笙心思淡淡,给他收拾好了,就准备送他出去上朝。哪知景琰轻轻的瞥她一眼,招呼红司把练月笙昨天看的东西拿过来,没收!   红司为难,练月笙柳眉倒竖,“陛下,臣妾昨天没有忤逆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收臣妾的东西。”   景琰瞥她一眼,“御医你怎么告诫你的,若是朕的孩儿有什么差错,皇后你担得起吗?”让你看就不错了,这时候还敢对着朕瞪眼睛!   红司一听这话,倒是立马把书拿了出来,陛下说的是,这看书实在是太劳神累心了,陛下这么做,是对的!红司是一门心思的为娘娘好,只要是有利于自家娘娘的事情,她都会听从,即使对方是娘娘不看好的皇帝!   看见红司一脸恭敬的把书交了出去,练月笙一脸受到背叛的神色,实在是让景琰觉得通身舒泰。   不错,借着怀孕这茬能整到练月笙,着实不错!   这么想着,景琰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凤栖宫,在红司无比恭敬的眼神下精神抖擞的出了凤栖宫。   景琰走后,练月笙目光幽幽的盯着红司看,红司先是眼神一闪躲,后注目于皇后,说到:“娘娘,陛下说的是,您现在关键时刻,看书这种劳神累心的事,就先搁搁吧。”她苦口婆心。   练月笙刚起床就赶上这么一出事,委实让她甚感头疼,她神色一穆,上挑的凤眸透出凌凌威仪,“红司,这是本宫最后一次纵容你这般行事!若有下次,没有本宫的命令你就听从他人命令,本宫一定重罚你!”   红司一听,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娘娘罚奴婢吧。”   一旁的青玲几人互相一对视,皆是叹了口气,红司什么都好,对娘娘的忠心自是没的说,就是性子有些大咧,有一股子傻劲,说话也直,在这后宫里头,她这种性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皇后带来麻烦。偏偏皇后就喜欢红司那活泼俏皮不加修饰的性子,把她一并带进了宫里面。   练月笙神色一松,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记住,以后除了本宫的命令,就算是皇帝,你也不能听!”   红司点头,“奴婢记得了。”   练月笙“嗯”了声,让红司起了,青玲几个上前开始给皇后洗漱更衣,红司起来后,也赶紧过来帮忙。   绿莹见她眉目间还有着懊恼之色,就伸出一指戳戳她的额头,张口做了一个‘你呀’的口型。   红司扁了扁嘴,双手拿过束腰的浅红色腰带递给绿莹,小心翼翼的觑了眼皇后的神色,见她神色淡然,心里续而松了口气。   早间宫妃来请安的时候,苏贵嫔一直情绪高涨,坐底下和练月笙一唱一和。   众妃也不知道今儿个皇后娘娘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极为温和淡然的一个人,今儿个就给她们开了个早会,重点严明的阐明了一下近日后宫里的不良现象。   就连顾修容的狗在御花园里撒了一泡尿的事都专门提出来进行了一番说教,气的顾修容直咬牙,最后还得恭恭敬敬的谢谢皇后娘娘的教诲。   练月笙喝了口水,目光一转,落到了默默不语的芊婕妤身上,“芊婕妤身子一向不好,本宫本不应该说什么,但到底还是要让你注意一下才是。”   芊婕妤微微一怔,旋即低着头站起来朝着皇后一福,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让练月笙抢先开了口,“你坐下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入夏以开,天气炎热,各宫按照等级不同得到的冰块数量也各不一样。芊婕妤身子不好,陛下怕你受不得酷热难耐,特意让你多领了冰块,是不是。”练月笙缓声说到。   坐回椅子上的芊婕妤微微牵起唇角,回道:“回娘娘,正是如此,全是陛下怜惜,特意让内宛司多照顾妾一点。”   “你宫里负责此事的宫女是谁。”练月笙问。   芊婕妤一怔,答道:“回娘娘,是妾身边的大宫女含艾。”   练月笙凝了她一眼,端起茶盏轻呷了口水,续而不轻不重的把茶盏搁回桌子上,她接过蓝熏递过的册子,翻了几页,“含艾是罢,怎么这册子里没有记载她的名字。”她抬眼瞧了芊婕妤一眼,“蓝熏,把册子拿给芊婕妤看看,别是本宫看岔了。”   蓝熏应了“是”,接过册子,走到芊婕妤跟前。   芊婕妤眉心微微皱起,看了皇后一眼,接过册子,翻看了几页,“这……”她皱眉抬眼,顿了一下,便神色如常的解释道:“娘娘,大概是这丫头忘了让内宛司的人记了,当初陛下交代妾的时候,说是如果妾那儿缺什么,就直接去内宛司要。含艾一直惦记着妾的身体,这降温用的冰块,含艾也一直记着,许是她太过心急,忘记了让人记录也说不定。”   内宛司掌管阖宫妃嫔的日常生活物资,每月都会按品级规格分别发给各宫的人,每一个去那里领东西的人,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是何时去的领了何物领了多少,最后还会由领东西的人在上面签上名字。就算是内宛司的册子最后要交到皇后手里过目,皇后的人去领东西照样还是会被记录下来。   “芊婕妤,不说本宫说你。”练月笙微微蹙眉,语调一扬,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事情虽然是出在你身边的宫女上,但是你是她主子,含艾这般作为,实在会让本宫很是苦恼。再则,幸亏这事是本宫先发现的,若是来日太后过目的时候,会如何作想?你今日一番话听在本宫耳朵里,那是陛下疼爱你,可若是听在太后耳朵里,指不定就是别的意思了。”   芊婕妤心头“咯噔”一跳,这话里意思说她宫里面人行事不妥,可实际上是在打她的脸。她也是知道太后不喜欢她,更是知道皇后口中的别的意思指的是她恃宠生娇。   苏贵嫔见状附和,“娘娘说的没错,芊妹妹你宫里面宫人出的这回事,到底是你管教不力。这内宛司里是有人专门记录这事的,芊妹妹你宫里那个叫含艾的到底是有多仗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才能让内宛司的人都不记录了。”   “看来这内宛司的人也该换一换了。”庄妃一脸凝重的说着。   几句话下来,芊婕妤已经被说的脸色一阵涨红。心想她为宠妃,被景琰疼着宠着,就怕她受着委屈,现在被练月笙当着这么多人面一通说,虽然话不重,但句句都是在扇她的脸!   芊婕妤起身上前,对着上座的练月笙一福,“是妾疏忽大意,让底下宫人出现这种疏漏,妾实在无言以对,请娘娘责罚。”   练月笙斜睨她一眼,续而摆了摆手,说:“本宫不是一开始说了吗,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芊婕妤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便可以了。”语毕就让她起来了。   芊婕妤红着眼角,面上带着羞愧之色谢了恩。   “诸位妹妹也别怪本宫今儿个话说的重,自然都是自家姐妹,为了大家的好,有的话本宫也只能说了,还望诸位别往心里面去。”练月笙朱唇勾出浅薄的笑意,环视了底下众妃一眼。   “娘娘哪里的话,您是为了妾们好,妾身们都懂。”淑妃起身,笑说:“再说娘娘如今有着身孕,还为妾们这般操劳,妾等才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方才被皇后训斥芊婕妤弄的心情大好的淑妃,早已把皇后先前说她的话给忘了,毕恭毕敬的奉承起皇后来。   练月笙淡淡一笑,让淑妃回去坐着了。又和底下人无关紧要的扯了扯话,练月笙就让人回去了。   芊婕妤是低着脑袋从凤栖宫里出来的,练月笙不仅怀孕了,如今还当着这么多人面下她脸面,让她难堪,只要一想她就觉得心里头有把火在烧!她是宠妃,是皇帝唯一上心的人,内宛司的事情搁在皇帝眼里什么都不是,可偏偏就让练月笙给揪出来当话柄了!再说以前的练月笙也不管这些事情,如今一怀孕,就急着想立威了吗?   她隐藏的情绪直到回了广凌宫才发作了起来,在殿里候着主子回来侍候的含艾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芊婕妤差人托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这事传到练月笙耳朵里,她也只是淡淡一笑,黄杨则在一旁捂嘴笑道:“娘娘果真好计策,最后说芊婕妤的事,让各宫主子心里出了一口气不说,还让她们把之前娘娘训斥她们的事都抛脑后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妃嫔等级了= =继续沿用《论奸妃》里的等级↓   中宫皇后   皇贵妃   正一品:贵、淑,贤,德(各1人)   从一品:妃(3人)   正二品:淑媛、淑仪、淑容、修华、修仪、修容(各1人)   从二品:昭华、昭仪、昭容(各1人)   正三品:贵嫔(5人)   从三品:婕妤(5人)   正四品:嫔,贵姬(各4人)   【以下人数不限】   从四品:婉仪、芳仪、芬仪   正五品:贵人   从五品:充仪、充容、充媛   正六品:容华   从六品:顺仪、顺媛、顺容   正七品:美人、良人、才人   从七品:选侍、芳婉   正八品:采女   从八品:更衣、充衣   其他   ☆、5 整顿后宫   青玲递上一盏茶水给皇后,说到:“那能说都抛到脑后了,依奴婢看,出了口气是不假,但娘娘还是让她们出丑了,多少心里都记恨着呢。”青玲面色忧虑,“就怕她们使什么心眼。”   练月笙抿了口花茶,说到:“有芊婕妤这个宠妃在前面挡着,她们才不会因为本宫说了她们一句,就对本宫动歪脑筋。”   紫云闻言,忙道:“娘娘万万不可有这种想法,您现在有着身孕,不知有多少人都惦记着呢,娘娘应万分谨慎才是,切勿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身边几个丫鬟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皇后不可大意,万事小心,把嫡皇子平安生下来,在后宫里站稳脚,让那群女人不敢窥视后位。   练月笙面带笑意的看了眼她们,便道:“好啦好啦,真是皇后不急宫女急。”   “奴婢们也是关心娘娘嘛,娘娘就别拿奴婢们取笑了。”红司笑吟吟的说着,今早上的一出事让她长了记性,虽然皇后严厉了几分,但到底还是为了她好,再说她确实是做错了。   练月笙身边一共有六个大宫女,在凤栖宫里各施其职。红司活泼,最能活跃气氛;青玲沉稳,心思缜密;黄杨聪明机智,看事情颇为透彻,和红司青玲一起负责皇后的日常起居;蓝熏伶俐稳重,负责保管各部各司递上来的册子;绿莹心细,行事稳妥,负责管教中宫里头宫人;紫云消息灵通,在后宫里头的宫人圈里名声极好,时常能打探到各种妃嫔的小消息。   这六个宫女,就犹如练月笙的左肩右膀,一个都不能少!   正和六人说着闲话,杜小宝就进来报内宛司的人带来了。   由芊婕妤丫鬟一事,牵扯出了内宛司里有人疏忽职守,这是有多大的面,才能在内宛司里面动手动脚。   后宫里头下有各部各司,若有人动点小手脚,早晚会传到帝后俩人的耳朵里。含艾在内宛司的事情练月笙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和芊婕妤计较罢了,再说景琰那里知道了都默许这事,练月笙更不会插手去管。   今儿个这出事,说教后宫众人只是随口一说,找花芊白不痛快才是真!   内宛司掌事姑姑秋雪心里忐忑不安,进殿后带着几个内宛司里的宫人福身作礼。   练月笙懒懒的扫了底下几人一眼,旋即给了蓝熏一个眼色,蓝熏福身退下,片刻就拿了内宛司的册子过来给了秋雪。   秋雪一脸疑惑的接过来,壮着胆子开口问:“娘娘这是……可是内宛司里的记录出了什么差错。”   斜坐在软榻上的练月笙轻抿了口茶,说:“你自己看看。”   秋雪闻言,面带疑色的翻了开来,可是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练月笙懒得说,就直接让青玲开口,她则靠在软榻上用着茶水,红司站在一侧轻打着扇,黄杨站在后面轻轻地给她揉着肩。   青玲说完,秋雪惊出一头冷汗来,急急忙忙的翻看了手里面的册子,果真没有记录有关芊婕妤的事情!上头仅仅有的,也只是每月里按照后妃品级规格发下去的东西。   秋雪出了一头汗,一脸惊慌的转头看向后面那些人,手里紧握着那本册子,压着发颤的声音问:“你们怎么当差的!芊婕妤的记录怎么一个都没有!”   后面几个宫女当然知道这事说起来够大够严重,这是内宛司的疏漏,要是治起罪来,不定会怎样呢!   “姑姑……负责记录的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这事。”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说。   “这事不是彩蝶你负责的吗。”又有一个宫女说到,眼神凌厉的转向了一个方向。   “行了!都给本宫闭嘴!”练月笙眉心一蹙,轻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威仪,犹如一把刀子似得悬在众人头上。   底下人闻言,忙不迭的闭了嘴,把头埋低。   练月笙叫出了那个叫彩蝶的宫女,彩蝶确也承认是她记录的,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彩蝶哪里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原委告诉了皇后。   含艾仗着她主子芊婕妤是宠妃,在宫里面横着走,狐假虎威的事情时有发生。内宛司是提供后妃生活物质的,一般每月的物质发了下去,也常会有人缺熏香缺笔墨之类的物件,故而这时候就需要去内宛司要,而内宛司则要详细的记录下来何人要了什么东西,以保内宛司仓库存量不会出现错误。   可偏偏含艾仗着她有个宠妃主子,常常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更何况事情是皇帝亲口/交代的,缺什么拿什么,有了这个做后盾,含艾还计较什么,她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还会看得起一个内宛司。   彩蝶泪眼朦胧的朝着皇后叩头,“娘娘,是奴婢办事不利,还望娘娘宽宥。”   练月笙捧着茶盏,指腹摩挲着茶盏上的细瓷面,底下的流云纹路甚是清晰。单看彩蝶哭的那模样,还真容易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她编瞎话的本事委实不高,含艾来拿东西,你照常记上,即使没有含艾的签名又如何?   秋雪也是察觉出了里头的猫腻,眉心狠狠一跳,就听上头皇后声音清淡淡,“内宛司掌事管教宫人不利,出现此等疏漏,实乃大过,即刻起废除掌事一职,听候发落。其余人,除彩蝶之外,皆遣去浣衣局。”   秋雪一听就傻了,那些宫女也吓得嘤嘤哭着求情,浣衣局那是什么地方啊!谁会想去那地方!   等人都被拉下去了,练月笙看着底下依旧哭的瑟瑟发抖的彩蝶,说:“你,先进去关一段时间,把你藏着掖着的那些东西通通吐出来。”   这边练月笙将将发落了内宛司一众人,那边消息就已经传进了各宫主子耳朵里。   苏贵嫔拍手称快,芊婕妤拧着眉头,招呼宫女拿上新做的糕点,要去宣政殿找皇帝去。   哪知过去了才知道皇帝去了太后那儿,芊婕妤一听之下就犯起了愁,她和太后不对盘,太后看她不顺眼,她自然不会去太后那儿讨嫌,但是皇帝在太后那里啊!无奈之下,只要又带着人去长生殿候着了。   练月笙看着是整治了疏忽职守的内宛司里的一众人,但实际上何不是暗中整治了一遍后宫。   一时间,后宫里头人心各异。   --------------------------   景琰是从太后宫里出来后知道了这事。   故而也没回长生殿,而是直接去了凤栖宫,于是守在长生殿里的芊婕妤又扑了个空,但是她也不能去凤栖宫不是,于是只好安下心来在长生殿里等着。   景琰步履生风,冷着张脸走了进来,他着了一袭华美的明黄常服,带着一身的华贵张扬,端的是十足的帝王之范。   看着那张冷脸上如画一般隽秀的眉目,练月笙都觉得糟蹋!   她知道他为什么来的,也知道他会来,简单的福礼过后,就等着他开口。   黄杨奉上了新煮的柚子花茶搁到桌上,退至了一旁。   “皇后不打算解释一下今天出的这出事吗?”景琰坐在上头,眯了眯眼,周身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练月笙注目于他,“内宛司宫人疏忽职守,酿成大错,难道臣妾不该罚吗?”她眉眼平静,声音又正又稳。   景琰嗓音一沉,说:“朕是问你芊婕妤的事情,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哦,原来是芊婕妤。”练月笙眉眼一扬,恍若大悟,“那么殿下想让臣妾说什么呢?”   景琰眸色微厉,对她横眉冷哼,“芊婕妤所作所为都是朕默许的,你让她难堪,不就是让朕脸上也无光了吗!”   所谓宠妃,就是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帝王心。阖宫上下能做到这点的,也就只有芊婕妤花芊白了。   练月笙心里啧笑,面不改色的看着他道:“底下宫人仗着主子身份在宫里面横行霸道,妄视宫规,若所有人都这般,这个皇宫还了得。”她顿了顿,“陛下专心朝政,本不应该为这些后宫之事烦忧,臣妾为后宫之主,理应整治好后宫琐事。说起来芊婕妤的事情臣妾心里清楚,也没有妄视陛下的意思,只是若人人都如芊婕妤身边的那个丫鬟似得,这后宫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而且到时候要真乱起来,累的是她错的也是她,有他什么事?   这一段话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倒让景琰无话反驳。   他本来是听了芊婕妤在中宫让练月笙给气受了,是带着一腔怒意来凤栖宫给练月笙脸色看的,哪知她一番端端正正的话抛出去,愣是浇灭了他大半的火气。   他心头轻叹,念及她如今有着身孕,还操劳着后宫诸事,一时间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她这也是履行皇后的责任,反倒是他,只顾着宠爱芊白,忘了根本规矩,若让太后知道,怕是更加不待见花芊白了。   这样想着,他轻移开的眼眸缓缓转回,“今儿个朕从母后那儿回来,特意交代了朕不少东西,母后最近挺想你的,你抽空去慈宁宫看看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景琰的话就堵在了嘴里出不来了,方才还想着不再计较这事,软个态度把这事揭过去的心思在看见练月笙的眸子时,就不复存在了。   练月笙眸露少许挑衅之色,似乎是在啧笑的对他说——你今早上找我不痛快,我就找你小老婆不痛快!   实际上,练月笙打的就是这个心思。   景琰不能明着动,那动他心尖尖上的人不也一样?再说练月笙占理,芊婕妤那边也确实做错了,若真闹起来,她就不信她说不过他!   “母后这些日子潜心修佛,说是要给臣妾腹中小皇子祈祷祥瑞,臣妾也一直不敢贸然去打扰,即然母后想臣妾了,那臣妾必然是要去看望母后一番了。”她眉眼神色收敛,笑吟吟的说着。   景琰压下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挤着笑脸看向练月笙,说:“那皇后可要快些,别让母后等太久。”   “臣妾明日一早就去。”   景琰微微一笑,默了一默,声音无波无澜,却又隐隐约约带了笑意,“你如今有孕,也不好太过操劳。这样吧,让淑妃助你协理六宫,你也不至于太累。”   ☆、6 协理六宫   协理六宫这样的好事,就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狠狠的砸在了淑妃高丝的头上。   淑妃手拿着圣旨,伸手捏了捏身边宫女的手臂,神色从恍惚中回神,瞬间欣喜不已。这可是个机会啊,协理六宫的权利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若她表现突出,还怕陛下注意不到她!   除了练月笙这个皇后外,品级最高的也就是高丝这个淑妃,是以,助皇后协理六宫一事只有她才有资格。淑妃心里清楚,并不是皇帝看好她才让她协理,只不过是她品级高所致。   只是没想到这好事这么快就下来了,看来皇后怀孕,也不尽是坏事一桩。   从凤栖宫出来,景琰心里的郁气才是散了大半,脸色也不像刚来那会儿难看了。他急匆匆的回了宣政殿,拟了一份圣旨让赵怀生去长乐宫。   随后他才知道,芊婕妤来过宣政殿的事,如今正侯在长生殿。景琰懒得再计较内监报的晚,忙又返身去了长生殿。   芊婕妤左等右等,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芊婕妤站在长生殿前迎着,一袭桃色细纱繁花宫装随风舞动,青丝轻绾成髻,斜插碧玉玲珑步摇,眉目间柔色浅浅,唇畔含笑,娇柔不可方物。   景琰看见这样的美人,直觉得在练月笙那里受的郁气,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通身舒泰。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来,伸手握住她的手,“等了多久了。”   芊婕妤粉面含羞,眉眼含春的轻扫一眼景琰,又迅速低下头,说到:“没有多久,陛下事务繁忙,反倒是妾在这里,怕耽误了陛下。”   景琰脸上笑意更大,他握了握芊婕妤的手,道了句“怎么会”,后就拥着她进了去。   芊婕妤在十五岁的时候跟着景琰身边侍候,不仅性格温婉、善解人意,行事也稳妥谨慎,景琰和她一起长大,也越发喜欢她。在东宫时就和她极为暧昧,等到登基为帝,就把她晋为了宫妃。   跟了景琰这么久,芊婕妤是摸得准他心里想法的,故而也没急着说皇后的事,而是柔情款款的拉着他坐下,唇角扬笑,略有些讪笑道:“妾准备了糕点送给陛下,哪知陛下却不在,这糕点也凉了……”   景琰拍着她手笑,“你也真是的,若想见朕,直接派人来给朕说一声不就是了。”语毕,他就掀开糕点盒子,拿出一块糕点,温柔着神色在芊婕妤略带期待的眼神下张口咬了一口。   芊婕妤两眼晶亮,见他温柔笑开,夸赞起糕点里有着她的一番深情时,她便面色绯红,娇羞着低下头,默默不语。   景琰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芊婕妤大早的在这里等着是为了什么。虽然话是他说出口的,他也不好说什么,但那个叫含艾的宫女往她脸上抹泥,实在不能轻饶了。   吃过了糕点,景琰用了一口茶,拍了拍芊婕妤的手背,率先开口说了那事。   芊婕妤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先开口,原本她还在准备找个好机会开口说呢。   景琰是皇帝,自然不会去管后宫里头的事情,因为万事都有练月笙打点,他也插不上手。含艾仗着芊婕妤的身份在宫里面横行霸道的事情,他是真不知道,要不是练月笙说,他是不会想到一个小宫女敢有这般作为。   “陛下,此事妾也有错,没有管教好底下宫人,让皇后娘娘和陛下为之费心,实在妾乃大过。”芊婕妤一脸愧疚的要站起来行礼,让景琰按着肩膀坐回了凳子上。   含艾的事情芊婕妤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主子风光,底下宫人脸上也有光,在别的宫人面前高人一等也是常事。更何况她是名符其实的宠妃,自然认为不管她出什么事,皇帝都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这如今这个情况……隐隐有着一丝责怪她的意思在里面啊!芊婕妤暗觉不妙,心里想着不知陛下在练月笙那儿听了什么,心里面更对练月笙不满。   “含艾挨了二十板子未免太轻了,这样的宫女留在身边,指不定日后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景琰蹙着眉心,沉吟道:“不如将含艾遣到浣衣局去吧。”他好差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她,“朕再给你选个宫女过去侍候。”   芊婕妤一听,杏眼微睁,心中一瞬间过去几个思绪,她压住情绪,眼角染了两朵泪花,“陛下,您就饶了含艾这一回吧,若要说的话,妾也有错,若是陛下只处置含艾一人的话,实在难以服众,求陛下也惩治妾身罢。”说罢就是站起身来,退出去,跪了下去。含艾和她情分不比其他,岂能随便打发了,再说,含艾是她心腹,她也舍不得啊!   景琰最见不得她哭,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保证不再追究含艾的事情了,但是告诫她一定要好好管教含艾,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他绝对不会再轻饶了。   闻言,芊婕妤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泪花,唇角却是笑开了,让人看着就软了心坎。   于是景琰又少不得好生哄了她一番,芊婕妤被他惹的娇笑连连,窝在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   淑妃接了协理六宫的旨意,自然是要往凤栖宫跑一趟。   彼时,练月笙还在和红司几个商量着新的内宛司掌事人选,淑妃就登门了。   能有一个人帮忙处理后宫琐事,练月笙是乐的其见。虽然她知道景琰心里面打的是什么主意,宁国公府一直被他忌惮着,她这个皇后自然也不得他待见,总是变着法的膈应她。   她和景琰是相看两生厌,这不,她让他心尖上的人不好受了,他转眼就要让别人来分散她的权利。   “你也不必这般拘束,陛下让你协理六宫是对你的看重。日后一些小事你大可自己看着办,那些实在拿不准主意的可以过来与本宫商量商量。”练月笙淡淡笑着,声音端和。   淑妃面上笑意恭谨,“承蒙娘娘不弃,妾必不会让娘娘失望。”   练月笙还记着自己肚子里有个还没确诊的团子,和淑妃简单的说了几句,就以要休息为由,把人撵走了。   练月笙撵的含蓄,淑妃也没听出来,还愈发觉得皇后娘娘这个人其实不错,欢欢喜喜的就回长乐宫去了。   待到淑妃走了,练月笙就把紫云喊到跟前来,让她暂时接任内宛司掌事一职。   紫云一听,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就要推脱。却听皇后缓言道来,“紫云你是中宫里唯一一个在后宫里有着众多宫人人脉的,所以内宛司掌事一职,你可以做好的。”   闻言,紫云闷过弯来了,她眸色一动,说:“娘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练月笙就说:“你是个聪明的,内宛司每日行走各宫宫人,多多少少都能打听出东西来,你多多注意德妃,淑妃,任昭容几人的动静。”   紫云福福身子,“奴婢记下了,定不负娘娘所托。”   内宛司原掌事秋雪疏忽职守被废除掌事一职降为低等宫女,皇后娘娘随后就派了宫女紫云暂时接任职位,待寻到合适的人之后再换下来。因为紫云是皇后身边贴身侍候的,倒是没让人料到皇后会把人安排到内宛司来。   彼时芊婕妤将将踏出长生殿不久,就有内监进来报了皇后让紫云暂接了内宛司掌事一事。   景琰本来极佳的心情,在听了这消息后就有些深沉,这个练月笙,又玩什么把戏?   故而让人多留意紫云的动静。   晚膳后,景琰正凝神看着奏折,赵怀生照往常一样拿了绿头牌给皇帝送了过去。   景琰眼睛在搁了各宫嫔妃绿头牌的托盘上面一扫,眼睛在“花芊白”的名字上稍作停顿,旋即移开,看着折子道:“今儿个朕歇在长生殿里。”   赵怀生转身把托盘给了徒弟薛庆,待人走了之后,他则有着担忧的恭敬道:“陛下,您这般似有不妥啊……”这些日子里,除了歇在了皇后宫里外,您就没召过一个人侍寝!   景琰眉眼凝色,朱笔在折子上批示后,合起来搁到一旁,续而拿过下一本,“赵怀生,你是想僭越了不成?”   赵怀生闻言忙道“不敢”,景琰斜睨了他一眼,就让他下去了。   后宫里头的女人,除了花芊白是他喜欢的,其余他一个都看不上眼,尤其是练月笙!就连杨如意也比她懂规矩,看着顺眼。   若不是要顾忌着太后和朝堂群臣,否则他定要夜夜留宿广凌宫。   这般想着,他便颇为疲倦的叹了口气,搁下朱笔,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此时此刻广凌宫中,芊婕妤满心期待的等着薛庆来通知她侍寝,哪知左等右等,都没有等着。直到出去的打听的文欣回来告知今儿个陛下没有召人侍寝,歇在了长生殿里的时候,她一腔期待都化成了泡影。   文欣宽慰她,“定是陛下政务繁忙,抽不出身来。”   芊婕妤面色黯然,“前两天陛下可是在皇后那儿留宿的。”   “那是因为皇后有了身孕,陛下是按照规矩关照皇后娘娘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练月笙嫁进来没几月就有了身孕,她跟了陛下这么久,也生不出个一男半女来,这样想着,芊婕妤脸色更难看了。   ☆、7 首次交心   时间往后推几日,在配合着药物的调理下,练月笙的葵水终于姗姗来迟。   红司几人无不黯然,练月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犯愁。   章御医说的是对的,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一场皇后有喜的戏码,先制造假孕一象,等到时机到了,再进行拆穿,到那时候她的罪名可就大了。只是这背后人是谁?练月笙不知道,但可以确定那人不是景琰。   景琰本在宣政殿批着奏折,听了消息后,撇下伴驾的德妃,就往凤栖宫去了。   德妃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拂袖离去,本打算向薛庆打听打听,哪知薛庆也是一问三不知,来不及答话,出了殿就去追皇帝的仪仗去了。   几番猜测之下,德妃只好先行回宫了。   难道是皇后那儿出了什么事?看皇帝急匆匆的神色,什么时候对皇后这么上心了!德妃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景琰来的急,到凤栖宫的时候出了一脑门的汗,殿里的清凉让他丝毫无感,依旧燥热的厉害。接过练月笙递过的丝帕擦了擦额头,喝了一口凉茶后,就挥退殿里宫人,迫不及待的问:“你来葵水了?”   练月笙点头,如实回答:“今早上来的。”   景琰神色莫名,纠结里掺杂着几分失望,看在练月笙眼睛里,忍不住暗啧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现在失望个什么劲!   她不动声色的把水晶碟里的冰镇西瓜拿起来一牙递给他,“陛下吃块解解暑罢。”   瞧着她平和淡然的神色,景琰眉心蹙的更深,也没伸手接西瓜,而是问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练月笙奇怪的看着他,“臣妾该说什么。”   景琰瞧着她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抬手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只觉得有一股凉气冰到了心里,倒是缓解了一下他的燥热之感,心头那堆乱糟糟的情绪也压了下去,他说:“这事先瞒着,等再过几日,就找个理由流了它。”   虽然一开始他打的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主意,在后宫里被孤立无援。他想着,以那群女人的心思,随便一个‘意外’就能让这个孩子流了,其实他压根就没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他只是讨厌她罢了。   从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他是经过一番挣扎才勉强接受了,虽然后面被她告知可能没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却不懂心里面那份复杂是什么意思,就如同现在。终于得知了她没有怀孕的事实,心里面松懈了下来却又有着一种很是复杂的感觉……好似一种,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要当爹的事实,虽然孩子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生的,但依然从即将为人父的那种感觉里生出了一点期待,却猛地得知,那人没怀孕……   心情复杂的让他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不愿意去深想。   练月笙才不在乎景琰心里面想什么,她声音清淡平静,好似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臣妾想了,等再过十几日,臣妾就佯装不小心摔了。”   景琰闻言眉心一跳,抬眼去看她,就见她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模样,还有话要说:“陛下,臣妾这里还有一事要禀告。”   “章御医初时给臣妾把脉时,确有隐隐滑脉之像,可随着后来几日,章御医却发现了其中不对。”她抬起眼睛,注目于景琰,“臣妾的脉象怕是人为导致的。”   景琰惊愕的看着她,见她目光注目于他,既认真又坦率,没有一丝别的意思在里面。他暗中思索一番,神色一点点的凝重下来,“怎么说?你有证据吗。”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这个幕后人,可是玩的一手好计谋啊。有喜成了假孕,这是欺君的大罪,别提练月笙的后位保不了,连着宁国公府也会跟着遭殃。   果真是好计策,景琰双眸微眯,暗自为这个计策赞不绝口。到时候他可以顺水推舟,一下子除了两个心患不说,还能趁机抬高芊婕妤的地位,一石三鸟之计!   单看景琰眸子里的颜色就能猜着他想什么,练月笙心里暗暗一啧,说:“臣妾没证据,但章御医可以为臣妾作证,毕竟臣妾的脉是他诊出来的,开的调理药也是章御医开的。”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把章御医叫来一问。”这般说着,练月笙就要开口唤人去请章御医过来。   “哎,坐下!”景琰回神,拉着她衣袖把她拽回了椅子上,“朕信你不就是了。”再好的计策现在也用不着了,如今宫里面有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对于他来说何不是一种危险。   练月笙在椅子上坐好,就听他说:“你心里面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她摇头,却说:“臣妾认为,现在最先的应该是找出臣妾为什么会有怀孕的脉象才是。”   他就问:“那你找着了吗?”   她依旧摇头,他眉宇上爬上一丝无奈,头一次觉得她笨,“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找出来在背后害你的那个人?”   练月笙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没脾气,人既随性又有点懒,可内里却是冰雪聪明,看事透彻,又有几分让人琢磨不透。他和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算是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聪明的时候很聪明,傻的时候却也够傻。   “陛下什么时候对臣妾的事这么上心了?”练月笙反问他。   景琰一怔,旋即“哼”了一声,“朕是就事论事,你还当朕是关心你不成!你都告到朕跟前来了,朕能不管吗!”   练月笙摸摸鼻子,端起温水花茶喝了一口,说:“那陛下就把这事交给臣妾暗中调查得了。”   “朕把段逸给你用。”他说了一句。   段逸是他的贴身侍卫,跟他一条心,也好监视练月笙,以防她使什么阴招。   “陛下您有暗卫吗?”练月笙问。   景琰点头。   “陛下不如给臣妾几个暗卫使罢,段逸是您的贴身侍卫,臣妾要用了,陛下怎么办。”语气诚恳,听着确实是为他着想。   “不用,朕身边又不是只有一个段逸。”他回绝的干脆,接着又说:“暗卫也给你派两个,一旦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汇报朕,听见没有。”   她点头谢恩,他看着她难得的温顺模样,莫名的感觉身心舒坦,这下好了,练月笙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到查出来了这个幕后人,陛下准备怎么处置?”   “你先查出来再说吧,至于怎么处置,到时候朕自有定夺。”   刚才明明还莫名复杂了的一番心思,到现在虽是因为事情的进一步揭露逐渐淡开了,但还是有点别扭……他到底在莫名别扭什么……   揣着一肚子复杂的心绪回了宣政殿,景琰召了章御医觐见。   章御医还不知道皇后来了葵水的事,是以打着十二分的谨慎跟着薛庆进了宣政殿。   景琰情绪平复了下去,正漠着张脸坐龙案后看折子,章御医偷觑了眼,作揖问安。   景琰直接开门见山,问起皇后脉象的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后又听见皇帝解释,也知晓今早上皇后身上来了。是以,章御医稳了稳心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凝神听了章御医的一番话,景琰沉默了片刻,就让他去找皇后去,和她商量商量几天后‘小产’的事情。   这个时候,章御医就知道了自己的人生,已经跨上了一个新起点……   ------------------------   翌日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后宫里美人的练月笙,在早晨众妃请安的时候,挨个打量了几眼。   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练月笙心想。   说实话,这后宫里头的妃嫔虽然不多,但若说起有作案动机的,差不多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心思。要查起来,还真让她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昨日里章御医过来,特意捏了点熏香回去,还把她殿里的花草盆栽重点查看了一遍,若不是怕章御医待的时间太长引人怀疑,练月笙定要他查看一遍她最近的吃食的。   和众妃闲扯了几句,苏贵嫔是个人精,听出皇后的话外音,于是就和皇后扯着孩子的事聊,练月笙暗中赞了一句苏贵嫔真是个人才,决定以后找个时间赏她点东西。   到了后面,众妃也一个两个的聊开了,有的向皇后说起娘家嫂嫂怀孕那会儿注意的事项,有的就说自己手艺不错,若皇后不嫌弃的话可以裁制一两件小衣什么的。   凤栖宫中笑语阵阵,芊婕妤摆着张笑脸,心里恨的要死,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不撒手。   练月笙着重注意了一下德妃淑妃和芊婕妤几人,最后觉得芊婕妤实在不像是有那个高智商高手段的人,是以,把她从嫌疑人里面剔除了去。   一番谈话下来,练月笙收获颇足,还趁机拉拢了下人心,摸清了某些人的心思。   随后众妃散去,章御医照常来请平安脉。   昨天里带回去的熏香已经查出了配料,里面没有任何有害的东西。殿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和熏香的味道搀和在一起,也没有任何事情。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这上面。   章御医既然上了这条贼船,就没有再下来的道理。他今年三十出头,在御医院里凭借着高超的医术,倒还是得了皇帝的赏识,从先帝到如今的皇帝,他走过的路也既平稳又顺利,本以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日子,哪知遇上了这事。   皇帝把皇后娘娘交给了他看护,这是对他的信任;有人要陷害皇后娘娘,娘娘让他协助调查,这也是对他的信任。   如此之下,和帝后俩人踏在了同一条船上的章御医,自然是谨谨慎慎的发着自己的光和热,发誓效忠自己的忠心。   话说,谁说帝后俩人不和来着,他瞧着陛下对皇后挺上心的啊!   章御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勘察了皇后每日要用的东西,皆是正常。   练月笙疑惑之余,先让章御医回去了。   紫云在内宛司暂为掌事一职,将内宛司打整的焕然一新,里头宫人换了不少,各个都谨记着紫云掌事的教诲,发誓绝对不会再出现芊婕妤那种事情。   紫云每日在内宛司待着,各种消息过耳后,她会筛选出有用的去汇报给皇后听。   如今几个宫女都留意着那事,紫云自然也不例外,这不,今天里就让她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8 牛乳有毒   说起来也算是赶巧了,内宛司里的账目有一条记得不清楚,紫云就拿了去找记账的人核对,正巧遇着夏妃的丫鬟过来要笔墨纸砚。   两人进了库房,一路谈笑,夏妃那宫女冬雪就问内宛司的人“还有没有云纱了。”   云纱被熏上香气,大部分都被用作遮窗子盖古筝一类的用途,有的时候还会用来罩琉璃灯。因为味道好闻,凤栖宫里也有不少云纱,都让练月笙用来罩书架子上的书本了。   冬雪就向溪儿讨云纱,说是要回去罩东西去,正好内宛司里还有云纱,冬雪就对溪儿说,这云纱后期熏香,可以熏不同的香料,要是熏了药香经过药水侵泡过的那种,还能起到调养人的效果。于是冬雪就向溪儿要还没有熏香的那种,但是库房里没有。   于是冬雪只好拿了笔墨纸砚就回去了。   紫云听了,一番思索后,连账目也不核对了,直接来了凤栖宫。   既然查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查出不对来,那就说明问题说不定就出在别的地方,是以听了紫云的汇报,忙差黄杨把云纱取下来,不惊动任何人的带去御医院给章御医送去。   段逸自荐前往,让练月笙拒了,说是他是干大事的,这种小事让黄杨去就行了。说罢,还喊了一个暗卫去清映宫暗中观察夏妃动静。   段逸自从被皇帝派到凤栖宫来,就闲得发慌,因为皇后什么事都不让他干。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了,却连个跑腿的机会都不给他。   陛下交代他来监视皇后,怕是皇后心里也是清楚的,就故意让他进殿来,凡是她做事,一律在他眼皮子底下。段逸其实更想发挥自己的才能,暗中调查他一直都是个中好手,能顺着一点蛛丝马迹查出幕后人来。   许是练月笙看出段逸在这儿呆着不自在,于是就喊他过来,让他去一趟皇帝那儿,把方才发现的事情先给他说一声去,让他心里先有个数。   段逸一听,忙不迭的出去办事去了。   等到段逸走了,练月笙才把青玲叫到跟前来,问了她彩蝶的事情。   彩蝶不经吓,一说要上刑,就什么都往外倒了。她之前骗瞎话也要藏着掖着的事,其实就是因为她和含艾是老乡又是熟识,含艾给她洗脑芊婕妤是多大的宠妃,连皇后见了都要敬三分什么的,彩蝶听了就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又加上含艾说了可以帮衬她家里的话,彩蝶就给含艾开了后门,她来拿什么都不记录在册。   现在彩蝶被遣去了浣衣局,练月笙怕她不老实,就特意让人多留意她。   青玲说过彩蝶的近况,就道:“娘娘,彩蝶招认的供词您打算怎么办?”   “先留着,总有用到的那一天。”练月笙不紧不慢的说着。   若有那么一天芊婕妤妄想踩到她头顶上来,她定要她好看!   ------------------------------------------   云纱送过去不过一天,章御医就解析出这云纱是侵泡了什么香料了。   因为提前给景琰打了招呼,确认这事是夏妃所为的时候,他还不至于太过震惊。   夏妃,夏末,后宫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妃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机!   夏妃父亲夏辰在朝中任正二品户部尚书,一直兢兢业业为国效力,而且他和宁国公练明轩不对头,互相看不顺眼,平时里在朝上没少和宁国公对着干。他的女儿夏末被封为了夏妃,其中就有夏辰的功劳,因为景琰很乐意看见夏辰和宁国公对着干,凡是宁国公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夏末此女,行事低调,相貌清秀,虽不出众,倒也耐看。在景琰的后宫里面算的上是很没存在感的一个,平日里就喜欢弹弹琴作作画,很不引人注目。   景琰对她没多少印象,也就看在夏辰的面子上,去过她那里几次,却是听她弹琴去了,并不在哪里过夜。   彼时夏妃蓄意陷害练月笙一事传到景琰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宣政殿里批阅奏折,虽然有了昨天里的提醒,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会是夏末?   手底下一份折子还是夏辰奏上来的,里面含蓄的提了提“陛下近半月没有让后宫雨露均沾了”“皇后娘娘有喜是喜事,但陛下只顾着皇后娘娘,怕是不妥”,让他不要光在凤栖宫里,也多去去别的妃嫔那儿。   一个户部尚书,奏这种折子上来,不觉得管太宽了吗!御史还没说什么呢!要不是看在他和宁国公不对头的面上,这折子早被他摔地上了!   他低头看一眼折子,转头把它交给赵怀生,说:“给朕把它送回去。”语毕,就起身离开了。   赵怀生把折子塞给薛庆,“听见没,给夏大人送回去!”说罢,就跑出去追人去了。   此时的凤栖宫内,练月笙和景琰相对而坐。   俩人中间摆着被叠的整齐的云纱,有一股很清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萦绕在两人鼻前。   章御医作揖后,简单的说了几句,又说起了负责打扰书架的红司和另一个内监也有滑脉之象。景琰听后,就伸出手让章御医给他把脉。   景琰来的不勤,又不经常靠近书架,自然不会有那种脉象。反倒是练月笙,现在还隐隐有着滑脉之象。   如果说仅靠一个宫女的无心之话就认定是夏妃所为的话,未免太草率。好在练月笙有先见之明,让暗卫过去盯着,果然让他找着了蛛丝马迹。   总之,要陷害练月笙的人,就是夏妃了。   挥退了宫人后,练月笙问他:“陛下,现在证据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景琰沉思片刻,凝着眉目看她,道:“若是想治夏妃的罪,你被陷害假孕的事情要先公布才是。”   练月笙眉心微颦,低喃:“太后难得那么高兴……”不管是小产还是公开阴谋,最受打击的不还是太后吗。   景琰挑眉,脸上有深思神色。   “你想怎么办?”他问。   “按照原计划来,臣妾会假装小产。”她默了默,抬眼看他,“至于夏妃,她看到臣妾‘小产’,自然也就明白里面意思了。若是她不甘心,必还会再下手的,臣妾等着就是。”她顿了顿,声音微微一沉,“而且若是臣妾没有料错,这事多少和夏大人有点关系,还望陛下在朝的时候多多留意一下。”   夏妃父亲夏辰和她父亲练明轩不和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若没料到,这种不和会带到他女儿夏末身上来。   看着练月笙若有所思的样子,景琰破天荒的头一次觉得练月笙这人其实也不算多讨厌。   从她还记着他母后的这一方面来看,确实挺不错的,他母后说过什么来着,凡是念着长辈的人,心思都是好的。   “你要是这样想,朕也就应你了。夏妃那边朕也会着重盯着的,若有一点动静,朕先给你说行罢。”景琰想了一想,这般说道。   练月笙微怔,旋即就是心间一喜,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波光粼粼,朱唇勾出浅浅的笑意,对着他谢了恩。   景琰瞧着她模样,倒还觉得有些赏心悦目,只是他那一张常年喜怒深藏的脸上看不出来此种情绪罢了,但眸子里却有微光闪过。   从凤栖宫出来后,景琰就摆驾去了夏妃的清映宫。   彼时夏妃正凝神注目的作着画,心里想着他父亲给她说过的话:为父自入朝站稳位置之后,就一直和宁国公不对头,有他在一天,为父就不能在朝制霸,现在他的女儿又入宫成了皇后,你既然也要进宫,就一定要想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既能做掉练月笙还能重创练明轩,到那时候,爹爹必会支持你登上那个后位!   夏妃唇角翘起,蘸了一笔墨色,画出黑色的枝节来。   她低调行事这么长时间,暗中观察练月笙,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下的手,这个时候,她只管等着就是了。   通报声响起的时候,夏妃方方画好一节梨花,听闻“陛下驾到”,忙整了整衣裳,小移莲步出去接驾去了。   这边景琰进了清映宫,那边凤栖宫里练月笙还没歇上一会儿。   外头就有太监领着淑妃的宫女妙竹急匆匆的进来报:“娘娘出事了,扬子宫那边出事了,淑妃抽不开身,让奴婢过来请娘娘过去!”   妙竹跑的一头汗,大喘气的过来请皇后,练月笙一瞧那架势,还以为是庄妃怎么了,忙领了人往扬子宫去了。   扬子宫的门还没进,就听里面传出来了庄妃的哭声,隐隐约约的还听见她说什么“我的小心肝”什么的。   淑妃站一旁劝着,庄妃怀里抱着一个小白团子哭的梨花带雨,劝都劝不住。   一瞧见皇后来了,淑妃急的一头汗的过去行礼,“本不想打扰娘娘,但是您看看庄妃……”她指着庄妃,“庄妃养的猫儿喝了一口牛乳,死了,然后庄妃就哭的不停,妾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庄妃有喝牛乳的习惯,尤其是御膳房熬制的牛乳,加了糖和蜂蜜,味道醇美还养颜,庄妃极其喜欢。那猫是苏贵嫔早些日子给她的,很得她喜欢,没想到今儿个牛乳来了,庄妃照往常一样先喂了猫一口,结果小奶猫当场就不动弹了,再一看就死了。   听了庄妃宫女的解释,练月笙心想,亏她赶得这么急,还以为庄妃怎么了,没想到就是死了个猫!   ☆、9 暂时同盟   练月笙让庄妃嚎的头疼,几步走到她身边,屈起手指来敲了一下桌子,“别哭了,你该庆幸这猫帮你挡了一劫,要不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你。”她好声劝着,“你还想不想给你的猫报仇了!”   庄妃抚着猫的手一顿,哭的泪眼婆娑的抬头,“想!娘娘可一定要为妾做主啊!”   练月笙瞧着她一脸化的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眼角上的橘色淡影被泪水晕开,着实太过喜感,看的练月笙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她压下情绪,面色凝重,一本正经的坐在了庄妃对面,看着桌子上那半碗牛乳,说:“这就是那碗牛乳?”   庄妃一抽一噎的点头,练月笙看了她怀里的猫一眼,就说:“你先把猫放下,待会儿御医会过来,这猫和牛乳都会被拿过去的。”   闻言,庄妃眼睛微微一睁,面露不舍之色,她低头看猫,到底狠心一闭眼,把猫给了一旁的宫女。   景琰觉得这一段时间,后宫里头实在是太不太平了,这边刚刚查出来陷害练月笙的人来,那边就又出了毒害庄妃的事。   他和夏妃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有太监来报皇后请他过去,说是庄妃那出事了。   夏妃一月里难见一次皇帝,话还没说几句,他就要走了,是以很是恋恋不舍的把人送了出去。   景琰到的时候,御医刚把牛乳和猫拿走,练月笙坐椅子上正朝庄妃问着话,淑妃站在她后面。   练月笙瞧见人来了,就简单的把事情给他说了遍。   说起来,后宫里头出现这种事件,第一要找的是练月笙这个皇后,但谁让景琰让淑妃协理六宫了呢。他眼睛一转,看向了淑妃。   淑妃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但是这种事情能怪她吗!她这些日子差不多是包揽了后宫里头的大小琐事,也没有什么不好定夺的事情去麻烦皇后,所以,现在皇帝要让她解释,也是情有可原的。   淑妃认栽。   “多久能查出来?”景琰冷着张脸,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淑妃迟疑了下,面色踌躇,“这……妾会尽力的……”   “五天时间,朕给你五天时间。”   闻言,淑妃推脱不得,到底应下了。   这可是栽狠了啊!五天,让她怎么查!淑妃愁云惨淡的送走了帝后两人,后看着庄妃那张哭花的脸,愁的都要哭出来了。   两人出了扬子宫,景琰挥退了随行的宫人,赵怀生领着一众宫人远远的跟在帝后后面。   景琰走在前面,练月笙亦步亦去趋的跟在他后面。   “朕去找了夏妃了。”前头那人突然说到,步子停了下来。   练月笙亦跟着停了下来,说到:“陛下都说什么了?”   “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说,旋即缓缓转身,眸若幽潭,深邃冷彻,“朕当初忘了问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夏妃的事情和她父亲有关系。”   她眼睛瞧着他袖口上金线绣制的翔龙,爪子上的线条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她想了想,说到:“没什么,臣妾只不过是想起来夏大人和家父一直不对盘,所以有这种想法罢了。”她一顿,“陛下其实可以不用在意的。”   景琰眸光微微一动,看着眼前人神色如常,眼眉宛若笔墨勾勒般妍丽,着一袭绛红色百蝶穿花宫装,气质幽静恬淡,像是江南水烟里的初绽的一枝桃花。   看着这样的练月笙,他就不禁想到某些时候和他对着干的那个练月笙,当即他就怀疑这两个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你怀疑的不一定没道理,毕竟人都想往高处走,夏辰之所以看不顺眼宁国公,不就是因为宁国公经常驳他的意见,让他前路不顺。这两人一碰上,就能吵上几个时辰不消停。”景琰淡淡一瞥练月笙,“有的时候连朕都觉得烦。”   练月笙心里暗笑,面上丝毫不显露,她抬抬眸子,看着眼前那一身金贵的人眉眼温和中夹杂着清冽,说:“陛下的意思是什么?”暗讽她和她父亲想往高处走,真当她听不出来吗!   他眸光悠转,宛如寒潭般深沉,“皇后是个聪明的。”他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   “你在后宫盯紧夏妃,朕在前朝看紧夏辰。若是他们真心有不轨……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他语调淡淡,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练月笙沉思一瞬,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颦眉心,应下了。   景琰微微一笑,眸色悠转,朝她伸出手去。练月笙瞧着伸到自己眼下的那只手,指骨分明,皓白修长,袖口上的龙爪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微微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抬眼看他一眼,把手搁到了他掌心里。   他马上握住她的手,包在手心里,“这就算是我们暂时同盟的象征。”   景琰唇角微扬,笑的略有几分高深莫测,练月笙别着脸不看他,半分不露。但随后却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景琰牵着她的手,穿花拂柳,径直往凤栖宫去了。   赵怀生老远瞧着帝后俩人携手去了,忙招呼宫人走起来,红司几个唇角含笑,互相对视一眼,皆笑的心照不宣。   ------------------------------   说起如今后宫里头最热门的两个事件,一是庄妃差点喝了毒牛乳殒命,二是帝后关系突飞猛进,甚是和谐。   这个风头压过了庄妃的事,也把负责调查此案的淑妃遗忘在了人后。   后宫里头皇后风光大盛,前朝里宁国公自从进了皇宫,就被一些大小官员过来以各种理由搭话。练明轩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不禁担心起后宫里头的女儿来。   夏辰今儿个是怀着一腔忐忑过来上朝的,皇帝把他的折子退了回去,他也摸不着皇帝心里是个什么心思。转眼间,练家那闺女又得了圣宠,念及他闺女夏末在宫里面没一点动静,夏辰就急的冒汗。   早朝的时候瞧见皇帝面色如常,深沉的半分不露,夏辰稍微放了一点心,就以为皇帝是不满他折子里提的事所以才给退了回去。但是他如往常一样反驳宁国公的时候,皇帝居然破天荒的头一次替宁国公说话了!   底下众臣于是都感觉到了风气似乎转了方向。   --------------------------------------   最近几天来凤栖宫串门子的妃子多了,练月笙嫌烦,一挥手就不让她们来了。   芊婕妤心情苦闷,煮了菊花雪梨茶送去宣政殿,就想着就地和景琰亲热一下,她可是好长时间没沾恩露了,浑身难受。   景琰也知道这几天后宫里流传的事情让芊婕妤不舒坦了。她粉面带羞,眉眼含情,樱唇微启,娇声娇气的就要把唇送上来。   哪知景琰刚刚准备迎接美人的投怀送抱时,外头赵怀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景琰一个激灵,把脸一偏,芊婕妤就扑了个空。   芊婕妤撅着个小嘴,既委屈又不满。   “什么!”景琰一声惊叫,把芊婕妤吓了一跳,他也顾不上她,把她推下了腿。   芊婕妤又惊又恼,一时间委屈之意横飞,眼里就要屈的流下泪来,心里面怨恨着坏她事的赵怀生。   “江西地方八百里加急送上来的急奏,江西大涝!”赵怀生高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急切。   芊婕妤闻言一怔,景琰已然快步走下龙椅,不看她一眼的让她快回去。   碧纱也知晓这是大事,可不能让芊婕妤待在这里,是以进了殿后,就急急忙忙的给芊婕妤整了整宫裙,说了一句“奴婢得罪了”,就拉着她出去了。   芊婕妤被拉出去,眉心一皱,伸手推开了碧纱,神色高傲的冷哼了一声,带着宫人转身径直离开了。   碧纱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芊婕妤这是什么态度?国家大事难道比你重要不成?!   与此同时,凤栖宫里,淑妃哭丧着脸来求皇后帮忙。   景琰把案子给了她调查,五天时间查出谋害庄妃的人来。   第一天,淑妃毫无头绪。   第二天,淑妃依旧毫无头绪。   第三天,淑妃哭着找皇后娘娘帮忙来了。   “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妾,妾实在查不出来。”淑妃哭丧着脸,捏着帕子擦泪,“还有两天时间,要是妾查不出来的,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练月笙假模假样的摸着肚子,看着对面哭的嘤嘤嘤的女人,问她:“庄妃宫里的人你查过了吗?负责做牛乳的人你查过了吗?御膳房里人你差人盘查、仔细搜过了吗?你知道牛乳里掺的什么毒药吗?”   淑妃一听之下,也忘了哭了,她愣了愣,觉得有些无言以对,“没有……”   练月笙叹气,“淑妃,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连这些都不做,整天把自己关长乐宫里能想出什么来,能想出来是谁背后害庄妃吗?”   淑妃嘴一扁,又要哭。   ☆、10 查明真相   按照皇后吩咐的,淑妃出了凤栖宫,就命人去传唤御医,当日熬制牛乳的人和庄妃宫里的人也全部传过来审问。   整整一个下午,淑妃忙的不可开交。   傍晚的时候拿着审问出来的供词,又急急忙忙的跑去凤栖宫给皇后过目,正巧赶上饭点,于是就蹭了顿饭。   饭后,练月笙在淑妃闪着亮光的眼神下,翻开了供词,一一看着。   “砒霜……”练月笙微微挑眉。   淑妃点头,“正是砒霜。妾按照娘娘的吩咐,审问了当日御膳房里的人,又仔细搜了一遍,但没什么线索。”   练月笙把供词卷成筒儿,握住了往案子上敲,“这都几天了!就算有证物,也早就处理掉了!”   淑妃神色一萎,脸上又爬满了愁云。   “这些供词,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掏出了心窝的半分没隐藏的交代了。”她把供词搁在案上,“万一他们中有人是共犯,事发之后过了三天才开始审问,本宫估摸着什么也审不出来。”   淑妃愁云惨淡,情绪低落,“娘娘……这该如何是好。”   练月笙问她,“你是怎么审的他们。”   “按照娘娘的意思,一手给鞭子,一手撒糖。”淑妃如实回答。   练月笙晓得那群人估摸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是以就问淑妃说:“你觉得庄妃这个人怎么样?”   淑妃一怔,面色哀哀的想了想,说到:“人挺随和的,可就是有的时候嘴挺毒,说话虽然有些难听,但多半说的都是大实话。”   “也就是说,她可能因为说话难听,被人记恨上了?”练月笙疑问,“庄妃就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得罪其他人了?”   淑妃皱眉摇头,“这个……说实话妾也不是很清楚,妾和庄妃没有多少接触,也就知道她嘴毒罢了。”   听了这话,练月笙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切入点,于是就让淑妃去找庄妃,问问她那张嘴得罪了多少人,并且要详细记录下来。   淑妃走后,黄杨从外面进来,福了一福,说到:“娘娘,江西大涝,陛下派赵公公来说,今儿个陛下就不来娘娘这儿了。”   闻言,练月笙一挑黛眉,随后才想起来今儿个是十五。按照宫规,景琰该到中宫过夜的。   “本宫晓得了。”她眸子一转,看着黄杨道:“你让赵公公先等等,本宫这儿有新炖的参汤,待会儿让赵公公带过去给陛下他们送过去。”   黄杨福了福身,续而退了下去。   当在宣政殿里面沉如水的景琰看见赵怀生带回来的参汤时,稍微怔了怔。殿里气氛正值低沉凝固,有大臣看见这茬,就站起来朝上座皇帝抱拳说皇后娘娘心怀天下,体恤臣子,乃江山社稷之福。   参汤是端来慰劳景琰和朝臣的,朝臣既然接了皇后的参汤,多少都会说些好话,一时间,殿里紧张的气氛也算是有些缓解。   就算是景琰,脸色也稍微缓了缓。毕竟夸皇后,皇帝脸上也有光不是?   景琰在前头忙江西的事,练月笙在后头忙庄妃的事。   翌日,当淑妃拿着记录来找她的时候,练月笙真想拿着手里的记录去抽庄妃几个嘴巴子。   她也是见识过庄妃的那张毒嘴的,记得有一次德妃在御花园摆品尝宴,练月笙赏脸去坐了一会儿,孔贵姬因为点事情来迟了,庄妃那张嘴对着迟来的孔贵姬奚落了一句,就把孔贵姬说的满脸涨红。   练月笙眉心一点点的蹙起来,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人是青玲。   “娘娘,朱雀门那儿抓了一个形迹可疑,想要出宫去的宫女。”青玲说道,“那宫女手里有姚婉仪给的腰牌,本是应该放出宫去的,可门禁处的孙公公瞧着那宫女神色不对,就给扣下来了。”   练月笙略一沉思,急忙低头翻看记录,边看边说:“把那宫女看好了,押起来!”   “你去审她!”她定眼瞧见了姚婉仪的字样,忙又吩咐了淑妃一句。   淑妃呆愣的“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急匆匆的点头,带了宫女出了凤栖宫。   看见淑妃急匆匆的身影,练月笙担心她不知道怎么审,坏了事,侧头给青玲交代了几句,让青玲和淑妃一起审。   青玲听了吩咐,忙跑出去追淑妃去了。   淑妃领了青玲去了关押着那宫女的地方,宫女名叫满儿,是姚婉仪身边的宫女,今儿个拿了腰牌准备出宫,哪知就让朱雀门的孙公公给扣下来了。   此时满儿吓得瑟瑟发抖,却也嘴硬着什么都不说。   淑妃和青玲一商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   凤栖宫里,练月笙则传唤了姚婉仪过来问话。   姚婉仪心里揣揣不安,思量着这会子满儿应该出了宫去了。她位于从四品,连每日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皇后也没见过几面,虽然对于皇后为什么突然要传她感到奇怪,但还是平了平心绪,就往凤栖宫去了。   “姚婉仪,名为姚蝶舞,是杭州地方官员的庶出四女,生母是平民,身份不高,是作为良妾进的门。”蓝熏拿着妃嫔档案,“姚蝶舞入宫后,封了从四品婉仪,至今未侍寝。”   没侍寝,又没有请安的资格,庄妃是怎么和姚婉仪碰上的?不过照这样想,以庄妃那张嘴,姚婉仪这样的低位妃嫔不是正好的嘲讽对象吗?   姚婉仪来到凤栖宫时,练月笙正和红司几个说着话。   “不用多礼,坐下罢。”练月笙声音不冷不热,指了指底下的圆凳。   姚婉仪谢恩,双手交于腹前,动作优雅的坐了下来。   练月笙打量了一眼姚婉仪的容色,眉清目秀,有着一股书卷气,倒是耐看。她没打算和她客套什么,张口就说:“你在这宫里面有什么恨的人吗?”   姚婉仪一听,心头突突一跳,扯着唇角,说:“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练月笙答非所问:“你让满儿出宫干什么去?”   姚婉仪目光一闪,复又平静道:“妾让满儿出宫置办几样饰品。”她微微垂开眸子,“娘娘也知道妾的品级低,在银作司那儿拿不了几个满意的,所以就让满儿出宫置办了。”   练月笙依靠在软椅上,微微笑着从蓝熏手里面接过从朱雀门那儿拿过来的记录,“十天前,凝雪宫宫女满儿凭姚婉仪给的腰牌出宫,一个时辰后返回。”她指尖划过那行字迹,“今儿个满儿又出宫去了,可是去拿定制的饰品去了。”   听了这话,饶是姚婉仪再想维持平静,都差点崩开,她神色中隐有不安惶恐之色。练月笙将她神色变幻看在眼里,笑了一笑,“都招了罢。”   姚婉仪扯笑,“妾……娘娘让妾招什么。”依旧装傻嘴硬。   “你想法不错,行事又利落简单,手脚干净不拖拉,再加上你不引人注目,说实话真的很难让人把你和毒牛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她屈起手指来敲了敲朱雀门处记录出行的册子,“但是,就错在你沉不住气,急着让满儿出宫去。”   “若是前两天让她走,或许没人发现什么不对,可你偏偏在淑妃大力排查御膳房等处的时候让她走。”练月笙摇头啧啧一笑,意味深长。   “妾……”   “庄妃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你非要下砒霜把人毒死?”   “娘娘……妾……”姚婉仪急的冒烟,欲要辩解。   “御膳房那边的师傅有和满儿是同乡的罢。”她从供词里头抽出一张来,“叫任大贵,是在御膳房里做下手的内监……”   “娘娘!您听妾说一句话啊!”姚婉仪大吼了出来,打断了练月笙。   练月笙朝她看过去。   就见姚婉仪面色涨红,额上冒汗,从凳子上滑跪到地上,“妾是被冤枉的!”她心一横,坚持道。   练月笙脸色沉下来,看着地上那个死不认罪的姚婉仪,眉目一厉,凤眸里透出凌凌寒气。把记录册重拍在案几上,严声道:“姚婉仪,本宫是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到底因何毒害庄妃,给本宫如实招来!”   红司闻言,忙不迭的佯装焦急的模样,在旁劝着,“娘娘,您还有着身子,万万不可生气啊。”一壁说一壁递了杯水过去。   皇后一发威,吓得姚婉仪浑身抖三抖,嘴里的话梗在喉咙里,出不来。   正巧这时绿莹进来了,瞧见地上那人吓得面如菜色,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娘娘,满儿和任大贵都招了。”绿莹福身,“主使是姚婉仪。”   姚婉仪一听,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两眼一黑,昏了。   练月笙摇头,鄙夷道:“真是个不经吓的。”她问绿莹,“淑妃那边审完了吗?”   绿莹回道:“任大贵怕牵连家里人,被淑妃吓得全招了。至于满儿,死活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算吓她说要上刑,也半个字不说。”   “倒是个嘴硬护主的。”练月笙淡淡一句,眼睛一瞥地上躺着的姚婉仪,就说:“回去告诉满儿,她主子招了。”   ☆、11 案子结了   谋害庄妃的人是姚婉仪,此事一经查明,在后宫里引起了不小骚动。姚婉仪是何人?估摸着三品以上高位宫妃知道她的少之又少。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庄妃当时就恨得要撸袖子上前扇姚婉仪几巴掌,幸好让苏贵嫔几个拦下来了。   姚婉仪此人心高气傲,一朝入宫,久不得宠,因为争不过有权有势的宫妃,只能憋着气学着谦虚低调,求有朝一日能偶见圣颜。有一日还真让她碰上了,只不过不巧的是,那会子景琰正携着庄妃游园,庄妃乍看之下,对姚婉仪没印象,也就知道是个无宠的妃嫔,是以,就出口嘲讽了几句,当着景琰的面,她话虽然说的含蓄,但字字扎姚婉仪的心窝。   所以,姚婉仪就记恨上庄妃了,想了个法子,就准备要了庄妃的命。   庄妃觉得这是小事,练月笙觉得这就是典型的祸从口出。少不了对着气呼呼的庄妃一顿说教,让她长点记性,指不定下次就没有猫给她挡劫了。   事情结了之后,练月笙差杜小宝和黄杨去宣政殿给景琰知会了一声,景琰拟了道旨意,剥夺姚婉仪位份,将她打进了冷宫。   彼时,景琰已从国库里拔出了钱财,派萧离为钦差,赴江西赈灾。他得以喘了一口气,练月笙就差人带着案子结果来找他了。   他还没忘了这事是交给淑妃查的,怎么来的是练月笙的人,是以就出口问了一句。   黄杨如实答了,淑妃力不从心,找皇后来帮忙,所以这案子是皇后和淑妃一起破的。   景琰沉着脸,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人退了。   凤栖宫里,练月笙歪在南窗口的软榻上,身后有红司执着绢扇轻摇,凉风阵阵。她眼睛一转,就能看见院里开的艳丽的夏花绿柳,好不惬意。   黄杨进殿,手里端了一碟又白又红的东西,练月笙定眼一眼,原来是染了色儿的碎冰。   练月笙是个不耐热的,黄杨没事就鼓捣酸梅汤,柚子花茶之类的给她降温,今儿个黄杨瞅着小厨房里化水的冰块,灵光一闪,觉得把冰块捣碎,浇上果酱,这凉凉甜甜的吃下去,岂不是美哉!   这样想着,黄杨就兴致勃勃的动手了。   练月笙瞧着这东西觉得新奇,坐正了之后,用银勺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顿时就觉得浑身都凉透了,碎冰里夹着小块的西瓜,汁液的味道又香又甜,让练月笙赞不绝口。   黄杨见皇后吃的开心,紧吊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但是提醒她说,这碎冰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只允许她每天用一碟。   现在练月笙在外可还是个“有孕”之人,碎冰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被有心之人看见,现在殿里几个都是她心腹,所以她才能放开了吃。   练月笙吃的舒服,让黄杨把法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娘,多做一点,分给宫人们尝尝,也算是慰劳他们了。   黄杨听罢,领命去了。   吃过碎冰之后,练月笙又歪回了榻上,刚想闭眼睡一会,外头就来人报淑妃来了。   淑妃是来向皇后道谢的,要不是有皇后在,她五天里定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练月笙简单招待了一下淑妃,后就把她打发走了。   -----------------------------   芊婕妤站在宣政殿前,身后宫女手里捧着一个香木托盘,上面放着是芊婕妤亲手熬制的菊花蜂蜜茶。   殿里面景琰批阅着奏折,就听见了外头响起的声音,一听之下,竟是芊婕妤。   芊婕妤脸上挂着和煦的浅笑,正和赵怀生“通融”着,让他把她放进去。   赵怀生在宫里混迹了这么久,真笑假笑会看不出来?这位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他刚想再提醒她一句,殿门就开了,碧纱福了一福,让芊婕妤进去。   芊婕妤神色一傲,斜了眼赵怀生,踏着莲步,款款走进宣政殿。   她从文欣手里接过托盘,笑容满面的走过去将托盘搁在了龙案上,轻声曼语道:“陛下,您辛苦了,妾为您熬制了菊花蜂蜜茶,解一解乏。”说着就将青瓷碗捧到了他跟前。   景琰因江西的事情无心其他,现在看见芊婕妤笑靥如花的脸庞,心里不禁一暖,道了句“你有心了。”随后就把青瓷碗接过去用了一口。   芊婕妤娇笑着,赧颜道:“陛下为国事操劳,妾也只能在后面为陛下做些这样的小事了。”   景琰又赞了她一句,芊婕妤就有点飘飘然,说话也大胆了,她抬起泛起盈盈光泽的杏眼,樱唇一张,说到:“陛下,虽说国事重要,但你身体也要珍惜啊。妾听说,您自昨天开始就没休息过,这样您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不如歇一歇罢。”   昨天的时候在宣政殿里不欢而散,她没捞着雨露,回了广凌宫后,悔的要死。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昨天的场景重演了,“妾那儿的厨娘新学了几道杭州菜,殿下今晚不如去尝一尝,也好放松一下身心。”然后吃过饭后,浓情蜜意之际,也好办正事。   她脸色绯红,手就要搭上他的脖子,却被景琰一手抓住了,景琰神色淡淡,沉着声音开口道:“芊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江西大涝,朕无心其他,你且先乖乖回去。”说罢,推开她的手。   “陛下……”芊婕妤委屈的眼里泛泪,她咬了咬唇,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您都好久没来找过芊儿了,芊儿想您啊。”   景琰叹气,“朕答应你,等江西的事情一过,朕就去找你。”   芊婕妤双手揪着衣角,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旋即又暗下来,“可是……太后……”   “朕说话算数。”他温声道了句,“行了,擦擦泪,先回去罢。”   如此之下,芊婕妤只好擦干净了泪,再次带着满腔的不甘不愿,从宣政殿里退了出来。   劝走了芊婕妤,景琰略显疲倦的闭眼叹了口气,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看了眼龙案上搁着的青瓷碗,再也没心思喝上一口。   赵怀生从外面进来,顶着挨骂的压力,开口劝皇帝多少休息一下。   景琰全然不理,把青瓷碗推到一边,拿起折子看了起来。   赵怀生心疼的都要哭出来了,这样那行啊,身子会受不住的!   凤栖宫。   练月笙差点没把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   “让我去宣政殿劝陛下休息!”她惊愕着大声说了出来,“薛公公,你没传错话罢。”   薛庆额上淌着汗,听见这话,点头道:“回娘娘,奴才师傅就是这么说的。陛下已经一天不眠不休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师傅实在没法子了,就让奴才赶紧来一趟娘娘这儿,让娘娘去劝劝陛下去。”   练月笙揶揄着笑,“你师傅请错人了,回去告诉他,让他请芊婕妤去。”   “芊婕妤前头去过了。”薛庆说:“送了菊花蜂蜜茶后就回去了。”   练月笙“呦”了一声,笑的略有讥讽,“连芊婕妤都劝不动,本宫更不会劝动了。”   “你回去复命罢,陛下以国家大事为重,这是江山社稷,人民百姓之福,江西的事情刻不容缓,陛下这样不眠不休的忧心,不正是心怀天下的表现吗。再说陛下又不是小孩子,等累了,没人说,他自会去休息的。”   薛庆一听,腿一屈,跪下了。   “师傅说了,要是娘娘不去,就让奴才在娘娘跟前一直跪着!”   “……”   那你就跪着吧!   此后的一个时辰里,她在院里池塘里喂鱼,薛庆跟过来,跪下;她回去练字,薛庆一步不离的跟着,跪下;她用晚膳的时候,薛庆在她面前跪着;饭后,她要去别的宫妃那儿串串门子,薛庆跟个尾巴似得……   终于,练月笙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凤栖宫前花圃处的岩石上,怒道:“本宫去行了罢!”   薛庆心惊胆战,“娘娘,仔细着身子!”   练月笙:“……”   宣政殿外,赵大公公左等右等,等的抓耳挠腮,总算把皇后娘娘给等来了,他一作揖,就往里头通报,也不管皇帝的意思,忙打开门,把皇后送了进去。   殿里燃着灯,白亮如昼,紫金鼎炉里的熏香散发出淡香阵阵,萦绕鼻端。景琰抬眼,就见那人一身正红宫装,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他心里暗训了一声赵怀生,他没让她进来!   不过,这是刮了什么风了,把她给刮到宣政殿来了。   练月笙见了礼,抬头见那人正盯着自己,眼睛里血丝尤重,平日里英俊明朗的容颜,如今也变得有几分憔悴。她平着声音,说:“陛下,您该休息了。”   景琰不说话,沉着脸色看她,似乎有些意外,“你就是来说这句话的。”   练月笙诚实点头,“正是如此。”   闻言,景琰不冷不热的回了句,“皇后的好意朕心领了。”   练月笙看他一眼,福了一福,道了句“臣妾先行告退。”直接转身走了。   后头景琰看的眉心直跳,手一动,案上的折子就噼噼啪啪地掉到了白玉石切就的地板上。   “朕什么时候让你走了。”景琰冷着嗓音,“朕的折子掉了,皇后还不快过来帮朕拾起来。”   沉冷的声音,透着帝王威仪的震慑力,练月笙步子顿住,低着头一路走到案侧,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排好奉到案上。   “陛下还有其他事情吗。”练月笙双手交握于腹前,目光微微向下,却透着高贵端正之意。   景琰打量她一眼,轻哼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皇后,最基本的礼仪,应该不用朕教给你罢。”   练月笙微抿了下唇角,端和道:“臣妾多谢陛下教诲。”   他目不斜视的拿过一份奏折,她立刻就挽起薄袖研起墨来。   无比顺从的模样和刚才那个没规没矩的练月笙一比,毫无疑问是现在的练月笙更让景琰觉得稍微舒坦了点,也就什么都没说,就让她在一旁侍候着。   ☆、12 和平共处   赵怀生在门边候着,竖着耳边听里面的动静,哪知自刚才一阵噼噼啪啪声后,半天没半点声响,帝后俩人就如不存在似得。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眉心上的‘川’字又深了几分。   红司几个同急的不行,她走到赵怀生身边,皱眉道:“公公,我家娘娘可是你请来的,你看现在……”她眼睛往里一瞄,“这里面不会出什么事了罢。”   赵怀生连忙看红司一眼,以做警告,“红司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红司伸手捂嘴,四顾看了一眼。   殿里面,景琰一丝不苟的批阅着奏折,练月笙站一旁研磨,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她就觉得热,身子热,心也热,不自觉间微微蹙了眉,研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身子僵的要命,就跟一个木头人似得动作。   “皇后怎么了?”沉稳的声音响起,她目光一低,就对上了他平淡无波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热而已。”练月笙实话实说。   景琰察觉出了她的不对,一转眸,就瞧见她蹙眉凝目,神色略有些急躁,故而开口问了句。   “热。”景琰轻嘲,“芊婕妤、德妃谁的也不曾像皇后似得这样,不过是站着研了一小会儿墨,你就受不住了吗?朕倒还不知,皇后竟然如此娇贵柔弱。”   练月笙当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嘲讽意思,不过她不打算和他计较,“陛下说的是。”她无比顺坦的承认了,“臣妾既不是芊婕妤也不是德妃,也没御前侍候过,自然没有她们经验丰富。”   景琰唇角稍显得意的笑意有点僵,能说出这话来,真不愧是练月笙!   “陛下,您是否还记得一件事。”练月笙说道。   景琰斜眼看她,神色如常,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练月笙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恭敬敬的看着他,说:“陛下您亲口说过,现在与臣妾是暂时的同盟关系,所以像现在这种互相找茬的事情,我们能不能先停上一停。”   景琰一怔,怒瞪她,压着声音冷言道:“分明是你先找的朕不痛快!”   练月笙神色淡然端和,无辜道:“臣妾是真心实意劝陛下休息的,是陛下不领情,为何会怪到臣妾头上。”   景琰沉冷的笑了声,透着股轻蔑,“真心实意?你倒真心实意一个给朕看看。”   闻言,练月笙就跪下了,端正平和着声音道:“陛下以国家大事为重,这是江山社稷,人民百姓之福。虽说国事为重,但陛下您也要爱惜身体才是,您这样不眠不休,身子迟早会受不了的,为了荣朝江山,臣妾恳求陛下,多少休息一下罢。”   景琰眉心一跳,直直凝着地上跪着的那个人,面色沉静。   练月笙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低垂的眼睫遮住眸里狡黠之色,景琰啊景琰,你不是让我真心实意一个吗,那我就真心实意一个给你看看。   如果说这宫里面所有女人都想争宠夺势,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他倒是可以看穿她们的一些想法,但是练月笙,正儿八经的和她接触了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女人行事无常,想法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前面一句还和你死呛,后面她就可以收敛起一切情绪,露出最合适的表情来顺应你说的话。   这样的女人……除了让他感觉到头疼和危险之外,也就是有趣了。   他搁下手里朱笔,半分不露,“起来罢。”   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没了和她争的心思。   练月笙谢恩,站起身来,瞧见他搁下了笔,就问:“陛下不批了吗?”   “朕确实有些累了。”他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略显疲倦的说道:“朕还没用膳,皇后去传膳罢。”   殿外头已经点燃了一盏盏的宫灯,赵怀生和红司急的在殿前走来走去,突地,殿门开了。   练月笙一身神清气爽的从里头出来,吩咐他们几个,“陛下饿了,传膳。”   红司黄杨几个顿时放下了心,赵怀生差点激动的老泪纵横,扯着嗓子让薛庆通知御膳房里的人去,他就说了,找皇后娘娘来准没错!   -------------------------   广凌宫,阴郁了半天了芊婕妤在听了“皇后去宣政殿劝陛下休息,并且一同用晚膳”的事情后,气的浑身发抖。   任昭容轻抿了一口绿茶,瞧着芊婕妤的怒容,轻声说道:“你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当初在东宫里的那份淡定自若了。”   芊婕妤目光一寒,哼道:“你也试试左有太后右有皇后的滋味!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经近一月没来我这儿了!”   任昭容搁下茶盏,动作优雅的取出丝帕擦拭了下唇角,“旁的话不多说,姐姐我也就提醒你一句,你再这样下去,怕是陛下一辈子都不来你这儿了。”   闻言,芊婕妤脸色一僵。任昭容直言道:“你也知道陛下是喜欢你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那件事和这两个词挂上钩了。”她眸色微动,有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声音放慢,说:“如果今个儿下午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给陛下的菊花蜂蜜茶里放春/药了?”   “难不成芊白妹妹,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吗?”任昭容斜睨她。   芊婕妤脸色一白,变得十分难看,但随即便恢复如初,她哼道:“陛下到底是宠爱我的,春/药这种小情趣,等事过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任昭容暗笑,真是个不识身份的,甭管芊婕妤现在是什么身份,她骨子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贱婢!以前当奴才的时候,还知道谦虚低调,现在身份一高,就把那些东西都抛到了脑后,就光想着成天到晚的缠着皇帝。   现在的芊婕妤,认为仅仅凭着她可怜兮兮的眼泪和柔弱,就能抓住那个帝王的心,简直是笑话!   “妹妹的这份自信,倒让姐姐我十分钦佩。”任昭容眯眼微笑,“姐姐就不行了。”   芊婕妤闻言就笑,眉目间略显骄纵得意之色,说:“瞧姐姐这话说的,姐姐在东宫时就极得陛下赏识,入宫之后,陛下不也是照样宠你吗。”任昭容奉承了她,她就给她奉承回去,这个道理,她懂得。   任昭容微微一笑,又和芊婕妤说了些别的,适当的劝了劝她,却越劝越让芊婕妤心有不甘。   真是傻啊……任昭容心里暗道,和芊婕妤客套几句后离开。   外头凉风拂过,任昭容眸子里深沉笑意一闪而过,略有些孤傲之色,她提裙步下台阶,问身边宫女,“今儿个陛下歇哪儿了。”   “回娘娘的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并歇在了长生殿。”   ---------------------------   景琰确实是累,但也没有马上就休息,而是和练月笙交换了一下最近的情报。   夏辰夏末父女俩,两个都很安静,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话说完了,练月笙就想走。   “陛下,臣妾要不帮您喊任昭容过来罢。”然后她就可以走了。   景琰躺床上就要睡着了,听见这话,侧头斜了一眼站床边的练月笙,“为何?”   “让她过来服侍陛下啊。”她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景琰闭眼,无力道:“你进了长生殿的门,再出去传唤别的妃嫔过来,你信不信第二天关于你的流言又要刮起来了。”   练月笙坚定道:“信!”   “不是说了,暂时同盟,我们和平相处的吗。”他掀开内侧被子,“行了,朕累了,不和你说了。上来罢。”   她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睛轻叹口气,说:“臣妾先把头饰拆了去。”   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练月笙瞥他一眼,走到梳妆台前,卸妆,拆掉满头朱钗饰品,然后又喊红司捧盆进来净面,最后换上寝衣,准备睡觉。   此时景琰已经睡着了,她看了他一眼,才猛地发现,这人衣服没脱玉冠没摘的直接躺床上睡了!   看了半晌,她最终是拧着眉把他金玉冠摘了下来,她还没那个胆子去扒他的衣服,即使是他已经睡死过去了。   等到翌日景琰被赵怀生叫醒了的时候,他从沉睡中悠悠转醒,把练月笙搁在他胸前的爪子拿下去,手触到衣料上的纹路时,才发现他没脱衣服就睡了,揉了揉额头,眼睛不经意的一转,就看见了玉冠被搁在了枕头边。   里头那人正睡得好,景琰坐起身子来,看着她的睡颜,脸色黑了黑。   --------------------   江西一事,在经历十天左右的时间,让景琰微微松了口气。   钦差萧离是景琰一手提拔上来的新秀,在朝中年轻官员里富有盛誉,老一辈的官员也对他很赏识。这次被景琰派任赈灾的钦差一职,颇让一些老臣们心有不服,因为萧离太年轻了,他们多数不认为萧离有这个能力办好这事,江西的事情不是儿戏,应该派遣有经验的老臣去,而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萧离去!   但是,萧离没有让景琰失望,萧离的出色,给了当初发出质疑之声的一些人狠有力的一记。向他们说明,萧离有这个本事胜任,同时皇帝没有选错人!   凤栖宫里,章御医正和皇后商量着‘小产’的事情。   练月笙说要等一个合适适当的时机。   章御医算了算,说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是时候了,再往后推推也不好实施。   练月笙不同意,让章御医听她的话,章御医挨不过皇后的淫威,屈服了。   这君臣两人边下棋边商讨细节,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歪成了另外一个话题。   “话说这突厥各国也快来朝进贡了吧。”练月笙手里捻着白子。   章御医落下黑子,皱着眉头说:“确实是快了,也就还有一个多月的样子。”   练月笙指间的白子落下,思量道:“就不知道这次进贡,会有什么好东西。”   “……臣倒是听说,这次突厥可能会送一位公主过来。”   ☆、13 借机发威   “……公主?”练月笙蹙了蹙眉,右手落下的白子扣在碧玉的棋盘上,“是被送来和亲的罢。”   仁忠帝虽有三子,但到最后就只剩了景琰一子,景琰是太后所出嫡皇子,三岁封太子,十八岁登基为帝,可谓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没有任何波澜曲折的当上了皇帝。   既然说起了先帝,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太后了。练月笙进宫前,练夫人就专门给她提了提太后的事情,让她多加小心。说是先帝早夭的二子,据说都是太后使得手段除去的,同时二子的母妃也没落得好下场。   但因为是传言,所以可信度不高。   如果突厥送来一公主,想必就是要献给景琰的。他没兄弟,堂兄弟表兄弟的不能尚异国公主,所以只能往景琰后宫里塞人。   “娘娘……”章御医看着棋盘皱眉,抬起脸来唤了一声。   练月笙手里捏着的棋子慢悠悠的搁在棋盘上,被章御医一声唤,恍然回神,就见章御医眼睛往棋盘上一移,她也跟着移了下去。   因为沉思过深,她不自觉间拿着棋子就在棋盘上摆起了图形,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乱腾一片的场景,练月笙颇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章御医临走前,练月笙为表歉意,特意把那块紫砂砚台塞给了他。   她早看出来了,章御医老早就相中那雕花紫砂砚台了。   -----------------------------   几天后,正值风和日丽之际,夏妃差人来请练月笙,说是在御花园里摆了个小茶宴,邀了几位妃嫔过去,也请皇后赏脸过去一聚。   不用猜,练月笙都知道夏妃请她是为了什么。   于是稍微收拾一番,领着红司青玲几人过去了。   艳阳当照,花香四溢,远远的,练月笙就闻见了茶香的味道。站在小桥上,她瞧见不远处的烟雨亭里,已经坐了四五个妃子,有德妃,有淑妃,有元淑媛……都是高位。   烟雨亭是靠在芸池岸边的一座亭子,右依芳馨园左靠芸池,此时芸池里荷花开的正盛,荷香四溢,沁人心脾,赏心悦目。   那头的人早就看见皇后娘娘款款而来,只不过……打扮的稍微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今儿个她着了身正红宫装,薄纱轻袖,发绾随云髻,斜插了一支凤钗,凤头衔东珠,不是什么金贵的饰品,发上的饰品也明显比以往少了不少。   夏妃眸里有诧异一闪而过,不过马上却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她面上轻笑,清秀的眉目因染了笑意,变得明艳起来。   几妃走下亭子,对着皇后施礼问安,淑妃前段时间得到皇后相助,就想着上去热络一番,哪知让夏妃抢了先,夏妃笑着上前,“妾差人去请娘娘的时候,还担心着娘娘不会过来。妾多谢娘娘赏脸前行。”   她一壁说着一壁要去搀扶练月笙,却被练月笙不着痕迹的避开。夏妃脸色一僵,随后规规矩矩的跟在了她后面。   “本宫也是闲的没事,听说你办茶宴,就想着刚好可以打发时间,这就过来了。”练月笙不紧不慢的说着,步伐轻慢。   夏妃在后面掩唇轻笑,“娘娘如今有着身子,妾正好煮了花茶,娘娘不妨一用。”   练月笙走在前头,没说话,然后她在台阶处停了下来。   后面几妃也倏然跟着停了下来,淑妃诧异,“娘娘?”   话音刚落,青玲就小步迈上台阶,蹲下身子来,用手在台阶上扫下几下。后面几个看的奇怪,夏妃却是心头一跳,眉心皱了起来。   青玲捧着双手,练月笙捏了一枚透明的石子,放在阳光下一耀,石头里头立马放出了七彩的光色。   “透白石!”元淑媛惊愕,“这儿怎么有透白石!”   所谓透白石,颜色透明,但一旦放在阳光下,就可以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是西域前年进贡的稀罕物,数量很少。但是现在却出现在了烟雨亭的台阶上!   练月笙挑挑眉头,心想要是夏辰,说不定是真能搞到这透白石,这石头颜色好看,又好玩,夏末手里头有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她一路小心,却没料到在这地方见到了陷阱,要是她在往上走几步,必会踩到这石头,到时候脚下不打滑是不可能的。   石头摆在烟雨亭的阴影下,还真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看见,但是方才夏妃她们下来时,却是没有踩到,也就是说,这是在她们下来后,才摆上去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环视了一下亭子周围的宫女。   “这透白石可是稀罕物,没想到却在这里找着了五枚,形状还这么圆润,宛若人工打磨而成。本宫瞧着,倒是好兆头。”练月笙轻声说道,“还是说,这东西是你们中哪个人不小心丢下的。”   德妃虽然也是心有诧异,但听了皇后最后一句话,就笑道:“娘娘真是说笑了,这透白石是珍品,妾连一眼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我们中有人会有的呢。”   淑妃也跟着附和,夏妃见状,也跟着笑说:“必是天下掉下来的,是好兆头呢。”   练月笙没说话,她把透白石交给青玲,由红司扶着手,缓步步上台阶。   夏妃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又重新盛满了笑意。   淑妃和德妃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底下几个在皇后上了亭子后,也准备上去,却没想到上头那人一转身,薄袖一扫,肃容严声,指着夏妃道:“夏妃,本宫问你,你可知道江西的事情。”   事情突如其来,让下面几个人皆怔了怔,夏妃怔愣间,开口:“妾……妾……”情绪渐稳,“娘娘,这是政务,妾不敢妄议。”   “德妃你知道吗?”练月笙转眸看向杨如意。   “……”德妃愣了一瞬,旋即回道:“江西大涝一事,妾是有耳闻的。”   练月笙垂下手,“没错。”神色肃穆,严厉,“江西大涝,陛下为此事劳神累心,萧离等人赴江西赈灾,此等时刻,夏妃你居然还有闲心煮茶赏花?”她冷着声音哼了一声,威仪凌凌,“本宫是不是该说,夏妃好兴致?”   夏妃大惊,“娘娘,妾绝无此意!”荣朝又不是只有江西一个地方了,而且现在江西局势渐好。后妃关在后宫里,本就不该为外界的事情愁劳,喝喝茶品品花,也只是平日里的日常罢了!   练月笙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夏妃,随即转身走到小石桌处,拿起红玉茶盏,就说:“夏妃不解释一下,这茶盏是从何处得来的吗?这浮纹雕花,镶嵌的蓝绿宝石,其华美程度,这宫里面都不会有几套罢。”她搁下杯子,又斜睨着夏妃说:“再看看你这一身金贵的服侍,夏妃与本宫一比,倒是更像皇后了呢。”   夏妃先是被说的脸色涨红,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是吓白了脸,她提着裙子跪下来,急切道:“娘娘,妾真是没有这个意思,红玉茶盏是妾从家里面带进宫的……”她急的要哭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娘娘……您相信妾啊,妾没有冒犯娘娘的意思,真的没有……”   有她这么倒霉的吗!明明是万无一失来揭穿练月笙假孕的事情的,没想到自己却被练月笙反将了一军!   元淑媛心头直跳,扫了德妃淑妃两人服侍一眼,又瞧了瞧自己身上,都是按照品级来的,怎么皇后只逮着夏妃说了呢?   “还有你们其他人。”   元淑媛还疑惑着,就听那端和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西的事情还未解决,陛下一直忧心劳神。你们御前伴驾的时候,若是穿的如此华丽,只怕会增加陛下对你们的不满,所以这个时候,都给本宫提起精神来!把你们身上那些华丽的首饰头饰都拆下来一些,省的让陛下看着心烦!”   淑妃闻言,忙不迭的纳礼做福,心里也怨上了请她过来的夏妃。   皇后在芳馨园里训斥夏妃,罚她抄写宫规一事,马上就在宫里面传了开来,也极快的传进了景琰的耳朵里,同时那五块透白石也送到了他手上。   于是后面几天里,后妃们把首饰减了又减,前去御前伴驾的妃子皆是打起了十二份的精神,不再随意想着说一些别的什么话,倒是让景琰轻松不少。   这一日里,江西又传回来好消息,萧离立功,景琰龙心大悦。正巧芊婕妤过来找他,他挨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是和她去了广凌宫用膳。   知道景琰今日心情好,芊婕妤撒娇多灌了他几杯酒,想着一会儿好办事。   景琰还清醒着,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喝醉的,因着今天心情好,也就陪着芊婕妤多喝了几杯,权当是对冷落她多时的补偿。   当芊婕妤两颊绯红,媚眼如波,手攀上他的后背的时候,景琰就是眉心一皱,伸手就要推开她凑上来的香唇。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赵怀生一脸惊慌的跑进来,“陛下!娘娘小产了!”   ☆、14 皇后小产   景琰行色匆匆的离开广凌宫时,跌坐在地上的芊婕妤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震的是练月笙小产,惊的是陛下居然把她抛下,一脸急色的离开了。   她呆愣愣的坐在地上,思及方才赵怀生那一嗓子喊出来,景琰猛然起身,她身子不稳被带翻在地,那人居然一眼没顾她,急匆匆的走开了。   芊婕妤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就连练月笙小产这种天大的喜事,都不能让她觉得高兴。   若是那人,真是喜欢上了练月笙!那她还算什么!她在宫里地位岂不是要被别的女人踩在脚底下了!   景琰是在去凤栖宫的途中,蓦然察觉出他不是早就知道练月笙没怀孕吗?那他想着到底是在急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   凤栖宫里乱作一团,红司几个早就知道真相的宫女,此时面色焦急,像模像样的进来出去的行走,御医院里的御医也聚集了一起。   景琰闻着殿里面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呛的他都要抬手捂鼻子,他忍着血腥味,看着黄杨一脸泪痕的从里面端出来的一盆血水,直觉得心口发闷,一瞬间都要当真了!   不愧是是练月笙,假戏做的这样真,他心里默默说着,脸上却是神色肃穆,眼神沉凛,进殿后直接质问红司。   红司眼里涌出来泪,跪倒在皇帝脚下,哭的哽咽,“是奴婢……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   景琰让红司说来就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这样!”   “娘娘……娘娘她……”红司泪眼朦胧的抬头,手一指,“娘娘是被叶充容冲撞了!”   此话一落,景琰才发现殿里角落里,原来还跪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叶充容。   叶充容早就被吓傻了,此时听见红司声音,她一个哆嗦,哭哭啼啼的朝皇帝磕头,“婢妾罪该万死,不慎冲撞了皇后娘娘……婢妾罪该万死。”   这个叶充容平时里性子刁蛮嚣张,早些日子还因为打死了宫女的事情从四品嫔位降到了从五品充容,也没见她收敛几分,在宜春宫里没少欺负其他人,此时却怕的浑身发抖,哭的嗓子都哑了,一直磕头。   景琰还没来得及考虑练月笙怎么找上了叶充容背黑锅一事,里头御医就出来了,打头的正是章御医。   “微臣无能,无法保住龙胎……”章御医一脸沮丧。   景琰用着沉痛非常的语气,“那……皇后如何。”   “娘娘已无大碍……”章御医回道,听着皇帝那个口气,忍不住内心暗赞一句好演技!入戏这么快,这语气的转变,简直就好像真的是的!   景琰没说话,整个殿里都弥漫着一股悲哀气氛,叶充容哭的更响亮了,额头因为磕头的原因已经蹭出了红。   突地,景琰神色一戾,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叶充容砸了过去,叶充容惊叫一声,杯子在她腿边摔的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一瞬间,整个殿里变得极静,就连章御医红司这些演戏的人都不敢出大气,更不用提不知真相的御医院里那些御医和赵怀生几人何心情了。   在内殿躺着装死的练月笙听着外面噼里啪啦传来的声音,心想景琰不愧好演技,演的他两个有多伉俪情深似得。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练月笙一抬眼,就对上了景琰那一双高深莫测里夹着沉冷的眸子。   她弯了弯唇角,他毫不客气的往床沿上一坐,直视着她。   “叶充容得罪过你?”景琰低着声音。   她说:“没有。”随后又问:“陛下又喜欢她了?”   景琰眉心微皱,压着声音小声说:“那你该不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叶充容来背这个黑锅。还有,朕不喜欢她。”   练月笙瞧了瞧外头,景琰就说:“红司青玲在外头守着,我们小声一点,没人会听见的。”   “上次问陛下,觉得叶充容此人如何,你说她嚣张刁蛮,打死宫女,很讨厌她。正巧今儿个臣妾去御花园,这叶充容没规没矩,臣妾一想陛下不喜欢她,她又打死了一个宫女,所以臣妾就假装被她冲撞动了胎气。”练月笙一顿,“也算是为陛下除了讨厌的人,为那枉死的宫女报仇了。”   听闻这个原因,景琰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满足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记住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于是他脸上沉着的神色的就缓了缓,问她:“你想怎么处置她?”   练月笙躺在床上,瞧着他,耸了耸肩,“臣妾都这样了,陛下你说还能怎么处置她?”   冲撞皇后,谋害皇嗣,死路一条。   等着叶充容的结果,也只有这个了。   练月笙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暗道那个枉死的宫女,这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景琰待了一会儿,说要今天歇在凤栖宫的时候,练月笙直摇头,“陛下,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臣妾是小产之身,陛下歇这儿是会犯得忌讳的。”她一顿,又说:“再说了,我们只是演戏,暂时同盟,陛下对待臣妾的态度,会不会有点太上心了。”   景琰刚要说话,外头黄杨就进来报太后来了。   练月笙吸一口凉气,眼睛微睁,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景琰调整一下神态,步伐轻慢的迎了出去。   太后听闻练月笙小产,马上就从佛堂里出来,往凤栖宫里来了。   太后神色匆忙,眼里叠了一层担忧一层沉痛,“皇儿,月笙她怎么样了?”   看见太后如此沉痛担忧之色,景琰心里有些发虚,他上前搀住太后的手臂,沉着脸色摇了摇头,“母后……孩子没了。”   太后神色哀戚,眼里就要涌出泪来,她抓着景琰的手臂,“月笙呢?她没事吧,快领哀家进去看看!”   “母后。”景琰不动,低着头,沉声道:“母后,皇后身子无碍,现在已经歇下了,您改日再来看她罢。”   太后微怔,就急道:“哀家担心月笙担心的不得了!急匆匆的就赶来了,哪里还能再等到改日!”说罢,拂下景琰的手,快步进了殿去,景琰瞧着那行色匆匆的身影,不由得闭目垂头。   片刻后,景琰也跟着进去了。   太后见练月笙睡了,看了她几眼,满是担忧的退了出去。然后招呼着红司、御医进前来问话。   当听到是叶充容冲撞了练月笙导致的小产,太后神色一厉,道了一句“杀!”威严重重。   ------------------------   皇后小产一事震惊朝野,后宫里头也顿时平静了下来。   当夏妃知道这事的时候还一腔怨言的在清映宫抄写宫规,惊的手里头的笔都掉了,她原来不是被练月笙反将一军,而是一直都在被练月笙牵着鼻子走!   她完美的计划,早就被练月笙看穿了!   夏妃震惊不已,夏辰却是拍手叫好,不免的在面对练明轩时出口嘲讽了几句,练明轩也懒得和他计较。他女儿在后宫里头小产,儿子在江西为国效命,他忧心的事情一堆,怎么会因为夏辰一两句小人得志的话就和他计较。   凤栖宫里,练月笙靠在床头,身后塞了三个软垫子,正看一本游记看的入迷。   既然是演戏,那这休养的一个月,也就是要在凤栖宫里度过了。景琰下令,全宫妃嫔不可打扰皇后休息,让她安心静养。   景琰来的时候,练月笙正磕着瓜子,和红司几个聊天。   他沉着眉眼,凝着练月笙看,出口道:“练玉珩落水了。”   闻言,练月笙呆愣,旋即惊道:“什么!”   “不过获救了。”他瞧着她脸色的急色,不紧不慢的又说:“只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又加上落水,拖累了身子,病了。”   练月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又提了上来,“我二哥到底有没有事!”   景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好好养着,总会有好的一天,朕下旨,让练玉珩先回来。”他看了她一眼,“这样行罢。”   练月笙没吱声,眉目间忧意重重,片刻后,她看向景琰,说:“陛下别下旨了,若是二哥没什么大碍,你下旨让他回来,让他日后怎么面对同朝的人。”她顿了顿,“而且,以他那个性子,估摸着就算是死在江西,也不会回来的。”   此次江西赈灾,练玉珩自荐前往,景琰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把他派去了。他没料到练玉珩认真至此,甚至不慎落水,这让景琰对练玉珩此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   “也是。”景琰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这次就依你了,若是宁国公来求朕,朕也不会让他回来。”   练月笙颔首,脸上还是一片愁色。   对于景琰来说,在她脸上能看见忧愁之色的时候几乎没有,因为她要不是面无表情,就是面含浅笑。忧愁之色,不适合练月笙。   景琰静静望着她,青丝披散,面色白皙,柳眉凤眸,琼鼻樱唇,眉目里淡淡一丝愁色,染出了不一样的画面。   这应该是景琰第一次认真打量练月笙。   忧愁之色,果真不适合她。他在心里又暗道了一遍。   ☆、15 淑妃夏妃   俩人静静坐了一会儿,练月笙就想着再和景琰谈谈,通过这几天相处,她发现景琰其人确实没那么讨厌,好好说的话,他也是会懂的。   这个想法将将冒出来,话音已到嘴边,还没说出来的时候,黄杨就进来报广凌宫那位芊婕妤心绞痛发作了。   练月笙抿了抿唇,看了景琰一眼,“行了,你快去罢。”   景琰刚听见的时候确实心头一紧,但一想到他现在是在练月笙这里,就想着等一下再过去也不迟,哪知练月笙就放他走了,他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默了一默,说:“你好好歇着罢。”随后就起身走了。   黄杨进来替广凌宫那人通报,本就闷了一肚子气,现在看皇后把陛下放走了,不免的蹙眉说到:“娘娘……奴婢看陛下分明就不想去,您怎么就这么让陛下去了呢。”   练月笙也没看黄杨,“黄杨你一向看事透彻,我与陛下假装恩爱,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黄杨一怔,正着神色说:“娘娘,您不要怪奴婢逾越,有些话奴婢今儿个是非说不可。”   “陛下和原来相比,变了太多地方,娘娘和陛下处着,应该也是有发现的。陛下对老爷心有芥蒂,一直觉得老爷功高盖主,威胁陛下的皇位,所以娘娘嫁进了皇宫,才会因为老爷的事情不得陛下宠爱,现在眼瞧着有些缓和,陛下也明显是对娘娘的事情上了心,娘娘就应该趁机抓稳机会才是,怎么能把陛下往外推呢!”黄杨越说眉心蹙的就越深,真真是着急,“那位芊婕妤是什么人?娘娘您会不知道吗?!”   练月笙低头听着,也没说话,黄杨一番话说下去急的不行,看见自家主子没有一点要争的意思,真是急的要命。“娘娘,您位于后位,地位崇高,但这后宫里头有多少女子心有不轨,念着您的这个位子。就如这次的事情,若不是娘娘察觉出了不对,怕早就被夏妃陷害的百口莫辩了,到那时候,不光是娘娘,就连练家,也必会一起跟着遭殃啊!”   “娘娘!”黄杨一声唤,“奴婢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娘娘您是听进去了多少。”   练月笙静默片刻,抬眼看向黄杨,眸里有狡黠笑意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黄杨觉得是花了眼。   “也该给芊婕妤吃点甜头了。”她笑着说,“陛下现在关心朝政,无心其他,挺多就是去看一眼芊婕妤,也不会怎么样,你急什么。”   这么听着,好像是娘娘故意放人走的,黄杨微微怔愣,随后就舒一口气,板着的脸也松懈了下来,“娘娘要是这样想的,就应该早些告诉奴婢,害的奴婢说了一堆话,还是白说了。”   闻言,练月笙付之一笑,随后就吩咐黄杨准备纸笔,她要写封信送回练家。   广凌宫里,芊婕妤正想着借心绞痛之说让景琰多留一会儿,甚至是今天一天都留下来陪她。   芊婕妤小脸煞白,气息柔弱的靠在皇帝怀里,“妾真是该死……不知陛下在娘娘那儿……”她弱声说着,睫毛乱抖,真真一副可怜模样。   “你身子不好,别说话了。”景琰瞧着她虚弱的模样,好生安抚道。   芊婕妤抬起眼睛,小手摸上他的大手,可怜兮兮的说到:“陛下,妾……斗胆求陛下,今儿个可以在这儿陪着妾么……”   瞧见他眉心微微一颦,她又立马补充道:“妾不会打扰到陛下的。”也就是说,让他把折子搬到广凌宫来。   景琰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他皱眉扶着芊婕妤躺回床上,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和笑着说到:“你今天好好休息,宣政殿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朕去处理。”   芊婕妤的眼角几不可察的跳了下,眼里隐有哀怨之色,但极快的又盈满了水光,她把手伸出丝被,去拽他的衣袖,咬着唇,娇气柔弱的叫了声“陛下……”   景琰握下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了声“乖”,把她的手塞回了被窝后,就起身离开了。   芊婕妤再次好了一肚子气,待人走远了,抓起床头案几上的杯子就往地上摔去。   “主子……”文欣跪下,面色慌慌。   芊婕妤吸了几口气,怒扫了文欣一眼,“收拾好了!”   文欣连忙应“是”,起身,几步走过去,捡地上的茶盏碎片。   --------------------------   皇后小产,需调养一月,期间由淑妃暂理后宫诸事。   淑妃因为芳馨园一事,记恨上了夏妃,当权的时候没少找夏妃麻烦,夏妃也忍气吞声的把气咽下肚子里了。   庄妃自毒牛乳一事后,倒是收敛了几分她那脾气,也不会随意就出口奚落别人了。但她却也是不喜夏妃,原因就在于夏妃在芳馨园摆小茶宴的时候,连元淑媛都请了,可居然不请她!这不是看轻她,还是什么!   夏妃算是把几位高位妃嫔都得罪了。   练月笙待在凤栖宫里,夏妃就算是想下手,也进不去那守卫森严的凤栖宫,只得待在清映宫里生闷气。   这个时节里,正巧赶上葡萄成熟,进贡到皇宫里的葡萄,在当天就会按后妃品级派发下去。   练月笙身为皇后,得到的那份是除了太后之外最多的,只不过她现在是‘特殊’时期,葡萄这种由冰镇着的解暑之物,她是不能吃的,但是景琰还是给了一些。   自景琰上次从凤栖宫离开,就又忙了起来,就连芊婕妤,庄妃这样的宠妃都见不了他一面,而且他还把御前伴驾的规矩给撤了。   景琰一次没来凤栖宫,练月笙想要说的话,也没说过他听。   他倒也没忘了练玉珩的事情,几天后,特意派人过来告诉了她一声,练玉珩没事了。   ---------------------------   淑妃暂理六宫,这葡萄下来,她就派人四处行走,把葡萄分下去。   彼时,夏妃心里阴郁满满,对皇后的恨意一层重过一层,正满脑子的想着怎么报仇,淑妃的人就捧着葡萄进来了。   来清映宫的是淑妃的大宫女妙竹,也知道自己主子因为夏妃受到了无辜牵连,她和淑妃一条心,这时候对着夏妃的态度就有些敷衍。   夏妃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了,现在一个宫女还敢这般不尊重她,当即就气血上涌,掌掴了妙竹一巴掌。   妙竹被夏妃一巴掌打懵了,夏妃气极,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妙竹不知规矩,把小事往大了说。听得妙竹心头直跳,也顾不得脸上的疼,连忙跪下请罪,其实妙竹的事说小了就是一桩小事,完全没有夏妃说的那么严重,但是夏妃居然能扯到皇后陛下身上,万一她要说出去,淑妃不也得跟着遭殃。   夏妃见妙竹跪了,稍微气顺了一点,但依旧没放了她。   当妙竹顶着脸上五个指印回到长乐宫的时候,简直是把淑妃气疯了!   当时淑妃就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气势汹汹的往清映宫讨说法去了。   夏妃刚刚出了气,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淑妃就登门了。   两妃相见,就犹如点了火的炮仗,若不是双方都是好涵养,估摸着早撸袖子上去干群架了。   这事传到练月笙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吃着葡萄。   这要是真打起了,确实挺难看的。这么想着,就派红司青玲和杜小宝三个过去劝架。   淑妃到底是顾虑着皇后,见事情都惊动静养着的皇后了,连忙就收敛了下来。   问清了事情原委,红司回去报道给了皇后。   练月笙想了想,宫妃光天化日之下行为不雅,吵的热火朝天,简直有损皇家形象。故而,罚夏妃和淑妃闭门思过三天,写反省书,淑妃暂理后宫的权利先交由德妃,待三日后再还给淑妃。   至于妙竹,挨了二十板子,理由是违反宫规和不能及时劝阻主子。夏妃身边侍候的几个宫女也挨了二十板子,因为她们在夏妃发狂前没劝阻住,导致事态严重了下去。   对于这个处理结果,淑妃欣然接受,妙竹也没有怨言,本来就是她行事不妥,最后还拖累了淑妃,淑妃为了她找夏妃质问的事情,让妙竹感动非常,发誓日后更加效忠淑妃。   夏妃却是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这几天,做什么,什么都不顺!   在练月笙‘调养’的这一个月里,后宫里头就发生了这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江西涝灾,这种天灾,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但却也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忧心忙碌了近一月的景琰,终于得以休息。   虽然期间景琰也来过凤栖宫,但练月笙也没多和他说什么。   ☆、16 突厥公主   练月笙算的时间正好,她‘调养’的时间一过,正好就赶上了突厥来朝进贡。   最近这几天里,荣朝周边小国陆续来朝进贡。因为突厥此次前来,带来了一位公主,使臣说这是突厥可汗献给荣朝皇帝的,所以,景琰为了表示友好,特意在太平宫中设宴招待。   底下那位身穿绯色胡裙,肤色白净,眉目清丽,挺鼻红唇,浑身散发着让人忽视不得的傲气,极具英气。   练月笙看惯了宫里面柔美的女人,这下就对这位突厥公主暗中多看了几眼。   阿史那燕自幼习武,马上功夫一流,视听要比这宫里面女人敏锐的多,察觉出有道视线盯着自己看后,她稍微一抬头,就瞧见了上座那位一袭正红宫装的女人。   练月笙和她视线一对上,不慌不忙的朝她点头一笑,笑着端起酒杯,阿史那燕见状,也礼节性的端起了酒杯。   这里的女人和突厥的女人不一样,阿史那燕如是想到。上座的那位,应该就是皇后了,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的人,想起她父王交代她,除了要讨好皇帝外,皇后也不能轻易得罪,但是她一见到皇后一副娇媚如水的模样,心里面就止不住的啧笑。   眼睛一转,将视线再次落到面如冠玉,温润尔雅的皇帝身上,阿史那燕红唇一勾,露出少许笑意,这个男人,她喜欢。虽然不同于突厥男子的粗犷,但是如此温润如玉的男子何不让她眼前一亮。   小宴时过一半,景琰侧头看练月笙,见她雪白的脸颊上染了霞色,秋水般清亮的双眸里隐隐带了醉色与迷蒙,便忍不住问她:“你喝了多少。”   练月笙扭头,颦了颦眉心,说:“四杯。”她又问:“怎么了?”   景琰面无表情,“要是不能喝,就别喝了,待会儿还得回宫,你要是喝的醉醺醺的怎么回去。”   练月笙默了一默,懒得理他,捻了手边的葡萄,拨了皮吃了。   景琰眸色一暗,转眼又和突厥使者攀谈起来。   阿史那燕自始至终安安稳稳的坐着,仅仅就在突厥使臣介绍她的时候,她才起身对着上面帝后俩人一福,眉眼里却没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让景琰十分不满。   -------------------------------   翌日一早,这位突厥阿史那燕公主自然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娘娘,您见过那位突厥公主了?”苏贵嫔一脸急切。   “那公主,模样如何,可是要留在宫里。”这话是孔贵姬问的。   “要是留宫的话,那只有皇贵妃的高位才符合她的公主身份啊。”庄妃有些阴郁。   “皇贵妃哪能随便就许了人,妾瞧着啊,挺多就是贵妃的位置。”淑妃接着说了一句。   练月笙拢着茶盏,朝下面扫了一眼,底下人霎时就没音了。   “阿史那燕,突厥第三公主,模样倒是挺英气的。留宫是必然的,毕竟是突厥可汗献给陛下的,至于会封到什么位子,就不是你们操心的了的了。”练月笙不冷不热的说着,视线轻轻一扫,落在芊婕妤身上一瞬,复又收了回来。   苏贵嫔阴着脸扯了一下帕子,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同一天的时候,练月笙就知道了,阿史那燕被封为了贤妃,赐封号“明”。   傍晚时,景琰来凤栖宫和练月笙一同用膳,随便交流情报。   “夏妃最近很安静,陛下放心。夏辰那边呢?”练月笙用帕子擦了一下唇角。   景琰把银箸搁下,凝目道:“萧离发现了一小部分的赈灾钱财到了江西,就少了一些,数量不大,不仔细对账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练月笙眉目凝色,试探道:“陛下的意思的,怀疑和夏辰有关?”   景琰看她一眼,“夏辰是户部尚书。”   也就是钱财一事,出了问题第一想到的就是夏辰。   “明目张胆的动赈灾钱财,夏辰真会有这个胆子?”练月笙微微蹙眉,以手托腮,“万一是地方上的官员出的问题,倒是冤枉夏辰了。”   景琰冷哼,“官官相护的道理,皇后可懂?”   练月笙沉默一瞬,点点头,景琰凤目微眯,沉着声音说:“虽然那部分钱财,少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分,一旦送到江西,急着用钱的人,自然不会察觉到其中少了钱财,待钱财用了出去,统记账的时候,才会发现其中少了一部分不知道用那儿去了,地方官员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自然会做笔假账,把少的部分填充过去,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知道,少的那部分,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顿,又道:“还有一种情况,地方官员都贪了一小笔,最后到了江西,江西官员急着用钱,核对到数目之后,发现少了一部分,你说他是上报好呢,还是照常用。”   练月笙闻言,想了一想,就道:“自然是要上报啊,赈灾用的钱财少了,不上报难道由着它少了吗。”   景琰听后,似笑非笑,“你觉得折子一路从江西过来,会平安到朕手里吗?”   练月笙一怔,眨了眨眼睛,已然明白了景琰话里的意思。她就说,景琰怎么会这么好心的给她说这种事情。   折子会到谁那里会拦下来?杨太傅?户部尚书夏辰?还是宁国公……   思索一二,练月笙假装没听懂,抬眼,眸露点滴情绪,用着十分深沉的口吻,“陛下真是辛苦了……”又掺了几分可怜语气,“比起后宫,陛下要应对的朝堂,可是比臣妾这里黑暗了不知多少啊。”   “……”   她是故意的吧!   练月笙歪头佯装思索,才不管景琰内心暴雨过境一样的心理,“陛下,你封了阿史那公主为明贤妃了。”她突然说道。   景琰不晓得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眉眼间隐有的郁气已见转圜,捧了茶盏,应了一句。   练月笙看着他,就说:“陛下,明贤妃的名讳里,可是有一个字与陛下您的名字撞了音,没关系吗?”   景琰俊眉微挑,拇指摩挲着青釉茶盏上的缠枝纹路,“突厥送来的公主……”沉吟,“算了,不用管她了。”   “那陛下今儿个是要在明贤妃那里留宿吗?”   “你问这做什么。”   “臣妾是想早一点准备好给她的赏赐。”练月笙一脸正色,“毕竟是突厥公主,臣妾可不能送辱了她身份的东西。”   景琰瞧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知为何有点膈应,按理说,练月笙这般大度贤惠,应该让他觉得十分舒心才是啊,他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平静不显,“现在暂时不会,等你领着她见过了母后再说。”   ☆、17 打马球去   翌日的时候,练月笙带着阿史那燕见了太后。   阿史那燕在突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身份地位崇高,从来都是别人见了她下跪行礼,一朝到了异国,孤身一人身处皇宫,成了皇帝的妃子,上面有三个人需要她行礼。   这种身份地位的转变,初时让一向心高气傲的阿史那燕颇有些接受不能。   太后不冷不热的打量了阿史那燕一眼,“明贤妃在宫中住着可还习惯?”声音也冷冷的,带着明显的疏离意味。   说实话,这荣朝的服侍和突厥的相差太远,花花绿绿的不说,就算是夏服,穿起来也有三四层,再加上腰带束腰,刚一开始穿上的时候让阿史那燕呼吸都有些不顺。   阿史那燕的傲气是消除不了的,就算是这会子和太后见面,眉目间也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傲气,声音倒是适当的恭敬了几分。   但那一副心高气傲的表情,让太后对其十分不满。   练月笙是瞧得出来太后的心思,但是阿史那燕就瞧不出来了,想想也是,她在突厥是被可汗宠大的,什么委屈都没受过,受人追捧不说,还过的自在,一朝入宫为妃,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公主,哪里能看出来这宫里面的弯弯绕绕。   出了慈宁宫后,练月笙在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步子说:“今后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差人来给本宫说一声。”   阿史那燕飞扬的眉眼傲意重重,红唇勾起的弧度高贵之意点点流露,“妾多谢娘娘关照。”声音清亮,身形不动,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傲意。   练月笙眸色微冷,“你一人在这里,难免会有些不习惯,本宫可以给你时间适应。”微挑的凤眸带着凌凌寒气,朱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里是荣朝的皇宫,不是你的突厥,在这里你需要遵守的是这里的法则,若是你违反了,本宫可不会因为你是突厥的公主,就对你网开一面。”   闻言,阿史那燕眉眼一厉,隐隐有微薄怒意流露出来,一侧站着她从突厥带来的侍女,皆是一副慌张模样,做下人的,在突厥是下人,来了荣朝也是下人,所以她们都比阿史那燕有自觉感。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拽了阿史那燕的衣袖一下,她一怔,眼睛一转,就勾了唇角,说:“娘娘的话,妾记下了。”   那一张天生丽质的绝色容颜,莫名让她想起来父王描述过的江南,就犹如一枝在江南薄雾里初绽的桃花,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柔媚如水烟的女子,却在方才一瞬间将她震慑住了。   “这便好。”练月笙薄袖一扫,看她一眼,“本宫会派几个礼仪姑姑去教你宫廷礼仪,希望明贤妃好好学,下次再见着本宫时,把礼行好了。”   阿史那燕强压下心里火气,对着她低头,行了一个突厥礼仪,“妾谨遵娘娘教诲。”   如果说阿史那燕刚来的时候,练月笙还觉得她不错,但是现在,却是没有这种感觉了,来了荣朝,进了皇宫,还到处摆着一张公主脸,真当这里还是突厥吗!   “你的绿头牌过段时间本宫再给你搁上去,你先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再说。”这句话说完,练月笙就转身一壁走一壁道:“明贤妃先回罢。”   阿史那燕咬着下唇,不情不愿的恭送皇后离开。   --------------------------   三日后,突厥使臣离开京城,返回突厥,阿史那燕前来相送。   练月笙站在朝阳楼的高处,手搭凉棚,远远望着那行已经远去了的队仗。   “想不想打马球。”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练月笙转头,瞧见了一袭明黄华服的景琰,暗想他衣服换的倒是快,“陛下不是说,担心江西灾情,无心其他吗?怎么想起来打马球了。”她收回目光,把视线落在了远处的朱雀门上。   后面的景琰踱步走近,“这些日子朕紧绷着过日子,说实话都有些扛不住了,也想着放松一下。”他手搭在栏杆上,斜着身子看她,续而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朱雀门,于是疑惑出声,“怎么?想出去?”   练月笙抿了抿唇角,没吱声,她移了移眸子,问他:“陛下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听说你上了朝阳楼。”他一顿,“怕是想不开跳楼。”   练月笙转眸一笑,手肘撑在栏杆上,手支着下巴,瞥着他说:“那可是真要谢谢陛下的好意了。”   “马球是罢。”她眼睛缓缓移开,喃喃自语,“阿史那燕听了想必会很高兴的。”   景琰听了,眉心一皱,就见她直起身来,转身看他,“陛下定个时间罢,回头臣妾通知一下各宫嫔妃去。”   四日后,宫里面有点名号的嫔妃都去了球场,这样能大放光彩的时刻,谁人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回,就连芊婕妤也换了身绿色骑装,像模像样的。   球场设在永宁楼前,一大片绿茵地,东西两边分别设了木制的球门,上面还雕刻了流纹云彩,下部放置着底座。   太后也难得的出来散心,领着几个太妃在永宁楼上坐了,周围还坐了几个不能打马球的后妃,比如一直病歪歪,一脸愁容的张嫔张幽萱;自持矜贵的任昭容任晨晨等人。   练月笙一身红色骑装,一头乌发干净利落的绾了个髻,斜插了一支紫玉簪子固定发髻,端的是一派的英姿飒爽之姿。   这样的装扮,让景琰眼前一亮。   阿史那燕打一开始听见打马球这事的时候,还颇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想象不到那群水一样的女人也会骑马!她今儿个穿了身鹅黄色的骑装,头发也是按着突厥那儿的梳法梳的,虽然也是一样的英姿,但比对起练月笙,终究还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后妃们穿的五颜六色的,不好分队,故而练月笙拿出了两条颜色不一的布条,让她们拿自己喜欢的颜色,绑在手腕上。   练月笙拿了条红色的绑在了手腕上,景琰自然就拿了白色的。   几妃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去拿布条了。   芊婕妤自然是拿了白色的,绑好了之后,就站到了皇帝后面;德妃思量一番,最终拿了白色的;夏妃本来就和练月笙不对盘,也拿了白色的;阿史那燕和皇后不对盘就不用说了,现在还被她抢了风头,傲气横生的拿了白色的和皇帝一队去了。   苏贵嫔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拿了红色的,和皇后一队;淑妃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拿了红色的;庄妃和夏妃不对头,见夏妃去了皇帝那儿,她自然要和皇后一起;元淑媛是瞧着白色的剩的不多了,这才拿了红色的。   队分好了,练月笙目光从芊婕妤发间那一朵风骚的红色小花上移开,收回视线时看了一下芊婕妤今天穿的绿骑装,好像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红配绿……赛什么来着……   景琰后面站着他一群小老婆,练月笙后面也站着景琰的一群小老婆,阵势分明,颇透着几分微妙的诡异。   帝后俩人一对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决高下之意。   景琰翻身上马,鼓钹齐鸣,众妃策马各至其位。   练月笙一手提缰,一手握杖,等着景琰开球。   红司站在场周边,挥舞着手臂,然后用双手拢在嘴边,做了一个“娘娘加油”的口型。   练月笙瞧见,唇角勾了勾,那边景琰也开球了。   许是深宫寂寞,众妃难得尽兴一次,景琰方一开球,众妃就策马去追,各个都卯足了劲,五颜六色的衣服颜色掺一起,晃的人眼睛都花。   阿史那燕好容易追到了球附近,景琰也追着了,当下一击过去,阿史那燕惊讶不已,神色瞬间又欣喜了几分,这个皇帝,还真是有两下子,完全不似容貌一样文质彬彬。   景琰击球过后,策马从练月笙身边擦肩而过,嘴里发出一声啧笑,颇为讥讽。   练月笙被他刺激到了,成功在一群花花绿绿里面追着了球,连击了几下后,一个大打把球打远了。   瞧着帝后俩人不分上下,你追我赶的,几乎是呆在原地没动过的芊婕妤不满的咬住了唇,手握着缰绳也要追过去,岂料那球被淑妃一击过后,直直的朝她砸了过来,她倏然一惊,急忙要策马远离那地方,不料却是来不及了,身子一动,那球擦着她肩膀过去,惊的她脸白了一片。   “没事吧!”阿史那燕策马过来。   “没……没事……”芊婕妤哆嗦着,吞吐道。   阿史那燕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续而继续加入了战局。   她方才险些被马球砸到,陛下居然都没发觉!还和练月笙玩着!芊婕妤看着那两个背影,气的直咬牙,连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都抛到脑后了。   说是打马球,可有多少人都想着在这混乱中在添上一把不起眼的小乱,报复一下自己的仇人。   淑妃就是故意打到芊婕妤那里的,庄妃就想着趁机推夏妃一把,不料却一直找不着机会。   球又到了练月笙那儿,却被景琰得到了,他一击过后,照常露了一个挑衅的笑容给练月笙。   练月笙策马去追,刚好和一侧疾驰的夏妃撞了个正着。   夏妃“啊”的一声大叫,从马上滚了下去,与此同时练月笙也往马下面栽了去,夏妃的马受惊,高高扬起了马蹄。   景琰神色倏然一紧,身体的行动快于大脑,他从马背上翻落下来,一把把练月笙抱在了怀里,护着她躲至了一旁。   高扬的马蹄踩在了绿草地上,练月笙脸色有些发白,景琰如玉般隽秀的俊脸上带着少许焦急,打量着底下那人,“伤着那儿了吗?”   ☆、18 同盟结束   虽然景琰反应迅速,护她在马蹄下逃生,但是坠下来的时候,右边胳膊肘子碰到了地,这会子动一动,恨不得整个手臂都疼。   她吸了口气,忍着疼说,“没事……”   景琰脸色一沉,她忙实话实说,“胳膊疼……”一顿,眼巴巴的瞅着他,“不会是摔断了吧……”   他脸色一下子沉如阴云,低沉着声音道了句“断不了”,脸色很不大好的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众妃早就下了马,夏妃一脸惊慌的跪在了地上,张口欲言,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永宁楼上,要不是秋文和江太妃劝着,太后早就从永宁楼上下来了。任昭容直着身子,伸着个脖子,往下边看,瞧见连张嫔都下去了,她才动身追了下去。   守在场外的红司几人和御医一股脑的凑了过来,景琰担心她胳膊出大问题,也没在意现在在什么地方,就让御医就地诊了。   练月笙拿眼角瞥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有点弄不懂他心里面是想什么,难不成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帝后情深吗?   景琰沉着张俊脸,心里面倒不像练月笙似得西想东想,反而觉得胸口堵了口气,却是发作不出来,只能沉着张脸,他倒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的胳膊。   他席地坐着,把练月笙抱在怀里,她头靠在他肩上,感觉别扭的很,除了那次草率的圆房,他们哪里像现在这样亲近过,这人可是连碰自己一下都觉得有辱他的身份。   是以,当章御医确定伤势无碍,简单的包扎过后,练月笙就抬脸看他,说:“陛下,既然臣妾无事,您是不是该放开臣妾了。”   景琰一开始还奇怪她说的这话,却是在下一秒看清了俩人现在的姿势,当下呼吸一窒,沉着的神情有少许变化,却是不动声色的抱着她站起身来,叫来宫人,把她安放在了轿辇里。   虽然他脸色难看,可她还是看出来了他脸红了。   皇后坠马,这马球也打不下去了。秋文回去给太后回了话,旋即太后就又派秋文下来,问该怎么处置把练月笙撞下马的夏妃。   夏妃脸色白了一片,还在那里颤巍巍的跪着,景琰一个冷眼扫过去,就骇的她浑身哆嗦。   “陛下,妾不是有意的!”夏妃哭道。   “那就是故意的喽!”苏贵嫔唯恐天下不乱,在一侧添油加醋。   “不是,不是……妾……”夏妃声音梗在喉咙着,呜咽道:“陛下,妾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撞到皇后娘娘……陛下……”一阵嘤嘤哭声。   练月笙动了动胳膊,歪了歪身子,撩开轿帘子瞧去。   夏妃哭着,景琰侧着身子,冷着脸,说了句话,夏妃哭的更厉害了。   她视线扫过去,正好就落在了芊婕妤身上,瞧着她白净的小脸憋得通红,不得发泄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   夏妃被软禁在了清映宫闭门思过,罚抄经书,罚五月的例银,没有皇帝的手谕不可出清映宫一步。   彼时,练月笙的胳膊刚刚上完药,还没来得及把衣裳穿上,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红司黄杨几个护主心切,都觉得罚的太轻,练月笙就说:“都是不小心撞上的,陛下这样罚,还有些重了呢。”其实她更奇怪的是,景琰这样把夏妃软禁了,夏妃还怎么陷害她?   这样一来,夏妃没法出手,夏辰在前朝的动向她也不会知道。难道说,景琰留着夏辰还有用,所以就先软禁了夏妃,让她没机会下手,同时,她会因为夏妃被软禁了,放松对夏妃的监视。   “娘娘,您是没瞧见那马都控制不住了,要不是陛下护着您,这马蹄子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红司心有余悸的说着,后又一脸愤然道:“谁知道夏妃是不是故意撞的娘娘您,能有多巧,这两个人就撞一起了。”   红司的声音让陷入思索的练月笙拉回了眼下,她只淡淡一笑,并不想在夏妃是不是故意撞她的问题上深思。   晚些的时候,景琰过来看她。   当时两个人表现的那么亲密,景琰心里别扭的很,回了宣政殿,连折子都看不下去。虽然知道了她伤势无碍,但无心看折子,又不明白那种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极为烦躁的他决定去御花园散散心,哪知走着走着就快到凤栖宫了。   既然都快到了,索性就进去看看罢。   “陛下,臣妾能问一问,为何要给夏妃这么重的处罚吗?”练月笙开门见山的问。   景琰本打着看一眼就走的主意,哪知她问了这话,他就不咸不淡的回道:“把皇后伤成这样,你说该怎么罚?”   练月笙不动声色,“软禁可不是什么小罚。”在宫里软禁一辈子的妃子又不是没有。   景琰就说:“想不到皇后还有这般好心,你可要知道,那马失控的一瞬间,夏妃就从马上滚下来了,马蹄子扬起来的时候,她不在危险之内,反倒是你,差点被马蹄踩着,到那时候可就不是伤了胳膊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不踩死你也得断你几根骨头。”他面带讥讽。   练月笙怔了怔,“这夏妃难不成还真是故意撞我的。”   闻言,景琰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你的马速都能控制的住,夏妃的马是要跑的多快,才会控制不住马速。”   练月笙恍然大悟。   “她蓄意谋害皇后,朕罚她软禁又如何?若不是看在夏辰的面上,朕早就把她关冷宫了。”景琰冷言。   难不成她真的错怪景琰了?练月笙内心暗道,却又极快的甩开了这个想法,她神色一怔,凝着他道:“陛下,您这样把夏妃软禁了,她下次要怎么出手?不是说好,臣妾在后宫盯夏妃,您在朝堂盯夏辰的吗,您既然清楚夏妃的作案手法,为何不一开始拆穿了?这样一来,也可以给夏辰一击啊,可是您什么都没说,就把夏妃关了。”   景琰怔住,旋即微沉了声音说:“皇后这话里有几个意思?”他脸色稍冷。   她也不做隐瞒,“如果陛下留着夏辰还有用的话,大可跟臣妾直说,不用耍这种小心眼。”一顿,“怪没意思的。”   她话中连讽带讥,意思明显,景琰怎么会听不出来。   留着夏辰能有什么用?不就是和宁国公作对呗!   “夏辰贪污赈灾钱财,光这一条,就够他死几百次的。”他深吸一口气,沉稳着声音,“但是,朕要揪出来藏在他后面那个人。”   练月笙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如果陛下是这样想的,所以不动夏妃,大可告诉臣妾,臣妾又不是祸国妖姬,不会不识大体的阻碍陛下什么的。”   闻言,景琰别开眼睛,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茶水,“皇后倒是冰雪聪明。”   练月笙就笑,“自然,所以以后陛下又有什么想瞒着臣妾的,万万不可再有这种想法了,别忘了,当初可是陛下说要和臣妾结成同盟的。”   景琰唇角勾着一抹淡笑,他把茶盏搁下,抬眸,注目于她,“同盟结束。”   练月笙惊愕,他已然起身,朝她一笑,径直离开。   -----------------   翌日请安的时候,是阿史那燕第一次在众妃面前正式露面。   之前阿史那燕一直在学宫廷礼仪,熟悉宫规,并没有把绿头牌搁上去,但是昨晚陛下歇在了她的华清宫里,早起的时候,还赏赐了一堆东西过去。   芊婕妤忍不住打量她,瞧见她眉间傲慢和娇俏之意,心里愤怒难平。   练月笙坐于上座,看着阿史那燕盈盈下摆,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不冷不热的让人起了,“明贤妃坐吧。”她指了淑妃和德妃中间空出的位子。   淑妃和颜悦色的和阿史那燕打了声招呼,德妃不动声色,对着她简单颔了下首。   练月笙瞧着下面那人眉目俏丽多情又不失傲气,肤色嫩红细白,如罩了一层珠光玉色,通身气派如一枝开的艳丽的月季花,还是一朵由男人浇灌出来的月季花。   这般气派,倒是有艳压群芳的架势,只不过压的是底下那群宫妃们。   昨天皇后坠马,所以眼下里还是对着皇后嘘寒问暖的多,对于阿史那燕,倒是统一的无视了。   阿史那燕自始至终唇角含笑,并未多言,脾性倒是比一开始来的时候沉稳了不少。   末了的时候,练月笙给了青玲一个眼色,片刻后,青玲就捧着赏赐进来了。   阿史那燕放眼过去,青玲所捧之物,皆是一些金银首饰,有一支玉簪通体雪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首饰虽然只有七八件,但各个都是珍品,这是阿史那燕在突厥不会轻易见着的宝贝。   芊婕妤瞧见那些东西,不禁觉得练月笙真是个小气之人,这点不值钱的首饰也拿的出来,她眸子一转,嘴里的话就出来了,“昨夜里是贤妃姐姐头一次侍寝,娘娘这些东西赏下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苏贵嫔闻言,斜睨她,“莫不是芊妹妹瞧着娘娘赏的东西少了,替贤妃姐姐打抱不平来着。”果然是低贱宫人,即使是爬的位置再高,骨子里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低贱之人。   芊婕妤被说中了心思,面不改色道:“怎么会,贵嫔姐姐不要乱说,妾只是认为,明贤妃乃突厥公主,昨夜里又是第一次侍寝,娘娘赏的这些东西,多多少少有些不符明贤妃的身份。”   “芊婕妤这话是什么。”庄妃睨着她瞧,“难不成是说娘娘故意苛待明贤妃了不成。”   “庄妃姐姐这话可就是冤枉妹妹了。”芊婕妤笑着回她。   阿史那燕识货,自然知道那首饰有多真,但是她并不准备说话。   上座练月笙仍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明贤妃既然已是陛下宫妃,那即是你我的姐妹,突厥公主的身份,能在这深宫里用一辈子吗?”   阿史那燕闻言面色一僵。   “明贤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练月笙淡淡瞥她,居高临下。   ☆、19 花园偶遇   阿史那燕缓缓起身,福了一福,“正如娘娘所言,出嫁从夫这个道理,妾是明白的,在这里妾不是突厥公主,只是陛下的侍妾。”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让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何时需要对别人低头。但是在这里,她必须要向练月笙低头。   练月笙“嗯”了声,转眸看向芊婕妤,“芊婕妤可还有话要说?”   芊婕妤唇角的笑意一僵,扯唇说:“娘娘所言极是……”   练月笙不再搭理她,转头去问阿史那燕,“明贤妃瞧瞧,这些赏赐可还合你心意?要是不喜的话,本宫就给你换。”   这话一落,孔贵姬就以袖掩唇笑道:“娘娘真是疼爱贤妃姐姐,看的妾都眼红了。”   练月笙笑道:“孔贵姬也想要?无妨,本宫这里多的是。”   孔贵姬连忙摆手,“娘娘那儿的话,妾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练月笙已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和这些女人们扯话,故而又把目光放回了阿史那燕身上。   阿史那燕见状,忙谢恩收了赏赐,让侍女佳良上前把托盘捧了过来。   “诸位都散了罢,本宫的胳膊还没好,也该去上药了。”练月笙环视了底下众妃一眼。   阿史那燕伏小做低,从殿里出去,气的直咬牙。芊婕妤也是碰了一鼻子灰,面色不佳的从殿里出来。   这两人碰上,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善之意来。   寝殿里,练月笙看着摔的淤青一片的胳膊,眉头深锁。黄杨给她端来一碗鸡蛋羹,她伸出左手,舀了一勺,含在了嘴里。   “娘娘……”红司轻声唤她。   练月笙抬眼看了看,红司踌躇道:“娘娘,您昨天和陛下吵架了吗?”   练月笙没吱声,吃着蛋羹,摇了摇头。   红司皱眉,“您要是没和陛下吵架,陛下怎么会去明贤妃那儿!”明明连绿头牌都没搁上去。   练月笙吃着蛋羹,含糊不清的说到:“陛下想在谁那儿过夜就在谁那过夜,这事是我能管的吗?”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红司有点急,“奴婢是说,昨天娘娘坠马的时候,陛下紧张的跟什么似得,怎么晚上看完娘娘之后,就去了明贤妃那儿呢?奴婢越想越不对劲。”   练月笙瞧她一眼,“没什么不对劲的,我胳膊伤了不能侍候他,他出去找别人侍候有什么奇怪的,再说明贤妃是突厥送来的,陛下能把她一直摆着不动吗?无非就是一个时间的早晚罢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着,又含了一勺蛋羹入口,霎时唇齿间都是鸡蛋的醇香味,她不禁夸赞黄杨,“黄杨你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黄杨伸手拉了一下红司,笑吟吟的回道:“娘娘喜欢就好。”   红司还欲再分析陛下的不对劲行为,却让黄杨一个眼神制止了,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了。   练月笙心满意足的吃完了鸡蛋羹,转头就吩咐红司去备几样首饰去,说是赏给孔贵姬的。   当孔贵姬收到那份赏赐的时候,委实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真的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讨要什么赏赐,她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嘛!   但东西都送过去了,孔贵姬自然没有不收的份。   于是阖宫上下都知道了皇后娘娘真大手,孔贵姬真是小家子气。   ---------------------------   夏妃害皇后坠马,被皇帝软禁在清映宫的事情,事出之后,就传到了夏辰耳朵里。   是以,夏辰来上朝的时候,顶着同僚们多多少少不好的目光一路前行,就连见着了练明轩也提不起精神来。   练明轩是和杨太傅一起来的,杨太傅今年六十多岁,身体健康,精神头十足,一双眼睛平淡无波,却内含精光,透着睿智和深沉。和四十出头的练明轩走在一起,倒是看不出年老之态。杨太傅一手捋着小白胡子,和练明轩边走边说:“令郎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吧。”   “陛下前日下的旨意,说是担心小儿的身体,便先召回来了。”练明轩回道。   杨太傅就笑,由衷的夸赞了几句练玉珩在江西表现突起,他对他极为赏识,顺便又说了皇帝几句。   他是皇帝的先生,平日里对皇帝极为严格,就算是现在,也能不顾皇帝的颜面,也朝堂上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全朝上下,也只有杨太傅敢这样了。   这也是为什么景琰会不喜欢杨太傅的原因之一。   夏辰在后面听着,不免的皱眉叹了口气。   想着回家写封信让人捎进夏末那儿的时候,才猛地想起,他女儿如今被软禁了。   ------------------------   阿史那燕的绿头牌被搁了上去,景琰连着两天歇在了她那儿,惹的后宫里头一众宫妃红了眼,尤其是芊婕妤。   远远的,芊婕妤就瞧着阿史那燕从曲桥上过来,身材高挑,面如芙蓉,气质高贵,一举一动间带着公主与生俱来的的高贵傲气,芊婕妤忍不住在心里啐了口恶气,面色旋即恢复如常,带着浅浅柔和笑意,举步上前。   阿史那燕自然也瞧见了芊婕妤,就见那女子身穿粉桃色宫装,腰间系了秋香色的阮烟罗腰带,头梳惊皓髻,发上插着白玉流苏步摇,步伐轻慢的走过来。   阿史那燕品级比芊婕妤高,故而只需等着她给她行礼就好,哪知芊婕妤一路娉婷而来,直到站在了她对面不到三步的地方,才略略欠身纳福,“妾给明贤妃问安。”   阿史那燕好歹也是学过宫廷礼仪的,自然知道芊婕妤这礼行的不对,哪里有从三品的婕妤离这么近给正一品贤妃行礼的。   这分明就是欺负她不懂宫廷礼仪,给她脸色看!阿史那燕面色不改,让芊婕妤起了,“这么巧,芊婕妤也来逛园子。”   芊婕妤眸色明亮,抬起粉色的袖子,掩唇笑道:“妾不似明贤妃姐姐这般悠闲自在,这不,妾正好要穿了这园子给陛下送花胶鱼翅羹去呢。”   摆着一张“我是宠妃”的脸在这里说笑,真当她看不出来吗。阿史那燕哪里是这么容易受欺负的,她唇角微抬,眉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公主的高贵之态来,“哦,想必芊妹妹极其得陛下疼爱罢。”   芊婕妤摆手笑道:“姐姐那儿话,论起疼爱,何人能比得上姐姐。姐姐不愧是突厥公主,就是比我们这些泛泛之辈更受陛下的喜爱。”   抬高阿史那燕,贬低自己,听着好听,可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少。泛泛之辈,难不成那些出身世家的宫妃也和她一样出生低微,难不成堂堂宁国公府嫡女出身的皇后娘娘也和她一样了?   阿史那燕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眼前那个娇柔的女人,说到:“妹妹这就是抬举本宫了,本宫可受不起,前些日子本宫不是说了吗,难不成妹妹你没有听见。”   芊婕妤一怔,旋即说:“哪儿的话,这也是妾的实话罢了,姐姐千万不要多想。”   阿史那燕眯眼笑,目露讽刺,“芊婕妤快去罢,省的羹凉了,回头又要怪和本宫说话时间久了。”语毕,抬脚离开。   芊婕妤一瞧见那连讽带刺的笑容就有点气血上涌,她恭敬着神色欠身,在阿史那燕在她身边过去的时候,却是悄悄挪脚踩她裙角。   阿史那燕这么强的洞察力,哪里会察觉不到她那点小动作,在芊婕妤脚伸出来的时候,她侧身扬手,“啪”的一声扇在了芊婕妤白嫩的脸颊上。   芊婕妤当时就被打懵了。   “芊婕妤你最好给本宫把你那些不怀好意的心思给收起来!今儿个本宫能给你一巴掌,下次本宫就能杀了你!”她哼笑,“如果你认为陛下会因为你解除和突厥的友好合约的话!”   这一巴掌打的芊婕妤半晌没回过神来,文欣在一旁唤她,芊婕妤气的直喘气,眼圈都气红了。   连陛下都没打过她,她阿史那燕也敢!   文欣看着她红肿的脸,心疼道:“主子,我们先回宫擦药罢。”   芊婕妤怒瞪她一眼,气道:“回什么宫!去宣政殿!”   “主子……”   瞧着芊婕妤怒气冲冲的走了,文欣忙招呼后面的宫人,跟了上去。   “主子您消消气,您现在这样去怎么成呢,我们先回去擦药,再让陛下为您做主。”文欣劝着,芊婕妤全然不听,大跨步的往前走。   途中苏贵嫔和庄妃瞧见芊婕妤脸上顶了五个指印,红肿一片,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的时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着她脸上的掌印,皆觉得出了一口气,俩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在后面悄无声息的跟过去。   然后跟到了宣政殿门前。   芊婕妤表情转换的让文欣都吓了一跳,前一秒还怒火冲天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门外头的赵怀生瞧着迎面走过来的人,愣了一愣。   “公公,麻烦通报一声,我要见陛下。”芊婕妤可怜巴巴的哭道。   赵怀生迟疑,“芊婕妤,您来的不是时候啊。”   芊婕妤一怔,就听里面传过出来了陛下的怒斥声,赵怀生瞧着她,“您瞧,奴才没说错罢。”   芊婕妤愣住,里面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气,隐约还听见什么要严惩,练玉珩什么的。   练玉珩她知道,是练月笙的哥哥,还被皇帝派出江西赈灾了……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练玉珩犯了什么事了?   这样一想,芊婕妤眼睛一亮,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惊喜,旋即她就平了神色,柔声道:“我知晓了,还望公公随后告诉陛下,我来过了。”   赵怀生应了,芊婕妤这才转身走了。   等到芊婕妤走远了,赵怀生又从里面听见了皇帝的怒呵声,正巧这时候苏贵嫔上来了。   赵怀生一瞧,有点弄不明白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挑这个时间来了。   苏贵嫔自然也听见了里面的声音,本来就想打听芊婕妤的事情,但听到练玉珩的名字,她心思一转,就问赵怀生,“陛下因何发这么大的火气。”   赵怀生愁眉苦脸,叹了一口气,“贵嫔主子,您就别难为奴才了,这朝事,奴才怎么会知道?”   苏贵嫔面露不悦,刚巧碧纱从里面出来,她就扯了碧纱问。   碧纱瞧一眼赵怀生,蹙着眉头摇摇头,突然就低声说:“皇后娘娘的哥哥出事了。”   ☆、20 再起冲突   练玉珩今日归京,却在途中遭人行刺,心口中箭。   这消息是练月笙从苏贵嫔嘴里听见的。   “娘娘!娘娘!您去哪儿啊!”苏贵嫔提着裙子拦在皇后面前。   练月笙面色焦急,从苏贵嫔一侧绕过去,“本宫去找陛下!”   自己的哥哥被人刺杀,至今没有一个准话,那可是心口啊心口!练月笙越想越心焦,脑子里有一瞬间接近了一片空白,她从凤栖宫里出来,连轿辇都不乘,一路朝宣政殿去了。   练月笙到宣政殿的时候,殿里的人刚刚散了不久,景琰一脸倦色的倚在椅上,闭目,右手捏着眉心。   因为是一路走过来的,练月笙有些喘,脸上带了红色,一双眼睛灼灼发亮,“陛下,臣妾哥哥如今如何?”似有薄怒。   景琰睁眼瞧她一眼,也不想计较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朕把御医院御医全派到了宁国公府,一有消息,朕便去告诉你。”   练月笙吸了口气,“陛下觉得会是何人行刺臣妾哥哥。”她望着他问:“臣妾哥哥归京,同行的人应该不少,怎么偏偏就行刺了臣妾哥哥一人。”她压下心里的火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闻言,景琰眸色一沉,“皇后想说什么。”声音冷了下来。   “臣妾只是不懂,为何偏偏是臣妾的兄长。”练月笙盯着他。   和宁国公府有仇的,看不顺眼宁国公府的,除了夏辰不就是景琰这个皇帝了吗!夏妃被软禁,夏辰消停,而且以夏辰这个人,练月笙觉得他不会有这个胆量去行刺,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景琰了。   殿里气氛凝固,陷入了沉静,景琰的脸色越发不好,练月笙眸色淡漠和他对视。   “你这是在怀疑朕。”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练月笙不置可否,直直的盯着他。   “陛下可以给臣妾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她微微眯眼,带着讥讽。   景琰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气越烧越旺,却依旧面色沉冷的说着,“练月笙,朕明明白白告诉你,练玉珩的事,和朕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哦?”练月笙眯眼挑唇,“如果陛下往日里不是心心念念忌惮着宁国公府,臣妾倒是可以信了您这话。”   景琰压抑着的怒火一瞬间涌了上来,他目若寒潭犹如寒冰,映着她此时讥诮的面容。他怒极反笑,“是,朕承认,朕是要扳倒宁国公府,但是朕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方法。”他声音里透着一股薄薄的怒意。   闻言,练月笙扬唇一笑,“听见陛下这话,臣妾就放心了。”   话落,她便转身离开,“臣妾要出宫,陛下不会拦着罢。”   景琰冷笑,“皇后随意。”   ----------------------   练月笙连换衣服的空都没有,从宣政殿出来,带了一腔的怒火和沉郁直接出宫去宁国公府。   她这算是和景琰挑开了,他埋着对宁国公府下手的心思,早晚会露出来,倒不如现在两人挑明。景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到达宁国公府的时候,练月笙免了让人通报,一路心绪不宁的进了家门。   皇后突然降临,让本就有些忙乱的宁国公府更是忙乱,好在有红司几个在后面跟着,才不至于府里面人仰马翻。   走到练玉珩院里的时候,正好有几位御医出来,脸上神情皆是松懈,练月笙瞧见,快步上去,免了他们的行礼,开口询问练玉珩的伤势。   一位胡须花白的御医朝着皇后拱拱手,说:“娘娘放心,二公子已性命无忧,只待醒过来即可。”   闻言,练月笙一直紧绷的心绪陡然松懈了下来,不禁舒了口气。   练明轩听闻练月笙回来,忙从练玉珩屋里出来,对着她就要行礼。见状,练月笙忙快步走过去把父亲扶起来,瞧着平日里面容沉静的父亲这会子脸上显出的倦态,她眼里险些就要滚下泪来。   二哥遭此劫难,想必把父亲母亲急坏了,好在老天保佑。   屋里血腥味弥漫,其中掺杂着少许的药香,但皆被血腥味覆盖了,床榻上的男子比以往消瘦不少,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床榻边上,练夫人哭的一脸泪痕的坐着,一手紧紧攥着练玉珩的手。   练夫人闻得动静,泪眼朦胧的转过头来,瞧见练月笙,伸出手去,练月笙见状,忙走上去,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练夫人眼里的泪又涌了出来,“孩子……”   听见这声,练月笙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宁国公府尽职尽责的为国效力,从未有过反心,景琰却忌惮他们,心心念念的想法子扳倒他们,人心怎能恶毒至此!且他不分忠奸,简直昏庸!   “你说是陛下派人行刺你二哥。”   书房里,父女两人相对而坐,练明轩拧着眉头看向练月笙。   练月笙颔首,“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恨不得我们练家的人去死。”普天之下,独他景琰一人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练明轩沉吟片刻,“不会是陛下。”   练月笙愕然。   “月笙,这事不会是陛下做的。”练明轩肃穆着神色,“这分明是有人利用陛下和宁国公府的关系,行刺玉珩,进而造成双方更大的隔阂。”   练月笙皱眉,明显不大懂这话的意思。   “正如你现在这般,得知了你二哥遇刺,心里面第一个怀疑的是不是陛下。”练明轩问。   她点头,何止怀疑,她都闹到御前和景琰挑明了。   “全朝上下,有人这种想法的怕是不在少数。”练明轩一脸凝重之色,“陛下和宁国公府关系紧张,玉珩归京,遭遇刺杀,怕是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陛下。”   “就算是日后陛下找着了凶手,看在别人眼里,那也是陛下找的替罪羊,总而言之,不论事情是不是陛下所为,都会被误认为这是他一手操办的,因为他要对付宁国公府。”   练月笙沉默片刻,说:“爹爹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利用我们和陛下的关系,制造事件,为的就是让双方隔阂更大。”一顿,她眉心又蹙深了几分,“但是,若是陛下打的就是这个想法,我们这样想,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简单来说,景琰不会傻到去派人刺杀练玉珩去紧张和练家的关系,因为双方关系本来就不好,他根基不稳,不会这么没明智的选这个时间去生事端;但是一旦反过来想,他觉得练家说不定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才安心派人去刺杀,因为事出之后,以练明轩的睿智,会认为他不会选这个时间生事端,所以,刺杀事件和景琰无关。   所以,再一往深处想的话,事情妥妥的就是景琰干的!   练明轩摇摇头,沉声道:“这么深的层面,为父也是有想过的。”一顿,“若是玉珩有个差池,看在外人眼里,那是陛下准备要对付练家;若是玉珩死里逃生,那即是陛下给练家的警告。”他凝目于对面的女儿,“你二哥在江西立功,表现突出,他就算是想对付,也不会挑这么敏感的时间里动手,这样会寒了朝臣的心,尤其是新秀的年轻官员,即使是他们知道陛下和我们不和,一个可以随意动手斩杀立功之人的皇帝,会让多少人心生寒意,不再效忠于他。所以,下手的人绝对不会是陛下。”   “另外还有,你可以这样想,认为是陛下所为,那陛下可不可以反过来怀疑是我们自导自演的戏码呢?”练明轩问道。   练月笙怔住,就听他说:“正中心口的箭,人却没死。”一顿,声音沉道:“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是不能做到的,那箭虽然朝着心口、射了进去,但是很巧妙的避开了要害,宁国公府的暗卫,各个都有这样的箭术。”   这话一落,练月笙就感到了一丝寒意从心底升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景琰会觉得这是宁国公府自导自演陷害他的戏码,宁国公府则会认为,这是陛下一手操办的刺杀。如此,双方之间必会升起更大的隔阂来,以后别说是和解了,只会越来越疏离,到了最后,景琰一定会对宁国公府下手,其实……那人要对付的是练家?   果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好计策啊,这么大的一个局,到底是谁人想出来的?   “为父问你,一旦陛下和宁国公府闹起来,其中能获利的,都有谁?”   练月笙怔了怔,张了张嘴,“夏家?苏家?任家……”这么一想,貌似存着野心的老臣们,委实不少。   看着练明轩深沉的眼光,练月笙不禁陷入了沉思。   当夜,练月笙留在了宁国公府,没回皇宫。   与此同时,宣政殿里,景琰心情阴郁冰冷,一脸冷沉之色的听着下面人的调查汇报。   重点是那把刺进练玉珩心口的箭。   这箭的质地极好,应该是官宦大贵之家才有的,但是……他的手摸上了箭羽,皇家御林军及暗卫配用的箭羽,他用指腹摩挲着羽毛,眸色越来越暗。   “陛下……行刺之人,该不会是与皇室有关吧。”底下跪着的暗卫道了一句。   景琰不置可否。   这案子交给了刑部调查,同时他也在暗中调查着,得知了练玉珩性命无碍后,刑部的人要去了箭去调查,后来这箭就到了他手里。   这箭和皇室有关系,刑部一查就能知道,这是和皇室有关系还是行刺的人偷了皇室的箭。刚好负责暗查的暗卫安翎前来,刑部的人忙把这箭交了出去,让他又鉴定了一遍,确是皇室的无误。   此时景琰看着案上的那支箭,不知怎么想到了上午时练月笙对他冷嘲热讽的一幕,若是让她知道了这箭的来历,怕是更加认定了他是这事件的主使了。   他心绪瞬间就低落了下去,感觉有一股暗火在体内流窜,让他情绪暴躁。其中,练月笙怀疑他不相信他的态度导致的暴躁成分最多,让他愤怒,同时沉郁难受。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情绪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事件里的内层含义,他一再剖析后,都忍不住要对着这幕后人拍手称好了。这么深的城府算计,一次算计了他和练家不说,更是留了一条后路,皇室的箭,何时不能作为证据来指证这事和他有关。   “继续查,一定要把真凶给朕查出来!”他冷言,把箭拿起来递给安翎,让他退了下去。   没错,一定要把真凶查出来,告诉练月笙,他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他明明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态度的,反正俩人是相看两生厌,何必在乎练月笙的态度是何!只要他问心无愧,清清白白的即可!可是他偏偏十分在意她的态度。   不被人信任……他不被练月笙信任……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简直是让景琰心头一跳,他在意那女人信不信任做什么!他们两个本来就因为各种原因不对盘,练玉珩出了事,她怀疑他也是正常的。   心里面是这样想着,可是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沉郁了下去。   “陛下,娘娘托人来报,今儿个在宁国公府住下了。”赵怀生小心着声音,见烛火之下的帝王脸上神色淡淡,仔细着说着。   景琰抬手按了按额角,“嗯,朕知道了。”   赵怀生又说:“陛下……今日的……”   “朕今儿个歇在宣政殿里。”景琰打断他。   赵怀生嘴张了张,低声应了声。关于芊婕妤的事,他提了,陛下不当一回事,这就和他没关系了,这样想着,赵怀生还是决定不重提这事了,因为陛下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   练玉珩被刺,举朝震惊。   皇帝恩赐皇后去家探视,并下令严查此事,还宁国公一家一个公道。   练月笙一连在宁国公府住了三天,她不想回宫去。   自从上次练明轩解析过这事过后,她在自己房间里,反反复复想了又想,越想越后悔。   她这次,错怪景琰了啊,想起那时景琰阴沉的神色,压制着怒火的声音,她一时不知道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21 齐王景逸   在练夫人的劝慰之下,练月笙动身返回皇宫。   毕竟这次是她冲动错怪了景琰,她不能在宁国公府躲一辈子。   入宫之后,撤去了轿辇,她带着几个心腹宫女踱步于悠长的宫道上,心思重重。   “娘娘,前面好像是齐王。”红司见皇后心事重重的模样,上前小声提醒道。   练月笙微怔,旋即一抬眼,果不其然看见一身着蓝衣的男子,正是齐王景逸无疑。   齐王景逸,是先帝唯一的兄弟,比景琰大了两岁,景琰和她都需唤他一声皇叔。只不过他不是在封地吗?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稳了稳心绪,练月笙神情平和的走了过去。   “臣见过皇后娘娘。”景逸止步作揖,练月笙忙道:“皇叔免礼。”   眼前男子一袭深蓝锦服,面若春风,眉眼温和,气质清浅,宛如一块暖玉,温柔如斯。   “皇叔何时归京的。”练月笙客套着问,初时的一腔心绪皆化为了唇角得体优雅的浅笑。   “今日将将抵达的京城,拜见了陛下和太后之后,既想着出宫去探视练二公子去。”景逸说,“娘娘今日回宫,可是二公子无碍了。”   练月笙含笑点头,“多谢皇叔还记挂着本宫兄长,兄长如今已无大碍,但还需好好休养。”   景逸薄唇勾起浅笑,语气愈发温和,“这便好。”   与景逸简单说了几句,练月笙便带着人径直离开。   景逸恭敬着神色目送她远去,暖眸中缓缓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芊婕妤请回罢,陛下最近因为练家二公子的事情无暇其他,吃住都是宣政殿了,更是下令不让任何人来打扰。”赵怀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横眉怒目的女子。   芊婕妤冷哼,“我还没说找赵公公你算笔账呢!你倒反过来说教我了,赵怀生谁给的你这个胆子!”   往日里以娇柔无辜形象示人的芊婕妤此时杏目微瞪,怒意薄发,声音冷厉,“我让你给陛下通报我来找过他,你说了么?这几日我日日来宣政殿,你哪一次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拦在外面,赵怀生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怀生面不改色,恭敬道:“婕妤主子,您让奴才给您带话,奴才带了。”一顿,“这不……现在情况特殊,奴才也只是遵循陛下的指令,还望芊婕妤恕罪,先回去罢。”说着,就是一揖。   在她宫里被人欺辱,最能给她出气的那个人,却闭门不见她,反倒去查别人家的什么事,简直让她怒气横生,心里窝火的等了一天再去时,没料到她连台阶都没上,就让赵怀生下来拦住了。好了,她忍,她等他查完,可是这都三天了,她又一次被拦在了宣政殿外面!   芊婕妤气的胸口起伏,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剜了赵怀生一眼,嘴里的狠话还没放出来,后面就响起了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赵怀生一抬眼,连忙躬身行礼,“奴才恭迎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大安。”   一瞬间,外头守着的人接行礼纳福,只一脸怒色的芊婕妤站着不动。   练月笙瞧她白嫩的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色指印,眼中升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来,芊婕妤一瞬间只觉得怒气上头,但却极快的掩去神色,盈盈欠身,“妾恭迎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大安。”   “免礼。”练月笙瞥了她一眼,看向赵怀生,“怎么回事,本宫远远的就瞧见了,芊婕妤这是怎么了?”   芊婕妤接口道:“回娘娘,没有什么大事,妾只不过是来见陛下的罢了。”她一顿,“只是陛下最近忙着调查娘娘兄长的事情,闭门不见人,所以妾正准备着要回去呢。”   这话意思明显,就是告诉练月笙,陛下你是见不着了,赶紧回你的中宫去。   练月笙但笑不语,薛庆得了师傅的眼色,一转身进去通报去了。   芊婕妤看的暗自咬牙,眼角抽搐。   练月笙也不知道景琰会不会见她,自己对他说的那番话,把他气成那样,估摸着他更加不待见她了,看见薛庆进去,她不免的有些忐忑。   薛庆很快出来,“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芊婕妤惊愕,“什么?”她看着薛庆,“不是说陛下不见人的吗!你没说我也来了吗!”   练月笙心情一松,朝芊婕妤斜睨了一眼,“本宫今日回宫,本就和芊婕妤不同,陛下理应见的。”她笑吟吟的,“芊婕妤先回罢。”语毕,便径直而去,赵怀生和薛庆紧随其后。   站在宣政殿门前,练月笙深吸了口气,迈过门槛步入殿内,身后赵怀生把门掩实,她往前走了几步,闻到了漂浮在空气里的淡淡幽香,鹤嘴鼎炉里的熏香从鹤嘴里升腾出来漫上半空消散,透过那层烟雾,她瞅见了龙案后的那个人,虽是看不清容色,但也只是他是冷着张脸。   几步上前,她低头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端的是无比恭敬,心头又忐忑起来。   景琰瞧着三日前还和她怒目相对的女子,现在温顺的犹如一只猫儿似得,心下一时不知是诡异还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沉冷之色再也不自觉间缓和了一点,“你哥哥可无事了……”   话一出口,景琰就是一怔,本来是要让她起的,怎么问出来了这话,不是早就知道练玉珩醒了吗。   上头那位没让她起,她就不能起,欠着身回道:“多谢陛下记挂,臣妾哥哥已经无碍了。”   “你,起吧……”他声音微沉,让她起了。   练月笙依言起身,低着个眼睛,不说话。景琰在薄雾中见她眉眼低垂,纤长的眼睫犹如蝶羽一般。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殿里气氛一时间陷入凝寂。   片刻后,练月笙眼睫轻轻一颤,唇瓣翕动,磕磕巴巴的说到:“对……对……对不起……”脸上红了一片,低着眼睛不敢看人。   景琰静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竟是心里一松,练月笙垂头说:“我错怪你了……”   景琰沉默,看着练月笙越来越红的脸颊,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说到:“你不一口咬定是朕要害你哥哥了?”他试探着问,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出自己的语气变化。   练月笙怔了怔,“陛下……您想听实话吗?”她抬眼问。   他愣了下,嘴里却说:“前几天你真话说的也不少。”   闻言,练月笙又是恼的脸色一红,别开眼睛,低声说:“陛下一直忌惮着宁国公府,所以若是宁国公府出了什么事,臣妾第一怀疑的就是陛下。”一顿,“臣妾至入宫,虽说过的小心,但何时不也是担心陛下对臣妾出手。”   她转眸,看向景琰,“就这就是臣妾的实话。”   景琰再次怔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她这话也对,他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那朕今儿个也向你说句实话。”一顿,目光深邃,“朕确实忌惮宁国公府,但朕若要对付,那是堂堂正正的,绝对不会用那么下作的法子。”   说到底,他还是要对付宁国公府。她垂眼叹口气,“陛下,我爹他……为国效力,一生忠良,绝无反心。”   在皇权面前,功高盖主的朝臣哪个会落到好下场,皇帝的忌惮心自古就有,何必管你是不是忠良,一旦你让他感觉到了威胁,必会被他列为必除之列里。更何况,现在宁国公府是外戚,外戚做大,不是会照常引得皇帝反感吗,权臣加上外戚的组合,宁国公府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她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练月笙眼底的亮色黯淡了下去,她和她家人的性命就握在上头那个人的手里,生死可谓是在一线之间,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瞧见她越来越黯然的神色,景琰怔愣之后,徐徐开口:“朕答应你……即使是朕要对付,也会护你们练家平安。”   练月笙怔住,续而缓缓抬头。   “你要是不信,朕可以写一份旨意给你。”说着,他就转头,随手把前头搁在书架上的金绢拿过来铺在了龙案上。   练月笙看的一怔,忙道:“不用了陛下……”   可是景琰已经提笔蘸墨,落笔在金绢上,不出片刻就书就了一份圣旨,印上了玉玺,他抬头看向练月笙,“你过来看看。”   练月笙被他这反常动作唬的一愣,旋即稳了稳心绪,举步上前。   “不反悔……?”她蹙眉,不确定的问。   “不反悔。”他目光温和,坚定道。   殿里漂浮的幽香被她身上淡淡的雅香覆盖,萦绕在他鼻前,他看见一侧的女子眉眼间迟疑之色徐徐和缓,似乎心平气和了起来,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绯红的脸颊如同霞云一般美丽,看的他心头一颤,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划过,虽说异样,但他并不讨厌。   “陛下,您若是能保练家平安,来日等您要废除了臣妾的后位之时,臣妾必定会痛痛快快的领了旨意的。”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平安更重要了,若是家人平安,她这个后位又算什么,痛快交出去之后,她亦能返回练家。   她这话一落,景琰就愣住了,同时他也回想起了为什么书架上会有空白的金绢了,是三天前她离开后,他气愤不已欲要写废后圣旨,但最终还是没下的去手。   现在听见她这话,他一时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22 张嫔有孕   景琰沉默一瞬,随后说:“我们不说这个了。”他把金绢从她手里抽出去,铺到龙案上,卷好系上金丝,“练月笙,我们好好谈谈罢。”他抬头,把金绢递给她。   她接过系好的金绢,点了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   景琰闻言,勾唇一笑,缓和的面色更具温和,是难得和颜悦色,他从来没有想过和练月笙和解后会让他心情大好到如此,他指了指靠着墙角放的椅子,“搬过来坐下。”   练月笙依言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到了龙案一侧。   然后景琰叫来了安翎,负责调查练玉珩被刺一事的暗卫首领,安翎眉目清朗,鼻挺唇薄,周身萦绕着一股寒气,让人多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   给帝后俩人见礼过后,他将一长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只羽箭。   挥退了安翎后,他说:“在此之前,我们先说说练玉珩的事情。”   景琰取过羽箭,递给练月笙看,她接过后,看了他一眼,便专心打量手头里的羽箭。   既然练月笙能过来给他道歉,想必是已经想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故而,他能安心的把这箭给她看。   练月笙看了一会儿,手摸上箭羽的时候怔了一下,旋即她秀眉微折,又摸了摸。   “察觉出什么来了?”景琰搁下手上的茶盏。   她吞口口水,疑惑着抬眼看他,“这是皇室的箭?”   他一脸沉色的点头,把羽箭从她手里抽出来,“你有什么想法吗?”他转眸问她,眸色漆黑深沉。   练月笙蹙蹙眉头,“还望陛下明言。”她不敢妄下什么定论。   “朕这几日着重让暗卫调查在朝的官员,发现其中确实有人和宫中御林军有过接触。”他凝着眉目,一手扣在龙案上,指尖敲击着案面,“淑妃的表哥沉星在御林军中当差,任的还是统领。”   练月笙凤眸微睁,就听他继续说:“沉星是由淑妃的父亲,也就是工部尚书举荐上来的。”   “陛下是说,是工部尚书高伟策划的刺杀?”   那个老头她见过,长的白白胖胖,很和气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朕并没有确认。”他看着她,“和御林军有来往的不止高伟一个,朕已经派出暗卫排查,着重盯梢他们,但是费的时间可能会长些。”   练月笙眉眼含笑,“此事,要多麻烦陛下了。”声音温和,是以往他不曾听过的。   景琰唇角微扬,方才凝重的氛围得以缓解,他说:“练玉珩有功之身,却在回京的路上遭遇此事,朕实在觉得愧疚难当,你放心,朕定会把凶手抓到的。”   闻言,练月笙又是勾唇一笑,唇畔如含了一朵绚丽的花儿,甚是娇艳。   两人又简单讨论了几句,景琰才把最终话题转过来。   “你看,我们相处也挺好的是不是。”景琰和颜悦色。   练月笙知道见着这位的笑脸实属不易,她笑着点头,心想着,无论什么都没有和眼前这位打好关系重要,“是挺不错的。”   他就说:“往后,我们也这样相处罢。”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这和前段时间结盟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凝着她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们往后都这样相处。”   她张张嘴,“陛下,您不是很讨厌我吗?”   他微怔,眸色闪烁一下,“还好,不是多讨厌。”他看向她,“那你呢?是不是很讨厌朕。”   “……”她迟疑一下,“陛下还是挺好的。”也就是不算多讨厌。   景琰笑着点头,“这便是了。我们既然能好好说话,那就好好相处罢。”   闻言,练月笙点了点头,手指扣住了袖口,丝滑的布料上花纹纹路甚是清晰。   “另外还有一点,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许再想上次似得那样。”他沉沉眉目,“朕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被人这么诬赖过,上次简直要把朕气死了,你知道吗?”   练月笙懊恼的低头,“我错了,对不起……”   看见她这幅模样,景琰唇角一勾,笑的无声,“没关系,朕原谅你了。”   “若是再有事出,你可以来找朕商量。”他平和着声音说到。   她颔首,莫名感觉到他平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温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   和景琰平心气和的一番交谈之后,练月笙心底的沉重感陡然一轻,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眉眼里含着笑意,拿着景琰给她写好的圣旨,返身回了凤栖宫。   这回她和景琰是真的敞开了心的谈了,正如太后所言,景琰其人还是挺不错的。她掂了掂一下手里的圣旨,找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打开后,搁了进去,然后把小盒子放到了床头横柜低层的最深处。   随后就拿来笺纸给家里面写了封信,只是没有提圣旨的事情。   一切妥当之后,她又叫来了留宫的紫云过来,向她询问了一下芊婕妤的事情。   得知阿史那燕在花园里打了芊婕妤的时候,她问道:“陛下没管吗?”   紫云说:“陛下在查二公子的案子,哪有什么闲心管这种事情,再说本就是芊婕妤冒犯了明贤妃,明贤妃又顶着突厥公主的名头,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估摸着也不会怎么样的。”   确实,对方是阿史那燕,景琰会为了芊婕妤去处置她?绝对不可能的,挺多就是口头提点一下阿史那燕,然后再安抚一下芊婕妤罢了。   更何况这都三天了,景琰要替芊婕妤出头的话早就出了。   “娘娘。”绿莹一福,“这是今儿个齐王进宫后,给娘娘带来的东西,因为娘娘不在,所以便嘱咐奴婢先收着。”   练月笙举目看去,檀木托盘上放着三个精致的盒子,两个大一个小,她一招手,绿莹便上前。   大盒子里放的是糕点,小盒子里放的是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和一支红玉缠丝蝴蝶簪,以及翡翠手镯。   “齐王说,这是云州地界有名的糕点,特带了一些给娘娘尝鲜,这几样首饰瞧着好看,希望娘娘不要嫌弃他不懂得挑选女子的首饰。”绿莹一字不差的转述着齐王的话,眉心蹙起。   练月笙瞧着那茉莉簪子,拿起来看了看,便又放了回去。随后就吩咐青玲把首饰收好,糕点搁在了桌上。   景逸是她皇叔,这皇叔从封地过来,给侄媳妇带点土特产来没什么奇怪的,他给太后和景琰也带了,但是他给她送首饰就有点怪了,送什么不好,偏偏是簪子,手镯。   簪子虽常见,但男子送簪子通常表明他心仪那个女子,而手镯亦有着定情的含义,寓意着他想圈住你并且只疼爱你一个。   景逸就算再不懂,也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吧……而且她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景逸都为之动心,而且,她是他侄媳妇啊!就算是差了三岁,那也是侄媳妇,是皇帝他大老婆啊!   下午回来时,她遇着了景逸,景逸如往日一般温润尔雅,对着她也是毕恭毕敬的。   “娘娘,那些首饰,收起来真的好吗?”黄杨担忧。   练月笙眸子转了转,说:“先收着罢。”   晚些的时候,练月笙洗漱之后,拿了本话本子倚在床头看。   青玲慢步进来,福了福身,“娘娘,陛下去了芊婕妤那儿,并未留宿。”   自然不会留宿,练玉珩的事还没有查清楚,他没那个心思寻欢作乐。因为和练月笙谈妥了,他心情大好,听赵怀生提了芊婕妤被阿史那燕掌掴,这三天里又是三番几次的来找他的事情,他这才动身去看她去了。   毕竟是自己宠爱的人,被冷落了这些时日,也难为她了。   芊婕妤好容易盼到了皇帝,喜不自禁自然不用说,她想着在他怀里抹一把泪,让他严惩阿史那燕,他却沉着脸的说了她一顿。   把芊婕妤说的头都蒙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当场就哭着撒起娇来。景琰瞧她梨花带雨,无理取闹的样子,脑子里过的全是今天下午练月笙通情达理,浅笑温和的模样,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对比。   当下就训斥了芊婕妤几句,说她完全不若往日那般善解人意,反倒是越发无理取闹。说过之后,便拂袖离开了,让芊婕妤自己反思过错去。   练月笙手里捧着书,眼睛不离书页的问:“陛下去那儿了?”   “回娘娘,陛下回了长生殿。”青玲回道。   练月笙颔首,让青玲退了。   翌日的时候,众妃来给皇后请安,唯独缺了张嫔。   苏贵嫔说:“张嫔身子一向不好,昨儿个病下了。”   向皇后简单说了张嫔的情况后,众妃又东扯西扯的聊开了,因为阿史那燕掌掴芊婕妤一事让众妃心里出了口气,所以有不少妃子都和阿史那燕在这三天里打好了关系,姐姐妹妹叫的那个亲热。   芊婕妤默默咬牙,静坐不语。因为没人搭理她。   本着后宫之主的责任,张嫔病下,练月笙都得走一遭去慰问一下。   遣散了众妃,让红司去备了慰问品,她就准备出门了。哪知还没动身,外头杜小宝就进来了,“娘娘,张嫔身边的人来报,张嫔有喜了!”   练月笙错愕,“什么?!”   “张嫔有喜了,娘娘。”杜小宝重复道。   练月笙一怔,笑道:“好事呀!太后和陛下那里通知了没有。”   杜小宝回:“张嫔的人已经挨个去通知了。”   “红司,再去备点东西,我们走一趟张嫔那儿。”她笑说,可红司却越看越不对劲。   ☆、23 月笙落水   张嫔这胎已经近四月了,却是现在才公布。   张嫔说自己身子一向不好,经常月信不准,她知道自己身子虚,所以并没留意什么,要不是这些日子里,肚子明显变大,她都不会察觉到自己怀孕了。   练月笙懒得深究她这话里的真伪,赏了一堆东西下来,又让御医好生照顾着,和张嫔说了会话就见她额上冒汗,唇角泛白色,委实是虚的不行。   如今都是九秋了,她却跟夏天似得冒汗,可见的这身子虚成什么样了,练月笙都担心她有没有这个力气把孩子生下来。不过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在她肚子里待四个月,也算是奇迹了。   练月笙走的时候,太后的赏赐也下来了,她和秋文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她想着,张嫔这一有喜,几日后的中秋节怕是很多人都要过不好了。   宫里面人想着,皇后这才失了孩子没一月,张嫔就怀到四个月了,皇后心里面指不定有多窝火,但是最窝火的还是要属芊婕妤。   景琰得知张嫔有孕,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叫来赵怀生,翻了一下妃嫔的侍寝记录,几个月前,确实是在张嫔那儿留了一晚。   没料到,张嫔居然怀孕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让赵怀生准备好赏赐送到张嫔那儿去了。   然后中午的时候,他去了凤栖宫蹭了顿饭。   虽说是说了要和平相处,但是练月笙悲剧的发现,她现在面对着景琰,完全不知道该用何种神态来面对。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了要对付你娘家的男人,就算是承诺了不会伤及他们性命。她身为他的妻子,理应对着他感恩戴德,因为他保了练家平安,但是,正因为她是他妻子,这种关系才愈加微妙的诡异。   好在景琰脸色比平时温和不少,让她复杂的心绪平稳了不少。   算了,现在就算是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她就乖乖的当皇后罢。   “中秋的事情是交给德妃和淑妃来办了吧。”景琰挑起鱼肉,搁在了练月笙的小碟里。   练月笙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说到:“嗯,前几天臣妾回宁国公府,就差黄杨进宫来,把中秋的事交给她们处理了。”她一壁说一壁夹了一块嫩白的豆腐,搁到了景琰的小碟里。   这叫礼尚往来,她懂得。   景琰看着自己碟里的豆腐,愣了一愣,说:“这也好,你也能得空歇歇。”他面不改色的夹起豆腐送进口中,竟是觉得这豆腐分外的好吃。   练月笙迟疑了一下,“陛下去看过张嫔了吗?”   他一怔,“朕为什么要去看她。”   “张嫔有喜了陛下,过了三月的胎,很是稳固了。”她含着鱼肉,含糊不清的说着,“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呀。”   他搁下银箸,“朕这次过来,其实是有新进度要告诉你的。”他看向练月笙,面不改色的把话题转了方向。   察觉出景琰的心思,练月笙也不再提张嫔的事情了,毕竟张嫔再如何,也比不上她哥哥重要。   她放下银箸,拈了一块枣泥糕吃着,“陛下您说。”目光炯炯有神。   俩人面对面坐着,练月笙时不时的拈起糕点吃着,景琰瞧着好笑,却是半分不露的把新进展告诉了她。   ------------------------   八月十五,月圆中秋。   景琰在凤池边摆了宴席,宫里四品以上妃嫔皆出席。   负责中秋事宜的德妃和淑妃前后忙活着,将中秋宴操办的甚是成功,宴席过后,连太后都赏了她们两个。   练月笙再一次的见到了景逸,他和太后说着话,面色暖如春风,笑意如画,执起酒杯的时候,一个眼神轻轻一扫,就落在了她的视线里,温润的几乎能融了人心一般的眸色。   她心头一跳,他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她见状,忙回以一礼,掩袖掩唇饮下杯中纯酿,脸颊稍红。   景琰目光在她和景逸之间一个来回,突然间就勾唇浅笑,眉眼柔和,伸出的大掌覆盖住了她的手,“月笙,你酒量不好,不要喝太多。”声音温柔如水。   听得练月笙浑身一僵,却见那人笑若春风拂面般温柔,真诚无比。   太后见此,默默笑了。   底下芊婕妤暗咬银牙,狠狠的喝了几杯酒,几乎要把酒杯当做练月笙捏碎了。   景逸浑然不在意的缓缓笑开,独自喝酒。   宴席过后,喝了几杯酒的练月笙脸颊发红,步子都有些不稳,景琰扶住她胳膊,“叫你别喝那么多。”语气略带指责。   挥退了宫人后,他由着她一路走到太液池边吹风醒酒,他站在她后面,说:“先回宫喝醒酒汤,这风,越吹头越疼。”   练月笙没搭理他,她抬起头来,手指着夜空,“陛下知道那是什么吗?”语气微醺。   景琰抬起头来,瞧着漫天的星星,说:“星星。”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这举动让景琰不自觉的蹙了眉,这是酒喝多了?这么想着,他就准备上前把站池边吹风的练月笙给扯回来。   却不料,她手一抬,轻笑着回头看他,黑夜里,她双眸盈盈发亮,宛如浸在了水里的黑玉一样,“陛下,这上面啊,有星座。”她笑盈盈的说着,“把星星连起来啊,就是星座了。”   他一怔,步子顿了下,可下一刻却见刚才还笑盈盈指着天的女子,身子一歪,直愣愣的朝池里栽去。   景琰倏然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揽住她腰,但却是为时已晚,两个人齐齐掉进了水里。   隔得老远的红司几人看见这幕,拔足向池边奔去。赵怀生“哎呦”一声,惊慌间喊着“救驾!”,等人跑到了太液池边的时候,陛下已经抱着皇后爬上岸了。   练月笙呛了几口水,咳嗽的不停,景琰拍着她背部,眉心拧成了一个结,见她衣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他脸色一沉。黄杨及时的送上了自己的外罩,景琰拿过,披在了练月笙身上。   练月笙晕乎乎的脑子被池子里的水一激,清醒了几分,身子却是冷的紧,景琰揽住她腰,二话不说把她打横抱起来,她没反应过来,抬起眼泪汪汪的眸子看着上头那人。   景琰一瞧,练月笙居然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咳出的眼泪,还是真的哭了,一时间只觉得心头难受的紧,把头埋在了他胸前,凉湿的衣襟帖着她的额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景琰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是赵怀生在后面叫他,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神。他怔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人,让红司几个在后面跟着,他抬脚抱着她离开。   两个人衣服都湿着,冷风一吹,怀里的练月笙就冷的瑟瑟发抖,景琰却是没感到冷,反倒是还热了!   回到凤栖宫,景琰忙吩咐红司准备热水,给练月笙简单洗洗先,她这个样子,估摸着也不能在汤泉里洗。吩咐好了之后,他则去了汤泉。   景琰回来后,练月笙正顶着浓重的睡意,上下眼皮子直打架。黄杨站在她身后拭擦着她的头发,红司扶着她微晃的身子,“娘娘,等头发擦干了再睡哦。”   景琰拿过了手巾,让黄杨几个出去,他把手巾盖在她头顶上,语气颇有几分不善,“练月笙,酒后失足落水,害的朕也跟着你一起!”嘴里这么说着,却是帮她擦起了头发。   练月笙昏昏欲睡,哪里在意他说了什么,她身子外后一歪,他急忙伸手扶住她,一瞬间她身上清雅的香气就萦绕在了他鼻前。   景琰有些意马心猿,偏偏这时候赵怀生的声音响了起来,说是请了御医过来。   他瞧她样子,把她抱上了床榻,放下了床帐,让御医进来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寒气,给皇后开了调理的药后,御医就转身给皇帝诊脉。   他身子一向健康,此次落水,也没什么大事,为了保险起见,御医同样开了调理的药。   景琰站在床前踌躇了片刻,掀开床幔,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他半湿的墨发垂在肩上,看着练月笙闭眼安睡,睡颜柔和。   “陛下……”   他正看得入迷的时候,床上那人掀了掀眼皮子,吐出两个字来,惊的他心头一跳,连忙调整神色,试图把方才尴尬的一幕遮过去。   练月笙眼睛再次合上,嘴却没停,“陛下,我该怎么办啊……”她迷迷糊糊的说着。   景琰一怔,侧着身子躺了下去,以手支额,半湿的墨色长发落在枕头上,神色温和,五官更显俊逸动人,“什么怎么办?”他问。   练月笙眉心一蹙,语气苦恼含糊,“好烦,看见陛下……”   她烦他?他眉头一皱,她下一句话就出来了,“和陛下处着,好不自在。”她说着,微微把眼睛睁开。   景琰微愣,“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披散着的长发微微晃动,他寻思了一会儿,已然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那你以前和朕处着的时候自在吗。”   她点头,依旧没说话。   景琰沉吟,回想起她这些天里虽然笑意盎然,但却是有些时候不自在的样子,“行,朕准你了,你怎么自在,就怎么和朕处罢。”   练月笙闻言,慢慢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他,瞧他一脸认真,就说:“陛下当真?”   他点头,“自然当成。”   “我这些日子,对待陛下那些妃嫔温和多了,你不介意我像以前那样吗?”   “你是后宫之主,本就有权利管她们。”   “要是芊婕妤,庄妃她们做错了事情,我能罚吗?陛下不会怪我?”   “……自然可以,你有这个权利。”他一顿,“但是要以她们所犯的过错的大小而罚,不能小错大罚,也不能大错小罚。”   “那要是万一,我不小心说了什么惹了陛下不开心了呢?”她合了合眼睛,似乎又要睡去。   “朕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就是了。”   她呵呵笑,“陛下记着今天说的话,不能忘了。”   他神色严肃道:“朕金口玉言。”   ☆、25【东山围猎】   自那天过后,练月笙觉得再和景琰相处时就轻松多了,不用再敛着情绪和他说话。正因为练月笙能放开,景琰和她处着也觉得很是舒心。   中秋后没几日,调查多日的刺杀事件有了眉目,极快的就查出了真相。   正是工部尚书高伟幕后策划所为,高伟对此事供认不讳,说是于宁国公面和心不合,故而策划了行刺一事,欲取练玉珩性命,哪里料到他福大命大没死。   至于为何偷用了皇室羽箭一事,高伟回答说知道陛下和宁国公交恶多时,用皇室的羽箭是希望陛下看见这箭时起了不再深查的心思,然后把这件事情简单揭过。   真相一出,满朝哗然,谁都没想到工部尚书高伟和和气气的脸色底下,居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高伟一出事,淑妃高丝也跟着受牵连,早朝后,景琰就下旨把淑妃降为了正八品才人,搬出了长乐宫。   昨天还协理六宫的淑妃,今儿个就成了没权没势的高才人。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练月笙来到聚荷宫时,高丝还在暗自垂泪,两只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脸色煞白,神色失落,失了以往鲜活的颜色。   “娘娘……”高丝抬眼,嗓音嘶哑。她现在对着皇后没话说,出了这种事情,高家就是皇后的仇家啊。   虽说是高伟一手策划出来的事,但深在宫中的高丝浑然不知情,因为高伟出事,她也跟着受牵连。所以,对着高丝,练月笙怪不起来,也和颜悦色不了。   “你在这儿住着,以后要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差妙竹过去知会本宫一声。”她神色清淡,“能帮的,本宫就帮你一把。”   闻言,淑妃眼睛一红,哭的更厉害了。   练月笙没说话,高丝含泪谢恩,“能否问一下娘娘……妾的表哥……如何了?”   高丝表哥沉星,任御林军统领,因和高伟暗中联络,提供羽箭,如今也被废除统领一职,押入天牢了。   “押入天牢了。”练月笙面无表情。   高丝落泪咬唇,拿起帕子擦泪,练月笙看向妙竹几个宫女,说:“多劝着你们主子点。”语毕,转身离开。   --------------------   行刺一事其实并非那么简单,高伟后面还有人,能控制高伟,让他心甘情愿当替罪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随着事件调查的深入,景琰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甚多,但是关于这些,景琰都没有告诉练月笙。   不管是夏辰,还是高伟,他都一定要把那个背后人抓出来!   新的御林军统领很快就定下来了,用的是杨太傅举荐的新人何路,工部尚书空出来的职位也由工部侍郎填补上了空缺。   这时候,随着江西进展一切顺利之际,景琰提出了要去东山围猎。这几天里朝里朝外压抑坏了,也正好借着围猎之际,能缓和一下气氛。   ----------------------   这日里,天高云淡,又是一个好天气。   除了随行的文武百官外,景琰还带了练月笙,阿史那燕、德妃、庄妃、苏贵嫔等,芊婕妤前天心绞痛犯了,没跟来,阿史那燕自幼习武,听说围猎,兴奋了几天,正盼着到时能一展身手。   路途还远,练月笙吃着酥饼,掀开了帘子一角。正巧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何路带着侍卫经过凤舆,她斜眼打量了一下,就在后面侍卫中发现了安翎,安翎对上了皇后的视线,不躲不藏,神色冷漠的朝着她点了下头,续而策马从她面前经过。   再往前看,没有找着自己父亲和三哥,反倒看见一袭蓝衣,正是景逸。然后她把帘子放下来了。   到达东山的时候,已近午时,东山行宫里的人早就备好了宴席,所有人一到行宫里,第一件事就是吃饭,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别的。   饭过之后,练月笙回了房间,换了一件适合打猎的骑装。景琰则在外头的看台上,走着过场,这次来的不仅是文武百官,世家官员子弟也到了,这个时候,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正好可以较量一番。   练月笙出来后,正好瞧见那队人随着号角之声,策马奔走。她牵过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瞧见一脸兴奋之色的阿史那燕冲着下来的景琰说到:“陛下,妾什么时候能去。”   景琰牵过一匹黑马,没有回答阿史那燕,而是看向了一侧的男人,“皇叔,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景逸笑意温和,道:“臣正有此意。”   受了冷落的阿史那燕暗暗咬牙,德妃就说:“陛下和齐王许久不见一次面,妹妹要多担待才是,陛下并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德妃今儿个穿了身粉色青底的骑装,颜色看着虽然不好看,但穿在德妃身上,倒是显足了韵味,衬得她一张小脸极为娇艳。   景琰和景逸翻身上马,景琰回头找练月笙,虽然隔得远,但也是一眼就看见她了。   赤色骑装本就引人注目,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戴的耳坠,女子耳坠都是成双的,她却戴了个不成双且极为奇特的。   练月笙一身红衣,神色悠闲,眉眼含笑,发绾简单发髻,以紫玉簪固定,右耳钉了红玉耳钉,左耳钉红玉茉莉,下垂红色流丝,中间镶了水滴大小的白玉,坠下银红相交的两色流苏,落在她的肩头上。   她翻身上马,流苏在空中摇曳出美丽的弧度来,让景琰眼前大亮。   “娘娘这耳坠……还真是奇特啊……”景逸微微皱眉,看着悠闲过来的练月笙。   练月笙笑着回,“本宫那儿的小宫女们没事就爱琢磨这些东西,本宫看着好看,就戴了。”她转头看向景琰,“陛下觉得怎么样?”   景琰深看了她一眼,觉得怎么看怎么舒服,他笑道:“好看,朕的皇后怎么样都好看!”由衷道:“谁把它做出来的,得空了朕要好好赏赏她!”   “那妾就替绿莹先谢过陛下了。”   红衣白马,英姿飒爽,再配上这另类的耳坠,练月笙已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只是……娘娘这耳坠,是不是不大适合打猎。”景逸又说。   练月笙答道:“打猎?皇叔,本宫没打算去打猎,顶多就是在这附近逛逛就罢了,要是有幸遇见兔子什么的,倒可以试试手气。”   三人谈笑,阿史那燕看的心烦,正巧这时候景琰把他要和景逸比试的事情告诉了练月笙,让她最后做个仲裁。   练月笙应了,景琰和景逸调转马头,奔向林中。   随后,她一转头,让想去打猎的就去,不想去的就回行宫里候着,说完话后,即策马奔走。阿史那燕心高气傲,翻身上马,也朝林里奔去,她一定要在皇帝面前露脸才行!   德妃左右一瞧,苏贵嫔和庄妃也上了马,任昭容几个则返身回去了。   --------------------------   练月笙让侍卫在外面候着,她骑着马在林间漫步,欣赏着风景,悠闲自在。   若不是她突然来了兴致,追着一匹鹿跑进了更深的山林,此时的她也用不着围着这地方转圈圈了。   拜那匹梅花鹿所赐,她迷路了。   她不知道自己深入了山林多少,只知道这东山上的动物虽然多是人工放养的,但也有一些豺狼老虎之类的凶猛野物。   她摸了摸马的鬓毛,眼睛四处打量,“白霜,你还认得回去的路吗?”她临时给马起了个名。   白霜踢了踢蹄子,似乎是接受这名字了,它站在原地不动,动了动脑袋,于是她明白了它不知道。   她心情好了一点,正摸着白霜的鬓毛和它交流感情,冷不丁的听见树叶飒飒之声,她心头一紧,警惕向四周看去。   突然,一道箭光闪过,直朝练月笙射来。她好歹学过一两个招式,本能的就是勒紧马缰,侧身躲去,袖箭擦着她的脸过去,耳坠上的流苏被斩落在地,袖箭“铮”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入木五分。   她心头突突直跳,还没来得及策马开逃,却是已经眼前一黑,从马上坠了下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感觉到背后生了一股风,紧接着就是后劲一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躲在树后的人,只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就见练月笙消失不见了,惊的怔了一瞬,旋即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林间。   白马在原地转了一圈,突地找准了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东山行宫前,任昭容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出来准备迎接皇帝回来,哪知就看见了皇后娘娘那匹白马跑了回来,皇后娘娘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咦,这不是娘娘那匹马吗?”顾修容奇道,“娘娘呢?”   先前被皇后撇下来的侍卫,见马回来了,人没回来,皆是心觉不妙,有几个已经调转马头进了林子,白马从任昭容那儿停下,低头咬她衣袖,拽她。   任昭容蹙眉,神色间已有不悦之意。   顾修容左右一顾,心里打鼓,靠近任昭容几步,低声说:“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26【江南穆家】   练月笙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盏烛火,她适应了一下眼前的亮光,缓缓把眼睛睁开。   桌子前,有一蓝衣女子托着腮,百般无聊的用手里头的剪子绞灯花,见她醒了,便唇角一弯,把剪子搁下,几步走到床边,“你醒了,肚子饿吗?”   练月笙揉着发疼的后颈,看着笑盈盈的少女,问道:“这里是……你又是谁?”   蓝衣少女明眸皓齿,黛眉巧鼻,她勾唇微笑,腮边梨涡浅显,“这个待会再告诉你,你等一下,我去告诉师父一声你醒了。”语毕,她便自径离开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她在山林里迷路,有人要行刺她,后来她被人打晕了,所以现在她在了这个地方。她揉着后颈坐起来,发髻散开,头发披了下来,她懒得管,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一间不算多大的屋子。   蓝衣少女很快就回来了,她手里端着饭菜,进屋后见她坐了起来,就招呼她道:“那个,你先吃一点东西,吃过东西之后,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去。”   练月笙从容的站起来,“你师父是……”   少女神秘一笑,把饭菜搁在桌子上,“你不认识啦。”她笑着说,“都在炉上温着,还热着呢,快些吃罢。”   练月笙朝桌子上一瞧,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吞咽下一口口水,道了声谢,几步走到桌边坐下,先喝了口米汤。   少女在她对面坐下,托腮瞧着她笑,“你就不怕饭里有毒吗?”   练月笙一顿,复用筷子夹起青菜,说:“你们把我劫来肯定是有用,不会随便杀了的。”   对面的少女目露赞许,“不愧是皇后娘娘,有胆识。”   练月笙不接腔,少女继续说:“我叫穆锦,你可以叫我阿锦。”   吞了几口饭后,练月笙搁下筷子,简单把头发绾了下,看向穆锦,“好了,我吃饱了。带我去见你师父吧。”   -------   跟着穆锦绕过走廊,练月笙在小亭子里看见了一个男人。月光下,他一袭白衣,墨发高绾,眉眼冷冽,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她依旧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丝丝寒气。   “师父。”穆锦轻声叫道,“人我带来了。”   方才还清清冷冷的男子,转眼间就面挂笑意,起身抬手亲昵的摸了摸穆锦的头发,他和穆锦说着话,穆锦笑意连连,最后一拉他的手,转身离开。   练月笙还在怔着,那男子的声音就缓缓响起,“皇后娘娘,过来坐吧。”声音一瞬间变得清冷,犹如寒冻天里浇下来的一头水,冷的她打颤。   这是她正经打量他,空茫的夜色下,他一袭白衣,眉宇间似盛满了冷冷的月华,一双眼眸深沉如水,鼻挺唇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之感,卓然而立的坐在石凳上,侧着脸看她,淡漠而冷。   她步上亭子,坐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在他面前还摆放了一支玉箫,他手搁在一旁,碧色的箫衬着他的手如雪白皙。   穆城给她斟了一杯酒,推到了她面前,“皇后娘娘,之前多有得罪。”   练月笙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声音从容,“你抓我来是为了什么?”   穆城不看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抓皇后娘娘过来,只是为了引起皇帝的重视,将来好用娘娘来选取相应的条件。”   练月笙闻言一笑,把酒杯搁桌上,说:“你抓我抓错了,你应当去皇宫里抓芊婕妤,再不就是抓庄妃,抓我,没有什么用处。”   “怎么会没用。”他抬眼看她,上挑的丹凤眼中似笑非笑,“只要你还是练家的女儿,皇帝就会重视,除非,他想和练家闹翻,才会不管你的死活。”   练月笙神经一紧,“你到底是谁?又在策划什么?”   “你不用担心,在皇帝过来找你之前,你会很安全的。”他答非所问。   她皱眉,就见他薄唇轻启,“娘娘知不知道江南穆家?”   练月笙怔愣。   “九年前江南穆家因罪全族流放塞外极恶之地雪扬,却在中途遭人袭击,死伤一半,剩下的全部流放塞外,五年前,穆家唯一的一个人从雪扬逃了出来。”他清冷冷的抬眸,“那个人,就是我。”   练月笙吞咽下一口口水,江南穆家……她有印象,九年前,犯了大罪,全族流放塞外,虽然记不得是什么罪名了,但是她记得,和景逸的母妃柳氏一族有关。   穆城神情冷漠,“穆家遭人陷害,奈何那人背后有帝王撑腰,我们穆氏一族被陷害至此,唯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皇后娘娘有什么想说的吗?”   练月笙动了动眸子,“先帝那时的事情,我不是多么了解,你们穆氏一族,究竟因何如此,我是不知道的。”   “娘娘不需要知道,只要当今圣上知道就行了。”他冷笑。   她一言不发。   “既然你抓我当诱饵,为何之前要置我于死地。”她注目于他,话锋一转。   穆城眯了眯眼睛,瞥了下她的耳坠,很整齐的断痕,是被利器割断的,想到阿锦带着她来后,说她遭遇了袖箭袭击,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他沉吟道:“我从来就没想要置你于死地,之前袭击你的人,不是阿锦。”他一顿,眸色微转,“如果当时不是阿锦提前赶到,你的命,怕是早就没了。”   闻言,练月笙微微眯眼,“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他喝酒不语,她满心疑惑的抬手揉上后颈,喃喃道:“阿锦……你是说,打晕我的人是阿锦?”   穆城点头,“也是她把你带来的。”   练月笙错愕,穆锦那么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是怎么把她带来的!而且她手劲也太大了吧!   正当练月笙错愕之际,外面响起了穆锦闹腾的笑声,手腕上带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路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于是练月笙再一次的见到了比芊婕妤还要高超的变脸技术,他一改对着她时的冷漠模样,薄唇牵笑,眉眼带出柔和的情意,俊逸非凡的脸上尽是宠溺之色,穆城温柔款款的看着手端小碗跑过来的穆锦,神色柔和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师父,我刚刚蒸出来的香糕,您尝尝好吃吗?”她献宝似得捧着碗,拿了一块给穆城,又拿了一块给练月笙,“皇后姐姐也尝尝。”   练月笙呆愣愣的接下来,瞧着那对师徒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男人和刚才那个绝对不是一个人啊!!   --------   回了房间之后,练月笙陷入了深沉,想穆家的事,又忍不住想东山行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皇后被掠,不出意外已经震惊朝堂了吧,景琰知道后,会采取什么态度呢?   她蹙眉思忖,抬手把耳坠摘了下来,最终一声长叹,仰头倒在了床铺上。   第二天的时候,穆锦来给她送早饭,她拉住穆锦,准备打听一下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锦一怔愣,续而坐了下来,一改方才的轻柔笑意,正着神色道:“穆家以前在江南是知府,九年前的时候,从穆府里挖出来了金砖,正好那时候国库被盗,穆府就成了偷盗者……”   “穆家是被陷害的。”穆锦沉声,“被柳家。”   练月笙沉默片刻,“事情真相如何我是不清楚,但我觉得你们把我掠来,实在不是好计策。”   穆锦一声轻叹,“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要为穆家翻案伸冤,就一定要让当今圣上重视,放眼朝堂,也只有皇后娘娘你了。”   闻言,练月笙不置可否。   “那我能问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她凝着穆锦看。   “在东山山脚下。”穆锦不做隐瞒,“相信皇帝很快就能过来找你了。”   “你们把我被劫持的消息,告诉他了?”练月笙反问。   穆锦摇头,“暂时还没有。”   等穆锦出去后,练月笙再一次的陷入了深沉。国库,穆家,柳家,先帝……这四个词串在一起,难不成是先帝包庇柳家,让穆家替柳家当了替罪羊。   景逸的母亲是柳家幺女,是仁德帝在六十岁的时候新宠的宫妃柳贵嫔,年仅十七岁的柳贵嫔为仁德帝生了他最小的儿子景逸,被册封为了柳妃。   景逸是先帝玄忠帝最小的弟弟,也是他五个兄弟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玄忠帝登基那时,景逸还小,他特许柳氏带着景逸在宫里生活。   后来等景逸大了一点,玄忠帝封他为齐王,赐了一块富庶之地为封地,再后来,就发生了穆家被流放的事情……   他说是因为有先帝在背后为柳家撑腰,所以穆家才会被陷害,也就是说,盗国库偷金砖的是柳家的人,事情败露后,就嫁祸给了穆家,先帝清楚其中内情,却依旧治了穆家的罪。   如果事情属实,先帝为何要包庇柳家?他是为了谁包庇的?为了景逸?还是景逸他母亲柳氏?   这么想着,练月笙不禁感到心中寒气一凛。   仁德帝驾崩的时候,柳氏还不到二十岁,她长的貌美如花,先帝又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未娶皇后。当初怎么不能把他们母子俩关到太妃生活的地方去,偏偏是跟个后妃似得,住在了她以前的殿里。   难不成这其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27【穆家师徒】   因为练月笙被掠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骑装,所以穆锦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穿。   穆锦与她身形差不多,穿上之后刚好合适。   两天的时间,她和穆锦也混熟了,穆城一次也没露过面。   穆锦是穆城出了雪扬后在街边捡的小乞丐,他收了她当徒弟,把自己一直没有荒废下来的武艺传授给了她。穆锦开始习武的时候已经十岁,但是她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几乎是承袭了穆城所有。   初时穆城和穆锦相依为命,后来穆城开始经商,穆锦打下手,很快的两个人就有了钱,日子也过的像样了。   穆锦说,她的名字是穆城取的,所以和他一起姓了穆,如果当初要不是穆城可怜她,她遇不上穆城,怕是早就死了,或是被人卖进了青楼里,所以她能为了穆城,牺牲掉自己一切。   她和穆锦坐在廊下,喝了一杯清水后,问她,“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穆城?”这清水是东山上流下来的泉水,香甜清冽,十分的好喝。   “师父去和别人谈交易了。”穆锦从栏杆上滑下去,把从花丛里冒出来的小花狗抱在怀里,笑盈盈的看向练月笙,“是一笔大买卖呢!”   穆城经营的酒楼和织坊都在京城,酒楼是京城最大的忘仙楼,织坊是京城名声最好的木槿织坊。当练月笙知道这两个地方都是穆城旗下产业的时候,又惊的怔住了。   穆城这个人,怎么说呢?他真的能冷着一张脸和别人谈生意,练月笙想象不出来。   -----------   夜色深沉,景琰独自坐在昭和阁内,沉默不语。   烛火跳跃,映在他的脸上,光影下他面色沉静如水,眸色明灭不定。他手中拿着那半截流苏,盯着看了半晌,眸色一点点的沉暗下来。   时隔她被掠走两日,没有一丝半点的消息传来。知道她被掠的,也只有宁国公父子,任昭容几人,他命了一个身形极似她的女暗卫换上了她的衣服,对外说,皇后受了惊吓,要休养几日。   当初他带着满载的猎物回来,还曾想到她见到他时,脸上流露出来的崇拜惊喜之色,哪知等着他的不是她的笑脸,而是一截被割断的流苏和一支袖箭。   她不见了。   他不愿深想自己那时心头的惊慌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一刻他感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惊慌,他应该是对她被劫走这种事情感到高兴的,连他自己也想不到,那种慌张,来之何处,又为何而来。   握紧了手里面的流苏,他慢慢的松开手掌,在烛火的摇曳下,看着那截流苏耀出细细的光芒。   脑中蓦地就想起来了以往和她相处时的事情,竟是无比的清晰,她挑衅时的笑意,她执着桃枝修剪枝叶时的认真,她在自己故做的威仪之下屈服的时候,她打马球时的英姿飒爽……细细想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把眼睛闭上,把逐渐浮现的心绪压制下去。   突闻外头秋风乍起,他睁眼,眼里已是一片沉静之色,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袭黑衣的安翎。   “陛下,方才在外头,我们收到了这个。”他承上一支绑着字条的羽箭。   景琰放下手里流苏,接过安翎递上来的羽箭,沉着脸色解下来字条,展开。   安翎看见桌案后的帝王脸色陡然一冷,似乎一刹间迸发出了冷冽杀意,让安翎背脊发凉,他低了低眼睛。   “你自己看!”景琰冷言,把字条拍在桌上。   安翎眉心不易察觉的一蹙,走到桌边,取过字条。   上面有一行字——若想要见到练月笙,明日午后,东山碎雨亭相见。   “陛下!”安翎惊愕,“这……”   “你们一群废物,找了两天什么线索都没有!”他突地怒声训斥。   安翎闻言,单膝跪地,垂头看着地面。   景琰闭了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微微缓和,“任昭容和顾修容两个人如何?”   安翎答道:“陛下放心,两位主子都派人暗中监视,她们没有泄露一分关于娘娘的事情。”   景琰略显疲倦的“嗯”了声,说:“明日午后,你和潘落两个随朕一起去。”   安翎应了声,因为他知道,上座的人心意已定,是劝不回来的。而且,他如果劝了,必会惹怒上座的帝王。   待安翎离开后,他静坐了片刻,起身离开。   皇后寝宫月出阁,假扮皇后的暗卫烟罗迎来了皇帝的大驾。   她不出内寝,在皇帝绕过屏风,步伐牵风带起垂幔轻晃时,她才单膝跪地,声音清凉如水,“卑职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景琰神情淡漠,随意抬了下手,让烟罗起了。   他在软榻上坐下,瞥了一眼烟罗,“朕记得你与潘落两情相悦,是不是有这回事。”   烟罗眸色一动,心头突跳了一下,暗卫是绝对不能有感情的,他们只能忠于自己的主人。   “此次事了,朕就把你赐给潘落,给你们一个像样的婚礼。”他神色冷漠依旧,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无情无绪的瞥了眼她,“日后你们跟着皇后,保护好她的安全。”   烟罗还没对他的话反应过来,那人就起身站了起来,“你睡罢,朕去书房。”   烟罗怔住,突然跪下,“卑职不敢,请陛下在榻上就寝。”   景琰淡淡的斜睨她一眼,“这是朕的旨意,你只管听着就是。”   翌日的时候,练明轩领着小儿子练玉舒前来,景琰没做隐瞒,告诉他们,他午后要外出一趟,顺利的话,可以把练月笙带回来。   女儿被人劫持了,当父亲的自然的焦心无比,但是上头那位帝王淡漠神色之下,是不少于他的心焦。练明轩沉吟道:“陛下,我们都不知道这字条有几分可信,若有埋伏,岂不是中了那人的计。”   景琰皱眉,“朕只是给你说一声,至于朕怎么办,就不是宁国公你操心的了。”   练明轩还欲再劝,却让一侧的练玉舒扯住了袖子,他扬声道:“陛下,如若一人前往实在太过危险,微臣请求同行。”   “不行。”景琰一口回绝,“你老老实实的呆着这里,那儿也不用去!”   练明轩看的出来,这少年帝王,似乎是对练月笙上了心,虽然口头上不承认,但这次练月笙被劫,他在一旁看着,却是清清楚楚的感觉了出来。   景琰不想再和他们说话,挥手让他们退了。练明轩一声叹息,最后道了句,“陛下,请一定要将小女平安带回。”   她平安了,他也就平安了。   看着练明轩的背影,景琰神色坚毅,道了句,“宁国公等着好消息即是。”   -----------   从一早开始,练月笙就被穆锦带上了东山,她们在林间茂密的树荫底下停下,放眼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小溪旁边的碎雨亭,里头坐在一袭白衣的穆城。   “师父在这里约了那个皇帝。”穆锦说了一句。   练月笙微怔,侧头看穆锦,“约了陛下?”   穆锦眉眼弯垂,轻轻颔首。   练月笙突然笑道:“他是不会来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抱了一点小小的希望,他到底会不会来?   穆锦亲昵的拍上她的肩,“会不会来,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哎,你看。”穆锦手一指,“那个是不是?”   顺着穆锦指的方向,练月笙疑惑看去,当她看到那个一袭玄衣的男人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景琰!居然是景琰!   离得远,虽然看不清,但是她清楚知道,那个男人是景琰,一贯是冷漠气质,她再也熟悉不过了。   她看见景琰步上亭子,长身玉立,一身的清贵冷漠,他背着光,背影更显一种笔墨难描的韵味。   穆城站起来,唇角勾勒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抬手让他落座。   练月笙紧紧的盯着,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这两个男人是一个比一个冷,脾气还有些怪,如果穆城给他提了穆家柳家的事,甚至说出了什么皇室辛秘,她有点不敢想象景琰的脸色。   碎雨亭里,穆城淡漠着神色斟酒,推到了景琰面前,他一壁给自己斟酒一壁说:“先前皇后娘娘还说,你一定不会来找她。”   一听他提及练月笙,景琰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他眼神寒冰如铁,凝着穆城看,“她人呢?你把她如何了。”   穆城不紧不慢的喝下一杯酒,“陛下放心,你的皇后娘娘很安全。”一顿,和他视线对上,眸里冷意涔涔,“等陛下听完在下要说的话,答应了在下的条件,皇后娘娘,自会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边的。”   对方傲慢的态度,让景琰心有不满,但是为了练月笙的安全,他不能和他来硬的。   穆城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把酒杯搁下后,便道:“陛下还是太子那时,应该记得国库被盗的事情罢。”   景琰一怔,“自然知道,这又如何?”这案子很大,查出来之后,穆氏一族尽数流放塞外,那时他只有九岁,对这案子却也记忆犹新。   “陛下,我姓穆。”穆城似笑非笑。   景琰几乎愣住,旋即沉着声音道:“你是穆家的人。”   “穆家唯一一个活着的,就是我了。”穆城轻描淡写,好似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练月笙屏气凝神,紧紧的看着亭子里的动静,两个人都喝了酒后,穆城说着什么,景琰不动如山。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她头一次感到时间过的无比漫长。   “劫持皇后,还用这么傲慢的态度和朕谈条件,放眼整个京城,怕也只有你了吧。”景琰冷笑。   穆城面不改色,“陛下可以不答应,只不过相对的,皇后娘娘不能给你了。”   景琰脸色一凛,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朕自会为穆家沉冤昭雪,还穆家一个清白。”   “治柳家的罪名。”穆城不冷不热。   景琰沉沉眸色,“自然!”   穆城一笑,提壶斟酒,“再喝一杯。”   景琰没心情,盯着他看,“皇后人呢?”   “据我所知,陛下让别人假扮皇后,若是你这样将皇后领走,屋里面的那个假皇后该如何办?”   随着这话落下的时候,不远处的林子里传出来刀剑相交的铮铮之声,穆城脸色一变,“你还带了人来!”   景琰初时错愕,后便怒气升腾。   从林子里飞出来了几个人,穆锦抓着练月笙的肩从林子里飞退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正是景琰带来的暗卫。   “阿锦!”穆城伸手接下穆锦,穆锦一手把练月笙推给了景琰。   猝不及防间,练月笙被景琰抱了个满怀。   “这两个人偷袭我!我都说了我没恶意的!”穆锦柳眉倒立,被穆城抱在怀里。   在空中飞了一圈的练月笙头有点蒙,腿一软就软在了景琰怀里,景琰抱着她,神色怔愣,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   安翎和潘落这次没有听从景琰的话就私自行事,是以,这两人一落地,就单膝下跪,请罪。   景琰回神,伸手抱紧了练月笙,练月笙抓着他的胳膊,平复了一下心绪,抬起脸来,就见那人神色欣喜,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自己看。   ☆、28【高才人死】   练月笙平安和景琰回了东山行宫,只不过景琰是从大门进去的,她是偷偷摸摸由两个暗卫护送进去的。   彼时,由于安翎、潘落两人的私自行动,穆城和景琰险些动手,幸好穆锦出来了,穆城担心穆锦,才没了和景琰计较的心思。   解开了误会之后,四个人坐在一起又谈了谈。   景琰见练月笙毫发未伤,对着穆城的态度算是缓和了点,但还是冷的要命。他说回宫后一定会把当年的案子翻出来重查一遍,若是实情如穆城所说,他定会严惩柳家,为穆家洗白冤屈。   练月笙和烟罗换了衣服,随后烟罗扮作宫女模样退出了殿门。   红司几个见皇后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练月笙拉着她们几个说了好一通的话,才把这仨儿哄好。   景琰回去后,换了身衣服,就往月出阁来了。   他心情雀跃,脸上不显,进了殿后就让殿里人退了下去。   练月笙凤眸微挑,含着清凌凌的笑意,她朱唇轻起,声悦如歌,“臣妾谢谢陛下,为了臣妾以身涉险。”   景琰觉得这句话十分的动听,他面色有所缓和,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意来,不怎么明显,“你别误会了,朕可不是为了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是开心的紧,这算是练月笙头一次心甘情愿的夸赞他。   练月笙笑着瞥他,笑的一脸狡黠。   景琰略觉尴尬,眸色微移,“朕是为了穆家和柳家的真相,才去的。”   练月笙瞧着他的模样,不再逗他了,她说:“不管怎样,臣妾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都是托陛下的福。”   景琰脸色缓了缓,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听她说:“陛下,臣妾父兄……”   “你不用急,等到晚上摆宴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了。”景琰回到。   她现在是带病休养之身,为了把戏演足,现在自然是不能露面,她父兄是外臣,不能随意见面,也只能趁着晚上的时候见面了。   “这次你被掠的事情,除了你身边的护卫,你父兄外,还有任昭容和顾修容知道。当初你骑的马自己跑回来了,护卫跟着它,找着了那半截被斩断的流苏……”   “说起这个。”练月笙打断他,神色一正,“陛下,当初我在林子里迷路,有人行刺我,好在我躲过去了,那袖箭才削断了耳坠的流苏。”   景琰怔住,“有人行刺你?不是穆城吗?”   她凝着神色摇头,“不是穆城,那时我遭遇袭击,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将将策马过来,我就被人敲晕了,然后就在了穆城那里。”一顿,“穆城劫持我,是为了让陛下重视,好让陛下知道穆家的事情,为穆家洗白冤屈,他们完全没有袭击我的必要。”   “后来我问过穆城,他说他没有袭击过我。”   也就是说,还有另一伙人想要练月笙的性命。   景琰的心绪一分分的沉了下去,到底是何人?控制夏辰,控制高伟,想要练月笙的性命,这三个事件后面,幕后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   皇后身体无碍,圣上龙心大悦,特在晚上时摆了宴席。   当任昭容看到练月笙完好无损的坐在皇帝身边的时候,花容月貌上蒙了一层阴霾。她与顾修容是练月笙被劫持事件里的知情人,现在看到皇后娘娘没有一点事的坐在那里,皆是揣了一肚子的心思。   本来阿史那燕猎到了一只狼,想在皇帝面前出一把风头,让他赞赏自己,哪知她欢欢喜喜的回来后,得到的却是练月笙在林子里受了惊吓,要休养几日。   皇帝连搭理她一下都不搭理,还是齐王景逸对着她说了几句话。   看着座上和皇帝笑着说话的练月笙,阿史那燕心头怒火中烧,愤愤的握紧了拳头。   练明轩和练玉舒在席间过去喝练月笙说话,看见她完好无损,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宴过一半,景琰当众宣布,把他猎到的一只熊,给了练月笙,权当是给她压惊了。   彼时练月笙正啃着一只香喷喷的羊腿,惊的她差点噎着。   景琰居然猎到了一只熊!   ---------   因为要查穆家的事情,他们没在东山行宫多呆,练月笙回来后的第三天,景琰便带着一众人回了京城。   练月笙从行宫里出来,正打算上凤舆的时候,遇着了景逸。   因了她想了太多的缘故,对着这个皇叔,她是怎么着都不自在,景逸还是那一贯的温润尔雅,眉眼含笑,犹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柔,他朝她问起了那几样首饰可还合她心意。   练月笙心头咯噔一声,也摸不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敷衍的点点头,说她都还很喜欢。   景逸闻言,道了句“这便好,初时挑选时还担心娘娘看不上眼。”   说过这句话,他温润笑着拱拱手,返身离开。   回到皇宫后,练月笙和景琰先去见了太后,景琰把狐狸皮毛做成的披肩给了太后,太后喜的爱不释手,拉着她和景琰说了好一会子话。   看过太后之后,练月笙又领着人去看了看张嫔,给了点张嫔从东山那儿带来的野味,让她有胃口的时候就尝尝。   张嫔身子不好,面色苍白,一件橘色宫装穿她身上都撑不起型了,看着甚是可怜。   自张嫔怀孕后,景琰就过来看过她一次。   张嫔也知道这次怀孕,是交了好运,所以对于皇帝,她并不怎么期待,她只想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任昭容和顾修容都是被景琰重点警告过,不许把皇后被劫持的事情外露,如果那一天有了风声,他第一个就找这两人算账。   顾昭容本就胆子小,听了这警告后,死死的封住嘴,任昭容也是心惊胆战的点头说了解,但是过后却又气不过,回了宫后,她去找了芊婕妤。   没想到遇见了从里头出来的皇后。   练月笙眉眼带笑,让任昭容起了,笑着说:“任昭容不愧是从东宫就和芊婕妤交好的姐妹,这一回来,就朝这里来了吧。”   任昭容恭敬着笑,“妾等去时,芊婕妤身子抱恙,没能去了东山,妾一直记挂着,所以回了宫,便过来探望了。”   练月笙凤目微转,笑道:“芊婕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姐妹相离这么长时间,怕是有好多话要说吧。”一顿,“本宫就不打扰你了,你去吧。”   任昭容福身行礼,待皇后上了轿辇,她才一改恭敬之色,眉目间略有清高的转身进了广凌宫的大门。   里头芊婕妤生了一肚子闷气,皇帝没来看她,练月笙假模假样的过来探望,还给带来了一只山鸡,让她补身子用。   回头见任昭容翩翩然的进来,她就气的牙痒痒,任昭容瞧她一脸不甘不愿的模样,突地轻笑出了声。   对着如此怨恨练月笙的芊婕妤,任昭容有心让她知道练月笙被劫持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皇帝那张冰冷的脸,她就没这个胆子说了。   在后宫走了两遭后,练月笙带着红司几个回了凤栖宫。   她连歇都没歇,就把烟罗给召了进来。   景琰把烟罗和潘落给她用了,烟罗现在跟着她,潘落因为和安翎私自行事,被景琰罚了,现在不在这里。   烟罗是那种清冷美人,一身黑衣穿上去清清冷冷的,很适合当暗卫。景琰告诉她,等潘落好了之后,就让烟罗和潘落成亲,据说他已经差人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最繁华的一条路上给他们买了府邸当新房用。   但是因为景琰要查穆家的事,所以练月笙接手了他们两个的事情。   练月笙觉得,如今烟罗都二十三岁了,潘落也二十六了,这两个人好容易能在一起,怎么能让人家成亲后还干着不能见光的暗卫工作,这还让烟罗生孩子吗?   这么缺德的事,练月笙干不出来。   她想了一下,这两人成亲后给他们放三个月的假,然后让烟罗回去当主母带孩子,然后给潘落一个见得了光的职位,让他保证凤栖宫的安全,然后准许他天天回家。   当她把这打算说给烟罗听的时候,烟罗怔住,然后清清冷冷的美人居然哭了,好似惨遭抛弃的小狗一样。   练月笙吓了一跳,好在最后沟通的时候,还是接受了。   忙完了事情,她终于安心的在汤泉里泡了个澡,然后趴凤榻上补了个觉。   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在红司一句“高才人自尽了!”的话里,猛然睡意全消。   “谁?高才人?”她再次询问。   红司拧眉点头,“是高才人,她悬梁自尽了!”   “具体怎么回事,高才人身边几个宫女都没发现吗?”练月笙惊讶不已。   红司说:“妙竹说下午时高才人说要睡一会儿,让她们几个先出去,妙竹看天色不早,进去叫高才人,却发现高才人悬梁自尽了……”   前几天还见着高丝,没想到今儿个却死了……只是,她如今刚刚从东山回来,高丝就悬梁自尽了,这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刻意而为之,高丝是不是自己寻死的?   练月笙掀起被子,吩咐红司,“给本宫更衣梳洗。”   宫里面死了个才人,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这个才人是以前的淑妃,多少就会引起点骚动了。淑妃得势的时候,有不少妃嫔依附过她,现在她死了,往日里还念点旧情的,多多少少都会往聚荷宫里跑一趟。   所以,当练月笙达到聚荷宫的时候,就见着了哭的极其夸张的孟美人孟晓蕊。   孟美人犹如家里死了老娘似得,哭的一脸泪痕,帕子都哭湿了三条,看见皇后进来,哭的脱虚的孟美人站起来要给皇后行礼,腿却一软,就往地上歪,好在她身边的宫女及时扶住了她,孟美人哭的嗓子都哑了,抓着皇后的裙角就哭着说道:“娘娘可一定得为高姐姐报仇啊!高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一旁的许充仪拉着她起来,“妹妹你是糊涂了不成?”   孟美人使劲摇头,睁着哭肿的眼睛,“娘娘,高姐姐不会自尽的,定是有人害她!”   ☆、29【事有蹊跷】   孟晓蕊初入宫时,生了一场大病,因她品级低,御医院的人就有些疏忽,没尽心给她治。高丝那会子还是淑妃,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宫里到处逛,有一次经过孟美人处的时候,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宫女细小的哭声,以为是主子惩治丫鬟,就想着进去教训几句。   却没想到,孟美人病的快死了,她的贴身宫女没法子了,吓得在她床边哭。   高丝问清了原委,虽然感觉无趣,但还是随意挥了挥手,让妙竹去御医院找御医去。   所以,孟美人能活下来,全是托了高丝的福。自此之后,孟美人就把高丝当神一样供着敬着了。   现在高丝死了,孟美人一百个不信,一口咬定是别人害死她的。   孟美人哑着嗓子哭道:“高姐姐绝对不可能自裁!虽然高家现在败落,但宫妃自裁不是小事,高姐姐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是这个道理。   “高姐姐被贬之后,我问过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的!就算没有权势没有宠爱,只守着这一间屋子过日子,她都感恩戴德了。”孟美人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一旁的许充仪把自己帕子递给了她。   “娘娘……定是有人害死了高姐姐,您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孟美人大哭不止。   练月笙眉心微蹙。   进去查看尸身的青玲从里面出来,禀告道:“娘娘,御医与奴婢仔细勘察过了,确认是自尽无误。”   孟美人一口回绝,“不可能!”   青玲秀眉折起,“周围的事物也检查过,没有任何异常。”   要是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头被人杀害,总归要有点动静的吧!妙竹几个守在外头,都说里面没有一点声响。而且高丝特意穿了一双高底的鞋子,上吊的时候,踮脚把鞋子脱在凳子上,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来。   这么细致的设计,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如果高丝寻死决心已定,为了不惊动妙竹她们,她这样设计是完全有可能的。若是外人谋害,为了制造她自尽的假象,如此设计,也是说的通的。   但是……妙竹几个守在外面,会察觉不出有人进了房间吗?要是真察觉不出,那那人的武功是有多高啊?!   练月笙拨了拨腕上的玛瑙珠子,沉吟道:“高才人究竟是不是遭人谋害,现在也只是孟美人你的揣测罢了。”一顿,“妙竹几个守在外面,可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妙竹哭红了眼睛,一抽一噎的说到:“没有,奴婢和妙灵在外头守着,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孟美人说到:“必是那人诡计多端,让你们谁都没察觉到!”她跪到地上,睁着两个红肿的眼睛,看向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高姐姐做主啊!”   练月笙被她哭的脑仁子疼,她不着痕迹的颦了颦眉,声音略为严厉,“行了,别哭了。”   “若是高才人真是被人所害,本宫定当为她做主。若是高才人自己寻死,你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   孟美人闻言,眼里一行泪从眼眶里滑出来,她低了低眼睛,“娘娘说的是……”她把哭声压制住,哽咽着抬头,坚定道:“可是妾就是不信高姐姐会自裁!”   练月笙起身,瞥她一眼,“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本宫自会查出个详情来。”   她一指妙竹几个宫女,吩咐杜小宝,“把这几个宫女先收押起来问话。”然后又看向秦业,“你去找几个内监,把你家主子的尸身安置好了。青玲跟着一起去。”眼睛一转,瞥向青玲。   吩咐好了之后,她就出了聚荷宫,带着红司和黄杨去了宣政殿。   穆家的案子距今已经有了九年时间,当时的案审裁决都是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的,因为事关国库失窃,在那时极得玄忠帝的重视,所以年龄尚小的景琰对此也很有印象。   景琰自回了宫,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暗卫秘密去大理寺把当年的案宗取出来。   练月笙去的时候,他还正一卷卷的认真仔细翻阅着。   景琰闭眼把手上的案宗搁在桌子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说:“怎么有空过来了。”   “陛下,高才人自裁了。”她眼睛瞄了一下龙案上堆积着的案宗,“孟美人怀疑是有人害死高才人,所以臣妾准备着手查一下。”   景琰微微一怔,随后才想起来高才人是谁,“淑妃是吧……”他微微一皱眉,“你看着办就好了,朕手头上这些案宗,可都要一一过目。”   高丝至死都没侍寝过,没有得到过帝王宠爱,有过的仅仅是协理六宫的权势。所以景琰的反应倒也在她情理之中,看着景琰如此波澜不惊的薄情模样,她突然想知道要是死的是芊婕妤,他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穆城不是说了会给陛下足够的时间吗?”她说:“若是陛下休息不好,只在这里看案宗,想必必定达不到陛下的最佳状态,所以陛下,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景琰眸色微微一动,并不明显,所以练月笙也没有察觉,他说:“朕心里有数。”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自持。   话说完了,练月笙不想打扰他办公,就想着开口说要走的话,上头的景琰却是早她一步开了口,“皇后觉得……皇叔这个人怎么样?”   练月笙一怔,旋即说到:“皇叔……是个好人啊,又温和又亲近。”   她摸不着景琰这里是什么意思。   景琰一挑眉,对着她说:“说起来皇叔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妃了才是。”   景逸今年二十岁,府里没有一个妾室,据说至今他都没碰过女人。景琰又说:“正好趁着现在皇叔在京城,就给他把这事办了吧,也正好把柳祖太妃接过来一聚。”   这是借机把景逸留在京城里,同时让柳氏也过来?   景琰漫不经心,练月笙细细揣摩他的话,却也揣摩不出他问的第一句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景逸是个什么样的人?问她?她能有景琰这个从小和景逸一起长大的人清楚吗?   说到底,景逸送她首饰的事,让她感到少许不安和心虚,同时还有些怕景琰会知道。   景琰瞧练月笙站那儿不知在寻思什么,眉心一会儿紧蹙一会儿舒展,还咬了下唇,平日里一个脸上极少看见的表情的人,这会子情绪外露的收都收不住。   “皇后!”景琰叫她,“练月笙!”   练月笙心头一惊,快速回神,几乎是一个瞬间,她就收整好了心绪,端和着神色看向景琰,“陛下,有事吗?”   景琰瞧着好笑,不免的在心里偷笑了几声,他状似漫不经心的模样,招她招手,“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依言过去了。   她站在了他身侧,大红的衣服配着他的朱紫常服,男的俊女的美,还是挺养眼的。   景琰把案宗搁在桌子上,说:“你看看。”   练月笙诡异的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他的话,她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扶着案桌边缘,俯下身去。   她身上清雅的香气窜进他的鼻子里,极其好闻。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她半低着头,眉心微蹙,鼻梁高挺,眉眼凝色,朱唇微抿,肤色白皙胜雪;眼睛不时的眨一下,睫毛纤长卷翘,如蝶羽般颤动。她凝神注目,神情极为认真。   “穆家和柳家认识?”练月笙奇道,“穆城没说过这事啊。”   他突然回神,有些尴尬的移移眸子,好在练月笙专注着案宗,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是认识。”他清声说,“两家还应该是世家,一开始的时候是穆家说柳家藏了金砖,后来柳家又说藏了金砖的是穆家,这两家的关系才算是彻底决裂了。”   他手指一处,“你看这儿,审案的时候,穆家的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她身子再一低,发上戴的流苏在他眼前轻轻晃动,他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眼睛。   练月笙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眉心蹙起。   可不是急转直下嘛!就和商量好的似得,柳家迅速洗白,穆家罪名迅速坐实,几乎连审都不用审了。   “这事情,母后应该会比较熟悉罢。”练月笙说到,“要不,我们去问问母后。”   景琰略静了一下,沉吟道:“如果其中真有隐情,母后大概也不会知道的。”   练月笙不置可否。   所谓的隐情,到底是什么,就引人深思了。   “我们晚上出一趟宫,去问问穆家和柳家之间发生了什么。”景琰突然道。   练月笙转眸看他,直起身来,“晚上?会不会太急了,还要带着臣妾?陛下有什么正当理由能把臣妾带出去吗?”   他们今天午时刚从东山回来,晚上就要出去,时间赶得真是太急了。“陛下,臣妾觉得,您可以先叫来当年参与这案子的人过来一问,臣妾去母后那儿,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顺便提提皇叔的婚事,如何?”   他心下一思量,“暂且这样罢,明日的时候我带你出宫。”一顿,瞥着她笑,“朕要和皇后出宫,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她抿了抿唇角,不接腔。   帝后俩人又说了几句话,练月笙就从宣政殿里退出来去了太后那里,这个点,太后应该还在佛堂里诵经。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请出来。   慈宁宫前,殿外的净萱远远的就瞧见了皇后的仪仗从那头过来,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皇后来给太后禀告高才人那事的,按说这样的小事,皇后就能处理了,哪里用得着劳烦太后。   净萱见礼过后,练月笙微笑淡淡道:“姑姑,太后还在佛堂里吗?”   “正是。”净萱恭敬着神色,“娘娘有何事要找太后?能代为传之的,娘娘不妨可以先交代给奴婢。”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今日提了齐王殿下的婚事,托本宫来向太后说一声。”她笑着说。净萱怕是以为她要拿高丝的事来烦太后,才说了这么一段话。   净萱稳稳心神,眉眼低垂,她屈膝福一福,“奴婢先去通报一声,娘娘稍候。”语毕,自去了。   练月笙等了一等,净萱就从里面出来了,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娘娘,随奴婢进来罢。”   练月笙朝她一点头,由净萱引着进了慈宁宫。   ☆、30【积年旧事】   从太后那里出来,练月笙满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太后微敛着表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呀,景逸要成亲,柳太妃是应该过来。”   因为那一瞬间太后的表情转换的太快了,练月笙不留心都不行。   太后不喜欢柳氏,练月笙看的出来。   她只不过佯装不经意间问了问九年前那出事,太后神色就有点不对,说了句,“那都是朝堂政事,不是哀家能知道的。”   最后还略为古怪的问她,“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   练月笙只好笑笑,解释了一句,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所以说,这一趟她什么都没收获,反倒是凭着太后的态度,觉得这事猫腻确实很多。   她忙活了一下午,天边的云彩都被落日染红了,天又要黑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练月笙打道回府。   -------------   翌日夜里,景琰带着练月笙出了宫,其美名曰: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看一下百姓们的夜间生活是否多姿多彩。   练月笙梳了简单的十字髻,戴了玉桃插梳,穿了身天蓝色的对襟襦裙,裙角暗绣着枝节蔓延的玉兰花,清雅大方。打扮的温婉得体,实际上却如一枝多姿的红梅般在雪地里绽放,光华卓艳,吸引着人的注目。   自从忘仙楼处下了车,练月笙就不断吸引着周围男人的目光。   面如冠玉,身段修长,一袭紫衣的景琰吸引的就是那些来往的小姑娘了。和练月笙不同的是,景琰对此有察觉,她就没察觉了,是以,景琰缓和的脸色微微拉下一点,抓了她的手朝忘仙楼去了。   他有点后悔把练月笙带出来了,他的女人,应该关宫里面,漂亮给他看,不是给其他男人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惊得他心头倏然一跳,不过转念一想,练月笙确实是他女人是他媳妇,他这个想法,没错啊!   店小二瞧着那二位气度非凡,一身的金贵气,就知道非富即贵,连忙笑的一脸喜庆的迎了上去,“两位吃点什么?二楼有雅间。”   景琰目不斜视,“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小二一怔,追着问:“我们掌柜的?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们掌柜的有何事。”   景琰拉着她上了楼梯,练月笙回头看向小二,“你就说,有个姓练的人来找他了!”语毕,她猛然回头,不满道:“你发什么疯!走慢点!”   小二一瞧这两人确实不像是普通人,男的金贵女的娇媚,说不定是真有什么大事找掌柜的。小二这么想着,抬脚就走人了。   景琰拉着她进了一间布置典雅的雅间,松了她的手。   练月笙蹙着眉头,十分不满的揉着被他握红的手腕,瞧着那人波澜不惊的面容,就道:“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是吗!一路抓的这么紧!”这话其实是膈应他。   景琰长目微眯,淡淡一笑,“记住,以后在外叫朕相公。”   练月笙怔住,景琰就笑,“叫一个听听。”   她嘴唇翕动,脸上红了一红,扭头道:“别玩了你!”   瞧着她那模样,景琰默默笑了笑,没再逗她,但是心底里却是莫名其妙的希望她能软着声音喊他一声“相公”。   这是何等的美妙啊!   他差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被茶水呛着。   练月笙稳了稳心神,瞥见他得逞的笑,倒是平静下来了,这人有时候也是能一句话呛的她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没想到本来是要膈应他,却被他反膈应了,真是丢人!   两个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静静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所以当穆城进来时,就看见这夫妻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托腮,一个喝茶,整个雅间静的不像话。   穆城是一贯的清冷,才没心思问他们两个怎么了,他一袭白衣如雪,眉眼清冽,一壁走一壁说:“两位怎么来了,莫不是有什么进展了。”   景琰搁下茶盏,微微抬眸,不冷不热的说到:“别想的这么简单,今儿个朕……我是过来问你事情的。”   练月笙托腮,瞥着他看,声音慵懒,“先坐下罢。”   事关穆家清白,穆城一直都谨慎看重,他也不管这两人的态度是何,几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景琰直接开门见山,“我问你,穆柳两家之前可是世交?”   穆城微怔,点头,“正是。”   “穆城,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穆柳两家都发生过什么?”景琰眉眼凝色,一字一句,“是不是金砖事件之前,两家的关系就已经开始恶化了。”   穆城眉眼一沉,沉吟了片刻,才徐徐道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柳家有一个小女儿,原先是和我小叔叔定了亲,可是后来,柳家的女儿进宫当妃子去了……”他转眸,“穆柳两家因为这事,关系变得恶化。”   “这个柳家小女儿……闺名可是柳素儿?”练月笙看着穆城。   “没错。”穆城颔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这个人就是齐王的母亲,仁德帝死之前最宠爱的一个妃子。”   练月笙啧一声,“真没想到!”她看向景琰。   景琰沉默,练月笙问穆城,“那你知道为什么柳家要把女儿送到皇宫吗?不是已经和你小叔叔定亲了吗?”   “这我不清楚……”穆城眉心不着痕迹的一蹙,“我记得那时柳氏和我小叔叔感情很好,哪知没几天她就进了宫。”一顿,“大概是为了虚伪的荣华富贵吧,柳家的人说过,她是自愿进宫的。”   景琰手搁在桌上,指尖在桌上敲出有规律的的节奏,一声一声,敲的练月笙的心都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朕传过当年参与过这案子的人,说是当时人证物证皆在,穆家的罪名难逃,稳稳坐实。”他微微皱眉,“在人证物证两全的情况下,穆家一口一个冤枉,也什么都不是了吧。”   练月笙静默,后道:“如果当初先帝真的包庇了,伪造人证物证,岂不是小事一桩。”   景琰眸子一转,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冷。练月笙转眸噤声。   “穆城,跟你说实话吧。”练月笙看向他,神色端正,“这个事,说实话很难入手,如果真和先帝有关,以先帝的手段,他必会把这事情的手脚处理的干干净净。刑部和大理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接受了伪造的证据,以这些证据定的穆家的罪名,还是他们之中有知道内情的人,所以穆家的罪名才会坐实的这么快。”   穆城脸色有些沉暗。   因为景琰不说话,所以练月笙只好一直说:“我倒是想,不如你明天早上去敲登闻鼓,一纸御状告上去!”她笑,“趁着早朝的时候敲,直接进太极殿。”   “胡闹!”一直沉默不语的景琰突然道,声音压低,略为严厉,“穆家被流放,穆城是偷跑出来的,你让他敲登闻鼓,岂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他跑出来了吗!”他怒看她一眼,“这是罪加一等,到时候别说管不了柳家的事,他也要跟着遭殃!”   “若柳家有心,穆城就有危险。”景琰收回目光,委实被练月笙这个馊主意说的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他目光定然,看向穆城,“你等着就是,我既说过替你家翻案,那必会做到。”   穆城微怔。   景琰蹙着眉心看向练月笙,“回去了。”语毕,站起身来,径直去了。   练月笙也晓得刚才惹他生气了,这会子和穆城说到:“我那馊主意你别当真,他说的有理,若是柳家有意灭你全家,必定不会容忍你活在这个世上的。”她一看门口晃动的珠帘,忙道:“我先走了。”说罢,就去追景琰了。   练月笙追下楼梯的时候,景琰已经出了店门了,外头候着的车夫见人出来了,忙拉着车过去。   “喂,真生气了!”练月笙喘着气,站他身侧。   景琰不理她,练月笙再接再厉,“别生气了,你就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好啦!”   景琰斜睨她一眼,上了马车,练月笙无奈叹一口气,踏着脚踏上了去。   “陛下……”她小声叫,马车里的案几上摆放着一盏小琉璃灯,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他面色不愉,有些沉冷。   练月笙坐在他对面,唇角勾笑,眉眼弯垂,“别生气了……你和我一个深宫妇人计较什么。”瞧他不理,于是眸子一转,柔了声音喊了声“相公”。   轻轻柔柔的如羽毛落在心间,卷起了不可思议的波澜。   他震惊的盯着她。   “还生气吗?”   景琰脸上一红,眸色不明。   “你前头让我叫你相公,我叫了,你不许生气了。”   “谁,谁让你叫了,我那是逗你呢!”景琰侧脸,不看她,心里却很是欢喜。   “好好好,你逗我呢,你逗我,我现在上钩了。”练月笙笑眯眯。   “哼,心甘情愿的上钩有什么意思。”他冷哼。   练月笙不和他计较,他肯跟自己说话,多半心里的火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我听说……你要给潘落安排新的职位,日后他和烟罗成亲后,就不让烟罗进宫来了?”景琰话题瞬间转换。   “潘落和烟罗都不小了,而且烟罗也要生孩子啊,一直当暗卫,他们怎么要孩子。”练月笙理所当然。   景琰斜勾唇角,睨着她,“你定下来的时候,怎么不找朕来商量一下。”   “我觉得没必要,你不是都把他们给我了嘛!”   “朕要是说不准呢?”他笑。   练月笙倏然一愣,景琰这人这么没人情味嘛原来!   “除非你再上一次钩,把朕哄的龙心大悦,朕就答应你如何?”   她看着他,沉声道:“放马过来。”   景琰听罢一笑,“再叫一次相公给朕听听。”   她再愣,他接着说:“不许敷衍,要用感情的叫。”   这都已经不是逗弄的等级了好么!这是命令啊命令!   练月笙静默片刻,抬起一双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眸子,满含笑意的看着他,朱唇轻启,轻柔的声音缓缓流出,“相公……”音色柔和的几乎能把人的魂魄勾走。   景琰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唇角笑意不自觉的扬起,眸色温润,“很好。”一顿,“潘落和烟罗的事情,就随你办了。”   闻言,练月笙笑靥生花,道了声“谢谢”。   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刚才……他怎么像是在调戏她?   ☆、31【又出事端】   景琰翌日就把景逸宣进了宫里,提起了给他选妃的事情。   景逸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茬事情。   “皇叔,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娶亲了,还是说,你心里面有人了?皇叔你说出来,朕替你做主!”景琰语调亲昵,面带微笑。   景逸微扬的唇角一提,一双眸子里笑意盛满,“陛下,臣如今并不想娶亲。”他好意拒绝。   “皇叔。”景琰眉心一蹙,“在侄儿面前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一顿,“如今朕都快当爹了,皇叔还是孤身一人,朕光是看着,就替皇叔你着急。”   “陛下,臣一人觉得足以,无心娶亲。”景逸面不改色,朝景琰拱拱手,“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如今确实无意娶亲。”   景琰轻叹口气,“皇叔,朕也无心逼你,可你这样一直不娶亲,柳祖太妃能放心的下吗?”   景逸微怔。   “皇叔,就当买朕的一个面子,正妃先不选,选几个妾室罢。”景琰蹙眉望他,很是诚恳。   能从娶妻降为选妾室,景琰做了很大的让步,要是景逸再不同意,那就等同于在打皇帝的脸面了。   景逸默了一默,眉心轻蹙的痕迹缓缓舒展开,到底是同意了。   景琰做出欣喜的模样,朗声笑道:“这便好这便好,朕这就派人去将柳祖太妃接过来,我们一家子也好好聚聚。”   景逸温和笑着,一切如常,心里却隐隐奇怪景琰为何要在他娶亲这事上这么坚持。   这厢,景琰和景逸叔侄俩谈笑不止,那厢练月笙还在因了高丝的事伤脑筋。   高丝今儿个就被抬出宫去下葬了,一切按照正七品的规格来。想想这人还是曾经手握权势的淑妃,再瞧瞧现在一声不吭的死了不说,身后事还办的及其不光彩。   让宫里面众妃唏嘘不已。   有的还背着人偷抹了几滴眼泪,想着高丝这般凄惨的下场,就好似看到了自己灰暗的明天似得。   整个宫里一时都有点乌烟瘴气的,但是高丝的死,同时又为宫人和妃嫔们提供了新的谈资。   “说起来也是可惜了,高才人全是受了家里人的牵连啊,否则一个淑妃,荣华富贵、权势帝宠,要什么没有?”庄妃端着茶盏,颇是惋惜的说着,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话里的讥诮和幸灾乐祸。   元淑媛摸着心口,叹气说:“哎,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高才人的遭遇,就浑身不对劲,就好像能预见我也会这样是的。”   顾修容杏眼一转,将帕子一甩,“哎呦瞧元姐姐是话说的,忒不吉利了,怎么就能看见姐姐你日后如何了,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事情,瞧把你吓的!”   元淑媛转眸瞧她一眼,“妹妹你不懂姐姐我啊。”语气颇为幽怨,“这宫里面的事多着呢,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身上。”   现下里秋风瑟瑟,树木凋敝,花残草枯,倒是极其衬了元淑媛此时哀戚的心境,她对着亭子外的湖水,甚是忧愁的长叹了口气。   顾修容被她哀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端起茶盏喝茶。   “哎,那是什么?”正在无限惆怅的元淑媛突然道,眼睛眯起往湖中间的芦苇丛里望去,“那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她一改她幽怨的语气。   一直听她两个笑话的庄妃听了这话,好奇之下,端着茶盏放眼看去。   “……怎么,像个人似得……”说这话的是顾修容。   元淑媛倏然一惊,庄妃手一抖,杯子里面水洒出来几滴。   “你别乱说!”元淑媛哆嗦着。   庄妃故作镇静,指了两个太监,乘船过去看看。   ------   当练月笙赶过去的时候,元淑媛正蹲在亭子一旁干呕个不停,顾修容脸色发白,只庄妃还算镇静。   死的是个宫女,被绑了手脚,塞住了口,扔进了蓬莱湖里。   尸首打捞上来的时候,元淑媛瞧了一眼,就捂着嘴吐去了。死相太过难看,这些娇生惯养的妃嫔看了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庄妃拦在皇后面前,白着脸色,劝道:“娘娘,别看了,冲撞了凤体可就坏了。”   尸身上盖了白布,练月笙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地方被庄妃拦下了,倒想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练月笙冷着神色,“死的是哪个宫里的?”吩咐人上前去掀白布。   白布掀开,练月笙神色如常的瞥了一眼,就听庄妃说:“要是妾没看错,应该是德妃宫里的。”   练月笙一怔。   那头难受的要死的元淑媛保证道:“确实是德妃宫里的。”   如此之下,练月笙派人请了德妃过来。   德妃听说蓬莱湖那儿打捞出来一具女尸,心中隐有不妙,一路镇静的跟着青玲到达湖边,看见那白布下的尸身时,吓得差点晕过去。   可不就是她宫里那个从昨天起就不知所踪的宫女吗!   这宫女名叫冰瑶,是德妃宫里三品内侍宫女,从昨天起不知所踪,德妃也派人找过,全然没想到她已经被人杀害了!   此时,玉贞宫里,德妃用帕子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娘娘……妾是真的不知,这宫女从昨天起就不知道哪去了。”她抚着胸口,脸色煞白,难受的要命。   高丝前天刚死,今天就又死了一个宫女,如此巧合之下,很容易让人把这两桩事联系到一起去。   练月笙都要定下来高丝确实是自裁的事实了,德妃这边就紧接着死了个宫女。   她神色沉静,手拢着茶盏,掌下莲花青鹤的纹路很是清晰,微垂的眼睛凝着小指上护甲上的鸽血宝石看了片刻,缓缓道:“你宫里的人好巧不巧的赶在这个点上死了,还一看就是被人杀害的。”   “娘娘,高才人的事情,和妾没有关系!”德妃急道,一双妖艳的桃花眸里皆是急色,“娘娘,您要相信妾啊!”   练月笙抿了口茶水,看着她道:“你不用急,本宫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德妃表情更加着急。   练月笙在玉贞宫坐了一会儿,安抚了一下受惊不小的德妃,后就带着人回了凤栖宫。   她前脚刚进去,后脚孟小蕊就顶着两个哭的红肿的眼睛急吼吼的进了凤栖宫。   “娘娘!”孟美人提着裙子跪倒在皇后脚边,“是不是有线索了,能给高姐姐报仇了!”她急声急色。   练月笙眉心一颦,“你消息得的怪快。”不冷不热。   孟美人仰着脸看她,“娘娘,是不是德妃的人?”她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练月笙居高临下的睨她一眼,端起茶盏轻呷了口茶,“谁说是德妃了,八字还没一撇,把你嘴巴给本宫闭严实了!”   孟美人面色讪讪,又有几分不甘。   “本宫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呆着么,没事乱跑什么?”练月笙把茶盏搁在桌上,杯底落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惊的孟美人打了一个寒颤。   “高姐姐去的不明不白,妾哪里呆的下去。”孟美人垂头,低着声音。   后宫里头有纯粹的姐妹情吗?高丝只不过随手救了孟美人一命,就换的了孟美人真心相待?虽说高丝生前和孟美人走的近,但是高丝属于是为了享受那种被人捧着敬着高高在上的感觉,就算是孟美人殷勤的奉承,也不过是为了想依附上高丝这颗大树罢了。   明明是各取所需,孟美人现在这么拼命又是为了什么?   孟美人手捏着帕子,咬了咬牙,“娘娘……其实高姐姐之前给妾说过,德妃……是个很有算计,很有城府的人……”   练月笙低眼看她,孟美人垂着头,“不是妾怀疑德妃,实在是……高姐姐和德妃面和心不合,就算这事是德妃所为,妾也是有理由相信的。”   德妃杨如意,是杨太傅杨震的孙女,说起来也算是和景琰从小就认识了,早前时间景琰待她还好,但是后来景琰有了逆反心理,不喜欢唠唠叨叨的杨太傅,对着她的脸就冷了。而且,杨太傅可是唯一一个能在朝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把景琰骂的狗血淋头,让他颜面尽失的人,德妃有这么一个爷爷,景琰在后宫里能给德妃好脸吗?   尽管如此,德妃在后宫里头依旧能站的住脚,除了杨太傅的关系外,这也与她本身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德妃虽然看着低调,但待人接物自有一番做派,立威也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事情。身为杨太傅的孙女,在杨家那个内部混乱的家庭里,要说没城府不会算计,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句不好听的……德妃的母亲身份低微,却挤走了原配自己当上了杨夫人,手段那是自然不会低的。身为这样一个女人的女儿,德妃的城府算计,自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孟美人又说。   对,杨如意的母亲,不是杨太傅儿子的原配。现在的杨夫人,也就是杨如意的母亲,起初只是一个商女,进府做了一个妾室,生了杨如意,一路斗过去,最后害原配难产,生下小儿子后就撒手去世了。于是她领着女儿杨如意坐上了杨家少夫人的位子,手段自然是不会低的。   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由杨太傅亲手抚养长大。孙女大了后,杨太傅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嫁了,孙子则学会了他爷爷的所有,可谓是得了杨太傅真传。至于杨如意,因为她娘的缘故,极其不得杨太傅的喜爱,后来宫里选妃,杨夫人想都没想的就把女儿送进宫去了,进了宫荣华富贵,权势金钱,要什么有什么,也是为了她以后能在贵妇圈里更有气势,她让杨如意必须要得宠。   杨太傅对此就依了她的意思,把杨如意送进宫了。   杨如意如今,别说得宠了,她都还没侍寝过!占了四妃之一,还是最后一位的“德”,要不是杨太傅是她爷爷,她连四妃的位置都占不了。   “现在事情真相还没查出来,你不要妄加揣测。”练月笙沉吟一番,说道。   孟美人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妾晓得。”她一顿,抬起头来,“娘娘,妾还有一句话要说。”   练月笙点头示意她说。   “高姐姐以前还是淑妃的时候,对妾说过,她说德妃似乎正在想着怎么对付她,有一次她在御花园里,迎面来了两个德妃宫里的宫女,低着头窃窃私语,她说她听见了其中一个宫女提了淑妃两字,就从那天开始,高姐姐就对我说,她觉得德妃会想法子害她。”   ☆、32【你疯了吧】   晚上的时候,练月笙没吃下饭,倒不是因为高丝的事,而是被冰瑶的尸身呕的。   虽说她当时镇静自若,神色如常,跟个没事人似得,但那一眼,却也在她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毕竟,她也是千金小姐的出身啊,平日里哪里会接触到那些东西。   现在事情这么多,她不能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来,强撑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不行了。   练月笙捂着帕子干呕了好一会儿,红司在旁边拍着她的背,黄杨端上来一碗酸梅汤,“娘娘,先喝点酸梅汤,开开胃吧。”   练月笙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黄杨担心,“这可如何是好。”一顿,“奴婢去喊章御医过来给娘娘开服安神药罢,好好睡一觉先。”   练月笙点了下头,让她去了。   “娘娘,您有什么想吃的吗?”红司拍着皇后的背,一脸担忧的问着。   练月笙深吸了口气,神色怏怏,“本宫什么都不想吃。”   章御医今儿个不当值,来的是个年轻的秦姓御医,把过脉后,开了服安神调养的药就退了下去。   喝过了药后,练月笙正倚在床头看一本话本子,外头就报陛下来了。   “你没事吧。”景琰站在离床榻六步远的地方,眉心微蹙。   她微微一怔,旋即想到他这话的意思,“没什么。”把话本合起来,看向景琰,“陛下怎么来了。”声音淡淡的。   景琰沉吟,“你……”微微皱眉,“朕听赵怀生说,蓬莱湖那里打捞上来了一具尸身,你过去看了。”   “是这样。”练月笙点点头,不甚在意。   景琰上前一步,“不害怕吗?”   练月笙沉默一瞬,抬眼看他,“臣妾刚刚喝了安神药,正准备休息,陛下怎么来臣妾这儿了?”总不至于是因为听到她见了尸身这事怕她害怕,特意来看她的吧!   景琰脸上神色有点变化,并不明显,他几步走过去,坐在床沿,面不改色,“朕是怕你见了那东西夜里做噩梦。”一顿,似乎想带过这个话题,“今儿个朕找皇叔说了,会先给他选几个妾室,期间会把柳祖太妃接过来。”   “陛下是想到法子了吗?”她倚在床头,把手头里的话本搁到了床边的小案上。   景琰略静了一下,眸色有些恍惚,“还没有。”他声音微沉,“那一辈的事情,除了母后之后,就剩下柳祖太妃了,柳家一辈的人不能贸然动,穆城的话亦不能完全听。”   “陛下怀疑穆城的话有假?”练月笙没有察觉他的一些细小的情绪变化,凝神问道。   他摇摇头,“这倒不是。”抬手捏了捏眉心。   练月笙看了看他,沉吟道:“你不舒服吗……”   “头有点晕……”景琰蹙眉,抬起头来,不光是头晕,怎么眼睛也有点花?   殿里燃着一盏水晶缠枝灯,柔和的亮光映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散发出温和的暖意,朦胧中蛊惑着人心。   那双如秋水般动人的眼眸,在盈盈柔光之下,宛如揽了一池美酒般醉人心魄。   “陛下,陛下……”   察觉出景琰的不对,练月笙身子前倾一点,盯着他唤,“陛下,你是不舒服吗?”   他视线落到她一张一合的唇上,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看的他喉头一紧,从心底冲出来了一股想上前啃咬一番的冲动。   景琰神情越来越不对,蕴黄的灯光下,他神色有一种难言的温和,眸子里似乎也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练月笙决定还是先吩咐人去请御医过来,现在的景琰实在是有点不正常啊!   她的手刚刚抓住被子,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被他牢牢的握住了,他扣住她的手,快速的凑了过来。练月笙被他吓得一愣,下一秒的时候,他的唇就贴上了她的。霎时温香软玉在怀,清雅淡香扑面而来,几欲让他疯狂。   他的唇很是滚烫,几乎是毫无章法的啃咬着,灵舌撬开她的贝齿,勾住她的小舌,追逐嬉戏。练月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僵住,呆愣不知所为,只能任由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景琰呼吸渐重,喷洒在她脸颊上的气息灼热的吓人,当他的手拉下她肩头的衣裳,抚上她的肩膀时,她一个激灵瞬间回神,动用唯一一个可以的动的手,去推搡他,反抗他,她往后缩,他紧逼不让,用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腰肢和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陛下……”唇齿纠缠间,她声音含糊不清,又极快的被他的吻的吞咽了下去,留下了一小串呜咽声。   景琰觉得全身燃了一团火,好像只有练月笙才能扑灭,他咬着她的唇,薄唇一路游移到她雪白的颈上,在她脖颈间细细地嗅着,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犹如世上仅存的美味,让他身心荡漾,难以自持。   练月笙吓得浑身一个战栗,她被景琰抱在怀里,衣衫半腿,露出一侧圆润光滑的肩头,月白色的肚兜藏在衣衫底下若隐若现,勾起他更深的欲望。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任由着他将她放在柔软的被褥里,她打结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上陡然就多了一个重量。   修长烫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腰肢时,她终于弄清了眼下的状况。   他他他他他……吃错什么药了!!   肩上湿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抖,但是景琰开始不满足于此,开始拉扯她的衣衫,练月笙脸色涨红,伸出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了开来。   “你发什么疯!”练月笙看着那人染了情/欲的眸子,出口说道。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威仪和寒气,可是经过景琰一番挑逗下,出口的声音又软又轻,练月笙自己听了都忍不住要红脸。   景琰看着身下的女子,唇角挑起一抹微笑,笑的肆意邪魅,他抓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睛盯着她看。   果不其然身下的女子眉心一蹙,绯红的脸色又红了一层,她眸子饱含惊惧,水润晶莹,唇瓣如盛开的海棠花般娇艳,乌发凌乱,身段曼妙,无一处不是艳,处处都能勾起他的欲/火来。   “月笙……”他声音暗哑,带着低低的笑意,“阿笙……”从喉里溢出闷闷的低笑,他俯下身,不顾她惊愕的眼神,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吸允。   感觉到了她身子轻微的颤抖之后,他在她耳边厮磨,暗哑着声音说到;“阿笙,乖乖的。”   实际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侍寝这种事情,本是再正常不过,他们又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只不过那次的经历给她留下的尽是不好的印象。景琰也是一副敷衍的漫不经心的模样,潦草的行房之后,就匆匆结束了那桩你不情我不愿的事。   但是现在……景琰的反应和上次截然不同,直觉告诉她,景琰现在的热情似火,绝对是有问题的!   肚兜轻巧的被扯了下来,练月笙来不及去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再一次的把情/欲染身的景琰从她身上推开。   景琰没有不耐,反倒是凝着练月笙笑的温和多情,她趁机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阿笙,不是让你乖乖的了吗?否则等下会疼的。”他低笑,伸手抓过她的手。   她身子僵了僵,深吸了一口气,问:“陛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景琰微低着头,如墨般的黑发遮了他半张脸,他神色慵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含着浓浓的情/欲,“阿笙,别闹。”染了情/欲的声音分外惑人。   还知道她是谁,那他现在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他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她的指腹,从未体会过的美妙的触感更让他情迷意乱。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好看的让他移不开眼,他微垂着头,逐个亲吻着她漂亮的指尖。   练月笙躺在床上,看着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露出此时痴迷一样的神色,心头惊愕加重。   老天爷,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如此感慨之后,她动了动腿,把被子拉下来,一举把某个正亲的痴迷的某人从床上踹了下去!   “陛下,你别发疯了!”她猛的坐起来,脱口而出。   景琰从床上滚下来,头脑一阵发懵,他跌坐在地上,脸上红潮未退,眸色迷茫。耳边紧接着就响起了练月笙的那一句话,顿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回流了,似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静了下来。他正值情浓之际,她却把他踢下了床,帝王威严何在!在景琰稍稍能够思考一点的时候,他头疼的按住额上突突跳的太阳穴,从地上站了起来。   练月笙抱着被子缩在床的里侧,眼神警惕的看着他,似乎害怕他会再下一秒扑过来似得。   景琰看着床上的人,愣了一下,旋即脑里一瞬间涌出了大量片段,皆是方才之事。心头升起巨大的惊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练月笙踢开了他,他是不是早已由着自己的心意强要了她了?!   她拉了拉肩头的衣服,环抱着被子,看着景琰一会儿一色的表情变化,抿了抿唇,“陛下……”   景琰立即转眸对上她的视线,练月笙看见后又是往里一缩,通红的脸颊白了一白,“陛下,你没事了吧……”   景琰一怔,伸手按住抽疼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朕……”一顿,“朕……方才……”不知道该说什么。   练月笙是下了狠心把景琰从床上踹下去的,要是搁在别的宫妃那儿,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不仅是不敢,怕早就沉沦在景琰的一腔热情里面了。所以这会子,练月笙多少担心景琰会找她算账。   毕竟她的他妃子,侍寝乃天经地义,她不仅不侍寝,还把九五之尊的皇帝给踹下了床,这是大不敬的罪,更是横扫了景琰的脸面。   他要是追究,她也没法反抗。但是,这种床笫之事,说出去丢人,所以景琰要罚,估计着也不会怎么罚她的。   景琰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对着练月笙生了那种心思,还试图用强的让她屈服……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过,再不可能的事情,也真真正正的发生在他眼前了,好在一切停止的及时,没有让他酿成大错。   “……”景琰垂下手,看着练月笙,声音沙哑依旧,“朕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来了你这儿之后就头晕眼花,好像……有事情不受朕控制就冒了出来。”他其实是打算陪她的,听说她见了尸身,怕她晚上睡不踏实,旁边有一个男人躺着,多少能让她安心点,却没想到事情演变成了这种情况,让他很是尴尬,话到嘴边都尴尬的吐不出来,更不敢看她眼睛。   “……对不起……”半晌后,景琰侧目,嚅嗫道。   练月笙没说话,她也知道景琰这番动作定不是出于他本心。   景琰不再多待,把衣衫整好,随意理了理头发,把地上的长袍披在了自己身上,便转身走了出去。   ☆、33【禁足思过】   他把赵怀生叫了进来,“你回宣政殿,检查一下芊婕妤送来的那蛊羹里有没有问题。”低声吩咐,“去的时候小心,别惹人注意了。”   赵怀生蹑手蹑脚的进来,听了这吩咐愣了一愣,随后就领命去了。他在外面候着,这里面的动静这么大,他自然也是听见了,他见红司青玲几个羞的脸色通红,就想着让她们先去那边坐坐去,这里由他守着就行,哪知话还没说出来,陛下就把他叫进去了。   殿里灯火偏暗,他低着头偷觑了一眼,还能看清陛下脸上未退的情潮。   赵怀生前脚刚走,景琰后脚就紧接着往汤泉冲冷水去了。   后宫女子邀宠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他方才那些反应,有多不正常他才察觉到了。   给他下药的难不成会是芊婕妤?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景琰心头惊愕的同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她怎么会使这种低劣的手段?   练月笙在内殿里穿到了衣服,窝在被窝里,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有人的窃窃低语。   “陛下……那羹里有少量的催|情之物。因为量太少了,倒不至于让人用了就发作,差不多是两刻钟的时间里会发作。”   赵怀生在回宣政殿的路上,隐隐察觉出了事情有不对的地方,拿了还剩下一半的羹去找了通晓几分医理的翠婷,一番检查后,得出这羹里真是加了料了。   羹是芊婕妤送来的,也就是芊婕妤下的药喽!赵怀生心里暗啧这女人的雄心豹子胆。   景琰沉吟片刻,方低声道:“你再去查查芊婕妤那里,这羹送来的前后,她都干了什么。”   赵怀生应了声,返身退下。   外头静了一会儿,方响起来一阵脚步声。练月笙裹着被子,看见那人拢了一袭月白长袍,一头半湿的墨发披散下来,从发梢滴落下来水滴,浸湿了袍子。他脸色素白,眼眸清明,上挑的眼角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阴郁之气。   练月笙心头一紧,他不会真要找她算账吧!   景琰佯装不经意的瞄了她一眼,坐在床沿上,“刚才……”顿了半晌,没有说出下句来。   练月笙侧着身子躺在里侧,见那人侧身坐着,微低着头,眸色闪烁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朕来之前,喝了一盅羹。”他徐徐开口,半湿的头发从他肩头滑下来,“听赵怀生说你看了从蓬莱湖上打捞上来的尸身,担心你被吓着,就想着今晚过来陪你,发生方才那种事情,真是对不起。”   他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愣是让练月笙没听明白,但是对于如此坦率的景琰,还是让她非常惊讶。通常这个时候,他难道不该强硬着态度对她冷嘲热讽才对吗?!   练月笙没说话,景琰一番踌躇后,迟疑着说到:“既然都说过了要和平相处了,朕也就不瞒你了……”他声音微沉,“来之前,芊婕妤差人送了一盅羹过来,朕用了几口,来了你这里后,就有些……”他噤了声,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景琰话说的隐晦,练月笙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但一番思忖后,还是稍微懂了点。   景琰的行为不正常,和芊婕妤那盅羹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她转了转眸子,试探着开口,“那羹有问题……”   景琰微怔,闭目点了点头,“朕让赵怀生去查了,那羹里加了能催|情助兴的药物。”   她静了一下,疑问:“没道理啊,芊婕妤不在您身边,为何要加这种药?”   “这药效会在两刻钟的时间里会发作,从朕用了那盅羹的时间开始算起,到你这儿,差不多是一刻钟的时间。”景琰微微侧目看她,“朕让赵怀生接着去查这羹送来的前后,芊婕妤都还干了些什么。”   练月笙沉默,伸出手来把一缕发丝别到自己耳后,说:“既然是这样,陛下也不用太过自责了。”   景琰闻言侧目看她,眸露少许惊愕。   “陛下不是出于本心,皆是受了药物控制,之前那场闹剧,我们就忘了罢。”她看着他,缓缓说着,眸色清明,面色平静。   景琰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他讪讪开口,“你能这么想……委实是太好了。”顿了顿,“要不然朕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误会一场,臣妾分得清,断然没有怪罪陛下的理由。”   知道了他确实非本心的之后,练月笙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见他面上表情有些惆怅,就说:“陛下不用在意了,都是误会一场,我们两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啦。”   她越是这么不在意,他就越是感到莫名的失落。遥想起几月前的圆房,他和她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如今到了现在,她依旧是那副样子,否则也不会把他踢下床去。反而是他,莫名的失落的同时还感到有些不甘,难道她就这么讨厌被他碰么!   没由来的这个念头让景琰倏然一惊,他从床上站起来,背对着练月笙,“你先睡罢,朕去擦擦头发。”他想尽快到一个看不见她的地方去!   练月笙瞥着他的背影,“先等等。”一顿,“陛下,臣妾方才忘了问,如果事情真是芊婕妤所为,陛下准备怎么办?”   景琰一怔,沉默片刻后道:“这种卑劣之事,朕自会罚她。”他确实之前没有想过事情真是芊婕妤所为该怎么办。   练月笙静了静,声音隐隐一沉,“怎么罚?”   “禁足……”他回头,“你觉得如何?”   “为何要问臣妾。”练月笙佯装惊愕,“芊婕妤是陛下的妃子,如何惩罚她,陛下可以自己定数啊,没必要过问臣妾的意思的。”   景琰愣了片刻,就问:“你是担心朕会包庇芊婕妤?”   练月笙没说话,眼睛微微一移,就听景琰接着道:“公私分明,朕断然不会包庇她。”   “陛下不是很喜欢芊婕妤吗?”她望向他,“真是可以狠下心来罚她?”   “……”   半湿的墨发遮了他的侧脸,练月笙看不清他的神色,就听他沉声说:“朕对她的喜欢,大部分出自于她的善良温柔,她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在朕身边跟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没感情?”   一旦这种善良温柔通情达理中出了一点偏差,就会让他接受不了,他是有察觉的,现在的芊婕妤,和以前相比,不是差了多少,似乎就想要将他缠在自己身边一样。她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恃宠而骄,简直连台面都上不了了。   练月笙没再接话,看着景琰出了自己的视线,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翌日的时候,景琰早朝之前,赵怀生过来回话,确定芊婕妤送完那盅羹后,就收拾好了仪容要过去宣政殿,但等她到了宣政殿后,景琰早就在凤栖宫了。   据当时守在宣政殿外的宫人回忆,那会子芊婕妤的表情可真是变幻多彩,最后甩袖离去,步伐难掩愤愤之意。   ----------   早朝时,景琰提了高伟的事情,自行刺练玉珩一事真相大白后,景琰就把他收押入狱了,却迟迟没有提及怎么处置他。后来高丝自裁,景琰也没有提及高伟的事情。   高伟一事并不是简单的行刺,他后面还有操控着他的人。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就算是练明轩也免不了惊愕。   景琰的意思是,高伟先关着,他还要接着查,把幕后人查出来。   这事传到练月笙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正愁着高丝的事。不得不说,她和景琰算的上是两头忙了。   德妃宫里死的那个宫女,名叫冰瑶,是个内侍宫女,和德妃身边的大宫女香梅关系不错,据香梅说,冰瑶胆小,人老实,说话都不敢大声,在玉贞宫里做事很是认真。这几天冰瑶和平常相比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她突然失踪,死在蓬莱湖的事情,香梅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因为冰瑶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一个人了,虽说是有点姿色,但胆子小到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会得罪什么人?或者说,高丝会是她杀的?   两件事情虽然在发生的时间上,巧妙的碰在了一起,给了别人一种两事必有联系的感觉。但是练月笙还是觉得冰瑶的死和高丝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练月笙苦思冥想的时候,在宣政殿里翻阅案宗的景琰把候着外面的芊婕妤宣了进来。   今天的芊婕妤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股娇柔多情,她手上端着托盘,踏着莲步,巧笑倩兮的走到桌案前,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案上。   景琰面色稍冷,唇角微微扯开一丝笑,看着她将莲子汤捧到自己跟前,舀了一小勺。   “陛下最近辛苦了,妾特意为您熬了莲子汤,您尝尝。”芊婕妤笑着,声音娇媚。   景琰看着她,“你有心了。”他淡淡一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后又说:“你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朕不是叮嘱你好好休息的吗?”   她见皇帝脸上有笑,却不是同于以前那般的温和,心里头隐有不安,面色不改的说到:“妾那都是老毛病了,就这次严重了点,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时间,连围猎都没去成。”秀眉微微一蹙,“有时候妾真是十分埋怨妾这个不中用的身子。”一壁说着一壁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帝嘴边。   景琰没有再用,他闲闲的把案宗翻开,状似不经心的问到:“听宫人说,你昨儿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朕。”   闻言,芊婕妤心头一跳,扬唇笑开,“嗯,妾来过的。”顿了一顿,“先前妾不是差人送了一盅羹过来么,就想过来问问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景琰略一静,转眸看她,笑了笑,“很合朕的口味,爱妃着实有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芊婕妤总觉得现在的皇帝浑身气场就不对,眼角唇畔的笑都带了一丝半点的冷意,她手抖了抖,温柔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景琰视线转到案宗上,神色略冷,“芊白,朕是不是太过宠你了?”   芊婕妤愣住,“陛下?”他居然叫她芊白?她没有听错吧!   “朕真的是太过宠你了,把你宠成现在这般恃宠而骄,肆无忌惮。”他转眸瞥她,“你最近都做过什么事还记得吗?”   芊婕妤这下是真愣住了。   “别以为朕不提就是不知道,就是纵容你。”他神色漠然,“你在广凌宫里禁足思过罢,好好想想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34【柳祖太妃】   练月笙最后判决高才人确实是自裁身亡,德妃宫里死了个宫女的事情另作调查。   这消息传到众人耳朵里的时候,芊婕妤被陛下禁足的消息也紧接着传了过来。   顿时就淹没了高丝的事。   这足以见得芊婕妤在后宫里头树敌多少了。   “昭容主子,您一定要帮帮芊婕妤啊!”含艾跪在任昭容跟前,一脸急切。   任昭容手端着茶盏,瞄了一眼底下的含艾,一扬唇角,“陛下罚她禁足,本宫又能帮她什么?”   含艾急道:“昭容主子,我家主子一路都是托您指点走过来的,这回她遇了大难,还望昭容主子帮芊婕妤一把。”一脸的诚恳。   含艾是那次挨了板子被芊婕妤训了一顿后,在宫里面再也不敢仗着芊婕妤的身份作福作威,倒是老实了不少。   任昭容眼波一转,斜斜瞥了含艾一眼,“回去告诉她,她自作聪明都干了些什么事,让她都仔细想想。”一顿,“芊婕妤禁足,你跑到本宫这儿来,你是嫌你家主子被罚的不够,还要再加罚一道吗?”   “没有没有。”含艾恐慌着神色摇头,“是主子让奴婢来找您的,说您一定有法子救她!”   “本宫没法子。”任昭容搁下茶盏,冷冷道:“这都是她自作自受,自食恶果,与本宫无关。”   含艾还欲再争取一下,被任昭容一个清高冰冷的眼神吓得退怯了。   含艾自芊婕妤在东宫还是一个宫女的时候就与她交好,交情匪浅,芊婕妤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事她也是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惧怕任昭容。   当初任昭容在东宫里为任良媛,性子清高孤傲,待人接物都清清冷冷的,不喜与人来往,在东宫里常是独来独往。但是她色艺双全,文采精绝,又弹了一手好琵琶,倒是很让景琰上眼,所以在东宫那会儿,任昭容就比较得宠。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背后没少帮芊婕妤的忙。在任昭容没进东宫之前,芊婕妤做好了一个宫女的本分,后来任昭容进来了,芊婕妤就开始时不时的勾引景琰。   可以说,若是没有任昭容,就没有现在的芊婕妤。否则就以芊婕妤那个性子和智商,她不是被人谋害死了,就是一直做宫女做到规定年龄,然后放出宫去。   芊婕妤听了任昭容一路的话,但是最近她不想听她话了,因为她认为自己比她得宠,就没那个必要再去奉承讨好她,她想把任昭容一脚踹开,然后凭着她自己的手段继续上位。   这种小心思,任昭容一眼就能看穿,所以她喜闻乐见的看着芊婕妤一路作死,到现在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反正她打一开始就是利用芊婕妤,任昭容能得宠的原因,也离不开芊婕妤的枕边风。她自持清高,做不出那种拉脸面的事,但是她又想得宠,思来想去,就觉得还是宫女时的芊婕妤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时到如今,任昭容地位和帝宠都很稳定,目的早已达到。可却没想到,从中杀出来一个练月笙,想着想着,任昭容的眼神就灰暗了下去。   此时凤栖宫中,紫云刚把她得到的消息给了皇后听。   芊婕妤被禁足,红司几个听了皆是禁不住拍手叫好,相较之下,练月笙就淡定多了,因为她就知道了。   “娘娘,奴婢觉得很可疑,芊婕妤刚被禁足,这含艾就跑到任昭容那里去了。听说她出来时,出了一脑门的汗,神色也很是沮丧。”紫云说到。   “任昭容和芊婕妤关系不错。”练月笙不紧不慢的说着,“许是芊婕妤让含艾过去找她帮忙去了。”   青玲思忖道:“娘娘,芊婕妤已经被下令禁足了,她宫里面的人不可外出,含艾这一走一回的,看见她的人指不定有多少,娘娘,难道你这样放任着不管么?”   练月笙沉思片刻,就说:“去一趟广凌宫,罚芊婕妤在广凌宫门外跪一个时辰。”   “娘娘可要拟旨?”青玲问。   练月笙摇头,看了青玲和黄杨一眼,“你们两个去就行了。”   青玲黄杨俩人领命离去,练月笙把紫云叫到跟前来,“让你查的都如何了?”   紫云压低了声音,“回娘娘,奴婢把任昭容在东宫里的一切事宜都调查清楚了,她初入东宫的时候其实并不得宠,是三个月后,才猛地得了陛下的注目。”一顿,“这里面可是有事呢。”   “怎么说?”练月笙依靠在软榻上,目光斜斜的瞄了眼半开的窗子,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玛瑙镯子。   紫云弯腰靠近皇后耳畔,低语一番。   练月笙转眸轻转,笑出了声,“本宫竟不曾想到。”她一声感叹,“一直以为芊婕妤为人不简单,没想到却是任昭容在后做推手。”   紫云凝神低语,“娘娘,任昭容此人手段不低,城府极深,若不是奴婢有意调查,她这深藏不露的东西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地方去。”顿了一顿,语气担忧,“况且她也知道娘娘被掠的事情,万一走露了风声该如何是好?”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练月笙说道,“若是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保全自己,若是她不想活了,倒是可以把消息放出去。”她朝着紫云莫测一笑,“而且,像这种话,无非会被当做谣言处理。”   她一沉声音,“任昭容那儿派人盯好了。”   紫云应下,又听皇后接着言道:“德妃那儿的事查的怎么样?”   “冰瑶的事情确实和香梅说的无二。”紫云回道。   练月笙沉着脸色点点头,让紫云退下了。   再说被练月笙下令罚跪的芊婕妤,压下了一肚子的憋屈,扯着个嘴,跪在了广凌宫门前。   这帝后俩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旨意惩治芊婕妤,不知多少人会夜里睡觉的时候笑醒。   广凌宫位处西宫最繁华的一处,前挨花园后挨湖泊,每日的人流量都极大。有的听说了芊婕妤被罚跪,特意装扮一番,带着人佯装路过,围观去了。   这来来往往的不少人,让芊婕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实在是太丢脸了,她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宫里立足!   彼时,景琰在宣政殿里批阅奏折,这消息就由赵怀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了为何而罚之后,他略略一点头,道了句,“是该罚,宫人管教不严,主子难辞其咎。”他握笔的手一顿,侧目于赵怀生,“是那个叫含艾的?”   “回陛下,正是含艾。”赵怀生回道。   景琰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让赵怀生下去了。   --------------------   三日后,宫里迎来了齐王生母柳祖太妃柳素儿,练月笙亲自去迎了人。   练月笙没见过柳祖太妃,若不是她从那驾豪华车架里下来,她几乎是认不出来的。   柳祖太妃今年三十有八,肌肤若雪,乌发如云,容色娇妍,模样端正,全然看不出年岁来,看着她此时的容色,就能想象的到她年轻时的倾城丽色。她与景逸站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景逸的姐姐妹妹。   惊叹于柳祖太妃的保养得当,练月笙福身行礼。   柳祖太妃扬唇微笑,扶起练月笙,“这就是皇后罢。”她声音清柔温和,“你和陛下大婚那会儿哀家身子不适没来京城,错过了这等喜事,这份礼就当哀家给你和陛下补上的一份心意了。”说着,给了一侧丫鬟一个眼神。   练月笙假意推辞,“祖太妃这话就言重了,喜礼皇叔那时已经送了,臣妾断然没有再收一份的道理。”   柳祖太妃拍拍她的手,“那是逸儿送的,这是哀家送的,可是不一样的。”   一直在旁边默默笑着的景逸这时也出言道;“娘娘收下既是了,这也是我母妃一番心意。”   如此之下,练月笙好生谢了柳祖太妃,把礼收了下来。   人来了,先去太后那里,练月笙领着柳祖太妃和景逸去了慈宁宫。   太后就算是再不待见柳氏,也是笑的亲和的和她聊了聊,两人坐在一起,看起来感情极好,但却是各个心思不一。   练月笙暗中抬眼在柳祖太妃和太后身上一打量,还是觉得太后的容色更胜一筹,不是柳祖太后能比的了的。   当初柳氏不来京城参加喜宴的原因,多半也有她不待见太后的原因在里头。   练月笙在下面喝着茶,就听上头柳祖太妃说到:“逸儿这孩子的婚事一直都让我急的不行,让他娶亲还不娶,连我都拿他没辙。还是陛下有法子,能早日安了我这心。”   话音刚落,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旋即就有内监尖细的声音扬了起来,“陛下驾到——”   太后闻声就笑说:“正说着他呢,这就来了。”   景琰从殿外进来,端的是一派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柳祖太妃亲和笑着,迎了下去,拉住了景琰的手,好生打量他一番,连道了几声“不错”。   练月笙和景琰上前见了礼,就见柳祖太妃拉着景琰一番说笑询问,上座的太后眸色有些冷,一瞬之间又笑意如初。   景琰和柳祖太妃说了一会儿话,就以她舟车劳顿,到了京城还未好好歇息为由,让柳祖太妃先回殿里休息了。   太后扯着个笑脸应承了她半晌,见人都走了,才缓缓把脸色淡下来。   一侧的秋文递上盏茶,不动声色的说到:“太后,您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接过茶盏,不冷不热的沉吟道:“上次月笙那孩子同哀家提过穆家的事,哀家就觉得不对劲。”微微一顿,眸色沉着,“若是哀家没料错,应该是皇帝要重查穆家那出事了。”   秋文一愣,“重查?”她跟在太后身边二十几年了,这太后和柳祖太妃的恩怨也清楚,自然也晓得九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试探着问:“太后,陛下是想给穆家翻案?”略一停,“柳氏一族可不是轻易就能动的。”   太后搁下茶盏,斜睨了秋文一眼,笑说:“不是还有哀家在吗?”   秋文微微一怔,就又听太后道:“本想着这女人远离京城了,哀家眼不见心不烦。可若是哀家皇儿定下来的事,哀家不管如何都要帮他一把。”   “景琰是齐王又如何?是先帝兄弟又如何?就算是皇帝要喊他一声叔叔,他还是要对着哀家的皇儿下跪。”太后冷冷一笑,道:“这个天下不是他们柳家的。”   ☆、35【贵府真乱】   从慈宁宫出来后,景逸和景琰一道去了,练月笙返身回去凤栖宫。   途中,迎面遇着了德妃。   德妃神色匆忙,正往凤栖宫去,途中遇着皇后,怔了一瞬,急急行礼过后就道:“娘娘,妾有急事相告。”   练月笙微怔,旋即端和着声音说:“你先别急。与本宫一道回凤栖宫再说。”   德妃点点头,敛了一下情绪,跟在了皇后后面。   德妃这般形色匆忙,让练月笙心生疑惑,回了宫后,将将上座,德妃环视了殿里宫人一圈,见确实为皇后心腹之人,就开口说到:“娘娘,妾知晓是谁杀害的冰瑶了。”   练月笙下意识凝了凝神,看向德妃,“详细说说。”   “是苏贵嫔。”德妃凝色,沉声。   练月笙一下子笑出了声,“苏贵嫔?”她笑看一眼德妃,摇摇头,“怎么可能会是她?”   虽然苏贵嫔这人鬼机灵,心眼不少,又是一颗墙头草,附翼攀鳞,但是杀人这事,她干不出来。   德妃蹙了蹙眉头,说:“妾有证据,还望娘娘听妾详细说来。”   练月笙偏头看她,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点头示意她说,“说来听听。”   “这冰瑶,以前是苏贵嫔身边的人。”德妃说到,“苏贵嫔还未入宫之前,冰瑶在苏府侍候过她。”   练月笙神色一下子凝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   “说起来这也是她们苏府的家事,苏贵嫔上有一哥哥,看上了这冰瑶,想要收过来做妾室。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苏贵嫔点头同意了,这冰瑶就能收过去,但是苏贵嫔不同意,说冰瑶一介低贱丫鬟,配不上她哥哥的身份。就因为这事,兄妹俩吵了一架,苏贵嫔不放人,她哥哥又想抢人,最后还是苏夫人出面制止了这出闹剧,断了苏贵嫔哥哥收房的心思。”   “后来,苏夫人把冰瑶打发走了,冰瑶又不知道怎么着进了皇宫。”德妃眉目沉色,“且一开始冰瑶叫怜儿,因为进宫才改了冰瑶这个名字。”   练月笙思忖一番,朝着德妃轻轻一笑,“那又如何?即使这冰瑶以前是苏贵嫔身边的旧人,你又怎么能肯定人是苏贵嫔害的?而且冰瑶是三品内侍宫女,没有主子的命令只能待在玉贞宫里,据我所知,这苏贵嫔没去过你宫里罢,怎么会知道冰瑶在你那儿?”   德妃说:“说来也巧,香梅与各宫的宫人多少都有点往来,她和苏贵嫔那儿的卉心倒有往来,这冰瑶的事,也是闲暇时听卉心提过一两句。前段时间冰瑶还在的时候,妾曾差她和香梅外出去买金陵记的糕点,据香梅说,途中遇着了苏贵嫔宫里的人。”   “本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苏贵嫔的人和冰瑶都有点奇怪,且那会子冰瑶是低着头走在香梅身边,苏贵嫔宫里的人则一直盯着她,像是在寻思什么。”德妃一顿,“后来冰瑶去了,卉心遇着香梅的时候,就朝她透露了这冰瑶的身份。”   练月笙静默不语,她微垂着头,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腕子上的翠玉镯子,一点点的整理思绪。   “妾本也是不信,后来就差了人去查了查,这才查出了苏家那回事。”   练月笙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疑惑问:“苏贵嫔身边的卉心透露的?”她眼睛斜向德妃,“苏贵嫔这么精明一个人,她身边的宫人会犯这么蠢的错误?”   “再说,这只是一桩旧事,本宫认为这并不足以证明人是苏贵嫔杀的。”她淡扫德妃一眼,声音端和,“说到底,也是德妃你自己揣测的罢。”   德妃神色微变,沉着声音说:“毕竟死的是妾宫里的,妾心里也急。”   “本宫理解。”练月笙略有敷衍。   德妃说的这段话,到头来还没一句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仅仅是她自己认为冰瑶是苏贵嫔害的。   也不知道德妃是那儿不对了,居然这么关心一个宫女?还是说她想急着摆脱杀害高丝的嫌疑,一有点线索就急着想给人定罪。   虽然已经定了高丝为自裁身亡,可宫里面泰半人都认为高丝的死和德妃有脱不开的关系。以德妃那个性子,要急着证明自己清白,也是说的通的。   但是德妃又不是那么没城府算计的人,不会如此鲁莽行事,除非,是德妃真想除了苏贵嫔。   “你先回去罢。”一顿,“你也不要太过急躁了,冰瑶的事情自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练月笙朝德妃瞥了瞥。   察觉出皇后的不耐和冷意,德妃起身一福,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她眸里的恭敬之色中闪过一丝沉色,但微低着的头和垂下的眸子,并没有让练月笙察觉出来。   等德妃走了后,练月笙叫来了暗卫夜澜,让他去调查冰瑶的事情。   因为潘落要养伤,练月笙让烟罗过去照顾他了。所以景琰又给了她几个暗卫使,其中这个叫夜澜的深得她心。   吩咐完夜澜后,她差杜小宝去传唤了苏贵嫔。   彼时正在静悦宫里拿着两种胭脂对比好坏的苏贵嫔,闻杜小宝说皇后传她过去,一愣之后,把胭脂递给卉心,朝杜小宝说:“娘娘传我?杜公公可知何事?”   杜小宝眯着眼笑,回到:“这个,奴才就不知了。”   苏贵嫔迟疑一下,看了杜小宝一眼,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故而就说:“杜公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容我去整理一下仪容。”   杜小宝弓身,苏贵嫔转身步去内殿。   当苏贵嫔到凤栖宫的时候,练月笙将将喝完一盏茶。   苏贵嫔瞧着皇后脸色虽是一如既往的清淡,但却隐隐透露出一丝半点儿的冷意,一时之间,心底就有点打鼓。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了?自己最近没做什么错事吧?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心绪下,苏贵嫔扬着笑脸,福身问安,续而落座。   瞧着苏贵嫔笑的春光明媚的脸,直奔主题,“今儿个德妃来找过本宫。”顿了顿,睨了苏贵嫔一眼,“她怀疑是你杀了她宫里面那个叫冰瑶的宫女。”   苏贵嫔怔住,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慌忙间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慌乱着神色,“娘娘,德妃这是污蔑妾,妾没有做过这事!”她叩头下去,“还望娘娘明察,还妾一个清白!”   练月笙不动声色,清冷着张脸,“听德妃说,这个叫冰瑶的,以往叫怜儿,在苏府里侍候过你,后来因为你哥哥想纳她为妾,你母亲就把她赶出去了是吗?”   苏贵嫔一脸惶恐,听见这话,愣了一愣,忙说:“这事卉心同妾提过,但是妾没见过冰瑶其人,所以并不知道冰瑶是不是怜儿。”   练月笙眼睛一转,落到跪在苏贵嫔后面的卉心卉夏两人身上,卉心抖了抖身子,说:“娘娘,奴婢保证,冰瑶确实是怜儿。”一顿,“她下巴那儿有一颗痣,和怜儿一模一样。”   “娘娘,妾真的是被诬赖的,妾没有杀过人!”苏贵嫔眼里慌张,“虽说这怜儿当时勾引妾的哥哥,但是当初母亲将她赶走了,妾对她的厌恶也逐渐消散了。如果不是卉心碰见过怜儿一面,妾都不晓得她进了皇宫,还在玉贞宫当差!”   “怜儿是德妃宫里的人,且又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妾的心胸还没有狭隘到容不下她,再则她在德妃宫里,妾又有什么能耐动她的人!”   瞧着她吓得不轻的模样,练月笙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双手捧着杯子,指腹轻轻拂过杯壁上的浮纹花朵,徐徐开口:“你先起来罢。”   苏贵嫔吞咽下一口口水,提着裙子站了起来,练月笙一指椅子,她便过去坐好了。她脸色红白一边,有吓得也有急的,这会子心噗噗跳着,手都是抖的。   “当初怜儿从府里被赶出来,卖给人牙子了吗?”练月笙淡淡看她,不紧不慢道。   苏贵嫔抿唇点头,“卖了,当初妾还记得那人牙子说怜儿长的不错,有意把她卖到青楼里。”愣了一下,“她到底是如何入宫的,妾实在想不明白。”   练月笙微提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个你不用去想。”她转眸,“本宫问你,你可有得罪过德妃?”   苏贵嫔怔住,眉头蹙起,吸了一口气,沉吟着点头,“有……围猎的时候,因为妾骑射不精,差点伤了德妃。”   “就这……?”练月笙再问:“还有别的吗?”   苏贵嫔眉心蹙的更深,反复思忖,最后摇头,“没有了,德妃为人不好接触,妾没和她有过过多接触,确实没有得罪过她。”   闻言,练月笙陷入了沈思。被吓得后背浸湿了一片的苏贵嫔神色不安的看着皇后,小声开口道:“娘娘,您信妾吗?妾真的没有杀人。”   练月笙不置一词,让苏贵嫔心头愈发不安。   苏贵嫔正坐立不安之际,就听上头皇后的声音稳稳传来,声音端庄清丽,“本宫信没用,关键是让德妃信了。你也清楚德妃此人不简单,她来本宫这里告你的状,让本宫驳了回去,谁知道她会不会怒上心头,在宫里面散播于你不利的谣言。”   平时里一直笑若春光灿烂的苏贵嫔这下是真的吓狠了,别说笑了,她连哭都不会了。   “娘娘,您可得救妾啊,妾真是被冤枉的。”   练月笙朝她安抚一笑,“你莫慌,若你真是清白的,就算是德妃把天捅下来,也奈何不了你。”顿了一下,“万事还有本宫不是?”   苏贵嫔微怔,旋即回味过来了皇后的话外音,忙不迭的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好,声音坚定中隐有颤抖,“妾此后必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练月笙缓缓笑开,“苏贵嫔客气了,你的好意,本宫就领下了。若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本宫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苏贵嫔唇角扯了笑,多少有着一丝不自在,她似乎感觉到了皇后身上那股高深莫测的气息正扩散开来,逐渐把她整个包围了。   她心心念念的攀上皇后这颗大树,现在终于攀上了,却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攀上的。   也罢,只要以后能有皇后娘娘在后庇佑她就是好的!   ☆、36【心神荡漾】   晚上的时候,太后在慈宁宫摆了家宴,叫上柳祖太妃和景逸,和乐融融的用了一顿晚膳。   回去时,景逸送他母妃离开,景琰和联月笙一道回了凤栖宫。   “陛下最近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了吗?”   红司捧了糕点奉到了案边,练月笙随手拿了一块绿豆糕。   景琰在她对面坐下,眉心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沉色,他微微皱眉,沉声道:“朕这几天又秘密审了几个案件的参与人……”往下没了声音。   练月笙怔了怔,问:“还是没线索?”   “不是。”他声音又沉,似乎还带了一丝倦意,“当初审案查案的人里,确实有知道内情的人……”   练月笙眼睛一亮,“怎么说?可是打探到里面内情了?”   景琰微微移眸,望向窗前案几上摆放着的一盆盆栽,语气好似自喃,“那人以前在大理寺任职,深得父皇赏识,穆家的案子他一早就有参与。”一顿,转眸看向练月笙,声音沉着,“现在他已经辞官在家,朕的人去找他时,他只说一切是先帝授意的,但具体事实为何,先帝没有告诉,只叮嘱他定穆家的罪名即可,其余的不用管。”   练月笙略沉默一下,注目于景琰,“这么说,这事确实是和先帝有关联了?”   他闭目颔首,轻叹了一口,“这是今天下午新得的消息。”缓缓睁开眼睛,似有嘲意,“朕不愿相信这事和父皇有关系。”   练月笙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会让先帝非定穆家罪名不可。   “陛下,凡事过早下结论都是不好的。虽然那官员说是先帝授意的,可谁知道他话的真假,以臣妾看,还是慢慢调查的好。”她一顿,声音微压,“现在柳祖太妃也在这里,我们有的是时间把事情真相查出来。”   景琰闻言,不置可否。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各自无言。景琰心情郁闷,方才在慈宁宫笑若春风,心里却是对柳祖太妃和景逸母子俩,膈应很了。练月笙虽然没有景琰这些想法,但心里惦记着宫里面那点糟心的破事,一顿饭也吃了个半饱。   要是搁在以前,练月笙可以浑然不在意的撇下景琰,去干自己的事去。但是现在并不允许她如此,而且现在的练月笙也做不出来把他撇一边不管的事。   “陛下,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就寝罢。”她笑意浅浅,“今儿个您也累了,先歇着罢。”   景琰闻言缓缓抬眸,看向练月笙,见她眉眼带笑,明媚温婉仿若一枝出水的俏芙蓉,连骨子里似乎染上了一层动人心神的柔情,当真是美极。   不知怎的脑中突地闪过那夜的事情,顿时让他心中一惊,不自在的转开眼睛,说:“也好,今儿个就先歇下吧。”   好在景琰其人在朝堂上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即使被杨太傅当着众臣的面骂的狗血淋头,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说一声杨太傅骂的好,学生记下了。同样的,若是他犯了什么错误,被一群老臣指出来的时候,即使是再心有愧疚,也能脸色不白不红的作认错状承认错误。   所以方才他的一点心猿意马的尴尬之情,此时也能很好的掩饰过去,脸不红,心却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是不是练月笙的错觉,她总觉得刚才景琰转身的时候,似乎脸红了?还似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到底是不是错觉,她不想深想。只要景琰这个祖宗不再愁眉苦脸的和她坐一起就行了。   外头秋风吹起,凤栖宫里的烛火盏盏熄灭,火红的床帐外,只有一盏幽暗的纱灯还摇曳着橘黄的光芒。   景琰睁着眼睛,暗色里,他的眸子甚是清亮的盯着帐子上一只展翅翱翔的金凤,暗金的纹路在橘色暖光的映着下异常清晰。   殿里平静无波,练月笙的呼吸声平稳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景琰幽亮的眸子轻轻一转,闭目,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次自那次以来,他第一次和她同床共枕,她还能睡着,但是他却睡不着了!   清雅的幽香飘散过来,萦绕在他鼻前,似乎一个魔咒一样让他心神不定,脑中一次次的回想起那次的事情,尤其是掌下似乎还残留着那时触到她肌肤时的细嫩轻滑,叫嚣着再一次触碰她,亲吻她。   景琰的心跳渐渐有些不受控制,他转头看向练月笙,朝着她挪动了一些。   “月笙……”他低声开口,“睡着了吗?”这句似乎自言自语。   练月笙闭着眼睛,眉心轻轻一蹙,随后又舒展开来。   见人没醒,景琰也不知怎么想的,靠近她耳畔一些,温和着声音低低叫了声“阿笙。”   练月笙好梦依旧。   于是景琰安了心,大了胆,眼眸亮着清光,挨近她几分,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美人在怀的景琰唇角含笑,身心舒坦,他埋首在她的发顶,深深的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再也不舍得离开。   怀里的人不舒服的动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惊的景琰浑身僵住,好在练月笙睡的沉,在景琰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安心睡过去了。   景琰暗自松了一口气,借着橘色的暖光,在暗中静看着她的睡颜。他的手一只抚在她的腰上,一只搁在了她的肩头。睡衣单薄丝滑,他手掌的热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她的肌肤上,他感觉掌下抚摸她细滑的肌肤,在她圆润的肩头轻轻摩挲了一下,便让他感到心神荡漾。   练月笙浑然不觉身边人的变化。   两人鼻息交缠,一人平稳,一人火热。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景琰朝她挨近,在她唇畔落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而后他又来到她的耳畔,轻轻含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动作轻柔小心。   做完这一切后,景琰脸颊滚烫,心跳愈发不受控制,似乎体内的血都热了起来。   身体上的变化告诉他如今想要更多,并不满足于此刻停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景琰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了,可是偏偏的他还要死死的压制下来。   他在女色一事上并不怎么热衷,后宫四五十人里,他临幸的女人加起来还没有十个。于此事的美妙之处虽然深有体会,但他执着于此事只有和心爱之人一起,才能体会会真正的美妙。但是此时此刻,他全身血液叫嚣着的东西,是多么的不正常!   即使是躺在她身边,就能让他想入非非。   此时的他,脸上红潮越来越盛,气息也愈发紊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眸子泛着灼热的光芒,甚至于下一刻他就要不受控制的将她压在身下,吻她红艳的唇,吻遍她全身每一处!   这种感受,就算是在受他喜爱的芊婕妤那里都不曾有过的。不,应该说,是除了练月笙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带给他的感觉!   景琰明显是被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惊着了。   他努力平息下来,在事态还未发展的不受控制之际,从练月笙身边离开,见她睡得深沉,压下心绪,转而撩开床幔,快步离开。   ---------   翌日一早,练月笙一觉好眠,神清气爽。只是睡她旁边那人,却是精神不振,眼下发青。   练月笙惊愕了一瞬,眉心皱起,“陛下昨夜没睡好吗?还在因为那事忧心吗?”叹了一声,“陛下,您休息不好,怎么能继续查案子。”   景琰伸手揉了揉眉心,含糊一声,“朕知道了。”有气无力的。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对练月笙起了那样的心思,就无所适从起来。   “陛下,需要臣妾叫御医吗?”练月笙看他确实有些不大舒服的样子。   景琰摇摇头,“不必。”   外头赵怀生声音响起,练月笙自觉说:“臣妾服侍陛下梳洗。”   没想到却被景琰一口回绝了,让她不由得一怔。   “你接着睡就是,外头有赵怀生他们。”他急忙撂下这句话,神色不自在的掀起床幔下了床,留练月笙一个人坐在床上惊愕景琰这又是什么了?   纠结郁闷不自在了一个晚上的景琰,在到了太极殿后,才稍稍把这种心绪收了起来。   练月笙虽然奇怪景琰的一番动作,但是如今事情太多,景琰那点不正常的表现也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况且景琰什么时候正常过?!   散了众妃后,负责调查冰瑶事情的夜澜犹如鬼魅一样出现在了凤栖宫里。   幸好红司几个心神够强大,才没有被夜澜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场方法吓着。对于练月笙来说,夜澜浑身上下都是暗卫气场,这种出场方式才符合暗卫的身份!   夜澜这人话不多,简单几句就把冰瑶的事说了个清楚。   为什么怜儿能改名为冰瑶进宫来,原来是顶替了别人的名字进来的。   怜儿被赶出苏府,卖到了人牙子手里,原本人牙子要把怜儿买到青楼里,却在中途被一男子买了下来,然后那个男子让怜儿顶替了冰瑶的名字,进了皇宫当差。   至于那男子是谁,夜澜没有查到。但他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那个真的“冰瑶”,那一家也是通过那个男子的关系,也免于让女儿冰瑶进宫当宫女。只是当夜澜问起那男子是谁时,那家人只是摇头,已经不记得的了。   关键就在于那个男子是谁,为什么会让怜儿进宫来。怜儿其人是否真的如香梅所言是个老实胆小的人,她与那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否则,练月笙想象不到,一个男人闲的没事干了,买下一个丫鬟,让她顶替别人进宫来。   “娘娘,奴婢有一点想不明白……”红司思忖道:“怜儿是苏府的旧人,苏贵嫔又在宫里面。如果要让一个人进宫帮他办事的话,难道不应该找一个自己信任的,且身世清白,没有凡事缠身的人才对吗?为什么会找怜儿?难道就不怕那一天怜儿被苏贵嫔看见了吗?”   这个怀疑不是没道理的。   “怜儿被赶出苏府是因为勾引苏大公子,如果真是如此,此人必是有心计手段可言。再说怜儿入宫那时,苏贵嫔还未进宫,可能连那人都没想到苏贵嫔往后会进宫来。”练月笙略略一停顿,复又说:“如果怜儿此人心计城府不浅,进的宫来,和外界联系,隐藏心计又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底下几个宫女,皆是不置可否。   ☆、37【深入调查】   冰瑶一事随着调查的深入,愈加发现里面的不寻常之处。   是以,为了弄清事实真相。练月笙把苏贵嫔和德妃两人都叫了来。   这两人一见面,苏贵嫔眼里就有恨意一闪而过,德妃倒是面不改色,盈盈欠身行礼,优雅落座。   上座的练月笙神色淡淡,扫视了底下两人一眼,一挥手,让殿里侍候的宫人退了下去。   “今儿个把两位叫来,想必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罢。”   德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回到:“自然晓得,还请娘娘但说无妨。”   练月笙不冷不热的“嗯”了声,看了一眼面色不怎么好的苏贵嫔,就道:“冰瑶一事,如今的知情人也就你们两位。”一顿,“一个是她的旧主,一个是她的新主。”   德妃点点头,苏贵嫔抬眼看着皇后,眸里似乎闪着一种名为希翼的光芒。   练月笙装作没看见,问德妃:“德妃,本宫先问你。”   德妃颔首,练月笙继续说:“冰瑶此人在你眼里看来如何?”   德妃想了一想,道:“她这个人谨慎踏实,做事一丝不苟,就是胆子有点小,整个人都怯弱弱的。”   苏贵嫔闻言“啧”了一声,接话道:“德妃娘娘还真是看人不准,怜儿此人城府深沉,心计手段皆有,以往在苏府的时候,为了勾引妾的哥哥,她什么手段都使过!”   德妃声音平平的“哦”了一声,尾音有些长,阴阳怪气的,“这么说来,苏贵嫔委实是很不满怜儿喽。”   苏贵嫔啧笑,“自是不喜!”   闻言,德妃唇角一扬,意义深长的瞥了苏贵嫔一眼。   苏贵嫔一时被怒气充斥了心头,也没觉得自己出口的话有何不妥,在看到德妃笑容时,才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对,一时间脸上青白交加,恨不得上前撕碎德妃那张脸!   练月笙不说话,转了转手腕上的红玉手镯,视线淡淡带过底下两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们两个现在都给本宫安生点。”   德妃微怔,苏贵嫔咬了咬唇,低了头。   练月笙不再搭理苏贵嫔,转眼接着问了德妃一些关于冰瑶的事情,最后还把和冰瑶交好的几个宫女叫了进来问了个详细。   得到的说辞无一例外都是冰瑶老实胆小,做事踏实,从来就没有一句话说错,一件事做错过。她虽然长的有姿色,但这样胆小怯弱,老实踏实的性子,在玉贞宫里虽然不引人注目,但也是极得德妃的赏识。   苏贵嫔听了直蹙眉摇头,全盘否定她们的说辞。她们嘴里的那个人,和在苏府里的那个怜儿,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存在!   “娘娘,怜儿以往在苏府可是贴身侍候妾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妾难道还会不清楚吗!”苏贵嫔情绪有些激动,振振有词,“她这个人性子娇弱做作,心里面不知打了多少小算盘,一心直想着上位。若不是她勾引妾的兄长,当初妾就不会和兄长吵架,怜儿又为何会被妾的母亲赶出府去!”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把卉心几个叫进来问问,她们可都是跟着妾从苏家过来的,关于怜儿其人如何,她们也都清楚!”   瞧着苏贵嫔激动的胸口起伏,脸色涨红的样子,练月笙朝黄杨使了个眼色,依苏贵嫔之言把卉心几个宣了进来。   毫无疑问的,卉心三个皆和苏贵嫔说辞相符。   殿里气氛陷入胶着,突有一宫女小声开口,“奴婢想起来了,冰瑶似乎写过信……”声音一弱,“还不止一封……”   “信?”练月笙看向那粉衣宫女,“她还会写字?”   “会的娘娘。”苏贵嫔接道:“怜儿五岁进的苏府,跟在妾的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德妃盯着茹茹:“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茹茹福福身子,“奴婢记起来冰瑶写过信,还问过她是写给谁的,她说是写过宫外的父母的。她还问过奴婢认不认得字,奴婢说不认识。后来奴婢又见着了她写信,就过去看了,虽然奴婢说不认得字,但实际上奴婢是认识的,只是认的不全,那信奴婢看了,应该是写过一个男人的,而且冰瑶应该是喜欢他的。”   练月笙闻言就问:“是写给谁的,你还记得吗?”   茹茹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看时,她那信还未写完。”   练月笙凝神沉思,片刻后看向德妃,“本宫要派人去搜一搜冰瑶的房间,德妃没异议吧?”   德妃起身,福礼,“一切旦凭娘娘做主。”   苏贵嫔气德妃诬赖她杀人一事,此时看着皇后命人往玉贞宫去,一时之间对着德妃,嘴里的话就吐了出来。   德妃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诮,也只是对她报以一笑,“是我心急了,一心只想着给冰瑶报仇雪恨,若是误怪了妹妹,还望妹妹能原谅我则个。”   一听见“若是”两字,苏贵嫔杏眼微睁,愤然道:“你还是怀疑怜儿是我杀的!”   德妃微笑着看她,“事情真相是何,现在还不清楚。妹妹你作为她的旧主,又是如此不喜冰瑶,我就算是怀疑你,也是有理有据的。”   苏贵嫔听后气绝,还预再反驳讽刺德妃,就闻上头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是茶底碰到桌面的声音,虽然不大不小,却直直的敲进了苏贵嫔的心头,惊得她似乎连心跳都漏跳了一瞬。   “想吵?出去凤栖宫再吵。”声音淡淡却带着满满的威仪,练月笙扫了那两人一眼,气氛一瞬间似乎就冷了下去。   德妃起身福礼,苏贵嫔白了白脸,也起来说了一句,“妾知错了。”   “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事,出了凤栖宫的门再去说。”练月笙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别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殿里一时间沉静了下来,片刻后,去玉贞宫搜东西的青玲和黄杨回了来。   黄杨手里拿了两封信封,“娘娘,奴婢把房间搜遍了,在枕头罩里找出来了这两封。”说罢,把信封奉了上去。   练月笙凝着眉眼,把笺纸取了出来,听底下茹茹说她撞见冰瑶写信就不下十回了。   粗粗的扫了几眼,这是一封包含了女子浓浓爱意的表心之信,字里行间透着她对那人的喜爱与效忠之意,然后练月笙在笺纸下方找着了署名   ——四月初二,怜儿敬上,愿卫公子一切安好   看来这冰瑶就是怜儿无异了,而这个卫公子,大抵就是送她进宫来的那个男人。   练月笙转而去看下一封,这是一个男人的笔迹,大概就是那卫公子了。   说的是等一切事了,他会好好待她,让她在宫里面行事小心,勿要败露行迹。虽然不及上封信似得暧昧,但好歹也是一封对怜儿关心极佳的信,温暖触动人心。   最后的署名是卫昊。   这信的时间比上面那封要早,这样看来,是不是可以解释说,冰瑶写了信,却没有寄,而是把它和卫昊的信藏到了枕头里头。   练月笙正在沉思之际,绿莹就领了人进来了。   来人是内饰司的掌事姑姑雨花,因为经常出宫采办,她会帮忙给宫里面宫女送信或者帮她们带一些宫外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从她们手里赚取钱财。这事也算是得到了太后等人的默许,所以雨花做的事情是光明正大的,只是每次出宫带出去和带回来的东西都会在朱雀门处接受内监的检查,确定无误了,才能带进带出。   雨花心情忐忑,暗暗想着最近自己有没有那里做错了事,或者带进来的东西是不是出了问题。直到听到皇后问起冰瑶的时候,她才倏的一怔。   “是,冰瑶是让奴婢送信了,每个月里,她都会送四封,同时奴婢也会在外面取信给她。”   “送信的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练月笙问道。   雨花想了一想,点头:“记得,是个小厮,应该是替主子送信的。”   “那那个小厮的模样呢?”苏贵嫔急忙问了一句,练月笙眼神有些凉凉的瞥了她一眼。   “记得,那人长的白白净净,小眼睛小嘴,手背上还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雨花回忆道:“若是那人现在站在奴婢面前的话,奴婢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德妃目光略为沉着的凝了皇后一眼,复又转眸看向雨花,问她:“送信的是何人?你可知道?”   雨花怔住,皱眉,“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顿了一顿,“倒是听那小厮说,是冰瑶在外面的相好,就等着她年龄够了放出宫来。”   “娘娘,您看……”德妃沉声,看向上座的皇后。   练月笙沉着脸色,略静了一下,她把手里的笺纸递给一旁的黄杨,对雨花说:“行了,你先下去罢。”   雨花心里一轻,舒了口气,福礼过后往后退了几步,续而垂头退了出去。   “你们今儿个也都辛苦了,先回去吧。”练月笙搁下茶盏,不慌不忙的往后一倚。   苏贵嫔急道:“娘娘,妾的事情……”   练月笙瞥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起了身的德妃,便说:“冰瑶一事牵连甚广,二位要心里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应该清楚罢。”   德妃微怔,略抬了抬柳叶眉,垂头欠身道:“冰瑶是妾宫里的,若是她真的是谁人在宫里的眼线,妾作为她的主子,实在是难辞其咎。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妾愿意接受任何惩治。”   瞧着德妃低眉顺眼的样子,苏贵嫔心气一高,脸上也缓有舒色,微提着唇角,她朝皇后福身道:“此事牵连到了妾的清白,还望娘娘能够早日查明真相。”一顿,“其余的,就请娘娘放心,妾必会把严实了这张嘴。”   德妃也点头应和。   练月笙缓缓一笑,挥手让她们退了。   待人走了之后,青玲谨慎上前,询问:“娘娘,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在外查查这卫公子是何人。”   “真傻呀。”练月笙笑着瞧了青玲一眼,“你真当这卫公子存在?怕只是一个化名罢了。”语毕,她声音一提,“夜澜,江清。”   话音一落,殿里霎时就出现了两个一袭黑衣的男子。   “方才在殿里的话,想必你们也听见了,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闻言,两人拱手,声音恭敬中带着一股冰冷,异口同声,“卑职领命。”   “如今宁国公府能少一事就少一事,这种事情直接用陛下的人就是了,何必再去麻烦爹爹,引人多思。”练月笙眸色淡淡的瞄了青玲一眼,“你是个稳重的,以后勿要再说这些话。”   ☆、38【太后李氏】   关于事件的进一步进展,练月笙亲自去宣政殿向景琰说明了。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明显得出有人在宫里放了眼线,应该还不止一个。   “以臣妾拙见,是该整肃一下后宫了。”练月笙注目于龙案后的景琰,一脸凝色,“说句白话,德妃宫里能有一个眼线,别的宫里就能有两个。指不定臣妾的宫里也可能有。”   景琰凝神沉思,愈发觉得自己坐的这把龙椅如今岌岌可危,他沉吟道:“如果如你所言,有人在宫中安插了眼线,还不止一个,整肃后宫又能将她们尽数打尽?”   练月笙一怔,老实摇头,“自是不能,您看冰瑶那个样子的人,能想象的到她是别人眼线吗?”   “如今事情愈发扑朔迷离,这幕后人能把手伸进后宫里来,可见的是个身份不低,且对朝堂后宫都极为熟悉的人,唯有早日抓到这幕后之人,方可安心。”练月笙声音端端正正,不娇不媚,神色一派凝重。   景琰沉默片刻,方叹了口气,“此事还需你多费心。”眉目间隐有倦色。   现在景琰诸事缠身,穆城的事情再加上后宫眼线一事,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实在是够累的,是以练月笙想着,能帮他分担一点是一点。   从宣政殿出来后,练月笙去了太后宫里。   途中遇着了阿史那燕,她那一身胭脂色的宫裙,更衬着的她眉目骄傲,高贵傲然不可方物。   自东山一处,阿史那燕就让景琰无视了去,如今回了宫,景琰事情多,未曾踏足后宫,但却在凤栖宫留了几夜。   这让痴迷于皇帝的阿史那燕对练月笙极为嫉妒。但是她一向傲气重,能对别人摆公主架子撒气,但却不能拉下脸面来去找皇帝。   敷衍的福身纳礼之后,阿史那燕唇角扬出一抹明媚的笑,“娘娘这是刚从宣政殿出来吗?”   练月笙眉眼间神色清淡,缓言道:“正是如此。”她瞥一眼阿史那燕,“本宫还要去趟慈宁宫,就不陪明贤妃叙话了。”   语毕,目不斜视的从阿史那燕身边离开,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在阿史那燕眼前走远。   看着那番威严的气派,阿史那燕暗暗咬牙,眼里有不忿之色一闪而过,“走,去宣政殿!”   -----------   对于练月笙的到来,太后可谓是一早就料到了。   太后招呼练月笙坐下,笑着问她:“月笙此番前来,可是有事找哀家?”   练月笙几乎怔住,下一刻便神色如常的说道:“母后可是猜到何事了。”   太后略略一笑,挥退了身边宫人,她对着练月笙笑的和蔼,“你能为琰儿着想,哀家实在是十分欣慰。”她双手拢着茶盏,声音温和,“看着你与琰儿关系愈发亲近,哀家这心,就能放下了。”   练月笙赧颜一笑,就听太后接着说道:“九年前穆柳俩家的事情,哀家确实是知道内情的。”   练月笙闻言眼睛一亮,直直的盯着太后,太后见她那样子,唇角一弯,笑了笑,但随后她便将一腔笑意化为了平静之色,“想要柳家认罪,交给哀家即可。反正柳氏在此,哀家自有法子,让她自己把话说出来,到那时,你和琰儿,带着言官在后面听着,把九年前那桩冤案公布于世,还穆家一个清白。”   说罢,太后眼睛一低,轻叹了一声,“这案子距今九年,柳家野心照旧不改,再放任下去,怕是这个江山,他们都想抢了去。”话到最后时,已经带了一丝冷冽寒气。   练月笙思忖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后道:“母后能不能给儿臣简单说说,当年发生了何事?柳家有野心这一事又怎么说?”   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柳家若没有妄想一步登天的野心,作何把柳素儿送进宫来,又作何企图以她的姿色魅惑仁德帝又想魅惑先帝?国库失窃,先帝包庇,穆家获罪,这所有事情,都和柳素儿这只狐狸精有分不开的关系。”   明明的平平淡淡的语气口吻,可练月笙还是听出了里面暗藏着的一丝半点儿的寒意。   太后这个人,果真是深藏不露的。如今再一想到关于太后杀掉先帝两个子嗣的传言,练月笙都有点不得不信了。   殿里静了一静,太后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容哀家猜猜,月笙这次前来除了这件事情外,还有冰瑶一事,需要哀家帮忙罢。”   练月笙下意识的一怔,就见太后深深一笑,“若是哀家没料错,冰瑶应该是某人放在宫里面的眼线罢。”   这下练月笙是真的怔住了。   太后默默一笑,“这宫里宫外的弯弯绕绕,哀家经历了快二十年了,看的比你清楚多了。”   听了此话,练月笙略略一静,道:“母后料事如神,冰瑶一事,确实不简单,从搜查出来的书信来看,冰瑶确实是别人搁在宫里的眼线。”一顿,“且这眼线,怕不止冰瑶一个。”   太后眉目沉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气息沉静如水,好似再大的风浪也不会掀起一丝波浪似得,她沉吟一番,对着练月笙说道:“你想怎么办?”   “整肃后宫,近而查出眼线。”练月笙道。   太后闻言就蒙蔽了,“既然要借整肃后宫之名查出眼线,就先从你的凤栖宫下手罢。”   练月笙再次怔住,太后给她解释道:“你是皇后,想必那人在你那处的眼线应是最多的,再加上各宫后妃多少也会以钱财收买或者往你宫里塞眼线,你宫里六十多宫人里,不知搀和着多少各处的眼线。先从你那里清,再逐一向各宫清理,尤其是像德妃、庄妃这类的高位妃子,定要清仔细了。”   ……练月笙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也知道自己宫里有眼线,只不过那些人都被绿莹和蓝熏等人监视了起来,也知晓她们是谁的人。但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暗中看着那些眼线同主子交流消息。   如今被太后一番话说出来,练月笙颇觉得有些脸上没光,在太后眼里,她这个皇后当的是有多无能多没用啊!连自己宫里的事都管不好,还没有太后知道的清楚!   这么想着,脑中突然有一精光快速闪过,不会是太后也在凤栖宫里安插了眼线吧!   太后察觉出了练月笙心里那点小心思,却是没说破,她和蔼笑着,“哀家话就说到这里,剩下的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练月笙稳了稳心绪,面色沉静的起身,盈盈一福,“多谢母后指点,儿臣都记下了。”   太后道了声“好”,也不再多留她,让净萱把练月笙送了出去。   秋文递了茶给太后,神色沉定着问:“太后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为何不把九年前的事情告诉皇后和陛下,这宫里埋眼线的是谁,早日告诉陛下不是更好吗?”   “都让哀家解决了,这两个孩子能得到成长吗?”太后神色深邃,“眼瞧着这两个孩子感情越来越好,要适当的来些催化剂才是。”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太后沉沉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秋文听后也是微微一笑,深知太后话里的意思。   管以往柳絮儿猖狂了多久,最后的赢家不还是她李琼华!柳絮儿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一捏既碎的手下败将罢了!   练月笙从慈宁宫里出来,一刻不曾耽误的回了凤栖宫。   饮尽一盏茶后,黄杨上前,一壁添茶一壁说到:“明贤妃让孔贵姬在御花园里罚跪了。”   练月笙怔了怔,端起茶盏,“怎么回事?”   “听说是孔贵姬在明贤妃面前失了礼仪,明贤妃就让她在御花园里跪着了。”青玲微顿了一下,“这是不是不大好,明贤妃这番做法,实在是有失贤德啊。”   “不用管,由着她去闹。”练月笙手捧着茶盏,道了一句。   本来阿史那燕是准备拉下她骄傲的脸面去讨皇帝欢心的,哪知那人对她敷衍的很,一气之下便甩袖走人了。   途中遇着了逛园子的孔贵姬,阿史那燕心里有气,就故意找孔贵姬的错处,让人当众张嘴了不说,还让孔贵姬罚跪,最后神色不屑的丢下一句“一直跪,跪到本宫气消了为止!”,就带着人回了她的寝宫。   可怜孔贵姬无妄遭灾。怕是她已经恨透了阿史那燕了。   练月笙不想管阿史那燕的那点破事,她的公主脾气不知收敛,只会在这宫里面愈发招人不满,树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阿史那燕招惹多少人都是她自己的事,练月笙才不想给她收拾烂摊子。   时间紧迫,练月笙不想耽搁,忙宣了绿莹、蓝熏等人进来。   简单几句话后,绿莹领命而去,蓝熏也随之退下。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凤栖宫外就跪了一片人,宫人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各个都垂着头跪在地上,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打鼓。有的做了点错事或者心里有事的,已经挨不住这严肃的气氛的低着头瑟瑟发抖了。   凤栖宫这番大动作,不出一时半刻就传到各宫主子耳朵里。心思浅的,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干什么,心思深点的,早已猜出来这是要整顿凤栖宫了。   ☆、39【亭中相谈】   绿莹蓝熏那里有详细的宫人档案,连底下那个宫人是那个宫里的主子的眼线、一共对外交换了多少情报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以,练月笙肃穆着神色在外面看了几眼,就让几个宫女上了,她则在殿里用着茶,通过大开的殿门看着外面的情况。   绿莹不再耽搁,满是气势的冲着底下人说了几句话,就有宫人吓得身子软了。   有了绿莹一番话在先,在接下去的点名、认罪的过程里,走的很是顺利,除了有几个嘴硬的被提前拖过去挨板子外,剩下的,该认的都认了,尤其是宫外有家人的,为了不连累家里人,生怕自己认罪认的少了。   这一番动作后,那些在凤栖宫里埋了眼线的各宫主子皆是心头大惊,强制镇静下来,冷汗却是频频而出。   眼瞧着六十多人的宫人拉下去了十六人,剩下的虽然是松了一口气,但何不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练月笙冷眼一瞧,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低着头,气息沉淀与周围其他人全然不同的人,默默记下了她之后。练月笙便让凤栖宫里的护卫,每人领了旨意往各宫去了。   打铁要趁热,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各宫妃子,再让她们把别处的眼线抓出来,还能挑拨一下原来称姐道妹的那些人。   至于她需要抓的宫外人的眼线,她自有法子。   ------   这下宫里面是真乱了。   皇后一声领下,各宫主子开始清理宫人,一时之间,在各宫中被抓出的眼线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有的妃子平时里好的跟亲姐妹似得,照样抓到了安插在里面的眼线。   现在已经很少有宫妃担心皇后娘娘来宣她喝茶谈话了,而是随着眼线的现身,各个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我帮衬你这么多,你还往我宫里安插眼线!   ——平时里姐姐妹妹叫的这么亲热,没料到你还往我宫里安插眼线!   ——你不是挺胆小怕事的一个人吗,这安插眼线的事情你也真敢干!   眼瞧着各妃之间关系隔阂更大,有的直接连虚与委蛇都懒得了,平时里笑的温和的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笑。   看着这个情况,练月笙表示喜闻乐见。   查了一两天,还没有尽数把人抓全,但是各妃都发现了,只有皇后娘娘没有到处安插眼线。如此一来,在停了请安后的第二天里,凤栖宫里面众妃请安的场面就变得极其微妙。   上座的皇后越是神情淡然,下面人的心就越是忐忑不安。   看到皇后的瞬间,她们甚至连对着其他人冷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除了练月笙能做到坦荡荡之外,也就是阿史那燕能做到坦坦荡荡了,她刚来没多久,又是一副骄傲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但是阿史那燕的华清宫里还是顺藤摸瓜的找出来了五个被人收买的宫人。   阿史那燕很气愤,在整个请安的早间,眼睛恨不得化身为两把刀子,把那几个收买她宫里人的妃嫔身上戳出两道口子来。   整个早间的请安,都在一种极为诡异忐忑的氛围里度过。   直到皇后开口让她们散了,某些人紧紧提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娘娘,这是莉影的口供,她把宫里面埋的人都招出来了。”绿莹一壁说着一壁把口供递了过去。   练月笙伸手接过,边查看边道:“莉影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绿莹回道。   “弄醒了接着审。”练月笙毫不留情,“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把宫外面那个人召出来。”   绿莹福福身子,“奴婢领命。”语毕,自径退了下去。   这个莉影就是那天在外面一片宫里中埋着头,处惊不变的宫女,让底下宫人散了之后,练月笙就派人把莉影抓了起来,丢进了暗室。   一开始莉影还不承认,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直到今早上莉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一口招认了,并把各宫的眼线爆了出来。   手里拿着那张供词,练月笙微乎其微的松了口气,太好了,没有抓错人。要是抓错了,不旦白费力一场,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个宫女解释,好在,她料对了。   她眼睛一转,把案上的另一份供词拿了起来,对着莉影交代的姓名一对照,果然有不少都对上了号。另一份供词来自内饰司的掌事雨花,写下来的皆是近月里托她送信的宫人的名字。   除了冰瑶送的勤快外,其余在榜的都是一月一次。   练月笙把供词搁在案上,叫来红司几人和御林军数人,吩咐下去,让他们去宫里挨个去抓人,顺便把各宫里的妃嫔的眼线一并带过来,就说皇后要亲自处置。   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因为她只抓那几个人感到疑惑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让那些宫妃自己找眼线自己收拾她们的理由。因为这样可以便于她后期一网打尽。   皇后的人各宫跑一趟,发现有不少宫外安插的眼线被主子抓了起来,有的甚至看谁都像眼线,除了几个信得过的,简直想把宫里面宫人都换一边。如此一来,黄杨就顺着她们的话,轻而易举的把人带了出来。就算是眼线没在里面的,也用换宫人的诱惑之词,让她们把想换的人说出来,最后再由黄杨指几个人,顺利带出了宫。   如此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把每个宫里的眼线都揪了出来。   想着先去给太后汇报一下进程,那边太后的人就来请她了,据说是有几个金城贵女的画像,让她过去参考参考。   练月笙一寻思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于是领了人往慈宁宫去了。   到达慈宁宫时,太后正和柳祖太妃说着话,在她们手边摆了不少画卷。   看见练月笙进来,太后温和笑笑,招呼她上前来,“月笙过来看看,这都是这几天里挑选出来的几位千金,哀家和柳太妃看着各个都好,委实是拿不住主意。你们年轻人和我们这一辈的不一样,你过来帮着看看,哪个比较配齐王。”   练月笙见礼过后,便上前去,接过太后手里的画像端详起来。   “这个是于将军家的小女儿,听闻是文武双全,相貌也是极好的。”太后轻声慢语。   练月笙打量了几眼,说:“文武双全倒是好,可是皇叔温润尔雅,儿臣倒觉得这类女子多是活泼大咧,可能不配皇叔。”   太后闻言,深以为然,柳祖太妃也点头道:“这倒提醒我了,逸儿那孩子不喜欢太过活泼的女子。”   练月笙听后一笑,并不多言。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要给景逸挑一个家世中等,父在朝职位不高的女子给景逸当侧妃,所以练月笙一番参考下来,觉得光禄寺卿孙商的女儿孙婉和礼部主事王北的女儿王若希不错。   柳氏岂会看不出来这婆媳俩的意思,但是她却也反驳不了,笑脸盈盈的应承了下来。   “若是母后和祖太妃都觉得不错的话,不妨找个时间将这两人宣进宫来相看一番。”练月笙唇角勾笑,大大方方的说道。   太后点头同意,转脸看向柳氏,“太妃你的意思的呢?”   柳氏颔首,自也应了。   “到时皇后也过来,我们两个老辈的人没有你们小辈的能聊得来。”   “既然祖太妃这般说,臣妾自是要来相看一番的。”练月笙莞尔一笑。   又和太后两人说了说话,练月笙就以宫中还有事物处理,先行离开。   因着柳氏在场,练月笙没和太后说上几句话,是以从太后处离开,她便想着去宣政殿找景琰报道一下。   刚从曲桥上下来,就见廊下拐角处走出来一白衣男子,定眼一瞧,正是景逸。   他那一身白衣如雪,更衬得他眉目清扬,气息越发温润。   “臣见过皇后娘娘。”景逸温润笑着,作了一揖。   练月笙稳了稳心绪,“皇叔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这样的虚礼能免则免了。”她唇角弧度得体温柔,让景逸起了。“皇叔这是要去太后那里吗?”   景逸笑了一笑,“正是。”随后又略为扯了扯唇,“说是有几位姑娘的画像,让臣过去一看。”   “本宫也是刚刚从那里出来的。”练月笙笑着,“那几位还是本宫替皇叔选出来的,若是皇叔不喜欢的话,大可直言。我朝千金贵女多之又多,总有能配得上皇叔的。”   景逸微怔,“原来,竟是娘娘选的么……”   “本宫不才,妄自根据自己的喜爱选了几人,但愿皇叔能够看上其中之一。”练月笙笑意不减。   景逸笑容一贯温润,朝着练月笙拱了拱手,“劳娘娘费心了。”他一顿,却又道:“臣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教娘娘一下,可否赏脸,到小亭一叙。”   闻言,练月笙几乎怔住,旋即她说:“皇叔,本宫还要去陛下那里,而且你不是要去慈宁宫吗?”   景逸笑笑,“可是有些话,一定要说给娘娘听听。”顿了顿,“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还望娘娘随臣过来。”   练月笙还欲拒绝,景逸已经差了身边内监去慈宁宫通报一声。   如此之下,练月笙心绪渐稳,和景逸一前一后到了不远处的小亭里面。她觉得很是奇怪,景逸有什么话要说给她听,而且他上句话,听语气就觉得不对劲。   亭子里很快就上了茶水糕点,红司给他们两人添了水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自东山那处问过娘娘,臣送的那几件首饰合不合您心意。娘娘说是很喜欢,委实是让臣松了口气,娘娘能够喜欢的话,便是再好不过了。”景逸朝着练月笙看去,眉目温和。   练月笙怔了怔,莞尔道:“多谢皇叔费心,那首饰精致至极,本宫很是喜欢。”   景逸声音微低,说:“不过臣却没见娘娘戴过,说起来倒是遗憾一桩。”   练月笙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说到:“因是皇叔的一番心意,本宫已经将其放进了妆奁里,本宫觉得,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皇叔的一番心意。”   练月笙也摸不准此时景逸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既然他提了,那她就如实回答她。她这话意思明确,就是放进了里面,不予理会,如果景逸真对她有不该有的心思的话,想必这话的含义他的听的出来的。   “不知娘娘,可知那几件首饰的寓意……”景逸默了一默,温和的目光略有深意。   “……自是知道。”练月笙微怔,不慌不忙的回道。   ☆、40【帝王心思】   可是亭里的黄杨红司两人却是惊得心头一跳,这个齐王,如今是什么意思?真的是对皇后有非分之想,借送首饰之名表明心迹吗!   景逸低笑一声,“最近宫中不太平,六宫琐事繁多,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理应管理好六宫,但切勿累着了自己身子。”竟是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此番整肃后宫,想必日后一段时间,可保六宫宁静。”   景逸一个王爷,虽是景琰的叔叔,但是这样不避不躲的和皇后讨论后宫之事,委实是逾越了。   练月笙神色稍微淡下一点,“皇叔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声音微沉,“但是六宫之事,不是皇叔可以涉及的地方,还望皇叔以后多多注意。”   景逸温润笑着应了,“娘娘说的是,委实是臣逾越了,还望娘娘恕罪才是。”   练月笙唇角含着丝淡淡的笑,并不明显,她站起来,端着声音道:“本宫还要去趟陛下那里,就不与皇叔叙话了。”   语毕,便带了人自行离开,留了景逸在亭子里略带着几分有趣的笑意凝视着练月笙渐行渐远。   和景逸一番谈话,让练月笙心神不宁了一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离开时,紧紧黏在背后的那道目光,不是她的错觉。   直到到了宣政殿门前,练月笙才渐渐将心绪平复下来,管他景逸是什么意思!她就不信他能越过伦理去!真当她是木偶能随意摆弄还是当景琰这个皇帝是死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赵怀生就迎了上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这几日练月笙整肃后宫,几日之间抓得各宫眼线无数,让再次赵怀生震惊后宫真乱的同时,皇后娘娘这雷厉风行的办事手段,同样是让赵怀生赞叹不已。   引着皇后上了台阶,赵怀生通报一声,便将门打开,练月笙稳了稳心神,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景琰这几日暗中调查了不少,虽然有了很大的进展,但是并不能让他高兴的起来。   殿里熏香飘然,味道清淡提神,练月笙透过缭绕的烟雾看见了龙案后的那人,似乎有些沉色又有些倦意,总的来说,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多大精神。   “陛下,臣妾已经将各宫的眼线找了出来,审出来宫外那人是谁,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练月笙目光平视着他,开口道。   景琰低声“嗯”了声,静了一下,方沉着声音道:“不用查了……朕想,朕知道是谁了。”   练月笙怔住,就见景琰略有疲倦的抬手按了按额角,眼神一分分的变得温和,他看着练月笙,低沉的声音里饱含温润,“这些日子累着你了,本来就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却还替朕做了这么多。”一顿,“你日后好好歇歇罢,后面的事情由朕来。”   “能替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妾的福气,那有‘累’这一说。”练月笙虽然诧异于景琰的话,但依旧面带微笑,不疾不徐的开口。   景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叹了口气。   练月笙小心着开口,一壁说一壁观察着他神色,“臣妾回去后将那些人关进内刑司,等候陛下发落,您看如何?”   景琰颔首,隐有些走神。   练月笙瞧他那模样委实奇怪的很,到底是查出来了什么?“陛下,容臣妾多问一句,陛下……您查到了什么?到底何人在后宫之中安插的眼线?”   景琰愣了一下,却是道:“究竟是手有多长的人,能够控制住朝臣,安插眼线到后宫里,甚至是朕的身边呢?”他略有失神的看向练月笙。   练月笙被他这话和眼神惊得心头一跳,但是她相信这事和练家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陛下……”她压下心头不安心绪,话刚刚出来,就被景琰打断。   “是皇叔……”   “……”练月笙怔住,诧异,“啊?”   “也只有他能把手伸的这么长,妄图窥视朕的皇位。”景琰有些失落,复又勾唇冷笑,“他虽比朕大不了几岁,但朕与他一同长大,也敬他为叔叔……却不曾想到……”目光沉了下去。   “皇叔?”练月笙诧异,“这……”颇有几分不相信,她一顿,声音一定,“陛下,您确定查清楚了吗?”这话一落,她就马上想起了不久前在亭子里景逸和她说过的话,难不成他是想提醒她什么?   景琰沉默,练月笙不再说话,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陛下,外头绿莹求见,说是有急事要见娘娘。”赵怀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殿里的沉寂。   练月笙微怔一下,转眼看向景琰,“陛下,定是绿莹审出来了!”她神色有些急切,“陛下快将绿莹宣进来吧。”   景琰一怔,旋即应了她的话,放绿莹进来了。   绿莹进殿,给帝后两人福身见礼,练月笙忙声问她,“是不是有人招了那人是谁了?”   绿莹垂着头,恭敬道:“正是。因娘娘说过审出来必要第一时间通知娘娘,所以奴婢不敢耽搁,这就过来了。”   “快说,那人是谁。”练月笙一眨不眨的看着绿莹。   “……奴婢,还望奴婢说出姓名后,望陛下和娘娘恕罪。”绿莹说着又是一福。   景琰允了,“你但说无妨。”   绿莹默了一默,低头道:“有一宫女招认,指示她们暗中观察后宫动静的那人是……齐王……”   之后很长的一段沉静中,绿莹低着头惴惴不安,练月笙心神一分分沉淀,景琰神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绿莹你先下去罢。”练月笙瞥了绿莹一眼。   绿莹心绪一松,福身纳礼,退了下去。   景琰也不似她刚来那会子略显失落和疲倦了,反倒是神色沉静如水,眸色清明,他看向练月笙,开口道:“你看,朕查的没错罢。”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现在的景琰虽然看着是冷静了下来,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等到穆家一事了了,此事朕亦会公布于众。”景琰沉声,目光深远。   她张了张嘴,最终说到:“穆柳两家的事情……陛下可也是查到眉目了?”   “虽说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朕是不知,但是朕也有足够的人证物证证明九年前的国库失窃一案是柳家所为,最后嫁祸于穆家。”   “母后说,她有法子让柳祖太妃把九年前那出事亲口说出来。到时,臣妾和陛下以及言官只要在外听着就行。”练月笙想了一想,把这话说了出来。   景琰闻言神色有了几分挫败,但是极快的又恢复了沉静,“委实是让母后费心了。”他嘴上说着,何不是在心里骂着自己没用。   不管穆家一事,还是宫内眼线一事,不但练月笙参与其中,就连太后也参与了进来,且这两人,一个整顿后宫找出了全部眼线,一个则要帮他还原九年前的事实。   反倒是他这个皇帝,与景逸相处许久,没用察觉出他的野心更没有做到完全掌控朝堂,被景逸趁虚而入,控制了不知多少在朝官员。   更可悲的是,他连忠良奸臣都分不清了!   思及此,景琰简直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是无颜面对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朝臣们!   看着景琰神色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练月笙试探着开口,“陛下……”   景琰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快速抬眼看向她,练月笙被她眼神惊得一怔,面色微变,却是神色定定的看着他,“陛下,事情若真是皇叔所为,陛下要怎么处置皇叔?”   练月笙说什么,景琰其实并没听见,只是他觉得自己真的没脸面对她。抛开上次的事情不说,单从她嫁进皇宫后,因着她是太后让他去娶得且又是宁国公的女儿,让他不情愿的同时又因了她是练家的人更加不喜她,况且那时候他还有芊婕妤在身边,故此更加不待见她了。否则他怎么会一气之下做出抛开她,让她独守空房这种事情打她和宁国公府的脸面呢!   是,那时候是因为顺了自己的脾气爽了一把,可爽了之后,利弊就出来了。   太后常说他意气用事,孩子气太多,但是如今想来,他确实如此。   练月笙没有不好的地方,这一点他看的清楚,尤其是在和这宫里的其他妃子对比过之后,这点就愈发明显。她这人纯粹,忠孝,聪明不失沉淀,行事果断,对事物的判断也是绝佳,她有身为六宫之主的威仪和淡然,能做到不偏不倚,不娇不媚,不似其他宫妃那般矫揉造作,不做实事。   细细数下来,他才发现,练月笙真的被他刻意忽视了很久了,她的好,他是一件没看见,反倒是他往她身上加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用来蒙蔽他的双眼,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好,全天下只有芊婕妤才值得他去宠爱。   可是事实到头来呢?芊婕妤骨子里的东西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渗透了出来,是他瞎了眼一直没察觉;反观练月笙,她的好则也随着时间流露了出来,等他察觉到的时候,那人对他已是忽远忽近了,有的可能仅仅是对于一个帝王的尊敬和畏惧。   “陛下……”练月笙见景琰神色不定,是以又开口唤了一声。   景琰怔住,脑子里白了一瞬,他佯装镇定,可出口的话却有些局促,“你方才说什么?”   “臣妾是说,事情若真是皇叔所为,陛下要怎么处置皇叔?”练月笙重复一遍。   景琰略静了一下,“前朝有位王爷,不就被流放到蛮荒之地了吗。”他低低眼睛,“大概最西边的边城比较适合皇叔。”一顿,复又微微皱眉说:“不过,这倒也满足了他的野心,若与蛮族勾结,岂不是朕送了他一程。”   练月笙思忖道:“还望陛下慎重……”她沉声,“想必历经此事,陛下也应该清楚那人为人如何,还望陛下以我朝江山为重,勿要动了恻隐之心,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景琰沉吟,并不说话。   练月笙站在案前,也不急着说话。毕竟事关皇室争斗,不是她能插得上嘴的,她能做到的也只是偶尔提醒他一两句罢了,至于他听不听,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从宣政殿出来后,练月笙一路返回凤栖宫,直到到了凤栖宫的门前,她才想起来,她忘了把景逸送她首饰的事情告诉景琰了!   ☆、41【穆锦进宫】   现在再回去告诉他是不能了,索性想着等再见他的时候告诉他这事情。   她把绿莹几个招到身边来,问起来审问的详情。   招认的宫女一共有三人,有一个是担心家里人受牵连,另外两个是受了刑罚,挨不过去就招了。   其实知道景逸是她们主子的人很少,抓出来的二十几人里,只有五个知道景逸,剩下的都不知道,有说那人姓王的也有人说那人姓秦的,各不相同。   她们寄信人的名字各不一样,每次寄信,写的都是景逸给她们的假名,如此一来,雨花拿信的时候看到的每个人寄给的人都不一样。同样的,在外面送信的,也是各自不一样的人,有小子有姑娘,总之都是景逸的人就是了。   那几个知道是景逸的,据说是见过他,很得景逸赏识,且他许诺了将来给她们名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放进宫里来的眼线,有的是出身青楼歌馆,有的就像冰瑶那样是经过大宅门争斗的丫鬟,可谓是各个都是演戏的好手。   后宫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与前朝动向紧密相连,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妃嫔,也可能因为家人在前朝立功,故而得到陛下的赏赐。有时候原本受宠的可能突然间被冷落了下去,也可能是她家里人在前朝惹了陛下不快,亦或是给他们家的警告。   但是,练月笙想不明白,为什么景逸会派人监视后宫里的情况?往景琰身边放眼线她能理解,但是往她和各宫妃嫔身边放眼线,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索不得结果,索性就不想了,她吩咐了绿莹和青玲把那些宫人关进内刑司,尤其是那几个严审的宫女务必派人严加看管,不能让她们趁机自杀。   绿莹和青玲领命而去,练月笙几步走到榻边,坐下,然后躺了下去。   这几天忙里忙外,真的把她累坏了。   将眼睛闭上之后,一阵睡意袭来,便再也支撑不住。   醒来的时候,天已黑沉,一缕风顺着小开的窗子溜进屋里,搅动帐幔,将烛火吹的摇曳。   这一觉睡的极好,现一醒过来还有几分怔忪,脑子里也一片迷蒙。   突地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平稳的声音,“醒了,睡的还好吗?”   练月笙一怔,这才侧头看去,就见景琰一身朱紫常服,依靠在床头,手里拿了本书,此时正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练月笙在怔,就要起身去行礼,却听闻景琰笑道:“好好躺着罢,别起了。”   闻言,她这才发现自己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换好了睡袍,满头的朱钗也拆卸了下来,一头黑发披散开来,不禁觉得有些窘迫。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她问,有些尴尬。   景琰移开目光,颇有几分闪躲的意味,“没多久,也就不久前到的。”略略一顿,“看你睡的好,就没叫醒你。”   练月笙默了一默,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他把书搁在腿上,不似方才那般不自在,“先起来罢,吃过饭,朕给你说件事。”语毕,就握着书起身离开,开口唤来了红司等人。   红司几个皆是面色红润,笑容饱满,可想而知她们是在想什么了。练月笙虽觉得赧颜,但却什么都没说,由着几个丫鬟换了衣服,简单绾了下头发,就出去了。   外头景琰已经差人上了膳食,正坐在桌前等她。   她着了一袭天蓝色的宫裙,乌发轻拢慢捻绾了发髻,斜插了红玉簪子,面色素净未染粉黛,更显清谈典雅。一瞬间让景琰看呆了眼。   “咳……”练月笙假意咳嗽一声,眉心一颦,“陛下。”   景琰回神,不自在的移了移眼睛,复又面色如常,“坐罢。”   闻言,她便入了座。   “……这几天谢谢你了。”他突然出声,语气温和,“本来不该你管的事情,却都麻烦你了。”   她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嘴里含着米饭,含糊不清,“没什么,都是臣妾该做的。”   “这些天累着了吧。”他又继续说:“看你睡的这么香。”   “过的挺充实的,每天都有事情做,还挺不错的。”她如实说道。   “是么……”他低声,又抬了抬声音,看向练月笙,“这事情结了之后,朕想着赏赐你些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练月笙想了一想,搁下瓷碗,“陛下言重了,臣妾什么都不要。”   “这不行,你立了大功,理应论功行赏,这个不能免。”   “那……陛下看着赏点就是了。”她略有为难,后又补充,“只要是陛下赏的,臣妾都喜欢。”   甭管她这话是真是假,都让景琰感到了心头微颤,一时间通身舒坦,“这样啊,你便等着朕的赏赐就是了。”   练月笙闻言一笑,景琰沾沾自喜的心思也渐渐稳和了下来,就听练月笙又道了句,“其实臣妾这儿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就是……之前陛下拿走了臣妾了两本话本子,陛下可以还给臣妾吗?”   那两本都还没看完,就被景琰拿走了,可谓是让她心痛不已,多次想开口要景琰要,都没等到好时机,眼下就是个机会!   景琰怔住,片刻后才微微皱眉,转了转眸子,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时间过的久了,朕也不晓得放那里了,你容朕回去找找先。”   她眼神一亮,笑着应了声,“多谢陛下。”   竟是比听到要赏赐她宝物那时还要高兴,不,应该说,她听到赏赐面不改色,听到还书,整个人都兴奋了。   不知为何,景琰感到很是挫败。   这一顿饭,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都吃了个半饱。   等到宫人把饭菜收拾了下去,景琰就看着她道:“之前说过用过膳后,给你说件事的。”   练月笙颔首,“陛下要说什么?”   景琰朝她神秘一笑,唤来赵怀生,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赵怀生再进来后,后面跟了一个一身橘色衣裳的宫女。   练月笙奇怪的瞥了瞥景琰,再朝那低着头的宫女看去,那宫女微微抬头,眉清目秀,唇角含笑,梨涡浅浅。   竟是穆锦!   “奴婢给陛下、娘娘请安。”穆锦欠欠身子,礼仪周全。   练月笙惊愕间站了起来,几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她侧头看了眼景琰,又看向穆锦,还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穆锦?”   穆锦笑意盈盈,颔首,笑说:“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练月笙更是惊愕,却是喜笑颜开,伸手拉了穆锦的手,好一番打量。   景琰挥手让赵怀生退了,这才开口说道:“穆锦是昨日进的宫,朕把她放你这儿了,你以后去母后那里,把她也一并带去。”   “怎么回事?”练月笙回头看景琰,“阿锦怎么进的宫。”这话一落,又看向了穆锦。   穆锦解释道:“是陛下派人把我接进宫里来的,师父一个大男人要进来不容易,虽然我便来了。穆家一事,师父早已告诉我,所以我很清楚,此番进宫,就是为了帮忙来的。”   “当年的案宗我也看了,穆柳俩家的恩怨虽然我没有经历,但是师父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我也知道。”她一顿,“陛下说已经找着了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当年之事,但是为了万无一失,柳家的认罪也极其重要,听闻太后有法子能让柳氏坦白,所以陛下与我一说,我便来了这里。”   练月笙听后连连点头,拉着穆锦坐下,“原来如此,到时太后会通知我,那时我带你一起去。”   这时就听景琰说到:“穆锦的职位你安排好,在外朕就说这是朕从长生殿调到你宫里来的宫女。”   练月笙点头应下。   穆锦迟疑了一下,看着这帝后两人都在,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其实我进宫前,师父找我说过话,是关于齐王的……”   帝后两人一对眼,齐齐望向穆锦,穆锦微怔一下,面有迟疑之色,“本来进宫后要直接说给陛下听的,但是我一直没找着开口的机会……而且,我也不好开口。”   景琰眉目一沉,“你但说无妨。”   穆锦看了那两人一眼,沉了声音,说:“师父说……齐王很有可能是穆家子嗣……”她看着那两人震惊的表情,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柳素儿入宫前,与师父的小叔叔纠缠不断,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这也是当柳素儿入宫后,为何穆家会和柳家反目的原因之一。”   “这不对啊……”练月笙从震惊中回神,愕然道:“宫妃入宫要经过严格检查的,她若已非完璧之身,不可能进的宫来。而且……她又怎么欺骗的过日后的圆房一事。”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与小叔叔纠缠不清是实事,穆家被害之后,老辈的人就不多了,这事是师父的舅舅告诉师父的,而且师父当时也已经十四。她和小叔叔有婚约,俩家人走的近,这种事情穆家几乎全家皆知。”她声音微低,“但是,齐王到底是不是穆家的人,也只是师父的揣测罢了。”   如果事情真如穆家所言,柳家容不得穆家于世的原因,也得到解释了……   练月笙心头一沉到底,转眸看向景琰,就见他薄唇紧抿,脸上一片暗色,如同乌云密布,气息低沉。   与穆锦一对眼后,她还是选择暂时不说话了。   ☆、42【心思各异】   穆锦此话一出,整个凤栖宫的气氛便迅速陷入了沉寂。练月笙瞥了一脸沉暗的景琰后,看着穆锦,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出去找一个叫绿莹的宫女,就说是陛下调到凤栖宫来的宫女,她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穆锦点点头,看了一眼皇帝,挨近练月笙小心问了句,“陛下没事罢?”   练月笙朝她一笑,“安心去吧。”   如此,穆锦才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陛下……”练月笙轻着声音叫了一声。   景琰漆黑的眸子恍若是黑夜里漫天的乌云,沉暗的好似下一秒就能降下雨打起雷来,他面色没有任何缓和,反倒是更加低沉了下去,他沉声道:“穆锦的话,你信吗?”   练月笙一怔,说:“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穆锦的话也只是揣测罢了。”   闻言,他眼睛一抬,满含深寒之意,凝着练月笙看,“她的话却有可能是真的。”一顿,将视线移到不远处案上摆放的长颈瓶上,“朕差人去找了柳家的老辈人。”   他这一句过后,便没了声音。练月笙抿了抿唇,问:“可有何收获?”   “当年知道那俩人关系的下人,全部死了,就算是祖太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也全部死了,重新给她换了一批新的,让她们跟祖太妃进了宫。”他声音微微一低,“如果真如穆锦所言,柳家这等做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的关系被下人透露出去,所以才要全部杀掉的吧。”   听了这话,练月笙简直是有些不理解柳家的想法,她凝眉沉色,“柳家在江南也是一个小官,日子过的也算富饶,又有穆家知府这样的大家和他们是世交,有交情有婚约,为何柳家一定要让柳祖太妃进宫,不惜和穆家反目,甚至于送他们上绝路……”   这简直是太没人性了!而且也很让她想不明白,柳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景琰沉默,片刻后叹气,“穆家遭难后,柳家就坐上了知府的位子,再加上祖太妃受宠,生了儿子,柳家仕途一路顺风……”他一顿,眸子带了几分鄙夷,“估摸着是被这种平步青云的感觉晕了眼昏了头,才越想往上爬,以至于他们这些年来养精蓄锐,想着谋朝篡位。”   练月笙神经一紧,就听景琰神色一松,不疾不徐的看了她一眼,“时间也不早了,先休息吧。”   练月笙怔住,景琰已经起身唤了人进来。她调整了一下心绪,吩咐红司去铺床。   “再抱一榻被褥过来,今儿个天冷。”他瞥了红司一眼。   红司微怔,旋即领命退下,练月笙不解问:“陛下,这天还没真正冷下来呢,两床被子是不是多了……”   景琰朝她摇摇头,没有多话什么,外头已有宫人捧了盆子过来,练月笙看着净面的景琰,也便不再说话了。   待到两人换了睡袍,景琰就说:“你在上面睡,朕去榻上睡。”声音不咸不淡。   “陛下。”练月笙惊愕,“这是为何?”   听出她声音里的惊讶,景琰回头解释了一句,“今儿个朕的心挺乱的,想一个人睡,也好理理思绪。”说罢,还朝她安抚一笑。   只不过这笑容看在练月笙眼里就是敷衍了,练月笙不由得心头一紧,“陛下,您还是在凤榻上睡吧,那地方太窄,睡着不舒服。”眼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之色,“臣妾睡的快,不会打搅到陛下想事情的。”   景琰之所以不和练月笙同床,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会胡思乱想,他怕睡在她旁边自己会静不下来整理思绪。现在一听她这话,心里虽然有些暖和,但是还是面不改色的朝她笑的安抚,“你安心睡就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眼里不安之色。   “那陛下睡在凤榻上,臣妾睡那儿吧!”见景琰一副说不动的模样,练月笙咬了咬牙,道出这一句。   景琰几乎怔住,而练月笙之前的不安之色也已经收敛了起来,她穿着月白色的睡饱,一头青丝尽数散下,脸上粉黛尽褪,素净如水间百合,仿若误入凡间的仙女,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吸引力。   他见过很多女子的素颜,却没有那一个如她这般摄人心魄,让他不舍得移开眼。他甚至已经不愿意去想这是她第几回带给他的震撼了。   “不必。”他压下狂乱的心跳,视线移开,语气虽是平稳却多了不易察觉的局促,“朕只是想一个人想想事情,如果挨着你的话,怕是什么都不能想了。”话落,他朝她淡淡一笑,声音温和,“你去睡罢。”   这话一落,他便转身去了美人榻处,甚至在掀开被子躺下之时,还不忘吩咐练月笙,“你睡的时候把灯也熄了吧。”   练月笙一脸愣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从容无比的上了美人榻,长袖里的手默默握了个拳,又松了开来,她咬唇,低头,叹了口气,旋即走到灯前,熄灭了灯火。   殿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美人榻上的景琰听着轻微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闭眼叹息一声。   躺在榻上的练月笙,手捂着心口,在黑暗里也叹气一声。景琰不会对她,对练家有所怀疑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不然好好的,为何要分床睡,她又没有惹他不高兴,而且他确实看着像在敷衍她,如果他又怀疑猜忌到了宁国公府身上,该如何是好……   一个晚上,两人皆是难以入眠。   练月笙在凤榻上辗转反侧,心事重重;景琰躺在美人榻上透过窗棂看着窗外白色的月光,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翻身的声音,几次都想过去看看她怎么了,但到底还是没有过去。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这两个人才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儿。   当红司过来叫人的时候,看见帝后两人分榻而睡,惊愕的当场怔住。好在赵怀生和青玲面不改色的各自将人叫醒了,虽说心里很是错愕帝后为何分榻而睡,但这两个皆是心思谨慎之人,并没有多嘴。   因为一晚难眠,练月笙和景琰两个人的精神头都不怎么好,景琰见她发困,就叮嘱她接着睡,今儿个的众妃的请安就免了。   哪知练月笙闻言之下却一下子来了精神,说规矩不能废,她方才只是还没有醒稳过来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吩咐赵怀生去侍候景琰更衣,招呼红司青玲服侍她梳洗。整个过程中看似对景琰殷勤恭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躲着景琰。   景琰自然也是有所察觉的,略为忐忑的看了忙碌的练月笙一眼后,便返身走了出去。   待到景琰走了,练月笙才浑身松懈下来,身子一歪靠在了青玲身上,舒了口气。   青玲大惊,以为皇后身体不适,“娘娘,您身上不舒服吗?先去里面躺躺吧,奴婢去请御医。”边说边看向红司,“快扶娘娘进去。”   练月笙轻笑,伸手按了按额角,直起身子来,“本宫没事,只不过是松了一口气罢了。”笑着拍拍青玲的手,神色从容的走去了正殿。   红司不放心,去小厨房端了一小碗提神汤给皇后送了过去。她心有疑惑,却也记得青玲黄杨叮嘱过她的话,所以并没有把今早上的事情询问出来。   练月笙将将喝完提神汤,外头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本来还只是朦胧小雨,不过片刻就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如琳琅般铮铮作响,碧瓦上的雨水挂成一串串长长的丝线落在汉白玉铺就的阶面上,亮白一片。   早起请安来的妃嫔没有料到今早上会有一出雨,多是在半路上挨了淋,却是不敢误了时间,加快了脚步往凤栖宫赶。到达凤栖宫时,皆是淋了一身的雨水,浑身湿透,有的还打着颤。运气好点的途中遇着了凉亭,进去一避,差宫女快速取了伞来,还不算是仪容尽失,可裙角和鞋子也是半湿了不少。   像德妃,庄妃这种高位的妃子都有轿辇,所以免于被雨水淋湿。   于是,练月笙就瞧见了众妃宫裙湿透,妆容不在,鬓发贴额的滑稽模样,虽然很好笑,但是她却是没心思笑。差底下宫人去拿干手巾过来给她们擦脸擦手。   结果上次搜宫查眼线一事,众妃的关系变得恶劣,但在皇后这里,却是不敢外露太多情绪。几个能说上话的,倒是还能活跃一下气氛。   元淑媛谢过皇后,一壁擦着手上的水,一壁说道:“这雨也下的太急了,妾走在路上,这雨就下了起来。”   一旁王修仪接话,面色略有不悦,“可不是吗?你看我打着伞都湿成这样了。”   “现在正是九秋,天本来就凉,这一大早上的淋了雨,从骨子里都发寒了。”顾修容拧眉,擦着脸上的雨水。   练月笙懒懒的倚在凤椅上,听着底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一语不发。   等到她们都擦拭完了,她才不冷不热的开口,“今儿个天公不作美,把诸位淋着了,诸位还能一如既往的来给本宫请安,委实值得赞赏。”   苏贵嫔就笑,福福身子,“瞧娘娘说的,这请安的规矩本就是妾等姐妹该遵循的规矩,哪能说下个雨就不来了呢!”   话落,有人的视线就隐隐实实的落在了那个空着的位子上——明贤妃阿史那燕的座位。这位一句话没说,就不来请安了,可见的又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无视宫规了。   练月笙一笑,挥手让苏贵嫔坐下,“你们有心,都该赏。”   底下众妃闻言,皆是起身,面带恭敬的谢恩,落座。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练月笙让人去拿了伞,给了众妃之后,就让她们散了。   瞧着窗外头的雨,她打了个哈欠,回去补了一觉。因为实在是太困了,挨下枕头就睡了过去,竟是快午时才醒了过来,外头的雨也停了,太阳重新露出了头来。   在红司侍候她穿衣洗梳的时候,才知道景琰之前来的一趟,见她在睡觉,呆了差不多一刻才走的。   用过午膳,她便让红司几个去库房选几样首饰,往各宫送了过去。一句也没提没有来请安的阿史那燕的事情。   雨后天气晴好,阳光暖意,练月笙嗅着窗外的清新气息,倒是觉得心情好了少许。带上了绿莹和蓝熏俩人出了凤栖宫。   她没有料到会在假山后的解忧亭里遇着景琰。   ☆、43【宫中遇刺】   景琰正一个人在亭子里独自斟酌,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在和练月笙四目相对之际,他微一怔,就朝她和睦笑笑,“皇后也来了。”   练月笙几乎怔住,是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着景琰,她提着裙子,欠欠身子,“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圣安。”声音平稳依旧,心底的那点局促不安却是冒了出来。   见过礼后,她便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见他一人在此处独饮,便问:“陛下怎么一个人?”   景琰朝她笑笑,并未说话,挥退了她带来的宫人。   宫人将食盒放在案上,还没来得及将里面糕点和茶水取出来,便领命退了下去。   练月笙见状,只得自己起身打开食盒,将里面几样糕点取出来搁在桌上,后又掀开底层,将在里面温着的茶水拿了出来,“不知陛下在此,只准备了一盏茶水,臣妾这就差人去重新备茶。”   “不必。”景琰低言一句,“朕这里有酒。”他瞧了一眼那茶水,茶汤碧绿,清香四溢,抬头瞧她一眼,“你坐下罢。”一顿,“朕有事情要问你。”   练月笙闻言心头“咯噔”一声,少许忐忑,她局促的坐在石凳上,“陛下有什么要问臣妾的?”   景琰眼底有失落之色浮起一丝,虽是不明显,却也让她扑捉了到,就见景琰斟满酒水,看着她道:“你……昨日里是怎么了?”   练月笙怔住。   “你心里有事,是不是?”他眸色黑沉如常,似乎有着超凡的洞察之力,“你昨夜里辗转反侧,并没有睡着是不是?你心里有事,大抵和朕有关,是不是?”   她沉默,低眼,不语。   这更让景琰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   “还记不记得之前朕与你说过的话。”他温和看着她,声音缓慢,“朕说,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朕商量,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见她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便是一叹,“皇后,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道?”   ——你不说,朕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一下子撞进了她的心底,她怔愣之后,缓缓抬眼看向景琰,见那人和睦着神色,唇角勾着一抹笑,甚是温和。   “陛下怎么知道臣妾心里有事的?”她问。   他答:“今早上朕见你躲着朕,还以为是朕让你不开心了,走之前还颇为忐忑。后来一想,似乎从昨夜朕要求和你分榻睡那时,你就有些不正常。”一顿,“似乎还有些不安,朕那时脑子里一团乱麻,并没有注意到你的不对。待到早朝之后,朕又去了你那里,因你睡着了,所以朕没有机会去问你什么。”竟是无比的坦诚,“现在,朕与你都在,你是不是该回答一下,你的那些浮躁不安,到底是为何?”   练月笙没有想到景琰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她的不对之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得干笑两声,将视线移开,“陛下……还真是观察如微。”   景琰笑了一声,“朕只是在后面才想起的,所以并算不得观察入微。”   “所以,皇后,你是不是该说说你是怎么一回事了?”语气很是温和,并不是以前那种带着逼问嘲讽意味的口气,甚至连帝王的威严都没有。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她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了。   沉默良久,练月笙徐徐开口,“陛下认为那人的手能伸到后宫里来,是否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忙?”   景琰怔住,没有料到她开口说的是这个,于是他道:“这是政事,朕不想与你说这个,现在说的是你。”   “臣妾要说却是这个,还望陛下如实回答。”练月笙神色一紧,抬眼看向景琰。   景琰皱眉,沉默片刻,道:“朕确是有这样想过。”一顿,声音微沉,“但是高伟等……怕也是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所以朕认为,你说的那种,虽然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闻言,练月笙心下松了口气,双眼灼灼的凝着他,“也就是说,陛下没有怀疑过在朝官员有协助过那人的?”   这话一落,景琰便瞬间怔了一下,极快的明白过来了她这话的意思,他眉宇间浮起一抹沉色,声音也低了下去,“你……”顿住,低叹了一口,“让你焦躁不安的,可是你怀疑朕……怀疑朕又对宁国公府起了猜忌?”   练月笙闻言垂眸,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又道:“臣妾一夜难眠,正是因为此事。”   景琰没说话,提壶斟酒,一仰头喝尽了里面的纯酿,他眼睛盯着别处,手捏着杯子,良久不语。   她心里暗暗打起小鼓,觉得自己这番话定是惹了景琰不快。哪知对面那人再次提壶斟酒后,突地一声笑了出来,惊得她不禁抬头看去。   景琰手里捏着酒杯,低眼看着里面的酒水,笑了几声后道:“你还是不信任朕。”语毕,抬眼看向她,眸子里的笑意隐有苦涩。   练月笙哑口无言,再次低开眸子。   这就相当于是默认了,景琰心里苦涩,唇角的弧度也渐渐沾上了苦闷,他说:“这么久了,原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朕。”声音里都透着一股苦味。   练月笙张了张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就听景琰声音一正,说道:“你能说出来也好,省的憋在心里。”他一顿,朝她脸上看去,“月笙,把脸抬起来。”   她怔了怔,依言把头抬了起来,第一眼就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只有坦诚,没有掺杂别的一丝半点儿的东西在。   “朕没有怀疑猜忌过宁国公府。”他一字一句,无比坦诚。   练月笙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眸色渐渐平稳起来,“陛下说了,臣妾就信。”声音很是平静。   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她对他的隔阂似乎就在他那一句话里消失殆尽。   “既然陛下没有怀疑臣妾娘家,为何昨夜里要和臣妾……”她略略噤声,“可是臣妾之前惹了陛下不痛快了?”   之前还是练月笙哑口无言,这下变做了他哑口无言了。他怎么好意思把真相说出来,“因为事情实在是太乱了,朕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理理思绪。”   练月笙微微眯眼,也没深究他话的真伪,她平稳着声音,“这么说,臣妾没有哪里让陛下不快了?”   “自然没有。”景琰痛快答道。   景琰之前虽被练月笙的不信任伤了心,但是她的不安她的浮躁确实和他以往的行动做派有分不开的关系,也难怪她会起疑。但是这次误会极快的就解开了,没有使误会加深下去,这也让景琰很是欣喜。他们的关系是可以改善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眼下气氛正好,景琰还欲和练月笙聊天增进一下感情,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赵怀生一脸急切的跑过来,“陛下,高伟在狱中暴毙了!”   景琰大惊,“怎么回事!”   “狱卒巡房时发现高伟躺地上一动不动,进去查看,发现其已暴毙!”   “陛下快去罢。”练月笙起身。   景琰看了她一眼,道了句“朕晚上再去找你”便随赵怀生离开了凉亭。   目送景琰离开,练月笙轻声叹口气,坐回了石凳上,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水,眉心微微拧起来,好端端的,在牢里的高伟为什么会突然暴毙?   绿莹蓝熏见皇帝走了,于是便绕过假山,进了亭子。   练月笙把茶盏搁在桌上,瞧了一眼绿莹蓝熏,“都收拾了罢。”   她心结已了,和景琰之间的隔阂也没了,如今心里一片轻松,也该回凤栖宫了。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绕远去看了菊花,正巧遇上了孟美人,于是两人就一道逛了逛。   孟美人虽然因为高丝一事心有凄然,但已断定高丝为自裁身亡,就算她不相信,也是没用。   凉亭里,绿莹斟满茶,垂头退至一旁。   “看你这神色,可是恢复的差不多了?”练月笙瞧她一眼。   孟美人笑笑,“高姐姐已去,妾也不能一直愁眉苦脸的不是,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   练月笙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你也不要整日的憋在寝宫里,多出来走走,接触接触人,也是好的。”   “这宫里面,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的交心呢?”孟美人摇头苦笑,“还不如养一只鹦哥的好。”   闻言,练月笙但笑不语。孟美人说的倒也是实话,自宫里眼线一事一出,众妃之间维系着的那根线,能断的全断了。就算现在又有人想着重新拉拢,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似得简单了,多多少少心里都会膈应,膈应的还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你言之有理,喂一只狗,还知道讨好的摇摇尾巴,懂得感恩。”她双手捧着茶盏,摩挲着盏上细瓷面上的流云。突地,就听孟美人一声惊叫,“娘娘小心!”紧随着的还有绿莹等人惊叫声。   亭子外头闪出来一个黑衣蒙面刺客,正举剑刺向练月笙。孟美人坐在她练月笙对面,正好看见那人猛的闪了出来,而练月笙正背对着刺客。孟美人几乎是话音一出,那刺客就朝练月笙扑了过来。   孟美人吓得惊慌失措,却是不忘惊叫着让皇后躲开,绿莹等人吓得乱了阵脚,蓝熏还算镇静,朝外喊着“有刺客,保护皇后!”想起皇后的几个暗卫被皇后一声令下呆在了太液池,蓝熏急的跺脚,提着裙子直接跑了下去。   练月笙反应迅速,在众人惊慌之际,她已然起身躲开,身子一侧,堪堪避开那人刺来的长剑。刺客似乎没料到皇后身上居然有武艺在身,出手越发狠戾。   练月笙只是学过一两个招式,赤手空拳的哪里应付的了武功高强的刺客。正在这时,孟美人猛的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刺客扔去,还不忘大喊,“娘娘快逃!”   刺客横剑一扫,茶盏被斩成两半。趁着这个空挡,练月笙跑了出去,看见远处奔来的御林军,心里不得放松。   她跑下凉亭,不料一宫女害怕跌倒,绊住了她的脚步,便重心不稳,直直朝前栽去。   那刺客早就挡在了她跟前,将剑一举,朝她刺来。许是她求生欲望太强,下意识抬起手来,竟是直直的抓住了他刺来的剑尖。   ☆、44【情愫暗流】   她摔倒在底下那个晕死过去的宫女身上,顾不得手上钻心的疼痛,紧抓着剑尖不放。   孟美人早就吓得惊叫连连,绿莹被皇后手上触目惊心的血吓得连害怕都烟消云散了,快步往下跑去。好在被别练月笙甩在太液池的几个暗卫被蓝熏叫了过来,赶在御林军前面赶了过来,极快的制住了刺客。   绿莹眼圈发红,已经落下泪来,跪倒在皇后跟前,“奴婢没用。”   蓝熏气喘吁吁的跟着御林军后面,看着被制服在地的刺客,喘着气站在一旁,见皇后鲜血淋漓的手,一声惊叫。孟美人却是极快的从凉亭里下来,握住皇后的手腕,把帕子缠在了她的手上,煞白着脸色,抖着声音,“娘娘先回宫包扎一下罢。”连握住皇后手腕的手都是抖的。“你还不快去请御医!”这话是对绿莹说的。   练月笙像是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疼,白着脸色怒瞪了一眼脸上已经被扯了黑布的刺客,冷声言道:“想自杀!”旋即一脚踢在他胸口,刺客一个没忍住嘴巴一松,已被御林军捏住下颚,张开了嘴巴。   “把他下巴给本宫卸了!”   那御林军手一动,就听咔嚓一声,刺客的下巴就被卸了。一侧又有御林军伸手进去,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个黑色药丸。   练月笙心里犹自气愤,看着血肉模糊的左手,不解气的又抬脚连踹了刺客几脚,才让人把他拖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练月笙才感觉到手的疼痛,她拧眉“嘶”了一声,就听孟美人一侧说道:“娘娘,不如先去妾那里罢,这里正好离妾那里近。”   练月笙点点头,随着孟美人一道去了。孟美人差自己的宫女去接应绿莹,告诉她,皇后去了凝雪宫。   正在宣政殿询问高伟暴毙一事的景琰听到练月笙遇刺之后,慌忙间直接便离开了宣政殿。赵怀生朝着殿里几个拱拱手,让他们先候着,自己便转身追皇帝去了。   此时,凝雪宫里,章御医开了药方,正小心翼翼的处理着皇后手上的血迹,练月笙偏开头,手不自觉的一抖,疼的她闭了闭眼。   如白玉凝雪一般的手上,赫然横着两道刀痕,入肉极深,看得人心惊胆战。孟美人只不过是瞧了一眼,就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眼圈子都发红了,简直不敢想象有多疼。   擦净了手上的血迹,章御医便拿起金疮药洒在皇后手上,练月笙疼的闭眼,咬了咬唇。   正当殿里气氛凝重之际,就听外头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孟美人怔住,在皇后的眼色下,出去迎驾。章御医凝神贯注,一动不动,全然没听见通报声。   景琰心里急切难耐,从孟美人身边走过,连她的出现都不曾注意。孟美人慢慢起身,神色黯淡了一下,也返身进了去。   景琰进来时,章御医正全神贯注的用纱布给皇后包扎,故而景琰并没有看见她的惨烈状况。见章御医正在包扎,他并没有上前急着询问,但一见着练月笙隐忍着疼痛的表情,他就心里发疼。   好容易等到章御医包扎完了,景琰一个箭步冲上前,坐在练月笙身边,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腕,看着她包扎着的左手,神色间已经不自觉的流露出心疼之色,“疼吗?”   若是以往,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第一想到的是刺客在哪?御林军和暗卫为何没有及时护人,断然不会焦急到一门心思的只想确认她有没有事。   练月笙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之处,咬着牙,道了句,“不疼!”   于是景琰更加心疼,就听她深吸口气,心有余悸道:“若不是当时臣妾伸手握剑,只怕那剑早就刺穿臣妾身子了。所以,这点小伤算什么,不疼的。”到最后语气还颇为自豪。   确实,那个时候,有多少人敢去伸手握剑。   景琰闻言眼里隐有厉色一闪而过,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脸去问章御医她这伤的情况。   章御医一字一句说清楚了,景琰就越是心疼,命章御医一直照料到皇后手伤痊愈。   “臣妾此次遭劫,孟美人在旁出力不少,臣妾想着,可否为孟美人提一下品级,以作奖励。”练月笙向景琰商量道。   景琰怔了下,转眼看了眼孟美人,见她眼圈发红,脸色发白的模样,便转首看向练月笙,“既然是你说的,那就依你了。”   练月笙一笑,瞥向孟美人,“还不快谢恩。”   孟美人没有料到皇后会提她,更没料到自己会因此升了品级,当下低头跪了下来,“妾谢陛下,谢娘娘。”   “你有功,这都是你该得的。”景琰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就挥手让殿里人都退下。   “陛下。”练月笙松一口气,心里却有些隐隐发怕。   景琰神色柔和,眸色内融心疼之色,他脉脉看了练月笙片刻,突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陛下!”她错愕。   景琰在她颈边深吸了几口气,雅香里混合着药味,融合在了一起,说不出的味道,却也很是好闻。   感觉到景琰在她颈边的动作,练月笙不禁红了脸,“陛,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景琰答非所问,用脸颊蹭了蹭她微红的脸颊,说:“朕以后能叫你阿笙么……”   练月笙怔住,半晌才道:“陛下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很是窘迫。   景琰松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身子,正对着她,见她脸颊微红如霞,眸子黑沉如浸入水中的玉石,竟是不自觉的抬手在她红润的下唇上轻轻一抹,惊得她双眸微睁,错愕至极。   他也察觉出了自己动作的不妥,可是已经做了,也由不得他装傻,只是笑说:“朕只是……高兴,你没有出事。”这是实话。   饶是练月笙再淡定,听见他这肺腑之言,也不由得红了脸。   心里一腔话他张不开嘴,说不出来,和她坐在一起竟都觉得赧颜。练月笙心绪不稳,因他一句话微微颤了心尖,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缓缓漫出。   殿里气氛正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暧昧之中,即使是双方都不说话,但好似都能明白彼此要说什么。   直到外头的通报之声想起,才把这里暗流的情愫一下子截断了开来。   太后派了秋文来问情况,由章御医详细说明了,又好生打量了皇后一番,这才返身离开。   待到秋文走了之后,景琰整理思绪,把心里那点心思暂时隐了起来,这才正式向她问起当时之事。   练月笙犹自因为自己方才的失态之情心跳不止,不知道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她倒是不怎么讨厌。   听起他询问当时之事,她仔细想了想,如实答了。   景琰眼里有怒气闪过,询问暗卫当时在哪,她便一副认错模样,说自己当时让那几人留在了太液池,不曾料到会遇见刺客。   御林军当时不在那处巡查,所以一时之间赶不到是说得通的,但是贴身的暗卫却是一个没赶到,还让皇后受了伤。景琰当即就有了严惩他们的想法,但看到她说这事和他们无关,替他们求情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到底应了下来,可以不惩治他们几个,但唯一条件是让练月笙发誓以后不准再发生撇下暗卫的事情。   最后他们聊起刺客时,外头赵怀生也进了来。他自退下后,就领了命去看了刺客。那刺客被卸了下巴,丢进了牢里,刺客弄的一身狼狈,嘴却是结实,半分不曾透露。   “陛下,娘娘,这是从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赵怀生把手里一个荷包奉了上去,径自退下。   景琰接过荷包,练月笙好奇凑过去看,看了几眼后就用没事的右手拿了过来,攥在手里摸了摸,说:“这荷包料子极好,应该是宫里面用的,再说这针脚紧密,一等一的绣工,可是比宫里面绣娘的绣工好的太多了。”她一壁说一壁把荷包递给景琰,“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   景琰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张折的整齐的纸,展开一看,竟是银票。   两人对视一眼,练月笙便揣测道:“难不成是宫里面哪个妃子恨我入骨,收买刺客要我命?”   景琰静道:“这人应该是和在东山那处行刺你的人一伙的。”   练月笙不置可否。   “我们来想想,若是你受了重伤,朕与宁国公府会怎么样?”   她心思一沉,不接话。   “那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说,如果因为你,宁国公府和朕不能维持关系的话,谁最高兴?”   她答非所问,思绪逐渐清晰,“从我哥哥开始,再到我,那人最想要的不过是挑拨陛下和练家的关系。”一顿,“如果真的争了起来,到时候那人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要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景琰静默,小心翼翼的执起她缠了纱布的手,抬眸看她,满是柔情,“疼么?”声温若春水。   练月笙笑笑,却是说:“一直都疼……”   这次她没再逞强,但更让景琰心疼难耐,同时心头也窜上来了丝丝怒火。   景逸,野心猖狂,三番几次使计挑拨他与宁国公府,两次欲要练月笙的性命。他的好皇叔,野心勃勃了这些年,隐忍不发,暗中部署,欲要坐收渔翁之利,真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傻的还是当成死的了!   想抢他的皇位,动他女人,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景逸的一番用心良苦?   ☆、45【拳拳之心】   皇后在宫中遇刺,阖宫哗然。   回了凤栖宫后,先是接了太后赏赐下来的补品,又见了两个来探望的妃嫔,她才吩咐下去她要静养,不再见人。   却没料到柳祖太妃会来。   于是练月笙只好又耐心的接见了柳祖太妃。   这位看似是来关心她,嘘寒问暖,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她儿子一条心,各个都没安好心,往宫中安插眼线一事,多半和她逃不开关系。   练月笙后来想了,如果最后柳祖太妃和太后的争斗,以太后大获全胜,柳氏败阵跟她儿子回封地而告终。以柳祖太妃的个性,派人暗中监视太后过的好不好,也是极有可能的。   耐着性子,保持着一贯的得体笑容,练月笙把柳祖太妃送出了凤栖宫。   穆锦坐在练月笙身边,眉心深蹙,拿着练月笙那只受了伤的手来回看了几遍,最终叹气,“你说你要是把我带上,能出这事?”   练月笙懒懒的倚在软榻上,身体自然弯成优雅的曲线,“你应该夸夸我,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有这个胆子去伸手握剑?”轻轻一笑,还颇为骄傲。   穆锦半侧着身子倚着软榻,抬手捋发捋她耳边垂下来的头发,“你是个不怕死的,从东山的那儿我就看出来了。”她唇角一弯,以手支额,朝练月笙调侃道:“但好歹你也应该多顾及一下你相公啊,万一你出个什么事……说个不吉利的,你握剑,万一不是割伤,你这个手可就毁了,你相公不得心疼死。”   练月笙闻言一怔,淡淡的侧目瞥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缠着纱布的手一眼,就道:“他才不会心疼。”   穆锦轻笑,不准备说什么。   “刚才你出去上茶,那个妇人你见着了吧,那就是柳祖太妃。”因话题扯到景琰,练月笙颇觉不自在,故而转了话题。   穆锦点头,神色如常,“见着了,柳素儿是罢。”她回想一下,眸子一眯,哼笑,“一把年纪了还长着一张狐媚脸。”   练月笙拍了她手一下,“你别乱说,这是皇宫,需要谨言慎行。”   穆锦就一笑,“我这不也就在你面前这样嘛!”   ------   翌日,免去了众妃请安,直到皇后的手伤好了再恢复请安,这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   有的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皇后娘娘的手受伤了,且又受了惊吓,是该休息;有的就心生嫉妒,觉得皇后这是因祸得福,因为陛下实在是太过关爱皇后了,虽然以前不显,但是这次事件显现的明明白白的;有的就心里偷乐,想着趁皇后身子不好的时候,趁机在陛下面前露面,博得宠爱。   在广凌宫禁足思过有一段时日的芊婕妤听闻这消息,恨死了那刺客没要了练月笙的命,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套茶具才算是稍微消气。芊婕妤闹出的动静让同住一殿的杜婉仪甚是烦躁,奈何那位就算被禁足了,也还是陛下宠妃,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一时间宫里面各人心思不一,却是各个都安生不下来。就连孟美人被晋为了孟嫔一事,都让她们忽略了去。   凤栖宫里,章御医将将换好药退下,外头就报秋文来送补品了。   秋文进殿见礼,练月笙差人把补品收了起来。秋文上前几步,压了声音道:“娘娘,后日午时和陛下一道来慈宁宫,陪太后用膳。”   闻言,练月笙就懂是什么意思了。   秋文走了之后,她把穆锦叫到跟前,“后天,我带你去慈宁宫。”   穆锦凝神问:“可是太后……”   练月笙颔首,“嗯,看来是了。”   穆锦神色一喜,说不出的高兴。   皇后在宫里遇刺一事,不仅在后宫里引起哗然,更是震惊了朝堂。   所以当日的早朝里,众大臣议论纷纷。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宫里的守卫怎会如此疏漏,混进去了刺客,大力要求加强皇宫里的守卫。   有的和宁国公府不对付的,对于此事,就有点幸灾乐祸的心理在,儿子遭行刺,险些丢了命,现在女儿在宫里又遭了行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和练家过不去。不过练家再如何,他们也仅仅是围观,暗地里偷笑两声罢了。   此次在朝上,他们看重的不是皇后为何会被行刺,皇宫的守卫问题也不是他们担心的,他们要讨论的是在牢里暴毙的前工部尚书高伟的事情。   高伟自入狱,因景琰说他背后有人,所以并未急着治他罪名,但是高伟却突然暴毙了,令众人急于求个真相。   于是,这次的早朝,一派朝臣就皇后遇刺一事讨论要抓住真凶,加强皇宫守卫;一派就高伟暴毙一事提出种种疑点,势必要查个清楚。   也就是练明轩、杨太傅、景逸等人没有搀和进去。   管下面讨论的多激烈,上座的景琰始终都是一副淡漠模样。   下面的景逸偶尔瞥过去一眼,懵然发现景琰身上似乎有那么一丝半点儿的不同,他没有深想,转头和一旁的人说起了话。   练明轩淡淡一眼扫过去,见景逸温润尔雅,一派清风,再将视线移到上座之人身上,见着的就是沉淀如水,淡漠如冰。   等到下面声音渐小,景琰才漠漠开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一句,“都争完了,退朝罢。”语毕,便起了身。   众臣跪倒,恭送陛下。   争了一个早朝,也没有在皇帝那儿听到明确之言,看着皇帝冷冰冰的模样,大多数心里都摸不着皇帝是个什么心思,忐忑不安的起身出了太极殿。   景逸目送景琰背影消失,这才转身离开。   赵怀生跟在皇帝后面,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面无表情的皇帝,就听他声调一扬,不似在朝上那般冷漠,“去凤栖宫。”   景琰到时,练月笙正和穆锦说着话,挥退了赵怀生后,他便说起了后天太后让他们过去的事情。   练月笙颔首表示秋文已经过来通知过了。   景琰执起她的手,还想在和她一些话,奈何穆锦在场,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穆锦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留这儿的,就坐在那里不动了,若不是景琰道了句,“朕要和皇后说几句情话,你也要在这里呆着听?”,穆锦怕是真不想出去了。   但是这话却让一向淡然的练月笙心头微动,隐还有了几分期待。   情话景琰想说,但是张不开嘴,他扶着她的腰一同坐到了榻上,温若春风的唤了声“阿笙……”是再也说不出下句了。   练月笙等着听他下句话,见他眸色微闪,眉心一动,嘴却是张不开了。于是她只好说:“臣妾的情况陛下可向臣妾父亲说明了?”   见转了话题,他不再尴尬,神色一点点的恢复如初,温笑着颔首,“朕已经差人在他下朝的路上拦住他了,这时候信笺应该已经在他手上了。”   她感怀一笑,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景琰心里高兴,大着胆子挨近她一点,竟是亲了亲她的脸颊。   练月笙也不矫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瞧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就说:“陛下现在不讨厌我了?”   景琰就问:“你也不讨厌朕了?”否则哪能容忍他这样的动作。   练月笙想了一想,认真道:“比起刚刚见面那会儿,陛下好多了。”   闻言,他揉了揉她的腰,笑说:“你也是,起码现在不会给朕脸色看了。”   她被他的小动作弄的脸色红润,声音小了一点,“只要陛下不再因为别人误会臣妾,不再猜忌怀疑练家,臣妾就会一直如此。”如果他喜欢她这样,那她就一直这样温顺下去。   这话听的景琰脸色一沉,他认真看着练月笙,“阿笙,朕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让她隐瞒情绪,做出他喜欢的模样,这样的她,和那些讨他欢心的妃子有何区别,“你性格直率纯粹、不加修饰,高兴的时候就是高兴,生气的时候就是生气,没有因为谁隐埋情绪。”一顿,“阿笙……若是这些都不在了,你还是你吗?”   练月笙闻言摇头,景琰就说:“朕以往说过,以后我们之间不再有所隐瞒,你心里想知道,担心什么都可以向朕说,朕知道的不会瞒你,但若是涉及朝堂,朕就不能说了。”   景琰的话今儿个不知怎么变多了,但是她也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不要误会他。以及,他们要坦诚相见。   她眉心一跳,心绪渐渐平稳,缓缓点头,却是一句话不想说了。   景琰心情甚佳,在凤栖宫用了午膳才离开,他认为她是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并且接受了他。若是让他知道,他今日的一番拳拳之心,练月笙根本就是理解错了,不仅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更是认为这是他在敲打她不让她对他有所隐瞒,并且要按照他喜欢那个样子去应和他。   怕是景琰连哭的心都有了!   -----   午后,太后一道意旨将宫外的景逸宣进了宫。   先前练月笙挑出的两个女子皆已进宫,喊景逸进宫只不过是为了相看一番。侧妃将会在她们两个中产生,甭管景逸喜不喜欢,这两个姑娘里,必有一个人会嫁给景逸。   因练月笙身子不适,太后也就没差人去请她。   两位姑娘也知自己有可能会成为齐王侧妃,在见到齐王时,皆是礼仪周全,温婉如水,彰显的大家闺秀的风范。就连一向挑剔的柳氏也说不出毛病来。   只是当事人景逸兴致就不怎么高了,虽然是一贯是温润尔雅,但在面对着两位佳人时,就稍微显得有些敷衍,带着似有似无的疏离之意。两位姑娘自是也感觉到了,愈发觉得齐王这人乃是正人君子,齐王本就生的俊美,又有如此的气度,两人心中的那点小动心也就往着更深的地方去了。   柳氏见儿子一脸礼貌疏远的笑容,心里就有些不悦,她面带和蔼微笑,将两人好生夸了一遍,就和太后说,她会和儿子商量一番,然后再下定论。   太后满脸笑容的应了,让人送了两位姑娘出宫。   “说起来哀家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去清光寺祭拜,奈何宫中事物太多,现下里皇后又遭遇行刺……这宫里面愈发不太平,哀家心里也不踏实。”太后说着就是一叹。   柳氏思忖了一下,就亲昵的握着太后的手,“自来了京城后,我也一直想着去趟清光寺,却是一直没抽出来时间。现在逸儿的亲事得以解决,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她一顿,眸子一转,道:“不如明天我就去趟吧。正好可以替皇宫祈福,我也顺便去那里还愿了。”   太后闻言一喜,“如果能这样便是再好不过了。皇后受伤,哀家又不能离开,如果太妃你的去的话,实在是太好了。”   柳氏温笑点头,转头看向景逸,“明日里逸儿陪着母妃一同去罢。”   闻言,景逸自然应下。   只可惜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秋雨,柳氏的出行计划只得推迟到了明天。   好在今日是个好天气,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在夜里停歇。   卯时末,柳氏收拾妥当,上了马车,和景逸一道离开了皇宫。   ☆、46【贵嫔拉拢】   柳氏和景逸一早出了皇宫的事情,是练月笙醒来之后才知道的。   “陆远审的怎么样了?”练月笙坐在桌前,打了个哈欠。   红司舀了小半碗豆浆搁到了皇后跟前,黄杨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了豆浆一旁的小蝶里,说:“他嘴硬的很,半个字都没吐出来。”一壁说一壁用桌上的手巾擦了擦手。   练月笙瞧着碟里的茶叶蛋,拿起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再问:“那个荷包查出来是谁的了吗?”   “那绣工出自元淑媛。”黄杨回到,“陆远说不知道是荷包是谁的,他就是拿来装钱的。”   “那他荷包是那里来的?”练月笙擦了一下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示意黄杨再剥一个茶叶蛋。   黄杨拿起茶叶蛋,“那个雇他的人给他的。”她一壁剥蛋皮一壁道:“娘娘您看,这个事,难不成和元淑媛……有什么关系?”   练月笙喝了口豆浆,沉吟道:“未必,说不定就是来混淆视听的。”   黄杨不置可否,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到了小蝶里,红司紧接着添了一勺豆浆。   一顿早膳间,她就将陆远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其实对于陆远是谁的人,她也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奇怪元淑媛的东西是怎么落在他手上的。   为了显出她身子已经无碍,今儿个练月笙特意叫了孟嫔和苏贵嫔过来说话。   这在苏贵嫔眼里,是莫大的荣幸,因为皇后娘娘把她叫过去说话了,其他妃嫔就算想要可能也没这个机会,而且,最让她有脸的是,她没有在凤栖宫安放眼线,单这一点,她在皇后面前就不用向其他人似得忐忑不安。但是孟嫔也被叫了,倒让她颇为错愕,后来一想孟嫔之所以能从美人晋到嫔位,不就是因为和皇后同患难并且在当初还出了不少力的缘故吗?   故而,面对着孟嫔的时候,苏贵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欲想着和她加深一下情谊。   “落香宫你住着还算习惯?”练月笙笑意浅浅,看向孟嫔。   孟嫔低眉顺眼,恭敬道:“回娘娘话,妾很是喜欢落香宫,劳累娘娘记挂了。”   练月笙微微一笑,“这便好,以后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差人来给本宫说一声,勿要委屈了自己。”   孟嫔受宠若惊,忙起身福礼,“多谢娘娘恩典。”   练月笙轻轻颔首,让孟嫔坐了,这才看向苏贵嫔,“本宫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加上本宫又受了伤,张嫔那里就一直没有顾忌到。你住的地方离张嫔那儿近,平日里多多照拂她一点。”   苏贵嫔闻言,便说:“妾其实往张嫔那儿去的也勤,只是她身子不好,加上有孕,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补品也吃着,可是却补不起来。”   对于张嫔,如果她不是有幸怀孕,练月笙是不会注意到那个病怏怏的张嫔的。以往她并没有在意过张嫔怀了景琰孩子,可是现在不知怎么就在意了,三天两头的就会想到在离凤栖宫不远的一处地方,有个女人怀了景琰的孩子,景琰的第一个孩子。   初时,她认为这是自己放心不下,后来,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非要在意张嫔,明明以前都是完全不在乎张嫔的,她怀没怀孕也和她没一分关系。   “毕竟是陛下第一个孩子,本宫也十分关心,可是本宫分身乏术,不能顾忌到她,也只能托付给你了。”说里的话就这样缓慢的说了出来,其实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只是不想看见张嫔罢了。可是张嫔也不能没人看顾不是,于是就把她托付给苏贵嫔了。   苏贵嫔觉得这是皇后看重她,抬举她,能够看顾一个嫔位妃子的胎,她在众妃面前也是极为有脸面的。苏贵嫔唇角含笑,十分郑重的朝皇后保证,一定会看顾好张嫔,让皇后尽管放心。   练月笙见她一副窃喜的模样,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了,于是便笑着让她坐下,又和她们两个随意聊了聊,便让她们退下了。   出了凤栖宫后,苏贵嫔就一脸笑容的挽上了孟嫔的胳膊,“孟嫔妹妹,不如你随我一同去看看张嫔罢。”   孟嫔一个人惯了,除了高丝外,也没谁主动和她搭话,再说她不是善谈的类型,为人处世皆很低调,现在被苏贵嫔笑意盈盈的过来搭话,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眼珠子一转,才怔怔笑道:“也好。”   苏贵嫔瞧她样子,于是笑的更加温和,挽了她胳膊一同走了,极为亲密,“妹妹闺名好似是叫做晓蕊罢。”   “确是晓蕊。”孟嫔笑答。   “晓蕊,蕊蕊……是个好名字啊。”苏贵嫔点头回味,“以后呢,你若是无事,可以过来静悦宫找我,你的落香宫,离我那儿还是挺近的。”   ……   俩人的声音渐渐飘远,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青玲的眼前,青玲瞧着那两个甚为亲昵的人,转身回了凤栖宫。   “苏贵嫔一直都是个精的。”   在听了青玲的话后,练月笙懒懒一笑,瞧了瞧手上的纱布。   “孟嫔多和苏贵嫔接触接触总是没坏处的。而且她认为孟嫔和她一样都是本宫这派的人,所以才过去拉拢的罢。”她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又往软榻上依了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本宫睡一会儿,午时那会儿记得喊本宫起来。”语毕,便将眼睛阖上了。   青玲福身应了声,轻手轻脚将落在毯子上的薄被盖到皇后身上,又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   ---------   练月笙是在慈宁宫门口遇着的景琰,他身后还跟了个面生的太监,却是一脸正气,她一脸就瞧出来这不是宫里面的人,于是心里就有了数,知道了他是谁。那人见着皇后,下意识的就要作揖,好在让赵怀生及时制止住了。   景琰笑意温柔,伸出手,练月笙莞尔一笑,将手递了过去。他握住她的手,携她一同登上了慈宁宫前的台阶,背后的言官默默点头,暗赞帝后和谐,琴瑟和鸣,乃江山社稷之福分。   太后瞧见人来了,忙伸手招呼,言官这回可算是行了个大礼。   “薛大人快请起。”太后言道,“今儿个委屈薛大人了,只不过这次事情牵连甚广,若是要查的话,指不定要查到什么时候,唯有这样才能快点还原事实。”   薛辞忙道:“太后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能为我朝尽一份微薄之力,已是倍感荣幸。”   太后闻言笑着道了几声好,才把练月笙叫到自己跟前,太后把练月笙叫到自己跟前,眉心深蹙的捧着她那只受伤的手瞧了好一阵子,“哀家给你的药可都用了。”太后忧心问了一句。   “回母后话,章御医说,这段时间还是按他的话用药,若是用的多了,怕是不好。”练月笙微微笑着,把手收了回来。   太后略沉思,“也是如此,是哀家心急了。”她微微颔首,这才把视线转到了穆锦身上。   穆锦对着太后一福,并不多言。   太后又是一笑,对穆锦倒是极为赏识。   “母后,柳祖太妃回宫后,如何才能不会得知儿臣在慈宁宫里没有离开呢?”练月笙扶着太后在桌前坐下,问了一句。   “你们不用担心,哀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让她坐下,“诸位不用见外,用过饭后,哀家再与你们详细说说。”一壁说一壁看了眼薛辞和穆锦。   穆锦还好,薛辞就比较拘谨了。   好在一顿饭用的还算顺利,只是薛辞却吃了个半饱。   等到他们四人隐身于山河屏风后的内殿时,才算知道了太后说的早已安排好了是为何意。   景逸没有进宫,回来的路上被刑部的人截了,拿着皇帝给的意旨,让景逸协助刑部查理高伟的案子。柳氏入宫后,需要第一时间到慈宁宫拜见太后,所以自她进了宫,身边就布满了太后宫里的人,其中不乏有着暗卫,所以柳氏在全然不知景琰等人的情况下,被带进了慈宁宫。   太后手里转着一串佛珠,笑着听完柳氏的话,突地叹息道:“提起寺院,哀家就想起来娴儿了……”   柳氏眼皮子一跳,没有料到话题会扯到景娴身上,便佯装宽慰之色,道:“太后也勿要太过担心,青云寺的主持不是说过等娴儿满了十五周岁即可回京么……算算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太后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意味深长一笑,“太妃……现在就你我俩人,你不必说这些话。”   柳氏怔住。   “哀家的娴儿为何会远离京城,到洛阳青云寺静养到十五岁方可回京,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罢。”太后注目于柳氏,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却是内含寒意。   柳氏淡淡一挑眉,片刻后道:“如今太后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何意,只是想起来了往事。”太后神情清淡,手里佛珠转了一圈,“那段时间,多亏了有你,哀家每日过的都极其充足。”   “不是说好,以后不再提那些事情了吗?”   “只是一时想起了娴儿,那些事情也随着冒出了而已。”太后一顿,声音微沉,“而且,你认为哀家真能对你释怀?就算是你,也不可能真忘了以前那些事情罢。”   柳氏静默片刻,索性开门见山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娴儿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最后不也报复过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后冷笑,“你与以前一样,半分没变过。”   “你也是,争强好胜,如今都稳稳的坐在太后的位子上了,却还要难为我。”柳氏笑的轻蔑。   “哀家可没有难为你,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怎么,打算今日与我叙叙旧?”   “你若是怎么想,便是再好不过了。哀家这几日在你面前也笑够了,想必你也厌了罢。”   “那你打算先与我叙什么?”   “不如,就叙叙九年前那出事罢……”太后默默一笑,饱含深意。   柳氏一怔,旋即笑道:“你最大的笑料就是九年前那出事,你还有脸拿出来说。”   在太后看来,此时的柳氏正是一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因为对于柳氏而言,九年前穆柳两家的事情,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她是仅凭一己之力扭转了乾坤的祸水,是绝对值得她高兴兴奋的事情,也是在输给了太后后,她唯一一件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所以,她的骄傲,她的不屑,她的轻蔑,此时才能在太后面前,这样毫无防备的流露出来。   因为她只有这一件事情能压过太后了!   ☆、47【陈年往事】   太后默默一笑,“说起来那时,太妃可是出力不少。”她睇柳氏一眼,“穆家现在落了个灭门的下场,你夜里做梦就没梦着点什么吗?”   柳氏唇角笑意一僵,旋即冷哼,“是穆家自己找死,与我何干。”   “哀家可是记得那会儿穆家流放那时,太妃还在屋里焚香,还以为是良心发现,原来竟不是吗?”   柳氏斜睨太后一眼,“太后连这都知道,可见的那会儿没少派人监视我。”   太后只笑,并不多言。   “说起来那时哀家也是很羡慕太妃你的。”太后语气一转,柔和了不少,“两朝帝王为你倾倒,这份姿色,哀家委实是没有。”   柳氏略有诡异的瞥着她。   “太妃虽说是仁德帝的妃子,可后来先帝对你的宠爱,怕也是不会比仁德帝少一分……就算是日后你随着景逸去了封地,先帝还是时常思念你,你在先帝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是颇重。”太后一壁说一壁似有似无的扫了底下柳氏一眼,“这份分量,可是哀家想求都求不来的。”   柳氏神色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却是面不改色的说:“太后真是谦虚了,就算先帝心里有我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你陪在他身边,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假模假样的叹一口,“为先帝生育了一子一女,怎么能说先帝心里只有我呢?”   “太后你未必把自己看的太低了。”   “先帝何不是把景逸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着宠着?”太后微笑,“哀家刚嫁进来那会儿,都误以为景逸是先帝的儿子了。”   柳氏微怔,淡淡转眸,“那是他们兄弟情深。”   太后笑而不语。   “是啊,兄弟情深。”太后意味深长,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确实是兄弟情深,先帝几个兄弟都不在了,只剩下景逸一个,是该疼着。”笑着瞧一眼柳氏,“要不然先帝怎么会为了他去包庇柳家污蔑穆家呢?”微微一笑,“太妃,你说是不是?”   柳氏神色略沉,声音稍冷,“你既然都清楚,还说这些做什么?”   闻言,太后又是一笑,声音略有惊异,“哀家还以为你会说,是先帝为了你才包庇的呢。”   柳氏脸色又是一沉,却是不说话。片刻后才道:“你既知道我与先帝的关系,又知道先帝疼爱景逸,他为何会站在我这边,你会不清楚?”眯眼冷笑,“如今旧话重提,太后是几个意思,莫不是到这个份上了,你良心不安,欲要替穆家翻案。”   太后听后一笑,面色略有讥讽,“良心不安的该你太妃你吧,窃取国库,妄图让景逸登上皇位,污蔑陷害穆家,这都不是你一人的算计么?”一顿,声音冷下,“哀家说的可有假?你良心可安,死在你柳家手底下的人有多少?太妃你可知道?”   柳氏面不改色,唇角的弧度却有些僵硬,她一声讥笑,“我的这些作为,不就是证明了你那时有多无能么!你若是在先帝心里占的上一点位置的话,他也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要了穆氏一门的命!”   太后坦然承认,“确也如此,若不是哀家当时太过软弱,你哪里有机会对娴儿下手,又怎么会想着要琰儿的命!”冷笑,颇为不屑,“可是,到最后呢?陪着先帝的是哀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是哀家,哀家得到的这些东西,太妃你统统都没有。”   柳氏像是被她这句话激怒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微微笑着的太后,只见她转眼冷哼一声,声调平稳,“是,最后赢的是你。”一副不愿意再提的样子。   太后只是安静笑着,睨了她一眼。   “好了,旧事我们也不提了,怪没意思的。”太后笑着瞥了她一眼,“反正穆氏一族是你们柳家策划陷害的就是了。人在做,天在看,甭管现在有没有报应,总有一天报应会来的。”   “不仅是穆氏一族的报应,还有你做过的所有伤天害理之事的报应,统统一件不少的还给你,还有你们柳家。”   柳氏闻言眼睛怒瞪太后,显然又是被她一番话激怒了,“哼,我倒要看看,我能有什么报应!”   太后斜睨她一眼,就瞧见了她眼角处的几丝细纹,便笑道:“素儿,你也老了啊,保养的再好也逃不开岁月的魔爪。”   这句话落,柳氏猛然一怔,忙抬手低头去抚摸眼角唇边,到最后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来来回回的照来照去。   看着她用手指抚平眼角细纹的样子,太后勾唇一笑,荣华万千,是下面那个手忙脚乱的女人完全没法相比的雍容华贵之姿。   太后也不急着开口,静静喝着茶,直到柳氏神色微正,把镜子合起收好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妃还是这般在意容貌。”   柳氏眼神一厉,斜眼看去,瞧见上座那人懒懒坐着,笑容惬意,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她依旧如往日那般光彩照人,让她只瞧一眼就心生嫉妒!   对,她嫉妒她,嫉妒她的家世,嫉妒她的容色,嫉妒她的气韵,嫉妒先帝喜欢她!对对对!她自始至终都是嫉妒她,嫉妒到她处处都要和她争和她抢,嫉妒到她不论伦理去勾引先帝,嫉妒到她时时刻刻都想着害死她的孩子!   李琼华,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处处都让她嫉妒!她甚至嫉妒到想要下手要了她的命!一切只是因为她嫉妒她而已!   柳氏不说话,太后也不急,微微笑着瞧了她一眼,视线移转间扫了一眼山河屏风。就提了声音,朝外喊了一声,“秋文。”   柳氏压抑着方才一瞬间失控的情绪,看着秋文深蓝色的裙角落在了自己眼前。   “太后,有何吩咐。”秋文福身。   “给哀家和太妃重新换一壶茶来。”太后笑着,极为和蔼,“还有再去哀家屋里,把横柜底下的檀木盒子,给哀家拿过来。”   秋文领命退下,柳氏已经没了和太后说话的心思,只想趁着情绪还能控制之际离开这里,“太后,话也叙了,我也累了,就不在这里陪你了。”语毕,起身就要离开。   “别啊,先坐下。”太后看着她笑,“哀家还有话没给你说完。”   柳氏面色不愉,却也是不敢一走了之,无奈之下,压着心中怒气,又坐了下来。   秋文领了小宫女进来换茶水,她则把一个檀木盒子给了太后。   太后挥手让她们退下,手托着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瞧着柳氏,说:“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柳氏心中憋气,面色不虞,声音也没了耐性,一声冷哼后就说:“太后有话直说。”   太后不紧不慢的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卷圣旨,看的柳氏一愣。   “太妃不过来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柳氏瞧她一眼,终究是挨不过好奇,起身上前,从太后手里拿过圣旨。   她拧着眉头打开,直觉的里面的东西不一般。   太后居高临下的瞧着柳氏一分分的展开圣旨,神色一点点的加深,她瞧见柳氏神色呆愣,后唇角扬开,面色瞬间变得难看狠戾起来!她用力捏着圣旨,一个转身,直指太后,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圣旨!李琼华你竟是如此卑鄙一人,匿藏圣旨伪造先帝圣旨,让你儿子登上皇位!”   这圣旨上写的是让景琰经验不够,让景逸登基为帝,尊皇后李氏为东太后,太妃柳氏为西太后。   “李琼华!”柳氏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这份圣旨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是先帝的圣旨,也就是说先帝心里还是有她的,这是她赢了李琼华的意思!   太后佯装惊愕,“原来你竟然不知道这事吗。”   柳氏微怔。   “你让景逸在宫里安插眼线监视宫里面的一举一动,在哀家的慈宁宫里也安插了几人,难道不是为了找出这份圣旨吗?”太后错愕道。   柳氏怔住,眼珠子转了几圈后,怒道:“李琼华啊李琼华,我没有料到你如此大胆,居然敢伪造圣旨助你儿子登基!”眯眼冷笑,“有了这份圣旨,登基的就是我的儿子,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氏母子是个什么东西!”   太后也不急,看着她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嚣张模样,也只是笑笑,说:“这是在哀家的慈宁宫,你以为你能出去?”   “你以为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就是在封地老实呆着?”柳氏大笑,“我告诉你李琼华!这宫里的眼线,是逸儿为了我放的,就是为了监视你们!这外面的朝臣,死的那个高伟,还有活着的那些,有几个不是我儿子手下的人!这些年我们柳家养精蓄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拥护逸儿登基!”   “我的逸儿比你儿子不知强了多少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我柳素儿的儿子,不是你李琼华的儿子!”柳氏哈哈大笑,朝着太后举起圣旨,“只要有个这个圣旨,逸儿只会更加顺利的登基,你和你儿子只会被万人唾弃!”   “被万人唾弃?”上座的太后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好似在看一个笑话,轻描淡写的打断柳氏,“景逸不是皇室血统,混淆皇室血脉,你柳家还有活路?你认为凭着一份圣旨,天下人就会让人儿子登基?”   柳氏怔愣,后退两步,扬唇呵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太后手里的佛珠一轮,面不改色,“出去啊,拿着这份圣旨出去啊!”   柳氏愣然,眉头一拧,后退一步,面上有了犹豫纠结之色。太后的从容淡然,高高在上,无一都让柳氏心有不安,更多是猜忌,她左右一顾,突地笑道:“李琼华你是个谨慎之人,此时慈宁宫里无人,谁知道这外面是不是也没人。”若外面围满了御林军,她一出去就要死。   柳氏呵呵笑,眼角的细纹又牵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略有疯态,“李琼华,你算计我!”她紧紧捏着圣旨,“你一定在外面埋伏好了御林军,等我一出去就杀了我!你以为我傻吗!我才不会出去!”   柳氏放声大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慈宁宫里,太后神情平静的看着她,看着柳氏犹如一个疯子般肆意大笑。   “那你就在这里拿着这份圣旨吧。”太后抿了口茶,斜了她一眼,居高临下的微笑着,“或者,你把圣旨给哀家。”   “做梦!”柳氏一声怒斥,就听殿里有脚步声响起,惊愕之下看去,就见从山河屏风后绕出了几个人。   顿时瞪目结舌。   ☆、48【沉冤昭雪】   柳氏做梦也没有想到那道山河屏风后居然藏了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殿外已经冲进来了御林军,兵器甲胄相撞之声充斥于耳。   圣旨掉落在地上,柳氏已被御林军制住。   “太妃,还记得你自己刚才都说过什么话吗?”太后闲闲一问。   柳氏神情一怔,猛地挣脱开那两个御林军,怒斥了一声“放肆!”,旋即弯腰捡起圣旨,压住心神,拧着眉头仔细打量了一遍,终于让她发现了不对,震惊之余,冷笑连连。   但是太后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个眼神递过去,那两个御林军再次制服住柳氏,不顾她口中愤慨之语,就将她压下去了。   柳氏情绪已经非常激动,大喊着她的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随后就变成了一串呜呜声,可见的是让御林军封住了口。   期间练月笙一直站在景琰身后,直到柳氏被押走后,她才伸手扯了一下景琰的袖子。   景琰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严肃,眉宇间的沉重之意愈来愈深,他心思沉淀,并未察觉练月笙的动作。   太后眼睛往他们那处扫了一眼,薛辞就举步上前,朝太后询问圣旨一事。   太后一摆手,“薛卿自己看看罢。”端的是一派不甚在意。她将穆锦招之跟前,“方才柳氏一番话你可听清楚了。”   穆锦沉色颔首,“多谢太后相助,柳氏才能自己招供出她确为污蔑穆家清白。”   “此事牵连到先帝,关乎天家名誉……”太后一顿,眸色一沉,“你可明白?”   “只要能为穆氏一族洗白冤屈,其他任凭太后做主。”   太后赞赏一笑,“你倒是个明白的,想必你师父也是个明白人。”   穆锦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言。倒是一旁看圣旨的薛辞,紧凝的一张脸才算是稍有放松。他此番在后旁听做见证,这太后和柳氏之间的言语交锋让他这个四十多岁的人都心有余悸,尤其是其中涉及了少许皇室辛秘,他记录时,下笔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最后言及圣旨、皇位、皇室血脉一事,他心有震惊的同时,几乎忘记下笔记录。   这短短的时间里居然让他得知了这么多的事情,若其中皆是真事,作为一个言官,他该如何做?   “薛卿,圣旨可是看完了?”太后问。   薛辞一怔,旋即作揖,“回太后,臣已看过,疑惑也已经解开了。”一顿,迟疑道:“只不过还有些疑问,还望太后能够解答。”   太后颔首,“你说。”   “谢太后。”薛辞谢恩。   “敢问太后,关于齐王血脉一事,您所言可是真的?”   穆锦闻言侧目,就连凝神沉思的景琰都朝薛辞看了过去。   “哀家不知。”太后声音一端,高贵沉着,“齐王血脉究竟是不是皇室一族,哀家确实不知。可能就连柳太妃都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薛辞眉头一蹙,复舒展开,“多谢太后解惑。那此份圣旨,可是太后所拟?”   “正是哀家。”太后言道,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景琰,就道:“是哀家为了让柳太妃心生得意,特意仿了先帝的字迹拟了这份圣旨,下面还有哀家的盖章,薛卿应该看到了吧。”   薛辞凝眉颔首,又说:“可否请太后再仿写几字,并把当年真的圣旨拿出来,容臣一看。”   这份谨慎严肃的态度,没有让太后有任何不满,反倒是更加欣赏薛辞这人。   “这有何难。”太后唇角勾笑,唤了秋文进来,让她准备笔墨纸砚。又转头看向景琰和练月笙,“皇儿,圣旨在你那处,你差人拿过来给薛大人过过目吧。”   景琰神色又是一沉,看着太后似有千万问题要问,却被太后轻描淡写的挡了回来,“哀家知道你要问什么,先去拿圣旨,剩下的,哀家自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景琰眸色微沉,唤了赵怀生进来,让他去取圣旨。   秋文准备好笔墨纸砚,太后让薛辞上前,执笔写了几个大字,“薛卿看如何?”   薛辞打量了几眼,又瞧了手上圣旨一眼,正巧这时候赵怀生将圣旨取了回来,便又交到了薛辞的手上,几番对比之后。薛辞将两份圣旨递给秋文,他则下去,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太后面上带笑,让薛辞起了。   因还有话要对景琰两人说,所以太后就先让薛辞和穆锦退了,让他们去将证据整理好,好在明日早朝上公布于众。   景琰情绪一直低沉,见殿里人都退下去了,他才注目于太后,沉吟开口,“母后……”   太后手一抬,示意他不要说话。   “琰儿,你的皇位是你父皇传给你的。”太后端和着神色,“关于这点,你大可安心。”她一指案上两份圣旨,“这其中一份是哀家伪造的,就是为了让柳氏得意忘形,她这年来性子没变,只要有一点能比过哀家的地方,她都要拿来炫耀。”   “那份圣旨是你父皇临终前,亲手交到哀家手上的,当时宁国公,杨太傅,安国将军皆在场,上面的内容他们都是确认过的。”   闻言,景琰神色略有缓和,心里的不安之绪缓缓归平,他眸色渐缓,沉声道:“母后,娴儿她……可是祖太妃一手所为?”   “没错,你唯一的妹妹,景娴,她三岁那年险些丧命,就是柳氏所为。”太后声音猛的一厉,寒意迸发,“不止是娴儿,还有你!”太后注目于景琰,“琰儿,你可知你小时也险些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练月笙心头一跳,景琰神色沉定,倒是稳住了情绪。   太后是真动了情绪,胸口起伏一下,继续道:“哀家一路护着你和娴儿,和柳氏斗了几年,到最后也只平安保住了你一个,害的你妹妹险些没了命。”红了眼圈,说话声都有些哽咽,“哀家累了,心累了,人也累了,柳氏走后,就不想再搀和这些事情。本想着她离开了这个地方,哀家能够好好歇一歇了,哪知她野心不改,柳家更是野心勃勃,竟想着谋朝篡位!”   景琰静静听着,气息逐渐平稳深沉下去,面色也渐而平静,他眼睛酸涩,嘴唇翕动,半晌后才略带沙哑的开口,“母后……儿子以往让您操心了。”   太后闻言,眼圈更红了,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虽哭着,可唇角却带着温馨的笑,“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她执着帕子擦拭眼泪,“哀家还想着多为你和娴儿操心几年呢。”   景琰听闻就笑,笑的傻里傻气的,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很是亲近人。   练月笙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俩,一句也没有多言。   这皇室之事,怎一个“乱”字能说。单说柳氏和太后的争斗,就不晓得有多勾心斗角,骇人心魄。   太后说先帝爱着柳氏,也分明是假的,就算是以前爱着,但到最后,先帝深爱着的一定是太后。但太后爱不爱先帝,就不好说了。   在练月笙想来,大概先帝对于太后,确实算不得心上之重。因为太后的心上之重,是景琰,是景娴。   -----   和景琰一道离开慈宁宫,景琰面色温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连赵怀生见了都不由得一怔。   练月笙和景琰并排走着,“陛下,如今事情已经弄明白了,齐王那边该怎么办?”   景琰朝她一笑,“你不必担心,想必此时他已经在牢里和那个刺客见过面了。”   “陛下直接让齐王进了牢房吗?”练月笙惊愕。   “朕只不过是让他去查案。”他默默笑,极具信心,“他见了刺客,想来也是知道朕是什么意思了,自然也就明白他的处境了。”   “那齐王此时在哪?”   “柳氏招供,朕先前就吩咐过御林军,将她送进牢里,估摸着这会子,这对母子已经见面了。”景琰扬声一笑,可见的心情很好。   她与他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了凤栖宫。   宫里面出了大事,柳祖太妃在太后宫里被绑了,如今已经押下狱了。   他们甫到凤栖宫,这传言就已经传开了。   红司上了茶水糕点,就退了下去。   景琰端起茶盏,用了一口水,道:“等穆锦回来,先让她出宫去找穆城,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待到明日,朕再在朝中说明。”   “柳家要如何处置?”练月笙问。   “柳家远在江南,京城的消息短时间传不过去,所以等朕回去后既下令让人赶去江南,收押他们一家入狱。”他一顿,沉吟道:“至于景逸……朕也想到了一个合适他的法子。”语毕,便是深深一笑。   今日景琰心情可谓是经历了潮起潮落,此时倒是缓了回来,心绪平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与练月笙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去了宣政殿。   练月笙在用尽了一盏茶后,便起身去内殿补觉去了。   待到翌日,景琰在早朝上公布了一桩九年前的旧事,让在朝官员皆是哗然。   九年前,柳氏一族盗窃国库金砖,被穆家察觉,柳家为自保,反其污蔑陷害穆家,造成了一桩冤案。   九年后的今天,这桩冤案终于得以沉冤昭雪。   同时,柳氏一族的野心也尽数昭示出来,一个早朝间,凡是和景逸有过私下联络受他之用之人,皆在朝上被整肃了出来,其中就有夏妃的父亲夏辰。   齐王景逸意图谋反,早已在昨日被皇帝制下,如今与他母亲皆已入狱。远在江南的柳氏一族,皇帝也已派人前去捉拿,柳氏一族顷刻间覆灭。   此番一次整顿,让满朝官员哗然的同时,也见识到了他们君主的帝王威仪。昔日里对景琰还有些小瞧的老臣们,这次也逐渐对他有所改观,就连一直对景琰极为严肃的杨太傅此回也对他很是满意。   由穆家冤案,引出了景逸意图谋反,三番几次挑拨皇帝和宁国公府的关系,昔日练玉珩归京路上遇刺,乃景逸策划所为,高伟受景逸所用,甘愿顶罪。不久前有刺客混入皇宫行刺皇后,亦是景逸派人所为,意图就在于伤及皇后,挑拨皇帝与宁国公府之间的关系。   齐王景逸野心不止如此,更是往皇宫里放了眼线,用来监视。现在也全部由皇后整肃完毕,眼线皆是入狱。   一条条的罪状罗列下来,委实让人心惊。   现在,除了排查和景逸有所联系的官员,肃整朝堂内外外。蒙冤了九年的穆家也已洗白冤屈,穆家仅存的一人穆城终于能为自己穆家满门依山修建了坟墓。   这是景琰的旨意,下令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补偿穆城。   ☆、49【世间之事】   京城最繁华的一处地段,有一座齐王府,是以往景逸在京时的府邸,此次他归京,亦是住在了这处。   练月笙坐在凉亭里,稍稍一抬眼,便在万千盛开的菊花里看见了那道黄色身影,隐于花枝簇拥中,身段窈窕端丽,黄淡淡的一抹,犹如新开的菊花。   “皇叔和祖太妃在此,住的可还习惯?”练月笙转眼看向景逸。   景逸一身雪白,头发仅用系带简单系起,柔顺的贴在背后。他唇角扯开淡淡的弧度,眉眼皆弯,甚是温和,“你的手伤可好了?”   练月笙摊开手掌瞧了瞧,抬眼看景逸,“皇叔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掌心上的痂已经脱落,留下了粉红色且光滑的印子,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   景逸低眼看了看,并未说话,只是唇角的弧度略淡了一点,练月笙收回手,再次把视线放到花枝中的柳氏身上,“陛下念及血脉之亲,留你和祖太妃在京终老,已是仁慈了。”   “你今日为何来此?”景逸也将视线投之自己母亲身上,隐隐间看见她一个人动作,一个人说笑,很是开心,“娘娘大概不是来看我与母妃的吧。”   练月笙浅浅一笑,转眸看向景琰,“确实如此,本宫今日来,是来还东西给皇叔的。”一壁说着一壁瞥向红司。   红司得了眼色,急忙上前,将手中之物递到了皇后手上。   “本宫今儿个来,是要把这东西还给皇叔。”她将小巧精致的香木盒子搁到桌上,推至他面前,“这是皇叔来京时送给本宫的东西,本宫现在,还给皇叔。”   景逸瞧那盒子一眼,抬眼看向练月笙,“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回去的道理。”   “本宫不知皇叔心思如何,只是这种暧昧之物,本一开始本宫就不该收。”练月笙神情平静,声音无情无绪,“如今皇叔没了诸事缠身,本宫也得以得闲,故而特意将此物给皇叔送来了。”   景逸一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初时问娘娘喜不喜欢这些首饰,你说喜欢,再问你知不知其中寓意,你说知道。”一停,“如果知道,岂不知我对你的心意。”   “皇叔说笑了。”练月笙轻笑出声,“且不说本宫与皇叔并未见过几次面,本宫亦不是什么天人之姿,皇叔对本宫会有什么心意?”她一顿,目露讥色,“何况若是皇叔真对本宫有一二情意,岂会三番几次的差人杀害本宫?”   景逸眸色微沉,道:“其实我并没有伤你之意。”   她打断,“你还伤了我家人。”   “我并未要他的命。”景逸又道。   她笑说:“你意图挑拨宁国公府与陛下的关系。”   “可我并未要伤及你与你家人!”   “你确是伤了!”练月笙声音微提,带了凌厉寒意,“景逸,我尊你一声皇叔,并不代表我会由着你的说辞!”   景逸怔住,哑口无言。   “我现在哪里还是什么皇叔,娘娘莫要再如此唤我。”良久后,他才低沉一笑。   “不,只要陛下还当你是皇叔,那你就是本宫的皇叔。”她说道。   景逸神色愈发低沉。   她起身,广袖舒展,袖上的百花牡丹一展,尽是华贵。秋风牵动她的裙角,她离开几步,目视景逸,“皇叔,你运筹帷幄多年,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囚禁于此吧。”   “其实本宫还应该谢谢皇叔。若不是皇叔几次从中作梗,本宫与陛下的关系必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好,多亏了有皇叔,本宫和陛下才能够敞开心扉。”   闻言,景逸扶额,笑容略有苦意。   “我曾经想,有朝一日我能够成功,便能将你留在身边。”   练月笙脚下步子一顿,脑中一瞬间过去思绪万千,却依旧神色如常的步下了台阶。   “五年前清光寺骚乱,救了你一命的那人,你还记得吗?”   闻言,练月笙脚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她身形顿住,听后面传来一声苦笑,“五年前,我随手救下来一个小姑娘,后来才得知那是练家女儿。”   练月笙怔了下,答道:“如果当年那人是你,本宫在此正式谢过皇叔救命之恩。”   五年前,她十二岁,随母亲上清光寺参拜,不料遇上劫匪,她被其中一人劫持,被一白衣男子救下。当年年岁太小,又受了惊吓,并未看清那人面貌。   却没想到,竟是景逸?   “因我和京城之中多人有些联系,又监视着宁国公府,你的消息也就一星半点儿的传到了我这边。当时正巧有人提议,可与宁国公府联姻……”   练月笙没再往下听,她心绪稍乱,加快了脚步,想要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后面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不过她一句都没听清楚。   因走的太快,以至于拐过廊角时心绪混乱,一时没注意到那里有人,直直的撞进了那人怀里。   景琰一手揽住她,对着后面的宫女打了个手势,不让她们出声。   红司几人心神领会,福福身子便径直离开了。   “怎么,听他说了一段陈年往事,心乱了还是心软了?”他靠在墙上,将她揽在怀里,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练月笙无力的靠在他怀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主动伸手攀住他的肩膀,抬头看他,瞧他眉眼含笑的样子,就问:“你来了多久了?”   她这点小动作让他心神一动,却是故意板起了脸,佯装严肃之色,“他送你首饰,你为何没告诉朕?”   虽知道他没有生气,但她还是有些心虚,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他也不急,只是又用力搂了搂她,她一蹙眉,说:“是想告诉陛下来着,只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于是就想着私下里找皇叔解决了。”   景琰闻言神色一喜,“真的是准备告诉朕?”他又不确定的询问,仿佛方才板着脸的那人不是他。   她重重点头,“是的,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于是他神色愈发欣喜,心里美滋滋的低头看着她,说:“好了,只要你有这份心,朕就不准备怪你了。”   也就是说,她要是回答不想告诉他,他必会跟她理论一番,外加闹别扭。   看着他欣喜温和的神情,从她心底漫上了一股甜甜的感觉,同时又有少许复杂。她离开他的怀抱,探头出去,见景逸还坐在凉亭里。   “陛下,我们回去罢。”她说。   他显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呆,颔首“嗯”了一下,便牵起她的手离开了这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凉亭里景逸落寂的神色,以及他那道深落的目光。   或许景逸对练月笙有情,但此情是排在他的大业之后,或者更后更后。否则他岂会把她也算计在内,拿她的安危来成就他的大业。   在回宫的路上,练月笙询问景琰为何听到他们谈话却没有生气。   他也只是淡淡笑着瞥她一眼,道了句“朕是那么小性的人吗?”   她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又听他问了句,“你难不成喜欢他?”   “怎么可能。”练月笙颇为好笑的瞧了他一眼,“要是我对他存了一丝半点的心思的话,是断然不会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的。”   闻言,景琰眼中漫上一丝欣喜之意,却是说:“如今麻烦事都解决了,朕也能好好歇歇了。”   练月笙略为深沉的点点头,“祖太妃作恶多端,如今落了一个疯了的下场,委实是报应。”一顿,又看向景琰,“陛下,你这样一直囚禁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啊。”   “你过来。”他朝她勾勾手指,略显神秘,她微怔,迟疑了一下,附耳过去。   他靠近她耳畔,伸手拂开髻上垂下来的流苏,耳语了几句。   练月笙神色一惊,和他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皇叔知道吗?”   他摇摇头,“朕没告诉他,不过以他的聪明,早晚会察觉到的。”   景琰将景逸与他母亲软禁于齐王府里,柳氏一族男子未满十岁者流放边疆,女子未满十岁者充为官奴,其余皆已问斩。   与景逸私下联系,受景逸重用的朝臣也已肃清完毕,如今整个朝堂焕然一新,却也是少了许多人,空缺了好些位置。一直软禁在清映宫的夏妃夏末,因为她爹夏辰暗中勾结景逸,贪污赈灾财银,如今也已被景琰一杯毒酒赐死。可怜夏妃还暗自养精蓄锐,企图有朝一日争取帝宠,却在完全不清楚外面出了何事的情况下,就这么被赐死了。   柳氏因自己中计,害了全家丢了性命,在懊悔和恨妒的双重冲击下,竟是疯了。说白了就是因为自己输给了太后,却是输不起,把自己逼疯了。   而景逸作为景琰的叔叔,不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对景琰来说都不重要。他不想让景逸简简单单的死了,所以将他囚禁于齐王府,差人每日在他的饭菜里下慢性毒药,不出两年便可将人折磨至死。   昔日运筹帷幄,统筹布局的景逸,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输在景琰的手下,输在那个他从来就没有看在眼里的皇帝的手下。   因果报应,怕也就是如此了。   ☆、50【幼稚伎俩】   自皇后将张嫔交给苏贵嫔看顾,苏贵嫔得空就往张嫔这里跑。却是八次有四次会遇着德妃。   这不今儿个,她差小厨房炖制了鸡汤去送给张嫔,好巧不巧的又在琦雨宫门前遇着德妃了。   “这么巧,德妃又来了。”苏贵嫔语气傲慢,瞥了德妃一眼。   “苏妹妹才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看张嫔。”德妃微微笑着。   “皇后娘娘把张嫔交给了我看顾,我自是上心。”苏贵嫔没了耐心和她说话,“德妃要回去了罢,妹妹我就不送了,你走好。”   说罢,提裙步上台阶,目不斜视的与德妃擦肩而过。   德妃自始至终保持着和熙的笑意,末了转头瞧了那人一眼,声音微提,“我们走。”   跟在后面的宫女香阳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德妃的手。   殿里张嫔依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搁在隆起的腹部上,神情略有怔愣,在听见外面的通报声时,猛的一回神,招呼宫女上前扶她。   “哎呀妹妹好生坐着,不用起来了!”苏贵嫔提着裙子进来,笑容满面的一摆手,“我差小厨房那儿炖了鸡汤,想着我自己也喝不完,就给妹妹送来了。”   张嫔扶着腰站起来,在惜珊的搀扶下走过去,眉眼弯笑,声轻温婉,“让姐姐费心了。”   苏贵嫔忙上前扶住张嫔,佯装责备她道:“都说了让你好好坐着了,还起来做什么。”一壁说着一壁将她扶到了榻前。   差人将鸡汤搁在案上,苏贵嫔在矮墩上坐下,打量了张嫔一眼,就满意笑道:“不错,看来御医也是尽心了,妹妹气色越来越好了。”   和往日相比,张嫔也不是那样羸弱消瘦了,脸上有了红润,也长了点肉,看来这些日子确实是调理极好。   张嫔抚着肚子,笑的略有赧颜,“都是皇后和姐姐照料的好。”   这话就是奉承了,皇后交代下去一句话就没再管过张嫔的事,张嫔却说是皇后照料的,看来这个张嫔也不是如传闻那般是个老实人。苏贵嫔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就说:“娘娘贤惠,只因诸事缠身,不得已才将你交给我看顾。”一顿,装作不经意的说到:“说起来,我好几次来你这儿看见德妃,德妃姐姐对你也是极其关心啊。”   张嫔眉心一跳,复不动声色的笑笑,“妹妹入宫后曾得德妃帮衬,德妃见我身子不好,就与我往来多些,在宫里这些日子,多亏有德妃姐姐帮衬着我。”   苏贵嫔“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一壁说一壁端茶抿了口茶,“娘娘将你交给了我看顾,日后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不用客气,直接差人过去给我说一声。”   “妾多谢姐姐费心。”张嫔恭顺低头。   苏贵嫔点点头,眼睛在她肚子上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别看张嫔身子不好,整日愁眉苦脸的,可人家就是运气好,给怀上了!   这等好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   回到宫中后,景琰去了宣政殿处理政务,练月笙回了凤栖宫,将潘落和烟罗两人召了进来。   这次出宫,除了见景逸还东西外,再就是去审查了一遍潘落两人新婚的宅子。   这些天事情太多,潘落烟罗两人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现在诸事解决,总算可以着手这件事情了。   “本宫与父亲说好了,成亲那日,烟罗从宁国公府出嫁,也算是我父亲的义女了,这也就是说,以后你们二人,与本宫也算得上是亲戚了。”   烟罗和潘落齐齐跪地,“娘娘使不得啊,卑职能从宁国公府出嫁已是极大的恩赐,岂能……岂能又……”烟罗一脸急切。   练月笙抬抬手,看向他们,“哎,这与恩赐是两码事。本宫与父亲商议的时候,觉得单让你从宁国公府出去未免会招人非议,所以才要将你认成义女,等到明日得空的时候,你与潘落出宫一趟,与本宫父亲见上一面。”   烟罗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可这实在是……卑职身份低微,实在是不配……娘娘为卑职和潘落劳神劳心,卑职……”   “记住,你是本宫的义姐。”她声音突然一提,带了几分凌然,听的烟罗不由得一怔。   “你与潘落以后就是本宫的义姐与姐夫,你们只需要记住这点就够了。”她声音里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仪。   烟罗怔住,潘落稍稍侧眼,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旋即叩首道:“娘娘大恩大德,卑职与烟罗没齿难忘。”   练月笙闻言唇角一扬,看向烟罗,烟罗从怔愣中回神,道了句“卑职谢娘娘恩泽。”   “你们二人快起来。”练月笙笑意盈盈的起身去扶起他们,“既然都说了以后是一家人,就把这些称呼都去掉,没人的时候,不必在我面前这样。”   听着皇后都自称“我”了,烟罗怔了怔,和潘落对视一眼,赧颜笑说:“娘娘,让卑职一下子改过来怕是不行……”   “我懂得。”练月笙点点头,又说:“新宅子的地址在宣河地段,等一下我会让黄杨与你们详细说说。”一顿,看了两人一眼,“不过,我这里有点小事,怕要麻烦烟罗了。”   “娘娘哪的话,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我要你监视齐王。”练月笙凝着烟罗,“景逸如今软禁在齐王府里,陛下不急于要他的命,所以这段时间,我和陛下会给你一个适当的职位,你在外面的宅子里也可以监视景逸的一举一动。”   烟罗凝神颔首,“娘娘的意思,卑职明白了。”   练月笙点点头,又与烟罗和潘落两人简单说了说,便让他们回去了。   晚膳时,景琰来凤栖宫陪着练月笙一起,她便说起了她的打算。   景琰听后,思忖一番,道:“也好,按你说的烟罗成亲后就住在了外面,由她来监视,倒是不错。”本职是暗卫,如果不做暗卫待在宅子里,难免会觉得无聊,还不如给她点事情做。“朕其实也派人监视景逸了,以后就以烟罗为首,让他们每日向她一汇报,然后七天一次由烟罗进宫再向朕汇报,你觉得如何。”   “原来陛下早就派人监视了么……”练月笙微怔,讪讪笑道:“臣妾不知道。”   景逸闻言一笑,“你有这个心,朕就很开心了。”   殿里面气氛旖旎和熙,进去送瓜果的青玲从殿里退出来,红了一张脸,还被守门的红司黄杨两人调笑。   赵怀生瞧着小宫女憋笑的模样,也眯着眼笑了起来,就看见从殿外进来个宫女,一路朝这边来。红司几个也看见了,停下了说笑。   黄杨迎了上去,“这位姑娘是哪个宫的?来凤栖宫做什么?”   佳良福了福,神色略带急色,“这位姐姐,奴婢是华清宫明贤妃的贴身侍女。”   黄杨打量她一眼,神色稍冷,“你来凤栖宫何事?”   “还望姐姐进去通告陛下一下,我家娘娘不知怎地胸闷头疼,难受的紧,希望陛下去华清宫看一下我家娘娘。”   黄杨眉头一挑,“明贤妃不好,你不去请御医,跑这儿来请陛下做什么?”得,这明贤妃也学会这种小伎俩了,不过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真以为会有人买她帐?   佳良就说:“陛下好些日子不曾去过华清宫,奴婢见娘娘实在难受,就想着过来请陛下。还望姐姐进去告诉陛下一下。”说罢,又是一福。   “你家主子不好,就应该去请御医,陛下难道是御医,能给明贤妃治病?”赵怀生声音里略带了一丝刻薄疏远,“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若是去了华清宫,沾了病气,惊了圣驾,该如何是好?”   “念你是突厥人,不知我朝规矩,又因关心主子才犯下的这错。杂家就不予追究了,你快些回去罢。”   佳良眼角一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张了张嘴,最终低头福身说:“谢公公提醒,奴婢知错。”   赵怀生“嗯”一声,用眼角余光瞥一下佳良,“知道了就下去吧。别忘了请个御医给明贤妃好好看病。”   佳良福身道“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们啊,还是太嫩,这宫妃争宠的小伎俩,杂家看的比你们多了。就像刚才那个宫女,甭管她是谁的人,一句话就能把她们给堵回去。”赵怀生笑眯眯的瞧了那三人一眼。   红司笑着上前一步,由衷赞道:“公公真厉害!”   黄杨也点头,“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殿里面两个人全然不知道外头出了这么一出事,练月笙此时还正拿着景琰还回来的话本子一页页的翻着,越翻眉头拧的就越深。   这话本子是吃过晚膳后景琰给她的,因为前些日子事情太多,景琰一时就忘了话本的事情,昨天里猛然想起来要还给她,这才动手把话本子翻了出来。   “这书先给你,等到明天的时候,朕会把赏赐也送过来。”景琰有些尴尬的把视线移开。   练月笙无语的抬眼看了看他,“这旁边的批注……都是陛下写的吗?”   景琰脸上一红,故作镇静的点点头,“习惯使然,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写了下去。”吞咽下一口口水,视线方方触及到她的眼睛,又立马投向了别处,显得有几分慌里慌张。   练月笙也晓得他的尴尬慌张是因为什么,大概觉得他的这种行为很丢人,所以才会尴尬的不敢看她。故而她便笑说:“臣妾没有料到,陛下也会对这些书本感兴趣。”颇有几分好笑的意思。   景琰看她一眼,又迅速把视线移开,“朕只是想看看你平时里都看些什么。”   闻言,她莞尔一笑,虽未多言,可眸里却包含了万千言语。   景琰被她一眼看的心绪突然平静了下来,也不觉得尴尬了,反倒有了一种别的感觉,就比如他的一些小习惯,在他心里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可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知道后,虽然会尴尬会觉得不好意思,但那个人坦然接受之后,他就心花怒放。   他小心翼翼的挨近她,把话本子从她手上抽走,看着她略略错愕的模样,笑说:“阿笙,我们是夫妻吧。”   她点头,“当然是。”不知为何他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是夫妻,所以你可以取笑朕,朕不会生气。”他在她眼前晃了晃话本子。   她无辜道:“陛下,臣妾没想取笑你。臣妾觉得你这习惯很好,有什么想法,就记录下来,一目了然。”   他笑了笑,声音愈发温柔,“我们是夫妻,那是不是该做一点夫妻应该做的事情。”温和柔情的声音里带着撩人心弦的魅惑。   练月笙怔住了。   ☆、51【表明心迹】   她微微偏过脸去,“陛下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懂……”   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对着他,“就是夫妻该做的事情啊。”   练月笙眼神闪躲,身子往后一躲,离开了他的牵制,“臣妾不懂。”打算装傻装到底。   景琰朝她挨近,唇角微提,低声说:“你若是不懂的话,朕会教你的。”说罢,他突然往前一凑,在练月笙唇上亲了一下。   练月笙怔愣住,突然有了一种自己逃不开的感觉。对呀,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她能躲开的。   不待她反应过来,景琰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边。   “陛下!”练月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一脸的惊愕。他满面笑容的“嗯”了声,“怎么了?”景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侧身躺了下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陛下,能不能等一下!”练月笙话音一落,他就抱着她在床上滚了圈将她压在了身底下,他半撑着身子,靠近她唇边,“怎么了?”话音带着一丝暗哑。   “陛下,臣妾身子今天不舒服……”她佯装镇静,找理由推脱。   “怎么个不舒服法?”他低低头,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浑身僵硬的练月笙霎时觉得有朵花温柔悱恻的落在了她唇边,温热的触感让她抖了抖身子,她闭起眼来。   景琰见她已经不动,低低一声笑,就着手解她衣服。   “陛下!”她猛的睁开眼睛,一手抓住他解她衣服的手,满眼的惊恐之色,“陛下,臣妾不要侍寝!”   她这副模样让他怔住,从心底升起一股失落。   “陛下,臣妾怕疼!”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臣妾怕疼……”这让她想起来那次的圆房,景琰敷衍草率,她除了疼就是疼了。   景琰停了手,愣了一下,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一边。练月笙连忙把解开的腰带系好,坐起来,缩到了床角。   “那次……对不起啊……”他心有懊悔的尴尬道。   “其实,那事不疼的。”他转头看向她,瞧她一脸警惕的模样,心绪更加低落、懊恼,“对不起,那次朕弄疼你了!”   “阿笙,你听朕说,圆房那时我们对彼此都不熟悉,有着排斥感。朕只想着给母后一个交代,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让你不舒服了,都是朕的错。”之前的那点情/欲现在已经消失殆尽,直想着把她哄好,“阿笙,你其实不用怕的,朕向你保证,那种事情真的没有那么恐怖,朕发誓!”   练月笙依旧一脸警惕。   景琰更加心焦,“阿笙,你总不能就这样躲朕一辈子吧!”   她怔住,神情松懈了一点,看了他一眼,思忖了半晌,才说:“陛下……臣妾没想躲你的,可是……”她真的很排斥,又怕疼!“求陛下给臣妾一些时间,等臣妾能接受陛下的时候……”   甭管那事是不是真的很舒服,现在的练月笙也都不想侍寝,除去圆房那次的阴暗印象不说,单说上次他中药那次,差点强要了她,就又让她对那事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虽然和圆房那次不同的是景琰的态度,但是直觉告诉她,若是上次她没有踢开景琰,怕是她又要经历一次和圆房那次一样的噩梦。   这让她本能的排斥,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实施!所以,她更不会由着景琰的心思来!   “朕等你!”景琰重重说道:“无论多久,朕都等你!”   练月笙微怔,反应慢半拍的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陛下为何一定要让臣妾侍寝?”   景琰愣住,随后红了一张脸,转头,身子背对着她,支吾道:“朕与你是……是夫妻!行周公之礼乃夫妻之道!”   练月笙瞧见他耳朵都红了,心里莫名一动,就说:“陛下不会是喜欢上我了罢……”   景琰再怔,却只是干笑,出不了声。她正满心诧异,就见那人猛的一个转身,直直的盯着她,“阿笙!”严肃的声音让她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阿笙,朕不瞒你了!”他红着脸,一把抓住她的手搁在了他的心口,“朕的心从来没有那次像现在这样跳的这么快过!”   掌下是温热的胸膛,还有一声声强如鼓点般的心跳声。   “不,应该说,每次一想到你,朕的心跳就会加速,见到你,就会紧张。”他抓紧她的手,“阿笙,朕的心思你明白了吗?”一脸紧张。   练月笙显然是被他一番语无伦次的表白心迹的话语弄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到底是弄了他的意思。回想起他往日那些不对劲的地方,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她?   她没有表态,他就是更加紧张。   许久过后,她才渐渐回神,注目于他,“我……明白了。”   他神情一喜,紧绷的唇角露出了笑意。   “陛下,你的意思,我懂了。”她再一次说道,从他掌下把手抽了出去,“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希望陛下可以给我时间,让我接受……不要再强迫我做一些事情。”   “朕不会逼你的!”   她点头,眼神略有闪躲,“我这个人……可能对这方面的事情略有迟钝。”看样子他以前三番几次的含蓄的表明心迹,都让她忽略了去,“在面对陛下的时候,就有些中规中矩的……”她笨的很,完全不知道怎么讨好人!   “所以,还要请陛下多多包涵,我可能不会像其他妃子那样对您。”而且,景琰对她家还没放松,她也不能完全心无芥蒂的像其他妃子那样去讨他欢心。她不会,也做不到。   对于她能接受自己的心意,他已经很是开心,怎么会得寸进尺。   “阿笙,以后朕会宠你爱你,只宠你一个!”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等着他去宠就可以了!   整整一个晚上,景琰都沉溺在一种柔情蜜意的状况下,搂着练月笙的腰,睡了一个大好觉,做梦都要笑醒了。   奇怪的是,练月笙明明以为自己会很别扭很不自在,却不料在他身边睡的异常安稳,甚至比以前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要沉稳安心,他的怀抱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这种奇怪的情况,让她不禁想到了她看的一本话本子里的一句话“你为何能在我怀里安然入睡,你有想到这是为什么吗?”   话本里的女主角没有回答,却是在后面的故事里与男主角感情更加深厚。   妄她看了这么多有关情爱的话本……却还是一窍不通!   于是翌日起后,她整个人都处在沉思之中。周身气氛奇怪的让红司频频蹙眉。   景琰下朝后,差赵怀生送来了赏赐,阵势浩大的惊动了整个后宫。   赏赐里面稀世珍品尤其多,尤其是那一颗西海黑珍珠,如拳头般大小,早些月芊婕妤还向景琰求来着,景琰都没给她。   这番动静,让各宫宫妃心里面都默默攥了本经,泰半都认为皇后娘娘这是要专宠了。   因为这几月来,陛下除了歇在了明贤妃那儿两晚,就没在踏足后宫一步!除了皇后娘娘的凤栖宫。这次又这么大阵势的送赏赐,可见的陛下对皇后的圣宠有多深厚了。   一时间,众妃有的暗中叹气落泪揪手绢;有的暗中恨妒妄图使些小手段,给皇后下些小绊子什么的。   但只有一个人,实在是气不过,跑去了慈宁宫,希望太后能出面敲打一下皇后。   这个人就是明贤妃阿史那燕。   “如今陛下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姐妹们颇有怨言,若是长久如此,往小了说,不利于后宫和谐,往大了说,不利于江山社稷。”阿史那燕一脸正色,说的条条是理。   这些话阿史那燕是想不起来的,多亏了她来之前去请教了庄妃。   “所以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请太后出面,提点一下皇后,勿要因她一人,扰了整个后宫的和谐。”   太后坐于上首,略转眸瞧了瞧她,不冷不热道:“帝后和谐,琴瑟和鸣,不是更有利于江山社稷吗?”   此话一出,阿史那燕就怔住了。她想了一想,又说:“太后所言有理,但是以往后宫不都是雨露均沾的吗?臣妾只是认为皇后这般霸着陛下,扰乱后宫和谐,实在的不好。”   “这种事情,看的就是你们的本事,皇后能霸住皇帝,那也是本事。”太后波澜不惊的说了句。   阿史那燕目露错愕,凝着太后,眨了眨眼睛。   “哀家一心潜心礼佛,不想被这种事情打扰,若是明贤妃实在是忧心,不妨去向皇帝皇后说一声。”太后双手拢着茶盏,“你们的这些小事,哀家一向不管。”她略抬了抬眼睛,“明贤妃回罢,哀家礼佛的时间也快到了。”   说罢,搁下茶盏,叫了秋文,起身往内殿去了。   “明贤妃,奴婢送您出去。”净萱对着阿史那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意盈盈。   阿史那燕心里堵的慌,没有料到自己来求太后却落了个这么个回复,一时之间脸上颜色就变得不是很好看,眼神里也有薄怒浮起。   站起身来,瞪了净萱一眼,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慈宁宫。   想起昨天自己差人去请景琰,人被赵怀生一句话打了回来;今儿个来时特意向庄妃请教了一番,却没料到太后根本就不管!   如此看来,她非要去和练月笙面对面了嘛!她才不想看见她!   这厢阿史那燕生了一肚子回了华清宫,琢磨着新法子争宠;那厢外出拜访宁国公的潘落和烟罗两人从宫外回了凤栖宫。   因这两人都是暗卫,职业感都非常强,平日里不苟言笑惯了,甫一到了宁国公府,见了那么多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更多是出于一个暗卫该有的谨慎以及警惕。   但时间一久,双方也就聊开了,宁国公夫人对烟罗很是喜欢,宁国公也很赏识潘落。   总的来说,这义女是认下了,宁国公夫人还给烟罗备了一份嫁妆,只不过没有告诉他们罢了。   “这就好,等到烟罗姐出嫁后,可要多往宁国公府走走,也算是替我尽一份孝心了。”练月笙拉着烟罗来到梳妆台前,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她打开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支事事如意簪,插在了烟罗的发间,“这簪子名叫事事如意,祝姐姐日后事事如意顺心。”   ☆、52【大言不惭】   阿史那燕回了华清宫后,对着庄妃都没了好脸色。   庄妃瞧见她模样,也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挥退了宫人,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起了话。   阿史那燕心里烦躁,一开始还觉得庄妃烦,后来就不自觉的听进去了。   于是结果就是阿史那燕在庄妃的教唆之下带着宫人去凤栖宫见皇后去了。   庄妃站在华清宫门前,瞧着那顶轿辇越来越远,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个突厥公主,真是简单过头了。   “娘娘,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好……”念寒凑近庄妃,瞧了远处的轿辇一眼。   庄妃斜睨她一眼,冷声道:“胡说些什么呢!”这个宫里面就需要阿史那燕这样的愚笨之人去当出头鸟,成了,后宫自此雨露均沾,不成,倒霉的也只有阿史那燕一个。   念露上前扯了念寒衣袖一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庄妃唇角扬起一声呵笑,这才招呼宫女离开。   凤栖宫,正殿。   红司上茶之后退至一旁,练月笙端起茶盏轻呷了口茶水,转眸扫了阿史那燕一眼,“明贤妃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声音没情没绪。   阿史那燕压下心中不满,深吸了口气,脸上带着和睦的笑容,“娘娘,妾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向娘娘说。”   “哦?”练月笙搁下茶盏,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史那燕,“是何事?”   “娘娘不觉得自己这是在霸着陛下吗?”阿史那燕直直盯着上座之人,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听庄妃说,以往后宫都是雨露均沾,不知从何时开始,陛下不再踏足后宫,只宠娘娘一个。”   她是高贵的突厥公主,生来被人宠着捧着,从没受过半分的委屈,她的骄傲她的高贵,皆是与生俱来,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忤逆她的意思!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汗能命令她,其余人都不行!她来到这个地方这些月,忍气吞声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初来时,阿史那燕还能记得族人的叮嘱,可时间一久,她心里就越发不满。向别人低眉顺眼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陛下这般专宠皇后一个,让后宫姐妹敢怒不敢言,还望娘娘贤惠大度一些,勿要霸着陛下不松手,惹得后宫诸人生怨。”阿史那燕轻哼了一声,“还望娘娘多想想这后宫诸妃,多以大局为重!”   练月笙静看了阿史那燕一眼,“明贤妃言之有理。”   阿史那燕眉目间骄傲之意一重。   “可有一点你似乎弄错了。”她眸色凉凉的看向底下那人,“陛下并未宠本宫,何来的专宠一说?”   阿史那燕斜眼瞪她。   “陛下不入后宫是因为政事繁忙,无暇其他。陛下来凤栖宫,也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至于陛下为何只来本宫这儿,不去你们那儿,这也不是本宫能够控制的。不是本宫说一句话,陛下就会言听计从的去找你们的。”   瞧瞧现在景琰还没开始专宠她一个,阿史那燕就急不可耐的蹦出来说话,这后宫里头也不知道又多了多少红眼病。   阿史那燕耐性一向不好,听完皇后这番话,神情立变,微瞪着眼睛冷笑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身为六宫之主,就能如此不顾后宫和谐,为所欲为了吗!”   练月笙一手搭在凤椅的扶手上,敛神肃容,凝着阿史那燕说:“明贤妃这话说的,可是说本宫祸上媚主,担不起后宫之主一位?”   阿史那燕一声冷笑,尽数恢复了她的高傲之气,睨着练月笙,犹如在看一个低贱之人,“你是不是担起了皇后一职,你自己清楚!”   瞧着阿史那燕一副公主的高傲模样,练月笙也只是勾唇淡淡一笑,声音缓慢而出,“照你这个意思,你是想说,你比本宫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贵为公主,生来高贵,本就应该坐在更为高贵的位置上!”她一声冷笑,傲慢至极,嚣张跋扈。   这番大言不惭的样子,不止让佳良几个心头一跳,更让红司黄杨都忍不住抬眸朝她看去。   “本宫虽不知你们突厥的风土人情,但也知道这天底下的皇室,大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莫非在你们那里,从来不讲究什么规矩,不分尊卑贵贱。”练月笙声音一厉,眼神稍冷,“明贤妃,你在突厥那时也这般不知大小的与你父汗说话吗!”   阿史那燕一怔。   “这里是荣朝后宫,不是你在突厥的后花园!说话之前掂量清楚自己的轻重,本宫是六宫之主,不是你那父汗,能容忍下你这没大没小的举动!”   阿史那燕顿时被这话说的噎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眼睛骨溜溜的转了几圈,突地咬牙道:“你这是拿你的皇后身份苛待我!我身为突厥公主,若是将此事说出去,你的皇后位置必然不保!”   练月笙冷眼看她,呵笑,“突厥公主在本宫这儿拿公主身份威胁主母,妄想一步登天,打压皇后。”微顿,“你若是不怕事情闹大,大可去说,本宫倒要看看,在本宫与陛下的地界上,谁人敢撒野!”   “而且本宫更想看的是,陛下到底会站在你我两人谁的一边。”她冷冷一笑,居高临下。   “你!”阿史那燕气急,猛的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练月笙,“你简直是强词夺理!”那一瞬间,她被练月笙的眼神震慑住,竟让她瞬间头脑发空。   练月笙微微一笑,“本宫还有一事不明。”一顿,“阿史那燕,在突厥时,你的礼仪规矩都是骑射先生教的吧。”   这话一落,阿史那燕眼里瞬间充血,气的浑身发抖。   “本宫要让你记住,这是荣朝,不是你突厥,把你的公主脾气都给本宫收起来!本宫能容忍你一次,但不会容忍你第二次!”练月笙肃容冷言,出口的话犹如飓风冷雪般打在阿史那燕的身上,让她一瞬间呆滞了住。   她引以为豪的公主身份,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在荣朝,什么都不是。这里没人捧她宠她,没人会因为她一句话争破了头皮欲要在她面前露脸,更不会有人会包容她的任性,她的一切妄视规矩的行为。   阿史那燕低下眼睛,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不少。   “青玲,送客。”练月笙没了和她纠缠的耐心,冷冷吩咐下去一句话,就起身返回内殿,留阿史那燕在正殿里失魂落魄。   和阿史那燕一番话,让练月笙心情烦躁,这让她不得不再一次需要正视景琰的后宫。   她想,只要是正妻,就没有一个不会对自己相公后院里的女人不感到膈应的。就算是初时她刚嫁来那会儿,和景琰相看两相厌那时,她都不待见那群女人,更不用说现在她稍稍能了解自己内心对景琰的想法的这时了!   ----   “她来找你麻烦了?”   午时,景琰过来凤栖宫陪练月笙一同用膳,听她说起阿史那燕来过之后,便说道。   练月笙搁下银箸,一脸郁色,“说是我霸着陛下,后宫雨露不能均沾,还说我不配当皇后,她比较合适。”   闻言,景琰一声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朕现在日日夜夜想着你霸着朕,可你都不曾给过朕这个面子。”   练月笙听后蹙眉,把手抽出来,心烦道:“陛下别在取笑我了。”   瞧她确实一副心烦郁闷的模样,他也收起了调笑之意,神色一正,说道:“阿史那燕冲撞了你,朕要不要替你收拾了她。”   她瞧他一眼,“她是突厥公主,能有那么容易收拾!”   “朕当然自有法子。”他朝她笑道。   她叹口气,摆摆手,“陛下,其实她话说的也有对的,你确实很久没招人侍寝了。这样下去,也确实是我这个皇后的过错。”   他略静了一下,突然低声笑道:“你吃醋?”   练月笙被他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嗔了他一眼,却是开不了口否认,“陛下,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他只好笑笑,“朕只是觉得高兴,阿笙因为朕吃醋了。”   她脸色一红,看了他一眼,有些忿然。他见她确实不开心了,便连忙说:“是朕错了,阿笙你别生气。”   闻言,练月笙的脸色有所缓和,被依旧板着张脸,语气也有些生硬,“陛下,既然我们说好彼此不相瞒,那今儿个我就对你说实话了。”   他也跟着严肃的表情,“你说。”   “陛下后宫里的女人……”她一顿,移开视线,“我一个都不喜欢,一个都不想看见,若不是我身为皇后,身份使然,必须要面对她们,我真的很想把自己关在凤栖宫里过自己的日子,也不想让她们到我跟前来碍眼。”   她看向景琰,“我知道我这个想法很荒唐,也知道我这样是善妒,但是……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最后咬牙。   景琰静了静,非但没觉得她这话荒唐没规矩,反而从心底漫上了欣喜,他唇角扬起,眉眼低垂,靠近练月笙,握住她的手,“不是,你这不荒唐也不是善妒!你这是心里有了朕的表现啊!”因为心里有了他,所以不喜欢别的女人接近他。   “陛下,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善妒?”她不确定的询问。   “怎么会!”他欣喜笑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朕会找理由将她们打发走,自此后宫仅你一人,朕只宠你一人!”   她怔了一下,摇头闷笑,“怎么可能将她们打发走。”一顿,低声叹气,“陛下勿要为了我说这些话。”   “朕既然说,就能做到!”他神色一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练月笙听后就摇头一笑,“陛下别再说笑了。”她是不信的,而且这种事情也不会办到的。   现在的景琰是对她有情,有以后呢?以后他喜欢上别人呢?再说了,她以后可是要被废的,怎么能相信他一时头脑发热为了哄她开心的话。   “朕不是说笑。”他神情严肃。   她一拧眉,注目于他,“那陛下说应该怎么办?现在张嫔还有着陛下的孩子,你能怎么打发她?陪了你五六年的芊婕妤,你舍得打发?还要杨太傅的孙女德妃,突厥公主明贤妃,还有那些大小官员的女儿,陛下你说要怎么打发!”   这番话落,练月笙赌气一样的把手从他掌中抽出去,心烦意乱的起身往里去了,留了景琰一个人在那里陷入了沉默。   ☆、53【皇后职责】   景琰沉思过后,摸进了内殿。   练月笙把鞋脱了,双手抱膝窝在美人榻上,脸埋进膝里,妄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   景琰看了片刻,就走出去坐在她身边,手一伸,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练月笙心里不爽,被他一抱,本能的抵触,就要往外挪,可是逃不开他的钳制。   “阿笙,你听朕说。”他手扶在她的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朕既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虽然可能会很困难,但是朕会想法子打发走她们。”   他身子温热,她犹如挨着一团火,偏偏这团火温柔似水,能抚平她烦躁的内心。   “张嫔,朕想着日后去母留子,把孩子搁在你名下养着。虽然会占一个嫡字,但是最尊贵的还是我们的孩子。”他轻声说着,手抚着她的背,“太子的位置也只会是我们孩子的,朕会给他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一切。”   练月笙眸色一黯,闷出一句,“臣妾又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人,会容不下一对母子?陛下,你别动张嫔,她的孩子,你就让她自己好好养着罢。”一句也没提其他的,单提了张嫔。   景琰微怔,挨近她几分,小声道:“这是真和朕赌上气了?”声音里略有笑意。   她闷闷一声哼,挪着身子要离他远点,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他伸手捧起她的脸,瞧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微微俯首,低垂了眼睛,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练月笙移开了眼睛,不去看他,他低笑一声,又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唇畔。眼瞧着景琰似乎来了瘾,她就偏过头去,却不料唇瓣划过了他的脸颊,两个人都是一怔,景琰笑开了花,练月笙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阿笙,别跟朕赌气了。”他笑着搂过她,在她耳边轻语。   她不语,于是他又凑了过去,抬起她的下颚,那双清水般的眸子清透潋滟,楚楚动人。他的唇就如同着了火似得,既热情又温柔,她脑子空了空,下一刻伸手将他推开。   “陛下,哄人也不带这般占人便宜的。”她脸颊绯红如霞,眸如春水漩涡,红艳的唇瓣微微抿着,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反抗。   景琰浑然不在意,黑墨似得的眸子里卷起层层笑意,他往后倒去,同时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猝不及防间,已经随着他一同倒在了榻上。   她的脸颊靠在他的心口,他伸手搂住她,温声说:“阿笙,听听朕的心跳。”   练月笙没说话,老老实实的靠在他的胸前。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殿里的低沉气息逐渐消失,变得温柔恬静起来。   景琰一直待到午后才离开,练月笙的心情也算是平复了,虽然她不指望景琰说到做到,但是景琰能为她说出那番话来,也让她很是动容。   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她只要做到拿得起放得下就行了,这样日后才可轻巧脱身。   虽说景琰说要独宠练月笙一个,但是练月笙的话也是对的,她是皇后,后宫若不和谐,是她的过错。所以在心平气和之后,她又同景琰说起了这个。   景琰虽然听的拧眉苦脸的,但到底是听下去了,晚上时,他去了孟嫔那里。   椒房独宠,哪里有那么容易。   练月笙心情失落中,却也不得不对自己说,这就是现实。   不同于练月笙的失落,后宫诸妃心里却是如燃了一把火似得,几月不曾踏足后宫的皇帝,今儿个在孟嫔那儿留宿了!   今儿个能在孟嫔那里,明儿个就能轮到自己!   庄妃在得知这事后,唇角漫上笑意,暗想道倒是真让阿史那燕成了,这下子不再是皇后独宠,后宫又要恢复雨露均沾了。   ------   第二日请安时,每人脸上都带着一两笑意,尤其是在看见孟嫔时,甭管熟不熟,都要凑上去的问安一句。   这里面也就是阿史那燕不和她们似得好心情,整个人的气焰消弱不少,坐在那里安生极了,脸上没一点表情。   练月笙在上面看着,清淡淡提不起一点劲。   倒是孟嫔一个劲的朝上座看去,神情略有些忐忑不安。   整整一个早前请安,练月笙心情淡淡,阿史那燕心绪低落,孟嫔尴尬不安。   直到散去时,诸妃都是脸上带笑,一扫往日的冷眼相待。   她觉得她该尽尽一个皇后该有的责任了,于是在沉思过后,让红司备上补品,去了张嫔那里。   张嫔没有料到皇后会来,挺着个肚子出来迎人,脸上有着少许的惊讶之情。   也是啊,练月笙自张嫔有孕以来,就没来看过她几次,也难怪她会惊讶。   “把你们主子扶起来,这么大的肚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练月笙蹙眉扫了张嫔的宫女一眼。   马上就有宫女起身去搀扶张嫔,张嫔受宠若惊的谢了恩,扶着腰跟在皇后后面进了殿里。   “你气色不错,看着也没以前那般虚弱了。”   “都是御医调养的好。”张嫔跟着后面,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   练月笙瞧着她隆起的肚子,眼神示意她坐下,“你最近感觉可还好?吃的用的都没缺吧。”   “谢娘娘记挂,妾一切都好。”张嫔低眉顺眼,一手搁在肚子上,“有苏贵嫔和德妃照料着,妾这里什么都不缺。”   “德妃?”练月笙蹙眉,后笑,“本宫倒是不知你与德妃关系这般好。”   闻言,张嫔也只是默默一笑。   “你这胎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宫与陛下和太后都十分重视。若是来日你诞下皇长子,他日荣宠,论功行赏,至上尊宠,都是有可能的。”练月笙拨了拨腕子上的碧玉镯子,打着六宫之主的官腔,不紧不慢的说着。   张嫔听的眉心一跳,额角有冷汗渗出,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低眉顺眼道:“这都是托娘娘之福。”   练月笙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你这儿的宫人用着都可还顺手?御医可都按时来请脉了?”   “回娘娘话,妾这儿的人对妾都很上心,御医也每日按时来给妾请平安脉。”   “这便好。”练月笙颔首,站起身来,红司立马上前扶住皇后的手,“本宫来时带了些补品,你差人收起来。”一壁说一壁使眼色给青玲。   青玲招手后面托着补品的宫人上前来。   “委实让娘娘累心了。”张嫔柔弱笑着,回头看向惜珊,让她把东西接过来。   “你身子一向不好,此番有孕只怕也是受了不少苦,等到你生下孩子,本宫会让陛下晋你品级的。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着身子,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才是重中之重。”练月笙上前走了几步,停在张嫔面前。   张嫔在宫女的搀扶下福福身子,“妾多谢娘娘。”额上已有汗滴落下来,练月笙看得清楚。   “你好好歇着罢,本宫先回去了。”语毕,练月笙转身离开,“你不用动了。”   “妾恭送娘娘。”张嫔又是一福,目送皇后出了殿门。   直到皇后走出好远,一直紧紧抓着可珊手腕的张嫔才猛的松了一口气,额上淌下冷汗来。可珊一脸紧张的扶住张嫔,“主子,你哪儿不舒服?”   张嫔摇摇头,抚了抚胸口,喘了几口气,干涩着嗓音说:“没事,扶我进去躺躺。”   可珊和惜珊一对视,一左一右的将张嫔扶回了屋里。   ☆、54【再次出宫】   晚上时,景琰去了凤栖宫过夜。   他不甚老实的把练月笙圈进怀里,她一伸手把他推开,往里靠去,景琰再接再厉的往里去,再一次把她抱了个满怀。   景琰埋首在她肩窝,小孩撒娇似得亲昵道:“阿笙,今儿个朕累坏了,你让朕抱抱。”   练月笙默了一默,没再动弹。得到允许的景琰有了贼胆,在她胸前的软肉上捏了一捏,惊的练月笙脸色一变,“陛下,您老实点,要不不让你抱!”   瞧着她俏红的脸色,他眯着眼笑,得寸进尺的凑上前去,吻上了她好看的唇瓣,又软又甜,比上次上上次,更加让人心神荡漾的软甜美味。   唇齿交缠间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眸色迷蒙,双手推着他的肩,可是景琰哪里是她能推开的。   好在景琰记着她说的话,也晓得自己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真要把持不住了。所以在一番意醉神迷之后,带着餍足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阿笙,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声音低沉撩人。   她眸色如潋滟春水般盈盈动人,微微喘息道:“陛下,从最简单的来可以,但是您事先能不能给臣妾说一声。”   他只低低一笑,“那再来一次罢。”   说罢,不顾她反应,便又凑了上去。   练月笙惊愕的同时,却不知为何想到了昨夜这人和孟嫔也如他与她这般缠绵亲吻,一瞬间那点心驰荡漾全部消失了,二话不说使了最大的力气把身上的景琰推开。   蹙着眉头转过身去,硬生生的一句,“臣妾累了,要睡觉,陛下要是欲/火不消的话,就去找别人罢。”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景琰心中一怔,伸手去揽她,靠近问:“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练月笙不说话,将眼睛闭上。   景琰皱眉疑惑了一会儿,就拍了拍她的肩,说:“累了就先睡吧,朕去熄灯。”虽然不解为何她会态度突然转变,但是还是自我安慰肯定不是他又惹她不开心了。   就在景琰下榻的那一刻,床上的练月笙睁开眼睛,扯过被角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力擦了几下。   --------   在这事上和景琰闹了不愉快,实在不是练月笙所愿。但她就是一想到那人昨天亲完别人,今天又来亲她,就十分的膈应,不止膈应,还有不爽、抵触。   于是在翌日的众妃请安之时,一向清淡淡的皇后再次敛容肃颜的开了个早会。   众妃心头诧异,却也是低眉顺眼的听着皇后教导,一个早间,练月笙得到了发泄,众妃苦哈哈的挨了训。   但皇后说到每个人身上的问题都是真实存在的,也由不得她们反驳。   庄妃瞧了皇后几眼,心里隐隐有了计较,怕是皇后此番作为,和孟嫔侍寝分不开关系。椒房独宠突然间闯进了别人,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了罢。这样想着,庄妃眉眼之间流露出了淡淡笑意,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孟嫔在众人散了之后留了下来,练月笙瞧她一眼,“你怎么不走?”   “娘娘心情不好?”孟嫔试探一问。   练月笙转转眼睛,“本宫心情很好!”一番发泄之后,心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孟嫔蹙眉,眸里有着洞察之色,“娘娘,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练月笙没了耐心,起身往里去,“孟嫔多想了,本宫很好。”   孟嫔又是一皱眉,春元上前小声道了句,“主子,我们也走罢。”   孟嫔往里瞧了一眼,到底是领着丫鬟走了,她觉得她这方面的感觉一向很准,皇后一定有了什么烦心事,心郁不解,才会在早间这般严声厉色。   可是皇后不愿意说,她又能如何呢?   一番心郁不爽得到发泄之后,练月笙站在窗前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心平静气下来。   随手拿起红司送来的册子翻了起来,这里面是烟罗成亲那日,她要送的贺礼。凤栖宫里珍品太多,库房都放不下,这次烟罗成亲,她特意选出了一部分送了出去。   瞧着手中册子无误,她才将其放下。   ------   在距离烟罗成亲还有十日的时间里,朝中一如既往的繁忙,景琰也日日忙碌着。由于景逸一事,朝中空缺了好些位置,这几天里,都由景琰自己亲自选出来的人,填补了上去。   因为实在是太忙,景琰除了来了四趟凤栖宫外,就没有在招人侍寝。   众妃的热情也如冬天里的热水似得迅速凉了下去。   这期间里,孟嫔也来找过皇后,意图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虽然觉得孟嫔烦,练月笙也好生接待了下来。她心里的郁闷、不痛快也随着时间逐渐远去,看着孟嫔也没那么烦躁了,但是她的烦心事怎么能对她说。   故而她就简单搪塞了过去,孟嫔一瞧实在的问不出什么,也就放弃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后宫里难得的平静。虽然景琰还是不时的贴上来讨好,练月笙不时的推开他,小打小闹间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她也没有再提起那个让她不痛快的事,毕竟,本身就是她的不对,她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善妒。这是身为一个妻子,一个皇后,最不应该的事情。有时候她都在想或许阿史那燕说的是对的,她真的不适合皇后这个位置。   时间流逝,直到烟罗和潘落成亲那日。   她被景琰领出了皇宫。   如今已经十一月,秋末初冬,外面的天气也逐渐变得冷了起来。   因今日成亲的两个主角是圣上赐婚,且又是圣上近身暗卫,打一开始这消息出来时,好些人都极其留意。再则这烟罗被宁国公收为义女,身份地位也大不相同。故而今儿个这场喜宴,来了好些朝中大臣,有一部分是因为皇帝去的,有一部分是因为宁国公去的。   景琰和练月笙这次是微服出宫,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宁国公府见过人之后,景琰就带着练月笙离开了。   因为上次出宫练月笙吸引太多人的目光,这次景琰学精了,让人把她打扮的低调简单。却没有料到她一身低调的装扮,却还是很抢眼。   练月笙穿了身鹅黄色的襦裙,乌发轻绾,斜插白玉簪子,其余发饰都是常见的简单之物。她这一身装扮看似低调,实际上十分抢眼。景琰初见时,就已经移不开眼了。   小家碧玉被她穿成了大家闺秀,灼灼惊艳。   效果没有预期的那样,景琰无奈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股骄傲,他的女人,果真不凡!   忘仙楼上,练月笙拉住了穆锦,对着景琰和穆城两个说:“我们还有话要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先离开会儿?”   景琰怔了怔,旋即就说:“正好我也有事找穆城,你们先慢聊。”他瞥一眼穆城,“我们先走。”   穆城看了眼穆锦,后跟在景琰后面离开。   自穆柳两家的案子结了之后,景琰曾找过穆城一次,两个人之前因为各种事情结下的梁子,也在那一次的谈话中尽数解开。   所以这次出宫,景琰带着练月笙来了忘仙楼。   见人都走了,练月笙才拉着穆锦进了里间,将窗子关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穆锦看的好奇,就问:“你这是怎么了?”   “阿锦,我有事情问你。”她一脸正经,很是凝重。   穆锦也跟着凝重了起来,“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想问……”她一顿,蹙眉,支吾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师父确实很喜欢你,但是他确不能保证你以后的日子。”感觉这个意思不对,她又换了个说法,“不是,是假如……你是你师父仇人的女儿,你师父也知道,但是他确喜欢上了你,但是……但是他以后又不得不去杀了你……不是杀,你抛弃!抛弃了你!”   “你也知道其中隐情,你会怎么面对你喜欢上的这个师父?”练月笙面色惆怅,凝着穆锦看。   穆锦愣了愣,歪头想了会儿,说:“他喜欢我是真,要抛弃我也是真……”瞧见练月笙连连点头的样子,穆锦蹙眉沉吟,“我觉得,他要是真喜欢我的话,就不会抛弃我……”   练月笙眉心深锁,就见穆城扬唇轻笑,“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你说的这个比喻,是你和陛下之间的罢。”   练月笙怔住,不置可否,低头轻叹了口气。   穆锦绕过桌子来到她身边,半弯着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想这么多,我会用你想这些烦心事的时候,好好的陪在他身边,享受他带给我的一切。而不是一边和他谈情说爱,还要一边忧思着这人以后会如何对我,如何对我的家人。”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我相信……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你,他就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穆锦直起身子来,踱步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你不要看我整天一副傻里傻气的小孩子模样,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亮。”语毕,回眸望了一眼练月笙,“皇帝不是昏君,你应该相信他才是。”   ☆、55【张嫔出事】   这话一落,练月笙倏然一惊,穆锦这话无疑是结结实实的敲在了她心头。是了,自和景琰相处以来,她多少次怀疑他,怀疑他暗中部署,欲要至练家于死地,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和景琰有过关系。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景琰,一直一直都在怀疑他。   一番沉默过后,练月笙叹息一声,抬起脸来,目光坚毅,“我懂了,我会试着相信他。”   穆锦闻言一笑,依靠在窗前,却又听练月笙支支吾吾的说起“可是……可是如果……穆城他碰了其他女人,你能接受?!”   穆锦呆愣沉默,练月笙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这个……”穆锦为难的挠挠脸,“师父他不是你相公,你不能这么比喻的!”一急之下,穆锦脱口而出,“我相信我师父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显然这个问题,穆锦回答不了。   穆城是穆城,景琰是景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比之这里不同的是在另一个雅间里,景琰提壶替穆城斟了一杯酒,沉吟道:“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哄她再哄她就行了……”分明有些不相信会这么简单。   穆城执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知道阿锦为何在我面前这般孩子气吗,就是我宠出来哄出来的。”   “你没事时带她出来逛逛庙会,领她见识一些新鲜玩意,把她哄开心了,就什么都好说。”穆城低笑着,“再则,我觉得只要一个女人喜欢你,都会对你身边出现其他女人感到吃醋,这是正常表现,她要是不吃醋,无非就是说明她心里没你,或者你在她心里占不了什么位置。”他还记得又一次他和一个店里姑娘走的近些了,穆锦跟他赌了三天气。   “你身为皇帝,三宫六院都属正常。但是你要想皇后娘娘彻彻底底把心给你,就先把你那些后宫佳丽都忽视了去。”穆城搁下酒杯,一手搭在桌上,眸里闪着高深莫测的光芒,“椒房独宠,是那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吗?”他一笑,“昔有北朝云帝与文和皇后伉俪情深,少时夫妻,一路扶持,云帝六宫虚设,只有文和后一人;再有夏朝商帝为正德皇后废除后宫,引为后世佳传。”   “你瞧瞧,前人做得来的事情你为何做不来?”   景琰皱眉听着,眼睛一亮,颔首道:“是这个理。”已有前人给他做了榜样,他为何还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穆城把酒壶从景琰手里拿过来,一壁斟酒一壁道:“根据你说的话,皇后娘娘对自己娘家十分关心,无时无刻都担心你是不是又打了练家主意。”他将酒壶搁在桌上,抬眼,注目于他,“这就要看你这么做,才能消除她的心结了。”   话落,景琰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穆城瞧了他一眼,提壶斟酒,不再言语。   所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景琰与练月笙两人大概也就如此了,只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得到穆城穆锦的分析开导。   这对师徒委实都是不简单之人。   在回宫的路上,两人虽然与来时一样说笑,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景琰的错觉,他觉得练月笙好像比在宫里那时对他更近亲了一些。   ------   练月笙不再似以前那般纠结,对着景琰那群宫妃也变得和以前一样平平淡淡的了。   看出这点的有几人,其中就有庄妃和孟嫔。   孟嫔看见皇后恢复如初,心才算放下;庄妃就比较不好了,因为这几天来,陛下一直往凤栖宫跑,眼瞧着后宫雨露均沾的场面又要恢复成皇后独宠,庄妃不淡定了,又跑去找了阿史那燕。   欲要教唆她再去找皇后。   阿史那燕自那次从凤栖宫离开,心绪就一直处于低谷,那里还听得进庄妃的话,再说了,她也不想去练月笙那里再丢一次脸。略有不耐的把庄妃拒了之后,就送客出门了。   庄妃吃瘪,满脑子的搜索能膈应到皇后的人,最后锁定了芊婕妤,结果这位还在广凌宫禁足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一番思忖无果,庄妃百般失望。   -----   凤栖宫,正殿。   “太后的意思是,荣安公主身子弱,那些繁琐的仪式礼仪都不必在意,凡事以荣安公主为重。”秋文站在正殿中间,眉眼温顺,朝皇后转述太后的交代,“将公主接进宫里后,就可以直接来慈宁宫了。”   如果可以的话,太后这个当娘的都想跑去接女儿了。秋文说本就省去了那些繁琐的礼仪,如果太后再不顾身份去接人的话,难免会引人诟病。这才把太后给劝了下来。   练月笙也懂得太后这是思女心切,奈何因为身份不能如一个寻常母亲般去接自己的女儿。   秋文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返身离开。   练月笙正想着荣安公主的事情,外头黄杨就进来禀告,“娘娘,张嫔身边的宫女来了,说是要见娘娘。”   “让她进来。”练月笙理了一下衣袖,说道。   黄杨应“是”退下,再进来时就领进来了一个粉色衣裳的宫女。   那宫女进来就福身行礼,言语间有些急切,“娘娘,奴婢是张嫔身边的宫女惜珊。张嫔身子有些不爽利,奴婢来请娘娘过去一趟。”   练月笙闻言一蹙眉,“张嫔身子不爽利怎么找到本宫这儿了吗?你们请御医了吗?”   惜珊福福身子,抬眼间,眸色漫上慌张,“娘娘,张嫔这次情况怕是不好!”   练月笙一听之下,心下紧张起来,站起身来,“怎么回事?”一壁走一壁道:“什么叫情况不好?”   惜珊眼里起雾,摇摇头,“奴婢不敢妄言,还请娘娘快过去一趟。”   张嫔怀的是景琰第一个孩子,她虽然心有膈应,但也是没有放松对她的看顾。虽然名义上她已经失了景琰的第一个孩子,张嫔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比她“小产”那次造成的轰动大。   但是张嫔这胎都六个多月了,若真是有个差池,她也是觉得于心不忍。   到达琦雨宫后,那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忙乱,张嫔也好好的。练月笙诧异的左右看看,“怎么回事,惜珊过来告诉本宫你不好了,本宫这才匆忙赶来,如今……”她打量一眼张嫔,眯眼,“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惜珊即刻跪下,张嫔扶腰走过去,神色急切,在可珊的搀扶下福下身子,“娘娘,是妾差惜珊过去请您的。”她看一眼惜珊,“你怎么给娘娘说的!”声音略压低了几分,呵斥道。   惜珊对着皇后叩头,“娘娘,奴婢是骗您的,只是想让娘娘快些过来,这才编了那个谎话,望娘娘恕罪。”   练月笙被眼前这个情况搅晕了头,蹙眉,严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看向张嫔。   张嫔直起身子来,眼圈子发红,“娘娘,妾求娘娘救救妾和孩子!”一壁说着一壁跪了下去,惊得练月笙后退了一步。   “究竟怎么回事?你让本宫救你什么?”她眉心深蹙,满心疑惑,指着两个宫女,“把你家主子扶起来!”   张嫔声音已经哽咽,眼睛里含着泪水,在两个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娘娘,有人要害妾和妾的孩子,妾实在无法了,求娘娘救妾一命。”   练月笙此时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现状,听见了张嫔这话,心头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怎么回事,谁要害你,你详细说明白了。”声音冷然严肃。   张嫔哽咽着,低着头哭了会儿。练月笙饶是有耐心,也受不了张嫔在这个关头哭哭啼啼的不说话,她耐着性子,温和着语气,“张嫔,本宫被你请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在这儿哭有什么用?”   “到底是谁要害你,你且说出来。”她沉声。   张嫔咬着嘴唇抬起脸来,一行清泪从眼眶里滑下,她刚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却是脸色一白,在练月笙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张嫔紧紧抓住了手。   她手心濡湿也很凉,紧紧的抓住了皇后的手,煞白着脸色痛苦道:“肚子……我肚子好疼……”   练月笙呆愣在原地,浑身僵硬,脑子里似乎在瞬间空了去,不知该如何办。   “这是什么了?里面这么乱!”庄妃的声音遥遥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女人的惊叫,“啊——血!!”   这一声惊叫让练月笙瞬间回了神,她扶住张嫔,急声急色,“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惜珊和可珊慌了神,愣在原地连人都忘记了扶,被皇后一声呵斥后,才慌里慌神去扶张嫔。张嫔裙子已被血水浸染,她站过的地方也留下了血迹,空气里飘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庄妃和苏贵嫔没料到自己会撞见这么一出事,一时间在那里呆站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   景琰赶到琦雨宫时,练月笙正满心担忧的候在正殿,茶喝了两杯,惊没压下去,手心越发凉。就连外头内监的通报声都没有听到。   庄妃和苏贵嫔起身见礼,景琰神色匆匆的抬了下手,示意她们免礼。本来张嫔若有什么差错,他挺多也就是听个消息罢了,可听闻练月笙在这儿,他就丢下手头的工作过来了。   “如今怎么样了?”他拧眉问道,庄妃刚想说话,就见皇后一抬头,愣愣的叫了声“陛下。”   景琰见她白着脸色,额角还有汗水,一时之间很是心疼的俯身握住她的手,却不料她的手也很凉。   练月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闭了闭眼,眸里已经清明,她压下心绪,拿开景琰的手,站起身来,“情况不怎么好……”低低说了一句。   景琰再度抓住她的手,担忧问:“你还好吗?”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景琰不为里面情况不明的张嫔担心,反倒是担心起了她。练月笙蹙蹙眉头,把手从他掌中抽离,“陛下,臣妾很好。”她以眼神示意另外两妃还在。   景琰怔了怔,眸色微淡,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听说张嫔是在练月笙面前出的事,看她这副样子,怕是被吓着了。   ☆、56【生死有命】   练月笙白着脸色对他不搭不理。   帝后两人一番举动,苏贵嫔红着脸在景琰身上转来转去,庄妃却恨妒的很,想她以前也是有过宠妃一名号的,后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现在看见陛下对皇后这么好,这么关心,怎么能让她不嫉妒!   景琰虽说不怎么在意张嫔这个人,但好歹她也是替他怀了一个孩子,现在她出事,虽然面上表情淡淡,但眼睛里还是有些关切在。   里头又传来了张嫔的叫声,练月笙听的眉头一蹙。   这一声声的叫声哭声逐渐衰弱了下去,景琰皱着眉心侧了侧头,就见一个御医从里面出了来。   “陛下,微臣无能,张嫔腹中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御医跪地,一脸凝色。   景琰怔了怔,闭眼叹了口气,脸上不见什么哀痛。   “你起来罢。”他道。   “张嫔呢?”练月笙有些紧张的看着御医问。   “张嫔身子虚弱,现又胎死腹中,微臣正准备为张嫔将死胎引出……”御医一顿,“但张嫔身子实在是太弱,微臣不敢保证能够顺利引产,且引产后张嫔身子无碍。”   也就是说,张嫔很有可能会死。   “你只管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就行。”景琰叹了一声。   那御医叩首,起身退回了内屋。   练月笙低声叹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显得很是疲倦。   景琰心疼她,刚想开口让她先回去歇着,就见庄妃起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妾有话要说!”庄妃声音坚定,隐隐带着股阴寒。   “你要说什么?”景琰有些烦躁。   “陛下!张嫔本不该小产的。”庄妃正义言辞,转眼盯着皇后,手一指,“陛下,是皇后娘娘害的张嫔小产!”   “庄妃姐姐你别乱说!”苏贵嫔惊呼。   “陛下,妾是亲眼看见的!妾与苏贵嫔来看张嫔,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争吵,不料进去后就看见张嫔手抓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站在张嫔面前。若不是皇后和张嫔起了争执,张嫔怎么会小产!”   练月笙神色淡淡的瞅着庄妃,景琰目光幽深,在练月笙身上看了一眼,就说:“庄妃,说话可是要有依据的。”   “妾当然是有依据,这都是臣妾听到看到的。”庄妃一急,看向苏贵嫔,“陛下不信可以问苏贵嫔。”   苏贵嫔闻言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景琰转眸,冷冷的瞧着她。   “陛下,庄妃姐姐……说的是真的。”苏贵嫔怯怯的说了句,却马上声音一提,道:“但是我们来时只看到了张嫔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皇后娘娘的手,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   闻言,练月笙冷眼瞥了苏贵嫔一眼,直觉得齿冷。   喂了一只狗,她却因为一块更肥更大的肉反过来咬了你一口。   听及庄妃、苏贵嫔两人言论,红司眼里难掩怒色,正要张口反驳,就被黄杨扯住了衣袖。红司忿忿回头,黄杨对着她摇摇头,一脸凝重之色。   红司咬了下唇,忍了下来。   “陛下,既然庄妃与苏贵嫔都指正臣妾害张嫔小产,那此事真的有必要好好查查了。”练月笙一改疲倦之色,冷测测的开了口。   庄妃眼神略有鄙夷,暗啧一声贼喊捉贼。   “不如陛下随臣妾先离开这里罢,我们换个地方来说一下张嫔究竟是怎么小产的。”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发觉庄妃俩人来琦雨宫的时间未免太巧了,就这么巧撞见张嫔小产?   “不必。”景琰沉冷着脸色一抬手,看向练月笙,眸色温和坚定,“朕相信这事情与皇后无关。”   练月笙心里一动,眸里浮出一丝暖色来,却是极快的掩了下去,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福,“谢陛下相信臣妾。”一顿,静然开口,“但是既然庄妃与苏贵嫔一致认为张嫔小产与臣妾有关,臣妾自然要查出个明细来证明清白才是。”   “还请陛下移驾侧殿,容臣妾详细一说。”说罢,又是一福。   景琰清楚练月笙个性,这事落到了她头上,若是不说个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且此事一经外传,再有庄妃和苏贵嫔两人的只言片语,保不准会有流言说皇后善妒容不下妃嫔庶子,有关她自身清楚,必然要弄清楚。   “在此之前,容臣妾进去内殿一趟,臣妾有话要问张嫔。”   “娘娘为何要进去!那地方血腥不吉,娘娘贵为皇后,不应踏足血腥之地。”庄妃急急说道:“而且,娘娘现在还未洗去嫌疑,您若是进去对张嫔做了什么,这该怎么办!”   里头女子的哭喊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扰得景琰都有些头疼,听见庄妃这话,他神色一凛,眼神冷冽的扫过去一眼,吓得庄妃当即噤了声。   宫女端了水盆进出几趟,当一宫人从里面端着水盆出来后,练月笙瞥见了那里面满满的血水,一时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景琰说道:“当时殿中这么多宫人在,有臣妾的也有张嫔的,所以当时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也大可召人过来一问。”一顿,“而且臣妾是被张嫔的贴身宫女请来的,张嫔之所以请臣妾过来,是因为有人要害她,张嫔请臣妾来是为了来救她的。”   庄妃闻言下愣住了神,一直忐忑不安的苏贵嫔听了这话,也怔住了。   “所以臣妾要进去,趁着张嫔还未出意外之前,问出要害她的那个人是谁。”她凝着景琰,后看向那两人,“若是庄妃和苏贵嫔实在不放心本宫,可以随本宫一起进去!”   庄妃站起来,“这样最好!”   景琰点点头,同意了,他看向练月笙,带了让人不易察觉的担忧,练月笙朝他微微颔首,看向庄妃,“那庄妃随本宫进去罢。”   那料练月笙将将转身过去,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御医,她心头咯噔一跳,暗想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罢!   可天底下真的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陛下……张嫔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勉强引产,却是大出血……已经,救不活了……”御医闭着眼睛,一脸沮丧的叩首在地。   景琰微怔,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闭了闭眼。   练月笙一听之下,忙快步走进内殿,庄妃见状,也跟着进了去。   张嫔已是弥留之际,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练月笙顾不得让她反感的血腥味,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张嫔的手。   张嫔微微睁眼,瞧见来人不是皇帝,眼神又黯淡了几分,就算到了这份上,她对那人没了希望,却也是渴望他能进来看看她。   “娘娘……”张嫔虚弱开口,“妾……妾……是个没福分的……”眼睛已经湿润。   练月笙心生怜惜,握紧了她的手,稳一稳心神,沉声问:“张嫔,你说要害你的那个人是谁……本宫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张嫔闻言眼里泪花一涌,略为激动的反手握住了皇后的手,道:“娘娘……您,您一定要为妾和妾的孩子求个公道……”她泪眼朦胧,胸口起伏,喘息着。   练月笙俯下身子,“你说,本宫听着呢!”   张嫔张口,却是无声,练月笙心下焦急,几乎把耳朵凑到了她嘴边,却也没听得她说一言半语。   “娘娘……张嫔去了……”   见皇后久久没动,青玲提醒道。   直到最后,她也没说出那个要害她的人是谁……   ☆、57【一路走好】   练月笙闭了眼,觉得浑身紧绷的力气一分分的散去,她一手撑着床直起了身子,看着张嫔微微阖起的双眼,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阳光从雕花香木的屏风透过来,柔柔的洒在房间里,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可珊惜珊两个宫女,跪在地上痛哭;庄妃站在一旁,脸色微暗;后进来的苏贵嫔远远的站在后面,一脸的失神。   “庄妃,方才张嫔的话,你都听清楚了。”练月笙一壁问,一壁将张嫔的手搁回被子里,替她盖好了被子。   庄妃怔了下,声音没了一开始的威风,嗓音幽幽的,“听清了,是妾错怪娘娘了。”   “听清了就好,出去告诉陛下罢。”练月笙不冷不热。   庄妃欠身,转身离开。   苏贵嫔瞧着庄妃走了,也提着裙子跟着走了出去。   “你们知道张嫔嘴里那个要害她的人是谁吗?”练月笙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宫女。   可珊摇摇头,用袖子擦着眼泪,抽泣道:“不知道,主子从未向我们说起过这事。”   “奴婢也不知道……”惜珊哭着摇头。   练月笙低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张嫔,暗道:一路走好。   ------   张嫔张幽萱被追封为正二品修华,停棺三日后下葬。   因荣安公主快到归京,所以张幽萱的后事,不能细办,追封为修华后,就定下了三日以后将其下葬。   就在张幽萱去的那天里,宫里面就有了流言,说是张修华与皇后起了争执,才导致动了胎气,丢了性命的。   宫里面传的风风火火,更有甚者说是皇后容不下妃嫔庶子,故意与其争执,害张修华气急攻心,皇后觉得不够,最后还推了张修华一把。   虽说有宫人作证证明皇后的清白,但又怎么能制止的住某些人有意而为之传播的流言。   对于此等流言,景琰当即下令惩戒乱嚼舌根之人,几个传的欢的妃嫔都被景琰一旨下去禁足的禁足,罚抄的罚抄,最严重的一个还被降了品级。   这番动作,一瞬间将后宫诸人闭了嘴,噤了声,流言得以熄灭。   但这熄灭也只是表面上的,诸人心里怎么想的都还不知道呢!   相对于景琰的雷厉风行,练月笙就显得淡定多了,着手开始查张幽萱一事。她不在乎宫里面怎么传她,她只想把那人查出来,这样,张幽萱的仇报了,她自然也就清白了。   首先,要问的就是苏贵嫔和庄妃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上去了琦雨宫。   庄妃因自己一时算计失误,污蔑皇后一事,心有惆然。在问起为何会出现在琦雨宫一事,她说是那日回宫路上遇见德妃,德妃说要去看张嫔,问她去不去,她说去,结果路走一半,德妃因事离开了,她就自己去了,然后在门口遇着了苏贵嫔,所以两个人就一起进去了。   苏贵嫔也表明是在琦雨宫门前遇着的庄妃,于是两个人就一道进去了。苏贵嫔因自己存了点小私心,妄想借别人之力给皇后下绊子,那天故意附和庄妃的话,却不料把自己载进去了,现在她一看见皇后就心里慌的很,忐忑不安,一眼也不敢看那人,更不要提像平时一样说话了。   好容易抓住的一颗大树,却因为她一点小私心,又她变回了从前模样,什么都没有了。   苏贵嫔心里那个悔啊!   ---------   景琰这几天见练月笙一边忙着景娴归京的事,一边又要忙着查张修华的事情,几乎是忙的脚不沾地,简直是要心疼死。   在张幽萱下葬的那天,她刚刚从慈宁宫出来,路走一半就遇着了景琰。   那顶明黄帷幕的御辇在她面前停下,景琰掀开帘子,笑意温润的看着她,“上来。”她这几天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甭管他怎么逗她,她也都是一笑置之,然后又面无表情。   练月笙怔住,看着那人温柔的笑颜,低了低眼睛,他又轻柔着声音道了声,“阿笙,上来。”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叫她阿笙,练月笙脸色红了红,瞅了他一眼后,朝御辇走去。   景琰见状一笑,放下了帘子。   她坐进了轿中,小小的空间里尽是他身上清淡的香气,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将她揽进怀里,伸手扣住她的脑袋,让她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练月笙在他怀里呆愣了几秒,突然说道:“她今天下葬了。”声音闷闷小小的。   景琰“嗯”了声,又将她抱了紧了些。   她没再说话,闭着眼在他怀里换了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了点。片刻后,她才说:“陛下就没感觉么?”一顿,“张嫔死之前,都是希望陛下能进去看她一眼的。”这是这三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这让景琰很开心,但是他说的却是别人的事情。   “朕从来没给过她希望。”所以就一直不再给她希望,直至她死亡那天。   “你给了她孩子,那就是希望。”练月笙睁眼。   景琰怔了下,笑了一声,低声说:“孩子对于后宫里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希望,是后半生的依仗,是最大的筹码……也可能是朕给予她们的唯一的东西。”一顿,“所以朕打算不再给她们任何希望。”最后一句话略带了淡然之意。   她略静一下,“皇室要子嗣旺盛的才好。”闭上了眼睛。   “朕只要和你的孩子。”他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后宫佳丽姿色万千,就算陛下招她们侍寝之后让其喝避子汤,也难保不会有福气大的会怀上。”她凉凉道了句。   “朕不动她们,她们要如何怀?”景琰低声道了句。   她再次将眼睛睁开,“陛下何意?”   “朕说过要宠你一个,即会做到。你勿要再说一些后宫安宁之类的话,把朕从你身边推开。”他一顿,略带了几分委屈道:“否则朕只能又像上次似得和孟嫔讨论诗词歌赋到半夜了。”   练月笙怔住,然后离开他的怀抱,正脸看着他,“你说什么?你上次没让孟嫔侍寝吗?”   景琰点头,“没有,因为朕满心眼里都是你。”他抓起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哪里还看得见其他女人。”   ☆、58【打入冷宫】   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眼神闪烁几下,心里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感受了,觉得这人胡来,可又止不住的漫上甜蜜,“我……我真不敢相信……”放着漂亮妃嫔不动,居然和她讨论诗词歌赋。   景琰微微笑,动作轻柔的捧起她的脸,“阿笙,自朕察觉出自己喜欢上了你后,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变得愈发透明了……”   她不解风情的说道:“芊婕妤也透明了?”   他一怔,后说:“你要不提她,朕还真忘了有她这个人了!”这是实话。   练月笙忍俊不禁,低头笑了出声。见她笑了,景琰五官更显柔和,将她搂进了怀里。   约摸半刻钟后,御辇在凤栖宫停下。   练月笙刚想从他身边离开,却被他大力搂了回来,她蹙眉抬头看他。   “好好坐着。”他朝她一笑。   赵怀生上前掀开帷幕,就见陛下打横抱着皇后娘娘从轿里出了来,登时低头,松开了手。   练月笙怎么也没想到景琰竟然会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把她抱了起来,大惊之下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声音刻意压小。   景琰俯首瞧她一眼,“不放。”地痞气氛都出来了!   练月笙红着脸,心里暗道了一声此人真是胡来,瞧着他完美的侧脸,温和柔情的眼神和扬起的唇角,唇角不自觉的漫上了一抹笑意。   一殿接驾的宫人,目睹了此幕,皆是低头红脸。   赵怀生跟在帝后后面,眼睛都快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进了殿里,景琰挥退了宫人,把练月笙搁在了床上,她一警惕,就见他扶着自己的肩,脸上不见一点想法,“阿笙,你这几天累坏了,今天好好歇歇,好吗?”   练月笙微怔,“陛下,张修华的案子还要查。”   “明天查,或者朕替你去查。”   “陛下,臣妾现在刚刚查到一点眉目,委实耽搁不下来。”   “你把线索说给朕听,朕差人去查,你今天好好歇着。”他一分不让。   她无奈一笑,被景琰拦腰抱起,平躺在了床上,他二话不说把她的鞋脱了扔一边,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眉心微蹙,说:“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今儿个你就好好歇着。”   “既然找着了线索,那人就逃不掉,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弯下腰,担忧的看着她,“你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想必早就累坏了,听朕的话,好好歇这一天。”   他温声轻语的话落在她心间犹如一只羽毛,让她内心一动,无法反抗,只得看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神色一喜,说:“你睡罢,朕在这儿陪着你。”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   “那个……陛下……”她小声叫了声。   他温和的目光对上她的。   “陛下,臣妾想先把头上发饰拆了,然后再脱了外衣。”一顿,脸色微红的转了眼睛,轻声细语,“既然陛下要陪着臣妾,不妨上来,我们一起补个觉。”   -----   睡了一觉之后,练月笙果真觉得精神大好,处理起事情来也比前两天有效率多了。   把景琰轰回了长生殿后,她继续拿起在张幽萱那里搜到的书信翻看起来。   这些书信是在张幽萱屋里发现的,被她藏的很严实,连她两个贴身宫女都不曾料到那地方居然会藏了东西。   信笺的内容都很短,几乎是两三句就结束。因为上面没有署名,所以不知道这是张幽萱在和谁通信。   于是紫云就由着职位的便利,从各宫那处搜罗来了诸妃的字迹,交给了皇后。   这一对比,果然查了出来,竟是元淑媛!   这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元淑媛怎么会想害张幽萱?   “张修华性子软弱,就如一个软柿子似得谁都能捏上两把,这元淑媛若是心生嫉妒,害她性命,又不想露出马脚,才这样以暗地里通信的形式威胁她,也是极有可能的啊。”黄杨分析道。   练月笙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却在召了惜珊可珊后,剧情又发生了反转。   “元淑媛……”惜珊念了一声,皱眉说:“主子以前待字闺中时,与元淑媛是熟识,虽然谈不上是手帕交,但主子和元淑媛感情也是很好的。”   “那为何入宫后,本宫从来就没见过张修华和元淑媛有过往来?”练月笙微微思忖后,道出疑惑。   惜珊低哼了一声,略有几分不屑,“娘娘不知,入宫之后,元淑媛嫌主子身子不好,怕她把病气过给她,说主子不吉利,这才远远的把主子避开了,装作不认识她,也不与主子往来。”   “主子知道她的想法,便再也没有与她往来过。”   此话一出,练月笙又陷入了沉思。   可珊早就红了眼睛,叩首道:“求娘娘为张修华讨回公道,这暗中逼迫张修华,威胁她的,就是元淑媛!”   惜珊闻言眼睛也红了,嗓音都有些沙哑,“求娘娘为我家主子报仇!”叩首下去,额头撞到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张幽萱性子软弱,不愿惹是生非,所以她被威胁的事情没有对外人说,只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身为张幽萱昔日闺中好友的元淑媛,正是因为清楚她的个性和处事方式,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威胁她。   张幽萱不告诉别人,独自一人撑着受着,她本就身子不好,经常伤春悲秋,再加上心里一有事。在情绪激动之时,动了胎气,也是说的通了。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面对着眼前的证据,元淑媛供认不讳。   这么痛快的认罪,委实让练月笙没有想到。   “娘娘既然找到证据了,妾再争辩也没有什么用了。”元淑媛难得一见的正经了起来,“是妾暗中威胁她,让她生了孩子后,以身子不好无法亲自养育,然后交给妾养。妾告诉她,若是不答应妾的话,就在她生了孩子后要了她的命,造成难产的状况。”   “妾说,若是你死了,孩子可能就会交到别人手上去,所以,她只有活着,孩子才能在妾手上,而且她也可能看着孩子长大。”元淑媛语气平静,好似在阐述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情。   练月笙眉心微蹙,沉默片刻,才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元淑媛眸色微动,却是平静无波的说:“这都是妾私心所为,妾认罪。”   练月笙凝了她片刻,到底挥手让人把元淑媛带下去。   元淑媛这时候站起身来,对着皇后服了一福,“还望娘娘让妾自己走出去。”   练月笙点下头。   元淑媛谢恩,甩开后面跟着的人,转身朝外走去,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练月笙瞥见了她脸上松懈的笑意,以及她后来不卑不亢的背影。   这事情解决的太过顺利,略让练月笙觉得稍有奇怪之处。可是元淑媛都认罪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查的了。   在张修华下葬的这天,往日威胁她之人也已认罪伏法。   很多人都没有料到张修华的死会和元淑媛有关。   在宫里流传着的流言,也因为真相的公布,彻彻底底的熄灭了下去。没人再认为张修华是被皇后害的了。   元淑媛被降为了充衣,打入冷宫的消息即刻就在宫里面传开了。   顾修容想起当时元淑媛还说这宫里变化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身上,却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元淑媛身上。   如今一想,委实唏嘘,不知在冷宫里的元淑媛又做何感想。   所谓一语成谶,倒是应验在了她自己身上,所以说啊,在宫里面做事,露出马脚,就是找死。除非你保证做坏事不会露出马脚,否则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什么都别妄想。   ------   夜里时,凤栖宫内殿寂静无人,练月笙手里拿着笺纸,斜靠在美人榻上,反复思量。景琰坐在她一旁,沉静着打量她。   “这事情不会是元淑媛做的。”她沉沉出声,蕴黄的柔光落在她的侧颜上,认真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   “怎么说?”景琰疑问。   “我当初进去问张修华是何人要害她,她最后只是张嘴,没有出声。我看了她的口型,虽然不是多确定,但她说一定不是元淑媛。”她凝色,“她说的是两个字。”   “两个字?”景琰微微挑眉。   “没错。”她点头,眉心又蹙了几分,“而元淑媛不论名字还是封号,都是三个字。”   “所以你觉得这事情不是元淑媛干的,是有人让元淑媛顶包,而她也心甘情愿的去顶包。”景琰沉吟。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能让元淑媛心甘情愿的当替罪羊。”练月笙拧眉沉思。突地她抬头看向景琰,一脸凝重,“陛下,现在元淑媛人在冷宫,不排除有人会趁机要她性命。所以,元淑媛定当让人看好了!”   “朕晓得,你放心便是。”景琰蹙眉,颔首。他握上她的手,宽慰道:“你也勿要太多劳累了,多几天娴儿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还要忙,别把自己累着了。”   练月笙神情一柔,唇角微弯,“我知道。”一顿,“现在还不知道要害元淑媛的人是谁,而且我认为,那人不会这么快出手,至少在公主回京的这段时间,他不会下手去杀元淑媛。”   ☆、59【公主归京】   正如练月笙所料,在景娴归京之前,后宫里很是平静,冷宫里的元淑媛也平安无事。   荣安公主景娴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和先帝尤其宠爱她。在她三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险些没命,虽由一位得道高僧医治好了,但落下了病根,身子极为虚弱,几乎是靠药养着,那高僧就提议将景娴送之洛阳青云寺静养,十五岁那年才可回来。   这是民间朝堂知道的版本,但实际上,景娴是被柳氏所害。   现在柳氏已疯,静养了十二年的景娴终于可以归京,太后在当天晚上,激动的都没有睡好觉,一睁眼就盼着天亮。   天一亮的时候,太后就差人给自己梳妆打扮,一向平静无波的太后,今儿个情绪外露极为明显。   公主归京,是一等一的大事,更何况这是太后和先帝的女儿,是他们极其宠爱的女儿。当初景娴出生,先帝是封了她为荣安公主,寓意荣华安乐。   故此,今日后宫之人,诸妃也是早早的就起来了,等着迎这位公主进宫。   练月笙一早起来,收拾妥当,穿了正红百鸟朝凤朝服,又一次仔细询问过后,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安下心来,等着景娴的到来。   而景琰就如往日一样,上朝下朝,处理政务。这接人的事情不是他管的,他也不能管,纵使心里挠痒痒似得想尽快见到这个幼时分离的妹妹,也不能坏了规矩一分。   因这一日公主归京,京中百姓也是翘首以待,望能一瞻这公主容颜。   巳时末时,荣安公主的车驾依仗缓缓驶入了皇宫,一众宫妃远远的就瞧见了那金红相间的豪华车驾,不免的在心里暗叹一句,这荣安公主,不亏是太后和先帝的掌上明珠,这车驾的豪华度都快赶上皇后的车驾了。   车驾停下,众妃远远的站着,练月笙笑意清浅的走了过去。   一清秀宫女对着皇后福身纳礼,后转身撩开车帘,道:“公主,我们到了。”   车里的人低低“嗯”了一声,续而将手交到清秀宫女的手上,由她搀着微微弯腰出了车门。景娴搭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下脚踏,举止宛若幽兰,轻柔优雅,周身一股淡淡的书卷清气,恬静如水。   “妹妹。”练月笙上前一步,笑意盈盈,“路途劳累,你身体可是无碍?”她记的太后说景娴身子不好,怕她在路上身子不舒服。   景娴面色恬静无波,眼角眉梢清清冷冷,眸里沉静端持,她那一身素青色的衣裙,更衬得的她冷冽清逸,似霜似雪。   “无碍。”景娴声音沉淀似水,微微点头,就算是见礼。   练月笙微怔,就笑,“这便好,之前母后一直念着妹妹你的身体。”   景娴眸色一动,却依旧面不改色,点点头便罢。   话落,面容清秀的小宫女荻音就道:“入京之后有御医看了,公主身体无碍,还望娘娘放心。”   练月笙闻言,颔了下首。   景娴如今刚满十五,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眼角眉梢都如画般美丽,琼鼻樱唇,气质虽然清冽,却也是书卷气尤重,仿佛是天边开的一朵白莲,与这凡间是周遭一切格格不入,但也有着动人心魄的魅惑之力。   这样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之际,像景娴这般成熟稳重的委实不多,泰半是因为在寺院里养的久了,染上了那样沉静的气息。   眼瞧着眼下场景有点僵,一直陪在景娴身边的何原姑姑急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娘娘,公主自小生活在寺院里,性子有些认生,不爱说话,还望娘娘见谅。”   练月笙瞧了一眼何原,点头道:“原来如此。”却怎么看景娴也不像何原说的那个模样,她看向景娴,“妹妹路途劳累,想必此时也已经饿了。”一笑,“母后之前一直念叨着妹妹,想着妹妹也应该十分思念母后了,我们也不要多说了,随本宫来罢。”   景娴略略一点头,“有劳。”很是礼貌。   练月笙一笑,凉风微微卷起她的裙角,发上的流苏碎珠相碰发出细小悦耳的声音,很是好听,景娴不由得的抬眼一看,跟在了她后面。   站成三排的诸妃齐齐垂头福礼,恭送皇后与公主。   景娴眼睛在她们头顶微微一扫,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的高墙碧瓦上。朱红宫墙,殿檐斗拱,勾心斗角,重重飞檐,午时的阳光洒在碧瓦琉璃上一片灿烂,这座威严恢弘的皇宫,与她记忆里的皇宫再次重叠在了一起。   一路上,练月笙试着和景娴交流,然她发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那么容易交流的。   “因母后实在是思念妹妹,一些必要的仪式都省去了,就盼着能早些见着妹妹。”   “麻烦。”景娴面无表情。   荻音一侧笑着解释:“公主的意思是,仪式都是麻烦,省了最好。”   “妹妹这一路用了将近六天时间,这沿途风景如何?”   “还好。”景娴面无表情。   这句都听得懂,不用解释。   “这皇宫,与妹妹记忆里的一样吗?”练月笙微微一笑,“妹妹三岁离开宫门,唯今才回来,母后之前还担心妹妹对这里生疏了。”   “嗯。”景娴还是面无表情。   这样的对话无疑是很尴尬,一来二去的,练月笙也就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了,渐渐的也就不说话了。   到达慈宁宫时,她略一回头看了景娴一眼,瞧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眉心几不可察的蹙了蹙。   景娴比她还小了两岁,看着却是比她老成了五岁,完全不是那个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当然,她在寺院里生活了十二年,性子养成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是有可能的。   通报声高高响起,殿里面坐立不安的太后眼睛一亮,就要走下座椅,让秋文伸手按住了,“太后,忍住。公主自幼离宫,与太后生分,若是太后这样过去,难保不会吓着公主。”   话虽难听,但却是实话。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   瞧着那袭绿衣出现在眼前,太后眉心一动,面上难掩激动之色。练月笙瞧出太后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身上那身秋装,是太后前些日子新做的,头上的发饰也与平时戴的不相同,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份慈爱。   “娴儿……”太后极为动容的唤了一声。   景娴眉间微动,面色无异,优雅娴熟的欠身福礼,清凌沉静之声出口,“女儿问母后安。”生分的不像对自己的母亲。   这份生分疏远太后自是听的出,她眼里有些湿润,由着秋文扶了起来,“孩子快起来。”她走过去,站在了景娴面前。   景娴微微低着眼睛,有些拘谨的站着,脸上还是不见一分表情。太后纵使再冷静自持,这会子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也是忍不住动容,红着眼圈笑着,一手抚上景娴的脸颊,嘴里不止唠叨着,“好孩子,哀家的娴儿,长大了啊……哀家的娴儿……”太后的眼泪说落就落,把景娴搂进了自己怀里。   景娴身子微僵,虽觉得不自在,却也是没动,安安静静的伏在了太后怀里。   她三岁离京,在洛阳青云寺吃斋饭、修身养性,早几岁的时候还都是在药罐子里泡着,好在寺院佛光普照,她身体得以恢复。对于母亲的记忆,全在三岁之前,却也是知道那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很多时候都盼着自己能够赶紧长大好回去。只是多年的寺院生活,将她的性子磨砺的平静无波,再大的风浪都激不起一点波浪来。   现在这时候虽然心有激动,可脸上就是摆不出合适的表情来。   母女重逢,殿里上下都跟着落了几滴泪,就算是练月笙也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哀家光顾着高兴了,娴儿累了一路,想必现在也饿了吧。”太后松开手,眼角还挂着泪,“快些传膳。”她吩咐宫人。   正当说话之际,外头通报声响起,景琰来了。   太后神色一喜,拉着景娴的手,说:“娴儿还记得你哥哥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和你哥哥玩了!”   景娴眼睛微微一动,已经是往那处看了过去。   景琰处理完了朝事就奔着慈宁宫来了,这小妹妹打小起他就十分宠她,却不料三岁那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她命,更让他们兄妹、母女两地相隔。   景琰依旧是那副丰神俊美的模样,眉目俊朗,清俊如斯,气质温润如一块暖玉,远远的瞧见景娴,眼睛一亮,唇角笑意加大,“娴儿……长大了……”再一见到人,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景娴微微欠身,“见过哥哥。”规规矩矩的。   景琰连连点头,却不知该怎么亲近这个打小分离的妹妹。   很快午膳就上来了,练月笙看了眼,全是素食,太后拉着景娴的手坐了过去,景琰笑着凑近了练月笙,贴近她脸颊道了句“辛苦了。”   练月笙脸色一红,推了他一下,让他牢牢握住了手。   “你在寺院多年,皆是食用素食。母亲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吃荤菜,这就给你准备了一桌素食。”   景娴端坐着,说:“谢母后,住持说我离了寺院就如平常人无误了,但我吃了几年素食,并不打算一出来就吃荤。”   这是她进了皇宫后,说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练月笙不由得侧目。   ☆、60【讨好公主】   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景娴话不多,人问一句,她就“嗯”一句,别的也不多说。但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情绪也不能完全隐藏的住。   太后心疼孩子,饭过之后本想留她下来说些体己话,但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就差人送她回去了。   景娴三岁与太后分离,留有的记忆并不多,生分也是必然的,所以如今她对着太后看似礼貌却也是疏远;太后思念女儿,如今女儿近在眼前,却也不能太过热情。   今后要怎么相处,才能暖回景娴的心,对太后来说又是一桩难事。   景娴走之前,她主动向太后提及了礼佛一事,说是在青云寺已是习惯,希望在宫中能有一座小佛堂。太后一听这话眸色一动,就说了这慈宁宫里面也有佛堂,她们母女两个可以一同礼佛。   景娴一番沉静后,点头同意了。   于是太后喜好合不拢嘴,只要能多和景娴这个自小与她分离的女儿多呆一会儿,太后就高兴的很。   景娴自始至终没有多少情绪,直至恭敬退出之后,都是举止优雅仪态沉静,一派安宁雍容,见她如此,也就晓得了她在青云寺时接受了极好的礼教教育,可是此时在家人面前也是这般模样……秋文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得觉得心中苦涩。   在回凤栖宫的路上,练月笙和景琰说起了他这个妹妹。   御辇里,她额头靠在他肩上,回想起景娴的模样,“你这个妹妹,沉默寡言,不是个好相处的。”   景琰都没能和景娴好好的说上几句话,“朕也察觉了,大概是寺院清苦,把她性子磨砺清冷了吧……”摇头一叹。   练月笙唇角微抿,苦恼道:“人都是长嫂如母,我自见了景娴就一直想和她说话,搞好关系,奈何一两句话下去就没了什么能说的了,都是我说,她回答一两字。”直起身来,看向景琰,蹙眉,“以后我和景娴怕是不好相处。”   “娴儿自小与母后和朕分离,又在寺院过了十二载,纵使身边有何原一干人等照料,但也比不过家里人不是?她贵为公主,自小因身子不好,离宫静养,又是在青云寺,性子被养的沉静清冷,也是说的通的。”景琰一叹,“看方才她与母后的相处,娴儿又不是铁石心肠,慢慢来着,总能让她找回以前的感觉。”   练月笙沉吟着点点头,又听他继续道:“这么些年不见,别说朕与母后不知现在娴儿习惯为何,喜欢什么?你这个嫁进来不久的皇后又能知道什么?”他搂过练月笙,安抚一笑,“所以你也不要太过忧思了,慢慢的相处着,总会好的。”   这话一落,练月笙就隐隐约约听见有女子的哭声,一怔之后,她掀开帘子,望去。   景琰瞧她动作,疑道:“怎么了?”   “陛下没有听见哭声吗?”练月笙搁下帘子,偏头问了一句。   还未等景琰回答,她就再次掀开帘子,就看认出了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广凌宫的后面,这院落里头,是芊婕妤的广凌宫,哭声,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练月笙微微抿唇,放下帘子,侧脸看他,“陛下,解了芊婕妤的禁足罢。”   景琰神情一怔,蹙眉,“为何?”一顿,“以她犯得罪名,足以在这广凌宫里软禁一辈子了。”语气生冷的已然是对她没了感情,还有几分厌嫌。   “陛下,这样一直关着她也不是个法子,虽然能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宫里面有这么个人,我也不舒服。”她微微挨近他,眯眼挑笑,“莫不是陛下对她还有情,但是因了我,才这样软禁她,实为保护她?”   景琰察觉出她话里的玩笑意味,不由得伸手揽住她腰身,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以手抬起她的下颚,唇勾邪笑,“朕的皇后还是这般聪颖,连这都察觉到了。”一脸的不怀好意。   她笑着把他的手扒开,然后双手抬起圈住他的脖子,眼波如魅,笑意婉然,“那陛下就拿出点诚意来给我看看。”一顿,“芊婕妤以往没少惹我,我讨厌她好久了。”最后一句话还带了些撒娇的意思。   景琰心情大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够,还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温柔宛若花落缠绵,“都依你!”他笑,“手谕你来写,省的她又认为朕对她还有意思。”   练月笙瞧他一眼,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   翌日,练月笙一早就写了手谕,差杜小宝和红司去了广凌宫。   在公主归京的第二日,软禁了几月的芊婕妤被解了软禁,顿时成了宫中话题。   本都以为这芊婕妤再无翻身之地,若不料她软禁居然解了!这写手谕的人还是皇后娘娘!   众妃惊愕愤然的同时,有的才想到,大概这芊婕妤是借了公主的福气,才得以走出广凌宫的。   许久未曾见芊婕妤,练月笙都快忘了她这个人了。看着下座眉眼温顺的人,练月笙笑笑,“这段日子你抄写了这么多经书,也算是向太后尽孝了。”   芊婕妤往常里就是一副柔弱温柔的模样,眼下里她的形象依旧未改,反倒还添了几分娇弱犹怜,盈盈一转眸间,皆是娇柔可人。她唇角微提,说道:“这些日子妾在广凌宫里禁足反思,深感自己以为犯下过错颇多,唯有这抄写经书才能平息妾心里的罪恶感。”一顿,“妾不敢妄自大话,但这经书就当妾为自己反思所抄,实在不能给太后过目。”   练月笙微微一笑,端和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本宫理解错了。”   芊婕妤只笑不语,极为柔和,眼睛被皇后头上金灿灿的饰品晃花了一些。   练月笙瞧她一眼,就说:“你此番出来,也全是因了公主回京,你勿要忘了到公主面前谢恩。”   芊婕妤闻言,唇角的笑意就有点僵,这手谕不是陛下给的是皇后给的就已经够让她没脸的了,现在还这么明白的告诉她这是沾了回京公主的光才得以出的广凌宫。这不明摆着打她脸吗!   “公主初初回京,对皇宫还不甚熟悉,略有些认生。”练月笙平平淡淡的说着,“公主是太后和陛下的心头宝,可是这一认生,就急坏了太后了。”语毕,蹙眉一叹。   芊婕妤眉心一动,眉眼一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练月笙将她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心底暗暗一笑,与她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她退了。   红司瞧见那人走了,才略有抱怨的说道:“娘娘,这芊婕妤一直关在广凌宫多好,为何要将她放出来。”   练月笙朱唇浅笑,看了红司一眼,“正是因为不喜她,才要将她放出来。”   红司听不明白,疑惑的看向皇后,只见皇后凤眸微微一瞥,笑意万千,“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   这一句“你且等着看”,红司可能听后疑惑重重,但是景琰就很清楚了。   昨天,练月笙同他打了个赌,赌芊婕妤禁足解开之后,她会先干什么。她说,芊婕妤会去讨好景娴。   景琰略有不信,与她赌了。   今早,芊婕妤拜见过景琰后,果真去了景娴的寝宫昭纯宫,说是去给公主问安,实为要讨好这位公主。   景娴是太后和陛下的心头宝,只是远离皇宫多年,对着亲人不怎么亲近。这句话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芊婕妤想了,只要她能讨好这位公主,就能在太后面前露脸,同样也能得到陛下的注目,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但是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芊婕妤以为荣安公主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什么难哄的,她表现的温和亲近一点,慢慢的和她拉关系,很快就能聊到一块去。但事实证明,她真的想的太好了!   这位公主沉默寡言,说话不冷不热,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几句话下去,场面就冷了,偏偏景娴一句话不说,沉静华贵,带出几分高高在上的雍容之态,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公主,您刚来皇宫,多有不熟悉,妾在这里很久了,若是公主无事,可以过来找妾。”芊婕妤不死心,柔柔笑着,再找话题。   景娴捧着茶盏,眉眼一分不动,“多谢。”   芊婕妤声音又柔了几分,就像哄小孩子那样,“公主,说起来妾也算是您嫂子,所以你大可不必在妾面前顾虑什么,放开了与妾说话就好。”   景娴闻言,清冽眉峰微蹙,抬眼扫去,沉静之声中带着冷冽,“本宫的皇嫂仅皇后一人,你算是什么?”   芊婕妤被她这句话说的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这公主一旦开口,嘴会这么毒!   她干笑两声,略有难堪,“公主说的是,是妾的不是……”讪讪地闭了口。   景娴搁下茶盏,目不斜视,起身,冷漠着转身,往内殿去了。   看的芊婕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芊婕妤,请回罢。”何姑姑微微笑着,请她出去。   芊婕妤心里气愤,暗骂景娴不知好歹,脸上却是不敢有所表露,只好礼貌的朝何姑姑笑笑,“公主这是……”   何姑姑不予理睬,做了个请的姿势。   芊婕妤心里憋气,怒看了何原一样,甩袖走人。   ☆、61【故技重施】   芊婕妤在景娴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很快就让练月笙得知了。   彼时,她正在殿里拿了本话本子看着,听见青玲回来回话,凤眸微微一挑,染了笑意。   “这下可好,刚一出来就得罪了荣安公主。”芊婕妤以后也不用再宫里头混了,上头四位,没一个待见她的。   红司递给了皇后一盏茶水,说到:“原来娘娘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荣安公主的吗?”   练月笙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道:“没错。”   闻言,红司眼睛一亮,道了句“娘娘真厉害,连她要去找荣安公主都猜的到。”   练月笙只微微一笑,把茶盏给了红司。   午时景琰来凤栖宫与练月笙一同用膳,说起了这芊婕妤。   “陛下,还记得和臣妾之前赌的?”练月笙说。   今儿个她穿了身绛红色百蝶穿花宫裙,袖口上的蝴蝶以暗红色丝线勾勒,栩栩如生。头发绾了高髻,以金玉花簪压鬓,流苏齐齐垂下,走起路来,金丝摇曳,甚是艳丽。她今天这身装扮,极为端庄华贵,不同于她以往的清雅,这一身行头十足,看着花枝招展,却是衬足了皇后的雍容华贵之范。   她这身,是故意穿给芊婕妤看的。   景琰仔细品味了自己媳妇一身华美的装扮,唇角含笑,凝着她,“是朕输了。”一顿,“按照规矩,朕会答应你一件事情,说吧,是什么。”   练月笙略静一下,“这个不急,等臣妾想好了之后,会告诉陛下的。”   景琰宠溺一笑,用银箸挑了块鱼肉,搁在了她小碟里。   俩人正默默含情,气氛融洽之际,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进来。   “奴婢云歌,给陛下娘娘请安。”声音清脆如珠,“小厨房里人手不够,奴婢奉黄杨姐姐之令,来给陛下娘娘送汤来了。”   练月笙脸色微变,略略转眼看向了那个宫女,景琰眸色略深,沉声道:“放下吧。”   云歌恭敬应“是”,低着头,步到桌边,将砂锅搁在了桌边,然后掀开锅盖,准备要盛汤。   “不用动,你下去罢。”练月笙淡淡了句,打量了这宫女一眼,是个面生的,暗想着应该是新分配进来的。   云歌眼睫微微一动,却不准备离开,她后退几步,朝着帝后一福,“娘娘就让奴婢在这里服侍罢。”   这般态度让练月笙和景琰一对眼,皆察觉出了她的意图。这宫女,是来邀宠的。当着皇后的面向皇帝邀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赵怀生!”景琰喊了一声。   外头的赵怀生忙跑了进来,恭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景琰手一指云歌,“把她带下去。”   云歌一听,头一抬,已是红了两只眼睛,她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娇弱犹怜,颇有几分委屈的看着皇帝。云歌长的柳眉桃腮,小巧玲珑,姿色确是上乘。   此番借机进的殿来,怕是打着在景琰面前露脸的主意,这宫女只怕是进宫没多久,心里还存着幻想,一朝分配到凤栖宫来,企图见到圣颜,以自己的美色/诱之,一步登天。   赵怀生瞧这阵势,一下就明白了发生了何事,上前拉扯那宫女。   云歌双眼含泪,妙目朦胧,柔弱弱的叫了声“陛下……”   练月笙本就有些不耐,再听见云歌这一声,更是不耐,侧目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拉下去!”   赵怀生拧着眉头,将不住挣扎的云歌拉了出去。   很快在外面候着的青玲和红司便进来了。   “那个宫女是什么回事?”景琰冷言,一腔的好心情都被搅了。   青玲和红司齐齐跪下,青玲道:“是奴婢们失职,放了她进来,她说是进来送汤的,奴婢本想接过来,但她说自己初来凤栖宫,这是她的第一桩差事,希望能原原本本的完成了。奴婢瞧她认真,态度也好,就将她放了进来……”   练月笙怕景琰罚她们,就道:“罢了,这回饶你们一次,罚你们两个两个月的例银!”她一摆手,“行了,下去罢!”   青玲和红司谢恩,起身退了出去。   景琰眉眼在瞬间里便含了笑,“怎么,怕朕罚她们两个?”   练月笙闷闷的喝了口茶,说:“我是不是该称赞陛下一句,年轻俊美,想爬您床的女人一波接一波。”故作严厉。   闻言,他便笑了,坐过去,一手搂住她,“朕竟不知阿笙你的醋劲这么大!”朗声一笑,装模作样的在她颈边、发上轻嗅,“来,让朕闻闻,阿笙今儿个是不是在醋坛子里泡了。”   练月笙被他逗笑,忍俊不禁,伸手去推他,“陛下别闹了,菜要凉了!”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景琰笑声清朗,和她闹的开心。   外头的几人听着殿里头传出来的笑声,皆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赵怀生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舒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事,算是过去了。   今儿个一天景琰都留在了凤栖宫陪练月笙。   吃过午膳后,直接让赵怀生去长生殿把奏折搬了过来。   这一来一去的,片刻间就传满了后宫。   甫一出广凌宫的芊婕妤头天就极其不顺,在景娴那里吃瘪不说,皇帝还不来见她,如今更是把奏折都搬到了凤栖宫,大有和练月笙日日夜夜黏在一起的样子。   心里不爽的芊婕妤随手拿起桌上杯子摔在地上,气的直喘气。   她以前独宠后宫的日子还能回来吗!   含艾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主子,您消消气。”她劝着,“陛下现在指不定就是图个新鲜,还能一直宠着皇后娘娘不成?早晚都会有腻的那一天。”   芊婕妤冷眼剜她一眼,冷笑,“是呀,早晚都会有腻的一天!”冷哼,“陛下如今不也是腻了我了吗!”   含艾急忙摇头,急急道:“怎么会!主子您貌美如花,又陪在陛下身边这么久,这个宫里面谁人能比的上!”她吸一口气,“奴婢的意思是,主子不要烦躁,陛下最宠爱的肯定还是主子您啊。”   芊婕妤冷笑着瞧了她一眼,“你这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   含艾低头一笑,不接话。   “行了,都收拾了吧。”芊婕妤起身,傲慢出声,含艾连忙上前扶住,“我也累了,进去睡会儿去。”   殿里几个宫女齐齐福身,待人进了内殿之后,文欣才招呼宫女把地上收拾了。   -------   夜里时,景琰难得的老实了一回,没再对着练月笙动手动脚。   练月笙认为今天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但现实并不如她想象的这般好。   不是因为景琰,是因为宫里面出事了。   殿里面燃着一盏琉璃灯,景琰和练月笙躺床上聊天。   突就听见外头传来宫女的哭声,好不凄凉,一瞬间让练月笙还以为闹鬼了。   她微微撑着手臂坐起来,“怎么回事?”话音一落,就被景琰揽住腰,按住脑袋,倒在了他身上。   “别管什么事。”他温柔说着,全然不顾外头的哭闹。   练月笙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蹙眉,“说什么呢?我得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大夜里的不睡觉,跑到凤栖宫来哭,这是什么人能干出来的事!   还真有一人……练月笙很不乐意的回想起了当初她和景琰成亲那会儿,也是这么个夜里,也是这么有个宫女在门外头哭喊着“陛下,芊婕妤心绞痛犯了!疼的晕过去了,陛下您快去看看啊!”   然后景琰就愉快的抛下她跑了……现在一回想起来,她都有点不敢想象当初那个人现在会变得这么黏着自己,而自己也逐渐接受了他。   “陛下陛下,芊婕妤真的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啊……”外头的哭声又高了一声,还混合着黄杨杜小宝等人的声音,但是那个哭喊的宫女,一刻也不曾停下。   今天,没有料到芊婕妤居然故技重施!   “睡觉,不用管,赵怀生他们会处理的。”景琰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练月笙趴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听着外面的声音。   就听外头宫女一句哭喊“陛下,芊婕妤中毒了!有人要害她……呜呜。”最后几声变成了呜咽声,可见的是被人塞了口了。   练月笙一惊之下从床上坐起来,“芊婕妤中毒了!”她伸手推了一下闭着眼睛的景琰,“要是真事的话,这可是大事啊!”甭管她是不是待见芊婕妤,这中毒可不是小事,不是说不想管就不管的。   景琰微微睁眼,眸里一片温柔,伸手将她扯下来重新躺下,他侧身,伸手勾住她腰,不让她动弹,“阿笙,不用去管。”   她蹙眉,“可是……”这又不能不管!   他朝她安抚一笑,声音一提,叫进来了赵怀生。   赵怀生站在内殿垂幔处,听着里头皇帝用着慵懒的语调吩咐,“去御医院找章策给芊婕妤看看去,告诉他,朕和皇后要休息,让她先好好歇着罢,有什么明天再说。”   等到赵怀生走后,她才说:“你怀疑芊婕妤说谎?她没有中毒?”   他揉揉她的头发,十分宠溺,凝着她微微笑道:“朕也不知道她中没中毒,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不想知道。”   练月笙瞧他一眼,啧了声,“真是冷血,好歹也是以前宠爱的妃子,居然这么冷血,不管她死活。”   闻言,他只是笑了笑,“朕以前对她只是温柔,又不是真正的喜爱。”一顿,凑近她,鼻尖碰了一下她鼻尖,低语温声道:“朕心里面只有你。”   ☆、62【下毒风波】   据说广凌宫那里忙活了一个晚上,直到夜里子时,才算安生下来。   这芊婕妤只不过是中了小毒,整个广凌宫里的宫人哭的像是芊婕妤死了似得,扰得同殿的杜婉仪连觉都没睡好。   夜里这事闹腾的这么大,连太后都有耳闻,更不用说宫里面其他人了。   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大家伙都是同一阵线,喜闻乐见,恨不得芊婕妤就此死了!   “花芊白这条命倒是硬,怎么都死不了。”庄妃倚在床头,听了念露带来的消息,幽幽道了一句。   念露垂头,不敢做声,就听庄妃又说:“陛下没过去看她吗?”听说广凌宫的人跑去凤栖宫请陛下,哭的犹如花芊白命不久矣似得。   “回娘娘,陛下今儿个歇在了凤栖宫,并未去看芊婕妤。”念露敛神回道。   庄妃眼神一黯,旋即佯作无事,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低头垂眼的念露,“行了,熄灯罢,本宫要睡了。”   念露应“是”,几步上前服侍着庄妃歇下,然后悄无声息的熄了灯,退了出去。   在这宫里面等着芊婕妤消息的何止庄妃一个,孔贵姬也夜不能眠的等着呢,几个翻身之后,她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样?那小贱人死了吗!”孔贵姬额头出了汗水,眼神晶亮,在殿中微亮的灯色下,她的眼睛闪着光。   珠儿步子停下,摇摇头,“没有,芊婕妤已经无碍了。”   闻言,孔贵姬顿感失望,心头冒出烦躁之意,连带着身子也感到了热气难耐,她侧头一声哼,“这个小贱蹄子,倒是命大!”中毒都死不了!   珠儿瞧孔贵姬脖子脸上出了薄汗,就拿了绢帕过去给她擦汗,口中劝慰着,“主子您别气,这芊婕妤得罪的人这么多,刚一出来就被人下毒,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事呢,她的命能回回这么大?”   孔贵姬皱眉不语,从珠儿手里拿过绢帕,珠儿站在一旁嘴里话不停,“再有这芊婕妤现在可是失宠了,没有了陛下的庇佑,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想着要她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主子何必急着这一时半刻的,等着看便是了。”   孔贵姬拿着帕子擦汗,心里烦躁的抬了抬手,吩咐珠儿,“行了,去给我端杯凉茶来!”   珠儿闻言应了声“是”,转身去桌边倒了杯凉茶,递给孔贵姬时,就听她沉着声音喃喃道:“陛下倒是真宠上皇后了,连花芊白出事都不管了。”   珠儿低低眼睛,把茶水给了孔贵姬。   孔贵姬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心情烦躁的挥手让珠儿退下了。   待到翌日时,练月笙能明显看出众妃皆是心气不高的模样,想来是芊婕妤没死成,让她们极其不爽。   “想来诸位也应该听过芊婕妤昨日里被人下毒的事情了吧。”练月笙坐在上座,四下一扫,“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芊婕妤是个福大命大的。”王修仪淡淡一句,有气无力。   练月笙扫了她一眼,“确实是个命大的。”她抿了一口茶水,“这事情,本宫还未开始调查,所以趁着诸位都在,本宫就给你们提个醒。”   诸妃神色一变,有的抬眼看向皇后。   “这事情不是小事,暗中给宫中妃嫔下毒,在本宫和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事,本宫只想说,这人倒是个有胆的。”她微微眯眼,唇角微勾,“这事情本宫会好好的查,待到来日查出那人,定当严惩!”   练月笙坐在上座凤椅,云鬓凤钗,步摇流苏微微晃动,她眉目清冽,略带慵懒,一袭绛红宫装雍容华贵,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人,仿若是天上的神仙隔着云端藐视下界。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底下人不自觉的底了眼睛,没由的觉得心虚,既然芊婕妤中毒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有的胆子小的,心思浅的,脸上已经露了怯意。   “本宫言尽于此,诸位都散了罢。”练月笙清冷一句,站起身来,红司上前一步扶住皇后的手。   诸妃瞧着皇后离去,相顾一眼,也纷纷起身离开。   -----   广凌宫中,芊婕妤一脸憔悴的躺在床上,床幔薄薄一层遮着,颇有美意。   练月笙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才说:“芊婕妤如今感觉怎么样?”   床上的芊婕妤气弱的喘口气,说:“多谢娘娘来看妾,妾如今已经无碍了。”气若游丝,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气似得。   练月笙“嗯”一下,“就这好。”她说:“昨天里发生了何事,芊婕妤又是怎么中毒的,可否详细对本宫说一遍。”   芊婕妤侧头,透过细纱帐看向那神态平静之人,暗咬了一口银牙,弱着声音说:“昨晚上,妾是在了喝了一勺粥后,感觉头晕目眩,极为不舒服。”一顿,“若不是文欣急忙去请了御医,怕是妾早就没命了。”   她想到昨天夜里,她挣扎在生死一线,差含艾去凤栖宫叫陛下,没有料到那人贪图温柔乡,弃她于不顾!她是真不知道练月笙是用了什么媚术把皇帝迷成这样的!   现在对着一派无事的练月笙,芊婕妤只能暗咬银牙,因实在是气大,情绪略有起伏,一个不慎她就咳嗽了出声。   含艾紧张的撩开帐子,过去扶芊婕妤,文欣递水过去,芊婕妤咳嗽个半死,连眼泪都咳出来了,练月笙神色慵懒的瞧着,端起茶盏用了口水。   “你是遭罪了,现在就好好歇着罢,你中毒这事,本宫自会查出个结果来的。”练月笙不冷不热的说着,把茶盏搁在了桌上。   芊婕妤压下心头火气,虚弱的靠在含艾肩上,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多谢娘娘。”   “妾这幅样子,委实不能协助娘娘调查,那时含艾、文欣两人都在妾身边,若是娘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她们两个罢。”说罢,又是一声咳嗽。   练月笙不易察觉的一声低笑,“芊婕妤好好休息罢。”站起身来,看向那两个宫女,“你们两个跟本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你们。”   含艾不安的看了芊婕妤一眼,被她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后跟着文欣走了出去。   “昨天里去凤栖宫请陛下的是哪个?”   一出内殿,练月笙就不紧不慢的问了句。   含艾一听,立马跪下,“是奴婢。”   练月笙转身,居高临下的凝着她,冷笑,“又是你?”   含艾紧张咬唇,文欣在一旁微笑着打圆场,福身道:“昨天主子中毒,奴婢们都急坏了,含艾也是担心主子,这才去了凤栖宫,还望娘娘看在含艾一片忠心的份上,原谅她则个。”   练月笙低低的笑了声,坐了下来,“你昨天里哭的扰的本宫与陛下都没有睡好。”   含艾身子一抖,额头紧贴地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与陛下怎么了?大晚上的哭丧,真够晦气。”练月笙淡淡一句,瞥了含艾一眼,“自己去杜小宝那里领罚罢。”   闻言,含艾暗暗松了口气,谢恩过后,低头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含艾这次跑去凤栖宫哭,和上次帝后大婚那次一次,哭的凄惨可怜,她本想着陛下心里还是宠爱着芊婕妤的,听见她的哭喊后,一定会和上次一样冲出来。但是她没有想到,陛下没有出来,她哭的再大声都没用,最后她被杜小宝等人封了口,拉出了凤栖宫。   她心有惶然的回了来,本以为这次能逃过一劫,没有料到还是要被罚,但幸好罚人的是杜小宝。但是含艾明显是忘了杜小宝是皇后的人。   广凌宫正殿里,章御医领着几位御医站在那里,文欣站在一旁。   “章御医,芊婕妤中的毒,可知道了?”练月笙看向章御医。   章御医受帝后重用,在昨天接到要给芊婕妤解毒的消息后,就晓得了其中深意。   “回娘娘,芊婕妤中的毒名为‘寻鹤子’,是一种毒性很小,且发作很慢的毒药,通常人服用三次寻鹤子,在隔天夜里才会毒发。”章御医说道:“这毒药服用之后会造成头晕目眩之感,休息一下就能好,因此不会引人注意。”   “芊婕妤这是第一次服用,宣御医动作又快,所以解毒及时,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即可。”   练月笙沉吟着点点头,看向文欣,“那粥是哪里来的?”   文欣回道:“回娘娘,那粥是芊婕妤每个晚上都要喝的养颜粥,是广凌宫小厨房里熬制的。”   练月笙略略挑眉,“广凌宫小厨房?”心中思绪一过,又看向章御医,“章御医,这寻鹤子是很寻常的毒药吗?”   章御医摇摇头,沉色说:“此毒稀贵,所用的药材都是天山雪原上的,而且也不好配置,所以这毒,在荣朝地界上并不多见。”初时察觉这毒药的时候,饶是在御医院里呆了一辈子的老太医都惊了一跳。“微臣委实没有料到会在宫里面见着这寻鹤子。”   闻言,练月笙陷入了沉思,寻鹤子这毒药在荣朝不多见,能有多少人能带进宫里面?   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有宫女端了泡好的茶水进来奉茶,脸上带着小心之意,踩着裙角进来。   那宫女对着皇后福了一福,上前奉茶,却不料端起茶杯时手一抖,打翻了杯子,茶水洒落在桌子上,茶杯滚落在地,摔了一地碎片。   练月笙微微蹙眉,小宫女惊慌之间骇然跪下,“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   文欣唤了宫女来收拾桌子,她则福身下去,“娘娘,这丫头是刚刚进来的,胆子小不懂规矩,还望娘娘饶了她这回,奴婢会好好管教她的。”   练月笙瞧了那宫女一眼,瞧她身子颤抖,眼里落泪的模样,就说:“让她下去罢。”   宫女闻言连忙谢恩,文欣叫她赶紧退下去。   宫女起身,急忙往外退去,却不料被皇后一声喊住“你站住!”   “你是在那里当差的?”练月笙冷冷一句。   “奴婢……奴婢是小厨房那里的帮手,还未正式分配差事。”她颤巍巍的说着。   “名字是什么?”练月笙又问,神色已然冷了几分。   “奴婢名叫璎珞……”   “璎珞是罢。”练月笙笑了一笑,“你今儿个随本宫回凤栖宫。”   方才这宫女慌里慌张的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63【自导自演】   璎珞一听之下就愣了,旋即吓得眼里涌泪,再度跪下来,朝着皇后磕头,“娘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娘娘饶了奴婢罢。”   文欣也一脸急切的在一旁劝着,“娘娘,璎珞年纪小又是新来的不懂事,您饶了她这回罢。”   练月笙淡淡扫一眼文欣,冷声一笑,站起身来,“红司,拉璎珞起来。”   红司得令,把吓得不成样子的璎珞拉了起来。   “你也不用怕,只是你这茶水差点泼到本宫身上,本宫不能这么容易放了你,省的你不长记性。”练月笙睨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章御医,“章御医也随本宫过来,你们接着留这里照料芊婕妤。”   这句话落,练月笙便领着人出了殿门,看的文欣满眼慌张之下慌忙跑进了内殿。   在内殿里躺着的芊婕妤竖着耳朵听外面人的谈话,在听见璎珞的哭声和求饶声后,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若不是身子不行,她早就下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了。   见文欣跑进来,挥退了殿里侍候的宫女,芊婕妤着急道:“怎么了!”声音一点也不似在皇后面前的虚弱,“外头出了什么事!”   “主子不好了!”文欣跪在床上,满脸急色,“皇后把璎珞带走了!”   芊婕妤一怔,“怎么回事!”她大急,一手抓住文欣的手腕。   “璎珞把茶杯弄翻了,本来皇后说不追究让她退下去,哪知道璎珞还没下去皇后就让她站住了,最后居然还把璎珞给抓走了!”文欣急的要哭了,“主子这可怎么办啊!”   芊婕妤怔了怔,吸了几口气,抓着文欣的手腕,强自镇静说:“去请陛下过来!”她一咬牙,狠狠道。   “可陛下在长生殿啊!”文欣看着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说:“主子,我们别把事情想那么坏,说不定没事呢!”   芊婕妤睁着眼睛看她。   “主子,我们不能自乱的!”文欣劝着,直直的看着芊婕妤。   芊婕妤转转眼睛,吐出一口气,“对,我们不能自乱……”她强自镇静下来,重新躺回了床上。   ---------   再说被带去了凤栖宫的璎珞,哭的惨惨兮兮,一把鼻涕一把泪,被红司和黄杨架着走了一路,甫一松手,就腿脚发软的跌倒在了白玉地板上。   璎珞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坐在地上流着眼泪,身上不住的颤抖。   “青玲你去看看她手指甲里都有什么?”练月笙微微眯了眼,瞧了瞧璎珞,扬声吩咐青玲。   青玲一听之下,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应声之后,就走到璎珞面前蹲了下来。   璎珞浑身一抖,目露惊恐,惊慌失措之间就要起身挣扎,被红司一把按住。青玲拿起她的手,挨个查看她修剪的圆润的手指甲,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状物。   “娘娘,她指甲缝里有白色粉末。”青玲蹙眉道了一句。   璎珞面如死灰,低着头落泪,竟是半点也不想反抗了。   “章御医上去看看,她指甲缝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练月笙看了章御医一眼。   章御医闻言,皱着眉头上前,然后让自己徒弟把药箱拿来,从里面取出竹签,捏着璎珞一只手指,把里面的白粉挑了出来。   因为量太小,能不能分析出来这东西是什么都有难度,所以练月笙眼睛一转,看向璎珞,“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审你?”   璎珞低头落泪,吐不出一个字来。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着保你那主子?”练月笙沉静一句,声若寺院钟磬声。   璎珞咬了咬唇,突地哭着磕头下去,“娘娘,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没想害娘娘性命的!”她把头磕的咚咚响,没一会儿就见了血,“求娘娘饶命!”   练月笙眉心一蹙,杜小宝就上前把璎珞拉了起来,璎珞哭的泪流满面,血从她额头上流下来,和眼泪混在了一起,看着触目惊心。她满目惊慌,脸色惨白一片。   “你指甲缝里的是什么?”练月笙冷着眸光瞄了她一眼。   如今璎珞那里还敢隐瞒,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是毒药!是含艾给奴婢的毒药,说是若奴婢……给皇后娘娘上茶的时候,把药粉洒进杯子里……”   “所以泡茶的杯子才会用了没有杯盖的茶杯?”练月笙微微挑眉,问道。   璎珞慌张间点头,哭道:“含艾说……这样好下手……”   嗯,确实好下手。   “奴婢先前在外头已经下了毒,但因为太过害怕,才把杯子弄翻了……”璎珞低声哭着,交代道:“奴婢是在走廊上下的毒,因为害怕,把纸包里的毒药洒了,所以奴婢就用手捏了一点洒进了杯子里……”所以指甲缝里才会残留了白色粉末。   说着说着她就哭哭啼啼起来,朝皇后讨饶。   练月笙看向杜小宝,“含艾你怎么处置的?”她之前让含艾找了杜小宝领罚。   杜小宝提溜着璎珞的后衣领子,听见皇后问话,急忙回道:“娘娘,奴才让她领了二十宫杖!”他提前和下手的人打了招呼,绝对保证那二十下打得结结实实的,足够含艾再接着在床上躺三个月了。   练月笙点点头,又接着吩咐他,“你去长生殿把陛下请来。”   杜小宝撒了手,作了个揖,向外退去。   璎珞身子一软,又跌在了地上,练月笙看着她,正准备再询问一二,就听外面杜小宝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奴才给公主请安。”   练月笙抬眼一瞧,就瞧见了一袭青衣的景娴进了来,不由得一怔。   “皇嫂。”景娴轻声一句,眼睛略扫了底下那人一眼。   “妹妹怎么过来了?”练月笙怔愣后起身,走了过去。   景娴说:“闲来无事在宫里闲逛了会儿,就逛到了嫂嫂这里。”   这是景娴第一次对她说了一整句话,练月笙听后不自觉间笑了起来,“妹妹来我这里,我本应该好好招待。”她一顿,侧目一下,“我这里还在审案子,怕是不能招待妹妹了,不如妹妹先去侧殿一坐。”   景娴眉眼不动的看了璎珞一眼,摇了摇头,说:“嫂嫂不必在意我,继续审就好。”说话间,她已经缓步走到一侧的椅子那儿,坐了下来。   浅碧色的裙摆扫在地上,荡出柔软的弧度,犹如碧波。这青色的衣裳挑人,宫里面妃子穿青的也少,因为若是肤色气韵不行,就穿不出这青色的味来。但是景娴确实很偏爱青色,而她确实也把青色韵味穿了出来,她肤色白莹如雪,身段纤细,气韵幽雅,容貌姣好,穿了这青色,远远的瞧着就宛如修竹似得。   景娴在椅子上坐好,就听练月笙微微笑道:“妹妹,该问的也已经问完了,现在就等着陛下的到来,和章御医那边了。”   景娴颔首,眼里浮起一丝探究之色。   她是无意间来的凤栖宫,在门口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就站在外面听了起来,竟是听的入了神,对练月笙这个见了没几面的嫂子也有了一股崇拜之意。   练月笙微抿了抿唇角,略略一笑,回去坐了了。那边章御医就过来说了结果。   这粉末不是毒药,但也不是好物,用多了之后,就会造成人的身体不适,至于这药是什么药,还能造成什么影响,章御医暂时没分析出来。听到这个结果,练月笙略有诧异,不过她猛然想了起来,先前那杯水撒了之后,和普通的茶水一样,没有异常。当时因为看见了璎珞的小动作,反而把这个关键点给忘记了。如今一想起来,不禁的蹙眉,暗自叹气。   “璎珞,你说那是毒药,但其实并不是,你为什么说那是毒药?”练月笙瞧着璎珞。   璎珞一抖,颤巍巍低着头,哭着道:“含艾拿给奴婢的时候,就说那是毒药,让奴婢务必要成功……剩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练月笙挑了挑眉,没再问她。   景娴瞧着璎珞脸上血泪交加,眉毛都不抖一下,眸色平静如初。   在等景琰的这段时间里,练月笙就和景娴简单聊了聊,虽然景娴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但好在比之前刚见着那会儿好多了。   景琰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面。   练月笙和景娴一壁用茶一壁聊天,宫人四立,底下还跪在一个破了额头,血泪交加的宫女,这时候正抽抽泣泣的哭着。   他略为惊讶,微微皱眉,“这是怎么了?”   景娴起身问安,景琰笑着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快起来,你与朕兄妹之间那里还要这些虚礼。”   练月笙笑意盎然,也不行礼,坐了椅子上指了璎珞一下,“璎珞,你自己说。”   于是景琰皱眉看了璎珞一眼,续而走到练月笙身边的座椅处坐下,眉目间已经沉色,看向她道:“把朕请过来,到底是出了何事?”   “陛下听她说完话,就晓得了。”练月笙朝他笑笑,看向璎珞,“璎珞,说罢。”   璎珞低声一应,把之前对皇后交代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听得景琰眸色越发深沉,隐有薄怒,等到璎珞话说完了,景琰的脸色已经冷成冰渣了。   景娴暗中瞧着,就见着练月笙眸色升起一抹狡黠之色,“陛下,臣妾怀疑根本就没人对芊婕妤下毒,这全是一出她自导自演的戏。”为的就是让景琰心疼,夺回宠爱,再有让她这个皇后查不出下毒之人,体现出她的无能,让她难堪。   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芊婕妤为了争宠,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不过,真是这样的话,寻鹤子她是怎么得来的?   景琰冷眼看着璎珞,“你还知道些什么?”   璎珞吓得连连摇头,“没有了,奴婢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芊婕妤是不是自导自演了一出中毒戏码,她确是不知道。   景琰眼眸微眯,轻哼了一声,看向练月笙时,已是面色柔和,眸色温柔,他说:“看来这事真有必要好好查个清楚了,皇后随朕去一趟广凌宫?”   练月笙眯眼微笑,点头,“自是好的。”她转头吩咐红司,“把璎珞带下去。”语毕,她就看向了景娴,想着让她先回去,哪知景娴很识趣的站了起来,“皇兄和皇嫂要查案,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先回去了。”   说罢,就带着人先行离开,自始至终,一派平静,眉目都不曾动一下。   等到景娴走了,璎珞也被人带下去了,练月笙才笑意连连的看向了景琰,“如果我的猜想都是对的,芊婕妤怕是死路一条了。”   景琰握过练月笙的手,神情透着一股柔情蜜意,“怎么,你还担心朕会包庇她?”   练月笙挑挑眉,微撇了撇嘴,说:“这次我希望你包庇她。”   话落,景琰就怔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景琰疑问,“为何要朕包庇她?”   屏退了左右之后,练月笙才朝他说到:“陛下还没有忘记在冷宫里的元淑媛罢。”一顿,“正巧芊婕妤犯了这事,我想让她进冷宫去陪着元淑媛。”   ☆、64【娇柔可怜】   广凌宫里的芊婕妤内心惴惴不安,在见着被打的剩了半条命的含艾后,心里愈发不安。就在这种不安之下,她听见了外面的通报声,一惊之下,睁大了眼睛,旋即喜上眉梢。   然后她又听见了一个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皇后也来了。   殿里漂浮着药香,芊婕妤神色憔悴的躺在床上,隔着帐子望着她朝思暮想的人,轻声咳嗽了一下,故作虚弱道:“陛下来了吗……”喘了一下,“娘娘也来了呀……”   “恕妾这个样子,不能给陛下和娘娘请安了。”芊婕妤弱声弱气。   “没事,你躺着就是。”练月笙唇角荡着浅笑,坐在了景琰身边的椅子上。   文欣忐忑不安的上了茶,退到了一旁,对帝后两人的到来没由来的感到一股不妙之感。   芊婕妤谢了恩,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就问:“陛下和娘娘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练月笙就笑,“其实也没什么,本宫与陛下就是过来看看你的。”一顿,“前头本宫在你这里调查了一些事情,审了一些你这里的人,有了不小的收获。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问你才是。”   闻言,芊婕妤柳眉微皱,眼珠子一转,就听皇后又问到:“芊婕妤身子现在感觉如何,能回答本宫几个问题罢。”   芊婕妤道:“娘娘尽管问就是,妾知道的就会告诉您。”一壁说一壁唤来文欣把她扶了起来。她靠在床头,身后塞了两个垫子,黑发披散,因隔着细纱帐子,外头的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芊婕妤眼睫微颤,隔着帐子看向皇帝,又因怕察觉,又匆匆忙移开视线,没一会儿就再看一眼。外面的景琰自是察觉到了那道暧昧火热的视线,眉心不自觉的一蹙,并没有多言。   练月笙眸子在景琰脸上一飘移,就对着帐子里头的人说:“关于你中的毒,已经查出来了,是一种名叫寻鹤子的毒,因为药材难寻,所以荣朝这里并不多见,是很稀少的一种毒药。给你下毒的那人,背后势力一定很大,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得到这种毒药的。”   芊婕妤暗中咋舌,没料到这毒居然这么不简单,她掩口道:“原来如此。”   “关于这个,我们就不多说了。”练月笙默默一笑,视线淡淡的凝了芊婕妤一眼,“芊婕妤,璎珞是认识罢?”   芊婕妤一怔,摇头,“不认识。”   “她是你这里的宫女。”练月笙说:“是刚刚分配到你这里的,你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芊婕妤松一口气,扯了扯唇角。她偷偷抬眼望向皇帝,就瞧见那人正端着茶盏喝茶,面容沉静温润,一时看的就有些愣神,但因为他自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芊婕妤心里就有点没底的感觉。   练月笙声音平淡无波,看向站在对面的宫女,“你来说说,那个璎珞,在广凌宫里,是个什么身份?”   冷荷一怔,低了低眼睛,眼角余光稍稍往床上看去。   芊婕妤听见这句话眼皮子一跳,刚想说话,就听见皇后又开口说:“快些说,璎珞在这里是何职位?”平淡的声音里带了丝冷厉。   冷荷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是……是内侍宫女……”   “她来了多久了?”   “璎珞是与奴婢一同进的宫,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练月笙眼波一转,语调微扬的“哦”了声,又道:“怎么芊婕妤你身边的宫女说璎珞是刚刚进来的?不懂规矩,犯了事还让本宫原谅她?”一顿,“内侍宫女侍候在殿里,芊婕妤你居然说不认识。”   文欣心里咯噔一声,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跪在地上了,“娘娘陛下,是奴婢的错,奴婢想着为璎珞开脱,就故意说她是新来的,是奴婢的错,还望陛下、娘娘饶命!”   练月笙没吱声,芊婕妤愈发忐忑不安。   正处在一片寂静之中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景琰才缓缓开口,“芊婕妤。”   一派不安中的芊婕妤听见这声音犹如听见天籁一样精神一震,不由得软了声音,“陛下……”   景琰拍了拍手,口气薄凉,“芊婕妤,自朕坐在这里开始,你的话里有多少破绽你知道吗?”   芊婕妤怔住,透过帐子看见了被人押进来的璎珞,纱布缠在额头上,眼圈发红,泪痕清晰,她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文欣看见璎珞,顿觉心凉,面色迅速低暗了下去。   芊婕妤睁大了眼睛,“陛下……这……”   “你自己说。”景琰沉着脸色,“你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你自己说。”声音冰冷。   “陛……陛下……您这是说什么呢?”芊婕妤惊吓之余连连呵笑,连着刻意伪装的虚弱之声都没了去。   “陛下何必给她留着面子。”练月笙瞥着景琰一笑,转头吩咐红司青玲,“把芊婕妤请下来!”   床帐被掀开,芊婕妤惊吓之中往里缩去,她尖声,“你们做什么!放肆!你们做什么!”红司毫不留情的抓过芊婕妤的手臂,把她往外拉,从鼻端哼笑一声,眉眼弯垂的看着芊婕妤,不顾芊婕妤的挣扎反抗,和青玲一起把她拉下了床榻。   芊婕妤挣扎间滚落下床,膝盖磕在地面上,疼的她脸色一变,厉色尖声,“你们放肆!”话落之后,又楚楚柔弱的看向皇帝,“陛下,陛下……救救芊儿啊……”眼里盈泪,乌发披散凌乱,白色里衣因为方才的挣扎,领口微微扯开,一派娇柔之姿,犹如在烟雨中盛开的小白花。   景琰冷着神色,看向她,芊婕妤盈盈落泪,好不柔弱。   “你之前差这宫女,做了什么?”他冷声冷色,不带感情,“你这身上的毒,又是怎么来的?”   芊婕妤眼睫颤抖,泪如雨下,“陛下,您是听了谁人说了什么么……您的话,妾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说着,微微咬唇,垂头下去。   因她之前受了惊吓,此时脸色发白,一眼瞧过来还真是带着病气的憔悴,在加上她的盈盈眼泪和柔弱表情,无不让人心生怜惜。   但是如今的她,却是再也激不起景琰的一分怜惜。   “你不说是罢。”景琰冷冷一句,瞥了璎珞一眼,“你说。”   璎珞浑身一抖,嘤嘤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着,“是含艾给了奴婢一包毒药,让奴婢下到皇后娘娘的茶里……”   芊婕妤一惊,手心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她心头狂跳,故作镇静,“你……你胡说些什么!”然后又泪眼朦胧的看向皇帝,“陛下,陛下,妾没有!”她摇着头,试图挣脱开红司的压制,“妾没有!陛下你相信妾啊!”   “芊婕妤这是什么意思?”练月笙自始至终都淡淡笑着,“你口中的别人,说的可是本宫?本宫故意诬陷你?”   “娘娘……皇后娘娘,妾以前是对不起您,妾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妾吧!”芊婕妤哭着,一派可怜,“妾从未想过要害娘娘性命,怎么可能给娘娘您下毒!”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都不知道嘴里说了什么,“娘娘如果这么恨我的话,何不堂堂正正的,为何要用这么低劣手段!”   景琰斜眼看她,瞧着她语无伦次,惊慌失措又娇柔可怜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寒色,冷笑连连。今儿个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以往那个温婉通情的芊婕妤,真实面目到底是何。   以前的他,到底被她的假相蒙蔽成了怎么样?才会想着她是如此美好之人,对她温柔,给她庇佑,如今看来,他委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练月笙冷笑,不屑道:“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芊婕妤若是这么恨本宫,尽管堂堂正正的来,暗地里使什么低劣手段。”   本来芊婕妤已经失了方寸,在听见这句话后,却是莫名平复了下来,咬着唇盈盈落泪,暗中思忖对策。   练月笙静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景琰,后投了一个眼色给红司,红司领会,松开了对芊婕妤的牵制。   没了压制的芊婕妤脑子一动,哭着膝行到景琰腿边,抬起脸来,看着皇帝,涟涟哭道:“陛下,陛下您要相信妾啊……妾是无辜的……”抽泣,“妾被人下毒,到现在没个结果,现在又被怀疑给皇后娘娘下毒……妾……妾……”说着眼泪就涌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景琰冷笑,“寻鹤子这种稀贵毒药,你是什么得来的?”   芊婕妤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景琰目光淡漠的在她脸上划过,觉得难看之极。   “什么……妾不知。”她继续装无辜,如今她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帝了,只要他心里还有她,还存在对她的一分怜惜,就不会不管她。   但是她料错了,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帝宠,如今什么都不是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他淡漠一句,从眼底里透出一股厌弃来,“单你差人毒害皇后一条,就足够要你命的了。”   芊婕妤被他这句话说的倏然一惊,旋即感觉有一阵寒风袭来,冷的她哆嗦,“陛下……您不相信妾……”   坐在一旁的练月笙默默喝着茶,瞧着芊婕妤呆愣的模样,唇角再度漫上一丝笑,觉得心情尤其好。   ☆、65【痴心妄想】   练月笙提醒道:“陛下,您还有政务要处理,这里就交给臣妾来处理罢。”   景琰回头,神色瞬间温润起来,“那便交给你了。”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听的芊婕妤不由得怔住,然后呆滞的转头看向眼弯唇扬的练月笙。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才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不是她练月笙!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对练月笙上了心了!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她只知道现在的一切偏离了她的预想。   看着皇帝起身,欲要离开之际,花芊白又猛然察觉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景琰这人,她只知道她的柔弱她的温婉她的通情达理,能换得他温柔相待,但也仅仅是温柔罢了!   “陛下!”花芊白泪眼婆娑,声音一提,“陛下……您以前说过您最疼爱芊儿了,您都忘了吗!”柔柔哭着,“您说芊儿就如花儿一样美丽,给芊儿赐了花姓,您都忘了吗?”好不凄凉。   她决定一赌,赌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仅仅是只有一小块也好,只要还有位置,她就不愁他不会心生怜惜,更不愁日后重新夺回他的心!   练月笙站立在后面,看着景琰步子一顿,侧目睨着芊婕妤,神色淡漠,“朕有说过?”冷冷一笑,“朕不记得了。”确已不记得,他胡乱哄人的话。眉眼一挑,又凉凉说:“花这个姓氏确实很适合你,柔弱如风雨中的娇花,你也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了。”   花芊白被他话刺的心口生疼,竟是忍不住倒吸了凉气,眼里的泪吧啦吧啦落在了地上。   景琰回头对着练月笙一笑,“这里交给你了。”   练月笙婉然一笑,“恭送陛下。”   花芊白跌坐在地上,看着皇帝身影消失在眼前,大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哭,“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狠狠言道,哭泣不止,“凭什么!明明我才是最受宠的!明明是我,你算什么!”   练月笙淡淡看着她,无波无澜的平静开口,“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明白为什么了。”   花芊白吃笑不止,用手捶地。突地恶狠狠的抬头瞪着练月笙,“你且等着罢!今天我能落的这个下场,明天你也能!”   “怪不得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今儿个总算是见识到了!”她怒瞪练月笙,“我以前是有多受宠,凭什么我的一切现在都到了你身上!”   “帝王的宠爱确实变化无常,但是我不是你,我能握住他的心,而你不能。”练月笙平静开口。   花芊白眼神毒辣,瞪着看她,练月笙平静无波的样子,似乎再大的风浪都掀不起一丝波浪,这种平静,这种淡然,看着花芊白眼里,简直让她发狂。   “他能一夕之间抛弃陪了他几年的我,何不会抛弃你?”花芊白冷笑,神色歹毒。   “这几年之中你都伪装着,如今一夕之间原形毕露。”练月笙眉眼微挑,勾起的唇角带出凌凌寒意,“可我的样子,我的性格,他都看的清楚,更不用说,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陪在对方身边,用着最真实的自我对待彼此。”   “而不是如你似得,带了一张面具。”她一顿,微笑,“即使是以前,你受宠的时候,他也是带着面具对你的。”   “你真的懂陛下吗?你看得清他的心吗?”练月笙冷冷一语,神色傲然。   一番话说的花芊白呆呆愣住,随后就是哭着笑,练月笙说的是,她确实看不懂景琰,若说初时她还是婢女那会儿,她还能摸得准景琰的一点心思,可越到后面,她就越是不懂他这个人了。她自认为她对他极其了解,其实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被突如其来的宠爱和权势冲晕了头,就开始不满足,想要更多更多的宠爱和权势,而她唯一能利用的东西就是她的柔弱,以及和与景琰相处几年来的感情。   现在被练月笙直白白的指出来,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蠢!   “寻鹤子是哪里来的?”练月笙慢慢开口,“以你的身份地位,不会弄到这种毒药。”芊婕妤就是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嫔,在外没家世,在内没势力,怎么可能会弄到寻鹤子?   花芊白低头落泪,双手握拳,抽噎道:“是……任昭容……”虽然她不甘心认输,但事实就摆在她面前,索性就交代了。   练月笙略一挑眉,又问:“你给我下的药,又是什么?是谁给你的?”   “那药是梅香,久服之下会让人身子变差,还能造成不孕……”花芊白低低一笑,“还是任昭容给我的。”   练月笙眸色微深,看了这满殿跪的人一眼,就说:“把她们都先关到内刑司去。”看向花芊白,“至于你的判决,等本宫与陛下商议完了之后再说。”   花芊白一声呵笑,抬起头来,“我也就是死路一条了,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练月笙闻言勾唇微笑,目中有深意升起,“你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句说罢,便唤人离开,殿里涌进来几个内监,红司几人随着皇后退了出去。   花芊白愣神间就见着那绛红的裙角流动出涟漪,从自己眼前划过,犹如开了一树艳海棠般。以至于被太监拉扯着起来,她都不曾察觉到。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把自己妄想成凤凰,站在枝头的鸡。   -------   阖宫上下都没有料到花芊白会给自己下毒,用来争宠。可真是为了争宠,连命都不要了!   这还不算完,这位居然还欲要在皇后来看她的时候下毒毒害皇后,好在那行事宫女心中害怕打翻了茶杯,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不过就是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时间,花芊白野心粉碎,被打入了冷宫。   仅仅是被打入冷宫,诸妃再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时也有些失望,因为以芊婕妤的罪,足够要她命的了。   有的就暗自揣测是不是陛下对她还有情,不舍得要她命,才将她打进冷宫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连陛下赐给芊婕妤的‘花’姓都没有收回!这揣测起来就更有理由了。   但揣测也只是揣测罢了,谁会想到这是帝后俩人故意的。   夜间,凤栖宫内殿。   “将花芊白和元霖霖关在一处,也能起到让那下手之人不好下手的作用。”练月笙慢悠悠的用着茶。   红司蹙着眉头点点头,道出了心里另一个疑惑,“可是……为什么不处置任昭容?”   “她……”练月笙捧着茶盏,“就再让她逍遥一会儿好了。”花芊白出了事,现在的任昭容肯定也是惴惴不安,但是她并不急着处置任昭容,就这样让她提心吊胆的过些日子也不错。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就通报陛下来了,红司暗暗看一眼皇后,然后下去备茶去了。   景琰的带了一脸笑进来的,也不让练月笙起来,自己坐了过去,挨着她身边。   红司上了茶后,带着一殿宫人退了下去,最后还结结实实的掩好了门。   景琰把练月笙抱在怀里,俩人一起倚在美人榻上。练月笙手里捧着茶,靠在他肩头,瞧着他笑的一脸高兴,就问:“陛下这是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遇着什么好事了?”   景琰眼里有着清亮的笑意,低头看她,“朕与母后说了,过个一两日的带你出宫。”一顿,又说:“母后也同意了,只不过让我们去的时候,带上娴儿。”   景娴回来不久,对着家人有生分,让太后心疼不已,正巧景琰要出去,太后就想着让景娴一起跟去,也好散散心。   “带着娴儿出去逛逛也好。”练月笙轻呷了口茶,暖暖的,“那我们出宫去哪儿?”   “每年这个时候,秦水河畔就会有很多人放孔明灯,景色堪称京城一绝,朕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他眉宇弯垂,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哦。”练月笙眼波一转,就道:“原来是这个,我听过,听说到时候会有很多年轻姑娘公子过去,顺便挑心上人。我在宁国公府的时候听说过,但是家里管得严,我一次都没去成。”   景琰朗声一笑,“知道你没见识过,朕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练月笙直起身来把茶盏搁在桌上,朝他婉然一笑,就说:“这次还带了娴儿一起去,娴儿正值妙龄,姿色又好,难免不会有公子哥看上她,若是一直缠着娴儿的话,就不好了。”   “这你不用担心,朕让安翎几个陪在她身边,必然不会有人近她身。”   “你不亲自带着娴儿吗?”练月笙蹙眉。   景琰微怔,把她扯了过来,说:“朕也是有私心的,希望这次就与你两个人一起。”一顿,“你不用担心娴儿,她身边跟着护卫,很安全。”   听他略带了弱气的声音,她心下不由的一软,往他怀里靠了靠,“罢了,就希望娴儿不会怨我们。”轻笑了一声。   景琰闻言也笑,挨着她低下头来去亲她,被她轻巧一避,说:“陛下就不能忍着点嘛。”   “你不知道朕都忍了多长时间了!”景琰委屈,用力抱紧了她,“你不给朕就罢了,怎么现在连点甜头也不给了!”   练月笙一听,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故而扬起脸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66【烟花醉好】   后来的几天里,关于花芊白的议论之声只增不减,看着往日这么一个受宠的妃嫔落得一个冷宫终老的下场,众妃齐道一声报应!   后宫里头,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有人伤春悲秋,但一提起花芊白,就连最底下的宫人都能絮叨上半天。   在很多人眼里,花芊白由一介宫女一路升为婕妤,曾经冠宠六宫,是那么的风光,那么的光鲜亮丽,如今落了个这样的凄惨下场,如何能不让人觉得唏嘘。   就在宫里人东一句西一句扯着话的时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到了出宫的那一天。   这次外出,没有做保密工作,所以全宫人都知道陛下领着皇后和荣安公主出宫玩去了。   当天的时候,景娴却道不想去了,练月笙不禁疑问,景娴就说,她想着去趟清光寺。见景娴一脸坚决,景琰也就同意了,派了暗卫一路跟着保护,他与练月笙则上了马车离开。   因是午后出来,所以两人先逛了街市,进珠宝饰品店买了些东西,最后还在小吃街要了两碗豆腐脑。老板瞧着他们像新婚不久出来游玩的小夫妻,额外的又加送了两颗茶叶蛋,不要钱!   晚上时,当秦水河畔飘起第一盏孔明灯时,当街道两旁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之时,她和景琰手挽手的混进了人群里头。   河畔上空升起了许多孔明灯,练月笙远远瞧着,就如同星子似得闪闪发亮,挂在夜幕上。   在街边的摊子买了一盏孔明灯,练月笙正站在河畔研究着这东西怎么玩,就见有一紫衣姑娘低着头撞进了景琰的怀里,景琰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被这姑娘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扶,那姑娘惊了一下,扬起一张娇嫩的小脸,慌张的道了句“对不起。”连忙红着脸从他身边跑开。   景琰莫名其妙,看向练月笙的时候,就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莫名的感到一丝寒意。   当他准备走过去的时候,从他怀里飘然落下了一方丝帕,看的他一愣。   练月笙眼睛看着那紫衣姑娘跑到了一众小姑娘那儿,红着脸跺脚,还时不时地往这里看来,心里就有了数,“看来那姑娘是看上你了,这才送你丝帕,以表心意。”   景琰弯腰捡帕子的动作一顿,然后站了起来。   “哎,怎么不捡了?”练月笙故意一句,瞥着他笑。   景琰默不作声的走到她身边,眸色一动,暖光荡开,突地唇角一勾,俯首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就这样突然却又自然的落了下来,练月笙一惊,眼睛不住的四处飘看,觉得赧颜,伸手推拒他,却被他抓住了手。本来就想惩罚她一下,哪知越来越迷恋,他的唇温热柔情,一点一点的亲吻着,描绘着她的唇,辗转纠缠。   练月笙推不开他,也逐渐沉迷于这个吻里,开始回应。   景琰不由得一喜,搂紧了她的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练月笙吃疼,呜了一声,然后被景琰松了开来。   练月笙蹙着眉头,红着脸,揉着被他咬的地方,神色不愉的看着他,目露娇嗔之意。她视线不自觉的在略过他一脸的得意之色后,朝后看去,就见着先前站那儿的几个姑娘皆是面色红透,那个塞手绢的姑娘呆着脸看向这边,一脸的失魂落魄。   她不由得扬起了唇,俏丽的声音响了起来,“相公,我们来放孔明灯罢。”   于是那紫衣姑娘目露伤心,彻底从幻想中回神,转身,伤心欲绝的离开了,那几个姑娘也动身追了去,看的出来,那个身穿紫衣的姑娘,是这几个人里面家世最好的一个。   景琰瞧她露出俏皮之色,朝着她暧昧一笑,就不再逗她,两个人靠在一起鼓捣起了孔明灯。   下笔写愿的时候,练月笙没让景琰看见,景琰心里痒痒但也没有问她写了什么。蕴黄光晕之下,她微微低着头,凝眉注目,一丝不苟,专注下笔。   待到写好之后,她抬头看了眼景琰,说:“可以了。”盈盈笑着。   景琰不死心的一问:“给我说说,你写了什么?”   练月笙摇头一笑,眼睛往一旁看去,不远处有一对恋人正燃起薄纸热气,孔明灯从他们手中缓缓升空,乘风离去。   “我们也放罢。”她说着,也燃起了热气,她与景琰面对面的站着,捧着孔明灯,然后缓缓松了手,就在孔明灯迎风升空的时候,她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一仰头指着那盏孔明灯道,“你看看,我在上面写了什么。”   景琰惊喜之余,抬头看去,然后眸中的温柔愈发涟漪柔情,唇角笑意一分分的扩大,那盏孔明灯上,写了他与她的名字。   ——景琰与练月笙。   这无疑是最好的祈愿。   “行了,也给你看了,省的你以后又来烦我。”练月笙笑着瞥他一眼。   景琰笑着,低头看她,“我还道你写了什么愿望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给我看,原来是想着与我白首到老。”   她脸色一红,不搭理他,抬起头来看向夜空。   夜空之下,秦水之上,一盏接一盏的孔明灯迎风而起,仿佛繁星一般明亮,承载了一个又一个的愿望,融入夜幕,化为繁星。   她握紧了他的手,低垂下眼睛,羽翼一般的眼睫闪了一下,“我能期盼与你的未来吗……”   他微怔,与她十指相扣,眉目间一片柔情蜜意,坚定道:“你就是我的未来。”   练月笙柔柔一笑,抬起头来,望向他,说:“暂且信你这句话。”说罢,偏开头,松了手,蹲下提起莲花灯。   侧眸望着他温和一笑,便抬脚往河边走去。景琰瞧她走了,也跟了上去。   练月笙心里欣喜,走的就有点快,低着眼睛也没看人,就这样撞着了人。好在那玄衣公子及时扶住了她,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上头响起,“姑娘没事罢。”沉稳中又夹带着一丝温润。   她心头微怔,抬眼看去,瞧见那人乌黑的眸子,忙退后几步,“多谢公子。”她道。   那人沉沉一笑,“姑娘记得小心,勿要再撞着人了。”   练月笙抬目,回一得体一笑,这才正经打量了他的相貌,这人生就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虽眉宇间一片沉稳,却掩不去他的风流倜傥。   后面的景琰也跟了过来,看了她一眼,对着那玄衣公子拱手道谢了一句。   那人拱拱手,便绕过他们离开了,练月笙回头瞧了一眼那人背影,就听耳边有人带着醋味道了一句,“怎么?见人家长的好,看上人家了?”   练月笙挑眉看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再报之前她调侃他的一话之仇,“别瞎说,我只是觉得,这人身份不凡。”   景琰怔了怔,说:“那又如何?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身份不凡者比比皆是。”   她眼波轻轻一荡,笑看了他一眼,“臭美。”自己夸自己。   语毕,拉了他离开,去了河边。   两人说笑着,提着莲花灯,在秦水上放了。莲花灯晃晃悠悠的漂了过去,随着水波渐渐远去,练月笙瞧着莲花灯漂的远了,轻轻的叹了口气,一转头就瞧见了景琰正凝着她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眸里的温度暖的几乎能融化人心。   练月笙被他瞧的脸色一红,娇俏着嗔了他一眼,“回去啦!”   这一日出宫,在外游玩许久,现在天色已晚,也该回去了。她这一天心情都极好,在宫里压抑着的心绪也得以放松,回到宫中之后,就有些发困,本想着可以好好睡个觉了,却没想到景琰拉着她来到了凤栖宫门前,就不让她进去了。   “怎么了?”她疑惑。   他瞧着她神秘一笑,“还有一个重头戏没给你看。”一顿,手里多了壶酒,“看之前呢,先给你喝口酒,提提神。”   练月笙蹙眉看了他一会儿,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就拿过酒壶,对着壶嘴灌了口酒,然后她就被辣的精神一震。   所谓的提神,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就在练月笙被辣的掉眼泪,伸手拍打笑的一脸得意的景琰之际,空中的“砰”的一声响,刹那间漫天绚丽繁华。   她呆呆的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花绽放出绚丽之色,睁大了眼睛看向景琰,“这就是……你说的,要给我看的东西?”   他点点头,搂住她的腰肢,“喜欢吗?”柔声问着。   “可如今又不是年关……这样会不会……”会不会引人诟病,让朝中大臣不满。   “喜欢吗?”他又温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练月笙微怔,仰脸看向空中接二连三绽开的烟花,绚丽灿烂,璀璨动人。   “喜欢!”她握紧了酒壶的提把,“当然喜欢啦!”没错,她最喜欢烟花了!只是每年里可能放烟花的日子太少,她也只能暗中想想罢了,没有料到景琰居然为了她专门放起了烟花。   她觉得心头发热,有一股浓烈的感情似要喷薄而出,她仰头灌了口酒,欲把这种异常压下去,哪知却愈发明显。   景琰瞧见她喝的又急又快,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把酒壶夺了多久,“这是怎么了?”蹙眉诧异道,看着她眼角泛起的泪花,抬手给她拭去。   练月笙笑靥如花,觉得通身舒坦,“我高兴啊!”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踮起脚来,吻上他的唇。   景琰被她这一吻弄的一时呆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笑着站在了他一旁。   “阿笙……”景琰眼里漫上莫大的喜悦。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练月笙盈盈笑着,神色认真的看着景琰,脸颊绯红,“陛下,接下来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认真听着。”   她环住他的腰,微微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我很高兴遇见你,并且嫁给了你,虽然我们有过不愉快,有过误会,我也曾经埋怨过为何会嫁给了你……但是现在,我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   “景琰,我喜欢你。”   夜空中烟花绽放不断,火树银花,绚丽多彩,映在她眸子里如倒映了漫天的繁星,璀璨动人,包含万语。   景琰欣喜若狂,用力将练月笙揽进怀里,“阿笙,我就像在做梦一样!”他激动不已,“我也喜欢你!好喜欢你!”   “不,应该是,我爱你!好爱你!”他埋首在她肩窝,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喃喃道:“阿笙,谢谢你。”   ☆、67【喝酒误事】   怀里的练月笙一笑,抬起脸来,“酒还有吗?烟花打算放到什么时候?”   “酒多的是,烟花也有好多。”他笑。   “今日良辰美景,我们不醉不归可好?”她望着他笑。   景琰心里乐开了笑,一口应了下来,转头吩咐赵怀生一干人等备酒、摆桌子。   赵怀生笑的眼睛眯成了缝,抬手招呼底下那帮宫人去办事。底下人不敢耽搁,极快的就摆好了桌子,放好了酒水瓜果糕点,低着头退去了一边。   夜空中的烟花连续不断的绽放着,景琰与练月笙两个挨着坐在了一起。   赵怀生瞧见帝后两人兴致甚高,就和红司几个把侍候在旁的宫人遣散了,然后他们几个也退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练月笙靠在他肩膀上,看着漫天的烟花绚烂,捏着杯子喝了口酒,虽然很辣,但喝多了就好了,“景琰……”她拖着声音懒懒的叫了声他的名字。   普天之下,能连名带姓叫皇帝名字的,除了先帝和太后外,现在又多了个练月笙。   景琰搂着她,瞧着她面色酡红,娇憨可爱,忍不住低头用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温柔,“我在。”带着微微的酒气。   练月笙把没喝完的酒递到景琰嘴边,他执着她的手把酒喝了。   他眼角眉梢带着张扬的笑意,处处都是柔情之色,她看的心动,借着酒劲吻了上去,虽说是吻,但和啃差不多。   景琰眉眼一怔,旋即热情的回应她,她的唇软糯温柔,带着淡淡的酒气,几乎要融化了他的心,让他难以自持。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摄取了她每一寸的芳泽,她的主导地位很快的交由了他来。   练月笙被他一番忘情的亲吻弄的喘息不断,分开时,还带出了一线银丝,她被亲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双颊酡红,眉眼艳丽含情。   景琰一番情动,显然不满于此,在练月笙拿着酒杯喝酒的空挡,又凑了过去,含住了她的耳垂,慢慢吸吮舔咬,她一个激灵,手里的杯子掉在桌上,翻了,酒洒了一桌。练月笙红着脸,手搁在他的肩上,推拒着,一双黑沉的眸子此时犹如一汪春水。景琰握住她的手,轻舔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嘴唇游移到她的颈脖处,落下了一个无比柔情的吻。   练月笙眼里荡着水泽涟漪,红透了一张脸,手里虚虚捏着方才景琰握她手时塞给她的耳钉。   “阿笙,舒服吗?”他声如魅惑,挨着她唇畔,漆黑的眸子如春水漩涡一般,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练月笙心里犹如落了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犹如点头一样。她半依着他,喘息着要酒喝,明明都要入冬,可她胸膛就跟起了火似得热。   上空中一束烟花“砰”的一声绽放,散落无数星子,映在听水泽荡漾的眸子里,仿若繁星。   景琰盯着她,吞咽下一口口水,再也忍不住,将她打横抱去,跑去殿里。   远处的赵怀生瞧着陛下抱起娘娘跑了,这才慌忙招呼红司几个把附近宫人都遣开,不许她们靠近凤栖宫。   方一进内殿,景琰就将练月笙搁在了床上,火急火燎的解她衣服,因两人穿的不是繁复的宫装,所以脱起来很是不费力,没一会儿就将练月笙剥的只剩了里头的里衣。   练月笙喝了不少酒,虽然晕乎,但也知道景琰在干什么。   就在景琰下手褪去她里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再怎么急切也忍着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俯下身来看着她,气息灼热,“阿笙,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声音低沉,压抑着情/欲,异常撩人。   练月笙双眼微张,水泽涟漪,透出迷茫之色,听见他这话,柔柔的看着他,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他,扑进他怀里。她觉得胸口燃了一把火,而景琰就是那个能熄火的人!   她的主动投怀送抱,让景琰精神大震,再也没有了顾虑。因为方才她的动作,和他的拉扯,练月笙里衣大开,嫩绿色的肚兜下拱出两团白花花的软肉,登时看的景琰欲/火难耐。   练月笙对于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他从以前就知道,而现在他更是清楚!这种吸引力实在是太过要命,但又美妙的让他欲/仙/欲/死。   他压抑了太长时间,如今终于能够如愿以偿,血液沸腾之时,心里一直压抑着的猛兽终于挣扎出囚笼,呼啸而出。   练月笙被他的挑逗撩拨,软了身子,口中娇/吟不断溢出,乌发凌乱,身段窈窕,眸子如秋水深潭,眼角眉梢流露出撩人的妖冶媚意,无一处不是艳,无一处不是媚。   他到底是顾虑着之前她说的话,没有这么快进去,而是等到她差不多时,才将自己送了进去。   练月笙还是经不住,叫出了声,扭动着身子要他出去,景琰哪里肯,抓住她的手,费力动了起来。   这可是他等了这么久,才换来的!景琰喘着粗气,嗓音暗哑,眉眼含春,“阿笙,你别这么紧张,放松一些……”   练月笙蹙眉,含了水泽的眼睛望着他,眼泪汪汪的,景琰看的唬了一跳,认为她是真疼的很,这就要脱身让自己出来,哪知她稍稍一动,又将他绞住了。   景琰一声低喘,顺着她湿滑的小道,用力一顶,直至深处。他笑的撩人,“阿笙,这是你自找的,等下别说我不怜香惜玉……”   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尽是春风得意,眼角眉梢上染了旖旎缠绵,狭长的凤眸里溢满了疯狂情/欲,她瞧着那人唇角斜斜的弧度,没有吱声,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臂膀,默默的闭了眼。   得了默许的景琰愈发兴奋,几乎忘记了她没有多少经验,把方才压抑住的东西再次放出了牢笼。   练月笙被他弄的逐渐没了力气,犹如踩在云端似的,一会儿浮起,一会儿沉下,沉沉浮浮的不定,却有着非常美妙的感觉。   ------   翌日一早,景琰先醒了过来,看着怀里沉沉睡着的人,唇角不自觉扬起柔和的弧度,笑的满足又温柔。一想到夜里时他们那般亲密无间,心里就隐隐发热,看着她的眼神就痴了起来。   外头赵怀生小心翼翼的进来叫人,步子迈的轻,声音也小,生怕惊着了里面的人。   景琰眉心一蹙,有些不想去上早朝,正想回头告诉赵怀生一声,却又生生制住了。昨天里他们玩了一天,夜里时又放了烟花,那些言官指不定又想了谏言,如果现在他又不去早朝,只怕下次再去的时候,别说是言官,光杨太傅一个就能说的他颜面尽失,再有不好的,可能还会牵扯到练月笙身上,说是美色误国什么的。   他俯首,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低声说:“阿笙,你先睡,等朕早朝结束了再来找你。”他希望她睁眼看见的第一人是他,而不是别人,他不希望她睁眼后找不着他,身边空空如也。   练月笙在睡梦中蹙蹙眉头,喃喃“嗯”了一声,微微偏了脸。   景琰微微一笑,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恋恋不舍的看了那人一眼,撩开床幔,离开了凤榻。   “陛下,汤泉已经收拾妥当了。”赵怀生小心着声音说了一句。   景琰轻“嗯”了一声,披上月白长袍便去了殿后的汤泉,离开的时候,回头交代了赵怀生一句,“你去吩咐红司几个一声,别扰了皇后休息。”   赵怀生忙不迭的低头应了。   景琰走后不久,练月笙悠悠转醒,满脑子的混沌,一时都想不起来现在在哪儿。就这样呆愣愣的半眯着眼睛盯着帐顶的夜明珠瞧了半晌后,她才猛然睁大眼睛,回想起了夜里那香艳的一幕幕,登时脸色涨红。   拉开被子往里探了一眼后,她再确定了那确实不是梦……眉心蹙了一下,紧抿的唇角不自觉的浮起了笑纹,竟是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人都说,喝酒误事,昨天里太过高兴,喝的多了,就把这该干却没干的事给干了,这酒给她壮胆了,误的好!   看样子景琰是去上朝了,没一睁眼就看见他虽说有点小失望,但更多的是轻松,她确实不知道一睁眼看见景琰,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她稳了稳心绪,就唤了红司几人,一直在殿里候着的几人听见了声音,忙走过去将床幔撩起挂在金钩上。   红司笑的一脸喜庆,和青玲服侍着皇后起身,黄杨是个面皮子薄的,这会子瞅见皇后脖子上的红点,就羞的红了一张脸。   练月笙瞧得好笑,就让她去整理床铺了。   “娘娘,汤泉已经备好了。”红司给皇后披上一件长袍,“奴婢服侍您洗浴罢。”   练月笙点点头,忍住了身上的一点不适,就朝后面去了,红司扶着皇后一路过去,边走边说:“陛下说,今儿个免了众妃的请安,还让奴婢们务必不要打扰到娘娘休息。”   闻言,练月笙不由得心中微甜,默默笑着,却是不说话。   这厢练月笙心里攥着蜜在汤泉里悠哉的沐浴,那厢景琰在早朝上跟个狐狸似得见招拆招,把言官说的一句都反驳不了。   言官不能明着说皇帝,那就只好说皇后没有国母之范,然后拐着弯的提醒皇帝。   景琰就说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你个言官也要管?莫不是希望看见帝后不和?   言官说昨夜里烟花放的时间太久,数量太多,说陛下你不知体恤群民,还消损国库钱财。当然,明话说的隐晦,重点还是皇后没有及时阻止,妄为六宫之主,媚上祸主。   景琰就说烟花都是收购的民间作坊里积压的剩货,没动国库一个子,而且昔日只有迎新时才会燃放烟花,这次宫里面放了烟花,外头的百姓也享了眼福,有何不好?   一来二去,景琰总是有合适的说辞反驳过去,让言官无话可说。   这回里,杨太傅全程围观,一个字都没说。对着此反常现象,景琰觉得诧异,但愿杨太傅没打什么主意。至于皇后的生父宁国公,自然也是围观了一个早朝。   等到早朝下了,景琰才匆匆赶回了凤栖宫,私心里希望练月笙还在睡。   ☆、68【柔情蜜意】   自荣朝开国以来,到了景琰这朝,已历经六朝帝王,但没说有一个和景琰一样的。   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宫里放烟花,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这事情,也在第二天就游走于了大街小巷,于是人们都知道了,当今圣上极其宠爱皇后娘娘,为她一人办了场烟花盛宴。   百姓称赞帝后恩爱,乃江山之福。转眼于后宫中,诸妃就是哀声怨言,敢怒不敢言。   昨天里帝后出宫游玩,晚上回来时又放了烟花,此等浪漫贴心之事,是她们想求都求不来的!刚刚都还在为着花芊白进冷宫而幸灾乐祸的一众人,现在又因了皇后的圣宠暗中气愤不已。   庄妃就是其中之一,前两天还高兴着的她,现在是恨的牙痒痒。   本一开始,她瞧着皇后不受宠,但是家世不错,就想着闲暇时巴结拉拢一下,好让自己在宫里站的更稳,而且那时候她还是宠妃,颇受陛下青睐。虽说就侍寝了两次,陛下就不再动她,但好在她弹了一手好古琴,还能让陛下注目,因为陛下来的时间久了,她宠妃的名号就叫出来了,虽然名不副实,但好歹脸上有光不是!   原本想着,顶着这宠妃的名号,又和皇后搞好了关系,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在皇后身边当个二把手什么的,管管这后宫诸事。却不料皇后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是说能拉拢就拉拢的,然后后面有了她险些中毒那事,因为是被皇后救了,她就觉得机会来了,可以拉拢一下了,但是事与愿违,皇后根本不搭理她,渐渐的,她也就放弃了。   但是现在,往日里不受宠的皇后现在如今受宠,大有专宠的样子。而她这个初进宫就得到帝王恩露之人,却是惨兮兮的失宠了。   这么大的对比,如何能不让她心生怨恨!   灌下一杯凉茶后,庄妃敛了敛神,出门找阿史那燕去了,她相信,以阿史那燕那个脾性,此时怕是气的很了,若是自己能说动她的话,以后一起对付皇后不是难事。   这边庄妃打算继续拉拢阿史那燕,那边凤栖宫里,景琰抱着练月笙歪在了美人榻上。   他在早朝和一众言官战完,急忙返回凤栖宫,就是希望她睁眼看见的第一人是他,哪知他人刚进门,就瞧见了她披着一头湿发出来了,顿时心绪低落了下来。   他把她圈在自己腿上,蹭了蹭她的脸颊,柔声说:“本来今儿个没想去上朝的……想一直陪着你呢。”   练月笙偏头瞧他一眼,就笑,“陛下可不能这样,臣妾还不想让言官说成红颜祸水。”她说的亲昵,带满了玩笑意味。   景琰趁机在她唇上香了一口,“阿笙就是朕的红颜祸水,朕甘心被你祸水!”他攥住她的手腕,握了握,正了神色,“朝堂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朕自有法子让他们管紧了自己的嘴。”   话题一下子严谨了起来,练月笙也跟着紧了神色,靠在他怀里,说:“不过,我们昨天确实有点过了。”   “不过。”他说:“烟花是收购的民间作坊里的,都是积压在仓库没买出去的,朕买了,给了他们钱财,不也是替他们解决了问题吗。”他低下头,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眉心,“而且,只要你能高兴了,朕做什么都值得。”   这话听的练月笙红了脸,低垂了眼睛,睫毛微微扑扇了一下,犹如小扇,“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怪我们……”   他低笑,“放心好了,母后恨不得朕能天天宠着你,只要不误了朕的朝政就可。”一顿,“而且,朕是那种不问朝政的人吗?”纵使想要和练月笙腻在一起,他也不会耽误朝政。   “要是你能尽快给母后生个乖孙的话,母后会更高兴的!”他摸着她的发鬓,眉眼含笑。   练月笙一抬头,红着脸说:“你还能不能有点正经!”一想到夜里两人肌肤相亲,正儿八经的行了周公之礼,关系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有了真真正正的实质性改变,她脸就愈发的烫。   景琰瞧着她红透的小脸,低低笑出声,亲昵的蹭了蹭她鼻子,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力,温声道:“朕如何不正经了,这是朕的心愿,也是母后的心愿。”一顿,“怎么,阿笙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她支吾道:“孩……孩子什么的,又强求不来。”   他稳声,“是强求不来。”旋即声调微低,充满魅惑,“只要朕与阿笙好好努力,孩子迟早会来的。”   她瞪了他一眼,发了娇嗔,“能不能别说这些没正经的话,也不怕别人看见……万一被谁看见……”   “能被谁看见?”他笑着反问,眼里尽是柔情和疼爱,“朕和你说的都是正经话,再说了,朕不正经的样子,不也只有你看见了吗,朕只有在你这里才会不正经!”瞧见她唇角有了笑纹,他就再说:“孩子的事情我们多多努力,也不用急,能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他现在刚刚吃着了练月笙,当然还打算再多吃些日子。   练月笙低低哼了一声,不吱声,然后景琰就俯首下去,在她耳边轻语,“朕昨天弄疼你了吗?”   闻言,练月笙唇角一抽,倒是不见羞涩,落落大方的看了他一眼,说:“还好。”   “那你喜欢吗?”他继续跟她咬耳朵。   这下练月笙脸色又是一红,却是大方回到:“不算多讨厌。”   虽然这样说着,但确是接受的意思啊,景琰心里清楚,乐的开花,挨着她亲了又亲,险些又要歪在美人榻上,好在让练月笙给推开了。   她坐正了身子,拿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陛下,你也看完我了,也该回宣政殿了,省的又有言官说陛下贪图美色了。”   这是再下逐客令了,景琰躺在美人榻上,惬意的喟叹一声,没有一点帝王的模样,“朕就是贪恋阿笙的美色。”他心里美的犹如浇了蜜,美滋滋的,“阿笙就是那开的最艳最美的一朵牡丹花,倾城倾色,美的朕舍不得移开一眼。”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昨夜是真的体会到了。   他的阿笙,怎么就这么美呢!   景琰说起甜言蜜语来能要人命,这个她一早就知道了,“陛下,臣妾就是那一朵国之牡丹啊。”她斜眼瞧着他,“但是这株牡丹,要是心情不好,就会掉叶子。”   景琰坐起来,眉眼间一片柔情蜜意,眼里透出柔靡之色,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你说错了,再美的牡丹,也是浇灌出来的,你这朵国之牡丹,就是朕浇灌出来的!”   练月笙娇嗔他一眼,不再和他闹,虽撵他出了凤栖宫,但眉眼唇角的笑意一分都没少过,甜腻的紧。   送走了景琰后,练月笙便收拾收拾,去了太后那里。   直到到了慈宁宫,她才知道景娴没有回来,而是住在了清光寺,据说要住几天再回来。   练月笙是来向太后请罪的,毕竟昨天晚上闹出的动静这么大,难免会惹了太后不快,对她不满。却不料是她多想了,太后一见着她就笑的和睦的招她过去,一分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说明来意之后,练月笙欠身请罪,就听太后一声笑了出来,“哀家看着你与琰儿恩恩爱爱,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练月笙微微错愕,直起了身子。   太后这几天可谓是天天都笑眯眯的,景娴和她又亲近了几分,她最厌弃的花芊白进了冷宫,景琰和练月笙又恩恩爱爱的,好事一件接一件,喜的太后每日里都是心情极佳。   “现在哀家就盼着你能早日传出好消息来,这样哀家也就安心了。”太后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事,不禁一声叹息,“自你上次小产,因要调理身子,哀家也就一直没有催你们。现在琰儿独宠你一人,想来孩子的事情也不成问题,哀家可一直盼着能抱上嫡孙呢。”   练月笙微微红了脸,赧颜一笑,“母后,孩子的事情还是随缘罢。”   太后和睦一笑,“嗯,随缘的好。”   又与太后聊了聊天,练月笙才离开了慈宁宫。   正走在宫道上,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道女人凌厉的嗓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宫顶嘴!念露,掌嘴!”虽然极具威严,但戾气太重,一听就是心里有不痛快。   黄杨在一旁提醒道:“娘娘,前头那是庄妃。”   一听是庄妃,眉眼微扬,走了过去。   前头庄妃气的不轻,眉眼凌厉,差念露掌掴完了东芝,就见着皇后过来,虽说敛了神情,却也是敛不住,欠了欠身,“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大安。”语气不算多好。   练月笙低头看一眼东芝,“怎么回事?”   庄妃朝着皇后一笑,尽量平静下自己神情,“娘娘不知,这内织司的人疏忽职守,送来妾那里的秋装针脚不细腻,妾本来没在意。出来散心时,正巧碰见了这掌事东芝,就想着提个醒,让她们底下多注意注意,结果这东芝居然敢跟妾顶嘴!”   东芝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旁站立着的宫人也都低头屏息,大气不敢出。   ☆、69【急红了眼】   “原来如此。”练月笙眉眼平静,“但是庄妃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责罚一个宫人,是不是有失贤德了?太后与陛下一向重规矩,你这一出若是传到太后与陛下耳朵里,就算是本宫也救不了你。”   庄妃一怔,瞧着皇后眉眼俏丽,含春带媚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头烦躁,她压下心头烦躁,扯了唇角,福身下来,“娘娘所言极是,是妾的不是。”   “你能知错就好。”练月笙淡淡一句,“先回去罢,她就交给本宫处置了。”   庄妃眼角一抽,压下怒气,转身离去,稍快的步伐不难看出她的愤愤之意。   她原来是去找了阿史那燕,欲要和她联手,却不料自己反被阿史那燕讽刺一番,不欢而散。途中遇见了内织司掌事东芝,因心里有气,就随意扯了个谎来训斥东芝,用来出气。   “奴婢谢皇后娘娘……”东芝额头贴地,感恩戴德。   练月笙睨了她一眼,“起了罢。”   东芝谢恩,起身,就听皇后问她,“怎么一回事?这内织司里的宫人真有疏忽职守的?”   “奴婢一直尽忠职守,每件宫装下来,奴婢都会去亲自检查一番,确保无误之后才会送到各宫主子那里,庄妃的新秋装只有一件,奴婢是查看过之后,才差人送过去的,所以奴婢能保证,庄妃的宫装没有任何问题。”东芝神情认真,“内织司负责各位主子娘娘的宫装,奴婢一直都很认真,司里宫人也不敢怠慢……”一顿,“或许真的有在奴婢眼底下偷懒的。”   练月笙清淡开口,自有威仪,“罢了,你司里的人必要管教好,日后你行事也小心些,今儿个是本宫碰巧遇见了,若是遇不见,这庄妃指不定怎么拿你出气。”   东芝感恩戴德,“奴婢谢娘娘皇后。”   练月笙以眼尾扫她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   “你回头查查,之前庄妃都干了什么。”练月笙吩咐青玲。   这庄妃明显就是生了一肚子气,抓了人用来出气的,可惜她遇着的是东芝。练月笙对东芝这个人有印象,知道她战战兢兢,尽忠职守,内织司一直都是宫里最安定的一个部门,负责宫里诸妃的宫装衣物,所以一直都很认真负责,不会出现纰漏。   所以练月笙才会断定这事是东芝单方面吃亏,如果换成别的司部,她说不定就要查看一番再做断定了。   等到练月笙回了凤栖宫,青玲也打探到消息回来了。   “娘娘,庄妃之前去了华清宫,后来就怒气冲冲的从华清宫出来。”   她略一挑眉,喃喃道:“华清宫?”庄妃又去找了阿史那燕,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娘娘,可要派人盯着明贤妃吗?”青玲一旁低语。   “不必。”练月笙摇头。   阿史那燕可是有武功的,派人监视她,指不定就会被她发现,而且阿史那燕纵使骄傲,却也头脑简单,不是那种值得她注意的人。   “那庄妃呢?”青玲又问。   “她也不用。”她回道。   庄妃现在应该是憋了一肚子气,说不定还急的眼红,这段时间应该就会找机会发作,所以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何必在意。若是庄妃是个聪明的,她也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现在一切还不能下定论。   如今后宫里面安生的没有几个,庄妃、明贤妃、任昭容、德妃、苏贵嫔这五个都是蠢蠢欲动,不同的是,德妃杨如意城府深懂得隐忍,行事稳妥;庄妃庄园有心计有算计,颇为善妒,受不了气;任昭容任晨晨狡猾如狐,心思深沉;苏贵嫔苏素颜八面玲珑,趋炎附势;明贤妃阿史那燕心高气傲,头脑简单,充满锐气,虽然现在安生了,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受人挑拨?   总而言之,现在想安定下来,实在是太难了,瞧瞧这后宫里头还有多少危险人物!   再看看她这边的人,几个宫女就不用说了,而真正意义上的阵营,并没有一个人,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她亦看的上眼的,就是孟嫔孟晓蕊了。   可这孟嫔是纯善还是心思深藏不露,还有待考究。   总的来说,她以后的日子,还会过的和前面似得充满了乐趣。要说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有了景琰在身边,而她们没有!   夜里景琰来时,她和他躺床上把这事一说,他就说他已经再想合适的法子要打发她们了,让她在等等。   然后再也不让说话,一口啃上了她的唇。   他素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是一刻都停不下来,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和练月笙腻在一起的才好!那些糟心事,能抛多远抛多远!   翌日,众妃恢复请安,整个殿里的气氛就有点不对,最不对头的就是庄妃,再一看她那一身绯色艳丽的宫裙上的一滩水迹,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了,也多半能猜个差不多了。   “孔贵姬,你过来给本宫瞧瞧。”无视掉庄妃瞪着孔贵姬欲要杀人的眼神,练月笙朝着底下看了一眼。   孔贵姬白着张小脸,红着眼角,迈着小步,一点点的挪过来,她低着头,藕色的宫裙上也染了水迹,脏的很,整个人显得很是狼狈。   “听说你脚扭了,怎么样,现在还疼吗?”练月笙一开口,孔贵姬就连连摇头,眼睛湿漉漉的如受了惊吓的小鹿似得,“娘娘,都是妾是不小心……”   庄妃打断她,一声冷哼,“你不小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往我身上撞的!”   “庄妃姐姐,我真的没有……”孔贵姬脸色涨红,呜呜哭着。   “你什么没有!”庄妃怒喝,全然忘了上头还有皇后的存在,“怎么别人没往我身上撞,偏偏是你!”   孔贵姬本就不怎么善于说辞,庄妃也确实是她撞的,对着暴怒的庄妃,她纵使解释,庄妃也听不进去,反而会愈发的激怒她,无法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上座的皇后。   练月笙眉目不动一下,眼睛也不看那俩人一眼,平静开口,“这夜里下了场雨,天亮了都还朦朦胧胧的没停,若说是脚底打滑摔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庄妃睁大眼睛,看向皇后,“娘娘,话不能这么说,你瞧瞧妾这一身衣裳都成什么样了!她要是真脚底打滑也好,可她明显就是往妾身上撞的!”   “我没有……”孔贵姬嘤嘤哭着,“我这脚也伤了,宫裙也脏成了这样,面子也失了,这不讨好的事,我做它做什么!”   “哼!”庄妃冷笑,“要不这样,你怎么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哭。”   孔贵姬一噎,简直要委屈死了,“庄妃,无论我再怎么说,你也就是认定是我故意撞了你,我还有什么能说的?反正你又不信。”   庄妃冷冷一哼,剜了孔贵姬一眼,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的狠毒。   这时间还得退到诸妃请安那时来说,因夜里下了场雨,到早间时天还阴着,飘着小雨,宫外的雨水没有清扫,诸妃从各自宫里前来,有轿辇的坐轿,没轿辇的就只能打着伞走过来了。   庄妃如往常一样在凤栖宫不远处下了轿辇,撑伞过来,正巧一路步行的孔贵姬也到了。   在门口遇着个正着,孔贵姬依规矩向庄妃施礼,可能是踩在了汉白玉地板上的缘故,福身行礼时,脚下打滑,把庄妃给撞着了。庄妃被撞的跌倒在地,宫裙沾水湿了一片,登时火大,也不让惊慌失措的宫人扶,自己就爬了起来,一脚踹在了孔贵姬身上。   孔贵姬本就摔的不轻,脚还扭了,又被庄妃这样连踢了几脚,身上受了伤不说,更不用提有多狼狈了,若不是黄杨闻声赶过去,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庄妃这几天本就受足了气,不痛快的很,在凤栖宫面前又摔了,丢了面子,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一时没忍住,就跟个泼妇似得对着孔贵姬拳打脚踢。事后被拉开,她心里的火气也没消,虽也知道自己这样做触犯了宫规,但是打了就是打了,面子里子都失了,索性就趾高气扬起来。   至于孔贵姬,蹭了一身的雨水,身上落了几个脚印子,脏兮兮的,身上伤了,脚也扭了,简直倒霉的不能说!   庄妃请求皇后惩治孔贵姬,孔贵姬委屈的直哭。   按照宫规,别管孔贵姬有意无意,她以下犯上冲撞了庄妃,是该受罚,但是庄妃却在凤栖宫面前对着低位妃嫔动手动脚,将她打伤,这是失了贤德,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练月笙整个早间话都没说几句,就是不说怎么处置,怎么解决,庄妃心里不痛快,孔贵姬心里也急的很。   “我瞧着这事,差不多就这么完了罢。”这话是苏贵嫔说的,“庄妃姐姐也打了孔贵姬出气了,孔贵姬也弄的这么狼狈,受了伤吸取了教训,也是长心了。”   苏贵嫔隐隐能察觉出皇后的用意,故而决定把这事再搅一搅,用来激怒庄妃。   庄妃眼睛一瞪,直勾勾的盯着苏贵嫔,“你这话是何意?怎么,我打她打错了?她难道不该打吗!”   苏贵嫔就笑,“孔贵姬冲撞了庄妃固然不对,但姐姐你在凤栖宫前动手动脚的,岂不是也不好?”边说边拿眼角去偷觑皇后。   ☆、70【掌掴庄妃】   练月笙高高坐在凤座之上,眉眼平静,一分不动,一副岿然不动的入定模样,看的苏贵嫔心里有点没谱,却是没停下搅合这趟浑水。   庄妃本就心里有气,不痛快,现在又多了个苏贵嫔跟她对着干,火气窜的那叫一个快,就差站起来指着鼻子骂了,“苏贵嫔!这是我与孔贵姬之间的事情!你少插手!”   苏贵嫔眯眼笑,“庄妃姐姐此话差矣,这事孔贵姬有错,你也有错,说白了差不到哪里去。妹妹我呢,想着这事情能和平解决最好,勿要伤了我们姐妹和气。”转眼看向顾修容,“顾修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拖下水的顾修容被庄妃一眼瞪了过去,惊的一个寒颤,干笑道:“虽是这个理……”一顿,“但是事情的裁决,还得交给皇后娘娘不是……”微微抬眼,看向上座的人。   这绕了一个圈子,重新又回到了皇后身上,苏贵嫔恨的简直想上去抽顾修容一巴掌,怎么这么没有眼力!   “皇后每日操劳六宫诸事,现在又出了这事,若是能好好解决的话,岂不是帮着娘娘分忧了。”苏贵嫔微扬唇角,朝顾修容递眼色。   顾修容眼神闪躲一下,旋即把话题丢给了一旁默默不语的德妃,“德妃姐姐你说呢!”额上有冷汗渗出。   德妃端茶的手一顿,稍稍转眼看了皇后一眼,就说:“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庄妃的气也出了,孔贵姬也有了教训,何必再纠缠下去。”微顿,“最近宫里面的事情这么多,想必皇后娘娘也累的很了,这种事情,你们两个私下解决不是更好?非要闹成大的?到时候可不是孔贵姬一人挨罚了,庄妃你也要受罚。”   庄妃气绝,双目圆睁,“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孔贵姬是故意的!故意撞的我,岂能这么简单就让这事过去了!”气的胸口起伏,怒扫了那几人一眼。   “你怎么就知道孔贵姬是故意的?”苏贵嫔还嫌不够乱,继续煽风点火,“你瞧瞧孔贵姬这模样,还有一点宫妃的样子吗,弄的这么狼狈,就是为了故意撞你一下?!”   孔贵姬站着流泪,听了这话后,哭的更欢了。   现在的场面就是孔贵姬受了委屈,庄妃嚣张跋扈,仗着身份欺负人。   “哭哭哭!哭什么哭!”庄妃怒火中烧,对着孔贵姬吼道:“装的这么可怜,想着让她们都站你这边啊!”   孔贵姬身子一抖,低着头默默垂泪,不发一语。   “庄妃……”苏贵嫔脸色一沉,“这还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你这脾气收敛收敛罢。”   闻言,庄妃神情一动,却依旧是气焰高涨,半分不减。就听德妃幽幽开口,“皇后娘娘明显是不想把这事闹的这么难看,若是庄妃非要这么闹的话,那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毕竟你确实打了孔贵姬,失了规矩。”   庄妃气的怒哼一声,德妃那边就把这话传给了王修仪,“王修仪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修仪眉眼一动,道:“既然德妃问了,我就说一句。”一顿,“你们也别嫌我说话难听,诸位姐妹都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可瞧瞧现在。”拿眼递向庄妃,“庄妃这仗着身份欺负人,委实不是出身于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反倒和市井里撒泼的疯婆子有的一拼。”   转了这一圈,王修仪也看懂了,这就是要把庄妃彻底激怒,既然皇后也默许了,她也就有话直说了。   果不其然,庄妃一听之下,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目瞪如铜铃,什么高贵优雅都没有了,果然就和疯婆子似得,“你说谁是疯婆子!”她站起身,一手指着王修仪。   王修仪眸色讥诮的瞧了庄妃一眼,“庄妃姐姐现在就和那疯婆子似得,半分不差。”   “你!”庄妃怒气冲天,一步过去,就要扬手给王修仪一巴掌,好在让一早就预料到的苏贵嫔“哎呦”一声,站起来挡住了庄妃,“庄妃,皇后娘娘还在呢!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握住她的手,把她推开。   此时的庄妃已经气到了一个顶点,哪里还听得进苏贵嫔说什么。   “行了,都闭嘴!”练月笙瞧下面闹的差不多了,这才冷冷开口,威仪重重。   庄妃怒不可遏,情绪激动,被苏贵嫔和顾修容拉着都是一副要扑过去吃人的模样;孔贵姬在一旁看着这闹剧,眼里的泪都忘了流了。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练月笙面如冰霜,微挑的凤眸透出凛凛寒气,口气生冷,威仪十足。   下面的人隐隐都感觉到了一股压迫之力,就连怒不可遏的庄妃都沉了眼睛,敛了一下神情。   皇后发话,底下人挨了训,都乖乖的低下了头。   “庄妃。”练月笙声音微提,冷意十足,“要不要本宫给拿个镜子来给你,你自己照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庄妃抿抿唇,脸上怒气未消,语气也十分生硬,“若是娘娘早些把这事解决了,妾犯得着会这样吗!”   她也不低头,竟是胆大的反驳起了皇后。看来是真的气急了,半分不让,还非要讨个说法,证明自己是没错的。   练月笙黛眉微微一挑,“哦”了一声,“庄妃这意思,也就是全都是本宫的错喽?”   “本宫瞧着,你这些日子,别的没怎样,脾气倒是见长,也愈发会顶嘴了。”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带了隐隐的怒意,“黄杨,张嘴!”一声吩咐下去。   庄妃神色一变,看着皇后,“你不能这样!你这是滥用私刑!”   练月笙高高在上的瞧着她,不带一分情绪。   黄杨上前,刚刚抬手,庄妃就眼神一厉的瞪向她,呵斥一声:“贱婢你敢!”挺直了腰身。   黄杨手一顿,后面的红司就几步上前,扬起手来,“啪”的一声,扇在了庄妃脸上,“大胆庄妃!皇后娘娘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这一巴掌下去,庄妃被打的脸偏在了一边,脑子嗡嗡作响,一手扶在了方案上。   殿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带着几分微妙的诡异,就连一直默默坐着不言不语的阿史那燕都感觉到了别扭,却是再一次感觉到了练月笙的厉害之处,此等威仪,可不是旁人能学来的。   庄妃脑子发懵,耳边只响着苏贵嫔的一句话,“庄妃,你这可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啊!”   大不敬,什么大不敬?   哦,对了,黄杨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骂了黄杨是贱婢,辱骂了黄杨,也就是骂了皇后了,可不就是大不敬吗。   她这面子里子都失了,现在还被红司掌掴了,落的这么狼狈的场面,心里愈发窝火,她向来就不是能受气的人,往日在家里时,谁给过她气受,谁不是想着法子讨她欢心!   庄妃呵呵冷笑,抬起脸来,目露狞色,“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和我作对!”推开苏贵嫔,一步上前抓住孔贵姬的头发,簪子钗子落了一地,头发松散开来,“你个小贱人真是了不得啊!所有人都帮你!”用力拉扯着孔贵姬的头发。   孔贵姬疼的啊啊大叫,泪流满面,苏贵嫔几个一惊,忙上前去拉人。   庄妃是发了狠了,一手扯着孔贵姬的头发,一手狠狠推开苏贵嫔,苏贵嫔脚下不稳,一下子倒在顾修容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任昭容手里端着的茶,也因为顾修容摔在了自己脚边,一个惊吓,茶杯歪了,连杯带茶的摔在了顾修容身上,登时烫的顾修容大叫。   殿里一下子乱的不成样子,几个装模作样上前拉庄妃的妃子也不敢上前,更有甚者被庄妃碰了一下,就歪在地上。   光红司脚边就摔了几个妃子,红司优先去扶了顾修容。   练月笙冷眼瞧着下面闹成一团的众妃,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淡笑。   “上去把庄妃拉开。”练月笙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淡淡吩咐青玲几个。   青玲绿莹一福身,上前去拉人。   庄妃的叫骂声和孔贵姬的哭喊声、苏贵嫔拉人劝说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大殿里,乱的不成样子。   “朕竟不知道,今儿个这里这么热闹。”一道冰冷的男声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压迫人的气势和冷入心扉的阴寒。   苏贵嫔反应迅速,马上就闭了嘴。   庄妃闹的正疯,哪里停的下来,拉扯着孔贵姬的头发不撒手,眸色阴暗,面色狰狞,怒意冲天,孔贵姬流着眼泪,半跪在地上,泪眼模糊的看向皇帝。   “见过陛下,陛下圣安。”众妃起身福礼,歪在地上的宫妃也迅速站了起来,安坐在椅子上的德妃和阿史那燕几人面色如常,起身屈膝。   练月笙从上座下来,微微一欠身,走了过去,“陛下怎么来这儿了?”一壁说着一壁迎了过去,眸子里隐隐有点滴笑意。   景琰眸色一温和,伸手握住了练月笙的手,携着她一同坐到了上座凤椅上。   再看向底下时,又已恢复了满目的阴冷。   庄妃也渐渐弄清了现状,方才嚣张跋扈的气势也渐渐弱了下去,她垂头站着,右边脸颊红肿,发髻歪着,簪子绢花摇摇欲坠。孔贵姬更惨,发誓散乱,乌发凌乱披散,地上落满了她头上的发钗簪子,宫装衣襟开了一半,歪到了肩膀,更不用提她藕色宫装脏乱成什么样子了,此时她跪在地上,一脸泪痕。   ☆、71【发落两妃】   因为皇帝的突然到来,殿里的气氛有点僵,尤其是方才被皇帝看见了丑态的宫妃,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景琰一下朝就往凤栖宫赶,却不料遇见了这么桩事,他是清楚练月笙的,知道以她的手段和威仪,必然不会出现这么乱的情况,略一思忖后,也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了。   因不知道前因后果,故而景琰不再看底下人一眼,拉着练月笙的手,说起了话。下面的人听着陛下声音温和轻柔,哪里还有方才一分冷厉,一时不由得感到心中酸涩,面上虽不曾表露一分,心里早已翻起了浪。但是此时还不是她们吃醋的时候,因为她们各个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来听帝后两人的对话。   殿里安静至极,透着几分诡异,景琰和练月笙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让诸妃听了个清楚。也只有过于紧张的庄妃没有听清几句。   “就这点小事,也值得闹成这样。”景琰声音转冷,睨着庄妃,“在皇后面前大不敬,反抗皇后的旨意,行为举止犹如一个市井泼妇似得,庄妃,你果然是好样的。”吩咐红司,“再赏她三十巴掌。”   红司得令,唇角漫上不明显的笑意,慢步走了过去,已有两个宫女押着庄妃跪了下来,红司二话不说,扬手就打,“啪”的一声落在庄妃的脸颊上,力道大的让庄妃的头直接歪向了一边。   十巴掌下去后,庄妃唇角渗出了血迹,脸上一片通红,红司犹自不满足的退了下去,然后换了青玲上前。离她较近的几个妃嫔,瞧见庄妃唇角血迹越来越多,脸上红肿一片,眼角也隐有泪花,本来就歪了的发髻彻底松了开来,发上簪子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跪在一旁的孔贵姬哭的一脸泪痕,缩着脖子,心里出了一口大气。   二十巴掌下去,又换了黄杨上去。此时的庄妃脸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感了,除了麻木就是麻木,她被打的耳边嗡嗡作响,脑子混沌一片。   巴掌声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庄妃的凄惨模样,不少宫妃都感觉到了背后一凉,之前还挑拨生事的苏贵嫔都不禁的抖了抖身子。   阿史那燕在突厥时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却因为这个男人的威严和寒意,感到心凉的同时,却又止不住对他的爱慕之情。   庄妃跪坐在地上,神色呆愣,样子狼狈,景琰不看她一眼,转眼凉凉的看向了孔贵姬。   孔贵姬身子一抖,颤巍巍的低了低头,但是景琰也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你瞧瞧你们的样子,还有一点宫里妃子的模样?”景琰冷色冷言,环视了底下人一眼,“在皇后面前大吵大闹,你们眼里还有皇后存在吗!”声音一提,寒意深深,却又不失严肃和压迫之力,让殿里众妃心头一紧,从背脊处感到了一股蔓延而上的冷意。   殿中气氛一时间严肃起来,众妃齐齐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今儿个是朕撞上了,才知道了你们的这副德行,那在朕不知道的地方,你们又是一副什么样子?”他冷笑,“整天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拉帮结伙,无事生非,一遇着这种事,各个都想凑上一脚,巴不得拉着别人下水!”   “今儿个你们能拉别人,明儿个你们就能拉着皇后下水!”   众妃吓得一个哆嗦,胆子小点的已经忍不住要哭了,却是拼命的忍住了眼泪。   “你们。”景琰声音幽冷森寒,“回去把宫规和《女训》抄上一百遍。”一顿,声音又沉冷了几分,“今儿个事情不会就这样简单解决,今天你们都先回去,听候发落。”   众妃齐齐应承,孔贵姬一口气还没松完,上头陛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孔贵姬。”   孔贵姬吓得一个寒颤,叩首下去。   “罢了,你且先回去罢。”一时没想到更好的惩治,又想起来她身上有伤,故而一皱眉头,挥手道。   孔贵姬含泪谢恩,由着宫女扶了起来。   “全都下去罢。”景琰又是一声吩咐,面色不虞。   众妃起身,陆续退了下去,孔贵姬半依在宫女身上,脚一崴一崴的走了出去。   只有庄妃还呆愣愣的跪在地上,唇角挂着血迹,面颊通红高肿一片,样子极为狼狈。景琰厌弃的看了她一眼,将眼睛一转,“拖出去。”   话落,赵怀生招呼几个内监上前,把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的庄妃拖了下去。   待到殿里就剩了他们帝后两人之后,景琰才瞧着她笑的一脸讨赏的模样,“怎么样,朕处理的还合你心意。”   练月笙笑了一声,倚在了他身上,“陛下这回替臣妾当了回恶人不说,还让她们吃了不少醋。”   景琰扬声一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捏,“朕这不也是为了你,让她们看看,朕是如何宠你的,要是聪明点的,以后定然会知道争宠无望,也就安生下来了。”   “怎会这么简单。”练月笙喃喃一句,就听景琰问到:“朕看了一圈,没见着孟嫔,是怎么回事?”   “我让她这几天不用过来了。”练月笙说,“孟嫔不争不抢,我也不想把她卷进来,给她说开了之后,就不让过来了。”   “你倒是好心。”景琰道了一句,拉着她站了起来,朝内殿走去,“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处置那些人罢。”   “这里面无非就是庄妃闹的最过,我想着先给她十宫杖,把位份也降下去,不如就降到婕妤罢。至于孔贵姬,不论她是不是故意撞的庄妃,现在身上伤了,脚也崴了,又在众人面前弄的这么狼狈,一张脸都丢尽了,罚她抄写宫规和《女训》,再禁足一月,如何?”   两人一起坐在了长榻上,练月笙给他递了茶盏过去,“在场的妃嫔怎么罚,不如扣她们例银?罚禁足也可。”   “就这么简单?”景琰微微挑眉,把她抱进怀里。   “否则还能怎样?”练月笙反问他,“本来这事也好解决,是我故意拖到你过来的。现在效果也达到了,若是有些妃嫔心里还是没数,非要算计来算计去,惹是生非,那只好等她们做的时候再说了。”   景琰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水,看着她娇美的脸庞,一勾唇角,伸手一刮她的鼻子,道:“这事情你不用忧心了,朕已经想到怎么罚了。”   她眨了眨眼,欲要问个清楚,就被他低头亲上了唇瓣。   ----   本朝一共有两位妃子被送去了关山寺,皆是犯了错,被送过去反思,请求佛祖原谅的,但最后都死在了寺院里,葬在了外面,不是皇家人,更不是寺院里的人。   庄妃和孔贵姬如今也要被送到关山寺里去了。   这旨意下来的时候,孔贵姬因受打击太大,直接晕了过去。庄妃挨了二十板子,脸也被打肿了,位份降到了八品采女,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直接被激的吐出了一口血。   这消息传到各宫主子耳朵里的时候,有好几位都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苏贵嫔虽说心有不安,但也知道庄妃和孔贵姬落的这个下场,都是她挑拨起来的。   她一番举动,都可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啊!   在落香宫称病不出门的孟嫔知晓了那日里发生的事情,一双沉静的眸子越发深沉。   关于庄妃和孔贵姬的发落下来后,很快的,关于四品以上宫妃的惩罚也下来了。有的罚了禁足,有的扣了例银,有的挨了几板子,总之四品以上的宫妃,除了“病”着的孟嫔之外,都受到了处罚。   后宫里头这一番大动静,是帝后两人商量完之后才定下来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宠爱皇后娘娘入骨,就是因为庄妃和孔贵姬在皇后面前不敬,所以这两人才会落的此等下场。   前朝里头,也知晓了为何会罚了这一大片的人。庄妃庄园的父亲当日就递了请罪的折子,孔贵姬孔恋鱼的父亲也紧跟着把请罪的折子递了上去,动作一个比一个快,都是为了不牵连家里人。   庄园在家里是续室之女,生来受宠,所以就是一副嚣张、受不得气的性子,嘴毒,脾气又不怎么好,家里人宠的紧,宠出了一身毛病,在宫里犯了事,庄父就急急忙忙的上表请罪,和庄园划去了关系。   孔恋鱼是孔家庶女,当初进宫时,孔家的掌上明珠嫡姐要和意中人定亲了,所以孔大人就在两个庶女里面挑了最老实的孔恋鱼送进了宫。要知道孔恋鱼是一个通房丫鬟生的庶女,生来不受关注,一朝进宫成了宫妃,就死命想要出头,可惜她就是个跳梁小丑,在宫里面霉运不断,景琰也不待见她,所以直到现在,她依旧是完璧之身。   一个庶女而已,孔家当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一份折子上去,把孔恋鱼抛了。   这后宫与前朝,关系总是断不了的,这一罚下去,凡是朝中有女儿被罚的,怕是这些日子在皇帝面前都要过的小心点了。   至于后宫里的平静,也不知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72【缠绵恩爱】   庄园和孔恋鱼俩人被送走了之后,暗潮汹涌的后宫再次进入了平静模式。   景琰是一点时间都没给这俩人留,旨意下来后,隔天就差人把她们送出了皇宫。庄园一身的伤,是被人抬上马车的;孔恋鱼一直到上马车之前都是哭哭啼啼的,据说是昨个儿哭了一天。   这两个被极其不光彩的送出了宫门,虽又提供了新的谈资,但在此等严肃压抑的氛围下,就算是扫地的宫人也不敢絮叨一句,也只有夜里歇息时,才敢和同屋的人聊聊这几天宫里发生的事情。   由于四品以上宫妃皆受了处罚,所以景琰就不让她们来凤栖宫请安了。虽说这也是处罚的一种,但实际情况是练月笙早上起不来,景琰心疼她,所以就免了众妃请安的麻烦事。   早起时,练月笙还缩在被窝里不动弹,景琰盯了她一会儿,就伸手抱住看她,掌下的肌肤滑腻柔嫩,她顺着她腰身的曲线一路向下而去,唇角笑意一分分的变大。   练月笙眉心一蹙,动了动腿,终于发觉出了异样。   “别闹了。”她嘟囔,他凑过去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无辜道:“阿笙,你把我的手夹住了。”所以真不关他事。   练月笙蹙蹙眉头,有点不耐,她昨夜里被他折腾很了,累的厉害,只想着睡觉,心有不耐的动了动腿,伸手把扒拉他的手,却是眉心一皱,娇吟了出来。   他把手指探进去了。   “你别,这样……”练月笙半睁开眼睛,小声说着,有气无力的。   景琰笑了笑,扳过她的身子,看她眉心紧蹙,双颊绯红,双眸如盈了一汪春水,迷蒙蒙的,“景琰,别闹了……”她抗议,双腿摩挲着。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挨上前,吻住了她的唇,唇齿纠缠中,下面也没停下,他探的越深,她眉头就蹙的越深,含糊不清的娇吟声从唇齿间溢出,她只能攀住他的肩膀,但手臂也逐渐失了力气。现在的她就感觉自己像一条放在了案板上的鱼,离开了水,只能任由他折腾。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身子也逐渐软了下来,双腿微微张开,任由他三指不停的探进探出,在里面动作不断。   景琰看她娇喘吁吁的模样,本就翻涌的气血愈加膨胀,把手指抽了回来,瞧了一眼指上晶莹汁液,又看着她眉心一蹙,略有不满足的模样,心头狂热,但是他并不满足于此要了她,而是将她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走向了殿后的汤泉。   练月笙脑子晕乎,本就因他的突然离手感到不满,再一睁眼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景琰抱着泡在了汤泉里。   她一下子惊醒了,吓了一跳,就松了攀住他颈脖的手,景琰双手松松的抱着她,被她一折腾,就又松了一下,她往下滑去,被景琰一手攀住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一口水。   练月笙喝了一口水,趴在他胸膛上的咳嗽,浸湿的长发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看的景琰血液沸腾。   景琰将她抵在池壁上,长腿抵在她的两腿之间,一手圈住她腰,一手握住胸前一团雪腻,听着她咳嗽完之后的喘息声,俯首,将薄唇覆在她微微张开的檀口上,攻略城池,席卷芳泽。   练月笙此时也已经清醒,知道景琰这又是在玩了新花样,好在她并不讨厌。她的手一路向下,一把抓住了抵在她腰腹间的那一柱冲天。   景琰低喘了一声,松了口,从喉里溢出了几声满足的喟叹。   练月笙面红耳赤,喘息道:“你就不能老实点……”出口的话又软又绵,撒开了手。   眼瞧着她要翻身上岸,景琰哪里乐意,一把把她扯下来,堵在池壁上,“火都起来了,不熄怎么行?”一壁说一壁用那物事往在双腿间探。   “我不要在这里!”她抗议摇头,蹙了眉头。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走,只不过就是吓吓他而已。   眼前的这人,哪里还有平时的一丝冷静自持,尽是满目的疯狂,因为情/欲的渲染,他如画的眉目美的愈发张扬,整个人似乎都透出一丝撩人的邪魅来。   他一路深吻,细细啃舔着她细嫩的颈脖,在锁骨上留下他的牙印,红痕遍布了她娇嫩雪白的肌肤。看着她媚眼如丝,双颊绯红的勾人模样,在水下搂着她腰身的手往下探去,抬起了她的腿,一个挺身,直抵深处。   练月笙微扬起头,轻吟出声,蹙眉,不安的扭动着,双手也被他握起举过了头顶。   水底下动作不停,每一次撞击都能激起水声,练月笙身上失了力气,双腿夹住他的腰身,得了解脱的双手只能攀住他臂膀,才能让自己不滑下去。   “不要了……”她埋首在他肩窝处,声音带了明显的哽咽。   景琰正在兴头上,那里会停的下来,听见她带了哭音的声音后,也只是抽身离开,把她抱出了汤泉,放到了热石上。景琰的抽身离开,让练月笙感到了空虚,似乎一瞬间自己就被空虚填满了,她躺在热石上,看着景琰,檀口微张,青丝贴在脸上,媚眼如丝,处处动情。   景琰被那目光看得愈加疯狂,覆身而来,将她压在身下。再次被充实填满的练月笙感到了莫大的满足,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这份满足感足够她发疯!   灭顶的快感几乎要让景琰疯掉,他低头吻住她,动作愈发大了起来。   景琰动作既疯狂又激烈,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汪洋上的一艘小船,风雨和海浪齐齐袭来,被风雨吹打,又随着海浪颠簸,失去了控制,永远也无法归于平静。   一番激战过后,练月笙眼角挂着泪痕,娇喘不断。她身软如一滩春水,枕在他的胸口,温柔的熨烫着他。   景琰带着餍足的笑意,低眼一瞧,练月笙已经闭眼睡去,他只得低笑一声,把人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重新下了汤泉,给她洗了身子。   后来两人重回了床上,餍足而眠。练月笙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累过,躺在软绵的被褥里,她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一样,再也不愿意动一分,同时她也没有料到,她和景琰能疯狂到这个地步。   好在今儿个是休沐日,景琰不用上朝,否则她真的要和祸水两字扯上边了。   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练月笙转醒之后,揉了揉额头。   “怎样,睡好了吗?”景琰温柔宠溺的声音在一侧响起,练月笙侧头过去,他就挨近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练月笙叹气一句,动了动身子,真是酸疼的很,“我觉得你应该节制一点。”她和他打着商量,“你若是再这样不知节制,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景琰眯眼一笑,伸手揽住她腰身,练月笙心头一紧,就怕他再来,但是身上懒得一分也不想动。   “你不是说着很舒服吗?”他低头瞧着她笑,“还说不够,求着我快些给你……”   闻言,练月笙红了脸,把脸偏向了一边,这话是从她嘴里出来的,简直是不敢相信。初时求不够,后来他停不下来,所以到最后时,她都已经哭了。   “阿笙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他在她面上一吻,笑眯眯的说着。   练月笙脸色愈发的红,羞得简直想要缩进被子里面去。这下面两人什么都没穿,景琰还紧紧的圈住了她的腰,让她愈发羞涩。   “你别说了……”她闭眼,软软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哭腔。   景琰一瞧,忙在她眉心吻了吻,“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啊。”紧张的安慰她。   “饿了吧,我们起来吃饭罢。”见她微微睁开了眼,景琰忙笑道。   他们折腾了一个早晨,这一觉又睡到了近午时,现在听景琰一说,她也感觉到饿了,点了点头。景琰神色一松,握住她的肩头,瞧见她脖子和胸前的红红点点,唇角笑意愈发的温柔,“今儿个,换为夫来侍候娘子来穿衣。”   她一怔,在他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放着的肚兜、里衣就给她穿,练月笙脸色羞红一片,也拿过月白里衣往他身上套。   “我家娘子真乃世上第一贤惠的可人,我能娶到你,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景琰笑的嘴角开了花了,拿起她的手就亲了起来。   练月笙把手抽出去,瞥了他一眼,“得了罢,前头日子还说过娶我是倒了三辈子的霉呢。”她心绪逐渐恢复,朝他调笑。   闻言,他又不老实的靠了过去,把她抱了个满怀,“以前是我混蛋,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罢。”他蹭着她脸颊撒娇一样的言道:“若是娘子实在是不能原谅,为夫夜里时会更加努力满足娘子,可好?”   她拿开他的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越来越没个正经!”她看着他,“下去端饭来。”   他一怔,“为何?”   “你不是说今儿个我侍候我吗?我要在床上吃。”难得的任性一回。   景琰闻言就笑,“遵命,娘子。”   这句话落,他就下去简单穿戴了一下,吩咐红司传膳,饭菜上来之后,他又拿了托盘,把几样她爱吃的饭菜端了进去。   于是当红司端汤进去时,就瞧见了陛下一脸宠溺的给皇后娘娘喂着饭菜,气氛温馨旖旎。   ☆、73【打破平静】   五天之后,景娴从清光寺回来,练月笙和景琰去慈宁宫用了午膳。   因现在天气转凉,已是入冬,慈宁宫里燃了一个火炉,殿里暖和如春。   饭后陪着太后和景娴说了会儿话后,景琰和练月笙便起身离开了。   “景娴好像有些变了。”练月笙走在景琰的右手边,与他十指相扣,“虽然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疏离模样,但周围的气氛变得和刚来那会儿不一样了。”   景琰闻言就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朕早就说过娴儿迟早会暖回来的。”   练月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正当两人一壁说话一壁前行的时候,就瞧见从前头极快的跑了一个内监,一见着帝后两人,就屈膝跪下,急着道:“陛下、娘娘,冷宫那边出事了!”   景琰与练月笙一对眼,便沉声道:“你不用急,出了何事。”   这内监名叫胡六,是景琰放在冷宫里监视元霖霖和花芊白的,所以那边一出了事,他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找陛下了,“花氏把元氏刺伤了!”   “怎么回事?”练月笙惊愕,这好端端的花芊白怎么把刺伤元霖霖了。   “奴才是听见动静才进去的,元氏的屋子里乱成一团,花氏手里拿着一把刀,把元氏刺伤了!”   胡六听见元氏屋里传来瓷器砸碎的声音,跑过去推门一看,就见着了元氏倒在桌子角,腹部一片血迹,花氏手里拿着把匕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色惊慌。   练月笙抓住景琰的手,镇静道:“你先回去罢,我去冷宫看看。”   景琰点了点头,便和练月笙分开了,他派了几个暗卫盯着冷宫,那处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最应该清楚了,所以现在他回去宣政殿,把暗卫招了一问即可。   胡六带着皇后去了冷宫,紧接着,元氏被花氏刺伤的事情的就传遍了后宫。   “这个小贱人,陛下和娘娘好心留她一条贱命,她还不知道珍惜,居然把元霖霖刺伤了,果真是急着找死。”安贵姬抿了口茶,看向任昭容,“任姐姐你说呢?”   任昭容闻言,也只是静默不语。   安贵姬尴尬的别开了脸,不再和她说话,转而去和王修仪说话。   任昭容知道花芊白是个蠢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是以她对她的了解,还不能完全相信她会动手去杀别人。而且花芊白和元霖霖同在冷宫,处境地位一样,花芊白有什么理由去杀人?   她想不明白。   自花芊白进冷宫以来,任昭容的心绪一直不能平静下来,她惴惴不安的过了几日,宫里面也没发生一件危机到她安全的事情。这让她不解的同时愈发感到不安,莫非是花芊白没有把她供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花芊白不是那种人。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招认了,但是帝后并不急着处置她,而是在等一个机会,所以,她只需要在这后宫里安静度日,不争不抢,让练月笙没有合适的理由的动她。如果这个期间,花芊白又死了的话,日后练月笙来找她麻烦那日,仅并她一人言语不足以为惧,唯一的证人花芊白不在了,又是死无对证。   而现在花芊白真的在找死了,她又感到了不对劲且不安。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练月笙也已经到了位于南角的冷宫。   花芊白已经被制了起来,跪在了屋子中间,床上的元霖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虽无性命大碍,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瞧了一眼一脸倔强的花芊白,练月笙凉凉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芊白抬头瞪了一眼练月笙,冷笑,“你不必玩这种把戏!想要我的命,对于你来说有多容易!犯得着使这样的手段嘛!”   练月笙眉心微折,不再理她,转而去问在这儿的宫女。   “奴婢是听见这屋里的声音才进来的……”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之前奴婢和几个小姐妹在后面的亭子里绣花……并不清楚花庶人何时进的这屋……”   话落,负责照料花芊白起居的宫女也叩头道:“奴婢当时也在后头,所以,并不知道花庶人几时出的屋门……”   冷宫里的宫女日子不算好过,活虽然轻,但身份差其他宫女一截,例银拿的也少。再说这地方可能几年不进来一个人,宫女就愈发懒散,现在一下子进来两个,其中还有一个冠宠六宫的芊婕妤。也只是曾经罢了,只要进了冷宫,就什么都不是了。   宫女不把她们当回事,可能还会欺负上一把,这点事情,练月笙都是清楚的,也是特意放纵的。所以她并没有难为这里的宫女,转头看向胡六。   胡六抹了额头上的汗,跪下请罪,“娘娘,是奴才失职,奴才那会子闹肚子,跑了几趟茅房……”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人知道花芊白是什么时候进的元霖霖屋子。   练月笙又看了一眼眼神毒辣的花芊白,吩咐宫人把她押起来关好,然后就带着人出了冷宫。   花芊白认为这是练月笙的伎俩,派人伤了元霖霖,然后把刀塞到不明状况的花芊白手上,这样来人一看,就是她伤了元霖霖。既然花芊白这样想,练月笙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不问了。   当时屋子里发生了什么,花芊白几时出的屋子,是谁刺伤的元霖霖,也只有一直监视在外的暗卫知道了。   谁知道到了宣政殿后才知道这事真没那么容易弄明白。   “也就是说,那人武功很高,比你派去的那两个暗卫的武功还高?”练月笙不甚确定的再次询问道。   景琰眉目凝色,“出了事之后少卿就跟了出去,本是一路跟踪想看他去那儿,结果不仅被发现了,与其交手时还受了伤。”   “你也知道朕身边的暗卫各个都是武功高强,就算是放到江湖之上,也鲜少会有对手。”他声音一沉,“可是这人却是将少卿打伤了。”   练月笙将茶盏搁在桌上,“那人武功套路,少卿知道吗?”毕竟都交手了,也应该会察觉到那人是师承何种武功吧。   景琰眉心再蹙,“没有看出来……”一顿,“出手平常,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有巧妙之处,倒不如说,是他独创出来了。”   闻言,练月笙神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吟道:“这样的高手,为何会出现在宫里?又为何派这样一个高手去杀元霖霖,最后还嫁祸给了花芊白……”   景琰眉目沉着,“朕也想不通……”何止是想不通,最担忧的还是这宫里的守卫,究竟弱到了何种程度,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练月笙抬眼瞧了一眼景琰,就察觉出了他心里想法,故而温声宽慰道:“既然对方是高手,想必进来皇宫也只是小菜一碟,你不要太过忧思了。”之前景逸那事,也不是使了手段才把眼线送进皇宫里的?现在的刺客,虽不知是皇宫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凭借这样的身手,混在皇宫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何能不担忧!”景琰眉眼一厉,声音带了丝戾气,“这宫里面居然会这种人的存在!他今儿个能杀元氏,明儿个就能再接了别的命令去杀别人!”   太后、练月笙、景娴,他最重要的三个人,他岂能让她们出一丝半点的差池!   “陛下!”练月笙声音一扬,略带了几分严厉,“你冷静下来!”   景琰略有呆滞的看向练月笙。   “陛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元氏那边,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也就是元氏了,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元氏说出真相来。”   起初景琰和练月笙怀疑有人拿元家人威胁元氏,或是在外面控制了元家,元霖霖才不得不替人顶包,但是一番调查之后,元家没有出任何事情。   “所以,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让元氏交代出来。”她注目于景琰,“花芊白就不用指望了,她现在认为是我使的手段故意陷害她,本就情绪不对,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景琰静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   练月笙见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勾唇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龙案前,端起茶给他递了过去。   “当时那刺客逃走时,是走的那个方位?”练月笙问。   景琰饮了一口茶,“往西边去的。”   “西……”练月笙沉吟一下,“总之这些日子先留意着住在西宫的宫妃。”   ------   元霖霖在两天后苏醒,得到消息的练月笙,当即就赶去了冷宫。   见着了躺在床上十分虚弱的元霖霖,练月笙话还没说,她就开口道:“我知道娘娘是为了什么来的。”   练月笙怔住。   “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元霖霖虚弱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娘娘能够答应我。”   “你说。”练月笙眉目一分不动,沉声道。   元霖霖扯唇一笑,“我要元家此后富贵满盈,封官加爵。”   练月笙眸子微眯,怎么也没料到元霖霖会狮子大开口,提这样的条件。   “若是娘娘不答应我,那我就不说了。”元霖霖视线移开,语气傲慢。   “我答应你。”练月笙朝她笑道。   ☆、74【城府深沉】   元霖霖歪头瞧了皇后一眼,见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淡然模样,就笑说:“我的这个条件对于娘娘来说十分简单,娘娘不放在心里也是应该的。”   练月笙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就听元霖霖说道:“娘娘附耳下来。”   闻言,练月笙瞧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元霖霖在她耳边私语一番,练月笙一直都是一副淡然模样,既然元霖霖给的消息有多让人吃惊。   练月笙情绪隐藏极好,一番话下来,元霖霖见她连表情都没变过,不免就道:“娘娘不觉得吃惊吗?”   练月笙看她一眼,“不算是吃惊,因为她为人如何,本宫心里也算是有数。”只是没料到那人会这么大胆。   “你为何会自愿顶包,她拿你家里人威胁你了?”   元霖霖自嘲一笑,“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着娘娘了。”一顿,幽幽道:“娘娘,我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练月笙闻言一惊,就听元霖霖笑道:“娘娘不必紧张,不是陛下,陛下没有碰过我。”   “怎么一回事?”练月笙压下心头惊愕。   “在东山行宫那处,我被人强/暴了……”元霖霖轻描淡写,说的好像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听的练月笙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元霖霖叹口气,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强/暴我那人就是那天来杀我的人,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的眼睛都如星子一样亮,亮的可怕。”她继续轻描淡写,“从东山行宫回来后,他又出现在了我宫里面,然后我又被他强/暴了,一共强/暴了多少次呢……”她呵呵一笑,“我也不记得了。”   “后来,我怀孕了……”她笑的有些凄然,“他再来的时候给我带了药,我把孩子打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出我有什么异样,我每天都和平时一样,吃药补着身子,脸上的妆也重,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日子。我每天夜里都是提心吊胆,怕那人又和鬼魅似得出现……但是自那之后,他就没再来过。”   “张嫔出事前些日子,德妃就过来找了我,威胁我说,如果不按她说的话去办,元家会遭殃,我被人玷污、堕过胎的事情就会公布于众。”   元霖霖叹口气,“娘娘也知道,宫妃不贞是何等大事,若是让陛下得知,别说是我,就连元家也会跟着遭殃。”   “思来想去,我也就只能去认了这个罪了。”她淡淡笑,语气自嘲,“反正我已非完璧之身,进了这冷宫,也不算是冤枉。”   练月笙脸色沉着,静默片刻,才道:“你不恨德妃,不恨那人吗?”   元霖霖转头看着皇后一笑,笑容有些凄凉,“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一顿,突地咬牙,“我恨德妃!若不是德妃,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语气再转,变得柔和下来,自嘲一笑,“但是我不恨他。”   练月笙微怔。   “也许娘娘觉得我这人下贱不耻,但是我真的不恨他,我这一辈子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但是那个人让我尝到了,虽然很痛苦……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很快乐。从肉体到心灵上的快乐,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的时候,我也曾经幻想过,他会带着我离开皇宫,从此闲云野鹤一生。”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我可以幻想他的爱恋我的,因为得不到,才会频频玷污我;后来我有了他孩子,他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带我走,所以只能让孩子打掉,但是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他的心一定比我还疼!”元霖霖有些激动,伸手攥住皇后的手,眼神热切的看着她。   练月笙沉着神色,没有说话。   “所以我相信,那人对我还是有情的,因为他没有杀了我。”她稍微平静了一下,说了一句。   练月笙突然觉得元霖霖十分的可怜,她说不话来。   那人之于元霖霖,是一个少女的梦,虽然他带给她的都是噩梦,但是她却在噩梦之后,将他幻想成了美梦。即使他伤害她,即使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他曾经杀了她与他的孩子。   就算到了现在,她都在相信着那人是对她有情的。   练月笙眼神带了几分怜悯,“元霖霖,他是个杀手,无情冷血,没有感情,若是他真的对你有情,就不该听命于德妃,应该早就带着你出了这宫门了。”毫不留情的直白说道,“或许他不可以叛主,只能利用你伤害你,但是你自己想想,他每次出现都给你带来了什么?”   元霖霖看着皇后静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呆滞,突地自嘲呵笑,“也是……”   看着元霖霖炽热的眸光黯淡了下去,练月笙朝她问到:“你知道那人名字吗?”   她摇头,突地看向皇后,旋即转头在枕头底下摸了一阵,“这个东西,是他落我这里的。”她把手里拿着的玉佩给了皇后。   练月笙接了过来,蹙眉打量片刻,这是一块白玉,通体雪白,上好的白玉,上面刻了一个“朔”字。   元霖霖不再说话,练月笙瞧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说了让她好生养着身子,这冷宫附近都有陛下的人在护着,可以保证她的安全。话过之后,她就拿着玉佩出了冷宫。   虽然可怜元霖霖的遭遇,但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会有回转的余地了,她的一生,也只能如此了。   去宣政殿见景琰的时候,练月笙将玉佩给了他,并且没有隐瞒元霖霖的事情。   张幽萱小产身亡,元霖霖失贞不洁,都是德妃在后所致。德妃这个幕后黑手,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么多事情,也能保持一贯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谓是城府颇深,也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德妃是杨太傅的孙女,如何能不让人怀疑到这些事情都是杨太傅在外支持,若不是有外力支持,德妃的杀手是哪里来的,她在宫里需要的事物又都是谁给她的?   练月笙对杨太傅也算是了解,他是一个绝对正直忠主的人,虽然对景琰很严厉,但他是一个好先生,对景琰严厉也是希望他能坐稳这个皇帝的位子,担起一个皇帝的职责。所以,练月笙不相信杨太傅会暗中支持德妃,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内情。   再和景琰简单沟通了一下后,练月笙便回了凤栖宫,却不料孟嫔已经在那儿等了她一段时间了。   孟嫔将皇后迎了进来,小声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妾有话要对娘娘说。”一脸凝重。   练月笙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宫人退了。   孟嫔谢恩,似乎还没下定决心,踌躇一二,才道:“娘娘,您一定要小心德妃这人。”   练月笙一怔,微微蹙眉,“什么意思?”佯装疑惑看向孟嫔。   孟嫔静了一静,说:“娘娘,德妃此人城府极深,且深藏不露……她,不是个好人。”   练月笙眸色略有复杂的看着孟嫔,“你似乎对德妃抱有很大的敌意。”从一开始高丝死的时候,故意哭的极其夸张引她注意,直指是德妃害死的高丝,现在又过来说德妃不是个好人。   孟嫔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妾只是太清楚德妃这个人了,并不是对她有偏见。”孟嫔字字坚定,“德妃不除,必会危及到娘娘您自身安危的。”   练月笙神色微动,注目于孟嫔,沉声道:“怎么说?你又知道些什么?”   “妾曾在某处听见过德妃与一男子的对话。”孟嫔一顿,神色认真,“且那男子应该和德妃关系匪浅。”   练月笙眉心一分分的蹙起来,就听孟嫔继续说道:“德妃想要的是娘娘的后位,且她也在一直暗中打压这宫里面对她有威胁之人。”微顿,“妾虽不知道德妃到底暗中对付了谁,但是张嫔、高姐姐的死,应该都与她有关系,可能就连元氏的事情,也与她逃不开关系。”   练月笙凝神思忖一番,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娘娘,妾初入宫时是孤身一人,心有郁闷之时就会出去闲逛,然后妾发现了一个叫水沁阁的地方,挨着湖泊又阴凉安静,妾经常去那处。有一次妾在那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初时认为是陛下和某位宫妃,再听时,才察觉出不是……妾在窗棂处偷看时,才发现出来的那个女人是德妃。”   “至于那个男人,妾没有看见他。”   一番话下去,练月笙凝眉沉思,孟嫔站立不语。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孟嫔神色坚定,“妾所言皆属实,断然不会欺瞒娘娘一分。”   练月笙沉沉眸色,半晌之后才说:“你先回去罢。”   孟嫔闻言,垂眸福身,退了出去。   德妃不是好人,她知道,但是孟嫔呢?孟嫔的心计城府怕也是不低的,而且,孟嫔一番话可信度有多少?   夜里景琰来时,练月笙把和孟嫔的一番对话全部告诉了他。   “我看人挺准的,但是却一直没有看透孟嫔,此人看似纯善重情谊,但内里的说不定也是个藏的深的。”练月笙躺在床上,一脸的沉思之色。   ☆、75【元霖霖死】   景琰偏头看她,说:“我倒觉得孟嫔没有什么,至少现在她不会危及于你,所以你大可放心下来。”   练月笙将头一转,“你怎么知道?”略带质问意味。   景琰微怔,侧过身子,朝她靠近一点,“你想知道?”   练月笙盯着她,“当然想知道。”   景琰就一笑,说:“孟嫔现在的火力都集中在了德妃身上,所以德妃没倒之前,她应该不会有其他想法,所以我才说,至少现在她不会危及于你。”一顿,“至于以后,这宫里面也就没她们了,更不会有谁让你心烦了。”   朝堂上政务繁忙,又有了德妃一事,整天都让他心累身累,也只是晚上见着练月笙时,他才能真真正正的放松下来。   “可是……”练月笙张嘴,欲要再说,却被景琰打断,“阿笙,我累了一天了,晚上时我们就不要再提公事了好吗?”一壁说一壁凑了过去,吻上了她的眉心。   练月笙心下一叹,伸手把他抱了,“好吧,我们不说了。”颇有几分无奈和心疼。   景琰微微一笑,用力搂紧了她,“我们睡罢。”   闻言,练月笙突然惊愕于他今天居然这么老实,这就睡了?看来真累了,不过也好,她这些日子真的被他折腾很了,如果能有可以一天安安稳稳的睡到天亮,便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她放心的太早了。   彼时练月笙将将有了睡意,就要进入梦乡之际,景琰就不老实了,对着她动手动脚,迷迷糊糊间还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好像这样抱着你更不容易静下心来了,阿笙,火是你挑的,你负责熄啊。”   她什么时候挑火了!   脑子里还有点混沌之时,压在她身上那人就已经速度极快的将她剥了个精光,将被子盖过头顶,连前戏都不做,就直接闯了进去,火急火燎的。   练月笙被他的突然袭击疼的轻叫了声,睁眼,喘息,挥手打在景琰的肩膀上,“你这是又玩什么把戏。”   景琰也只是低笑,愈发卖力。   守在殿外面的赵怀生目不斜视的盯着夜空,充耳不闻里面此起彼伏的喘息娇吟声,看着红司和黄杨红了一张脸,就挥手让她们先去那边坐着了。   红司脸上滚烫,这声音也不是第一次听了,这些日子以来,只要轮到她守夜,就能听见,但是听的再多,也不能做到青玲蓝熏一样面不改色。   谢过赵怀生后,红司跟在黄杨后面下了台阶。恰巧里面传来了一声呻吟,其销魂程度无法用言语描述,惊的红司直接捂住了耳朵。   是的,这一次的战况,可比以往激烈多了,她都已经不记得皇后娘娘叫了多少次了。   不光殿外的红司不记得了,连练月笙自己都不知道了。不同于以往,这次真的很疼,偏偏景琰还不知收敛,动作愈发猛烈。   因他一句“不要忍着,叫出来。”让她彻底失了忍耐性,到最后时,她已在极度的疲倦中陷入了沉睡。而那人在休整一阵过后,再次呼啸而来,不同的是,这次他温柔极了,她也是微微蹙了眉头,却没有醒过来。   所以说,一开始景琰到底抽什么风?难道就是为了听她叫声么!   翌日醒过来的练月笙,对此事陷入了沉思,再一次肯定了景琰的厚颜无耻!   这人在床上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正当她在凤栖宫里闲闲喝着茶水的时候,外头杜小宝就跑了进来,作揖之后就说:“娘娘,花庶人已经喝了毒药了。”   练月笙点点头,“喝药之前她没闹腾罢。”   杜小宝说:“闹了。”皱眉,“说什么是娘娘要害她,不是陛下赐的毒药,死活都不肯喝,奴才见她实在闹的没完没了,就把她制住,把毒药硬灌下去了。”   练月笙闻言就一笑,“做的好。”对比花芊白这种人,不来硬的不行,“回去领赏罢。”   杜小宝喜滋滋的谢了恩,退了出去。   今早上景琰就对她说要赐死花芊白,当时她睡的正迷糊,听景琰问什么毒药好,她就随口说了一个,然后景琰就赐了下去。   后来练月笙听到那毒药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那毒药可是宫里面最毒的,不会马上致人死亡,而是慢慢将人折磨死,不拖上个五六天,把你体内的血吐完,就不会死。   偏偏这最毒的毒药还是练月笙一口说下赏给花芊白的,虽然很讨厌花芊白,却也没有想到自己潜意识里对花芊白已经厌恶到这个程度了。   正当练月笙愣神之际,青玲从外头进来,说和欣宫里的元庶人醒了。   因为冷宫里不适合养伤,所以在元霖霖醒了之后,练月笙就差人将她送到了和欣宫养伤。   知道了元霖霖一番遭遇后,她不免的对她有了同情怜悯之心,所以就想着陪她说说话,并且她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她,故而在元霖霖醒了之后,她再次去找了她。   不料到达和欣宫时,发现景娴也在此处。   景娴起身,“皇嫂。”简单的一句问候。   练月笙颔首微笑,“妹妹怎么过来了?”   景娴看了一眼床上的元霖霖,说:“过来看看她。”这句话落,她就再道:“我先回去了。”对着练月笙一颔首,便出了去。   练月笙瞧了一眼景娴的背景,朝着床边走去,“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来?”   元霖霖说:“公主是可怜我,过来陪我说话的。”   练月笙不置可否,坐到了圆凳上,“那个玉佩本宫已经交给了陛下,想必那人身份很快就能查出来。”   元霖霖淡淡点头,问皇后,“花芊白是不是死了。”   “还没。”练月笙回到,“估计要五天之后才会死。”   元霖霖淡定了“哦”一声,又问:“娘娘这次来所为何事?”   练月笙瞧了她一眼,开门见山,“本宫确实还有事情要问你。”一顿,“是关于德妃的。”   “她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元霖霖微怔,说:“德妃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有一点我能告诉娘娘,他们的势力应该在江南。”   练月笙凝神看着她,“怎么说?”   “因为被德妃要挟,可能德妃对我稍微放松了下警惕,有一次她身边两个面生的宫女开口就是江南口音,还隐约提到了青楼。德妃本来神色凝重,和那两个宫女说过话后,面色就缓和了下来,德妃应该是和江南那儿有联系的,但就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但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我的揣测,所以娘娘,您万不可当真。”   练月笙沉思了一会儿,就再问到:“如果你没有出事,你认为德妃这个人如何?”   元霖霖眼神一黯,没有犹豫的开口,“行事沉稳低调,待人接物自有一番举止,在宫里面也是有威仪的,让人不由得对其尊重。”   练月笙凝眉,思忖片刻,“德妃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虽然早就知道德妃为人不简单,但如今,她却是再一次发出了如此感慨。   元霖霖一怔,说:“娘娘,我没有死成,德妃一定还会再派人杀我的。”   “你放心,这周围都是陛下的人,本宫倒要看看,这德妃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她冷冷一笑,看向元霖霖,“你方才说德妃身边那两个江南口音的宫女,长的怎么模样。”   闻言,元霖霖回忆了一下,“一个眼角有颗泪痣,肤色很白,有些病态一样的白;另一个面色生冷,桃花眼,整个人冷冰冰的。”   练月笙点下头,“你先歇着,本宫回去了。”   语毕,便起身离开,然后她去了德妃的玉贞宫。   彼时德妃正悠闲的在玉贞宫里煮茶,并没有老实的抄写《女训》,听闻皇后来了不疾不徐的将人迎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说:“娘娘来的巧,妾正在煮茶,如果能让娘娘尝上一口,实乃妾之大幸。”   练月笙坐了,德妃亲手沏了茶,面色柔和,手势优美,技艺娴熟。她素手托茶盏,送到了皇后面前,“娘娘请尝尝看。”   练月笙淡淡笑着接了,闻了一闻,就道:“本宫想起来少时随着父母下江南,那里的茶娘煮的茶,也是这个味的,一直让本宫念念不忘。”   德妃双手交握于腹前,默默伫立,听闻皇后这话,就静静笑道:“娘娘谬赞了,妾怎么能和江南茶娘相比,这煮茶的技艺,也不过是妾闲暇时在家里学得一二。”   练月笙只笑不语,抿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谦虚了,这茶的味道果真让本宫极为怀念。”   德妃弯唇笑着,盈盈欠身,“娘娘谬赞,妾不敢当。”   练月笙搁下茶盏,瞧了她一眼,“德妃以往是去过江南的罢。”   德妃一怔,说:“回娘娘,确实如此,妾的姨母住在江南,所以妾小时常和母亲去江南探亲,也正是因为看了江南茶娘的煮茶技艺,所以妾才学了这煮茶。”   练月笙“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对江南也很熟悉了?”   德妃笑着摇摇头,“也只不过是知道一些什么地方有趣好玩罢了,其他是妾并不怎么熟悉。”   练月笙点头,抬眼环视了这殿里的宫人一眼,让德妃坐了下来。   她与德妃又聊了聊,有意无意的提了提江南,故意没提德妃罚抄的事情,气氛很是融洽,果真是一副妻妾和谐的美好画面。   最后练月笙回去时,德妃笑容满面的送她离开,礼仪周全,言语恰当,挑不出一丝错来。   看的练月笙心里暗暗有了数。   接下来的几天里,后宫平静依旧,景琰也查出了那块玉佩的来处,又是江南出产的,质地上乘,因为产量很小,所以只有一些豪门大户才会出手买,但是据说有一个组织曾经买过这玉,打造成了玉佩。   因为事情实在太过巧合,景琰和练月笙得空又出了一趟宫去找了穆城,穆城当时从雪扬逃出来,在江南呆了几年才来的京城,所以穆城对江南很是熟悉。   虽然穆城对什么组织不清楚,但是提到青楼,他还是说出了江南最有名的一家青楼——寻芳阁。   这青楼出名虽在阁里姑娘千娇百媚,但对于江湖之人来说,寻芳阁是一个情报处,没有打探不到的消息。   说到组织,如今再一联想到情报青楼,如何能不让人深思?   这个杨如意?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帝后两人在途中讨论了一路,回到宫后,就得知了元霖霖在和欣宫身亡的事情。   ☆、76【遣散后宫】   元霖霖的突然死亡,让景琰和练月笙大为吃惊。   没人暗杀,是元霖霖服毒自杀身亡的。   埋伏在外的暗卫皆没有看见可疑之人进屋,一直照看着元霖霖生活起居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蓝熏,吃食都是经了蓝熏的手才端给元霖霖用的。   除非蓝熏背叛了皇后,否则元霖霖不会死的。   但是蓝熏是绝对不会背叛皇后的!   勘察了一遍元霖霖的屋子,最后在移动她的时候,在枕头下面找出了一封信笺,是遗书。   元霖霖确实是自尽身亡,说是活着已经没了乐趣,整日如同度日如年一样,生无可恋,且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了翻身的地步,所以,不如死了干净。   她用的砒霜是她一直带着的,藏在了她贴身带着的香囊里。早就想就此结束一生,挣扎犹豫许久,终是在今日下了决心,服毒自杀。   她说看在她替皇后提供了很多情报的面上,希望把她送出宫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葬了,并且不要告诉她家里人她葬在了何处,就让元家人认为她被丢在乱葬岗了就是。   最后元霖霖强调之前她说的条件不作数,元家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不用封官加爵。   其实练月笙是懂得,元霖霖进了冷宫,注定独孤终老,再无翻身之地,所以元家早就把元霖霖放弃了。在她死后,她也不希望和元家扯上关系,之前的条件也就作废了。   把这一切想的明白,看的透彻,元霖霖自然没了生的希望,不如一死百了。   这样的结局,让练月笙感到几分心塞,这宫里面其实还有像元霖霖这般凄惨可怜的女子,若不是进了宫,怕早在外面嫁了人,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不得不说,这个皇宫就是一个大染坊,任是一张白布进来都能被染的五颜六色,虽然不再保持纯真,但有的地方还是白的。但甭管是白的还是花的,一旦进了这个地方,最后都会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只有最后的赢家,才能傲视天下。   这个最后的赢家,会是她自己吗?练月笙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自从进了宫,也着实变了不少,是因为有景琰的存在,她才会变的。   料理了元霖霖的身后事,青玲也回来禀告关在内刑司里的花芊白死了。   “扔到乱葬岗去。”练月笙毫无波澜的说到,不带一丝情绪。   花芊白也算是厉害,足足撑了七天才死。   景琰搂过练月笙,“心情不好?”   练月笙闭了闭眼,“这个皇宫,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景琰瞧她真的不开心,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声道:“虽然这些事情我是真的没有发言权,但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吃掉的都是一些心术不正之人,而那些被害的人,你不也是替她们讨回公道报了仇吗?”一顿,“所以,我们现在要攻破的是杨如意身上的秘密。”   练月笙一怔,静了片刻,抬头看他,“陛下怎么看?”   景琰见她平复了下来,就说:“过了年关,我们下一趟江南,带上德妃。”   她惊愕,“这不大好罢,你要是不在,这朝堂怎么办?而且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德妃的势力是不是真的在江南,万一扑空,让人有机可乘该怎么办?”   “有母后,还有宁国公和杨太傅在。而且,我也想探探杨太傅的忠心。”他一顿,眼睛微眯,“杨如意的势力多半就是在江南没错了,如此巧合之下,我们还是先行一步的好,并且,宫里面还有母后和娴儿在,大可放心。”   可能还要探探宁国公府吧,练月笙心里暗暗腹诽,就听景琰说道:“你勿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些月来,我是用心去看的宁国公府,你相信我呀。”   练月笙瞧他一眼,“那你怎么没用心去看杨太傅。”一顿,蹙眉,“我还是不认为这事情和杨太傅有关。”   “杨太傅是我的先生,他为了我好,这点我是知道的,我也很信任他。”即使是以前再讨厌他,景琰也不过是想让杨太傅回家养着去,又不是要他的命,“但是杨如意是他的孙女,孙女出事,我就算对杨太傅有所怀疑也是应该的罢。”   练月笙不置可否。   两人又靠着说了会儿话,景琰就先回了宣政殿处理政务去了。   江南一行,也是定下了。   -------   时序推后,如今已是十二月,天气寒冷萧瑟,时不时就会飘下雪来。   练月笙醒过来的时候,景琰已经离开了,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叫了红司几人。   红司几个正围坐在火炉旁做些小玩意,听见了皇后的声音,忙不迭的放下手头东西,走了过去。   青玲撩起床幔,勾挂在了金钩上,红司几个服侍着皇后起了身。   殿里面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梅花的清香,练月笙打个了哈欠,睡眼惺忪,“陛下走了多久了?”   “走了有一会儿了。”红司回到,又问:“娘娘要去汤泉么?”   练月笙点点头,由着宫女服侍起了身,她又在身上披了一件绛红长袍,直去了殿后汤泉。   许是因为这几月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又临近了年关,所以宫里仅在的几妃都安静了下来。   皇后独宠,陛下不再踏足诸妃寝宫,诸妃有的心绪低落,有的嫉妒的很,却都是敢怒不敢言,把气愤和怨言都吞到了肚子里面。   因陛下皇后的圣宠,宫里宫外都有了实质性的改变,宁国公府就不用说了,那些看宁国公府不顺眼的家伙也只是暗自咬牙的份,不敢出言一句。   而就是那个时候,景琰就对宫里面的妃子宣告了一件事情。   她们可以离宫,若是有想要离宫的,可以来找皇后办离宫手续,待到手续办下来,即可离开皇宫,与皇宫脱离关系,以后婚嫁随意。   若是不想离开,皇宫就养着她们,但是这一辈子都不要奢望得到帝王的宠爱,她们只会锦衣玉食一辈子,在宫里终老。   这一消息宣布出来的时候,可谓是震惊了朝野,自开朝以来,景琰是第一个为了一个女人废后宫的皇帝!   当即就有人出来反对,理由是皇后膝下无子,且妃嫔是皇帝的人,如何能放出宫再嫁!于情于理都不合!   关于此,景琰也只是说,孩子迟早会有,何必在意早晚。况且,侍过寝的妃嫔,除了任昭容和明贤妃除外,已经全部不在了。而且,任昭容和明贤妃说了,不会离宫。   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景琰让管这事太监把记录的本子都拿出来了。反对的人一看皇帝都做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是下定决心,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了。   除了几个比较固执的,剩下的都默认了,对于那些继续反对的人,景琰不再多做理会。   宫里诸妃得知这个消息时,有的是在极大的震惊过后冷静了下来,有的则哭哭啼啼的跑到凤栖宫来求皇后不要赶走她们。   面对这种情况,练月笙也只是简单说上一句话后便闭门不见。   诸妃都是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的,更何况她们的夫是当今的圣上,有些人反抗不了规矩,就认定了景琰,所以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而有的则在想明白了之后去找了皇后办离宫手续,她们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完璧之身,娘家不会抛了她们不要,离了宫后,怎么不能再找一个如意郎君?作何要在宫里把自己熬死。   所以直到现在,宫里面也就剩了十一个妃嫔,为了不出宫,再也不敢闹腾什么事,宫里面安静的很。   王修仪从外头带了一身的寒气进来,甫一进殿,就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她外披了一件淡蓝色的披风,对着皇后微微欠身,“娘娘,妾想出宫。”   王修仪经过了几天的思想挣扎,在看到了王家送过来的信后,消除了一切心理障碍,来找皇后办理出宫手续了。   练月笙方方从汤泉里出来,头发还未梳理好,就听闻王修仪来了,说是来办出宫手续的。她让青玲简单绾了个髻,斜插了一支紫玉簪子,湿着头发就去见了人。   让王修仪起了,练月笙便道:“你先在这里等上片刻,本宫进去写手谕。”   王修仪微低头,“有劳娘娘了。”   练月笙唇角弯笑,让王修仪坐了,吩咐黄杨上茶,她则返身去了内殿。   红司一早就铺好了锦布,备好了笔墨纸砚,所以练月笙极快的便写好,盖上了皇后凤印,又印上了景琰给她的皇帝玉印。   走了一个王修仪,还剩下了十个人,如果剩下那几个顽固不化的也能如王修仪似得想明白就好了。   将手谕给了王修仪,练月笙简单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差人将她送走了。   心情轻松的把簪子取下来,拿过手巾擦拭头发,正和红司几个闲扯着话,外头紫云便进了来。   “娘娘,明贤妃去了宣政殿。”   练月笙微微蹙眉,“怎么回事?”阿史那燕不会是还没死心,还想争宠吧?   “听闻是突厥暴雪,牛羊牲畜冻死无数,连人住的地方都坏了,没了吃的,天气恶劣,就连人都冻死了不少。”紫云说到:“明贤妃去求陛下支援突厥去了。”   说白了,突厥可汗把阿史那燕送给景琰做妃子,也是为了此,有了联姻,怎么着景琰也应该会支援的多点,帮突厥渡过难关。   “突厥遭难,明贤妃去求陛下也是应该的,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练月笙淡淡一句。   “娘娘,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紫云皱眉,“她要说给陛下献身呢!”由于紫云职位的便利,各种消息都能够在第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听到明贤妃在宣政殿里欲要献身给陛下,紫云这才忙不迭的过来汇报了皇后。   练月笙一惊,旋即一摆手,“就算她献身,陛下也不会要的,大惊小怪。”一指紫云,“你差几个人去宣政殿,看看真实情况。”   看着皇后如此的笃定,紫云也稍稍安定下了心神,出去后派了几个小太监去了宣政殿。   不过一会儿就回来说了真实情况,阿史那燕献身是真,但是景琰气着了,举起茶盏砸了过去,把阿史那燕额头砸伤了。还说他是那种突厥遭难,见死不救的人么,反倒是阿史那燕让他失望非常,没有料到她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阿史那燕额头出血,被他骂的眼泪直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77【准备年关】   华清宫中,阿史那燕一脸平静的坐在榻上,佳良在她额头伤处敷了药,一壁拿纱布包扎,一壁红着眼睛道:“公主,您这都是受的什么苦啊!我们回突厥不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受这种苦!”   皇帝独宠皇后一人,宫里剩下的妃子都是在守活寡!想她们突厥受尽宠妃的阿史那公主,不过十七的年龄,为何要在这里耗着!佳良真是越想越委屈,看着自家公主头上的伤,眼里的泪就涌了出来。   “你别胡说八道!”佳谷一旁蹙眉低语,“要是这话被旁人听见了还了得!”一顿,“公主是什么身份,嫁到了荣朝来,再回突厥,那些人会怎么想公主!”   佳谷虽说是心疼主子,但好歹还是存着理智的,知道现状如何,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佳良抹泪,“我这不也是心疼公主么!再说了突厥民风开放,又不像荣朝这么多规矩,若是公主能回去,我突厥勇士只怕挤破了脑袋都要迎娶公主!”   阿史那燕眉心一动,略略一抬眼,看了这两人一眼,说:“佳谷说的对,我已经嫁到了荣朝,就是荣朝的人,不会再回突厥。”她对皇帝有情,不会如此轻易放弃,而且此刻突厥遭难,她更不会离开。   佳良蹙眉,“公主……”   佳谷扯了一下佳良衣袖,让佳良甩开,“您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了,您是何等的高贵,陛下不喜欢您就算了,居然还对着您动粗!”愈发愤慨,“也不知这皇后娘娘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公主您,凭什么陛下会为了她散尽后宫!她根本就不配好么!她连给公主您提鞋的……”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佳良的愤愤之语,佳良捂着脸,咬住唇,双眼含泪。   阿史那燕站着,冷冷的怒视着佳良,呵斥,“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你真是愈发大胆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佳良眼里落泪,跪了下来。   阿史那燕剜了她一眼,一掌拍在桌上,坐了下来,冷声道:“都给我记住,这里是荣朝后宫,不是在突厥,什么话都能由着你说!我嫁了陛下,就是陛下的人,这辈子都是!”   佳良含泪哽咽,垂头不语,佳谷张开回应:“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阿史那燕叹下一口气,拿了镜子照了照额上的纱布,眼神一黯,暗暗咬了牙。要说刚才佳良的话没给她带来悸动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多次认明了她的公主身份在这处是个没用的东西,但这也是她引以为豪的身份。   她还这么年轻,她真的不想守活寡,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她却要守在这宫里过一辈子。   她曾经争取了那么多次,结果呢?不是被练月笙羞辱,就是惹了皇帝的厌烦,这次为了他能支援突厥的事情,她存了小私心,希望借着这个理由,献身给他,以表感谢。却不料被他狠骂了一顿,还被丢了茶盏,伤了额头,大概这次,她真的被彻底厌烦了吧。   阿史那燕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她锋利锐气的性子,现在也被磨的差不多了。   正当殿里陷入寂静之时,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宫女,说皇后娘娘赏补品下来了。阿史那燕一怔,忙让那宫女去把人请进来,又让佳良先回避,留了佳谷下来。   过来送东西的是青玲,问礼过后,才微微笑着说:“皇后闻明贤妃受伤,特差奴婢送来了一些祛疤养颜,调养身子的药。”   阿史那燕招呼佳谷收了,恭敬道:“委实劳娘娘费心了,还望姑娘回去后,待我表达谢意。”   青玲颔首,“奴婢自会。”一顿,“不打扰明贤妃养伤,奴婢先告退了。”   阿史那燕点点头,差一个宫女把青玲送了出去。   佳谷把补品放到桌上,抬头看向阿史那燕,瞧她眸色里划过一丝讥讽,就说:“娘娘,不如先歇了罢。”   若是搁在以前,阿史那燕必定不会对着一个宫女这么恭敬有礼貌,只会趾高气昂,但是如今,为了生存下去,也只能如此了。阿史那燕心里暗自嘲讽一笑,说:“你和佳良都下去罢。”   -----   宣政殿中,练月笙站在龙案一侧给景琰递了茶水,“我说你也太过了,骂骂就可以了,干嘛丢茶杯。”   景琰接过茶盏,没好气的说:“她痴心妄想,厚颜无耻在先,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认清自己在什么位子。”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是服侍过你的人,亏你也能一点情面也不留。”练月笙似笑非笑。   景琰脸色一黑,茶也不喝了,“阿笙……”朝她看去。   练月笙赶紧一笑,“好了,我说笑呢,别往心里去。”   景琰以前碰过阿史那燕和其他女人,这事也让他很膈应,尤其是现在他与练月笙愈发如胶似膝,这黑历史就更让感到膈应,偏偏她还有事没事的拿这事调笑他一番。   景琰略略挑眉,搁下茶盏,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子,“过来。”   她微愣,走了过去,他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练月笙从他怀里待了一会儿离开,就听他说:“现在快年关了,你也不用太过操劳,别把自己累着了。”   练月笙闻言就笑,“宫里面就剩下了十个妃嫔,操办起来自然简单。”稍稍停顿,“我知道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家宴,其余的事情,我会交给手下去办。”   闻言,景琰点点头,就说:“现在宫里面剩下的十个人,除了那几个外,都挺固执的,你若是实在觉得讨厌,我可能用点硬手段让她们出宫去。”   “没有那个必要,我觉得等她们想明白,死心了之后,自会请求离开,所以你不用因为他们费心劳神。”   十个人里面,任昭容跟着景琰时间最长,不想离开,这在练月笙的意料之中,而且任昭容是在教唆花芊白之人,手脚不干净,她和景琰一早就想着若是任昭容要离开,就算任昭容到了外面,也不会放过她。   阿史那燕爱慕景琰,又是突厥公主,不可能离宫,现在突厥遭遇暴雪,阿史那燕就更不可能离开了。而且景琰支援了突厥,帮他们渡过难度,对于阿史那燕守活寡一事,他们没资格更不敢对景琰多言一句,毕竟没了荣朝,突厥怎么在这种恶劣天气里过活?   至于德妃杨如意,两人也一早就料到了,她的事情没办完是不会离宫的,所以杨如意真的就没离宫。抛开这个不说,杨如意进宫是因为她母亲贪图脸面,如果她出去了,她那个贪图脸面的母亲一定会没脸见人,所以就算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会让杨如意出宫,而杨如意也深知此理,早早写好了信送到了家里,让她娘放心。   还有苏贵嫔,也没有离开,她在这一方面还是极重规矩的,说什么都不会走。   最让练月笙没有料到的是,孟嫔也不愿意离开,说是从小受收的教育如此,嫁了就是嫁了,即使守活寡,她也不会离开。   这两个就属于很顽固的那种了,表面上孟嫔这样说,可内里呢?练月笙是不知道的。   两个人又挨着聊了聊,之后景琰才眉开眼笑的对练月笙说:“对了,你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一顿,“我已经下了旨意,把你大哥从边疆召回了,这回过年,你能见着你大哥了。”   闻言,练月笙微怔,旋即喜上眉梢,“你把我大哥召回京城了!”   景琰颔首,伸手一捏她的鼻头,“开心罢。”   练月笙大喜,一把抱住了他,欣喜之余又问:“那你派了谁去接任我大哥的位子。”   “温哲。”景琰笑说。   练月笙的大哥练玉凛官拜二品辅国将军,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把年仅十四岁的练玉凛派到了边疆历练,一步步的升到了如今的辅国将军一职。因常年在边疆,练月笙也就出嫁那时见过了久违的大哥一面,更不用说什么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了,对于练家来说,这简直是奢望。   因着常年在边疆,练玉凛娶的也是那边城里的姑娘,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能文能武,相貌姣好的嫂子,让练月笙一眼就喜欢了上,更不用说她还给练玉凛生了一双儿女,家里面人也对她极其满意。   如果他们一家能回京城的话,孩子的日子也会过的好点。   练月笙心情极好,就这样在等着哥哥一家到来的同时,每天精神满满的操办年关事宜,又有着孟嫔和德妃打下手,她日子过的极为舒坦。   -----   时间若白驹过隙,宫宴极快的便到来了。   出宫见了宁国公府,见过了家里人,和久违的大哥大嫂聊过之后,练月笙就回了皇宫。   如今宫里面就剩下了十个宫妃,所以这宴席就变得比较简单,但也不失高雅。   即使知道自己争不来宠,有的心里还存在希望的宫妃都在发饰上下足了功夫,宫装按规矩来穿,没有文章可做,所以她们便在头发上下了功夫,有几位的发型委实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但这也仅仅是几个人罢了,像阿史那燕,孟嫔几个就都穿的规规矩矩,头发梳的也端庄,没下一点功夫。   太后和景娴都去了群臣宴那边,练月笙招呼了下来诸妃,那头就有小太监过来请皇后过去。于是练月笙指了德妃看着,她则随着小太监去了群臣宴。   看着皇后走远,有些宫妃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哀怨妒恨的神色。   群臣宴和宫宴呈现两个极端,宫宴气氛不高,群臣宴气氛高涨。   景琰大概是喝了酒,眼里带着微醺的醉意,却是清朗朗的极为明亮,他从上座看着底下众人,唇角高高扬起,笑意明朗。   练月笙在景琰身边坐下,被景琰搂住了她,喂她喝了一口果酒。   “陛下,这里人多。”她娇嗔他一眼,面色发红,这般当着众臣亲热……   景琰朝着她一笑,带着淡淡的酒气,小声低语,“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的皇后,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她微微赧颜,回以得体温婉一笑,就说:“怎么样,娴儿看中哪个了吗?”   闻言,景琰捻着酒杯在手,朝景娴看了过去,“娴儿这孩子还是挺挑剔的,再说,能配得上娴儿也见不得会在这里面。”   “你就是疼爱娴儿,看谁都不好,都觉得配不上,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娴儿喜欢不是吗?”练月笙一壁说着一壁偷偷朝景娴看去。   景娴看似兴趣缺缺,规规矩矩,但也知道这群臣宴对于她来说是干什么用的,故而目光平静的环视着下面,几次的环视后,她频频在一个人身上停留了几分。   “那个是……萧离吧。”   “萧离是朕这里的新秀,很得朕的常识重用。”景琰瞧了萧离一眼,“若是娴儿和萧离的话,倒也不失是一桩好姻缘。”   太后离得他们近,听了这话后,就说:“一切还是按着娴儿的意思来,她若是喜欢就可。”   景娴闻言,脸色难得的红了几分,低头端起茶盏用水,做以掩饰。   瞧她这个动作,怕真的是中意萧离了。   ☆、78【最后一搏】   宴席结束之后,练月笙先回了一趟宫宴那边,宫宴那处也不过只有十人,没有陛下没有皇后没有太后,安静的不像个样子。   虽然有歌舞美食,但是没有这几个关键人物在,她们笑给谁看?费尽心机的打扮没有派上一点用处,直到结束那时,陛下都没有过来看她们一眼。   这是她们入宫过的第一个年,就落的如此境地。   练月笙在那处散了众妃后,就回去找了景琰,和太后景娴一起回了慈宁宫。   群臣宴中,几人都吃的不多,慈宁宫里还要摆一场家宴呢。   外头飘起了雪,寒风凛凛,练月笙藏在狐裘下的手紧紧的和景琰交握在了一起,两人站在慈宁宫殿前的廊下,透过层层雪幕,看着夜空中燃起绽放的烟花,璀璨如明星。   呼出的气变成白雾,练月笙朝着他一笑,说:“我也想放烟花,以前在家时家里人管的紧,一直都不让我碰。”   不远处,红司几个正玩得开心,三两个凑在一起放着鞭炮烟花,笑语阵阵。   景琰佯作沉思,随后就说:“行,我们一起来放。”转头吩咐了赵怀生去拿了炮仗烟花。   练月笙乐不可支,为了方便动作,把狐裘脱了下来,里面穿了一袭正红色的宫装,在这漫天飞雪中,笑靥如花,如同一株婆娑梅,在飘雪之下灼灼红艳。   两个人凑在一起放了不少烟花,最后红司几个也加入了进来。   玩的累了,景琰和练月笙一起坐在了廊下的栏杆上,看着红司她们放烟花。练月笙没有穿狐裘,所以景琰就把她裹在了自己的狐裘里,两个人共披一件,紧紧挨在一起,两手相握,她靠在他肩上,一起抬头看着飘雪的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璀璨火花。   殿里面太后差人叫他们进去,两人相视一笑,起了身来。   景娴没有熬过夜,宴席结束之后,撑了一会儿就再也撑不住了,这会子在太后殿里睡下了。   以前在练家守岁的时候,她和哥哥妹妹围在一起玩,玩累了就睡,通常大部分都不会顺利熬到新年伊始,早早睡去了之后,就会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然后几个兄弟姐妹也会跟着一起醒过来,一同跑出去看着漫天的烟花绚烂。   这回,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景琰一起守着新年的到来。   景琰瞧她眼皮子直打架,就让她先去睡,练月笙摇摇头,强自打起了精神。终于,等到那一刻的时候,练月笙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后瞧着就笑,“快把你媳妇抱回去睡觉罢。”   景琰难得的赧颜了一回,“母后。”一顿,“不如儿臣和阿笙就在这里的侧殿睡下罢。”   太后笑眯眯的,手里轮着一串佛珠,“随你了。”   闻言,景琰喜滋滋的一笑,就抱着练月笙去了侧殿。   太后看着他们背影消失,笑着摇了摇头,满目的慈爱,她站起身来,边走边说:“我也该去看看先帝了。”   ------   新年之后,练月笙心情一直极好,即使的面上不显,心里头的乐意也遮不住。   正月初七那日,她从宁国公府回来直接去了长生殿,却看到了苏贵嫔也在。   苏贵嫔一见着皇后,眸色略有慌张,闪躲几下,垂眼下来,福身行礼,“妾见过娘娘。”   “起了罢,苏贵嫔怎么来这儿来了。”她一壁闲闲问着一壁走到苏贵嫔身边。   苏贵嫔微微垂头,抿了抿唇,开口说:“妾是来给陛下送鸡汤的,是妾亲手熬得。”   练月笙瞧了一眼苏贵嫔后面宫女手里托盘上的小砂锅,笑意盈盈的点点头,“你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吗,趁着她出宫之际,端了亲手熬制的鸡汤来给景琰献殷勤,估摸着这位还没死心,想着再拼拼。结果被薛庆拦在了外头,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倒是说可以帮着把鸡汤送进去。   苏贵嫔心虚的笑笑,觉得这个冬天,比往年的冬天都冷。   “既然如此,你就随本宫进来罢。”练月笙突然说道。   苏贵嫔一惊,目露惊愕之色。   练月笙微微笑着,说:“走罢。”   苏贵嫔怔愣,旋即面上一喜,急忙谢恩,跟在了皇后身边,进了长生殿的大门。   里头景琰正姿态懒散的倚在长榻上看书,听见外头动静,把书搁下,笑容满面的出去接人,却不料看见了苏贵嫔。   他一皱眉,“你怎么来了?”拉过练月笙,用眼神询问她,略带了几分责怪之意。   苏贵嫔一听这冷冷的声音,心头窜上一丝委屈,她唇角扯笑,福身拜下,“妾熬制了鸡汤,想着送给陛下尝尝,正好在殿外遇着了皇后娘娘,娘娘就让妾一同进来了。”   “这大冷的天,苏贵嫔熬了鸡汤给陛下送过来,总没有让人再回去的道理罢。”练月笙瞧了景琰一眼,看向苏贵嫔,“那苏贵嫔把鸡汤放下罢。”   苏贵嫔略略福身,接过托盘,走到桌边,把砂锅搁在了桌上。   “行了,出去罢。”景琰冷声依旧,不想再看苏贵嫔一眼,拉着练月笙走到长榻上坐下,温柔宠溺的看着她,“怎么样,在家里可还开心?”   练月笙拿眼角余光瞥了眼神色失落的苏贵嫔,笑吟吟道:“当然开心了。”   苏贵嫔瞧着帝后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心头酸涩非常,又十分的失落,福礼过后就离开了这里。   她今日特意趁着皇后不在过来,被拦在了殿外不说,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被陛下冷眼相待,不愿意看一眼。   她……果真是自找羞辱!早就应该放弃了,还争什么宠爱!自她进了这个宫门,帝宠这种奢望从来也只是奢望而已,从来不会降临到她身上!   如今看着皇后娘娘备受帝王宠爱,真正的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再看看自己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走在长长的宫道,苏贵嫔心中委屈失落,就要忍不住掉下泪来,好不容易把眼泪逼了回去,再抬头时,就瞧见了对面不远处的孟嫔。   笑意浅浅,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苏贵嫔,不来聊聊吗?”   --------   经过了苏贵嫔一事,宫里面十个妃子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只不过阿史那燕会时常来宣政殿。   不过她不是来争宠夺爱的,她是来谢皇帝的,突厥那边得到了支援,日子过的稍微好点了,虽然天气还很恶劣,但至少可以撑的过去。   每次景琰往突厥送物资过去,阿史那燕就过来给他谢恩。   看着这样没有了骄傲,规规矩矩的阿史那燕,练月笙也只会觉得暗暗好笑,她一直不待见她,所以,她能安生下来,对于这个后宫来说,就是好的。   日子再往后推几天,宫里面突然又出了一件事,顾修容顾晗死了。   那天下了一夜的雪,顾修容早起看着雪停了,想着出去折几枝梅花摆屋里。路过云桥时,因为有雪的缘故,不慎脚下打滑,顾修容滚下了台阶,头撞在了桥边的石头上,等御医赶过去的时候,顾修容已经没了气了。   这个年还没过完,就出了这种事情,太不吉利,太后当即就吩咐把顾晗送去宫葬了,因为她还占了二品的位子,还是皇家人,所以要葬在陵里。   就在顾晗去了的那天里,顾晗的母亲送了帖子上了门,说是要要回女儿遗体,给她办葬礼。   这种条件当即就让练月笙驳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女儿死了才后悔起来,要接她出宫。别说她不近人情,顾晗既然没走,那她就是皇室的人,岂能把遗体交回去,这不合规矩!而且,若是顾家人真的疼爱顾晗的话,早就应该写信说服顾晗,让她安安心心的回家,现在人都不在了,顾家人何必再装深情。   虚伪!   把帖子退了回去,不见顾家母亲,练月笙一手操办完了顾晗的后事。因顾晗死在了这个时候,确实很不吉利,太后说了要速速办完这事,所以第二天就把顾晗的遗体送出宫葬了。   顾晗的死没影响景琰一分心情,因为他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南下的事情。   这事在朝上说了之后,诸位大臣还是表示赞同的,陛下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这是好事。朝上事物由杨太傅和宁国公暂持,还可以互相牵制。   总之这事,就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定了下来。   却不曾料到,宣布这事的第三天,杨太傅在早朝说要辞官在家养老,让陛下把持国的事情交给别人。景琰哪里会同意,当时就驳回了,说自己还年轻,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先生请教,而且这持国的最好人选,也是杨太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杨太傅辞官。   为了让杨太傅安心,他还说这次南下,他要带着德妃一起去。   景琰正愁没有合适理由带德妃出去,正好杨太傅来了这一出,他当即就拿来用了。   当这消息传到德妃耳朵里时,她正和任昭容坐在一处喝茶,听了要带她南下,唇角笑意一僵,微微折了眉。   “姐姐好福气,陛下带了你南下,想必来日夺得圣宠亦不是难事。”任昭容端着茶盏,唇角弧度似笑非笑。   德妃闻言,也只是笑笑,不置一词,但心里已经波澜大起,这是什么一回事?为何要带她南下?   ☆、79【江南之行】   阿史那燕的病来的凶猛,一下子病倒起不了身,御医说是心中积郁,又感了风寒,这才突然病倒的。   在华清宫看过阿史那燕后,练月笙便离开了。   已经定下了出行的时间,等天稍微暖和一点,河里的冰化了,他们就起程。期间太后会管着后宫事情,并且会替景娴相看萧离,若是双方都没问题,这婚事差不多就要定下了。   说起这两人曾经在宫里偶然见过一次面,还闹出了一出笑话,被练月笙和景琰笑了好久。   彼时萧离从宣政殿里出来,路过一半遇着了出来散步的景娴,景娴本就对萧离抱有好感,沉静习惯了也会有一点小女儿的紧张,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可是清楚。萧离在群臣宴时见过景娴,没过多少日又被皇帝问到有无意中人,还问觉得荣安公主如何,虽然说的含蓄,但他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结果两人偶然间遇见,紧张中萧离给景娴作揖问安,却不料太过紧张,咬了舌头,连说都没说清楚,闹的极其窘迫,一个快要二十岁的男子,脸红了一半,慌慌张张的还要再给公主问安。前头的景娴却是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以袖掩口,眉眼弯垂,双眸如一往秋水般柔和,看的萧离都不禁呆了几分。   就算随后景娴恢复以往模样,唇角弯着的弧度也没放下来。   跟着景娴的贴身人都说,公主好多年都没这么痛快的笑过了,这萧离能让公主笑出声,当属这天下第一人!   后来,景琰再见到萧离,总是忍不住拿这事调笑他,等时间一久,萧离听了也就笑笑,然后朝陛下打听景娴的事情。   景娴因为这事对萧离的好感加大,对于自己失态一事,倒是没有在意,倒不如她能这样笑出来,也是她一直期望的,萧离让期望实现了。   依现在看来,这俩人怕是对上眼了。   但愿江南之行回来后,能把他们的事情定下来。   ------   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景琰终于带了练月笙和杨如意上了路。   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并未弄的大张旗鼓,就连来送行的大臣也只来了几个。这次南下走的是水路,打算沿着运河一路而下,第一站就是江南。   登上了船之后,杨如意就先去了自己的房间,景琰和练月笙站在船头吹了一会儿风,才进了舱里头。   现在还没有到春天,风还是凉的,但吹在人身上却感觉很舒服,好像一下子开阔了天地,心情得到了放松,不再压抑。   舱中,练月笙正抬手沏茶,景琰手里拿着那块玉佩,眉心微蹙,“你倒是说说,这德妃到底是哪儿的人?”   练月笙搁下茶壶,把玉佩拿了过来,瞧了一眼上头的“朔”字,说:“还不如说,德妃是谁的人?”她掂量了一下玉佩,“德妃是个聪明人,我们这趟南下,她大概也能猜出个一二了。”   之前在宫里时,已经暗中排查了一遍德妃宫里的人,连玉贞宫的侍卫都调查了一遍,也没找到名字带朔字的。   她把玉佩丢到桌上,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我们之前讨论过,德妃的最终目的怕不是我的后位,而是另有所图。”一顿,“就算现在这时候突然爆出来德妃目的是皇位,我也是有理由相信的。”   闻言,他不置可否。   两个人默了一会儿,都不说话了。   练月笙倚在窗前,手搭在窗棂上,偶尔看一眼窗外的风景;景琰心情略有沉闷的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坐了片刻,练月笙对着窗外的风景轻叹了口气,转头对着他说:“我累了,我们回房罢。”   景琰抬眼,视线对上她的,点了点头。   毕竟谁也不知道江南之行会有何收获,更甚是没有收获,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练月笙低着眼睛站起来,伸手整了整衣袖,率先前进一步往前走过,却不料迎面进来一个宫女,让练月笙眼睛一睁,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景琰闻言看去,眉心皱起,沉声,“孟嫔?”   那宫女正是孟嫔孟晓蕊,此时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宫女服,头梳双髻,面带微笑的朝着帝后俩人福礼下去,“妾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于孟晓蕊的突然出现,练月笙惊愕无比。   “妾向陛下、娘娘请罪。”孟晓蕊跪了下来,“妾使了一点小手段,和其中某个宫女换了身份,这才登上了船。”   “妾知晓陛下娘娘这次南下是为了查清德妃的事情,妾或许可以帮到陛下和娘娘。”孟晓蕊如是说,语气笃定。   “你都知道些什么?”景琰冷声沉色。   孟晓蕊面不改色,“妾也只是知道,妾所知道的事情罢了。”   竟是半分不露。   “呵。”景琰啧笑,“有意思。”打量孟晓蕊一眼,双眼微眯,“朕竟不知道朕的后宫里,如此的卧虎藏龙。”   “罢了,你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景琰说毕,扬声唤了赵怀生进来,赵怀生一进来见着了地上跪着的孟嫔,神色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前头沉冷的男声传了过来,“给她安排一间房间,派几个宫女给她。”   赵怀生忙不迭的应了下来,转头看向孟嫔,“孟嫔,随奴才来罢。”   孟晓蕊还想着谢过帝后,却见陛下拉着皇后娘娘的手已经走了,于是神色微怔,略有几分无奈,站起身来,朝赵怀生微笑道:“麻烦公公了。”   “孟嫔主子言重了,都是奴才该做的事情。”赵怀生一壁说一壁引着孟嫔走。   待到了午膳的时候,杨如意才出来,但是脸色并不怎么好,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晕船了。还没说上一句话,她就看见了从那边进来的孟晓蕊,一下子惊着了,“怎么……孟嫔怎么在此?”   “她是本宫带来的。”练月笙微笑,招呼孟晓蕊过来,“孟嫔对江南比较熟悉,所以本宫就把她一并带来了。”   “可是……早上……”杨如意惊愕。   “孟嫔说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本宫就让她扮作宫女进来了。”   杨如意缓缓颔首,“原来如此。”   孟晓蕊给这两人见礼过后,入了座,就听皇后说道:“我们先吃就好,陛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同我们一起用膳了。”   其实是景琰根本不想和杨如意、孟晓蕊同桌,求了练月笙半晌,练月笙就让他在房间里用膳,她则出去了。因为杨如意还不知道孟晓蕊来了,所以必须找个时间让她知道。   “德妃晕船严重吗?需要叫御医给你看看吗?”练月笙语气关切的问。   杨如意微微勾唇,“谢娘娘关心,这都是老毛病了,妾那里备着药,不需要再召御医了。”   “这就好,你若是实在太过难受,勿要忍着,知道吗?”练月笙又道。   “妾多谢娘娘。”   “正好孟嫔的房间就在你旁边,你若是感到不适,去找孟嫔也可。”   “多谢娘娘,妾记下了。”说罢,杨如意对着孟晓蕊笑了一下。   三个女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杨如意一直用着比较清淡的菜,看着倒是真的晕船,身子不适。   最后散去时,孟晓蕊和杨如意一路,练月笙瞧了她们一眼,就回了房间。   ------   这一行里,带了一个杨如意,已是迫不得已,现在又多了一个孟晓蕊,景琰委实感到几分烦躁。   好在孟晓蕊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并不在帝后面前露面;杨如意晕船,整天都躺在房间里。自第一天用过午膳之后,练月笙就让那两个各自在房间里用饭了。船上安静的就和没在两个人似得,所以这一路上,没人来打扰他们,过的还算是舒坦。   虽不知道孟晓蕊这人居心是好是坏,但两人都知道至少现在,孟晓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可以为你所用。但这个人的内心到底是何,藏的有多深,就不好说了。   孟晓蕊并不是京城里的人,她的父亲是地方官员,所以孟晓蕊在京中没靠山,进了宫之后品级又低,才会受人冷落,甚至是欺负。前期她的日子不算是好过,还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但是为何现在的孟晓蕊,却由之前那个懦弱受人欺负的人转变成了现在这个沉稳、不卑不亢,又满身神秘的人了呢?   这个转变太过让人惊愕。   或许,之前的孟晓蕊都是装出来的,她能一步步的走到四品嫔位,也是她自己拼出来的。   路过江城的时候,他们下来过一次船,杨如意晕了四天的船,总算摸着了地,也跟着一块下去了。但也不过就是在陆地上站了站,就回了船里躺着去了,孟晓蕊则在一旁照料着她。   所以这一次江城之游,只有景琰和练月笙两个人。还没有到江南,就把自己绷的太紧也不好,所以今天就好好玩了一天,到晚上时,他们才拎着东西回了船里。   到江南的水路要走十天,一路上景琰和练月笙商量了到了江南之后的行动计划,最关键的一个点就是穆城提到的青楼,那地方是一定要去的。   ☆、80【抵达江南】   路途第六天的时候,练月笙就去找了孟晓蕊,试探她,虽然她嘴很严实,却也透露出了不少东西,孟晓蕊之所以会很了解杨如意,是因为她极为擅长收集情报,自从上次发现杨如意秘密之后,便有心的开始盯着她,虽然盯的内容不多,知道的也不全面,但大体上还是清楚了杨如意这个人。   孟晓蕊越是这般说,越是让练月笙猜不透她,竟是比景琰还难应对的一个人。   这个人藏得太深了。   这一夜,练月笙没有睡好,夜里醒了几次,这次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悄悄的披了衣裳,就要下床去。   一侧的景琰察觉出身边人的动静,睁开眼睛,黑灯瞎火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笙,你去哪儿?”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   “我吵着你了吗?”练月笙小着声音。   景琰摇摇头,用着带了睡意的声音说:“你夜里哪次起来,我不知道?”她若是起夜,必会叫进来在外守夜的人,可是这次她没有叫,所以他才抓住了她的手。   练月笙叹口气,实话实说,“我睡不着,想下去看看夜景。”一顿,又说:“孟嫔给我的感觉太不安全了,我看不透这个人。”   景琰坐起来,揽住她的肩膀,“你若是觉得孟嫔不安全,等江南的事情一结,就找个‘意外’了结了她。”声音已经清醒许多。   “……”练月笙咬咬唇,什么都没说。   景琰拍拍她的肩,“好了,别担心了,睡罢。”   练月笙轻叹口气,“实在是没了睡意,我等会儿再睡,你先睡罢,不用管我。”   他靠近她,“你要下去看风景,我陪着你一起。”说毕,就放开了她,就着清凉的月色,点亮了床头的灯。   景琰转头看她,白衣黑发,风流倜傥,一缕墨发从肩头滑下来,带着几分邪魅之气,他神色温柔中略有慵懒,狭长的凤眸如日出微熹,透着柔和暖和的光芒。他替她披好了披风,温声说:“要去外面,还是就在屋子里?”   “就在屋里罢。”她笑说,由他牵着手下了床榻,“去外面的话,估计就要让他们紧张一番了。”   景琰也笑,“也是。”一壁说一壁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了耳后,让练月笙看呆了几分,那一番动作,虽然常见,但景琰做起来,却是带了一种笔墨也难以描述的美。   有时候“祸水”这个词,并不是女人的专属啊。   她脸红了几分,靠在他怀里,和他一同看着窗外的风景。   ------   又经过了几天的行程,一众人终于抵达了江南。   如今已快到二月,江南的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的雨意,枝头的杏花含苞待放,晨露水汽落在上面,娇艳欲滴。   有的临水楼阁里传出温婉的琴音,伴随着歌姬泠泠婉转的嗓音,似乎混合了酒气和暧昧的气息,缠缠绵绵。   练月笙手肘撑在窗台,歪着头,以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风景,对面的楼阁上,窗户半开,一黄衣女子临窗对镜梳妆,描黛点唇,一举一动都似画般美丽,似水般轻柔。   只精心打扮过后,不是对着情郎巧笑倩兮,而是对着看客娇柔妩媚。   到达码头之后,江南知府季和早就带着人侯在了那处,因为说了不要惊动百姓,所以季和就带了几个人和几辆马车过来。   之前的江南知府还是柳家的人,但景逸事情败露之后,柳家被定罪,知府的位置由季和替补上了。   景琰带着练月笙下来,季和一众人立马迎了上去。   因为此时天还尚早,码头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只有季和等人和景琰他们,所以季和才能安心的跪拜了下去。   景琰淡漠着神色,让他们起了。   杨如意晕船晕的厉害,下来的时候脸色蜡黄,孟晓蕊一路陪着她,两个人好的跟亲姐妹似得。   这次来江南,住的地方自然就是季和的知府府。   府里面已经补好了早膳,杨如意没有胃口,率先回了房,孟晓蕊自然也跟着她去了。所以也就剩了景琰和练月笙,放眼往桌子上一看,没有过分奢侈,也没有过分清淡,倒是把握的正好的度。   这个季和,倒是不赖。   景琰默默一笑,不再说话。   用过早膳之后,景琰和季和说话去了,练月笙就回了房间补觉,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练月笙才醒过来,景琰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睁了眼,就说:“醒了。”   练月笙伸手揉揉眼神,打了个哈欠,懒懒问:“和季和聊过了吧?有什么收获?”   景琰把书本合上,摇了摇头,“我没有向他打听什么,这事情还得我们自己来。”   练月笙微怔,不置可否,就听景琰继续说到:“已经快中午了,你也饿了吧,先起来吃饭吧。”一壁说一壁扶了她起来,“下午时,我们出去逛逛。”   “杨如意那边派人盯着了吧?”练月笙不放心的一问。   “放心就好,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到了江南,杨如意说不定会趁机向外投递消息,“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睡觉的时间,孟晓蕊都和她粘在了一起,但一到了这里,孟晓蕊就自动离开她了。”看来她心里也很清楚。   上了桌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将话题扯到了青楼上。   “如果那个青楼真的和杨如意的那个组织有关联的话,若是我们入手好了,很容易能套出话来。”练月笙沉思,“我就担心那里面的人戒心太高,对我们起疑。”   “那我们晚些时间去一趟如何?”景琰笑眯眯的看向她。   练月笙怔了一下,“这么快?”   “先去探探底也不错。”他笑。   “你不会是为了别的吧。”她斜睨他,“比如说青楼里的漂亮姑娘。”   他朝她一笑,带着点莫名的意味,“那里面姑娘漂不漂亮,不看怎么能知道?莫非你对自己没信心了?”   练月笙瞪他一眼,“行了!吃饭!”   景琰低笑两声,笑眯眯的瞧了眼她。   午膳之后休息了半个时辰,景琰就叫了红司几个来给练月笙换男装。把红司黄杨惊的一愣,就听皇后解释,“我要和陛下出去玩,嫌穿女装有些麻烦,所以就不如穿男装了。”   闻言,红司几个表示了解,快速的装扮起了皇后。头发散下来梳了男子发髻,戴了白玉冠,换上了一身白衣,脸上的妆也卸了。练月笙是属于素颜美极,上妆只会更美的类型,所以并不怕出什么丑。   扮成了男装之后,倒还真的没了女子的气息,她本就气质沉静沉稳,男装打扮亦能扮出合适的味道来。   景琰围着她转了两圈,最后在她平坦的胸前伸手摸了摸,练月笙一蹙眉,娇嗔他一眼,“别乱摸!”   唯一的缺点是,出口还是女声。   景琰扬声一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道:“走走走,我们出去。”边走边拉了她出去。   练月笙一身男装打扮,这人还对着她动手动脚,亲亲密密的,看在谁眼里不是一副怪异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圣上好起男色来了!   所以当季和看见这幅场景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定眼一瞧,才瞧出来陛下手里牵着的那人是皇后娘娘,穿了男装的皇后娘娘!   赵怀生过去和季和打招呼,顺便解释了这是什么情况,让季和安心做自己事去。   出了季府大门,练月笙甩开景琰的手,轻了一下嗓音,清冽着声音说:“你别再闹了!若是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景琰笑眯眯的,作了一揖,“既然娘子说了,为夫自然就听着了。”   练月笙朝左右一看,见没人,这才举起拳头,对着他瞪眼,“你再闹,我真的打你了!”   要让谁看见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还娘子为夫的叫,她能当场找个缝把自己埋进去!   景琰嘿嘿一笑,摆手,“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走吧。”   瞧他正经了几分,练月笙才和他一道向街市去。   因为时间还早,青楼尚未营业,所以景琰和练月笙先去了别的地方逛,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去了一家店里用了点饭菜,然后出发去了寻芳阁。   远远的就能瞧见寻芳楼的繁华之姿,楼有四层,红瓦红砖,飞檐红灯,气派十足。   “要不,你先回去。”景琰看了一眼练月笙,商量着。   “来都来了,你还说回去做什么?”她斜他一眼。   事先已有暗卫调查了这个地方,这里面有一个花魁名为桑年,貌美如花,知识渊博,混江湖的都知道没有从她身上打听不到的事,富商贵人只知道桑年不是那么轻易见客,却依旧愿意捧着钱求着见她一面。   桑年的名号在江湖上太过响亮,所以景琰第一要见的就是这个桑年。   自方才还没进寻芳阁的大门时起,景琰和练月笙就被一群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姑娘围了个团团转。这两人一身贵气,长的又俊,一看就是大财主,姑娘见了自然就往上靠了。   本来还担心她应付不来,那料练月笙面如春风,应付自如,甚至都已经开始和姑娘说起话来了。   虽还未到晚上最热闹的时候,但现在人来人往,也已是非常热闹。   舞台之上丝竹奏乐声泠泠清婉,歌姬温婉轻柔的的嗓伴着古琴流转而出,舞姬舞姿妩媚柔和,眼波流转之间尽是风情万种之姿,衣衫如薄纱般飘渺轻逸,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都能勾了人眼睛去,欲要看穿那薄薄一层,抚摸那娇嫩的雪肌。   “把你们老鸨叫来!”一落座后,景琰冷声吩咐。   围靠在景琰身边的粉衣姑娘娇声笑说:“哎呦公子,我们姐妹几个还不能好好侍候你们两位嘛!”   练月笙声音清冽,完全听不出是女人的声音,“诸位长的是美,但再美也美不过桑年罢。”   几个人脸色一变,已有人小声“哼”了出来,声音软濡,带着浓浓的江南口音,“又是桑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看的!”   练月笙勾唇一笑,景琰已经掏出了一块金子,给了旁边那粉衣姑娘,“把你们老鸨叫来,这个就是你的了。”   粉衣姑娘立马眉开眼笑,把金子收了过来,“奴家这就去叫!”   ☆、81【名妓桑年】   不过片刻,老鸨就带着一脸的饱满笑容走了过来。   能出手这么阔绰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财主,要是个人傻钱多的,就更好了!带着这样的想法,想着轻轻松松从他们身上捞钱的老鸨,在见着这两个‘财主’之后,就知道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错误了,财主是财主,但看那身份气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再一联想到要见桑年,这老鸨心里也就有数了。   挥手遣退了那几个姑娘,老鸨笑着上前,“两位公子,看上我们这儿的哪个姑娘了?”   这老鸨年纪四十上下,保养得当,虽是浓妆艳抹,但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一绝色美女。   “把你们这儿那个叫桑年的叫下来。”景琰冷声。   老鸨“呦”了一声,一甩帕子,“桑年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花魁,那是这么容易就能见的。”   “说吧,要多少钱。”景琰眉目一分不动。   老鸨面露为难之色,又说:“公子,不瞒您说,这不是钱的事儿,桑年脾气古怪,又规矩多,要见她真的不容易。”   景琰声音又冷了几分,“多少钱?”   老鸨这会没再开口,而是感到了一股压迫感,她转了转眼睛,上前了几步,“两位有话直说罢。”声音小了几分,“你们两位见桑年是为何?是哪门哪派的?”   对,这地儿是个情报处,就连老鸨也都不简单,看人看的颇准,要是寻常富商贵人,谁能有这两位一身的贵气威严。右边的女子做了男子打扮,虽然很出色,让人看不出破绽,却忘了喉结这茬儿;左边的男子神色淡漠,不怒自威,周身冰冷,出手阔绰。   这一男一女的组合进了青楼,开口就找桑年,一句不透露相关事宜,是不知道这见桑年的规矩是什么,哪有在大堂里就说要见桑年的,看来是刚入江湖的新人,不懂规矩。若是一直顺着他们的话说下来,不知道能扯到什么时候去,所以老鸨就直接出言向他们问了。   景琰和练月笙一对视,不动声色道:“京城。”   “京城何处的?”老鸨欲要问的详细。   “恕不能告知。”景琰声音一低沉,带了隐隐的冷厉,威严自来。   老鸨一愣,再次被景琰身上的威严惊着,愣了一愣,说:“好吧,你既然这样说,我就不问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客人不愿意透露时,不能逼问。   “两位,桑年的价钱可是不低,见你们两人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怕是连怎么正确见桑年的法子都不知道,就给你们开个低价罢。”老鸨说着,朝他们伸出了四指。   “四十两?”练月笙淡淡开口。   老鸨一笑,收回手,“四十两连桑年的头发丝都摸不着!是四百两!”   练月笙怔住,景琰已经掏出了四百两银票搁在了桌上,“带我们去见她。”   老鸨赞了景琰一句,“少侠好气魄。”一边说一边拿了银票,塞进了袖子里,“两位随我过来罢了。”   语毕老鸨立马换上一张献媚的笑脸,推开门,“两位公子,随妈妈我来罢。”   桑年的房间在四楼,景琰和练月笙是跟着老鸨从后面楼梯上的四楼,这老鸨把他们当成了初来乍到的江湖新手,还向他们说起了这里的规矩,“两位也是知道我寻芳阁是情报处的事情,桑年是我们这里的头牌,从她这里就没有得不到的消息,但是你们要知道,江湖中人要见桑年可不能和这普通人似得往大堂一站,说要见桑年,给了钱就能见着的。”   “你们记着,下次再来的时候,直接去后院找我,哪里才是你们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行了,就这里了。”老鸨在一扇门前站立,伸手敲了敲,“桑年,有生意,好生接待着。”说罢,推开了门。   “两位进去罢。”看了两人一眼,老鸨就走了。   景琰与练月笙一对视,就进了屋子。   只见侧面的美人榻上斜靠着一个蓝衣的女子,肌肤如雪,面似芙蓉,眉若墨画,朱唇嫣红,一双杏眼比桃花眸还能勾人心魄,简单绾了个斜髻,低垂的鬓发斜插了白玉银丝步摇。她一袭蓝衣上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海棠花,每一朵都欲要从那裙上落下来似得,裙子从榻上滑下,落在地上,一片柔软的蓝色。   整个人就犹如一朵开的艳丽的娇海棠,浑身上下都透出呼吁而出的妩媚之意。   就连练月笙都看呆了,但景琰却是一分没把她放眼里,这个女人和他的阿笙相比,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两位,坐罢。”桑年含笑开口,声音清淡中带着柔色。   闻言,两人就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桑年笑着打量了这两人一眼,视线转到练月笙身上的时候,唇角一勾,笑的无声。   “两位是何身份,因何而来?有什么要打听的?”桑年用手指挑起一缕垂下的长发,把玩着。   景琰看了她一眼,说:“你们这里的规矩,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到,并且不会做隐瞒,如实相告。”   “自然,这是我们业界的规矩,这世上的事情,没有我桑年打探不到的。”桑年把玩的长发,笑吟吟的看着景琰,“在这之前,还请你们做个自我介绍。”   “家师派我们来之前,特意让我们隐瞒身份,所以对于这点,恕我们不能对姑娘透露。”景琰眉眼冷冽,语气沉着。   桑年略略挑眉,“也罢,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说。”这也是规矩,若是客人不愿意透露,她们干这行的是不会逼着问的,只要钱够了,就行。   听见桑年这样说,一侧静默不语的练月笙松了口气,转眸看了眼景琰。   “我想要问姑娘的是,你们这个组织的背后是什么?”景琰声音沉了一点。   桑年柳眉微蹙,“什么意思?”   “江湖皆知寻芳阁是情报处,但却没人知道这个情报处的背后是谁在操控,头目又是谁,所以,我想打听的是这个情报处的事情,还望姑娘如实告知。”   桑年笑了一声,“明明你们自己都不愿意自报家门,居然上来问我这种东西。”   “你说了,不说也是可以的,所以我没有违反规定,同时你也说了,对于别人的提问,你不会做隐瞒,会如实相告。”   桑年蹙眉,欲要开口。   “钱不是问题,但你违反了自己说过的话,违反了规定。”景琰完全没有让她开口的机会。   他说的对,她确实没有反驳的余地。   “告诉你也无妨。”桑年最终还是选择了遵守规定,她略有趣的抬头看向景琰,“是呀,全江湖皆知寻芳阁是情报处,但却都不曾在意它后面究竟是由谁操控的。”   “寻芳阁是落渊宫的一个据点,也就是说寻芳阁是由落渊宫操控的,这里的所有情报,有的是落渊宫那里先查到,然后送到这里,有的是寻芳阁查到的。”   “告诉你了落渊宫,这组织的头目是谁,你们也应该清楚了罢。”   桑年坐了起来,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   景琰默了一默,看向桑年,“你认不认识杨如意这个人?”   桑年一愣,摇头,“不认识,但是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去查。”   “那就拜托姑娘,查一查这个人罢。”景琰如是说。   练月笙眉心一蹙,伸手扯了一下他衣袖,他一分不动。   桑年颔首,“行,这个我任务我接下了。”一顿,“还有没有关于这人更详细一点的消息。”   “她是京城人士,出身名门,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剩下的就靠姑娘了。”景琰一壁说着,一壁站了起来,练月笙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共要多少钱?”   “等回头我查完了这个人,再一并结账,反正你也不会跑不是。”桑年笑看着景琰,“两天之后你们再过来。”   景琰面色淡漠,道了句“有劳了。”看了练月笙一眼,就要走。   练月笙回头看了桑年一眼,就去追了景琰。   “喂!你怎么……”一出了门,练月笙就忍不住要问景琰,但看到有人过来,就急忙闭了嘴。   来人一袭玄衣,眉清目朗,风流倜傥,路过练月笙身边的时候,微微侧了眼睛,旋即不动声色的朝前走去。   练月笙觉得那人眼熟,却是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见练月笙没有跟过来,景琰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向她,“怎么了?还不快过来。”   微蹙的眉心急忙舒展开来,不再做过多猜测,她朝他走了过去。   俩人下了楼梯,都没有注意到方才那玄衣男子站在桑年房前,眸色深沉。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就把杨如意的名字给说出来了,还让人去查她?”练月笙走在景琰右边,“你就不怕暴露了什么吗!”   景琰朝她一笑,“不会,杨如意和那个落渊宫没有任何关系,和她有联系的另有其人,并且,若我料得没错的话,就算是那个人也和落渊宫没有直接的关系。”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猜的。”   “太胡来了!”练月笙不禁皱眉,“若是你料错了,我们的行踪和目的不就完全暴露在她们眼前了吗!”明明都不能确定杨如意是那里的人,就这么乱来!   他停了下来,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她,本想握起她的手,但最后还是抬手拍在了她的肩上,“成王败寇,我只会赢!”   ☆、82【露出马脚】   回到季府之后,孟晓蕊就找了过来,同时景琰放在杨如意身边的暗卫少卿也出现了。   于是练月笙见了孟晓蕊,景琰见了少卿。   “娘娘,德妃今儿个趁你们不在,去了后面花园,并且放飞了一只鸽子。”孟晓蕊说道。   练月笙微怔,“鸽子?她怎么会有鸽子?”   孟晓蕊道:“娘娘可还记得她上船之前带了只蒙了黑布的笼子,她说那里面是鹦哥,其实不然,笼子里是两只鸽子。”   “在船上这些日子,妾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晕船也是假的,是事先吃了药,伪装出来的晕船。”   练月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些日子就是为了这些才跟在她身边的?”   “妾跟在她身边,不光是为了监视她,也是为了找出她的破绽来,若是让她提前在船上向外递了情报,暗卫也不好行动,所以妾才会每次在夜里时把那笼子提出来给妾的宫女看管。正好德妃晕船,妾说怕鹦哥叫唤,所以要拿出去,她没理由要回来。”   练月笙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精明。”   闻言,孟晓蕊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依你看,杨如意她是什么人?”练月笙问。   孟晓蕊想了想,道:“妾不敢妄言。”   “你说便是。”   “妾暗中注意了德妃许久,知晓她来宫是有目的,知晓她在宫外有人帮衬她,知晓德妃宫外那人与德妃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娘娘的后位……”孟晓蕊一顿,“所以,妾斗胆猜测,他们怕是有更大的目的。”   练月笙凝神沉思,片刻后,才道:“孟晓蕊,你又是什么人?”   孟晓蕊微愣,后笑笑,“妾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因为记恨德妃,感恩娘娘,所以才会如此。”   “你记恨德妃什么?”练月笙看着她问,“难道就是因为你怀疑她杀了高丝?”   “不是怀疑。”孟晓蕊不动声色,“就是她杀了高姐姐。”她说的笃定。   “但是,妾并不是因为此才记恨德妃的,高姐姐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个插曲,妾记恨她的理由,是因为另一桩事情,但是妾不能告诉娘娘。”孟晓蕊朝她看了过去,“娘娘只要知道,妾是站在您这边的即可了。”   练月笙眸色深沉的打量了她一眼,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完美的隐藏。   她笑了一声,挥手让孟晓蕊退下了。   孟晓蕊走后不久,景琰也回来了。   “杨如意果然把我们的消息向外递了出去。”他把字条给了练月笙,“我说的没错吧,她早就察觉我们来江南是为什么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要把消息送出去。”   展开字条,上头是一行清秀的字迹,杨如意的字迹。   “这样把字条拦截了下来,若是那边没有收到字条,怎么办?”   “你放心,少卿已经仿了她的字迹重新送过去了,也有人盯着那只鸽子的去向。”   练月笙点点头,把字条搁在桌子上,“孟晓蕊也是过来跟我说这话的,她是在后花园里看见杨如意放飞鸽子的。”   景琰道:“确实如此。”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一番收拾,上榻就寝。   翌日的时候,杨如意的鸽子一早就回来落在了窗台处,屋里面的杨如意听见动静,急忙翻身下床,将窗子打开,看了四周无人之后,才把鸽子抱了进来。   拆下鸽子腿上绑的字条,杨如意小心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一切小心,勿要被人发现不对,找时间出来,白河桥见。”   看完这句话,杨如意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笑意,十分温柔。   ---------   因为和桑年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所以今儿个,景琰就带着练月笙出去玩了玩。   在画舫里遇着那人的时候,练月笙正在和一个歌姬说话,见着那人出现,就佯装手里端着的茶盏微微歪了下去。   玄衣男子伸手托住她的手,沉稳温柔的声音徐徐响起,“姑娘,小心。”   练月笙佯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把手从他手上收了回来,“多谢公子。”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不碍事。”   “公子看着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练月笙抬眼看着他。   “这……姑娘大概记错了罢。”   练月笙微微一蹙,突然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们在京城见过!”   玄衣男一怔。   “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京城那日放孔明灯那日,你扶了一个不慎撞到你身上的姑娘。”   玄衣男眼睛一亮,唇角扬起,“原来是姑娘你,不曾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见着了你。”一顿,“姑娘原来是江南人吗?”   “不,我只是来江南游玩的。”练月笙笑着说:“说起来与公子你还真是有缘,在这里又见着了你?公子怎么会在江南?”   “我乃江南人士。”玄衣男说,又问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在下姓许,单名一个晟字。”   “许公子好,小女名为程月。”   正当两人因为相遇而相谈甚欢之时,之前下去买果酒的景琰回来了,瞧着自家娘子和一玄衣男站在一处聊天,还面带笑容,愣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娘子,这位是……”景琰站在了她身边,微微笑着看向许泽。   “这位是许公子许泽,之前在京城时见过的,就在放孔明灯的那天。”练月笙笑吟吟的看着景琰,“有印象没有?”说罢,又对许泽介绍景琰,“这位是我相公,姓李。”   许泽对着景琰一拱手,景琰还以一礼。   然后景琰就以果酒买回来了,他们该回去了为由,告别了许泽,转身离开了。   路上,景琰对她说:“我这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勾搭上了别人。”语气有着酸。   练月笙挽着他的胳膊,沉吟,“上次我们离开桑年房间,这人正好从我们旁边过去,因为穿的一身玄衣,我对他长相又有印象,才会觉得他很熟悉。”看向景琰,“你不觉得这人很神秘吗?上次京城偶遇,这次又在江南遇着了,而且,昨天他走的那个方向,肯定也是去找桑年的。”   “那又如何?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和这人见了几次面,你也不能说人家什么罢。”景琰道。   她蹙眉,“我只是觉得这人太奇怪了,总有一种很怪的感觉,就算再巧,也不可能我们到的地方他都会出现罢,总之女人的直觉没错,多留意一下总是没坏处的!”   他就笑,“什么怪?我瞧着他挺正常的,难不成这人和杨如意还有什么关系?”   她愣了一下,“我觉得单凭他一个人去见桑年这点,这个人就有奇怪的地方。”   景琰伸手揉揉她的头,“别想太多。”   这厢,两人一路言语回了季府,那厢,许泽敲开了桑年的房门。   桑年依旧是斜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进来的男人,就笑了一声,“你今儿个来的倒是早。”   许泽温笑着坐在了她身边,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怎么,你还是不愿意说那两人到底来找你做什么的吗?”   桑年拍开他的手,斜睨着他,“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不可打听客人的事情,更何况你也是我的客人。”   许泽就笑,“你也是知道我的事情的,你现在这样反抗我,真的好吗?”   桑年瞧他一眼,“你不是说最喜欢我这模样么?”身子前倾,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媚眼如丝,“难道我不告诉你,你以后就不给我名分了吗?”   闻言,许泽一双桃花眼里浸满了笑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可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   这声话落,只见从桑年的袖口闪出一道银光,一把只露出了头的银枪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不是对你说了吗!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声音低冷。   许泽笑着移开枪尖,“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何必还在意这些?”   桑年收回银枪,冷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最后能不能成都不知道!”   “我如何不能成了?我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只能成,也只会成。”他说,“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身份,地位,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那你的杨如意呢?”桑年睨着他看,“要不是我去查,都不知道你在宫里面还有着一个相好的。”   许泽挑起她的一缕头发,“她是棋子,如何能与你比。”   桑年闻言,满意的哼笑了声,依靠在了他怀里,“行了,看你可怜巴巴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他们过来找我问了什么罢。”   许泽唇角再扬,伸出一指滑过她的眉毛,“这就对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些话,桑年也由一开始强硬的态度变得软绵起来,“现在京城没人,这个时候若去京城,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沉吟道:“你想的太过简单,宫里面那个女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应付他最好的法子,还是要拿练月笙下手。”   桑年“啧”了一声,“你可别忘了,现在落渊宫能帮你,我也能帮衬你,你务必要抓紧时间,将事成了。”一顿,“而且,你不也是死去皇帝的儿子嘛?有这个身份在,何必愁朝中没人帮你。”   “景逸事败,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了。”   ☆、83【女人直觉】   练月笙有时候总是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直觉,比如她对许泽这人的感觉就是这人不对劲,一定有奇怪的地方。   纵使景琰说她想多了,她也毫不犹豫的差夜澜去查这个人,甚至差人快马加鞭的去京城通知了穆城,穆城在江湖上有人脉,可以查出来更多消息。   出门之前,杨如意找了上来,说是想要出去拜访她姨母家里。她这样一说,练月笙和景琰立马就知道了所为何事,就让她去了。在杨如意出去后,景琰就交代了暗卫一路跟着她,看她去与谁见面去了。   同时练月笙详细交代了夜澜调查许泽的事情,等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再次扮成男装的她,跟着景琰走了门,去了寻芳阁。   规定的时间到了,桑年也查出了杨如意的事情。   “按照你给的几点,你说的那个杨如意应该是出身杨府,有一个爷爷在朝为杨太傅,她是宫里的德妃?”桑年用布沾了水,擦拭着银枪枪尖。   景琰颔首,“正是她,你查出来什么了?”   “她十七岁入宫,不得宠,当今圣上为了皇后遣散后宫,她不愿意离开,现在应该随着当今圣上南下了。”   “说重点。”景琰声音一低。   桑年把银枪搁在桌上,“杨如意入宫之前曾被人找上门来说要与她进行交易,她没有答应,那人也没有强迫,只是把联络方式给了她。后来杨如意进宫,因久不得宠,想起那人来,与其联系,见了面,俩人才正式达成了交易。”她斜眼看向景琰,“你要我说的重点,是不是指这个?”   景琰略一沉静,看向她,“交易内容是什么?那个人又是谁?”   桑年道:“杨如意想要后位,想要皇后不得好死,这就是杨如意要的东西,如果要实现这些,她就要助那人达成目的。”一顿,“那个目的就是,助那人登上皇位,以杨家在朝的势力,制衡朝党,拥护新帝。”   景琰和练月笙心头一惊,对视一眼,练月笙就道:“杨如意想要后位,为何还要助别人登上皇位?”   “这并不矛盾。”桑年用手指抚着枪尖,“她只要后位,皇帝是谁,对于她来说不重要。”抬起眼睛,扫了那两人一眼,“至于那个想要皇位的,他的名字是许泽。”   桑年吐出后面两字的时候,练月笙端茶的手顿住,眉心微蹙,心头巨惊,就连景琰也惊的怔了一瞬,不过很快的两人就面不露色了。   桑年观察着这两人的神色,将他们细小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唇角默默一勾,无声的微笑。   “许泽又是何人……”景琰声音低沉,似乎压抑了些什么,“你能保证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吗?”   桑年啧笑,“若是两位信不过我,大可让别人去查,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们当然信你。”练月笙搁下茶盏,看向桑年,“许泽是何人?”她不可能看错,那个叫许泽的,也是来找过桑年的,可是桑年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虽然桑年有可能说谎,用许泽来迷惑他们,但是她却不觉得桑年在说谎。   桑年闻言笑了一声,“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们许泽是何人,但是要加钱。”   “钱不是问题。”景琰睨了桑年一眼。   桑年眉眼一弯,“痛快!”和这种人做生意,她最喜欢了,“实话告诉你们,许泽也是我这里的老顾客了。”勾唇一笑,“关于许泽其人,他的母亲是宫里婢女,父亲……”微微一顿,看了景琰一眼,“父亲则是,已经去世的玄忠帝。”   “不可能!”景琰这下没有忍住,拧眉沉声说了出来,“世人皆知玄忠帝一共有三子一女,其中两子夭折,剩下一子一女是当今太后所生,哪里来的第四子!”   “公子,你要知道皇室辛秘能有多少是世人知道的?又如何能断定许泽不是皇室的人?”桑年问他。   景琰心头乱成一团,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却又不能排除他的真实度,就这样一圈一圈的将他包围住,理不清的一团乱麻,“简直是笑话。”他嗤笑。   “你当然可以把他当成笑话听。”桑年面不改色,“公子你有不信的权利,我也只是履行了我的责任。”   景琰静默不语,眸色阴晴不定。练月笙看了他一眼后,对桑年说:“桑年姑娘还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罢。”   桑年与她视线对上,“姑娘,你信我的话?”   听闻她叫她姑娘,练月笙也是微微一笑,“我相信。”   桑年一弯唇角,眼角余光扫了下景琰,就说:“如果让我深挖的话,我还有好多情报可以告诉你们,关于杨如意,关于许泽。”   “论起在朝势力,除了宁国公外,就是杨太傅了,宁国公府的皇后软硬不吃,无心争权,杨府的德妃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后位,如此对比之下,谁可以合作,也就一目了然了罢。”   “许泽生父虽是玄忠帝,但生母只是一介宫女,当初在宫里勉强平安出生,但极快的就被送出了宫来。这样的出身,虽是皇嗣,过的却不是皇嗣的日子,再有一个不甘落后妄图复仇的母亲,许泽想要夺回他失去的东西,甚至是抢到皇位,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桑年断断续续又说了些别的,大多是许泽和杨如意两人的合作关系,还有许泽背后有着落渊宫的支持,但这个支持只是因为许泽给了钱,他们才会出手帮他。   更甚是,桑年爆出许泽之所以能做到现在如此,和景逸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景逸在外的这些年,也在寻找许泽。虽然他本意是利用许泽,但却没能想到许泽成了他手里最后一颗棋子。   从桑年那里离开,两人皆是心情沉重。桑年的话里有多少能信的,景琰决定亲自着手调查许泽其人,虽然练月笙已经早一步的查人去调查了。   但此事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   在回季府的路上,两人虽是一路无言,但心中所想,皆为一事。   ----   许泽在见过杨如意后,回去找了桑年,欲要打听桑年向景琰他们说了什么。   桑年也只不过是一撩眼皮子,把擦拭的闪闪发亮的银枪举起来,用枪尖直指着许泽的喉头,“我能告诉他们什么?他们要我查杨如意,我也就只能告诉他们杨如意了呗。”   许泽瞧着她一笑,伸手移开眼前的枪尖,“桑年,我可一直都是信你的,你勿要做背叛我的事情。”   桑年啧笑一声,收回银枪,“许泽,我也是个做生意的,客人的要求,只要是钱够了,他们要让我查天王老子,我都乐意。”   许泽眼神一黯,“我许给你好处还不够?”声音低暗,“背叛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桑年好笑的瞧他一眼,把银枪搁在桌上,朝他走去,“我也只不过是说了告诉了他们关于杨如意的事情,又没有说提及了你,你动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她看着他,“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凡事我都会先考虑你。”上前一步,低语,“只要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就行了。”   许泽一怔,气息逐渐沉稳下来,桑年已经一转身,朝桌边走去,坐了下来。他几步走过去,笑了一笑,“生气了?”   桑年不说话,许泽又说:“我这也不是担心,毕竟我们的目标太大,走错一步就可能全盘皆输。”就像景逸似得。   桑年抬起眼来,“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如果你连我也信不过,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许泽马上就坐了下来,拉着她手说起了好话,见着她脸色缓和了点才算放心,却是不再多问一句之前的问题了。   桑年心里算盘打得响亮,她和许泽处了这么久,知道他这个人真本事没多少,空有一腔热血,对于谋略之类也不是多了解,最致命的一点,是他太心软。这个人若是真成了皇帝,估摸着就会贪恋美色,不问朝事,荣朝灭国也为时不远了。   而景琰却不同,即使现在的他还不够真正成熟,但是在各个方面都比许泽强了百倍,他是皇帝的不二人选,荣朝在他手里只会愈加繁盛。   再则,若是许泽真的事成,于她也没有坏处,但是许泽一旦事败,等着她的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她才会把情报交给景琰,这样一来,许泽事败,她也就会安全了,而且她也可以依着自己立功的份,向景琰讨好处。   如此一来,她两边都路都铺好了,谁都不会得罪。   -----   景琰和练月笙回到季府不久,外出的杨如意也回来了。   暗卫跟了她一路,与她见面的那男人相貌如何,都说了些什么,全部转述给了帝后两人。   那个男人正是许泽无疑,而杨如意看着却是喜欢上了那个叫许泽的。   据暗卫话说,这两人在一起很是亲昵,杨如意可能在顾及着什么,有些拘谨,许泽就不同了,与她亲热的很。两人的谈话中,除了商量怎么应对帝后之外,他还给她许诺了她想要的皇后之位。   暗卫退下之后,练月笙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到:“我想起来了,我在嫁进皇宫之前,好像也见过许泽。”   景琰已经完全冷静稳定了下来,听闻她这话,问到:“什么时候?他又与你说了什么?”   她蹙了蹙眉心,思索一番,“就是在封后的圣旨下来之后,我娘带着我去了清光寺参拜,那个时候我遇着了一个算命的,他跟我说了一些话,虽然很饶,但大意就是如果有更大的权利放在眼前,你要还是不要。”一顿,“我当时说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贫穷也好,富裕也罢,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就足够了。”   这也就是拒绝了许泽了,所以许泽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去试探了杨如意。   “当时桑年说了一句‘你软硬不吃,无心争权’……”景琰思忖,“看来她也是相当了解许泽的动向的,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如果这么说的话,桑年是两边都不得罪,只要是有用的情报,她都可以提供。许泽事成,她拿到好处,许泽事败,也不会牵连到她。”练月笙沉吟道。   景琰沉着脸色点点头,“看来确实如此了。”一顿,看向练月笙,“桑年还有可以用的地方。”   练月笙颔首,想了一会又说:“若是景逸也与许泽有联系,我也能想到他为何总是想要袭击我家里的人了。练家和你之间的关系是其中一部分,怕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以此搅乱我的内心,进而可以利用我,做他的眼线。”   之前许泽一众就是想要找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放在宫里面,练月笙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又软硬不吃,再生气,却也不会做这种缺德事。但是杨如意就不同了,她被许泽找到的时候就表明自己要权要势还要宠的心态,但入宫之后,这几样东西通通没有,她的不甘和野心终于促使她为了能到达到目的,联系到了当时那人,与其达成共识,即使是不择手段也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84【一差二错】   在还未查明许泽真实身份之前,其实景琰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兴许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许泽根本和皇室没一丝半点儿的关系。   而当他拿到了那一摞调查资料后,他已心静如水,波澜不惊了。   调查表明,当年太后怀着景娴之时,先帝身边的一位宫女也有了身孕,但因先帝担忧太后得知伤了身体,所以把这宫女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将她安置在了别的地方。   先帝对这宫女十分的喜欢,所以再安置她之前,给了说了一堆话安她心,让她暂时先在那地方住着。宫女也十分爱慕先帝,有了孩子之后,认为可以封了名分,当个妃嫔什么的,却没有料到他会为了当时同有身孕的皇后,将她打发走。即使是觉得委屈,心有不甘,但是她还是答应了下来,秘密搬去了那个地方。   此后漫长的孕期里,一月里见他一次都是奢望,她伤心她不甘,偷跑了出去,想见皇帝。却不料遇着了外出散步的皇后,两人相见,宫女心里恨意勃发,故意顶撞皇后,言语刺激她,导致了皇后早产,而宫女也因此早产。   先帝大怒,要赐死宫女和她刚刚出生的儿子。事实上,先帝确实这样做了,但为何宫女和孩子没死,还出了宫,生活在了江南,这一连串的事情,还要归功于当时还在皇宫里的柳氏。   是她在先帝的盛怒之下,利用自己的人脉,把这对母子秘密送出了宫。本是出于恻隐之心,与‘皇后的敌人就是我朋友’的心理,将他们送出宫,放他们自由,让他们好好活着,等到来日复仇。   之后这对母子去了江南,与柳氏失去了联系,所以景逸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开始找他们。   彼时,许泽还不叫许泽,而是叫景泽,景这个姓氏是皇家姓氏,但是宫女执意要让他姓这个姓氏,景逸也因此极快的找着了他。故而让他改了名字,随着他母亲许倩姓许,改名为许泽。   因为当时许倩在宫里顶撞皇后,有太多的目击者,所以要查出来这事情的真假,直接去找当时宫里的老人就知道了。只是因为瞒的太严实,当年的目击者也死了不少,所以知道当年这事的人并不多。   现在全部查了出来,许泽也确实是先帝的儿子,景琰的弟弟。即使这个弟弟只有十五岁,但在对此人不甚了解的此时,谁都不知道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底子有多深。   又是一桩牵扯到了上一辈恩怨的事情,景琰扯唇苦笑,他一直憧憬着的父皇,究竟给他留下了多少烂摊子。先是景逸和柳氏,这又出来了许泽和许倩一事,这些事情的共同点,统统都和女人有关系,且都还是和先帝有关系的女人。   正当景琰沉思之际,练月笙推门进来,把手里捏着的玉佩丢在了桌子上。   “这玉佩是落渊宫的。”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这块玉佩的主人,名字叫苏朔,是许泽给了落渊宫钱财之后,落渊宫派去杨如意身边的人,现在归杨如意所用。”   “据桑年说,苏朔现在回了落渊宫,没再跟着杨如意。”   之前练月笙拿了玉佩去找了桑年,没有再扮成男装,直接穿了女装去的,本来就没打算从一个玉佩上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想到桑年却是一眼认出了这块玉佩。当时许泽从落渊宫借出了人,带着他来见了桑年,桑年见着了苏朔那块玉佩。   桑年倒是一点隐瞒都不做,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全部告诉了练月笙。说是苏朔刺杀失败之后,杨如意怕暴露马脚,这才让苏朔暂时回避。这些事情都是许泽告诉她的,所以桑年才会这么清楚。   景琰沉默了一会儿,“阿笙,我们该回京了。”   练月笙转头看向景琰,他又接着说:“我们坐马车回去,至于杨如意她们,还是乘船回去。”   “如果我们返回京城,许泽也会察觉出不对,把杨如意留在船上……”练月笙噤声,略带询问之色的看向景琰,“你不会是想让许泽和杨如意会面罢?”   景琰一笑,“我就是这个意思。”顿了下,“但是许泽会不会这样做,谁都不知道了。”   和许泽见的几面都是一两句话说完就散了,对他这个人很不了解,所以景琰也不能下定论,许泽和杨如意见面的几率有多大。   “我们先在江南玩上几天再回去,途上要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也玩上几天,总之,我们不急,慢悠悠的回去就行。”景琰对着她说。   闻言,练月笙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景琰察觉出她的想法,就说:“如果我们这么快的返回京城,不就是告诉许泽,他的事情我们知道了吗?所以这才急着回去京城做准备。”一顿,“我们一路玩着回去,就算比船上那帮人归京都慢,也能放松许泽的警惕。”   练月笙点点头,问他:“是你真的相信了桑年不会对许泽说起我们的事情?”   “桑年或许早就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他一壁说着一壁看向她,“桑年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做自取灭亡的事情,所以她是不可能告诉许泽一句关于我们的事情的。”   与景琰说过话后,练月笙去了孟晓蕊那里。   将皇后引上了座,孟晓蕊沏了茶,推到了皇后面前,“娘娘今日来找妾,所为何事。”   练月笙瞧了她一眼,端起茶盏,闻了闻茶水的清香,看向她,“本宫记得你入宫之前,是定居在京城的。”   “娘娘记得没错,妾入宫之前,住在了京城的姑母家里。”孟晓蕊回道。   “你入宫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练月笙看着她问。   孟晓蕊一怔,笑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妾入宫之前都是好好的呀。”   “本宫的意思是说……在你入宫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影响到了你的身体,导致你带病入宫,甚至是差一点死在了皇宫里。”   闻言,孟晓蕊怔住,声音平淡,“娘娘,都知道了些什么?”   “本宫知道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想让你亲口说出来。”   孟晓蕊低了眼睛不说话,练月笙也不急,端起茶盏用水,等着她开口。   半晌过后,孟晓蕊长叹一声,略有几分凄凉,“既然如此,那妾就说了罢。”   练月笙看向她。   “妾的老家在徐州,因为姑母住在京城,所以在进宫之前才在姑母家住下了。到了京城之后,妾认识了一个人,妾很快的就喜欢上了他,他也很喜欢妾,只是因为身份关系,我们都没有挑明。”   “娘娘应该知道很久之前在京城一家酒楼里发生的斗殴杀人事件罢。”孟晓蕊叹口气,语气却是平平淡淡,“那时妾和他也在场,因为那时实在是太乱了,他为了保护妾……”顿了一下,“他死了。”   “那时,妾看见了德妃,他被其中一个拿着刀的男的,拉着跳下了窗户。”   练月笙一脸平静,“所以你病了。”   孟晓蕊点头,面无表情。   练月笙理了理思绪,按照她现在所掌握的消息,杨如意进宫之前没和任何人牵连上关系,那孟晓蕊说的看见了德妃混在犯人群里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已经成功侦破了,现在那伙人早就砍了脑袋,下了地狱了,其中确实有两个女的。   “你确定那人是德妃?你没有看错?”练月笙询问。   孟晓蕊神色一正,似乎眼里也蓄了丝怒色,“妾怎么能看错!虽然妾那时被吓着了,但那女人的样子还是看的清楚的,就是德妃!”   “你看到她的正面了?”练月笙又问。   “当然!”孟晓蕊点头,却又马上闪烁了下眼睛,像是顿悟了什么似得看着皇后,“娘娘你……套我话。”   练月笙面不改色的看着她,弯了弯唇角,“不这样做,怎么能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恨德妃的。”   没错,练月笙根本就不知道孟晓蕊入宫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因为黄杨一句“孟嫔进宫之时身子不好,似乎在宫外因为什么事件受到了惊吓”,她才会过来找孟晓蕊,打赌一问,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没想到让她歪打正着了,真给套出来了。   “娘娘你……”孟晓蕊无语,皱眉。   练月笙朝着她一笑,“既然你说了要站在我这边,那就应该不要隐瞒什么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能安心,只好使点小手段了。”转了话题,“既然已经说了,就不要瞒着了,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认定那人是德妃。”   “我看到她的脸了。”孟晓蕊再次重复,“我不可能认错人。”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有继续瞒着的可能吗?   孟晓蕊说的笃定,说杨如意和那一伙人有关系,但就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漏网之鱼,没有被就地正法,既然杨如意没得到报应,她为了喜欢的人,重新振作了起来,要让杨如意得到应有的报应。   练月笙看着也问不出什么了,索性就不再问了,让她继续监视杨如意,同时告诉了她,再过几日,她就要和景琰一同乘马车回京,杨如意和孟晓蕊继续坐船回去,让她特别注意,若是期间杨如意有什么动作,就放任她来。   回到房间之后,练月笙拉着景琰去了桑年那里,给了她钱,让她查当年酒楼里的那出事,杨如意是不是真的混在了里面?孟晓蕊是不是真的没有看错人?   桑年听见这个问题,当即就回答她们了,既然是有关杨如意的,一早景琰让她查的时候,她就已经查出了关于杨如意的所有事情。   “当年那出事,杨如意确实在里面。”桑年一壁数着钱,一壁说:“你们也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有一天遇着一个和自己长的像的,也没什么稀奇的。那个团伙里,有一个和杨如意长的八分相的女人,当时杨如意在酒楼里,被人错当成了同伙,拉着离开,事后发现认错了人,本想杀了她,被人告知是杨太傅的孙女,就放了她一命。”   也就是说,孟晓蕊没有认错人,那人真的是杨如意,但是杨如意却不是他们一伙的人,只是单纯的被别人认成了自己同伴。   得知了真相之后,练月笙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孟晓蕊,这回,杨如意真的被冤枉了。但是,就算是被冤枉了,她也没打算把事实真相告诉孟晓蕊。   练月笙无法想象当孟晓蕊得知真相之后,她会怎么办,她的憎恨,她对杨如意的复仇,这些支撑着她振作下去的东西,一夕之间成了笑话,谁都不能保证孟晓蕊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当她再次见到孟晓蕊时,和她说起有关杨如意的事情时,她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即使孟晓蕊把杨如意当仇人来恨着,那就一直将她当做仇人罢。   ☆、85【返回京城】   定下来了返程时间之后,练月笙和景琰决定这几天要在江南好好玩玩。   当初景逸事出之后,已经肃整了朝党,许泽此人除了景逸知道外,其余人都不知道,所以,能确定的是,许泽在朝上没人,虽说没人,但杨太傅究竟是那一边也不能确定。   但是朝上没人帮助许泽,许泽或许会把主力集中在景琰身上,杀了景琰,以他的身份登基为帝,同样是名正言顺。更甚是有更加名正言顺的办法,让景琰主动退位,关于此想法,也是极有可能的。   两个人考虑了几种情况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故意让暗卫离的他们远了点,给许泽制造机会。   吃好玩好了三天,马上就到了返程的日子,连许泽人影都没见着,但是却收到了穆城的飞鸽传书,说他已经查清了许泽的底子,虽然落渊宫现在协助许泽办事,但是他的朋友可以让落渊宫不插手此事。   细读下来之后,景琰就回了信,务必要让落渊宫离手。这江湖朝堂互不干涉是共知的,但也有像落渊宫这种收钱办事的,不论你是江湖还是朝堂。如果穆城有办法让落渊宫收手,对于景琰来说,对付许泽就容易多了。   说起来,若不是许泽有落渊宫当靠山,景琰现在就可以找个错处将许泽捉起来,但一旦和江湖牵扯上,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待到归京前日,他们突然才知道了许泽不见了的消息,就连桑年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虽不知道许泽玩什么把戏,但是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景琰和练月笙按照原先安排好的,在规定时间坐上了马车,返回京城。   孟晓蕊依旧陪在杨如意身边,充当监视。   在返程当日,练月笙见着了杨如意身边那个眼角有泪痣,脸色极白,带着一种病态之色的宫女。因为面生,练月笙就忍不住打量了她两眼,才突然想起以前元霖霖说起过的这个人。   故而就朝着杨如意一问:“德妃这宫女看着面生,本宫好似没见过。”   那宫女闻言,福身行礼,并不说话,大概是怕暴露江南口音。杨如意笑着说:“回娘娘,这宫女以往都是在后做事,并未近殿侍候,是前段时间南下之时,妾才将她提上来的。”   “原来如此。”练月笙点点头,看向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德妃刚想开口,宫女已经静静开口,“奴婢名为青灯。”带着江南口音,略有清冷。   “你是江南人?”练月笙又问。   青灯点头,“正是江南人士。”   德妃见对话没出问题,脸上有些紧张的神情才渐渐缓和下来。练月笙没再多说什么,交代了杨如意和孟晓蕊几句,就让她们回去收拾去了。末了,练月笙给了孟晓蕊一个眼神,让她多留意那个叫青灯的宫女。   孟晓蕊得到眼色,心领神会。   四个人分作两路,景琰和练月笙坐马车回去,孟晓蕊和杨如意乘船回去。谁都不能保证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为了练月笙的安全,还在江南时,景琰就差暗卫快速回了皇宫取回了金蚕衣,给练月笙穿上了。   练月笙听闻是刀剑不入的金蚕衣,当时说什么都不肯穿,她出事没关系,但是景琰不能出事!所以让景琰穿,她说什么都不肯穿。那时,景琰难得的对她发了火,把练月笙说的一愣一愣,说是发火,还不如说他是换了种形式来告诉她,她对他有多重要,他离不开她,不能让她出现一丝半点儿的差池。   就这样,在景琰严声厉色却又连哄带诱的神情、说辞之下,练月笙终于如他所愿,把金蚕衣穿上了。   一路相安无事,俩人按照规定时间返回了京城,却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先去找了穆城。   穆城的那位江湖朋友据说在江湖上小有地位,和落渊宫的宫主也是深交,由他一说,那宫主思忖一番,最终还是收手了。   得到了确切消息之后,景琰才算是放心,没有了落渊宫插手,他倒要看看许泽能翻出什么浪来。   回到宫里之后,景琰会见了宁国公和杨太傅,练月笙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因为这是事态紧张,练月笙就想着对太后说明,故而就将许泽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太后听闻这事,脸上和蔼的笑意就僵了下来,看着练月笙心头忐忑,她也知晓许泽母子对于太后来说是个禁词,毕竟是当年先帝亲口下令处死的人,现在却又活生生的存在在这个世上,而且还秘密谋划着篡位。   殿里气氛沉寂下去,处处压抑,练月笙连眼睛不敢抬。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座的太后才叹出一口气,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说:“是嘛,她还活着。”   练月笙没敢说话。   “算算年龄,那孩子也有十五了罢。”和景娴同一天的生日,太后波澜不惊,“这么说来,景逸留的后招,就是他喽?”   练月笙点点头,太后又说:“哀家还没来得及给你说,杨如意没有回来。”   练月笙惊讶抬头。   “按你所说,杨如意和许泽是一伙儿的,她没有回宫,想必是跟着许泽走了罢。”   “母后,这是怎么一回事?”练月笙止不住的惊愕。   “哀家虽不知道孟嫔是怎么跟着你们一起去的,但也多亏她跟在了德妃身边,德妃不见了之后,还有一个人能镇的住底下宫人。回宫的时候,她扮作了德妃,以染了风寒不能见风为由,带了面纱进的宫,故而,没人知道德妃不见了的事情。孟嫔在这之后,就过来找哀家说明了。”   “德妃在船上消失不见,这不是小事,更何况杨太傅还在前朝,这事不能让他知道,哀家就把这事瞒下来了,想着等你们回来再商量。”太后一顿,看向练月笙,“现在经由你一说,这事果然没那么简单,德妃是想要联合那人一同造反。”一声冷笑,“就不知道杨太傅是个什么情况了。”   练月笙沉吟,“孟嫔她……”   太后一抬手,“哎,你先不要说话。”顿了下,“孟嫔是什么情况哀家不想知道,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在你身边协助你,没有异心就是了。”看向她,“先不管许倩母子能翻起什么浪来,哀家也相信皇帝能够应付自如。”   “儿臣亦是。”练月笙声音坚定,点了下头。   太后和睦一笑,说:“这件事情先不说,毕竟具体怎么说,还是要皇帝说了算,我们女人家这个时候就不要搀和太多了。”一顿,“哀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   “母后您说。”   “下面要说的就是后宫里的事情了,现在你回来了,这事情还是要交给你来。”太后转了一下手里的佛珠,声音略沉一点,“是苏贵嫔,她与侍卫私通,被当场逮着,现在人在内刑司关着,那侍卫也已经处死了。”   练月笙愣了一下,“苏贵嫔……私通?”委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回来会听到有关苏贵嫔如此的消息。   “说起来也是巧,是娴儿和萧离发现的,这两人午后在御花园闲逛,没料到就发现了这事。”   虽然说着苏贵嫔的事,但练月笙的关注点是在景娴和萧离身上,看来这俩人发展的不错。   “苏贵嫔与那侍卫被当场制住,哀家赶过去的时候,苏贵嫔就吓得急忙认罪了,说是太过寂寞,看着你和琰儿都不在,起了胆子又心有不甘和委屈,才会找人解闷。”太后如是说到,语气平淡。   练月笙点点头,“那就按规矩来罢。”宫妃与侍卫私通,死罪一条。   太后点头,“再就是关于阿史那燕。”一顿,“她也病了这些日子了,也不知道这身子能不能好,哀家也没怠慢,各种补品给她补着,也没见起色。”   练月笙神经稍紧,“母后这意思是……”   “哀家不敢断定,且看她造化罢。”太后一壁说着,一壁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脸上表情虽是和睦,却又像是没有什么情绪一般。   太后没再多说什么,练月笙很有眼色的什么也没有再问,退了下去。   孟晓蕊一向都很有自觉,得知帝后回来了,她便早早到了凤栖宫候着皇后去了。   之前她假扮成杨如意进了玉贞宫,到了夜里无人时才扮作宫女从玉贞宫出来回了自己的寝宫。出宫之前,她特意让宫女假扮成自己,称病不出,现在回来后,‘病’也就慢慢地好了。   “她是夜里走的,和那个叫青灯的宫女一起走的。”孟晓蕊面有愧疚,“妾没有察觉到,等第二天妾去叫她时,才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练月笙安慰她。   孟晓蕊没有吱声,默了片刻后,她才道:“陛下和娘娘是派了暗卫跟着德妃了吗?”   “没有。”练月笙摇头,“她身边有高手,且陛下也怕暴露行迹,所以把暗卫撤回来了。”   孟晓蕊点点头,站起来福福身子,“妾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么多,若是娘娘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妾就先回去了。”   闻言,练月笙颔首,“嗯”了一声,让孟晓蕊退了。   在凤栖宫歇了片刻后,练月笙才起身去了趟华清宫看阿史那燕,之后又去了内刑司看了苏贵嫔。   可能是一回来就忙的不可开交,练月笙回到寝宫就觉得浑身都累,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晕晕沉沉的倒床上就睡着了。   ☆、86【中宫有喜】   练月笙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后背浸湿了一片,感觉有风轻柔而过,吹在额上,很是舒服,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朦胧间睁开了眼睛,就见着了景琰喜色难掩却又着几分紧张的面容。   见她醒了,景琰一下子又局促了起来,练月笙看得奇怪,用有些干哑的嗓音,说:“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嗓音哑着,景琰马上说:“我去给你端水来!”语毕,就起身下了床,看得练月笙莫名其妙的。   景琰眉目间带着难掩的喜色,却又有着几分紧张的看着她,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了口水。他其实很紧张,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这幅又紧张又高兴的模样,让她甚为错愕,“你怎么了?”声音好多了。   景琰看了她一眼,把茶盏搁在床边的小案上,后注目于她,握住了她的手,“阿笙,我们有孩子了。”说的十分郑重,眼睛闪亮。   练月笙先是怔了一会儿,后“啊”了一声。   “是真的。”景琰说出口后,已经轻快了不少,眼角眉梢喜色难掩,“我们有孩子了,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他握紧了她的手,喜不自禁,眼里似乎坠了万千星辰一般,明亮闪烁。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唇角却是早已漫上了笑意。手搁在小腹上,不甚确定的朝景琰询问,“真的?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景琰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笑道:“是真的,阿笙。”   她想起进宫之前她娘给她说过的贴心话,再一联想到这些日子月信没来,食欲不振,还有些犯恶心,她都没有在意,以为是事情太多,自己太过紧张所致,并没有往那一方面想,却没有料到,自己真的怀孕了。   景琰脸上尽是温柔宠溺,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温声道:“你这几天跟着我,忙东忙西,累坏了,回宫之后也没有好好歇着,都是我的错。”略为懊恼,“章御医说你是受凉了,肚子里孩子倒是没事,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养身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部由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练月笙愣了一下,看着他说:“这可不行,事情我既然参与了,总没有再退出来的道理,再说,你要是让我不管,我还觉得不舒服呢。”   景琰蹙眉,“阿笙,这次你听我的!”   “我们夫妻一体,遇到问题就应该一起解决!”她态度坚决,半分不退。   景琰皱眉看了她半晌,终是一扭头,说:“不行,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   练月笙扯住他的袖子,声音略软了一点,“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事实已经容不得我们这样了,我们两个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不是更好吗,我答应你,我会小心的,要是我再有了什么不舒服,我绝对不会再插手管。”一顿,“这样,可以罢。”   景琰不说话,不表态。练月笙继续说:“我也只不过是在你后面出个主意,说说想法罢了,你不要这么紧张,要是因为我怀孕,你就限制我的自由活动,那这个孩子还不如不要。”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了下来,低头,松开了扯着他袖子的手。   “你这是再说什么。”景琰惊着,立即回头,手扶在她的肩上,纠结之后,只能勉强妥协,“好,就依你了。”声音一提,“但是,如果你又出现了什么不适,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由着你了!”   练月笙闻言勾唇,抬起头来,“就这么说定了!”   景琰怔了怔,到最后只能无奈一笑,低语了一声“你呀”,又重新把她搂进怀中,“你有孕的事情,我还没有对外公布,就连母后都不知道,知道这事只有你几个贴身宫女和章御医。”   “这事,我们先瞒着。”   “嗯,我知道。”练月笙点头,万一让谁透露了她怀孕了的消息,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在许泽事情未解决完之前,瞒着最好。   “那个,杨如意她……”   “我知道,母后已经给我说过了。”他打断她,“许泽的事情你也已经对母后说了罢。”   她点点头,靠在他怀里,“既然他们一开始就想着借助杨家在朝势力,那杨太傅他……”   闻言,景琰眸色略沉了一些,“杨太傅又说了要辞官的事情。”一顿,“估摸着是早就知道了,毕竟杨如意不告诉杨太傅,怎么能借助杨家的势力。”   “但是杨太傅不想与他们一起,所以才非要辞官?”练月笙接了一句。   “大概是这样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允了他这事,杨如意的事,毕竟不能牵连到杨太傅身上,既然他老人家想要辞官,那就准他辞了。”   “那你不打算问一下他么?”练月笙皱眉,“杨太傅肯定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说不定我们能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   景琰眉心深蹙,沉吟着摇摇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逼问他什么,若是他当了许泽等人的助力,问什么都是枉然,还不如到时一并抓起来。可若是他不曾参与,那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事出之后,他也就回家养老去了。”   所以不管什么结果,杨太傅都不能在朝上待着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景琰瞧着天色没黑,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就搂着她重新躺下了。手摸着她的小腹,心下一派平静。   这个孩子他期盼了很久,现在终于到来了,他反倒紧张局促了起来,不知道该以何用表情来迎接他的到来。说起来,将之前练月笙误诊有孕那回去掉,也就剩下了张幽萱怀孕那会儿,得知那事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多的心思,没有一点要为人父的感觉,好似一件再过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最爱的女人,有了他和她的孩子。这种感觉太过奇妙,让他兴奋,让他紧张,让他局促,也让他期待,这种即将为人父亲的感觉,他确实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   景琰的喜悦之意止不住,搂着练月笙,根本不能好好睡觉,连笑容里都搀和着一丝半点的傻笑。   相较于景琰的兴奋,练月笙就淡定多了,很快的就接受了这一喜讯。她本来就受凉,身子不适,又和景琰说了好些话,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起来。   -------   不同于凤栖宫中的温馨宁静,华清宫里一派清冷。   本应身子不好,久不痊愈躺在床上的阿史那燕此时正坐在床头上,面色红润,那里有一点‘身体欠佳’的模样。   练月笙……如今再一念起这个名字,她还是会觉得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此人能死在她面前!入宫这么久了,她受的委屈,她受的耻辱,她是一分没忘,通通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她是天之骄女,是突厥尊贵的公主,却被这个地方被埋没在了最底层,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宠爱,受尽委屈和羞耻,为何她能一忍再忍,明明连她的母国都将她抛弃了,她被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个政治牺牲品而已,所以她在这里不管受到什么,突厥都不给来为她说一句话。   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意思吗?   阿史那燕抬眼看向了站立于不远处的粉衣宫女,刚才这宫女的几句话,再次将她强压下去的心绪挑了上来,并且让她越想越愤怒。她看着那人声音冷冷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粉衣宫女长着一双清冷的桃花眼,面色冰冷,听闻她这话,只是微微挑起唇角,带起深寒之意,“我能够站在娘娘面前,那就表明,我是有把握的。”   阿史那燕移开眼睛,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眼色一厉,复又看向她,“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也会实现我的愿望是罢。”   “这是自然,只要娘娘好好的协助我们,你讨厌的那个人,我们就帮你除了她。”   “不,我想亲手杀了她!”阿史那燕眼色猛然狠戾,声音狠毒。   宫女闻言,点头说:“当然可以,只要你协助我们。”   “我当然会协助你们。”阿史那燕声音坚定,又问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薇兰。”那女子如是说道,不带半点情绪。   阿史那燕多看了她一眼,朝她询问:“你之前说过的话可全是真的,没有欺瞒我一点?”   薇兰注目于她,“你放心便是,我们是合作关系,怎么可能欺骗你。”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阿史那燕渐渐松了一口气,对她说:“这段时间你留在我这里罢,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看了她一眼,“要是没其他事情,你就先下去罢,我想歇会儿了。”   即使是现在与别人合作,她还是改不了她高傲的公主脾气,倒不如说之前被压着的脾气,现在终于释放了出来,对着薇兰也没什么好语气,就好像看一个下人似得。   薇兰浑然不在意,只挑唇微笑,转身退了下去。   阿史那燕见人走了,这才略有疲倦的靠在了床头上。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助别人事成,那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更何况,这事对她而言,就有好处的。   薇兰承诺,练月笙必死,还会死在她手里,被拉下皇位的景琰不会死,会给她。到时候,她带着景琰出宫,两个人就此闲云野鹤一生。   比起皇宫这种规矩约束多的地方,当然是皇宫以外的地方活的潇洒自在,所以,就算是为了这一点,她也会协助他们。   就算景琰现在不喜欢她,也不要紧,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打动他,她时间精力多的是,何愁这么多?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了一切的景琰,有的只有她,所以,景琰一定会被打动,从此和她恩爱一生,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永远的在一起。   对于景琰的爱慕,阿史那燕也不知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执着的,她只是知道,她真的好喜欢他。可要是问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可以回答说从刚进宫开始就喜欢上了,但实际上,当初的那点小爱慕,发展到了现在她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的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87【挑明关系】   皇帝归京翌日,杨太傅就再次上表要辞官归乡。   景琰在朝上纠结一二,再三挽留,杨太傅也没把话收回去,所以景琰也就在万般不舍之下准了他的请求。   于是,近几日来,杨太傅辞官归乡成了京城里最热的话题。昔日里与杨太傅交好的诸臣好友,往来于杨府造访话别,就算是平日里和杨太傅没什么交情的,也会在这个时间里过来探望话别一番。   杨太傅此人虽然严厉刚正,但为人极好,朝中交好之人甚多,所以此消息一经放出,都过来拜访话别,杨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杨太傅这一走,朝上势力最大的也就是宁国公府了,这个节骨眼上,练明轩倒也坐得住。要说起坐不住的,那只有杨太傅的儿子和儿媳妇了。这两个人吃的是杨太傅的老本,没什么本事,儿子杨坚不中用,官也做不好,只能闲在家里,做点生意买卖;儿媳妇从小妾上位,有的只是算计的本事,且她贪恋要面子,不知知足,要是杨太傅不在了,她日后还怎么好意思出门?总不能让她依靠着丈夫原配儿子的脸面出门和别人炫耀吧!   杨夫人坐不住了,就想着劝劝老爷子让他留下来,结果让老爷子说了一顿,碰了一鼻子灰。   杨太傅这一辈子大风大浪,学识见识他儿子没学得什么,孙子却是得了真传,这个孙子不是杨夫人生的,而是杨坚原配所生,由杨太傅亲手抚养长大,尽得杨太傅真传,现在再朝里任了户部侍郎,一步步的脚踏实地的做事,在朝里人缘极好,也很得景琰赏识,想必来日也是大有出息的。   一想到这些,杨夫人就发愁,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虽然在宫里面,但是没宠没权,不是什么值得拿的出手的东西。看着丈夫原配留下的女儿儿子,过的一个比一个好,委实是气的牙痒痒,转头就开始训斥丈夫不中用。   杨太傅早就对儿子儿媳失望透了,所以他们闹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管,在府里接受了亲朋好友的拜访,收拾下东西,来日就带着老伴回乡下养老去。   就在杨太傅临走前天,他进宫见了皇帝,给他说了那桩事,他孙女杨如意干的好事。   杨如意老早就写信欲说服杨太傅加入他们的大计之中,利用他的在朝势力帮助他们,拥护新帝上位。当时杨太傅看过之后,并没有做回应,把信给烧了,但就在前几天,本应该在宫里的杨如意出现在了他面前,想要借助他的势力。   他这才知道宫里面那个杨如意是假的,真的这个早就和欲要谋反那人跑了。杨太傅直言拒绝了她,杨如意不甘心,他便训斥她一顿,最终杨如意只得放弃,先行离开。   杨太傅到底是有点私心的,毕竟是自己孙女,哪能亲手抓起来。   景琰在上面看着,杨太傅一直都是精神抖擞,没有老去的样子,但是现在看来,他整个人都老了不少。   这一番谈话过后,杨太傅最后的心结也算是了了,景琰沉默听完,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杨太傅想要请罪,景琰见状马上从上面上来,把欲要跪下的杨太傅扶了起来。   师生两个虽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心里都是彼此明白。   当晚的时候,景琰在殿里摆了一桌酒菜,请了杨太傅和杨老夫人过来,用了一桌饯行宴。   杨太傅离开那日,皇帝亲率文武百官为其送行,许多京城百姓也自发前来相送。因为不放心杨太傅的安危,怕杨如意一行人打什么主意,所以景琰派了暗卫一路保护,就算是杨太傅平安到达目的地后,也有暗卫跟着。   杨太傅一离开,朝中风向自然也就变了,宁国公府又站在了风口上。   许多人都想着现在皇后独宠,宁国公府身为外戚一支独大,皇帝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打压一下宁国公府。毕竟这皇帝和宁国公关系紧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只不过因为宁国公行事低调,做事踏实,又有着杨太傅制衡势力,再加上皇后独宠,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宁国公府才会日子好过。   现在杨太傅不在了,朝里仅剩下了宁国公一支独大,不是个事,打压是早晚的,同时皇帝会提拔谁呢?又让诸臣一番思忖。很多人认为,大抵会是杨太傅的孙子,杨文康。   但是他们料错了,皇帝大力提拔的是新秀萧离和其他两人,没有杨文康。同时对于宁国公府的态度也没有明确,只是又将归京的练玉凛一纸圣旨将他重回边疆,并且给了练玉珩一份差事,外放了他。   这两份圣旨下来之后,由不得人不多想。练玉凛本就在边疆,所以回去也是应该的,但是好端端的把练玉珩外放了是怎么回事?练玉珩是养好伤后,就一直在刑部工作,人家干的好好的,皇帝突然一道旨意下去,让他去外地赴任。   这看着像是打压宁国公府势力,可实际上呢?皇帝的态度还是很不明确的,但是练明轩却是松了口气,皇帝这样做,倒不如说是在保宁国公府。   景琰看重宁国公府,对他们做事也都很满意,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要收一收宁国公府的风头。景琰的这些心思,练月笙都懂得,要是让身为外戚的宁国公府这么风光下去,待到来日公布她有身孕了之后,宁国公府将会风光大盛,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看得眼红,那个时候,宁国公府才是真真正正的处在了风口浪尖上,练家和景琰都不要过。   所以等这段时日过去,朝上势力调整好了,新一轮的争锋再次开始,宁国公府的光芒也就能渐渐弱下去了。   景琰一开始还担心练月笙误解了他,准备好了一堆说辞来解释,结果练月笙什么都明白了,简直让景琰觉得舒心,幸福极了。   这辈子有了她,这么懂他的一个人,简直是老天爷给他的恩赐。   ------   宫里人都知道这几天陛下心情极好,唇角都是带笑的,往日里那么淡漠的一个人,要见到他的笑,实属不易。   而让陛下这么高兴的人,除了皇后娘娘,没有别人了。   这日里,穆城秘密被景琰召进宫,两人在宣政殿里见面。   而练月笙则见着了很长时间没见着的任昭容任晨晨。   见礼之后,任晨晨就让皇后屏退左右,说是有事情要对皇后说。   练月笙闻言依言让人退下,红司不放心,也让黄杨拉了下去。   等到殿里只剩了她们两人时,任晨晨的神情才凝了起来,她看着皇后,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娘娘,您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一直都迟迟不定妾的罪名,妾自花芊白进了冷宫之后,就一直等着您的发难。”她一顿,眸色沉下,“饶是妾再是一个波澜不惊的人,也受不了这日子了。”   闻言,练月笙对着她浅浅一笑,说:“今儿个你过来,就是为了来向本宫说这段话的。”   任晨晨叹气一声,凝着皇后看,语气苍凉,“或许娘娘也可以试试妾过的这种日子,每日里惴惴不安,担心那一天平静被打破。娘娘就能知道,妾这些日子,都是怎么提心吊胆的过来的了。”   她确实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淡然平静,但是把柄证据被人握在手里,随时就能要她的命。饶是她想的再开,对策再多,也受不了这种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暗流汹涌的日子,时间一长,她就开始惴惴不安,甚至是失眠,夜里做噩梦。   这种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所以,她投降了,她过来找了皇后。   “所以呢?”练月笙朝她一笑,“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任晨晨微微一笑,目露自嘲之意,“娘娘,妾今日过来,不就是向您挑明了嘛。何必再装成这样。”讥讽一笑,也不知是笑她自己,还是笑皇后,“想必娘娘早就定好怎么惩治妾了罢。妾要是求娘娘饶妾一命,您会吗?”   练月笙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她,“当初你为何没出宫?出了宫,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不用再宫里面提心吊胆了。”   听闻这话,任晨晨啧的一笑,“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移开视线,“妾曾经也是得宠过一段时日的,对陛下也是比较了解的。”看向一脸平静的皇后,“若是让陛下知道,妾在背后给花芊白出谋划策,且借别人之手干过不少腌臜事,就算是妾离了宫,早晚有一天,也会被陛下依罪惩治的。”   “虽然妾不知道您与陛下打的什么主意,这般迟迟不理会于妾,让妾备受煎熬。但是妾也是知道的,这样的日子早晚有一天会结束,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罢了。”任晨晨声音一低,叹了一声,“与其这样熬着过日子,还不如挑明了。”她一笑,看向皇后,“娘娘,您说对吗?”   闻言,练月笙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任晨晨也不说话,只垂着眼睛坐着。   片刻之后,练月笙才开口:“寻鹤子这种毒药你是怎么弄来的?还有那个可以造成人不孕的药也是你给花芊白的吧。”   任晨晨扯唇笑道:“以我的家世,要弄来这些东西不是很简单吗?”她父亲是镇守边疆的将军,家世显赫,她哥哥十分疼爱她,对于她要的东西都会给她寻来,寻鹤子又算的了什么?   这厢,凤栖宫中,练月笙不紧不慢的和任晨晨说着话,那厢,宣政殿里,穆城给景琰带来了消息。   “我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是擅于暗查的个中好手,如今这宫里面,有着那帮人的眼线,估摸着是想着与许泽等人里应外合,同时在宫里面拉一些能够协助他们的人。”穆城说,“陛下,您的那些留在宫里的妃嫔,可要格外小心,勿要让她们接近皇后、太后等人才是,万一被谁做以要挟,可是大事不妙。”   景琰沉默片刻,突然想是像起什么似得,把赵怀生叫了进来。   “朕来之前,是不是任昭容去了凤栖宫?”   赵怀生愣了一下,还不明白怎么陛下说起这个,但见陛下一脸紧张凝重之色,便马上回答说:“回陛下,任昭容此时确实在凤栖宫里……”   他话还没说完,景琰已是一脸紧张焦急之色,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步履生风一样的从赵怀生眼前消失了。   赵怀生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殿里站立的白衣男子说:“还不快去追陛下去。”声音清冷,无情无绪。   赵怀生打了个哆嗦,忙脚下生风一般追了出去。   ☆、88【情深意切】   没理会外面宫人的问安叩拜,甚至连通报声还没来得及响起的时候,景琰已经推开殿门,大步朝里走去,方一绕过屏风,就对上了任晨晨凝神沉色的面容。   外头的通报声响起方落,殿里面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景琰已经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任晨晨吓了一跳,练月笙错愕回头,“陛下,你……”   景琰心急如焚,气喘吁吁,将练月笙扶了起来,一手护在了她肚子上,快速的扫了案上的吃食,茶没动,糕点没少,她也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你没吃什么东西吧?”景琰慌张的询问,“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肚子还好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练月笙都愣住了,看着那人紧张慌张的样子,竟是在外人面前就这样情绪外露了。   “我没事啊……”练月笙这样回道,握住他的手,“发生什么了。”   景琰好好的打量她几眼,搂住她的腰,似乎松了口气,但没有因此而放松,下一刻他就将眼睛转到了略为茫然的任晨晨身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口话音冰冷无情。   任晨晨听得的心口一塞,说不出的酸涩,“妾只是来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她强制自己心平气和,看着他神色冰冷,如凝着冰一般。   景琰将练月笙搂在怀里,注目于任晨晨,眼睛寒冷如冰,“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你寝宫里!”毫无情绪的声音,比方才冰冷的声音还伤她心。   任晨晨鼻头一酸,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居然有了要哭的感觉。   练月笙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到了景琰这样慌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大抵是怕任晨晨对她做些什么罢。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抬头看他,声音端正,“陛下,任昭容是来向臣妾请罪的。”   景琰微怔,“怎么回事?”   闻言,任晨晨只得苦笑,“陛下,皇后说的是,陛下何不给妾一个痛快,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谁能受的了?”声音略有凄苍,扯着唇道:“要怎么处置妾,陛下直说就是。”   景琰方才因为练月笙几乎是急出了一身汗,简直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失去她的恐惧,现在他整个人都没有缓回来。只想任晨晨快到从眼前消失,听见她这话,也只是冷笑一声,唤了赵怀生进来,把任晨晨先押了下去,再做处置。   任晨晨就这样从皇后宫里被押了出去,多半人都会认为她是因为得罪了皇后才会如此。   挥手让人都退了,景琰这才毫无顾忌的把练月笙抱在了怀里,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一句话不说,就能让他安心下来。   练月笙不知发生了何事,只一言不发的依偎在他怀里,无声的安抚着他。   “阿笙……”景琰声音有些闷闷的。   练月笙笑容恬静,环住他的腰,“嗯,我在……”   “阿笙。”   “我在。”   景琰闭着眼睛,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感觉有暖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各处,无比的温暖和宁静,让他不舍得松手,十足的贪恋这份感觉。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她才离开他的怀抱,朝他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闻言,景琰轻叹了口气,和她一同坐在了榻上,把穆城在宣政殿说过的话重复给了她听。   “所以,你这样急着赶过来,是因为怕任昭容对我下毒手。”她这样说到。   景琰心有余悸的把她搂到怀里,一手搁在她的小腹上,眸色里略有慌张之色,“阿笙,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任昭容在你这里……”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我整个人都害怕极了。”   练月笙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眸色柔和的看着他,“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在你面前。”微微一顿,唇扬眼弯,“所以,别再害怕了。”   景琰听闻这话,觉得整个人都软和了下来,是彻底的轻松了下来。他往前一靠,再次将她拥在了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鬓发,“阿笙,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害怕过。”对于会失去她这件事情,让他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就像以往他安抚她那般,她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笑说:“没关系,有我在。”   景琰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抱着,片刻后,他才将她稍稍松开一些,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低语道:“我曾经认为,我拥有了整个天下……确实是这样没错,整个荣朝都是我的。”   “但是,我错了,荣朝是天下没错。”他停了下来,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可真正属于我的天下,只有你……”   闻言,练月笙也在默默一笑,把脸埋在了他怀里,纵使一句话不说,她心里面的甜蜜也是层层蔓延了上来。   俩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坐了一会儿,练月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穆城他现在在哪儿?”   景琰本来正沉静在恬静温馨之中,听闻她这话,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把他给忘了……”   练月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穆城是来给你办事的,有你这样待客的吗!把人晾一边就不管了。”   景琰扯唇笑笑,“估摸着现在还在宣政殿等着我罢。”   “那你还不快点回去,省的他等急了。”   “不要紧吧……我让赵怀生回去给他说声。”他撒娇一样说着,赖在她身边。   “你别闹!”她推了他一下,面色严肃,“你好好的去解决许泽的事,任昭容和苏贵嫔两个人就交给我来。”   景琰还欲再说,让练月笙一个眼神回绝了。于是他只好又香了她一口后,才慢腾腾的离开了这里。   待到景琰离开之后,练月笙才忍不住偷笑了几声,之后她便调整好了情绪,着手准备处置苏素颜和任晨晨两人,既然这两个人撞在了一起,那就不要等了,一起处死好了。   这样想着,她便极快的付诸了行动,写好了旨意,让杜小宝和黄杨跑了一趟内刑司。   毒酒、匕首、三尺白绫,这三样东西,让她们两个各选一样来了结自己。   不论哪个都会死的很痛苦。   苏素颜在牢里待了这么些日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却是没想到要和任晨晨一道上路,也好,黄泉路上也有了伴。   看着那三样东西,她没有犹豫,选了匕首,至少可以割腕,不会死的那么痛苦。   轮到任晨晨时,只剩下了毒药和白绫。她早就被以往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的日子折磨的够了,饶是她心神再强大,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反正,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输了,她认输,且不想再被心神所折磨着度日如年一样的过日子,死,对她来说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她选了毒药,疼过那一下之后,大概就能解脱了。   这一天之中,两位宫妃被处决,让宫里面宫人重新有了谈资。   苏贵嫔苏素颜就不用说了,早就该被处死了,但是任昭容任晨晨可是在被押出凤栖宫后,不过半个时辰之间就被下旨处死了。   这个速度可真是够快的,也不知道她当时在凤栖宫里做了些什么。   -----   景琰回到宣政殿时,穆城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本书,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睛,“看你这样子,想必皇后娘娘没事了。”   景琰唇角含笑,挥手让跟进殿里的宫人退了下去,“虚惊一场。”他这样说着,慢步走到龙案之后,坐了下来,虽然心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也极好的将它压制了下来,正了神色看向穆城,“之前的谈话被打断了,我们现在接着谈。”   穆城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来,“前头说到让你小心妃嫔,但是也不要忘了小心这宫里面的下人,就算是一个内监一个宫婢,都有可能被他们利用,甚至是混在里面接近皇后等人。”   景琰凝神点点头,“这点放心便是,朕自会小心。”   穆城不紧不慢的说着,“关于桑年此人,她现在已经不在江南,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有大半的可能是和许泽在一起。”将书本搁在案上,端起茶盏,“虽然现在落渊宫离手,朝上也没有许泽的势力,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落渊宫曾经给了许泽两个高手,是许泽出钱买的,所以现在那两个高手是跟着许泽的。”   “根据你之前说过的,皇后娘娘似乎已经见过了其中一人,名字叫青灯。”他轻呷了口茶水,看着景琰,见他颔首之后,便说:“这样就对了,除了这个青灯外,还有一个叫薇兰,青灯将杨如意带走了,所以还有一个在宫里面的应该就是薇兰了。”   他将茶盏放下,眸色深沉的看着景琰,“现在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了,陛下准备怎么办?”   景琰静了一静,沉吟道:“对策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想出来的。”   穆城不置可否,说:“虽说许泽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正是这样才最为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他手头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对策才不好想。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泽他们几个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   穆城闻言就笑,“泰半这群人大抵是想从皇宫里直接下手了,就不知会使什么手段。”   “这段时间,朕会故意宽松一些地方的看管。”   之后,两人便再谈了一会儿,穆城就先回去了。   ☆、89【心有不甘】   练月笙再次见到阿史那燕,是三天之后,听闻她身子好了不少,她便过来看了看她。   瞧着阿史那燕红润了不少的脸颊,练月笙关切的问:“你最近身子好了不少了吧?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阿史那燕微微笑着,“多谢娘娘关心,妾如今已经好了不少了。”现在的她,在练月笙面前也能很好的收敛情绪,做出恭敬礼貌之意。   练月笙看了她一眼,就笑:“这样就好,本来本宫那里也有不少补品,还想着收拾一下,给你送过来。”   “这段时间真是劳累娘娘与太后了,因了妾的事情操了不少心。”阿史那燕脸上挂着温和恭敬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的转性了。   “明贤妃哪里的话,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身子不好了,母后也是极为担忧的。”练月笙这样说着,浅浅笑着,“你若是身子又有了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千万不要瞒着,派人来与本宫说一声。”   阿史那燕点点头,即使是心有不耐之意,脸上也是笑吟吟的。   “现在这宫里妃嫔也剩了没几人了,待到来日你痊愈之后,可要多多帮衬着本宫才是。”   “娘娘实在是抬举妾了,这些东西妾没有接触过,而且妾也是个粗心的,实在不能帮衬娘娘什么。”阿史那燕佯装微微惊讶的样子,推辞道:“宫里不是还有德妃吗?她对这种事情应该很是熟悉了,由她帮衬娘娘最好不过了。”   “你也知道德妃自从回宫后就身子不适,染了风寒到现在都没有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殿门。”练月笙叹了口气,略有忧愁。   “娘娘也不要太过担心了。”阿史那燕宽慰道。   现在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练月笙穿的衣裳也开始变少了,因为孩子月份小,虽然倒不怕暴露什么,但是黄杨几个却担心她久坐不好,故而上前小声提醒道:“娘娘不是还要去德妃那里看看么?”   练月笙一怔,旋即微勾唇角,“本宫倒把这个忘了。”   听见练月笙终于要走了,阿史那燕忍不住雀跃了一点,脸上神色藏的让人看不出来,“既然这样,妾也不好耽误娘娘时间了。”   “嗯,你好好歇着罢。”练月笙这样说着,就要站起来,黄杨上前一步,扶着她站了起来。   练月笙将将转过身子,就见一宫女端着托盘进了来。身材高挑,穿着橘色衣裳,低着头,步伐轻慢,款款而来,只不过就这一小段的路,她却走出了一种动人婀娜的风韵来。   阿史那燕看见那人进来,眼睛微微一睁,略有慌张之意。   待那宫女走近了,练月笙才瞧仔细了她的相貌,是个十足的美人,却有着别人不曾有的婉约风韵,若说起像谁,她第一想到的是柳氏柳素儿,虽比不过柳氏的婉然之意,但这人却有着更婀娜多姿的风味,甚至是妖气。   练月笙也不晓得是怎么从一个宫女身上看出类似于柳氏丰韵来的,明明,这两个人在年龄上就对不上。   橘衣宫女福礼问安,后面床上的阿史那燕已经微笑着开口了,“已经到了吃药的时间了吗?”   宫女开口,声音婉柔,“回主子话,是时候了。”   练月笙心里带着几分错愕的看了那宫女几眼,就要抬脚走过去,宫女低着头等着皇后先过,却不知怎么回事那端着托盘的手一歪,眼看着药碗要歪,阿史那燕推了佳谷一把,佳谷眼疾手快,正正好好的扶住了欲要歪倒的托盘,把药碗端了过来,“你在这儿候着罢。”眼神警告她不要乱来。   宫女瞪了佳谷一眼,转头看了眼已经拐弯消失掉的练月笙,呵呵了冷笑两声,回头看向阿史那燕,冷言低语:“你就这胆子?将来还说杀人?!”   阿史那燕怒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少给我惹点事!你现在动了练月笙,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哼!”橘衣宫女极为鄙夷的哼道:“你在宫里待了这些时间,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吧?”   “许倩!”阿史那燕怒喝,瞪着看她,“你别忘了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莫不是你离宫太久,连最基本的谨言慎行都忘了!”   许倩听见这话也只是不甚在意的笑笑,“我们毕竟是同一条船上的,我出事了你能好过?”   阿史那燕简直觉得没法和这个女人正常交流,她甚至比练月笙还要烦人,一句话下去有十句话等着噎你,“我不和你说了,你只要还记着我们是一条船上的,生死一体的就行了。”   “若是在那之前你惹出了什么事,坏了你儿子的计划,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办。”说罢,阿史那燕傲然一笑,不再搭理她。   一提及许泽,许倩也算是稍有收敛,只脸上仍然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看了阿史那燕一眼后,才说:“得了,你好好歇着罢。”语毕,便转身离开。   转头瞧了眼许倩的背影,阿史那燕忍不住低啧了声“妖妇!”   之所以说她是妖妇,是因为如今三十有二的许倩身段容貌皆和年方二八的女子一样,只不过碧玉之年的姑娘可没有许倩这一身的妖气风韵。   阿史那燕作为在宫里的接应人,在他们顺利进宫之后就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进宫进的这般顺利,更没有想到会在这一行人里看见杨如意。   按许泽的话说,是直接用了以前柳氏送许倩出宫的暗门,那扇暗门守卫不严,阿史那燕的人用了点小手段就把那边的人引开了,所以他们才能这么简单的混了进来。之后有杨如意这个熟悉皇宫构造之人领着他们到了这里。   见着杨如意时,她还笑着对她说:“真是没想到,我们两个居然在这种时候站在了一条船上。”   可不就是这样嘛?杨如意要后位,不在乎皇帝是谁;阿史那燕要景琰,别的什么都不要。但她们两个人都有着同一个要求,要练月笙不得好死!   说起恨练月笙的心思,这两个人也是撞到了一起,要是没有练月笙,至少她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被逼成这样。   如果没有练月笙,以杨如意的手段,争宠争权对她来说极为简单,他不是喜欢花芊白那样的娇柔女子么,她也可以娇柔,只要摸准了皇帝的喜好,要成为宠妃,岂不是小菜一碟。但是她一切的想法,都被练月笙从中搅毁了,她想要的一切,统统都没了。   同样的,若没有练月笙,阿史那燕要得到皇帝的注目就简单太多了,毕竟她可是初来就侍寝了两夜,不知眼红了多少人。她自诩貌美,身份高贵,皇帝就算再不喜,也不会落了她脸面,至少她能再日后的时间里慢慢和他相处,何愁那人注意不到自己。但是她的一切,都被练月笙打破了,他对练月笙越来越宠,甚至为她废了后宫,反观她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如此鲜明的对比,如何能不让这俩人恨的牙痒痒,更甚是因为这个让这俩人此时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明明不久之前,这两人还明争暗斗来着。   ----   在玉贞宫交代了假装杨如意的宫女几句话,练月笙便离开了。   自从出了华清宫,她就觉得那个宫女越来越奇怪。离开华清宫时,她特意稍微侧目了一下,就瞧见了佳谷扶住托盘的那一幕,那托盘在那宫女手里,明显是要歪倒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眼,但也看的真切,这个宫女大概真有不对的地方。   这样想着,就想了一路子,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已经快到了宣政殿。   既然来了,就进去罢,正好把阿史那燕和那宫女的事情告诉景琰一声。   赵怀生远远的瞧见皇后来了,忙上前迎了上去,“娘娘,里头万大人来了,要不娘娘先去侧殿歇一歇。”   这话一落,殿门就开了,万大人从里头出来,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见着皇后,忙作揖行礼。   练月笙端和笑着应了他一句,就让他退下了。   见人走了,赵怀生这才把人引进了宣政殿里。   万大人今儿个递了两份折子,一个有关朝政,一个有关他家里的事。说是夫人病重,思念女儿,希望陛下恩准万嫔回家省亲。景琰听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准了。   估摸着这是个缓法子,实际上还是来求万嫔离宫的,只是不好开口,只好选了个折中法子。万家是出了名是极重规矩,万大人又古板不通融,这回让女儿回家省亲,大抵是万夫人哭出来的。   把这事说给了练月笙听了之后,景琰就笑,“这下好了,现在宫里面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搂着练月笙一起坐在椅上,手不老实的往她肚子上摸去。   练月笙靠在他身上,手里端着一杯花茶,暖着手,说:“我刚去了华清宫。”   景琰蹙眉,“不是告诉你了不要再往别处去了吗?尤其是那些妃子那里。”   练月笙喝了口花茶,拍了拍他的手,转头正色看着他,“这个先不说。你知道我在她那儿看见了什么吗?”   ☆、90【狼狈为奸】   “什么?”景琰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练月笙神秘道:“我见着了一个宫女,一个其他宫女不一样的宫女。”   景琰皱眉,看着她。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是因为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子妖气,风韵十足。虽是碧玉之年,但那股韵味却和柳氏有的一拼。”一顿,练月笙又说:“我是在离开之前看见她的,临走时特意回头了一下,我看见那宫女手里端着的东西歪了,是佳谷给扶正的。”   “所以我斗胆揣测了一下,那宫女是故意要歪掉手里东西,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景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握紧了她的手,“是阿史那燕她……”   “多半和她逃不开关系,毕竟是她那里的宫女。”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但那个宫女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年龄里的女子会有着仿佛历经人生一半才会有的成熟风韵,你看看娴儿够成熟的了吧,但是娴儿到底是个孩子,一些情绪也不是全部都能完美的隐藏起来的。”   “那依你看呢?”景琰沉声。   她低了低声音,透着一丝高深莫测,“派人盯着她那边点,估摸着阿史那燕多半和他们牵扯上了。”   ------   自同景琰说过华清宫的事情后,景琰就秘密派了暗卫混进了华清宫,也不知是不是阿史那燕管理的太好,暗卫别说是打探消息了,就连可疑人员都没有见着。   就这样过了两天之后,暗卫才算是瞧见了那个皇后娘娘说过的可疑人员。   许倩回到华清宫时,阿史那燕正一脸怒色的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捏着茶盏,看见许倩进来,便挑起了眉,语气略有暴躁,“你去哪儿了!”   “我只不过随意逛逛而已。”许倩这样说道,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阿史那燕对面的椅子上。   阿史那燕愤然不已,把茶盏重重拍在案几上,“啪”的一声,连佳谷都吓了一跳。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出去!你是认为这宫里面没人能认出来你吗!”关于许倩母子的事情,她听杨如意说过,这么尴尬敏感的身份,她居然还敢往外跑,这个女人难道是没有脑子吗!“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给我注意着一点!”   许倩依旧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看得阿史那燕心里怒火直升,就听许倩一声冷笑,“这皇宫我十五年都没有回来过了,当年那些人死的都差不多了,有几个能留在这里?”斜睨阿史那燕,鄙夷道:“我敬是突厥公主,不想与你说什么,但是你管的实在是有点多了,我们的交易里可没有说过你可以限制我们的行动。”   阿史那燕怒极反笑,“你这么有胆量,怎么不直接站在太后面前,找她算账,让他儿子把皇位主动让给你们,用得着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抢皇位?”   许倩唇角的笑意僵了一下,怒看了阿史那燕一眼,气氛更加僵持。   阿史那燕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老实一点,等着你儿子事成,不要老是给我找麻烦。”   许倩双眼危险的一眯,欲有动作之际,从内殿绕出一人来。杨如意脸上挂着不悦之色,出口冷厉,“明贤妃说的是,你是该收敛一点了。”顿了下,“因你是许泽母亲,我们小辈的有很多话都不能直说,但你身为长辈,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些,你今天这样跑了出去,万一被谁认了出来,我们之前所有的计划都要功亏一篑。”   “我想,你也不想让许泽精心计划的一切毁在你手里罢。”   许倩闻言,表情微敛,却是不说话。她一个三十岁的人,被两个小辈说教,自然觉得脸上无光,可她倔强的性子却不允许她低头一下。   “许姨。”杨如意声音软了一点,“你也应该知道你的样子和十五年前没差,万一被谁认了出去,可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虽不喜被杨如意叫成许姨,但却欣喜她说自己样子年轻貌美,倒是觉得心情不错了。“好了,今天算是我错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许倩如是说道。   看着许倩沾沾自得的模样,阿史那燕委实觉得心累,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岁?怎么行为作态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得,还要让人让着她才行。   许倩待着无趣,就先行离开。杨如意见人走了,才对阿史那燕说:“你也是,以后收收你的公主脾气,你以为你发火了,那人就会乖乖听着?”   阿史那燕被她说教一番,脸色不愉,抬头看过去,“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杨如意闻言,笑了笑,心平气和的说:“不是我操心,而是提醒你。小心使得万年船,莫要因为一点小纰漏,害了我们所有人。”   阿史那燕冷哼,“这句话你应该对着许倩去说。”不想和她纠缠下去,她问她,“你地图看的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潜进凤栖宫?”   这个地图指的是皇宫底下地图,在这个皇宫下面,有着联系着各处主要宫殿的暗道。此地下暗道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对,可以就连太后都不知晓。当年许倩在先帝跟前当差,曾经不慎目睹了那张暗道地图,因为当时她极得先帝喜爱,所以先帝一高兴,就把这暗道的事情告诉了她。许倩当时留了个心眼,把暗道凭着记忆画了下来,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地图。   此暗道是前朝所制,年代久远,已经很久不曾用过。本来已经报废了,在先帝之前几任的皇帝都不曾知道暗道的存在,但是让先帝发现了,还找着了地图。   “基本上已经全部掌握了,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这个暗道陛下知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它的存在,我们的事情就不好办。”杨如意道。   阿史那燕蹙蹙眉,没有说话。   杨如意见状,就转身往内殿去了,她还要继续研究地图。   ----   “暗道?”   听到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景琰怔了几分,手上翻着的折子也合了下来。   “确实是暗道,她们还商量着要利用暗道潜入皇后的寝宫。”   闻言,景琰眸里极快的闪过了一丝凛然杀意,就连暗卫看了都不由得心头一寒,快速的低下了头。   上座那位沉静了片刻,最终挥手让暗卫先下去了。   没了落渊宫协助,又没有在朝官员帮衬,许泽想的法子就是要绑架练月笙来威胁景琰。想到此,景琰不由得勾唇一笑,颇具几分冷意。   暗道一事,他从来就不知道,如果先帝知道的话,那这暗道在这殿里就应该有。连接着宫里主要宫殿的暗道,宣政殿、长生殿、凤栖宫、慈宁宫、长倾宫,可能就连东西六宫都有连接的地方。   这样想着,景琰神色就愈发深沉,他搁下手头折子,站起来环视了殿里一周,随后便又重新坐下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他现在急着把暗道找出来,怕也是短时间找不出来,要是因为这点事情自己先乱了,岂不是还暗中让许泽更好行事了。   现在最重要的,先保证了练月笙的安全,至于暗道,他要先去问问他母后,若是太后知道这事,他还这样费心思的去找,委实是蠢透了。   这样想着,景琰就再也坐不住了,离开了宣政殿。   慈宁宫中,太后听闻有暗道一事也是吃了不小的惊,“暗道?你是说这皇宫底下有暗道?”   ☆、91【自有准备】   见太后这幅模样,景琰也就知晓了太后不晓得这事,他点点头,一脸凝重之色,“正是,放在阿史那燕那里的暗卫打探到了消息,这暗道一事确确实实出自杨如意之口,许泽打的主意是潜入凤栖宫绑架阿笙,用来威胁儿臣。”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住,拧眉思忖了片刻,沉吟道:“哀家……不曾听过你父皇说过有关暗道之事。”为什么那伙人会知道有暗道?如果还是许倩那个小贱人!想到这里,太后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一紧,眉眼里也漫上了一层寒气。   景琰不知太后想到了什么,单看太后眉眼就晓得太后心情怕是不好,于是小着声音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一怔,端着茶盏的手松了松,她将茶盏搁在桌上,神情一瞬间恢复如初,沉色看向景琰,“月笙的安全一定要保证。”顿了一下,“至于暗道,你派些懂这方面的暗卫来找找。哀家怕你关心则乱,这暗道由你自己来找,怕是越来越不好找。”   听见太后这样说,景琰不好意思的低眼笑了笑,复又抬起眼来,道:“那就依母后所言。”   太后点了下头,心绪还是有点浮躁,只要她一想起来这许倩母子现在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就有点情绪不对。毕竟当年许倩大着个肚子跑到她面前来炫耀她被皇帝金屋藏娇,为了保证她和孩子的安全不让她外出,甚至说出皇帝说皇后心狠手辣,所以暂时不给许倩名分将她娇养在长生殿里。这一番话,太后如今都记忆犹新,若不是被许倩出言刺激,她也不至于早产!   即便是后来皇帝赶来给她解释了原委,勃然大怒下令处死许倩母子,她也全都不在乎了,所为的心死,在他做过这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后,她真真正正的对那个男人心死了。   思及往事,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景琰见太后有了倦色,便想着先行告退,却让太后留了下来。   “你先不要急着回去。”太后让景琰坐下,神态恢复,看着他道:“哀家还有话没有说完。”   景琰依言坐了下来,“母后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   “你不要忘了,许泽身边也有两个高手在,今日暗卫打听到的一番话,说不定还是他们故意而为之。”太后顿了一下,“若是他们的目标不是月笙,而是别人,只是故意将月笙说出来,搅乱你的思维。”   景琰怔住,一下子沉了脸色下来。   “若是他们擒了娴儿?若是哀家?”太后这样说着,看向景琰。   闻言,景琰脸色又低沉了几分,“母后的话,儿臣记下了。儿臣以性命担保,必会护佑母后、妹妹、阿笙生命安全。”   太后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你是皇帝,这些事情,都应该考虑到才是。”声音平稳,“月笙对你很重要,这点哀家清楚,但你切勿因为月笙就乱了阵脚,若是你脑子里想的都是月笙,敌方就极有可能做出出其不意的事情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话到最后,声音已是严厉了几分。   景琰沉静一下,沉色道:“儿臣谨记母后之言。”太后说的对,他确实满脑子想的都是练月笙,没再去考虑别的什么。   太后“嗯”了一声,这才让景琰回去了。   待到景琰出了殿门,太后才将净萱叫到了跟前来,“柳氏那边如何了?”   净萱福福身子,“回太后话,药已经给柳氏喝了,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太后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来,净萱上前扶住了太后,就听太后说到:“哀家要去内殿躺一会儿,你去沏一壶茶来。”   净萱应下,扶着太后进去了内殿。   如今柳氏疯了,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报应,太后本来就想着让柳氏自生自灭,但是自从知道了许倩没死,且当时还是柳氏帮着把她送出的宫,太后就再也不想忍下去了,这种女人,还是早死的好,省的活着膈应人!于是太后就吩咐了净萱一声,让她把这事给办了。   -------   晚上时,景琰和练月笙躺在床上,说起了暗道的事情。   练月笙枕在他手臂上,想了想,方道:“到现在都没有许泽的消息,难不成他们可能不在宫里面?”说到暗道,那就一定会连接到外面。   景琰沉吟,“极有可能。”顿了下,“这暗道是前朝的,已经年代久远,也不知道这暗道连接到了外面什么地方。”   “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练月笙皱眉。   “利用暗道,也就是想要更加轻便的出入各个宫殿,你与母后她们的安全都格外重要。”他摸了摸她的黑发,“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但是这段时间,你要特别注意才是。”景琰又不放心的叮嘱,“要不,我让穆锦进宫来吧。”   “为什么?”   “穆锦会武,待在你身边也能保护你。”   “你把穆城师徒两人当成什么了?”练月笙抬头看他,“穆城现在帮着你,你又让穆锦进宫来保护我,我看你是真把他们两人当成自己的属下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景琰说:“我与穆城交情不浅,关于此事也是他乐意协助的,再说你与穆锦不是关系很好吗?现在你有可能遇到危险,我想她也应该会愿意进宫来帮忙的。”   练月笙一拧眉,“我是觉得不妥。”   “等到明天时,我把这事先给穆城说了,若是他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景琰这样说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总该行了吧,我又不是逼着他们非做不可。”   她鄙夷的瞧了他一眼,然后移了移身子,把头枕在了枕头上,说:“你是皇帝,穆城能有不答应的份?”   闻言,他笑着挨近她,手搁在她的小腹上,摸了摸,感觉肚子又大了一些,唇角就止不住笑,“穆城那个人你会不知道?”吻了吻她的耳垂,“他要是不乐意的事,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他还是不愿意。”   练月笙被他这话逗笑了,伸手把他的手抓开,“你别摸了,有点痒。”   景琰温声笑说:“我觉得孩子又大了些,是不是?”   “这还没三个月呢。”练月笙笑眯眯的,“你能摸出来什么?”   景琰手又搁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在她耳边说:“不对,我就是感觉他又长了些。”   练月笙被他摸的发痒,一壁笑着一壁将他的手抓开,“好好好,他又长了些。别再闹了,睡觉罢。”前一句像是哄小孩,下一句就变成了撒娇。   景琰在她唇角亲了一下,道了句“好,我们睡觉。”将她搂在了怀里,可是手还是不自觉的往她肚子上摸。练月笙见状,也只是笑笑便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   自知道了暗道一事,练月笙就起了将它找出来的心思。   景琰走后,她便开始在殿里翻腾起来,书架书桌壁画,凡是这种最容易藏东西的地方她都看了一遍,红司几个不明白皇后这是做什么,也只是听着吩咐把书架什么的给移开。   到最后差不多把殿里都看了个遍,也没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娘娘,歇歇吧。”红司劝道:“您还有着小皇子呢,万不能累着了,您都看了这么些地方了,先歇一会喝一口茶罢。”   练月笙闻言,点了点头,“也好。”坐了下来,“小厨房有温着粥吧,黄杨给本宫端来罢。”   黄杨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娘娘,您这是找什么呢?”红司蹙着眉头再次朝皇后询问。   “本宫问你们啊。”练月笙看向红司几个,“你觉得这个殿里面什么地方比较好藏东西。”   红司一怔,眉头又蹙了几分,“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奴婢没听懂。”说着看了青玲一眼,见她蹙着眉头,开口说:“藏东西?”说罢,转眸看了红司、蓝熏、绿莹三人一眼。   “娘娘的意思是,什么地方可以将东西藏的让人察觉不到?”   练月笙眼睛一亮,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青玲想了一想,才说:“奴婢觉得,这地毯下面,或是那桌子底下……倒是可以。”   这话说完,练月笙就先愣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一样的看着青玲,“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书架壁画固然好遮挡暗道缝隙,但人一旦从暗道里进来,不就是必须要事先移动书架壁画才能出来?这样一来,就会弄出声响来,如果是在木地板下面,就可以小心不弄出动静来了。   “快,你们几个把这毯子揭了先!”练月笙急忙吩咐青玲几个。   此话方落,黄杨就端着红枣粥走了进来,看见青玲红司着手准备掀地毯的动作,愣了一下,把粥搁在了案几上,“娘娘,这粥温度正好,先用了罢。”   练月笙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盯着红司几个的动作,没动一下。黄杨看得奇怪,皱起了眉头。   毯子卷起来后,练月笙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在那块地方用脚踩了踩,听了听声音,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娘娘,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青玲看着皇后的动作,抬起脸来问了一句。   ☆、92【自讨苦吃】   练月笙走了一圈,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暗道到底藏的有多好,又有多难找?   “娘娘,您要是要找什么东西,直接吩咐奴婢们一声就是了。”红司蹙眉,面露焦急,“您现在有着身子,这样劳神劳心的怎么得了!”   “娘娘,红司说的是,您这样可是万万不行啊。”绿莹附和了红司一句。   练月笙微微挑了下眉,也不想让几个贴身宫女为自己担心,而且她现在确实不能多操心,故而就点点头,让红司几个把毯子铺好,她则坐回了椅子,用起了红枣粥。   见皇后不再执着找东西,几个宫女皆是放下了心来。   “娘娘,您是要找什么东西?给奴婢说一声,由奴婢们去找不就是了。”毯子铺好后,红司又凑到了皇后身边。   “这个东西,你们找不到。”练月笙端着碗,笑着抬眼看了红司几人一眼。   绿莹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东西会是找不着的,只要好好找的话,就算是掉进地板缝里的沙子都能找出来!”   “绿莹说的没错。”黄杨也道:“娘娘不妨说出来,奴婢几个也能帮衬娘娘一把啊。”   练月笙摇头一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们不要想太多了。”   正当红司还欲再说之际,杜小宝就从外头进来,“娘娘,公主说有事情要见娘娘,望娘娘您能过去长倾宫一趟。”   练月笙用丝帕擦拭着唇角,问他:“公主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有。”杜小宝摇头,“不过这公主的大宫女北音在外头,可要将她叫进来一问?”   练月笙摇摇头,“不用了,你先出去告诉北音,本宫待会就过去,先让她再外头等会儿。”   杜小宝应了声“是”,续而退下。   “青玲给本宫整整衣服。”练月笙一壁站起来一壁说到。   青玲闻言,忙上前一步,蹲了下来,理平了裙角,又站起来,理顺了前襟。   练月笙看了一眼,这才带了红司和黄杨出去了。   路上时,练月笙也曾向北音打听,但是北音也不知道是何事,只说了让她请皇后过去。   所以练月笙也没太在意,以为景娴许是遇到什么小女儿家的难事了,这才想找她讨教一番。   当到了长倾宫后,景娴出来将她迎了进去,神色淡然依旧,本欲开口问她有何事时,就见她几步走到床边,把帐子拉了开来,景娴回过头看向练月笙,练月笙怔了一下,看到了床上那人,然后,她怔住了。   “桑年?!”练月笙惊讶出声。   景娴走过来站在了她一侧,“皇嫂你果真认识她?”清冷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诧异。   床上那人确是桑年,只不过她带了一身的伤,瞧见练月笙来了,也只是稍微扬了扬唇角,说:“皇后娘娘,果然是你呀。”   “这是怎么回事!”练月笙将景娴拉至一旁,声色略为严厉,“那个人是怎么来的?”此时的她差不多已经冷静了下来。   景娴神色平静,说:“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练月笙蹙眉,“什么?”   景娴指了指书桌底下,“就是在那底下,移开了那块木板之后,她就出来了。”   练月笙一怔,这才明白了过来,眸子转了转,心里默默有了数,“你就这样把她留了下来?万一是什么坏人该怎么办?”   “那个人一身的伤,单看着也伤不了我。”景娴清淡淡的说着,转眼瞧了一眼桑年。   练月笙还欲再说几句,就听那头传来了一声“皇后娘娘。”   她转头看去,桑年正费力的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嘴唇发白,额上也冒了汗,“皇后娘娘你别再问公主什么了,所有的事情,我来告诉你。”   练月笙双眸一眯,略有几分危险之意,但随后又恢复如初,平静淡定,她看了眼景娴,便走了过去,“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吧。”声音较为沉冷。   桑年咬了咬唇,似乎在忍着疼,“我是从这个皇宫的底下暗道来的,本来以为能到一个没人的宫殿,哪知道到了荣安公主的寝宫。”   “那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练月笙再问。   桑年叹了一声,又笑说:“拜许泽所赐。”   后面景娴走了过来,站到了练月笙身边,说:“皇嫂,你和她为什么会认识?”   练月笙不易察觉的蹙了一眉,对景娴说到:“这其中事情比较复杂,妹妹你先去差人将陛下叫来罢。”   景娴微怔,眼角余光瞄了下桑年,点了点头,“好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待到景娴走了之后,练月笙才再次将视线放到了桑年身上,问她:“听说你从江南离开了,莫不是跟在了许泽身边。”   桑年点头,看向练月笙,“我和许泽闹翻了,许泽怕我泄露秘密,欲要将我铲除。他身边有两个落渊宫的高手,我不是她们的对手,就躲进了暗道里,原本想着摸到一个没有人的宫殿里养伤,哪知这么巧就到了荣安公主这里。”说着便说一笑,“大抵,这就是天意罢。”   当时她移开那块松动的地板,看见那个坐在椅子上品茶的蓝衣少女正静静的看着她时,几乎是吓得怔住,但是那少女眉目一分不动,只沉静的看着她,问她是谁,为何从这地方出来。她才算是稍微放了下心,与她简单交流之后,这少女居然一分不动,脸上就犹如没表情似得,只有她说出要找皇后之后,少女的眸色才微动了几分,却不能轻易察觉。这个时候,桑年才真正是开始庆幸起命运来,如果她遇着的不是荣安公主而是别人,她不能想象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练月笙瞧了她两眼,并不想先给你治伤,“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   桑年颔首,“没错。”   练月笙微微“嗯”了一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你与许泽是怎么闹翻的?”   “我告诉他,说起当皇帝,他不及当今圣上,就算当上了皇帝,也做不好。他就因为我这句话和我吵了起来,许泽现在整个人都和魔怔了似得,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替他母亲报仇,当上皇帝,把昔日害他们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练月笙微微眯了眸子,眸色沉着,“什么意思?在江南那处我也见过许泽,他不是很正常的一个人么?怎么就说他魔怔了?”   “他的正常是隐藏在不正常之下的。”桑年抬眼看向练月笙,“如果你也有一个母亲从小到大在你耳边絮叨你是皇嗣,是因为被人所害才落得这个下场,从小到大给你念着你长大之后要复仇,把属于你的东西都夺来,把她的不甘嫉恨通通灌输给你,还告诉你如果你复仇失败,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会是何心理?”   练月笙稍稍蹙了一下眉心,听桑年微微喘息了一声,继续说:“许泽就是这样带着他母亲的仇恨和期待所长大的,现在临近行事,许倩愈发逼迫他,许泽精神紧张,就怕惹他母亲不开心,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能正常就怪了。”   桑年本来就是情报处的,要调查许泽生平极为简单,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她和许倩见过面,对于这个女人看的更加清楚,她贪恋、不甘、嫉妒心和虚荣心极强,看重容貌,为了能让自己青春永驻,让许泽外出赚钱,她则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回了一小瓶保养容颜的雪花露。   练月笙静了片刻,方想开口说话,就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又急又快,于是她马上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站起来,看着那人一脸急切的面容,开口说:“我没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安抚的看着他,“又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了。”说罢,轻轻一笑。   景琰胸口起伏几下,反握住她的手,声音略有些低沉,“怎么一回事?”看到她没事,他一腔的担忧焦急算是平稳一点,心依旧急跳个不行,握着她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这样无声的传达了自己的心情。   练月笙抱歉一笑,抽出手来,环抱住他,“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上头景琰一声不吭,脸色略沉。她继续说着,“桑年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且她和许泽闹翻了,还被他弄了一身的伤,现在已经不是许泽那边的人了。”抬头看着他,抬起手来,抚平他紧蹙的眉心,“不要这样了啊,来,笑笑。”   看着她想要逗他笑的样子,景琰终是不再好这样沉着脸看着她,却还是带着几分担忧几分责问的看了她一眼,“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吓出毛病来不可!”声音沉着却也温和。   练月笙柔和一笑,拉着他进了殿里。   桑年看见了景琰也只是略略一抬眼,倒是平静。   景琰半敛的双眸透着沉暗之色,练月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说:“我之前和桑年谈过了,先简单给你说一说。”这样说着,两人就先坐下了,练月笙给景琰说了许泽现在的情况,后又转头看向桑年,瞧她头上汗又出来了,也装作没看见,“桑年,我方才说的,可是没差?”   桑年咬着下唇,略略拧眉,点了点头。   ☆、93【人比花娇】   “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罢。”景琰睨了桑年一眼,语调沉冷,面色淡漠,威严重重。   桑年低喘了几声,说:“暗道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声音虚弱了几分,“许泽几个已经将暗道的具体位置摸的差不多了,估摸着也就是近几天的时间了。”   “但是,中途出了我这件事情,他们很有可能会推后行动。”   闻言,景琰沉静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光芒,但又极快的归于平静。就犹如一汪寂静的深潭之水,被激起了一丝涟漪,却又迅速的回归平静一般。   “许泽想要潜入凤栖宫,绑架皇后,要挟你主动退位,好让他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这句话说后,桑年口中突然溢出了一声呻/吟,极其的短促,却十足痛苦,额头上满是冷汗。   练月笙眼睛一怔,看向景琰,“快些叫御医来罢。”   景琰神色沉着的点点头,小声说:“我让娴儿侯在侧殿了,你让娴儿进来罢。”   练月笙“嗯”了一声,便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景娴进来时,就瞧见了景琰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床上桑年拧着眉头侧声躺着,十分痛苦。   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练月笙缓步走进来,声音略有急色,“我已经差人去唤了御医。”看着景娴,“娴儿,现在事态紧急,具体的解释待会儿再告诉你。”   景娴一点头,没有说话。   练月笙原本要过去照料一下桑年,也让景琰拦了下来。   请来的是章御医,说是公主有些不舒服让他过来看看。哪知到了长倾宫,帝后都在,公主也好好坐在椅子上,正一头雾水之际,就听得不远处有痛吟传来,还没转过弯来时,陛下就开口了,让他给床上女子看看。   于是章御医这才彻彻底底明白过来,自己这又是上了和帝后两人的同一条船上。   章御医自手指搭上桑年的手腕,眉头就皱了起来,等诊断完毕,那眉头就皱的更深了。正要起身回禀之际,就听陛下喊他过去,让他给皇后诊脉。   练月笙和章御医皆是一怔,随后就明了了。章御医诊脉过后,眉头舒展了一些,让陛下和娘娘放心,一切皆好。   坐在对面的景娴看着这三人的动作,眸里渐有疑惑之色。   “陛下、娘娘,那姑娘是中了毒,怕是撑不了几天了。”章御医皱眉,如是说道。   -----   安顿好了桑年之后,景琰和练月笙简单向景娴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景娴听后也只是微微一蹙眉心,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你们放心,桑年在我这里,我会照顾好她的。”景娴说道。   练月笙交代她,“她若是醒了,记得派人来告诉我与你哥哥一声。”   景娴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景琰才和练月笙一道离开。   许泽办事确实是个狠的,早早就让青灯、薇兰两人在剑上涂了毒,桑年不敌她们,连随身带着的银枪都丢了,她只是被剑刮破了手臂,就已经让毒深入了血液之中。就连桑年自己也没料到许泽会在剑上抹毒,他要杀她的心思居然会这么重。   因为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章御医也不好给她解毒,万一用错了药,桑年怕是连几天也撑不了下去了。   “她这也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她心存侥幸,妄图两边都不得罪,帮了这个却还想着另外一个,她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模样。”景琰牵着练月笙的手,走在御花园里,一路穿花扶柳。   练月笙走在他身边,道:“虽说有这个原因,但是这次的事情,明显是祸从口出。”一壁说一壁掐下朵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桑年觉得许泽太过信任她,才会这样什么都不顾的就把话说了出来,刺激了许泽。”   景琰停了下来,把花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抬起手来在她鬓角摆了摆,最终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插了进去,满意笑道:“所谓的的人比花娇,今儿个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闻言,练月笙娇嗔了他一眼,脸色微红,“后面还有宫人跟着呢,你也不怕让人听见。”情话说着,还把自称的“朕”字给去了。   景琰搂住她的肩膀,瞄了一眼跟得远远的宫人,笑说:“就算让她们听见又怎么了!难道我还不能疼自己媳妇了么!”   语毕,练月笙就抬手握拳,敲打了他胸口一下,带着几分羞怯的看着他,“在外面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些,我可不想被多事的人再说什么闲话了。”本来废后宫已经让许多朝臣不满了,若是又让他们知道她这个皇后没有端庄贤惠,在外面和景琰笑闹,只怕又让那些固执顽臣有了说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愿意怎样都没事,但是在外头,还是要注意一些啊!”这样说着,就略略瞪了他一眼。   景琰闻言就笑,又将她搂紧了一些,“好好好,我记下了。”说着,就微微低下头来,轻声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害羞可怎么办?”他半低着头,眉眼弯垂,如墨的黑发随风微扬,对着她温声细语,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心弦的魄力。   练月笙被他说的连瞪他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抬头瞧了他一眼,“行了,快些回去了。”半点没被他的魅力所镇。   “遵命,娘子。”他扬唇清笑,搂着她漫步于花间。   后面远远跟着的赵怀生一众宫人又极其自觉的停了片刻才追了上去。   待回到凤栖宫后,景琰才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练月笙听。   按桑年的话说,现在的许泽由于许倩的逼迫,有着很大的压力,精神处于极度紧张之中,只记着许倩的一句话“只许成功,不许失望”。如果许泽是现在这种状态,就极有可能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会脱离他们的原计划,独自行事,出其不意。如此一来,他们所掌握的现状就变得岌岌可危了,因为说不准许泽这个时候就可能突然行事。   桑年已经中毒,早晚会死,许泽可以不用担心桑年会如何。   “明天,穆锦就会进宫,由她护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景琰拍了拍她的手,“至于桑年,她早晚都是一死,在她把所有事情吐出来之前,我会尽量保住她的命。”   “也就是说,桑年不救了?”练月笙问他。   “你觉得有可能救活她么?”景琰看着他,“现在连她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而且这也是她报应,若她不曾贪心,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闻言,练月笙也只是微微一蹙眉,认可了。   “那你是不是还打算在桑年死后,利用她一番?”练月笙抬起眼来,眸色清明,带着洞察之意。   景琰闻言一笑,“如果许泽在意桑年的死活,不曾动手,我就打算把她的尸体抛到暗道里,让他放心。”一顿,“可如果许泽认为桑年必死无疑,所以不想确认她是死是活,就提前动了手,桑年的尸身也就没用了。”   他温和的声音说出这番来,隐隐带着一丝寒意,练月笙不以为然,只是笑笑,“看来我又一次猜中了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唇角漾起温柔的笑,眸中情思跳动,倾身过去吻了她的唇角,“能这么知晓我的心思的,也只有你了。”   练月笙听闻一笑,捏了案上一枚果脯,送到了他嘴里,“行了,别再说这情话了。”看着他,“你还有事没处理罢,快回去罢。”一副要撵人的架势。   景琰确实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故而吃了果脯,起身又亲了她一口,才笑眯眯的出了门。   待景琰走后不久,练月笙才躺在长榻上,伸手摸着肚子。她觉得她的这个孩子简直乖巧极了,不像其他妇人那般有了身孕后害喜害的厉害,虽然有时还是会有些轻微的犯恶心,但却并不影响什么。这样想着,她便在小腹上揉了一揉,心中暗道了一声“乖孩子”。   如今正是事情多的时候,本有了身孕就变得有些麻烦,很多事情她都要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很乖,从来不给她添乱。章御医也说了,孩子在她肚子里好的很,她这个当娘的只要吃好睡好了就行了。   ------   原本说到了穆锦是明天进宫来,但穆锦听了那事之后,当天就进宫来了。   看着在饭桌上吃着糖醋鲤鱼的穆锦,练月笙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难不成你师父没给你吃饭?你这吃相简直就像是饿了几天了。”   穆锦在她面前从来不在乎什么形容,咬了一口馒头后,含糊不清的说着,“你还真说对了!我师父还真是饿了我几天了!”   “怎么说?”练月笙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穆锦搁下筷子,蹙了下眉,“师父给了我一本修心法的《清心诀》,上头说,要修此法,每天的食用饭量都要减,就是这心法,害得我几天都没吃饱了。”   练月笙眨了下眼,“什么心法,居然还不让人吃饭。”   ☆、94【嫁祸孟嫔】   穆锦耸耸肩,拿起筷子来,“我早就不想练了,来了你这儿正好!”顿了一下,“尤其是这几天,师父明知道我连饭都没吃几口,他也没松口。”   听闻这话,练月笙隐隐有一种感觉,说不准穆城就是故意的,前几天还听景琰说,穆锦好心办坏事了,指不定穆城想了这个法子想罚她,因为他实在是舍不得罚,只能这样来罚了。   穆城也真够不容易的。   两个人正吃着饭闲聊,外头杜小宝就进来说了长倾宫那边有请。   练月笙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让他先下去给外头候着的北音说一声,等她用过饭之后就会过去。   穆锦刚刚过来,还不知道桑年的事情,所以练月笙便简单将桑年的事情给她说了一下。   “你和陛下倒是有胆子,这样的人也敢用。”   这是穆锦听过之后,发表的感想。   练月笙微笑,说:“她也活不了几天了,怎么不敢用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有胆子。”穆锦拿起丝帕擦了下唇角,“这个叫桑年的,贪心成这样,想着两边拿好处,这样的人,如果是我,就算她快要死了,我也不信她说的话。”   闻言,练月笙但笑不语,见她吃完了,方说:“你吃好了罢,我现在要去长倾宫,你和我一起去罢。”   穆锦颔首,站了起来,“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当然要时刻跟着你才是。”说后,还像模像样的过去去扶她。   练月笙拍了下她的手,“你先进去把宫女的衣服换上罢了。”招呼青玲过来,把穆锦带进了内殿。   等到穆锦收拾好了之后,练月笙才带着她一同去了景娴的长倾宫。   长倾宫中,桑年用了一些汤水,正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景娴则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子后看书,看见哥嫂来了之后,便自觉退了下去。   对于景娴的成熟懂事,练月笙委实感慨颇多。   练月笙和景琰是在长倾宫前遇见的,原本景琰要练月笙先回去,练月笙不愿意,非要一起进来。   桑年也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所以打算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许泽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她睁眼瞧了那两人一眼,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这是我凭着记忆画下的地图,有些地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景琰上前接了过来,打量起来,桑年叹了口气,声音微弱,“这暗道通往宫外四个地方。”一顿,“天安街文和巷尽头、北巡大道一户盐商家、后街静慈庵、最后一处可通往白云山的一处山洞。”   “这四个地方,只有静慈庵和白云山处的还可以用,其余的皆报废了。”   站在旁边拿着狼毫记录的穆锦停下了笔,正好看见练月笙正盯着她看,便说:“习惯了,你们继续说,我会把要点都记下来的。”以前跟着穆城出去,她经常会在商谈的时候,负责记录一些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习惯性的从桌子上摸了笔纸。   “杨如意和阿史那燕和许泽勾结在了一起,这个你们应该知道罢。”桑年抬眼看向景琰,见他颔首之后,就接着说:“这两个女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和许泽勾结在了一起。许泽答应了她们,会帮她们实现愿望。”   “杨如意一心想着后位,不在乎皇帝是谁;阿史那燕想要的是……”桑年注目于景琰,“是你,陛下,阿史那燕想要你。许泽应了她待他事成之后,就把你给她。”   闻言,景琰神色略沉,啧笑了一声,极为鄙夷。   “这两女还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桑年转眼看向练月笙,“她们要皇后娘娘不得好死。”   练月笙听闻唇角微勾,笑得无声,景琰握着她的腕骨,轻轻的揉了揉,带着安心的意味。“这两个女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痴心妄想。”   练月笙转眸看了景琰一眼,无声笑笑,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桑年,“许倩现在是不是在这个宫里面?”   桑年抿了下唇,点头,“在,不止是许倩,还有杨如意,她们俩人现在都在阿史那燕那里。”   闻言,练月笙点了点头,又问:“有什么法子能够很快的辨认出许倩吗?”   “许倩长的美,身上有股妖媚之气。”桑年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如今有三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和十六七的女子一样,那种不正常的妖气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听闻此言,练月笙深以为然的颔了下首,心里便确定了上次在华清宫遇见的那个宫女是许倩无误。   “关于许泽,他想要利用暗道到凤栖宫绑架皇后娘娘,用来要挟陛下退位,恢复他皇子的身份,好名正言顺的登基。”桑年说着,又轻喘了一声,“但如今出了我的事情,许泽情绪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乱了计划行事。”   “许泽如今在哪?”景琰冷眼沉声。   桑年说:“宫外。”   景琰听后便不再问了,桑年又说:“但也有可能在这个宫里某一处没人的宫殿里。”   “许泽身边的两个高手也应当多注意着,这两个人武功都不低,放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瞧着桑年脸上又有了疲倦之色,练月笙与景琰对视过后,就先离开了。不料后面桑年突然虚弱着开口,“你们一定要让许泽的计划落空!”带着恨意不甘,最后一句“给我报仇”她没有说出来,她确实没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练月笙回眸看了桑年一眼,见她闭了眼睛躺在了床上,没做理会,和景琰出了内殿。在正殿里又交代了景娴几句,帝后俩人才一道离开了长倾宫,穆锦跟在后面,把写了满纸的记录塞进了袖子里。   路过一半时,突然被太后那儿的人拦了下来,来的是太后宫里的太监王旭。   说是太后有事情找陛下,让陛下去一趟。   练月笙本要下了御辇步行回去,却让景琰按住了肩膀牢牢的坐在了里面,“我走着去就行了,你坐御辇回去。”   听闻这话,练月笙也不推脱,道了句“路上小心”,便放下了帘子。   景琰看着御辇走出一段距离才带着人往慈宁宫去了。   本以为太后有什么事情找他,哪知他到了慈宁宫后就被叫进了内殿里,太后从方柜里取出檀木盒子,将里面一卷牛皮纸给了他。   景琰满心疑惑的瞧了太后一眼,就见太后以眼神示意他打开瞧瞧。   展开牛皮纸后,景琰就一下子怔住了。   “哀家想起来了,你十岁那年的时候,你父皇半开玩笑一样的给了哀家这个盒子,说里面有他的秘密,让哀家不要打开替他保管。哀家虽然没往心里去,但却好好的将这个盒子锁在了柜子里。如今听你提起这皇宫底下有暗道,哀家这才想起来了这事,将盒子取出来后,发现果真是地图。”太后神情平静,语气平淡,无一丝波澜。   景琰欣喜得到地图,却也是沉得住气。   太后问他,“娴儿今儿个是怎么了,哀家听着她叫了几次御医了,晚上还要将御医留下来。”   “母后不用担心,娴儿只是染了风寒,儿臣和阿笙已经去看过她了。把御医留下也是为了方便照顾。”景琰将地图收了起来。   太后闻言,神色略沉的点了点头。又和景琰简单说了说话,才让他拿着地图回去了。   待到景琰走了之后,太后才微微低眼叹了口气,秋文进来后,对着太后道:“太后,这事……您不准备插手了么?”一顿,“那人在荣安公主哪里,万一出了什么事……”   太后抬了下手,“哀家相信琰儿和娴儿他们,琰儿既然要瞒着哀家,那必有瞒着的理由。娴儿那孩子,哀家相信她有这个应付的能力,不管怎么说,都是哀家的孩子啊。”   秋文闻言,便是一笑,“陛下肯定也是为了太后您好,才要瞒着您一些事情的。”   太后听闻只是略扬了唇角,问秋文,“许倩那里如今怎么样?”   “倒是安生下来了,但依她那个性子,估摸着还是会闹出事来的。”秋文说道:“那个许倩,十五年了,样子居然一变没变,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   太后端起茶盏,用了一口茶水,“左右不过一个没有脑子的女人,哀家倒是想看看,她能惹出什么事来。”说罢,便是轻轻一笑,搁下茶盏。   “时间也不早了,你去沏一壶茶来罢。”太后这样吩咐到秋文,随手拿起搁在案上还未看完的书本。   秋文应了一声,垂头退了出去。   -----   翌日,一直平静无波的后宫中发生了件事情,暂时打破了以往的平静。   如今这个后宫里宫妃排除回家省亲的万嫔和阿史那燕和杨如意两个,也就剩下了四人,练月笙委实没有想到,就这四个人了,她们还能这么不安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的矛头指向了孟嫔孟晓蕊。如果不是练月笙足够了解孟晓蕊这个人的话,或许还真的是会以为这事是孟晓蕊做的。   事情简单而言,是有两个妃嫔起了矛盾,互相看不顺眼,明争暗斗之时,其实一人把另外一个人‘意外’伤了,如今这个人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95【不及一分】   当时孟晓蕊刚巧路过,是她将受伤的妃嫔送回的寝宫喊的御医,结果这一番动作,让另外一人诬赖为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孟晓蕊也不多做什么解释,一切等着皇后来断决。   练月笙听了事情经过之后,又看了眼低着眼睛的孙贵人,心里也就有了数了。   “本宫大致心里有数了。”练月笙淡淡一句,孙贵人忍不住抬眼瞧了皇后一眼,又很快的低下了眼睛。   练月笙眉眼微挑,带了丝若有若无的威仪,她拨了拨腕上的玛瑙珠子,视线轻轻的从孙贵人身上飘了过去,“有些人不要把本宫当做傻子,以为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把本宫蒙骗过去。”声音微沉几分。   孙贵人不禁身子一颤,唇角平静的弧线有些维持不下去。   “现在里头躺着的胡贵姬还没醒,本宫有的是时间等她醒过来问她事情经过。”练月笙一顿,“只怕到时候行事之人下场会更悲惨些。”略略一笑,视线在孟晓蕊和孙贵人脸上飘过。   孟晓蕊面不改色,孙贵人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本宫话已至此,你们要是没什么要说的话,本宫就先回去了。”练月笙看向青玲,“你在这里守着,省的有人又要对胡贵姬下手,妄想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青玲福身领命。   练月笙收回视线,招手过来红司,由她扶着起了。   孙贵人低着头站了起来,感觉有把刀悬在头顶上似得感觉,腿都在发软。孟晓蕊在瞧了一眼孙贵人后,就跟在皇后后面出去了,视线却落在了随在皇后身边那个面生宫女的背影上。   等到殿里就剩了孙贵人的人之后,她的腿才一下子软了下去,瘫坐在了地上。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皇后娘娘面前使小聪明,瞧瞧,不还是一下就被皇后瞧出个所以然来了。   翠儿进来时看见自家主子坐在地上,一副是失心落魄的模样,吓得连忙跑去蹲了下来,“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孙贵人额上冒着冷汗,摇了摇头,这才把手搭在了翠儿的手上,苦笑道:“悔不该当初……我为什么要和胡柔因为一点小事闹成现在这样。”   翠儿一听眼里就落下了泪来,“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是把事情想的太好了,以为皇后娘娘会放松警惕对后宫这事不想管太多,才抱着侥幸心理拉孟嫔当挡箭牌,在皇后娘娘面前使小聪明……”孙贵人摇头叹气,“简直是蠢透了。”   “主子,我们该怎么办……”翠儿也怕死,泪眼模糊的看着孙贵人。   孙贵人摇摇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翠儿哭着扶着她起来,就听孙贵人叹了一口气,“我们先回去罢。”   翠儿“嗯”了声,擦了擦眼泪,扶着孙贵人走了出去。   一直呆在垂幔后面的青玲瞧着这主仆俩的身影没了,微微蹙了下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俩人了。这还是在胡贵姬的寝宫里,孙贵人居然就能一股脑的把事实吐了出来,到底是真傻还是心如死灰了。   从胡贵姬那处离开后,孟晓蕊就一路跟着皇后了。练月笙也没说什么,你让她一路跟着了。待到走到御花园处的时候,练月笙停了下来,招手让孟晓蕊上前来。   红司几个退后了几步,让这俩人说话。只有穆锦还跟在练月笙身边,一步没退,穆锦毫不避讳的打量了孟晓蕊几眼,后又看了练月笙一眼,脸上的警惕之色也没退下去。   孟晓蕊见这宫女面生,心里也隐隐有感觉可能是陛下找的暗卫,便也放下了心来。稍微抬起眼睛时,就见着了皇后对着那宫女勾了勾唇角,有些亲近的样子。见此,孟晓蕊也就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要是本宫听信了孙贵人的话,倒霉的可就是你了。”练月笙的手拂过一朵开的娇艳饱含的花朵,垂着眼睛说道。   孟晓蕊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说:“妾是相信娘娘不会因为孙贵人一两句话就受到蒙蔽的。”   练月笙唇角一扬,眼里有轻微的光芒闪过,“这也倒是你的风格。”一顿,“可若是你不是足够了解本宫的话,怕你也不会一句辩驳都不说罢。”   孟晓蕊也不隐瞒,说:“确实如此。”   听了这话,练月笙的手指轻弹了一下花瓣,看着花枝颤抖的样子,将手收了回来,“本宫就是看好你这点。”她这样说着,唇角漫上缓缓笑意,“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闻言,孟晓蕊矮身行礼,起身之时,抬起眼来,入眼的便是皇后温和的笑意,眉眼弯垂,唇角带笑,一双眼睛宛如春日暖阳一般,带着可亲之意,又有着端庄高贵。虽然只是面带浅笑,却如揽尽了天下绝色一样让人为之震惊。此等姿色与矜贵,放眼整个天下,也没人更及得上她一分。   同为女人,孟晓蕊再一次发出了此等感慨。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她确实方方面面都比不过练月笙一分,或许以往她还不能理解皇帝为皇后废后宫这一举动,但经过这么久时间的相处,她总算是明白了。   孟晓蕊唇角勾起一抹略为自嘲的笑,带着宫人离开了。她想,如果她要是男人,或许能为练月笙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看着孟晓蕊渐行渐远的身影,练月笙招手红司过来,“我们也回去罢。”   ----   下午时,练月笙午觉起来,孙贵人就来了。   孙贵人知道皇后早已洞察一切,自己那点小伎俩早就被皇后看穿了,要是再不来认罪,等到胡贵姬醒了之后,她下场怕是更惨。   孙贵人把一切都交代了,最后泪眼朦胧的求皇后饶她一命。   练月笙端着茶盏,俯视了她片刻,看得孙贵人背后冷意直升,犹如背上蹿了一条蛇似得,几乎让她晕眩过去。   练月笙瞧着差不多了,才把茶盏搁在桌上,沉声告诉她,饶她一命可以,只是这宫里不能待了。   孙贵人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当即就点头答应了,出了这事,她也没指望能继续留在宫里,她甚至都想好了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了,只要能活命!   “胡贵姬现在昏迷不醒,你就在自己宫里抄写经书为她祈福,若是胡贵姬有个三长二短,你也不能幸免。”   听了这话,孙贵人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还是如此,要是胡柔死了,她怎么还能活着,要活命的前提是胡柔醒过来,活着。   见孙贵人低着头不说话,练月笙又说:“你使手段害胡贵姬昏迷不醒,行为恶劣,若是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放出宫里也是一个祸害。”微微一顿,声音严厉几分,“前三天,罚你跪佛堂抄写经书。”   孙贵人叩头下去,练月笙见状,摆了摆手,“行了,起来罢,本宫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妾记住了。”孙贵人带着浓重的哭腔。   “下去罢。”练月笙瞧了孙贵人一眼。   孙贵人闻言,叩头谢恩,退了下去。   待到孙贵人走了后,黄杨才进了来,“娘娘,好像齐王府那里,柳氏死了。”   练月笙微微一怔,问她:“景逸呢?”   黄杨摇摇头,“紫云没有打听到,想必也是很不好过的。”   闻言,练月笙颔了下首,端起茶盏轻呷了口茶水。   ----   今日宫里两妃争斗,其中一人撞了头部,昏迷不醒。孙贵人指正是孟嫔所为,后因皇后调查,事情为孙贵人所为,孟嫔实属被诬赖。   孙贵人认罪,被罚。   宫里面也没几个妃嫔了,还能闹出这事来,简直可以想象到以前的后宫里明争暗斗有多么厉害。   自从胡贵姬出了事,胡家人就递了折子想要进宫探望,景琰准了。   于是翌日时,胡母进宫,在拜见皇后时,说了要接胡柔出宫的话。练月笙听了之后,自然是同意了,但是前提是要先让胡柔在宫里把伤养好再说。   胡母自然同意,胡母后来又说要见孙贵人一面,对于把自己女儿害成这样的人,胡母无论如何都想当面教训一番。   对于此,练月笙就不许了。   最后胡母也就带着这点小不甘从凤栖宫离开了。   关于后宫里这点子事,说实话练月笙并不想管,别看现在人少,却都不让她安生。遥想以前后宫满员的时候,事情更多,她也没觉得麻烦,大概现在她越来越懒了吧。   穆锦进来时,是端着一碗汤进来的,“这是小厨房熬出来的米汁,香的很。”搁在了桌上,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练月笙用勺子舀了一勺,点了点头,“什么问题。”   “你是和陛下吵架了吗?”   “没有啊。”练月笙喝下一口米汁,看向穆锦,“你不是一直都在的吗?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   “可能他昨天没来啊!”穆锦皱眉,歪头,“他不是自废了后宫之后,就一直在你这里过夜的吗。”   练月笙闻言,就瞧着她一笑,“不止是昨天,从今儿个开始,他都不会来凤栖宫过夜了。”   “为什么?”穆锦更加疑惑,却是马上顿悟,“他不会是想……”皱眉,“简直是可恶,你现在有着孩子,他怎么能拿你冒险!我真是看错他了!”   练月笙对她安抚一笑,“这都是假象,具体的行事计划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言,穆锦神色略有缓和,刚想开口问她,就有人走了进来,练月笙定眼一看,是放在景娴宫里的蓝熏。   蓝熏行礼过后,瞧了穆锦一眼,见是熟人,便对皇后说到:“娘娘,桑年死了。”   “这么快?”穆锦疑惑出声,“不可能这么快啊。”   “怎么回事?章御医不是说可以撑四五天的吗?”练月笙也道。   “具体的奴婢不清楚,桑年本来是睡下了,时候到了该喝药了,奴婢去叫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没气了。”蓝熏拧眉说着,“章御医也看了,说是大概没了生的念头,自我了断了。”   练月笙沉默片刻,“派人通知陛下了吗。”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蓝熏回到。   练月笙一点头,告诉蓝熏,“你回去罢,本宫就不过去了。”本来帝后频繁出入长倾宫难免会让人怀疑,既然已经通知了景琰,那这次她就不去了。虽然景娴病了,但要是探病都赶在了一个时间点……未免就太巧了。   ☆、96【行事计划】   景娴将桑年安置在了侧殿里,有专人照料着。正巧她昨天夜里吹了点风,把自己吹的染了风寒,更加名正言顺的把章御医留了下来。   因景娴染了风寒,太后听闻去看了她一番,免不了又唠叨了她一遍。   得知桑年死讯之后,景琰过去长倾宫,打得也是看望妹妹的名头,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有那里不对。   在长倾宫里交代完了暗卫行事之后,景琰看过了景娴,才离开长倾宫去了凤栖宫。   景琰到达凤栖宫时,练月笙也刚刚把他们的计划大致说给了穆锦听,因为计划还不怎么完善,所以练月笙也没有太过具体的说,但是大致也就差不多了。   “具体的计划,你想好了吗?”穆锦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看着景琰。   景琰挨着练月笙坐了,两人的手在袖子底下握在了一起,他说:“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有几个地方需要完善,所以朕没有急着告诉你们。”   穆锦点点头,“说来听听。”   景琰颔首,握了一下练月笙的手,“也好。”   简单的将行事计划说过之后,穆锦连连点头,“我觉得行得通,那些不完善的小地方也很简单。”   练月笙也点头,又问景琰,“桑年你怎么处理了?”   “朕差暗卫将她搁回暗道了。”因为穆锦在场,不得已又用了‘朕’的自称。   “可时间都这么久了,万一许泽已经找遍了暗道还是没发现桑年,桑年这样突然出现,不是更让人怀疑。”练月笙问到。   “你放心,朕自有法子让他不起疑心。”景琰对着她自信一笑,安抚了她的不安。   听闻这话,练月笙放下了心来,也不准备多问什么了。   “柳氏死了你知道了吗?”练月笙看着他,见她点头之后,问:“景逸情况怎么样?”   景琰道:“景逸一直用着慢性毒药,现在柳氏又不在了。”一顿,“他身子逐渐不好,现在估摸着就等着许泽能够事成,所以就算是再难他都要活着吧。”   “这种人,多活在世上一天都是祸害。”穆锦不屑说道。   练月笙朝她笑说:“我倒是觉得这样折磨着他,倒也不错。”   穆锦不置可否。   景琰揉了揉练月笙的腕骨,说:“这几天让穆锦待在你身边,朕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的。”他这样说着,目光坚定带着温和之色。   练月笙颔首一笑,景琰又转头去叮嘱穆锦。   这几天里,景琰不会过来凤栖宫过夜,理由是政务繁忙,多数时间要在宣政殿里过,也就可能抽出一两天过来凤栖宫里。   本来练月笙还说可以让他假装去宠别人,找个宫女或者孟嫔谁的假装成帝王新宠,故意冷落她一段时间,但是景琰不想。他可不想再假装弄出一个新宠出来,他不愿意,练月笙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而且,新宠之类的,必定还会让之前那些反对景琰废后宫的大臣有了崭新的说辞,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起来,就算是后期解释,也还是麻烦。   这些麻烦,都是没必要出现的。   虽然很欣慰练月笙在大局之中的通情达理,但是他并不想让这些麻烦事情让她伤心,就算是假的。   景琰在凤栖宫用了晚膳,就先回了宣政殿处理政务,等到了歇息的时间才又回了凤栖宫来。   翌日早上,在去长倾宫的路上,练月笙遇见了多日不见的阿史那燕。   阿史那燕的脸色又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迎面见着皇后,带着宫人停下问礼,毕恭毕敬的。   练月笙让她起了,询问之后才知道阿史那燕刚从长倾宫出来。   “得知公主染了风寒,妾熬制了羊奶茶给公主送了过去,望可以为公主的痊愈尽上一点薄力。”阿史那燕面带微笑,这样说到。   练月笙“嗯”了一声,“你有心了。”目光却是淡淡扫过阿史那燕后身后那个宫女身上,正是许倩无疑。   阿史那燕带着许倩出来,还去了景娴那里。想到这里,练月笙眉心一跳,觉得有些不妙,当初不就是因为太后怀着景娴的缘故,先帝才对许倩母子下了死令的么,许倩恨太后,自然也可能恨景娴!   “本宫也要去长倾宫探望公主,就不与你叙话了。”练月笙神色平静,端和出声。   阿史那燕闻言,福礼恭送皇后,只许倩目光既幽怨又恨嫉的看着练月笙渐行渐远的身影,从鼻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屑之声。被阿史那燕听个正着,眸色狠厉的朝着许倩瞪了过去。后一甩衣袖,说到:“回宫!”   练月笙到达长倾宫后,直去了内殿,也没有管殿里的宫人。   “娴儿,明贤妃是不是给了送了羊奶茶来,你喝了没有!”她急匆匆的说完这一句话,才看见了萧离也在场,霎时怔在了原地。   萧离神色从容的给皇后见了礼,就听皇后声音端和的让他起了,“萧大人也来了。”没了之前的慌乱之感,却是很想站在景娴面前询问她事情。   萧离垂头低眼,“听闻公主染了风寒,微臣便一早就过来了。”   练月笙点了点头,没再理会萧离,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眼床头案桌上摆着的紫砂锅,又看向床头坐着的景娴,“这东西,你没喝吧?”   景娴神色淡然依旧,“没有。”   练月笙松了口气,坐在了床边,就听景娴说:“这羊奶茶有什么问题吗?刚才我和萧离也正准备要看看这羊奶茶有没有问题。”   练月笙没有说话,而是从紫砂锅里拿出里面用温水温着的一小碗羊奶茶,景娴凝眼看着,萧离也不自觉上前了几步。   没有羊奶的腥气,透着蜂蜜奶香的甜味,熬制的十分浓稠,让人一瞧就有了食欲。但是现在的练月笙可没有这个食欲,用银针试了毒之后,发现银针没有变色,也没有因此松气,“阿锦你来看看。”将羊奶茶递给穆锦。   穆锦凝神接过,瞧了一瞧,才说:“这个我不行,你叫专业的来看罢。”   练月笙叹了一声,让人将章御医叫了进来。   章御医看过之后,说这羊奶茶只是普通的羊奶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这羊奶熬的不错,娴儿还要喝吗?”练月笙放松下来,看着景娴。   景娴摇摇头,“不要。”本一开始就没打算动阿史那燕送来的东西。   萧离就说:“若是公主有兴趣的话,臣在宫外认识有这手艺的师傅,下次进宫来,可以给公主带来一尝。”   闻言,景娴沉吟片刻,到底“嗯”了一声。   听了这声音,萧离脸色一喜,却又是极快的恢复平常,又去问皇后,“娘娘可要品尝一番?这羊奶茶确实是着实不错的。”   练月笙笑道:“本宫就不用了,萧大人只管给娴儿带来就是了。”   萧离作揖应了一声。   又与景娴随意聊了几句,叮嘱了萧离几声,练月笙才带着穆锦几人从长倾宫离开。   现在的她,是不是有些关心则乱了,阿史那燕和许泽勾结在一起,许倩又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深思。就比如方才阿史那燕带着许倩一道去长倾宫送羊奶茶,她就担心阿史那燕在茶里动手脚,这才急忙赶了过去。   但事实却是那就是一碗普通的羊奶茶。会担心这是应该的,但阿史那燕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对景娴动手才是,否则到时候查的时候,第一怀疑的就是阿史那燕。练月笙叹息了一声,到底是自己没用考虑清楚,就算是阿史那燕和许倩是个傻的,杨如意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练月笙一壁想着,一壁在凤池边喂着锦鲤,抬眼时就瞧见黄杨提着食盒朝这边走着。她将手里的鱼食全洒到了池子里,由红司扶着走了过去。   “娘娘,鸡汤已经炖好了。”黄杨提着食盒朝着皇后福了福身子。   练月笙“嗯”了一声,也不停脚,“去宣政殿。”   即使是皇帝政务繁忙,她这个皇后也应该做出一点样子来,差人炖制了鸡汤,送去宣政殿,她则要在宣政殿待些时间。   宣政殿里,景琰正和穆城说着话,见人来了,穆城便和穆锦去了里面的书房,把主殿留给了帝后两个。   “我觉得,要不然先让娴儿跟着萧离出宫住几天去?”她舀了一小碗鸡汤递给他,他接过,“为什么。”舀了一勺子鸡汤,送到她嘴边。   练月笙张嘴含住,喝了下去,“阿史那燕带着许倩去长倾宫看了娴儿,还送了羊奶茶。虽然现在许倩不会对娴儿下手,但待在宫里还是有危险的,毕竟许倩恨太后,也会恨娴儿罢。所以我想着让娴儿跟着萧离出宫,倒是不错。”她坐在了他腿上,又喝了一口他递来的鸡汤。   “宫里说实话是最安全的。”景琰如是说道,练月笙不置可否。   “但到底要不要出宫,萧离有没有这个能力保护娴儿,还是等我和他们谈完之后吧。”景琰这样说着,又舀了一勺鸡汤要喂她,将练月笙偏了头,“你自己喝。”   景琰闻言一笑,依言喝了。   又喂了一勺鸡汤给练月笙后,景琰才说:“具体的行事计划已经定好了,我们接下来就等着许泽他们自投罗网吧。”   ☆、97【不知死活】   翌日,练月笙将在宣政殿里和景琰谈的话向景娴说了,景娴沉默了片刻,说可以让萧离进宫来陪她,她不想出宫。   景娴确实是中意萧离的,萧离也喜欢景娴,两个人情投意合,定下婚期是早晚的事。虽说有男女大防之说,在皇室中这一条更是尤为重要,但太后却并不看重于此,听了练月笙所言之后,就同意让萧离进宫陪伴景娴来了。   萧离本也觉得不妥,这实在是太大胆了,就算是公主要求太后同意,但他始终都是一个男人,虽和景娴两情相悦,但未成婚之前就待在一起成何体统?   最后也不知景琰同他说了什么,他就同意下来了。   这公主要与未来驸马培养感情,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就算有再多朝臣觉得不妥,也不能出口反对什么罢。总不能拿出什么礼法来硬把人家两个分开罢,陛下都为皇后废后宫了,公主和萧离朝夕相处,说实在的也不是有多荒唐了,毕竟这两个订婚是早晚的事。   所以萧离上下朝中,也没人敢对着他阴阳怪气。   近几日里,景琰政务繁忙,夜里常在宣政殿就寝,练月笙每日都会过去送一些汤水补物,朝野上下皆言帝后情深,实乃天下夫妻之楷范。   练月笙听了这话之后就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当初都有那些人说废后宫不合理来着,现在又赶着说他们为楷范了。   在凤栖宫里见完了万嫔之后,练月笙既准备去宣政殿看景琰。   万嫔今日里回的宫,找她办了离宫的手谕,准备收拾一下,明日里就回去。离开凤栖宫之前得了皇后的指令,希望她能去悦灵宫劝一下秦芬仪,这宫里也没剩几个了,都是大好的年华,出宫再嫁不是更好,何必在宫里熬着?万嫔听了皇后的话,深有感触,决定要将秦芬仪劝走。   宣政殿里,穆城带来了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景琰正与他们两个说着话。   练月笙和穆锦来了,谈话等下一会儿,介绍了那人之后,才重新开始。练月笙打量了宋辞几眼,对这人有了第一眼的印象。   这人面色温和,唇带微笑,眉弯眼垂,黑沉温润的眸子不经意间划过一丝精光,犹如深潭中细小的波动一样迅速又归于平静。看似温和,实则利刃深藏,让人不容小觑。   此第一印象在后来与宋辞的对话中得到了完美的证实。   话到最后,才说到了许泽身上。   “许泽的藏身之处已经找到了,在我看来,他并不足以畏惧。”穆城说到,“现在陛下手上有暗道地图,暗道的所在位置也已经摸清了,接下来只要等着许泽自投罗网就是了。”   景琰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沉默片刻,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陛下身边的暗卫,对付对方那两位高手,可是绰绰有余了?”宋辞声音温润如玉。   景琰颔首,宋辞便说:“这便好,只要陛下身边的人能拖住那两人,即可按计划行事。”一顿,“容草民多问一句,华清宫里那几人确定不算在计划之内吗?”   “给她们无上的疯狂,再给予她们最后一击。”景琰沉声说着。   “若想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穆锦这样说着,唇角挑笑,“陛下还真是恶趣味,明明可以一击就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穆锦这话,景琰略略一笑,不置可否。   “接下来还要有劳宋先生了。”景琰看向宋辞,神色诚恳。   宋辞站起身来,对着景琰抱拳道:“陛下这就是折煞草民了,先生一称实在担当不起,若是陛下看得起草民的话,不如就唤草民名字吧。”   景琰闻言爽朗一笑,道了声“好”,又道:“宋辞,待到事成之后,朕必要摆上一桌酒席,好好的款待你们几人。”   宋辞笑容更加温润如阳,问景琰,“陛下,那下面开始吗?”   景琰看着练月笙,两人坐在一处,袖子底下的两只手握住一起,练月笙对着他点了下手,握了一下他的手,续而微笑着转头看向宋辞,“那就劳烦宋公子了。”   宋辞一声“不敢”,练月笙便由景琰扶着站了起来。   宋辞有幸目睹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是如何恩爱的,不得不说还是感触颇深的,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的爱情最不靠谱,但是这对帝后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三宫六院,美人三千,都是男人的梦想,当今圣上一声令下说废就废了。   看着帝后两人走在一起轻言细语的模样,又瞧见穆城握着穆锦的手腕叮嘱吩咐,宋辞唇角勾笑,走到一边拿起用具盒子,心想着自己也是时候找一个能相伴一生的人了。   ----   练月笙从宣政殿回到凤栖宫后,有跟着一起来的小宫女觉得皇后娘娘一路走的有些拘束,在和小姐妹闲话之后,让她屈指敲了脑袋,告诫她不可在下面议论主子,皇后娘娘是能议论的人吗?万一被谁听见,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小宫女一听也觉得怕了,连连点头保证自己学到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此后的几天里,宫里面平静依旧,除了从外头传来被送去关山寺里的庄采女庄园因病身亡的消息外,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夜里睡觉前,练月笙又让红司几个将内殿中间的毯子掀了起来,她提着裙子蹲了下来,略略蹙眉的用手按了按木质地板,这回能听见明显的地板链接间松动的声音。   “把这个毯子移一些位置,把这块地方露出来。”练月笙这样吩咐道。   红司说:“娘娘,这毯子有些大,移到其他地方有些不合适。”   闻言,练月笙抬起头来环视了殿里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床前脚踏下铺着的毯子下,“那就把那个小毯子收起来,把这个大的铺过去。”   青玲走过去一看,“能行。”一壁说着一壁看向黄杨,黄杨得到眼色之后,便过去收拾起来。将毯子卷好之后,黄杨就将卷好的毯子放在了侧殿里。红司几个将大一些的毯子铺了过去,脚踏归在原位。   等到收拾妥当之后,练月笙叉腰站着,满意笑道:“这样就行了。”把暗道口露了出来。   “娘娘,您可要歇着了?”红司问道。   练月笙点点头,也不让她们服侍,“你们下去罢,记住就算是听见里面有动静也不许进来。”话到最后已然带了几分严厉。   红司几个点点头,一齐退了下去。   练月笙将头发一头长发撩起来,绾到右肩,几步走到灯前将灯熄灭了。续而伴着银白的月光躺回了床上。   夜里子时初,浅眠的练月笙听见了从殿里传来的细小声音,微微睁开眼后,借着从半开窗子那儿透过的银白月光,那人的身影极其清晰。   她从床上猛然坐起,惊呼还没响起,就被那人一步上前制住,用手捂住了嘴。暗色里,他的眸子亮的吓人,她甚至在他瞳里看见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程月姑娘……可还记得在下?”那男人在她耳边幽幽吐息,语气冷寒。   练月笙强作镇静,低下眼睛,并不说话。许泽见状就啧笑,“你老老实实的,我还能保你一命,你要是大喊大叫,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说罢,就松开了她。   练月笙抬起眼睛来,借着月光打量起这个人来,果真和桑年说的一样,哪里还有一点以前的温和沉稳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风流,眉目间邪气尤重。她声音平稳淡然,“许晟……不,许泽。”   许泽挑唇邪笑,透着狂妄自大,突地倾身靠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目光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惊的练月笙一怔,他声音就在她面前响了起来,“景琰看上的女人,的确是绝色,怪不得他能废了后宫。”手指在她脸上轻抚,微敛的眸子里游移着一丝迷乱,“这么美的人,看的我都要动心了。”   练月笙不惊不慌,啧笑,“你可比我小上两岁呢。”   许泽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爷我改主意了,这么的美的人,又是景琰的女人,何必给她们糟蹋,你,爷要了。”十五又如何,他经历的女人可是比景琰都要多,再烈的女人,上了床也都是一个样。一个练月笙又算的了什么?   “少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许泽你要是敢过河拆桥,我定要让你好看!”冷厉的女声突然响起,练月笙一个转眸看了过去,许泽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扭头看向杨如意,面上挂着薄笑,“先让我玩完,总是可以的罢。”   杨如意从大开的暗道口走了上来,不理会许泽,而是挑唇微笑的看着练月笙,对她一欠身,“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托你们的福,本宫好的很。”练月笙冷笑。   杨如意神色一瞬间转变,嘲讽着笑,“你就嘴硬罢,本宫看你还能笑到几时!”目光转向许泽,“你要耽误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走!”   许泽翻身下床,后面的练月笙突然间一声喊了出来,“有刺客!”   伴随着这一声的落下,外面立刻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殿里的灯火迅速亮了起来,仔细一听还没听到兵器甲胄相撞的声音。   许泽眸露凶狠之意,却透出几分有趣之色,杨如意已经迅速上前把练月笙扯下了床,掏出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都给我退下,还想让你们皇后娘娘活命的话,就让出一条路来!”杨如意狠戾着眸色,出口冷厉,带着满满的威胁。   “德妃!你是疯了不成!”红司提着灯,满目惊骇之色,“你快放开皇后娘娘!”   杨如意挟着练月笙往前一步,御林军就往后退一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杨如意目光凌厉,斜睨了许泽一眼,“我们走!”   许泽一声冷笑,在前开道,后头杨如意挟着皇后走着,三人所经之处,御林军皆如退潮一般次第分开,给他们让出路来。他们挟了皇后在手,没有一个人敢轻易上前,因为一个不慎,皇后就会遇害。   这事,可真不是闹着玩的!黄杨额角淌下汗来,吩咐身边宫人,“去通知陛下。”语毕,眼睛又转向了一处,以眼神为信号,施加了指令。   在他们走出凤栖宫时,暗卫从四面八方闪了出来,同时极快的与另外两人僵在了一处。青灯和薇兰果真是高手,以二抵八绰绰有余。   刀剑刺入肌骨的声音在这沉闷的夜里很是清晰,嗅到了血腥味的许泽,眼里不自觉的闪起了狂肆与兴奋之色。   ☆、98【好戏开演】   外头火光通明,兵器甲胄相撞之声频频响起,大批御林军护在了慈宁宫外。太后坐在上座,目光冷冷的扫过底下那人的面容,神色不变一分。   “你瞧瞧,你听听,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为我做的一切!”许倩笑着,有着小女儿一般的娇羞之色。   太后目色冷冷,看着许倩犹如看一个笑话般好笑,许倩眸光突然转冷,直直的注目着太后,“李琼华!今儿个,我就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你有什么资格说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太后冷淡着说。   许倩闻言,神色冷厉,带着几分狰狞,怒道:“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和儿子落到沦落民间的下场!要不是你,现在的我就应该坐在你坐的位置上!这个天下就是我儿子的!”眸色已欲癫狂。   太后冷冷一笑,讥讽着瞧着她,“区区一个下贱宫女,爬了龙床怀了龙胎,就妄想拥有一切。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就算是当年给了你名分又如何,下贱之人始终都是下贱之人!你儿子有你这样一个母亲,真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微眯的眸子里满是不屑之色,根本就没把许倩放在眼里,就算是当初给了许倩和孩子一个名分,到最后她也会动手了解了他们的性命,就和先帝早夭的那两个皇嗣似得。   许倩怒目圆睁,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若是出身好点,她也不会过现在这种日子!本以为勾引了皇帝怀了皇嗣,她翻身的机会就来了,哪知她到手的幸福都让李琼华全部打乱了!不能忍,这根本不能忍,许倩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就要上前去扑骂太后,谁知她刚一动,就被王旭快步上前制了下来,王旭捏住她的胳膊,踢弯她的腿,让她跪在了地上。王旭动作粗鲁的抓住许倩的胳膊,在关节上一按,就疼的许倩冷汗直冒,脸色发白,连痛呼声都极其短促。   上头的太后略略一笑,眸色讥讽的瞧着许倩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说着,“你倒是胆大,你儿子在外头用尽心机想要皇位,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跟他说一声就跑到哀家这里来耀武扬威。哀家委实不知是该说你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愚蠢了。”略微一顿,将茶盏放下,“估摸着这会子,阿史那燕要找你找疯了吧,你也真是的,和十五年前相比,没一点长进,尽会给别人惹麻烦。”   “放开我!狗奴才!”疼的满头大汗,瘫软在地的许倩仍然不忘挣扎,她喘着气,目光冷戾的看向上头的太后,那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是刺的她眼睛疼!“我再怎样,也没你可怜,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你就算是坐在了最高层又怎样?陛下是真心爱过你的吗!陛下是爱我的!至少是爱过我的!”说罢,呵呵一笑,嘲讽着看向太后。   太后神色不变一分,目露怜悯的看了许倩一眼,道:“你所谓的爱?就是在你有了身孕之后,随意打发,生了孩子之后,一并赐死吗?”冷笑,“先帝让你和你的孩子提前给他陪葬,确实也是爱的一种。”   许倩冷汗涔涔而下,觉得羞愤不已,仰着头恶狠狠地瞪着太后,欲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可是她的这番姿态,看在太后眼里,什么都不是。   太后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口口声声说先帝爱你,先帝爱你在何?你一句都说不出来,在你看来,这是你能唯一赢过哀家的东西,所以你幻想着他的存在。”   “如果哀家告诉你,先帝两个儿子早夭,是哀家一手所为,且先帝都知道,他非但没有怪罪哀家,还让那两个皇子的母妃下场凄惨,你会怎么想?”太后冷笑一声,“如果哀家还告诉你,先帝驾崩前,是哀家亲手喂他喝下的毒,且他明知有毒仍然心甘情愿的喝了下去,你又会怎么样?”   许倩听的怔愣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后,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毒妇!”她以为她这一生,已是过的跌宕起伏,生生死死,情情爱爱,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但却没有想到,有人过的比她还要跌宕起伏。她可以选择不相信太后的话的,但是打心底里,从潜意识里,她觉得上头的那个女人,确实这样做了。   毕竟当初,先帝因为太后,连他们的旧情都不念一分,竟要处死他们母子。太后的孩子是孩子,她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而且,当年太后是生了个女儿,她可是生了个儿子!   在她眼里,只有儿子才是金贵的,女儿就算是皇后生的,也金贵不到那里去。他不要儿子,要女儿,为了她们母女,处死他们母子。   “你残害皇子,谋害先皇!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我把你说的这些话告诉了外人,这个天下就是我儿子的!”许倩眸色已不见理智之色,歇斯底里的冲着太后大吼大叫,连胳膊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哈哈大笑,双眼瞪如铜铃,“是我的!都是我的!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色渐有怜悯之色,又是一个疯了的。   那个男人的爱?真有这么好,她可是连他一眼都不想看。太后缓缓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火光,和巡走的御林军,“他哪里比得上卫长风一分。”   听闻此言,秋文眉心微微一动,心中暗叹口气。   不同于慈宁宫里已然落幕的模样,太极殿中,处处漂浮着压抑的气息,却还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诡异的微妙之感。   练月笙双手被杨如意反剪到背后,被她牢牢制住。她的样子狼狈极了,头发披散着,只穿了一件睡袍。堂堂荣朝皇后,被人这样挟持在手,可谓是面子尽失啊。   太极殿大门紧闭,外头火光通明,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暗卫埋伏在一旁,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太极殿中燃了灯火,殿里一片金碧辉煌,许泽脸上喜色难掩,站在大殿中间看着上头那把龙椅,在静的诡异的殿里散发出了无上的威仪。他咽下一口口水,缓步上前,就好像被龙椅所吸引了一样,再也停不下步伐,那把龙椅,在他面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练月笙静静的看着许泽一步步的迈上台阶,手扶上龙椅扶手,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笑声来,她觉得,那笑声,很是瘆人。   许泽手抚在龙椅扶手上,感觉手掌下的纹路,眸露痴狂之色,冰冷坚硬的扶手,他紧紧的握住,后松开,直起身子。像模像样的一撩衣袍,坐了上去,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迷乱起来,同时有几分疯狂夹杂其中。   龙椅,其中坐起来并不怎么舒服。虽然气派,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它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头一次坐上去觉得它很舒服的,大抵只有那些渴望权利到极致的人才会觉得这把椅子是全天下最舒服的椅子。   看着许泽将手搁在扶手上反复摩挲的样子,练月笙心底不由得啧笑了一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许泽察觉出来,转头看去,刚好就看见景琰带着两个宫人一路快步走来,神色虽说是从容但到底是担心,让许泽从他眸子里捕捉到了。   练月笙瞧见景琰,情绪略有几分激动,口中话还没出来,就被杨如意挟着往前走去。上头,许泽正一脸笑意的朝她们勾手。   “你来了。”许泽坐在龙椅上,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如月牙,怎么看都是一副温润尔雅的样子,哪里有刚才一分的迷乱魔怔的模样。   景琰深吸口气,看了一眼被杨如意制住的练月笙,又看向许泽,“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可以谈,你放了阿笙。”   许泽闻言呵呵一笑,饶有兴趣的喃喃念了一声“阿笙”,抬眼看着练月笙,“看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呢?怎么办,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一顿,脸上笑容平静下来,勾唇,“我还想看看,要是我在这里杀了你,他会是什么表情。”双眼含笑的看向景琰。   “你……!”景琰皱眉,情绪激动,却是极快的压制下来,“许泽,我们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皇位。”停了一下,“那都是上辈的恩怨,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的。”   许泽手抚着扶手,勾了唇角,笑的有些明朗,“上辈子的恩怨?”声音一提,表情立即狠戾起来,他握手成拳敲打着扶手,“好一个上辈子的恩怨!所以我活该沦落至此么!明明我也是皇子,是先帝的儿子!”拳头重重的落在扶手上,再抬起时,擦带起了血,“不就是因为母亲身份地位不一样么!凭什么你这个皇后的儿子能过这种日子,我却要在一出生就要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怒吼,重重将拳头落在沾了血的扶手上,眼神凶狠的看向景琰,“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杨如意目睹了许泽一番发狂魔怔的场面,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脸色也略有发白,这个人,他是真的不正常啊?正常人谁会如此自残。   练月笙神色平静,看着扶手上的血迹,又看了眼许泽紧握成拳的手上血肉模糊的模样,才把视线放到了许泽脸上。他经过刚才一番发泄行为,情绪稳定了不少,胸口还不断起伏着。   跟着景琰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赵怀生,另一个就是穿了宫女衣服的穆锦了。赵怀生看见这血腥画面,有些不忍直视的扭了头去;穆锦则神色冷静的站在景琰后面,一分不动,也不看许泽一眼。   “景琰……”许泽声音平稳了不少,“不,应该是哥哥。”侧头看向景琰,“同为皇子,都是父皇的儿子,我们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你有着我没有的一切,有着我向往的一切。”许泽站起身来,好似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似得,他问他,“你很爱她是不是?”将练月笙扯过来,抽出袖中短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你爱她,你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99【尘埃落定】   “江山、美人,你两者选一罢。”许泽神色平静的看着景琰。   景琰沉色冷声,“你想要什么?”   闻言,许泽一笑,短刀在练月笙脸上轻轻划过,看的下面人心惊胆战,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划破了皇后的脸。许泽最终又将刀抵在了练月笙的脖子上,看着景琰说:“江山美人我都要,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   “什么东西是你的?什么又不是你的?你还分得清吗?”景琰凝着他看,语调沉冷,“就算当初你留在了皇宫里,就也能保证这皇位是你的?你可不要忘了,朕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子!”   许泽不在意的说着,“皇位是靠抢的。”皇后嫡子就一定能稳稳的登上皇位?   “闲扯够了吧。”许泽突然阴冷了声音,“我让你选!你是要皇位,还是要练月笙!”   景琰略略一静,微勾了唇角,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之际,太极殿的门就被猛然推开了。   太极殿大门敞开,外头火把的光亮穿过大开的殿门,映在白玉地板上,与殿里明亮的灯火交汇在一起。太后神色肃然冰冷,一步步的步入了太极殿,待太后一行人进来后,外头的人才将太极殿的门重新合上。   “母后?!”   “母亲!”   太后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她还带到了被卸了肩膀,浑身无力的许倩。   许倩笑容痴迷,被押着进了殿,看见了上头的许泽,立刻高声笑道:“泽儿,我的儿!这天下是不是我们的了!”吃笑不止,“哀家要当太后!要当太后了!哈哈!”   许泽看着许倩痴笑不止的模样,脸上神色渐变,“母亲,你怎么了?”   “泽儿!你是娘的好孩子!为了娘,你也要把皇位夺过来!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许倩依旧对着许泽喋喋不休,神色癫狂,“泽儿!我的泽儿!!”   对着眼前的场面,许泽先的怔愣惊讶了一阵,又猛然神情狠戾起来,制着练月笙的力道又不自觉的加重了一点,抵在脖子上的刀差点就割破了皮肤,许泽嘶喊大叫,“我告诉了你多少次!不要胡乱走动!你怎么就不听!你是不是非要乱了我的计划你才高兴!”愤怒之下,一把推开练月笙,狰狞的神色又转变为了悲戚之色,手里的短刀脱手落地,他低着头,喃喃自语,“娘亲,要是连你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这一句,在场的没几个听懂的。   杨如意已经被眼前的场面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傻,她看得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许倩被抓了,许泽现在又神志不清了,还谈什么谈,他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   “你们通通都给我让开!”杨如意将短刀抵在练月笙脖子处,稍一用力就能要了她的命,“差人备好马车,送我离开!要是不听,我随时就要了她的命!”   景琰神色倏然一寒。   杨如意狰狞着神色,双目通红,眼珠子似要沁出血来一样,恨意满满的环视底下众人。许泽不知何时又回了神智,看着杨如意咆哮的模样,语气悲凉,“如意呀如意,没料到你也会背叛我。”   变故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许泽这话落了之后,被杨如意牢牢制住的练月笙挣脱开了杨如意的牵制,霍然侧身,及腰的黑发扬起落下,将许泽推下台阶后,她已然擒了杨如意在手,将她一手反剪在身后,踢弯膝盖,制着她跪了下去。   杨如意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已经被制住跪在了地上,杨如意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练月笙,“你……”   练月笙啧笑,“你什么你?”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欢快语气。   “你不是她!”这一瞬间,杨如意迅速反应了过来。   闻言,‘练月笙’只笑不语。   被推下台阶的许泽亦是极快的就被藏在暗处的暗卫制服了,许倩见许泽滚下了台阶,还被人捉了起来,一瞬间暴怒,“啊——你们这群混蛋!快放了我儿子!你们还想不想要命了!我儿子可是当今圣……”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许倩喋喋不休的话语。太后扬着的手落下,神色是一贯的沉静高贵,“把她拉下去,关起来。”沉声吩咐。   一侧的秋文闻言,即刻高呼了一声,紧接着太极殿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在外待命的众御林军齐齐进殿,将许泽三人押制住。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将他们带下去。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一场闹剧结局,太极殿重新回归了它的肃穆气派,却暗中流窜着它独有的寂静。   太后神色沉静,看着景琰几人,景琰和在他身边的‘穆锦’略一对视,便朝前头走了过去。   “本来不用闹的这么麻烦的,你们偏偏要将它闹起来。”太后声音严厉中透着一丝无奈,“后面的事儿,你们自己收拾。”   景琰神色温和沉静,勾了唇角,“母后放心,儿臣自会安排好一切。”   太后点了下头,才把视线转到了‘穆锦’身上,“月笙。”第一眼就瞧出了景琰身边的人是练月笙了,“不是哀家说你,有着孩子,就不要跟着琰儿一并闹,万一有个差池可如何是好。”   对于太后看穿了宋辞天衣无缝的易容术,练月笙感到十分惊愕,但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怀孕的事情太后居然也清清楚楚。太后这个人,已经不能用“不简单”来形容了……练月笙对着太后福福身子,道:“母后的教诲儿臣谨记于心,只是这回陛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保证了儿臣的安全,所以儿臣这次是全力支持陛下的。”   闻言,太后欣慰一笑,才招手过来穆锦。穆锦与练月笙互换了身份,在宋辞进宫的那一天,在宣政殿里,两人就被宋辞易容成了对方的模样,好在练月笙与穆锦身形相似,并未出现什么破绽。此后一段时间里,穆锦在凤栖宫里顶着练月笙的脸当皇后,练月笙顶着穆锦的脸跟在景琰身边。   “这次多亏了你了,好孩子。”太后握着穆锦的手,发自内心的感谢着。   穆锦连连摇头,“太后言重了,民女实在是受不起。”说着就要跪下去,让太后一把扶住,止住了她下跪的去势。   话说完后,太后就没有再多说,看着景琰又道了句,“外头御林军,哀家已经吩咐过了,你不用再想着了。今天的这出闹剧,你只要想好说辞解释给群臣听就是了。”   “劳烦母后了。”景琰感喟一声,眼里已有湿润之意,“儿臣都这般大了,还让母后如此操心。”   太后闻言一笑,“哀家就是喜欢操心,今儿个也不过是帮着你善后一下罢了。”一顿,“行了,哀家还要去娴儿那儿去看看,你们也快些回去罢。”   几人送走了太后之后,穆锦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摸,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今儿个真是爽快了。”她可是连宫变都经历过的人了!   景琰帮着练月笙将面具揭了下来,抚着她的脸侧,对着穆锦说:“你立了大功,能到事情了了之后,朕会好好赏赐你们的!”   穆锦手里捏着那薄薄一层的人皮面具,扬唇笑说:“那我就和师父等着陛下的赏赐了。”歪了下头,“这宋辞果真是个人才,江湖上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陛下你可别忘了好好赏赏人家。”   “朕都记得。”景琰朗声一声,复而抚着练月笙鬓角,神色柔和,温声再次询问,“身上感觉可都还好?”   练月笙唇角微扬,犹如生了花儿般温柔,“都说了,我好着呢。”   景琰几人正说着话,就听由远及近的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来人很急,应该是跑着来的。这样想着,练月笙就把视线放到了右侧的走道处。   只见阿史那燕面色仓惶,站在柱子处眸色有些惘然的看着他们。她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穿着绯红色的宫装,一切准备的都那么完美,可见的是在等着许泽的好消息,却没有料到听见了许泽事败的消息。   “呵。”景琰冷笑,“朕还没差人去找明贤妃,明贤妃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找朕了。”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没把她当回事。   阿史那燕听的心口猛然一塞,就快要断了呼吸似得。是的,景琰什么时候拿她当回事过?杨如意跟着许泽行动的时候,她安心待在华清宫里洗漱打扮,准备以最美的姿态来见他,可是她等来的是,许倩失踪,许泽事败。她在华清宫里惴惴不安,就怕下一秒殿门被打开,她被御林军包围压制,但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景琰不知道她参与其中?这是最好的,那她还有机会。景琰知道她参与其中,但就是迟迟不来捉拿她,因为他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阿史那燕跑到太极殿来,在听了景琰的话后,才知道自己的梦彻底碎了。   “你们先回去罢。”景琰对着穆锦和赵怀生说了一句。   赵怀生是下人,岂有不听的道理。这是景琰后宫的事,穆锦自然也没有留着的道理,故而,也就跟着赵怀生先回去了。   阿史那燕眸色湿润,步伐踉跄的走到景琰身前,仰头望着他,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含情脉脉的叫了一声“陛下……”   景琰神情冷漠,连一分表情也不愿意给她,甩手甩开阿史那燕,“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彻心扉的阴冷,让她听了打颤。   阿史那燕被景琰甩开,后退了几步,眼里一下子噙了泪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他的表情写满了厌弃,他身边站着的练月笙神情平淡,将她当成空气似得,他们两人的手一直都是握在一起的。   那一瞬间,阿史那燕心里压抑着的愤怒、嫉妒、不甘通通爆发了出来。   “我到底哪点做的不好了!”阿史那燕嘶声大哭,声音尖利,“我堂堂突厥公主,屈身下嫁荣朝,不是正室也就算了,当妾,我当了!我一国公主的身份,屈尊当一个妾,我受了多少委屈!我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她后退一步,用手指着练月笙,“这个女人,她哪里好!她什么地方好!值得你这样对她!”满目不甘与委屈的看向景琰。   “论起出身教养我什么地方不比她强!我身后是整个突厥!比她更能帮助到你啊!你要是想南征北战,我突厥可以帮你!你要成为天下霸主,我突厥还是可以帮你!我堂堂突厥公主,自小被父汗疼着宠着,被族人所爱,我是天之骄女!我生来就受上天的眷顾!我不该沦落至此的!我不该的!”阿史那燕情绪激动,急促喘息之后,止住了哭声,眼神狠毒嫉妒的看着练月笙,“你凭什么和我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练月笙,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   本来神色冷淡听她大喊大叫的景琰倏然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抬手就赏了她一巴掌。因景琰力道太大,阿史那燕被打的跌倒在地,鬓发散落下来,脸颊红肿一片,哭声喊声戛然而止。   练月笙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犯不着因为她一两句话就动气。”   景琰神色缓和一下,面含讥诮,对着阿史那燕说:“你只不过是突厥送来做交易的一个物品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朕的天下自称公主?”搂住练月笙,“朕本以为你能认清事实,安安分分,却不曾想到你的野心这般大。”   练月笙望着阿史那燕,心中平静,无一丝波澜,“阿史那燕,你初进宫,我谅你是一国公主,不曾对你要求过什么,你心气高傲,我能让着你,你目中无人,我不与你计较,你无视妻妾尊卑之分,我能忍着的也就忍了。该提醒的我提醒过你,该警告的我也警告过你,原以为你能想得通,哪知你愈发魔怔,连谋朝篡位之事都能做的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阿史那燕呆愣,心里依旧想不通,只觉得自己更加委屈,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抬起头,凄声哭道:“陛下,我是爱您的,我的爱不比其他人少一分,不比练月笙少一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您在一起啊!”   ☆、100【最终下场】   阿史那燕痴痴的看着景琰,手脚并用的爬到景琰脚边,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陛下,您为什么总是不懂我呢?我爱您,不比其他人少一分的,陛下……”   景琰神情厌弃的将阿史那燕踢开,阿史那燕眼里的泪流的更加汹涌。练月笙瞧着她那副模样,心里没有一丝怜悯,“阿史那燕,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这句话落,景琰就将外面守着的御林军唤了进来,将哭喊不止的阿史那燕押了下去。   景琰低眸,握起练月笙的手,搁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都结束了。”   练月笙面含浅笑,“嗯”了一声。   沉静庄严的太极殿,在经历了今晚接二连三的闹剧后,终于回归了它永久的沉静与庄严。   他的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低声道:“我们的孩子,还未出生,就经历了一场宫变,不愧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她浅笑不语。   “阿笙,来。”景琰含笑低语,牵着她的手走上座前台阶,两人携手站在龙椅前。景琰用手指抹了一下许泽残留在龙椅扶手上的血迹,“上辈子的恩怨,到此已经全部了结。我与你的未来,我们的子子孙孙,会昌荣繁盛,不会再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练月笙目光坚定柔和的看着他,与他十指相扣。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坐在了那座龙椅上,灯火通明、宝相庄严的太极殿,帝后携手并肩相坐在一起。   “阿笙,你是我的天下。”他这样说着,与她一并看着这空无一人却肃穆庄严的大殿,“而这,是我们的天下!”   未来的一切,我们将携手与共,共同描绘属于我们的江山。   ------   新帝即位一年多载,明贤妃阿史那燕勾结宫外歹人,意图谋朝篡位。德妃杨如意受其中一人蛊惑,绑架皇后意图威胁陛下,后被制服。皇后因受惊晕厥,经御医看诊,已有近三月身孕。宫变混乱之中,得知此等喜讯,众臣皆道陛下嫡子受先祖庇佑,乃天眷之子。   中宫有喜,帝大喜,阖宫上下皆有赏。尤其是在宫变之夜,表现突出之人,更是重赏。   翌日之后,掀起宫变之人也逐步公布天下。乃十五年前宫中所出宫女许倩,曾在先帝跟前御前侍候,因私通侍卫怀有身孕,本应处死,但先帝念及此人侍候周到,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特此将其放出了宫,只处死了与其私通的侍卫。但此宫女恩将仇报,对儿子许泽灌输自己是皇嗣的谎言,激起他心中不甘与恨意,由此在帝后南下之时蛊惑杨如意,又勾结阿史那燕,几人策划了这一场混乱之夜。   且经细查,许倩母子与景逸早有联系,所以这次的宫变,是早有准备。亦是景逸事败之后,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手棋。   因杨如意受其蛊惑,后期并未酿成大错,帝对其网开一面,关入冷宫,了此一生。杨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当远在家乡的杨太傅听闻此消息时,也只是一笑而过,不曾在意,约了几位老友如约到江边垂钓。杨如意犯的事,可是死罪一条,更不用提她绑架皇后,这是结结实实的触了皇帝的逆鳞,如今杨家没有入狱,只是受到处罚,皇帝多半是想到了他这个老师。   如此恩情,杨太傅委实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阿史那燕勾结许泽等人,与对提供方便,预谋谋朝篡位,罪无可赦,已关于天牢,择日处置。   阿史那燕是突厥公主,所以此消息极快的也传到了突厥皇族那里。突厥可汗为表歉意,亲自上朝谢罪,并进贡大量贡品,望荣朝皇帝看在他的诚意之下,不要因为阿史那燕的不懂事,坏了两国的友好。   景琰当时在朝上,沉吟一番,终是点下了头来。   于是突厥可汗大松了口气,承诺此后来朝进贡将会大大增加进贡数量,以用来表达突厥歉意。末了,可汗又提了一个请求,望景琰看在他的面子上,能不能不公开处决阿史那燕,在天牢里赐死她,也算是保了突厥的颜面。   对方如此诚恳讨好,景琰也不想太过难为他们,就点头答应了。此后几天里就抛开了阿史那燕的问题,欢聚一堂,直到突厥可汗离京。   一夜急雨,练月笙早起去了关着杨如意的冷宫。红司几个一番阻止,练月笙铁了心的要去。   冷宫空旷森冷,下了一夜的雨后,这地儿更显得阴森荒凉,尤其是杨如意住进去之后,日日撒泼夜夜发疯,简直要把冷宫掀了似得。这位还没死心呢,以为陛下隐瞒她参与谋反的事实,是因为自己在陛下心里还有点位置,要出了这冷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练月笙在宫人的侍候下,坐在了圈椅上,她瞧着靠着床头坐着的杨如意,说:“听说你日夜撒泼,威胁宫人说你明天就能出了冷宫,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声音清淡,“杨如意,你是撒泼装傻,还是真的不知廉耻,本宫毫不在意,你顶多也就这几天的活头了。”   杨如意脸色灰白,呵呵笑着,有几分扭曲,“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你踩在脚底下。”注目着她,“练月笙,你命好,我无话可说。”呵笑一声,“我犯得是死罪,可陛下没有杀我,这就代表着我还有机会,你知不知道?”   练月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杨如意,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杨如意唇角扬起,笑得的有几分瘆人,“练月笙,你为什么会出现?如果你不在宫里,凭我的姿色和手段,这皇后的位置非我莫属。”她将自己的一切不幸都归咎到了练月笙的身上,“如果没有你,我的日子不知道会过的有多好。”   练月笙拨了拨腕上的玛瑙珠子,眸露讥诮,“你爱陛下吗?”   闻言,杨如意一怔,没有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于是毫不犹豫的答道:“爱!否则我会如此不择手段!”   练月笙听后讥笑一声,“本宫看你爱的是本宫的凤座!”   杨如意一噎,哑口无言,却是朝她说到:“是又如何?但是我确实是爱着陛下的。”   练月笙笑着理了理印着牡丹花的袖口,不紧不慢的扶着腰站了起来,慢步走到杨如意跟前,杨如意睁着眼睛盯着她,一分不松,带着不甘与恨意。   就在杨如意想要出口讽刺她几句时,练月笙突地扬起了手,给了杨如意一巴掌。   杨如意头撞到床柱上,眼前都有点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没有料到练月笙会打她,忍着脸颊上的涨疼,她怒目于她,出口就骂,“小贱人,你敢打——”   这句话还没说完,练月笙便又抬手赏了她一声脆响。   杨如意怒气丛生,恨不得立即杀了她,愤怒之下,她要从床上坐起,甚至已经想要动手去推练月笙。但是在还未实施之际,就被红司几个一拥而上牢牢的制服住了。   练月笙心平气和的后退了几步,给黄杨使了个眼色,黄杨就把一早准备好的布团子塞进了一直怒骂不止的杨如意的嘴里。看着杨如意呜呜叫着,做着挣扎的模样,练月笙就朝着她一笑,“你和阿史那燕,一个比一个好的很。”   “一个是太爱,想要独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另一个是不爱,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一张皇后宝座,不择手段也要坐上去。”练月笙啧笑一声,声音冷厉了几分,“这第一个巴掌,是本宫赏你的;第二个巴掌,是你对本宫不尊,该罚的。”   练月笙懒得也理会她,冷笑一声之后就对着红司几个说:“你们娘娘我怀着身孕,不能动粗,你们要是有谁不爽这德妃娘娘,就留下来好好的陪陪她。”   红司听后眼睛一亮,鬼机灵的模样立马就出来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陪着德妃娘娘的!”   练月笙听后点头一笑,“出来一个跟着本宫回宫去了。”   黄杨立即扶住了皇后。   练月笙在瞧了一眼被制住的杨如意后,一勾唇角,就转身走人了。   身后传来几声“啪啪”脆响,练月笙扶着腰走出冷宫,唇角笑意愈发灿烂。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亲手甩阿史那燕几巴掌。   皇后娘娘在冷宫打了杨如意的事情立即就传遍了皇宫上下,听说这杨如意在冷宫里被皇后的人好一番收拾,以至于最后冷宫里的宫人进去看她时,都没有认出来那是杨如意,那哪还是个人啊!脸都被打肿了!说成猪头都有人信!   对此,阖宫上下宫人一致表示打的好!   杨如意之前拿刀抵在皇后娘娘的脖子上,今儿个皇后娘娘就把她的脸打成了猪头。   打的好!   如今这后宫里是皇后娘娘的天下,和皇后娘娘对着干,那就是和陛下对着干,死路一条!   凤栖宫里,练月笙坐在软椅上,摸着大了不少的肚子,说:“陛下什么时候去的天牢?”   “就在娘娘刚去冷宫不久,陛下就起身去天牢了。”紫云回道。现在紫云已经正式在内宛司当掌事了,以前还说是暂时的,找到合适的人就换下来,但是紫云实在的太合适了。于是就让她继续做了。   练月笙点点头,张口含了一枚果脯,“嗯,你先下去罢。”   紫云福身,退了下去。   ☆、101【太后离宫】   明日就是许泽等人行刑之日,景琰来见了许泽最后一面,告诉他,景逸已经死了。   其实景逸死没死许泽一点也不关心,他也当然知道景琰来这儿不是给他说这个的。许泽已经没了往日的精神错乱,平静下来之后,也认清现状了。只是关在他对面的许倩却是痴傻了,整日嘀嘀咕咕说自己要当太后了,没事就喜欢抓着同狱里的青灯和薇兰两个絮叨个不停,亏这两人能忍下来,没提前要了她命。   景琰与许泽单独说了会儿话,说的什么,也只是这两个人知道。   阿史那燕被关在了另一边的牢房里,她的这间牢房相比于其他犯人的牢房干净许多,吃了几日的牢房,她消瘦了许多,披头散发,脸色蜡黄,憔悴了下来。在看见景琰来时,眼睛一亮,快速跑到天牢栅栏前,欣喜若狂的问他是不是来接她出去的,“陛下,你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了,要接我出去了!”   景琰神色淡漠的瞧了她一眼,伸手招来后头跟着的赵怀生,“这是突厥可汗千辛万苦向朕求来的,保你一个体面,也算是保了突厥的颜面,朕特准许你在这牢里了结自己。”话落,赵怀生就举了举托盘,让她瞧了个清清楚楚,那托盘上面搁着的是毒药。   阿史那燕的笑容僵在脸上,盯了景琰片刻,才尖声说到:“不不不!我不想死!陛下!我是真心爱您的!您为什么不懂我呢!”痛苦流泪,“我可汗怎么可能不救我,陛下你骗我!可汗说过我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最疼我了!陛下你骗我,一定又是练月笙对不对!一定是她,是她想让我死的!是不是!”伸出一手,朝景琰抓去,“陛下,我比练月笙要好的多!你不要这样对我陛下!”满目通红,尽是不甘与怨恨。   景琰神色厌弃的瞧了她一眼,吩咐赵怀生等人,“你们看的办,一定要让她把药喝下去。”   赵怀生垂头应是,恭送了陛下。   阿史那燕发狂嘶吼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   景琰回去凤栖宫时,已经提前知晓了练月笙今日里在冷宫里的一番作为,虽觉得她去冷宫见那个疯子太过危险,但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练月笙在软榻上闭目小歇,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就瞧见了笑的一脸温柔宠溺的景琰,“回来啦。”   景琰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肚子,“孩子没闹吧?”   她摇摇头,笑说:“我们的孩子最乖了。”一顿,又说:“母后差人来说了,等你回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去趟慈宁宫。母后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们说。”听说连景娴和萧离都一并叫着了。   景琰将她扶起来,“等歇一下再去罢。”一壁说着一壁揉了揉她半睁着的眼睛。   练月笙唇角翘起,头靠在他的肩上,“也好,你刚回来也累了。”   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仅仅如这般白开水一样的对话,就会让俩人心情极好。他不曾询问她去冷宫一事,她也不问他去天牢一事,因为彼此都清楚无比,多余的对话是不需要的。   俩人同喝了一碗红豆粥后,才起身离开了凤栖宫。   慈宁宫中,景娴和萧离已经到了,正和太后说笑着。见景琰与练月笙来了之后,太后忙招呼他们坐下了。   太后神色和蔼的环视了底下四人一眼,问景琰,“琰儿可还记得你卫叔叔吗。”   景琰一怔,点头,“自然是记得。母后怎么说起了卫叔叔,他不是游历四海去了吗?”这个卫叔叔,他小时见过,据说与他母亲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在他六岁的时候,那人就离开了京城,游历四海去了,此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   太后和睦一笑,说:“他在不久前已经回来了。”   景琰点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太后突然提起了他。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底下四人说:“今儿个,哀家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说一件事情。”   景娴凝神,萧离也不敢有所怠慢。萧离一个外臣,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太后却把他叫了过来,看这模样,他在太后心里已经算得上是景娴的夫婿了吗?   “哀家打算离开皇宫。”太后微笑。   底下四人惊愕不已,就连一向冷静淡定的景娴就睁大了眼睛,出言道:“母后这是何意?”   太后抬手,示意他们骚安勿躁,太后眼里有丝寂寥,却很快的归于和睦,她说:“哀家在这皇宫里近二十年,大大小小什么事儿都经过。”一顿,“哀家累了,心累,身也累。”她大好的年华都是在高墙大院里度过的,虽说经历过各种争斗,她仍然位于高位,有着帝王的宠爱,可这种日子有多累,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帝爱不爱她,她不愿意深究,总之,她是不爱他的。   “哀家入宫之前,曾有一青梅竹马名为卫长风,本来哀家是应该嫁给他的,但是一道圣旨,哀家入宫当了皇后。”太后停顿了一下,“哀家入宫前六年,都有着他的帮衬。卫长风到如今都未娶妻,前些日子他回京来了,是因为听了宫变一事。”   太后本就保养极好,如同双十年华少妇一般妍丽,这回谈到卫长风,练月笙明显的感觉到太后神情里有了一种娇羞之感,将她整个人都衬的极其美丽。   “哀家想了,哀家要离开这个地方。”太后释然一笑。   “母后的意思是,要和卫叔叔在一起?”景琰沉声问道。   太后颔首一笑,“没错,哀家打算跟着你卫叔叔游历四海去。”   “太后,这……”萧离见过的荒唐事多了,光这皇宫里就发生了三四件,但是太后这事,真心的太荒唐了,堂堂荣朝太后,居然要跟一个男人跑了,萧离下意识的就想要出言阻止。但是话刚一出口,景娴就打断了他,“母后,儿臣支持您!”   “公主……”萧离惊愕。   练月笙也沉声道:“母后,如果这是您的想法的话,儿臣也支持。”   “娘娘也……”萧离无语。   景琰沉吟一番,“如果母后执意如此的话,儿臣亦是支持您的。”太后为他们操心了近二十年,他不能有所回报就算了,怎么还能阻止太后的心愿。   萧离这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怎么连陛下……”   太后露出一个浅笑,很是欣慰,他看向萧离,“萧离,哀家今儿个把你叫过来,是因为你和娴儿俩人的婚事马上就要定下了,以后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   萧离神情立马凝紧了起来。   “你不用紧张。”太后笑着,“哀家知道你出身书香世家,对这种违反规礼的事情肯定会感到荒唐之极。哀家也并不想与您辩解什么,哀家只想说一句话,哀家大好的年华都是在这宫里面,至少以后的岁月,哀家希望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过。”   萧离一听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景娴转头看他,沉静的眸子里带着软绵之意,一下子就让萧离弃甲投戈了。“太后的意思……微臣懂了。”他如是说到,看到景娴眸色微亮,笑意涟漪时,心情就止不住的好。   太后连连笑着,道了几声“好”,眼里隐见泪光,“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   “母后,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宫,要以什么形式离宫?”达成一致后,这个就是该讨论的了,景琰微微皱眉,思忖着,“这是不是还应该要让我们先见一面卫叔叔。”   太后笑着,“这个哀家早就想好了。哀家要看着娴儿出嫁,还要等着哀家的孙儿出世、满月,只有你们过的好了,哀家才能安心和长风离开。”   “见面,这是自然要见的,等再过些日子,在宫里摆桌酒席,我们好好聚一聚。”太后顿了一下,“至于以什么形式,就对外说,哀家要外出游玩便是了。”她又不是不回京了,离开时弄的太麻烦,要回来也麻烦。   虽然和卫长风有商量着以她太后薨逝为由彻底脱离这个皇宫,但这里有太多她不能割舍下的事物,若是这样离开了,以后她要是回来看孙子孙女都要麻烦的很。   景琰沉吟,“那就依母后了。”   太后闻言,和睦一笑,笑着点了头,又与他们聊了些别的,留着他们用了午膳之后,才放他们离开。   景琰与练月笙一起回了凤栖宫,两人都没有过多的说起太后的事情。太后为他们操心这么多,接下来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游历四海,享受人生去了,这是好事,自然是支持。   对于太后到底喜不喜欢先帝这一问题上,景琰虽然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他并不愿意多想。至少,他们是相爱过的。   -----   翌日,许泽等人于午门问斩,练月笙得知了阿史那燕在天牢里毒发死亡的事情。   吃过早膳后,她去了欣和宫看望养伤的胡贵姬。   如今这个宫里,除去冷宫里的杨如意,也就剩下了养伤的胡贵姬和一直在落香宫里安安静静待着的孟晓蕊了。胡贵姬已经没了大碍,等身子再好好就要出宫回家去;害胡贵姬受伤的孙贵人也已经提前离了宫;至于孟晓蕊,练月笙找过她,她却什么都没说,也没说自己今后是什么打算。   练月笙也想了,如果她要留在宫里的话,她也没理由赶她走。   从胡贵姬那里离开后,路过一半,就看见绿莹神色急切的往这边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宫女,是孟晓蕊身边的大宫女春元,仔细一瞧,眼角还是红的。   “娘娘,不好了,孟嫔出事了。”绿莹急色说着,后面春元跪了下去,“娘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啊!”   练月笙蹙眉,“都别急,出了什么事?”招呼红司扶起了春元。   春元用袖子抹泪,依旧泣不成声,好在绿莹在一旁解释清楚了。   练月笙赶到落香宫时,章御医几个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怎么样?”练月笙询问。   章御医摇摇头,“已经去了六个时辰了,救不活了。”   ☆、102【生生世世】   练月笙一怔,沉着脸色问他,“死因是什么?”   “剪刀刺的心窝。”章御医回道,叹了一声,神色沉着。   练月笙沉沉脸色,说:“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使不得!”章御医急忙拦了下来,“您还有着身子,万事以小皇子为重啊!这里面可是万万进不得的!”万一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   “章御医说的是。”黄杨也道:“娘娘,您可万万不能进去啊。”   这么多人拦着,练月笙最终蹙眉叹了口气,点头了。先前进去的青玲从屋子里头出来,“娘娘,这是在梳妆台上发现的。”将信封递给了皇后,“看样子好像是孟嫔亲手写的。”   闻言,练月笙连忙接了过来,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   果真是孟晓蕊所写的遗书。   细看了两三遍后,练月笙蹙眉叹气,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将信笺搁回了信封里,递到了青玲手上,对这殿里的宫人说:“本宫会给你们主子料理后事的。”转眸,“我们走。”说罢,就由红司扶着离开了落香宫。   孟晓蕊信上说,她也想过等一切结束后离开皇宫,但真的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杨如意得到了报应了之后,她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那种感觉就想在汪洋大海里,她独乘一叶小舟,四周都是水,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前进。   没了目标的她,甚至开始觉得活在世上都是一种茫然,每日碌碌无为,不知该做些什么。说实话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如她初进宫病的快死的那会儿,每日里度日如年,说不定明天就会死了。如果连活着都没了向往的希望,那还不如死了痛苦。   所以,她选择了死。   信的最后,她恳请皇后不要将她葬在皇家陵园,她希望可以选一处美景好的地方做自己最后的归宿。   既然孟晓蕊选择如此离开这个世间,练月笙就算是心里再有惋惜,也不能改变什么了。她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实现孟晓蕊在信中所言的愿望。   此后几天里,练月笙按照孟晓蕊信中所言,简单操办了她的后事,在宫外选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将孟晓蕊埋葬在了那处。   处理了孟晓蕊的事情后,练月笙消沉了两三天,把景琰急的团团转,几乎是想尽了法子来逗她开心。   练月笙搂住他脖子,感慨着了一堆话,把心里阴郁都吐了出来,景琰听着,期间没插一句话。虽说之前有想着了结了孟晓蕊的性命,但一直都没有施行,孟晓蕊确实是没异心,一直都站在他们这边。不久之前,练月笙还向他提过孟晓蕊的事情,却没有料到,孟晓蕊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当时知道这事的事情,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这就是人各有命吧……   练月笙说了一堆话,等她说完了,阴郁也没了,这才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景琰在这几天又提拔了不少年轻新秀,杨太傅的孙子也得到了重用,因为新秀光芒太盛,宁国公府就渐渐的分弱了光芒。这一些新秀里,当属萧离为首,但萧离已是准驸马,于是就有不少人思量着陛下要重新提拔一个能顶替萧离的人。   驸马不得参政,萧离一早就知道这点,虽说心有惋惜,但却不能破了这规矩。今儿个下朝后,萧离去见了景娴,本以为景娴这回正儿八经的请他过去,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哪知景娴却和他说起了纳妾的事情。   历朝驸马皆可纳妾,景娴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婚前正式和他提起了这个话题。这个问题,现在不说,以后成婚了还是要提的。景娴向往她哥嫂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萧离不能接受只有她一个的话,她可以现在就和他划清关系。   萧离怎么也没有想到景娴和他提了这个事情,当下就朝她保证,自己不会纳妾,此生只爱她一人。萧离出生于书香世家,父母感情极好,兄弟姐妹皆是嫡出,家里无一侍妾通房。正是生活在如此和谐完美的环境里,家里几个孩子都深受感染,他大哥二哥都是只娶了正妻,从不纳妾,夫妻感情极好。   所以他也自小就下定决心要找一个一生的伴侣,纳妾什么的想都没想过!遇见景娴,可以说的上是意外中的惊喜,对感情极度迟钝的他,正是因为景娴,才真真正正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   原原本本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了景娴听,萧离向她保证,她所担心所讨厌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萧离一番起誓,让景娴略有惊愕,心里却甜的不能再甜,一直沉静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看得萧离眼睛都移不开了。   伸手让萧离扶了自己起来,景娴才看着他说:“母后和皇兄已经开始商议我们的婚事了,我得知了之后,今儿个特意给你说了这些话。一开始我就想着,如果你反对,我就马上与你划清界限,找母后去说,我不嫁你了。”平日里说话极少的景娴这次说了这一番话,可见的她对这事情有多重视,她向来就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只要当时萧离脸上表情有一点小偏差,就会让她当场与他决裂。   萧离乐的笑了几声,说:“我向你保证,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景娴抬头瞧他,“这还得看你以后的表现,现在说再多都没用。”   闻言,萧离就笑,低了下眼睛,拉住了他的手,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比她大了五岁的人,有时候,时常会让人觉得景娴比萧离大。   -----   春日阳光和熙,怡御园里的桃花正是开的艳的时候,凤池边上,几株柳树的柳丝垂落到湖面上,微风一拂,就在湖面上点起一两涟漪来。   亭子里,练月笙正和景娴交代完了事,端起茶盏抿了口花茶。她将视线向远处投去,嫩绿的柳丝暖融融的轻风中摇曳着柔软的身姿,轻轻的擦过湖面。   景娴瞧见不远处过来的人,又瞧了一眼看着风景的嫂子,便起身说到:“皇嫂,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先回去了。”   练月笙转过头来,扶着腰了站了起来,“怎么就要回去了,嫂子我还有好多话没给你说呢。”笑意盈盈。   景娴唇勾微笑,“皇嫂,我又不是明天就嫁出去了。”   “好了,去罢。”练月笙一壁笑着一壁伸手扶了扶景娴发上的簪子,理了一下她垂在胸前的头发。   练月笙挺着近五个月的肚子,却依旧一点不老实,每天都要出来逛上一圈。景琰时常担心她,告警她不要出去的太勤,每次他去凤栖宫见不着练月笙,就会出来找她。这两个人心有灵犀,景琰总是能一次就找着她在什么地方。   这不,景琰在凤栖宫没见着练月笙,又出来找了,和往常一样,一次就找到了她。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出来乱逛。”景琰无奈笑着扶住了她,“会让我担心的。”语气极为宠溺温柔。   练月笙朝他笑着说:“章御医不是说了么,多走走是好的。”   “我回头就把你赏章御医的那对瓶子要过来!”景琰笑的不怀好意,练月笙伸手拍掉他摸着自己肚子的手,“你敢!”嗔了他一眼。   景琰立马就笑,“我当然不敢。”扶着她走下了亭子。   练月笙被他的蠢样逗笑了,就听他说:“你和娴儿又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练月笙笑着,“就是一些怎么能把自己相公捏在手里的小诀窍。”她扶着腰,笑的一脸得意洋洋。   景琰马上苦下脸来,“哎,看来妹夫以后有的受了。”   景琰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穿花拂柳,不紧不慢的走着。和熙的阳光挥洒而下,不远处一处小池子里的水波光粼粼,池边花团锦簇,杨柳扶风。让练月笙想起了不久前他所作的一幅画,唇角微微提起,笑的温柔。   “这是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景琰挨着她低声问。   她摇摇头,他就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事,母后和卫叔叔不久之后就要出宫游玩去了。”一顿,“不如,我们等孩子大了之后,也离开这里如何?你不是说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么?到时候就我们两个人,游遍这个天下可好。”   闻言,练月笙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孩子还没出生呢,你倒是想起来坑你儿子了。”   “我怎么坑了。”景琰冤枉,道:“我会把我们的儿子培养成一代明君,到时候将江山交给他,我们就能放心离开了。”   练月笙笑了一声,“时间还早,岁月还长,这些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想。”   景琰也跟着笑了一声,“也是。”   有桃香儿随风而来,清香袭人,练月笙嗅了一口桃香,不自觉的扬唇笑了一声。   “你这又是想到什么好事了,说来给我听听。”景琰轻声说着,满是温柔。   练月笙神秘兮兮的瞧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这一声话落,俩人已经相携相依去的远了。   ——全文结——   ☆、103   【番外:公主与驸马两三事(一)】   景娴与萧离成婚四月,不知出了何矛盾,景娴回宫去住,拒绝与萧离见面。   练月笙将两个月大的小团子放回床上,回头看向景娴,“所以,你就因为这点小事和萧离闹别扭了?”   景娴神色淡淡,开口道:“这不是小事。”   练月笙说:“他也是因为职位需要才会和别人应酬,喝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候你应该多多体谅他才是。”   萧离与景娴成婚之后,原本在朝的职位交接给了别人,景琰给他安排了一个不用参政、工作不忙、俸禄还多的差事。要说起唯一不好的是,那个地方人多,晚上经常会有酒场。萧离作为本朝唯一的驸马,想要奉承巴结他的人本来就多,再加上萧离对事认真的态度,就经常会被拉去喝酒。   上次萧离晚上回来带了一身胭脂酒味,饶是一向淡然的景娴都不能再淡定体谅下去了。好在萧离并没有喝多,说同僚谈论工作的时候叫了几个唱小曲儿的姑娘上来,有一个姑娘老是往他身上靠,他推了她又靠过来,最后熏了他一身的胭脂味儿。   景娴眉目一分不动,说:“他因工作需要必须要应酬酒场,我能理解。”一顿,“但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这事。”   练月笙拿着小玩意逗弄孩子,听闻她这话,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那是什么事情?”   昨天下午景娴回宫,听她身边宫女说是和驸马闹了矛盾,这才跑回来住的。太后已经离宫游玩去了,作为嫂子的练月笙当然想着要去开导一下她,哪知让景琰拦了下来,说让景娴自己出来,她要是不出来的话,就说明她心里怄气,根本没再想解决的法子,就算她去开导了,也是治标不治本。   虽说是有理,但练月笙就是担心景娴钻了牛角尖,好在今天早上景娴出来找她了。   景娴静了一下,脸色略有几分沉着,她说:“昨天中午时,公主府里的厨娘做了豆花,端上来的时候,结果萧离他一看那豆花脸色都变了,说他不吃咸的,要下人重新给他盛一碗甜的来。”   练月笙微怔,心里暗道了一句甜的能吃?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景娴说:“萧离不是南方的么?可能和我们这边口味不同。”   景娴眸色阴晴不定,又说:“本来我也没当回事,让厨娘重新给他一碗不就是了,结果整个府里就没有一个吃过甜豆花的,就连厨子都不知道。”   练月笙唇角一抽,景娴又接着说:“既然没人会,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吃过饭后,我一时好奇就问了他几个关于食物的问题,结果我提到的几个,都和他有着口味之差。”   “我吃甜的,他吃咸的。我吃咸的,他吃甜的。”景娴眼里闪过若有若无的无奈之色。   练月笙眨了一下眼睛,续而宽慰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地区不动,口味自然也会有差异。总不能因为这点小差异,你就和妹夫闹矛盾了吧?”   景娴略静一下,说:“我只是觉得,神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顿,“以后逢年过节,我和萧离在一起,难道还要分开口味吃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练月笙略略蹙眉,抱起襁褓,大红锦鲤的襁褓,寓意极好。景娴起身走到练月笙身边,瞧了瞧小太子粉嫩嫩的小脸,就说:“这眼眉长的愈发皇兄像了啊,尤其是这眼睛,还有这眉毛鼻子。”   “可不是么,长的和你皇兄越来越像了。”练月笙笑意盈盈,戳了戳昱儿粉嘟嘟的小脸蛋,昱儿黑漆漆的眼睛骨溜溜的一转,看的练月笙的心软绵一片。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看孩子的时候,她扶上景娴的肩膀,“难道你要因为口味问题和萧离分居?”   话题一下子又转了回来,让景娴微微一怔,她低低眼睛,拿了拨浪鼓在昱儿眼前摇了摇,瞧他眼睛转来转去,闪闪发亮的样子,说:“我还他之间……说起来,真的存在不少问题,不单单是这几样。”坐在了床上,“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有的问题是不能够避免的。”   “新婚夫妻多需要磨合,你和萧离是两情相悦,成婚之前对彼此也都算是了解,你所谓的不能避免的问题,是在成婚之后才出现的。”练月笙蹙眉说着,“想当初,我入宫为后,与你哥哥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大婚第一天就出了矛盾,后来还是经过差不多五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磨合好。”   景娴手里摇着拨浪鼓逗小团子玩,说:“除了口味差异外,还有皇兄给他安排的那个职位,虽然工作轻松俸禄多,但里面的事情又乱又杂,萧离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他的同僚喜欢在酒场上谈工作,这样一来,为了不耽误工作,萧离就要去。”   自成婚之后,景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习惯就改了许多,每次一遇到有关萧离的事情,她就有着说不完的话,“他的那些同僚们,喝了酒还要请姑娘,萧离那个死脑筋,关于政事他是一套一套的能说会道,一遇到那种事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轻叹了口气,“虽说他酒品好,我也不担心他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我就是怕有人使小手段。”那些地方这么乱,万一被人使计陷害,到时候说都说不清。而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萧离碰了其他女人。如果真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会说到做到,与萧离和离。   虽在生活上还有一些小摩擦,但那些都可以克服。只有这两件事情,是景娴始终都放不下来的事情。   练月笙抱着小团子,思忖道:“如果你觉得萧离职位不便的话,倒是可以让你皇兄给他调一个别的。但是口味问题,这……我们就帮不了你了。”   “萧离是个有大志的。”景娴轻念一句,略有惆怅,“我觉得是我限制了他的发展。”他在朝政上有着非凡的天赋,现在让他沦落在那一个小地方,仗着驸马的身份吃俸禄,萧离心里就能真正开心?   练月笙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你也别太过忧思了。”   景娴叹气,不再说话,拿着拨浪鼓逗弄小团子,练月笙却是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宣政殿里,景琰和萧离俩人面对面坐着,神色各异。   萧离认为是自己和景娴口味上的差异让景娴心有不快,所以她才会搬回宫里,现在正和景琰商量着该如何办,一脸苦色。   “是娴儿不对,她太过较真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暗中庆幸幸亏他和练月笙都是京城人,口味都是一样的,万一他们口味有差别,估摸着也会经历景娴和萧离现在的情况。   而且……甜的豆花真的能吃?!   萧离摇头,“不是,都怪我,我不该光顾着自己的。”苦恼至极,“陛下,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现在把口味改回来,还来得及吗?”   景琰微微挑眉,看着萧离,“你要改成和娴儿一样的口味?”   萧离苦着脸点头,虽然一想就知道有难度,怎么能让他接受咸的豆花,甜的粽子?   “不不不。”景琰连忙阻止他,“是娴儿太过任性,这种地域上的口味怎么能说改就改?”神色一凝,“你放心,娴儿那边有朕和皇后,必会把她劝好的,你放心就行了。”   说什么都不会干这种缺德事,而且确实是景娴有些任性了,这种东西是说改就能改的么!   萧离不为之所动,“陛下的好意,微臣领了,但是这事不解决的话,娴儿岂不是要一直住在皇宫里了?”他态度坚决,“如果陛下不愿意帮忙的话,微臣只好自己来了。”   景琰一瞧他坚定的模样,就急忙问他,“你要做什么?”   “公主府里的厨子都是北方的,我让他们按照北方人的口味粽子汤圆,总是能把口味改过来的罢,再说了,这些都是甜的,想必应该可以接受的了的。”   听闻此言,景琰沉吟一番,最终皱眉,“好罢,你就先按你说的这个法子来办,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了。娴儿由朕和皇后去劝,你不要太过拼命了。”劝了一句。   -----   正午时分,景琰去凤栖宫和练月笙一同用膳,吃过饭后,景琰逗着昱儿玩了半晌,直到昱儿闭了眼睛睡觉,他才安生了下来。   自昱儿出生后,练月笙就时常笑他跟个半大的孩子似得,对于此,景琰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多数时候,还真的就如练月笙所言一样。   他笑眯眯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唇角的笑就没停过,“昱儿真的长的和我越来越像了。”   练月笙在一旁说:“确实是像,这孩子就嘴随了我,剩下的地方,跟你这个当爹的一模一样。”颇为不忿,“今早上娴儿还说这孩子和你越来越像了来着。”真是的,从她肚皮里出来的,怎么长的和景琰一模一样?   瞧着练月笙略有赌气的样子,景琰直起身子亲了她一下,“那我们再生个女儿罢!”   练月笙推了他一把,弯腰把小团子抱在了怀里,叫进了青玲,把孩子给了她,“抱回去睡觉罢,别吵了他。”   青玲点点头,抱着小团子转身走了出去。   “好了,昱儿抱出去了。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练月笙这样一说,景琰就晓得了她要说的是什么。   “萧离也去找过我了。”   练月笙点头,“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为了娴儿改变口味。”景琰眉头一皱,“说起来这事,也是娴儿太过任性闹的,口味因人而异,地方上各不相同,那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倒是劝他来着,但是他说,他非要改了不可。”   闻言,练月笙又说:“除了这个,他没再说别的吗?”比如说自己的才能没能得到发挥,他不应该在那一个小地方当官的,他的发展空间明明是很大很广的。   景琰摇摇头,“没了,他就说了这个。”一顿,立马顿悟,“难道他和娴儿之间的矛盾不止这一个?”   练月笙蹙着黛眉,注目于他,“口味差异,娴儿说只是受到了一点小冲击,等缓缓也就过去了,到时候叫上一个南方的厨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最让她担心的是,她觉得是自己限制了萧离的发展,萧离是个奇才,你用过他,也是应该知道的。”   景琰点头。   “新的职位虽然工作轻松,俸禄多,但酒场也多,他的同僚喜欢喝着酒谈论工作,有时候还会叫上几个姑娘上来陪酒。萧离对待工作认真,同僚的邀请也不好拒绝,就这么跟着去了,万一有个心怀不轨的算计萧离,把他灌醉,再叫上一个姑娘。”她神色急切,看着景琰,“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景琰沉色颔首,原认为是景娴钻牛角尖,不能接受萧离的口味,所以才从公主府跑了回来,其实不是这样,口味可以理解,也有解决的法子。最让景娴不好受的是,她觉得萧离成了驸马,不能参政,一腔才能得不到用处,委身于那个地方,做个小官,吃着俸禄,工作轻松,虽然是不错,但有多少人会觉得萧离是在吃公主的软饭。就算萧离不在乎,景娴也会在乎。   还有一点就是,酒场太多,会让景娴担心。   “是该找个时间好好整顿一下那里了。”景琰沉声沉色,“整个朝里最轻松的地方,没想到里头会有这么多问题。”   练月笙一手叉腰,蹙眉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是应该怎么把景娴和萧离之间的误会矛盾解决!”   萧离认为是自己的错,要改口味;景娴虽然是因口味差异受到冲击才回的宫里,但最让她担忧的是,萧离的仕途。现在萧离任职的地方人际关系复杂,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次酒场的时候闹出什么事来。   “你别急。”景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抬起抚平她的眉心,“萧离那里我来说,娴儿这里你来说,这样行吗?”   “口味差异不是问题,可以解决。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萧离的工作环境和以后的仕途,是罢。”景琰说着,见她点头,就又说:“放心好了,大不了让那驸马不能参政的规矩一边去,一切都好解决。”   【见著紫衣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