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盼盼°】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帝台娇,王的宠妃》 作者:纳兰初晴 大夏卷(卷一) ☆、惊变 玄唐712年,第八代玄唐王昏庸无道,民怨四起。 下属诸候国西夏与北汉趁乱而起挥师讨伐昏君,玄唐王兵败退居南方,玄唐王朝自此成为南唐。 西夏民风尚武,伐唐之战中占领了半壁江山自立为大夏,北汉王亦同时自立为王,自此天下三分为大夏,南唐,北汉。 南唐繁华富饶,沃土千里,大夏和北方一直虎视耽耽,意图吞并南唐成为天下霸主,然而两方力量互相制衡之下,南唐竟平安过去了三百年。 直到,第十二代唐王驾崩,南唐陷入内乱,四位亲王纷纷想要手握皇权,然而相互倾轧之下相继倒台,最终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六岁少女扶持年仅十岁的皇弟登上南唐皇位。 新皇凤景十岁登基,年号太平,尊长姐凤婧衣为南唐长公主,又称“太平长公主”。 凤婧衣出入朝堂,代君执政,成为玄唐千年历史以来第一位手握政权的传奇女子,自此……名动天下。 *** 太平三年,南唐外有大将军上官邑手握兵权镇守边关,内有长公主手握政权震慑朝堂,强强联手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深为南唐百姓所称诵。 金陵为南唐国都,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以庆下个月南唐长公主与大将军上官邑的大婚之喜。 王宫,飞凤阁。 一身绯红嫁衣的女子自内殿缓缓步出,长长的裙摆拖曳其后愈发迤逦婷婷,绝艳惊人。 “我说你们也太夸张,一件喜服能做成这样子?” “怎么会?南唐的长公主成婚自然是举世无双盛事,怎么能够随便将就,皇姐你说了婚事交给我和素素办的,你和大将军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成亲就是了。”南唐小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凤婧衣敲了敲他的额头,教训道,“你要我们安心就好好跟着太傅学习,早些亲政才是正事。” 小皇帝抚了抚额头,一脸讨好地笑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皇姐和大将军的婚事,等你们成了婚,朕也就安心地跟太傅学习治国之道了,是不是?” “知道就好。”凤婧衣望了望刚满十三岁的皇帝,卸下朝堂之上的威严之色,温和地笑了笑。 “这身嫁衣,可是我和素素亲自监督尚衣局赶制的,你喜不喜欢?”小皇帝问道。 母妃早逝,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是皇姐护佑他长大,他的皇姐要出嫁了,他一定要她成为天下最美最幸福的新娘子。 “喜欢,就是……太过奢华了。” “怎么会?”小皇帝说话间,回头望了望立在一旁有些走神的女官,“素素,你说皇姐现在是不是很漂亮。” 上官素怔怔地望着红衣绝艳的女子,并没有回答。 “素素?” 上官素倏地回过神来,“啊?” “朕问你皇姐现在是不是很漂亮,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小皇帝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大哥成了亲,我皇姐就是你大嫂了,这样的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难道……你不满意我皇姐嫁给你大哥?” “长公主与大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怎么会不满意,只是最近没休息好,没什么精神而已。”上官素笑了笑说道。 “那还差不多。”小皇帝满意地笑了笑,看到一身嫁衣的皇姐眉目含愁,不由道,“皇姐,你怎么也愁眉苦脸的?” “前线已经数日未有消息回来,我只怕战事有变。”凤婧衣道。 她自然希望他们能如期成婚,可如今正值大夏与南唐交战之际,大夏和北汉对于南唐数百年来一直虎视耽耽。 邑哥哥虽然谋略过人,骁勇善战,但南唐军队的实力又如何比得大夏的兵强马壮,大夏六个月未攻下玉霞关,只怕大夏皇帝会亲自出手了。 “放心吧,大将军知道皇姐你日夜忧心,一定会早日打退敌军回来迎娶你的。”小皇帝笑着安慰道。 大将军是南唐的英雄,也是皇姐的英雄,这么多年不管是在他们姐弟一无所有的落魄时,还是权倾南唐的风光时,大将军始终陪伴在姐姐身边,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上书房还有折子未批完,我得过去了。”说罢,便准备进内室换下衣装。 突然,宫门处便传来鼓声,那是前线加急奏报入宫的讯号。 “我去看看。”她顾不得换上衣服便快步出了殿门,绯红的裙摆随风飘飞,迤丽如画。 小皇帝和上官素也连忙跟着一道赶了过去,上清殿外广场快马来报之人一身白孝,高声禀报道。 “长公主,前线八百里加急奏报,玉霞关破,大将军……殉难了!” ☆、降书 这样一道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都懵了。 “皇姐……”凤景惊惶地望向凤婧衣,这才发现站在边上的人面上已然血色全无。 她似是不相信听到的奏报,举步下台阶准备自己拿到塘报再看,可是刚走了两步便脚下一软。 “皇姐!”凤景一把扶住她。 凤婧衣一手撑着边上的白玉护栏,朝着下面禀报之人道,“呈上来。” 传信兵捧着塘报上前,凤景伸手取了过来递给她,小小的脸上弥温起不属于他年纪的沉重和忧愁。 如果大将军上官邑都兵败了,玉霞关一破,大夏军队很快就会逼近金陵,南唐……气数已尽。 凤婧衣颤抖着手打开了塘报,茫然的看着上面的文字,似是怎么也理解不了最后那一个殉难到底是何意思。 上官素上前抓住送信的士兵,泣不成声问道,“大哥他怎么会死殉难,他武功那么好,那么聪明,怎么会兵败,怎么会殉难?” 送信兵垂首痛声说道,“大夏皇帝亲临前线,派了一支精兵翻山跃岭绕到了玉霞关后,前后夹击我军,大将军……大将军便是死在他的箭下!”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仰头望了望九霄之下的风卷云动,生生将眼眶的泪忍了回去,沉声说道,“来人,传众臣到上清殿议事。” “是。”宫人领命道。 凤婧衣望了望欲要离开的上官素,面目肃然说道,“素素,你即刻将宫中的太妃们都安排出宫,其它的宫人也都打发出去……” “长公主,你这是逃命吗?”上官素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质问道。 凤婧衣沉默。 “大哥是为你镇守边关送了命,你不派兵为她报仇却是要筹划着逃命?”上官素目光如炬地望着她,神色愤怒,“南唐是你和大哥一起努力才有了今日,你就这样轻易让它亡国吗?” “不然呢?带兵去把玉霞关夺回来?”凤婧衣目光肃冷地望着年轻的女子,沉声问道,“南唐有谁能去?你去?我去?还是凤景去?”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唐亡国?” “做你该做的事,这是命令。”凤婧衣说罢,拉着凤景前往上清殿。 上官素看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转身,勃然怒道,“大哥看错你了!我也看错你了!你根本不值得他这么多年为你出生入死,你不值!!” 凤婧衣没有辩驳,没有回头,只是挺直了脊背踏进了上清殿的大门。 不多时,百官闻讯齐聚上清殿,个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谁也不曾料到千年历史的南唐就要这样灭亡了。 朝议整整两个时辰,百官方才散去,凤婧衣只让丞相上官敬留了下来。 “长公主,您是否已有决策?”上官敬问道。 凤婧衣起身自珠帘后步出,将一卷圣旨双手递过,说道,“这是降书。” 上官敬伸手接过,问道,“真的决定了吗?其实……也可以向北汉借兵。” “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夏想要吞并南唐,北汉又何尝不想。”她摇了摇头,望向皇帝道,“隐月楼今晚就送景弟去北汉避难,金陵的一切拜托上官大人了。” “皇姐,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凤景泪光盈盈地抓着她的手请求道。 凤婧衣伸手摸了摸尚还稚气的脸庞,笑着说道,“景弟,你到北汉才能安全,安心在那里等着我,等一切安定我会见你。” 说罢,招来宫人护送皇帝出宫去跟接应之人会合。 “长公主你呢?”上官敬问道。 “我要去玉霞关,不管他是死是活,我总要将他带回来。”凤婧衣说着,人已经出了上清殿,消失在茫茫夜色。 ☆、交易 五天后,彭城。 凤婧衣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然而此时的彭城已经是一片混乱,城中烧杀抢掠的状况比比皆是,可带头的竟然镇守官军。 本以为彭城能多支撑些时日,能够让凤景安全离开南唐,也为上官丞相在金陵多做些准备,却不想这里会是这样的一番局面。 于是,她立即抓身旁一个抢了商铺的士兵,厉声问道,“彭城守将程桐在哪里?” “你谁啊?”那人一把甩开她,哼道。 “我问你程桐在哪里?”凤婧衣沉声问道。 “想见我们程将军,好啊。”那人说着,一吹口哨叫道,“来啊,把人绑了。” 话音一落,周围数十个的士兵都围了过来。 她只想快见到守将商议好守城事宜,所以便没有出手由他们绑了自己押往军营,可是去了没见到程桐,却是被人关进了牢里。 “谁给你的权利把人送起来,叫程桐来见我!”凤婧衣怒意沉沉地喝道。 那人却是笑意猥琐地瞅着她脸上的面纱,伸了伸手道,“这还遮着脸呢,想必是个还没开苞的黄花闺女。” “放肆!”凤婧衣后退一步,沉声喝道。 “那我们便放肆给你看看。”那人说着,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看清面纱之下暗藏的绝世容颜,“没想到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不过你要想见我们程将军,大约也只能在床上见到了。” 说着,随行押送的几人仰头一阵狂妄的大笑。 “是吗?”凤婧衣冷冷一笑,不畏不惧沉声道,“你的手再接近我一下,我保证会让它一节一节地断,程桐一个时辰内再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不保证明天他的脑袋还在不在他的头上。” “就凭你?”那人嗤之以鼻,转身出了牢房哼道,“你放心,彭城难得有你这样的美人儿,我一定会送你到床上好好见见程将军。” “你……”凤婧衣气得咬牙。 “这里是将军吩咐重点看守的,都给我盯紧了。”那人向看守的士兵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凤婧衣秀眉紧拧地望着一行人远去,她见过上官邑军中的士兵,一向军纪严明,朝中虽有弹劾程桐驭下不严,却不想已经是猖狂到如此地步。 彭城不能再依靠他们了,她必须另寻办法让彭城再多支撑些时日,为凤景离开南唐争取时间。 “不用看了,就是你望穿了眼睛,他们也不会放你出去。” 凤婧衣闻声转身,这才发现这间牢房之中关得除了她,还有另外三个男子,说话的是个蓝袍男子,长相周正,轮廓分明。 他旁边的另一人长相较为斯文,抬眼望了望她,并没有说话。 两人身后坐着一名身披黑羽氅的清俊男子,剑眉英挺,此刻正在闭目养神,虽然囚于陋室却无一丝狼狈之态,反似是身居华室的翩翩贵公子,悠然自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凤婧衣走近两步问道。 “我们被劫了财物关在这里,程桐要我家主子写信回家再让人拿银两来赎人,这两天送赎金的人就该来了。”最先说话的那人说道。 凤婧衣闻言拧了拧眉,眉宇间怒意更盛,看来得好好处置了程桐才能彭城稳定下来,只是她孤身前来,不能冒然行事。 “既然你们是生意人,我来跟你们做笔生意如何?” 一直闭目养神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清冷透彻的眸子扫了她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有本钱和我们谈生意吗?” 凤婧衣藏手袖间的短刀一动割开了绳索,步上前去说道,“如果你们帮我从这里出去抓住程桐正法,你们所失财物原数奉还,并赔偿你双倍以补这几日牢狱之灾?” “这个……”蓝衣人望了望身后的主子,似是等着他的决断。 “凭你?”黑衣公子冷然一笑道。 “凭我。”凤婧衣面色冷肃道。 大夏的军队随时都可能攻城,她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里,必须尽快出去稳定彭城内部,等待驰援的兵马前来。 黑衣公子望了她许久,薄唇淡淡一挑,“成交。” ☆、立威 半个时辰后,营中响起号角声,那是主将回营的讯号。 凤婧衣一把火放到了牢房门口,成功惊动了看守的士兵,几人打开门准备查看里面的情况,还没进门便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飞针击中死穴,而后被人飞快的扒去了军服。 “换上。”她将几套军服一扔说道。 黑衣公子扫了一眼,皱了皱眉,似是不愿意穿这样的衣服。 “牺牲你的自尊心,换你一条命,不亏。”凤婧衣道。 他们就这样直接杀出去,只怕还没有找到程桐,就已经被全军上下围攻,只有这样混入其中才能免于被人发觉。 黑衣公子望了她一眼,伸手拿过衣服套在身上,他身旁的两名随从怔愣了片刻之后,也随之换上了军服。 凤婧衣一人当先走在了最前,黑衣公子紧随其后,几人低着头装作巡营的样子,径直朝着主帐的方向而去。 “你有多大把握能赢?”黑衣公子低声问道。 凤婧衣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凝重了几分,这三年来一直居于宫廷,她已经许久不曾动过武了,对上程桐有几分胜算,她也无法预料。 主帐在望,她不由握紧了袖中短刀,谁知背后有人大声报道,“程将军,不好了,牢里那几个特别关押的人杀了守卫跑掉了。” 话音一落,主帐内的一行人掀帐而出,为首的程桐扬手一指“巡营”的凤婧衣几人,“你们,还不去找。” 凤婧衣垂了垂头,并没有动作。 “说你……”程桐身侧的一人大步上前,正准备教训这不懂规矩的属下,却看清了对方面容,大惊道,“你……” 话还未完,冰冷的刀刃已经划过了她的颈项,凤婧衣冲向数步之外的程桐,“掩护我!” 她虽拼尽全力冲过去,再快的速度也快不过对方一声令下。 “弓箭手!”程桐一见情形不对,后退数步,大声喝道。 霎时间,周围的士兵,刀枪箭戟纷纷指向四人。 “我投降。”凤婧衣想也没想,丢下兵刃举起了双手。 黑衣公子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侧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程桐见状,冷然一笑走近前来,“敢在我的地方杀人,好大的胆子。” “过奖。”凤婧衣宛然轻笑,凤眸微眯暗自数着对方的步子,眸光倏地一寒手中短刀机关一动,短刀转为长刀抵向对方咽喉,“我不仅杀他,还要杀你!” 围攻的士兵们没有想到已经投降的人,会再度出手,且如此之快,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身为彭城守将,不思守城抗敌,却纵容士兵劫掠百姓,你可知罪?”凤婧衣怒斥道。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问罪?”程桐冷笑哼道。 凤婧衣狠狠地脚将人踢得跪倒在地,沉声喝道,“当朝丞相的女儿,上官邑将军的妹妹,南唐长公主的掌事女官上官素,有没有资格?” “嘁!”程桐碍于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不敢妄动,面上却无半分惧意,“凤婧衣那个娘们儿,如今上官邑一死,她还能威风到几时?” “你……” “南唐气数已尽,本将军已经收了不少财物,如果上官姑娘识趣跟了本将,咱们一起到塞外落草为寇,兴许还能让你做个压寨夫人什么的。” 凤婧衣手腕一动,割下头颅挑在刀尖,冷冷扫了一眼周围的将士,“南唐只养守家卫国的士兵,不养欺辱百姓的匪兵,长公主派来驰援的大军很快就到,你们是要在国难当头自相残杀,还是拿起武器守卫南唐,自己看着办? 一阵凝重的沉默之后,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刃,随之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兵器。 凤婧衣缓缓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冷声道,“副将何在?” 一人站了出了来,“我是彭城守城军副将。” “我要你做三件事。一、立即派兵坚守彭城等待援军到来。二、将军中劫掠所来财物一天之内悉数还回。三、将这颗心头悬于城中广场,再有劫掠百姓者,就如此人。”凤婧衣沉声说道。 “是!”副将抬头望了望威仪赫赫的女子,有些震惊,有些惭愧。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人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落入了有力的臂弯。 ☆、我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凤婧衣在练兵的鼓声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大帐的床上。 黑衣公子将桌上的药端近前去,“几天几夜不休息,只怕你们南唐还没亡国,你就先殉国了。” 凤婧衣接过药碗饮尽,在宫里生活了三年,身体也金贵得不像话了,不过这么一番交手,就支撑不住了。 喝完药,她便一掀被子,准备下床起程赶往玉霞关。 哪知,人还没下床,便又被人按了回去,一抬头便撞上透彻的黑眸,冷冽而深邃,让人难捉摸。 “你干什么?” “大夫说你需要休息。”黑衣公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可否认这是个美丽的女子,而她的美并不是精美的皮相,而是一种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美,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光芒,极其吸引人的目光。 凤婧衣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不用你管。” 黑衣公子倒也不再强求,只是笑道,“我听说南唐女子一旦被人摘了面纱,看了容貌,便要嫁给看了她面容的人,不知是不是真的?”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 “那个摘你面纱的人已经死了,我是第二个看到你的人,你若是愿意的话,在下可以免为其难。”黑衣公子笑语晏晏地道。 “就算是,也不是你第二个,是你的属下。” “都说南唐女子温婉动人,上官姑娘倒是……别致。”黑衣公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笑言道。 世间女子,哪个不是柔情似水,这一个却冷硬如冰。 “我有事要走了,你们也该走了。”凤婧衣提醒道。 彭城战事将起,这两个人毕竟不是军营中人,再留在这里不合情理。 “那正好一路。”黑衣公子道。 “我不跟你顺路!”凤婧衣不悦地皱了皱眉,警告性地瞪了对方一眼。 “你去哪我都顺路。”黑衣公子随着她一起出了大帐。 凤婧衣懒得理会,离开大帐去找了驰援大军的将领叮嘱了一番,方才牵了马离开军营,刚一上官道便有马车停在了路中央,车内之人轻挑车帘,“上官姑娘,好巧。” 黑衣公子瞧见她眉眼之间的嫌恶之色,不由淡淡笑了笑,说道,“我等在这里,并无他意,只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上官姑娘。” 凤婧衣只想打发了人走,于是一拉缰绳靠近马车道,“什么东西?” “把手伸过来。”黑衣公子道。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去。 黑衣公子并没有给她什么东西,只是在她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而后道,“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 “不需要。”凤婧衣收回手淡淡道。 黑衣公子松手,隔帘说道,“我想你需要记住,也许……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凤婧衣一扬鞭打马而去,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她尚不知这个她并未记住的名字,会从此缠绕她的一生,不死不休。 马车停在原地,赶车的蓝衣男子侧头问道,“主人,昨天为什么要帮她?” 车内的人冷声一笑,说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太平长公主,离了上官邑这个大将军,还能让南唐太平多久?” ☆、大夏皇帝 彭城十万兵马死守城池,也只仅仅支撑了十三天便兵败如山倒,大夏铁骑一路长驱直逼南唐国都——金陵。 凤婧衣刚刚自玉霞关回到唐宫,大夏的兵马已经逼近金陵城外,上官丞相一一向她禀报了金陵的一切近况,她始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目光呆滞地抱着怀中的一个青玉坛,眼底死水一潭。 “公主,大夏已经兵临城下了,你准备怎么办?”上官敬有些紧张的问道。 她是南唐的掌权人,大夏占领南唐的第一件事怕就是要找出她这个长公主,介时是生是死都无从知晓。 “上官丞相,请给我一个时辰。”她嘶哑着声音说道。 这半个月她孤身奔赴玉霞关,寻了十天十夜只是山林深处寻到了残兵带回的一坛骨灰,他们告诉她,她的大将军就在这里面。 她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可是他们却将他的盔甲送到了她的面前,那副内衬里有着她亲手绣着玉兰花的铠甲,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件。 上官敬望了望面色疲惫的女子,默然退出了大殿,还给她一片安宁。 凤婧衣静静地望着空旷的大殿,似是看到了那个眉目俊逸的男子,出征之时他就站在那里对她说,凯旋归来之日,便是他们大婚之时。 他从来不会食言,答应过她的事每一件都会做到,可是这一次……他却失信了。 她给了自己半个时辰为所爱之人伤心,怨恨老天的不公,然后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起身打开了沉重的殿门,准备迎接敌人的到来。 “上官丞相,你率百官和宫中上下带着降书,开城门吧!”她站在金碧辉煌的上清殿外,一如往昔的神色冷肃。 “是。”上官丞相深深朝她行了一礼,却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公主有何打算。” “你只要记住,从此刻起,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南唐长公主,再也没有了凤婧衣这个人。”她说完独自走下了汉白玉的长阶,渐渐消失在殿宇楼阁之间。 然而,她没有离开,只是混入到了宫娥中一起出了唐宫前去献城投降。 南唐女子未出阁前都是轻纱掩面,她身为南唐长公主,真正见过她面容的人寥寥无几,宫娥之中留下的大多都是她的亲信。 金陵城外,黑压压的大夏兵马杀气漫天,领兵之人一身银甲在阳光泛着森冷的光,手中长剑举起正欲下令攻城,紧闭的金陵城却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南唐丞相上官敬,率唐宫上下向大夏皇帝上呈降书,望夏皇仁爱,免我金陵百姓受战乱之伤!”上官敬高捧着降书在阵前跪了下去,跟随在他身后的百官和宫人亦纷纷跪了下去。 凤婧衣在宫娥中也随之跪了下去,遥遥望了望敌阵之中一身银甲的人影,那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大夏皇帝——夏候彻。 ☆、殉国公主 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并没有大夏军中那个银甲熠熠的男人有丝毫的喜悦,一拂袖将手中的宝剑交给了边上的将军,冷笑着望着金陵城外跪了一地人。 大将军方潜过去拿了降书呈上,说道,“只有南唐的百官和宫人,不见南唐皇帝,也不见南唐长公主。” 夏候彻眼底掠过一丝骇的寒光,而后缓缓地将其撕成碎片洒在了风中。 方潜御前行走多年,立即高声问道,“上呈降书也该由你的皇帝和长公主来,怎么轮到你一个小小的丞相?” 上官敬垂首跪着,回道,“长公主和皇上都已不知去向,我等也不知他们身在何方。” “本将军听说上官丞相一直深得长公主倚重,你怎会不知他们的去向?”方潜声音沉冷地质问道。 “长公主和皇上都已失踪多日,我等确实不知。”上官敬伏首,脸都贴到了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方潜没有再追问,只是顺头望了望一直沉默的年轻帝王,等着他裁决。 夏候彻拉了拉缰绳,高声道,“朕此行南唐,只是为了来取一样挂念多年的东西,如果你们拿不出来,朕只有自己带兵进去找一找了。” 上官敬闻言抬头望了望不远处,一身银甲的年轻帝王,“不知夏皇所要何物?” 如果金陵城都不是他要的,那他发兵南唐所取之物,又是什么? 夏候彻凛冽的眼神扫了过来,杀气森然,一字一顿说道,“朕要的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的……项上人头。” 字字恨意沉沉,断金碎玉。 伏跪于宫娥之间的凤婧衣不由被震得一个寒颤,她想不出自己与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让他如斯痛恨。 “这个……”上官敬无言以对。 夏候彻冷冷一笑,沉声道,“既然你们拿不出来,那便用朕的方法来解决,金陵屠城,她总跑不掉。” “夏皇陛下,还请三思。”上官敬带着一干降臣,不住地磕头求饶。 “朕要的,宁可错杀十万,也不放过一个。”夏候彻冰冷残酷地说道。 凤婧衣跪在人群中,手狠狠抠进地面,石子将指头划得血肉模糊,她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她只当这个人野心勃勃要的不过是南唐河山,却不想他处心积虑要取的……是她的项上人头。 残阳如血,天地死寂无声,死亡的恐惧笼罩了整座金陵城。 “夏皇陛下是要找本宫吗?”金陵城墙之上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城楼之上女子一身红衣飞扬,绮丽如画。 “长公主!”南唐降臣齐齐惊声呼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一眼,那是她大婚的嫁衣,只是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 “是上官姑娘!”宫女沁芳低声道说道,“出宫之时,她说有事一会走后面,可是她一直没有出来。” 她想要设法阻止,却还来不及想,城楼之上的人便已纵身跃下,而后“砰”地一声坠落在城墙之下,鲜血四溅,面目全非。 凤婧衣死死地侧头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上官素对那个收养入府的哥哥,并非兄妹之情。 可是,她有与他生死相随的勇气,她却不能。 上官敬带着一帮南唐臣子,哽咽着请求道,“夏皇陛下,长公主已死,还请陛下仁厚,允许我等厚葬旧主。” 夏候彻却只是冷冷望了望,咬牙切齿道,“丢去林子里喂狼。” 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原来是你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上京城,也笼罩在每一个南唐人的心中。 唐宫女眷都被关在了金陵城外一处皇家别苑的废园里,没有灯火,没有食物,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亡国之伤无声地蔓延。 凤婧衣靠着墙角坐着,眼前不断浮现上官素自城墙之上跳下的画面,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 “沁芳姐姐,有两个姐妹出去如厕,已经半个时辰了都不见回来,会不会是出事了……”一个宫女战战兢兢地问道。 沁芳闻言望一望凤婧衣,起身道,“你们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找一找。” 几人刚一起身,还未出门,废园外便传出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夏兵打着火把进了园子,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人扔了进来,宫女们仔细一看正是出去未曾回来的那两个女子。 “兄弟们,别怪哥哥没想着你们,那两个哥哥是先尝了甜头,这还有一屋子的美人儿,兄弟们大可以慢慢挑。”为首的一名大汉,醉意熏然地大声笑道。 宫女们纷纷往后退,沁芳将大伙护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带你们出去好好快活快活。”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跟着进了门,邪笑着扫视着屋内形形色色的女子。 “放开我,放开——”一名宫女被人拖了过去,挣扎着尖叫,“沁芳姐姐,沁芳姐姐救我!” “你们这些畜牲,放开她。”沁芳气得发抖,怒声喝道。 “小美人儿,急什么,少不了你。”一名大汉笑着将她扣入怀中,上下摸了几把大笑道,“南唐女子细腰如柳,果真是不假啊!” “放手!放手!”沁芳再怎么在宫中见过世面,又何曾遇上过这等不讲里的粗野下流之人。 “南唐宫女一个个都这般姿色过人,就是不知道那南唐长公又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只可惜就那么死过了,不然与她风流上一回,兄弟们死都值了。”为首一身先锋官军服的大汉仰头狂笑道。 裂帛声,yín笑声,惊叫声充斥在废园之中,让人闻之惊心。 一直在墙角沉默的凤婧衣突地抬起头,风一般地拳了过来,一刀划上擒着沁芳的人,将她拉了回来。 “哟,还有一个更漂亮的。”那人捂着伤口,邪笑着逼近前来。 “这个归我了。”一人说着,放开称前抓住的女子朝着凤婧衣围了过来。 “我是南唐丞相上官敬的女儿,我要见你们将军。”凤婧衣道。 “等你把我们哥几个伺候爽了,就送你去见方将军啊。”几个人说着,便围了上来。 凤婧衣手起刀落,最先靠近前来的一人被划开咽喉,血流如注倒地。 另两人一见一刀狠,拔刀便砍了过来,”贱人,纳命来!” 凤婧衣仗着身手敏捷将两人毙命于刀下,威严厉厉的说道,“谁再敢来试试?” 一柱香后,她被带到了望月楼,隐约透过碧纱屏风可见里面站着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半晌,屏风后的人缓步踱出,“上官姑娘,别来无恙。” “原来是你。” ☆、献媚承欢1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日在彭城所遇的黑衣公子。 那是将南唐,将她的未婚夫婿置于死地的仇敌,她竟在那时阴差阳错了救了他。 凤婧衣颤抖地握紧了双拳,克制着自己想要杀人灭口中地冲动。 “我说过,我们总会再见面的。”黑衣公子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凤婧衣咬牙问道。 黑衣公子走近,站在她的面前,“那天我已经告诉你了,看来……你并没有记住。” 凤婧衣咬了咬唇,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天写在手心上的那个字,到底是什么。 “听说,你杀了我三个先锋营的士兵?”黑衣公子面色淡淡,辩不出喜怒。 “他们凌辱他人,不该杀吗?”凤婧衣昂首问道。 黑衣公子在桌边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问道,“如今南唐上下都是俘虏,便是将她们悉数充作军妓,也没什么不对。” “一个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这样践踏别人的人生,你觉得很有趣?”凤婧衣愤怒地有些颤抖。 这一刻她开始明白,复辟南唐的路远比她所想象的艰难漫长。 黑衣公子面上波澜不惊,说道,“这就是胜利者的权利。” 凤婧衣紧紧攥着拳头,压下心头翻涌的恨火和愤怒,低下头请求道,“请你放过她们!” 她知道,她们所有人的生死命运也不过是在这些人的一句话,她杀了三个大夏士兵,事情只怕没有那么轻易了结。 可是,那些忠心跟随她的花样女子,不该让她们来承受那样的痛苦。 “凭什么?”黑衣公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颤抖地抬起手,解开自己的衣带,缓缓褪下衣衫,“放了她们,我就是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有了兴趣,但他让人把她带到这里来,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自始至终,黑衣公子都只是噙着笑,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宽衣解带,“就算我不放她们,要得到你,一样易如反掌。” “当然。”她眸光清亮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字字决绝地说道,“若要那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大不了一死。” 黑衣公子放下茶杯,起身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有些好笑,“性子还是这么傲,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阁下不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吗?”凤婧衣苍白染血的唇勾起,一笑间,清冷中透出别样的妩媚风情。 “妖精。”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而后负手而去,“我要沐浴了,你进来伺候。” 凤婧衣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想,她赌赢了。 只是,许多人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日原本是她与上官邑大婚之日,而这座皇家别苑正是修葺了打算做为他们的婚后新居。 如今,她却是要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向另一个男人献媚承欢。 ☆、献媚承欢2 南方多温泉,宫中别苑都引有泉室。 凤婧衣站在泉室外,潺潺的水声隐约从里面传出,有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却还是发觉得自己彻心彻骨的冷。 “若是后悔了,自己走吧。”里面传出男人清清淡淡的声音。 凤婧衣咬了咬有些苍白的唇,举步走了进去,如果她的清白可以救下她们,又有什么不好。 黑衣公子靠在泉池边上,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神色慵懒地瞧着步入水中的女子,大约是看多了柔顺温婉的,对着这个冷艳倔强的女子倒多了几分兴趣。 她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水中,却再也不上前了。 黑衣公子修眉微挑,长臂一伸将她拉到怀中,漫不经心地道“你杀了我三个人,你一个人要救十几个人,怎么想都是我吃亏,你还不乐意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掠过一丝讽刺,对着一个害得自己国破家亡的仇人,还要她像个烟花女子一般供他玩弄,让她怎么乐意? 她是这么想着,面上却绽出嫣然如花的笑,妩媚撩人,“我是该多谢你的恩典。” 他抵着她的额头笑问,“怎么谢?” 她缓缓吻上男子薄削的唇,却又在他想反客为主之时如一尾轻巧的鱼躲开,一伸手掀翻池边放花瓣的篮子。 霎时间,落花如雨,女子轻盈起舞,时而魅惑如妖姬,时而迷人如精灵。 花雨落尽,她也随之沉入水底。 他等了半晌不见人从水里出来,正准备潜入水中找人,女子又如滑溜的鱼儿一般从水中缓缓站在了他的面前,映着满池漂浮的花瓣,人比花更娇。 “喜欢吗?”她伸手勾着她的脖颈,笑意妖娆。 “当然。”他笑着将人一把抱起,大步上了岸。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风月场上的高手,纵是她心中厌恶这场欢爱,身子却在他的撩拨下生出快意,体内像燃起了一团火,干涸空虚得让她快要发疯,难耐地贴近男子健壮的身躯胡乱的磨蹭着。 他目光灼热的望着身下的女子,沙哑着声音问道,“当真不后悔吗?” “不会。”她不会后悔,但她会在将来,让他后悔所做的一切。 话音刚落,空虚到极致的身体瞬间被填满,她痛得仰头叫出声,“啊!” 一夜抵死缠绵,他一次又一次品尝着身下的女子,时而狂野热烈,时而温柔斯文,直到尽兴之后,方才让已经筋皮力尽的她。 凤婧衣休息片刻,便起身准备离开,还未下床又被男人勾入了怀中。 “今天起留在这里,天亮了会有过来伺候你。”他低头吻了吻她红肿的唇,如同最温柔知心的情人。 说罢,他起身披衣下床离去。 凤婧衣知道,她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落霞峰上 那人的背影前脚出了门,凤婧衣后脚便起身下床直奔泉室跳入水中,大力地搓洗着身上的味道,一遍又一遍…… 天亮之时,沁芳被带了过来,寻到泉室只看到一身青青紫紫的女子还在发疯一般地搓洗着身上,似是要洗去什么脏东西,却又怎么都洗不干净。 “公主!”她哽咽着声音叫道,扑通一声跪在了池边。 那一屋子的狼藉,加上这样一身伤痕的凤婧衣,昨夜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 凤婧衣回过神来,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没有再为难你们吧!” 沁芳抹了抹脸上的泪,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我们都很安全。” 可是,她们的安全却是她们最尊贵的公主,拿自己的清白和尊严换来的。 “别哭了,现在保命要紧。”凤婧衣淡笑,一脸云淡风轻。 沁芳咬了咬唇,她清楚地记得,昨日原本公主和大将军的成婚之日,而她却要在那样的日子以身侍敌,该是何等得痛苦与折磨。 她没有再去追问什么,只是默然放下衣物,退出去将一室狼藉的寝阁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被褥,熏上了宫中常用的熏香。 凤婧衣从泉室出来,简单用了些膳食便上床睡了。 半梦半醒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直到昨夜熟悉的气息靠近,被不知何时回来的男人掬入怀中,立即一下清醒了过来。 “醒了?”男人伸手扶了扶她微乱的发,说道,“听说落霞峰的景致不错,我们骑马过去看看。” “好啊。”她勾唇笑道。 男人有些讶异于她的顺从乖巧,薄唇勾起一丝兴味的笑意,催促道,“起来吧。” 落霞峰,正是云霞满天之时,凤婧衣却全然没有赏景的兴致。 在这里,上官邑第一次牵了她的手。 在这里,她一次大胆地偷亲了他的嘴角。 在这里,他们相约一生一世,相守到白头。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不想再留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睹景思人下去。 “今晚不回去了。”他说着,来到一座木屋前站着,“你说,若是生活在这里,每天看着这样日升日落的美景生活,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凤婧衣闻言有些怔愣地望着眼前的人,这句话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对上官邑说过。 只是,在那之后朝堂之间的各种相互倾轧,他们被逼至绝境,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开始奋起反抗,再到之后权倾朝堂,他们再没有机会一起来过这落霞峰。 __ 客官们,看着满意,就把奴家收藏一下呗~~~ ☆、落霞峰上2 木屋是新建的,并没有像住过人的样子。 凤婧衣在屋内打量一圈,屋外的人已经生起了火堆,回头望了望她道,“过来坐吧,暖和点。” 她点了点头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却实在搞不懂他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黑衣公子添完柴禾,望了望坐在几步之外的人,沉声道,“你坐近些,我会吃了你吗?” 凤婧衣顺从地起身挨着他坐了下来,男人结实手臂揽着她,宽大的黑羽氅盖在了她的身上,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在这里给她建一座木屋,让她能够每天都在这里看到云霞美景,如今我做到了,她却来不了了。”黑衣男子遥遥望浩渺的星空,眉眼弥漫着难言的惆怅与苍凉。 或许是被他的惆帐所感染,她望着跳跃的火光,说道,“许多年前,我也曾希望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在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相守到白头,渐渐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于是梦想也只是梦想…… “也许,你还没遇到你要的那个人。”他低头望了望她,笑语道。 她笑,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 她不是没遇到,是她遇到的那个人,那个她想与之一生一世相守的人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再之后,便是心思各异的沉默。 凤婧衣困倦不已,靠在那人的怀里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那样温暖的怀抱让她想起了无数梦中翩然而来的男子…… 恍恍惚惚间有温热的唇沿着她的脖子蜿蜒辗转,火热的唇贴上她的肌肤,不由让她兴奋地一个颤抖。 她想来从梦中醒来看清眼前的人,却害怕醒来看到的人,不再是梦中的人。 男人低哑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绵绵情话,略带薄茧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身体,所到之处仿佛是放了一把火,快要将她烧得干涸。 她失控地一把抱住身上的男人,强忍多日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要走,不要走,我会害怕……” 没有人明白上官邑之于她的意义,这么多年以来,那个人就像已经成为她心脏的一部分,是她生命中最难割舍的存在。 黑暗的小木屋内,两个人忘我的交颈缠欢,也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他们才能把对方想象成心中的样子。 自落霞峰回去之后,他对她的兴趣只增不减,凤婧衣过得不可谓不舒坦,锦衣玉食与她在宫中之时相差无几,那人心情好了会带着她外出赏景游园,俨然一对多年情深的爱侣。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直到大夏的兵马班师回朝之日。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晴子2013倾情奉献的情sè权谋的宫闱大戏。 喜欢我,请把我小心收藏! ☆、你的心……迟早是我的! 当班师回朝的军令传遍大夏军营,凤婧衣知道,她快要摆脱那个魔鬼了。 夜里一场酣畅淋漓欢爱结束,男人喘息着躺在她的身旁,侧头望着面上情潮未去的女子,心念一动又吻了上去,极尽怜爱。 凤婧衣四肢酸软,一动也不想动,只能由着他去。 “大军要班师回朝了,我天一亮就要回京了。”男人说着,望了望她。 “嗯。”凤婧衣懒懒地应了应声。 男人有些有满她的反应,剑眉微挑,“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凤婧衣闭了闭眼睛,木然地说道,“你是要我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丢下我不管,这样的话吗?” “难道不应该?”男人勾着她腰际的手一紧,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神情。 “你帮我一次,我陪你半个月,咱们谁也不欠谁。”凤婧衣嘲弄说道。 对于一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敌,就因为清白给了他,便人一生依附于他? 真是笑话! “现在这么说,将来可别后悔来求我。”男人说着,薄唇勾起一抹浅笑,清冷中透着诡谲。 凤婧衣望了望他,没有说话。 男人笑着将她搂紧了几分,笑着说道,“知道为什么会留下你吗?” 凤婧衣不说话,扬眸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透着倔强又自信的眼睛,一下把我的魂儿都勾走了。”男人说着,手摸上了她的眉眼,极尽温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就是我要的女人,我一定要得到。” “你已经得到了。”凤婧衣道。 “不,我还没有完全得到你。”男人说着,轻吻着她的耳垂。 “你还想要什么?”凤婧衣有些嘲弄地笑道。 他的手按在她的心口处,说道,“你的心,还不是我的,但总有一天也是我的。” “阁下的自信真让我佩服,只不过,我的心是我的,它不会属于任何人。”她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决然说道。 男人闻言低笑,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身上,撩起她刚刚熄灭的yù huō,“你的人已经是我的,你的心……迟早也是我的。” 又一轮暴风雨接踵而来,凤婧衣再醒来之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若非是这一室弥漫的气息,她真会以为这半个月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恶梦一场…… 她一如继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到了泉室沐浴,不由怔怔地望了望自己的手心,却还是想不起来当初他在手心到底写下了一个什么字。 终究,对于这个十几日朝夕相伴,夜夜缠绵的男人,她还是……一无所知。 不知他官居何职,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 ☆、静华宫 一个月后,大夏军队凯旋还朝,盛京城内张灯结彩,载歌载舞热闹了整整三天三夜。 大夏占领了南唐,也就表示从此成为中原第一强国,以往与大夏平分秋色的北汉也再不是敌手,这样的盛事自然宫里也在大肆庆祝。 南唐的宫人皆被充入大夏宫廷为奴,凤婧衣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都是派到一些不受宠嫔妃那里做粗使杂役。 夜色中,长乐殿的丝竹鼓乐之声飘散在夜风里,飘到了冷清的静华宫。 静华宫不是冷宫,但静嫔苏妙风被下旨禁足一年之后,这里便也就真成了冷宫一样的地方,原先的宫人但凡自己有点家底的,都给内务府送了银钱调去了别的地方,只有苏妙风陪嫁入宫的侍女绿袖留了下来。 凤婧衣和沁芳被派到了静华宫,绿袖一早安排了两人打扫宫殿便也没再管了,忙碌了一天的凤婧衣回厨房用膳,沁芳悄悄端出一碗汤道,“姑娘,先把汤喝了,我专门留下的。” 凤婧衣知她是好意,便接过碗喝了干净,方才说道,“以后别给我留这些,这里不比南唐,被人发现了你是要受罚的。” “我小心些就是了。”沁芳一边望了望外面,方才小声说道,“我今日随绿袖姑娘去内务府领东西,已经收到了隐月楼的消息,小主子已经安顿在了北汉,让你不用再担心了。” “那就好。”凤婧衣长长舒了口气,这大约是一个多月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沁芳低声问道。 如今南唐被大夏占领了,但她相信只要这个人还在,他们总有一天能够再回到他们如诗如画的南唐家园。 “接下来……”凤婧衣倚在窗边,望了望丝竹之声飘来的方向,喃喃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从今天起,这大夏的宫廷就是她的棋盘,她的战场…… 她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对手和棋子,才能谋划她想要的一切。 “不过,第一让静嫔重获恩宠是错不了的。”凤婧衣说着,回头望向沁芳说道。 “可是……静嫔当年就是得罪了皇贵妃才被禁足一年的,听宫里的人都说皇贵妃才貌双绝,誉为大夏第一美人,多年来一直盛宠不衰,且还有协理六宫之权,就连皇后也对她礼让三分,只怕这第一步都难走。”沁芳小声说道。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凤婧衣决然道。 虽然素素当日代她死了,但以夏候彻的多疑,肯定不会完全相信死的人就是南唐的长公主,一定还会暗中查找。 她若不早做布署夺回南唐,落到他手里也是死路一条。 沁芳正要说话,凤婧衣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立即一抬手让她噤声。 “你们两个,娘娘请你们过去问话。”来人正是静嫔的贴身宫女绿袖。 ☆、静嫔苏妙风 静华宫,雅风堂。 虽已被禁足一年,但雅风堂的布置却依旧贵气而不失身份,足可见这个静嫔在禁足之前也是颇为得宠的。 凤婧衣和沁儿微低着头跟着绿袖进了殿中,规规矩矩行了礼,“奴婢见过静嫔娘娘。” “抬起头说话。”静嫔道。 凤婧衣抬头望向正座之上一身水蓝绣锦宫装的女子,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倒是端庄素雅如幽兰,看似柔样却有一双清明如泉的眼睛。 “叫什么名字?”静嫔淡淡扫了一眼,一边用膳,一边问道。 “奴婢沁芳。” “奴婢素素。”凤婧衣道。 静嫔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目光有些悠远,似是在看眼前的人,又似是透过眼前的人看着另一个人。 “那双眼睛……还真是像。” 凤婧衣虽然好奇自己的眼睛像谁,但却是不能多问的。 半晌,静嫔神色恢复如常,淡声问道,“这两天的膳食手艺不错,是谁准备的?” “是奴婢。”沁芳低头回道。 凤婧衣三年垂帘听政,常常忙得用膳就寝都没个定时,所以她常常会做出不同口味的菜,若是凤婧衣吃着不错,会多吃几口,厨艺比之御厨也不遑多让。 绿袖在桌边布菜,笑着劝道,“奴婢也瞧着这菜色可口,娘娘多吃些,再过些日子禁足之期就要到了,可得养好了气色。”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静嫔的神色,似乎对于一年的禁足之期解除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反而有些烦恼。 她不知道一年前是什么事让她禁足了一年之久,更让她如此心灰意冷。 但是,后宫的争斗并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停止,而她计划的第一步不能就这样停滞不前。 “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静嫔淡淡吩咐道。 回到厨房,凤婧衣和沁芳继续他们还未用完的晚膳,只是饭菜已经凉透。 “沁芳,你明天去跟墨焉的人接个头,我有事需要她和公子宸帮忙了。”凤婧衣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清亮的眸子透着雪一样的冷。 她垂帘听政的第二年同上官邑秘密建立了隐月偻,主要为了提防大夏和北汉对南唐的野心,只是她没想到隐月楼的人还未来得及在大夏扎下根,大夏便已经兵指南唐。 “静嫔似乎已经厌倦了宫廷争斗,还能帮到我们吗?”沁芳问道。 凤婧衣端起已经凉透的茶饮尽,笑着咽下满口凉苦的味道,“不是她厌倦了别人就会放过她,与其等到无路可退再反抗,不如推她一把,让她先发制人。” 从今天起,她要开始在这大夏宫廷下一盘大棋,棋子便是后宫里这些如花一样的嫔妃们。 可是她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成为她们之中的一个。 ☆、静嫔苏妙风2 转眼已是中秋,禁足整整一年的静嫔也解除了禁足令。 静华宫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多少,一如继往的安静冷清,嫔妃如云的后宫禁足一年之久,那跟打入了冷宫没有多少区别。 宫中最近都忙着准备中秋夜宴,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静华宫的静嫔娘娘,没有人来通知静华参加中秋宴,她便也没有去打听,安安心心在地在静华宫过她的平静生活。 暮色降临,凤婧衣和沁儿送晚膳到雅风堂,“娘娘,该用膳了。” 静嫔搁下书卷自软榻起身,望了望桌上的菜色,微然一笑,“沁芳的这双手真是巧,我这些日都养胖了。” “娘娘喜欢就好。”沁芳回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更漏,绿袖差不多时候回来了,只怕这顿晚膳是吃不成了。 正想着,门外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娘娘,娘娘,不好了……” 静嫔一听是绿袖的声音,搁下手中碗筷,起身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是老爷,老爷出事了。”绿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父亲他怎么了?”苏妙风虽极力镇定,声音亦难掩紧张。 绿袖喘了口气,满头大汗地说道,“奴婢刚刚打听到,征南之战兵部粮饷账目出了问题,御史台弹劾老爷私吞饷银,怕是要出大事了。” 后宫女子的命运从来都是与家族息息相连的,一旦苏家出了事,这静华宫怕也难以有安宁之日了。 “傅锦凰!我都已经退让至此,你还不放过我?”静嫔咬牙道。 “娘娘,这可怎么办?”绿袖紧张地问道。 静嫔面色苍白地扶着桌子坐下,一手撑着额头,“让我想想。” 凤婧衣默然看着自己暗中一手策划的一切悄然上演,苏家和傅家一向是政敌,苏妙风的父亲任兵部侍郎,出征南唐的粮饷由他管理,账目一旦出了问题,他自然脱不了干系。 皇贵妃傅锦凰的大哥任御史大夫,御史台那些个官员多是他的亲信,御史台弹劾兵部侍郎,略略一想就是傅家的手笔,傅锦凰不想静嫔再与她争宠,便在她禁足令一除就对她父亲下手…… 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 绿袖渐渐平静下来,望了望还站在一旁的凤婧衣和沁芳,“你们两下去吧。” 这些人到底是南唐人,总是要提防着点。 凤婧衣临出门之际,看到苏妙风面如寒霜起身道,“绿袖,中秋宴设在何处?” “望月台。” “更衣梳妆,我要去望月台!”苏妙风起,拂袖进了内室“傅锦凰,你让我苏家不好过,你也休想安宁。”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沁芳,相视一笑,便回住处开始她们的晚膳。 “静嫔能斗得过傅锦凰吗?”沁芳担忧地问道。 凤婧衣淡淡一笑,清冷中透着诡谲,“不是还有皇后吗?想来……她也不想看到皇贵妃安宁自在。” ☆、最不想见到的人 中秋夜宴是何状况,凤婧衣并不知道,不过皇帝却传来旨意要静嫔下个月伴驾前去围场参加一年一度的秋猎,以往都是由皇贵妃傅锦凰伴驾,如今换作了静嫔,这一回合谁高谁低自然不必说。 次日,绿袖要着手准备静嫔参加秋猎的事宜,凤婧衣便被吩咐服侍静嫔前去清宁宫向皇后请安。 清宁宫前来请安的嫔妃到了不少,无不是容色出众的,她低眉敛目跟在静嫔身后,并没有去细细打量,只希望能尽快结束,以免碰上什么不该碰上的人。 静嫔重获恩宠,一众嫔妃都围绕着寒喧,恭维的,嘲讽的,羡慕的比比皆是,苏妙风都含笑一一应对。 “下个月的秋猎,静嫔你前去伴驾,可得仔细照顾着皇上。”正座之上的皇后邵清姿嘱咐道。 “往年都是皇贵妃伴驾,如今成了苏妹妹,这样的好事我们这些个眼红都眼红不来。”宁美人笑着附合道。 凤婧衣听到皇贵妃三个字不由皱了皱眉,微微抿了抿唇,好在今日那个人倒没有过来。 然而,正在她庆幸之际,外面便有人宣传到,“皇贵妃到——” 话音落,一身锦衣华裳的女子进了内殿,语带笑声,“皇后姐姐宫中总是这么热闹。” 一干嫔妃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傅锦凰进殿,朝着皇后欠身见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贵妃免礼,来人,奉茶。”皇后微一抬手,笑道。 傅锦凰谢恩,落座之后扫了一眼众嫔妃,淡淡道,“各位妹妹都起吧。” 众嫔妃谢恩起身落座,凤婧衣扶着静嫔起身落座,垂头立在静嫔身后,尽量将头压得低低的,不与斜对面的傅锦凰照面。 “苏妹妹好福气,禁足令一除便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傅锦凰望向苏妙风,面上含笑,语气却是冷淡。 “皇贵妃一向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臣妾哪敢当红人二字。”苏妙风微笑回道。 傅锦凰端起茶抿了一口,扫了一眼静嫔,“苏妹妹身边宫人不像是绿袖?” “绿袖有事,臣妾宫里没几个人,这是前些日发配到静安宫的南唐人。”苏妙风面上笑意微微,语气却甚是薄凉,她禁足期间,原先的宫十之八/九都到了在座宫嫔妃的宫中。 “南唐人?”皇贵妃目光落在了凤婧衣身上,笑语道,“本宫还从未见过南唐人呢。” 她这么一说,静嫔微微侧头道,“还不上前见过皇贵妃。” 凤婧衣咬了咬唇,上前跪下低头道,“奴婢素素见过皇贵妃娘娘。”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凤婧衣沉吟半晌,面露惶恐地抬起头来,望向对面雍容贵气的女子,最不想见到的人终究……还是躲不过。 傅锦凰有些怔怔地瞧着女子的眉目,眼底寒意陡生,而后望向静嫔,“苏妹妹,这小宫女本宫瞧着极好,送到我宫里当差如何?” 苏妙风望了望凤婧衣,她自是犯不着因为一个宫女跟傅锦凰过不去,淡淡道,“既然皇贵妃瞧上你了,也是你的福份,过去吧。” 凤婧衣紧紧握着拳头,伏首道,“谢皇贵妃娘娘,谢静嫔娘娘!” __ 凤婧衣为什么那么怕见到傅锦凰,下章揭晓。 ☆、宿敌 关关之雎,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雎宫,大夏皇帝亲赐名的宫殿,足见傅锦凰这个皇贵妃在这宫中是如何宠冠六宫。 傅锦凰进殿便摒退了左右,懒懒地坐在软榻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女子,眼底的笑意有些冷,有些疯狂…… “知道本宫为什么把你要过来吗?” “奴婢……奴婢不知。” 她知道,傅锦凰之所以从静嫔那里要了她过来,绝不是因为对南唐人感兴趣,更不是因为要争静嫔宫里的人…… 傅锦凰起身走近前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视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因为你这双眼睛实在太像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凤婧衣畏畏缩缩地望着她,卑微一如宫中许多身份低下的宫人。 她不是像那个人,她根本就是那个人,那个很多年死在她手上的人。 那时候,她不叫凤婧衣,叫顾微。 她也不叫傅锦凰,叫顾瑶。 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父亲深爱母亲却不得不因为家族原因而与顾瑶的母亲结婚,直到顾太太发现了母亲和她,一怒之下将母亲从楼上推下去,父亲得知之后终于向顾太太提出了离婚。 顾太太一再以自杀威胁父亲,父亲不惜以法律手段办了离婚,一向以自杀威胁父亲的顾太太真的跳楼自杀了,死在了顾瑶的面前。 顾瑶为了报仇把母亲骗到了顾太太自杀的楼顶,她赶去救下了母亲,却与顾瑶争斗之下双双自数十层的高楼坠身亡…… 再之后,她投生在了南唐皇室,直到十岁那年大夏傅家大小姐惊鸿一舞名动天下,那一舞风靡大江南北,天下女子纷纷效仿之。 只有她知道,那是芭蕾,顾瑶最擅长的芭蕾。 再后来,傅锦凰种种“传世之作”传遍天下,更让她肯定她就是顾瑶,那个将她从二十层高楼推下的顾瑶。 本以为,这一生她们不会再有瓜葛,却不想还是躲也不躲不掉…… 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恨她,即便转换了时空,变换了容貌还能把她一眼认出。 “顾微,是你吧?”傅锦凰眸光如刀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凤婧衣佯装恐惧地地望着她,“皇贵妃娘娘,顾微是谁?奴婢……奴婢是素素……” 傅锦凰盯着她的眼睛许久,眼底杀意敛去,冷冷笑道,“这些年,本宫看到过不少长得像这双眼睛的人,不过……本宫都挖了她们的眼睛,让她们去了阴曹地府。” 凤婧衣后背冷汗涔涔,她现在还无力与她抗衡,生死性命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皇贵妃娘娘饶命,我不想死……”她颤着声音,佯装卑微地乞求道。 傅锦凰一把甩开她,拿着巾帕擦了擦手,“罢了,反正最近这宫里也无趣,本宫就慢慢陪你玩。” ☆、甚是想念 御花园,碧花亭。 晨光曦微,凤婧衣脱了鞋袜下水开始她的工作,傅锦凰要她每天夜里守在这里,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要收集莲叶和莲花上的露水,说是说来净面最好。 “素素。”沁芳小跑着到了湖边,一如往日跟着她一起收集露水。 “你怎么又来了?”她每天早上要帮静嫔准备早膳,还要跑过来帮她,从静安宫到这里又是好长一段路。 “静嫔的早膳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沁芳一边收集着露水,一边说道。 “可是每天这们跑来跑去,太辛苦你了,这些日都瘦了。”凤婧衣无奈笑道。 沁芳只是笑了笑,扭头望了望周围,方才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得想办法从关雎宫脱身才好。”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也不是容易的事。” 每天不仅要应付关雎宫掌事宫女的处处刁难,还要小心行事不被傅锦凰发现蛛丝马迹认出自己,那日再回到静安宫去收拾东西时,静嫔又命她盯着傅锦凰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必须向静安宫密报。 这们每天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进行她的计划,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宫里上下能压过皇贵妃的,除了皇后,太后,便是大夏皇帝,必须从他们三个人身上下手才行。”沁芳说道。 “我还需要时机。”凤婧衣叹了叹气道。 傅锦凰如今正怀疑着她,以她多疑的个性,一旦她设法逃离关雎宫,无疑也就让她认定了自己就是顾微,将来她想继续在宫里行走下去,只怕更是艰难。 “墨姑娘传来消息说,公子宸希望你能设法出宫一趟相见,以后的计划需要你们当面商议。”沁芳道。 “我知道了。”凤婧衣说着望了望天色,连忙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这里快完了。” 沁芳抿了抿唇,将玉瓶交给她道,“你收完了回去赶紧回去换了衣服,喝完姜汤驱寒……” 凤婧衣最是怕冷,南唐的冬天很少下雪的,一年偶尔下一场雪她就一定会冻病了,去年一场风寒上官将军在宫中亲自照料了半个月才好起来。 “你每天都说,我哪敢忘,快回去吧。”凤婧衣催促道。 沁芳先上了岸离去,赶紧小跑着回静安宫里准备静嫔的早膳,一路总不放心地回头望一望还在湖里收集露水的人。 凤婧衣收集完一湖的露水将玉瓶放上岸,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挂在腰上的荷包不见了,那是邑哥哥前年赠予她的订情之物,这两年她一直从不离身,这一不见到,心也不由有些乱。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眼底的泪意忍了回去,折回湖中细细寻找,寻寻觅觅小半个时辰才在水底把荷包找了回来。 刚刚从水中浮出来,便撞上不知何时站在碧花亭中的墨衣男子,眉宇间笑意深深地望着破水而出的她,“素素,你这般模样,倒是让我甚是想念你那日水中一舞。” ☆、心甘情愿 男子青丝玉冠,面容俊美,临水而立地望着自己,明明笑意风流,却又不损一身优雅贵气。 “你怎么在这里?”凤婧衣冷声问道。 宫廷内苑,此人在这个时候在这里,不免让她有些怀疑这人的身份。 “这个你大约要去问皇帝了。”男子语气闲适,目光玩味地打量着她一身湿衣,身段玲珑的样子,大有些回味南唐别苑温泉戏水的意思。 晨光中,女子立于浅水,清丽的容颜比之满地带露的芙蓉,还要美好动人。 凤婧衣抿了抿唇,皇帝时常与一些臣子讨论国事,偶尔会将其留宿宫中,军师容弈和丞相原泓就是宫中的常客,当日南征之时只有军师随行,想来此人是他。 “你看够了没有?”凤婧衣有些微恼地瞪着她,这人不让路,她也没法上岸。 “数月未见,哪是一眼便能看够了的,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间恩爱之间又何止一夜,总该是有点情份的,你怎反倒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他笑着说道,伸出手去准备拉她上来。 凤婧衣没有伸手领他的情,依旧站在水中,咬牙切齿道,“劳驾,让路。” 她不想再与这个人扯上关系,一点也不想。 “往昔欢好之时柔情似水的模样我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相见,你倒是翻脸不认人了。”男子笑得意味深长,一如对待情人的软语温言。 凤婧衣听着他言语之间的戏弄之意气得有些发抖,面上却绽起嫣然如花的笑意,语声轻佻,“小女子柔情似水的对象又不止阁下一个,谁都如你这般念念不忘,很让人烦恼。” 她想,一个男人没几个能忍受自己碰过的女人上了其它男人的床。 “是吗?”男人微一挑眉,唇角笑意更深,突然倾身大力一拉。 凤婧衣猝不及防地撞ru男人怀中,“你想干什么?” 男人只是抬手理了理她颊边的湿发,笑道,“我一向不强迫女人,总有一天你也会心甘情愿的跟了我。” 凤婧衣嗤然一笑,自行坐在亭中穿了鞋袜,准备回关雎宫去送露水。 男人好整以暇地倚着亭柱,问道,“现在在哪个宫里当差?” “与你无干!”凤婧衣冷冷道。 “只要你服个软,大可不必在这里做这样的事,还可以出宫回到你父亲身边。”他道。 “没有白占的便宜,比之对着你这副嘴脸,我宁愿做个小宫女。”凤婧衣冷笑言道,当初若非是逼不得已的地步,她又岂会拿己的身体做交易,那样的事她不想再做第二次。 而且,她要做的事,必须留在这宫里才能完成。 “性子这么倔,在宫里可是要吃亏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那也不想占你便宜。”凤婧衣收拾金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子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懒洋洋地理了理衣袍,轻笑,“那我便看看,你还能在这宫里活多久?” ☆、步步紧逼 半夜,凤婧衣忙完了手里的一堆事,便自己取了玉瓶前去碧花亭。 其实不用这么早就来这里守着的,只是她若不自己早早地过来,也会被掌事宫女一盆冷水从床上泼醒再赶过来,索性自觉点。 凤婧衣裹了裹披风蜷在亭子的角落里,紧紧捏着手里的荷包,自言自语道,“我们会回去的,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回到我们的南唐。” 她每天都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没有了他在身边,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回去的那一天。 一天的劳累下来,便是蜷缩在亭子里,她也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呼吸之间竟有些热热的酒气,一掀眼帘便看到早上的墨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蹲在自己面前。 “又是你?”凤婧衣没好气地挑起眉。 男人起身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一手拎着酒壶自斟了一杯,道,“我正想着你可能会过来,你果真就过来了。” 凤婧衣懒得搭理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披风,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样就敢睡,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男人低笑,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若真是有那样的心思,在南唐就不会放过我。”凤婧衣闭着眼睛道。 这种自大的男人就喜欢玩什么征服游戏,占了她的身子,还想占有她的心,所以才这般跟她玩着猫年老鼠的游戏。 即便他真要对她怎么样,她现在身份,又能把他怎么样。 男人饮了一杯酒,望着闭目养神的女子道,“关雎宫没地方让你睡觉吗?” “有,不过我要守在这里为你们高贵的皇贵妃娘娘收集新鲜露水洗脸。”凤婧衣眼也未睁地说道。 “你就不想离开那个地方?”男人笑问。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我再跟你勾搭成奸吗?”凤婧衣嗤然哼道。 她实在搞不懂,若说漂亮在这大夏国都里比她漂亮的女人也比比皆是,以这个男人/权势和地位要什么样的没有,偏偏盯着她一个小宫女不放。 “跟了我,起码你不用天天躲在这里才能睡觉,有什么不好?”男人一手支着头,笑意深深地望着她说道。 “我喜欢这样,不劳阁下费心了。”凤婧衣拒绝道。 男人一壶酒喝完了,起身蹲在她面前,声音温柔却又字字冰冷,“素素,这宫里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能容忍你,知道吗?” 凤婧衣睁开眼睛直视着他,冷笑道,“我该多谢你的抬爱吗?”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一个月后我再回来,你还是这样,我不介意问候一下你的父亲,或者你的那些好姐妹,在大夏要他们生或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男人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起身消失在夜色中。 凤婧衣咬了咬牙,真是恨透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一个傅锦凰已经让她头疼了,这个人又步步紧逼,以后的路该如何再走下去? ☆、低声下气 大夏一年一度的秋猎到了,沁芳服侍静嫔伴驾出宫,那个黑衣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这让凤婧衣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大夏皇帝离宫秋猎,皇贵妃傅锦凰不必再去讨皇帝欢心便开始变着法的跟她玩了,除了晚上守在莲池边收集露水给她洗脸,还要她每天把关雎宫的地擦得一尘不染,又或者是一天两天不给她食物…… 凤婧衣都忍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反抗她的能力,这些刁难也许是难以忍受,但比起她和弟弟在南唐冷宫的十六年生活,这些没什么了不起。 在她没有能力击杀对手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有忍耐和等待,所以她才能在十六岁那年一举击败大权在握的四个皇叔,让凤景坐上了皇位。 她到大夏皇宫来不是为了和傅锦凰一争高下,她真正的敌人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大夏皇帝,那个曾经不惜一切要取她项上人头的人,她常常在想那个人要是知道他处心积虑要杀死的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凤婧衣完成了擦地的工作,磨破了皮的膝盖每走一步都是刀割一样的疼,回到厨房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想来今天又没饭吃了,又要头疼今天要怎么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看你今天忙活了半天了,这些是娘娘赏给你的,吃吧!”掌事宫女秋月阴阳怪气地说着,一抬手边上的两个宫女将端来的剩菜和馒头直接放到了地上。 “多谢娘娘,多谢秋月姑姑。”凤婧衣低头将东西从地上捡起,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快点吃完,去后院把宫里的恭桶都刷干净,娘娘爱干净,交给别的人不放心,特意交待你去做。”秋月趾高气扬地哼道。 她不是讨厌这个人,但娘娘不喜欢这个人,她们便不能让她过得舒心。 “是,我吃完就去。”凤婧衣低着头应声道。 秋月姑姑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带着走了。 凤婧衣洗了手,拿着馒头到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剥掉已经沾了土的馒头皮,这就是她今天的午膳,虽然有点脏了,但比起小时候在南唐宫里馊掉的饭菜要好多了。 正吃着,有人轻手轻脚地过来了,凤婧衣警觉地抬头一看,发现是宁美人宫里的沁雪,沁芳的干妹妹,“你怎么又来了?” 沁雪拿掉她手里的冷馒头,将自己带来的食盒递过道,“你吃这个,还是热的。” 凤婧衣知道推托不得,只得接了过去,“你跑过来,被宁美人发现了怎么办?” “宁美人陪皇后娘娘赏菊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宫的。”沁雪说着,拿出伤药便挽起裤腿帮她上药,“墨姑娘说,上官大人也在打听你的行踪,不如你设法出宫去。” 凤婧衣痛苦地抿了抿唇,只怕上官大人如今不知道金陵城上殉国而死的人就是她的女儿,而以上官素身份活着的她,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 表急,很快就让我们的公主大人翻身了。 ☆、栽赃陷害 一个月的秋猎转眼即过,宫里上下忙着迎圣驾回宫,凤婧衣也开始头疼要怎么应付那个难缠的男人。 傅锦凰的一再刁难,试探也没发现任何她是顾微的证据,渐渐便也玩得没什么兴致了,于是一清早她刚从碧花亭回到关雎宫,便被一众宫人拿下了。 “皇上御赐给娘娘的飞凤金步摇不见了,昨日是你打扫娘娘的寝宫,是不是你偷拿了?”秋月声色俱厉的问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正座之上悠然品着茶的傅锦凰,看来……她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奴婢没有。” “昨日只有你进出了娘娘寝宫,碰过娘娘的梳妆台,不是你还有谁?”秋月哼道。 傅锦凰面色无波抿了口茶,淡淡道,“既然这张嘴不说实话,那便掌嘴到她说实话为止。” 凤婧衣咬了咬牙,秋月的巴掌已经扇了过来,登时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 “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娘娘要一再为难奴婢。”凤婧衣忿然地望着正座之上的傅锦凰,她是可以容忍她的一再刁难,但人的容忍总是有限度的。 傅锦凰闻声目光冷冷地望了过来,“你没有得罪本宫,只不过……你这双眼睛长得实在太讨厌。” 说话间,凤婧衣已经被秋月连扇了几个耳光。 傅锦凰微一抬手让人停了下来,起身走近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目光阴冷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这双眼睛实在太像她了,要你真是她,那就太好了。” 凤婧衣望着她,眼中有不甘,惊惧,却独独没有一丝让这个人怀疑的情绪。 “不过,你是不是都没有关系,但凡是像她的人,本宫见一个杀一个,顾微你总会再死在我的手上。”说着,傅锦凰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打入慎刑司。”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凭什么要送我去慎刑司?”凤婧衣不甘地质问道。 傅锦凰淡淡回头道,“本宫说你偷了,你就偷了,刚刚有人从你房里搜出来了。” 凤婧衣咬了咬牙却无话可说,这样拙劣的栽赃,她还真做的出来。 可是,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进去的人从来都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她若进去了哪还有命再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贱人押去慎刑司。”秋月朝宫人吩咐道。 几人正欲上前,沁雪却从外面跑了进来,朝着傅锦凰连连磕头,“皇贵妃娘娘,素素没有偷命你的步摇,是奴婢偷了,奴婢过来找她的时候,在你寝宫偷了,当时又怕被人发现了就藏在了素素的房里。” 傅锦凰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磕头求饶的小宫女,“既然是同伙,就让慎刑司好好审问一下。” 既然有人上赶着找死,她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生死与尊严 夜幕降临,阴暗潮湿的慎刑司牢房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老鼠也从洞里爬出来活动了,不时在凤婧衣周围跑来跑去。 她讨厌老鼠,但是一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她,连抬手赶走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着它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这已经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天,这些人在傅锦凰的授意下,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她,每天沁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火烧一样的疼。 可是,沁雪帮她顶罪一起被关了进来,她却再没有看到她了。 她蓦然之间竟想起了那个黑衣男人,那个她一再厌恶憎恨的男人,此刻她却无比希望他能出现,将她把这阴冷的地方带出去。 傅锦凰把她送进这里,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再活着出去,她也渐渐发现在生死面前,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的尊严和骄傲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算算日子,大夏皇帝的秋猎已经结束了,再有三天应该就会回宫了,想来那个黑衣男人也会在那个时候随圣驾回来。 他说过一个月后回来会再来找她,她相信以他的本事一定能找到这里来,而她要做的就是再熬过这艰难的三天,活着等到他回来。 可是,这三天却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轻松,天一亮的时候她又被慎刑司的人架了出去,凤婧衣懒懒地抬眸望了一眼身形壮硕的宫妇,“今天又想玩什么花样?” “都三天了骨头还这么硬?”宫妇执着鞭子挑了挑她的下颌,冷声哼道。 凤婧衣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没有再说话,以她的身手要制伏这里的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她不能在大夏皇帝的眼皮底下引起怀疑,只能咬牙忍下。 “骨头硬没关系,慎刑司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硬骨头给磨成软骨头,既然你嫌鞭子太软了,今天咱们就换个花样。”宫妇将鞭子往腰上一别,拈起桌上的寒芒闪耀的针,笑意阴狠,“插针怎么样,这小小的绣花针刺进指甲里,那滋味保准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凤婧衣还未说话,宫妇手中的针已经刺中她的食指,钻心刺骨的疼让她难以忍受地惨叫出声。 “这才一根都受不了,还有九根呢。”宫妇说着,喝道,“给我按住了!” “都给我住手!”突如其来的一声清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慎刑司宫人一见来人,连忙变了脸色,“墨姑娘到慎刑司来做什么?” 墨嫣是清宁宫皇后的掌事宫女,地位自是不一般。 “奉皇后娘娘口谕,带这个人出去。”墨嫣说着,望了望已经折磨得不似人样的凤婧衣。 “这是皇贵妃娘娘交待进来的人,墨姑娘把人带走了,小的们也不好交待。”那宫妇道。 墨嫣面目一沉,厉声喝道,“这宫里的正宫娘娘还是清宁宫的主子,不是关雎宫,你们的尾巴也摇错了地方。” —— 文中隐月楼由我们的群隐月楼出演,楼中人物也由群中的亲出演,公子宸,墨嫣,青湮等都一一出来打了酱油,还有更多了亲也会陆续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写文能写到哪一年,也许将来我们都会渐渐离散,成长,老去。但我想让隐月楼和可爱的你们留在我的故事里,成为我追梦路上的纪念。 欢迎更多的亲们加入到隐月楼中,门牌号:163912022 ☆、来日方长 一边是正宫皇后,一边是盛宠的皇贵妃,慎刑司哪边都得罪不得,只得由着清宁宫的人将凤婧衣给带走。 “沁雪……沁雪还在这里。”凤婧衣虚弱地道。 墨嫣抿了抿唇,眸光一冷向慎刑司的人质问道,“还有一个呢?” “那一个昨天就熬不住刑,咬牙自尽了,这会儿已经扔出宫去了。”宫女面无表情地回道。 慎刑司从来都是活着进来死着出去的地方,一个宫女的生死在他们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凤婧衣一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地扑上来一把揪住那宫妇的衣襟,“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那宫妇一撞上凤婧衣那样冷厉骇人的目光,不由一个胆颤,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宫女,便是她活着出去又能有什么能耐。 “死了,昨天就死了,咬舌自尽的。” “你……”凤婧衣眼底顿生杀意。 “先出去再说。”墨嫣连忙上前拦住了她。 凤婧衣不甘地松了手,目光冰冷地望着那宫妇,字字沉冷如冰,“你会为她偿命的。” 若非要替她顶罪进来,那样花一样的年纪,何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那宫妇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轻蔑地笑了笑,并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中,“不少人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大多都死了,而我们却还好好活着。” 这个人今日能活着走出慎刑司,但以皇贵妃的禀性是绝不会再让她活着留在皇宫的。 凤婧衣一行人刚从慎刑司出来,还未到清宁宫,关雎宫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傅锦凰已经等在了清宁宫的路上。 “本宫交待过去的人,皇后娘娘要把人带走,是不是该跟本宫支会一声?” 墨嫣低首上前行了礼,“见过皇贵妃娘娘,事关重大,皇后娘娘只说把人先带回清宁宫,待皇上圣驾回宫再做处置。” 傅锦凰扫了一眼遍体鳞伤的凤婧衣,冷声哼道,“若是,本宫非要将人留下呢?” 她确实不能肯定这个人是不是顾微,可是但凡跟她有一丝相像的人她都不能留,宁杀错,不放过。 “她若是死在了宫里,只怕皇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担不起这个罪责。”墨焉低头垂首,说话却是字字铿锵,不卑不亢。 傅锦凰淡淡地扫了一眼凤婧衣,“看来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地跟她做对,只为搭救一个小宫女。 “这是安国公上官敬的女儿,南唐虽已降,但南唐臣子都为上官大人马首是瞻,上官大人的儿子已逝,若是女儿死在了宫里,只怕不会善罢干休。”墨嫣一字一句道出厉害关系。 上官敬虽然是一介降臣,但对于南唐却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傅锦凰知道皇帝的脾气,后宫里怎么闹腾不过是些女人家的事,他不会插手,但若牵连到前朝,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再追究了。”说着,轻步走近凤婧衣,冷笑低语道,“这一次算你走运,咱们……来日方长。” ☆、被逼为妃 清宁宫,映画堂。 凤婧衣被安置在这里养伤已有数日,在墨嫣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不少,只是每每一想到无辜死去的沁雪,便是一腔恨意难平。 墨嫣伺候了皇后午睡便立即赶了回来,看到凤婧衣起身下床,便快步上前扶住,“还没大好,怎么就起来了?” “没事。”凤婧衣由她扶着到桌边坐下,问道,“皇帝圣驾回宫了吗?” “已经回来数日了。”墨嫣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虽然是以上官大人的名义救了你,但皇后和皇帝的意思是等你伤好了再送你回国公府,想来不想让上官大人看到你这副样子。” 凤婧衣唇角勾起苍白的笑,冷漠而嘲弄,“傅锦凰怎么样了?” “皇帝下旨罚了两个月的例银而已,这样的事关雎宫也不是第一次出了,皇帝一向偏宠皇贵妃,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嫣说着,望了望门口确定无人,方才继续说道,“虽然国公府也是举足轻重,但却也敌不过傅家的权势,皇帝断不会因为你去惩处关雎宫。” “我知道,而且傅锦凰也不会就这么放过我。”凤婧衣抿了口茶,拧眉道。 “你准备怎么办?再留在宫里已经不安全了。”墨嫣担忧道。 凤婧衣搁下茶杯,平静说道,“我必须留在宫里。” 墨嫣望了望她,劝道,“你再留在宫里,傅锦凰还会对你下手,而且你伤一好,势必也要把你送出宫的,这里也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下的地方。” “只要我成了皇帝的妃子,我就能留下。”凤婧衣微然一笑,眼底却满是郑重之色。 “你疯了!”墨嫣失声道,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道,“大夏皇帝生性多疑,一旦发现你的身份,必然会杀了你!” 凤婧衣面色平静地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一心要杀之而后快的人会成为他的枕边人。”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墨嫣截然反对道。 “如果不这么做,我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能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才能重新夺回南唐,我等不了。”凤婧衣说着,手缓缓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神色坚定而决绝。 “你想清楚了没有,到时候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夏候彻和傅锦凰,还有宫里众多的妃嫔,甚至于皇后也会是你的敌人,女人之间的斗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墨嫣语重心长地劝阻道。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就算我出了宫,傅锦凰一样不会放过我,只有我成了皇帝的女人,她才不可能轻易动了我。”凤婧衣决然说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本就要置你于死地,你再入宫为妃与她争宠,她更会变本加厉对付你。”墨嫣担忧不已,宫中三年她深知傅锦凰这个女人的狠辣。 “我知道,但我总不能躲一辈子,我不想死在她手里,就必须让她死在我手里。”凤婧衣说着,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眼神冰冷似雪。 当夜,她再一次到了碧花亭,然而等了整整一夜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在等我? 一连三天,她要等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可是不想看到的人却又不期而遇。 黄昏日暮,傅锦凰自御花苑赏花回宫,远远看到徘徊在碧花亭的人,笑意不善地走了过去。 “你这一走,再没有人帮本宫在这里清晨采露净脸了,真是好生可惜。” 凤婧衣知道对方有意羞辱,针锋相对道,“浪费了那么多清露,皇贵妃这张脸也没洗干净多少。” “大胆!”秋月面露厉色喝道。 她这么说,岂不是说皇贵妃不要脸。 “拜皇贵妃娘娘所赐,奴婢进了一回慎刑司,捡回了一条命,还捡回了自己的胆子。”凤婧衣微笑言道。 傅锦凰面色微沉,步步逼近道,“你真是越来越像她,连说话的口气,都和那贱人一模一样。” “皇贵妃说的是谁?”凤婧衣明知故问道。 傅锦凰并不理会她的反问,只是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别以为你从本宫手里逃过一劫,就可以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本宫要杀你还有千百种的方法,你可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 “是吗?奴婢小时候遇到算命先生,他说我这条命……硬得很,不信的话,皇贵妃娘娘尽管一试?”凤婧衣挑衅地勾唇笑道。 “好啊,本宫就看看,你还有本事活多久?”傅锦凰冷声哼道。 她虽是这般说,但眼下她却是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对她下手,以免动摇南唐降臣,惹怒了大夏皇帝。 傅锦凰嘴上讨不了便宜,便带着人离开了。 碧花亭恢复宁静,凤婧衣望了望天色,想来今天又是要空等一场了。 纵然她那日在墨嫣面前那般信誓旦旦,可是每每想到自己要接近害得她国破家亡的仇人,且还要此后朝夕相伴,她心中便是无尽的仇恨与恐惧。 况且,当初金陵城外那个人那样不惜一切也要她死,即便太平长公主死了,他都恨意难平不肯留她全尸,面对这样一个人无疑是拿生命在冒险。 可是,也唯有如此,她才能继续她报仇雪恨,复辟南唐的计划。 女人想要留在这皇宫里,唯一能倚仗的只有皇帝的宠爱,即便她厌恶,甚至憎恨,却不得不去争夺这份该死的恩宠。 碧花亭又是一夜独坐到天明,凤婧衣不由自嘲的笑了笑,她怎么那么天真,那个人也许曾经对她的身体有几分贪恋,但天下女人何其之多,只怕如今那人已经另觅新欢了。 这么一想,她收拾心情准备离开,自己的路终究要靠自己来走。 只是,刚走出几步,背后便传来男人含笑的低问。 “在等我?” ☆、谈判 凤婧衣闻声停下脚步,回头转身道,“是,我在等你。” “这么快就想通了?”男人一身黑衣轩昂,笑语问道。 一月之期已过,她在这里等他出现,想必之前他的提议,她已然有了答案。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我也有我的条件。”凤婧衣懒得绕圈子,直接开诚布公地谈判。 男人缓步踱近前来,在亭中坐了下来,“你说。” 这世上敢这么跟他谈条件的女人,她还真是头一个,不过他对她的兴趣也让他准许她的条件。 “我要你帮我做皇帝的妃子。”凤婧衣道。 上官敬是南唐降臣,若是她的女儿入宫,没有朝中极有权势的大臣为倚仗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个人是天子宠臣,若是能因此让她顺利接近皇帝,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衣公子闻言愣了愣,而后挑了挑眉,“为什么?” “傅锦凰让我险些送命,还有人因我无辜惨死,我又岂能让她过得安逸?”凤婧衣咬牙切齿地道,滴水不漏地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黑衣公子凤眸微眯地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帝大约不会喜欢这样的你。” “这是我的事。”凤婧衣面目冷然。 “我若答应了你,以后便是要和另一个男人分享你,难道还不关我的事?”墨衣公子望着她,目光幽深似寒潭,怎么也看不清他真实的心思。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出言反驳任何话。 “再者,大夏皇宫里的嫔妃比你出挑的多了去了,论才学,容貌,你都不及皇贵妃傅锦凰,凭什么就肯定自己能得了宠,能对付得了皇贵妃和她身后的傅氏一族?”黑衣男人斜睨着她,笑着问道。 “才学?”凤婧衣蓦然失笑,如果拿一些她在21世纪就已经烂熟于心的古人诗词来卖弄,这样也叫才学吗? “那也是我的事,你只需要设法让我入宫就行。”凤婧衣道。 “想要入宫为妃?”黑衣男人突地伸手一拉,凤婧衣顿时跌坐在了对方怀中,姿势亲昵不已,“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已非完璧之身,还想博皇帝的宠爱?” 凤婧衣屈辱地咬了咬唇,冷声道,“如果答应不了,我们也不必再废话。” 黑衣男人并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低眉打量着她的伤势,语声温和,话语却无情,“素素,你总是学不乖,不管你答应与否,我要的结果都一样。” “是吗?”凤婧衣实在不知道这个这般几近狂妄的自信是从哪里来。 黑衣男人理了理她微乱的发,道,“今日应该会送你出宫了,回去好好养伤,皇帝可不会要这么一身伤的妃子。” 凤婧衣有些讶异地望了望他,明明已经达到她要的目的,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隐姓埋名 自碧花亭回到清宁宫,皇后便召见了她,好一般安抚与赏赐,大致用意是要她不要将被关到慎刑司的事告知上官大人,以免多生事端。 凤婧衣不得不承认,大夏皇帝这些后宫的女人都是很识大局的人,傅锦凰虽恨她入骨,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付她去影响到前朝,皇后一向视傅锦凰于死敌却并未借这样的机会去打压寻方,由此可见夏候彻其人亦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墨嫣奉皇后之命送她出宫去国公府,上了马车问道,“你是真的要那么做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夏候彻有多么想将她置于死地,她接近那个人,一旦被发现便是必死无疑。 “如今还有别的路吗?要么拼死一搏回到南唐,要么就东躲西藏终有一条被他找到杀之灭口,我不想等死。“凤婧衣决然说道。 墨嫣望了望她,知道多劝也无用,便也不再说了。 上官敬与南唐一众臣子降于大夏之后,被封为安国公,又任刑部尚书,看似是个重要的官职,却没有多大的实权,其他南唐旧臣也都任一些闲职,想来是大夏皇帝以往南唐旧部串连一气,动摇社稷。 上官敬满以为是失踪数月的女儿回来了,可是马车一到国公府外,下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纵是心中悲痛震惊,却也没有拆穿,反而滴水不漏地配合着打发了宫里来的人。 回到府内,待到周围人退去,凤婧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上官叔叔!” "公主,你这是干什么?"上官敬躬身扶她,却也没拦住她那深深一跪。 "邑哥哥因我而战死,素素又因我而死,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上官家。"凤婧衣哽咽地说道。 上官敬悲痛敛目,长叹道,"素素是我的女儿,她有什么样的心思,我这个做爹的又岂会不知道,既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你。" 凤婧衣朝着他深深三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一定不会。" 上官敬慈爱又叹息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才十九岁,本该是相夫教子的年纪,可是她却三年来支撑南唐,又要在此刻肩负起在强大的大夏之下复辟南唐的重任。 "既然素素已然代你死了,那么从今尔后,你再也不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而是我上官敬的女儿,上官素。”上官素扶起她,郑重说道。 他永远也忘不了大夏皇帝在金陵城外,提起凤婧衣这个名字之时,杀意凛然的神情。 若不是素素代为殉国瞒天过海,只怕真会将金陵数万人屠尽,只为将藏身其中的南唐长公主灭口。 刚说完,管事便已在门口禀报道,“御林军校尉江陵来了,说是听说大小姐回来了,特地过来探望。” 上官敬望了望凤婧衣,面色沉凝了下来,说道,”江陵已经暗中投靠傅家,他是见过素素的。” ☆、隐月楼 江陵在南唐曾任御林军副统领,不仅见过上官素,便是那是身为南唐长公主的她,他亦是认得的。 “烦请上官大人先打发了他,我有事从后门要出去一趟。”凤婧衣道。 上官敬知她一向心思缜密,必是已经有了打算,连忙让亲信带着她自后门离开。 凤婧衣离开国公府,拐进一家绸缎庄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上自己,方才去了隐月湖。 三年之前,有人在隐月湖心的岛屿之上建起了盛京城最富丽堂皇的楼阁,其奢华堪比王室之风,岛的东面设为赌场,有人在此一夜家财散尽,亦有人在此一夜暴富。西面设为花楼,最美的姑娘,最好的美酒,最传奇的歌舞尽在此处,引得城中达官显贵纷纷前往。 然而,这座隐月楼主的身份,却从来无人知晓。 夜幕降临,湖上清歌袅袅,正是繁华初起之时。 凤婧衣在湖边码头坐了船上岛,在隐月楼最顶层房间点亮了窗边的灯笼,静等着隐月楼主的现身。 不到半柱香,有人推门进来,一身紫色的长衫,上面金丝绣的牡丹格外显眼,眉眼大气清明,若非是早就相识,只怕凤婧衣也会以为进来的是个男人。 凤婧衣倚在窗边,打量着隐月岛上的繁华盛景,笑道,:“看来,这三年你的腰包鼓了不少?” “那也是你的功劳。”公子宸斟了两杯茶,走近窗边递给她。 凤婧衣接过茶抿了一口,公子宸是商人之女,家族遭人陷害入狱,她摄政之后暗中将她放了出来,让她为家人报了仇,条件是要她到大夏盛京经商,让隐月楼的眼线遍布大夏朝堂。 如今,大夏朝中的官员谁的府中没几个从隐月楼赎回去的美妾,那些闺房之间不经意探听的秘密,也就悄然汇聚到了隐月楼。 “青湮呢?” “办事去了。” 凤婧衣望了望他,她所谓的办事,大约也就是去干买凶杀人的事去了。 “御林军校尉江陵,尽快让他意外消失。” 公子宸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有点棘手,给我三天。” 杀人并不难,但要让他死于意外,又不引人怀疑,那就要费些功夫布置了。 “好。”凤婧衣将茶杯搁下,道,“三天之后,让青湮到国公府,以后她跟我。” “喂喂喂,她走了我损失很大的,你换个人行不行,我跟你也行啊。”公子宸一听说要带走她的王牌杀手立即便有了意见。 隐月楼里出任务的杀手不少,但数青湮办事最为干净利落。 凤婧衣懒得理会那爱钱如命的女人,回到国公府一夜好眠到天亮,一早刚刚起来府中管事便在门外禀报道,“大小姐,宫里来人传旨,老爷让你到前厅接旨。” 她想,大约是要她入宫的圣旨,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最亲密的敌人 国公府前厅,皇极殿总管太监孙平捧着圣旨带着一众宫人等着,上官敬着人看茶,上前道,“孙公公先坐下喝杯茶,小女稍后便到。” 孙平闻言笑着坐下,道,“一会儿还要赶着回宫伺候皇上早朝,咱家只能赶早来了。” “劳烦孙公公了,不知皇上是何旨意?”上官敬问道。 虽然面上镇定,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皇帝到底是要宣什么旨意,还特地让他的亲信太监前来。 孙平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咱家是该恭喜上官大人一声,上官小姐被封为才人,皇上特地嘱咐咱家亲自来宣旨,便是当年皇贵妃入宫,皇上也未这般上心过。” 上官敬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颤,大夏皇帝有多憎恨凤婧衣他何尝不知,她一旦入宫暴露了身份,哪还会有活路? “上官大人怎么了?”孙平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不由问道。 “父亲。”凤婧衣快步进了前厅,而后朝着孙平欠身行礼,“见过孙公公,让您久等了。” 孙平立即目光转向凤婧衣这边,笑道,“无碍,若是可以,咱家这就宣旨了,完了还要赶回宫伺候皇上早朝。” 凤婧衣点了点头,提裙跪下道,“臣女上官素接旨。” 孙平一展黄帛,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公长女上官氏,秀毓名门,柔嘉表度,深得朕心,今封为才人,赐居静华宫凌波殿,十日后入宫,钦此。” 凤婧衣面目平静,无一丝悲喜起伏,双手接旨,叩谢皇恩。 上官敬担忧地望着她,却又碍于孙平等人在场,不好多加追问。 凤婧衣刚刚起身,孙平又道,“你们还不过来见过上官才人。” 话音一落,一众宫人纷纷上前见礼,“见过才人。” 凤婧衣淡淡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沁芳竟然也在其中,不由神色一喜。 “这些都是才人入宫以后服侍的人,沁芳是才人旧识,想必在身边服侍更好。”说着,又一指一旁的带刀侍卫道,“这是皇极殿的侍卫,在入宫之前会留在上官府护卫才人安全。” “如此,还请公公代素素谢过皇上。”凤婧衣道。 “哪里,才人还是入宫以后亲自去谢皇上吧,咱家还赶着回宫,等十日之后再来接才人入宫。”孙平说着,招呼了随行而来的宫人准备离去。 “公公慢走。”凤婧衣与上官敬一同将人送出了门,而后向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立即心领神会将宫里派来的人都带到了后面去安置。 “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连代你而死的素素都不留全尸,你这样接近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上官敬紧张地说道。 “我知道,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不会想到我会在大夏的皇宫里,大夏还在暗中追查凤景的行踪,我不能坐以待毙。”凤婧衣眸光明锐,锋利如刀。 她要想从大夏皇帝手中夺回南唐,报仇雪恨,就必须足够了解他,要想了解他,她就必然要成为他最亲密的敌人,成为藏在他背后最锋利的剑。 直到……他死,或者她亡。 ☆、入宫 十日之后,孙平果真一早便来了国公府接她入宫。 马车离府上了平阳大街,迎面便是阵阵丧乐传来,孙平皱了皱眉一挥手让车夫和侍卫靠边避让,“怎的这么晦气?” 凤婧衣见马车停下,挑起车帘问道,“孙公公,出什么事了?” “今天是御林军校尉江大人出殡,咱们避着点,以免沾了晦气。”孙公公回头道。 “出殡?”凤婧衣神色讶然,说道,“我回府那日,江大人还到国公府探望,怎么短短几日就……” 孙平叹息,说道,“说来可怜,年纪轻轻地坠马中风,宫里的御医和盛京城里的大夫都瞧过了,也没撑过十天。” “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凤婧衣望着缓缓与自己马车擦身而过的送葬队伍,幽幽说道。 公子宸说,猝死太过引人注目,这样死最是合情合理,果然是让人合情合理地死了。 只怕,江陵至死也不知自己为何丧得命。 江府的送葬队伍一过,孙平立即催促队伍回宫,一进了宫门便道,“皇上此时还在与各位大人议政,咱家先送才人回凌波殿可好?” “孙公公回去伺候皇上便好,素素入宫按理应当先去清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才是。”凤婧衣下了马车,说道。 孙平想想也是,这是后宫妃嫔之间的礼数,于是便道,“那才人就自己过去,咱家先回皇极殿了。” “孙公公慢走。” 沁芳一见孙平带着人走远了,说道,“这会儿妃嫔们都在清宁宫请安,那些人没几个安好心的,何必去?” 凤婧衣扶了扶发间的琉璃钗,眉眼带笑,“走吧。” 她们没安好心,她又何尝安了好心。 清宁宫暖阁,各宫的嫔妃都聚在此处,一来是给皇后请安,一来也是等着瞧新入宫的上官才人会不会过来请安。 凤婧衣进门解下披风,含笑行礼道,“才人上官氏见过皇后娘娘千岁,见过各位姐姐。” “我可当不起妹妹的礼。”宁美人面目带笑,眸光淡冷地起身朝她欠身道,“按位份,也是我这个姐姐向才人妹妹行礼才是。” 她入宫一年也还是个美人,她这一进宫就封了才人,位份在她之上,心中焉能不怨。 “上官才人起吧,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嫔,当上下亲和,齐心伺候好皇上才是正事。”皇后说着扫了一眼宁美人,道,“墨嫣,看座。” “谢皇后娘娘。”凤婧衣谢恩,起身落座。 刚一坐下,外面便传来声音,“皇贵妃到——” 凤婧衣唇角色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来的还真是够快的。 皇贵妃协理六宫,位同副后,早就免了向皇后请安的礼数,今日想来是冲着她来了。 ☆、入宫2 傅锦凰到来的目的,凤婧衣知道,在座的其它人也知道,于是都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静嫔面无波澜地搁下手中的茶盏,与众嫔妃一起起身冲着来人见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傅锦凰自进门,目光便一直落在凤婧衣身上,冷锐如刀,淡淡道,“都起吧。” “谢皇贵妃娘娘。” 凤婧衣与一众嫔妃刚起身,傅锦凰又道,“本宫听说今日是上官才人进宫的女子,特意过来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妇子,竟让咱们的皇上这般上心,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凤婧衣依言抬头,眉眼带笑,“多谢皇贵妃娘娘垂爱。” 静嫔扫了一眼两人,说道,“我记得,皇贵妃娘娘当年入宫也是被封了才人呢,上官妹妹还是继皇贵妃之后第一个圣上亲封的才人。” 钟灵秀雅的女子,话语字字温柔如风,可是在座的谁听不出言下之意。 皇贵妃当年是才人位入宫,如今的上官素也是才人位,岂不是暗指将来皇贵妃要被新人替代之意? 傅锦凰抿了口茶,冷冷道,“本宫还记得,当年与苏妹妹一同入宫,妹妹为贵人,本宫为才人,再后来本宫为贵妃,妹妹为嫔,算算也是多年姐妹了呢。” 看似是在追似往昔,实际却是在道,你我一同入府,我傅锦凰已贵为皇贵妃,多年过去你苏妙风还是一个嫔位,谁高谁下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一同入宫的姐妹,如今也只剩下你我了,确实是难得。”苏妙风淡笑说道。 当年一同选秀入宫的十几位姐妹,要么死了,要么疯了,要么被打入冷宫了,若不是她苏妙风时时提防,只怕如今也落得了一样下场。 “罢了,本宫也乏了,若无事就各自回宫吧。”皇后一见气氛不对,起身道,“上官才人新入宫,离静嫔你最近,平日多照拂些。” “嫔妾记下了。”静嫔起身与众妃嫔一起向皇后跪安,见皇后走了,望向凤婧衣道,“我宫里新进了几盆金丝菊,今个儿开得正好,妹妹可要一起去瞧瞧?” “好。”凤婧衣含笑道。 傅锦凰走近,发钗上的明珠摇曳生辉,状似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妹妹若是得空,也多到关雎宫多走动走动。” 凤婧衣感觉到尖锐的指甲几近刺破皮肉,微微皱了皱眉,道,“素素一定多到皇贵妃宫中听从教诲。” 傅锦凰冷笑,几分挑衅几分讥讽,“本宫就看看你在我眼皮底下能翻出多大地浪来。”说罢,扬长而去。 凤婧衣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向沉默少语的青湮站在边上说道,“杀了她,一个时辰。” 一般人她可以时间更短,但这是皇帝宠妃,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势必是要费些功夫,不过一个时辰也够用了。 凤婧衣回头望她,有些哭笑不得,这三年公子宸都让她干了些什么。 “走吧,去静嫔姐姐那赏花去。” 傅家是她动摇大夏必须要借助的力量,傅锦凰是要死,但也要在合适的时候,为她的计划带来最大的利益。 她不喜欢毫无价值的死亡,即便是她的仇人。 ☆、夺宠 秋风清寒,夜色沉沉。 凤婧衣窝在榻上执着白子落下,望向对面的青湮道,“该你了。” 灯光下,对面的女子眉目婉约,姿容秀美如画,若非是相识多年,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青湮手中黑子一落,道,“我输了。” 凤婧衣叹息地摇了摇头,“公子宸这三年还真把你当摇钱树了,除了杀人的本事,别的一样没见长。” “不怪她,只有我的剑够快,才能有朝一日为他们手刃仇敌。”青湮道。 她之所以听命于隐月楼,是凤婧衣答应要帮她查出灭门仇人,只是每每追查到一丝线索,总会有一股莫名的势力将其抹杀,以至于数年来她都一无所获。 沁芳进了暖阁,提醒道,“才人,刚刚孙公公差人传话,皇上翻了你的牌子,稍后会过来,你该沐浴更衣了。” “知道了。”凤婧衣搁下手中棋子,望了望对面青湮道,“你输了,老规矩,一会儿给我讲个笑话。” 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青湮有些为难皱了皱眉,“可不可以……换个别的。” 沁芳想起她昨晚面无表情讲笑话的样子,不由掩唇失笑,“才人,你就别再为难她了。” 凤婧衣笑着摇头,而后说道,“青湮,你要学着笑一笑,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青湮看着笑着离去的人,父母惨死,夫君身首异处,就连一岁的女儿都死在了她的面前,她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还怎么笑得出来? 浴房内,凤婧衣仰面坐在漂满花瓣的浴池内闭目养神,对于皇帝将要驾临凌波殿,并没有一丝的期待和紧张。 良久,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她道,“沁芳,怎么了。” 沁芳沉默,没有说话。 “上官才人,皇上来的途中遇上皇贵妃娘娘,这会儿去了关雎宫,说是今晚不过来了。”一名太监禀报道。 “前日皇上翻了凌波殿的牌子,皇贵妃病了把皇上拉过去也就罢了,今日又这样,存心为难我们才人吗?”沁芳有些忿然道。 “皇上要去,哪是我们这些奴才管得上的,谁让皇贵妃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呢。”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 言下之意,怪只怪你家主子没本事把皇上拉过来。 “你……”沁芳气愤不已。 “才人若是无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有劳公公走一趟了。” 算算日子,她入宫已经一个月了,宫中上下原以为她这个才人身份入宫的能有多么得宠,结果不仅一个月未承宠,就连皇上的面儿都未曾见上。 “这个月皇上翻了凌波殿三回牌子,三回都被皇贵妃拉去了关雎宫,她就是存心跟才人过不去。”沁芳道。 “罢了,你去做些点心,我有些饿了。”凤婧衣说罢,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沁芳?”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肩膀,那是一只宽大又布满老茧的手,是一只……男人的手。 ☆、不请自来的男人 凤婧衣顿生警觉,扭头一看,“你怎么进来的?” 青湮在宫里,他竟然都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当真是可怕。 男人的手轻轻揉nīe着她的肩头,说道,“入宫都一个月了,你都不找我,我只有自己来找你了。” “皇宫重地,被人发现了,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凤婧衣低声道。 男人俊眉微挑,“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我只是为我们彼此的安全着想。”凤婧衣道。 一旦被人发现她跟他有关系,他是天子宠臣尚不会危及性命,可是她这个还不受宠的才人就必然会被赐死。 “是吗?”男人起身,走到屏风前宽衣,宛如在自己房中一般悠然自在。 凤婧衣盯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却又无可奈何,她现在还不能得罪他。 男人宽衣完毕,步入浴池,背对着她道,“给我捏捏肩膀。” 凤婧衣咬了咬牙,还是伸出手去照做,在宫里不仅要应付皇帝,还要提防傅锦凰一派的人,还要对付这一个,实在有些焦头烂额。 男人伸手抓住她的手,转身问道,“还想不起我是谁?” “重要吗?”凤婧衣扬眉道。 男人唇角微扬,低头吻上娇艳的红唇,手悄然探向女子柔软的腰际,呼吸渐渐灼热。 凤婧衣一把推开,后退了几分道,“别……” 男人一伸手勾住她的腰际猛地一带,她整个人撞上精壮健硕的胸膛,“怎么?还没侍寝就想为皇帝守身如玉了?” 说话间,火热的手熟稔地游走于她周围敏感之处,对于怀中的身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凤婧衣呼吸渐渐不稳,这个人等了数月,今夜她是绝对逃不过的,既然躲不过,不如早些打发走了,于是便渐渐顺从了下来。 正值情浓之际,青湮在门外道,“才人,沐浴完了吗?” 她想,青湮大约也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才会过来。 “一会儿就出来。”她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无异,空虚的身体突地传来灼热饱胀的感觉,她猛地咬住唇,抑住快慰呻/吟。 听到青湮离开的脚步声,她妖媚的缠上男人精壮的体魄,安静的浴房内只有男女压抑的喘息久久不息。 一场欢爱过后,凤婧衣软软靠男人怀中,面上情潮未去,却已然冷冷道,“你该走了。” 男人一脸餍足的惬意,低头吻了吻她的肩头,道,“明晚到碧花亭西侧的园子来找我。” “嗯。”凤婧衣点头应道。 男人起身上岸更衣,看到一旁小几上放着的荷包,伸手拿过,“男人的东西?” 凤婧衣紧张地上岸,随手抓起袍子一披,“给我。” 男人深深地望了望她,手一松任荷包掉在地上,一脚踩过离开,“别让我再看到。” 凤婧衣蹲下身捡起紧张地按在心口,咬唇仰头望着屋梁忍住泪水,“会回去的,我们会回去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蛰伏 次日夜深,凤婧衣换上沁芳准备好的太监服准备前去赴约。 “要不我帮你杀了他。”青湮面无表情地说道。 凤婧衣绾起头发戴上帽子,回头望了望她,道,“别再动不动就杀人,有的人要杀,有的人不能杀,有的人又要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时机才能杀,这里可不是隐月楼,说杀就能杀。” “他死了,就不会找你麻烦。”青湮道。 昨晚进去就看到她一个人蹲在地上,那一身暧mei的痕迹,发生过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死了,我的麻烦更大。”凤婧衣理了理衣冠,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青湮知她一向睿智过人,这么说自有她自己的打算,便也不再多加追问。 凤婧衣趁着夜色赶到了碧花亭西侧的园子,男人正伏在书案作画,抬头打量了一番她一身的装束,薄唇一勾笑道,“今天的打扮倒是别致。” “叫我过来什么事?”凤婧衣站在书案前问道。 男人搁下画笔,伸手道,“过来。” 凤婧衣绕过长案,刚一走近便被人勾进了怀里,知道挣脱不得便就由了他去,只希望今晚的折磨能早些过去。 男人低头望了望她,低笑道,“看看,像不像你? 凤婧衣望向桌案上犹还溢着墨香的画,画中之人正是自己,眼神表情都栩栩如生。 男人低着头,下巴抵在她的右肩,声音似叹息似愉悦,“你这妖精给我施了咒,一天看不到就想得我心痒痒的。” 她算不得世间绝色,也没有一般女子的乖巧动人,却有着她不为人知的动人之处,彭城斩杀叛将的犀利冷酷,金陵为救他人屈服于他的断然决绝,身为女子却有着男儿的气魄襟怀,总是让他难以忘怀。 “我要能施咒,就送你见阎王了。”凤婧衣冷哼道。 “真是无情的女人。”男人低笑,在她侧脸落下一吻,“进宫都一个月了,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有何感想?” 凤婧衣想了想,说道,“我没皇贵妃漂亮,也没她床上功夫好。” 男人失笑,低头吻着她的耳垂道,“你床上功夫也不差,别有风情。” 话落,她便被拦腰抱起放上了软榻,衣衫层层而落,渐生一室旖旎。 之后,皇帝再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却每每于夜里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如花绽放…… 虽然她未承宠,然而接连都是皇帝出入关雎宫的消息却并未让傅锦凰过得有多舒畅,便是扳不倒她,找她麻烦的也不少,其中自然少不了分布在各宫嫔妃那里的南唐宫人出了主意。 凤婧衣落了清静,一面暗中摸清楚宫中和朝中各派势力,一面蛰伏着准备一举获得皇帝青睐的机会…… ☆、暗箭难防 关雎宫。 秋月带着宫人鱼贯而入,走近帐前问道,“娘娘,起了吗?” 傅锦凰掀帐而出,面上并未有独占圣宠的风光之色,洗漱完坐在镜前任由宫人伺候着梳妆。 秋月抿了抿唇,问道,“皇上昨夜又没有留宿吗?” “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傅锦凰道。 秋月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纳闷道,“皇上最近是怎么了,自从南征回就甚少留宿在关雎宫了,可也没见他去别的妃嫔宫里啊?” 宫里上下都以为关雎宫独占恩宠,哪知道皇帝每每来了都是下盘棋,说会儿话就走了。 傅锦凰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秋月,你说……是不是本宫已经不美了,还是皇上已经厌倦了本宫?” “娘娘是大夏第一美人儿,自然是最美的,皇上他……也许是最近政务繁忙而已,毕竟南征之后,要把南唐纳入大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秋月连忙安抚道。 傅锦凰望了望镜中已经妆容精致的面容,漫不经心问道,“凌波殿最近有什么动静?” “上官才人除了每日向皇后请安,或去静嫔那里,其它就在凌波殿不曾外出,不过……” “不过什么?”傅锦凰扶了扶发间的宝石钗,问道。 秋月想了想,说道,“奴婢前个儿一早去御膳房吩咐早膳,看到有人从西园出来,身形倒有些像上官才人。” “西园?”傅锦凰皱了皱眉。 “当时出来的是个太监,可是确实是像上官才人的样子,只是西园是皇上留宿朝臣的地方,宫中嫔妃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以免有损清誉,也许……也许是奴婢看错了。”秋月道。 傅锦凰抿唇思量了一会儿,吩咐道,“最近几日留意着点,给本宫看清楚了,出入西园的是不是她,若是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宫中妃嫔私会臣子,那可是死罪。 秋月一连在碧花亭附近暗中盯了两日,确定看清楚了对方的面貌,方才欢喜地回去禀报了傅锦凰,“娘娘,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就凭她出入西园这一条罪名,就够她在冷宫待一辈子了。” 傅锦凰倒是不急不徐,一边修着指甲,一边问道,“近日皇上留宿在西园的是谁?” “军师容大人,娘娘准备怎么做?”秋月问道。 军师一向与傅家不和,若能一箭双雕对付了军师和上官才人两个,那是再好不过了。 “本宫什么都不用做,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宁美人就行了。”傅锦凰说着,眼底掠过一丝深冷的笑意。 宁美人嫉恨上官素已久,一定会乐意去抓她出入西园的把柄,可即便抓住了,以皇上对军师的倚重,想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可不管是她还是傅家现在都不宜得罪那个人。 所以,借宁美人之手,方才上策。 ☆、暗箭难防2 凤婧衣若是知道自己不过那日被某人多压了两回,从而耽误了回凌波殿的时辰被关雎宫给盯上,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回了宫简单沐浴了一番,便梳妆赶往清宁宫请安。 她从来不敢在那个男人身边放心睡的,于是每天请安的时候便是格外难熬,只希望早些完了回宫睡大觉去。 “上官才人最近是怎么了,精神头总是蔫蔫的,夜里没睡好吗?”宁美人望了望她,含笑问道。 她这么一说,皇后也跟着望了过来,“才人可以凌波殿有何不便之处?” 凤婧衣起身行了一礼,微低着头乖巧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在凌波殿住得很好,只是宫中各位姐妹个个都是才艺过人的,嫔妾无事近日也想学些诗书字画,故而未曾休息好。” 她跟某人也确实赏画看书什么的,只不过多数最后是看到了床上去。 “你想学这些是好事,只是也别耽误了休息才好。”皇后不甚怜惜地安抚道。 这上官才人当真是个能忍,在这后宫之中最大的耻辱莫过于皇帝翻了你的牌子,却宿在了别的宫中。 皇帝也翻了上官才人几次牌子,最后却都去了关雎宫,这若是一般女子早就坐不住了,这上官素却还日日过来请安,完全像个没事人一般。 宁美人冷冷地笑了笑,谁知道她背里勾搭朝臣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不过她上官素在宫里的日子,今日也该到头了。 凤婧衣哪里知道宁美人问那番外话的意思,皇后一说跪安,她便直接回了凌波殿睡大觉去了,一觉睡到夜里方才起来,用了晚膳又要去西园赴约去。 男人正窝在软榻看书,瞧见她进来便伸了伸手,“过来。” 凤婧衣依言过去挨着坐下,说道,“我能不能隔一段时间再过来?” “嗯?”男人侧头望了望她。 “宫中人多眼杂,我总出入这里总会被人盯上的,小心一点为好。”凤婧衣道。 虽然宁美人那番话她没有想其它的,但总觉有些不安。 男人闻言失笑,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低头咬了咬她耳朵道,“怪我近日不温柔了,你不一样很尽兴?” 凤婧衣咬牙瞪了瞪他,这禽shòu不是上辈子当了太监,下辈子一定当太监。 “我答应,你要怎么谢我?”男人挑着英眉,坏笑着问道。 凤婧衣很是配合,长臂勾上对方脖颈,笑意尽生妩媚,“你想我怎么谢?” 正值两人耳鬓厮磨之际,房间的门被人砰地踹开,一行提着灯笼的宫人鱼贯而入,宁美人走在最前得意地喝道,“上官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男人烦燥地皱了皱眉,抬头望了望闯进来了一行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宁美人面上的得意瞬间转为惊惧,抖抖嗦嗦地跪了下去,“嫔妾……嫔妾见过皇上……” 她这一声皇上,叫得凤婧衣全身血液都寸寸冰凉了下去…… ☆、一宠一弃 关雎宫,虽是夜深,却无一人安眠。 掌事姑姑秋月快步进了门,禀报道,“娘娘,宁美人倒是进了西园,都快半柱香了,里面也没有人出来送信,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傅锦凰倒是一派气定神闲,起身道,“就凭一个人宁美人,怎么镇得住容大人,本宫也该去瞧瞧了。” 宁美人去揭穿,她协理六宫的皇贵妃出面整肃宫闱,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 秋月连忙取了披风,唤上宫人随之赶往西园。 可是,一行人进了西园看到一屋子的人,个个不由都打了个寒噤。 “皇贵妃也来了?”夏候彻面色沉冷望着进门的傅锦凰,她面上得意转为惊惧的神色尽收眼底。 傅锦凰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连忙镇定行礼道,“臣妾听说宁美人带着人闯西园来了,唯恐是出了什么变故,便也跟着过来了,只不过……皇上为何在这里?” 好在她行事谨慎,让宁美人过来捅这漏子,不然现在要问罪的怕就是她了。 宁美人愤恨地望了望她,事到如今若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她这些年在宫里也白活了。 “朕为何不能在这里?”夏候彻声音沉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傅锦凰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皇帝在这里,上官素也在这,这不就表示皇帝明里去了她的宫中,暗地里却是转头来这里与上官素私会。 她满以为自己上风,上官素却是无形之中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在后宫之中,颜面扫地。 上官素垂着头站在榻边,咬牙忍着心底的无边恨火,若早知道他会是大夏皇帝,彭城之时她就该不惜一切杀了她!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女子,伸手去拉她,对方却避如蛇歇地退了两步,“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素素?”他叫她,人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仿若是要逃离龙潭虎穴一般。 夏候彻望了望还站在门口的孙平,“送到上官才人回凌波殿,朕稍后过去。” 孙平连忙带着人追了过去,这后宫之中敢对皇帝这么甩脸就走的,这上官才人还真是头一个。 “宁氏无德,贬为九品更衣,带下去吧。”夏候彻冷声道。 “皇上,皇上,嫔妾知罪了,饶了嫔妾吧……”宁美人连忙磕头求饶,一把抓住傅锦凰的衣袖,“皇贵妃娘娘救我,娘娘……” 九品更衣,在宫中与宫女有什么两样。 傅锦凰面色无波,侧头道,“将宁氏带下去,一生不得再见圣驾。” 她入宫多年,虽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但也知道只要是他定下来的事,任何人求情也改变不了,她又何必惹火烧身。 上官素,本宫真是小瞧你了。 ☆、一宠一弃2 夏候彻,夏候彻…… 凤婧衣心头只翻涌这个名字,她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不想自己早已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彭城之时,自己一心念着去寻人,若是那时候不曾大意,如何会让这个人活着离开,如何会让南唐沦落到亡国的结局。 凌波殿内,沁芳和青湮一如往日等着她回来,一听到响动便见凤婧衣脚步不稳地冲了进来,面色惨白得吓人。 “才人!”沁芳连忙将人扶住。 平日不是这个时辰回来的,今日是怎么了。 “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就一会儿。”凤婧衣沙哑着声音说道。 沁芳只好将人送进门,刚一掩上门便看到孙平带着一行宫人赶了过来,连忙迎上前去,“孙公公。” “上官才人可回来了?”孙平有些喘气地问道。 “刚回来,面色不太好。”沁芳回道,心中却暗想道,孙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回来就好。”孙平长长松了口气,随即说道,“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你们好生劝劝才人,莫再与皇上置气。” 沁芳听得一头雾水,正要细问,已经有人进了凌波殿正门。 孙平领着人快步迎上前去,“皇上!” 沁芳也赶紧跪下行礼,还未说话,皇帝已经开口问道,“人呢?” 她闻声一抬头,看清皇帝面容也瞬间惊得忘了言语,这个人……怎么会是这个人? “回皇上,人已经回来了,一个人在屋里呢。”孙平连忙回话道。 说着,夏候彻已经大步走至门前,“素素?” 里面的人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 夏候彻也不管什么宫中礼数,径自推了门进去,孙平连忙招呼着沁芳等人等人离开,掩上了房门。 凤婧衣听到脚步声靠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中短剑,挣扎再三又将短剑不动声色放回了软垫之后。 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她现在不能杀他,也杀不了他。 夏候彻走近,伸手扳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凤眸微眯,“你恨朕?” “你杀了我兄嫂,我不该恨你吗?”凤婧衣恨意难平。 “上官邑和凤婧衣,那是他们该死!”夏候彻面色瞬间沉冷得吓人。 凤婧衣望着面前的男人,后背沁出涔涔冷汗,“你何不把我也杀了。” 他这样恨她,她也这样恨他,他们之间总归是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还怪朕瞒了你?”夏候彻目光渐渐软了下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朕早告诉过你,是你自己没把朕记在心上。” “那么将我耍得团团阵,你可高兴了?”凤婧衣冷笑嘲弄道。 夏候彻无奈叹了叹气,伸手将人拥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安抚道,“是你自己认不出朕,也是你自己要做妃子的,现在不都是你要的,还生什么气?” 凤婧衣头搁在他的肩头,一双眼睛冷若冰雪地望着窗上浓浓的夜色,一切不是如她所计划地发展,却也发展到了她所计划的结果。 如此,也好。 ☆、晋封贵人 次日一早,凤婧衣的晋封为钰贵人的消息已经晓喻六宫。 晋封为贵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不同的是她的封号。 钰,珍宝也。 这样特殊的封号是否也昭示着这个钰贵人在皇帝心中的特殊,宫中上下都纷纷揣测不已。 凤婧衣一如往日到清宁宫请安,往日那些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嫔妃今日却个个亲昵地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姐姐,一个一个妹妹的,恨不得是跟她一个娘生出来一般亲热。 众人正说得热闹,一向甚少来清宁宫的皇贵妃傅锦凰也过来了,一身梅红的宫装格外光艳照人。 “皇贵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皇后笑问,一抬手墨嫣差人看茶。 傅锦凰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钰贵人好歹也是本宫宫里出来的,本宫这个旧主按理也该来恭贺一声。” 说是恭贺,言下之意却暗指你上官素再受宠,也不过是我关雎宫出去的奴仆。 “这宫中上下的正主从来只有皇上和皇后,不知皇贵妃哪里来的理由,自称为嫔妾旧主?”凤婧衣一笑嫣然,直视着对方问道。 傅锦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这宫里谁没个得宠的时候,谁又没个失宠的时候,你能得意多久?” 凤婧衣没有搭话,静嫔倒笑着望了望她,说道,“嫔妾听说皇上在金陵就认识妹妹了,可是真的?” 看起来是在跟她说话,却是将这话说给傅锦凰听,看到傅锦凰变了面色,苏妙风眼底掠过了一丝笑意。 凤婧衣知她用意,便也坦言道,“是在彭城相识,那时皇上救了嫔妾一命,只是嫔妾并不知他身份。” “如此看来,你入宫也是皇上有意安排。”皇后闻言说道。 傅锦凰的面色更是难看了,皇帝千方百计地把她弄进宫,还瞒着宫中上下恩宠近两月,如今还赐了个那样的封号,这个人无疑会是她将来的大敌。 “那也要多谢皇上和皇后的垂爱。”凤婧衣笑着道。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若是一般女子得以专宠近两月之久,早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上官素倒还是个知礼的。 众人正在谈笑,孙平执着拂尘进来,“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侍候皇上早朝,怎么过来了?”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奴才奉旨传话,请钰贵人到皇极殿陪皇上用午膳。”孙平道。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望向凤婧衣道,“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各位都散了吧,钰贵人早些过去,莫让皇上等急了。” 众妃嫔跪安离开清宁宫,皇后扶着墨嫣的手一边进内殿,一边道,“往后凌波殿多照应些,看来……关雎宫一花独秀日子,也该结束了。” ☆、晋封贵人2 皇极殿,凤婧衣过来时,夏候彻还未下朝,只得百无聊赖地在偏殿等候。 夏候彻一下朝,孙平便上前道,“钰贵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他点了点头,进了偏殿却只看到她坐那支着头打盹,孙平欲要上前叫醒,他一抬手制止了,“罢了,让她睡会儿去,朕还有折子未看。” 昨晚闹了那样的事,一夜没睡成,也难怪她困成那样。 凤婧衣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醒来之时便看到书案之后一身玄色龙袍的夏候彻正埋头批着折子,听到响动抬头望了她一眼,“醒了?” 凤婧衣起身规规矩矩行了礼,“臣妾失仪了。” 夏候彻挑了挑眉,埋头继续看折子道,“你少来这一套,表面上这么恭敬有礼,只怕心里还恨得扇朕几巴掌。” “臣妾不敢。”凤婧衣低头道。 如今愈发地觉得这男子有受虐的潜质,放着满宫里对他千依百顺的妃子不要,偏偏来招惹她这跟他有杀兄之仇的,真当她不敢杀他了吗? “过来研墨。”夏候彻眼也未抬地说道。 凤婧衣上前挽袖,磨墨,始终懒得跟她说话。 “今天去清宁宫,可有什么事?”夏候彻随口问道。 “皇后娘娘赏了不少东西,各种姐妹也都很亲切了,只是皇贵妃似乎更不喜欢我了。”凤婧衣老实地说道。 “这宫里除了朕,谁会真的喜欢你。”皇帝笑了笑,说道。 只是,傅锦凰对她,又岂止是不喜欢。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若她不是凤婧衣,或许真会为他这番话心动,只不过……她比谁都知道,这个人有多恨不得杀了她。 “皇上喜欢嫔妾,也喜欢皇贵妃,还喜欢苏姐姐,还喜欢宫里许多的姐妹,皇上喜欢的人太多了。”凤婧衣微然笑道。 这后宫之中的女子,说白了不都是他的宠物,喜欢的时候把你捧在手里,讨厌了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是如此,她却不得不争夺这份宠爱,因为那是她在宫中唯一的倚仗。 “谁家的醋坛子,冒这么重地酸味儿?”夏候彻抬头瞥了她一眼,失笑道。 正说着,孙平进来问道,“皇上,午膳备好了。” 夏候彻搁下手中朱笔,起身牵上她,“走吧,用了晚膳你回去睡去,朕晚上再过去。” “臣妾这几日不方便。”凤婧衣抬了抬手,亮出手上的红宝石戒指,那是代表嫔妃来月事不便侍寝的意思。 她知道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还要与他肌肤相亲,她做不到,起码今天还做不到。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显然是不高兴了。 凤婧衣规规短短陪着用了午膳,回了宫便一觉睡到天黑,夜里还是翻了凌波殿的牌子。 当然,只是盖头被子纯聊天。 ☆、晋封贵人3 一连数日,夏候彻都翻凌波殿的牌子,且每日还得让她去皇极殿陪同用膳,这样的恩宠让宫中上下都眼红不已。 可是,凤婧衣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有些新鲜的宠物,比宫中这些乖顺听话的宠物要让他有兴趣些,而他想要的不过是把她从一个不听话的宠物驯服成宫中这些听话的宠物,从而享受这个征服的过程。 不过,仅凭睡了她的身子,再天天陪吃一顿饭,给些赏赐就想驯服她的心,她不得不说皇帝追女人的手段太过低级了些。 一出皇极殿,沁芳便问,“是要回凌波殿吗?” “钰妹妹。”静嫔从走廊拐过来唤道。 凤婧衣微笑上前,“苏姐姐怎么过来了。” “皇后娘娘说请了戏班入宫,让咱们过去看戏,我这不等着妹妹出来呢。”苏妙风道。 “有劳苏姐姐久等了,我们这就过去吧。”凤婧衣笑了笑,两人一起朝着清宁宫的方向去。 朝堂之上,一直都是邵家,苏家,及几个家族制衡着傅家,所以就目前来说,这些都是她的盟友。 她想借皇后和苏妙风的力量,而她们也想借着如今深受圣宠的她对付傅锦凰,不过是件互惠互利的事。 两人正走着,园子里传出有人被掌嘴的声音,苏妙风皱了皱眉瞥了一眼,说道,“是孙采女和宁更衣。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看到昔日总是对她话中带刺的女子,此刻正被人按着跪在那里掌嘴,嘴角满是血迹。 “孙妹妹?” 孙采女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回头一望,连忙上前两步行礼,“嫔妾见过静嫔娘娘,见过钰贵人。”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静嫔瞥了一眼边上的宁更衣,笑问道。 “宁更衣的侍女把药洒在了嫔妾身上,这身衣掌是皇上最喜欢看嫔妾穿的……”孙采女有些气忿的说道。 “孙妹妹。”凤婧打断她的话,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脚下,含笑说道,“你踩着我的锦帕了。” 孙采女连忙退了一步,“嫔妾不是故意的。” 沁芳心疼地拾起,一边拍着上面的脚印,一边念叨道,“这是皇上前日才赏下来的,上好的苏绣……” 孙采女一听面色不由惨白了几分,慌忙跪下道,“嫔妾不知道,嫔妾不是故意的。”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钰贵人,可自己毕竟位份低,面前一个是嫔位,一个是皇上新宠,她哪里得罪得起。 “那就跪两个时辰谢罪吧。”凤婧衣淡淡说着,扫了一眼一脸病容加伤的宁更衣,说道,“你回去吧。” 宁更衣沉默了半晌,望了望她,平静地道了声,“谢钰贵人。” 凤婧衣有些讶异,这个人……在跟她道谢? 苏妙风看着离开的宁更衣,怅然叹息。 “苏姐姐为何叹气?”凤婧衣一边走,一边问道。 “只是觉得宁更衣怪可怜的,诚如傅锦凰所说,这宫里谁没有个受宠的时候,谁又没有失宠的时候,受宠之时都以为自己会是皇上心中独一无二的,失宠之时才知道,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苏妙风笑了笑,有些嘲弄,又有些怅然,“谁都对他有过爱情的期盼,可谁也没有得到过他的真心,抑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 凤婧衣笑,幸好她不是要他的真心,她是要他的命。 ☆、攻心之术 清宁宫,飞花苑。 墨嫣瞧了瞧苑门处进来的两人,在皇后边上附耳道,“静嫔和钰贵人过来了。” 两人近前一一行了礼,皇后笑了笑,道,“都快入座吧,钰贵人想看什么,自己点。” “皇后娘娘安排就好,嫔妾看看热闹就行了。”说实话,她一句都听不懂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些什么。 “钰妹妹到底是贵人事忙,这么晚才过来。”说话的是胡昭仪。 “昭仪姐姐说的是什么话,皇上现在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钰妹妹绑在身边,人能过来已经是难得了。”郑贵嫔望了望凤婧衣,笑着说道。 凤婧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来说去,无非是暗指她媚惑圣心,独占圣宠,让皇帝都冷落了后宫。 “前个儿听说皇贵妃得了风寒,病了好些日了,御医都去了几拔了,病也没见好,皇上连问也没问一声。”方婉仪说道。 “只怕,皇贵妃不是得了风寒,是得了心病。”郑贵嫔掩唇笑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以前是她独占圣宠,现在皇帝为了一个小小的贵人,接连冷落了她几个月了,连病了皇上也没问一句,这可不是得心寒了。 凤婧衣一般很少加入后宫之间的口水仗,所以只是一个人闷头坐在剥桂圆,这是产自南唐的桂圆,很有些怀念的味道。 皇后娘娘端着茶抿了一口,听到方婉仪的话面色很是忧心,叹息道,“这天越来越冷了,皇贵妃这病也确实是让人担心,前些日本宫过去瞧着人都瘦了一圈了。” 凤婧衣想,原来是皇后亲自去慰问了,也难怪傅锦凰病得更厉害了。 不管是顾瑶还是傅锦凰,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今被一个自己一向不放在眼里的皇后前去看笑话,不病也得气出病来。 苏妙风侧头望了望,侧头对绿袖吩咐了两句,绿袖便将她桌上的一盘桂圆端到了凤婧衣桌上,小声道,“娘娘说贵人好像挺喜欢这桂圆的,她不怎么爱吃这个,让奴婢拿来给你。” “替我谢谢你家娘娘。”凤婧衣说着,冲着静嫔笑了笑。 皇后娘娘搁下手中茶盏,继续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想来是没空去探望皇贵妃了,下个月皇上寿辰也到了,本宫和胡昭仪要准备寿宴也没空再过去,不如……钰贵人和郑贵嫔代本宫和皇上过去探望一二。” 凤婧衣差点被口中的桂圆噎住,望着笑意柔和的皇后,不由暗叹,果然不愧是皇后啊! 这宫里谁不知道,傅锦凰恨她恨得要死,叫她这个时候去探病,你这哪是要人病好,分明是要人病得更猛烈些吧! “是,皇后娘娘。”凤婧衣起身回话道。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墨嫣,明日记得带上本宫那件白玉参随郑贵嫔和钰贵人送过去,给皇贵妃娘娘补身。” 凤婧衣暗自叹服,这伤口上撒盐,捅人心窝子的事儿,皇后娘娘还真是干得比谁都顺手。 ☆、攻心之术2 次日,凤婧衣一如往日被请到了皇极殿陪同用膳。 可是,这样对着自己的仇人吃饭,实在是一件倒胃口的事,所以她总是告诉自己,自己嘴巴里嚼的不是菜,而是对面人的肉,这样才能胃口好一些。 “一会儿回宫做什么?”夏候彻随口问道。 “皇后娘娘让我去关雎宫代为探望皇贵妃娘娘,郑贵嫔也会去。”凤婧衣老实地说道。 果然,夏候彻皱起了眉头,“别掺和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可是我不去,皇后娘娘她们会不高兴的,我只是小小的贵人,还是听话一点好。”凤婧衣耸耸肩说道。 “你连朕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敢的?”夏候彻瞪了她一眼哼道。 凤婧衣笑着望他,说道,“嫔妾满眼都是皇上,哪里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夏候彻搁下碗筷抬了抬手,她乖巧地过去坐进怀里,他却指着她的心口说道,“你的眼里有朕,你的这里没有。” 凤婧衣低着头,手指在她心口画着圈圈,说道,“嫔妾说的皇上也不信,难道是要把嫔妾的心剖出来看吗?” “要是可以,朕真的会。”他咬了咬她的耳朵。 凤婧衣笑着缩脖子,却不曾想到这一句戏言,他日竟真成了现实。 “嫔妾要去关雎宫了,皇上有什么话要嫔妾带给皇贵妃吗?” 夏候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少惹事。” “知道了。”凤婧衣送上一吻,起身离开。 少惹事? 似乎她来这宫里就是为了惹事的吧。 郑贵嫔早在静华宫等着了,看到她一回来便亲昵的迎了过来,“钰妹妹可是回来了。” “让郑姐姐久等了。”凤婧衣欠身行了一礼,说道。 墨嫣出来问道,“钰贵人,东西都备好了,现在就过去吗?”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关雎宫去。 奢美华丽的关雎宫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失宠而黯淡了光辉,郑贵嫔看到自小厨房送药过来的小太监,上前道,“给本宫吧!” 小太监望了望几人,虽是不愿,却又不敢违逆。 郑贵嫔端着药碗进屋,坐到床边,笑着唤道,“傅妹妹,病可好些了?” 傅锦凰一把掀开帐帘,扫了一眼凤婧衣几人,“你们来干什么?” 凤婧衣懒得说话,由着郑贵嫔去刺激对方,“听说傅妹妹病得重了,皇后和我们都挺忧心的,特意过来看看你。” “本宫好得很,用不着你们看,咳咳咳……”傅锦凰说着,自己便又咳了起来。 郑贵嫔忧心地叹了叹气,端着药碗道,“快别说话了,先把药喝了。” 傅锦凰一伸手打翻了药碗,唇色苍白地喝道,“就算本宫现在失宠了,本宫也还是皇贵妃,容不得你们来放肆。” “你现在是皇贵妃,以后……就难说了。”郑贵嫔拿着帕子细细擦着手上的药渍,低声嘲弄道。 后宫女子的地位全系于帝王恩宠,皇帝可以一句话让你荣光无限,也可以一句话把你打入冷宫,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凤婧衣默然叹了叹气,郑贵嫔这般羞辱只怕是要惹祸上身了。 且不说傅家的关系,起码……皇帝还没有要废弃傅锦凰的意思。 ☆、只宠不爱 夜深人静。 凌波殿的寝阁帘帐低垂,云雨过后凤婧衣懒懒地眯着眼靠在男人精瘦的胸膛,思量着以傅锦凰的心性经此一事,必然是反击的。 “今日没在关雎宫惹麻烦?”夏候彻修长的指把玩着她的头发,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一个小小的贵人,哪敢找你宠妃的麻烦?”凤婧衣道。 郑贵嫔在那里,哪还用得着她去找麻烦,其实她就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想必在傅锦凰心里,也是给她添了堵了。 夏候彻低笑,一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你现在也是宠妃。” 凤婧衣手抵着他的胸膛,扯开话题说道,“皇贵妃病得似乎不轻,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拜托,她才刚喘口气,可不想再被压第三回。 夏候彻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问,“你很想朕去看她?” “当然不想。”凤婧衣道。 傅锦凰复宠了,不定她就得失宠了。 皇帝如今冷落她,不过是因为西园的事,虽然是宁美人捅出来的事儿,但他又岂会不知背后是关雎宫的手笔。 这个人一向不喜后妃在自己眼皮底下耍心机,不过是要给她个教训而已。 夏候彻没再动她,挨着她躺下,说道,“皇贵妃似乎很不喜欢你?” “大概天生八字不合吧。” 那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地步好吧。 “你以后别去招惹她便是。”夏候彻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说道。 “那要是她招惹我呢?”凤婧衣扬眉望着他问道。 夏候彻想了想,说道,“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还以颜色,总不能一直委屈求全。” 凤婧衣挑眉,望了望男人俊美冷毅的面容,这么支持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们斗个你死我活的,他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夏候彻长睫微垂,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朕是能护着你,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在宫里如果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也不配做朕的女人。” 凤婧衣低头,嘴角有些抽搐,也突然理解了苏妙风那天的一番话。 对于女人,他从来只宠不爱,他可以把你捧在手心里,一旦翻起脸来,却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 夏候彻见她不再说话,低头望了望,“不高兴了?” “没有,困了。”凤婧衣垂着眼皮懒懒应道。 傅锦凰应该不久就会设法翻身了,她该怎么去提防应对才好。 “朕下个月生辰,宫里上下都在准备,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夏候彻提醒道。 这宫里上下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想在寿辰之日讨他欢心,这女人却半点没放在心上,还要他不顾颜面来开口,当真是让人生气。 凤婧衣笑着送上一吻,笑语道“嫔妾人都是皇上的,嫔妾拥有的也都是皇上给的,我还能送你什么?” 她能忍着没捅他几刀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有心情去给他庆生辰? ☆、只宠不爱2 不几日,关雎宫传出皇贵妃病愈的消息。 凤婧衣没想到自己和郑贵嫔去探望一回,竟然比御医还要管用,倒是郑贵嫔听到消息有些坐立不安了。 皇帝寿辰之日,凤婧衣早早地沐浴更衣,沁芳一边伺候着一边问道,“贵人要送什么东西?” “你看有什么东西能送的,随便挑一样出来吧。”凤婧衣道。 沁芳抿了抿唇,说道,“奴婢知道你不愿费这个心思,可是各宫里都好生准备了,你太过敷衍也不好,总得送个能讨皇上喜欢的。” 凤婧衣皱了皱眉,除了喜欢滚床单,她实在看不出他还喜欢什么? 难道要她去钻研一下闺中秘术? “前些日,苏姐姐不是送了幅丹青,一会儿包好了带去寿宴吧。” “好。” 凤婧衣理了理衣袖,说道,“这个时节宫里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紫藤花,凤景每年这个时候都喜欢从他花棚里摘紫藤花让我们做藤萝饼,今年他一个人……” “隐月楼有。”青湮说道。 公子宸让隐月楼建了专门的花房,以便楼中装饰所用,一年四季什么花都有。 “从宫外拿了会惹人起疑,不必了。”凤婧衣打量了一下镜中自己的妆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皇后昨日便说了,今日一早宫中上下要去宝华殿为大夏和皇帝祈福,一直在行宫养病的太后昨日也差人送了东西回来为皇帝贺寿,她们这些妃子又哪敢怠慢了。 宝华殿祈福之后,皇后说如今天凉了,寿宴设在了温泉湖上的汀兰阁,一行人正准备启程上岛,凤婧衣又在一众嫔妃嫉恨的目光中被孙平给请去了皇极殿。 夏候彻还在与朝臣议政,她在偏殿一边等一边小睡了一会儿,听到有脚步进殿方才醒来,“嫔妾见过皇上。” 夏候彻望了望她,说道,“没睡醒,再睡半个时辰过去。” “嫔妾睡好了。”皇后带着一大群嫔妃等着,个个都是比她位份高的,她可没这个胆子在这里睡觉。 到了汀兰阁,她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与众妃一同请安拜寿。 六宫上下都到了,唯有关雎宫缺席,皇帝倒也没多加追问,状似心情极好地享用着寿宴。 夜幕降临,湖面上有一盏一盏的花灯次第而亮,花灯的光亮在湖面上会聚成“万寿无疆”四个大字,有小船悠悠而来,失宠数月的傅锦凰一身华衣,艳光四射,盈盈上岸,“嫔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夏候彻笑了笑,起身离席扶起傅锦凰,道,“爱妃总是能给朕惊喜。” 皇后面上的笑意沉了沉,郑贵嫔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凤婧衣低眉抿着小酒,看来……傅锦凰是复宠了。 ☆、只宠不爱3 一时间,原本看似热闹融融的寿宴霎时间变了气氛。 相较于郑贵嫔等人的讶异,只有皇后和凤婧衣的面色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皇上,皇贵妃晚来了,一会儿可是要罚酒三杯。”邵皇后含笑说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有时候还真是佩服皇后的度量,看着皇帝流连于一个又一个女人之间,她还要替他把这些女人照顾得好好的。 傅锦凰并没有理会皇后的话,只是目光盈盈地望着夏候彻,“皇上,臣妾为了准备寿礼来晚了,皇上要怪罪臣妾吗?” 那一眼风情万千,又似带着几分委屈,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凤婧衣暗叹,论起对付男人,自己果真是不如她啊! 前世不愧是名媛顾瑶,面对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都能应付自如,哪还收伏不了一个夏候彻,而自己和母亲多年奔波于生计,哪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自然经验不够。 “那也要看爱妃准备的礼物是不是真的值得朕免罚了?”夏候彻笑语道。 凤婧衣嘴角微微抽搐,当着皇后和她们这么多嫔妃的面调戏人,他还真是干得出来。 “既然是礼物,那就请皇上先闭上眼睛,等臣妾叫你睁开再看。”傅锦凰道。 凤婧衣真没有想到,在她面前恶毒的傅锦凰,对着皇帝能这么……柔情似水,她学都学不来。 夏候彻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扫了一眼众人道,“既是如此,那大家都与朕一起闭上眼睛,再一起看看皇贵妃准备得是什么礼物。” 凤婧衣与众人一起闭上眼睛,闻到空气里甜甜的香气,大约也猜出了端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半晌,傅锦凰道,“皇上可以睁开眼睛了。” 凤婧衣与大家一起睁开眼睛,看着端上来的蛋糕,努力做出和大家一样的惊诧表情,傅锦凰侧头扫了她一眼,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然而最震惊的莫过于沁芳了,她不是没见过这个东西,前那年公主不是也给上官将军做过的吗? 她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做那样的东西,这皇贵妃…… 夏候彻显然对于这份礼物很是满意,亲自牵着傅锦凰坐在了自己边上,凤婧衣吃了一小口分到自己桌上的蛋糕,对于曾经做过甜点师傅的她,这样一个失败的作品实在没有胃口吃。 “钰贵人不喜欢?”夏候彻望了望她这边,问道。 “嫔妾只是有些酒力不胜而已。”凤婧衣道。 “朕这个过寿的都还没醉,你倒喝得比朕多了。”夏候彻笑着数落道。 “嫔妾失仪了。” 拜托,你已经左一个皇后,又一个傅锦凰,还要抽空来调戏我,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的忙得过来吗? ☆、只宠不爱4 席间,皇帝问起傅锦凰之前的病况,好不心疼的样子。 凤婧衣暗自唾弃,人家病重的时候你在我床上翻云覆雨,这时候人家病都好了,你倒装模做样了。 酒过三巡,她借着醒酒的由头离席去了外面的花园,因着是温泉环绕的岛上,这里的紫藤花竟还开着。 一想到远在北汉的凤景,她连忙叫上沁芳一起摘了些紫藤花收起来,准备回去做了藤萝饼托公子宸暗中送到凤景那里。 母妃走了,上官邑也不在了,也只剩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了。 “原来钰妹妹在这里。”苏妙风笑着拂开花枝过来。 “苏姐姐也出来了。”凤婧衣将藤萝花交给沁芳,吩咐她先拿回去。 两人在湖边漫步走到了湖边,苏妙风瞧着漂过来的花灯,笑道,“看来皇贵妃是复宠了。”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 傅锦凰不过仗着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尽拿一些这里的人没有的东西,自然是占尽了上风的。 “钰妹妹倒是看得开。”苏妙风望了望她,笑着说道。 她自诩算是能识人的,这宫中除了皇帝,这还是她第一个难以看透的人。 这宫中的女子,无论是她还是皇后,谁不曾因为皇帝的宠爱而迷失过,只不过有的人陷得太深,而她和皇后及时认清现实,不再奢望那份虚无缥缈的宠爱,只想拥有皇帝所带来的权势能护佑家族。 可是,这个钰贵人也算是盛宠,今日看到皇帝这般待另一个女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没有恨,没有怨,甚至连一丝嫉妒都没有。 这样的人,不是另有所爱,便是暗藏心机。 “皇上待我是好,却总归不是我喜欢的那一个。”凤婧衣怅然叹道。 看来,苏妙风已经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入宫了。 静嫔望了望她,并没有追问下去,似乎是相信了她是真的另有所爱才会如此,“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席了。” 正说着,孙平带着人寻了过来,“见过静嫔娘娘,钰贵人,皇上差奴才来问一声,贵人酒可醒了,若是还不好,奴才就送您回宫休息去。” 凤婧衣也不想再去凑热闹,于是道,“正好苏姐姐也说要回去,我们作个伴就行了,孙公公就不必送了,有劳您去向皇上和皇后禀一声。” 孙平望了望两人,吩咐了身后的宫人送两人回宫,方才道,“那贵人路上小心,奴才这就去回话。”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到孙平走了,方才与苏妙风一起朝岛上的小码头走去,回了静华宫也无事,两人便在凌波殿下了两盘棋打发时间。 夜深之时,沁芳进门来禀报道,“贵人,皇上今晚翻了关雎宫的牌子,不过来了。” ———— 最近有好几个问我是不是会很虐,我只能说虐是会有的,但结局不会悲,这个故事是要写一对历经生死爱恨,权谋争夺的帝后传奇。 ☆、只宠不爱5 一夜好眠。 凤婧衣估摸着夏候彻最近忙着安慰他的爱妃,近些日应该不会往她这里来了,早膳之时便吩了沁芳去御膳房领些面粉来,打算把藤萝饼做了,早些让公子宸赶在凤景生辰前送到北汉。 沁芳知道每年她都是要亲手做的,便和青湮规规矩矩在边上打下手。 “青湮,你前日输了一盘棋,那个笑话还没讲呢,现在说来听听?”凤婧衣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 青湮面色一下不好看了,这女人总知道怎么为难她,“我不会。” 凤婧衣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抓起手里的面团便扔了过去,然而她的偷袭在隐月楼第一高手面前显然没有成功,青湮一抬手便接住了。 “还有呢。”凤婧衣另一个又扔了过来,青湮没接闪身躲开,以她对这女人的了解,扔过来的这一个一定接不得。 她是躲开了,正推门进来的人抬手一挡,薄薄的面皮一破,面粉洒了来人一脸,样子好不滑稽。 沁芳眼尖看到站在来人身后的孙平,连忙跪下,“皇上。” 凤婧衣看着门口一脸白面的男人,忍住笑意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抹了抹脸上的面粉,哼道,”你就是这么跟朕请安的?” “嫔妾知罪。”凤婧衣垂着头,不敢起身。 “你们都下去。”夏候彻说着,缓步走到“凶手”前面,“朕治你行刺圣驾都不为过,知不知道?” “一个面团也叫行刺?”凤婧衣抬头挑眉,一看到他那张脸,笑意便憋不住了。 “还笑?”夏候彻沾着面粉的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看着她的样子,甚是满意地笑了笑,“现在还笑朕?” “嫔妾不敢。”凤婧衣低着头,有些委屈地哼道。 夏候彻往椅子上一坐,道,“还不给朕把脸上洗了?” 凤婧衣赶紧去端了水过来,拿湿的巾帕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面粉,“皇上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陪你的皇贵妃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吗? “路过,进来看看。”夏候彻道,声音却是不高兴的。 原以为他昨晚宿在关雎宫,她会不高兴,哪知过来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什么味道。”他闻到香气,吸了吸气。 凤婧衣连忙放下巾帕,到炉边去看自己的藤萝饼,欣喜地一个一个夹出来,“昨天在汀兰阁看到还有藤萝花开着,所以摘了些回来做藤萝饼。” “藤萝饼啊。”夏候彻走近,目光有些复杂的怅然。 然后,自己拿纸包了一个坐在边上吃起来,凤婧衣倒也没怎么在意。 可是,他吃了第一个,又拿了第二个,一连啃了三个,这就让她不满了。 这三个也就罢了,最后还把剩下的都拿走了,饼渣都没给她留一点。 ☆、长春宫里的女人 凤婧衣老大不情愿地带着宫人送驾,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的藤萝饼,都没问问她给不给,就一个不剩地全拿来走了。 他也不怕吃着噎死,她暗自道。 “皇上全拿来走了吗?”沁芳问道。 这个本就不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她把汀兰阁那里的花全摘下来了,原是做了要送去给小主子的,现在怕是送不了了。 “罢了,再想办法吧。”凤婧衣远远看着圣驾远去,叹道。 夏候彻自凌波殿出来,面色便不怎么好看,孙平上前道,“皇上,东西让奴才拎着吧。” “你先回皇极殿吧,朕去一趟长春宫。”夏候彻说道。 “长春宫……”孙平面上骇然失色。 长春宫,如今宫中已经无人再敢提及这个地方了,更别说靠近这个地方。 那样不祥的地方,他真的还要进去吗? 夏候彻没有带一个随从,独自穿过重重殿宇,进到了无人迹皇宫北角,远远看着那座偌大的长春宫。 它再没有了记忆中的金碧辉煌,宫外的青石路都长满了青苔,可见已是很久未有人踏足了。 长春宫,长春宫,这个让他想念,又让他害怕的地方。 似乎,自从他登上帝位,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倒也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走到这宫门外,他便再没有勇气让自己走进去面对里面的那个人,这里带给他一生最美好记忆,也带给了他一生的恶梦。 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朝紧闭陈旧宫门,抬手敲了三下。 “什么人?”里面有人打开门,看到是他连忙跪下,“皇上!” 夏候彻站在门口,却半晌没有抬脚进门,只是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朝堂之上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天子,此刻却落寞迷茫得让人心疼。 也只有在这里,他从不示人的软弱才会暴露无疑,出了这个地方,他就只能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回过神来问道,“她……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上个月跑出去伤了宫人,奴才没办法只能把宫门锁住了。”老嬷嬷垂着头回话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点了点头,提着食盒道,“朕……进去看看她。” “皇上这边走。”老嬷嬷躬着身,引路道。 夏候彻举步进了门,这一步也沉重得仿佛用尽了他一身的力气,默默地跟在嬷嬷后面走着,明明是很短的路,却仿佛让他走了好久,好久…… “娘娘这会儿睡下了,皇上小心别吵醒她了就是。”老嬷嬷轻声叮嘱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轻步进门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旁的桌上堆满了扎着针的蓝色和红色的小布人,每一针都扎穿了,足见扎针的人是如何的痛恨它们。 蓝衣的上面写着,上官邑。 红衣的上面写着……凤婧衣。 ☆、长春宫里的女人2 初冬的阳光照进屋内,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老嬷嬷轻步端了茶过来,低声道,“皇上,请用。” 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茶,这皇宫里除了皇极殿,便是皇后宫中也是没有的。 长春宫看似冷清破败,但这里面的吃穿用度,却是比宫中任何一个妃子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夏候彻确实几年不曾过来,但新上贡的好东西,总是第一个差人悄悄送到了这长春宫里。 “这里有劳嬷嬷好生照看了,朕寻到了神医淳于越便能治好她。”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却对着一个宫女恭敬有加。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嬷嬷望了望床上还睡着的人,低声说道,“娘娘昨晚上梦魇了,这一觉怕是要睡到天黑了。” 她想,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跟这个人直面相见吧。 她说完退下,留下夏候彻一个人坐在屋里。 “朕已经杀了他们,上官邑和凤婧衣都已经死了,南唐也被我们大夏踩在脚下了,你可安心了。”他说着,抬手想要摸一摸女人沉静的睡颜,手伸出去却僵在半空良久,又收了回来。 这天下任何女人,他都可以去不择手段地拥有,对于这个人,他却无法使那些肮脏的手段。 床上睡着的女人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睡着。 “朕记得以前每到春天,你都喜欢把长春宫里的紫藤花摘下来做成藤萝饼,朕已经许多年不曾尝到那种味道了。”他说着,将边上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一盘藤萝饼放到桌上。 屋中安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自言自语着。 “你再等一等,朕一定会找到神医回来医治你,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他坚定地说道。 床上的女人依旧沉浸在梦乡,并不曾听到他的声音。 夏候彻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落霞峰的景色很美,将来要在那里建一座木屋,院子里要种满你喜欢的紫藤花,朕都建好了,等你好起来,就能带你去了。” 老嬷嬷站在门口,默默地叹了叹气。 “母妃走了,皇兄走了,朕真的……只有你了。”夏候彻怅然叹道。 后宫之中,妃嫔多如笙箫,却终归没有一个他真心想要的,不过是为了稳定前朝,平衡各方势力而已。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过的极快。 他一直坐在那里,语声轻柔地诉说着,直到暮色降临,老嬷嬷进门点亮灯火,提醒道,“皇上,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起身回头望了望还未醒来的人,走出了长春宫的大门,他又是那个傲视众生的大夏皇帝。 他真正的喜怒哀乐,早在他登上帝位的地一年就已经葬在了这座被世人遗忘的长春宫。 ☆、一骑红尘妃子笑 夜幕中,宫中灯火次第而亮。 孙平带着人等在了长春宫出来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看到暮色中走来的人,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 “皇上!”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默然一路走着。 “皇上是要回皇极殿,还是去关雎宫?”孙平一边跟上来,一边问道。 昨个儿皇上答应了皇贵妃今天要过去用晚膳,这会儿也差不多时辰了。 夏候彻抿唇走了好一阵说道,“去凌波殿。” “是。”孙平连忙挥手让人提着灯笼过来照路,对于皇帝的决定,他一向只是照办,不去追问。 凌波殿很安静,沁芳正带着人准备关门,看着皇帝一行人过来,忙跪下迎驾,“皇上万福。” “她人呢?”夏候彻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贵人睡下了。”沁芳回道。 “睡下了?”夏候彻挑眉,这不是该用晚膳的时辰吗? “贵人说没胃口用晚膳,便先睡了。”沁芳回话道。 不是说皇帝最近会在关雎宫中吗,怎么又跑到她们凌波殿了,一天还来了两趟。 “准备晚膳,朕要同贵人一起用。”夏候彻说着抬手示意旁人退下,自己推门进了寝阁。 凤婧衣一向浅眠,听到声音便醒了,只是懒得起来应付,索性便闭着眼睛装睡。 夏候彻进到内室,一掀帐帷在床边坐了下来,“还装?” 凤婧衣继续装做没听到,对方却把手伸进了被子开始上下其手,她只得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干什么?” 夏候彻伸手拢了拢她有些敞开的衣襟,说道,“起来陪朕用膳。” “我不想吃,你去关雎宫吃吧。”凤婧衣有些不耐烦地道。 夏候彻瞅着她垮着一张脸就来气,唇角一勾便欲宽衣上床,“既然不想吃,那就做点别的吧。” 凤婧衣一下精神了,立即跳下床更衣,规规矩矩坐到了桌边,“我吃,真的有点饿了。” 夏候彻笑得有些得意,从床边起身走过来,“朕一进门你就拉着个脸,朕欠了银子吗?” “嫔妾不敢。”凤婧衣道。 夏候彻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说道,“罢了,不就几个藤萝饼,明个儿让孙平差人从南方给你运一筐紫藤花来,你要做多少做多少,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女人。” “皇上不怕人说你是昏君吗?”凤婧衣反问道。 从南方八百里加急只为运一筐花回来,不是昏君,便是脑子有病。 “总归是朕欠了你的,昏一回也不打紧。” 夏候彻用了晚膳,便宿在了凌波殿,只是破天荒的没有宠幸她,反而只是规规矩矩在她床上睡了一觉。 数日后,倒真的快马加鞭从南方给她运了一筐紫藤花来,一时间震动后宫。 ☆、皇上你真是不解风情 自那日后,夏候彻便甚少出入凌波殿了,他开始忙着宠爱宫里的其它妃嫔。 凤婧衣从清宁宫陪皇后下完棋出来,正思量着回去正好睡个午觉,刚绕过假山便瞧见皇帝的仪仗迤逦而来,同行的还有胡昭仪。 “这不是钰妹妹吗,似乎好些日子不见了。”胡昭仪笑着道。 凤婧衣低眉顺目地行了礼,“嫔妾见过皇上,见过昭仪娘娘。” 拜托,昨天还在皇后宫里见过好吧。 她不就是想说,皇上已经好些日子见她这个曾经盛宠一时的钰贵人了,讽刺她失宠而已。 “起来吧。”夏候彻扶她起来,说道,“朕陪胡昭仪游园,无事便一起走走。” 凤婧衣皱了皱眉,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回去睡午觉,一抬眼便对上皇帝瞪着她的眼睛,只得乖乖回道,“是。” 前个儿碰到她在静嫔那里赏画,昨个儿碰到她在皇后宫中品茶,今个儿又是陪胡昭仪游园,每天这么忙,他都不怕虚得慌吗? 夏候彻和胡昭仪走在前面,凤婧衣默然走在后面,貌似昨天胡昭仪的父亲工部尚书从南方完成开凿运河的工程回京,他今日就来陪人家女儿游园,也势利得太过明显了吧。 不仅是胡昭仪,最近苏家和邵家也接连立功受赏,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她拜托公子宸暗中帮的忙,目的便是壮大邵、苏、胡三家,削弱傅家在朝中的势力。 她要想扳倒傅锦凰,就必须得先从傅家下手,只有除掉了这个一直像毒蛇一样盯着她的女人,她才能全心全意地开始对付夏候彻…… 胡昭仪走着走着,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夏候彻顺势一把扶住,“怎么了?” “嫔妾失仪了,脚崴了一下。”胡昭仪楚楚可怜地说道。 凤婧衣站在一旁瞧着,猜想着皇帝是要把胡昭仪抱回去,好一番心疼安慰吧,那么她也可以回去睡午觉了,最近为了胡家的事想对策想得她头疼。 哪知道,夏候彻扶着胡昭仪道,“孙平,送胡昭仪回宫,让太医赶紧去看看。” “皇上,嫔妾没什么大碍。”胡昭仪道。 “伤了脚怎么能大意,让太医好好看看,朕也安心。”夏候彻安抚道。 凤婧衣微微叹了叹气,人家只是想顺势投怀送抱一下,皇上你真是不解风情。 孙平带着人将胡昭仪扶上软桥,一睡抬头送走了。 夏候彻顺势牵住她,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陪朕走走。” 凤婧衣有些不情愿,回头她陪皇帝游园的事儿传到胡昭仪那里,她还不恨不得吃了她,原本就是嫌她碍眼才投怀送抱一下,希望皇帝送她回宫,支开她这个多余的人,结果反倒让她捡了便宜。 虽然,她并不想捡这个便宜。 ☆、皇上你真是不解风情2 胡昭仪被送回了宫,凤婧衣不得不继续陪着圣驾游园,虽然她更想回去睡午觉。 “最近都在宫里做什么?” 凤婧衣有些憋闷,你牵手就牵手,挠人手心叫怎么回事? “在跟苏姐姐学作画,不过天生不是那块料,有点不想学了。” 夏候彻失笑,道,“这宫里的女子即便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也是能歌擅舞的,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 “嫔妾自然是比不了的。”凤婧衣道。 前世傅锦凰是学艺术的,自然才华过人的,而她不过是医学院学心理学的,这一世傅锦凰出身世家,自然多得是时间学这些,而她一出生母妃便已失宠迁居在佛寺附近的别苑,一日三餐都是问题,她哪有时间去学那些陶冶情操的东西。 其它的不行,只有棋艺和书法是一等一的好。 棋艺出众一来是前世个人喜好,二来是儿时经常与人斗棋赚钱,故而到了如今已是难逢敌手,再就是小时候经常帮着卖字画的临摹赝品,或是帮寺里抄佛经,也就练成了现在左右手同时写字的好本事。 “以后每日下午到皇极殿,朕教你。”夏候彻道。 “嫔妾现在不想学了。”凤婧衣道。 她跟苏妙风学,一来是拉好关系,二来是打发时间,要来陪着他调情,那还是算了。 “嗯?”夏候彻眉眼微拧,侧头瞪着她。 “现在天冷了,嫔妾一向怕冷,一到冬日都不愿出门,怕生病。”凤婧衣道。 她自小便有体寒之症,常常一整个冬天都是手脚冰凉,虽然做了长公主后一直小心调养,却也没好多少,一到冬天还是怕冷得要命。 “那便等明年暖和了再学。”夏候彻倒也不强求,对待女人的态度一如继往的好,“天气冷了,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差人给孙平说。” “嗯。”凤婧衣懒懒地回道,只希望快点游完了园子好走人。 “最近碰到你都一副懒样,难不成……朕不在,想着朕睡不着了?”夏候彻望了望她,似笑非笑言道。 “是啊。”凤婧衣扬唇笑道。 她确实在想他,天天想着怎么早点弄死他。 “不用哄朕,笑那么假。”夏候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高兴地哼道。 天天一撞上他,都恨不得绕道走的人,哪会是真天天想着他。 两人游了园,夏候彻将她送回了凌波殿方才去胡昭仪那里探望。 凤婧衣一进屋青湮便面色凝重地望了望她,沁芳连忙将其它的宫女太监支了出去。 “说。”青湮最近夜里都在查探宫中各处,想来是有什么发现了。 “有一个地方很奇怪。” “哦?”凤婧衣秀眉一挑。 “长春宫,明明是一座冷宫,周围却有一等一的侍卫暗中守卫,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有进去细看。”青湮道。 “长春宫,长春宫……”凤婧衣手指敲击着桌面重复着这三个,思量着这长春宫到底住了什么人,竟然要下这么大本钱保护。 这要在夏候彻眼皮底下闹事,还真是件挑战人智商的事情。 ☆、探查长春宫 次日,一如往日去了清宁宫请安,皇后留下她与静嫔说了一会儿话,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钰妹妹是回静华宫吗?”苏妙风一边走,一边问道。 凤婧衣抿唇想了想,说道,“回去也是无事,不如苏姐姐陪我走一走,说起来入宫也有好些日子,除了去皇极殿和清宁宫,其它地方我连东南西北都不清楚。” 苏妙风是个还好相处的人,她并不会刻意去争宠,只要不威胁到她家族的利益,也就不会成为她的敌人。 “这会儿日头正好,那便走走吧。”苏妙风笑了笑,陪同她走着。 “那有劳苏姐姐陪我了,回去让沁芳多做几道苏姐姐爱吃的点心作谢礼可好?”凤婧衣笑语道。 苏妙风在盛京多年,也算是入宫早的了,想来长春宫的事也是知晓一二的。 “尽拿吃的打发我,妹妹眼中我就是那么嘴馋吗?”苏妙风有些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 凤婧衣掩唇笑了笑,揶揄道,“苏姐姐不嘴馋,只是每次来凌波殿,饭量就长了不少而已。” 两人一路说笑着,她装做不认路乱走,却也最终走到了皇宫北角。 “钰妹妹,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苏妙风望了望前面了无人迹的宫殿,拉住还兴冲冲往前走的凤婧衣。 凤婧衣佯装不知,笑问,“怎么了?这里还没有走过呢,过去看看啊?” “这宫里什么地方都能去,就是这里……去不得。”苏妙风望了望前面冷清得有些阴森的长春宫,劝阻道。 “为何去不得?”凤婧衣一脸纳闷。 “这是皇上的禁令,前年新进宫的林贵人,当时很受宠,因为过来捡掉在这边的纸鸢,一出来便被皇上下令杖毙了,之后便再没有人敢来靠近这个地方。”苏妙风一边说着,便一边拉着她离开。 “杖毙?”凤婧衣震惊,回头望了望那座神秘的长春宫,只得由着苏妙风拉着自己走开。 苏妙风拉着她走了好远,在亭中坐下来,一脸认真地道,“长春宫是皇上生母淳太妃住的地方,皇上登基那一年,淳太妃疯了险些杀了皇上,皇上登基之后便封了长春宫,不准任何人再靠近,妹妹可别一时好奇再去那里,或是再打听长春宫的事,传到皇上那里,谁也救不了你。” 凤婧衣抚了抚心口,连忙道,“多谢苏姐姐告知,要不妹妹怕是要闯下大祸了。” 可是,长春宫里的秘密,她却是非要知道不可的。 这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她必须清楚这里所有的人和事,更何况是那样一个让夏候彻在意的,小心保护的人。 __ 打个广告,言情大赛《帝宫欢:第一毒后》入围决赛,现在开始投票,喜欢晴子的,喜欢毒后的请移步去给晴子投几票,投票入口在评区最上方,每人限投十次,每次可投十票。 爱晴子,就每天送她一百个赞吧,投票截止到十月十号。 ☆、君心凉如水 隐月楼的人都是夏候彻登基之后,她才安排入宫的,对于长春宫的事更是知之甚少,连苏妙风那里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线索,这便让凤婧衣有些头疼了。 她总不能直接去问夏候彻,他宠女人的时候确实还算温柔,但因为侍宠而骄最后死在他手里的女人,也不是一两个了。 这一点,墨嫣已经一再告诫过她了。 静嫔说夏候彻登基之后便再没有去过长春宫,原先住在长春宫的淳太妃也已过世,那现在住那里,又被重重暗卫保护的人,到底会是谁? 她要在这宫中立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了解身边的每一个对手才能掌控大局。 可是,长春宫这个神秘人却是她不曾预料到的,现在没有露面,但难保将来这个人不会跳出来破坏她的计划,所以她必须摸清底细,才能防患于未然。 然而,让她更不曾预料到的是,她刚刚回到凌波殿,孙平便奉旨请去皇极殿问话。 孙平将她带进门,便一挥手让殿内的侍从都随之退下了,“皇上在里面,贵人自己进去吧。” 殿内寂静,夏候彻低着头批着折子,听到却不声进门也没有抬头去看,“今个儿去了哪里?” 凤婧衣心下一沉,想来是知道了她去了长春宫附近,这会儿给她敲警钟来了。 “嫔妾不知宫中地形,闲来无事便让苏姐姐带嫔妾在宫里走了走。” “去了皇宫北角?”夏候彻的声音有些冷沉。 “好像是有,苏姐姐说累了,便一起回去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抬头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冷漠的威仪,“你初来宫中朕便不再追究,以后若还走错了地方,朕也不会轻饶。” 凤婧衣低头回道,“嫔妾记下了。” “自己到殿下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夏候彻继续忙着批折子,头也未抬地吩咐道。 “是。”凤婧衣起身,乖乖在皇极殿外跪了两个时辰。 只是靠近那里,他都有如此反应,幸好她并没有让青湮强行潜入去调查,否则还不知会掀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波。 可是,他越是如此紧张,她便越是要知道那长春宫里到底住了什么人。 她跪完两个时辰回到凌波殿,天已经黑了,沁芳看到她一瘸一拐地回来,连忙小跑着过来扶住,“不是去见皇上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腿有点疼,一会拿药酒给我揉揉。”凤婧衣笑语,说话间望了望青湮,示意她进门有事相商。 沁芳张罗着宫人去准备晚膳,自己寻了药酒过来替她揉伤,“是因为长春宫的事吗?” 凤婧衣只是笑了笑,望着一旁跳跃的烛火,幽幽说道,“青湮,这天干物燥的,长春宫年久失修,起一场火想来也是简单的事。” “我会安排。”青湮立即心领神会。 “记得跟墨嫣商量一下,要做得干净些。”凤婧衣低眉瞅着自己有些发青的膝盖,唇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意。 既然她不能进长春宫去看里面的人,就让里面的人自己出来露个面吧! ☆、君心凉如水2 之后,夏候彻一连数日都对她不闻不问,凤婧衣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宠了之时,皇帝又一次翻了凌波殿的牌子。 她还在内室让沁芳上药,皇帝也没让孙平宣一声便悄无声息地进门了,她正起身准备接驾,皇帝抬手扶住了,“不必了。” “谢皇上。”凤婧衣起身,望了望青湮示意她小心行事。 今晚,就是她要长春宫里的人露面的日子了。 夏候彻扶着她坐下,伸手撩起她的裤腿,看到膝盖上的淤青叹了叹气,“怎么还没好?” 凤婧衣抿着唇低着头不说话,伸手拿过药瓶,自己搽了药小心揉着。 夏候彻知她是不高兴那日罚跪的事,好脾气地伸手替她揉着伤处,状似心疼地吹了吹,“有没有好些?” “你自己去跪两个时辰,不就知道好不好了?”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当时罚跪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疼,这时候装什么温柔多情。 “你胆子倒越发肥了,嗯?”夏候彻微眯着眼睛瞅着她。 “嫔妾不敢。”凤婧衣哼道。 她也渐渐摸准了这男人的脾气,只要不是触怒他底线的事,她怎么闹也是不打紧的。 夏候彻笑了笑,手却摸到她脚上挠起她的脚板心,她躲都躲不掉,赶紧哭笑不得地讨饶,“嫔妾错了,嫔妾错了……” 他这才得意地收了手,一把将她从软榻上抱起进了内阁,“错了就该罚。” 于是,这一罚就罚到床上去了。 一场欢爱下来,凤婧衣累得一动不也不想动,夏候彻还意犹未尽地吻着她的肩头,留下一个个暧mei的痕迹,触到她冰凉的脚皱了皱眉,“怎么还这么凉?” “从小的毛病。”凤婧衣道。 他伸手拉着她脚挨在自己身上,拨了拨她脸上汗湿的头发道,“回头让太医好好瞧瞧,总这样怎么行?” “习惯就好了。”调养无非是天天喝中药,她实在不怎么喜欢那东西。 “听话,朕可不想抱着个冰坨子睡觉。”夏候彻哼道。 “那就谢谢皇上了。” “谢朕什么?” “谢皇上给嫔妾暖脚。”她狡黠地笑了笑,仰头送上一吻。 这时候,长春宫里的火应该是烧起来了吧。 正想着,殿外已经来了人,孙平敲了敲门,“皇上,奴才有要事。” “说。”夏候彻显然不喜欢温存的时候被打扰,语气不由有些冷。 “长春宫那边走水了……”孙平道。 话还未听完,夏候彻松开她下床更衣,待她穿好内衫一掀帐子,人已经出了寝殿,连外袍都搭在屏风没来得及穿上。 凤婧衣拿上他的外袍追了过去,赶到长春宫时便听到女人疯狂的笑声,“烧死你!凤婧衣,烧死你……” 她站在长春宫的院内,看到站在一片大火中,疯狂地四处点火的女人,目光渐渐沉冷了下去…… 原来,是她。 ☆、君心凉如水3 靳兰轩啊靳兰轩,没想到你竟是藏在了这里。 凤婧衣悄然往隐蔽处退了退,这个人是在南唐见过她的,她现在还是不要跟她撞上面为好。 夏候彻一脸紧张站进火里,直接将人点了穴抱出来,对着孙平道,“快请太医到皇极殿。” 说罢,抱着靳兰轩快步朝着皇极殿去,临走之时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凤婧衣。 凤婧衣小跑着跟了过去,看到太医们进进出出,只是默然在一旁望着床上还未醒的女人,两年前你能从金陵逃出去,如今再让我找到你,只怕没那个幸运再死里逃生了。 老天还真是有眼,把她所有的仇人都送到了眼前来。 她不是个喜欢与人结仇的人,可就在两年前,她就险些死在这个女人手里,若非母妃舍命救了她,只怕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南唐内乱平定之后,她和上官邑活捉了这个女人,查得她是另有目的来南唐,为了查出幕后主使,便将这人关押在了南唐。 只可惜一年之后,还是被人救走了她。 如今看来,救她的人想来便是这个大夏皇帝了。 “说,人怎么样了?”夏候彻一声沉喝将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太医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院首回道,“回皇上,只是些轻微烧伤,其它并无大碍。” “好生照看着。”夏候彻面色冷寒,一拂袖出了内殿。 凤婧衣拿着外袍,想给也知不是时机,于是跟着出了皇极殿。 夏候彻怒意沉沉地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侍卫,声音沉冷如冰,“这么多人守着,长春宫好好的怎么就能起了火了?” “长春宫年久失修,今夜风大两个灯笼烧起来就起了火,娘娘一看到起了火,就自己也在屋里点了火,于是……”侍卫首领垂首回道。 “连一场火都救不了,朕养你们何用,各自下去领罚二百杖。”夏候彻怒斥道。 侍卫一行人默然退了下去,孙平连忙上前道,“外面风大,皇上先进殿喝口茶消消气,所幸兰妃娘娘伤势并无大碍。” “派人去西园交待容军师给朕好好查查,朕就不信这场火是无缘无故起的。”夏候彻望了望长春宫的方向,怒意未平。 “是,奴才即刻去办。”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进殿看到还站在殿外的凤婧衣,“你跟来做什么?” “皇上恕罪,嫔妾……”凤婧衣连忙跪下,显然对前些日的跪罚还心有余悸的样子。 孙平连忙说起了好话,“皇上,钰贵人是见皇上连外袍都没穿,这才赶着送来了。” 夏候彻抿着唇,看着跪在冷风里一身单薄的女子又不忍责备,“罢了,你先回去。” “是。”凤婧衣起身将他的外袍交给孙平,回去的路上望了望长春宫的火光,唇角勾起冷然的笑意。 这一把火好在是放了,不然她怎么知道这宫里还藏了这么一个危险的人。 ☆、君心凉如水4 皇极殿这边忙活了一整夜,凤婧衣回了凌波殿美美地睡了一觉,早起梳洗了一如继往前去清宁宫请安,今天想必是有热闹看了。 今日是十五,傅锦凰也难得地来了清宁宫请安。 皇后宫里新进了几株东海珊瑚,便留了大家一起在宫中一边品茶,一边欣赏。 “听说昨个儿皇上半夜里便匆匆从凌波殿走了,钰妹妹可还好?”胡昭仪状似关心地问道。 “多谢昭仪关怀,嫔妾甚好,宫里失了火,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幸人都无大碍。”凤婧衣莞尔笑语道。 一说起长春宫,众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了。 “我们这些个再怎么得宠,终究也比不过那个人。”胡昭仪叹了叹气道。 凤婧衣端着茶盏浅笑品茶,皇后宫里的东西果然是好得没话说,胡昭仪说来说去不就暗指她和傅锦凰,再怎么得宠,也比不过长春宫里的兰妃。 她听出来了,傅锦凰又岂会不懂,抿了口茶,哼道,“皇上再放在心上,也不过是放在冷宫里的病秧子,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我倒听说,皇上一直在寻找神医淳于越的行踪,怕是要治好兰妃的病,她若是好了,只怕咱们这些个都得靠边站了。”郑贵嫔低语道。 虽然皇帝一直不喜欢宫中提及长春宫的人和事,可经过昨夜一事,那女人的存在也关系到她们的恩宠荣辱,谁心里没有个疙瘩。 “兰妃与皇上青梅竹马,又是太后的亲侄女,情份自然是不同的,皇上紧张她些,也是应当的。”皇上搁下茶盏,面上一如继往的谦和纯善,“大家最近也别在皇上眼前晃,省得惹恼了他。” 虽是这般说,她心里又何尝不曾担心。 若非兰妃病成了那般,凭着靳兰轩与皇帝相识多年的情份,又有太后撑腰,只怕她这个皇后都得让位了不可。 “她到底是命大,两年前从南唐逃回来,这一场大火烧那么大还能死里逃生。”傅锦凰冷声哼道。 “罢了,叫你们来赏珊瑚的,一个个都说到哪里去了,这些话出了清宁宫也切莫再提了。”皇后起身扶着墨嫣的手,说道,“都好好瞧瞧,有瞧着喜欢的,就拿上一盆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起身谢恩,对于长春宫再也只字不提了。 皇帝不喜欢宫中上下提及长春宫,她们又何必说出去,自找没趣。 凤婧衣也起身同大家一起赏珊瑚,心中却暗自舒了一口气,原来靳兰轩现在已经疯了,那么她也就能暂时安全,不被她所认出来。 可是她现在病着,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又突然好了,唯有让她永远闭上嘴,才是最保险的。 —— 大家记得去言情大赛为情子的《帝宫欢:第一毒后》点赞哦。 ☆、借刀杀人计 凤婧衣不断称赞皇后宫中的茶好,皇后说是邵家特有的茶山种植出来的,差了墨嫣取了送到凌波殿来。 “什么事这么急叫我过来?”墨嫣直言问道。 她讨皇后的茶向她打了暗语,叫她过来有事相商,不然她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确实有急事,我必须要除掉兰妃,越快越好。”凤婧衣道。 “兰妃?”墨嫣不解。 “她就是当年放火差点烧死我,害死我母妃的凶手,两年前被夏候彻从金陵救回来了,她现在是疯了,可她是见过我的,为免夜长梦多,不能留她。”凤婧衣决然道。 墨嫣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这样的留在宫中确实是心腹大患,“可是要在这宫里下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夏候彻生性多疑,肯定会开始起疑你还在世。” “自然不能在宫里下手。”凤婧衣道。 “可是如何才能让皇帝把兰妃送出宫?”墨嫣问道。 凤婧衣神秘地笑了笑,起身取了纸笔放到桌上,望向青湮,“这就要看你的了。” “我?”青湮挑眉。 “皇帝正在派人暗中寻找淳于越的行踪,淳于越最听你的话,你要写封信让他露个面,帮个忙,他应该是会答应的。”凤婧衣说着,笑眯眯地望着她,像极了一只算计的狐狸。 墨嫣看着青湮一脸困窘的神色,掩唇笑了笑,“你明知道她躲都来不及,这不是要把青湮给卖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青湮你就牺牲一点点而已。”凤婧衣目光切切地望着她,等着她下笔写信。 淳于越虽算不得什么仁义之人,但对青湮出奇的有求必应,只是她一直放不下灭门之仇…… 青湮咬牙,眼底掠过一丝杀意,提笔落下四个字:有事,帮忙。” 墨嫣皱着眉头拿着信瞧了瞧,望了望凤婧衣,又望了望青湮,“你要不要再写几个字?” “够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凤婧衣连忙道,再让她多写,剑都该架她脖子上来了。 墨嫣将信收起,说道,“我会通知公子宸安排,可是皇帝会不会把人带出宫,这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了。” “淳于越从来不会替人上门诊病,这是江湖上都知道的事,所以皇帝一定会带她出宫求诊,你只要让楼中散播上官家与淳于越是旧识,他就必然会带我同行,到时候里应外合,还怕除不了一个靳兰轩。”凤婧衣说到那个名字,眼底子刹时寒光尽现。 “如此是好,可若稍有不慎也会暴露隐月楼……”这是她们辛苦几年建立的势力,是南唐复国翻身的底牌,不容有失。 凤婧衣笑了笑,继续说道,“皇帝带兰妃出宫求医的消息一出,只怕这宫中不想她活着回来的人不止我一个,让公子宸好生注意邵家,傅家还有胡家的动向,只要他们派人出手了,我们顺手推舟混入其中……” 说着,她抬手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借刀杀人计2 长风过处,落叶纷飞,一身黑衣的高挑女子背着长剑站在林中,听到由远而近的辚辚马车声,唇角勾起笑转身,马车已经从林中疾驰到了眼前。 西域纯种的汗血宝马,上好的黑楠木造就的车身,就连车帘上的花纹都是金丝绣的,足以彰显了马车主人的奢华贵气。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挑车帘,“什么事?” “借钱。”黑衣高挑女子道。 车帘放下,里面传出声音,“杀了吧。” 话音一落,驾车的侍从已经拔剑而出,黑衣女子足尖一点退出数丈,大骂道,“我去,老子都扮成这样了,还认得出来?” 说着,一抬手撕下面上落如蝉翼的面具,露出原本略带英气的眉目,不是隐月楼主又是谁。 可是对方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公子宸折扇一展架开刺来的剑,“淳于越,老子真送信来的。” “回来。”车内的人出声,侍从应声收剑回到马车边上。 公子宸理了理衣衫,一边朝马车走,一边暗自嘀咕,她扮成青湮的样子,把楼里上下都骗过了,还没骗过这家伙。 “你再不要脸扮她,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没脸。”淳于越一挑车帘,质问道,“说,你们把青儿藏哪里了?” 公子宸瞅着马车上清俊秀美的如玉公子,心中暗叹,这样有财有貌又医术一流的男人,青湮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们哪里藏她,是她自己不愿见你而已。” 淳于越咬牙恨恨地瞪着马车外笑得像只狐猩的女人,“要不是你跟凤婧衣那女人搞破坏,她早是淳于夫人了。” “拜托,你使计逼婚,要不是我们好心,我怕你洞房花烛夜就成了她剑下亡魂,你该谢谢我们的救命之恩才是。”公子宸笑得甚是得意,一手将青湮的信交了过去。 淳于越拆开信扫了一眼,一想也是凤婧衣那女人的主意,“没空,不帮。” 公子宸半倚着马车,挑了挑眉笑道,“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你的青儿除了我,就最听公主的话,得罪了我们两个,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她。” “凤婧衣那女人不是死了吗?”淳于越道。 “你才死了呢。”公子宸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说,你们又要算计谁?”淳于越没好气地问道。 公子宸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大夏皇帝最近正在找你,所以请你最近在哪里露个面,引他出宫一趟。” “我有什么好处?” 公子宸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们会在你的青儿面前美言几句,让她早些原谅你。” 淳于越咬牙切齿地望着对方得意的笑脸,这两个女人最好别落在他手上。 公子宸见正事已经谈完了,又拿出一张单子道,“最近我们出任务比较多,需要给你的青儿准备点伤药补药什么的,我想你总不想你的青儿受了伤没好药医治吧!” “后面药箱,自己拿。”淳于越恨恨道,每次见面都要被这女人敲上一笔,着实可恨。 公子宸连忙跑到马车后面,直接把药箱拿走,绕到马车前道,“放心吧,只要你跟我们精诚合作,我们会让你有生之年抱得美人归的。” 淳于越放下车帘,冷冷警告道,“她要少了一根头发,你们两个就给我等着见阎王。” 说罢,马车转眼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借刀杀人计3 整整十天夏候彻未再召幸任何妃嫔,除了上朝处理政务,便是在皇极殿照顾养伤的兰妃,却在十日之后来到了凌波殿。 凤婧衣自然知道他来的目的,只是平静地陪同用膳,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果然,一番客套话之后,夏候彻问道,“你可听说过神医淳于越?” 凤婧衣惊讶之后,淡笑问道,“有过几面之缘,皇上问他做什么?” 算算时间,公子宸那边也差不多安排好了。 “兰轩的病一直未见起色,太医也没有办法,朕只得设法请神医替她诊治,看能否让她好起来。”说起靳兰轩,夏候彻眉宇尽是愁色。 凤婧衣面上的笑意沉了下去,抿了抿唇道,“皇上要嫔妾做什么?” 前世做为学习心理学的,她自然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太过平静或一口答应都会让人起疑。 夏候彻无奈地叹了叹气,探手握住她的手,道,“素素,我欠她太多,帮帮我。” 这一个我,已表明他的请求之意。 凤婧衣望着他,似有一闪而过的心痛与复杂,“抱歉,嫔妾实在爱莫能助。” “素素。”夏候彻眉头深锁,深深叹息道,“就当我求你了,帮我这一次。” “皇上待兰妃娘娘还真是情深义重,都放下身份求人了。”凤婧衣说着,别开头去,将一个妃子该有的落寒与心酸演绎得淋漓尽致。 夏候彻深深地沉默了下去,静静地望着女子的侧脸,久久不语。 “皇上因为嫔妾靠近长春宫便罚跪,前一刻还对嫔妾字字温柔一听长春宫有事便什么都不顾了,如今更为了她求嫔妾,待到她病一好了,那长春宫大约便也是嫔妾的去处了。”她望着窗外的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下,幽幽说道。 “你是你,她是她,你想得太多了。”夏候彻道。 “嫔妾是想太多了,嫔妾怎比得上兰妃娘娘与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情份,嫔妾怎比得上兰妃在皇上心中的万分之一……”这样的话,大约也是宫中不少嫔妃的心里话,却是她来亲口说出来了。 “你不愿帮便罢了,当朕没有说过。”夏候彻拂袖而起,离开了凌波殿。 凤婧衣重新转过身来用膳,端起碗道,“沁芳,再盛碗汤。” 沁芳上前盛了汤给她,担忧道,“贵人把皇上气走了,还能去吗?” “当然要去。” 三日后,夏候彻由大将军方潜护驾,带着靳兰轩准备离宫寻医,行至宫门一身便装的凤婧衣已经等在了那里。 “你还来做什么?”夏候彻沉着脸问道。 “既是你心中所愿,我如何拒绝。”说罢,她自己翻身上马,先行出了宫门。 夏候彻望着消失在宫门的一人一骑,怔愣了半晌方才吩咐人起程出宫,却不知等待他的是早已张开的陷阱…… ☆、借刀杀人计4 一路上,夏候彻照料靳兰轩走不开,凤婧衣又有意避着他,一连三天两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一所民居借宿,晚膳是随行的方潜带人准备的,虽比不得宫中精致,却也还是不错的。 夏候彻带着靳兰轩上桌,扫了一眼其它几桌一同用膳的侍卫,皱了皱眉,“还有人呢?” 方潜自然知道他问得是钰贵人,连忙回道,“夫人说她到溪边走走,不必用晚膳了。” 夏候彻望了望坐在边上的靳兰轩,薄唇微抿道,“给她留着,回来了送过去。” “是。” 用罢晚膳,他好不容易安顿着靳兰轩休息了,唤来方潜问道,“她人呢?” “还没回来。”方潜如实回道。 夏候彻面色有些沉了,转身准备进房,走到房门口又折回身道,“好生守着兰夫人,我出去看看。” 说罢,人已经出了门。 夜风清寒,溪水潺潺有声,凤婧衣坐在溪边拾着石子一颗一颗扔进水中,这一路夏候彻都是形影不离守在靳兰轩身边,虽说是借刀杀人,可是不管是邵家,还是傅家和胡家派出的人都不可能在夏候彻手上真的杀了兰妃,她该如何给他们制造好一击成功的机会呢? 这已经走了三天,公子宸还没有消息给她,如果宫里没有人要对靳兰轩下手,她不能借刀杀人,那要如何除掉兰妃,又不引起夏候彻的怀疑才好? 她要想在那个生性多疑的男人眼下,把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夏候彻寻到溪边,借着月光看到独自坐在溪边背影单薄的女子,轻步走上前去将带来的披风罩在她身上,“为什么不用晚膳?” “你照顾她就好,不用管我。”凤婧衣淡淡道。 “你说不来,朕也没有逼你来,你既来了,又一再冷言相向,到底要朕如何?”一个九五之尊的尊严容不得一个女子这般一再漠视。 “终究是我多管闲事罢了。”凤婧衣起身欲走,懒得与他纠缠。 “素素!”夏候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难得软下语气,“你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不要一再让朕为难?” “到底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凤婧衣声音有些微颤的沙哑,背对而立说道,“你我本不相干,是你先招惹了我,你后宫嫔妃如云,我理解这是你身为一国之君所不能摆脱的,我以为我同你后宫的那些女人是不同的,我是你捧在手心里的,直到长春宫让我知道,我没什么不同,不过只是你贪一时新鲜收进宫中的女人之一罢了。” 大约是熟能生巧,她发现自己的情感对手戏,演得愈发得心应手了。 —— 大家记得去决赛投票给晴子十个赞哦! ☆、借刀杀人计5 这一番剖心之言说得夏候彻一时动容,叹息地将她锁入怀中,慨然长叹。 “素素,你让朕如何是好?” 他也以为自己不过贪一时新鲜将她收入宫中而已,对于女人他一向不吝宠爱,可是这个从来不肯乖巧听话的女人,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不同的分量。 他自认是不是一个为美色所迷的皇帝,对后宫的女人虽是宠爱,却从来也是把握有度,这一个却往往都是超出他把握的意外。 做为一国之君,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对一个女人生出恩宠以外的心思,尤其是一个南唐的降臣之女,更不该恩宠过重。 凤婧衣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他怀中,顺从地演绎着一个陷入爱情而矛盾心伤的女子。 可是这样表面情意缠绵,暗地里却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谁也无法告诉她这个答案,大约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有一人死去,方能见出分晓。 “素素,朕欠兰轩一条命,朕不能置她于不顾。”夏候彻道。 这些年,大约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说起关于长春宫的往事。 凤婧衣沉默,一双眼睛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他们落脚的民居,幽冷得可怕。 靳兰轩救了你一条命,你却是为了她想要我的命,我又岂能坐以待毙。 “即便这一次能治好她,她是她,你是你,只要你不与她为敌,朕总归不会委屈了你便是。”夏候彻道。 聪明如凤婧衣,又岂会不明白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靳兰轩是斩兰轩,上官素是上官素,我可以给你一如既往的宠爱,但若你视她为敌,朕也容不下你。 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只怕不仅是她抵不过一个靳兰轩,便是后宫上下加起来,也不比一个兰妃在他心上来得重要吧。 所幸,她并不是真的要一辈子做他的后宫妃嫔,否则这一生便太过可悲了。 “你若是食言……”话未说完,便已经被男人霸道的噙住了唇,许是小别胜新婚,这一吻来得格外温柔缠绵。 半晌,夏候彻放开她,抬手拢了拢罩在她身上的披风,“好了,风这么凉,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凤婧衣扬头望着他,目光盈盈温柔,“那你……今晚宿我那里吗?” 夏候彻有些愣愣地望着她,随即失笑,“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 “不去算了。”凤婧衣有些困窘地扭开头,平生第一次想使个美人计还被人笑话了,实在是有些丢脸。 夏候彻笑着将她抱起,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们微服出来,不比在宫里,须得时时小心,这番话待回宫你再说,我必然是应你的。” 靳兰轩精神状况不好,他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哪里顾得上其它。 凤婧衣搂着他的肩膀,看到远方夜空中冉冉飞起的天灯,那是公子宸在告诉她,宫中已经派人跟上来准备下手了。 ☆、借刀杀人计6 次日起程,夏候彻看起来心情极好,骑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望一望后方的凤婧衣,薄唇勾着轻轻弧度。 凤婧衣眼观四方,压根不理会前面男人不时回眸一顾的风情。 明明怀里就抱了个女人,还朝她这里望来望去,他还真是擅长干这样的事。 按她预计,胡昭仪收买的杀手很快便要出现了,而隐月楼的人也会跟着出手,她要在趁乱之中制造机会,让青湮她们将靳兰轩一击而杀。 夏候彻见她不搭理自己,于是开口问道,“还有多久的路程?” 凤婧衣白了一眼,“两天。” 拜托,早上出门的时候才说过好不好? 夏候彻暗自咬了咬牙,这女人当真是给她几分颜色,她就能开起染坊来。 他冷落她了,遭她埋怨,搭理她了,她又一副冷冷淡淡,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两天失魂落魄的德行,都是他眼花了不成? 难不成……是他昨晚拒绝了宿在她房中,今日故意给他摆脸色看了? 想想也是,相识数月以来,她难得头一次主动了,他却没有领情,心里不高兴也是常理。 他想到她昨夜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不经意落在凤婧衣眼里,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不是想把他从靳兰轩身边引开,给杀手制造机会,打死她也不会说那样的话,要是昨晚的一幕被公子宸看了去,铁定回头就会给她找几个经验老道姑娘好生传授她怎么使美人计,再好一番鄙视她身为隐月楼的幕后人,竟然勾人男人的技术拙劣得不堪入目。 正在她思量间,一行人已经进到了一大片竹林前,夏候彻勒马扫了一眼,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吩咐道,“都警醒些。” 方潜与一从侍卫连忙应道,“是。” 夏候彻扭头望了望后言的凤婧衣,面色沉凝道,“你过来,与我一同走。” 凤婧衣乖乖的打马走了两步,与他并骑而行,翠竹林中轻风携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若非险境在前,确实是让人心旷神怡。 进了竹林中不多时,夏候彻一行人都警惕起来,凤婧衣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这些个不入流的杀手还真是没水平,杀气腾腾地等在林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要伏击吗? 恰在此时,寂静如死的林中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转眼便将他们一行人围了个严实。 夏候彻安抚了一下怀中不安的靳兰轩,回头望了望凤婧衣,“走。” 话音一落,已然一马当先前行,方潜等人留下来断后,凤婧衣打马跟上前去,唇角掠过一丝诡谲的冷笑。 这些不过请来热场子的,好戏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 今天记得给晴子去点十个赞哦! ☆、借刀杀人计7 竹林深深,浩瀚如一片碧海。 凤婧衣快马加鞭跟上夏候彻,看着越来越近的伏击点,一颗心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一路她只能接收到公子宸的消息,只知道她已经做好安排,却不知这个安排是怎么样,又能否真的一击成功。 正想着,林间有利箭破空而来射中了马匹,马儿受惊一扬前蹄,将人整个掀了下去。 凤婧衣刚刚落地,竹林上方便有数人从天而降,不是冲着夏候彻怀中的靳兰轩而去,却是个个对她发出了攻击。 她脑子瞬间嗡地一声,难道这不是公子宸安排的人? 来人招招杀机尽现,她已无暇去思量太多,虽拼尽全力应对,却又哪里这些常年以杀人为生之人的对手,眼见对方的长已经抹向了自己的脖子,夏候彻一手护着靳兰轩,一手执长剑一挑,格开了险些取她性命的一刀,“到我后面去。” 凤婧衣一震,瞬间对公子宸的安排心领神会,所有人都对她出手,让夏候彻以为他们要杀的人是她,从而让他放松对靳兰轩的保护。 他要想全力对敌,就不得不放开靳兰斩,然后再出其不意转而攻击无人保护的靳兰轩。 可是公子宸这女人是不是太狠了,方才是真的险些杀了她好不好? 三个隐月楼一等一的高手在夏候彻手上也只能战个平手,凤婧衣开始有点着急,仅凭胡家派出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抵挡方潜所带那些身经百战的侍卫,一旦他们再跟上来,他们就再没有机会下手了。 一直隐藏于竹林之中的青湮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候彻的一招一式,瞅准时机如身如鬼魅般地掠近,一剑刺向凤婧衣的死穴逼得夏候彻不得不松开靳兰轩来替她挡这一招。 “看好她。”夏候彻将靳兰轩交到凤婧衣身侧,一人全力应敌。 青湮的加入使得夏候彻渐渐落于下风,凤婧衣带着靳兰轩站在他的对面应敌,两人一左一右却也能将人护得周全。 凤婧衣扫了一眼青湮,提示她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青湮剑锋一转直直刺向靳兰轩的心口处,夏候彻目光一震,瞬间挥剑劈了过来。 凤婧衣眼疾手快,右手尚在对敌,左手却一把伸出生生徒手抓住刺向靳兰轩的剑,这一幕震惊了夏候彻,也让出手的青湮难以置信。 然而青湮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那看似徒手接剑保护靳兰轩的一招,实际却是抓住剑身狠狠一拉,使得剑尖更快地刺进了靳兰轩的心口,让她躲开了夏候彻劈向她后颈的一剑,救了她一条性命。 她连忙收剑顺势闪避,夏候彻的剑只将她的黑纱斗笠斩破了一角,然而她那样快速的收剑却将收手不及的凤婧衣手臂划了长长一道伤,她退出几步,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她。 凤婧衣抬头,立即使眼色催促她带人离去。 ☆、借刀杀人计8 青湮刚带人撤退,方潜一行人已经赶了上来,“皇上!” “太医呢?还不过来!”夏候彻看着重伤倒地的靳兰轩,怒声喝道。 随行的太医连忙跳下马赶来,手忙脚乱地跑过来给人治伤,靳兰轩却在这时候眼神忽地清明了起来,怔怔地瞧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疯狂地掐住对方咽喉,咬牙切齿地道,“凤婧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凤婧衣背后瞬间冒出一阵冷汗,好在靳兰轩很快便重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好在这一句……她终是赢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可是疯了数年的她,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此刻这一句会是真话。 “方潜,活口呢?”夏候彻怒声问道。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方潜与一众侍卫扶剑半跪于地,“臣等无能,让他们都被灭口了。” 这些人做事干净利落,一点线索都不留,她不容易留下的活口还未问出什么便被人灭口了。 夏候彻心头怒意更盛,喝道,“顺着他们撤退的方向追,务必抓住活口。” “是。”方潜安排了几人留下护卫,带着一众侍卫上马去追。 凤婧衣满手鲜血淋漓地望着方潜等人离去,公子宸行事一向干净不留痕迹,便是方潜等人再追,只怕也追不出任何线索。 胡家派出的人都死了,即便他们会起疑,可也断断不敢把事情张扬出来自寻死路。 这么一想,她暗自松了口气,见两名太医都忙着救治靳兰轩,便自己从药箱里翻出金创药上药包扎。 夏候彻正拧着眉盯着太医们医治靳兰轩,听到凤婧衣一阵倒抽气不由侧头望了一眼,举步走近前去,“我来。” 凤婧衣顺从地将从伸了过去,说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她。” 夏候彻面如寒霜,只是道,“对方有备而来,不关你的事。” 凤婧衣抿了抿略微苍白唇,没有再说话。 “幸好手上未伤到筋脉,太医们现在腾不开手给你看,你暂且忍着。”夏候彻一边替她上药包扎,一边安抚道。 “嗯。”凤婧衣轻声应道。 可是,看着两个太医还在那里忙活,一时间让她有些不安了,这一剑穿心难道她还死不了? 夏候彻替她包扎好,沉声问太医道,“到底怎么样了?说句话?” “回皇上,这一剑确实刺得深,好在……好在兰妃娘娘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右边,虽是重伤,只要可以撑过明天,应当还能保住性命,只是微臣等医术有限,需得尽快寻到神医才好。”太医满头大汗地回话道。 夏候彻敛目长长地舒了口气,凤婧衣咬牙握紧了拳头,尚未愈合的伤口瞬间沁出血来,面色惨白了几分。 靳兰轩啊靳兰轩,这样你都没死,怎么就这么命大? ☆、心思各异 不多时,方潜带着人折回来,自然没有追到青湮一行人。 夏候彻下令起程到前面的城中暂时休整,到了城中已是夜幕降临,方潜奉旨前去向当地守将传达密旨过来面圣。 凤婧衣说是到就近的医馆去看看手伤,顺便将太医们要用的药带回来,夏候彻虽不甚放心,还是派出两名侍卫护送她去了。 到了医馆,她让侍卫在门口守着,自己进了门看到易容改扮的大夫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望了望四周,说道,“靳兰轩没死。” “没死?”公子宸面色倏地一变,沉声道,“青湮怎么可能失手?” “不怪她,是靳兰轩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了右边,那一剑自然要不了她的命。”凤婧衣咬了咬唇说道。 “我派人再突袭一次,这一次……”公子宸立即道。 “夏候彻已经提高警觉,没有机会再下手了,何况他已经密招了军队一路护送,再下手无异于自投罗网。”凤婧衣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道。 “可是这女人活着,你就危险了。”公子宸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轻轻笑了笑,淡定地说道,“不是还有淳于越吗,我会从他那里再想办法,你们尽快回京将胡家那边的蛛丝马迹处理干净。” “那姓胡的女人在宫里就没给过你好脸色,不如趁此机会正好让他们做了替罪羊,往后你在宫里也少一个对手,何必还替他们掩盖罪证。”公子宸道。 “查到胡家,便极有可能查到你们头上,不能冒这个险。”凤婧衣知她是为自己着想,但她自有她的思量,“我要对付的无非是傅家和靳家,胡家也是我要借助的力量之一,现在不能动他们。” 公子宸咬了咬牙,望着她手上狰狞的伤,险些搭上她一只手还没杀了她,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命大? “这是青湮让我给你的求医令,有了这个淳于越应该会更听话些。” 凤婧衣不动声色地接过收入袖中,说道,“告诉她,我伤势无碍,不必担心。” 淳于越一年只看十二个病人,且都要持有他发出去的求医令才会诊治,只有青湮这枚求医令在那里用了好些年了。 “我们稍后便走了,后面的事你自己小心。”公子宸说着,招呼人给她拿药。 凤婧衣回到住处,夏候彻面色沉重地在院内来回踱步,看到她说道,“晚膳备下了,你用些便早点休息。” “你不用吗?”凤婧衣温声问道。 夏候彻望着靳兰轩房间的灯火,重重地叹气,“她还未脱险,我得在这里守着才安心。” “我陪你。”凤婧衣说着在院中的椅子坐下,静静地望着靳兰轩的房间。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在祈祷她早些脱离危险醒过来,她在诅咒她早日下了地狱见阎王。 ☆、心思各异2 整整一夜,两人都没有合眼,直到方潜来通知用早膳。 “你去吧,昨晚也没吃什么。”夏候彻略显疲惫地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难得的善解人意,“你昨天也未用晚膳,一起吧,这里有太医看着呢。” 夏候彻望了望她,想来他不去,她也不会去,于是顺手牵起她道,“说起来还真有些饿了,走吧。” 早膳桌上,凤婧衣暗自思量着对策,却听夏候彻出声道,“方潜,昨日那些刺客,你可发现有何异常?” 方潜闻言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回道,“微臣愚钝,这伙刺客计划周详,竟是不留一丝痕迹,足见幕后主使之人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 夏候彻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眉头缓缓拧起说道,“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最开始你们交手的那些人和劫杀我们的那几个人,不管是功力还是伏击出手来说,都有着很大的差别。” 他这么一说,方潜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形,道,“确实如此,最开始出手的那些刺客全都死了,而后面的那些却全都逃脱了。” “依你之见,幕后凶手可能是谁?”夏候彻望向这个他最信任的武将,郑重问道。 方潜出入朝堂多年,又岂会不解皇帝这一句言下之意,却拱手道,“微臣猜测不出。” “既是冲着兰妃而来,横竖不过是宫里那些个女人或是他们家族,可是他们竟还有这样心思缜密的高手,倒是让朕全然不曾想到的。”夏候彻语气有些沉冷得骇人。 “对方,不是要对钰贵人下手吗?”方潜说话间,望了望一直面色沉静的凤婧衣。 “那不过是引开朕注意力的障眼法而已,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要杀兰妃。”夏候彻决然道。 可是,那样招招狠毒,怕也是想借着机会把她们两个人一起除掉。 方潜震惊得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说道,“第一段伏击分散我们的力量,第二段一等一的高手伏击你们三人,又故意对钰贵人出手分散皇上的注意力,最后再一招出其不意对付兰妃娘娘,这个人心思细密得真是可怕啊!” 若不是兰妃心脏与常人异生在了右侧,这一剑可就真的要了她的命了。 他们这位主子一向行事谨慎,又极擅谋算人心,否则也不可能登基短短一年便削除几大藩王的势力,自己一人手握皇权。 可是如今,只怕他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而且,还是一个他看不见,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同他一样善于揣测人心,同他一样谨慎小心,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他。 “这个人势必会成为朕和大夏的心腹大患,一定要尽早把他揪出来。”夏候彻沉声道。 凤婧衣平静夹了菜到他碗中,笑着说道,“这菌炒得不错,你尝尝?” 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要揪出来的凶手就是坐在他身边巧笑嫣然给他夹菜的她吧! ☆、心思各异3 早膳还未完,一名太医快步到了厅中禀报道,“禀皇上,兰妃娘娘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夏候彻也不等太医将话说完,搁下碗筷已经起身赶了过去。 凤婧衣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知道,她的复国之路上又要多一个敌人了。 她收拾了桌上,赶过去便听到太医在说,“兰妃娘娘现在虽然伤势稳定下来,但臣等医术不精,还需尽早寻到神医为娘娘医治才行。”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吩咐方潜道,“即刻下去准备,一个时辰咱们就启程。” 方潜行事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备好了车马,并且唤来了当地的驻军护送。 凤婧衣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话,起程之时正要下马,却被夏候彻一弯腰捞上了他的马,“手伤还没好呢,跟我走就是了。” 一连走了一天一夜,夏候彻突地出声道,“这一路怎么都不说话了。” “你要我说什么,谈谈带着你来为你的青梅竹马求医是何感想吗?”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她是在思量,靳兰轩若是回宫之后,她该怎么样尽快将她打压下去,否则一等到靳太后回京,再加上皇帝对她的情份,就更难动得了她了。 夏候彻无奈地叹了叹气,低声道,“看看,又来了,后宫里哪个女人敢像你三天两头地给我脸色看?” “后宫里乖巧听话的姐妹多了去了,那你便好生宠着她们,早些放了我出宫,省得看了不顺眼。”凤婧衣哼道。 夏候彻倒也不气,低笑地她耳边道,“虽然是个不听话的,不过从头到脚都还是挺顺眼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又沉默了下去。 他半晌不见她出声,低头瞧了瞧,“怎么又不说话了。” “手疼。” 这一场伏击她们谋划了那么多,千算万算竟也没算过老天,若是那一剑真要了靳兰轩的命,她这伤得倒也值了。 可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她还把自己的手险些搭进去了,着实有些不值。 “那你闭上眼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夏候彻说着,伸手拉住她的手在披风里抱住自己腰际,也不再扬鞭急着赶路了。 凤婧衣乖巧地靠在他怀中,闭目思量着靳兰轩回宫之后会可能带来的种种变故,以及自己要做何准备去应对那一切。 直到日暮黄昏,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她所说的金花谷,只是谷中树林茂密,大雾笼罩不散,根本找不到路可以进去。 凤婧衣下马看了看,吹了吹口哨,不一会儿功夫便从林中飞出一只雪鹰落在她肩头上,她将求医令拿来出来,雪鹰便叼着飞进了林子里。 半晌,一名青衣少年从林中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几人望向凤婧衣道,“公子请你进去。” ☆、神医淳于越 凤婧衣一走,夏候彻亦带着人跟了上来,青衣少年皱着眉转身,“听不懂人话吗?公子是请她进去。” 夏候彻面色顿时黑沉沉的,他堂堂大夏皇帝在他大夏的国土竟被一个小仆给拦在了门外,简直岂有此理。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温声劝道,“我先进去,你稍等一会儿。” 好在淳于越比较上道,知道她把人带来了就是刺杀已经失手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带着方潜一行人继续在林外等着,看着凤婧衣跟着那青衣少年消失在迷雾之中。 迷雾之后的山谷,雕梁画栋的庄园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世上不是皇帝却过着比皇帝还要奢华的生活,当世之间也唯有这神医淳于越了。 凤婧衣穿过长长的走廊,隐约看到花园之中的一袭紫衣的背影,紫衣上满是金丝绣得牡丹,明明是很俗气的花样,偏偏穿在这人身上就显得格外华贵无双,颇具风骨。 “公子,人到了。”青衣少年道。 凤婧衣已经走了过去,才知道淳于越是在园子里调配新药,自己从一堆药瓶子里寻到了金创药,准备把手上的药先换了,太医那里再好的药又哪里比得上这里的药好。 “你要我帮忙的,看在青儿的面子上我已经帮了,别再得寸近尺。”淳于越不悦地警告道。 凤婧衣一边拆着手上的布条,一边说道,“这次是你家青儿办事失手了,还伤了我一只手,你要帮这个忙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她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她怕什么,反正青湮在她那里,不怕他不听话。 淳于越接过青衣少年递过的巾帕,擦了擦手道,“她怎么没直接给你剁了呢?” 凤婧衣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口气,想来这世上除了青湮一个,别的人都没见过他什么好脸色,“你知道青湮为什么会听我和公子宸的话吗?因为我们总会互相帮助,不像你这么冷血无情。” “我冷血无情?”淳于越咬了咬牙,哼道,“要不要看在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坐在这里说话。” “你帮不帮,不帮我回头帮你家青儿寻几个大好男儿认识一番,外面那个大将军方潜就不错,还有朝中那个容军师,还有……”凤婧衣一边低头上着药,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够了!”淳于越火大地打断她的话,示意青衣少年出去带人进来,而后道,“说,要我做什么?” “靳兰轩疯了,我要你让她忘了当年在南唐的所有事。”凤婧衣说着,自己怎么也包扎不好,一伸手道,“喂,帮个忙。” 淳于越拿起布,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也给我记住了,要是青儿嫁给了我以外的男人,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说话间,手上一使劲,疼得凤婧衣呲牙咧嘴,这一幕落在正过来的夏候彻眼中,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神医淳于越2 夏候彻刚刚穿过走廊便看到花园里相对而座的两人,男人正低着头在给她包扎着伤口,受伤几日也没在他眼前叫疼的女人,此时却在那男人面前疼得呲牙咧嘴,哇哇大叫。 凤婧衣欲哭无泪,早知道他会下这样的狠手,她打死也不会叫他帮忙,这简单比再砍她一刀还疼啊! 青衣少年带着人过来,禀报道,“公子,人带到了。” 淳于越这才包好了她手上的伤口,重重地地打了一个结,看到凤婧衣痛得快哭的样子心情莫名畅快了几分,起身扫了一眼夏候彻一行人道,“空青,带去百草园。” 凤婧衣起身理了理衣袖,走了两步不见淳于越起身,“你不过去问诊?” 淳于越一脸悠闲地坐在那里享受着侍从奉上的香茗,道,“今天没心情,明天再说。” 凤婧衣咬了咬牙,扬起一脸笑走近前去,低声道,“我建议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你的青儿就会是别人的了,知道吗?” 淳于越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低声道,“你最好哪天别落在我手上,否则一定让你知道威胁我是什么代价?” 凤婧衣全然不放在眼里,笑着侧身道,“神医,你先请。” 她想她打死也不会到这里看病,否则以淳于越对她的“夺爱之恨”,就算她不死,他也会把她给治死了去。 淳于越起身,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重重一甩手打在她手伤处,任由她在后面痛得咬牙切齿,自己扬长而去。 凤婧衣红着眼睛回到夏候彻身边,一手抚着伤上加伤的左手暗自把走在最前的人诅咒了千百遍,不就是她和公子宸把青湮从他的婚礼上抢跑了吗? 他至于把她们恨得这么狠,活像她们杀了他全家似的。 夏候彻面色有些阴沉,说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关系到公子的终身大事,他一向都听话,莫说让他去问诊,便是这会儿姑娘让他地上滚两圈,他怕是也会照做的。”一旁带路的紫衣小姑娘笑着说道,谁让他的心头肉在人家手里呢。 “紫苏,这金花谷上下就你最可爱了,你家主子也就那么点出息。”凤婧衣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低声说道。 淳于越确实是油盐不尽,不过只要搬出青湮来,就不怕他不听话。 可是这一番话落在夏候彻的耳中,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长臂一伸占有性揽住她的肩膀,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瞪得凤婧衣莫名其妙。 淳于越跟她是什么关系,还扯上什么终身大事,她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了? ———— 亲们记得每天去给晴子十个赞哟。 本文已确定于十月三日上架,当天会有三万字更新,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若是喜欢,请继续支持。 ☆、神医淳于越3 百草园,凤婧衣几人在外面等着,淳于越带着空青在里面问诊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擦了擦手,悠闲地坐下道,“还能治,先交诊金吧。” “多少?”夏候彻问道。 空青上前施了一礼,回道,“承惠,一万五千二百二十两金。” 夏候彻面色倏地一沉,“一万金,你怎么不去抢?” 淳于越并不说话,安然自在地品着茶,全然没有将面前的一国之君放在眼中。 空青掏出袖中的小金算盘,一边噼里啪啦拨着,一边说道,“金花谷问诊起价一万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病人需用药施针估算五千金,你们一行住宿,用膳一共二百二十金。” 夏候彻面色着实不好看,看一个病人都足足万金,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拿不出这么多,但一下花费如此之大,心中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当然,要想便宜,我们也有便宜的治法。”空青将算盘一收,继续说道,“问诊一万金的规矩是不能破的,我们开了方子,你们即刻出谷去,我们也就不多收一文钱,只不过以后病人瘫了,旧病复发了,或是药量不当死了,金花谷概不负责。” 夏候彻面色更难看了。 “当然,如果你们一行人住柴房或者自己在林子里扎营,食宿自理,我们可以只收一万零五十金,只不过林中的毒蛇毒虫咬了你们,我们也是不负责的。”空青平静地说道。 夏候彻皱着眉头望了望凤婧衣,低声问道,“是不是太过份了?” 凤婧衣耸耸肩,说道,“这里行情一向如此,你知道神医还有一个外号叫什么吗?” “什么?”夏候彻挑眉问道。 “钱如命,在他这里多少钱买多少命,不要跟他讨价还价。”凤婧衣低声说道。 淳于越极喜牡丹,而这里之所以叫金花谷,就是他在后山的花园里有一大片金丝织成绢布所做出来的牡丹园,常年的金光灿灿,故而才为金花谷。 夏候彻虽然不甘心被坑,还是道,“方潜,拿钱给他。” 淳于越见价钱已经谈拢了,起身走到凤婧衣这边,笑眯眯地道,“走吧,该谈谈我们的私事了。” 凤婧衣知道谈完这里的价钱,这家伙该谈他们之间交易的钱了,可是刚一起身便被夏候彻拉住,“什么事不能这里说?” 淳于越回头冲她挑了挑眉,“你确定我们的私事要在这里说吗?” 凤婧衣冲夏候彻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跟着淳于越一起离开了百草园。 他在夏候彻手里收一回钱,又在她手里收一回钱,治一个人收两倍的钱,确实是做的太过份了。 不过她不操心,淳于越外号钱如命,公子宸就是个死要钱,将来他想从隐月楼娶走青湮,这些钱早晚得给她们吐出来。 要知道,金花谷的财宝,公子宸已经眼红了很多年了。 ☆、神医淳于越4 金花谷,日子过得清静又漫长。 淳于越治病一向不喜人围观,靳兰轩一交到他手上便再不许人探视,只说等治好了之时自然会将人还给他们。 夏候彻虽然担心却也不好多加追问,只能在谷中一天一天地等。 清早一醒来,睡在边上的女人却早不见了踪影,直到早膳的时候也没见露面,只得向方潜追问,“钰夫人呢?” “神医一早请过去用早膳去了。”方潜如实回话道。 夏候搁下碗筷,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若不是念在如今有求于人,就凭那淳于越一再以下犯上的种种,早就挥军踏平了这金花谷去。 此时此刻,凤婧衣正被淳于越客气地请到了自己的寝苑,展示着一屋子的奇珍异宝说道,“青儿生辰快到了,你说她会喜欢哪一样?” 凤婧衣唇角有些抽搐,青湮生辰还有小半年好不好,他这么早激动个什么劲? 她实在想不出青湮是把他怎么了,让名满天下的神医这么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 不过,一个女子一生能得到一个男子如此眷顾,心心念念,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青湮纵使经历了沉痛的过去,但遇上这么一个淳于越,只要她哪一天放下心结,也会是个幸福的女子。 而她,早已经失去了眷顾她的那个男子,在那个虎狼环伺的皇宫里,她连思念他都成了一种奢侈。 “叫你过来是帮忙的,不是叫你过来发呆的。”淳于越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打量着琳琅满目的珍宝,比之皇宫之中的藏品也不遑多让,也难怪公子宸这么多年都眼红啊。 “你认为这些东西能入了她的眼?”凤婧衣扫了一眼,挑眉问道。 “我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还要什么?”淳于越不解。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往往智商过人的人,情商就不那么灵光了,认真说道,“你认为在青湮心中,还有什么比报仇还重要?” 淳于越面色也渐渐沉重了,半晌之后问道,“擎天堡的事还是查不出眉目吗?” “进展不大,不过擎天堡灭门之后,名剑庄却借势而起了,这其中我总觉得有些关联,只是隐月楼的人一直查不出太多有用的线索,你与江湖中的人熟悉些,如果能暗中查出些东西,我想她应该会高兴些。”凤婧衣微然一笑说道。 淳于越沉默了许久,将手边一枝玉兰花簪子拿了递给她,把凤婧衣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 “别自作多情,我从不白收人的好处,这是你向我透露消息的好处费而已。”淳于越哼道。 凤婧衣伸手接了过来,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走?” “再有三天就可以滚了。” ☆、晋升良仪 三天后,淳于越带着夏候彻去见了靳兰轩,人还是未醒,但气色却已经好了不少。 “病人心有郁结才会常年如此迷了心智,我以金针入脑封了她部分记忆,带回调养个十天半月应该就醒来了,只不过会忘些事情。” “金针封脑?”夏候彻皱了皱眉。 “要是不想她忘那些东西,我现在把针拔了就是,你继续带个疯婆子回去。”淳于越道。 “不必了。”夏候彻立即道。 那些记忆将她折磨了这么多年,忘了也未尝不好。 “那就带着你们的人都滚吧。”淳于越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夏候彻一抬手吩咐太医和方潜等人下去准备车马,复又问道,“她的剑伤可有大碍?” “那一剑死不了人。”淳于越道。 夏候彻也一刻不想在这里多待,上前抱起靳兰轩便离开了百草园。 出了金花谷,靳兰轩和两名太医安置在了马车上,凤婧衣又被他给捞上了马背,瞥见她发间别着的玉兰花簪子不悦地皱了皱眉,拿下来问道,“哪里来的?” “淳于越给的。”凤婧衣随口说道。 夏候彻面色更是阴沉,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个荷包,上面也是绣着这样的玉兰花,栩栩如生,很是讨厌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便随手扔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凤婧衣扭头问道。 “难看。”说罢狠狠一扬鞭,马儿扬蹄飞奔而去。 凤婧衣郁闷地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有股酸酸的味道呢? “你是在吃醋?” “没有。”他矢口否认。 “你那么多女人我都忍了,我不过收了只簪子你就不乐意了,太小气了吧。”凤婧衣有些好笑地哼道。 在这世间,大多的男人便是如此吧,自己妻妾无数就是天经地义,女人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便不忠不贞。 夏候彻低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顾着赶路。 凤婧衣索性便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夏候彻没怎么跟她说话,她便也没怎么搭理她,两人就这么一路回了盛京。 回宫当日,她回到凌波殿还未来及得换衣,孙平便过来宣旨,她由贵人晋升为了良仪,并送来不少赏赐。 她倒并未有太多的意外惊喜,想来这是答谢她当日舍手救兰妃罢了,可是他哪里想到她那时出手是要杀了她的。 一连几日,她顾着养伤到未在意,直到沁芳问她和夏候彻是怎么了,皇帝自回宫便没有来凌波殿了,也没有再过问一句。 凤婧衣开始意识到,她似乎有些失宠了,而原因就是她不该收了淳于越的玉兰簪子,考虑到目前的处境,她还是决定去清宁宫请安之后,带些点心去皇极殿认个错。 否则,等到兰妃一醒来,她就该靠边站了。 ☆、互算生死 自回宫之后,清宁宫每日请安,众嫔妃面上一片和睦,却个个都是提心吊胆的。 这宫里上下谁都知道皇帝与兰妃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兰妃以往疯着倒也罢了,这一回若是好了,哪还有她们的出头之日。 不光是众嫔妃,便是皇后邵清姿也都有些不安了。 倒是傅锦凰依旧一如继往的清傲无双,全然没有将靳兰轩放在眼中,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能在这宫里翻出多大浪来。 凤婧衣请了安,同静嫔一同回了静华宫,沁芳已经备好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等着,见她回来便问,“现在就过去吗?” 凤婧衣点了点头,主仆几人到了皇极殿外,孙平见了便立即进殿禀报道,“皇上,钰良仪过来了,可要见?” 夏候彻微一挑眉,“她还知道过来?” “钰良仪说带了几样点心过来,问皇上可要用些。”孙平问道。 夏候彻搁下手头的事,起身道,“让她进来吧,倒真有些饿了。” 孙平暗自好笑,这才用了午膳多久一会儿,你还饿得真够快的,出去将人宣进殿,便悄然带着内侍们一起退到殿外候着。 凤婧衣提着食盒进门,瞅了眼坐在榻边看书的人,上前将点心一碟一碟地端出来,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道,“皇上,嫔妾知错了。” “知错了?”夏候彻修眉微挑地瞅着她,“你哪里错了?” “嫔妾不该收别人的东西,不该说皇上您小气。” 夏候彻有些好气又好笑,真不懂自己这些天是怎么了,还跟她一个小女人记较起来了,一伸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端着手瞧了瞧,“手上伤可好了?” “已经开始长肉了,过些日便好了。”凤婧衣道。 “一会儿让孙平给你寻了玉肤膏,省得以后留了疤。”夏候彻抚了抚她尚还包扎着的手,温声说道,“一会儿就在这里待着,忙完了朕送你回去。” “嗯。”凤婧衣低声着抿了抿唇,这一送大约也会送到床上去。 大约在他看来,她过来便也就是请他去滚床的。 两人正你侬我侬,孙平站门口高声问道,“皇上,容军师有要事求见。” “宣。”夏候彻说着,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边上坐会儿。” 凤婧衣起身到一旁坐着,听到脚步声进殿,抬头便见一风尘仆仆的男子进殿,并没有特别出众的相貌,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精锐明亮。 容弈看到坐在夏候彻边上的凤婧衣,不由望了望他,并没有立即禀报。 “直说,无妨。” 容弈闻言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已经在北汉找到了藏在北汉的南唐皇帝凤景,接下来该怎么办?” 凤婧衣伸手端茶的手一颤,茶水撒了一身,夏候彻侧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复又望向容弈道,“将他活着带回盛京来,那个人……便也会出现了吧!” “皇上是说……”容弈似是猜测到了他所指之人。 夏候彻冷冷地哼了一声,眸光缓缓燃起仇恨的火焰,一字一句道,“朕从来就不信,金陵城殉国的那个女人会是凤婧衣,她费尽心思把小皇帝送去了北汉,又怎么会甘心那么就死了。” “皇上是要用小皇帝引她出来?”容弈问道。 夏候彻侧头别有深意地望了望一旁一身狼藉的女子,字字沉冷骇人,“她能出来最好,她若不出来,便也让她尝尝失去唯一亲人的滋味。” ———— 明天上架,会有三万字更新, 记得每天要去给晴子十个赞哟,明天会好好喂你们一顿的。 ☆、互算生死2(一万五,求首订!) 第七十八章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她不知所措。 盛京所有人都以为军师容弈在京城,却不知他根本就没有从南唐回来,暗中一直在追查南唐长公主和南唐皇帝的下落。 所以才会瞒过隐月楼在盛京的重重耳目,寻到了被她藏在北汉的凤景,抓住了她最重要的软肋。 再之后,他与军师容弈再说了些什么,她听得有些恍惚,只是隐约记得他说要亲赴北汉将凤景抓回盛京来峥。 不知过了多久,容弈离开了。 夏候彻皱着眉头看着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手滑了。”凤婧衣极力冷静地回道客。 明明是滚烫的茶水浇在了身上,她却觉得周围如置冰渊一般的冰冷彻骨。 “孙平,差人去凌波殿给钰良仪送身衣服过来。”夏候彻说着将她抱进了平日休息的内殿,一件一件除去她已经湿掉的衣裙,看到腿上红红的一大片,取了烫伤的药膏过来细心地抹上,“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要我说什么?”凤婧衣语气并不好,此刻也好不起来。 “上官家与南唐皇室关系匪浅,他们的下落,你是否一早就知道的?”夏候彻说话的声音不可谓不温柔,温柔得让人有些害怕。 “嫔妾不知。”凤婧衣道。 “是吗?”夏候彻似笑非笑,伸手拉了被子裹在她身上,说道,“不管你以前与南唐皇室有什么样的瓜葛,现在你已经是大夏的人,是我夏候彻的女人。” 凤婧衣抿着唇,沉默地望着她。 “皇上,衣服送来了。”孙平在外面道。 夏候彻起身出去将衣服给她拿了进来放在床边,抬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声音温柔而无情,“素素,朕不喜欢背叛的人,不要让朕失望,” 凤婧衣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她想,她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 “好好睡一觉,朕忙完再送你回去。”夏候彻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起身去了外面的书房继续他繁忙的政事。 屋内渐渐安静得可怕,也冰冷得可怕。 凤婧衣蜷缩在被子里还忍不住瑟瑟发抖,她不敢闭上眼睛去睡觉,一闭上眼睛便会浮现凤景稚气的脸庞,那个总是躲在她背后的小凤景,那个在宫变生死之际站在重伤的她身前要保护她的小凤景,那个笑着说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子的凤景…… 如今,他即将落于敌手性命难保,她该如何让他安全脱身才好? 若是她的大将军在该有多好,他一定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她不会如此害怕,不会是一个人孤身奋战。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渐渐的屋内的光亮暗了下来,有宫人进来掌了灯。 凤婧衣抬手抹去眼角泪水的痕迹,起身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略显苍白的唇轻语,“夏候彻,你既要我死,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反正她躲在这里害怕,他也不会放过她和凤景,不如反击与他拼死搏上一回,尚还有一线生机。 夏候彻处理完政事,进门之时只见到她坐在桌边支着头正小睡着,伸手轻轻拍了拍肩膀,“怎么坐这里睡着了?” “你忙完了?”凤婧衣揉了揉眼睛,问道。 虽是笑着,眼眶还有泛红的痕迹,让人打心底里生出心疼之意。 夏候彻牵起她出了皇极殿,接过侍从递来的披风给她系上,说道,“走吧,朕已经饿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与他牵着手并肩走着,难得地乖巧柔顺。 她恨他,恨他的冷血无情,恨他的一再步步相逼,但她却不得不需要他的宠爱。 终有一日,她也会将这份恩宠磨砺成他穿心的利刃,给他最沉痛锥心的一击。 只是她未曾料到,那会是一把双刃剑,刺了他,也伤了她自己。 凌波殿,沁芳等人早已经张罗了一桌精致的晚膳,见到皇帝与凤婧衣携手而来,一行人齐齐出门见礼,“皇上,良仪,晚膳已经备好了。” “嗯。”夏候彻应了应声,带着凤婧衣进门到桌边坐下。 沁芳连忙上前为两人布菜,瞅见凤婧衣有些异样的面色,心中便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是极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可是今日她却神色这般怪异,且还是在夏候彻面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候彻倒是面色如常,晚膳也吃得极有胃口,可是落在凤婧衣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他如此心情甚好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将要把她和凤景一网打尽而心生喜悦吧。 沁芳见凤婧衣并未怎么动筷子,心下的不安便更强烈了,这些都是她极喜欢的菜色,通常她都会多吃的,今日是怎么了? 以往不管与夏候彻之间发生什么,她也从来不会为人耽误自己吃饭睡觉,除非是她们自己人之间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她一时还无对策才会如此。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夏候彻温声笑问。 “没有。”凤婧衣端着碗吃了几口,是什么滋味却全然不知道。 凤景如今落在他的手里,现在身在何处,他们要如何将他带回来,她都一无所知该如何制定营救计划? 夏候彻盛了汤递过去,道,“不想吃菜便喝汤,今天这汤炖得极好。” “谢皇上。”凤婧衣接过碗,低着眉一口一口地喝道。 她想,大约也就是今天,她才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深沉可怕,他的心机远远超出她所预料的。 可是,他明知道她是南唐人,还故意让她听到这一切,又是何用意? 仅仅是想试探她的是否还向着旧主,还是……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 可细细一想,他若是已经起疑她的身份,只怕也不会是与她这样坐这里吃饭了,想来只是试探她而已。 所幸她行事谨慎,一直未曾与朝中的南唐旧臣再有任何联络,否则早就一败涂地了。 如今,他只是怀疑上官家带着南唐投降大夏是长公主授意,只是苦无证据罢了。 一顿晚膳,凤婧衣吃得全然不是滋味,却又不得不极力打起精神应付夏候彻今夜的留宿,只是这般明里你侬我侬,痴缠不休,暗地里却是血雨腥风,斗个你死我活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偌大的浴室里只有温泉水潺潺而流的声音,两人都沉默得没有一句话。 因着她腿上烫伤了不能沾水,夏候彻只是让她在浴池边上给捏着肩膀,可她一只手伤着,只有一只手能用,这也确实是个累人的差事了。 半晌,夏候彻伸手按住她的手,“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自然知道她是为了得知南唐皇帝之事而如此,他可以不计较她之前与南唐皇室的种种瓜葛,只要她以后安安份份地做大夏后宫的妃嫔,他一样可以宠着她。 可是,她若因为南唐皇室而背弃于她,他纵是不忍,也断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误了大局。 凤婧衣依旧沉默,无话可说。 夏候彻转过身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侍寝专心点。” 凤婧衣抬头望着他,因为室内的热气皮肤沁着细细的汗,有些微微的红,别有一番撩人的媚色。 他不喜欢她此刻目光里的冷淡,落下的吻便也不复温柔,凶狠又激烈的纠缠着她的唇舌,灵活的手剥去她身上单薄的寝衣,湿热的唇沿着光洁如玉的肌肤辗转,最终流连于雪肤挺立诱人的红果。 她不由缩了缩身子,软着声音道,“出去好不好?” 她知道,这样的时候跟他对着来,受虐的也是自己。 夏候彻捏着她的下巴,在唇上落下一吻,随即便将她抱起上了岸去往外面的寝室。 她刚刚一落到床上,男人健壮的体魄便压了上来,转眼功夫她便被剥得身无寸缕,男人的手沿着她的腿一路辗转而上,探入那隐秘敏感的所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移动,勾起她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愉悦。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憎恶这个男人,却又每每在他身上享受到***蚀骨的快乐和满足,即便那只是身体上的满足而已。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极尽怜爱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脸上,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低喃着她的名字,“素素,素素……” 她急急地喘息,伸手抚着他健硕的胸膛,体内的汹涌的情潮不再满足于他温柔的抚弄,媚声求道,“皇上……” 他却在此时收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她姣美的身体,任她被欲火折磨却也不急着占有她…… 她难耐地缠上男人强壮的身躯,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渴求,发出媚人的呻/吟。 她被欲火折磨,他又何尝好过,火热的硬/挺抵上湿滑紧窒的细缝,重重地撞入她体内…… 美妙的充实感让她不由发出快慰的叹息,“嗯……” “真是个折磨人的妖精……”他喘息的低笑,复又吻上她嫣红的唇,唇舌交缠不休。 旖旎渐生,一室风情,男人粗重的喘息与女子媚人的轻吟久久不息。 两番激烈的欢爱过后,夏候彻闭目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凤婧衣躺在他的臂弯里却睡意全无,侧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眼底神色变幻。 床下有一处机关,就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里面藏着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在无数的夜晚这个男人睡在她身边,她都想过拿出那把剑杀他。 这样的想法,在今夜尤其强烈。 于是,她翻了个身朝床边挪去,可是男人长臂勾了过来,薄唇咬着她的耳朵,暧昧低语,“折腾了两回还有力气跑?” 凤婧衣按住他又开始兴风作浪的手,道,“渴了,想喝水。” “躺着吧,朕去拿。”夏候彻起身披上袍子,到桌上倒了茶水过来,一如个温柔的丈夫。 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她的良人,他只会是她的仇人。 凤婧衣喝了水把杯子递给他,他接过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复又躺了下来重新将她搂入怀中,触到她冰凉的脚皱了皱眉,“这手冷脚冷的毛病,怎么还不见好,太医院这帮吃闲饭的。”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入冬了,在宫里就别乱跑了,朕让孙平去清宁宫支应一声,往后冬日里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夏候彻温声道。 “皇上想让嫔妾落个侍宠而骄的罪名吗?”凤婧衣道。 邵皇后极重视她的地位,她若这般公然不将她放在眼中,只怕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宫里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再树立一个劲敌。 “这几日安顿好朝中事务,朕便要起程去北汉了,你一起上路。”夏候彻道。 凤婧衣沉吟了半晌,应道,“嗯。”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把她带去,都是对她营救凤景是有利的。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她自己是一夜也未能入眠。 天还未亮,帘外传来宫人来往的脚步声,孙平在帷帐外道,“皇上,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嗯。”夏候彻应了声,起身下床。 凤婧衣也跟着起来伺候他更衣束发,瞧着他洗脸的时候问道,“你不能放过凤景和她吗?” 夏候彻动作一滞,凛冽的眼神冷冷地扫了过来,“朕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凤婧衣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凤景他只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本就与他无关,你何苦去为难他?” 其实,若非每每被逼到了生死之际无路可走,她不会去做什么南唐长公主,更不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朕的亲兄弟代我前去南唐,结果死在南唐手里,朕的母妃因此疯了,几番险些杀了朕,有生之年若不能将南唐皇室赶尽杀绝,难消朕心头之恨。”他望着她,目光有着疯狂的恨火在蔓延,还有着对她深深的失望“素素,这样的话朕不想再听到,更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 凤婧衣自嘲地笑了笑,决然说道,“他们杀了你皇兄,你要杀了他们报仇,可是当年是你的好皇兄和兰妃先对他们下手,他们的母妃活活被他们烧死,长公主为母报仇亦是天经地义,又有何错?” “他们没有错,朕杀他们报仇也没有错,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要么他们来杀了朕,要么就是朕杀了他们,断断不会有共存于世的可能,朕没有那么仁慈,没有那一笑泯恩仇的本事。”夏候彻字字都带着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凤婧衣嘲弄地笑了笑,终究是注定要你死我活,她怎么还天真的以为能与他争出个是非对错,当真是可笑至极! 夏候彻看着她笑意薄凉的样子,心头顿起一阵怒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冷警告道,“上官素,你若是乖乖在这宫里待,朕一如继往宠着你,你若一心向着南唐,那你和上官家就等着给凤家陪葬吧!” “嫔妾谨记。”凤婧衣望着他怒意翻涌的黑眸,决然回道。 夏候彻面色沉沉地拂袖而去,掀翻了盛水洗脸的玉盆,留下一地狼藉。 孙平等人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响动,顿时打了个寒颤,看到夏候彻掀帘而出,连忙跟着一道离开。 可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吵起来了? 沁芳等人恭送圣驾离去,方才进了内室,看到一地狼藉连忙上前收拾,“这是怎么了,皇上走的时候好似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的日子还在后面。”凤婧衣望着夏候彻离去的方向,眸底掠过一丝幽冷的寒芒。 夏候彻,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给我们生路。 沁芳吩咐着宫人将地上收拾干净,方才问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还早,良仪再睡一会儿吧。” 凤婧衣披上外袍,问道,“青湮起了吗?我想下盘棋了。” “起了,我这就去叫她过来。”沁芳虽不解她此刻心里盘算着什么,但以她在南唐服伺她数年的经验来看,她是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了。 沁芳叫了青湮过来,凤婧衣已经在榻上窝着了,整个人裹着皮裘里,面色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 凤婧衣低垂着眼帘,拈起一枚白子放到棋盘,说道,“你在隐月楼三年,以你的估计,你们能有多大把握杀了他。” “谁?”青湮一时不解。 “夏候彻。”凤婧衣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 青湮沉吟了半晌,说道,“倾其所有,尚可一搏。” 她本以为一个皇家子弟出来的皇帝,即便身手过人也不会有多了不起,可是上一次的交手让她认识到,那个人的实力远远在她这个常年刀口生活的人之上。 这样一个才智与武力兼具的人,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她们要在这个人的手上谋算南唐,无疑是一条艰难的路。 凤婧衣摩挲着手中冰凉的棋子,深深地沉默着,她终究是小看了这个十三岁起便在沙汤摸爬滚打的男人。 对付他一个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他周围还有军师容弈,大将军方潜,丞相原泓,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是有什么变故?”青湮问道。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才让她不得不对那个男人生出了提早灭口的想法。 “等我想出对策再说吧。”她重重叹息道。 两人一盘棋下完,天已经大亮了,沁芳进门道,“良仪昨晚也未吃多少东西,我做了小馄饨,可要吃些?” 凤婧衣无奈笑了笑,道,“倒真有些饿了。” 三人在房中一人吃了一碗馄饨,凤婧衣方才梳洗妆扮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也是去给墨嫣接头。 “钰良仪回宫这些日气色都不见好,太医也不好生照看着。”皇后甚是心疼的样子,叹息说道。 “太医们如今都紧着兰妃那里,哪还顾着上咱们这些个,嫔妾这两日染了风寒差人去请太医过来,三催四请人才来了,还是个医术不精的。”胡昭仪说道。 皇帝回宫数日也未召幸任何人,昨晚却又是宿在了凌波殿,这钰良仪还真是有些狐媚手段啊! “兰妃大病又重伤在身,太医紧着那边也是皇上的意思,别在这些小事上去扰了圣心。”皇后安抚道。 不想听到兰妃这两个字,偏偏这些日一个个都在她耳边提这个名字。 皇帝是挂心兰妃不假,可照这钰良仪受宠的样子瞧,只要费些功夫想来也不会让靳兰轩以后在宫里一人独大了去。 靳兰轩受宠了有太后撑腰,她这个皇后哪里还有位置,上官素再怎么受宠,上官家也是南唐降臣,怎么也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利益。 “是,皇后娘娘。”众嫔妃连忙应道。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凤婧衣道,“钰良仪若是身子不好,最近就不用日日来清宁宫了,好好养伤才是正事,一会儿让墨嫣给你拿些山参和血燕回去,好好补一补,天天这小脸煞白的,本宫瞧着都心疼。” “皇后娘娘还真偏心,尽顾着钰妹妹了。”胡昭仪笑语道。 “就知你是个小心眼儿的,自己一会儿随墨嫣过去,有瞧上什么的带一件回去,莫再说本宫偏着钰良仪,不顾你这也生了病的。”皇后笑道。 凤婧衣同胡昭仪一道起身谢恩,“嫔妾谢皇后娘娘垂爱。” 她当然知道皇后一再关心她的用意,经过了早上那件事,夏候彻只怕好些天看都不愿看到她了。 “罢了,坐这里也没趣,清宁宫小花园里的海棠还开着,一起去过去瞧瞧吧。”皇后说着,伸手扶上墨嫣的手,先行起身朝外走。 众妃嫔也陆续跟了出去,这已经开始入冬了,海棠也都谢了,不知皇后这时候请她们来赏花又是什么意思。 园子里是有几株海棠,可也谢得七零八落了,邵皇后有些可惜地叹了叹气,“昨个儿还开着呢,今早这一场风吹成了这般模样,这两盆寒兰倒是开了,只可惜了这海棠,一落了白白让人踏成了泥了。” 一起过来的哪个不是聪慧过人的,谁都听得出皇后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她将她们这些人比作这秋海棠,将兰妃比作那寒兰,后宫女子的荣辱皆系于帝王恩宠,兰妃若是得了宠,她们便也就如这落了海棠花一般,被人踩在脚下了。 “兰花开的再好,也不过是盆上不得台面的草罢了,哪里有牡丹芍药那些美。”郑贵嫔道。 宫中谁都知道,兰妃当年是许了大皇子的,两人早有婚约,大皇子在南唐殁了,她才被皇帝封为兰妃,一个女子与人有过婚约,又疯了好几年,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不喜欢的,自是有人喜欢。”皇后微微倾身,嗅了嗅兰花的香气,笑语道,“这花香倒是清冽,各位妹妹都带一盆回宫搁着。” 凤婧衣沉默地瞧着热闹,这皇后当真是玩心计的高手,借着赏花敲打众人要防着兰妃得宠,又一人送一盆兰花,让人天天看着心里添堵,煽动着她们去对付兰妃。 可是她摸不准皇帝现在对兰妃到底是什么打算,只得借着她们去投石问路,管她们与兰妃闹得如何,也不会与她有多大的干系,她这个皇后之位还是稳稳的。 谁也不想看这兰花,可是却还得一个个齐声谢恩“谢皇后娘娘赐花。” 这花看完了,众嫔妃也就先后从清宁宫散去了,墨嫣带着凤婧衣去挑山参,进了库房的密室,便立即道,“北汉出事了,凤景……” “我知道了,他在夏候彻手里。”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墨嫣震了震,“你如何知道了?” “昨天容军师已经禀报了夏候彻,我就在旁边听着。” 墨嫣沉吟了半晌,歉意地说道,“是我和公子宸疏忽了,害了凤景。” “这不怨你们,便是我也没料到,他一直还在暗中追查,凤景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是我太低估了他这个人的心计。”凤婧衣神色沉冷地说道。 “可是现在凤景被藏在哪里我们的人都未曾追查出来,你可有办法救人?”墨嫣深知这凤景这个弟弟对于凤婧衣的重要性,人是一定要救的。 “凤景还藏在北汉,夏候彻准备亲自过去把人带回来,想要利用凤景引我出来。”凤婧衣说着,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恨意难掩。 “那该如何是好?”墨嫣担忧地问道。 夏候彻既是做了这般打算,他们再想要救人,更是难如登天,稍有差池便会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可是,以凤婧衣对这个弟弟的疼爱,又是根本不可能将他弃之不顾的。 “夏候彻会把我也带去北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凤婧衣道。 墨嫣无奈地叹了叹气,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凤婧衣摇头,“我不知道,只能放手赌它一赌了。” “可若暴露了你的身份,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墨嫣劝道。 “母妃因救我死了,上官将军又因我死了,我不能再看着我唯一的弟弟再死在这些大夏人手里,绝对不能。”凤婧衣决然地说道。 “我们现在连他将凤景藏在哪里都不知道,一旦夏候彻去了北汉,要在他手上救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就凭我们的力量根本是做不到的。”她在大夏也是数年,对于那个皇帝的心计和手段一直不敢小觑。 “所以,我们需要帮手。”凤婧衣望向墨嫣,郑重说道。 “帮手?”墨嫣不懂她的意思,她们只有一个隐月楼,何来的帮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凤婧衣冷冷一笑,继续道,“北汉皇室若是知道了大夏皇帝入境,这样大好的机会,他们会放他活着回来吗?” 墨嫣闻言恍然大悟,这确实是可以成为她们的助力。 北汉和大夏两国争斗多年,若是得知大夏皇帝到了自己国内,岂会放过杀他的大好机会。 夏候彻到北汉定然是秘密前往,不可能带太多的人前去,北汉皇族和隐月楼一明一暗联手,营救凤景的胜算也就更大了。 虽是如此,她还是冷静地思量了一番道,“万一若是失手呢,夏候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敢前去北汉,便必然会料到北汉皇族这个威胁,肯定会有所提防。” “这只是我们的帮手之一。”凤婧衣说着,神秘的笑了笑。 “还有谁?” 凤婧衣略一沉默,说道,“大夏楚王,夏候渊。” “楚王?”墨嫣皱了皱眉,说道,“隐月楼也查过这个人,新帝初登位之时,他赞同并相助皇帝一同削藩,故而其它的皇子被贬了的贬了,流放的流放了,只有他还保留封号留在盛京,可也不过是闲散王爷,找他做什么?” “我从来不信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凤婧衣淡淡一笑,随手挑了一只野山参,继续说道,“当年原定的太子在南唐殁了,朝中呼声最高的便是立这个楚王为太子,然而夏候彻手中有大半兵权,又联合了傅靳两家,才一跃登上了皇位,这个楚王在生性多疑的夏候彻手里还能保全自己,总不可能是他运气好。” 隐月楼都查不出他,只能说明他是个善于隐藏实力的高手,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被夏候彻起疑,得以自保留在盛京城中。 “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个人小心谨慎如斯,又怎么会帮我们?”墨嫣道。 “这是一个难得的翻身机会,我要南唐,他要大夏皇位,我们都想要夏候彻的命,便足以成为盟友,至于成与不成,便要看公子宸有没有那个本事去说得动他了。”凤婧衣虽这般说着,心中却没有几分把握能拉上楚王这个帮手。 楚王起码在大夏的老臣之间还有一定影响力,一旦除掉了夏候彻,他可以很快压下夏候彻的那般臣子,这是她和隐月楼所做不到的。 “我会依你所说转告公子宸,至于成与不成,便要看天意了。”墨嫣取好了要拿的东西,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复又叮嘱道,“此去北汉,要隐月楼务必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是要……”墨嫣震震地望着她,她以为她只是想救凤景而已。 “不惜一切……杀了他!”说话间,凤婧衣清明的眼底现出让人心惊的冷冽杀意。 三方联手,她就不信夏候彻还能有通天的本事,活着从北汉回来。 自清宁宫出来,差人将皇后赏的东西拿回宫,自己带了沁芳一人去了皇极殿。 孙平瞧着她来了,一想到皇帝一早从凌波殿离开盛怒的样子又不敢冒然放她进去,里面那位一早上面色都不好,对着伺候的宫人都发了两回火了,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他。 “钰良仪,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只怕是见了不你。” 凤婧衣抿了抿唇,只是道,“那我再等一会儿。” 她并不想来,可是眼前她不能与他闹得太僵,只得顺着他点儿。 孙平没有说话,本想着她等一会儿也就回去了,哪知一连站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走,于是思量再三进去奉茶的时候说道,“皇帝,钰良仪过来了,要见吗?” “不见。”夏候彻的口气并不好,显然早上的怒气还未消。 孙平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大冷天的,人都在外在站了好一会儿了。”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他,有些冷冷的不悦,“孙平你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 孙平诚惶诚恐地跪下,惊出一身冷汗来,“奴才越矩了。” 这人心情不爽快的时候,听什么都能挑出刺儿来,伴君如伴虎,他早有体会。 “让她回去吧,不回去就在偏殿待着去,朕没空见她。”虽然语气冷硬,但想到她那样怕冷在外面吹着冷风,又有些于心不忍。 孙平领命出去,走近前去道,“钰贵人,先到偏殿等着吧,这外面风大。” 这皇帝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说她宠着钰良仪吧,有时候又凶得吓人,说他不宠着她吧,又何至于因为一个女人而发这么大的火气。 凤婧衣谢过孙平,带着沁芳到了偏殿去候着,坐着坐着竟又睡着了。 夏候彻过来用午膳瞧见她又窝在榻上打盹儿,不由清了清咳了一声,“嗯哼。” 凤婧衣顿时醒了过来,下榻见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一撩衣袍到桌边坐下,示意孙平传膳,淡淡应了一声,“起吧。” 她起了身,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上前,也不说话。 孙平带着宫人将膳食摆上桌,夏候彻处顾自地用了半晌,冷声哼道,“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凤婧衣愣了愣,而后一脸失落地道,“嫔妾告退。” 夏候彻面色更是难看了,沉声道,“坐下。” 凤婧衣赶连到桌边坐了下来,望了望她,又不敢说话。 “过来做什么?” “嫔妾又惹皇上生气了,过来认错。”她老实地说道。 夏候彻冷哼了一声,斥道,“入了宫就没一日让朕省心的时候。” 凤婧衣垂头听着,这男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不喜欢她太听话,会像后宫里的女人一样没生气,却又不喜欢她太不听话,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呢,她就是要做那个既听话,又不听话的,小事可以跟他闹那是情趣,大事跟他闹倒霉的就会是她自己。 今日她若不过来,不就摆明了告诉他,自己一心向着南唐,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半晌不动,也不作声,夏候彻扫了一眼过来,“看着能看饱了吗?” 凤婧衣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他,嗫嚅问道,“皇上还生嫔妾的气吗?” “你既认了错,朕还气什么,吃饭。”说话间,替她夹了菜,语气也软了不少。 孙平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就烟消云散了,今早被殃及池鱼的几个奴才,这板子挨得多冤啊! 钰良仪有本事掀起他的怒火,却又能有本事平息他的怒火,如此看来,这个主子荣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是不知,与那兰妃比起来,又有多少份量。 “兰妃姐姐病情可好些了?”凤婧衣随口问道。 “好转些了,还得再修养些日子,你顾好自己便是,别去掺和些乱七八糟的事。”夏候彻告诫道。 后宫里那些个如今将兰妃视为眼中钉,他又何尝不知道。 “嫔妾知道。”她才没兴趣给人当刀使。 夏候彻用完膳搁下碗筷,道,“一会儿回去好生睡一觉,这几日事多,朕晚上就不过去了。”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想来他也是开始为秘密前往北汉着手准备了。 不知道,公子宸是否也开始准备了。 —— 夜色渐渐笼罩了天地,盛京城中心的隐月湖上船只来来往往,繁华热闹一如往日,一身宝蓝长衫的清秀男子登船上岛,衣衫上满是铜钱的纹路,活脱脱一个暴发户的装束,可穿在此人身上却完全没有显得俗气。 那人一边走,手里折扇一边拍打着掌,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时遇上可人的楼中丫环,还要伸手调戏一把,惹着人娇笑不已地跑开。 刚上了楼,便闻得一阵喧哗之声,于是便顺手搂了两个漂亮姑娘过去看热闹,原来是有人要见隐月楼的花魁娘子,被拒之后竟要强闯。 闹事的是当朝御史大夫傅家的表少爷,前些日见到隐月楼花魁娘子一舞绝世,于是便被勾了魂一般天天来,隐月楼的花魁娘子从来不接客,且甚少露面,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可是,这傅家表少爷却是铁了心要把这女人弄到手,等了几日没了耐心,便直接带了家奴要过来抢人。 “公子不管吗?”女子皱了皱眉,问那清秀男子。 “我管什么,难得有热闹看。”那人耸耸肩一脸事不关已样子。 两个被他左拥右抱的女子嘴角一阵抽搐,身为隐月楼的主子,眼看着有人在楼里闹事不管也就罢了,竟还跑来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傅家表少爷和一干家奴被楼中管事带人堵在了楼梯口,于是扯着嗓子叫道,“沐烟,本少爷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我让你们这隐月楼也关门大吉。” 公子宸微微挑了挑眉,哟,口气倒是不小嘛。 可是能让隐月楼关门夺吉的人,只怕还没出世。 傅家也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世家,于是围观的客人便也越来越多了,看看这隐月楼有什么本事摆平这个傅家表少爷。只有公子宸三人甚是同情地望着楼下叫嚣不已的纨绔子弟,惹谁不好呢,偏去惹沐烟那个女魔头,真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傅家表少爷恼怒之下,怒声喝道,“给我砸了这隐月楼!” 话音刚落,楼上的一间雅阁开了门,一名红衣女子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时间楼中上下的喧哗都沉寂了下去,只有那女子温软如春风的声音,“谁要见我?” 傅家表少爷哪还顾得别的,一脸痴迷的望着缓步从楼上下来的美人儿,他自认也是见过美人无数,但这般宛若红莲一般美丽的女子却是他不曾见过的,眼神清冷入骨,一举手一投足却又是妩媚风流的气韵,也难怪盛京无数儿郎对其趋之若鹜,痴迷难忘。 沐烟步下楼,笑意嫣然,“是你要见我?” 傅家表少爷早被那一笑勾得魂都丢了,忙不跌地点了头,“是我,是我……” 沐烟上前挽起对方的手,娇声说道,“这儿人来人往的,我们上去说话可好?” “好,去哪里都好。” 沐烟挽着那人上楼,对着楼中客人笑了笑,“各位,都继续吧。” 楼中渐渐恢复如常,沐烟将人带入了雅室,傅家表少爷还沉浸在魂里雾里,哪知转眼之间,娇滴滴的花魁娘子变身母夜叉一个,一番拳打脚踢之后,一脚踩在他脸上,“想爬老娘的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管事的带着人等在门外,只看到他们美艳妖娆的花魁娘子一边扶了扶发间的珍珠步摇转过屏风,一边柔声道,“傅家表少爷不小心摔了一跤,说是想回家了,送他回去吧。” “烟美人儿,你把人打成这样,我很为难的。”公子宸走近,一手搭上她肩膀笑语道。 沐烟侧头一记眼刀飞过去,“你最好拿开你的爪子,否则断了我怕没人接得回去。” 公子宸干笑着缩回手,“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你给我搞清楚,老娘来这隐月楼不是来给你卖笑的。”沐烟哼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这副皮相比较适合卖笑,不适合干杀人的活。”公子宸笑语道。 沐烟与青湮师出同门,这么多年想方设法的想要赢过青湮取代她成为隐月楼王牌杀手,只不过一直都未能如愿。 “你说那女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到底还要老娘等多久?”沐烟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她闭关半年回来,就不信还不是她的对手,只要那女人在隐月楼一天,她就永远只能是个二流货色,如何甘心。 “放心吧,很快你们就能碰面了。”公子宸说着,凑近道,“这一次,楼中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只要你们谁先得手,谁就是隐月楼的王牌。” “此话当真?”沐烟眸光一亮,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 “当然。”公子宸笑着一展折扇,扇面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死要钱。 “目标是谁?” “暂时保密,待我安排好了再说。”公子宸耸耸肩道。 沐烟闻言细长的媚眼微眯,杀气腾腾地说道,“你要是敢骗我,老娘子就把你削成一片儿一片儿,丢进隐月湖里喂鱼。” “你还是早些去磨一磨你的刀吧,别是勾人的功夫长了,杀人的功夫不行了,这一次的对手不一般。”公子宸笑语道。 “再不一般也是个人,是人就杀得死。”沐烟道。 隐月楼这一回下这么大的本钱对付一个人,看来对手确实是棘手。 “好了,你们好好赚钱,我有事先上楼了。”公子宸一合扇子,起身风度翩翩地上了顶楼。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去请得动楚王那个狐狸与她们合谋, 长公主啊长公主,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不多一会儿功夫,有人上了顶楼在门外禀道,“公子,楚王近日在菩提寺与方丈论禅。” “知道了。”公子宸应了声,整了整衣冠准备前去会一会那个险些一步登上九五的闲散王爷。 菩提寺在盛京城外的山上,方丈是大夏有名的得道高僧,香火自然是旺盛的。 公子宸入寺转悠了一圈,果真见到了与菩提方丈一起品论禅的人,一身映着水墨画的白衫,容颜俊美,只是面色较之一般人更为苍白,听说楚王一直旧疾缠身,看来倒是不假。 她远远地瞧着,直等到方丈起身走开了,才现身步入亭中,“楚王殿下,幸会。 夏候渊闻声望向来人,虽是一身男装,举手投足都与男儿无异,但只要细心打量也可辩出是个女儿身。 “阁下是……” “在下听闻楚王对书画甚是精通,近日得了一副新作,特带来请王爷品评。”公子宸说着,取下背着的画作,展开铺到桌上。 这是一副猎龙图,而九天之上的云中还有另一只龙若隐若现,似是在观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夏候渊打量了半晌,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画功倒是不错。” 这样大不敬的画作不允许存在的,这个人将这画拿给他看,不就是暗示说有人要杀大夏皇宫的那个真龙天子,而云端观望的龙影便是他,这是摆明了拉他入伙。 “你说,这个龙王还能活吗?”公子宸笑着问道,跟聪明的人说话,不需要说得太直白。 “那就要看这些猎龙人的本事了。”夏候渊说罢,掩唇咳了咳,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非也,这要看它才对。”公子宸说着,扇子一指云端的龙影。 这是在问,这就要看你能不能出手了。 “它们本一族,又如何会相残?”楚王笑问? “龙王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公子宸道。 她在告诉他,只要夏候彻死了,他就可以继位为帝,成为大夏的真龙天子。 可是大夏只需要一个皇帝,你不出手争夺,便会被夏候彻所除,对于那样多疑的皇帝,岂会容忍有不臣之心的人在自己身旁。 夏候渊面色不改,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情绪,这样的道理不用她说,他也知道。 可是这样冒然出现的人,是真的要对付夏候彻,还是他的一个圈套,他无法肯定。 “不出数日,龙王将要离海,这是猎龙的大好时机。”公子宸盯着画卷,幽幽说道。 夏候渊微微挑了挑修长的眉梢,那个人要离开大夏? 公子望了望坐在对面静静沉思的人,一边收起画卷,一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错过了,怕是再没有机会猎下这条龙王了。” 她说罢,起身便走,刚走出几步背后的人便唤道,“等等。” “楚王殿下还有何事?”公子宸回头笑问。 “此画本王瞧着极好,可否再容我观祥几日,三日后你再到这里来取。”夏候渊温文尔雅地说道。 公子宸满意地笑了笑,回身将画重新放到桌上,“那便请王爷认真观详吧。” 他将此画留下,便是说自己会考虑。 终究,他也是野心暗藏的,如何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夏候彻啊夏候彻,这世上有这么多希望你死的人,你也该死了。 不过也亏得凤婧衣这女人胆子如此之大,竟想着拉这么多人下水,看来两个人滚了那么多回的床,还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滚出来。 隐月楼若是这回能一举杀了大夏的皇帝,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这么想着,他心情大好地下山去了,与楚王碰面的事也很快传进了宫里。 夏候彻一连数日未曾召幸,凤婧衣便每日除了去给皇后请宁,便是在凌波殿养伤,随着公子宸一步一步的准备工作禀报入宫,开始谋算后面的计划。 她这里一派悠闲的样子,宫中其它人却都因为兰妃的事个个坐立不安,可皇极殿那边都是皇上的亲信,谁也不敢去派人打探消息。 皇帝一连数日忙着安排北汉之行没有露面,她便就窝在凌波殿与宫外的人马步步谋算,悄然撒下一张天罗地网,等着他前往北汉。 许是皇后赏下的药材好,养了数十天不仅伤好了,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午后正窝在暖阁里看书,沁芳进来道,“良仪,皇上过来了。” 凤婧衣微震,想来他们是快要准备出宫前往北汉了。 夏候彻进门除了大氅便径自进了暖阁,牵着她在暖榻坐下,“养了这么些天,伤可都好了?” “劳皇上挂念,都已经大好了。” 夏候彻坐下撩起她的袖子瞧了瞧,又问道,“腿上那烫伤也好了?” “好了。”凤婧衣淡笑回道。 “那便好。”许是忙碌了多日,神色语气都疲惫得不行。 凤婧衣望了望他,一脸关切问道,“皇上好像很累的样子,昨夜没休息吗?” 夏候彻捏了捏眉心,道,“岂止昨夜没休息,刚忙完手边的事,想着过来看看你伤好得如何了。” “那去里面躺会儿吧,这个样子怎么成?”她神色心疼地说道。 “小没良心的,朕还不是记挂着你这里。”说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牵着他起身道,“陪朕躺会儿去。” 凤婧衣睡不着便坐在床边守着,睡在床上的人却将头直接枕在了她腿上,闭着眼睛说道,“五天后我们就起程了,先送兰妃去别宫再去北汉,你伤还未好全带着沁芳上路,好有个人照应你。” “好。”凤婧衣应声道。 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照进屋内,她低头望着渐渐熟睡的男人,就后宫的众多女子而言,他待她不可谓不宠爱。 可是,他这么温柔的对身为上官素的她,又那样憎恨着身为凤婧衣的她。 只可惜天意弄人,上官素是她,凤婧衣也是她,他宠爱的是她,他最想杀的人也是她。 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那般费尽心机要杀的人就是她,真的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不由无声自嘲地笑了笑,她在想什么,这个人想要她的命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互算生死3(二更,求首订!) 第七十九章 四日后,皇帝于汀兰阁设宴饮,除去尚在病中的兰妃,六宫嫔妃都在邀请之列。 许久不曾见圣驾,个个无不是费尽了心思将自己打扮得光艳照人前去,想着能在宴会上重获圣宠。 各宫里的主子都忙着去讨好圣心,静华宫却是一如继往的安静,凤婧衣还是平日里的妆扮,别人不知道,她又岂会不知道,这次宴饮不过是皇帝离宫之前召六宫嫔妃,说明自己要离京之事。 人都要走了,还讨个什么欢心去峥。 时辰快到了,苏妙风带着绿袖过来邀她同路而行,妆扮还是往日一般素净,并没有特意去花什么心思。 “苏姐姐怎么穿这么素?”凤婧衣笑问。 “今日讨他喜欢的姐妹多了去了,不差我这一个,你不也与我一样?”苏妙风笑语道客。 凤婧衣抿唇淡笑不语,这个女子当真是心思玲珑的,将这宫里的是是非非看得透透的,想来若非是为了保全家族,哪里还会待在这深宫之中。 “皇上甚少举办宴饮之事,想必是有事要说,妹妹可是知道的?”苏妙风拢了拢身上的轻裘,温声问道。 皇上一连数日都在皇极殿忙碌,忙完了便直接去了凌波殿,她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是干什么。 凤婧衣笑了笑,如实说道,“皇上要带兰妃去温泉行宫养伤一段日子。” 至于这背后,真正的目的,她却是不能说的。 “原来如此。”苏妙风倒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边走,一边叹道,“兰妃与皇上的情份果真是不一般的,看来今日那些个姐妹们又要心碎一场了。” 她们这些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日日挖空了心思去讨他的欢心,可是那样一个冷硬心肠的皇帝,又何来的心,何来的情? “是啊。”凤婧衣应声道。 “我这个心死之人倒也罢了,妹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如今又是在风口浪尖儿上,可得顾好了自己。”苏妙风有些心疼牵起她,认真说道,“世上男儿多薄情,何况是坐拥六宫的皇帝,他可以给你无上的恩宠,也同样可以收回去,妹妹可以享受他的宠爱,但切莫迷了自己的心,到头来宫里一介新人换旧人,伤得只会是你自个儿。” “多谢姐姐教诲,妹妹记下了。”凤婧衣感激地说道。 这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曾对他动了心的,只不过有的人心死了,有的还在执迷而已。 苏妙风宛然一笑,一路便再没有说话。 到了汀兰阁,各宫的嫔妃也都陆陆续续到了,皇后的鸾驾刚刚到了,夏候彻便也与皇贵妃傅锦凰一同到了。 一时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了。 夏候彻坐主位,皇后与傅锦凰一左一右,凤婧衣与众人一起见驾,而后与苏妙风相邻而坐,等着这场无聊的宴会开场。 “朕最近忙于朕事,甚少见你们,朕先自罚一杯了。”夏候彻说着,仰头自己先饮了一杯。 “皇上乃一国之君,勤于政事是万民之福,臣妾与众姐妹高兴都来不及,何来的怪罪。”皇后温声说道。 “那也是皇后与皇贵妃治理后宫有方,朕才能专心于前朝事务。”夏候彻说着,左右望了望傅锦凰与皇后两人,好不感激的样子。 “这都是臣妾与皇贵妃的份内之事,皇上言重了。”皇后说话,总是大方得体的。 “年关将近,各地上了贡品,东西都是不错的。”皇帝望了望众嫔妃,笑着说道,“皇后最喜欢侍弄花草,那几盆绿牡丹便是你的,皇贵妃喜欢歌舞,胡人新送来一批舞姬,听说是不错的,皇贵妃可以随时召去欣赏,还有几匹上好的月华锦,颜色最适合胡昭仪不过了,每个人都有的,随后内务府便会送到你们宫里的。” 他这般一说,众嫔妃个个喜滋滋地谢恩,“多谢皇上赏赐。” 凤婧衣却暗自好笑,他那么忙,还能记得每个嫔妃的喜好,还真是不得了啊。 可是这甜枣给完了,便是要说他真正的目的了。 果真,大伙儿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夏候彻便道,“兰妃重病未愈,盛京的天凉了,朕打算带她去温泉行宫休养一段日子,宫里的事便劳烦皇后和皇贵妃费心照应了。” 话音一落,个个脸上的笑意都垮了下去。 这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为了兰妃,枉她们这般百般心思的梳妆打扮,他竟是要带着兰妃离宫去,谁心中能痛快了去。 皇后听了也有些震动,沉吟半晌说道,“这汀兰苑也是极暖和的,让兰妃移居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皇上何必奔波去那么远的温泉行宫,再者朝中事务又如何是好?” “朝中大小事务有丞相和容军师处理,若实有急事,也会快马奏报于朕的。”夏候彻对于众嫔妃的失望之色,并未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着。 “皇上何时起程。”相较于皇后的的讶异,傅锦凰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明日便走,钰良仪会与朕同行。”夏候彻道。 霎时间,目光都落在了凤婧衣这里,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想她已经被这些刀一般的眼神杀死无数遍了。 皇后望了望凤婧衣,说道,“既然钰良仪去了,就代众姐妹好生照料着皇上。” “嫔妾知道了。”凤婧衣起身应道。 她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照顾他下地狱。 因着夏候彻一句话,一场原本热热闹闹的宫宴,变得让许多人难以下咽。 一个兰妃也就罢了,竟又带着钰良仪出宫,将来皇上怕只顾着这两个狐媚子,哪里还想得起她们这些个。 一个个虽是对兰妃和凤婧衣都心有怨恨,却又不敢在夏候彻表现出来,还得个个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对她好不关切。 宴饮结束,皇帝难得地宿在了冷落数月的清宁宫。 天下起了小雪,凤婧衣与苏妙风作了伴一起回静华宫,沁芳知道她一到冬天就怕冷得要死,一回去就赶紧给她们煮好了姜汤祛寒。 “还是沁芳贴心,不像我那绿袖,总是笨头笨脑的。”苏妙风一边喝着姜汤暖身,一边笑语道“要不是妹妹,我当初才不会把沁芳让出来。” “你我同在一个宫,她在我这里和在你那里也没什么两样?”凤婧衣笑语道。 沁芳以往便和素素一样是她的贴身女官,自是知道她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 “既是没什么两样,那不是让沁芳再回雅风堂去?”苏妙风挑眉道。 “我现在可离不了她,这凌波殿什么姐姐都能要,沁芳我是绝计不会给你的。”凤婧衣道。 苏妙风笑,哼道,“瞧你那小气样,还说什么一样的?” 凤婧衣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六宫上下,也只有跟静嫔说话,能让她放松一些。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日还要随皇上起程远行,我便不叼扰了。”苏妙风搁下玉碗,起身道。 “我送姐姐出去。”凤婧衣说着便要起身下榻。 “别了。”苏妙风按了按她的手,笑语道,“顺头再把你冻出个好歹来,皇上可得找我问罪了,早些睡吧,就这几步路,我自己回去便是。” “姐姐路上小心。”凤婧衣叮嘱道。 “知道了。”苏妙风披上轻裘,扶着绿袖的手离开了。 沁芳摒退好其它宫人,关好门窗准备伺候凤婧衣就寝。 凤婧衣窝在暖榻上,眼神却格外地清明,“墨嫣那里的东西拿到了吗?” “嗯,已经拿到了。”沁芳低声回道。 “记得贴身带着。”凤婧衣叮咛道。 沁芳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却又担忧道,“那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你若是……”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照计划行事就是了。”凤婧衣笑着说道。 这一次,夏候彻想要置她死地,她也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他送死。 至于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便要看谁能棋高一着了。 沁芳知道她的禀性,只要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只得抿唇不再作声。 凤婧衣起身往内室走,说道,“你也赶紧休息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路呢。” 她并不喜欢冬天出远门,一想到之后要许多天餐风宿露,这一夜便睡得特别好,一早天还未亮,孙平便过来传话说要准备起程了。 虽然没睡醒,她还是咬着牙起来梳洗,沁芳知她怕冷,便让她穿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裹上了狐裘方才罢休。 夏候彻等在宫门处,瞧着穿裹得圆滚滚地过来不由失笑,知道她怕冷,可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一上了马车,除去皮裘,他伸掀了掀她身上的衣服,“你这是穿了多少层?” “北汉太冷了,我可不想路上病着了成拖累。”凤婧衣抱着小暖炉,懒懒地靠着马车哼道。 夏候彻笑了笑,伸手脱了她的鞋袜,拉着她冰凉的脚伸到自己衣服里,而后道,“现在暖和了?”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嗯。” 脚上传来的丝丝温热,有一股窝心的暖,让她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夏候彻瞅着她闷着头不说话,拿过身边的皮裘盖到她身上,道,“没睡醒便再睡会儿,路还长着呢。” 她沉默地闭上眼睛,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不断地转着后面的每一步计划,每一个细节,生怕会有一处破绽会让所有的事都前功尽弃。 一连赶了五日,终于到了温泉别宫,盛京还在飘雪,这里却是如春日一般暖和。 夏候彻下令在宫中暂住两日再上路,趁着他去安顿兰妃那边,凤婧衣便自己寻了地方自己去先泡个温泉,缓解一路的疲劳。 许是这泉水温暖泡得太过舒服了,坐在池子里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男人的唇落在自己后颈,才倏地惊醒过来。 夏候彻不知何时下的水,自身后揽着她,百般怜爱地落下一个一个的吻,“在这里就敢睡,溺着了怎么办?” “皇上……”凤婧衣缩了缩身子,却怎么也躺不过他落下的唇。 男人渐渐粗重的呼吸在她耳侧喷洒着,低着轻咬着她的脖颈,低喃道,“一路你都冷得缩成一团,哪里敢动你,给你暖了一路的脚,都不道个谢吗?” 说着,扳过她的身子,热切地吻了下来。 她知道躲不掉,便只能懒洋洋地回应着他唇舌间的纠缠。 她背着池壁,身上放肆游走的手让她的身体生出熟悉快慰,且越来越凶猛,她双腿缠在他的腰际,腿间摩挲的灼热让她饱受折磨,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背脊呜咽出声。 他喘息地吻着她的脖子,双手托着她的臀,重重顶入***的紧窒,她被刺激的仰头弓声叫出声来,他顿时满意地低笑出声,像只不知餍足的野一般狂野地压榨她所有的甜美。 凤婧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泉室出来的,醒来的时候自己上已经穿好了寝衣躺在软榻,边上一脸神情气爽的男人正悠闲地看着书,察觉到她动了动,侧头望了过来,“醒了?想吃什么?” 凤婧衣一起身,后面便开始阵阵的疼,一定是在温泉那里被石壁磨破了皮,顿时说话便没了好气:“没胃口,不吃。” 夏候彻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温声道,“已经上过药了,下次朕小心些。” “没有下次。”她恨恨地瞪了过去。 夏候彻却倾身勾着她的脖子吻了过来,暧昧低笑道,“你在水里比在床上兴奋多了。” 凤婧衣咬了咬牙,她想,等她杀他的时候,她会更兴奋。 温泉别宫待了两天,夏候彻方才微服悄然离开,一行人北上前往北汉境内,两国边境越来越近,凤婧衣也越来越紧张。 进入北汉境内很顺利,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通常便是自己露宿,以免接触到北汉人而引起怀疑。 入夜,一行人在林中扎帐,北汉的天气格外的冷,夏候彻将她裹在自己宽大的斗蓬里,虽然生了好堆火,她还是冻得小脸儿发白。 “再忍几天,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凤婧衣望了望他,明知道她怕冷还故意将她带过来,到底是要试探她什么? 寒风呼啸,夏候彻似是察觉到周围越来越近的危险气息,沉声道,“方潜!” 方潜立即明了他的意思,一抬手吩咐所有人警戒起来,然而敌人来得比他们预料的狡猾,人没有露面,只有乱箭如雨一般射了过来。 随行的都是历经百战的高手,密不透风的刀剑将乱箭挡在了外面,夏候彻牵着她站在中央,沉冷的眼睛望向幽暗的林中,似是要看清楚突袭之人。 然而,就在这时,背的从林间一支冷箭悄然离弦,方潜举刀去挡,那剑撞上刀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飞向了夏候彻所在的方向,他再想阻止都来不及。 凤婧衣倏地松手将身六的男人重重一推,自己还未来得及躺开,那箭便已经刺穿她厚厚的冬衣,扎入皮肉。 夏候彻被她推一堆回过神去,正看到她被利箭躺中的一幕,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直到她摇摇欲坠地倒下,方才慌乱地扶住,“素素……” 凤婧衣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颤声道,“没关系,我穿得厚。” “方潜,给我杀了那放箭的人。”夏候彻怒声喝道。 方潜留下些护卫,带着几个人便朝放冷箭的方向追了过去。 随行带来的太医忙不跌地过去看伤,看到伤口沁出诡异的蓝血,大骇道,“皇上,这伤不致命,可是这箭上……有毒啊!” 夏候彻惊恐地望向伤口处,沉声道,“她活不了,你就和你全家陪葬!” 太医惊得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翻着药箱取出金针,“微臣先控制住毒性,再……再配毒解药。” 可是,这毒实在刁钻,他只从医书上看到过,要如何来解? 凤婧衣望着眼前的夏候彻,眼皮越来越重,颤抖着说道,“我要是……要是死了,把我埋在个暖和的地方,我……我怕冷。” “朕在这里,朕不会让你死……”他抚着她冰凉的脸,手不自觉得有些发抖。 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多年生生死死都闯过来了,他竟在这时候有些害怕了。 凤婧衣笑了笑,有些苦涩的嘲弄。 这世上,最想她死的人,便是他了吧。 太医战战兢兢施针,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夏候彻急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解毒……” 太医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回话道,“微臣……微臣已经控制住了夫人体内的毒性,再给微臣时间配解药,夫人才能醒。” 夏候彻摸了摸她的脉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心稍稍放了下来。 方潜带着人无功而返,并未追到放箭之人,夏候倒也没有多加追究,只是道,“天亮去周围寻处民居,先将夫人安顿下来。” “是。”方潜立即带着人离开。 夏候彻将尚还昏迷不醒的凤婧衣裹在斗蓬里,冷冷地望着随行的太医,“解毒还需要多久?” “这个……这不是一般的毒,解药还需要不同的药物,微臣……微臣这里并没有。”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吸气,知道此时再逼他也是无用,沉声道,“朕将钰夫人交给你,会有人陪着你去找解药,若是救不他,你知道会是什么代价。”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微臣一定倾尽毕生所学治好钰夫人,一定……”太医忙不迭地磕头回话道。 天亮之时,方潜带着人回来,说是已经找好了地方。 夏候彻将凤婧衣抱上马车,紧抿着薄唇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他明里暗里受了多少算计,有他的敌人,亦有她的亲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站出来护他一回。 他宠爱她胜过宫中任何一个妃子,可是他知道,那也只是宠爱,一个皇帝对一个妃子的宠爱而已。 他说过,他要得到她的心。 如今,他似乎是已经得到了,为何心底却没有征服的快/感,反而是莫名的害怕呢?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方潜在外面道,“主子,到了。” 夏候彻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进了已经打点好的院子,将放到了床上扫了一眼屋内,道,“屋里再生些炭火,她怕冷。” 方潜连忙吩咐人去办,再三思量之后,说道,“对方来得这么快,只怕南唐皇帝那边也会有异动。” 夏候彻沉默了半晌,说道,“天黑了再走。” 以往倒不觉得,这一刻竟忽然想在她身边多陪一会儿,哪必只是几个时辰也好。 沁芳望了望床上的人,默然立在一旁。 夏候彻就那样在床边一坐便坐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快到黄昏,方潜提醒道,“主子,我们该上路了。” 他回过神来,望向沁芳道,“你留在这里好生照应着,太医已经去配制解药了,朕办完事再过来接她。” “是。”沁芳连忙应道。 夏候彻摸了摸凤婧衣冰冷的脸,低语道,“等我回来。” 说罢,出去吩咐了两人留下来保护,方才上马带着人离去。 直至一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沁芳掩好门窗,方才走近窗边,颤着手从袖子里掏出藏了许久的药瓶,取了里面的药丸喂床上的人服下。 不一会儿功夫,凤婧衣睁开了眼睛,低声问道,“人走了吗?” “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太医已经去寻解药去了,外面只有两个侍卫守着。”沁芳如实回道。 凤婧衣起身换上沁芳带来的黑色夜行衣,说道,“这里你好生应对,我得走了。” 沁芳抿了抿唇,问道,“非要那样做吗?” “怎么了?”凤婧衣有些奇怪地问道。 沁芳沉默了半晌,道,“没什么,只是你有伤在身不些不放心……” 她是想说,方才大夏皇帝是真的很紧张她的生死,也许不必到斗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只是皮外伤而已,一会儿会有人易容成我来这里,你要小心应对着,莫让人瞧出了破绽。”凤婧衣换好衣服,低声叮嘱道。 “我知道。”沁芳回道。 凤婧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后窗悄然离去,消失寒风呼啸的夜色里。 林中放箭的是公子宸一行人,那既是试探,也是助她金蝉脱壳。 她受伤了,以这个太医的医术自然是不可能一时解了这毒的,夏候彻自然无法再带她同行,但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安顿了他,自己再过去凤景的藏身之地。 那么她便可以脱身去与公子宸等人会合,共同执行后面的计划。 所有的一切,早已在她的脑子里谋算了千万遍,每一步,每一个细节…… —— 二更七千,还有八千更,我睡一觉,起来得去趟中医院做推拿,三更会在晚上十二点前更出的。 记得每天去言情赛给晴子的《帝宫欢:第一毒后》十个真爱的赞哦! ☆、互算生死4(三更,求订!) 凤婧衣很快寻到了公子宸事先给她备好的马匹,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夜色笼罩的山林与隐月楼的人会合。 “怎么这么慢,害得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了。”沐烟趴在马背上打着呵欠道。 凤婧衣勒马停下,扫了一眼几人,道,“出了点状况。” 她哪里知道夏候彻哪根筋不对劲了,半天不肯走。 “怎么样,我那一箭射得够劲吧!”公子宸把玩着扇子,笑着揶揄道峥。 不提还好,一进起来,凤婧衣便怒上心头了,“我说,你是想杀了我独占隐月楼的产业吧,回回都险些要我的命。”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下这样的狠手。 公子宸一听好不无辜,“是你自己说夏候彻太过奸滑,我不动真格的,怎么能骗过他,再说解药早给你了不是吗?客” “就你有理。”凤婧衣哼道。 “不过,你最近这苦肉计,是不是用得有点多了,这样下去你那小身板扛不扛得住,别南唐还没夺回来,你就先为国损躯了。”公子宸状似担忧地说道。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凤婧衣咬牙切齿道,口口声声死啊死的,就那么盼着她去见阎王? “我说,你们两个废话够了吗?”沐烟没好气地打断两人,催促道,“这人还杀不杀了?” 公子宸甚是无奈地叹了叹气,劝道,“沐烟,要说执行任务,不要口口声声杀人杀人的,有失斯文。” 这女人,真是白瞎了一副美艳的皮囊。 “好了,说正事,夏候彻他们去了哪里?”凤婧衣神色认真问道。 公子宸笑了笑,一拉缰绳先行,“放心吧,一路上盯着他们的人多着呢,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那个死皇帝的人头是我的,你们谁也不准抢。”沐烟大叫着策马跟了上去。 一想到这次可以干掉大夏皇帝,她兴奋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呢。 青湮甚少说话,一语不发地跟着凤婧衣一道策马而行,虽然大家表面上一派轻松,但隐月楼所有杀手都来了北汉,足可见要对付的人是多么棘手。 她已经交过一次手,更加了解那个对手的可怕。 凤婧衣一行易容换装暗中尾随夏候彻一行人,最终到达北汉丰都城,他竟然将凤景藏在北汉天子脚下,却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可是,他明知道北汉皇族视他如大敌,一心想取他性命,还敢只身前来丰都,真不知该说他是自信,还是狂妄? 夏候彻一行在客栈住了下来,并没有马上去与看守凤景的人接头。 凤婧衣一行在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并让自己的人混到了对面客栈,全面监视对方的行动,准备在凤景一露面,便伺机出手。 “他就带这么些人,真不怕自己会有来无回吗?”沐烟倚在窗边,瞅着对面的客栈哼道。 青湮端着茶抿了一口,说道,“人不多,杀你够了。” 沐烟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咬牙切齿,“那就看谁杀谁,我亲爱的大师姐!” 公子宸手中的扇子在手里一开一合,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望了望面色凝重的凤婧衣,说道,“后面的事,由你来安排。” 她相信,隐月楼上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对手。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 夏候彻是有意要引她出来的,那么必然是早设好了圈套,她要把凤景救出来,又不能落于他的圈套,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把握能赢他吗?”公子宸问道。 凤婧衣望着窗外北汉街上来往的行人,平静道,“不知道。”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只要小凤景一出来,咱们就动手救人,顺手再宰了那死皇帝。”沐烟回头望了望几人,说道。 “沐烟,说好了行事一切看她的指挥,你若是在这里冲动坏了大事,赔上的就是咱们隐月楼上下的所有人。”公子宸一敛平日的玩笑之色,极其认真地说道。 沐烟平日里出去行事怎么做,只要任务完成,他自然不会多加过问,但此刻非比寻常,稍有差池不仅救不了凤景,还会让她们自己全军覆没。 “北汉皇室那边如何了?”凤婧衣问道。 “已经得到消失了,只是如今还不见动静,想来也是在静观其变。”公子宸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又道,“恐怕他已经知道有人盯上他们了,所以才会落脚在客栈,他不会在北汉逗留太久,三天之内肯定会设法去见凤景,让人要好生留意。” “这个你放心。”公子宸道。 “不仅是那个人,他身边的任何人的动向都不能放过。”凤婧衣冷静地说道。 她一遍一遍地思量着每一步,思量着敌人可能做的第一步,明明所有的事都已经尽在掌控,却总感觉自己算漏了什么似的,总有一丝不安在心里缠绕不去。 “好。”公子宸应道,对于她的话,她从来是没有异议的。 大夏民间总有一种说法,大夏皇帝夏候彻其智若妖,凤婧衣能与他成为不相上下的对手,其心思又岂止一般。 三日后,在客栈三天都未有动静的夏候彻开始行动了,在丰都是城里闲逛了半日,停在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看完了表演之后,给了不少赏钱,似是请对方前去大夏。 班子里不少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脸上都画着妆,根本看不清面容。 看完了杂耍,一路绕过小道,进了一处僻静的庄园,许久才出来神色出常地又出来了,一同带出来的还有几个身量差不多的少年。 “我去,这鬼皇帝不是要带回去当男宠的吧,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沐烟说着,望了望凤婧衣。 她只是静静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这又是杂耍班子,又是这里好几个,到底哪一个才是凤景?”沐烟皱着柳眉,有些头大地问道。 公子宸不由望了望凤婧衣,对于凤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北汉宫内传出消息,只要咱们动手就会封城,咱们只能在城里动手。” “先到城门处安排吧。”凤婧衣说罢,先行走了。 城门处明里有北汉的城上的守军,暗中又在他们备好的人马,凤婧衣与公子宸几人站在茶楼之上,估算着夏候彻一行人差不多该要过来了。 “他的人头是我的,你们不许抢。”沐烟望了一眼青湮,警告道。 青湮并未放在眼中,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漠。 凤婧衣站在窗边望着街上的行人,目光落在街边上玩闹的几个孩子,突地起身道,“我下去一趟。” “这人马上就过来了,你还去干什么?”沐烟紧张地问道。 公子宸几人看着她下了楼,结果却是到了街对面买糖葫芦,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说,她该不是急疯了吧!” 夏候彻等人很快就要过来了,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等着她一声令下,她却在这个时候跑去买糖葫芦,买糖葫芦也就罢了,还跑去跟街面上的孩子一起玩闹。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相较于公子宸和沐烟的震惊,青湮倒是面色如常,她相信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他们过来了?”沐烟看到自己人打出暗语,立即道。 可是几人望向楼下,凤婧衣还在跟路边的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杂耍班子,夏候彻一行人,一前一后都走了过来,公子宸几人都急得跳脚了,下面的人还没有下令动手。 这在城里动手,还有北汉兵马相助,若是出了城,她们再想救人,便是难如登天了。 凤婧衣并没有理会公子宸一再打暗语的手势,蹲在街边拍着手,跟着几个孩子唱着童谣,“一二三四五,狐狸追松鼠,松鼠绕松树,松树护松鼠,狐狸气糊涂。” 她一边拍着手,一边扫过杂耍班,以及夏候彻喧着的那几名少年,直看到他们都出了城,方才面色惨白地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幸好公子宸几人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为什么不下令,现在他们都已经出城了。”沐烟气急地说道。 凤婧衣扶着青湮的手,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脑子一团乱麻一般。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青湮问道, “小景他……不在这里。”凤婧衣声音颤抖不成调。 一句话,公子宸几人也都大惊失色。 凤婧衣扶着青湮才勉强稳住身形,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无数的东西,痛苦地喃喃道,“我太大意了,明知他设了圈套等着我上当,我还跟到了丰都来……” “刚才那么多人,你真的都看清楚了吗?”公子宸追问道。 凤婧衣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急急说道,“刚才孩子唱的童谣,是我教过小景的,除了我和他,没有别的人知道,他听到了就该知道我在附近,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些人头也不回地从这边上走过去,不可能是小景。” 公子宸和沐烟这才明了,她为何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跑到街上来跟孩子玩,原来是为了试探凤景是不是在这些人当中。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可是这一路,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和他身边的人,他不可能见到凤景,安排人送走他。”公子宸道。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一定有什么地方让我疏忽了。”凤婧衣抬头掩上眼睛,思绪飞快地转动。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之后,她倏地睁开了眼睛,“公子,大夏边境最近可有兵马调动?” 公子宸皱了皱眉,想了想说道,“过来的时候,白壁关兵马似乎是增加了三万兵马。” 凤婧衣闻言便道,“去白壁关,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白壁关?”公子宸几人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快步跟了上去。 “公子,你能否尽快让北汉皇室尽快关闭白玉关,越快越好,我和青湮先走,办完了过来跟我们会合。”凤婧衣说着,已经翻身上马了。 公子宸望了望她,没有多问便应了下来,“我会尽快赶过来,你们万事小心。” 凤婧衣望了望青湮和沐烟两人,道,“我们走。” 三人纵马如飞,出了丰都城赶往白玉关的方向。 白玉关与白壁关遥遥相望,是北汉与大夏两国的边境。 “我的好公主,你跟我说个明白啊,我们这么没命地往白玉关去干什么?”沐烟一边策马,一边问道。 “小景在那里。”凤婧衣道。 “啊?”沐烟一时间更昏乎了,对于这一个个脑子转得比鬼还快的,实在难以理解“不是说在丰都,怎么又跑到那里了?”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吗?”凤婧衣一边赶路,一边解释道,“那天在林子里你们突袭了他们,然后方潜寻找了民居给我落脚养伤,小景就在那附近。” 当时自己昏迷,醒来之后一心想着凤景在丰都,却没有发现那晚遇袭的地方到她养伤的地方竟是隔了好一段的路程,就那样与凤景擦肩而过了都不曾知道。 依靠常理说,当时情况紧急,应当就会寻在最近的地方落脚的,可是他们偏偏选在了那里。 再之后,夏候彻赶往丰都,将她留在了那里,侍卫护送太医去寻找解药。 他们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夏候彻,又哪里会去管那个去寻药的太医,偏偏就是这个太医与侍卫一同将凤景会带离北汉。 这个人,一直都是怀疑她与南唐还有联系的,所以才会故意告诉她自己会亲自来北汉将凤景带回去,实际就是想让这个消息从她这里传到想救凤景的人那里,可是她以为自己骗过了他,便也相信了他是真的要来带走凤景的,却没想到这个人谨慎如斯,已经另做安排了。 只要人一送到了白壁关,数万大军之中,她们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人救出来。 “可若是那样,他大可以早把人送去大夏,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沐烟道。 “那是因为他以为公主在北汉,凤景不见了,肯定在北汉和大夏边境寻人,再者也是怀疑我们与北汉勾结,所以不敢冒然将人送回去。”青湮已经明了凤婧衣所想的意思。 凤婧衣赞赏地望了望青湮,继续说道,“他亲自来了北汉,我们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了,自然不会再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太医和无关紧要的侍卫,也放松了对边境那里的警惕,于是他们就能暗中将人送到白壁关去,丰都不过是给我们布下的一个圈套而已,只怕那杂耍班,那些少年,都是身怀绝技的杀手,我们一着急救人,就会被暗算。” “我去,这鬼皇帝太阴毒了。”沐烟不可置信道,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 “可是,这已经好几天了,咱们还赶得及吗?”青湮担忧地望了望凤婧衣,说道。 凤婧衣知道此刻着急也没有用,说道,“夏候彻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即便把我们的人都引到了丰都,他也不会立即就送凤景走,会用上几天时间观察白玉关那里的动向,但愿我们赶去还来得及阻止。” 若是人一进了白壁关,面对数万的兵马,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人出来了。 一行几人连夜赶到了白玉关,拿着那太医的画像寻问才知,人早在昨天便已经出了白玉关了,一时间凤婧衣望着远处的白壁关,万念俱成灰。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 一会儿还有三千,记得来看,凤景是生是死。 ☆、互算生死5(四更) 大雪纷飞,凤婧衣站在雪地里已经许久,仿若已经凝成了一座雕塑。 她设想了无数种方式,可是根本就没有可能将数万兵马之中的凤景再救出来的方法,即便她可以去拼死一搏,也不能拉上隐月楼上下这么多人跟着她送死。 真的……真的是已经走到绝路了吗? 青湮和沐烟在一旁站着,想要说些什么相劝,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现在怎么办?那鬼皇帝还杀不杀了?”沐烟问道峥。 “沐烟。”青湮低声斥道,那个人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凤婧衣敛了敛目,转过身来,“公子宸她们还有多久能到?” 这个时候,不是她伤心彷徨的时候,既然没路,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客。 “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到。”青湮道。 “好。”凤婧衣抿了抿唇,眼底缓缓升起狠绝的寒意,“计划要变一变了。” “你打算怎么办?”青湮平静地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白壁关,幽幽说道,“我们想进那里去救人是不可能的事,但要对付他总还有办法……” 沐烟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这是终于要动手了吗? “不能进白壁关救人,我们可以拿他的命去换凤景回来!”凤婧衣道。 沐烟皱了皱眉,道,“是要活捉,不杀了?” “尽力活捉,若是活捉不成,那便非杀不可。”凤婧衣一字一句如刀锋般寒锐,带着断金碎玉一般的力量。 青湮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要杀了那个人尚且艰难不已,活捉便更是难如登天了。 一行人返回白玉关来,准备等到公子宸来了,再制定计划安排,几人刚进来青湮便低声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别回头,往那边走。”凤婧衣冷静地说道。 三人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小巷子里,一路盯着他们的人也跟了进来,还没走两步,寒光冽冽地刀便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这么点伎俩就想跟踪人,丢不丢人?”沐烟举着刀冷笑道。 “小的不是要跟踪你们,小的是见几位丢了东西,特地给你们送过来的。”那人战战战兢兢地回道。 这到底是派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差使啊,只让他来送东西,怎么没告诉他,这是一不小心都玩完小命的活。 “拿出来!”沐烟喝道。 那人抖着手从袖子里摸索了半天,将袖中的一枚玉佩拿了出来,“这不是你们掉的吗?” 凤婧衣扫了一眼,目光倏地一震,一把拿了过去,“这是小景的玉佩。” 这是凤景登基那年,她特地请宫中玉匠雕制的,样式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当世不会再有第二块。 “说,你从哪里拿来的?”沐烟逼问道。 这既是凤景的东西,自然就不会是从她们这里掉的,这个人说话大有问题。 “我家主子说,这若要是你们的东西,就跟我走一趟。”那人低眉望了望架在脖子上的刀,又望了望凶神恶煞一般的沐烟,而后朝着凤婧衣说道。 虽然是三个人,但看来作主的是那一个。 “沐烟,放开他。”凤婧衣道。 这个玉佩既然在这里,就说明凤景也在这个人的主子那里。 青湮却在这时候,拉了拉她,低声道,“小心为上。” 凤婧衣抿了抿唇,知道担心她一时心急失了冷静,若这是夏候彻又设的一个圈套,她们三个岂不是就自投罗网了。 “我家主子还说,前些日从你们的朋友那里借了幅画,你们去了正好给她带回去。”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说道。 “是楚王。”沐烟一听,立即道。 此事公子宸跟她说过,她去见楚王留了一幅画,夏候渊说留下考虑,果然是也来了北汉了。 凤婧衣绷紧的神经一下松了些,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道,“方才多有得罪,请你带路吧。” 楚王一直没有给她们消息,原以为是不会来的,没想到还是悄悄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人竟比她还看得清楚。 他救下了凤景,想来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隐月楼了。 不过怎样都好,只要凤景平安了。 凤婧衣留下沐烟在白玉关等待公子宸过来,自己和青湮跟着带路人七拐八绕离开了闹市区,来到了一座香火冷静的佛寺。 带路的人回头望了望他,说道,“到了,我家主子就在这里。” 三人一道进了寺内,到了最后面的禅院,远远看到亭子里坐着两人,一身素服的男子和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 凤婧衣心中一急,快步一边走,一边唤道,“小景!” 亭子里的少年一听扭头一看,虽然不是凤婧衣的面容,但这声音他不会听错的,起身飞快地跑了过来,“姐!” 听到这一声回应,她瞬间再也按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跑近前来的少年。 青湮远远站着,面上却是平静的,目光却染了几分笑意,为这对几经生死而重逢的姐弟而喜悦。 凤景一见她哭了,也跟着红了眼眶,却又安慰道,“姐,你别哭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可是就在昨天,他还以为他可能死也见不到她了。 凤婧衣笑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哭笑不得道,“又在你面前出洋相了。” 凤景露面笑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哭得难看死了。” 他的姐姐是那样美丽又坚强的女子,她的泪水是珍贵的,是他和上官大哥都舍不得让她落下眼眶的。 夏候渊缓步从亭中走了过来,笑意温雅,“看到你们姐弟能团聚,本王总算没白忙一场,不过能遇上你也是本王之幸,太平长公主!” 这世上这般费尽心思去救南唐小皇帝的,除了太平长公主凤婧衣,还能有谁。 “王爷今日之恩,婧衣一定会记在心上。”凤婧衣感激地说道。 “盟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当的。”夏候渊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看来这个人是确定要入伙了。 凤景好不容易见到她,便跟个孩子似地拉着她的手不放,眼睛将她从头到脚一遍一遍地看。 “本王让寺里帮忙备下了斋饭,凤景说要等你过来一起吃,现在可以开饭了吗?”夏候渊说着,望了望姐弟两人。 凤景拉着凤婧衣便朝禅房走,一边走,一边抱怨道,“姐,你快点,我饿得肚子都叫两回了。” 夏候渊跟着两人走在后面,看着姐弟两人不由眉间也生出笑意,生在皇家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斗得你死我活,难得他们姐弟两个感情竟这般好。 南唐国破,辗转半年,姐弟两人这样坐在一桌吃饭,恍惚都已经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菜,凤景吃得格外香,不时夹了菜给她,“姐,你吃这个,这才几个月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苗条,你管得真宽。”凤婧衣训道。 虽是好不容易见着面,却还是一如往常的都嘴上不饶人,只是对于这半年以来,各自经历的种种都没有去提及。 她没有告诉他这半年潜伏仇敌身边的提心吊胆,步步惊心。 他也没有说起,这近一个月以来落入敌手的恐惧和害怕。 只要这一刻,他们彼此都还安好,便足够了。 “若是长公主不嫌弃,将来可以将凤景留在本王那里,我会给他安排安全的地方。”夏候渊道。 凤婧衣笑意微收,这是帮忙,又何尝不是一种牵制。 凤景在他手里的话,将来她便不能不帮着他做事,她不喜欢这样受制于人,但现在凤景在他那里,远比跟着她更安全。 “那便多谢楚王了。” 用完膳,楚王便说有事离开了,凤景便拉着凤婧衣在寺里闲逛,到了正殿拉着她一起拜佛,以往连祭天大典都嫌烦的人,现在却格外虔诚。 “姐,你诚心点。”看着凤婧衣不甘愿的样子,他不由道。 凤婧衣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在佛前磕头。 凤景深深磕了九个头,双手合十,仰望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虔诚地许愿道,“佛祖,请你佑我皇姐,此生长寿安康,逢凶必化吉,便是弟子此生折寿也甘愿。” 凤婧衣拜完了,却见他还不起来,于是便在殿内转悠着等。 凤景拜完起身,突地胸中血气上涌,一把捂住踉跄地撞到了柱子上,凤婧衣闻声便跑了过来,惊声道,“小景!” 青湮和夏候渊闻声赶了过来,只看到方才还好好的凤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蒲团之上,捂着趴的血不断渗出血来。 “小景,小景,把手拿开给我看……”凤婧衣紧张地扶住他,整个人慌乱不知所措。 夏候渊连忙给他把了脉,道,“他是被下了毒,今日是毒发之期。” 他们在凤景身上下了毒,今天他不能到白壁关大营便会毒发身亡,便是凤婧衣有再大的本事救了他,也不过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好一个其智若妖的大夏皇帝,他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互算生死6 凤景的毒发,是凤婧衣完全不曾预料到的,以至于眼看着他受尽毒发的折磨,却没有办法救她。 青湮看了一下,突地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身上的一只锦囊里取出一只剔透的药丸塞进凤景口中,掌心贴到他背上运功护住他的心脉。 半晌,她收了手探了探凤景的脉搏,说道,“这是那家伙给我的药,说是他毕生之心血的两粒宝物,不管受什么样的伤,只要及时服下这东西,都能保住十日的性命。” 凤婧衣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已然毒发昏迷凤景,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谢谢你了。” 淳于越肯拿出来给青湮的东西,自然是世间少有的,起码给了她机会设法给凤景解毒峥。 自己见到凤景就放松了警惕,早就该想到夏候彻那样缜密的心思,从来都不会给敌人留后路,既会算计成功,也会考虑失败,如何会让凤景活着回到她手里。 “这是多种毒草毒物配制而成的剧毒,只怕想要解药也没有那么容易。”夏候渊说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望向青湮道,“去金花谷。客” 她不可能去白壁关大营夺取解药,淳于越肯定有办法能解了毒的。 青湮半蹲在边上,拍了拍凤婧衣的肩头,“我带凤景去金花谷,你留下。” 夏候彻很快就会回去找她,若是发现了那个假冒的,那她这数月以来处心积虑潜伏大夏皇宫就白费了。 凤婧衣望了望凤景,秀眉紧拧着不说话。 “后面的事还需要你来安排,即便不能杀了他,你最后一条后路不能断了。”青湮神色郑重地望着她劝道。 钰良仪是身份是她的一条退路,一旦被拆穿了,她才是真的危险了。 凤婧衣深深思量了一番,沉声道,“凤景交给你了。” 青湮点了点头,抱起凤景快步离开了寺庙,快马加鞭应该七八天能到,还有时间让淳于越配制解药。 凤婧衣站在佛堂外,望着渐暗的天色,目光缓缓沉冷了下来。 夏候渊站在她旁边,淡淡说道,“现在,你终于领教了那个人的手段了,对于他想除掉的人,他从来不会留一丝后路,即便你不中丰都的圈套,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从他手里救了人,也不过一个死人而已。” 这么多年兄弟,对于那个人他从来不敢小看。 “是我太大意了。”凤婧衣道。 若非有青湮与淳于越这一层关系,有了那一粒救命的药丸,凤景便就真的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他就真的让她尝到了失去挚亲之人的滋味。 “不是你大意。”夏候渊一边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说道,“是他太懂得利用每个人的弱点,他知道你紧张凤景,即便你能逃过他重重圈套,最后的赢家也会是他。” “确实。”凤婧衣恢复了如常的冷静,字字含恨道,“他这一次确实是算计到了我。” “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有输。”夏候渊微笑说道。 凤婧衣侧头笑问,“楚王有何高见?” “长公主请。”夏候渊微笑引路,带着她前去自己落脚的禅房。 两人刚刚进屋坐下,夏候渊的侍从也已经将公子宸给带过来了。 “沐烟说凤景在这里,人呢?” “他被人下了毒,刚刚毒发,我已经让青湮送他去金花谷了。”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公子宸亦是聪明的人物,一听这话便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重重一拳捶在桌面,“好狠毒的心计。” “我们该计划下面的事了。”她不想花时间去悔恨什么,去埋怨什么,好好计划怎么除掉他才是正事。 夏候渊给公子宸也斟了茶,方才问道,“你们有何计划?” “后天开始,白玉关就会关闭,北汉会开始清查关内的大夏人士,一明一暗总能取了他项上人头。”公子宸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反而望了望夏候渊,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个人与夏候彻多年兄弟,一定比她还要了解他。 夏候渊抿唇拨弄着手中的碧玺佛珠,而后摇了摇头,“你们杀不了他。” “为何?”公子宸眉眼一沉问道,她就不信集隐月楼上下还杀不了一个人。 夏候渊一伸手,边上的侍从便拿了一幅卷轴在桌面展开,上面是白壁关附近的地形图,修长的手有些病态的苍白,指向白壁关道,“你以为白壁关掉来的三万兵马,只是为了一个凤景?” 凤婧衣抬手抵着唇,略一思量便大惊道,“白玉关。” 夏候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本王所料不差,后天开始白壁关的兵马会开始出关巡查,并且已经有人混入北汉接应他离开,你们若是那时候在白玉关内动手,他身边所带也都是非一般的高手,介时北汉白玉关顾着与你们联手对付他,他只需放一个信号烟,关外的大夏兵马便会挥军而来,只怕那个时候白玉关都会被她夺了去,那么你们与北汉的盟友的关系便也不攻自破了,再想对付你们,便再容易不过了。” 他这般一分析,凤婧衣和公子宸都沉默了下去。 要杀了那个人,真的就那么难吗? 夏候渊平静地望了望两人,笑了笑说道,“这个人从来不会去真心相信身边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臣子,他真正的想法从来不会说出来,是他说出口的便是故意为之,所以不管你们是以什么样的手段得到的消息,都不会是他真正的想法。” 凤婧衣咬了咬唇,自己输给他的,又何止一两处。 “以后要记住,他真正的计划从来不会亲口出来,只在他的脑子里。”夏候渊说着,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继续道,“至于你们能不能知道,便要看你们能从他的话里,猜测出几分了。” 公子宸深深地叹了叹气,这才真正的了解,为何会有人说夏候彻多智若妖这句话了,一个人的心思怎么能够深沉得那么可怕。 “若是这样,那我们就没有一丝胜算了吗?” 夏候渊深深地笑了笑,说道,“也不尽然。” “王爷请讲?”凤婧衣道。 “那么,长公主是否也应该告诉本王,你在大夏的真实身份吧?”夏候彻拨弄着佛珠,直直望着她,似是要看清她透那张易容的面具背后。 公子宸皱了皱眉,泄露了凤婧衣的真面目,若是这个人将来供出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凤婧衣倒也爽快,一抬手揭下了易容的面具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王爷可认得了?” 夏候渊难掩震憾,他有想过这个女人会在盛京,却没有想到她会是夏候彻如今最宠爱的钰良仪,恐怕……连那个人自己也做梦都想不到。 他寻遍天下要杀之而后快的人,竟已成了他的枕边人,宠冠六宫。 果然不愧是南唐惊才绝艳的太平长公主,这般胆大的可怕。 “如此,本王便建议一二。”夏候说着,目光再度投向地图,一指白玉关后的榕城,“你们在这里动手,若是杀不了他,便将他逼入这里。” 凤婧衣望向他指的地方,道,“百鬼密林?” 那是一处了无人迹密林,里面遍布瘴气,毒物,泥沼,进过里面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故而便被称为百鬼密林。 “即便我们联手,这一次想要取了他性命,也是不可能的事。”夏候渊现底现出杀意,却又很快掩饰得滴水不漏,“只要在他和那些侍卫分开的时候下手,将他逼入这密林之中,既能不损你们的力量,又能对付了他,至于能不能让他死在里面,便就真的要看天意了。” 公子宸沉默了片刻,望向凤婧衣,“你以为如何?” 凤婧衣静静地盯着地图上所指的百鬼密林,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 “钰良仪,本王想是不是该提醒你一下,他很快便要回你落脚的地方了。”夏候渊笑着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望向公子宸道,“就依此计行事,我得回去了。” 此时此刻,最着急的莫过于玉溪了,好在这些日太医都还未回来,侍卫只能在外面守着,所以也发现不了里面的人不是真正的钰良仪。 可是,今日她借口担心凤婧衣的伤势,又见太医不回来便向侍卫打听皇帝何时回来,侍卫说天一亮就该回来了。 既然这边接到消息说夏候彻会回来,也就表示凤婧衣她们失手了,她现在还不见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已经被夏候彻活捉,她一样都不敢去猜想。 一夜难以入眠,眼看着天快要亮了,侍卫们听到有马蹄声愈来愈近便道,“主子回来了!” 沁芳急得在屋里来回走动,躺在床上替代凤婧衣的人也紧张地坐起身来,“现在怎么办?” 她们瞒得过别人,又如何骗得过夏候彻的眼睛。 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窗突然响了两下,沁芳连忙拉开窗户,“快点,皇上已经回来了。” 凤婧衣翻窗而入,替代她的人连忙跳窗而去。 “来不及了,沁芳出去挡一下。” 沁芳连忙出去了,急得冷汗直冒想不出法子,夏候彻已经带着人进了院门了。 她索性一咬牙冲进边上厨房,端着一盆水便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水全泼到了夏候彻的身上,连忙放下盆道,“皇上,奴婢不是有意的……” 夏候彻皱了皱眉,拂了拂身上的水渍,“我带了大夫回来,夫人怎么样了?” 说着,人已经大步进了门。 沁芳也不知里面如何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进去。 夏候彻进了屋,凤婧衣已经躺在床上了,只是还未来得及换回衣服,只好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沁芳愣了愣,连忙回道,“屋里放着炭火有些热,夫人出了一身汗,奴婢想端水来擦了身子让夫人睡得舒服些。” 夏候彻虽然挂念她的伤势,但也不好这个样子就叫大夫进来诊治,“你快些擦完了给夫人更衣,朕换身衣服再过来。” “是。”沁芳垂着回道。 天知道,她后背都已经冷汗一片了。 凤婧衣吃过解药,现在大夫一诊就能诊出来,而且她刚刚回来脉搏也还未平息下来,一把脉便会有异样,这若是让大夫瞧了岂不什么都败露了。 夏候彻出门离去,沁芳连忙掩上房门,拿出早就备好的毒药,兑了水擦在她的伤口处,手脚麻利地将屏风后凤婧衣的夜行衣和鞋子都收拾妥当,而后到床边推了推凤婧衣见她没有反应,想来是毒应已经发作了。 “好了没有?”夏候彻在门外回道。 沁芳扫了一眼屋内,确定没有破绽之处了,方才回道,“已经好了。” —— 一时没收住,写了四千,今天看来会更七千了。 ☆、互算生死7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夏候彻带着人进门为凤婧衣诊治,把了脉并未发现有异样,只是说道,“这毒虽然刁钻致命,但好在及时抑制了毒性蔓延,解了毒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沁芳默然站在一旁,看着那大夫取药,扫了一眼药箱,里面多是些止血补气,解毒的药,让她惊异的是箱子解落里的精致刀刃,那是只有军营里的军医才会随时备着的东西,以便有人中箭之时,可以及时取箭救治。 “之前的李太医,怎么不见回来?”沁芳出声问道。 夏候彻望着床上的凤婧,面色无波地说道,“出了些意外,不会再过来了。峥” 大夫配好了解药,交给沁芳道,“化成水给夫人服下即可。” 沁芳倒了水,将药粉放下水中化开,端到床边之时夏候彻道,“我来就好。” 说罢,扶起凤婧衣,接过药一点一点喂她喝下了客。 “她还有多久能醒?” “大约一两个时辰。” 夏候彻将碗递给沁芳,拿帕子擦了擦凤婧衣嘴角的药汁,道,“这里我来看着就好,沁芳去备好早膳,她躺了几天身子必然虚了。” “是。”沁芳收拾了东西,连忙与大夫一起出了门。 夏候彻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脱了鞋袜便在外侧躺了下来,顺手将还未醒来的女人揽入怀中,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自丰都这一路,南唐长公主都没下手,反而是在白壁关外把人救走了,真的是他错怪了素素吗? 也许她只是念着旧主情份,但还不至于与凤婧衣勾结一气对付他吧。 否则,也不会冒死挡这一箭。 这么想着,他低头轻轻吻上怀中女子的额头,满是怜爱之情。 此番费了这么大功夫去了丰都,原是想南唐逆臣引出一网打尽,再暗中让人将藏在榕城的南唐皇帝送进白壁关,即便丰都那边失了手,也能以南唐皇帝再引得南唐长公主露面。 素素中毒,那太医有几斤几两他又如何不知,原就是让他去白壁关请徐军医过来,顺便将南唐皇帝一道带过去。 原想着这一路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了,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去寻解药的太医,让两个侍卫带上南唐皇帝去白壁关是必成的事,没想到还是让人识破了。 所幸,他早连这一步的失败都计划到了。 凤婧衣啊凤婧衣,任你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人救回去,又能如何? 不过是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而已,只可惜他未能有幸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发生,否则该是多么痛快! 他是要杀她,但也不急于一时,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生命之中的珍爱,那才是致命的煎熬。 南唐亡国,夫婿战死,兄弟毒发,他看看她多大的本事跟他斗。 如今,眼看着自己的挚亲之人死在自己眼前,他就不信她能忍得住不找他报仇,只要她敢动手,白玉关便是她的葬身之地。 天渐渐亮了,外面虽是寒风呼啸,生了炭火的屋内却是暖和的,暖洋洋的被窝里凤婧衣睫毛微微颤了颤,皱着眉头掀开眼帘,入目便是男人冷峻的侧脸。 一想到昨日凤景毒发时的情景,她眼底不由掠起一丝杀意,她唯一的亲人昨日就险些死在了他的手上,天知道她此刻是多么想拧断他的脖子。 可是,她心中再痛恨,此刻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悄然收敛起自己目光里的杀意,与他继续周/旋下去。 半晌,夏候彻睁了一下眼睛,继续闭目后说道,“看着我做什么?” 看着你想什么时候能取了你项上人头,凤婧衣心中暗道。 然而,嘴上却口声心非地温柔道,“感觉好想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有点像在做梦。” 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都被恶心到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无声的勾起,闭着眼睛低头吻上她的脸,辗转寻到娇嫩的唇,爱怜不已地享受这样难得的温存。 凤婧衣闭着眼睛懒懒地回应着,觉察到男人手开始不规矩,不由皱着眉推了推,“不要,很累。” 夏候彻想着她昏迷了这么些天,身子一定虚弱,便也没有强求,吻了吻她的额头问道,“现在起来,还是再躺一会儿?” “冷,不想起。”这几天风里雪里的跑,冻得她骨头都发冷了。 “那晚些再起。” “嗯。”凤婧衣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些的位置躺好。 夏候彻睁开眼睛,一手支着头侧躺着,伸手理了理她脸上的碎发,问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挡箭?” 凤婧衣闭着眼睛装睡,懒得搭理他,要不是她自己计划好的,一箭射死他才好呢。 “说话?”他捏了捏她的脸,催促道。 凤婧衣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哼道,“谁要挡了,来得太快没来得及躲开才挨了一箭,你别想太多。” 那全似一个被人看穿了心事,却又嘴硬不愿承认的倔样儿。 “嘁!”夏候彻又好气又好笑,心情却是极好的样子。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当有一天撕开了这些温情的表象,这些情浓意浓的背后全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我们什么时候回盛京?”凤婧衣缩在被子里问道。 “快了,就这几日。”夏候彻道。 她闻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道,“那件事……办完了?” 他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南唐皇帝,许是已经知晓了结果,这一回倒没有生气,只是道,“差不多了。” “哦。”凤婧衣低着头,不再说话。 这个人不会知道,自己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淳于越会给了青湮一粒救命的药,恰恰便保住了凤景的性命。 夏候彻低头看了看,面上虽有些不高兴却没有冲她发火,只是道,“不想起就躺着吧,我去瞧瞧沁芳早膳准备了什么,一会给你拿过来。” “嗯。”凤婧衣翻了个身,应了应声。 夏候彻下床更衣,回头望了一眼,打开门出去了。 她听知消息会这样也是应当,若是真是全然没有一点伤心难过之意,反倒让他不安了。 沁芳看到他出来,便过来问道,“夫人可是醒了,早膳已经好了,要现在送进去吗?” “待会再送吧。”现在送进去,她大约也没有胃口吃。 沁芳不由多瞧夏候彻两眼,难不成两人又吵起来了? 夏候彻在外堂坐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问道,“夫人在南唐与凤婧衣走得很近吗?” 沁芳心下一沉,不知他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微一思量回道,“这也是因为大将军上官邑的缘故,上官大人将其认为义子,夫人才入宫做了长公主的女官,因为长公主与上官将军是有婚约的,也算是夫人的大嫂,不过在上官将军战死之后,夫人和长公主大吵了一架,之后便不知道如何了。” 说完这番话,她已经沁了一身冷汗。 夏候彻薄唇紧抿,目光深沉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她与南唐皇室的关系也算不得有多亲厚。 “好了,准备早膳送进去吧。” 用膳之时,凤婧衣也没怎么说话,夏候彻也没怎么追问,看着她吃完饭又睡下了,便出门去见了方潜等人。 “已经探得消息,白玉关明日便要关闭了,我们不宜在这里多耽误,早些到白玉关内会合才好。”方潜劝道。 夏候彻拧了拧眉,确实是需要及早过去,可是想到她才刚刚醒来,正值虚弱的时候又有些不忍心这时候就拉着她赶路。 “那里你去安排便好,夫人伤势未愈,朕明日一早再去白玉关内与你们会合。” 方潜闻言不由有些意外,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的行动,便是再宠爱后宫里的女人也是把握有度的,今日怎会突然因为钰夫人而变了主意? ☆、百鬼密林 天还没亮,凤婧衣还在睡梦中便被夏候彻从被窝里拉了起来,于是一脸地不高兴,抱怨道,“天亮了走不成了,我还没睡醒。” 夏候彻见她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往身上套衣裳,不由哭笑不得,三两下把自己收拾妥当便接手了她的穿衣工作,难得好脾气地哄道,“就赶今天一天,回去了再好好睡。” 凤婧衣苦着一张脸,咕哝道,“我再也不要跟你出门了。” “好了好了,忍一两天便好了。”夏候彻笑语道,这家伙还真是怕冷怕得要死,一整天了都窝在床上懒得动弹。 凤婧衣被他一拉出门,一股冷风吹来把她的瞌睡全给冻醒了,缩着脖子瞪着罪魁祸首,大有恨不得咬他两口的样子橼。 夏候彻低笑着在马上伸出手,道,“坐后面,省得风吹着你。” 凤婧衣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脸贴在他的后背,望着还黑暗无边的夜,不知公子宸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沁芳,天亮之后,设法自己去白壁关,我们在那里会合。”夏候彻道掬。 此去白玉关凶险,只怕实在分不人手保护一个宫女,反正对方也不会去追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 “那我也留下,等天亮再跟沁芳走好不好?”凤婧衣出声道。 夏候彻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坐好。” 凤婧衣望了望沁芳,道,“你路上小心,我们白壁关见。” 沁芳不会武功,与他们同行也确实会有诸多不便。 院中的几名侍打着火把,为首一人道,“主子,可以走了。 两拔人一前一后将夏候彻与凤婧衣两人护在了最中间,快马离开了落脚的村落。 凤婧衣知道,此去白玉关必经过榕城,夏候彻大部分护卫都还等在白玉关,他算准了他们会利用北汉的兵马联合对付他,一定会选在白玉关内动手。 可是,他不知道有一个与他兄弟几十年的楚王已经成为敌人的盟友,早已料到了他的计划和心思,偏偏放弃了在白玉关与北汉联手对付他的机会,在榕城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入套。 榕城说是一座城,不过只是一个小镇子而已,此时天还未亮,镇上了无人迹,一行人进了城走了一段路,夏候彻突地一勒马,“停!” 跟着他的护卫都是多年亲随,一听他叫停便知是有状况发生,一个个不由都警惕起来。 凤婧衣皱了皱眉,暗自骂道,这混蛋真是比畜生还灵敏,天生带着危险探测器似的。 “怎么了?” 夏候彻安抚性地伸手拍了拍她,低声道,“火把熄了,都下马。” 这样安静的晚上,暗处的人虽然隐藏极好,但这么多人的吐息声他若还听不到,便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凤婧衣暗叫不好,这还没到伏击地点就被他察觉了。 “把马赶过去。”夏候彻低声吩咐道。 侍卫们一听,狠狠在马上抽了一鞭子,马儿扬蹄便奔了出去。 然而,跑了没多远便是无数羽箭破空的声音,随即马蹄声便彻底消失了。 夏候彻一手牵着她,一手悄然抽出了随身的剑,“往西走。” “那里是死路,不如往北等方大人过来接应咱们。”侍卫长提醒道。 往西便是百鬼密林,那里根本是个必死之地。 “这个时候了,等他来收尸吗?”夏候彻一边往着凤婧衣往西边走,一边低声斥道。 这些人既然选择在这里动手,又岂会留给他往北撤退的活路,唯一不会防备的也只有百鬼密林那一条路。 他们这里一动手,公子宸那边也发现上了当,顿时一吹银笛下令追击,顷刻之间原本黑镇的镇中亮起数百火把,亮得有如白昼。 “这鬼皇帝是我的。”沐烟一说,已经纵身从房顶跃下,几个起落朝着夏候彻一行人的方向追去。 公子宸一扬手,示意城中所有人都包围过去,自己悠哉悠哉地提着灯笼在后面走着。 她养了这么多杀手,杀人的事她一般不会亲自动手,只要动脑子指挥就行了。 沐烟一路忍了好多天,如今一动手,自然是第一个追上去的,长刀如电劈向夏候彻,“老娘忍你很久了。” 哪知,对方举剑一刀,她握刀的手便一震发麻,人也被震出几丈去。 凤婧衣岂会看不出沐烟那一刀是使了十足十的功力了,竟然这样就被逼退了,这个人当真是强悍得变态。 沐烟被震退,转瞬又长刀一挥砍了过来,动作迅捷且华丽,可也正是因此,才被青湮说她的功夫华而不实。 可是,做为一个美艳的杀手,她必须杀人也要杀得漂亮,那才叫乐趣。 公子宸跟过来,远远看着被数百人围攻的夏候彻一行人,将灯笼往树下一挂,自己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热闹,脸上的黄金雕花面具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沐烟不肯服输,几番对战下来,身上便吃了两剑,火大的挥起刀直接往凤婧衣那边砍,夏候彻知她有伤在身,连忙举剑去挡。 恰在此时,沐烟另一只手上寒光一闪,狠狠一刀便划向夏候彻的脖子。 夏候彻虽然退得及时,脖子上仍被划了一道血痕,好在伤口不深,不足致命。 沐烟望了望自己短刀上的血迹,有些可惜的皱了皱眉,她是使长短双刀的,短刀只在关键的时候才出手,且百试不爽。 今日实在失手了,实在有些郁闷。 公子宸远远瞧着对方的护卫被她们砍得差不多了,手间把玩的银笛往唇边一横,开始下另一道命令。 众人一听笛声立即开始后撤,随即便开始出动背后背着的驽箭,乱箭如雨放了过去,随行的十几名护卫仅只剩下不到五个,夏候彻不得不带上几人往林子里撤退,以躲避毒箭的攻击。 “喂,我还没打完呢?”沐烟回来便朝公子宸抱怨道。 虽然杀了他们十个人,我们自己也有损伤,既然计划是逼他们入林,没必要再做无谓的交手。 沐烟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不敢再有异议,望了望黑漆漆的林子,道,“那公主怎么办,她刚才完全有机会跑的。” “大约她是要亲眼看到夏候彻死在百鬼密林里才甘心吧!”公子宸收起笛子,取下脸上的黄金面具,拿衣袖小心地擦拭着,爱不释手。 “要是她自己也死在里面怎么办?”沐烟担忧道。 “我怎么知道?”公子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凤婧衣也是一样谨慎的人,如果她在刚才那样的时候跑了,万一夏候彻没有死呢,她岂不就完全暴露了。 “刚才只要咱们再坚持下去就能在这里杀了那鬼皇帝的,何必让他往百鬼林跑?”沐烟收起刀,一脸的不甘心。 自己挨了两剑,只让对方破了点皮,心中焉能不恨? “你都在他手里捡不到便宜,要这样杀了她,怕是要陪上整个隐月楼,太亏。”公子宸道。 隐月楼的存在就是为了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样的赔本的买卖,不值得。 楚王和北汉皇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时候他们如果损失惨重,最后的便宜不是全被这两方给占去了? 他们陪上这么多人命和心血杀了大夏皇帝,最后哪还有实力去拿回南唐,不是被夏候渊接手了,便是被北汉瓜分了。 “那现在怎么办?”沐烟道。 公子宸将擦好的面具重新戴上,取下挂在树上的灯笼道,“一半人留下守住出口,一半人随我入林。” 走了几步,不见沐烟跟来不由回头望了望。 沐烟抱臂站在原地,道,“我可不进去,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我得找地方疗伤去,晚了可是会留疤的。” “嘁,怕鬼就直说。”公子宸哼了一声,提着灯笼带着人进林子里去了。 如果她只是带人在这里守着,夏候彻他们在林子里躲着,天一亮等白玉关那边发现异样追过来,让他们顺利会合了,他们这一晚上可就白忙活了。 所以,她必须他们逼到林子深处,进到那片迷林之中,找着路出来,才算成功将他们逼进了百鬼密林。 至于凤婧衣,如果夏候彻真的死在了百鬼林里面,她会放出信号烟,沁芳早在她的衣服上熏香了特别的香料,是一种西域食香虫最喜欢的,到时候她放出虫子带人跟着进去就能找到她。 黑暗无光的林子里,夏候彻拉着凤婧衣走了好一段,方才停下了道,“去一个人回去看看,有没有追兵。” “是。”一人领命原路折了回去。 凤婧衣紧张地抓着他,不知是冻得,还是紧张,不自觉有些发抖,“我们要怎么办?” “先等等看,如果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天亮,方潜等不到我们肯定会回来接应。”夏候彻不由将她搂在怀里,将大氅裹住她。 “他们……是南唐人吗?”凤婧衣颤着声音问道。 夏候彻沉吟了片刻,道,“是。” 凤婧衣便沉默了下去,不再问了。 “可有从里面认出南唐长公主?”夏候彻道,方才那些人不仅要杀了他,连她也是不放过的。 “太黑太乱了,我看不清楚,不过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信和死士。”凤婧衣道。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但那一身放出的杀意,即使看不见,也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两人都沉默之际,前去打探的侍卫回来了,“皇上,他们进来搜山了,怎么办?” “往林子里面走。”夏候彻说着,拉上凤婧衣已经先走起来。 “可是都说进了这林子,就会出不去的,我们……”凤婧衣有些害怕地说道。 “朕从来不信那样的鬼话。”夏候彻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里面再有什么,也总比留在这里被乱箭射死要强。” 若是他一个人,尚且还可以应付一二,可是带着一个有伤在身的她,行事自然不能那般随心所欲。 一行几人飞快地在林子里摸索着前进,直到天色微明走进了迷雾林中,方才摆脱后面的追兵。 “现在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休息一会儿再寻出路。”夏候彻道。 凤婧衣望了望周围,喃喃道,“我们还走的出去吗?我不想死在这里,这里太冷了……” “说什么傻话?”夏候彻看着她小脸冻得通红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拨了拨她贴在脸上的湿发。 早晨的林子里全是露水,这一路跑过来,身上都是湿湿的,这怕冷怕得要死的家伙,自然是受不了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吗?” “皮肉伤而已。”夏候彻握住她的手望了望周围,对仅剩下的四个侍卫说道,“你们分头到周围看一看,不要走太远。” “是,”几人领命,向四个方向分头而去。 可是,这一去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一个人再回来,凤婧衣不由有些坐不住了。 “听人说,这百鬼密林里有一片让人迷路的迷雾林,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这里?”她望着白雾茫茫的四周,有些恐惧地说道,“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我们再等一会儿,等不到也必须走了。”夏候彻面色沉凝地说道。 凤婧衣不再说话,一语不发地坐在他旁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夏候彻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凤婧衣仰着头望了他半晌,还是跟着起来了,“我们走哪边?” “走我们来的那边。”夏候彻说着,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然而,在林子里走了好长一段,还是不见走出迷雾林,凤婧衣面色惊恐地望着一个地方,指着一处被折树枝的树,“这是我们刚才坐的地方,我们又走回来了。” 夏候彻望了望周围,的确是又回到了他们之前歇脚的地方,剑眉不由深深地皱起,这百鬼密林真的就那么邪乎吗? “走这边。”他一手拉上凤婧衣继续前行,一手不断挥剑在树上做下记号,以防再迷了路。 然而,又转了一圈,结果又看到了自己在树上做下的记号,显然又走回来了。 “见鬼。”夏候彻沉声骂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劝道,“再走一次试试,直走不要拐弯,应该就不会再转回来。” “走吧。”夏候彻牵上她,继续前行。 虽然没有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眼前始终都是迷雾重重,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朝前走着。 他们在林子里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时候同时,公子宸已经带着人下山回了榕城。 “人都赶进去了?”沐烟问道。 公子宸无语,她当时放牛还是放羊,赶进去? “送进迷雾林了,只怕现在是出不来了。”公子宸说着,伸了个大大地懒腰,拿着自己的金扇子一打开道,“好了,事情办完了,大家都回盛京去吧。” 沐烟咬牙切齿地望着百鬼密林的深处,恨恨道,“早知道是这样,就该从金花谷借些毒虫毒蛇放进去,放他死得更快点。” 这两剑刺在她身上那么狠,这仇结大了。 “你带人先回盛京吧,我还得在这里待些日子。”公子宸道。 她还要在这里等凤婧衣,要么夏候彻死在里面她活着出来,要么是她们两一起出来,又或者……一起死在里面。 他必须等到这三个消息中的一个,只但愿,等来的会是第一个消息。 “知道了,你小心些那个楚王,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沐烟上了马,朝着她叮嘱道。 夏候彻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个爹生的,自然这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哟,这你都看得出来,也不是那么胸大无脑嘛。”公子宸揶揄地笑道。 “老娘既有脑,也有胸。”说着,不由挺了挺傲人的资本,鄙视地望着马下的人,“不像你,一马平川,也难怪你只能穿男装。” 拜托,女人用脑过度会老的快的,隐月楼里的狐狸已经成堆了,阴谋算计的事自然她们去操心,她才不要费脑子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女人的青春就那么些年,她不能浪费在这些破事儿上。 公子宸白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实在不想再认识她。 不过,她的提醒倒是对的,虽然夏候渊也跟他们搭伙了,但这样老谋深算的狐狸是断然不可完全信任的,否则只会被他吞得渣都不剩。 既是合作,便是各取所需。 隐月楼不想占他的便宜,他也休想占到隐月楼的便宜。 但愿他们这一次,不是杀了一只虎,又引来了一只狼。 迷雾林中,夏候彻与凤婧衣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迷雾林,眼前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 只是,入目之中,还是些了无人迹手树林。 “终于走出来了。”凤婧衣长长地松了口气。 夏候彻望了望她,道,“继续赶路吧,要走出这百鬼密林,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凤婧衣只是笑了笑,那么容易走出去,又何必把你弄进来了。 夏候彻拉着她快步在林中穿行着,不料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便像踩空了似地往下陷,可是却立即把边上的凤婧衣用力扔了出去。 凤婧衣落地连忙爬了起来,正要过来便听夏候彻喝道,“别过来,是沼泽。” 她这才看清楚,他人已经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泥沼里,且还在不断地往下沉。 沼泽比其它地方,一旦掉在了里面,你越挣扎,就会陷得越快。 凤婧衣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一点下沉,望了望了无人迹的四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最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他现在没有护卫,没有帮手,只要她不去救他,他就只能沉到那泥沼里,活活溺死。 只是,她没有看到,泥沼里一点一点下沉的男人,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响,眼底渐渐生出的阴冷…… ☆、百鬼密林2 凤婧衣一口气跑了好远,方才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战死的上官邑,代她殉国的上官素,险些毒发的凤景,还有无数追随她死于南唐的将士,密密林林的影子开始涌现她的脑海。 这口怨气,压在她心头才短短半年时光,已经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他要死了,夏候彻……他终于要死了!”她一字一句地对自己手道,手狠狠抠进粗糙的树皮,似是要发泄心头的无边恨意。 可是,在她摸出身上的信号烟之时,却蓦然想起了那日在寺中夏候渊说过的话,顿时心底生出一股无边的寒意。 这个人被那么多人算计都没死,会这么简单就死在这百鬼密林的泥沼之中吗刖? 抑或者,这又是这个生性多疑的男人对她的又一次试探? 这么一想,她恨恨一咬牙,环顾四周开始飞快地收集树藤,一边往回跑,一边快速编织成绳索…… 她再回去之时,夏候彻还在沉在泥沼里,整个人只剩脖子以上还在外面,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跑回来蔺。 这一切,真的是他想错了吗? 凤婧衣快速地将树藤编的绳索捆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趴在沼泽潭边望着他说道,“你把手慢慢拿出来,接住我扔过来的树藤,一定要接住!”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慢慢地将手从泥沼中举了起来,这样小小的动作使得很快沉到了脖子。 “接住!”凤婧衣说着,将绳索朝他手上扔过去,看到他成功地抓住了欣喜地池边抓住另一端,“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夏候彻抓着树藤往岸边走,树藤是软的,人一动便沉得更快,急得凤婧衣满头大汗,“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她说着,在潭边拉着树藤用力地将泥潭里的人往上拉,林中的树藤多刺,手都被勒得血肉模糊了才将夏候彻从里面拉上了岸。 夏候彻没有说话,一身污泥地仰躺在地上,只有一张尚还白净的脸上露出笑意,最后畅快开怀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凤婧衣喘着气瘫坐在边上,看着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大笑的男人,“你笑什么?” 夏候彻伸出自己满是污泥的手,“过来些。” 凤婧衣皱着眉望了望他一身脏兮兮的稀泥,一脸嫌恶的退了退,“离我远点,你……” 话还没说完,夏候彻已经坐起身,伸手抓住她狠狠一拽,她便重重地撞入满是污泥的怀抱。 他不由分说便吻了下来,不是以往那般带着情/欲气息的亲吻,却比以往更加温柔怜爱,久久都不啃松开。 最后,是凤婧衣受不了他,狠狠一把人推开,瞧着自己身上沾上的污泥,跳起来气乎乎地走了,“脑子有病!” 夏候彻笑着起身跟了上去,心情仿佛是极好的样子。 凤婧衣回头一望,警告道,“你离我远点!” 夏候彻却不怕死地一伸臂将人搂住,气得她狠狠一肘子撞到他腹部,登时痛得他眉目纠结,唇角却扬起了深深的弧度。 凤婧衣甩不掉,便索性不说话懒得理他,一路闷头走着。 她想,从夏候彻的反应来看,她的猜测是没有错的,这个男人又是在试探她。 即便他不回去,他定然也早想好了如何自救,又或者那几个在迷雾林里失踪的侍卫,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失踪,而是一路在暗中跟着他们。 或者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所幸,她没有被仇恨的怒火冲昏了理智,及时冷静下来了。 否则,这一时冲动的后果该是多么的可怕。 如今看来,这百鬼密林恐怕是根本困不住他的,离开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此次北汉之行没能杀了他,但她想自己大约已经渐渐取得了这个多疑男人的信任,这对她以后的路,也是至关重要的。 “还真生气了?”夏候彻见她不说话,低笑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他,看到他身后的野柿子树,连忙跑过去摘了些,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已经走了数个时辰没有进食,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吃不消。 “这东西能吃吗?”夏候彻拧眉道。 凤婧衣一边摘下了收着,一边道,“那边有虫子正在吃,不会有毒?”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夏候彻一边帮忙碌,一边问道。 一个南唐世家养在深闺的千金,怎么样会对这些山里之物这般有见识? 凤婧衣微震,略一思量道,“以前跟着师傅在山里学功夫,那里也有这样的果树,我吃过。” 事实上,这些山里之物曾是她在童年之时,家里最重要的食物,谁让她的母亲不再受她那个风流父皇的宠爱被安置在了破落的别宫,不到两年时光,连日常三餐都成问题了。 夏候彻抿唇笑了笑,伸手帮忙,“要摘多少?” 凤婧衣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摘下来的柿子一一放下,说道,“冬日里山林间的结着果实的树不多,遇上了我们能拿来多少拿来多少,要从这里出去不是一两天的事。” 最后,两人摘了一大包由夏候彻一人拎着,准备做为接下来几天的干粮。 凤婧衣一边走,一边拿来了一个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便开始吃起来,甜糯的味道正好,只是有点冰凉。 她只顾着自己,边上的夏候彻便不高兴了,“我的呢?” “你不是拿着那么多?”凤婧衣望了他一眼,说道。 夏候彻望了望自己的脏手,一手抓着她的手,低头便咬了一大口去,“味道还不错。” 凤婧衣抿唇瞪了他一眼,哼道,“夏候彻,你是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学会干些没皮没脸的事儿了?” 夏候彻走在她前面,挑着眉回头望她,“你说什么?” 她头一回这么叫他的名字,结果还是骂人的,在宫里倒是乖巧听话,一出了宫便一天比一天嚣张了。 凤婧衣瞅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闷着啃着她的柿子,不再跟他说话。 半晌,夏候彻望了望四周道,“天快黑了,我们得找地方落脚。” “跟你出宫就没一回遇上好事。”凤婧衣咕哝着抱怨道。 夏候彻低笑,一边走一边道,“嗯,大概有点八字不合。” “岂止不合,你简直就是我的灾星,上回是遇上刺杀,我险些废了一只手,这回又是追杀的,又是跑到这百鬼密林里。”她说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要是出不去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你要是做鬼了也缠着我。”夏候彻笑语道。 凤婧衣皱了皱眉,他今天笑得实在有点多,也实在有点不正常。 “好了,快点找落脚的地方。” 两人在天快黑的时候,寻到了一处山洞,且不远还有溪涧,夏候彻将落搁下望了望自己的身上,道,“我去那边洗洗。” “我也去。”凤婧衣道, 夏候彻俊眉一挑,坏笑着说道,“虽然我也想鸳鸯浴,不过这里水太冷,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是想出去捡些柴火回来,把你衣服洗了烤干,你想什么呢?”凤婧衣恼怒道。 “你捡些柴草回来就行了,山里太凉,我自己洗了带回来就行。”她那怕冷怕得要死的,沾着那刺骨的溪水怎么受得了。 “你别洗太久,冻病了我可没本事带你走。”凤婧衣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先离开去寻找柴火,以便晚上可以用来生火驱寒。 她在附近很快捡了柴火回来,在溪边寻了几块可以打火的白石,费了好些功夫才点起火来,把方才摘下的柿子放到火堆边上煨着,以便热了吃起来没有那么凉。 半晌,还不见出去洗澡的人回来不由有些不安,正起身离开山洞准备去找,却看到他一手拿来着湿衣服,就那么光着膀子回来了。 她接过湿衣服拿来棍子支在火堆边,而后将煨热的柿子拿给他道,“这个是热的,吃着会暖和点。” 他看着手上的东西怔愣了一会儿,伸手接了过去,一点一点地剥开皮,咬下一口之后,暖暖甜甜的感觉仿佛都要沁到了心里一般,让他久久都没有言语。 凤婧衣将包着柿子的披风拿来披到了他的身上,说道,“衣服还有一会儿才能干。” “嗯。”夏候彻应了应声。 凤婧衣在火堆旁坐下,望着跳跃的火苗不由有些好笑,他们这么两个无时不刻想要对方死的人,竟然一起生生死死地走过好几回了。 “素素?” “嗯。”她应了应声。 夏候彻又道,“还是有点冷。” 她翻了翻烤着的衣服道,“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你坐过来些。” 凤婧衣咬牙切齿地瞪向笑着的男人,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想拿她取暖? 这么一想,便懒得搭他了。 可是,等一会儿不见她动,夏候彻便自己挪过来了,“你不过去,还是过来吧。” 凤婧衣起身便要躲,恍似是见了瘟神一般,“夏候彻,这个时候你要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夏候彻闻声大笑,轻轻松松地将她勾入怀中,捏了捏她鼻子道,“我没想乱来,还是……你想乱来了?” 凤婧衣顿时一张脸躁得通红,尴尬不已。 他却还不放过她,理了理她的头发,低头咬了咬她耳朵道,“当然,你要想的话,我很乐意配合,野外山洞里想必是另有一番情趣。” “无耻!”凤婧衣骂道。 夏候彻笑了笑,搂着她说道,“我只是很高兴,你能救了我。” 她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望着面前的火光,道,“你不把我扔出去,也许掉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我……” 说到这里,她止住声音。 有些意思,欲言又止最好,说出来反而让人不易相信。 可是他不知道,偏偏就是他这个局让她警觉了,如果当时他放开她自己脱身的话,再要救她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故意让自己掉在了里面,等着她去救。 他叹息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素素,幸好你回来了,否则……” 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没有说出否则后面的话,聪明如她却也猜得出来,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覆上他的手,柔声说道,“后面不管再有什么,不要再这样丢下我,即便你是想保护我,可是我怕我没有那个本事能救你……” 他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放心吧,我们会走出去的。” 他这么说着,怀中的女人却笑了笑,喃喃说道,“我希望我们能早一点离开这里,可是有时候我又希望我们能晚一天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问。 “这里只有你我,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可是回了盛京,你就会是很多人的……”她无奈地叹了叹气,低语道,“我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这样对着一个自己的仇人,情意绵绵地表白,实在是一件虐心的事。 不过,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可以贪心。”夏候彻薄唇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低头便要吻她。 凤婧衣愣了愣,他这是什么意思,鼓励她去爱上他吗? 只可惜,这鼓励着实是用错了对象。 她对他,没有爱,只有恨。 唇齿几番缠绵,她及时打住,“我看看衣服干了没有?” 她可不想撩起了火,跟他在这荒郊野外打野战,那样的刺激她可消受不起。 夏候彻沉默地望着她,一向冷竣的面容今夜格外的温柔,那不是刻意作出来的样子,而是发自心底而散发的温柔之意。 凤婧衣将烤干的衣服拿了过来递给他,催促道,“快穿上吧,小心一会儿着了凉。” 他接过去,一件一件地穿好,往火堆里添了些柴便道,“不早了,睡吧。” “嗯。”她乖巧地在他边上坐下,靠在他的怀中闭目入睡。 他扯了扯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手轻轻抚着她背后垂落的青丝,抬头望向山洞外黑暗无边的山林…… 凤婧衣想要将他困死在这百鬼密林,以为这样就能置他于死地吗? 那她便太天真了。 夏候彻是到后半夜才睡着的,醒来之时已经天亮了,可是原本睡在他怀里的女人却不知所踪了。 他沉着脸一掀披风快步出了山洞,找了没多远便看到正蹲在溪涧边洗脸的人,溪里的水很冷,洗完了便冻得她一个颤抖,使劲搓了搓手将边上的大树叶洗干净,盛了水刚起身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你醒了?”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遇到猛兽怎么好?”夏候彻沉着脸训道。 凤婧衣捧着水走近,说道,“看你睡得香就没叫,这里离山洞就这么一点远,我拿点水就回去了,能遇到什么?” 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怕她有危险,还是怕她趁机跑了。 “先回去吧。”夏候彻面色缓和了几分,顺手接过她手里盛水的树叶“这里的水寒气重,你忍着少喝些。” “那我渴死了怎么办?”她咕哝道。 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斥道,“满口死来死去的,晦不晦气?” 凤婧衣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这林子这么大,我们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天?” 大冬天的,她实在不喜欢在这山里多待,可要走出去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如今想来,自己原是逼他进林子送死的,结果还把自己也送进来受罪,这是何其自虐。 “这就受不了了?”夏候彻笑问。 凤婧衣回到山洞里坐下,啃着火堆里煨过的柿子,苦着脸说道,“我现在特别想念沁芳做的饭,想念宫里的温泉……” 夏候彻瞧着她小脸冻得通红的样子,有些心疼道,“最近苦了你了,回京好好补偿你。” “补偿我什么?”她扬眉望着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他笑着问道。 凤婧衣想了想,回道,“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我最想要你的项上人头,说出来你会给吗? “快吃吧,吃完还要赶路。”夏候彻这两天态度难得的好说话。 凤婧衣低头继续啃着柿子,她想大约后面几天她也是要啃柿子,只怕从这里出去了之后,吃得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柿子了。 百鬼密林里每走一段都会面对不同的困境,先是迷雾林,后是沼泽地,再到瘴气林,再到鳄鱼潭……所幸一路两个人精诚合作,虽出了些意外,但都还保住了小命。 凤婧衣进入百鬼密林的第五天,公子宸已经没有等到她发出了信号,但接到了青湮从金花谷传来的消息,凤景已经解了毒,暂时寄居在金花谷。 与公子宸一起等在榕城的人,还有楚王夏候渊。 “已经五天了。”他远远望着百鬼密林的方向,眉目幽深。 相较于她的沉稳平静,公子宸倒越来越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凤婧衣在里面现在到底是死是活,而自己却又不能冒然进去寻她。 “五天都没有消息,想来这一回,他还是死不了。”夏候渊敛目拨着手间的佛珠,叹息道。 凤婧衣一直没有传消息,那就表示夏候彻还活着,而那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夏候彻活着,想来她也不会让自己死在里面。 公子宸手中折扇不断拍打着另一只手心,喃喃道,“也许,她也出了事,才会无法传消息出来……” 夏候渊笑了笑,望着她道,“她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公子宸一时无言,凤婧衣是她遇过最狡猾的女人,那样的祸害,应当没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五天不知生死,她总会忍不住胡乱猜想。 “依本王看,你时间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回盛京好好收拾一下残局。”夏候渊一边朝外走,一边好心提醒道,“夏候彻若是回京,必然会开始追查你们的下落,任何一丝痕迹被他抓住,都足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百鬼密林明后天就会写完了,然后就素回京了,靳兰轩也要回去了,太后也快回来了,越来越热闹了…… ☆、百鬼密林3 百鬼密林里的第五天,凤婧衣这个怕冷怕得要死的终究还是病倒了,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近些年不是在南唐宫里,便也是在大夏后宫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餐风宿露,何况是在她最怕的冬天里,再怎么咬牙坚持也扛不住这山里的寒气。 夏候彻一直拉着她赶路,有些讶异她一向冰凉的手今天竟然出奇的暖和,“今天不冷了?” “嗯,走得太暖和了。”除了有点头晕脑胀,身体无力之外,唯一的好处就不感觉冷了,甚至全身暖和的不得了。 “是吗?”他倒并未发现异样,想来她不觉得冷便好,一边走一边说道,“必须赶在天黑之间过了过鳄鱼潭,晚上这一片猛兽太多。刖” 他们已经在这树林里困了好些天,再这样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与他原定回京的日子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凤婧衣懒得说话,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任由他拉着在林子里穿行。 “小心点脚下。”夏候彻一边走,一边提醒她注意脚下纵横交错的树干蔺。 凤婧衣整个脑子都是晕的,连话都听不清了,哪还顾得上小心脚下,结果便狠狠摔了一跤。 “不是说了让你小心吗?”夏候彻皱着眉将她扶起来教训道。 原本人就不爽快,这摔了一跤,还要被他教训,一时间脾气便上来了,“你走吧,我不走了。” “又怎么了?”夏候彻皱眉。 凤婧衣甩开他的手,扶着树站起身自己走,走了没几步眼前便是阵阵发黑,踉跄地退了一步,咬了咬唇又让自己清醒了几分继续走。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还不知道凤景是否平安,怎么能这样倒在这里? 可是偏偏这不争气的身子就是不懂她的心,走不了一段路便要扶着树停一下,嘴唇都咬得出了血,这样的痛觉也无法让她清醒太长时间。 夏候彻似也发现了不对劲,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怎么这么烫?” 一早就觉得她手暖和的怪异,难不成这都烧了一路了? 凤婧衣敛目吸了吸气,明明虚弱得恨不能就这样一头倒下睡过去,却又咬着牙让自己清醒过来,虚弱地抱怨道,“都说了,最讨厌冬天。” 她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到冬天便受不得寒,一病倒便是缠绵病榻数月难以痊愈,那滋味着实地折磨人。 所幸南唐地处南方,便是到了冬天也没有特别的冷,她病也病得不甚厉害。 可是这一回大冬天地跑到了北汉这鬼地方,她哪里受得了。 夏候彻拉了拉身上的皮裘,随即便将人背起来,说道,“自己趴着睡会儿。” 凤婧衣歪着头搁在他肩上,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夏候彻,你真是个扫把星,我哪天就会被你害死。” 若是没有这个人,她大可以在南唐金陵好好做着她的长公主,如今已然与心爱之人成婚,只等到过两年凤景亲政,便可以隐居世外。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便被这个男人毁了,逼得她不得不躲在他的后宫里苟且偷生。 “说什么胡话!”夏候彻侧头斥道,一边走一边道,“我不让你死,谁也害不了你。” 凤婧衣微眯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轻轻地笑了笑,满是嘲弄的意味。 如果他知道她是谁,还会这样说出这番话吗? 那时候,只怕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解恨吧。 莫名其妙投生在了南唐皇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真正的南唐公主,只是想和亲人爱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可是残酷的权谋争斗逼得她不得不成为一个争权夺利的女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亲人,若非这个男人一再要取她性命,她何尝想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似又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她有些想念她们温暖的小家,想念每个晚上回到家热腾腾的汤,想念那个世界简单的生活…… 想着想着,眼角便落下泪来。 夏候彻感觉肩膀有些湿,侧头便看到枕在他肩上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她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落过泪,不管是在金陵他那般胁迫她,还是在宫里那般隐瞒身份欺骗她,她从来没有去哭闹过。 这个时候怎么会哭成了这个样子? “素素?”他抖了抖肩膀,唤她道。 素素? 谁是素素? 凤婧衣脑子混混沌沌的,半晌也没有任何反应。 “素素?”夏候彻声音高了几分,唯恐她是烧得糊涂了。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咕哝着声音道,“妈,我想回家……” 夏候彻皱了皱眉,并没有听清她叫什么,只听到那句了我想回家,一时间柔肠百转,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转念一想也是,上官家就这一个独女,府中自是如珠如宝的宠着,从南唐到大夏之后确实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只是她性子倔一直不说出来,这会病得糊涂了心中觉得委屈了,便想着要回家去。 凤婧衣这一睡便就睡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再醒来之时自己早已不是在夏候彻背上,反而是倒在床上躺着,被褥都是粗布的,床边生着炭火,房间内外除了简单的生活必须品,再无其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听到外面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披起衣服下床往外走,外面的一切让她难以相信。 他们并没有走出百鬼密林,可是这座被称为了无人迹的山里,竟有着一个数千人的大寨子。 渐渐更让她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隐居在山里的人,因为周围来往的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个孩子,甚至没有一个老人,全是身怀武艺的青年壮汉,看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习气,分明就是出自军中。 这样的数千人藏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怎么出来了?”夏候彻与一灰袍的青年走来,看着她披着衣服站在门口,不由皱了皱眉。 凤婧衣收起眼底的探究之色,一脸病容地望向他,奇怪的问题,“这里……” 夏候彻对身边的灰袍青年说道,“方湛,你让人把药送过来,再合些吃的。” “是。”方湛拱手应了应声,便离开了。 方湛? 凤婧衣微微抿了抿唇,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两年前从隐月楼送回金陵的密报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大将军方潜的弟弟,沙场骁勇善战,但因冒犯天威而被处死。 可是,这个人却出现在了这里,且还对夏候彻唯命是从,一股不祥的感觉让她不由一阵浑身发冷。 “还没好呢,外面风这么大,再给吹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夏候彻说着,扶着她进了屋。 凤婧衣回到床上窝着,接过他倒好的热茶喝了一大杯,人也暖和起来了,于是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夏候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没那么烫了。” 凤婧衣见他不答话,便一直盯着他。 “怎么了?”夏候彻皱了皱眉。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凤婧衣垮着脸道。 夏候彻在床边的凳子坐下,伸手拉了搁被子把她裹严实了,“真想知道?” “不想说算了。”凤婧衣缩了缩脖子道。 他不说,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夏候彻望着她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这是大夏在百鬼密林里的秘密军营,除了朕,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凤婧衣听了只想骂一句,这混蛋真不是狐狸投胎的吗? 可是他把她带到了这里,又告诉她这番话,除了他以外只有她知道,将来若是这秘密军营的事泄露出去,她便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为什么要设在这里?”凤婧衣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说道。 “百鬼密林贯/穿北汉与大夏的边境,北汉一直对大夏虎视眈眈,朕不能不做提防,这些人在这百鬼密林已有两年,待到朕要对付北汉之时,他们便是最必不可少的利刃,悄无声息的地北汉大军致命一击。”夏候彻说着,目光难掩雄霸天下的野心。 凤婧衣愣愣地听着,你这真的只是提防北汉吗? 可是遇上你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家千防万防也没防到你在这里藏了数千精兵啊! 如今看似白玉关还在北汉手中,想来这个人想要拿,有这样的一支奇兵在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他现在还想的是要先杀了她这个南唐长公主,然后再去慢慢啃掉北汉。 这样看来,北汉皇室真应该好好谢一谢她,若不是她这个挡箭牌,这个人野心家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北汉下手了。 “我睡了几天了?” 夏候彻伸手摸了摸明显瘦削了些的脸,心疼地说道,“三天三夜了,真的吓坏我了。” 凤婧衣抿唇望站他,想来如果不是她病得要死了,他也不会冒险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将这样的秘密泄露给她。 也许,这又是对她的又一次考验。 如果她向着南唐,势必会将这秘密军营的事告知北汉这个盟友。 可是,夏候彻是虎,北汉未必就不是狼,冒着生命危险把这样的秘密泄露给他们,实在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所以,她还是让她烂在肚子里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盛京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过两天好些了再说。”夏候彻道。 “已经好多了,可以走。”凤婧衣道。 说起来,她已经在百鬼密林第九天了,公子宸一定急坏了,也不知道凤景现在毒解了没有,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许讨价还价。”夏候彻沉着脸训道。 今天才刚刚退了些烧,现在再走,要是路上再病重了,岂不又急死他去。 “哦。”她只得乖乖应道。 正说着,方湛敲了敲门,端着饭菜和药进门放到桌上,“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主子和夫人将就着用些。” “这样就好。”夏候彻点了点头,并没有不满之意。 “那属下先下去了。”方湛知道,这样的场面并不适合自己在场。 “嗯。”夏候彻说着,端起药碗吹了吹。 方湛退下,还细心地掩上了房门。 三天没怎么进食,加上之间几天都啃柿子啃得要吐了,现在一看到能吃的饭菜,虽不如沁芳做的那般精致可口,也让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起身去吃,夏候彻伸手将药碗递了过来,命令道,“先喝药!” “我吃饱再喝。”凤婧衣苦着脸道。 “喝完再吃。” 凤婧衣接过药碗,浓重的苦药味扑面而来,却不得不苦着脸把一整碗喝了下去。 “喝口水。”夏候彻递过水杯道。 凤婧衣接过杯子便将水喝了干净,口中还是残留着苦药的味道。 他又给她添了水,说道,“这里都是现采的草药,熬出来是比宫里的难喝些。” “岂止是难喝。”凤婧衣又喝了一大杯水,埋怨道。 夏候彻拿回杯子,端了粥吹了吹喂到唇边,凤婧衣却道,“我自己有手。” “张嘴,哪那么多废话。”他难得好心照顾她一回,她还不愿领情了。 凤婧衣张嘴吃了一口,总觉得不自在,讨好地笑道,“你好歹是皇上,干这样的事不合适,我自己吃吧。” 说着,她自己伸出手要去端碗,却被他一巴掌拍了下去。 “叫你吃你就吃,张嘴。” 凤婧衣来不及还嘴,又是一勺粥喂到了嘴边,对于皇帝这样的温柔呵护,她实在有点消受不起啊。 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在这样幸福又痛苦的吃完一顿饭,就连最后擦嘴的事,都由皇帝大人代劳了。 “现在还有哪难受吗?”夏候彻打量着她问道。 “好多了。”凤婧衣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样子有些滑稽。 夏候彻点了点头,随即便脱鞋挤上床来,顺手拉着她一起躺了下来。 “你干什么?”凤婧衣挣扎便要坐起身。 夏候彻疲惫地闭着眼睛,将她按在怀里,道,“你当你病了三天是谁在照顾,别闹了,好好睡会儿。” 凤婧衣听了也不好再说话,只是这床本来就小,他一挤上来便更窄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得不舒服。 “安份点,再动来动去,你是要勾/引我睡觉前再做点别的?”夏候彻在她臀上拍了拍,警告道。 她顿时化为木雕一个,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下来。 夏候彻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去瞧,嘴角却无声地扬了扬,渐渐进入了梦乡。 凤婧衣一连睡了好几天,这时候哪还睡得着,只得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百无聊赖地想着回京以后该干些什么。 靳兰轩估计到时候也要回去了,而且年关将近,不定靳太后也会回宫。 说起来,靳兰轩还算她的表姐,靳太后还是她的亲姨母,当年靳家二女,嫡长女在大夏入宫为后,二小姐和亲南唐为妃,也算是盛京的一大盛事。 可是,她不明白,靳太后为何一再要置他们于死地,先是让靳兰轩来杀他们,再又是一再要求夏候彻将南唐皇室赶尽杀绝。 她总该弄清楚到底是何原因,不能让母妃那样冤死于大火,尸骨无存。 一晃眼都到了黄昏,她不由侧头去望了望睡在边上的男人,这都快天黑了也不见醒来,真是够能睡的。 说起来,虽然她跟这个男人无数次肌肤相亲,却甚少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 到底是天子之家出来的,天生了一副好皮相,浓密飞扬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薄削优美的唇型,每一处都是造物精心镌刻而成。 这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加之身为帝王的尊贵威仪,也难怪后宫里的那些个女人为了他争宠不休。 由此可见,这世上的祸水不仅仅是女人,也可以是男人。 夏候彻翻了身侧睡着,掀了掀眼帘,道,“又偷看我?” “光明正大地看。”凤婧衣理直气壮地说道。 “是吗?”夏候彻低低笑了笑,而后闭着眼睛便在她脸上落下一个一个的唇,最后噙住唇便肆意品尝起来。 他这样的行为,她已经见惯了,索性随了他去。 可是吻着吻着,手竟伸到了她的衣服里去,凤婧衣顿时往里面缩了缩,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那只兴风作浪的手还不罢休。 “我头疼,不要行不行?”虽然入了宫免不了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只想能躲一回是一回。 夏候彻一边吻着,一边就在被子里剥了她的衣服,声音略显喑哑,“太医都说,着了风寒要好好出一身汗,乖,我帮你出一身汗……” 不知怎么了,这些天总想她想得紧,只是看她还病着,不好去动她,此刻软玉温香在怀,想到她承欢的娇媚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床本来就好,她怎么躲也逃不了他的控制,他滚烫健壮的身躯贴了上来,烫得她不由一颤抖,呜咽着求饶道,“我不想出……唔!”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已经探进了身下幽密,深深浅浅的进出着,勾出连连春水亦不罢休。 禁不住他的连番玩/弄,她颤抖着身体淹没在如潮水般的快感中,他却在这个时候才猛地顶了进去,她猛地咬在他的肩膀,方才忍出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 明明知道她还在高/潮中,他却全然不顾的放肆占有着,任她百般乞求也不放过。 凤婧衣脸色潮红,媚眼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原本冷峻手面庞满是放纵的欲/望,却又性/感的迷人。 “出汗了吗?”他垂眸坏笑着问。 “出了,出了……”她喘息着回答,只希望他快点结束这羞人的折磨。 他说要让她出汗,还真的是说到做到,一晚上压着她出了一夜的汗。 ☆、莫名其妙的男人 天光大亮,屋外寒风瑟瑟,屋内却暖意融融。 凤婧衣全身瘫软地缩在被子里,暗自把身旁的男人诅咒了无数遍,以往虽也有欢爱的时候,但他还知节制,昨晚上跟个困兽出笼似的不知餍足。 她满是困意,边上的男人倒是精神的很。 夏候彻低头打量着缩在怀里的女人,纤瘦娇小得让人心疼,此刻闭着眼睛俏脸绯红的样子着实可人,他意犹未尽地吻了下去…… 凤婧衣皱了皱眉,往他怀里钻了钻,咕哝道,“头疼……橼” 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可不想再被他压上一回。 他闻言又不忍为难,叹息着吻了吻她的唇,将被子将她裹得严实了,伸手揉着她的太阳穴,低声问道,“有没有好些?”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嚓。 “我一会儿要出去,你自己待在屋里别乱跑。”夏候彻说道。 “嗯。”她眯着眼睛应了应声,这大冷天的请她出去,她也懒得出门。 夏候彻起身下床更衣收拾好了,又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套上了里衣,叮嘱道,“方湛一会儿会把药送来,记得喝了再睡。” “知道了。”她不想再有借口让他帮忙出汗。 “好了,睡吧。”夏候彻将她重新塞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方才离开。 他前脚一出门,凤婧衣便恨恨地捶了捶床,一脸不爽快地翻了个身,在宫里侍寝必会有人送来避孕的汤药,出了宫自然顾不上这些,之前温泉行宫侍寝一次,再加之这一回,可别让她好死不死地有了。 不过太医说她体质阴寒不易有孕,想来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正思量着,有人敲响了门,“夫人,属下要送药进来了。” “进来。”凤婧衣应声道。 方湛推门端着药和早膳进来,搁到床边的小桌子上说道,“这汤是昨天新打的野鸡炖的,我们都是粗人,做不来多好,夫人将就些。” “多谢了。”凤婧衣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微笑答谢。 方湛站了一会儿,说道,“主子吩咐,要看着夫人喝了药才能走。” 凤婧衣皱了皱眉,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干净,“现在可以了吗?” “夫人请用膳,属下告退。”方湛说着,收了药碗离去。 凤婧衣吃了碗粥,捧着一碗汤窝在床上慢悠悠地喝着,思量着夏候彻到底要等到何时才启程回京。 这个时候,想必他还忙着跟这里的人商量着要对付北汉的阴谋诡计,又或者是算计着回京要怎么把她揪出来大卸八块。 一想到回京之后要跟靳兰轩同处一宫,抬头不见低头见,心头便开始不爽起来,真怕自己哪天会一个忍不住弄死了她。 大夏后宫只是她的藏身之地,她并不喜欢跟那些女人争宠玩心计,因为跟她们争来争去,也没什么好处,对于没有太大利益的算计,她一向不怎么感兴趣。 可是,那样的地方她不找别人麻烦,别人也要找她麻烦,实在是个让人太过闹心的地方。 一碗汤喝完,她便窝在床上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直到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方才醒过来。 夏候彻掩上门进来,走近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道,“今天好多了,看来昨晚上那一身汗出得好。” 昨晚的火辣画面浮现眼前,凤婧衣恼怒地一把拍掉他的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夏候彻顿时失笑,而后问道,“睡了一天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冷。”凤婧衣往被子里缩了缩拒绝道。 “外面火,没那么冷。”夏候彻拍了拍她肩膀劝说道。 凤婧衣心不甘情愿地起来,裹得厚厚地跟着他出了门才看到,寨子里的人在空地上生了高高的火堆,很是热闹的样子。 “主子,夫人。”方湛见到他两过来,带着一干人等上前见礼。 “今夜不分君臣,不必拘礼。”夏候彻牵着她到主位入座,扫了一眼在座所有人,望向方湛笑道,“你说今晚请朕喝酒,酒呢?” 方湛一招手便有人搬了一大坛酒过来,一一给在座的人倒上,并不是多名贵的酒,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凤婧衣知道,能被派在这里的人,都是夏候彻曾在军中时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亲信,否则这样的机密之事,怎会随便交予。 并且,还故意制造了方湛被处死的事,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席间偶尔会听到在座的人调侃夏候彻以往在军中的糗事,夏候彻倒并不见生气,反倒是笑得十分畅快。 这与盛京皇宫里那个冷肃威仪的大夏皇帝是完全不一样的,宫中宴饮他饮酒从来不会超过三杯,现在这样一碗一碗的灌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要以为她这是关心,她只是觉得晚上跟一个醉鬼睡在一起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他们一帮人喝着酒,凤婧衣只在一旁闷头吃菜,夏候彻虽一直与众人饮酒说话,却也会不时地夹了菜给她。 她吃饱了便一语不发地在一旁傻坐着,虽然周围燃了火,但冷风袭来还是有点冷,她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皮裘。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先回去吧。” 方湛起身道:“属下顺道过去拿酒,送一趟夫人。” 这寨子周围都设了不少陷阱机关,以防范林子里的野兽,她要是一不小心走错地方丢了性命,那可没办法向皇上交待。 “有劳方将军了。”夏候彻笑语道。 方湛在前方带路,凤婧衣跟在后面走着,随口问道,“你是方潜将军的兄弟?” “他是我大哥。”方湛回道。 “方潜将军说你死了,他也不知道你还活着的吧。”凤婧衣微笑言道。 方湛笑了笑,望了望远处将士说道,“对外面的人而已,我们都是死人了。” “只因为他一道旨意,你们便要藏在这里,再不能与亲人朋友相见,不恨他吗?”凤婧衣问道。 方湛有些讶异地望了望她,随即说道,“他不算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皇帝,值得我们誓死追随。” 凤婧衣想,大约是她在另一个时空生活过,实在难以理解这是一种何其变态的思想。 “夫人,到了。”方湛回头道。 “多谢。”凤婧衣微笑颔首,而后进了屋。 方湛看到她进了门,方才离开去酒窖。 凤婧衣进门倒脱了鞋袜上床窝着,实在想不通大夏怎么有那么多脑子有病的人追随夏候彻这个暴君,却又蓦然想起了上官邑以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野心的掌权者,注定难以长久。 难道这也是南唐亡国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只想南唐的百姓安居乐业足矣,从未想过要去征战他国,扩张领土。 可是,那样的事也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女人去做。 半晌不见夏候彻回来,她索性便自己先睡了,结果睡到迷迷糊糊鼻息间便满是酒气,夏候彻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钻到了被子里。 “你……”她翻了个身正要问他何时回来的,便被满是酒气的唇堵了上来,手又开始剥她的衣服。 凤婧衣饶是再好脾气也不禁恼火了,直接动起了拳脚,可又哪里他的对手,夏候彻擒住她的双手,一个又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她如玉的肌肤上,吮一个个红印,不时还咬一口。 “夏候彻,你属狗的!” 他醉眼迷离地瞅着她,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胯下肿胀的地方,喘息粗重,“素素,快帮帮我……” 凤婧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知道对一个醉鬼禽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得红着脸照他要求的去做,他却在这时低头含住她胸前的娇蕊于唇舌间百般玩弄,手放肆地抚摸着大腿最后探入幽密之处…… 她有些吓着,缩着身子往后躲,却换来更残酷的逗弄,健硕的躯压在她的身上,不断诱哄出她更多的热情,火热的大手扣着她的掐着她的腰际,让她根本可避。 于是,她又被醉鬼凌虐了半个晚上,真到他酣畅淋漓地结束倒在边上沉沉睡去,她方才得以解脱。 如果还有她还有力气,真的恨不得就这样掐死他去。 清早,夏候彻揉了揉有些疼的头,看到里面背对着的女人,不由贴了上去,谁知凤婧衣全是结结实实地一肘子撞在他的胸膛,痛得他倒抽一口气。 “你这女人真是……” “我怎么了?”凤婧衣火大地坐起身,指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伤骂道,“你干的好事,我能忍着没砍你两刀已经很不错了。” 夏候彻抚了抚额,似是回忆起了自己昨晚醉酒之后的行为,抓着被子裹好她安抚道,“好了,是我不知轻重了。” 当时兴致来了便只顾着自己了,哪知道她这么经不起折腾。 “从今天起,一个月不侍寝。”她恨恨地瞪着他要求道。 他瞅着她的样子,失笑不已,“一个月不侍寝,在宫里就失宠了。” “我要养伤。”凤婧衣理直气壮道。 “好好好,让你养。”夏候彻只得尽力安抚被自己惹恼了的女人。 凤婧衣不想再看到他,便一直背对着,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你好好睡一觉,我让方湛安排明天下山的事。”夏候彻说着拍了拍她肩头,而后下床更衣出门去了。 凤婧衣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当天晚上夏候彻也没有再兽性大发折腾她,直到清早的时候方才叫醒她准备起程走了。 下山有了方湛的带路,走了两天便出了百鬼密林,从山里出来便已经是在白壁关内了。 方湛带着两人回了山里,夏候彻带着她直接去了白壁关大营,凤婧衣也在第一时间让沁芳向白壁关内的隐月楼暗探传递了消息,告诉公子宸自己已经平安从百鬼密林出来。 夏候彻将她安顿在白壁关的一处宅院,并派了军营替她诊治,便自己去了军营。 一觉醒来,看到沁芳准备的一大桌补身药膳,凤婧衣便不由皱了眉头,“沁芳,你怎么也来折磨我,我天天喝药也就罢了,你连吃饭都不放过我了。” “别的事能听你的,吃饭的事只能听我的。”沁芳说着,盛了汤端给她道,“这是上好的人参鸡汤,快些喝了。” 这才十天来,人瘦了不说,脸上都快没了血色。 “真不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凤婧衣苦着脸端着汤郁闷地喝着。 “回去了,得好好去寺里驱驱邪,都说山里的鬼怪多。”沁芳想了想说道。 凤婧衣摇头失笑,平静说道,“其实里面也没那么可怕,只是人们自己吓自己罢了,什么鬼怪都没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去寺里上柱香总是好的。”沁芳道。 这么些天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她和公子宸都快要急疯了,好在是如今平安回来了。 “你看你年年都帮我拜了,我母妃也拜了那么些年,最后佛祖也没保佑她,也没保佑我,可见是不管用的。”凤婧衣笑着说道。 沁芳无奈地叹了叹气,知道跟她说了也是白说,想着回京之后是得想办法去菩提寺上个香才好。 夏候彻直到夜里才回来,整个人面色不怎么好,似是动了肝火的样子。 凤婧衣端了茶递给他,问道,“绷着一张脸,谁欠你钱了?” 夏候彻望了望她,接过茶抿了一口,面色缓和了几分,“方潜这么些天,连那伙南唐余孽的一点眉目都没查到,让朕如何能安心回京?” “对方既有备而来,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查到的。”凤婧衣微笑言道。 这么容易就被你找到了,那就不是隐月楼了。 “朕从来没想到,凤婧衣那女人竟是如此狡猾可恨!”夏候彻说着,重重地将茶盏搁到桌上,茶水溅了一片。 凤婧衣神色平静抿了口茶,公子宸也总说她狡猾奸诈,她再怎么狡猾也比不上坐在她边上的这一个啊! 没几把刷子,怎么跟他斗? 她搁下茶盏,柔声问道,“用晚膳了吗?我让沁芳给你留下了。”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罢了,没什么胃口,不用了。” “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凤婧衣说着,朝外屋道,“沁芳,把晚膳送过来。” 沁芳很快将备好的晚膳送了过来,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凤婧衣盛了汤端给她道,“先用膳吧!” 夏候彻望了望她,无奈地叹了叹气,还是接过了汤碗,“凤婧衣与北汉皇族狼狈为奸,若不及除掉,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 凤婧衣沉默地一边替他布菜,一边暗自骂道,我狼狈为奸,你夏候一族又干净到哪里去?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恨得这般咬牙切齿的女人,就坐在他的面前,与他朝夕相对,夜夜共眠。 “可是离京已有好些日子了,若再不回去,朝中只怕会有变故。”凤婧衣道。 虽然她相信公子宸会把事情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但也担心会有什么蛛丝马迹会被这个人发现了,让他继续留在这里追查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待明日朕见完了白壁关附近的将领便起程回京。”夏候彻道。 虽然他想留在这里追查南唐余孽的下落,可是身为一国之君,长久逗留在外不利于朝政,只得先回京之后再作打算。 次日,夏候彻吩咐方潜准备了回京的车马,一早去了军营接见边关的数位重要将领,回来便立即踏上了回京的路。 “我们还要去温泉行宫接兰妃娘娘吗?”半路上,凤婧衣突地问道。 夏候彻抿唇沉吟了半晌,说道,“我们先回京吧,那里气候宜人,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嗯。”凤婧衣点头应道。 可是,她知道夏候彻本意并非如此,他刚回京城自有着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兰妃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宫,宫中哪一个不是千方百计地想对付她,现在回来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底,他还是在保护着她。 在白壁关时听方潜回报说,靳兰轩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淳于越是不是真的让她忘了当年在南唐的事,忘了见过她真面目的事…… 他若是失手了,可就真的要害死她了。 不过量他也不敢失手,神医的招牌砸了,他也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马车进了盛京城,没有直接前往皇宫,反而是绕到了安国公府停下,方潜在外面禀报道,“主子,国公府到了。” 凤婧衣撩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由问道,“怎么来这了?” 夏候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先在回家里住上两日,回头我再来接你。” 凤婧衣有些莫名其妙,挑眉道,“你是想宠幸哪个妃子了,不想我看到,故意把我送回来?” 夏候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道,“不是你那天哭着说要回家吗?” 按宫规,妃嫔入宫之后,只有到了妃位以上,有皇帝和皇后的旨意方能回府省亲,他不想那么麻烦,便趁着这时候先把她送回来住两天,结果她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凤婧衣皱着眉头望着他,“我什么时候哭着说要回家了?” “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不回去算了,直接回宫吧!”夏候彻瞪了她一眼,恨恨道。 “我回,我回。”凤婧衣连忙阻止道,难得能出宫,她正好趁这时间去见见公子宸她们,商量一下以后的计划。 “方潜会留下两名护卫在府里,后天孙平会来接你回宫。”夏候彻叮嘱道。 “知道了。” 凤婧衣站在国公府外,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哭着喊着要回家了,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进封嫔位 皇极殿,西暖阁。 夏候彻一回来便投入了堆积如山的政务中,一边批着折子,一边向孙平寻问这些日宫里的近况,所幸的那些个女人争宠虽也有,但都懂规矩并不会找他的麻烦。 “去请皇后和皇贵妃过来。” “是。”孙平连忙出了门,打发了人去清宁宫和关雎宫请人。 皇帝甚少会召妃嫔到皇极殿,传话的人一过去,皇后和傅锦凰便就立即动身过来了轺。 “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已经到了。”孙平禀报道。 “请进来。”夏候彻头也未抬地说道。 邵皇后和傅锦凰一前一后进了暖阁,一同见礼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爱” “起来,坐。”夏候彻自书案抬头望了一眼道。 孙平立即带着人奉了茶上来,而后默然在一旁站着等着吩咐。 “近些日宫里可都还好?”夏候彻批着折子,向两人问道。 “有劳皇上挂念,宫中上下都好。”皇后含笑回道。 心中却不由有些纳闷儿,不是说去了温泉行宫,怎么同行的兰妃和钰良仪一个都没见回宫来?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两人叮嘱道,“天越发冷了,皇后和皇贵妃都要注意着身子,别着了风寒。” “谢皇上挂念。”皇后笑语道。 傅锦凰端着茶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一番关心的话说完了,也该说他真正找她们的正事了吧! 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若是突然关心你了,后面便必然是有目的的。 “静嫔最近可还好?”夏候彻问道。 皇后和傅锦凰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他虽也有宠爱静嫔的时候,但自静嫔禁足令解除之后,他便甚少提及此人,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一回便想起苏妹妹,当真是有心了。”傅锦凰淡笑道。 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略一思量道,“静嫔入宫也有几年了,这两年的份位一直没动过,趁得快过年了,便晋为芳仪吧。” 静嫔一向与清宁宫来往密切,她能晋位,皇后自然是高兴的。 傅锦凰不由望了望龙案后眉目幽深的男人,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让苏妙风晋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既然皇上已经定下了,臣妾与皇后并无异议。”傅锦凰道。 晋了位也不过是个芳仪而已,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是,他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要给静嫔晋位,把她和皇后都给叫了过来,可见要说的正事还在后面呢。 “嗯。”夏候彻赞许地点了点头,傅锦凰虽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但一向懂得审时度时,知道在他面前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傅锦凰低眉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手中的茶,等着夏候彻接下来的话。 “既是如此,钰良仪便跟着晋为嫔位吧!”夏候彻平静地说道。 皇后微微讶异,却并无不满,只是侧头望了望傅锦凰后,朝皇帝说道,“钰良仪入宫才几个月,这都晋位三次了,便是皇贵妃当年也没有这般,怕是会惹人非议。” 这话似是在为皇帝考虑,实际却是在嘲讽傅锦凰,你以前风头再盛,怕是不久也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傅锦凰面色倒并没什么变化,抿了口茶淡淡道,“臣妾那算什么,兰妃妹妹一入宫便直接封了妃,只要皇上喜欢,给钰良位晋一晋位份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让苏妙风晋为芳仪不过是前话,只是不想单独让上官素进封引起非议,方才先将静嫔晋升为芳仪。 “既然皇贵妃没有异议,那便照皇上的意思办吧。”皇后笑意端庄和善,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以后的心腹大患是兰妃,这时候让静嫔和钰良仪晋位,对她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此番出宫,钰嫔两番舍命救了朕,原是想晋为婕妤,她毕竟入宫时日不长,便先这样安排着吧。”夏候彻说道。 皇后一听,面色紧张问道,“难不成温泉行宫出了刺客了,皇上可有大碍?” “有事去了一趟北汉,朕一切安好,只是累及钰良仪又伤又病地险些都没命回来了,她后天才回宫,皇后你多照应些,让太医院好生替她调养着。”夏候彻抬头扫了一眼两人,坦然言道。 之前北汉之行是机密,如今已经回来了,说出来便也没什么。 皇后捂着心口松了口气,回道,“臣妾和皇贵妃会将钰嫔照顾妥当,皇上放心便是。” 钰嫔到底是个精明的,两番救了皇上,以后便是失宠了,皇帝也会看在她舍身相救的份上,想来恩宠自然是不会少的。 只是这个兰妃…… 靳家在宫里已经有了一个靳容华,如今再来一个靳兰轩,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夏候彻赞许地笑道。 傅锦凰抿唇冷笑,说完了上官素的事,该说靳兰轩的事了。 果然,夏候彻搁下手头的事,起身走了过来,傅锦凰立即起身让了地方让他坐下,坐在了孙平搬来的登子上,“皇上可还有事要说?” “确实还有事。”夏候彻接过孙平奉上的茶,拨了拨茶叶道,“长春宫已经没法住了,兰妃过几日也要回宫了,皇后和皇贵妃觉得安排在哪个宫里妥当。” 皇后思量了半晌,说道,“兰妃大病初愈,臣妾要顾着钰嫔那边只怕也分不过神来照应她,不如安顿在关雎宫,由皇贵妃娘离照应着,想来是不错。” “皇上,你说过关雎宫是赐给臣妾一个人的。”傅锦凰嗔怒道。 好你个邵清姿,想把靳兰轩放到我这里,看着我们斗个你死我活,让你坐收渔利,心肠也未免费太毒了。 夏候彻抿了口茶,望向傅锦凰道,“朕说话算话,这个自然是不会变的,朕只是与你们商议一下要如何安顿兰妃。” 这是商量,又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他如何看不出皇后和皇贵妃,乃至六宫上下都是容不下兰妃,他这般亲自过问,便是让她们知道,动了兰妃,便是与他做对, 虽不知这警告能管多久,起码兰妃回宫之后,没有人敢去动了她。 “既然兰妃大病初愈,想来身体还弱,不如安顿在汀兰阁那边,靠近温泉也暖些,最宜养病了。”傅锦凰笑着说道。 “臣妾也有此意,不知皇上以为如何?”邵清姿难得与傅锦凰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夏候彻面色微微沉了下去,汀兰阁好是好,但与六宫相距甚远,让兰妃住到那里,这两人果真是不想让她回宫来的。 皇后很快便看出了他的面色不高兴,于是道,“那便安顿在漪兰殿吧,那里离皇极殿也近,皇上自己也方便探望照应。” 可是,这不也白白给了靳兰轩近水楼台的机会。 不过,宫中这么多人不想她好过,她就不信她能安生多久? “如此甚好。”夏候彻面色缓和了几分,起身说道,“这几日差人把那里收拾出来吧,孙平再挑几个得力的宫人安排在漪兰殿。” 说罢,便又回去继续埋头处理政事。 他心情爽快了,皇后和傅锦凰面色却都不怎么好看了,就连伺候的宫人都交给他自己的亲信去办,可见是提防着她们在兰妃身边安插人,图谋不轨。 “皇后和皇贵妃还有事吗?”夏候彻抬头望了望两人问道。 “臣妾告退。”两人齐齐起身跪安。 出了皇极殿,寒风扑面而来,邵皇后扶着墨嫣的手一边走,一边对一路走着的傅锦凰道,“这年关近了,宫里今年是要热闹了。” “年年都那个样,今年又能闹出什么新花样来?”傅锦凰冷哼道。 皇后说过年要热闹了,不过是说兰妃和太后要回宫了,宫里是要热闹起来了。 可是,一个疯了三年的女人,她倒看看她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漪兰殿,还真是个好地方。”邵皇后望了望不远处的宫殿叹道。 “地方是不错,就看有人能在里面能不能住得下去了。”傅锦凰冷然一笑,哼道。 行至宫殿外,皇后笑了笑道,“既然走到这里来了,皇贵妃也一起进去看看,我们还得给她安排呢。” 傅锦凰跟着一道进了漪兰殿,打量着里面的雕梁画栋,哼道,“这么好的地方,真是白白糟蹋了。” “兰妃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咱们是得照着皇上的意思,齐心把人照顾好了才是,你说是不是,皇贵妃?”皇后笑语说道。 “是该好好照顾照顾她。”傅锦凰冷笑道。 靳兰轩回来了,太后下个月也该回宫了,到时候随她礼佛的靳容华也要回来了,这样的三个人都在宫里,对她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一直有意想要扶持靳容华,只可惜她不怎么得皇上宠爱,如今靳兰轩好了,又深得甚心,太后自然会多加护佑。 靳家在宫中独大了,不管是她那个皇后,还是她这个皇贵妃,日子都不会好过。 她们不好过,自然也不能让靳兰轩过得舒坦。 “你我一同治理六宫,以后还得有劳皇贵妃继续与本宫相互扶持才好。”皇后温文笑语道。 她们两个虽然斗了这么多年,但每每面对靳太后和靳家却从来是一致同心的。 因为,不管她们之间谁倒了,另一个也在这宫里难以长久下去,迟早会被靳家的人所取代,那是她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那是自然。”傅锦凰与她相视一笑,而后一前一后出了漪兰殿各自回宫去了。 后宫之中风雨欲来,上官府的凤婧衣一时半会儿不必再想勾心斗角的事,一天过得很得悠然自在。 她一回京,青湮也从金花谷回来了,并将凤景也带了过来交给公子宸安置。 夏候彻派了侍卫在旁,她自是不好去隐月楼相见,于是便听了沁芳的话前去菩提寺上香祈福,暗中让公子宸将凤景也带了过去。 入寺上了香,她便求了签,随即便被公子扮的和尚请去禅房解签,沁芳便和几名侍卫在外院等着。 一进禅院,凤景便立即从里面跑了出来,“姐!” 凤婧衣牵着他到里屋坐下,担忧问道,“毒都解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都好着呢。”凤景笑了笑,但一想那天的事便惊惧在心,“那天还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了,再也见不到皇姐你了……” “说什么傻话。”凤婧衣拍了拍他的头,打断了他的话,“放心吧,这个仇我早会给你讨回来。” “皇姐,我不想你去为我报什么仇,我只想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平平静静地生活就够了。”他真的不想看到她去背负那么多东西,活得那么辛苦,而他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道,“不是我想罢休,对方就会放过我们,靳家为什么要害死母妃,我总要弄个清楚,不能让她就那样白白冤死。” 不是她不依不挠,是夏候彻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她要想活,就只有跟他斗。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大夏不会找到我们的。”凤景着急地说道。 她这样与虎谋皮,日日得心吊胆得活着,该有多痛苦。 “小景,事情怎会如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当年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就要杀我们灭口,如今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何错之有,要那样一辈子躲躲藏藏,被人追杀着过日子?”凤婧衣说着,狠狠握紧了拳头砸在桌上,眼底升腾起无边地恨意。 凤景眼眶微红的望着她,“皇姐……” 凤婧衣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语道,“好了,难得见一面,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盛京不少人南唐旧臣,还有之前寻到你的大夏人都是见过你的,你不能在这里久留,知道吗?” “我知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让你放心而已。”凤景懂事地说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庆幸这小鬼这么多年虽然有时候调皮捣蛋,但大事面前却总还是明理的,“明天就赶紧随公子宸回金花谷去。” “皇姐,我不想去金花谷了。”凤景道。 “为什么?”凤婧衣皱了皱眉,问道,“淳于越欺负你了。” “不是,淳于大哥对我很好,只是……只是我想去青湮姐姐她们的青城山。”凤景望着她,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青湮和沐烟都师出青城山,都是隐月楼里顶尖的高手,他也想变成像那样强的人,才不会成为皇姐的负累,才会在她危难之时也能挺身去保护她,才会有能力帮助她一起夺回他们的南唐家园。 凤婧衣抿唇叹了叹气,她怎么会想不到他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对上他坚执的目光,只得应了下来,“去那里也好,大夏也不会有人找到那里去,想来也是安全的。” “那你是答应了吗?”凤景欣喜地追问道。 “我敢不答应吗?”凤婧衣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说道。 凤婧衣欣喜地想了想,可是一想到这一去又是相见无期,笑容又垮了下去,“皇姐,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但在仇人的眼皮底下,你一定一定要格外小心,知道吗?” 大夏皇帝那么恨她,一旦发现了她的身份,便一定会杀了她。 “放心吧,我一定一定格外小心,你去了那边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现在不比以前在宫里了。”凤婧叮嘱道。 “我知道,皇姐我都十三岁了,你别老把我把个孩子似的。”凤景道 “嘁,你长多大在我眼里还是那个跟我屁股后边的鼻涕虫。”凤婧衣揶揄笑道。 姐弟两在禅房待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黄昏,凤婧衣才从禅房里出来。 “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起程回去了。”侍卫上前提醒道。 这菩提寺回去还有一段人烟稀少的路,若是天黑路上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们全都人头不保了。 “你们准备着吧,我到大殿拜完佛就走。”凤婧衣说罢便带着沁芳直接去了寺中正殿。 此时寺里的香客已经少了,两人进了殿中便在蒲团跪下诚心祈愿,凤婧衣仰头望着高大庄严的佛像暗道:佛祖,我不求你能佑我,只求你能保佑凤景这一生能平平安安,莫再卷入我与大夏皇族的恩怨之中。” 正在这时,菩提方丈与一锦衣华服的白发妇人从偏殿过来,一边走一边道,“老夫人心中有佛祖,既然身体不便也不用频繁来寺中……” 正说间,那老妇人不经意一眼看到了跪于佛前的凤婧衣,面上顿时失了血色,拄着拐杖踉跄不稳地走了过来。 苍老的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肩头,嘶哑着声音唤道:“红叶儿……” 凤婧衣闻声回头,莫名地望着泪眼朦胧的老妇人,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说罢,起身便要与沁芳一道离开。 “红叶儿!”那老妇人却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 沁芳见状便上前来拉开,“老夫人,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家夫人还要赶路,请你放手。” “大胆,当今大后的生母,定国候府靳老夫人,你们也敢放肆!”扶着老妇人的仆妇沉着脸斥责道。 凤婧衣面色倏地一寒,原来是靳家的人。 沁芳拉不开那老妇人,一扭头便朝殿外的侍卫道,“还不进来护驾,钰嫔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看你们怎么跟皇上交待!” 她们出府前便接到消息,凤婧衣已经晋为嫔位,可算是宫中数年以来进封最快的一个妃嫔了。 领头的侍卫长岂会不识得那老妇人,拱手道,“靳老夫人,我等奉旨保护钰嫔娘娘安全,还请老夫人不要为难。” 靳老夫人颤抖地松开了手,泪眼涟涟地一直盯着凤婧衣,似是在看着她,又似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凤婧衣面色冷漠地拂了拂被她抓过的地方,淡淡道,“走吧。” 她不知道她叫的红叶儿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对于靳家的人她实在无法有太多的善意。 —— 言情大赛明天已经到最后两天投票了,跪求大家去点赞啊,《帝宫欢:第一毒后》。 ☆、子嗣 次日午后,凤婧衣正在国公府与上官敬两人对弈,叮嘱他在朝中行事的注意事象,沁芳便快步进门到,“娘娘,孙总管来了。” 凤婧衣望了望上官敬,说道,“我该要回宫去了,你好好在朝中做着你的降臣,其它的事我和隐月楼会办,不管发生什么事,也切莫插手其中。” 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个安国公,他一旦有异动,便会将她和隐月楼都会暴露出来,那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我记下了,只是靳太后将要回京了,你在宫中必定要更加小心才是。”上官敬叮嘱道。 靳太后只可惜膝下只有一女,无皇子,否则也不会扶持夏候彻登上帝位,这个人对于南唐皇室是绝对难以容忍的,一旦被她发现身份,无疑是大难临头轺。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她蓦然想起了昨日在菩提寺的遭遇,“说起来,昨日我在寺中遇到定国候府靳老夫人了,人有些奇奇怪怪的。” “这靳老夫人也是个极有手段的,虽已年近六旬,却一直都将候府的内宅大权握在手里,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当上太后的女儿,该是安享荣华富贵的时候。”上官敬道。 一个深宅大院的妇人到时候这把年纪,不正是含饴弄孙的时候,竟还要不肯放权,实在是有些奇怪肮。 “听说她只有一个女儿,定国候府的小候爷虽过继到她的名下,但到底是侧夫人生的,放了权她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凤婧衣淡冷一笑,这些宅门里的争斗也不比宫中少,有女人的地方从来就少不了勾心斗角。 两人刚说完,沁芳已经将孙平领了进来。 “奴才给钰嫔娘娘请安,见过安国公大人。”孙平进门便见了礼。 “孙公公快起。”凤婧衣淡笑,坐直了身子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可不是奴才要这么早过来,刚伺候皇上用完午膳,皇上便打发我出宫来接人了。”孙平笑语说道。 “有劳孙公公了。”凤婧衣说着,扶着沁芳下榻,由她披上斗篷准备回宫去。 “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折煞奴才了。”孙平道。 上官敬将一行人送出府,看到马车渐渐远去消失不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进了内宫,孙平将她送回到了凌波殿,道,“钰嫔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奴才便回去给皇上回话了。” “无事,你去吧。” “听说静嫔娘娘晋为芳仪了,主子晋为钰嫔,可真是静华宫的喜事。”沁芳笑语说着,便欲为她解下斗蓬。 凤婧衣微一抬手,说道,“既然回宫了,按例也该先去皇后宫里请安谢恩。” 想必,兰妃也快要回宫了,她总要去皇后那里瞧瞧,她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清宁宫,还未进暖阁便听到里面的说话,不想胡昭仪等人都在这里。 凤婧衣进门一一见礼,皇后吩咐墨嫣赐了座,便笑道,“皇上都说了钰嫔伤病在身,就不必一回宫就过来了,派人过来支应一声便是了。” “嫔妾并无大碍,回宫礼应过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谢恩。”凤婧衣莞尔笑道。 “谢本宫做什么,那都是皇上的意思,钰嫔要谢的话也是该谢皇上才是。”皇后笑语温语,暗示她在兰妃回宫之前好好抓住皇上的心。 “听说漪兰殿那边动静不小,皇贵妃都亲自过去督促宫人布置呢。”方婉仪笑语道。 皇后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淡淡道,“皇上亲自交待了,本宫和皇贵妃哪里敢马虎,今日皇贵妃过去瞧着了,明日本宫也要亲自过去走一趟。” 一时间,众嫔妃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皇上对兰妃的事件件都亲自过问,这等她回宫了那还了得了。 凤婧衣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浅抿了一口暗道,原来是把兰妃安顿在了漪兰殿。 漪兰殿是最靠近皇极殿的,皇帝得空过去幽个会什么的,兰妃有心去皇极殿送个汤送个点心什么,都是极方便的。 可是照皇后和傅锦凰这势头,怕是要联合一气对付兰妃了,这时候倒是格外的团结嘛。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有些乏了,明天还有得忙,今天就不多留你们了。”皇后道。 于是,众嫔妃便也纷纷起身跪安离去。 凤婧衣正要跪安告退,皇后微微坐直了身子说道,“皇上一再嘱咐了本宫要让太医好生为你调养,这大冷天的你就不必再天天过来请安了,本宫最近也忙着,你好生养着身子便是,有什么难处便派人来清宁宫支应一声。”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凤婧衣行了一礼谢道。 “好了,瞧着你脸色也不甚好,早些回宫歇着去,张太医和王太医会轮流在凌波殿轮值,这会儿只怕已经在你宫里等着了。”皇后道。 凤婧衣垂着跪安,“嫔妾告退。” 皇后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墨嫣送她出去。 墨嫣送她出了清宁宫,见四下并无生人,便道,“太后和靳容华下个月都要回宫了,再加上这个兰妃,皇后和皇贵妃暂时是会联手,如今宫中恩宠最盛的便是你,她们怕是会借着你对付兰妃,你可得小心了。” 冷风一过,凤婧衣缩了缩脖子,轻笑道,“她们想要借刀杀人,也得看我这刀肯不肯听话才是。” 墨嫣失笑,想在她这里占便宜倒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想来这样狡猾的女人也不会怎么吃亏的。 “你进去吧,我回去了。”凤婧衣说着,带着沁芳离开了。 回了凌波殿,过来请脉的太医已经等着了,两人一一请了脉开了补身的药和药膳,沁芳麻利的便去煎药准备晚上的药膳,真让她头疼不已。 晚膳时辰刚到,便听到外面孙平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沁芳扶着凤婧衣出迎驾,人还未踏出门,夏候彻自己已经进了门,推着她进了屋,“外面风这么大,往出跑什么?” “你让人在外面叫那么大声,我不出去迎驾,岂不太没规矩了?”凤婧衣窝回榻上,哼道。 夏候彻听了便睦了孙平一眼,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伸手拉过她暖暖的小手,道,“一回宫便去了清宁宫请安谢恩,怎么都不见到皇极殿跟朕谢恩?” “不是说我救了你两回,你也没跟我这个救命恩人谢过啊?”凤婧衣斜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失笑,伸手捏了捏她鼻头,“朕那天帮你好好出了一身汗已经好生谢过了,你若觉得还不够诚意,朕可以免为其难再谢一次!” 她一把拍掉他的手,好歹回了宫里,身为一国之君还这样耍流氓,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皇上,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沁芳在门外道。 夏候彻收敛了几分,出声道,“传膳吧!” 说罢,便拉她下膳去净手用膳。 凤婧衣却开始头疼,一会儿用完膳,这家伙赖着不早要怎么打发? “昨侍卫说昨个儿还去了菩提寺上香?”夏候彻一边用膳,一边随口问道。 “沁芳非说深山老林里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我去寺里拜一拜,不过解签的和尚倒真是挺懂佛理的。”凤婧衣平静回道。 “哦?”夏候彻微一挑眉,笑问道,“那求了什么签?” “不怎么好,说我最近有灾祸。”凤婧衣埋头喝粥道。 靳兰轩要回来了,她岂不是有灾祸了。 “尽是唬弄人的东西,灾祸都过了,哪还有什么灾祸?”夏候彻面色微沉哼道。 “只不是一支签而已。”凤婧衣淡笑道。 用罢了晚膳,夏候彻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由开始头疼起来,最近实在没什么心情侍寝。 坐了不多一会儿,夏候彻疲惫地抚了抚额往内室走,道,“不早了,歇了吧。” 凤婧衣老大不情愿地下了暖榻,进了内室一坐上床便抚着肚子皱着眉,装出一脸病容的样子。 夏候彻刚宽完衣,回身见着便问道,“怎么了?” “肚子疼。” 夏候彻敛眉微皱,温声安抚道,“朕叫太医进来。” “不用了……”她一把拉住他,道,“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太医这会儿估计也睡下了。” “朕养他们不是要他们在这时候睡觉的。”说罢,扭头朝着帷帐完大声道,“沁芳,叫太医进来。” 沁芳一听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连忙出去将在这般轮值的张太医带了进来,看着凤婧衣捂着肚子皱着眉头的样子,一时弄不明白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夏候彻站在旁边着急问道。 沁芳一听连紧跪了下去,说道,“晚膳食材都是刚从御膳房取的新鲜的,都是奴婢亲自挑的,不会有不干净的。” 凤婧衣的饮食,她一向小心谨慎,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差错的。 太医皱着眉诊了半天,望了望凤婧衣,跪下战战兢兢道,“微臣诊断,钰嫔娘娘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并未有什么其它病症……” “没有她……”夏候彻说着,不经意一眼望见凤婧衣朝着太医使眼色,深深吸了深吸气道,“你们都出去。” 沁芳和太医连忙退了出去,凤婧衣大约是自己装病败露了,朝被子里缩了缩,不敢去看面色阴沉的男人。 这太医也太古板了,诊脉的时候都一再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他还这么老实地说出真话来,真是气人。 夏候彻一把拉开被子,哼道,“不是肚子疼吗?” “现在不疼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脱了鞋气冲冲地上床,面色黑沉沉的,“胆子越来越肥了,信不信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凤婧衣缩床里边,闭着眼睛开始装睡不搭理,他却从背后贴了过来,手伸进里衣摸在她的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掐一把,“还装?” 她睁开眼睛理直气壮的道,“说好的,一个月不侍寝。” 之前被他凌虐了一回,身上的痕迹才刚刚消下去,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她可不想这么快再被毒害一回。 “朕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 “朕答应让你养伤,可没答应这个。”夏候彻低笑,说着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凤婧衣恨恨地登着强词夺理的男人,“你……” 夏候彻低头以吻封缄,手已经迫不及待在她身上游走,直到撩拨得她面色绯红,低笑道,“好了,我小心些就是了……” 之前喝醉了没了轻重,让她落了一身伤,被她埋怨了好些天了。 凤婧衣虽不想侍寝,但也知道在兰妃将要回宫的关口上,她不能让自己失去宠爱,只得婉转承受…… 许是这两天睡得多了,夏候彻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醒了。 夏候彻穿戴妥当,回头瞅了她一眼,道,“起来陪朕用早膳。” “兰妃娘娘是不是快回来了?”凤婧衣一边下床更衣,一边问道。 “还有十天吧。”夏候彻道。 “嗯。” 夏候彻洗漱完,道,“不是说好,不许在这件事上跟朕为难吗?” “嫔妾不敢。”凤婧衣说吧,自己掀了帷帐先出去了。 夏候彻好气又好笑,这宫里上下哪个女人敢跟她这么样动不动就给他撂脸子的? 凤婧衣刚坐下,敬事房太监已经端着药进来了,道,“钰嫔娘娘,药来了。” “有劳公公了。”凤婧衣让沁芳端了过来。 “奴才应当的。”他默在立在一旁,等着钰嫔用完药。 这是妃嫔避孕的药,这几年来无论皇帝宿在哪个宫里,第二天他们都会把药送过去。 皇帝登位也有几年了,宫中得宠的妃嫔一个接一个,他却一直未有要留子嗣的意思。 记得皇帝登位的头一年,新得宠的欣美人暗中倒掉了药,两个月后怀了孕,原以为会母凭子贵扶摇直上,结果皇帝却是赐了一碗红花,强行打掉了这个孩子,欣美人被打入冷宫后不久,自己便了断了。 自那之后,宫中妃嫔便再也没有妃嫔敢打这样的主意了。 此事,凤婧衣入宫便也听说了,莫说是夏候彻不想留孩子,便是他想留,她也不能留。 沁芳将药吹了吹,递过去道,“可以喝了。” 刚说完,留在凌波殿的张太医却赶进门道,“娘娘且慢…… 夏候彻从内室出来,便瞧见屋里站了不少人,皱眉道,“怎么了?” “微臣给皇上请安。”张太医跪下深深行了一礼,直起身望了望凤婧衣手中的药,说道,“微臣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夏候彻在凤婧衣边上坐下,不耐烦地道,“恕你无罪,说!” “谢皇上。”张太医谢了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碗药,钰嫔娘娘还是不要再喝的好。” 夏候彻面色微沉,那是什么药,他又岂会不知道。 “为何?” 张太医一听皇帝声音不对,不由打了个寒颤,回话道,”微臣奉旨为钰嫔娘娘调养身子,娘娘体质偏阴寒,故而调理药物都是大热之物,而这药属寒凉之物,实在不宜再用,而且……” “而且什么?”夏候彻沉声追问。 “而且钰嫔娘娘的身体状况,继续用这样的药,不仅调理不好身体,只怕长此以往,以后……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张太医低头盯着地板,背上冷汗一阵一阵地冒。 这样下去若是钰嫔的身体状况不好转,也是他的罪责。 他现在将实情说出,一来有利于为钰嫔调养身体,二来皇帝如今这般宠爱钰嫔,难保将来不会希望她诞下子嗣,若是那时候钰嫔再不能生育,诊治不好便又是太医院上下的罪责。 不如现在将实情说出,若是皇帝真心宠爱钰嫔,他保不准还会得了封赏。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望向凤婧衣手中的药碗,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屋内也随之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良久,他一抬手将药拿走,道,“拿下去。” 敬事房太监微愣,连忙上前将药端回去,“是。” “以后也不必往这里送了。”夏候彻又道。 “是。”敬事房太监应声道。 看来,凌波殿这位主子荣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此事不许再对外声扬,都记下了。”夏候彻沉声道。 “是。”殿内众人齐声应道。 “都下去吧。”夏候彻道。 沁芳担忧地望了望凤婧衣,随着众人一道退了下去。 凤婧衣暗自将那张太医恨了一番,这人存心是来给她添堵的吗,沉吟了半晌出声道,“皇上,嫔妾无碍,不必如此的。” 夏候彻伸手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皱着眉道,“都凉成这样,还叫无碍?” “可是,六宫上下都如此,臣妾这允了特例不好。”凤婧衣眉目纠结,虽然太医说她不易有孕,可万一倒霉撞上了那可怎么办? 夏候彻揽了揽她肩膀,笑了笑说道,“安心养着身体,万一真是有了,那便生下来吧,宫里也该有个孩子了。” 他早晚也是需要子嗣的,若是她生下的孩子,想来也不错。 凤婧衣暗自冷笑,她怎么可能去生下仇人的孩子?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该去早朝了,晚上再过来看你。”夏候彻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去了。 他前脚出了凌波殿,沁芳后脚便赶紧进去了,瞧着凤婧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便也将事情猜测出了七八分。 “现在该怎么办?” 依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去让自己有机生下那个人的骨肉。 凤婧衣烦燥地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你找墨嫣想想办法,从宫外带些药进来。” “可是那样下去,你这一辈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母亲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讲,将是多么可怕的事。 “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还要孩子做什么?”凤婧衣决然道。 ☆、兰妃回宫 寒冬的盛京一日比一日冷,皇后忙着布置漪兰殿的事,便准了六宫嫔妃不必去请安,凤婧衣便就真的一连好些天连暖阁的大门都没出过。 自回宫之后,不知夏候彻是想安慰她一番,以免她因为兰妃回宫不爽快,还是别的意思,一连数日便都宿在了凌波殿。 各宫里紧张着夏候彻的旧情人兰妃回宫的事儿,遇上她一连数日承宠都没心思来嫉妒了。 夜静更深,凌波殿暖阁内殿云雨初歇,凤婧衣懒懒地窝在被子里,侧头道,“可不可以把宫里这两个太医撤回去。” “他们都是皇后从太医院挑出医术最好的两个,留在这里对你没坏处/。”夏候彻轻轻拍了拍的背,安抚道轺。 “现在每日也就用那些药,不必他们天天过来请脉,隔上十天半个月诊断一次就行了,天天在眼前晃,烦得很。”凤婧衣不高兴地咕哝道。 要不是那张太医多事,她哪来如今这一大堆麻烦,让这两人留在凌波殿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嘁!”夏候彻低笑出声,侧头望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确定你不是因为那天装病被张太医拆穿怀恨在心?案” “我就怀恨在心,怎么了?”凤婧衣扬眉道。 “好了,让他们先回太医院,但每个月必须由太医请一次脉。”夏候彻无奈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好。”凤婧衣笑着答应下来。 唯一让她头疼的便是,这两个太医虽比不得淳于越寻便医术出神入化,但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若是她服用一般的避孕药物,难免还是会被他们发现。 看来,还是要公子宸去寻些不一般的药,才能掩人耳目。 “冬日里天是冷,你也别天天窝在宫里都不出门,这样下去以后怕就真的门都出不得了,午后暖和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夏候彻叮咛道。 “宫里的我都不熟,苏姐姐每天午后都会来我这里,我没什么要出门去的地方。”凤婧衣闭了闭眼睛,说道 这大冬天,她才不想出去吹冷风。 “那就每天午后到皇极殿来走一趟。”夏候彻想了想,说道。 “不去。”凤婧衣翻了个身,懒得理会他的要求。 夏候彻一见她不听话,便又整个人贴了上来,咬着她耳朵道,“抗旨可是要受罚的。” 凤婧衣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好气地求饶道,“我去,我去,我去成了吧。” 夏候彻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再多加为难,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女人近些日脾气愈发地见长了。 于是,在凌波殿窝了好些天的凤婧衣不得不每天午后去皇极殿走一趟,其实去了也是没事干,他忙着批折子,她便一个人窝在暖榻上看书或是临摹字帖打发时间。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五天。 夏候彻抬头望了还在临字的她,搁下朱笔起道,“时辰不早了,朕让孙平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是。”凤婧衣搁下笔回道。 之前好几天,她都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去的,今天……有些不一样。 夏候彻牵着她出了内殿,接过沁芳递来的斗蓬给她系好,叮嘱道,“朕今天还有事,便不过去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欠身道,“嫔妾告退。” 出了皇极殿,经过修缮一新的漪兰殿,皇后和傅锦凰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都快要盖过了关雎宫和清宁宫的风头。 “主子,天这么冷,早些回去吧。”沁芳催促道。 “嗯,一会儿请苏姐姐过来下盘棋,尝尝你新做的点心。”凤婧衣笑了笑,举步自漪兰殿外离去。 两人刚走了没多远,便见到胡昭仪和郑贵嫔两人迎面而来,连忙见了礼,“嫔妾给昭仪娘娘,贵嫔娘娘请安。” 胡昭仪面色有些阴郁,郑贵嫔倒是一如往的笑颜待人,“钰妹妹,这是要回凌波殿吗?” “是。”凤婧衣淡笑回道。 “我和胡昭仪闲来走走,妹妹若是无事,大家一起做个伴儿可好?”郑贵嫔笑着问道,说着亲昵地上前牵起了她。 两人正说着,胡昭仪望着皇极殿的方向,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咬牙切齿地道,“那狐媚子果然回来了。” 凤婧衣转身,直看到一辆马车在方潜及御前侍卫的护送下停在了皇极殿外的广场,夏候彻已经从殿内出来,亲自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远远瞧去身量纤纤,不胜娇柔。 原来是这个人回来,难怪这么早便让她回去了。 虽然知道靳兰轩最近要回来,但夏候彻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故而她并不知是今日回宫。 几人远远地瞧着夏候彻送靳兰轩回了漪兰殿,胡昭仪难掩面上的憎恶之意,郑贵嫔望了望边上的凤婧衣,看到了却是一双了无波澜的眼睛。 兰妃回宫,皇帝如此看重,她就不担心自己会失宠吗? “昭仪娘娘,贵嫔娘娘,嫔妾还赶着回宫用药,先告退了。”凤婧衣低眉敛目行了礼,带着沁芳回凌波殿去。 如今宫里人人都想对付靳兰轩,但又都顾着夏候彻,谁也不敢轻易去冒险,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们出手,她还需要好好想想。 “还要请静芳仪过来吗?”回了凌波殿,沁芳问道。 “不必了,有些乏了,我先躺会儿。”说着,人已经上了软榻坐下。 沁芳沏了茶给她,便带着侍候的宫人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出什么事了?”青湮望了望关上的房门,问道。 沁芳搓了搓手,说道,“刚才看到兰妃娘娘回宫了。” 青湮没有说话,面色却倏地沉冷了几分,若非上一次她失手了,又岂会让那个女人活着回来? 当天夜里,夏候彻果然没有再来凌波殿,他会在什么地方,不用想也知道。 因着兰妃回宫,宫里没几个是睡得安稳的,凤婧衣却是一夜好眠到天亮,早早便起来梳妆前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 今日到清宁宫请安的嫔妃,都到的异常得早,却没几个面色好的,显然都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六宫上下,就连傅锦凰也难得地到了,独缺了漪兰殿的那一位。 胡昭仪瞧了一眼皇后,说道,“靳家也是盛京的名门,按理说出来的人也都是懂规矩的,她以往在长春宫养病也就罢了,如今病好了回宫,还不到清宁宫请安,也太没规矩了。” 兰妃自入宫之后,一直都未到清宁请安,以前是有病在身倒也不说了,如今既然回来了,还不来清宁宫,也太不将皇后这个六宫之主放在眼中了吧。 皇后面上的笑意微沉,训斥道,“太后也是靳家出来的,便是兰妃位份也在你之上,这样以下犯上的话,你也敢说?” “嫔妾只是……” “皇后娘娘,胡昭仪也只是一时为皇后娘娘抱不平,便不要再怪罪她了。”郑贵嫔笑语言道。 皇后望了望胡昭仪,道,“兰妃一路舟车劳顿,大病初愈,不来也不打紧,你再这样乱说话,惹了是非,本宫也保不了你。” 胡昭仪愤然咬了咬唇,却又不好再多说话。 靳兰轩算个什么东西,疯了三年却一直位份在她之上,这叫她怎么甘心? “钰妹妹这几日不是都在皇极殿,今日可还要过去?”方婉仪问道。 凤婧衣搁下茶盏,笑意微微落寞地说道,“昨晚孙公公过来传话,说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嫔妾便不用过去侍候了。” 他要忙着和他的旧情人幽会,她自然得靠边站了。 一时间,众嫔妃面色都不好看了。 钰嫔在宫里也算是分外得宠了,皇上两度出宫都将她带在身边,如今兰妃一回宫,连她都被冷落了,她们这些个以后会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皇后打量了一眼众人,抬手支着额头道,“这几日受了些风寒,身子也不甚爽快,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回宫去吧。” “嫔妾告退。”众人起身跪安。 次日,清宁宫说是皇后染了风寒,便免了众嫔妃请安,只不过墨嫣却来了静华宫请凤婧衣和静芳仪一起过去。 清宁宫暖阁,皇后刚刚用完药,见到两人进来便道,“近前来坐。” “谢皇后娘娘。”凤婧衣两人谢了恩,在床边的绣凳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可请太医来看了?”苏妙风问道。 皇后掩唇轻咳了两声,道,“已经瞧过了。” 凤婧衣顺手接过墨嫣奉上来的茶水,道,“皇后娘娘,先喝口水。” 皇后接过茶盏了一口,望向她道,“钰嫔,你总得想办法去见见皇上,这样下去总不是什么好事。” “嫔妾记下了。”她低眉应道。 可是,现在青梅竹马的旧情人好不容易才能跟他再续前缘,她怎么好去打扰啊? “皇上待你与其它嫔妃不同,你对他又有过两次救命之恩,你还有机会。”皇后说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叮咛道。 凤婧衣只是抿唇笑了笑,要是夏候彻知道两次救命之恩的真实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只怕现在都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了不可。 一连数十日,夏候彻除了去漪兰殿,再没有到后宫走动,亦没有再宣她去皇极殿。 在皇后的一再催促下,凤婧衣让沁芳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去了皇极殿,准备去露个面。 殿内暖意融融,夏候彻埋头忙碌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孙平接到太监的禀报,便上前道,“皇上,钰嫔娘娘来了。” 夏候彻微一挑眉,“她怎么过来了?” 孙平暗道,他真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到后宫走动了吗? “皇上要见吗?” 夏候彻搁下手中的折子,道,“让她进来吧。” 凤婧衣见到孙平传她进去倒有些意外,还以为他忙着叙旧情会把她打发回去呢。 “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扶起她,牵着到暖榻坐下,“今天怎么过来了?” 以往叫她过来都懒得来的,今天倒自己跑过来了。 “沁芳新做了几样点心,嫔妾吃着挺不错的,拿来给皇上尝尝。”凤婧衣说着,让沁芳将糕点都端了上来。 夏候彻夹了一块尝尝,笑着道,“倒真不错,你这宫里的厨子,真比朕的御房里的还能干。” “皇上喜欢就好。”凤婧衣宛然轻笑道。 “最近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看书,临字,偶尔去皇后宫里走走,她这几日病了。” 夏候彻闻声微微皱了皱眉,似有些意外,“太医可有去看过了?” “去了,没多大起色。”凤婧衣老实地说道。 他现在前尽顾着跟旧情人花前月下,哪还顾得上后宫里她们的死活,竟连自己的皇后病了数日都不知道。 喜新厌旧,真是古往今来所有男人的通病。 “孙平,让张太医和王太医去清宁宫瞧瞧。”夏候彻道。 “奴才这就去。”孙平回道。 张太医和王太医是太医院医术顶好的,只是最近都在漪兰殿轮值。 夏候彻吃完糕点,拿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天这么冷,你就别在外面乱跑了。” “前些日不是你说我天天待在屋里不好吗?”凤婧衣扬眉问道。 夏候彻一时被她给顶住了,无奈失笑,“真是牙尖嘴利!”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声音,“四哥。” 一身素锦银狐斗蓬的女子进了门,放下风帽露出清丽无双的小脸,看到坐在夏候彻边上的凤婧衣,不由笑容一滞,“这是……” “钰嫔见过兰妃娘娘。”凤婧衣起身行了一礼,道。 “钰嫔?”她重复了一声,又问道,“凌波殿那个钰嫔?” 这个人没见过,名字她倒是熟悉得很。 虽然她忘了些事情,但这些日也从宫中人口中听说了自己的事情,就是这个女人的哥哥上官邑和凤婧衣将她的未婚夫处以极刑,将她囚禁在金陵一年,害得她不人不鬼地过了三年。 即便忘了那些事,胸中仍旧是恨意难消。 “是。”凤婧衣在她阴毒的目光中,平静回道。 夏候彻抿唇沉吟了片刻,道,“素素,你先回去吧,朕改日再过去看你。” 凤婧衣回头怔怔地望了他许久,随即跪安,“嫔妾告退。” 她刚一出门,便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四哥,你怎么能将她留在宫里?” “当年的事,与她无关。” “可是,是她的大哥大嫂害死你大哥,害得你母亲疯掉,害得我三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怎么能把她留在宫里?”靳兰轩愤怒的声音有些颤抖。 “兰轩……” “我不会让她好过,绝对不会。” 靳兰轩怨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字一句地落在门口的凤婧衣耳中。 “钰嫔娘娘,这就要回去了吗?”孙平安排好太医去清宁宫,回来便看到了她自己回来,不由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戴上风帽道,“沁芳,走吧。” 孙平那一声钰嫔娘娘,自然也让里面的夏候彻听到了声音,他不由抬头朝门口望了望,只看到一片飞扬而去的衣角。 孙平进殿看到里面的人,大约明了是发生了什么,抬眼望了望沉默的夏候彻,只见他薄唇紧抿,紧皱着眉头还望着门口的地方。 “主子,你打算怎么办?”沁芳担忧地问道。 一想到方才靳兰轩看她的眼神,便不由心里一阵发冷。 “走一步看一步吧。”凤婧衣叹道。 要她不好过? 那就看看谁让谁不好过? 只是,如今夏候彻明显是偏向靳兰轩的,那她可就很容易吃亏了。 次日一早,她与苏妙风去清宁宫探望皇后,顺便汇报自己昨日争宠的成绩,皇后虽有些失望,却还鼓励她再去勾搭夏候彻。 可是,一想到靳兰轩那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实在不点不想去招惹。 然而,对方有心找她麻烦,又岂是她能躲得掉的。 自清宁宫回去,刚一进门青湮便道,“孙公公过来了,有事找你。” 凤婧衣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该不是夏候彻这么快就听信了靳兰轩的怂恿,要来将她问罪吧? 这么想着,进门解下斗蓬便问道,“孙公公有什么事?” 孙平吱吱唔唔说道,“钰嫔娘娘昨日不是送了点心去皇极殿,皇上说是味道挺不错……” 他说着,不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她的面色。 凤婧衣坐上暖榻,接过沁芳端来的热茶捧着,笑语道,“孙公公有话直说。” “兰妃娘娘吃了很是喜欢,说是最近大病初愈,味口一直不怎么好,想让沁芳姑娘过去伺候些日子……”孙平道。 凤婧衣面色缓缓沉冷了下来,淡淡道,“沁芳不在,我不习惯。” 孙平面色甚是为难,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沁芳姑娘先过去一段日子,待兰妃娘娘身子调养好了,再让她回来,而且已经让奴才选了几个得力的掌事姑姑,钰嫔娘娘瞧上哪个便留下哪个……” 凤婧衣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冷冷地望着孙平,久久没有言语。 沁芳望了望她,自己开口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奴婢便过去伺候些日子,还请孙公公挑个细心的留在凌波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让她过去问我便是……” “沁芳!” 沁芳却全然不顾她的话,径自朝孙平道,“孙公公稍候片刻,奴婢收拾一下就跟你过去。” 皇帝现在明显是偏向兰妃,凤婧衣现在逆着来,肯定是会吃亏的。 她都能放下尊严委身仇敌,她不过是去伺候过人,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凤婧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沁芳被带走了。 她知道,她和靳兰轩在这后宫之中的第一次交锋开始了…… ☆、掌掴兰妃(万更快订我!) 一转眼,沁芳已经离开凌波殿一个月了。 凤婧衣每日除了去向皇后请安,便再没出过凌波殿,更没再去踏足皇极殿一步,只有每日青湮到漪兰殿打听到沁芳尚好的消息让她能稍许安心。 宫中眼看着这样被皇帝宠爱的她,就那样被兰妃要走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一时间虽然都心中都有嫉妒,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轻举妄动。 寒风冽冽,天还没有亮,凤婧衣已经醒了,招呼人进来掌了灯,便一个人静静坐着,等着天亮去清宁宫向皇后请安。 她一向在冬天都是贪睡的,但最近却是怎么样也睡不安稳的轺。 靳兰轩不过一句话,皇帝就要把她的贴身宫女要过去给她,她若再使些手段,只怕把她打入冷宫,要了性命都是不无可能的。 可是,她却只能忍,只能等。 不是她斗不过靳兰轩,而是她比不过靳兰轩在夏候彻心中的分量,她若在这个时候找对方的麻烦,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暗。 静坐了一个时辰,天开始亮了。 “沁芳……”她习惯性地叫起沁芳的名字,一叫出口才想起,她已经去了漪兰殿一个月了。 青湮听到声音进来,凤婧衣不喜欢生人伺候,她只得暂接替了沁芳以前的工作,一语不发地上前服侍她更衣梳洗。 “你还要等多久?” 她每天都有去漪兰殿看,沁芳口口声声告诉她在那里一切都好,可是从她的脸色她岂会看不出,她在那里定然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只是不想让凤婧衣知道。 “不知道。”凤婧衣道。 她以为便是靳兰轩回来了,夏候彻也不至于就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了,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于他而言,她只是六宫之中的一个嫔妃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宠着,不高兴的时候,可以随时弃之不顾。 可是,她要在这宫中存活下去,就必须需要他的宠爱。 梳洗过后,简单用了些早膳,天已经大亮了,一出了门才能看到天还飘着大雪。 青湮撑起油低伞,挡在她头顶上,道,“走吧。” 凤婧衣拉紧了身上的皮裘举步朝外走去,虽然过道上已经扫了雪,她的脚还是感觉踩在雪里一般寒气钻心。 刚走了不远,静芳仪也从雅风堂出来,远远唤道,“钰妹妹。” “苏姐姐,也这样早。”凤婧衣淡笑道。 苏妙风两手捂在貂皮套袖里,几步上来与她同行,“钰妹妹这几日脸色不好?” “这几日宫里,也没几个脸色能好看的。”凤婧衣苦笑道。 苏妙风叹了叹气,一边走一边道,“皇上的生母以前很得先皇宠爱,入宫后不久便为皇上生下了第一个皇子,只是当时她位份太低,为了保住自己和孩子只得将这个孩子交给了当时的靳皇后抚养,靳皇后多年也只生育了一个公主便有心培养大皇子为储君,大皇子自小便聪颖过人,渐渐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之后还常去长春宫看望,时常在先皇面前提起长春宫的生母,先皇又渐渐宠爱了这个遗忘多年的妃嫔,于是便又有了四皇子,也是如今的皇上,只是他出生那日天生异像,便被人说成是不祥,一直将他禁足在长春宫里。” 凤婧衣一边慢步走着,一边听苏嫔说起那段沉寂多年的宫闱往事,关于皇帝,关于静嫔,亦关于南唐与大夏一切恩怨的起始。 “靳兰轩自儿时便经常入宫陪伴靳皇后,自然与大皇子也熟识的早,虽然宫中诸多皇子公主都不喜欢与四皇子在一块儿,但大皇子与靳兰轩却时常去长春宫探望他,总是给他讲长春宫以外的事,许是皇上自小便只识得靳兰轩这样一个女孩子,故而少年时期也同大皇子一样爱慕着这个靳家的女儿,直到先皇宣布让大皇子与靳兰轩订亲,皇上也在那一年向先皇请求出宫前去边关,于是这一去便是多年,隐名埋姓在军中从一个马前卒到了后面战功赫赫少年将军……”苏妙风平静地诉说着,似是想起了当年盛京那段风云变幻的岁月。 谁也没有想到在大皇子薨后,皇帝驾崩之后,是这个被世人遗忘的不祥皇子稳固朝堂,君临天下。 “直到数年前,潜伏于南唐的探子说南唐皇帝病重,先皇便起了心要将南唐吞并入大夏的念头,原是希望皇上前去南唐,但大皇子却执意要前往,于是先皇便只能答应了,再之后靳兰轩也悄悄去了南唐,眼看着大事将成,不想南唐长公主却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夺权,他们两人便也先后落入南唐皇室之手,大皇子被南唐皇族处以极刑,以警示天下谋夺南唐之人,靳兰轩被囚禁于金陵受尽刑罚,先皇闻得消息便气得吐血了,各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盯上了皇极殿那张龙椅,皇上设法从金陵救回了靳兰轩带回了大皇子残缺不全的尸身,他与靳兰轩带着大皇子骨灰去长春宫看望太妃,太妃当时已经精神不济,只怪当初去南唐的不是皇上而是大皇子,气急之下拔了侍卫的剑便要杀皇上偿命,靳兰轩那时救了皇上却错手杀了太妃,重伤醒来之后便疯了,不过这只是宫中传闻,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苏妙风说着,望了望边上一直面色沉凝的凤婧衣,道,“所以,于皇上而言,靳兰轩是与我们不同的。” “果真是不同的。”凤婧衣笑了笑,言道。 苏妙风恍然觉得那一笑有些冷得吓人,抿了抿唇低声叮嘱道,“我将这番话说与你听,无非是让你莫与漪兰殿去争了,横竖我们谁也争不过她的。” “只怕我不与她争,她也不会放过我。”凤婧衣咬牙道。 苏妙风叹了叹气,说道,“怪只怪你是南唐上官家的人,上官邑和南唐长公主害死了大皇子,又害了她这些年,先皇和太妃亦都因当年的事而先后故去,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她恨意难消便只能对付你了。” 凤婧衣冷嘲地笑了笑,当年是他们毒害了她的父皇,烧死了她的母妃,是他们逼得她和凤景走投无路,他们有什么资格恨她,报复她? 真是可笑! “若非贪心不足,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妹妹切莫再说这样的话,若让外人听了去,只怕又是麻烦了。”苏妙风一听她的话变了脸色,急急打断了她的话。 凤婧衣歉意地笑了笑,“素素失态,让苏姐姐见笑了。” “我知你心中委屈,可即便兰妃如今性情大变几乎可以说是可怕,她与皇上总还有那么多年的情份上,莫是我们这些做妃嫔的,便是结发的皇后,也比不得她的分量。”苏妙风道。 她只怕她会沉不住气,去和靳兰轩争高下,到时候只会害了她自己。 “他既如此看重她,又何必来招惹我们呢?”凤婧衣冷嘲地笑道。 苏妙风打量着被大雪笼罩的殿宇楼阁,苦涩一笑道,“天下女子都想进了宫里得享荣华富贵,可是真进了这宫中,又能有些什么呢,一个坐拥六宫无心无情的男人,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得宠了尚还有荣华富贵,失宠了……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姐姐怎么总想这么些令人难过的。”凤婧衣笑语道。 “我这行尸走肉的人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兰妃势必处处针对你,置你于死地,你以后可怎么办?”苏妙风心疼地瞅着她叹道。 她虽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但却也觉得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总不能等死,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凤婧衣道。 在这宫中,她与苏妙风算是比较亲近的了,但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却也不能在她面前真实说出。 她已经见识了太多人心的丑恶,从来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也许大家都不希望靳太后回宫,只担心会更加助长了兰妃的势力,可是她却是要等着靳太后回宫。 靳家在朝中已经占了太多势力,靳太后若是有意扶持靳兰轩为后,那么邵家和傅家等家族势必不会答应。 夏候彻身为一国之君,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时便是他再想护着靳兰轩,也不得不顾及到前朝,那时候才是她能去重获恩宠,与靳兰轩对抗的时机。 “靳兰轩与以前,真的变了太多。”苏妙风叹道。 凤婧衣只是淡笑不语。 她变没变她不知道,但在她眼中,她永远都是一副恶毒的嘴脸。 两人一路说着话,便到了清宁宫外,与郑贵妃方婉仪等人照了面,一起进了暖阁去。 “钰嫔这些日气色都不好,晚上可是没睡好?”方婉仪问道。 凤婧衣还没有说话,胡昭仪却先出了声,“自那人回了宫,咱们哪一个是能睡好了的。” 那人,自是指漪兰殿那一位。 说起来,兰妃也回宫一个月了,竟是一次也没到清宁宫来见过皇后。 邵皇后虽然总是说无妨,但堂堂的正宫皇后,却被一个妃嫔这般不放在眼中,心中又岂能是畅快的? 只不过碍于夏候彻偏宠兰妃,不好多说什么罢了。 “钰嫔,你的宫女沁芳去了漪兰殿有些日子,可还好?”皇后关切地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皇后这是要怂恿她去找靳兰轩的麻烦吗? 虽然她是想对付靳兰轩,但还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人当刀使了。 “谢皇后娘娘挂怀,还好。”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众人在清宁宫喝了茶,坐了一会儿,便都先后跪安,各自散去。 凤婧衣与苏妙风刚出了清宁宫不远,便见一名小宫女急匆匆地迎面跑来,她认得她也是南唐宫人充入夏宫为奴的,在唐宫之时是沁芳手下当差的。 “钰嫔娘娘,你快去漪兰殿瞧瞧,奴婢方才去那边送东西,听说沁芳姐没伺候好兰妃娘娘,这会儿正受罚了,前些日被杖责得皮开肉绽恐怕都没好,今日怕是……” 她还没有说完,凤婧衣已经疾步如风地朝着漪兰殿去了。 “钰妹妹……”苏妙风想要拦她,人却已经走了好远了,只得带着奴婢快步也跟了上去。 青湮快步跟着她,提醒道,“这时候你不能去!” “沁雪已经因我死在了慎刑司,我怎么还能让沁芳也在宫里送了命,靳兰轩要对付的人是我,大不了冲着我来。”凤婧衣一想起沁芳被杖责,又想到当年险些被靳兰轩活活烧死的画面,心头阵阵怒意翻腾而起。 “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就是为了现在去逞一时意气吗?”青湮一把抓住她,沉声道。 “我不能再让沁芳留在那里。”凤婧衣挣开青湮,快步跑向不远处的漪兰殿。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沁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沁芳!”她冲进门只看到沁芳被人按在木桌上,手上鲜血如注,一截断掉的手指在桌上颤动着。 凤婧衣脸色惨白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顾不许多便冲上前推开了押着沁芳的人,捂着她血流不止的手望向站在一旁的张太医道,“张太医,还不过来看看!” 张太医正欲上前,却听到屋内传出声音,不得不退了回去。 “钰嫔,这里漪兰殿,你当是你的静华宫吗?”靳兰轩抱着暖炉,懒洋洋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含笑望着张皇失措她。 “沁芳是我凌波殿的人,便是她做错了什么,嫔妾自会管教,不需要兰妃娘娘来教训!”凤婧衣冷冷地望向立于殿阶之上面容娇柔的女子。 “本宫看得起她的手艺,方才调了她过来伺候,可是她却做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本宫吃,害得本宫昨天一夜都不舒服,这样的奴才不好生管教,还得了了?”靳兰轩冷冷扫了一眼面无血色冷汗淋漓的沁芳,目光落在凤婧衣的身上,笑容难掩快意。 凤婧衣气得发抖,这分明就是对方有心刁难,哪会真的让她吃了不好的东西。 宫人搬了椅子出来,靳兰轩坐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道,“本宫说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还愣着干什么?” 两名侍卫闻言为难地望了望凤婧衣,却又不好冒然上前伤了钰嫔。 “既然你们的动不了手,那就各自断一臂替她受罚吧?”靳兰轩阴冷的声音,让人不由心底发颤。 两名侍卫一听,为难地步上前去,道,“钰嫔娘娘,请你让一让吧!” 凤婧衣将沁芳护着,冷声喝道,“靳兰轩,你无非是要对付我,欺负一个奴婢算什么本事?” 靳兰轩听了轻轻一笑,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慢悠悠地走近前来,“本宫不过是拿她打发下时间罢了,不过看着你这么难过的样子,本宫心情甚好。” “你……”凤婧衣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钰嫔入宫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宫里都没好生教导你礼仪吗?”靳兰轩打量着她,悠悠说道,“来了漪兰殿不向本宫见礼,反倒是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都是谁教你的。” 凤婧衣咬了咬牙,一手护着沁芳,一边行了礼,“嫔妾见过兰妃娘娘。” 靳兰轩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既然来了,就好生瞧一瞧,在宫里该怎么管教奴婢,管教完了你再领回去,想必也就是个听话的……” “啪!” 话还未说完,凤婧衣已经一耳光甩了过去,满手的血沾了她一脸。 靳兰轩缓缓偏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宫人,一扬手便要还以颜色,而凤婧衣早有防备,一手抓住她挥下来的手,又一记耳光甩了过去,冷笑道,“怎么?还嫌不够吗?” “上官素!”夏候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漪兰殿门口,怒意沉沉地喝道。 苏妙风倒抽了一口气,她就是怕钰嫔在这里吃了亏,先去了皇极殿请皇上过来,想必他会顾忌着几分情份,不会让兰妃太过为难她。 可是,她哪里想到,这里已经闹成了这般地步? 夏候彻面色沉冷地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拿开她抓着靳兰轩的手,声如寒冰,“入宫这么些日子,你就是学会了这般以下犯上,侍宠而骄吗?” “嫔妾……见过皇上。”她面无表情地向他行礼。 “四哥……”靳兰轩捂着脸,泪眼盈盈地望向夏候彻,委屈得令人心疼。 夏候彻冷冷地望着跪地在上的女子,冷声道,“既是你先动了手,你如何打的她,便如何打自己,欠了人的,总该还。” “皇上,钰妹妹只是……”苏妙风想要上前求情。 “还不动手?”夏候彻沉声喝道。 凤婧衣面无表情地抬手,自己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随即又另一手抽在了另一边脸上,顿时间满嘴的血腥气。 “娘娘——”沁芳哭着跪在她边上,泣不成声。 青湮已经不动声色在后面替她伤口止了伤,将手指接上包扎好,只是以后长不长得好,她不知道。 凤婧衣抬头直面望向那面容冷峻的男人,问道,“嫔妾欠兰妃娘娘的已经还了,兰妃娘娘断了沁芳一指,是不是也该还了?” 夏候彻目光森冷得可怕,“为了一个奴才,你就闹成这般?” “她不仅我的奴才。”她冷声回道。 因为这些霍出去性命跟随她,陪伴她的人,她才不至于在这条路上走得这般孤苦无依,在她心中这些他们看不上眼的奴才,比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高贵,都重要。 “一个奴才竟然闹出这多的事儿,留在这宫里也是祸害,处置了倒也干净。”夏候彻漠然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重重地磕了一头,“嫔妾知错,请皇上开恩。” 雪后的石板上冰冷非常,额头触到地上刺骨的冷便钻心而来。 “自己到漪兰殿外跪一个时辰,长长记性。”夏候彻说罢,拂袖随了靳兰轩进了殿去。 “是。”凤婧衣起身,大步出了漪兰殿外跪在了地上。 “主子——”沁芳泪流满面地被青湮扶了出来。 “青湮,先带沁芳回去,你那里应该还有药,好好照顾着她。”凤婧衣淡笑道。 “主子,我不走,我……”沁芳哭着跪在她面前不肯走。 凤婧衣笑了笑,道,“快回去,你要我这两巴掌白挨了吗?” “罢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陪着她就行了。”苏妙风拿着伞撑在凤婧衣头上,转头又道,“绿袖,你赶紧回去把我那件厚的斗蓬送过来,多拿几个暖炉来,记得让宫里备好了驱寒的汤。” “是。”绿袖听了,连忙随着青湮回了静华宫去准备东西。 苏妙风拉了拉凤婧衣身上的斗蓬,把她掩得严实些,自己站在她前面挡了些风,“你呀,何苦这样?” 她故意打了兰妃,无非是想将事情引到自己身上,靳兰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随意就处置了她这个妃嫔,可是她要对付沁芳一个奴才,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她那么做,无非是转移靳兰轩的注意力,从而让沁芳脱险而已。 凤婧衣只是笑了笑,却并无悔意,“这样能换她一双手,也是值得的。” 不过是挨两耳光,跪一个时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苏妙风无奈的叹了叹气,她就没见过一个主子为了奴才能闹成这样的。 正说着,绿袖带着宫人已经将东西送来了。 “把斗蓬给钰嫔披上,把暖炉放到斗蓬里,会让她暖和些。”苏妙风连忙吩咐道。 “哟,钰嫔娘娘你这是受罚呢,还是来这享受来了,又是暖炉,又是斗蓬的,还有人撑着伞挡雪。”漪兰殿的掌事宫女从里面来,阴阳怪气地哼道。 “皇上只说让钰嫔在这里跪着,又没说我们不能拿这些东西来,你看不过去,大可以去向皇上说去?”苏妙风沉着脸斥道。 “哼……”那人讨不着好,便冷哼一声走了。 “主子,她要真是进去告状怎么办?”绿袖担忧地说道。 “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不要命就尽管去嚼舌根子。”苏妙风说着,将伞交给了绿袖,自己拿着帕子,擦着凤婧衣脸上的血迹。 “谢谢苏姐姐。”凤婧衣感激道。 有了苏妙风几人的陪着,一个时辰倒也没有那么难熬,虽然脚上还是冷,但有了好些个暖炉,身还是很暖和的。 孙平从漪兰殿里出来,道,“钰嫔娘娘,时辰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凤婧衣起身,腿有些发软,苏妙风一把扶住了,“绿袖,那边搀着点。” 孙平看到一行人走远了,望了望锦绣富丽的漪兰殿叹了叹气,这兰妃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他进去后不久,夏候彻便起驾回皇极殿了,在漪兰殿外望了望钰嫔方才跪过的地方,“一会儿让太医院过去给人看看。” “是。”孙平应了声,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道,“钰嫔那身子,这怕是又得病了,方才起来腿都走不了了,若不是静芳仪在这里照应着,只怕人都倒在这里了……” 夏候彻烦燥地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孙平赶紧了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漪兰殿内,靳兰轩愤怒地砸了宫人端上的茶,咬牙切齿地道,“上官素!” “娘娘消消气,莫再气坏了身子。”掌事宫女碧月劝道。 她原是定国候府里以前侍候她的,兰妃回宫才被调进宫来侍候。 “本宫白白挨了那贱人两耳光,怎么能不气?” 碧月一边替她上着药,一边道,“这宫里,皇上最宠爱的便是皇贵妃傅锦凰和这个新进宫的钰嫔,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有些舍不得处置她,娘娘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一看到她,本宫就想到南唐凤婧衣那个讨厌的女人,只可惜她死了,否则本宫在当年在南唐所受的罪,一定要她一一都尝遍了。”她一想起自己如今身上那些狰狞丑陋的疤痕,便日日如刺在心。 如果不是凤婧衣那个贱人,大皇子早就登基为帝,她如今也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最后大皇子被她和上官邑害死,她跟个鬼一样生不如死地活了三年。 “既然人已经死了,娘娘就不要再想这么多了,当下抓住皇上的心才是正事,若不是你病了三年,哪里轮得到邵家的女儿当了皇后,只要你当了皇后主理六宫,那个钰嫔要她生要她死,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碧月劝道。 靳太后一直希望皇后出在能是靳家的人,只可惜当年进宫的靳兰慧并不得皇帝喜爱,兰妃又一直在病中,皇后便之位便只落在了邵家人的身上。 如今,兰妃既然已经好了,她也该让位了。 —— 凌波殿,沁芳和青湮一听到外面响,便赶紧都跑了出来。 “主子……”沁芳一见到她,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凤婧衣被她们扶进了屋,绿袖赶紧送了驱寒汤过来,她也苏妙风一起窝在榻上喝了才暖和些。 半晌,见沁芳还在哭,她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不好好地回来了,还哭什么?” “主子怎么那么莽撞,她不过要奴才一双手罢了,你……”沁芳想着便不由有点来气,若那时候惹怒了夏候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还指着你那双手以后给我做好吃的,缝漂亮衣裳,没了多可惜。”凤婧衣笑语道。 苏妙风掩唇失笑,有时候真搞不懂她,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了,回来还有心情在这里有说有笑,而且还真不是装出来的笑。 “可是……”沁芳说不过她,一时无言以对。 “罢了,折腾了半天了,我得回去了。”苏妙风说着,起身道。 “今日连累苏姐姐了。”凤婧衣抱歉又感激地道。 苏妙风瞥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见外的话,你这里又是伤又是病的,这两日让绿袖先留在这里。” “不必了,让她回去伺候你……” “你看你,小气了吧。”苏妙风沉着脸,道,“我是想让她在这里待两天,让沁芳教教她做菜的手艺,平日里做出来的东西,我都懒得吃。” 凤婧衣失笑,但也知道她是好意,便道,“那好吧。” “你一会儿让太医过来看看,我先回去了。”苏妙风说着,系好了身上的斗蓬。 “青湮,替我送送苏姐姐。” 青湮刚将苏妙风送走,远远便看到墨嫣带着两名御医过来了。 “人怎么样了?”墨嫣走近便问。 “还好,不过沁芳手伤得有些重。”青湮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们进门。 墨嫣带着两名太医进门,催促道,“王太医你给钰嫔娘娘请安,你看看沁芳的手伤如何了。” 王太医放下药箱,到了暖榻前跪下,伸手搭上凤婧衣的脉搏,面色微微一惊,不由望了望凤婧衣的面色。 “怎么了?”墨嫣连忙问道。 王太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钰嫔娘娘的身子调理了好了许多,此次虽然受了些寒,好在也没什么大碍。” “可诊断请楚了?”墨嫣拧眉追问。 “诊断清楚了,开几副药让钰嫔娘娘吃着,这几日莫再出去吹风受寒,脸上的伤敷些药过上几日便消下去了。” 凤婧衣见墨嫣还一脸紧张之色,便道,“苏姐姐一直跟着我,又是给了我斗蓬,又是送了好几个暖炉,跪在那里也没那么冷了,无大碍的。” 墨嫣身微松了口气,望向替沁芳治伤的太医,“她手如何了?” 那太医摇了摇头,道,“手上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并无不妥,只是……只是这手指怕是接不回去了。” 他这般一说,凤婧衣眼底不由掠过一丝寒意。 “好了,你们下去开药吧,皇后娘娘还有些话要我带给钰嫔娘娘。”墨嫣道,说罢让其它宫人也退了出去。 太医们朝着凤婧衣跪了安,依次退了出去。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个时候你惹兰妃去做什么?”墨嫣听到门一关上,便冷着脸开始教训人。 凤婧衣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当得实在是太没地位了,一个个都能来训她了。 “总不能让她真把沁芳的手砍了。”说着,拉了拉身上毯子,道,“我没惹她,是她先找事儿。” “你别忘了你进宫来是干什么的,怎么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墨嫣气急道。 凤婧衣瞅了一眼站在榻边,三个冷着脸的女人,很是无奈,“我从来没有忘,可是如果我的路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即便以后我成功了,又有什么用?” 三人望着她,一时无言以对,百感交集。 “我不会忘记自己要做的事,但也不能以牺牲你们来保全自己,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回去,说好的。”凤婧衣望着三人,面上绽起明媚的笑容。 墨嫣沉默了站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们这些日都好好养伤,我要回去向皇后回话了。” 凤婧衣让青湮将她送了出去,对还站在一旁的沁芳道,“放心吧,她今日断你一指,他日我定要断她一手来赔。” “主子……” “好了,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休息,这几日好好养着伤,不用过来伺候我了,这里有青湮和绿袖呢。”凤婧衣微笑说道。 沁芳抿唇行了礼,方才退下去。 凤婧衣一个人窝在榻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还有些肿的脸,喃喃自语道,“夏候彻,你这一回还真是让我长了记性了。” 可是,你心中纯真善良的青梅竹马,变了这副嘴脸,你就真的还一如继往的情深不变吗? 她从来不相信一个男人会有多情比金坚,何况是一个女人多如笙箫的皇帝。 之后,清宁宫那边传话来说让她好好养病,不必再去请安,于是她便又是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门。 苏妙风与她同在静华宫,便每天会过来待上几个时辰,与她说说话打发时间。 “对了,今日皇后说过几日要在梅园里设了赏梅宴,说是要给兰妃接风洗尘,皇上也答应了下来,这几天正准备着呢。” 凤婧衣并无太大的意外之色,笑语道,“皇后真是如此好意?” 苏妙风与她一起窝在榻上,淡淡道,“皇后娘娘的心思一向深,我也猜不透她是打什么主意。” “只怕是要对兰妃下手了。”凤婧衣淡笑道。 “我想也是。”苏妙风与她相视一笑。 可是,她们都猜到了皇后设宴是要开始对付兰妃,却没有料到自己已经成了皇后布好的棋子…… —— 明后天才是好戏,别错过喽。 周一周二也会有万更的,等着看靳兰轩慢慢失宠吧。 ☆、靳兰轩,你敢动这个孩子! 赏梅宴在皇后与皇贵妃傅锦凰的一同操办下,热热闹闹地张罗了起来,花匠将梅林修剪一新,宫人也都将园中重新布置了一番,宴饮的菜单都由两人亲自拟定过目,足见对这次赏梅宴的重视之意。 日子便定在了明天,皇后唯恐准备得不够妥当,特地在头一天邀了皇贵妃傅锦凰一同到梅园再视察一番,看看宫人是否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 傅锦凰一身紫色的斗蓬,永远都是那般光艳逼人,华贵无双,扫了一眼园中忙碌地宫人,冷声哼道,“皇后与臣妾费了这番心思为兰妃设宴洗尘,但愿……她能承受得起。” 她与皇后在宫中争斗多年,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她温厚谦和的外表下暗藏的心机是极其可怕的,她做事一向都是有目的性的。 虽然她没有对她说明,她却可以猜想得到,这顿赏梅宴决不可能真的是要为靳兰轩接风洗尘,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险恶用心,她一时之间也还猜想不到轺。 “兰妃以后也同为六宫姐妹,你我共同主理六宫之事,她一病三年对这宫中许多也不熟悉,你我还得多加照拂,为免皇上忧心后宫之事。”皇后打量着满园傲雪盛放的红梅,笑意温醇地说道。 傅锦凰冷冷一笑,说道,“臣妾自然会好好照拂她。” 照拂二字,说得咬牙切齿,寒意凛然哀。 只是现在夏候彻太过贪宠靳兰斩,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观其变。 可是,纵然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多年相识,但那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男人就是天生喜新厌旧的东西,夏候彻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后只是笑了笑,随即打量了一番天色,道,“今夜只怕又是一场风雪,不过想来明日午后应该也会有太阳出来,那时候赏梅正好。” 傅锦凰伸手折下一枝梅花,笑得莫测高深“比起这冰天雪地里看这没趣儿的花,臣妾更喜欢看戏,想必皇后的安排,不会让臣妾失望。” 至于那出戏,想来便是明天的主角兰妃了。 皇后面色微怔,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但愿皇贵妃能瞧得上眼。” “那臣妾便拭目以待了。”傅锦凰拈花,轻笑颔首。 明天的赏梅宴,想必是热闹了。 墨嫣一语不发地跟随在皇后身侧,她在清宁宫服侍也有几年了,可是这一次连她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明明知道就连如今得宠的钰嫔冒犯了钰嫔都被惩罚了,她又有什么样的筹码肯定自己对付了靳兰轩,不被皇帝所怪罪? 还是,她也已经失去了理智,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靳太后回宫之前,不惜一切除掉那个威胁到她后位的女人。 可是,以她这些年的观察,皇后邵清姿绝不对是那种莽撞行事的人。 邵皇后一向是比较信任她的,很多事也交给她去做,可是这一次她却一句话都没有向她提过,让她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她太过行事小心,还是皇后根本就没有要现在对兰妃下手的意思,只是她与傅锦凰都多想了。 “墨嫣,这园中梅花开得不错,让花匠剪几枝差人送到凌波殿去,钰嫔今日不能出来看,让她也看一看。”皇后侧头笑语道。 “是。”墨嫣连忙吩咐了人去找园中的花匠,去办皇后吩咐的事儿。 傅锦凰将折下的梅枝随手丢下,将手揣进貂皮套袖里取暖,慢悠悠地说道,“好了,这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臣妾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便先回去了。” “有劳皇贵妃陪本宫走这一趟了。”皇后温文笑语道。 傅锦凰浅浅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说罢,带在皇贵妃仪仗义的簇拥下人便离开了。 皇后拢了拢了身上的斗蓬,静静望着傅锦凰离开的方向,道,“墨嫣,本宫再瞧瞧这周围,你去漪兰殿走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请兰妃到清宁宫。” 墨嫣抿了抿唇,道,“若是兰妃不肯来呢?” 毕竟,兰妃回宫之后,就一直不曾到清宁宫向她这个正宫皇后见过礼,又岂是她这样一句话就能把人请得动的。 皇后侧头瞅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怎么?你现在连个人都请不动了。” “奴婢现在就去。”墨嫣欠了欠身,转身快步离开了梅园。 漪兰殿,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她传了皇后的话,兰妃并没有要去清宁宫的意思。 “本宫今日身子不爽快,麻烦您回去替我回了皇后,本宫改日好些了再过去。”靳兰轩懒洋洋地坐在暖榻上,极其舒坦的样子。 邵清姿即便她今日贵为皇后,但邵家又岂是与靳家相提并论的,她便是不去见她,她又能奈她何? “兰妃娘娘,奴婢请你还是去一趟的得好。”墨嫣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于情,皇后娘娘已经辛苦几日为你娘娘操办赏梅宴,于理,她到底是正宫皇后,你……只是妃嫔。” 这话一说,靳兰轩面色明显地不好看了,冷然一笑道,“一来,本宫又没有求着她操办赏梅宴,自不必去领她的情。二来,本宫旧病未愈,若是吹了风旧疾复发,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墨嫣淡淡地扬了扬唇,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她原以为皇贵妃傅锦凰在宫中已经算是张扬的了,今日可算是见着更厉害的角色了。 “皇后娘娘体恤兰妃娘娘大病初愈,故而娘娘回宫一直未去清宁宫请安,皇后娘娘也不曾怪罪,可这大夏后宫里的正主终究还是清宁宫,明天的赏梅宴也是皇上同意了的,兰妃娘娘若执意不愿前往,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怕也不甚好听。” 在这宫里,她所倚仗的不过是夏候彻对她的情份,等到有朝一日她在皇帝心中再没有分量,她几乎可以想象她会落以什么下场。 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发生的事儿。 “连皇上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女官这般放肆,也要本宫帮你好好管一管你的嘴巴吗?”靳兰轩冷笑道。 她没想到,自己一病方醒,周围的一切都早已物事人非。 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被人占去了 碧月一听便欲上前向墨嫣动手,可是墨嫣却一把制住了她的手,狠狠一甩道,“兰妃娘娘,墨嫣是个奴才,但也是清宁宫的奴才,这宫中除了皇上,也只有皇后娘娘有资格管教奴才,不劳兰妃娘娘费这个心。” 她还真是惩治人,惩治上瘾了吗? 靳兰轩自暖榻起身,微一抬手道,“碧月,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这就去清宁宫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碧月连忙招呼宫人取来了斗蓬和暖炉,伺候她穿戴妥当,浩浩荡荡的妃位仪仗跟随下出了漪兰殿。 可是,好死不死地,还未到清宁宫却先遇上了皇贵妃傅锦凰。 靳兰轩对宫中妃嫔并不怎么知晓,见了傅锦凰也只当是个普通妃嫔,并没停下前去请安。 傅锦凰冷冷一笑,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了下来,“兰妃?” 靳兰轩也停了下来,正欲问碧月此人身份,墨嫣已经冲着对方请安道,“墨嫣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起吧。”傅锦凰瞥了一眼旁边的靳兰轩,淡淡道,“你不是在梅园伺候皇后娘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娘娘已经回宫了,吩咐奴婢请兰妃娘娘去一趟清宁宫,有事相商。”墨嫣回话道。 “是吗?”傅锦凰说着,望向靳兰轩笑语问道,“本宫前几日听闻兰妃脸伤着了,怎的好几日还有些肿着呢?” 靳兰轩一听便沉下脸来,这分明就是讽刺她被钰嫔掌掴之事。 傅锦凰却犹不罢休,走近几步道,“啧啧,本宫一向听说兰妃天姿玉色,一直无缘得见,如今见着了果真是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本宫瞧着都心疼,何况是皇上呢?” 靳兰轩咬了咬牙,这个人分明就是故意讽刺,她是曾经被盛京城内誉为天姿玉色,可是如今她那一身狰狞丑陋的疤痕,让她再听到这四个字便是无比的讽刺。 “你什么意思?” 墨嫣默然立在一旁等着,并不打算插话。 靳兰轩是有几分姿色,但在这样光艳照人的傅锦凰面前,早已黯然失色的。 论及容色倾城,这宫中美丽的女子比比皆是,但却从未有人真能越过了皇贵妃的华艳无双。 傅锦凰秀眉微微一挑,面色却有些沉冷了下来,“兰妃前几日还在教导钰嫔不懂宫中礼仪规矩,怎的你见了本宫,自己也忘了规矩?” 靳家是在盛京城权大势大,但傅家也不输她,她不过教导一下她礼仪规矩,夏候彻也不能将她怎么样了。 靳兰轩望着对方,半晌也没有动,没有说话。 傅锦凰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不急不忙地说道,“还是,兰妃也要本宫如你教导钰嫔一样,教导你一番,你才想得起来?” 在这宫中多年,她不说完全了解那个男人,但多少也是知道,他不喜欢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小把戏闹到他那里。 如果兰妃有点脑子便不会去向他说,若是说了,便也更好。 她就看看,一个人男人到底有多大的肚量,天天容忍一个女人在自己耳边念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靳兰轩咬了咬唇,纵是心有不甘,却还是行了礼,“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傅锦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满意地笑了笑。 你拿自己的位份去压上官素,本宫一样可以拿皇贵妃的身份压你,便是太后也要对傅家让三分,她就不信她能在她面前骄傲到哪里去! “罢了,既然你们赶着去清宁宫,便赶紧去吧,本宫改日再与兰妃说话。”傅锦凰说罢,扶着秋月的手离开,代表皇贵妃的仪仗自靳兰轩面前迤逦而过。 靳兰轩缓缓站起身,望着靳兰轩离开的方向,目光冰冷得可怕。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跟她得意多久。 “兰妃娘娘,我们可以走了吗?”墨嫣出声道。 “走吧。”靳兰轩道。 清宁宫,皇后刚刚回来,正在清宁宫换衣裳,宫人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兰妃娘娘过来了。” “本宫知道了。”说着,她却是坐到了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道,“好像方才风把头发吹乱了,给本宫重梳一下。” 于是,这一梳便是一个时辰,靳兰斩便也就被晾在了关殿整整一个时辰。 靳兰轩儿时便经常出入宫廷,这是皇后在向她立威,她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她邵清姿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既然皇后娘娘没空,本宫便先回去了。” 她说完正欲起身要走,门外便传来太监宣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含笑缓步进了门,在主位坐下,道,“本宫刚刚才从梅园回来,让妹妹久等了。” 自始至终,靳兰轩也没有起身向她请安见礼。 “不知皇后娘娘找本宫来有何事?” 本宫? 皇后笑意微顿,好一个靳兰轩啊,便是傅锦凰也未敢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是关于明日的赏梅宴之事。” “是吗?”靳兰轩垂着头,打量着自己腕上的暖玉镯子,懒懒地应了应声。 皇后抿了抿唇,望了望墨嫣道,“你们都退下吧!” 清宁宫的人都退下了,靳兰轩身后的碧月,却一步都没有动。 皇后望向她,提醒道,“你也退下。” “碧月奉皇上旨意贴身照料兰妃娘娘,不得随意离开。”碧月道。 皇后倒也不气,只是笑着望了望兰妃,“妹妹,本宫有要事要商,让你的宫女退下一会儿可好?” 靳兰轩侧头道,“碧月,你先出去吧。” “是。” 碧月一走,偌大的清宁宫暖阁,便就真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皇后娘娘到底有何事?”靳兰轩再度问道。 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望向她道,“明日的赏梅宴,本宫一是想为妹妹接风洗尘,二来是想妹妹与钰嫔能够冰释前嫌,不要再让皇上因为后宫之事为难。” 靳兰轩嘲弄地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想得真周到,只是本宫怕是恕难从命。” 她不能亲手杀了凤婧衣和上官邑这两个贱人,但上官素让她碰上了,她就绝对不能让她好过。 皇后叹了叹气,却依旧劝道,“钰嫔虽不比妹妹与皇上多年情份,但也一直是得皇上喜爱的,更何况……她如今已怀有身孕,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你便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莫再为难她们母子了。” “孩子?”靳兰轩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后。 她是说,上官素怀了四哥的孩子。 皇后神色之间皆是因为这个孩子而生出的喜悦之情,笑着说道,“皇上登基几年,却一直不愿留有子嗣,没有他的首肯,钰嫔也不可能有了身孕,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后宫里最大的喜讯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靳兰轩的面色却一点一点惨白了起来,一寸一寸沉冷下去。 “所以,本宫想借着明日的赏梅宴,替妹妹接风洗尘,也向六宫宣布这个难得的喜事,以示庆贺。”皇后道。 靳兰轩冷冷地笑了笑,望向正座之上笑容可掬的皇后,“皇后娘娘还真是有心,只不过你是为本宫接风洗尘,还是要要为钰嫔庆贺有孕之喜?” “自然是两者都有。”皇后笑着说道。 靳兰轩起身,冷哼道,“本宫一定好好谢谢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 说罢,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皇后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清秀婉约的面上缓缓绽起笑意,明明是笑着却又透着冰雪一般的凉意。 皇上有意让钰嫔怀上孩子,这个孩子便也自然是他想要的。 大夏历来便有立嫡立长的规矩,皇上让钰嫔来生下这第一个孩子,便是有了这番打算的。 靳兰轩,你敢动这个孩子,你跟他的情份也该消磨上几分了。 一夜风雪,梅园里的梅花却开得更艳了,午后的太阳出来了几分。 凤婧衣本就懒得出门,只是六宫上下都要出席,她也不好推辞。 午膳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便让青湮等人伺候她更衣梳洗,瞅着宴饮时辰快到了方才叫上了苏妙风一起动身前往梅园。 两人刚进了梅园,漪兰殿的掌事宫女便寻了上来,“钰嫔娘娘,兰妃娘娘请你有事相商。”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她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样? 苏妙风等人刚走上一步,便被碧月拦了下一,“兰妃娘娘只请了钰嫔娘娘一人过去。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几人,”苏姐姐,你们先过去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她跟着碧月刚走远一些,沁芳便着急地道,“芳仪娘娘,只怕兰妃又是不怀好意,你快想想办法。” 苏妙风略一思量,道,“我们悄悄跟过去看看,她若真是想对钰妹妹不利,我们也好及时阻止。” 说罢,带着沁芳等人悄然跟了上去。 她们前脚刚走,郑贵嫔和方婉仪也进了园子,看着几人行迹奇怪,便道,“静芳仪干什么去?” “跟上去看看。”方婉仪道。 凤婧衣跟着碧月到了园子里的湖边,靳兰轩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已经多久了。 “不知兰妃娘娘找嫔妾何事?” 靳兰轩微一抬手,示意碧月到一旁等着,自己步步逼近前来说道,“本宫让你来,自然是想要再跟你玩一玩了。” 凤婧衣闻言失笑,“那兰妃娘娘要玩什么?” 靳兰轩含笑望着她,伸手拉起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笑容温柔却阴冷,“如果你把本宫推下去了,你说四哥会怎么样?” 凤婧衣微一皱眉,还不及反应,兰妃便自己朝后面的湖里倒去,她快速一把抓住了她,“你又想陷害我?” “是又如何?”她说着,便自己往后退去,说道,“碧月,去告诉皇上,钰嫔怀恨在心,将本宫推下水了。” 凤婧衣知道她一落水,自己必然会再被她污陷成凶手,夏候彻肯定又会偏向兰妃,索性心下一横跟着她一起跳进了冰冷刺骨的冰湖里去…… —— 不要急哦,明后天再给你们爆发万更。 ☆、靳兰轩,你敢动这个孩子!2 冰冷的湖水扑天盖地的包围而来,一时间仿佛无数冰针扎在了身上一般,疼得让她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靳兰轩没料到她竟然会跟着跳下来,索性一发狠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上官素,凤婧衣和你大哥都死了,你也该死!” 凤婧衣冻得呼吸颤抖,却笑得冰冷诡谲,“听说你病好之后还时常梦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金陵大牢的三十六道刑罚还让你这么印象深刻……” 靳兰轩脑子顿时随之阵阵炸裂的疼,似乎一些模糊残忍的画面闪现,每一幕都让她惊恐万状。 “上官素,你该死,你们南唐的人都该死!”她说着,手狠狠挣着她的脖子往水底按刖。 凤婧衣早料到她会如此,深深吸了气闭上眼睛,便开始伸手抓住她的手往开扳,目光冰冷让人心惊。 你要陷害我,等人来了看到这副画面,到底是谁要害谁? “娘娘,娘娘……”去向夏候彻通风报信的碧月跑了回来,大声叫着湖里的人蔺。 靳兰轩自然知道不能让夏候彻看到这副画面,赶紧想要收手,奈何对方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得。 于是,慌乱之间便在水中狠狠提膝撞上她的腹部。 凤婧衣不知为何那样力量并不重的一击,竟会让自己痛得难以承受,只得松开她的手护住自己腹部,退开她的攻击范围。 靳兰轩却在这时向上游了些,一脚踩在凤婧衣身上,借着这股力道破水而出,大呼救命。 凤婧衣任由自己沉在水底,看到夏候彻一脸慌乱地赶了过来将靳兰轩给救上了岸,或许是这湖里太冷了,又或许是肚子莫名的太痛了,让她在水中也渐渐无力起来。 夏候彻将靳兰轩救上岸,皇后和苏妙风一行人也陆续闻声寻到了这里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由大惊失色。 “四哥,我头好痛,好痛……”靳兰轩捂着头,颤抖而痛苦的叫道。 上官素的话总让许多可怕的东西在她脑子里浮现,她想要看清楚那些东西,头却撕裂般的疼痛。 “兰轩,兰轩,告诉朕发生了什么事……”夏候彻叫她,心想或许是因为淳于越给她金针封脑,她又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东西,才会如此。 可是,这样的症状回来之后便从未发生过,怎会突然如此。 靳兰轩痛苦地捂着头,只叫着一个名字,“上官素,上官素……” 夏候彻眉头紧拧,目光森冷地望向一旁的碧月,“说,到底怎么回事?” 碧月被那样的目光一望,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娘娘请了钰嫔娘娘过来说话,说是前些日自己太过冲动了,想要和钰嫔娘娘冰释前嫌,可是两人说着说着便吵起来了,奴婢听到钰嫔娘娘说当日所受之辱,一定会让娘娘付出代价,便将娘娘推了下去,奴婢不会凫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找人过来帮忙救人……” “你……你胡说什么?”沁芳气得发抖,也顾不上皇上皇后都在场,一把抓住碧月逼问道,“你说是钰嫔娘娘将兰妃娘娘推下水的,那她又去哪里了?” 碧月缩了缩脖子,“她做了这样的事,还会留在这里等着吗?” “四哥……”靳兰轩头痛欲裂,最终一口鲜血吐出,便人事不醒了。 夏候彻面色冷厉得吓人,将靳兰轩抱起怒声喝道,“太医,叫太医到漪兰殿……” “奴才这就去。”孙平连忙带着人跑着去太医院请人过去。 “皇上……”皇后望了望人事不醒的靳兰轩,唤道。 夏候彻冷冷望向皇后,怒意沉沉地道,“叫上官素到漪兰殿来见朕!” 说罢,抱着靳兰轩快步离开了梅园。 “恭送皇上。”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宫人跪了一地。 夏候彻走远了,一行人方才纷纷起身,个个都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钰嫔前些日才因为兰妃受了罚,今日又是祸事临门,兰妃病发成这般,只怕钰嫔这一次没那么好收场了。 “赶紧的,钰嫔应该还没走远,赶紧都带人在园子里找找。”皇后一脸焦急地说道。 “是。”墨嫣赶紧带了宫人四下开始寻找。 郑贵嫔和方婉仪也知眼下的状况严重,连忙道,“臣妾也带人在宫里去找找,找到钰嫔便通知皇后娘娘。” 这些人再急,又哪里急得过沁芳和青湮两人。 沁芳还跪在那里,四下地寻找地张望着,目光不经意望到了湖面,隐约看到水里的一个影子,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布上的花样是今早凤婧衣出门所穿的斗蓬上绣的金线花纹。 她忙不跌地朝湖边爬了几步,苏妙风一见有异也朝湖边走了几步,看到渐渐湖出来的人影,惊地一把捂住嘴。 沁芳已经先跑下了水,哭着大声叫道,“青湮,青湮快救人,娘娘在水里……” 苏妙风也赶紧叫身后的几个太监跟着下水去救人,转头对边上的对袖道,“快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绿袖连忙小跑着去追刚刚离去找人的皇后一行人,追到梅园里才将人追上,皇后与傅锦凰等人正吩咐着满园的宫人在园子找钰嫔的行踪。 “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钰嫔找到了!”绿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人呢?”皇后担忧地问道。 “钰嫔娘娘沉到湖里了,我家娘娘正带着人在救人上来呢,让奴婢请皇后娘娘过去。”绿袖道。 皇后一听连忙朝着湖边折返,一边走一边道,“来人,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到凌波殿候着。” 虽是一脸焦急,同行的傅锦凰却看到了她眼底一掠而过的冷笑。 她知道,那是她的计划实现了。 皇后与傅锦凰带着人赶到湖边,苏妙风等人刚刚将凤婧衣服从湖里救上来,整个人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妙风将身上的斗蓬解下,盖到她身上,赶紧催促道,“快,快将人带回凌波殿……” “人怎么样了/?”皇后跟上苏妙风问道。 “她那身子一向畏寒,这大雪天掉里满是冰渣子的湖里,岂能好到哪里去?”苏妙风急急在青湮等人后面跟着。 “本宫差人去请了太医过来,估计已经在去凌波殿路上了。”皇后道。 皇后和苏妙风在前面快步出风,傅锦凰却在湖边慢悠悠地走着,望了望还浮着碎冰的湖面,深深笑了笑,“皇后果然是皇后,本宫都不得不佩服你!” “娘娘在说什么?”秋月不解问道。 “没什么。”傅锦凰抚了抚紫貂围脖,笑意幽深道,“走吧,凌波殿瞧瞧去,可别错过了后面的好戏。” 夏候彻,现在你的旧爱新欢都落了水,你是要相信谁的话? 青湮背着凤婧衣跑在最前,沁芳一路扶着跟着一起跑,一进凌波便大声道,“来人,快给娘娘把干净的衣服找来,快准备驱寒的药汤……” 说罢,赶紧跟着进了屋和青湮一起给凤婧衣换衣服。 “先进泉室,里面有温示会暖和些。”青湮接过宫人拿过来的衣服,又转头催促道,“快去看看,太医过来了没有。” 青湮将人背进了泉室里暖榻放着,不见人醒来,以为她是呛了水,手贴在她背上运力让她将水吐出来些。 沁芳一边帮着凤婧衣脱下来,一边催促道,“人怎么还不醒来,你快把脉瞧瞧,衣服我来换。” “好。”青湮连忙搭上凤婧衣的脉搏,片刻之后便变了脸色,“沁芳,她……” “怎么了?”沁芳说着,脱下了凤婧衣身上冰冷潮湿的裙衫,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血迹愣了一会儿,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 “她有孕了。”青湮道。 “怎么会这样……”沁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太医一直说她不易有孕,虽然回宫之后夏候彻一直留宿凌波殿,凤婧衣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托了墨嫣从宫外寻药,如今这药公子宸还没有送进来,却不想……她腹中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了。 “现在怎么办?”青湮道。 沁芳抬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快速地将为凤婧衣换上衣服,起身道,“主子交给你了,我有有事要办!” “沁芳……”青湮回头去叫,人却已经出了泉室了。 这个关头,有什么事比公主的安危还要重要? 不过沁芳一向心思细,这般说应当是有她的道理,顾不得再去猜想,赶紧将凤婧衣带到外面的寝室里。 苏妙风和皇后进来,望了望床上还未醒来的凤婧衣,担忧问道,“人怎么样了?” 青湮一边给凤婧衣盖上被子,接过宫人递来的暖炉放到床上,一边说道,“奴婢粗通医理,钰嫔娘娘是有孕了,只是如今……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皇后面色大骇,立即急声催促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见过来?” 苏妙风望了望床上面无血色的钰嫔,缓缓将目光转向了皇后,事到如今她若还猜不出这背后的种种,便在宫里白活了这些年了。 她和钰嫔都猜到了皇后是要对兰妃下手了,却不曾想到她是要利用钰嫔的孩子来离间皇上与兰妃之间的情份…… 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皇帝有意让钰嫔怀上这个孩子,便是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如今兰妃却害死了这个孩子,皇帝再念及旧情,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纵容兰妃了。 这是夏候彻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钰嫔也会母凭子贵扶摇直上,那么便会成为她后位的威胁。 如今,她既离间了皇上和兰妃,又借兰妃的手除掉了这个孩子,不可谓不狠毒。 苏妙风想到了,墨嫣自然也想到了,忆起那日凤婧衣自漪兰殿受罚,太医过来诊脉那一刹那的异样神色…… 只怕那个时候,皇后便已经知道钰嫔有孕了,这才提出了举办赏梅宴之事,又在昨日请兰妃到了清宁宫,故意刺激她去向钰嫔下手……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计划的一样实现了,却没有任何证剧会指向她这个真正的幕后真凶。 “墨嫣,快去看看,太医怎么还不过来?”皇后催促道。 墨嫣咬了咬牙,连忙出门去,正碰上前去请太医过来的人,便立即带了进来。 “皇后娘娘,太医院里的太医全奉旨去了漪兰殿,现下一个人都请不到啊!”两名宫人进门跪下回话道。 “还不去漪兰殿找人过来!”皇后沉声道。 那两人连连磕头,回道,“奴才们也去了漪兰殿,可是没有皇上的首肯,太医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的啊!” “废物!”皇后一拍桌案,怒声喝道。 苏妙风虽不满皇后对钰嫔下手,但也知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问道,“那可如何是好,钰嫔现在这样子,再耽误下去,恐怕人命关天了。” 皇后拧了拧眉,从袖中掏出皇后的凤印,说道,“带着这个去漪兰殿,他们没人敢拦你,一定尽快让太医过来。” “是。”墨嫣取过凤印,快步出了寝阁,直奔漪兰殿而去。 苏妙风焦急地坐在床边,床上已经放了好几个暖阁,钰嫔身上还是冰一样的冷,于是连忙道,“沁芳,驱寒汤可好了?” 青湮端着汤进来,递给苏妙风道,“有劳静芳仪了。” “沁芳呢。”苏妙风诧异道,这个时候沁芳不是应该在这里伺候着吗? “她在给娘娘准备东西,我去看看。”青湮说罢,出去寻到了沁芳的房中。 一进门,只看到她快速地剪裁布匹,准备缝制什么东西。 “主子怎么样了?”沁芳一边忙碌着,一边问道。 “太医还没过来,只是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青湮叹道。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深深知道失去自己骨肉的痛苦。 沁芳恨恨地咬了咬唇,快速地穿针引线地开始缝东西,“下手的是兰妃,可皇后也脱不了干系,她分明早就主子有了身孕,却瞒了我们凌波殿上下。” 青湮沉默叹了叹气,皱眉着望着她,“你这是……” “缝婴儿的衣服。”沁芳一边忙碌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兰妃不是要耍苦肉计吗,我们怎么能输了她去,这孩子是夏候彻有意留的,他总不会无动于衷。” 青湮抿了抿唇,大约是理解了她准备这些东西的用意,道,“那你忙着吧,我去那边看着。” “你设法让公子宸去金花谷再拿些补身的药材回来,公主一向畏寒,这么一折腾,身子怕是更不好了,宫中那些东西根本就是不顶用的。”沁芳低头忙碌着,却又不忘细心吩咐了这些事。 “我知道了。”青湮说罢,离开了房间,替她掩上了房门。 苏妙风坐在床边给凤婧衣喂汤,却半晌也喂不进去多少,急得眼眶一酸,“太医怎么还不来?” 郑贵嫔,胡昭仪和方婉仪也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朝皇后和皇贵妃请了安,便问首,“人怎么样了?” 皇后一脸忧心地道,“太医都去了漪兰殿,已经去请了,现在也不知是如何了?” “怎么会闹成这样?”几人具是震惊之色。 “好了,都坐下等吧,别站在那里碍中人伺候钰嫔。”皇后道。 宫人搬好了软凳,几人沉默地坐下等着消息,亦是等着看好戏。 漪兰殿,墨嫣刚到殿外,便被掌事宫女拦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让开,我有事要面见皇上。”墨嫣面色沉冷地道。 “皇上让你们把钰嫔找来,你们将人找到哪里去了?”碧月见她只是一人前来,便冷哼道,“我家娘娘病重,这会儿皇上正在里面照看,没时间见任何人。” 说话,招呼着侍卫上前要把人赶出去。 墨嫣一把掏出皇后的凤印,大声说道,“这是大夏皇后娘娘凤印,你们谁敢拦?” 碧月有些心虚,历来若非是重大的事,皇后绝不会让人拿着凤印来传话的,这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孙平听到外面吵闹,便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墨嫣手举凤印,便快步过来道,“墨姑娘,你这是……” “孙公公,凌波殿出事了,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过来面见皇上,那边十万火急,请你帮帮忙了。”墨嫣请求道。 “你跟我进来吧,只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说话可得小心着点儿。”孙平说着,带着她朝里面走。 皇后将凤印都拿出来了,可见事情真的是很严重了。 漪兰殿暖阁内,太医们都忙着为兰妃诊治,夏候彻面色沉冷地坐在一旁看着一帮人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拿出什么方子来,“一群废物,治不了,你们也都给我滚出盛京城去。” 太医们顿时吓得跪了一地,“皇上恕罪,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兰妃娘娘。” 孙平将墨嫣带了进去,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有急事。” 夏候彻冷冷望向墨嫣,“钰嫔呢,还没带过来?” 墨嫣咬了咬唇跪下,回道,“钰嫔娘娘找到了,就在兰妃娘娘落水的湖底里捞上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夏候彻面色一沉。 “奴婢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钰嫔现在人事不醒,太医院的人都来了漪兰殿,若再没人过去,怕是钰嫔和孩子都保不住了。”墨嫣急切地说道。 夏候彻倏地站起身,追问道,“什么孩子?” “钰嫔娘娘有孕了,只是现在落了水,人也昏迷不醒,先前来请太医的人也没请到人去,只怕……” 夏候彻话还未听完,人已大步朝外走去,孙平连忙招呼着几个医术好的太医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过去。” 碧月正要进来,瞧着夏候彻带着好几名太医准备离开,不由道,“皇上,娘娘她……” “好好照顾着你家主子,醒了来通知朕。”夏候彻说罢,人已经消失在了漪兰殿门口。 碧月站在原地不由一阵心惊,钰嫔没有人带过来,反而是皇上走了,这是怎么了? —— 凌波殿,屋内没有人说话,都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沁芳回到屋内,接替了苏妙风守在床边,整理被子的时候,悄然将藏在袖中的一件婴儿衣服放到了凤婧衣的枕头边。 苏妙风思量着暖炉是不是凉了,赶紧让人拿了新的过来,摸到被子里的时候拿暖炉的时候,却沾了一手血出来,连忙道,“沁芳……” 皇后等人望过来,皆是倒抽了一口气,赶紧催促道,“来人,去看看太医过来没有!” 话音刚落,外面已经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后等人连忙起身接驾,跪了一地,“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面色沉沉地一抬手示意众人起来,目光落在到跪在床边苏妙风那一手的血,眉目倏地一紧,“太医!” 王太医连忙诊完脉,磕头回道,“皇上,来不及了,钰嫔娘娘的孩子……已经小产了。” 夏候彻薄唇紧抿,一步一步走近床边缓缓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只看到他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化为了一滩血水…… 皇后捂了捂唇,哽咽着声音道,“皇上节哀,钰嫔的孩子已经没了,还得赶紧救大人才是,这已经老半天了,身上一点热气儿都没有……” 半晌,夏候彻松开手,痛苦地别开头,却又看到了凤婧衣枕边的一件婴儿小衣。 “拿过来。” 沁芳将东西拿出来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前日娘娘缝的,说是这孩子若是出生当是秋天了,正好不冷也不热,这样的衣服正好……” 夏候彻一点一点攥紧了那件孩子小小的衣服,沉声道,“钰嫔有孕的事,为何没有人告诉朕?” 皇后望着他手中之物不由一惊,又很快想到那根本不可能是钰嫔知道了孩子的事,自己亲手所缝,想来是方才沁芳拿进来故意放到那里的。 她还未说话,沁芳却开了口说道,“皇上刚刚才罚了娘娘,娘娘又哪里肯这个时候告诉皇上。” 皇后扫了一眼沁芳,便也顺着往下说了,“原本今日臣妾今日办这赏梅宴,一是为给兰妃接风洗尘,二是希望她们二人能放下恩怨,再也是想在宴上宣布钰嫔有孕之喜,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到此处,她哽咽地停下了声音。 她没有提及兰妃,但事已至此,谁都会将钰嫔小产的事往兰妃身上想,只是最后如何,也得看皇帝会如何决断了。 “不是说钰嫔推了兰妃落水,她自己怎么倒沉到湖里去了?”胡昭仪望了望夏候彻的面色,出声问道。 “此事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如今两个人都伤成这样,我们又哪里知道。”郑贵嫔道。 “好了,别说了,先让太医诊治钰嫔要紧。”皇后扫了一眼两人道。 王太医跪在床边继续诊脉,拧着眉头思量了半晌,却又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样了?”皇后追问。 王太医沉吟了半晌,回道,“钰嫔娘娘小产,似乎……并不是落水受了寒,反而……” “反而什么?”夏候彻眸光一利,问道。 “反而似是腹部受了撞击所伤,才会如此。”王太医低着头,战战兢兢回道。 当时在场的只有兰妃和钰嫔两人,她若是受了撞击才流产,那么那个攻击的凶手……不言而喻。 傅锦凰等人没有说话,却都无声地打量了一番夏候彻的面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只能看他要怎么办了。 屋子里站满了人,夏候彻不说话,便也没有人敢随便说,一时间只有压抑的沉寂无声蔓延着……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太监进了门,禀报道,“皇上,兰妃娘娘已经醒了。” 夏候彻站在床边望着面无血色的钰嫔许久,说道,“孙平,让兰妃过来一趟。” 话一出,傅锦凰等人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 漪兰殿,西暖阁。 靳兰轩有些虚弱地靠着软枕,一边喝着药,一边问道,“四哥呢?” 碧月抿了抿唇,回道,“皇上去了……凌波殿。” “凌波殿?”靳兰轩秀眉顿时一沉。 碧月连忙说道,“之前清宁宫的掌事宫女过来,说是钰嫔伤重,皇上便带着太医过去了。” “她竟然没死?”靳兰轩咬了咬唇,手重重地捶在被子上。 这话,恰好落在进门的孙平耳中,进了门躬身行了一礼,道,“兰妃娘娘可好些了?” “好些了,四哥什么时候回来?”靳兰轩问道。 孙平面色有些冷淡,直言道,“奴才奉皇上的旨意,请兰妃娘娘现在去一趟凌波殿。” “本宫现在现在身子不好,不便走动。”靳兰轩道。 孙平淡淡地笑了笑,道,“奴才准备了宫轿在外面候着,娘娘更了衣快些出来,别让皇上等急了。” 说罢,也不管她应不应,便先出门等着了。 这一回,皇上是真的动了肝火了。 半晌,靳兰轩方才更衣出来坐入轿中,“走吧!” 凌波殿内,夏候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语不发地看着苏妙风和静芳等人照料着床上的人,手上却一直攥着那件婴儿的衣服,谁也摸不准他此刻心头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沁芳在床尾收拾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夏候彻的面前端过去,他的脸色也愈地沉冷了下去。 “静芳仪,苏烦你扶娘娘起来些,奴婢要换干的褥子。”沁芳道。 苏妙风还没有动手,夏候彻起身上前将钰嫔整个人抱了起来,沁芳和宫人手脚麻利地将床上沾了血的褥子换下来,夏候彻这才将人放到床上。 苏妙风赶紧将被子给她盖上,不经意却看到她脖子上异样的痕迹,不由一怔,“她脖子上是什么?” 夏候彻低头望了过去,女子纤细白皙的脖颈现出青紫的手印,下马处还有被皮肉被指甲刮破了,那分明……分明就是被人掐过脖子的伤痕。 皇后起身一看,也不由一惊,“这是……” 正在此时,孙平进来禀报道,“皇上,兰妃娘娘到了。” 夏候彻在床边坐着,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进来的靳兰轩,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似陌生得他从未相识过。 他想不明白,曾经那个纯真善良的靳兰轩去了那里,现在的她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兰轩,今天在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靳兰轩望了望床上尚还未醒的钰嫔,望向他道,“四哥,是上官素把我推下了水,又自己跳了下去……” “兰轩,朕要听实话。”夏候彻打断她,沉声道。 “四哥,你不信我?”靳兰轩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道。 夏候彻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等着她自己将实情说出来。 “我说的就是实话,是她推了我下水,是她自己跳了下去……” “兰妃!”一向谦和纯善的皇后气愤不已,威仪赫赫地喝道,“钰嫔明知自己有孕在身,还自己跳到冰湖里去吗?” “皇后什么意思?”靳兰轩目光一转望向皇后,问道,“难道是说我把她推下去了?” “难道不是吗?”皇后针锋相对,一步一步逼近道,“钰嫔的孩子是腹部受了撞击流产,她脖子上还有被人掐了脖子的手指印,当时在湖边就你们两个人,难不成是钰嫔自己跳下水,自己撞了自己的肚子,自己掐了自己的脖子吗?” 靳兰轩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每个人都是一副看凶手的样子看着她。 “兰妃,本宫仿着你与皇上多年情份,你回宫不向本宫请安也罢,你存心刁难钰嫔也罢,只是这一次你未免太过份了。”皇后痛心地望着不知悔改的靳兰轩,不得不拿出六宫之主的气势,“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大夏的第一个皇嗣,就这样死在了你的手里!” 靳兰轩却没有将她皇后放在眼里,冷冷一笑,道,“上官素的孩子死了,皇后你心里也正高兴着吧,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你……”皇后气得面色煞白,扶着墨嫣的手不由退了一步。 “不止是你,你们估计心里都偷着乐吧,何必在这里狗哭耗子。”她冷笑一指了一圈傅锦凰等人,又望向皇后道,“不过也只有皇后你最高兴了,一举两得,既让我与四哥生出嫌隙,又除掉了上官素的孩子,什么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你真是疯了!”皇后道。 “我是疯了,我已经疯了好几年了,你们不都知道吗?”靳兰轩冷然笑道。 “靳兰轩!”夏候彻沉声喝道。 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宫人和太医们连呼吸都作都放轻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又触怒圣心。 “钰嫔脖子上的伤痕,是不是你掐的?”夏候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靳兰轩坦言道。 “孩子……是不是你伤的?”夏候彻眸光似雪,冰冷慑人。 “是我踢的,我还想杀了她,只可惜她命大没死在湖里。”靳兰轩望着他,直接了当地认了下来,“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为你们的孩子报仇?” 事到如今,便是她怎么说,她也是凶手。 而且,她本来也是凶手,既是如何,又何必多费唇舌去辩驳。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望着她,似是在挣扎着什么,又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许久,许久。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回漪兰殿去,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必再出来。” “你要把我关起来?”靳兰轩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指着床上的人道,“你为了上官素,要这样对我?” “你杀了朕的孩子,一个本该明年秋天就会出生的孩子。”夏候彻沉声道。 他刚刚得知自己做了父亲,却又转瞬失去了这个资格。 靳兰轩望着他,恨恨地指着床上的钰嫔道,字字犀利如刀,“四哥,是她的大哥上官邑,她的大嫂凤婧衣害死了你的大哥,害死了你的父皇,害死了你的母妃,害得我这么多年不人不鬼,你都放不下仇恨,你逼死了她的大哥大嫂,让她国破家亡,她就真的一点都不恨你?一点都不想杀了你为她的亲人报仇吗?” 夏候彻沉默了许久,敛目叹息道,“孙平,送兰妃回宫。” “好,我走。”靳兰轩冷笑带着人离开凌波殿。 这一次的教训让她知道,夏候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夏候彻了。 而且,这大夏后宫之中,她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上官素了。 —— 明天还会有一万更哒。 不要以为这样就扳倒了靳兰轩,以后才更难对付。 ☆、心如明镜 凌波殿依旧沉寂一片,胡昭仪等人眼底不动声色地掠过一丝冷冷的笑。 靳兰轩,你也有今天? 还以为你回宫能风光多久,原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谋害皇嗣这样大的事竟只是让她禁足,太过便宜她了。 谁都不服气兰妃只是受了这样轻的惩罚,却又无人敢去质疑这个一向说一不二的大夏皇帝所做出的决定轹。 说到底,还是念在青梅竹马多年的情份上,可是这样的情份还经得起几次消磨,就谁也不知道了…… 相较于胡昭仪和郑贵妃那一瞬的得意,傅锦凰和皇后倒显得十分平静,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 在这宫里久经搏杀,她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彻底除掉靳兰轩,只不过挫挫她的锐气,让她与皇帝之间心生嫌隙而已酲。 相信,那样的禁足也根本不可能太久。 苏妙风悄然扫了一眼,自然也明了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为了打压兰妃的气焰,竟要牺牲一个孩子,也未免太过不择手段了。 沁芳在床尾处给凤婧衣换暖炉,摸到她脚上还是冰凉冰凉的,不由着急起来,“娘娘身上怎么还是这样凉,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夏候彻拧眉望向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伸手探了探她脸上的温度,触手还是一片冰凉,心不由揪紧了起来。 之前在百鬼密林,她也病得这般人事不知。 她说,他是个扫帚星,自己哪天就要被他害死。 如今想来,似乎自遇上他开始,她还真的变得多灾多难了…… 可是他并不想让她变这个样子的,为什么最后却让她成了这般境地? 半晌,他收回手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眸光沉沉地望着跪了一地的太医,“钰嫔好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着从凌波殿出去。” “是,是,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医治钰嫔娘娘……”几人连连磕了头,围到床边开始诊脉施针。 再之后,屋中便又是压抑的沉寂。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孙平上前提醒道,“皇上,还有一刻钟要在皇极殿听吏部各位大人小汇报各地一年政绩,还要过去吗?” 夏候彻抿了抿唇,望了望还在被太医们诊治的女人,道,“钰嫔到底如何了?” 王太医抬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回道,“这个……钰嫔娘娘现在尚在危险时期,若是能醒过来,便就没什么大碍了。” 夏候彻沉默地望着床上的人许久,道,“孙平,摆驾皇极殿。” “是。”孙平应了应声,御前行走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无论后宫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成为这个人不顾前朝的理由。 女人和朝政,他一向把握有度。 “静芳仪,你同在静华宫,钰嫔这里你就多照应些。”夏候彻一边起身,由着孙平上前披上黑羽大氅,一边吩咐道。 “嫔妾遵旨。”苏妙风应道。 这样的事,便是他不说,她也会在这里帮忙。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穿戴整齐后转身望了望坐在一旁的皇后等人,“你们在这里留着也帮不上什么,都各自回宫去吧!” “是。”胡昭仪等人连忙应道,坐在这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圣驾在此,只好暗自忍着。 夏候彻说罢,又望向皇后,目光寒凉,“皇后,赏梅宴是你主张办的,如今闹成这般,你还有话说?” “臣妾未能主理好后宫,臣妾知罪。”皇后连忙跪了下去,自行请罪道。 “最近你也操劳不少,听说身体也不甚好,宫里的事都暂时交给皇贵妃主理吧,你好生休养一段。”夏候彻道。 “臣妾遵旨。”皇后并没有多做辩解,也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去争辩什么。 她知道,这件事到了如此地步,虽然没有一点证据指向她,但也不可能完全瞒过这个人的眼睛,只是他没有证据将她治罪而已。 所以,才借着这样的理由,暂时剥夺她主理六宫的权力。 不过,这样的代价,换到那样的结果,她也满意了。 夏候彻望了望她,大步出了凌波殿暖阁,孙平随之道,“皇上起驾——” 皇后等人跟着到了外室,跪了一地道,“恭送皇上。” 圣驾远去,皇后扶着墨嫣的手起身,转身望向傅锦凰,“最近宫中上下,就有劳皇贵妃费心了。” “为皇上和皇后分忧,是臣妾应当的。”傅锦凰淡笑回道。 皇后抬手招呼墨嫣过来披上斗蓬,望了望胡昭仪等人,笑语道,“罢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别堵在这里碍着太医宫人们伺候钰嫔。” 说罢,带着清宁宫的宫人先行离开了。 出了凌波殿,外面正下着小雪,御道之上积有薄雪,路有些滑。 墨嫣扶着皇后,说道,“娘娘小心,雪地路滑。” 皇后侧头望了望凌波殿,叹息着举步离开,“是该小心些了。” 她与后宫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皇帝一直心如明镜,却也从来不会插手其中,而这一次……他竟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让她暂时放下主理六宫的权力,已经充分让她认识到另一个可怕的敌人。 兰妃固然是非除不可的大敌,而凌波殿的这一位,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兰妃,抑或者……会成为比兰妃更要难缠的人物。 这些年,宫里的妃嫔再得宠的,他也没有要留下子嗣,如今竟然让钰嫔有了这个孩子。 她是利用了钰嫔来打击兰妃,可是皇帝为了这个孩子,为了钰嫔也当真不顾多年的情份,将兰妃禁足,这便上她不得不开始小心这个南唐的降臣之女了…… 皇帝要她生下大夏的第一个皇嗣,且为这个孩子这般痛心紧张,加这一番冤枉了钰嫔,让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可想而知以后他会更加宠爱这个女人。 她能够这样除掉第一个孩子,可也难保皇帝不会再让她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这不是因为她嫉妒钰嫔,而是……她不容许任何威胁到她皇后之位的危险存在。 在这寂寂深宫,她知道她无法握住那个男人的心,那么……她便只有紧握住她手中的权力。 自凌波殿回清宁宫还有好一段的路,墨嫣眼见着雪越下越大便让人撑起了油纸伞,问道,“娘娘,雪愈发大了,要不让宫人用宫轿送您回去。” “不必了,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看看雪景也是好的,去皇极殿附近走走。”皇后笑语道。 “是。”墨嫣不明白,她这个时候要去皇极殿做什么。 白雪笼罩的大夏宫廷,当真是一片琼楼玉宇的盛景,庄严而肃穆。 一行人没有回清宁宫,转而到了皇极殿外的广场,皇后只是站在雪中望着雪中磅礴大气的皇极大殿,面上浮起浅淡的笑意。 犹记得,夏候彻登基那一年,她被立为大夏皇后。 那一日,是在快过的冬天,也是这样飘着雪的日子,她自家中十里红妆入宫,就是这里朝拜天子,接过大夏皇后的凤印和宝册……母仪天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入宫之前她也如同世间每一个将要出家的少女,四处打听着关于他的一切传闻。 父亲说,他是大夏数百年来难得的帝王之材,沙场之上立下赫赫战功,心思谋略皆是无人能及,能成为他的皇后会是她一生的荣耀。 她不可否认,那时候她是动了心的,对着那样一个俊美英武双睿智无双的男人,她是敬仰的,她是爱慕的…… 可是渐渐的,宫里女人越来越多。 他流连于一个又一个貌美如花的妃嫔宫中,他到清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那时候,她也开始嫉妒那些女人,那些女人也开始仗着恩宠,对她这个正宫皇后渐渐不放在眼中,于是她便开始学会了与她们周/旋,与她们斗心机。 于是,渐渐地她也磨去了对他的那份爱慕之情,渐渐地开始学会去揣摩他的心思,渐渐地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 或者,他也不爱任何女人。 宫中的妃嫔再得宠,真到做出他难以姑息的事,他可以眼都不会眨一下地打入冷宫。 再之后,宫中的不断有人得宠又失宠,有新的人进来,也有旧的人死去。只有她,还是这六宫的女主人,大夏的皇后。 “娘娘,还要去见皇上吗?”墨嫣问道。 她在这里站了半天了,一直望着皇极殿,却又没有往过走,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本宫不是来见他的,只是想来这里看看而已。”皇后拢了拢身上的斗蓬,望着广场尽头的宫门,道,“只记得从那里进来,都忘了在这宫里住了多少年了,似乎人都开始老了。” “娘娘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老了?”墨嫣笑语道。 皇后笑了笑,望了一眼门庭冷落的漪兰殿,转身道,“走吧,回清宁宫。” 她是还年轻着,可是……心却已经老了。 墨嫣沉默地撑着伞侍候在侧,陪同她回清宁宫去,对于凤婧衣被害小产之事却没有开口向她询问,这样的事在宫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她追问下去只会让人起疑。 不过,这个孩子没有了,也许对公主并不是坏事。 “这几日凌波殿应该事儿比较多,本宫身边也有人伺候着,你多过去走动走动,替本宫帮忙照应着些。”皇后一边走,一边叮咛道。 “是,奴婢记下了。”墨嫣回道。 这件事她也认识到,皇后并没有完完全全地信任她,不然这一回不会连她也不知道钰嫔有孕之事。 “还有,关雎宫那也边也要注意着动静。”皇后道。 如今主理六宫的事都交给了傅锦凰,她可不想被她动了手脚,将来责任却要落在她的手上。 “是。”墨嫣应声,而后又道,“这一回,最大的赢家便是皇贵妃了,坐收渔利,便是如此吧。” “她也得意不了多久。”皇后冷冷一笑,哼道,“皇太后下个月就要回宫了,总不能眼看着兰妃在这宫里风头大盛,总要有人出手灭一灭她的威风。” “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对娘娘也会心生厌恶?”墨嫣问道。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让皇后将主理六宫的大权全权交给皇贵妃了。 “那倒不至于,这些不过是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把戏,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动摇朝纲,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很清楚这个男人。 后宫里的女人再得宠,也不会影响到前朝的江山大业。 墨嫣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能理解她所说的话。 皇后侧头望了望她,淡淡一笑,说道,“小丫头没嫁人,还不懂男人的心思,男人与我们女人不同,女人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心里都是情情爱爱,而男人一辈子会有很多女人,他们的心里还有比女人,比情爱更多的东西,尤其……像皇上这样有野心的男人。” 夏候彻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可能重过了江山社稷去。 “皇后娘娘说的是。”墨嫣笑语道。 这宫里,论及对夏候彻的了解,还真没有人能比过这个结发多年的皇后。 凌波殿内,苏妙风等人与一众太医守在暖阁之中,该用的方法也都一一用过了,只是钰嫔一直也未见醒来,让他们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沁芳跪在床边不是地试着凤婧衣的体温,眼眶一直红红的,却又一直咬牙忍着没哭出来。 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转眼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么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她不是说要为大将军报仇的吗? 她不是说要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南唐的吗? 怎么能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苏妙风一眼望见床上的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伸手摸了摸温度道,“有起色了,身上暖起来了。” 太医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抬袖拭了拭一脸的冷汗。 然而,很快却又让他们更加忧心了,钰嫔身上是暖起来了,却越来越烫得吓人。 “快,把被子里的暖炉拿出来!”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催促道。 苏妙风拿着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连忙道,“沁芳,快拿盆凉水来。” 两个人不断拿帕子给她擦着汗,可是不一会儿功夫身上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太医赶紧开了退热的药去煎,屋里个个人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转眼,天都黑了,皇极殿面圣的臣子陆续跪安离去,孙平带着宫人进来掌了灯,夏候彻抬头望了望天色,眉目微沉,“凌波殿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没人过来。”孙平摇了摇头,又道,“奴才差人去瞧了瞧,说是这会儿钰嫔娘娘倒是不再体寒,只是又一直高烧不退,太医们都用尽了法子了。” 夏候彻抿了抿唇,烦燥地合上折子,起身道,“去凌波殿。” 孙平赶紧差人取了黑羽氅过来给他,吩咐宫人提了灯笼前方照路,一边走一边提醒道,“皇上小心雪滑。” 下午雪越下越大,这会儿都脚了厚厚地一层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漪兰殿,以往一向热闹的地方,今天显得格外寂静,静得仿佛都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靳兰斩站在殿门口,一直望着皇极殿的方向,斗蓬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娘娘,进去吧,这里又是吹风又是下雪的,再站下去会着风寒的。”碧月提着灯笼站在边上提醒道。 “这里正好,能让人吹清醒了。”靳兰轩冷笑道。 碧月叹了叹气,远远看到皇极殿外有灯影晃动,立即道,“娘娘,是皇上过来了。” 靳兰轩闻声望了过去,夏候彻在宫人的簇拥下在雪地里快步走着,可是她知道……他并不是要来这里。 自皇极殿去往后宫,必然要经过漪兰殿,孙平看到站在宫门处的人,出声道,“皇上,兰妃娘娘……” 夏候彻停下脚步,望向数步之外灯影下站着的人,目光平静而淡漠。 靳兰轩也望着他,却并没有开口叫他。 今天的教训也足以让她知道,自己要在这宫中立足,根本不可能只是依靠他,而是要靠她自己的手段。 这个夏候彻,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夏候彻了。 他变了,变得再也不是她记性中那个沉默寡言,却对她的话百依百顺的少年了。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她了,或许……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有过她。 半晌,夏候彻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过了漪兰殿,消失在沉沉地夜色之中。 “皇上怎么这样?”碧月有些不平道。 靳兰轩却并没有太大的失落之色,只是平静地问道,“姑母还有多久回宫?” “太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看那皇后和钰嫔还能得意到哪里去?”碧月道。 靳兰轩冷冷地笑了笑,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碎雪,道,“上官素,你不死在本宫手上,还能逃过姑母的手心吗?” 靳太后不会容许南唐人留在宫里,尤其……是和南唐皇室有瓜葛的人。 寒风呼啸,冰凉的雪扑而来,夏候彻一语不发地走着,雪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怕冷怕得要死的女人。 可是,她却在这样的大雪天落到冰湖里,该有多难过。 一行人刚到凌波殿,看到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夏候彻看到端着水出来的沁芳便问,“人怎么样了?” 沁芳一想到里面的人那般模样,一时也忘了尊卑之分,说话的口气不甚好,“身上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又热得像火,能好到哪里去?” 孙平正要出口训斥,夏候彻人已经进了屋内去。 苏妙风连忙起身见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微一抬手,示意她免礼,冷眼一眼王太医等人,“在这里一下午了,人没好倒越发严重了,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太医们连忙跪下道。 钰嫔本就体质畏寒,受了这么重的寒气,又加上刚刚小产,他们虽已尽力救治,可是人一直不见醒来,他们也没有办法。 苏妙风坐在床边,擦了擦凤婧衣额头的汗,心疼地说道,“当时若再晚一点,只怕捞上来的就不是这样,而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当时若不是他听信兰妃的话,他们都忽略了一样落了水的钰嫔,之后太医又晚来耽误了救治,兴许人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候彻自然听得出苏妙风这是在指责他,但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去追究什么,只是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晚朕在这里看着。” 苏妙风抿了抿唇,欠身行了礼,“臣妾告退。” 她也想留在这里,但夏候彻在这里看一晚上,明早必然还是要去早朝,她到时候再过来接手也好。 夏候彻坐到床边接手了苏妙风的工作,探手贴上额头,滚烫得温度让她皱了皱眉,这烧得比上次还厉害,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罢了,你们去外面候着,朕有事再叫你们进来。” 太医们一听如获大赦,连紧退出暖阁去候着。 夏候彻将人从床上扶起来靠自己怀中,掌心贴在她的背脊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给她,只希望让她的情况好转一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察觉到她身上热度降下来些,方才收了掌。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无奈地叹道,“素素,你真是朕命里的克星啊!” 这么些年,除了当年在长春宫的恶梦,他都忘了什么叫害怕了。 可是,她却两番让他领略到了害怕的滋味,他怕她会死,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宫里的女人不少,死过的也不少,但却从来没有人会让他紧张成这般。 凤婧衣昏昏沉沉仿佛自己又回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简单而快乐地生活,哪里知道这边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或许是现实的勾心斗角太多,她只有那这样的梦中,才能拥有片刻的宁静,所以她不愿醒来。 夏候彻一直待在里面,沁芳想再进去,却被孙平拦在了外面,“里面就交给皇上吧,你们也都休息一下。” “交给他,还嫌害得人不够吗?”沁芳愤然道。 “沁芳姑娘!”孙平面色一沉,斥责道,“你家主子病重,你着急,皇上也着急,可你也不能就忘了你做奴才的本份,再那般没轻没重地说话,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沁芳咬了咬唇,只得道,“奴婢口无遮拦,知罪了。” “好了,别都哭丧着脸了,钰嫔娘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孙平安慰道。 说罢,望了望寝室紧闭的门又叹了叹气。 他不知道皇帝这样紧张一个女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的恩宠是一把双刃剑,她能带给女人荣宠,也能带给女人灾难。 如今这后宫里是一下清静了,只怕明个儿早朝,前朝恐怕还有得闹了,要知道那帮老臣催着皇帝绵延子嗣,已经催了好些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又被兰妃给害得小产了,定国候府怕是要被好一番弹劾说道了。 这么一来,靳太后再想扶持兰妃为后,只怕前朝臣子也不会答应,让这个一样心肠狠毒的女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不得不说,有人的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高。 夏候彻在凌波殿待了一夜,直到次日早朝的时辰方才离去,钰嫔倒也真的烧退了不少。 果然如孙平所料,早朝期间一个个言辞灼灼直责兰妃谋害皇嗣,更有甚者要皇帝将其逐出宫去灵霄寺修行…… 毕竟,兰妃以前是许给了已故的大皇子的,按皇族规制,大皇子薨了,皇子妃本就该为其颂经祈福,一生修行。 可是她却被皇帝封为了妃嫔,这也就罢了,如今竟敢谋害皇嗣,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只会后患无穷。 然而,自始至终,皇帝也只是听着,并未做任何反应。 南唐长公主尚在人间,她又如何会放过兰妃,将她送出宫去就等于将她送到了凤婧衣的刀口上,他不能那么做。 他没有答应,下朝之后上奏送兰妃出宫修行的折子便堆满了皇极殿的书案。 夏候彻翻也没翻一个,只是道,“孙平,都拿下去烧了。” 孙平没有多问,立即带了人将所有上奏关于兰妃之事的折子,全都拿了下去焚烧殆尽。 下完朝,皇帝要不断召见各部的大臣询问这一年的政绩以及来年的计划,忙得连午膳的时间都顾及得上。 孙平重新沏了茶端过去,刚一放下,夏候彻便低声问道,“凌波殿有人过来没有?” 孙平摇了摇头,那边一直没人过来回报消息,想来是钰嫔还没有醒来。 夏候彻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继续听着朝臣的汇报,只是眉头却一直紧锁着。 凌波殿,东暖阁。 苏妙风一早便赶了过来,知道钰嫔烧已经退了不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凤婧衣又梦到了自己与坠楼的那一幕,她不想掉下去,却控制不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体,直到整个人落地,她吓得喘息不已地睁开眼睛…… 一时间,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怔愣。 “醒了!醒了!”苏妙风惊喜地叫道。 沁芳和青湮赶紧赶了进来,看到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几分。 “太医,太医,快过来给娘娘瞧瞧!”沁芳急声催促道。 王太医连忙提着药箱进来,到床前把了脉,道,“人醒了便好了一大半了,只是钰嫔娘娘刚刚小产,身子还得好生调理……” “小产?”凤婧衣呼吸不由一紧,什么小产? “太医,你先随我出去把方子记下来,快些抓好药送过来。”沁芳连忙将王太医给支了出去,掩上房门。 苏妙风叹了叹气,这才道,“你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了吗?昨日掉进了湖里,孩子……” 说到此处,她不忍再继续说出那个残忍的消息。 凤婧衣望着她有些怔愣,似是不相信她所说,又望向沁芳和青湮,她们应当是不会骗她的。 沁芳抿了抿唇,默然地点了点头。 凤婧衣一时间脑子有些乱,怔怔地望着帐顶,沉默了许久凄然一笑道,“……没了也好。 可是这样说着,眼角却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她告诉自己,即便这个孩子没有小产,自己也是留不得他的。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还是阵阵揪痛不止,这毕竟是她的骨肉,即便……那也是他仇人的骨血。 以前她可以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怀上夏候彻的孩子,可是当这个小生命与她血脉相连,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地舍弃他。 苏妙风看到她哭,眼眶也不由一酸,执着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道,“说什么傻话呢,你还年轻,这一个没有了,将来总还会有的。” “不会再有了。”凤婧衣喃喃道,声音透着难言的决绝。 她不会再有他的孩子,也不能再让自己怀上他的孩子。 因为她知道,自己到时候一定没有那个勇气舍弃他,而她又是万万不能留他的。 “你何苦如此?”苏妙风心疼地叹息道。 她只当她是气皇上的薄情,却并不懂她那句话背后真正的意义。 沁芳赶紧上前,岔开话道,“娘娘自己昏睡一天了,想吃什么?” 凤婧衣摇了摇头,嗓子有些沙哑,“只是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 “那你睡吧,我们一会儿再进来。”苏妙风拍了拍她手背,起身带上沁芳等人出了暖阁。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侧头却又看到夏候彻放在枕边的婴儿衣服,颤抖地伸出手拿了过来,衣服的料子很柔软,如同初生婴儿的肌肤。 她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眼角。 苏妙风几人出去了,绿袖便问道,“要差人去通知皇上吗?” “等天黑了再说吧,让他等着去。”苏妙风说着,望了望沁芳和青湮道,“孙公公再派人来问,便说还没醒。” 闹到这般地步,也该让他多着急一会儿。 “这里你们就看着点,奴婢去准备些吃的。”沁芳道。 “嗯。”苏妙风点了点头,望了望寝阁的门,在外室坐了下来,这才安安心心地喝了一口水。 绿袖在一旁给她添茶,说道,“听说前朝今早好多上早朝的都要皇上把兰妃送出宫修行去呢。” 苏妙风冷然一笑,哼道,“要这么容易能把她送出去,皇帝也不会把她留到现在,不过徒费口舌罢了。” “反正现在她也被禁足了,也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了。”绿袖欢喜地道,实在不喜欢那个耀武扬威的女人。 以前觉得皇贵妃已经够讨厌了,兰妃比她还要惹人讨厌。 苏妙风端着茶抿了一口,心中却知道,这样的禁足根本不可能困住兰妃,靳太后下个月就回来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来了。 这也难怪皇后要在这个时候离间皇帝和兰妃,否则只怕她的位置便要岌岌可危了。 直到天快黑了,苏妙风方才差了人去皇极殿传话,孙平一等到几个朝臣跪安出了,连忙进去禀报道,“皇上,凌波殿派人传话过来,钰嫔娘娘已经醒了。” 夏候彻紧皱了一天的眉头舒展开来,起身便道,“朕过去瞧瞧。” 孙平早料到他会如此,早先便吩咐人准备好了,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即拿来了斗蓬,差人提了灯笼在外面候着。 一行人冒着雪紧赶慢赶,可是好不容易到了凌波殿外,夏候彻却又停了下来,一语不发地雪地里站了半晌也不肯进去。 “皇上?”孙平出声唤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沉默地望着里面的灯火,却始终没有举步进去。 过了许久,他转身往回走,说道,“回皇极殿。” 孙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望了望凌波殿里面,又望了望已经走出几步的夏候,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今个儿不都担心一天了吗? 这会儿都走到门口了,又不进去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心如明镜2 夜风凛冽,大雪纷飞,宫里出来走动的人便更少了。 夏候彻穿过重重殿宇,脚步却再没有方才的急切,他不说话,便只有一行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入耳。 途经碧花亭,他突地顿住了脚步,侧头望向夜色中已经一池枯败的残荷,不由想起她刚入宫的那段时日。 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这会儿想起来似乎都过了许久了。 孙平不知他是在看什么,只是看到他身上的雪越落越厚,上前提醒道,“皇上,雪大风寒,站久了恐会有伤圣体。刖” 夏候彻回过神来,抿了抿薄唇,道,“朕去趟西园,你们先回去。” “西园?”孙平怔怔地站在原地,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好远了。 同行的宫人一个个冻得直哆嗦,见圣驾已走远,方才出声询问,“孙公公,我们怎么办?蔺” 孙平望了望夏候彻走开的方向,转头道,“走吧,都回皇极殿候着。” 皇上这是怎么了,说是去凌波殿看钰嫔,走到门口却又不进去了,这会儿又想起来去西园了,原大人和容大人今晚住在西园,难不成是去找他们了? 西园,书房内灯火通明,左丞相原泓正埋头忙碌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奏折里,最近上呈皇极殿的折子太多,皇帝基本都全暗中让人先送到西园来,一般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让他代为处理,重要的折子再从西园送往皇极殿。 相比于忙着昏天暗地的丞相,军师容弈倒显得十分清闲,一边品着酒,一边翻看着铺了一桌的各地军事布防图。 “喂,有酒你一个人喝,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原泓一抬头不满地道。 “自己去拿。” 原泓随手拿起折子便扔了过去砸人,“我有时间去拿吗?把你的给我。” “我喝过的。”容弈淡淡道,并没有搭理对方的要求。 “我不嫌弃。”原泓一边继续看着折子,一边说道。 “我嫌弃。” 原泓气愤之下,放下折子起身道,“自己拿就自己拿,有什么了不起。” 那混帐有洁癖,他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同样也不许别人碰他用过的东西。 原泓披上外袍,准备前去酒窖拿酒,哪知一打开门便撞上冒雪而来的夏候彻,不由愣了一愣,“皇上你怎么来了?” 夏候彻进门解下斗蓬,便在炭火边站着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瞥见正拿着酒的容弈挑了挑眉,道,“再拿些过来。” “我正准备去。”原泓说罢,自己便出了门去酒窖。 夏候彻瞧了瞧容弈摆了一桌的军事布防图,大夏为防异国奸细,兵力布防每年都会有不同变化,所以每年年底便要重新布署,此事一向都是军师去办,最后再交由他过目敲定。 不一会儿功夫,原泓已经搬了两坛酒回来,往桌上一放便自己先倒了一盏过瘾,而后给夏候彻也倒了一盏,问道,“你不去你的后宫里享受你的温柔乡,跑这来做什么?” “朕的地方,朕为何不能来了?”夏候彻睖了他一眼,端起酒便仰头饮尽。 “你当然能来。”原泓又倒了酒,坐下说道,“昨个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按道理你现在不是应该去安慰你的兰妃娘娘和钰嫔娘娘吗?” 大半夜的,放着一堆的女人不去找,跑来找他们两个大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了。 夏候彻皱了皱眉望他,“你话太多了。”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是偏偏是一个话多得要死,一个话少得可怜。 “嘴巴长着除了吃喝,不就是说话的?”原泓撇了撇嘴,端着酒抿了一口道。 容弈过来搬了椅子坐下,扫了一眼眉目不展的皇帝,想来还是为了那个夭折的孩子。 不过,他会打算让钰嫔生下第一个孩子,这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夏候彻心头一阵烦燥,端起酒又是一饮而尽,随即长长叹了口气道,“不知怎么的,朕有些不敢去见她了?” “是啊,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现在一梦方醒,你已经六宫美人无数,是有些没脸见她……”原泓唠唠叨叨地说道。 容弈皱了皱眉,打断道,“他说的是钰嫔。” “钰嫔?”原泓愣了愣,望向夏候彻,他不是一直想娶兰妃的吗? 夏候彻没有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自己方才都走到了凌波殿外,竟一时没有了勇气进去面对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钰嫔也真够可怜的,你把人弄进宫了,现在又让她任人欺负,真是害人不浅。”原泓毫不客气地数落的,全然没有身为臣子的自觉。 “他的女人,哪个不可怜?”容弈淡淡道。 六宫上下的女人都为他勾心斗角,可他的心却从来不在她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嗯,为这句话得干一杯。”原泓端着酒跟容弈碰了碰杯,随即又道,“可见,女人多了是非多,妻妾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以后还是只娶一个夫人为好。” 容弈没有说话,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大致意思便是,这样啰里八嗦的男人,这世上哪个女人会受得了他。 “你……”原泓当然领会意思,立即便怒上心头。 容弈却懒得理会,望向夏候彻,说道,“莫不是……你动了心了?” 原泓一听立即道,“他喜欢的不是那一个吗?” 那一个,指靳兰轩。 登基之后不久,因着靳兰轩与大皇子有婚约之时,纳其为妃的时候闹了好一场风波,他还是执意将人留在宫中。 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放在长春宫,他连去也没去过一次。 时间久了,朝臣们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如今兰妃病愈了,却谋害了皇帝的第一个子嗣,那帮子老臣便闹开了。 容弈望了望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对原泓道,“你管太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感情这东西是很奇妙的,有时候你认为自己喜欢的,却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你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上的,恰恰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了。”原泓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得意抿了一口酒。 夏候彻听了望了望他,淡笑哼道,“说的跟个情圣似的,你有过几个女人?” “我是没女人,可是感情这东西,不在于经验,而在于悟性,你们这样的榆木疙瘩是不会明白的。”原泓说罢,颇为自豪情地笑了笑,端起酒一盏饮尽。 夏候彻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眉宇却愁色更深。 容弈望了他半晌,道,“不管是做为臣子还是朋友,我想我该提醒你一句,对一个皇帝来说,儿女私情只会是负累和灾难,你可以宠爱他们,但切不可对她们何一个动了心。” 当一个皇帝的心被束缚了,就会慢慢磨折他帝王的野心,男儿的傲气,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喂喂喂,你不要这样把人往歪路上引好不好?”原泓不满地瞪了瞪容弈,而后拍了拍夏候彻的肩膀道,“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人是不是,放心吧,我支持你。” 只要是人,都全有七情六欲,若一个人真的那样冷血无情,那才叫真的不是人了。 容弈并不理会那个聒噪的家伙,认真地望着夏候彻,神色凝重,“还有一点就是,钰嫔这个人……我总觉得不简单。” “钰嫔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前些日还听说为了自己的宫女还跑去跟兰妃对着干了,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哪里去找,你这个人啊……”原泓不满地望向这个“死对头”,数落道,“亏你还叫容易,却老把人把事想得那么复杂。” 然而,那两人却自动将他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夏候彻抿了口酒,道,“我知道,会有分寸。” 动心? 喜欢? 当他的亲生母亲自一生下来便厌弃他,甚至最后都要杀了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毫无关连的其它人。 他不会动心,也不可能动心,他只是…… 只是想多宠那个女人一些,如此而已。 “喂,你们两个人够了,回回我说话的时候,一句都不听,以后我懒得跟你们说。”原泓气愤地吼道。 “耳根清净,正好。”夏候彻道。 容弈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微微地笑意表示赞同。 原泓彻底被两人的态度激动了,搁下酒盏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臣最近劳累过度,身甚不甚好了,想请一个月假回府休养,这里的折子就劳烦自己来看了。” 夏候彻挑了挑眉,望着他道,“宫中有太医,方便。” “臣这是内伤,太医看不了,再这样劳累下去,臣只怕会瘁死在此了。”原泓愁眉苦脸地道,尽力装出一个现人的样子。 夏候彻冷冷哼了一声,道,“真死在这里,朕会给你厚葬。” 原泓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起身道,“答应你入朝为官,真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决定。” 原本游历天下过得多自由自在啊,脑子一热答应他入朝为官,结果便是被人当奴隶一般使唤,真是作孽! 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又回到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公文里去忙碌了。 容弈也随之起身去忙兵力布防的事了,夏候彻一人坐在那里喝了几盏酒,而后便直接倒在一旁的榻上睡去了。 两天一夜没睡,也确实是累了。 次日清晨,孙平早早便带了人过来伺候他前往皇极殿早朝。 凌波殿,苏妙风一早便又赶了过来,进门之前问了问沁芳,“昨晚皇上没过来?” “没有。”沁芳摇了摇头。 苏妙风不由皱起了眉头,又问绿袖道,“你确实派人过去禀报了吗?” “去了,孙公公答应告诉皇上,人才回来的。”绿袖回话道。 “这就奇怪了。”苏妙风有些想不明白,这两日皇帝也是一直着急的,知道钰嫔醒过来不可能就不过来看一眼。 若说是传话的人没有告诉他,他昨天晚上自己也该过来瞧一瞧的。 凤婧衣在里面听到说话声,便不由提高嗓子道,“是苏姐姐吗?” 苏妙风回过神来,连忙掀帘子进了屋,“是我,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凤婧衣笑了笑,气色却还是差得紧。 “我宫里几盒血燕,自己都没舍得吃,全拿来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给我吃完了。”苏妙风坐到床边,沉着脸道。 昨天从醒来,沁芳送进来的东西,她也没见吃几口。 “我这里还有,你自己留着便好了。”凤婧衣笑了笑,笑容却苍白疲倦得让人揪心。 “我知道你不缺这些,可是你现在气色这般差,得好好补回来,这些东西自然越多越好。”苏妙风拍了拍她的手,笑语道。 “谢谢你了。”凤婧衣感激地说道。 “别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是白送的,这不掐着点过来蹭你的早膳。”说着,苏妙风扭头望向一旁的沁芳道,“你该不会没做我的份儿吧。” “芳仪娘娘哪里的话,奴婢早备着你的了。”沁芳说罢,便带着一干宫人下去传膳。 静芳仪倒是有心了,知道她家主子胃口不好,一早便赶了过来陪她用膳,希望她能多吃些,快些养好了身子。 许是有人陪着吃饭会好些,凤婧衣早膳倒还真的多吃了些。 一起用了早膳,苏妙风唯她恐失去了孩子会心有郁结,便一直留在这边与她说着话,希望她心情快些好起来。 一直到了晚上,才从凌波殿离开。 皇极殿,夏候彻忙碌了一整天的政务,孙平眼看到晚膳的时辰都过去许久了,于是便上前提醒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嗯。”夏候彻应了就声,搁下手中的折子,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去凌波殿看看吧。” 孙平赶紧准备了,然而一行人到了凌波殿,沁芳正领着宫人准备关门,见着夜色中有人影过来,看清之后便出来迎驾,“奴婢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走近前来,望了望里面,“你家主子呢?” “娘娘已经睡下了。”沁芳回道。 “这么早就睡了?”夏候彻皱了皱眉,有些讶异。 “昨个儿醒了之后,晚上睡觉惊醒了好几次,今日一直精神都不太好,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吃了药刚刚睡下。”沁芳道。 夏候彻薄唇抿紧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睡了,朕就不进去了,你们好生照应着吧。” “是。”沁芳道。 他望了望凌波殿里面,站了一会儿道,“回皇极殿吧。” 说罢,转身又原路折了回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之后夏候彻一连几个晚上他再过来,却都这般没见着人。 他想着到底是自己委屈了她,她心中有气也是应当的,便也没有强求相见,只是每日从太医口中寻问了一番身体状况,嘱咐他们好生照看。 一来二去,两个便是整整一个月未曾见上面,只不过太医也告诉了他,人已经恢复了不少,便也让他稍稍安心了。 最近几日未再下雪,夜里便冷得没有那般厉害了。 皇极殿堆积的奏折公文处理完,已经是很晚了,他一如往昔吩咐道,“去凌波殿。” 孙平一边拿来皮裘,一边道,“今日时辰这样晚了,钰嫔娘娘兴许已经歇下了。” 这一连去了一个月都没见着面,今日去想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罢了,反正也是无事了,过去看看。”夏候彻竖了竖领子,举步先行出了门。 孙平知道也劝不了,便只得再跟着去白跑一趟,一行人刚到凌波殿外,还未进去却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好似是……钰嫔娘娘。”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让他们都停了下来,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看着出来的人。 青湮在前提着灯,沁芳扶着凤婧衣走着,不时提醒道,“娘娘小心些脚下。” 夏候彻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孙平不敢带太多人闹出动静,便只自己一人跟了上去伺候着,小声说道,“那边好似是去伽蓝院。” 伽蓝院是宫里的佛堂,宫中的人不便出宫,便大多在此上香祈福。 伽蓝院平日来往的人便少,到了夜里便更是冷静得吓人,沁芳扶着人进了门,点了香递给凤婧衣,等着她磕了头方才将香插在鼎炉中,而后也和青湮在蒲团边跪了下来。 凤婧衣从青湮提过来的篮子里取出一沓抄好的经文,放到佛前的供台上,道,“孩子,你我到底母子一场,虽然最终没那个缘份,不过我听说如果诚心抄录一本《地藏经》供于佛祖,便能让你来世投胎到好人家,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罢了。” 沁芳侧头望了望她,不由有些难过,这个人从来都不是那心狠绝情之人,如果那个孩子不是死在靳兰轩手上,逼得她自己来下手的话,她又该是多么痛苦。 半晌,凤婧衣蓦然笑了笑,凄然道,“我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他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与其害你一生,你这样走了,倒也是好事。”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许,亦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 或许,她注定了这一生都是天煞孤星的命吧。 无父无母,无夫无子。 这番话,却又正好一字不落的落在门外之人的耳中。 “娘娘,不早了,该回去了。”沁芳起身提醒道。 原本就不能让她出来吹风的,只是她这么多天一直那样虔诚地抄下了这部地藏经,总得让她亲自供到佛祖前,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这是她为这个孩子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青湮起身察觉到外面不同寻常的气息,转头望向不知在外面何了多久的人,“皇上……” 凤婧衣背脊一僵,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回头去看。 —— 受某人的胁迫,来段题外话。 燕子的新文,《王爷驯妃成瘾》请大家多多关照,链接在简介下方,可以直接戳过去。 ☆、靳太后回宫 夜色浓重,一身绣着龙纹黑羽大氅的夏候彻站在灯影里,静静地望着背对着他跪在佛堂的单薄背影,无人可以探究出那以深暗的黑眸之后是什么样的情绪。 孙平望了望他,上前冲沁芳和青湮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先出来,自那日梅园出事,两人一个月都未见着面,这时候还是让他们自己去独处的好。 沁芳望了望凤婧衣,想来她自己也可以应付,便和青湮随着孙公公先出去了。 然而,过去了半晌,里面的人没有起身出来,夏候彻便也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 她似是在等着他离开,他似是在等着她出来,然而这样的僵持最后还是他先让了步,薄唇一抿举步进了佛堂,一把将她拉起,“若不是朕跟来碰上了,你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见朕了是不是?轹” 就在昨日,皇后中里还传过话来,钰嫔向皇后请求说有病在身,希望能去温泉行宫休养,待到病愈了再回宫。 这哪里是去休养,分明就是想躲着一辈子不愿见他了。 “是。”她别着头望着佛堂外的夜色,并不去看他酴。 “上官素!”他气急,一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他不得不看向自己。 然而,对上那样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泪眼盈盈的样子,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松了手,心疼的摸了摸清瘦了不少的脸庞,说道,“孩子的事,兰轩她……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凤婧衣嘲弄地冷笑,一把拂开他的手道,“她踢了我的肚子害死了孩子不是有意的,她险些把我掐死在湖里淹死也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哪天他要你杀了我,你也会应了她!” 夏候彻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在南唐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也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南唐,又是南唐。 凤婧衣别开头,说不出的愤怒涌上心头,他们毒害她的亲人就是理所应当,她为自保杀人便就成了十恶不赦。 “是啊,谁让我是南唐人,谁让我是上官家的人,既然我这般碍了她的眼,你何必将我留在宫中,给我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大家都落个清净。” “素素,你非要让朕如此为难吗?”夏候彻剑眉紧蹙地望着她,目光中似心痛,似无奈。 他当然知道兰妃是故意为难于她,可是当年那一场变故之后,他身边的人都走了,只有一个靳兰轩了。 当年若非有她,只怕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到底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凤婧衣瞪着他,眼眶倏地一红,落下泪来。 夏候彻一见她哭,心头乱得更是厉害,一伸将她拉入怀中,凤婧衣反射性地便要挣扎着推开,奈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她死死按在怀中。 “朕知道委屈你了,失去这个孩子,朕也同你一样难过。”他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信誓旦旦地道,“朕保证,以后必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凤婧衣狠狠一脚踩在他脚上泄恨,道,“你也说不会委屈我的,结果还帮着她一起害我!” 夏候彻痛得皱了皱眉,薄唇却又勾起笑,手抚着背后垂落的青丝,道,“朕错了,朕错了。” 孙平在外面瞧着,看到夏候彻面上现出笑意,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这一个月来,天天阴沉个脸,皇极殿里谁一个伺候不好便是挨板子的下场,一个个天天提心吊胆的,过得可是辛苦。 沁芳和青湮只是沉默的远远望着,面上并没有现出任何喜色,反而是深深的心疼和叹息之色。 因为她们知道,那个人此刻忍得有多么艰难。 靳太后将要回宫,她还需要他的宠爱庇护自己,便不能再在靳兰轩这件事上纠缠不放,没有一个男人会有那么好的耐心一直承受一个女人的吵闹。 “好了好了,这里也没咱们的事儿了,先走吧。”孙平转过头来,笑着说道。 “可是……”沁芳望了望里面的人,还是不甚放心。 孙平拉了拉她,笑着低声道,“皇上跟钰嫔娘娘好不容易见着面了,两人要说的悄悄话多了,咱们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青湮没有说话,望了望里面,跟着孙平一起先离开了伽蓝院。 半晌,夏候彻松开怀里的女人,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道“哭得这么难看,还哭什么哭?” “你找好看的去。” 凤婧衣说着便又要踢人,他却一退躲开了,她再想再一抬腿,却被他一下子腾空抱起来了。 “你干什么?” “回凌波殿去,难道还待在这里吹冷风?”夏候彻笑道。 “我……我自己走,一会儿让人看到了……”凤婧衣说着,不由四下望了望沁芳她们,却发现早就没了人影。 她一再坚持,夏候彻只好将她放下来牵着走,触她冰凉的手不由皱了皱眉。 “夜里这么冷,身子不好还跑出来做什么?” 凤婧衣抿了抿唇,说道,“民间都说如果诚心抄录一部《地藏经》,就会带给死去的人福气,让他来生会福寿安康,我没保护好他,也没有照顾他,能做的只有这些罢了。” 夏候彻薄唇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道,“孩子以后总还会有的。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个孩子是意外,她不会再容许这样的意外发生,明知将来不是他死,便是她亡,何苦留下孩子来受罪。 深夜的宫庭,两人携手并肩走着,落在偶尔经过的宫人眼中,俨然一对恩爱情深的帝妃。 回了凌波殿,凤婧衣便在暖榻上窝着,捧着沁芳送过来的热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瞅着还坐在一旁的夏候彻,“你不回去吗?” 夏候彻抿了口安神茶,便瞪了一眼过来,“你就那么巴不得朕回去?” “你不是最近很忙吗?”凤婧衣咕哝道。 “快过年了,朝里事情确实多。”夏候彻说着,疲惫地叹了叹气。 孙平自外室进来,问道,“皇上,你还没有用晚膳,奴才人让人简单准备了些,可要用?” 在皇极殿都没顾上用晚膳,他带沁芳两人一回来,便就让人给准备下了。 “嗯。”夏候彻搁下茶盏,起身拿了她的汤搁下,“陪朕一块用些。” “我不想吃了。”凤婧衣懒得动弹,一脸地不情愿。 夏候彻见拉不动,便直接将人抱起放到了桌边椅子上,“在金陵见你还能蹦能跳的,现在越发地懒了。” “盛京冬天冷得要死,又不怨我。”凤婧衣哼道。 南唐即便冬天也甚少下雪,虽说也冷,哪里会像盛京冷成这般,自己又在南方生活习惯了,到了盛京便受不了这边的严寒。 沁芳带着人端了晚膳时来,没有平日里的隆重,都是些简单的小菜,布好了夏候彻的碗筷,给凤婧衣也摆了,说道,“娘娘晚膳也没吃几口,这会儿再吃些。” 夏候彻闻言抬头望她,夹了菜到她碗中,几乎是命令的口气,“吃了!” 凤婧衣挑了挑眉,并没有动手。 “几个月一点肉没长,还瘦成一把骨头,安国公见了还不得以为朕穷得连她女儿都养不起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只得拿起筷子勉强再吃了些,最近每天喝药,一嘴的口味,哪还有胃口吃东西。 用了晚膳,她早早钻进了被子里,沁芳知道她怕冷,晚上都会拿暖炉放到被子里先焐热了才让她睡。 夏候彻说是批了一天折子坐得累,自己到了后面泉室泡澡,她便一个人窝在床上,看着苏妙风这几日送过来的书,都是些记载大夏各地风土人情的。 “看什么书呢?”夏候彻泡了泉出来,一边理着衣袍,一边问道。 “苏姐姐送过来的,都是一些杂闻野记,比宫里的那些古板东西有趣些。”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说道,“静芳仪倒是有心了。” 苏妙风拿这些给她看,想来也是想她能心情畅快些,不要再一直沉浸在那个早夭的孩子身上。 凤婧衣闻言抬头望了望,看到站在床边的男人不由愣了愣,换了一身轻软的睡袍,少了平日里的威严冷肃,倒多了几分雍容雅致。 “看什么?”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凤婧衣一手撑着脸,笑语道,“欣赏皇上你的英姿,第一次发现你还是有些迷人的本钱,难怪宫里的女人一个个神魂颠倒的。” 这好像是夸人的话,可听到夏候彻的耳中便让人不高兴了,一把夺走她手里的书卷,问道“第一次发现?” 敢情以往,她都是把他当什么看的? “呃……,我的意思说,第一次发现你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凤婧衣赶紧解释道。 “再让朕听到这样的话试试?”说着,拿着手敲了敲她的头。 凤婧衣摸了摸被敲的头,拥着被子躺下,“小气。” 夏候彻把书放到桌上,回来躺下便习惯性地将人勾入怀中搂着,“说谁小气?” “我小气,我小气。”凤婧衣连忙笑着道。 夏候彻倒没有再紧追不放,躺下沉默地望着帐顶许久,低眉问道,“素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这一次毕竟错不在她,又委屈了她这么久,总想着给她什么补偿一下,却半晌想不出她究竟会喜欢什么。 凤婧衣微仰着头,笑着哼道,“别说的我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似的,我要当皇后,你也能给吗?” 夏候彻微微挑了挑眉,状似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若拿得到,又有何妨。” 凤婧衣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他额头,“既然没有发烧,你这样煽动我篡夺后位,真的没病吗?” “素素,做朕的女人不能太软弱,起码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抬手轻抚着她的侧脸,叹息道,“朕可以护你一时,但不可能时时都护着你,知道吗?” 凤婧衣微微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身为一国之君,你这样怂恿妃嫔去勾心斗角,真的没有问题吗? 有这样的男人,也难怪这宫里的女人也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听明白了?”他望了她半晌,问道。 “困了。”她眯着眼睛哼了哼,便准备睡觉去。 可是,温热的薄唇却压了下来,噙住她的唇辗转吮吻,舌尖霸道地探入,忘乎所以地辗转交缠。 “唔!”她推了推他。 夏候彻停下动作,抵着他的额头,叹息道,“太想你了。” 你是太想兽性大发了吧。 凤婧衣暗道,低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准备梦周公去也。 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头顶,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天太后便要回宫了,她一定不会希望这个南唐出身的妃嫔留在宫中,何况还是与南唐皇室牵连甚深的上官家出来的。 次日,凤婧衣再醒来的时候,夏候彻已经早朝去了,在静华宫休养了一个月了,她也该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了。 她去得稍晚,各宫里的妃嫔都差不多到了,看到她倒显得有意外,也有嫉恨。 想必,昨晚皇帝宿在凌波殿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钰嫔这就过来给皇后请安了,本宫和郑贵嫔还商量着这两日过去看你呢。”胡昭仪皮笑肉不笑地道。 “多谢昭仪娘娘挂怀,嫔妾已经大好了。”凤婧衣淡笑回道。 到底是要去看她,还是想想去看笑话,她再清楚不过了。 个个都以为她没了孩子,一定悲痛得要死要活,那么皇帝渐渐没了耐心,她受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钰嫔到底是有福气的人,这么快就重获圣宠了,倒是我们这些个,皇上现在怕是看都懒得再看了。”方婉仪笑道。 凤婧只是淡淡笑了笑,说是大难不死,只怕一个个都恨不得她真的死在湖里吧。 如此,既能对付了兰妃,她们又少了她这个眼中钉。 正说着,有宫人宣道,“皇后娘娘到——” 墨嫣扶着皇后出来,众嫔妃纷纷起身请安,“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都起吧。”皇后落座微微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凤婧衣身上,笑了笑,“钰嫔也来了。” “嫔妾近日未能过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凤婧衣垂首道。 皇后笑了笑,笑意却有些寒凉,“出了那样的事,你要好生休养也是应当的,何罪之有?” 当初她在漪兰殿出了事,过去诊脉的太医都是他派去的,别人不知道,她不会不怀疑,她是早就知道她当初有孕的。 既然知道,以她的聪慧定然也会知道梅园之事与她这个皇后是脱不了干系的,可是如今她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的人,不是愚蠢到极至,便是心深得可怕。 钰嫔,显然不会是前者。 她若是质问她,甚至恨她,那都是正常的事,可偏偏这样的平静,反倒让她不安了。 如果能表现出来的恨和敌意,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种人会表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暗地里却无声无息地谋划着要置你于死地。 不过,她在宫里这些年什么样的对手没遇过,还能怕了她? 这宫里还有兰妃,太后,皇贵妃,还有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想要把她上官素踩下去,能弄死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又能威胁到她什么呢。 这么一想,皇后面上的笑意恢复如常的温婉纯善。 凤婧衣又岂会看不出皇后那一笑的寒意暗藏,然而自己却依旧宛然笑了笑,“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她当然知道事情背后是皇后的手笔,只是当前的形式,她还不能与他撕破脸而已。 她既利用了她第一次,保不准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并不介意被人借刀杀人,却不喜这种兔死狗烹。 或许,真如夏候彻所说,她要想在宫中立足下去,就必须站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否则只能是别人眼中的羔羊。 “明天便是太后礼佛回宫的日子,你们可都别忘了要一起到宫门迎驾的。”皇后道。 “嫔妾们哪里敢忘。”胡昭仪叹道。 靳太后一心只想提拔着他们靳家的人,如今回来了,兰妃只会更加如鱼得水,她们的日子又哪里会好过。 “至于晚宴之事,想必皇贵妃已经安排妥当了,明日有事便不必一早过来请安了。”皇后说着,扶着墨嫣起身,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别忘了明日的正事便是。” 凤婧衣一从嫔妃连忙起身跪安,“嫔妾告退。” 回了凌波殿,凤婧衣便开始发愁了,靳太后一回宫她的好日子怕也到头了。 别的人还好说,可是要想扳倒一个靳太后,其难度不亚于扳倒一个夏候彻,真是没一天让人安宁的时候。 夜里,夏候彻依旧过来宿在了凌波殿,一早起来的时候嘱咐了她几句便上朝去了。 因着不用去清宁宫请安,她便赖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用早膳,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方才开始梳妆换衣,刚收拾好了,苏妙风已经过来了。 两人结伴一道前去承天门,过去的时候,一些妃嫔都已经到了,可是站在这风口上等人,对于她这个人怕冷的人,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 午时将近,太后的车驾仪仗自承天门缓缓而入,停在了广场之上,太监高声宣道,“太后回宫——” 皇后带着她们一众嫔妃跪了一地,“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车帘掀开,靳容华先行下了马车,而后将靳太后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甚是乖巧体贴的样子。 “难为你们在这冷风口上还等我这老太婆,都起吧。”靳太后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 “谢太后娘娘。”众嫔妃谢恩,方才起身。 皇后上前与靳容华一起扶着太后往内宫走,问了几句五台山礼佛之事,太后便随口问道,“听说,兰轩的病已经好了,怎么不见她过来?” 皇后面上笑意僵了僵,转瞬又恢复如常,“是,已经大好了,只是最近出了些事,皇上下旨让她禁足在漪兰殿。” 靳太后面色有些不悦,侧头扫了一眼,问道,“哀家听说皇帝最近新纳了一个钰嫔,是哪一个?” ☆、靳太后回宫2 所有人面色惧是一惊,太后一回宫便点名要见钰嫔,想来梅园之事早已传到了她的耳中,只怕从今以后……钰嫔在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了。 凤婧衣不紧不慢地上前了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嫔妾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早料到了这老女人不会放过她,只是一回来就问起她,看来还真是十二万分地不喜欢她啊。 太后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靳容华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目光淡淡却又暗藏幽冷,原来……这就是他喜欢的女人。 靳太后停步站在那里,语气不善地开口,“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轺” 凤婧衣微笑着抬头直视靳太后冷而犀利的眼睛,她没有让她起来,她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虽然不怎么好受。 果然不愧是她的亲姨母,眉眼之间当真与母妃相似的惊人,只是那双眼睛望向她的目光冰冷得如同毒蛇,哪里有记忆中母妃温柔含笑的美丽。 “果真是有几分姿色,难怪皇帝这般钟爱。”靳太后冷冷地扫了一眼,扶着靳容华的手举步走开,“起吧,别一会儿再把你跪出个好歹来,皇帝又来质问我这老太婆了皑。 “谢太后娘娘。”凤婧衣扶着沁芳的手起身,面色始终平静无波。 不过这口口声声称自己老太婆的女人,容色保养得宜,乌发如墨,肤色如玉,举手投足也是风韵万千,可见这些在宫中过得甚是滋润。 可是,她既过得这般舒坦,又为何那般对母妃和他们赶尽杀绝? 苏妙风与她一同走,甚是担心地提醒道,“你小心些,太后好像不太喜欢你。” 不管梅园之事到底是谁的错,但兰妃被禁了足,太后自然会算在钰嫔头上,更何况她一向不喜欢南唐的人。 凤婧衣只是笑了笑,她对她岂止不喜欢,若是知道她是谁,只怕恨不得把她撕着吃了才解恨。 到了永寿宫,众嫔妃都陪着太后说话,其实说话的也只有皇后和皇贵妃,以及靳容华,其它人也都是干坐着。 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也只能忍着留下。 自在承天门之时问了一句兰妃的状况,靳太后便没有再提兰妃之事,但皇后和傅锦凰却知道,太后越是不提,便可能越是重视。 只怕好不容易把靳兰轩给弄得禁足,今天也到头了。 靳太后说话说和好好的,突地说道,“钰嫔出身上官家,上官家在金陵也是颇有名望的了,可经常出入宫廷?” “偶有来往。”凤婧衣回道。 “可见过……毓妃?”靳太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含笑问道。 凤婧衣微一沉吟,回道,“儿时在宫里见过两面,后来毓娘娘移居宫外,便再没有见过了。” 毓妃,就是她那个被活活烧死的母妃,靳毓容。 靳太后听了微微叹了叹气,道,“说起来,那还是哀家的亲妹妹,当年我们一同家,她和亲南唐,我入大夏宫廷,只可惜她一去南唐二十年,我们姐妹便再没有见过面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这姐妹情深的话,她却未在靳太后脸上看到一丝对于母妃的姐妹之情。 而母妃,也从未在她和凤景面前提起过这个姐姐,以及靳家的任何一个人。 她只知道,母妃出自大夏望族靳家,和亲到了南唐,有一个同一天出家在大夏当了皇后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大夏皇太后,靳婉清。 皇太后接过靳容华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听说她前些年殁了,真是可惜。” 可惜? 凤婧衣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可见的冷笑,是你让靳家的人杀了她,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可惜,真是可笑。 “太后节哀。”靳容华安抚道。 靳太后望了望凤婧衣,又道,“不过听说她倒是生了个聪慧过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帮着幼弟登上了皇位,临朝摄政,名动天下,只可惜……最终也是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凤婧衣默默地听着,好像是说的以前的自己,不禁在想若是自己大半夜过来叫她一声姨母或者姐姐,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吓出病来呢。 不过她这般说,想来夏候彻还没有将南唐长公主在世的消息告诉靳太后。 “听说,钰嫔以前在南唐,还是南唐长公主的亲信女官,想来对她是十分亲近的,可是你的大哥大嫂都一一死在了大夏人的手中,你还能入宫为妃,当真就对皇上没有一丝恨意吗?”靳容华笑语说道。 “嫔妾只是一个女子,哪有那么多的家仇国恨,皇上待嫔很好,待嫔妾父亲亦好,这便够了。”凤婧衣淡然轻笑,又道,“父亲当年是奉长公主之命才将上官将军收为义子,嫔妾与他相识也不过两三年而已,加之他常年带兵在外,一年只也是寥寥几面而已。” 她想说什么,说她是别有目的入宫,潜伏在皇帝身边,想国报仇吗? 她确实是说对了,可是却没有证据。 “靳容华这话,是要说皇上识人不清吗?”傅锦凰掩唇轻轻笑了笑,说道,“可别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她这样说钰嫔别有用心留在皇帝身边,那皇帝留下钰嫔,岂不是识人不清,不明事理了。 “嫔妾……嫔妾只是说说而已。”靳容华面色一时有些难看,冷冷地扫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凤婧衣。 “皇贵妃言重了,靳妹妹也只是担心皇上而已。”皇后笑着打圆场,望向靳容华道,“妹妹实在多虑了,兰妃之所以能病愈,还是钰嫔带皇上去找了神医淳于越医治的,路上遇刺也几次三番救了皇上和兰妃,那次为了给兰妃挡剑,手上的疤痕现在都还没消下去呢。” 这番话,明里是说给靳容华听,又何尝不是说给太后听的。 钰嫔几次三番救了兰妃,兰妃却不知感恩,一再加害,太后若再纵容兰妃,岂不是让人笑话。 靳太后何等精明,又岂会听不出来,闻言望向凤婧衣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钰嫔对兰轩有这样的救命之恩,我这做姑姑的也该答谢一二才是,书绣,所哀家那紫檀雕花锦盒拿过来。” 书绣随靳太后陪嫁入宫的丫环,如今已经在宫二十多个年头,听了话便去了内室取了东西出来,将锦盒呈到靳太后面前打开,硕大的夜明珠光华熠熠,耀眼夺目。 “这是南海明珠,这样的天下也只此一颗了,就当哀家这个做姑姑的答谢钰嫔救了侄女。”靳太后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书绣给凤婧衣拿过去。 凤婧衣连忙起身,一脸惶恐,“那是嫔妾应当做的,岂敢要太后的答谢,还请太后娘娘收回。” 她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好拿的,她也不想留在自己眼前看着堵心。 “哀家让你拿着,便拿着。”靳太后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见皇后也示意她收下,只得伸手接过交给了沁芳,而后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罢了,要你们都坐在这里陪着哀家,也难为你们了,这一路回来哀家也有些累了,你们都先回宫去吧。”靳太后有些疲倦地抬手抚了抚额,一副有些头疼的样子。 “皇贵妃已经准备了晚宴替太后娘娘接风洗尘,相信皇上也会过来,那到了时辰臣妾再过来请太后娘娘。”皇后说道。 靳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好。” 皇后带着一干嫔妃起身跪安,“臣妾(嫔妾)告退。” 自永寿宫出来,凤婧衣心情有些沉重,一个夏候彻加上这宫里的一个个女人都已经够头疼的了,如今还回来个靳太后。 一个在宫廷厮杀了二十年的老手,一个成功打压了楚王扶持夏候彻为帝的太后,手段又岂止是一般。 可想而知,将来的日子是得有多难过了。 “好了,本宫和皇贵妃还要去瞧瞧御膳房准备得如何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别忘了晚宴的时辰。”皇后出来之后说道。 “是。”凤婧衣随着大家一起,行礼,“恭送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两人的的仪仗走远了,大家才纷纷起来,苏妙风道,“咱们也回去吧。” “好。”说罢,两人朝郑贵妃等人道了别离去。 前脚刚回到凌波殿换下衣服,孙平后脚便过来了。 “皇上差奴才过来,请钰嫔娘娘过去一趟。” 凤婧衣皱了皱眉,道,“再过几个时辰还得参加太后的晚宴,这一来一去的,怕是时间不够。” “娘娘这就去换好衣服,回头与皇上一块儿过去便行了。”孙平笑着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凤婧衣想了想,让沁芳帮着换好了晚上的衣服,便跟着孙平去了皇极殿。 夏候彻还在忙着批折子,听到有人进来抬头望了一眼,道,“过来坐。” 龙案后的椅子很宽敞,她便依言过去坐在了边上,“叫我过来做什么?” “见过太后了?”夏候彻低头忙着,问道。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又咕哝道,/“太后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我。” “不是赏了你夜明珠吗?”夏候彻笑道,说着一手将她拉到怀里坐着。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让人有点害怕。”她老实地说道。 其实那不仅是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夏候彻低笑道。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 夏候彻拍了拍她背脊,道,“起来给朕捏捏肩膀,坐了一天了,有些酸。” 她只得爬到后面里去干活,可是平日里都是沁芳给她捏肩捶腿,这会儿自己做起来,才知道那是能累死人的话,捏了一会儿便坐下来抱怨道,“不捏了,手酸了。” 夏候彻侧头瞅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折子,只是翻一个半晌了没有落笔批示,很是头疼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凤婧衣瞥了一眼问道。 “北边又遭了雪灾,大雪下了好些天,好些牧民的牛羊马匹都冻死了,没冻死的也因为大雪覆盖,草料不济饿死了,几乎年年一到冬天都这样……”夏候彻说着,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凤婧衣听了,伸着脖子望了望奏折,说道,“冬天放养不成,就像南方一样圈养,不就冻不死了。” 北方多是放牧为生,但一到冬天风雪也是很严重,很容易遇雪灾的地方。 “圈养?”夏候彻侧头望着她,略一沉吟笑着道,“仔细说说。” “后宫女子不得参政。”凤婧衣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参与。 夏候彻搁下折子,将她捞进怀里坐着,说道,“你只是说说,不算参政。” 凤婧衣挑眉瞪她,他自己都知道了,还问她做什么,有病! “说说,你怎么想的?”夏候彻笑着催促道。 “南方没有草原,牲畜都采用圈养,北方虽然可以放牧,但到冬天很容易遇上雪灾,如果到了冬季像南方一样圈养,不用冻不死了。”凤婧衣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过了冬天就开始储备草料,再不济在别的地方收购或种植草料,入冬之前运到北方,还能饿死了?” 夏候彻闻言笑了笑,以往都是春季里朝廷重新购买幼仔发放北方,但每年下来也是一批不小的支出,如果这样圈养和设置草料库,倒确实是省事不少。 “怎么想到的?”他说着,不由捏了捏她的脸。 凤婧衣一把拍掉他的手,说道,“牧民一般习惯了放牧生活,二来是觉得圈养和种植草料费事费力,结果往往雪灾之后,损失更惨重,只要稍稍改变一下就能避免的事。” 夏候彻笑了笑,提笔一边批示,一边道,“看来原泓脑子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他微微一倾身,便是与她鼻息相闻,凤婧衣很不喜欢这样亲昵的状态,说道,“我想出去睡会儿。” 夏候一手将她头往怀里按了按,道,“睡吧。” “坐着睡不着。”她郁闷地说道。 他低头瞪了她一眼,松了手道,“去吧,朕忙完再叫你。” 凤婧衣连忙起身出去了,爬上暖榻便开始窝着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边上有人挤了过来,方才醒了,一看天色已经快天黑了。 “晚宴还有一个时辰,陪朕躺会儿。”夏候彻闭着眼睛,疲惫地躺在外侧。 暖榻本就不宽榻,两个人窝在一块儿便显有些挤,她整个人不得不又钻到了他怀里,一想到又要跟靳太后碰面,便也没了睡意了。 夏候彻翻了个身,侧着与她面面相对,闭着眼睛低头吻了下来,极尽温柔的缠绵,半晌才松开她,低语道,“一会儿乖乖的,别惹事,也别乱说话。” “我什么时候惹事了?”凤婧衣挑眉,明明每欠都是别人先找她麻烦。 “朕知道,只是一会儿太后说什么,朕会看着办,你乖乖听着就好了。”夏候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哦。”她应了应声,自己除了能乖乖听着,还能怎么办? 谁让她现在是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羔羊。 两人躺了一个时辰,孙平在门外提醒道,“皇上,时辰到了。” 夏候彻方才睁开眼睛,坐起身道,“进来吧。” 凤婧衣自己下床穿了鞋,沁芳已经进来帮她整理仪容,随即给她系上了斗蓬,将暖手炉递给她,又道,“我煮好了姜汤,你喝了再出去,以免再吹风受了寒。” “又要喝?”凤婧衣苦着脸望她。 最近一出门,一回凌波殿,沁芳都会拿这东西让她喝,喝得她都快吐了。 夏候彻听了,只是道,“让人拿进来吧。” 她现在那身子,是得好好注意着,得亏这掌事宫女是个事事细心的。 凤婧衣愁眉苦脸地喝了汤,方才跟着他一道离开皇极殿去参加太后的洗尘宴,到了清华台时,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以及靳太后,其它的妃嫔都到了。 她被牵进门,又一次成功招来了无数的嫉恨目光。 “自己去坐着吧。”夏候彻松了手,自己先去了主位。 凤婧衣寻到苏妙风那里,还未坐下,皇后和皇贵妃已经跟着靳太后进来了,众嫔妃纷纷起来见礼。 夏候彻起身,迎了上去,“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吧。”靳太后道。 夏候彻扶着靳太后落了座,自己坐上主位笑着道,“母后此去礼佛回来,气色倒比以前更好了,看来五台山到底是灵山妙水的地方。” “地方倒是个好地方,这也待好几个月了,时间一长便也没什么意思了,这若不是兰慧陪着哀家,哀家怕也待不住这么久。”太后说着,拉了拉侍候在自己边上的靳容华。 夏候彻望了望靳容华,道,“辛苦你了。” “嫔妾侍奉太后是应当的,何况是自己的姑母,只是回宫听说皇上先前出宫几番遇刺,皇上可有伤着?”靳容华问道,神色之间尽是温柔。 “无碍。”夏候彻道。 “那嫔妾便安心了。”靳容华笑着,轻轻松了口气。 傅锦凰轻蔑地瞥了一眼,面上却一脸笑,道,“靳容华这些体己话还是留着私下里跟皇上说吧,这么多姐妹们都瞧着,不怕躁得慌吗?” 不过,想来她也是没有私下里说这些话的机会。 若不是因为太后,皇帝只怕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靳容华咬了咬唇,望了望傅锦凰,道,“嫔妾只是一时担心,让皇贵妃看笑话了。” “靳容华也是担心皇上,我们怎么会笑话。”皇后说罢,望了望太后和夏候彻,问道,“皇上,母后,可以开宴了吗?” 夏候彻点了点头,太监一声高宴,宫人们鱼贯而入传膳,不远处台上歌舞也已经开始了。 正热闹着,太后却叹了一口气,面色甚是怅然。 “母后为何叹气?”夏候彻问道。 靳太后笑了笑,说道,“以前兰轩最喜欢这样的热闹了,哀家也好些年没见着她了,听说她病已经好了,这回了宫也不见那丫头过来请安。” 夏候彻薄唇微抿,沉吟了半晌,道,“孙平,去请兰妃过来吧。” 皇后面上的笑意缓缓沉了下去,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惜牺牲了钰嫔的孩子才让靳兰轩禁足,却不过短短禁了她一个月。 如今,靳太后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又将她放了出来。 ☆、姐妹成仇 席间热闹依旧,个个心里却都不是滋味。 兰妃谋害皇嗣却只仅仅禁足,皇帝已经是顾念旧情了,如今仅仅一个月又放了出来,有了靳太后的撑腰,以后在这宫中,谁还能制得住她。 夏候彻不经意瞥了一眼凤婧衣的席间,她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默默斟了酒,猛地饮了好几杯,似是以此发泄心头的压抑。 苏妙风伸手按住她再斟酒的手,“妹妹,小心身子。”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几许苦涩,却没有再饮酒了轹。 夏候彻在皇极殿让她今晚乖乖的,不要惹事,不要乱说话,这样的局面就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早知道靳太后回宫人提此要求,而他……无法拒绝。 那么,便只能委屈她了筌。 她不觉得委屈,只是就这么便宜了靳兰轩,到底是难以甘心。 靳太后满意地笑了笑,继续欣赏着歌舞,不时与夏候彻说几句五台山遇到的趣事儿,一副母慈子教的样子。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回来了,回话道,“皇上,太后娘娘,兰妃娘娘稍后便到了。” “嗯。”靳太后淡淡应了应声,目光始终打量着热闹的歌舞,眉宇间的笑意却深了几分。 她是心里痛快了,站在一旁的靳容华面色却不甚好看了。 她之所以在这宫中能够立足,完全是倚仗太后的势力,如今姐姐病愈了,她自然也就成了太后的弃子,以后在这宫中又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姐姐啊姐姐,你好好地在长春宫里病着不好,为何偏偏要出来呢? 正思量间,已经有宫人宣道,“兰妃娘娘到——” 席间瞬间静默了下来,纷纷将目光转向走进园子的人,一身素锦斗蓬,上面绣素雅的兰花,配上清丽雅致的妆容,倒是相得益彰。 “嫔妾见过皇上,太后。”靳兰轩道。 靳太后笑着抬了抬手,道,“兰轩丫头,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靳兰轩步上前去,与太后同座,低声唤道,“姑母。” “这几年让你受苦了。”靳太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叹道。 “那些都过去了,兰轩能再见到姑母就够了。”靳兰轩亲昵地挽着靳太后的手臂,笑着说道。 靳太后伸手拍了拍她手背,眉目间尽是笑意,“你能好了就好,以后要常到永寿宫来陪哀家说说话,有你和兰慧都在身边,姑母很高兴。” 靳容华闻言,上前见了一礼,笑着道,“姐姐。” 靳兰轩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继续陪着靳太后说着话,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小妹。 这边谈笑风生,皇后和傅锦凰两人不经意相互望了一眼,在这样的场合,兰妃只向皇上和太后请安,却全然没看到她们两个,还真是没把她们放在眼中。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一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个将目光投上台上的歌舞,只是唇角都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丝薄冷的笑意。 禁足了一个月,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之前令人讨厌的样子一模一样。 “皇上,兰轩一病几年,一时间对宫中上下还不甚熟悉,你就多照顾着些,哀家记得以前你们一直是很要好的。”太后望向夏候彻,叮咛道。 “儿臣知道了。”夏候彻淡笑应道。 靳兰轩在太后边上坐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向钰嫔的方向,凤婧衣知道她在自己自己,却只是一直欣赏着台上的歌舞,手指却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东西习惯性的动作。 或许,她该太后娘娘和兰妃娘娘找点事儿做,这样才会没那么多闲功夫来找她麻烦。 晚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靳太后一高兴便让兰妃陪她多饮了几杯,看时辰差不多了,道,“哀家有些不胜酒力,想先回宫去歇着了。” “儿臣恭送母后。”夏候彻起身道。 皇后带着一从嫔妃也随即起身离席,给太后跪安,“臣妾(嫔妾)恭送太后娘娘。” 靳太后扶着书绣起身,望了望有些醉意熏然的靳兰轩,说道,“兰轩有些醉了,皇上稍后便顺便送她回去一趟。” “是。”夏候彻应声道。 “走吧,兰慧,陪哀家回去。”靳太后扶着书绣的手,仪态万方地离开了清华台大殿。 靳容华沉默地跟了上去,面色并不甚好看。 “别拉着个脸,谁让你自己不争气,抓不住皇上的心。”出了大殿,靳太后侧头瞥了她一眼,说道。 “嫔妾有负太后期望。”靳容华不甘地回道。 “罢了,以后你便多帮衬些兰妃,这宫里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迟早得除了才清净。”靳太后一边走,一边说道。 “是,姑母。”靳容华回道。 可是,她抓不住皇上的心,她靳兰轩如今也未必抓得住。 这宫里想让她不好过的人多了去了,她且看着她这个从小风光到大的姐姐,还能得意多久。 靳太后一走,夏候彻坐下望了望凤婧衣的方向,一直没见她怎么说话,酒倒是喝了不少。 “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也都各自回去吧。” 众人也纷纷起身告退,凤婧衣也跟着跪安,一站起来身形不晃了晃,幸好边上沁芳给扶住了,朝着正座之上的行了礼,便与苏妙风一道离开了。 夏候彻瞅着她脚步不稳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起身扶起靳兰轩道,“走吧。” 靳兰轩就势靠了他的怀中,任他搂着出了大殿去往漪兰殿。 胡昭仪等人望着,嫉恨地咬了咬唇,看来皇帝今晚是要留在这狐媚子那里了。 漪兰殿,暖阁。 夏候彻将人送回来,扶上榻休息,便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罢,刚一起身,靳兰轩却拉住了他的手,“四哥,别走好不好?” 夏候彻微微侧头望着她,薄唇抿得紧紧的,沉吟了半晌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用一碗醒酒汤,朕还有事要回皇极殿处理。” “四哥……”靳兰轩目光楚楚地望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变得这样冷漠了。 “你休息吧。”夏候彻拍了拍她的手,拿开起身出了门。 一出了漪兰殿,孙平便问道,“回皇极殿吗?” 夏候彻默然站了片刻,道,“去凌波殿。” 一想起她离开的那副模样,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是。”孙平立即吩咐人摆驾凌波殿。 一行人前脚刚刚离开,碧月进了暖阁,禀报道,“娘娘,皇上他……去了凌波殿。” “上!官!素!”靳兰轩手中的热茶狠狠摔到了地上,发泄心中的怒意。 碧月等人惊得一个寒颤,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服侍在侧,唯恐怒火波及到了自己身上。 凌波殿,沁芳刚煮好醒酒汤从厨房出来,便瞧见圣驾已经进门,忙上前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靳太后说了那番话,按理说他送了兰妃回宫,今晚十有八/九是会宿在那边的,怎么转眼又来了这里。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夏候彻问道。 “本就脾胃不好,一回来就吐了一回。”沁芳如实回道。 夏候彻拧了拧眉,大步便进了暖阁,一进内室便闻到一屋子的酒气,醉酒的女人正趴在榻边吐得面色都煞白煞白的。 “明明身子不好,还喝那么多酒做什么?”他拍了拍她背脊,训斥道。 凤婧衣接过青湮递来的水漱了口,抬头微眯着眼睛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道“你不去陪你的兰妃,来这里做什么?” 夏候彻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解了兰妃禁足而心中有气,伸手接过沁芳端来的醒酒汤,喂到唇边道,“快喝了,醒醒酒。” 凤婧衣别开头,冷冷道,“拿去喂你的兰妃吧。” 夏候彻倒也没有失了耐心,侧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沁芳等人一一退了出去,掩上暖阁房门。 凤婧衣一手支着头,并没有打算理会边上的男人。 “把醒酒汤喝了。”夏候彻催促道。 “不想喝,拿开。”凤婧衣烦燥地道。 话刚说完,他却一把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薄唇不由分说便压了上来,醒酒的汤药在辗转的亲吻间,渡到了她的口中。 “你……”凤婧衣恼怒地瞪着他。 夏候彻一手端着醒酒汤,微挑着眉道,“自己喝,还是朕继续?” 凤婧衣一把端过碗,一口气喝了干净,起身便往床上去,衣服都懒得脱便疲惫地钻进了被子里躺着。 夏候彻搁下空碗,自己宽衣换了睡袍方才躺上床,摸索着她的衣带,道,“衣服脱了睡。” 凤婧衣懒得动,索性闭着眼睛懒得理会,只是头疼得不行,怎么也睡不着。 夏候彻给她脱了身上的外袍,几乎是习惯性地搂进怀里,叹息着低语道,“素素,朕知道今晚是委屈你了。” 她失去了孩子,而兰轩只禁足了短短一个月,谁都会想不过去的。 可是太后开了那个口,他便不得不答应。 “你不必说这样的话。”凤婧衣背对着她,幽幽叹道,“反正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素素……”夏候彻叹息,不知再与她说什么才好。 之后,凤婧衣没有再说话,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夏候彻已经走了。 一早前却清宁宫给皇后请安,行至半路,便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兰妃的仪仗,虽是不情愿碰面,但还是上前行礼请安,“嫔妾见过兰妃娘娘。” 与其说是偶遇,倒不如说是靳兰在这里等着她,这么大冷天的,还真是难为她了。 靳兰轩缓步走近到她面前,低头冷冷望着她,说道,“梅园里的事,别人不知道,你我最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还真是够狠心的。” 她是想陷害她,可是是她自己跳下水,是她自己一直紧抓着她的手掐着自己脖子,方才逼得她不得不攻击她的肚子。 到底是她在陷害她,还是她上官素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一出陷害她成凶手的戏码,只有她们两个自己最清楚。 “若非拜娘娘所赐,嫔妾又何以到如此地步。”凤婧衣淡笑道。 靳兰轩冷冷地笑了笑,哼道,“你费尽心思又搭上自己的孩子,也不过让本宫禁足一个月而已,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还好,结果嫔妾勉强满意。”凤婧衣笑着说道。 那样的事根本不可能扳倒她,但是却可以让夏候彻对她开始深切的失望,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靳兰轩看到她的笑容,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便是本宫除不了你,姑母也不会放过你。” “多谢娘娘提醒。”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靳兰轩冷冷地哼了一声,微微倾身与她面面相对,阴冷地笑道,“姑母最讨厌南唐的人了,忘了告诉你,你们长公主的母妃毓妃娘娘……就是姑母下令杀掉的,只可惜本宫不记得了,只知道她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凤婧衣跪在那里,紧抿着唇,手紧紧地攥成拳,极力忍耐着想要扭断她脖子的冲动。 “本宫等着看,你会怎么死?”靳兰轩笑了笑,直起身子道,“走吧,该去永寿宫了。” 看着妃位的仪仗远去,凤婧衣方才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道,“走吧,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快到了。” “主子,这兰妃……你还是小心点。”沁芳担忧地提醒她道。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说道,“真正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叫得这么凶的,多半是没几分本事的。” “可是靳太后……”沁芳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兰妃尚不足为惧,可是靳太后又岂止是好对付的角色。 “她们最近大约是太清闲了,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也就没功夫来找我麻烦了。”凤婧衣一边走,一边笑语道。 “什么事情?”沁芳不解。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望了望青湮,说道,“如果她们知道南唐长公主尚在人世,只怕已经急得睡不着觉了,哪还有闲心来找我麻烦。” “这法子好。”沁芳点了点头,说道。 “此事还得详细计划,既要引起靳家的注意,又不能给夏候彻留下蛛丝马迹,还得交给公子宸和楚王一起小心筹谋一番。”凤婧衣道。 她相信,南唐长公主的相信足以会引开靳兰轩和靳太后的注意力,那么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去设局反击,逐一击垮她们。 “只要兰妃出了宫,我去杀了她。”青湮沉声道。 就是因为上一次失了手,让她死里逃生,才惹出这么多麻烦。 这一次,一定要伺机以绝后患。 “介时再说吧,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再让她活着回来。”凤婧衣冷然一笑,说道。 “那靳太后……”沁芳正要说什么,青湮轻轻咳了一声。 沁芳知道,她是察觉出了周围有人,于是便也止了声音,以免隔墙有耳,反而徒惹麻烦。 说着说着,清宁宫已经到了,因着路上碰上靳兰轩耽误了一阵,到的时候其它妃嫔都已经到了。 然而,让她意外的地,兰妃没有来清宁宫,靳容华却过来了。 请了安,皇后与大家说了会儿话,便让各自散去了。 凤婧衣正欲与苏妙风一道离去,又被皇后请到了内室,屋中皇贵妃傅锦凰神色慵懒地坐在榻上,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都坐吧,本宫新从宫外请了个厨子过来,做点心手艺很是不错,你们都尝尝。”皇后笑着说道。 “谢皇后娘娘。”凤婧衣与苏妙风谢恩之后,方才落坐。 傅锦凰懒懒地掀了掀眼帘,望了一眼皇后,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开不了这个口,还是本宫来说吧,咱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商量要怎么对付靳兰轩和太后,她们在宫里一天,咱们谁也过不舒坦。” 最受不了便是皇后,明明满腹的心机,却还要装出一幅温婉纯善的样子,也不嫌累得慌。 “这个……”凤婧衣没料到傅锦凰说出的是这样的话。 傅锦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哼道,“别以为本宫与你的账就会算了,只不过如今暂时先留着你,你要死也是死在本宫手上,总不好便宜了靳兰轩那疯子。” 凤婧衣笑了笑,她是该感谢一番她的大恩大德吗? “那皇贵妃有何想法?”皇后问道。 “皇上最不喜欢的是什么?”傅锦凰动了动身子,幽幽说道,“是后宫与前朝勾结一气,咱们越对付她,皇上便会越护着她,可或咱们越捧着她,皇上便不得不多掂量掂量了。” 夏候彻之所以宽容兰妃,确实是念着往日情份,可若威胁到江山大业,只怕也容不得她了。 “只是此时,还需要慢慢计划才是。”皇后说道。 如果做的不好,很容易便被夏候彻看出破绽,到时候大祸临头的怕就是她们了。 “那便回头再商量吧,本宫累了,先回了。”傅锦凰起身,扰了扰身上的皮裘,先行离开了清宁宫。 皇后留下了苏妙风说话,凤婧衣便自己先回去了,刚出了清宁宫不远,便瞧见在园子里赏梅的靳容华,不想与靳家人多做牵扯,佯装没瞧见准备离开。 “钰嫔娘娘。”靳容华出声叫住她。 “嫔妾见过容华娘娘。” 靳容华伸手扶了她起来,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上官素,你想不想……除掉兰妃,为你的孩子报仇?” 凤婧衣愣了愣,不知她是何意思。 靳容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出口的话字字凌厉,“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杀了她!” ☆、我勾/引你了吗? 寒风凛凛,眼前的人目光却比这风还有要冷寒惊心。 凤婧衣半晌也没有说话,只是微皱着眉头,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靳容华。 她不知道靳家的女儿是着了什么魔,靳太后千方百计的要除掉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母妃。靳兰轩又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杀了她这个表姐,而如今,一样的靳家亲姐妹,靳容华又这样的要除掉自己的亲姐姐靳兰轩。 这是何其心理变态的一个家族! 靳容华见她半晌不说话,嘲弄着一笑,又道,“她害死你的孩子,却只轻不重地禁足了一个月,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恨她吗?轹” “这是嫔妾与兰妃娘娘之间的恩怨而已,就不劳烦容华娘娘过问了。”凤婧衣淡笑回道。 她如何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想要除掉靳兰轩来找她,还是靳太后授意她故意设的圈套? 靳容华冷冷一笑,道,“你真以为,你不找她报仇,她就会放过你?筻” 凤婧衣淡笑,沉默不语。 “除非到你死,否则靳兰轩是不会放过你的。”靳容华站在她的边上,声音低沉而冰冷,“要么你死她活,要么你活她死,你想选哪一条路?” “容华娘娘,那是你的亲姐姐。”凤婧衣淡笑着说道。 “姐姐?”靳容华嘲弄地冷笑,说道,“她从未将我当作妹妹,我又何需将她视为姐姐,她不让我好过,我又怎会让她安生?” 凤婧衣抿了抿唇,朝她欠身行礼,“嫔妾身份低微,只怕帮不了容华娘娘,先行告退了。” “上官素!”靳容华却拦在她去路,低声说道,“她不会放过你,太后也不会放过你,只要你点个头,将来永寿宫的一举一动,本宫都会告诉你。” 凤婧衣顿步,这个条件还真是诱惑人,她正缺一个靳太后身边的眼线。 “既然盛情难却,嫔妾便权且一试。” 靳容华见她应下,满意地笑了笑,眼睛打量着周围,低声说道,“这世上能牵制太后的人,只有靳老夫人。” 靳老夫人? 凤婧衣皱了皱眉,想起那日在菩提寺见到的白发妇人,那不是靳太后的生母吗? “你是上官家的人,老夫人一定很乐意见你,如果你再告诉她,毓妃是怎么死的,我想她一定很乐意帮你。”靳容华神秘一笑,低声说道。 说罢,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凤婧衣站在原地,望着靳容华离开的背影,心头的疑问却更深了。 两个都是靳家的女儿,靳老夫人为因为母妃的死,帮她对付靳太后? “主子要答应她吗?”沁芳低声问道。 “便是她不找我,我也不会放过靳兰轩,既然是顺手的事,帮一帮又有何妨?”凤婧衣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的斗蓬举步往回走。 “可若是除了靳兰轩,又多了一个她这样的敌手,也不是好事。”沁芳担忧道。 靳家的人,个个这样心机深重,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她?”凤婧衣淡淡地笑了笑,平静说道,“她之所以立足宫中,不过是仗着靳太后,若是靳兰轩和靳太后都倒了,她还有立足之地吗?” “那么,她说要帮咱们,不是自寻死路?”沁芳道。 若是这般,可见她所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她,只是说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 她看得出来,靳容华是真心恋慕着夏候彻的,原本她还是有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可是靳兰轩一回来,她便成为太后的弃子,如何会就此甘心。 所以她才会说,她不好过,也不会要靳兰轩好过。 这样的女人的危险的,她会这样对靳兰轩,也同样会这样对待如今深受皇帝宠爱的她,所以还是要小心提防着为好。 只怕,她不是要帮她对付靳兰轩,而是要坐山观虎斗,让她和靳兰轩两败俱伤。 青湮沉默地跟在后面,也自然想到了靳容华的真正目的,可是这世上想从这个人手上便宜的人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最后都没落到好下场。 回到凌波殿,凤婧衣便窝在榻上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许日昨晚饮酒过多的缘故,今天一起来头就一直疼得不行。 “一早皇上走的时候吩咐了,让主子时辰了到皇极殿用午膳,现下还有一个时辰,主子不舒服先去躺一会儿,时辰到了奴婢再叫你。”沁芳说道。 “不怎么想睡。”凤婧衣摇了摇头,望向青湮问道,“你把话都带给墨嫣了吗?” “带到了。” 凤婧衣抿唇沉默,一手搭在雕花小几上,修长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思量着方才靳容华所说的话。 若真如她所说,靳老夫人能帮她牵制靳太后,或许她真的该去见一见这个人了。 “青湮,回头让公子宸查一下,定国候府靳老夫人每个月何日何时去菩提寺上香。” “是。”青湮应了应声,不由皱了皱眉,“你打算去见她?”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语气不自觉沉重了几分,“也许,她会知道,靳太后为何要那般不择手段杀了母妃。” 如果靳家内部有矛盾,只要加以利用,让她们自相残杀,倒也省了她不少功夫。 只是,她如今身在宫廷,要想出去势必得费一番功夫才是。 “那是靳太后的亲生母亲,纵然女儿有天大的错,她也不可能帮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青湮提醒道。 凤婧衣宛然一笑,说道,“能不能成为咱们的帮手,那要看我们怎么用了。” 青湮闻言沉默,说起揣测人心,这个人一向是个中高手。 沁芳沏了茶奉上,听到这里,不由插了一句嘴,“那毕竟是大夏的皇太后,能不能让她倒了,关键还是在皇帝身上。” 凤婧衣接过茶,浅抿了一口,叹道,“是啊。” 她要想对付夏候彻,就得先对付靳太后,只要她倒了,靳兰轩在这宫里又能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夏候彻能登基为帝,靳太后功不可没,要让他们母子反目,借他的手去除靳太后,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休憩了一个时辰,沁芳帮她整理了妆容,前往皇极殿去用膳。 夏候彻还在忙着,孙平直接带她到了偏殿等候,说道,“皇上要见完几位大人还有一会儿,若是娘娘等不及了,先拿点心填填肚子。” “让你费心了。”凤婧衣笑语道, “这奴才可不敢当,全是皇上细心,一早便让奴才吩咐了御膳房做了送过来的。”孙平道。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这孙平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话做事还真是圆滑的不得了。 “那娘娘便先在这等着,奴才还要过去伺候着皇上。”孙平躬身道。 “你去吧。”凤婧衣点了点头。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夏候彻方才从书房过来,瞧见桌上被动过的糕点微一挑眉道,“饿坏了?” “你说呢。”凤婧衣瞥了他一发哼道。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来皇极殿陪皇帝用膳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可是对于她只有折磨,从凌波殿大老远的饿着肚子跑过来,吃完饭又自己走回去,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孙平连忙带着宫人下去传膳,夏候彻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点心碎屑,问道,“来之前可喝了药了?” “我敢不喝吗?”有沁芳在身边,药从来都是按时按点地送到她面前,躲都躲不过。 夏候彻失笑,捏了捏她鼻头,道,“回头该好好赏一赏沁芳,有她在你跟前,朕倒真省了不少心。” 正说着,孙平已经带着宫人们传膳进来。 夏候彻牵着她入座,道,“用膳吧,朕也饿了。” 孙平传完膳,便自觉带着宫人出去了,留下帝妃二人用膳。 “下午要干什么?” 凤婧衣想了想,道,“睡觉。” 宫里的生活太清闲了,大约也就是这么清闲得太过无聊了,大伙儿才有心思捉摸着害人,借此打发时间,丰富生活吧。 “无事便留在这边,忙完晚上再送你回去。”夏候彻道。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声音,“四哥。” 话音落,靳兰轩已经进来了,看到凤婧衣目光不由一冷,“你怎么在这儿?” 凤婧衣不紧不慢地起身,“嫔妾见过兰妃娘娘。” “有事吗?”夏候彻说着,冷冷地扫了一眼门口的孙平。 孙平一脸为难地站在那里,兰妃要往里闯,他又哪里拦得住。 靳兰轩望向夏候彻,目光瞬间化为融融春水一般,将提来的食盒放到桌上,道,“今早在姑母的花房里看到有藤罗花还开着,想起以前咱们一起吃的藤萝饼,便做了给你拿来,还热着呢……” 食盒打开,藤萝饼香甜的气息弥漫出来。 凤婧衣默然抿了抿唇,想起那一日夏候彻从她那里拿走的藤萝饼,不由望了他一眼,想来……是送到长春宫里去了。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道,“朕刚用完膳,先放着吧。” 靳兰轩笑容微僵,略有些失望之色,将食盒盖上,道,“那你别忘了吃。” 凤婧衣想,这顿饭大约也没有胃口再吃下去了,再留在这里兴许还碍了人家的好事,于是欠身道,“皇上,嫔妾用完了,先行回宫。” 夏候彻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会儿,道,“去吧。” 凤婧衣起身离开,到了外殿,沁芳一边给她系着斗蓬,一边问道,“主子一会儿要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什么快做什么。”本来就饿了一早上,一顿饭也不让人吃消停。 她刚出去不多一会儿,靳兰轩也跟着出来了,直呼其名道,“上官素!” 凤婧衣耐着性子停下来,问道,“兰妃娘娘唤嫔妾有何事?” “你别以为皇上宠着你,就是真的心中有你,你也不过是他后宫里的一个而已。”靳兰轩嘲弄道。 “嫔妾是这后宫里的一个,娘娘不也是?”凤婧衣淡笑反问。 夏候彻心中有没有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她自己心中没他,这便够了。 “本宫与皇上相识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岂是与你们一般。”靳兰轩冷然道。 凤婧衣淡笑不语,这个女人到底自我感觉有多良好? “你笑什么?” “没什么,嫔妾只是想笑而已。”凤婧衣掩了掩唇,缓缓说道,“兰妃娘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与皇上的往日情份,可是娘娘当年与大皇子青梅竹马,情意相许,如今却做了皇上的妃嫔,由此可见,情份这东西……也不见得有多金贵。” 一个女子许了人,又转嫁给别人,这是很令人不耻的事。 她本不是如此毒舌之人,可是对上这样的人,即便她低声下场也不见得好过,不如让她也过得不痛快。 “你什么意思?”靳兰轩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目光狠厉得吓人。 “不知兰妃娘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凤婧衣轻然一笑,说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对面不相识,嫔妾本在南唐,辗转却到了这里,可见嫔妾与皇上还是有些缘份,至于娘娘与皇上……到底是好事多磨,还是有缘无份,只有天知道了。” 情份? 就你们那点情份,还能让你这样挥霍多久? “有缘千里来相逢?”靳兰轩冷然失笑,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字字沉冷如冰,“本宫看,你是千里来送死吧!” 凤婧衣低头,望见靳兰轩衣袖间若隐若现的一点朱红微微一惊,那是代表女子贞洁的印迹,难不成……靳兰轩还是完壁之身? 她很确定夏候彻没毛病,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动过靳兰轩,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兰妃娘娘又要来教嫔妾礼仪规矩吗?”她笑意嫣然地问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 “嫔妾早就领教过了,娘娘当然敢。” “不要以为你使些狐媚手段,四哥就会上你的当,你跟凤婧衣那贱人一样,不是好东西。”靳兰轩恨恨地骂道。 凤婧衣失笑,低声说道,“嫔妾狐媚手段又如何,你去问问你的四哥,他可是喜欢的不得了。” “贱人!”靳兰轩恼极,扬手便要煽她耳光。 凤婧衣一把制住她的手,笑得更是妩媚惑人,“兰妃娘娘这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是嫉妒?” “本宫嫉妒你?”靳兰轩冷然嗤笑。 “皇上昨晚送娘娘回宫,却宿在了嫔妾宫里,娘娘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凤婧衣笑得媚色撩人,落在对方眼中却是极致地可恨,“不过想来皇上是太过心疼兰妃娘娘大病初愈,才过来在嫔妾这里折腾了一宿。” “你……你……”靳兰轩气得面上渐失血色,头开始阵阵钻心的疼。 凤婧衣松开手,拿开靳兰抓在自己衣襟的手,笑语道,“娘娘看来身体不适,可要多加保重,嫔妾先告退了。” 说罢,带着沁芳等人,扬长而去。 靳兰轩捂着头站在原地,恨恨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咬牙道,“上官素,本宫要你死,本宫一定要你死。” 回了凌波殿,沁芳煮了面,凤婧衣心情甚好地吃了一大碗。 “主子,你那样刺激兰妃,她定然又会使坏心眼儿的。”沁芳担忧道。 那会儿走的时候,那背后盯着她们的眼睛,跟刀子一样锐利骇人。 “我就是说好话,她也不会让我好过,何必让她心情舒坦呢?”凤婧衣道。 这个时候她敢再来找碴,不是存心招夏候彻厌弃吗? 沁芳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不由点了点头,“也是。” 午后无事,便与青湮下了几盘棋打发时间,晚上刚用了晚膳准备就寝,夏候彻便又过来了。 “用晚膳了吗?”她随口问道。 “吃了些。” “哦。” 夏候彻沐浴换了睡袍出来,瞅了一眼又窝在床上看书的女人,问道,“兰轩头痛症又犯了,你下午跟她吵架了?” “嗯。”凤婧衣老实地回道。 “以后不要跟她碰面。”夏候彻道。 “不是我要跟她碰面,是她追上来要跟我吵的。”凤婧衣没好气地辩驳道。 夏候彻挑了挑眉,走近床边坐下,“吵什么了?” “她说我手段狐媚,勾/引你了,我勾/引你了吗?”凤婧衣瞅着他问道。 夏候彻闻言失笑,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放到腿上坐着,低着深深印上一吻,“这话不冤枉你。” 漪兰殿,暖阁。 太后与靳容华过来探望,向太医寻问了病情,方才到床边探视。 “哀家一再说了,让你这个时候不要再去招惹她,你偏不听?” 靳兰轩手恨恨地抓着锦被,道,“姑母,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靳太后有些失望,面色沉凝地道,“后宫里的女人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所以哀家才要抓住皇上的心,她若失了宠,生死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皇帝一天还宠着她,咱们便一天动不得她。” “可是,四哥的心……已经变了。”靳兰轩道。 靳太后伸手抚了抚她散乱的发,一字一句地告诫道,“莫说是他,就是哀家,再看到你继续这样,也喜欢不起来。” 靳兰轩有些迷茫地望向眼前的人,“姑母……” “男人不会喜欢一个天天嘴上叫着要杀人的女人,哀家要你好好用皇上对你的旧情,不是要让你这样去让他一再这样对你失望的。”靳太后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明天先搬到永寿宫住一段日子,好好收收你的性子。” 她自小在众人的宠爱呵护中长大,何曾送过多少委屈,经历那么大的变故,如今又是这番局面,也难为她了。 可是,大夏的皇后必须她靳家的人,将来的太子,也必须是她靳家的人生下的。 ☆、盛京一日游 之后,一连大半个月,凌波殿依旧独占恩宠。 靳兰轩被太后接到了永寿宫养病,不仅没有再来找她麻烦,甚至连面都甚少露了,然而这样的平静却让皇后等人更加不安。 可是,偏偏被兰妃一直视为头号大敌的凤婧衣,却过得甚是悠然自在。 由于年关将近,皇后和皇贵妃忙碌着准备年夜宴的事务,便免了六宫上下前去清宁宫请安,凤婧衣除了偶尔去皇极殿吃顿饭,多数时候便是窝在凌波殿不出门,加之沁芳为她悉心调养,人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一早夏候彻走的时候,醒了一会儿,他人一走,她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再醒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之后了轹。 沁芳听到响动,掀开帷帐进来道,“昨晚上下了大雪,主子今天不用去皇极殿,再多睡会儿吧。” “不想睡了,起吧。”凤婧衣说着,拥着被子坐起身。 沁芳连忙取了衣服近前伺候她更衣,说道,“静芳仪说下午会过来。箢”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她这一到下雪天连静华宫都懒得出,通常不是她去雅风堂,就是苏妙风到这里来,两人一起打发时间。 简单用了些膳食,苏妙风已经过来了,一进门看到还未来得及撤下的碗筷便笑道,“瞧你,现在愈发的懒了,怕又是睡得刚起来吧。” “反正也没事。”凤婧衣起身,与她一起到暖榻上坐着,“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皇后娘娘说,兰妃自进了永寿宫便再打听不出消息,也不知她和靳太后是在打着什么主意。”苏妙风接过沁芳奉上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道,“这宫中上下太卮和兰妃最想除掉的就是你,你天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哪放心的下。” “她现在既然不找我麻烦,想来也是在想着法子怎么去笼络圣心,横竖就是那么些手段而已。”凤婧衣淡笑道。 至于靳兰轩在永寿宫里是何情形,靳容华前些日便私下告诉她了,就连靳太后准备如何让她靳兰轩再去讨皇帝砍心,都跟她说得一清二楚。 苏妙风见她一副全然不着急的样子,不由劝道,“你啊,既然在这宫里了,就得多为自己打算些,后宫女子荣辱皆系于帝王身,我们便是失宠了,尚还有家族可以依靠,可你毕竟身份不同,若是失了皇上的宠爱,在这宫中便也再没有活路了。” 凤婧衣知她也是真的担忧自己,笑了笑说道,“我会小心的。” “虽然皇上现在正是宠你的时候,可永寿宫那边你不得不提防着,这宫里得宠失宠不过也就是皇上心念一转的事儿,你可别掉以轻心了。”苏妙风道。 “放心吧,我记在心上呢。”凤婧衣笑着道。 公子宸那边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想来过了年靳兰轩也会开始出来蹦哒了,只不过她准备的这份大礼,就不知道她们收不收得起了。 正月十五皇太会带众嫔妃出宫到菩提祈福,想来那个时候也能跟靳老夫人碰上面,至于碰面之后的结果如何,她现在还无法预料。 不过,就南唐长公主在世这一个消息,也就够她们两个折腾了。 两人正说着,沁芳进来道,“娘娘,芳仪娘娘,尚衣局送来了裁制的新衣,可要看看?” “让人都拿进来吧。”苏妙风说罢,拉着凤婧衣起身。 尚衣局的人端着东西进来,掌事宫女道,“见过芳仪娘娘,钰嫔娘娘。” 苏妙风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伸手摸了摸衣服料子,道,“你们手艺倒是一向不错的。” “多谢芳仪娘娘赞赏,衣服已经缝制好了,今日特地送过来让两位娘娘试穿,若再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也好及时修改。” 苏妙风侧头望了望凤婧衣,问道,“试吗?” “试吧。”凤婧衣笑道,反正现也是无事。 沁芳和绿袖分别拿了衣物跟着她们进了寝殿去,服侍二人穿戴妥当,方才出来。 因着是为新年裁制的新衣,颜色大多比较喜庆鲜艳,凤婧衣一向穿得比较素,今日送上来的衣服竟是艳丽的红色,配上那一笔雪色的狐裘披肩,愈得显得艳色惊人。 苏妙风瞧着愣了愣,随即笑着道,“这身衣服颜色很衬妹妹。” 红色一般穿起来会显得俗艳,但穿在她的身上,便显得格外清纯妖娆,这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却在她身上融合的那般天衣无缝。 凤婧衣皱了皱眉,不太喜欢道,“有些艳了。” 她不喜欢红色,这让她想起了那身华艳无双的嫁衣,还有一身红衣自金陵城上跃下的素素…… 自上官邑和素素接连过世,她便再没穿过红衣,那日尚工局送料子过来挑选的时候,她自己还没挑,夏候彻便给她定下来了。 “怎么会,听说是皇上亲自定下的,若是他看到这样的妹妹,定是不甚欢喜的。”苏妙风笑着说道。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刚好,不必再改了。” “是。”尚工局掌事回道。 “我去换回来,沁芳你先收起来吧。”凤婧衣先行进了内室,迫不及待地换下这身刺目痛心的红衣。 苏妙风也跟进着进去将衣服换了下来,对样式手工都十分满意,直接让绿袖差人先送回了雅风堂去。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按例皇停封玺三天,过了正月初一才会开始处理政事。 许是最近太过忙碌,各宫里都忙着准备明日的年夜宴,夏候彻却凌波殿一觉睡到了正午,凤婧衣见天冷也懒得起来,索性便继续窝在了床上看书。 夏候彻翻了个身,掀开眼帘瞅了一眼,长臂一伸勾着她腰际往怀里一带,“有那么好看,睡觉都舍不得放?” 凤婧衣合上书卷,坦言道,“没事干,打发时间。” “没事干?”夏候彻眯着眼睛想了想,在她耳边厮磨着,说道,“难得有空,一会儿出宫去瞧瞧,你不是都没好好看过盛京城。” “出宫?” 他还真是胆子大,就不怕哪天跑了去被人了结了小命,再也回不来吗? “嗯。”夏候彻吻了吻她侧脸,催促道,“快起吧,吃点东西就走。” 凤婧衣一脸地不情愿,根本不想这大冷天地跑出去受冻。 夏候彻起来穿戴好了,一回头才发现床上的女人还没有动弹,不由皱了皱眉拉开被子,道,“快些。” 凤婧衣苦着一张脸唤沁芳进来伺候,两人换了一身便装,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悄悄出宫去了,连个随从都没带。 一出了皇极,喧哗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对于过习惯了清静生活的她来说,实在有点消受不起这样的热闹。 夏候彻牵着她混迹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给她讲着是哪条街,有哪好的地方可以去,凤婧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周围的吵闹声直让她头疼。 “怎么了,一句放都不说。”他侧头望了望她,问道。 “累了。” 夏候彻四下望了望,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道,“方才没吃什么东西,先找地方填饱肚子。” 两人一起进了酒馆二楼,凤婧衣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夏候彻正听着店家报菜名点吃的,点了几道菜,便问了价钱。 可是凤婧衣越听越不对劲了,听到夏候彻道,“什么今年的新茶,分明就是去年的陈茶,想来这菜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还要那么贵?” 她拧着眉瞅着那边还在与人讨价还价的男人,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干这样的事儿他不嫌丢脸的吗? 半晌,夏候彻终于跟人谈拢了价钱,一回来便对上她怪异的目光,“怎么了?” “你好歹也是个皇帝,为了二两银子跟人争上这半天,有意思吗?”凤婧衣道。 “皇帝怎么了,皇帝就该被人坑了,还不吱声?”夏候彻心情甚好拿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凤婧衣懒得再说话,古往今来能为了二两银子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皇帝,想来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了。 “怎么了,不高兴出来,一直拉着个脸?”夏候彻伸手捏了捏她脸,笑着问道。 “你高兴不就成了。”凤婧衣没好气地道。 她就不想出来,他说是风就是雨,一转眼就把她给带出来了。 “好了好了,朕只是想让你看看朕治理下的江山百姓是何样,你别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夏候彻耐着性子哄道。 “知道了。”凤婧衣自己重新倒了茶,捧着杯子瞧着窗外的风影,心中却暗道:你治理下的江山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不一会儿功夫,掌柜的带着人上菜来了,因着被人杀了价,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凤婧衣有点担心,这几个不知道自己惹的是当今皇帝,不定人家一个心里不痛快,回头就掉了兵马过来把这里夷为平地了。 夏候彻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很享受这样的乐趣,给她夹了菜道,“好了,赶紧吃吧。” 虽然也算是盛京城里不错的酒馆了,但比起宫中显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两人磨磨蹭蹭地吃了半个时辰,倒也吃下了不少。 一顿饭吃完了,夏候彻又拉着她在街上闲晃,顺手买了一包核桃一边走一边剥,她懒得剥便没有拿。 走了好一段,夏候彻道,“伸手。” 她不情不愿地将拢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干什么?” 话刚说完,他却伸手将手里一大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到她手里,笑意几分宠溺,“吃吧。” 凤婧衣怔怔地望了望手里剥好的核桃仁,拿起一块放到了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核桃香,香得让她有些恍然。 夏候彻走了两步,回头瞧见还愣在原地的女人,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 凤婧衣回过神来,笑了笑跟上去,手中的那一把核桃仁,她却再没有吃一块,仿若是剧毒之物一般,最后趁着夏候彻不注意悄悄扔掉了。 一种天生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吃这个东西,不是东西有毒,而是一种比毒物更可怕的东西,她必须远离。 夏候彻拉着她走着,看到一处吹糖人的摊子便拉着她过去,结果全被周围等着买糖人的小孩子奇怪地望着,这都是小孩子买的东西,真不懂这两个大人来凑什么热闹。 “你不是要买这个吧?”凤婧衣嘴角微微抽搐道。 这么大的人了,跟一堆孩子抢着买这东西,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吧。 夏候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南方一定没有这个东西,你小时候也一定没吃过,一定要尝尝。” “我不想吃。”凤婧衣截然拒绝道。 夏候彻挑了挑眉,却低声道,“听话,再等一会儿。” 凤婧衣咬了咬,她看是他自己要吃,才拿她来当借口吧。 等了好一会儿,夏候彻终于跟一群小孩子抢着买下了糖人,递到她嘴边道,“尝尝,很甜的。” 她皱着眉头咬了一口,清清甜甜入口即化,却只道,“不好吃。” 夏候彻皱了皱眉,自己咬了一口,“怎么会?” 凤婧衣没有说话,自己在前面先走了。 两人一起在城里晃悠了大半日,直到天都黑了,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也渐渐稀少了。 “不早了,回去吧。”她催促道。 夏候彻瞧了瞧天色,却道,“今天不回去了,明天赶着开宴回去吧。” 凤婧衣苦着一张脸,道,“不回去住哪儿?” 拜托,她已经被他拖着逛了一天了,还想回去沁芳给她捏捏已经酸疼的腿呢。 夏候彻想了想,说道,“住你家。” 凤婧衣拧着眉望着眼前自顾自安排的男人,真是后悔跟他出来了。 “走,买东西去。”他笑了笑,拉着她走。 “买什么?” 夏候彻沿街挑着东西,说道,“女婿上/门见老丈人,该送点礼物的。”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这混蛋还玩上瘾了是不是? 夏候彻却当真买好了东西,方才拉着她往国公府走,凤婧衣一脸不情愿地敲开国公府的大门,管事的是见过她的,可是见到她站在门口还是愣了一会儿,“大小姐?” 按规矩,入宫的妃嫔是不可能随意出宫的,她现在出出在这里,还带着个陌生男人,是干什么了? “父亲呢?”凤婧衣问道。 “大人在书房,大小姐快进来。”管事地说着,领着他们进了门,却不时打量着走在她身边的男人。 上官敬听到人通报,一到前厅便瞧见了一身便装的夏候彻,连忙便要行跪拜大礼,却被他一把扶住了,“今日不必如此,上官大人。” “是,是……”上官敬站直了身子,望了望一旁的凤婧衣,实在搞不懂他们两个在搞什么。 凤婧衣走近,低声简单向上官敬交待了一下情况,便道,“今晚大约是在住在府里了。” 上官敬闻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立即吩咐了人去给他们收答房间,又问道,“可用了晚膳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必了,方才在外面已经吃过了。”凤婧衣道。 上官敬点了点头,笑着道,“那便早点好好休息。”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如同女儿一般嘱咐了上官也早点休息,方才带着夏候彻去往安排好休息的园子。 一进门解下厚重的皮裘,便疲惫不堪地爬上榻坐着,“好累。” 轻易不出门,一出门就跑了大半天,身体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夏候彻打量了一圈屋内,自己倒了茶拿到榻边递给她一杯,道,“真累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懒得跟他再说话。 夏候彻笑着放下杯子,在她边上坐下,手捏上她的小腿按着,“现在好些什么?” 凤婧衣缩了缩腿,实在消受不起堂堂一国之君这样伺候她,“不用了……” 夏候彻一把握住她腿,皱着眉道,“乖乖坐好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只能安安份份地坐在那里享受着皇帝大人的捏腿服务,可是捏着捏着手往上跑是怎么回事? “你……”她拧着眉瞪着她。 夏候彻将她捞进了怀里抱着,一边细细地亲吻着她的唇,一边手却往衣内摸索,刚刚从外面吹了风回来,手上还有些凉,她不由颤着缩了缩身子,“冷……” 虽然最近他一直宿在凌波殿,但顾及她刚刚小产,便是天天同床同枕,也没再让她侍寝。 他抵着她额头,低低笑了笑道,“床上去,暖和些。” 说罢,一抱将她抱起进了内室。 被子里还有些凉,她身无寸缕的被男人索在怀中,百般爱怜的抚摸亲吻着,温热的手熟练的撩拨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处在…… 她全身虚欢的喘着气,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面上满是情动的绯红之色,分外的妩媚撩人。 他笑着吻上嫣红的唇瓣,捞着她的腿环在自己腰际,坚硬的火热抵上湿滑的幽逢,他喘不由粗重了几分,“素素……” 她喘着气望着他,渴求地贴着他的身子摩挲着,难耐地催促道,“快点……” 他低笑着望她,一手扣着她的腰际狠狠一带,坚硬的火热猛地顶入湿的紧窒,喘息的吻着她的脸道,“放松点,素素……” 她难受的皱着眉缩了缩腰,却惹他一声闷哼,扣着她的腰际开始狂野的冲刺…… “嗯……”她缩着身子想躲,却被他紧紧掐着腰际避无可避,只能任由扑天盖的快慰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许是因着两个月未这般亲密,夏候彻不知餍足地一遍又一遍占有着,任她怎么求饶也不肯放过。 天光微亮,身侧的男人熟睡过去,凤婧衣却无比清醒地看着他。 她憎恨这样的自己,这样恨着他,却又沉沦在他身下的自己…… —— 昨晚发烧了,写一半实在难受就先睡了。 后天会有万更,揭开靳太后的秘密。 ☆、年夜宴风波 她一直清醒着,望着窗外的光亮,从微亮到阳光照耀眼的明亮,隐约有鞭炮声传来。 夏候彻醒来已经是午后,低头吻了吻她光裸的肩头,低声问道,“醒来多久了?” “刚醒一会儿。”凤婧衣回过神来,问道,“下午还要去哪里?” “可朕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了。”他低笑,厮磨在她光洁的脖颈。 凤婧衣翻了个身,与他正面相对,道,“现在城里应该都在准备过年了,我们去看看。刖” 她可不想大过年的,跟他在床上厮混一整天。 夏候彻眉梢微扬,“昨天不是还叫累,这会儿怎么又想去了?” 她那点小心思,他又岂会看不出来蔺。 “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她便要起身去更衣。 夏候彻一把将她按进被子里,说道,“好了,依了你了。” 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温存时光,她又偏要往外面跑,真是气人。 他起身下床,将散乱一地的衣衫捡回来扔到床上道,“起吧。” 凤婧衣拿着衣服,自己缩在被子里一件一件穿上,一身酸疼得直让她皱眉,不由恨恨地瞪了瞪一旁的男人。 夏候彻低低一笑,帮她系上斗蓬笑道,“你那不满地目光是怎样?嫌我昨晚不够卖力?” 凤婧衣懒得与他搭话,绕过他,便自己先开门出去了。 两人到了前厅,上官敬已经在那坐着了,问道,“给你们备了午膳,要不要吃点。” “也好。”夏候道说道。 这会儿出去,酒馆客栈估计都没什么吃的了。 凤婧衣自己先去净手了,上官敬立即让人上了菜等着,入了席便问道,“前些日听说病着了,如今可都好了。” “嗯,已经大好了。”凤婧衣笑着道。 上官敬望着她笑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钰嫔怀有皇嗣被兰妃谋害一事传得满朝风雨,她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那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真的无动于衷吗? 夏候彻薄唇微抿,一语不发地夹了菜到她碗中,没有说一句话。 若非自己一时大意置她于不顾,那个孩子也不会还未出生就夭折了。 “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多保重身体。”凤婧衣有些心疼地望着已经生出白发的老人。 去年的新年他们许多人都还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今年所有的一切却已经天翻地覆,上官邑和素素接连过世,他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过年难免冷清了些。 夏候彻望了望她,说道,“我去有事去趟丞相府,你在这再待一会儿,到了时辰朕再过来接你。” 上官家就这一个女儿,如今随他入了宫,父女难得见一面,能上他们相聚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凤婧衣有些讶异,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夏候彻放下碗筷,拍了拍她肩膀,“朕先过去了,到时候再过来,咱们赶在开宴之前回去就行了。” “好。”凤婧衣笑了笑,起身目送他离开。 他一走,屋内略显沉凝的气氛放松了下来。 “靳太后回宫之后,可有再为难你?”上官邑问道。 “目前还没有。”凤婧衣笑了笑,说道,“过年之后,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去插手,这都是安排好了的。” 介时,她是想以南唐长公主的消息分散靳家的注意力,若是他不明情况跟着插手其中,可就连累了上官府和朝中一干南唐旧臣了。 “老臣相信公主自有打算,不会去多加追问的。”上官敬捋着花白的胡须笑了笑,说道,“只是你在宫中,才得处处小心才是。” 他在明处,许多事情自然是不能插手的,可那么多的事情却要交由她一个女儿家去完成,实在是让人心疼。 “我知道。”凤婧衣道。 只是,一想到如今这样冷清的上官家,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了。 “之前不知是何故,定国候府靳老夫人送了两次拜帖,我都回拒了。”上官敬道, 凤婧衣抿唇想了想,大约是那日在菩提寺中知道她是上官素,辗转寻到了安国公府,看来是想打听母妃的事情。 “此事我已有打算,你不必见她。” 她目前不清楚靳家的各派势力是如何,但若见了靳老夫人,想来也会与靳家扯不开关系了,索性还是不见的好。 上官敬叹了叹气,担忧地道,“还真就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他如今只是个闲职,根本没什么要忙的事,她在暗处与人生死相搏,他却只能闲得养花逗鸟度日,心中又如何不焦急。 凤婧衣感激地笑了笑,道,“伯父只要保重好自己,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上官家已经有两个人接连因为她而离世,她如何能再让如今一把年纪的上官敬再因为自己的缘故丧命。 “好吧,你自有你的道理。”上官敬点了点头,又道,“小皇上可还好?” 凤家没什么与他们姐弟亲厚的长辈,凤景儿时倒是经常出入上官家,便是登基为帝之后对他也都敬爱有加。 “他还好,之前出了些变故,最近送到青城山了,那里应该不会再有人找到他。”凤婧衣宛然笑语道。 对于之前在北汉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变故,草草带过,没有再提。 “好。”上官敬笑了笑,心中却有些不甚忧心。 他不可否认,这个南唐长公主是个有智慧的女子,可是作为一个权力场上的人物,她太过缺少野心,又太过心地善良,这是她致命的弱点,所以才总会让自己不断处于被动的局面。 可想而知,她要想真正复辟南唐,要走一条何其艰难的路。 凤婧衣用得差不多了,搁下碗筷端起茶抿了一口,今晚的年夜宴靳太后和兰妃势必是会出席的,不知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上官敬一再思量之后,笑着问道,“夏皇似乎……真的待公主很好?” “很好?”凤婧衣有些怪异地望了望他,随即冷冷一笑,“他在金陵那副要取我人头的表情,我永远都不敢忘。” 上官敬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样接近夏候彻的她,她不够心狠手辣,若是长此以往对夏皇生出男女之情,那她便会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这对于一个心地太过善良的她,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若真是到了那一步,那便真是走到绝路了。 午膳过后,府中开始忙碌着过年的事情了,凤婧衣闲来无事便帮着写春联,扬扬洒洒写了数十副,贴满了府内大大小小的门。 暮色降临的时候,夏候彻从丞相赶了过来接她回宫,进门的时候看到贴得对联便觉得有些眼熟,进了府中看到她正指挥着仆人在府里挂灯笼,走近道,“看来你这一下午过得还挺忙?” 凤婧衣闻声回头,道,“要回去了吗?” “嗯。” 两人向上官敬告了别,便匆匆离开了,出了门夏候彻不由回头望了望门上的春联,挑了挑眉,“你写的?” “当然,府里贴的全是我写的,怎么样?”凤婧衣得意地笑了笑。 “嗯,勉强还能看。”夏候彻笑了笑,扶着她上了马车。 因着今日都忙着过年,街上走动的人没有那么多,但鞭炮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热闹。 凤婧衣挑着车窗的帘子望着外面,似也被外面的热闹所感染,眉眼间泛起笑意。她记得,去年的南唐金陵也是如此热闹的,如今那里也不知是何光景了。 “一会儿我就不送你到凌波殿了,让孙平送你回去。”夏候彻拉着她的手,说道。 “嗯。”凤婧衣自窗外收回目光,应道。 现在赶回去,还要梳洗换装,差不多刚好赶在开宴的时辰。 只是她与皇帝一起消失了一天一夜,只怕宫里那些个女人现在都将她恨得牙痒痒了。 两人到了皇极殿,夏候彻便嘱咐孙平送她回去,一进了凌波殿沁芳和青湮便迎上来了,道,“你可是回来了。” 昨个儿一早皇帝把人带走了,也不说是去哪里,一天一夜没回来,她们都忧心的一夜没睡好。 “娘娘既然回来了,奴才便要赶着回皇极殿伺候皇上了。”孙平躬身笑着道。 凤婧衣转身望了望,道,“有劳你送我回来了。” “这是应当的,奴才先行告退了。”说罢,孙平带着一干宫人快步离开,赶着回皇极殿去。 “他把你带哪去了,一天一夜也没个音信的。”沁芳扶着她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出宫走了走,去了国公府一趟。”凤婧衣老实回道。 青湮掩上房门,确定周围无人偷听,开口道,“公子宸说已经安排妥当了,问要何时动手。” 凤婧衣坐在镜前任由沁芳给自己梳妆,思量了半晌道,“再等等,待我见过了靳老夫人再作打算。” 如果可以借由靳老夫人来转移靳太后的注意力,那么便也不用去冒那个险。 “好。”青湮没有多加追问原因。 沁芳替她梳好妆,取出那件新裁制的衣服,催促道,“主子,时间不多了,快些更衣吧。”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那刺目的红色,皱了皱眉,“换一身吧。” “可是今日各宫嫔妃都会穿裁制的新衣……”沁芳道。 “把上个月那件还没穿过的新的拿来就好,这狐裘披肩可以留着。” 那样的红色,太过惹眼,她也不想再穿那样的红。 沁芳想了想,还是将衣服放了回去,取了之前做的素色宫装给她换上,罩上如雪的白狐裘披肩,没有红衣的绝艳,却多了几分神女般的绝世出尘。 “娘娘,静芳仪娘娘过来了。”宫人在门外禀报道。 “请她到暖阁,我这就出来。”凤婧衣说罢,理了理妆容,便出去了。 苏妙风一见到出来的人,不由愣了愣,“钰妹妹怎么没穿那身衣服?” “不太喜欢,便换了身穿着舒坦的。”凤婧衣淡淡道。 苏妙风也懒得去追问原因,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过去了。” 沁芳过来给她戴上貂皮套袖,递上暖手炉,道,“可以走了。” 天飘起了雪,让今日更多了几分过年的味道,沁芳和绿袖分别给二人撑着伞,跟着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今天这年夜饭,怕是要更热闹了,钰妹妹可得小心着点。”苏妙风说道。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知道她在提醒她小心靳太后和兰妃等人,可是靳容华告诉她,说她已有安排,想来这顿年夜饭定不是一般的热闹了。 宴会设在了梅园,两人一进园子便瞧见正赏花的胡昭仪和郑贵嫔,上前请安道,“嫔妾给昭仪娘娘,贵嫔娘娘请安。” “你们也来了。”郑贵嫔回头望了望,笑着道,“殿里坐着也无趣,不如两位妹妹也留下一起赏梅。” “好。”凤婧衣淡笑回道,陪两人在梅林里漫步走着。 可是,对于赏梅这种风雅之事,她一向都觉的是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在这大雪天里来看花,可看来看去,不也就是那么个样子。 几人在林子里走了一圈,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到了,刚一走出来,便见到皇贵妃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进来了,连忙上前道,“嫔妾给皇贵妃请安。” 傅锦凰一身华贵的紫衣,一如继往的光艳照人,淡淡扫了几人一眼,道,“都起吧。” 说罢,自己先进了大殿去。 凤婧衣几人随后进去,刚刚落座一会儿,皇帝与皇后也一起到了,众人齐齐起身请安,“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身吧,今日是家宴,都不必这般拘礼。”夏候彻与皇后一同入座之后,朗声说道。 众嫔妃闻言,方才纷纷起身落座,可是刚坐下不到一会儿功夫,殿外又有人宣到,“太后娘娘驾到——” 凤婧衣郁闷地跟着起身,再度请安见礼,一抬头看到靳兰轩扶着靳太后进了殿,同来的还有靖缡公主夏候缡,和她的儿子宗珩。 靖璃公主是靳太后嫡出的公主,也是她唯一的女儿,地位自是不一般。 “皇姐也来了,驸马怎么不见过来?”夏候彻扶着太后入了座,问道。 “他还有公务在外,今日是赶不回来了,等他回京了再来给皇兄请安。”夏候缡笑着道。 夏候彻笑了笑,道,“朕倒没什么,他可别冷落了皇姐才是。” “四哥说什么话呢,驸马心疼表姐都来不及,离京几个月隔几天便是一封信,原是要明年三月才回来了,这不来了信说过了正月就忙完回来了。”靳兰轩笑语说道。 “若不是这般,哀家怎么舍得让缡儿嫁了他去。”太后笑道。 皇后默然坐在夏候彻边,冷眼瞧着他们几人说说笑笑,恍然她们才是一家人,而她与在座的嫔妃不过是摆设而已。 “好了,母后和兰轩表妹别再拿我说笑了。”夏候缡道。 皇后坐正了身子,侧头问道,“太后,皇上,可以开宴了吗?” “开宴吧。”靳太后道。 夏候彻朝宗珩招了招手,笑着道,“珩儿,来舅舅这里坐。” 宗珩望了望靖缡公主,“母亲,我能过去吗?” “去吧。”夏候缡笑道。 小家伙才两三岁,正是憨态可爱的时候,见母亲同意了,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爬到夏候彻腿上坐着,“舅舅,珩儿要吃那个?” “好,给你。”夏候彻伸手拿了糕点,递给他。 靳太后看到舅甥两和乐融融的画面,不由笑语道,“皇上这么喜欢孩子,也早些生养几个,有了孩子这宫里也能热闹些,况且你年岁也不小了。” “嗯,也是。”夏候彻点了点头道。 宗珩听了,高兴地拍着小手欢喜地道,“好呀好呀,舅舅和兰姨要给珩儿生弟弟妹妹了。” 皇后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孩子教得真是好啊。 夏候彻倒是面色无波,继续与宗珩嬉玩,“珩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小家伙抓着头想了想,道,“妹妹哭,不好。” 夏候彻闻言失笑,“妹妹怎么不好了?” 靖缡公主闻言掩唇笑了笑,方才说道,“前些日去了趟定国候府,跟表哥的女儿玩了一天,小姑娘哭得不行,珩儿就说再不跟她玩了。” 小家伙一听,便皱着脸道,“舅舅,珩儿要跟弟弟玩,不跟妹妹玩,你和兰姨要生弟弟哦。” 傅锦凰冷冷笑了笑,说道,“孩子的事怎么能大意,尤其是皇室子嗣,兰妃妹妹大病数年,还得好休养才是,这若是早早有了孩子,有个什么不好的毛病传到了孩子身上,那可就不好了。” 众嫔妃闻言,不由纷纷偷笑,这能把关心的话说得这么戳人心窝子,皇贵妃的嘴巴还真不是一般的毒辣。 靳兰轩没有说话,面上的笑意沉了下去,青一阵白一阵的。 靳太后倒是镇定的很,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压下了怒气,装做欣赏歌舞的样子,说道,“这些歌舞听说是皇贵妃给乐坊亲自编排的。” “一年仅这么一次年夜宴,臣妾和皇后娘娘自然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能尽善尽美。”傅锦凰笑语道。 靳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侧头对皇帝道,“这样的歌舞,先皇以前最是喜欢年夜宴的歌舞了,记得那年皇贵妃与兰轩一同入宫献艺斗舞,可是惊艳四座,哀家至今难忘。” 靳容华冷冷地笑了笑,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当年那一次靳兰轩之所以能与傅锦凰平手,便是自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那里学了舞剑。 夏候彻闻言眉梢微扬,笑着道,“朕当年倒未有机会见到,不知皇贵妃和兰妃可能让朕一见当年的惊艳一舞?” 傅锦凰神色慵懒地站起身,“自然。” 她都同意了,靳兰轩自然更是不会反对,欠身道,“臣妾这就下去准备。” 苏妙风微微侧头,低声道,“钰妹妹,兰妃这是又拿旧事讨皇上欢心呢。” 凤婧衣神秘的笑了笑,道,“只怕没那么容易,等着看吧。” 靳容华哪能让她这么容易讨了皇上欢心,只怕还不知道后面准备了什么等着靳兰轩去呢? ☆、你为什么不宠幸我? 正殿热闹依旧,偏殿便显得格外冷清安静,傅锦凰和靳兰轩先后进了屋内,各自的宫人连忙伺候着换装更衣。 “听说皇贵妃已经多年未再动身手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那般绝技了?”靳兰轩对着镜中的自己,抚了抚唇上的胭脂,冷笑道。 “本宫是多年没再动了,可也不似你之前伤得那么重,莫一会儿闹什么旧疾复发,扫了本宫今日的好心情。”傅锦凰笑了笑,冷艳而嘲弄,换好了衣装便先行离去了。 当年就见不得她仗着是靳家女儿在宫中那副模样,若是大皇子还在世,她真做了皇后倒也罢了,可如今她不过一个个小小的妃嫔,还这么不知死活的跟她叫板,果真是在南唐受刑受得脑子都坏掉了。 旧情轹? 一个坐拥六宫的皇帝,他的旧情能值几斤几两? 靳兰轩望着傲然离去的背影,重重一拳捶在梳妆台上,惊得给她换妆的宫人一个寒颤。 南唐,又是南唐箴。 那里夺走了她的未婚夫婿,也夺走了原本该有的幸福和荣华。 如今,这宫里个个都拿南唐的旧事取笑于她,她恨死了那个地方,恨死了那里的一切。 如果他还在,她一定不会是这般的境地…… 恰在此时,偏殿的门倏地被人推开了,来人一进门看到里面有人又连忙退了出去,“抱歉,走错地方了。” 靳兰轩不耐烦地侧头望了望,看到推门的人准备离去的背影,瞬间怔愣了在那里。 那人掩上房门便离开了,靳兰轩愣愣地望着自外面投在窗上的影子,慌乱了地站起身追了出去,“景哥哥……” 她追了出去,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景哥哥……”她四下地奔走寻找,一转身看到远处有人影一闪而过,便飞快地奔了过去,看到那人推门进了屋子,便跟着也推门进去,看到立在窗边的背影,似是害怕他会消失一般一把抱了过去,“景哥哥……” 正殿,傅锦凰已经等了半晌,兰妃却久久不见出来。 太后微一抬手示意靳容华近前,低声说道,“你去看看,兰轩怎么还不出来?” “是。”靳容华悄然去了偏殿,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她没有急着去找人,反而走到梳妆桌前先拿起了那盒胭脂,冷然轻笑,“姐姐,看来这份礼物,你可是喜欢得紧。” 说罢,她将胭脂收起来,又将另一盒一模一样的放到了桌上。 而后,匆匆赶到了前殿,向太后禀报道,“姐姐不见了,有宫人说她神色不对地自己跑了出去,莫不是旧疾犯了,或是出什么事了?” 太后一听不由皱了皱眉,连忙道,“还不让人去找?” “嫔妾已经差宫人去找了,可是梅园之么大,人手也不够。”靳容华面带忧色地说道。 夏候彻瞧出有异,便问道,“母后,出什么事了?” “兰轩不见了,宫人说是她神色不对一个人跑出去了,这会儿找不见人了。”靳太后如实说道。 夏候皱了皱眉,微一沉吟便道,“这里交给皇后,朕和母后带人出去找一找?” “这样的事怎么能耽误,梅园这么大,一时间也找不过来的,臣妾也带人去找一找吧。”皇后连忙道。 “也好。”夏候彻说罢,自己先起身带着孙平出去了。 太后带上靳容华也连忙起驾跟着了去寻人,这人眼看着是好了,可别再出了什么变故。 “宫人说姐姐是朝那边走了,嫔妾已经派了随从们沿路去找了。”靳容华焦急地说道。 夏候彻一人走在最前健步如飞,足可见内心之急切,胡昭仪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冷哼道,“什么不见了,谁知道她又是使什么手段引皇上出来呢。” “还是先帮忙找人再说吧!”郑贵嫔道,可是那神色之间哪有靳太后等人的那般焦急。 苏妙风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望了望边上面色平静的凤婧衣,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些什么了?” 凤婧衣神秘地笑了笑,微一侧头附耳道,“大约是有热闹看了。” 其实,靳兰轩还真是个不足为虑的角色,难缠的站在她背后的夏候彻和靳太后而已。 苏妙风怔了怔,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随着圣驾一起在园子里帮忙寻人。 凤婧衣远远望着最前方焦急寻人的夏候彻,有时候她真的想不通这个人对靳兰轩是什么样的情感,若说是喜欢或爱,他宠幸了众多妃嫔,却没有碰靳兰轩。若说不是,每一次靳兰轩遇到危险,他的担心和焦急又是真真实实的。 一行人寻了好一段,看到有宫人战战兢兢地在一处僻静的殿外站着,夏候彻面色沉沉地问道,“兰妃人呢?” 领头的太监跪在雪地里,指了指一旁的房间道,“好像……好像是在里面。” 夏候彻拧着眉冷冷扫了一眼,带着人推门而入,转入屏风后的内室却看到床榻之上一男一女衣衫凌乱地相拥在一起,而那女子正是他们满园子寻找的兰妃,靳兰轩。 “这……这是……”太后大惊失色。 靳容华望了望太后,四下望了望端起桌上的凉水泼到了床榻上,缠绵相拥的男女这才惊醒过来。 “四哥,姑母……”靳兰轩怔怔地瞧着不知何时站了一屋子的人,再望了望自己身侧的男人,避如蛇蝎地跳下床跪下来,“四哥,姑母,事情不是这样的,我……” 她想解释,却根本无从解释。 “姐姐你真是糊涂啊!”靳容华解下斗蓬裹到她身上,心疼又忿然地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面色沉沉地望着神色狼狈不堪的靳兰轩,一个宫中妃嫔莫说是与陌生男子如此肌肤相亲,便是独处一室,也是秽乱宫闱的死罪。 皇后望了望皇帝的面色,凤目沉冷地望向那男子,“你是何人竟敢擅入宫中?” “草民……草民是请进宫里的清风班变戏法的,方才……方才是她突然追上来抱住草民,草民只当是宫中的乐府女眷便……”这又是皇上,又是太后,又是皇后,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更不曾想到他当乐府舞姬的女子,竟会是皇上的妃嫔。 “你胡说,本宫……本宫……”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怎么会突然间着了魔一般将这个人当作已经故去的夏候景做出了如此失仪之事。 “兰轩,到底怎么回事?”太后又气又怒,上前质问道。 靳兰轩知道自己再怎么辩驳也是无用,侧头望向一旁的男子道,“把你的衣服穿好,站在那里。” 那男子惶恐不安地将衣服穿好,依言站在了那里,浑身却不住地打颤。 “四哥不觉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吗?”靳兰轩哽咽着声音问道。 夏候彻薄唇紧抿,缓缓将目光转向了那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然。 确实……很像。 “臣妾一时想到了景哥哥,看到这样的背影恍然以为是景哥哥便追了过来,可是……可是臣妾没有做出越矩之事……”靳兰轩泣声解释道。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兰妃你……”皇后失望又痛心地叹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靳兰轩沉声打断她的话,咬了咬唇,屈辱地挽起袖子露出那象征女子清白的守宫砂,“这样……够了吗?” 在场人均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后望了望面色沉冷的皇帝,道,“既然兰妃还是清白之身,皇上便不要再过追分了,毕竟……她只是太过思念太皇子,才会失仪。” 这明明是求情的话,却也伤人至极。 靳兰轩的清白之身证明了她此刻的清白,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一个宫中妃嫔数年还是清白之身,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夏候彻冷冷望着酷似那人的背影,决然道,“拉下去,杖毙。” 孙平连忙招呼了人将人拖了出去,那人拼命地叫喊求饶,却被侍卫捂住了嘴架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外面便传来惨叫连连的声音,一声一声传进屋来,听得每个人都胆颤心惊。 夏候彻伸手扶了靳兰轩起来,“走吧。”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他对她……果真不是一般的宽容啊。 一行人出了殿外,孙平过来禀报道,“皇上,人已断了气了。” 说话间,侍卫拖着浑身是血已经被杖毙的人从大家眼前过去,鲜红的血在雪地里留了一路,刺目得令人恐惧。 夏候彻开口,字字铿锵冷厉,“今日你们看到的一切,谁若再多说一个字便有如此人,谁也不会例外。” “是。”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应声。 夏候彻送靳兰轩先行离开了,皇后带着众人回了正殿继续年夜宴,夏候彻却再也没有过来露面,主角都先走了,这年夜宴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凤婧衣悠哉悠哉地剥着果子吃,继续欣赏着乐坊舞姬们献上的歌舞,既没有为方才那场变故而幸灾乐祸,亦没有担心皇帝这一去会让自己失宠。 “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苏妙风低声问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目光始终欣赏着歌舞,低声说道,“兰妃是被下了药迷了心神,你说能动手脚的人是谁?” 苏妙风闻言望了望正忙着安抚靳太后的靳容华,除了靳兰轩身边亲近的人,谁又能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你怎么知道?” 她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怎会知道民间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凤婧衣抿了抿唇,这样让人找不出蛛丝马迹的东西是很金贵的,可是隐月楼多的是,她却不可能跟苏妙风说实话的。 “南唐宫中一些妃嫔就用过这种东西迷惑皇帝从而获宠,兰妃的状况有些相信,想来也是一样的手段。” 苏妙风无奈地叹了叹气,低语道,“亲姐妹都这般算计,你也得好生提防着靳容华,只怕她比兰妃还要难缠。” 靳兰轩不过仗着皇帝和太后的势力,而靳容华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算计,其心机该是多么的可怕。 “嗯。”凤婧衣笑了笑,低声应道。 他们的皇帝陛下想来是送他的爱妃回宫去了,只是不知此刻的漪兰殿是何光景,莫不是他一刺激便真的宠幸了兰妃? 漪兰殿,暖阁。 压抑的沉默无声蔓延,伺候的宫人服侍靳兰轩更衣之后,便纷纷退了出去,不敢再进去招惹面色明显不善的皇帝。 靳兰轩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眶还有着泪水的痕迹,见夏候彻一直不说话,便先打破了沉默,“四哥……你说句话好不好?” “朕要说什么?”夏候彻侧头望向她,一双凤眸深沉幽冷如这冬日的黑夜,寒意慑人。 她那些小手段,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 靳兰轩起身走近,跪坐在地上,头轻轻枕上他的腿,“四哥,你为什么……不宠幸我?” 夏候彻垂眸望向她,伸手抬手她的下巴,说道,“为何要让朕宠幸你,是为皇后之位,还是你靳家的荣华富贵?” “四哥,你变了……”她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如果,如今的我不是大夏的天子,你自问,你还会说出如此的话吗?”夏候彻问道。 靳兰轩在他那样恍若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中沉默了下来,无言以对。 “朕没有变,朕还是当年那个朕,变的人是你。”夏候彻说完站起身,自己到屏风处披上斗蓬,望向还跪坐在原地的女子说道,“兰轩,不要再让朕对你失望,失望到后悔救了你回来。” 说罢,他打开门举出离去了。 深冷的寒风卷进屋内,屋内的温暖随之寸寸冰冷。 他是在怨恨她当年选择了夏候景吗? 可是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面对那样一个珍爱呵护自己的尊贵皇子,面对那样荣光无限的皇后之位,都会选择当年的夏候景,而非冷宫之中无依无靠,受人厌弃的无名皇子。 那也是做为靳家的女儿,应该做出的选择。 可是,天意弄人,谁也不曾想到最后登上帝位的恰恰是那个寂寂无名的他。 梅园的年夜宴,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散去,外面的雪也停了。 “你说,皇上今夜会不会真的留宿在漪兰殿宠幸了兰妃?”苏妙风一边走,一边担忧地问道。 凤婧衣想了想,笑着道,“兰妃娘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皇上爱心泛滥地安慰一番,安慰安慰便开始忆往昔,再然后情生意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还有心思说笑,真让她得了宠了,有你哭的时候。”苏妙风哼道。 凤婧衣淡然一笑,说道,“这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何必去想那么多。”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的,哪有闲功夫去为了他跟人争风吃醋,况且也没有那个心情。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凌波殿附近。 “我先回去了,苏姐姐路上小心些。”凤婧衣停下叮嘱道。 “知道了,快回去吧。”苏妙风笑了笑,自己带着宫人回雅风堂去。 进了门,沁芳给她解下斗蓬,问道,“方才见主子也没吃多少东西,要不我再给你做点?” “不用了,这大半夜的,你也早点去睡。”凤婧衣道。 沁芳抿了抿唇,道,“你先泡个脚,奴婢准备暖炉把被子暖热了你再睡。” 凤婧衣点了点头,一进暖阁便瞧见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屋里的男人,不由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不在漪兰殿安抚他的兰妃娘娘,怎么跑这里来了? 夏候彻原本在闭着眼睛休息,听声音掀开眼帘望了望,“回来了。” 凤婧衣倒了水端到榻上递给他,问道,“兰妃娘娘怎么样了?” 夏候彻喝了水,却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疲惫地起身准备上床休息。 凤婧衣挑眉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开始思量,难道靳兰轩在他心目中已经高贵到神圣不可侵犯了吗? 所以,他至今也不肯宠幸他。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那么纯情的类型好吧。 “主子……”沁芳带着几个暖炉进来,一看到已经坐在床上的人不由止了声音。 凤婧衣自己取了一个暖手炉,道“你也下去早点休息,不用过来伺候了。” “是。”沁芳带着人退了下去。 凤婧衣抱着暖手炉到床边放下,自己脱了外袍便钻进被子里,道,“好累,我先睡了。” 夏候彻侧头瞅了她一眼,自己起身脱了正装换了睡袍,一上/床才发现她又是缩成一团抱着暖炉,一伸将她怀里的东西拿了放到地上去,“抱这么紧,你也不怕烫着。” “这么冷的天,不抱着它睡会冻死人的。”凤婧衣埋怨不已,起身便要自己去拿回来。 夏候彻一把将她按进被子里,低笑道,“抱着朕睡也是一样的。” 凤婧衣想了想,比起那小暖炉,这一个的确供热面积要大些,于是便钻进他怀里窝着,说道,“你不来真可惜,后面跳舞的舞姬那身段真是好极了。” 夏候彻没好气地低头瞪了她一眼,“你确定你要跟我探讨这个东西?” “不然咧?”她掀开眼帘瞅了他一眼,问道。 “说点别的……”他咕哝着,手便在往她衣内摸索。 凤婧衣躬着身子缩了缩,疲累地道,“别……我累了,想睡觉。” 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脸,收回收抚了抚她的脊背,“好了,睡吧。” 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又闹腾了一天,她也确实累了。 凤婧衣满意地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便进入梦乡,夏候彻却是难以入眠了。 太后在打什么主意,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不能宠幸她,因为她是靳家的女儿。可若是他继续这样一心向着太后,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他在宫外生活多年,见多了战乱的残酷,百姓的疾苦。 泱泱大夏,社稷江山,又岂能为儿女私情而拱手相送乱臣贼子? 次日,正月初一。 天刚刚亮,凤婧衣睡迷迷糊糊便被身上兴风作浪的手闹腾得直皱眉头,火热坚硬的肿胀抵在她早已湿滑不堪幽穴来回磨蹭,让人又气又心痒难耐,索性双腿缠上他的腰际,趁着他动作的时候,一会将那作乱之物纳入体内,火热的充实感让她满足的嘤咛出声。 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声音有些喑哑,“醒了?” 她半睡半醒之间,哪里知道此刻慵懒又妩媚的神色,此刻落在男人眼中是何等的妖美动人。 “素素,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朕会好好保护着他,到他出生,到他长大……”他吻着她的脸,温声呢喃道。 凤婧衣刷地睁开眼睛望着他,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狂狷的顶撞出阵阵呻吟,“嗯……嗯啊……”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却又想不出难过的原因。 一番酣畅淋漓的欢爱之后,她披衣下床吩咐沁芳送了茶水进来。 沁芳端着茶水进来,一个杯子里已经倒好了茶,“娘娘请用。” 这是公子宸让人送进宫的药,但凡皇帝宿在了凌波殿,她都会备好了在合适的时辰送进来。 凤婧衣喝完了,回头望了望还躺在床上的人,“要喝茶吗?” “嗯。” 她重新拿了杯子倒好茶,端到床边,“给。” 夏候彻坐起身,接过杯子喝了干净,道,“没睡好再睡会儿去。”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你刚才吵我醒来干嘛?” 夏候彻朗声失笑,长臂一伸将她捞上床,道,“现在睡吧,我不动你了。” 凤婧衣将手里的杯子塞给他,自己窝进被子里继续闭目睡觉,夏候彻坐在边上闲来无事便翻起了她放在床边的书打发时间,到下午她醒来,看到有趣的段子便直接念给她听。 凤婧衣懒懒地躺在床上,听得倒也十分惬意,两人就这样在屋里赖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沁芳备好了晚膳,在门外道,“皇上,娘娘,晚膳好了。” 夏候彻穿戴好了,说道,“一会儿我就回皇极殿了,明天要开始起印早朝,那边怕是已经压了一堆折子了,恐怕这几天也没多少时间过来了。” “嗯。” 几乎整个正月,夏候彻都在忙着政事,再没到凌波殿留宿,也未再召幸任何妃嫔。 正月十五,按宫中惯例,这一天皇后会带宫中一些妃嫔前往菩提寺为国祈福,傅锦凰说身体不适推拒了,靳兰轩自然是不愿与她们为伍的,靳容华被太后留在了身边伺候,也不能前去。 于是皇后便只带了她,静芳仪,方婉仪,郑贵嫔,胡昭仪几人前去。 一出了皇宫,她便接到了隐月楼的暗号,定国候府靳老夫人也动身前往菩提寺了。 皇后与嫔妃前来上香,寺中除了盛京的一些前来上香的高门大户人家,平民百姓也都被侍卫挡在了侍卫,不得入内。 一行人到正殿上了香,各自求了签寻师傅去解签,由于公子宸早有安排,她一进佛堂便碰上了她要等的人。 靳老夫人见了她明显一震,怔怔望了半晌方才出声,“是钰嫔娘娘。” 凤婧衣微微笑了笑,声音依旧冷淡,“靳老夫人,别来无恙。” 靳老夫人侧头与望了望佛堂里的两位解签师傅,道,“老身有些话想与钰嫔娘娘一叙,不知两位师傅可否行个方便?” 靳老夫人与寺中来往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两人起身道,“阿弥陀佛,靳施主严重了。” 说罢,两人离开了佛堂。 “靳老夫人想与我说什么?”凤婧衣拿着手中的竹签,自己翻到了签约,扭头望向白发苍苍的妇人问道。 靳老夫人有些激动和不安,拄着龙头拐杖走几她问道,“老身只想问,你在南唐之时,可有见过南唐毓妃,靳毓容?” “见过,不过毓太妃前些年已经过世了,就在小皇帝登基的前一年,被人活活烧死了。”凤婧衣尽量让自己以平静的语气,道出当年的那段残酷记忆。 靳老夫人嘴唇翕动了半天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颤抖地一把抓住她,泪眼婆娑的哽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活活烧死的?谁把她烧死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吼出来的。 “不就是你们靳家的兰妃娘娘?”凤婧衣冷然一笑,又道,“否则当年长公府如何会将她关押在南唐,受尽酷刑。” 靳老夫人面色煞白如纸,只能借着手中的拐杖勉强稳住身形,边上的老仆人一把扶住她,“老夫人!” 半晌,凤婧衣拿开抓着她的手,皱着眉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等!”靳老夫突地回过神来,追问道,“凤景呢,还有长公主凤婧衣呢,她们……” “长公主金陵城破之时,已然殉国而死,尸首都被大夏人丢去了喂狼,至于凤景……几个月前已经在北汉被夏皇毒杀了。”她面色冷漠地说道,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早就死了。 说完,一刻也不想多留,便开门离开了。 靳老夫人狠狠攥着拳头抵在心口,颤抖地喘息着,泪如雨下,“红叶儿……我的女儿……” “老夫人节哀,保重身体要紧。”跟随她多年的老仆人,安慰道。 靳老夫人闻言仰头深深地呼吸,抬手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许久之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个名字,“靳!毓!容!” “现在该怎么办?” 靳老夫人已经让自己渐渐平息了下来,一边拄着龙头拐往外走,一边道,“让人进宫去禀报永寿宫,就说老身病了,请太后娘娘回一趟定国候府。”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定国候府便差了人进宫到永寿宫。 皇后带到她们上香刚刚回宫进到承天门,太后的仪仗便浩浩荡荡过来了。 众嫔妃刚刚下了马车,齐齐上前道,“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吧。”靳太后扫了一眼,便匆匆上了马车,神色很是急切。 “早上不是还说身体不适,要留靳容华在身边伺候,怎么这会儿又火急火燎地要出宫了。”胡昭仪冷然笑道。 “想来是定国候府老夫人病了,每次老夫人一病了,太后一准会出宫回府探望。”郑贵嫔笑着说道。 “说来太后虽然对咱们这些人不好,但对靳老夫人还算是孝顺的,每每府上一有人进宫传话,她都必然会回府一趟。”方婉仪道。 凤婧衣抿唇淡笑不语,回头一看太后的车马仪仗已经出了承天门了。 想来是靳老夫人叫她回去,是要质问母妃遇害一事的,只可惜自己不能亲自前去观瞻。 公子宸说定国候府极难接近,她的人也都混不进去,也不知道今天靳老夫人与靳太后到底会说些什么情况,想来是会说到母妃与靳太后之间的恩怨,也就是她真正遇害的原因,只是她却无法前去亲耳听到。 “好了,一大早就叫上你们出宫,想必也累坏了,都回去休息吧。”皇后望了望几人,说道。 “恭送皇后娘娘。”凤婧衣随几人一起向皇后跪安。 皇后一走,胡昭仪等人也接连离开了,苏妙风望了望还有些走神的凤婧衣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只是在想方才郑贵嫔和方婉仪的话,太后对靳老夫还真是孝顺,想来母女关系很不错。”凤婧衣随口说道。 苏妙风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太后对老夫人是看起来很孝顺,可是母女关系并没有多亲厚,听说靳老夫人对太后一向苛刻,在她还是皇后之时,老夫人在宫宴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让太后难堪得下不来台。” “有这样的事?”凤婧衣皱了皱眉,喃喃道。 看来,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如此,对她也是有利的。 回了凌波殿,她原是想休息的,可是却总不禁想起方才在菩提见到靳老夫人的情景,也许靳家有恶人,但这个靳老夫人,她的外祖母对母妃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不然当时也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此时此刻,靳太后的车马已经到达定国候府,府内上下虽然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但还是都出来迎驾了。 “母亲如何了?”靳太后一下马车,便焦急问道。 “早上去菩提寺上完香回来就不舒服了,请了几个大夫看了都不怎么管用,这才入宫请了太后您回来。”三公子靳齐回道。 靳太后带着人疾步穿过重重宅门,到了靳老夫人居住的飞花苑,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推门而入,看到一脸病容躺在床上的白发妇人,走近问道,“母亲可好些了?” 靳老夫人疲惫地点了点头,扯出一丝笑意道,“你都回来了,我自然好多了。” 然而,却甚少有人听出这句话背后暗藏的凛然寒意。 靳太后坐到床边,拍了拍靳老夫人皱纹遍布的手背,道,“年岁大了,就不要乱跑了,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靳老夫人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只怕你就盼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吧! “老夫人,药煎好了。”三公子带着人将药送了过来。 靳太后伸手接过药碗,细心地吹着,似是生怕会烫到了老夫人一般。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在这里陪母亲说说话。”靳太后侧头扫了一眼站在了一府子的靳家人,说道。 “说来也怪,每次老夫人病了,只要太后您一回来,老夫人很快就好了。”靳齐的夫人笑语说道。 “那我们先下去了。”靳齐带着一屋子的人退了出去,小心掩上房门,然后各自散去。 随着众人的离去,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靳太后耐心地吹着药,直到温度合适了,方才喂到老夫人唇边,“好了,可以喝了。” 靳老夫人冷冷地伸手一拂,哼道,“不用假惺惺了,这里没别人看了。” 靳太后面色也倏地沉凝了下去,狠狠将药碗摔在了地上,喝道,“你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哪有你的花样多?”靳老夫人冷冷笑了笑,掀开被子坐起身,接过老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顷刻之间哪还方才的病人样子。 “回回都说病得要死了,让哀家回府来,你还真是百玩不厌?”靳太后冷哼道。 靳老夫人穿戴好了下床,一笑阴冷骇人,“你们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 一万更完毕,明天的更新内容关系重大,千万不可错过哦。 ☆、谁比谁更狠?(必看章节) 转瞬之间,原本外人眼中母慈女孝的两人看着彼此,有如仇敌般憎恶。 “有话快说,叫我回来到底想干什么?”靳太后不耐烦地哼道。 这老东西一派人入宫禀报病了,便是要她必须回来,世人都以为她有多孝顺,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有多痛恨对方。 “干什么?”靳老夫人拄起龙头拐杖一扫打在靳太后腿上,让她整个人顿时跪了下去。 “你……轹” 她欲要起身还手,靳老夫人的拐杖却重重压在她的肩头,一字一顿道,“听说太后娘娘最近过得甚是得意,老身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靳太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抬头冷笑地望着她,“在你眼里哀家确实不是东西,可是哀家依旧大夏的皇太后,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话还未说完,靳老夫人便一记耳光甩了过去,低眉冷目地俯视跪在地上的人,森冷一笑,“皇太后?翮” 靳太后微仰着头望着已经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冷笑道,“你再怎么样恨我,姐姐她也回不来了……” “你真当自己是大夏的皇太后吗?皇家玉碟,史书工笔,记下都是靳婉清这三个字,而不是你。”靳老夫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逼视着她的眼睛,道,“靳!毓!容!” 靳太后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不管是靳婉清还是靳毓容,也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只要入主六宫的人是我,母仪天下的人是我,百年之后葬在先皇陵寝的人还是我,其它的哀家不在乎。” “不在乎?”靳老夫冷冷一笑,对跟随自己的老仆人道,“镜心,把门打开。” 镜心打开机关,房间的地面现出一道暗门,隐约有人痛苦的叫喊声从阴冷的地道传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般孝顺,既然回来了,也该去好好见见你的母亲,不是吗?”靳老夫人狠狠甩开手,将她掼倒在暗道门口。 说罢,从她身上跨过去,拉着拐杖先行进了暗道。 靳太后望着靳老夫人的背影,咬了咬牙自己站起来,跟了上去。 穿过漫长幽暗的密道,到了阴冷的地下密室,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刑场,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关在笼子里,如同一只圈养的牲畜一般。 “娘!”靳太后扑到笼子边上,看着里面的人不由气得发抖。 靳老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笑得冰冷而残忍,“太后娘娘,你母仪天下,一生荣华富贵,你的母亲却在我的脚下跟条狗一样的活着,滋味如何?” 靳太后扭头望向她,冷然一笑道,“那么,你的女儿一去南唐二十年,至死也未归,你的滋味又如何?” 靳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指节泛着深深的青白,目光冰冷噬人地望着站在铁笼边的靳太后,“你害得她流落南唐,有家不能回也就罢了,还让靳兰轩去杀了她,你说我怎么会让你好过。” 靳太后微怔,冷然笑道,“是我派人杀了她,要怪就只能怪先皇,都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想杀了南唐皇帝,暗中将她带回来。” 靳老夫人气愤的站起身,一伸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你们母女两个趁着我病重不能为婉清操办婚事,与南唐合谋调换了身份替代了她登上后位不说,竟还要杀了她,真是该死!” 当年,靳氏姐妹,一个在大夏入宫为后,一个于南唐和亲为妃,成为天下荣耀无双的盛事。 可是,谁又知道,原该在大夏入宫为后的靳家嫡女靳婉清被人调换和亲去了南唐,而原本该和亲南唐为妃的靳毓容,却替代靳婉清入宫成了大夏皇后。 当大家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便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于是,她的亲生女儿,原本该成为大夏皇后的女儿,被迫变成了靳毓容,成为南唐毓妃,一去二十年,至死未再归来。 此事,事关皇室声誉,一直未曾宣扬出去,就连整个靳家也只有当年那一辈的人知道。 “这样的话这二十年来,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是……你敢杀我吗?”靳太后冷笑问道。 她知道这个人早就恨不得杀了她,可是这样的状况下她却是不可杀她的。 世人皆知,大夏的皇太后是靳氏嫡女靳婉清,她若杀了她便是弑杀女儿的罪名,莫说整个靳家,便是她的娘家一族,也会随其问罪。 那样的代价,她还付不起。 “我是不能杀你,可是……我却可以让你们母女生不如死!”她说着,扳着靳太后的头,逼她看清笼子里的人。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杀她,投毒,买凶,她都暗中做过的,只不过这个人防范太深,一直未能得手。 同样的,靳太后这些年也使过种种手段,想要将她也置于死地,可她是将门之女,有父亲的老部下们随身护卫,加之平日生活都小心翼翼,也未能让她得逞去。 这样明里暗里,她们已经较量了二十年。 “哀家生不如死,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靳太后冷冷地笑出声,哼道,“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是在大火里活活烧死的,全都化成了灰……” 靳老夫人呼吸渐渐颤抖,眼底涌出血丝,面上的血色也随之缓缓褪尽…… “对了,还有你的外孙和外孙女,就是南唐的小皇帝凤景和南唐长公主凤婧衣,恐怕你都没看到过她们吧。”靳太后看着她眼底的痛苦之色,冷笑着说道,“听说都是很聪明的,可惜呀,一个从金陵城上跳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了,小皇帝凤景虽然逃到了北汉,可是就在几个月前,也死了……” 靳老夫人咬牙忍着胸中翻涌的血气,她的女儿的,她的外孙,她的外孙女,一个一个全死在了这女人的手中啊! “大娘,这也是你教我的,要一个人痛不欲生,不是对付她,而是对付她在意的人。”靳太后冷笑着说道。 靳老夫人咬牙,强行压下心头的恨与痛。 许久,许久。 她竟收回了掐在靳太后下颌的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慢悠悠地说道,“镜心,带刀了吗?” “回老夫人,带了。”镜心上前道。 靳老夫人敛目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回椅子坐下,说道,“进去,给三夫人把脸上洗干净了。” “是。”镜心打开笼子,端着水盆和巾帕进去,按住里面的人将她脸上的污秽擦了干净。 靳太后有些不安地望向一向面色平静的靳老夫人,“你又想干什么?” 她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安好心的。 “不干什么。”靳老夫人冷冷地笑了笑,说道,“过年了,我总得给你备份礼物带回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靳太后莫名有些害怕了,说起手段狠毒,这个人也一向不差啊。 “老夫人,洗干净了。”镜心扳着笼中之人的脸,回话道。 靳老夫人起身走近,望着那张苍老却犹见风韵的脸庞,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夫人这张脸还是这么美,难怪老爷那些年那般念念不忘。” 靳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 靳老夫人侧头望了望她,笑意阴冷地开口道,“镜心,好好用你手中的刀,把二夫人那张脸皮给剔下来,好让太后娘娘带回宫去,让她也好日日得见母亲。” “不要,不要……”靳太后一把抓住栏子的铁栏,大声朝着镜心吼道,“你给我住手,哀家以大夏皇太后的身份命令你……” “太后娘娘,这里是定国候府,不是你的永寿宫,你想命令谁?”靳老夫人冷笑着问道。 这是她的地盘,能下令的人也只有她。 “你……”靳太后望了望铁笼里面,踉跄地望外面走,嘶声叫道,“来人!来人!” 靳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着说道,“你想叫人来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大夏的皇太后靳婉清,我的女儿靳婉清,与这贱人又有何关系?” “你这个疯子!”靳太后咬牙道。 “我是疯了,早在二十年前你们合谋害了婉清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靳老夫人说着,一把拖着她在笼子外,说道,“来,好好看清楚了,看清楚她的那张脸是怎么剥下来的。” 靳太后望着魔鬼一般可怕的老妇人,一向精锐的眼底也生出恐惧之意。 “放心,镜心的刀工很好,脸皮剥下来一点儿都破不了。”靳老夫人冷笑着说道。 说话间,镜心将药水洒在那人的脸上,拿巾帕擦了擦手中寒光冽冽的薄刃,一刀在下巴处划出血痕,一手扯起一点,用刀将皮与肉一点一点的割离。 笼中的人因为用了药而不能动,可是巨大的痛苦却也让她身体承受不住地颤抖起来。 靳太后被靳老夫人按着,看着镜心一刀一刀地落下,紧紧抓着笼子的铁栏,痛哭着道,“娘,娘……”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靳老夫人却没有生出丝毫地同情,这样的痛苦比起她们对付婉清的手段,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她的女儿,她的红叶儿,被大火烧在身上之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她的外孙女自金陵城墙跳下,粉身碎骨之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靳太后嗓子都叫哑了,镜心已经完美将一张血淋淋的脸皮剥了下来,随即解了穴,笼中之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叫道,“容儿,容儿,杀了我,快杀了我!” 她不要再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了,不要再这样日日承受折磨。 “小心照看着,别让她死了,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靳老夫人说着,拍了拍肩太后的肩膀,道,“太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镜心闻言回了笼子里,往血淋淋的脸上洒了些药粉,确认锁住手脚的机关都好着,方才出去。 “你这个魔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靳太后恨恨地咬牙道。 “那且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我先死?”靳老夫人冷笑道。 不是她心狠手辣,是她们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 她们调换了身份也罢,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她竟杀了她的女儿,还有红叶儿的两个孩子,这样的仇,她总得替她报了,才有面目在百年之后到黄泉与女儿相见。 镜心将拿出来的东西装进锦盒递给靳老夫人,“好了。” 靳老夫人接过,塞到靳太后手中,冷笑着叮嘱道,“时辰也不早了,拿好了回去吧。” 靳太后望着笼中已经晕死过去的人,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她不是没试过救她出去,可是这老妖婆不仅将这院子防守严密,且还在她母亲身上下了剧毒,每天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丧命。 可是,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靳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自己先往密道出口走,镜心在后面几乎是拖住靳太后往外走,出了密道,机关将密道重新关闭。 靳太后怔怔地站在原地,仿若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恶梦,可是手中的那只锦盒却又提醒着方才那可怕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的生母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地被人将人皮剥了下来,放在了她手中的盒子里。 靳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还不肯走的人,道,“还不滚?” 靳太后咬了咬牙,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离开了房间。 “老夫人,你还好吧!”镜心端了茶水给她,担忧地问道。 靳老夫人没有说话,眼泪却一下涌出了眼眶,颤着声音道,“都是我当年一时大意,才害了红叶儿,害了她两个孩子受了这么多苦……” 镜心闻言也不由叹了叹气,她自小便跟在老夫人身边,又是看着婉清小姐长大的,原本好好的人却被人害到了那般境地,这个做母亲的心中又如何不恨。 “你说,婧衣才十六岁就那么能干,该是多聪明伶俐的姑娘,还有景儿……”靳老夫人哭泣到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节哀,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应对她才是。”镜心一边安慰,一边提醒道。 今日闹成这般,靳太后还不知要下什么样的毒手。 “我都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怕她什么。”靳老夫人道。 “还有兰妃……要怎么办?”镜心望了望她,问道。 靳兰轩是听靳太后的令去南唐下手杀了婉清小姐的,虽不是主谋,却也是凶手之一。 靳老夫人敛目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冷声道,“宫里想她死的人多了去了,何需我们来动手?” 后宫之争,她不便插手其中,但也不会就那么轻易放过了她。 镜心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明日让如夫人过来一趟。”靳老夫人道。 “是。”镜心了然一笑,回道。 如夫人,靳太后的弟媳,靳容华的生母。 静华宫,凌波殿。 自正月十五进香回来之后,夏候彻依旧忙碌于政务,凤婧衣便也乐得清闲,只是公子宸传入宫中的消息说,没有打听到靳太后那日在定国候府见靳老夫人两人说了些什么。 不过,靳太后回之后脸色很不了,且说是大病了一场,也没有再怂恿靳兰轩出来再勾搭夏候彻,一时间后宫里安宁了好一段日子。 “那原先的计划,还要继续吗?”青湮问道。 原定于让靳太后和兰妃知晓南唐长公主在世的事,她说等见过了靳老夫人再做打算,如今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了。 凤婧衣抿着唇,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子,思量了半晌问道,“让公子宸查靳老夫人的底细,可有消息了。” 一个深闺妇人,身边竟然会有那么多的高手,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靳老夫人原是将门之女,老将军过世后以前的一些旧部便跟着她到了靳家,虽然身在候府,却都只对她一人忠心耿耿,靳家虽然握有兵权,但这兵符的一半却是在这个靳老夫人的手里的,故而她这把年纪了还掌管候府,也未敢有人有异议。”青湮回道。 “那她与靳太后呢?”她总觉得,这对母女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个因由来。 “这个,据说在靳太后入宫之前,母女关系一直是挺好的,可是靳太后入宫之后,母女之间关系就大不如前了。”青湮说着望了望她,又道,“毓太妃的生母是二夫人,只不过她已经失踪好些年了,有人说是病死了,有人说是去了南唐,也不知是真是假。” “二夫人?”凤婧衣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她与靳老夫人关系又如何?” “听说以前还不错,两个人的女儿同一天出嫁,靳老夫人当时卧病在床,里里外外都是这个二夫人帮忙操办的。”青湮道。 凤婧衣有些头疼地抚着额头,喃喃道,“这定国候府里里外外,还真是一头雾水。” 正说着,沁芳敲了敲门,道,“娘娘,永寿宫有人来传话。”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凤婧衣咕哝了一句,坐直了身子道,“带进来吧。” 来人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进门便跪下请安,“奴才见过钰嫔娘娘。” “起吧,太后娘娘有什么话?”凤婧衣直言问道。 “太后娘娘说,后天在永寿宫请各宫里娘娘前去看戏,特地请的盛京最好的戏班子呢。”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总觉得这戏不是那么好看,但还是回道,“替我回太后娘娘,到时候一定去的。” “行,那奴才就去雅风堂通知静芳仪了。” “沁芳,送公公出去。”凤婧衣淡笑道。 看戏? 永寿宫的戏只怕是没有那么好看,她这一次又是准备打什么主意,看来得去见见靳容华才是啊。 ☆、怎么是你? 次日,到清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出来,正思量着怎么去见到靳容华,打听一下靳太后设宴的目的何在,一名宫女近前来道,“钰嫔娘娘,我家主子说假山后有几处景不错,问您要不要一起过去看一看。” 凤婧衣认得,那是靳容华的贴身宫女,碧心。 “是吗?我也去瞧瞧。”凤婧衣说罢,示意青湮留在原地注意周围动静,带着沁芳跟着碧心进了假山。 一路七拐八绕到了假山后的湖边,靳容华正站在那里瞧着湖中成群的锦鲤,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你来了。” 既然有事要问,凤婧衣便直接开门见山,“明日太后设宴,背后可有蹊跷?轹” 靳容华继续望向湖中的鱼群,平静地说道,“不过是之前的年夜宴让兰妃丢了面子,这不又变着法儿的讨皇上欢心罢了。” “是吗?”凤婧衣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轻笑道,“那你就不阻止吗?” 年夜宴,使那样的手段,让靳兰轩颜面扫地,这一次她竟然这么平静,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絷? 若非她早知道兰妃不会成功,便是她已经有了打算。 “上一次的事太后已经起疑了,横竖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何必再费心思。”靳容华淡淡一笑,哼道。 凤婧衣微笑着望向湖中的鱼群,虽然心有疑问,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想来再问,这个人也不会说实话。 “再说,太后最近烦心的事儿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会想起来对你下手。”靳容华道。 凤婧衣微然一笑,道,“那也是容华娘娘点拨的好。” 若非她告知她去见靳老夫人,想来如今靳太后怕早变着法儿来对付她了。 “太后自定国候府回来便一直病着,每天夜里睡觉都被惊醒好几次,也不知回去靳老夫人说了什么。”靳容华说着,不免有些担忧,自己之所以能立足宫中还得靠着太后,她想要除掉的只有靳兰轩一个而已。 “哦?”凤婧衣秀眉微挑,渐渐扬起的唇角昭示了她听到这话的好心情。 靳容侧头瞥见她面上的笑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靳老夫人牵制太后也只是一时,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扳倒靳兰轩,事不宜迟。” “这是自然。”凤婧衣淡笑说道。 可是,她想要对付的可不止一个靳兰轩,不有靳太后,乃至整个靳家。 靳容华看着眼前有些莫测高深的女子,突地生出一丝惧意,自己找上这个人合作,真的是正确的吗? 若是她不仅要除掉靳兰轩,还想对靳太后下手,那岂不是惹火烧身。 然而,这样的想法又被她自己很快打消了。 小小的一个降臣之女,又如何斗得过太后,斗得过权倾朝野的靳家,自己也太过疑神疑鬼了。 “你是早就知道兰妃还是清白之身,才设了那样的局吗?”凤婧衣说着,望向站在身旁的温婉女子,“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毁了她清白之身,让她一世都不得再获圣宠。” 一个宫中妃嫔,一旦***于其它男子,就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宠幸。 “若真是那样,皇上恐怕就不仅仅是杖毙一个人那么简单了,只怕我现在也没命站在这里了。”靳容华冷笑哼道。 她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姐姐,岂会真的让人毁了她的清白之身,让皇帝盛怒之下追根究底,彻查到自己身上。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问道,“皇上待兰妃,果真是不同一般。” “不可否认,皇上那些年是真的喜欢她的,只不过如今的皇上可不再是长春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四皇子了,他们那点情份还剩下多少,谁知道呢。”靳容冷然一笑,说道。 凤婧衣淡笑不语。 想来,夏候彻一直未宠幸兰妃是顾忌着她出身靳家,靳氏一族在朝中已经权势太大了,他若再纵容下去,只怕他这个皇帝也要当到头了。 如此看来,他也不是那么昏庸无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回去了。”靳容华说罢,带着宫女钻进了假山离去。 “恭送容华娘娘。”凤婧衣欠身,目送着她离开。 冷冽的风自湖面卷来,寒意袭人。 沁芳见凤婧衣半晌还不动身,上前道,“主子在想什么?” 凤婧衣笑了笑,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说道,“只是在想明天永寿宫,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热闹。” “主子是要自己动手吗?”沁芳担忧地问道。 靳容华说自己不便再对兰妃下手,主子若是自己动手,一旦被皇帝发现,在这宫里就可愈发艰难了。 “一个靳兰轩而已,不值得我自己去下手。”凤婧衣冷然一笑,道,“我才不相信靳容华真的会眼睁睁去看着靳兰轩再玩花样接近皇帝,只怕她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夏候彻这么几年都未曾宠幸靳兰轩,想来是对靳家有所顾忌的,若是靳兰轩聪明一点安安份份的待在宫中,皇帝也许一时之间还不会宠幸她,但她绝对还可能是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人。 可是,她偏偏要借着靳太后和靳家的势力来争宠皇帝的宠爱,那只会让皇帝对她越来越失望,再加上靳容华明里暗里使些手段,靳兰轩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那咱们要怎么办?靳容华明显是靠不住的。”沁芳道。 凤婧衣拢了拢身上的斗蓬,一笑神秘寒凉,“自然是瞅准时机,落井下石,让她再也爬不上来。” 两人刚刚从假山群里出来,叫上青湮准备回凌波殿,谁知还没走一会儿,孙平便找了过来,笑着朝她行了礼,道,“钰嫔娘娘,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凤婧衣想了想,笑着道,“孙公公请带路。” 孙平在前来引路,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孙公公,这不是去皇极殿?” “不是,皇上在西园呢。”孙平回头说道。 一说到西园,便让她想起初进宫被他戏耍的那段日子,心情一时间便不好了。 暖阁内,君臣三人围着桌子讨论着最新的军事布防计划,孙平敲了敲门,道,“皇上,钰嫔娘娘到了。” 夏候彻望了军师一眼,示意再做修改,方才出声道,“进来。” 凤婧衣进门,规规矩矩欠身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起吧。” 凤婧衣起身,朝着另外两人颔首道,“容大人,原大人有礼。” 容弈一副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原泓却是一脸欢喜地跑了过来,道,“娘娘怎么认得本官?你是在哪里见过本官吗?本官怎么不记得在哪见过娘娘?” 凤婧衣嘴角微微抽搐,干笑着说道,“我见过容大人,能到西园的朝中官员,除了容大人,想来只有原大人了。” 原泓笑容僵了僵,有些失落的样子,却又立即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那闷葫芦的?他这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哪有我这么和蔼可亲……” 他还在喋喋不休,夏候彻已经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你是要朕再让你两个月不能说话吗?” 原泓不敢再说了,一把捂住嘴赶紧回了书案边去看折子批公文去了,一时间房中安静得再没有声音。 容弈抬眼扫了这边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他知道,那个人说得出就真的做的倒,前那年嫌原泓话多,真下了药让他哑巴了两个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磨墨。”夏候彻坐在暖榻上看着折子,头也未抬地道。 凤婧衣解下斗蓬放好,方才到暖榻上座着,沉着脸挽袖研墨,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道,“谁又惹着你了?” 凤婧衣低眉研着墨,懒得跟他说话。 夏候彻拧着眉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什么,侧头低笑问道,“故地重游,不高兴了?” 凤婧衣咬了咬牙,抬头却笑着吻上近在咫尺的薄唇,夏候彻倏地瞪大了眼睛,原泓一抬头瞧见这画面,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她却重重一口咬在他唇上,而后得意一笑,柔声道,“没有啊!’ 夏候彻摸了摸唇上有点痛的地方,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那个……皇上,要不要我们出去回避一下?”原泓摸了摸鼻子,笑着问道。 “做你的事!”夏候彻沉声道。 原泓却笑得更厉害了,关切问道,“皇上你嘴上要不要上点药,肿起来了。” 夏候彻狠狠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闭嘴!” 原泓不再说话,却憋得着笑,肩膀不住地抖,这么好玩的事一定要回去跟大家都说说才好。 堂堂一国之君,在臣子面前被人咬了嘴巴,他大约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了。 夏候彻瞪了罪魁祸首的女人一眼,她分明就是要让他在臣子面前难堪,却又想不出话来训斥,让他哭笑不得。 凤婧衣却得意地扬了扬眉,随手拿起一本书,心情甚好地翻看起来,夏候彻低头继续看着折子,随口问道,“太后明日设宴,你可要去。” “已经有人到凌波殿通知了,嫔妾哪敢不去。” “朕也会去的。”夏候彻道。 这样的话,也是示意她安心,他在那里,不会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耍心机对付了她。 凤婧衣抬头瞅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管她们明晚是要干什么,但既然请了夏候彻过去,想来也不会是要对她下手。 于是,她就跟着在西园待了大半日,就连午膳都是孙平送过来,几人在书房里一起用的。 夏候彻三人一直很忙碌,她只能在边上偶尔研个墨,差孙平时来换个茶,多半时间便是窝在榻上看书,打盹儿。 天渐渐黑了,容军师和原泓先后告退出宫,夏候彻方才带着她离开西园回凌波殿去,一牵着她冰凉的手不由皱了皱眉,“最近到底有没有听太医的话好好调养,手还这么凉?” “原先是好些了的,要不是……”她说着,又止了声音。 夏候彻薄唇微抿,知道她说是梅园的事,她原本就身子畏寒,掉到湖里受了寒,又加上小产,身子亏空得厉害,一时之间也是难以调养回来的。 “再过上两个月就开春了,天气慢慢就会暖和起来了。” “嗯。” 一转眼,她到大夏已经半年时光,却一事无成。 回了凌波殿,她坐在镜下卸下头上的钗环,正梳着头发,夏候彻沐浴完出来站到她身后,躬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唇还有些肿的地方,道,“现在胆子愈发大了,嗯?” “嫔妾不敢。”凤婧衣放下梳子,一脸讨好地笑道。 “你不敢?”夏候彻低笑,咬了咬她耳朵,直接将人一把抱起往床上走去。 凤婧衣开始有些后悔了,她不过咬了他一口,结果自己一身被他咬了无数牙印,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一清早,孙平在外面提醒夏候彻早朝时间快到了。 凤婧衣迷迷糊糊地被睡在边上的男人摇醒了,说道,“下午就别乱跑了,天黑朕再让孙平过来接你去永寿宫。” “嗯。”她点了点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夏候彻拢了拢被子掀帐而出,自己更衣洗漱完了,便带上孙平离开了。 他前脚一走,沁芳端了茶进来,“娘娘,药好了。” 凤婧衣眯了一阵,拥着被子坐起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到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再叫我。” “好。”沁芳收起杯子,拢好帐帘轻步退了出去。 睡了一个半时辰,一如往常起来去清宁宫向皇后请了安回来,因着晚上闹腾到半夜不睡好,午膳没吃几口便倒床睡觉去了。 刚睡醒了起来,绿袖便过来请她去雅风堂,说是静芳仪那今日做了扁食,请她过去吃些。 她过去刚坐下不久,东西便做好送了过来,苏妙风还邀了沁芳和青湮也一起吃,说是人多热闹些。 “看不出苏姐姐还有这样的巧手。”凤婧衣尝了一个,眉目间难掩赞赏之色。 苏妙风笑了笑,道,“全是以前跟我娘学的,我做的没有她好。” 入宫多年,再未见亲人一面,也只有靠着这些念想安慰自己罢了。 凤婧衣在雅风堂一直待到了天黑,孙平自凌波殿寻了过来,道,“钰嫔娘娘,皇上差奴才接你一道去永寿宫。” “我回去更衣,苏姐姐也一起走吧。” 苏妙风摇了摇头,淡笑道,“我还有点事,可能要晚点才过去,钰妹妹先走吧,别让皇上等级急了。” 那个人,她还是少见一次是一次吧。 凤婧衣知道她的心思,便也不多加强求,自己先随着孙平回了凌波殿去换了衣装,还未到皇极殿夏候彻已经在路上等着她了。 一进永寿宫,但听到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腔,夏候彻去了主位落座,她便自己寻了地方入座。 原以为太后是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再让兰妃去讨皇帝的喜欢,到头来却一是一拨人真的就只坐着看戏,戏班似是演的不错,大家都频频赞赏。 只是,她天生对这样的东西没多大兴趣,别人看得兴致勃勃,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直到散场,也一丁点事儿都没发生,她随众嫔妃一道跪安离宫,太后说难得母子团聚,留了夏候彻在宫中说了会儿话。 靳太后似有醉意,一手支着头道,“书绣,醒酒汤好了没有?” “奴婢这就去看看。”书绣连忙带了人下去。 “母后也有些年岁,以后莫再饮多了酒,以免伤身。”夏候彻说着,递了杯热茶过去。 靳太后接过茶抿了一口,笑语道,“还嫌哀家老了?” “母后年轻着呢。”夏候彻笑道。 “这些年总觉得宫里太冷清,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便多喝了几杯。”靳太后叹了叹气,说道。 正说着,书绣端着托盘进来,“太后,醒酒汤好了。” “嗯。”靳太后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微有醉意的夏候彻,道,“皇上也喝一碗醒醒酒,省得回去再让人麻烦了。” “谢母后。” “兰轩还在侧殿,似也醉了,你顺便将她送回去吧。”靳太后搁下碗,淡声道。 “是。”夏候彻喝完了醒酒汤,起身道,“母后,皇极殿还有政务,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靳太后点了点头。 夏候彻出门去了偏殿,果真见靳兰轩醉倒在榻上,靳容华正在边上照看着,见他进来便欠身见了礼,“皇上。” “人醉得厉害?” “姐姐心情不甚好,多饮了几杯,本就酒量浅的,这会醉得不轻了。”靳容华柔声回道。 “朕先送她回去吧。”夏候彻叹了叹气,上前抱起靳兰轩,便准备走。 “皇上,这回皇极殿还有好一段路呢,皇上带着姐姐怎么走。”靳兰轩跟着一道出了偏殿,说道,“嫔妾寝宫离这里较近,不如将姐姐先送到我那里,我照看就行了。” 夏候彻想了想,便道,“也好,今晚你就多费心了。” “嫔妾应当的。”靳容华柔声回道。 夏候彻自己也醉得头有些晕乎,便就近先将靳兰轩送到了靳容华的明月楼,将人放上床便道,“你好生照看着,朕先回去了。” “嫔妾恭送皇上。”靳兰轩跪安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哪知出门还没走几步,头便晕得更厉害了,身形不由一个踉跄。 “皇上,小心些。”靳容华上前扶住,关切问道。 夏候彻微眯着眼睛,望着扶着自己的女人,“朕大概真醉得厉害了……” “皇上这样怎么回去,先休息一会儿再走吧。”靳容华担忧道。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道,“叫孙平过来吧。” “嫔妾先扶皇上进去。”靳容华说着,扶着他到了不远处自己的寝阁。 正准备起身出去叫人,夏候彻一把拉住她,醉眼迷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低笑唤道,“……素素!” 靳容华咬了咬唇,却最终柔笑着靠进他的怀中,“皇上……” 帘帐垂落,掩尽风情。 天光大亮,夏候彻习惯性翻过身搂住睡在边上的女人,怀中的女人抬头柔声唤道,“皇上,你醒了?” 他低头望去,眼底的温柔缓缓褪尽,“……怎么是你?” —— 这章写得较纠结,从昨晚磨到现在才磨出来。 周一周二会再有万更的。 ☆、子嗣之争1 怎么是她? 他以为是谁?凌波殿的上官素吗? 这不过半年时光,他已经对上官素牵念到这个地步了。 当自己心爱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缠绵,口口声声呢喃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何等的耻辱和心痛。 靳容华抿了抿唇,咽下满腔的苦涩,扯出一丝柔柔的笑意,问道,“皇上说什么?轹” 夏候彻面色沉冷地掀被下床更衣,“穿好衣服出来,朕有话问你。” 昨夜永寿宫里的酒却是陈年佳酿,但他还不至喝那么些就醉到这样的地步,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可这手脚动到了他身上,他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靳容华望着男人冷漠的背影,这么多年她看到的他,永远都是这样的背影艟。 她只不过,只不过想要离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他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靳兰轩还没走,又来一个上官素,却从来没有她的位置。 她不甘心,只有费尽心思去争,争每一次能接近他的机会。 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自己缓缓将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了回去,坐到镜前慢悠悠地梳理着头发,望着镜中仿佛看到了凌波殿的那个人,喃喃道,“上官素,得他如此牵念,到底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 暖阁,夏候彻正沉着脸等着靳容华出来问话,靳兰轩却从外面冲了进来,“靳兰慧,你把四哥……” 一进门,看到坐在那里的人不由止了声音。 夏候彻闻声抬头望向冲进门的人,一双黑眸犀利如刀,“你要说什么,说下去!” “四哥……”靳兰轩望着他沉冷的眸子,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你是不是要问,朕为何不在你的漪兰殿,反而在这明月阁,是也不是?”夏候彻逼视着她,沉声问道。 他之前是有些醉意,但人还算清醒,可太后留下他用了那碗醒酒汤,他神智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而太后又让他送靳兰轩回漪兰殿,其用意……可想而知。 “四哥,你……你说什么?”靳兰轩僵硬地笑了笑,反问道。 靳兰轩看着她眼底一瞬的慌乱,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敛目压下心头的怒意道,“兰轩,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份份的待在漪兰殿,偏要这样一步一步逼着朕?” “我逼着你?”靳兰轩嘲弄一笑,说道,“四哥,你又知道这宫中上下有多少人在笑话着我,一个妃嫔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望着她,神情中有着深深的失望之色,大约自己那般费尽心思治好她,真的是做错了。 她要恩宠,有了恩宠又会再要皇后之位,有了皇后之位又会再要子嗣,最后是不是还要他成为靳家手中的傀儡? “是,我是求太后帮我,可是为什么你宠幸了靳兰轩,宠幸了上官素,宠幸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却要这样对我?”靳兰轩红着眼眶问道,这六宫上下每一个人都在背后嘲笑着她这个至今还“冰清玉洁”的嫔妃,就连最低等的宫女在笑话着她。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冷地望着她,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靳容华更衣梳妆出来,一进门便被靳兰轩刀一样的目光瞪着,低眉敛目止前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姐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靳容华问道。 “我为何这么早过来,靳兰慧你心知肚明。”靳兰轩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睡到半夜醒来,碧心告诉她皇上将她先送到了这里便走了,她本以为他是去了凌波殿,结果一早才得到消息,夏候彻宿在了明月阁。 她与太后的一番苦心安排,结果竟是便宜了她靳兰慧。 “姐姐到底想说什么?”靳容华反问道。 此事,太后与靳兰轩自己计划的,一直是瞒着她的,但她还是暗中听到了。 “你……” “够了!”夏候彻沉声打断两人的话,一字一顿地告诫道,“朕最讨厌的就是后宫里勾心斗角算计到朕的头上,这样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夏候彻一离去,靳兰轩便狠狠瞪向靳容华,“靳兰慧,连你也来跟本宫作对?” “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哪里得罪你了?”靳容华柔声反问道。 “若不是你从中破坏,昨晚他如何会宿在你这里?”靳兰轩怒声道。 靳容华到榻上坐下,道,“姐姐说哪里的话,皇上虽然甚少来明月阁留宿,但这也并不是头一回。” “你……”靳兰轩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是啊,这宫中有份位的妃嫔,哪一个不曾被他宠幸过,只有她……还有着可笑的清白之身。 两人正争论着,永寿宫的掌事姑姑进来,道,“兰妃娘娘,容华娘娘,太后请你们过去。” “本宫看你如何向姑母交待。”靳兰轩恨恨地咬了咬牙,先行走了。 靳容华起身取了斗蓬披上,方才跟着书绣姑姑离开明月阁。 永寿宫,西暖阁。 靳容华进门便欠身道,“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靳太后窝在暖榻上,目光冷沉,“兰慧,哀家让你多帮衬些你姐姐,你便是这样做的吗?” “嫔妾不知哪里做错了?”靳容华抬头,辩解道,“皇上带着姐姐回去,走在半路便走不动了,嫔妾只能请皇上先送姐姐到明月阁安顿着,我哪里知道……” 靳太后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自己之前并未将计划的事告诉于她,想来她也是并不知情的,只是这一番没让兰轩得到宠幸,反而更让皇帝起了戒心,以后又当如何是好? “姑母,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靳兰轩忿然道。 靳太后无奈叹了叹气,道,“兰慧,你这几日便留在哀家的佛堂里诵经吧。” “是。”靳容华应声道。 同样是靳家的女儿,她的侄女,太后却是一向偏宠于靳兰轩的,这要替她出口气,自然要罚她一番了。 可是靳兰轩,凭你又怎么斗得过我? “你也是,这么好的机会都让你错过了,哀家真不知道还要怎么帮你了。”靳太后望了望兰妃,沉着脸训道。 其实相比之下,兰慧要比兰轩要心思细腻的多,只是她一直不得皇帝宠爱,她只能重新将心思放在兰轩身上,帮助她获得皇帝的宠爱。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也乏了。”靳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姑母好生休息,我明日再过来看你。”靳兰轩说罢,先行走了。 “太后娘娘保重身体,嫔妾告退。”靳容华也跟着离开了。 “太后昨夜又未歇息好,还是再进去躺一会儿吧。”书绣瞧着靳太后面色有些疲惫,不由担心地说道。 靳太后点了点头,刚起身准备进寝阁,首领太监便进来传话道,“禀太后娘娘,敬事房来人了。 敬事房这个时候过来,是何意思,她自然明白,望了书绣一眼,便道,“让人进来吧!” “是。”首领太监出门,将人领了进来。 “太后娘娘,奴才奉旨给容华娘娘送药,去了明月阁说靳容华永寿宫来了。”敬事房太监直明来意。 皇上没说要留,他们自然不敢懈怠要将药送过来。 “书绣,把药给靳容华送过去吧。”靳太后道。 “太后,此事……还是奴才去吧。”敬事房太监总管抬头望了望靳太后,说道。 为了不发生任何意外,他一向都是将药送到了,亲眼看着人喝下去。 何况,这还是孙公公特别交待了的。 靳太后淡淡望了眼,又道,“靳容华在佛堂诵经,你不便进去打扰,到门口让书绣把药拿进去便是。” 按规矩,太监是不能出入伽蓝院和佛堂这些地方的。 敬事房总管想了想,不好再与靳太后争执下去,便道,“是。” “公公请随我来。”书绣上前引路,带着她去往佛堂。 静华宫,凌波殿。 因着昨晚自永寿宫散场时,皇后说饮酒有些醉了,大家不用一早再过去请安了,她便好好睡了个懒觉,下午请了苏妙风一起过来下棋打发时间。 “皇上昨夜没到你这里来吗?”苏妙风望了望她,问道。 “没有。” “那便是真的了。”苏妙风抬手落下一子,望向她道,“听说昨夜是宿在明月阁了,想来是确有其事了。” 明月阁? 凤婧衣拈起棋子的手一滑,棋子掉到了榻上,低头捡了起来,却半晌没有落子。 “钰妹妹,看开些。”苏妙风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劝道。 她盛宠数月,皇帝再未召幸除她以的妃嫔,昨夜皇帝却宿在了靳容华那里,想来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凤婧衣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原来昨日不是冲着别人来的,是一心冲着夏候彻去的,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不过想来靳容华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了。 “在这宫里,没有谁就能真的一直得宠,即便不是靳容华,也会是宫中任何一个。”苏妙风担忧地望了望她,说道。 “我知道,苏姐姐放心吧。”凤婧衣笑着说道。 她在想什么? 以为她会因为夏候彻宠幸了靳容华心中不畅快? 这宫中嫔妃不止她一个,许是他觉得在她这里没什么意思,想要重新换一下口味,这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是靳容华,也有可能是别人,总不可能一直是她独占圣宠。 皇帝既然有了新欢,估计她也要清净好一段日子了。 果然,之后一连数日夏候彻没再来凌波殿,也没有再差人请她过去,她索性便也天天待在凌波殿懒得出门了。 直到,一日午后她刚小睡起来,沁芳进来道,“主子,孙公公来了,说有事找你。” 凤婧衣穿戴整齐了,方才到到暖阁请人进来。 “奴才见过钰嫔娘娘。”孙平进来请安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问道,“孙公公有何事?” 孙平有些愁眉苦脸地道,“娘娘若是有空,能不能去皇极殿走一趟?” “我?”凤婧衣挑了挑眉,他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找错人吗? 难道,他不该去明月阁请他们皇帝陛下的新欢靳容华过去吗?还是……这么快就新鲜劲儿就过去了。 “皇上这几日脾气都不好,今早已经好几个伺候不好被杖责了,几个进言的大臣也被罚跪在皇极殿外了,奴才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过来请钰嫔娘娘你过去劝一劝。”孙平道。 “火气这么大?”凤婧衣道。 难不成是这几日她的新欢夜里没伺候好,让他欲求不满了,这才找宫人大臣们撒火了? 可是,靳容华也不像这么不上道的人啊! “奴才还得赶回去伺候着,钰嫔娘娘若是得空,一会儿看能不能过去一趟。”孙平请求道。 之前钰嫔总往皇极殿去,皇帝几个月脾气好得没话说,最近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 凤婧衣想了想,身为一个嫔妃还是该适当地关心一下她的衣食父母,于是点了点头道,“那我稍后再过去。” 孙平似是松了口气,道,“那便有劳娘娘你走一趟了,奴才先回去了。” “沁芳,送孙公公。”凤婧衣道。 沁芳送走了孙平,回来问道,“主子真要过去吗?” “当然。” 半个时辰后,凤婧衣瞅着太阳出来了,方才慢悠悠地朝皇极殿去,远远便看到了皇极殿跪了一地的御史台官员。 孙平正准备送茶进去,见她来了便出来迎道,“钰嫔娘娘,你可来了。” 凤婧衣解下身上的斗蓬,顺手接过他准备送进去的茶,轻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很安静,夏候彻脸色很不好,低着头批着堆积如山的折子,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听到有人靠近便喝道,“说了让你们都出去,耳朵都聋了。”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道,“嫔妾知错了,这就出去。” 这种安抚人的活,她一向不怎么擅长,要是一不小心再得罪了他,把她扔进了冷宫去,可怎么办? 夏候彻一听声音不对,抬头望见是她不由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孙公公叫我过来的。”她站在原地,老实地回道。 夏候彻抚了抚额头,哼道,“真是多事!” 说的,自然是孙平。 “哦,那我回去了。”凤婧衣说着,便转身要走。 “回来!”夏候彻叫住她,道,“谁让你走了?” “你刚才叫我出去的。”凤婧衣回头道。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道,“朕渴了,水端过来。” “哦。”她端着茶,送到了桌边给他。 夏候端起茶喝了两口,侧头瞅着她好一会儿,他之前宿在靳容华那里的事想必她已经听到风声了,真的就心里没有一点疙瘩? “怎么了?”她不解地望了望他。 “没什么。” 凤婧衣自己挨着他边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听说这几天火气挺大的,谁惹着你了?” “追查南唐长公主一丝进展没有,御史台尽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天争执不休,皇极殿的奴才也呆头呆脑的,没一处让人顺心的?”夏候彻说着,又翻开折子继续批阅。 凤婧衣顺手拿了一本桌上的书翻着,说道,“人家不都说,皇帝要喜怒不露于色吗?” “嘁!”夏候彻嗤然一笑,哼道,“皇帝本来就够累了,不高兴了还得忍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那你当皇帝就是为了可以不高兴的时候,随心所欲地朝人发火吗?”凤婧衣翻了翻手中的书,问道。 夏候彻剑眉微沉,侧头瞪着她道,“你也是过来给朕添堵的是吗?” 凤婧衣搁下书,连忙笑着给人捏起了肩膀,“嫔妾哪里敢给你添堵,我可不想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可怜兮兮地跪在风口里。” 夏候彻瞪了他一眼,高声道,“孙平!” 孙平连忙进殿来,问道,“皇上,奴才在呢。” “让外面那些个都回去,省得见了心烦。”夏候彻一边低头批着折子,一边吩咐道。 孙平望了望凤婧衣,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早知道钰嫔娘娘的话这么管用,早就该去把人请过来了。 夏候彻个手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朕要忙了,你自己一边儿玩去。” “哦。”凤婧衣重新拿起刚放下的书,一个人坐在边上仔细的翻看起来。 之后,一连一个多月,夏候彻未再召幸任何嫔妃,包括她在内,不过却许了她自由出入皇极殿的权力。 于是,她每天总得去皇极殿待上一两个时辰,大多只是她看她的书,他忙他的政务,偶尔说上几句话而已。 直到一日,孙平面色有异地进来,吱吱唔唔了半晌,禀报道,“皇上,永寿宫那边……” “怎么了?”夏候彻头也未抬问道, “永寿宫那边传出消息说靳容华……靳容华有喜了。”孙平说完,都起了一身冷汗。 那天他亲自交待了敬事房总管送药过去,药也确实送了,怎么靳容华还会有孕了? 这一旦追究下来,不仅是敬事房,只怕连他都人头难保了。 “什么有喜?”夏候彻笔尖一顿,抬头沉声问道。 “太医已经去过了,确实是……是真的。”孙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想到自己之前那个夭折的孩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默然合上书,起身道,“嫔妾……恭喜皇上。” 然而,龙案之后的夏候彻,面上哪有一丝为人父的喜悦之色…… —— 我去,一不小心把我们的公主,写成了跟自个一样怕冷,爱睡觉的懒鬼死宅族 有时候可能有事或身体原因耽误,更新不在早上,那不是不更,只是晚一点而已。 ☆、子嗣之争2 偌大的殿内,一时间死寂无声。 孙平望了望出声的凤婧衣,又紧张地望向面色凛然的皇帝,他原本想要的孩子才刚刚夭折,又冒出一个他根本不想要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夏候彻重重地合上折子,声音沉冷如冰,“敬事房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孙平惊得一个哆嗦,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却还是努力镇定地回道,“当日奴才一回来便吩咐了敬事房的人送药过去,可是靳容华去了永寿宫佛堂,他们不能进去,便是太后身边的人将药端进去的,谁曾想……” 这分明就是太后有意让人调换了药,这才让靳容华有了现在这个孩子轹。 夏候彻沉默不语,眸光一转望向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黯然的女子,不由微微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生出几分歉疚和遗憾。 孙平跪在那里,皇帝没下令让他起,他也不敢起来,只得静等着圣意如何处置。 “摆驾永寿宫。”夏候彻起身道衾。 孙平忙不迭地起身应道,“是。” 凤婧衣抿了抿唇,跪安道,“臣妾告退。” 不知怎么的,这屋里突然让人闷得让人不舒服,她迫不及待想出去喘口气。 “一起过去。”夏候彻说着,接过沁芳拿过来的斗蓬给她系上,低声说道,“朕的第一个孩子,只会是你的孩子。” 凤婧衣低垂着眉目,冷然嘲弄道,“将来,她们总也会生下你的孩子,早也好,晚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夏候彻望了望她,伸手替她盖上风帽,便拉起她道,“走!” 出了皇极殿,她皱了皱眉道,“皇上,臣妾想回去了。” 他要带她去看什么,给靳容华打胎? 她不是不知道这宫廷之间那些残酷手段,可对于这些东西,她实在没兴趣去观瞻。 夏候彻拧着眉头望她,拉着她上了步辇坐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孙平抬袖拭了拭一头地冷汗,吩咐宫人起驾前往永寿宫,可是心里却愈发地七上八下,看皇帝的意思是绝然不愿让靳容华生下这个孩子的,可是太后好不容易等到靳家的一个妃嫔怀上了龙裔,又岂会善罢干休? 太后虽非皇上生母,但扶持皇上登基之后,母子二人倒也一直相处和睦,此番真要为靳容华这个孩子闹得反目不可吗? 凤婧衣静静地望着沿途缓缓而过的的宫墙殿宇,暗自思量道:靳太后想要靳容华生下这个孩子,无非是要靳家以后的权势更加稳固,可是夏候彻这样有野心的男人,岂会甘心永远受制于人,必然不会让靳容华将孩子生下来。 如此一来,这个孩子必然让这母子二人生出矛盾,若她好生利用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最后借他的手除掉靳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最近正愁没有让他们母子反目的机会,如今却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了。 不知不觉,步辇已经到达永寿宫外,孙平吩咐宫人落辇,夏候彻拉着直入永寿宫,一边走一边道,“乖乖在一旁等着。”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实在想不通他把自己拉过来是要干什么。 看热闹吗? 永寿宫的宫人远远一看到皇帝的御辇过来便已经进去禀报过了,所以夏候彻带着她进去,靳太后面上并未有多大惊讶之色,神色悠然地品着茶问道,“皇上这个时候不在皇极殿处理政务,到哀家这来做什么?” “靳兰慧呢?”夏候彻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 “兰慧在后面休息。”靳太后说着,笑着搁下茶盏道,“哀家正准备差人去给皇帝报喜呢,兰慧已经有身孕了。” 夏候彻面色更沉冷了几分,道,“如果朕没有记错,那一日敬事房的人是来过的,那么她这个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靳太后望着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直言道,“哀家让人把送来的药倒了,皇帝年岁也不少了,宫里也该有几个孩子了,先帝在你这个年纪,皇子公主都两三个了。” “朕知道。”夏候彻面色沉沉,说道,“朕这就送她回明月楼,让太医院上下好生照看。” 太后闻言,却道,“罢了,你政务缠身哪里有这心思,兰慧从今天起便住在哀家这里了,哀家和兰轩照看着,也好过她一个人在明月阁孤孤单单的。” 他送她回明月楼? 只怕人一出了这永寿宫,兰慧腹中的孩子便不保了。 夏候彻薄唇紧抿着,太后果真是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眼下他总不可能冲进后殿,强行让靳兰慧喝了药,落了胎。 “好了,你既来了,就随哀家去看看她吧。”靳太后扶着书绣起身,带着他们去后殿看望靳兰慧。 暖阁里,好些个太医伺候着,靳兰慧在床上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到靳太后和夏候彻进来,便欲下床请安,太后却道,“好了,都有了身子的人了,不必起来请安了,好生躺着吧。” “谢太后娘娘。”靳兰慧笑了笑,随即望向夏候彻,却被他凛冽冰冷的目光惊得一颤。 他没有说话,她却可以感受到,他并不喜欢她腹中的这个孩子,甚至……根本不想要他。 她知道那一日敬事房是送了药过来的,可是她总有那么一丝丝希望着,他知道了这个孩子地存在,会是有一丝喜悦的。 终究,还是她太过奢望了。 一旁的靳兰轩望了望进门的夏候彻,面上满是失落。 若是那一夜没有靳兰慧的从中破坏,也许……这个孩子就会是她的了。 凤婧衣默然站在后面,瞧着一屋子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太后是铁了心要保下这个孩子,而夏候彻又不可能这样公然违逆太后,强行堕掉靳容华腹中的孩子。 靳兰轩今日也难得的安份,没有再如往常那般一见着她,便恨不得一副吃了她的样子。 “皇上过来坐着,陪兰慧说说话,她今日刚刚有了害喜的症状,一天了什么都没吃下,这会儿面上都没了血色……”太后担忧地道。 夏候彻闻言扫了一眼屋里站着的一干太医,道,“关乎皇嗣,你们可得悉心照看,若有半分差池,朕拿你们是问!” “是,臣等一定尽心竭力。”众太医跪了一地,连忙回道。 凤婧衣无声冷哼,这会让人家悉心照看,只怕一会儿回头就让人往药里掺红花吧! 然而,她想到的,靳太后也一样想到了,坐在床边拍了拍靳兰慧的手,道,“宫里这些个太医又伺候过几个孕育的妃嫔,哪里必得这其中的大小事情,哀家已经差人去了靖缡公主府上,她之前生珩儿时,那几个伺候的大夫婆子都不错,让他们到这里来帮忙照看着。” 凤婧衣忍不住要感叹一句,还真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这还没怎么样呢,言语背后就已经一番交手了。 夏候彻想对这孩子下手,靳太后却全安排上自己的人照顾,让他根本无一丝机会得手。 “既然母后已有打算,那便依母后的话吧,儿臣还有事要回皇极殿处理,先行告退了。”夏候彻道。 既然多说无益,他也无需多留在此,还是回去另寻办法吧。 “政事要紧,你先去吧。”太后点了点头,甚是通情达理。 夏候彻带着她离开了永寿宫,面色沉沉地上了步辇,不知心里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太后留在暖阁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靳兰慧睡下了,方才带着靳兰轩离开。 “姑母,你真的要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太后瞅了她一眼,道,“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如今这孩子兰慧怀上了,当然要让她生下来。” 靳兰轩有些气忿,道,“姑母,你明知道那天她是使了手段,还袒护着她?” “哀家都帮你帮到那个份儿上了,你自己却白白错过了,还有什么不服气的?”靳太后斥道,声音却还算温和。 她就不信那日事情,兰慧真的就没有动一点手脚,只是她没有证据,事情也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便也懒得过问了。 “姑母……” “好了好了。”靳太后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等这孩子生下来,自然是交给你抚养的,你最近也帮好生照顾着兰慧,让她顺利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皇帝不愿留下这个孩子,她却让兰慧生下这个孩子,想来孩子出生以后,本就不受皇帝宠爱的她,只怕以后皇帝看也懒得再看她了。 如此,这个孩子出生交给兰轩抚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谢谢姑母。”靳兰轩脸上终于扬起了笑意。 “这下高兴了?”靳太后说罢,催促道,“好了,折腾了大半天,扶哀家回房去休息一会儿。” 只怕皇帝还不会这样就算了,以后还有的操心的日子。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原本睡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咬着唇紧紧地揪住锦被,“我的孩子要交给靳兰轩抚养?凭什么?” 一路上,夏候彻都没有说话,面色却沉冷得可怕。 凤婧衣瞅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尽量不去招惹他,以免触了霉头。 车辇一到皇极殿,她便道,“皇上,嫔妾有些累了,想回凌波殿休息。” 夏候彻叹了叹气,只当她是想到了那早夭的孩子心中不爽快,便道,“孙平,送钰嫔回去。” “嫔妾告退。”凤婧衣跪了安,带着沁芳和青湮离开这是非之地。 皇宫从来都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地方,次日到清宁宫请安,各宫里都知道了靳容华有孕之事,无不是艳羡又嫉妒。 苏妙风见坐在边上的人怔怔出神,唯恐她是想到了那个夭折的孩子,担忧地道,“钰妹妹,别想太多,看开些。” 凤婧衣回过神来,笑了笑,“嗯。” 她哪用想那以多,如今该头疼的是皇帝皇后还有太后他们这些个,有的要让这个孩子出生,有的要让这个孩子见阎王,怕是又得愁得好些个晚上睡不着觉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望了望主位上坐着的邵皇后,果然那一脸和善的笑意,眼中却已经暗藏冷光。 这宫中任何一个妃嫔有了子嗣都会是她的威胁,更何况……还是靳家的人。 “这钰嫔和靳容华都是有福气的人,哪像我们这些个福缘稀薄,莫说是孩子,皇上都好些日子不曾见了。”胡昭仪阴阳怪气地叹道。 “有福气怀上了,也得有福气生下来才叫本事。”傅锦凰神情慵懒地靠着椅背,望向凤婧衣冷然一笑,“你说是不是,钰嫔?” “皇贵妃说的是。”凤婧衣淡笑道。 她无非是想刺激她一下而已,反正又不会少块肉,索性随了她去。 “太后娘娘如此看重靳容华这一胎,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皇后笑语道。 这个孩子出生了,靳太后定然会无所不用其及要皇上立为储君,到时候这宫中哪还有她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地。 在座的个个都是心思过人的,岂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一时间也都没有了心思再说笑下去。 苏妙风虽不甚在意恩宠子嗣,可靳家与苏家一向不合,若这个孩子真被靳太后将来扶持为储君,苏家便就要大祸临头了。 凤婧衣扫了一眼众人,悠哉悠哉地品着茶,既然有这么多人操心了,她又何必多费心思呢。 靳容华是皇上了这个孩子,可是这孩子要想顺利的出生,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任她靳太后有多大的本事,皇帝不想这个孩子出生,皇后也不想这个孩子出生,这里这和多人都不希望那孩子出生,她又能防得住几个人? 之后,一连数日,她没有再去皇极殿。 “听说皇上最近心情不是很好,主子不用过去看看吗?”沁芳提醒道。 “我看了他心情也未必能好起来。”凤婧衣懒懒回道。 她自己都心情不好呢,还要去想办法让他开心? 沁芳给她重新换了茶,担忧地问道,“你说,靳容华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吗?” 凤婧衣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头也未抬说道,“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么多人不想她把孩子生下来,这宫里让人小产的手段多了去了,一个一个花样,她能招架得住几个? 关键是,孩子他爹都不想他出生,那么便是生下来了,也是白搭。 “主子,有人找你。”青湮进来道。 “哦?”凤婧衣抬头。 青湮将字条递过去,说道,“是靳容华身边的人送来的,约你明日,酉时三刻到伽蓝院一见。” “她这个时候找你做什么?”沁芳对于姓靳的人,习惯性的生出警觉之意。 凤婧衣拿着字条看了半晌,搁到案几上说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哪能随便去的,我可不想再看到梅园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沁芳道。 凤婧衣知她心中担心,笑了笑让她宽心,说道,“放心吧,靳兰慧又不笨,也犯不着现在跟我作对。” “姓靳的,就没有一个好人。”沁芳哼道。 次日,还未到时辰,她便带着青湮一人去了伽蓝院,院内人迹稀少,倒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 过了大约两刻钟,外面传出响动,随时响起靳容华的声音,“你们在这等着吧,碧心扶我进去就行。” 凤婧衣等着,人一进了门便直言问道,“找我什么事?” 靳容华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淡淡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 “你说。” 靳容华敛目祈愿,良久方才睁开眼睛望着庄严的佛像,说道,“这个孩子,你说……我该不该留?” 做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出生,可做为了一个妃嫔,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只会让自己隐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你……”凤婧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难道她自己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靳容华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悲伤的沙哑,喃喃说道,“这是我期盼了多年的孩子,我想要生下他,抚养他,若是个男孩儿,长大了一定会像他一样俊美英武。可是……他都不要她,我生下他,又有何用?” “靳太后想要把孩子交给兰妃抚养,是吗?”凤婧衣问道。 “对。” 凤婧衣望了望她,说道,“其实,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靳容华沉默地跪在蒲团上,一语不发。 “你自己知道,皇上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这宫里很多人也容不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即便出生了,太后也不会让他留在你身边。那个时候,你对太后再没有用处了,而皇上也更加不愿看到你。”凤婧衣抿了抿唇,望向她说道,“若是你顺了皇上的意思,起码……他会念你这份情。”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子,她失去了一个仇人的孩子,心中尚且悲痛难耐,何况于这个人而言,那是她心爱的男人的骨肉。 纵然,那个人并不喜欢她。 可这个孩子对她而言,也是无比珍贵的礼物。 “我只是想要他能喜欢我,哪有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好。”靳容华仰头望着拈花而笑的佛,嘲弄地笑了笑,“可是无论我怎么争,怎么抢,他都看不到我。” “你不该爱上一个皇帝。”凤婧衣道。 而且,那还是一个无心无情的皇帝,这注定了她的悲哀。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去放下。”靳容华说着,扶着碧心站起身。 凤婧衣淡笑,男人的心是阴谋算计不来的,尤其是像夏候彻那样的男人。 靳容华冲她笑了笑,说道,“上官素,谢谢你今天来见我,他日若你我为敌,我也会为今日放你一回。” “那我也提前谢一声了。”凤婧衣笑道。 靳容华带着人离开了好一会儿,她方才从佛堂出来,带着青湮回了凌波殿。 果然,数日之后,永寿宫便传出了靳容华小产的消息。 ☆、子嗣之争3 那日她刚从清宁宫请安回到凌波殿,孙平便赶了过来,请她务必过去陪皇上用顿午膳,说是夏候彻这几日都忙得误了用膳时辰,他怎么样也劝不下。 她真搞不懂,这孙平怎么样就一再认定她去了他就能吃了饭了,夏候彻有那么听她的话吗? 皇极殿的气氛一如最近许多天一样的沉默压抑,伺候的宫人个个小心翼翼,唯恐再触怒了本就心情不爽快的皇帝。 “钰嫔娘娘你先进去吧,奴才带人去准备午膳。”孙平将她送到书房门口,也没有要替她进去通报的意思。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知道他是自作主张让她过来,若是进去通报惹了里面的人不高兴,少不了一顿责罚,可是这也不能就让她去触这个霉头吧轹。 然而,孙平却已经带着人走开了,她只能端上宫人准备送进去的茶,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夏候彻埋头忙碌着,面色有些阴沉,想来是还在为靳容华那个孩子而烦心,她轻步走近将茶搁到桌上,便一语不发地在一旁站着。 过了半晌,夏候彻搁下手中的笔,伸手去拿茶水,这才看到站在边上的她羝。 “过来了怎么不出声?” “看你忙着,不好打扰。”凤婧衣淡笑言道。 “最近怎么没过来?”夏候彻抿了口茶,一边继续看着折子,一边问道。 凤婧衣有些头疼地皱地皱了皱眉,总不告诉他因为自己懒得过来,只得笑了笑说道,“有些着了风寒,沁芳不许我出来。” 夏候彻侧头望了一眼她的面色,方才问道,“好了?” “嗯。”她抿唇点了点头,道,“皇上最近清瘦了不少。” “是吗?”夏候彻薄唇微扬,伸手拉她挨着自己坐下,“坐这等一会儿,忙完陪朕用午膳。” “好。”她乖巧坐在边上等着,瞅着一桌子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不由同情地叹了叹气。 她在南唐摄政三年,自然知道政务缠身的忙碌是何滋味,当权者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重大,必须都得经过深思熟虑,世人眼中皇帝坐拥天下,尊贵又风光,可这风光背后的操劳却是没有多少人知晓的。 若非因为国仇家恨的敌对,她是欣赏这个男人的,武能驰骋沙场,文能定国安邦,在母妃还在世之时,她与上官邑听到百姓议论起大夏新登基的皇帝,她说那个男人野心非同一般。 只是那时又何曾想到…… 经年之后,自己会成为他后宫妃嫔中的一个,成为与他生死相搏的对手。 不一会儿,孙平进来望了望两人,道,“皇上,到午膳时辰了。” “嗯。”夏候彻闻言搁下朱笔,侧头牵起坐在边上的女人道,“走吧,朕真有些饿了。” 孙平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自己将钰嫔请安,果真是没有错的。 两人到了暖阁净手用膳,刚吃到一半有人进来悄悄向孙平禀报了什么,孙平面色顿时变了,近前来道,“皇上,永寿宫那边出事了,靳容华……小产了!” 夏候彻面色并未有多大变化,没有一丝难过,也没有一丝欣喜,只是紧抿着薄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怎么回事?” “听说是靳容华与兰妃娘娘在花园里因为什么事争吵了起来,兰妃娘娘推了靳容华一把,人撞到了假山石,孩子没保住……”孙平回话道。 “兰妃?”夏候彻皱起眉头。 “是。” “知道了。”夏候彻拧着眉叹了叹气,吩咐道,“让太医们好生照看着,朕一会儿再过去。” “是。”孙平连忙出去,吩咐人去永寿宫传话。 凤婧衣望了望他的神色,试探着问道,“这个孩子又是因为兰妃,皇上要怎么办?” 夏候彻抬眸望着她,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很希望我治她的罪吗?” “嫔妾不敢。”凤婧衣垂眸淡淡道。 夏候彻沉吟了半晌,出声道,“前些日,你在伽蓝院见了靳容华?” “是。”凤婧衣坦然承认,抿了抿唇望向他,冷嘲着问道,“皇上是否还要问,是不是嫔妾指使靳容华将流产之事嫁祸兰妃娘娘,以报梅园落水之仇?” 夏候彻微微敛目,说道,“朕并无此意。” “靳容华确实约了嫔妾到伽蓝院见面,她只是要嫔妾替她转告皇上一句话而已。”凤婧衣有些委屈地道。 “什么话?” “靳容华要嫔妾转靠皇上,她不想为难皇上,嫔妾不知道她是何意思,便也没有过来说,皇上若是不信,嫔妾也无话可说。”凤婧衣搁下碗筷,委屈地抿唇垂着头。 他在怀疑是她指使靳容华,她知道。 这也正是靳兰慧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她约了她见面,之后又嫁祸兰妃,皇帝会疑心是她指使,太后又会对靳兰轩大失所望,而她又顺了皇帝心意博得几分情意,当真是一举数得的好计谋。 “好了,朕只是问一句而已,别胡思乱想的。”夏候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催促道,“快用膳吧,一会儿随朕去一趟永寿宫。” 凤婧衣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心中却袭上阵阵寒意。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多疑,可是没想到当她如此得他宠爱,依旧不得他一丝真正的信任,这于她而言是很危险的事。 她不仅需要他的宠爱,还需要获得他的信任,否则将来一有蛛丝迹让他对她起疑,她便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约是知道自己惹她难过了,夏候彻替她夹了好几回菜,嘱咐她多吃点。 然而,永寿宫那边可就没有这般平静了。 靳太后听到太医回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敛目痛心地跌坐在榻上,随即狠狠望向站在一旁的靳兰轩,失望至极地道,“兰轩啊兰轩,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哀家已经一再为你费尽心思,你却每每都让哀伤的努力付诸流水……” “姑母,是靳兰慧她……”靳兰轩辩解道,若非是靳兰慧言语相逼,她岂会动了手。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靳太后怒声喝断她的话,指着她沉声斥道,“哀家都已经说了只要孩子生下来便交由你抚养,你为什么就不听哀家的话,要在这个时候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姑母,我知错了。”靳兰轩跪下道。 靳太后一向疼她,这么些年从来没这样严厉地训斥过她,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让她动了气了。 靳太后敛目,一手支着额头叹道,“看来,哀家真的帮不了你了,你好好回你的漪兰殿吧。” “姑母,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靳兰轩紧张地道。 这是在这宫里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如果她都不帮她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么多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靳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哀家如此为你费尽心思,一来是真的心疼你,二来也是知道你与皇帝有些情份的,可是你总是这么不争气,连别人的言语冲撞都忍受不了,还怎么在这宫里生存下去,若非哀家和皇帝都顾念旧情,你如今早就进了冷宫里了。” 靳兰轩抿唇一字一句地听着,道,“是我让姑母失望了。” “你该好好学学兰轩,她虽不得皇帝宠爱,但她比你更懂在这宫里的为人处事。”靳太后道。 靳兰轩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了。” 看来,若非是知道皇帝对她顾念着旧情,还有这点利用价值,她的姑母也不会如此帮她吧。 否则,她病重三年深居长春宫,她怎么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正说着,书绣进来禀报道,“皇上和钰嫔娘娘过来了。” 靳太后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的靳兰轩,道,“好了,你起来吧。” 靳兰轩咬了咬唇站起身,看到进门的两人也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人怎么样了?”夏候彻一进门便紧张地问道。 靳太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孩子没保住,人这会儿还没醒呢。” 凤婧衣默然站在一旁,全当是看热闹,明明一个个都知道对方心里失着什么主意,面上还要装作关心痛心的样子,也不嫌累得慌。 “兰妃,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二回了,你有何话说?”夏候彻望向靳兰轩,面色冷沉地问道。 “四哥……”兰妃望着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她都是确确实实推了上官素和靳兰慧,也确实害得她们失去了孩子。 正说着,宫人急忙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皇上,容华娘娘醒了……” “走吧,先过去看看。”太后起身。 几人还未进门,便听到靳兰慧的哭泣声,好不凄惨痛心。 “兰慧,孩子已经没了,别再自己伤了身子。”太后近前安慰道。 靳兰慧泪落不止,一抬头看到跟着太后进来的靳兰轩,发疯一下从床上扑过来,“姐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这样夺走我的孩子……” “兰慧……”太后和书绣扶住她,劝道,“你才刚刚小产,别再动气伤身,好好上床躺着……” 靳兰慧怎么也不依,一把抓住靳兰轩的衣袖,泣不成声地控诉道,“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夏候彻皱了皱眉,上前将人拉开,将靳兰慧扶上了床,“孩子没了,你也要保重身子要紧……” “皇上……”靳兰慧面色苍白的倚在他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伤心不已。 凤婧衣只是在一旁看着,也许靳容华是设计了失去这个孩子,可此刻的悲痛想来也是做不了假的。 只是,用这样沉重的代价,换这个男人的假情假意,真的……值得吗? “兰轩,你先回去吧。”靳太后回头道。 夏候彻抬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靳太后的话。 “嫔妾告退。”靳兰轩知道自己多留在此也无益,便依言离去了。 凤婧衣站在一旁,看来他还是不打算处置靳兰轩,这旧情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这一次怀上孩子的不是靳容华,而是靳兰轩的话,他恐怕就真的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吧! 幸好,一切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好长一段时间,靳容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孙平适时进来禀报道,“皇上,郑大人,方大人,胡大人在皇极殿有事求见。” “政事要紧,皇帝先回皇极殿吧,兰慧交给哀家照看便是了。”靳太后道。 夏候彻抿唇沉吟了片刻,朝靳容华道,“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嗯。”靳容华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皇帝和凤婧衣两人离去。 出了永寿宫,两人上了步辇,夏候彻方才问道,“他们何事求见?” “好像是靳容华小产的事听到风声了,只怕……又是上次那样。”孙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之前,兰妃谋害钰嫔腹中皇嗣已经闹得满朝风雨,这才仅仅数月,又害得皇帝的第二个子嗣也夭折了,这朝中指不定又得闹成什么样。 夏候彻皱了皱眉,重重地叹了叹气,却并没有要处置靳兰轩的意思。 半晌,察觉到坐在边上的女子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在想什么呢,一句话也不说。” 凤婧衣回过神来,浅然一笑说道,“嫔妾只是在想,如果有孕的是兰妃娘娘,皇上……会怎么办?” 夏候彻目光微震,随即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别开眼望着前言道,“别胡思乱想的。” 凤婧衣想,她大约真的猜中了他心中所想的答案,一颗心莫名有些烦燥不堪。 “这两日你就不必再过来了,得空了朕再过去看你。”夏候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叹息道。 “是啊,皇上要忙着好生安慰容华娘娘,哪里有得空再见嫔妾。”凤婧衣哼道。 “你看你,这脑袋瓜儿里一天都想什么了?”夏候彻哭笑不得,伸手敲了敲她额头教训道。 凤婧衣拿开他的手,垮着脸哼道,“靳容华出了事,皇上都是百般安慰,嫔妾出事那儿,皇上整整一个月连面儿都露一个,果真是不一样的。” “那时是你不愿见朕,如今却又成了朕的错了?”夏候彻挑眉问道。 “皇上哪里有错,错也是嫔妾的错。”凤婧衣别着头说道。 夏候彻无奈地皱了皱眉,朝孙平道,“落辇吧,朕与钰嫔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 孙平连忙招呼宫人落了步辇,将随从都带了下去。 凤婧衣自己起身下了辇,说道,“嫔妾告退,皇上自己回去吧。” “素素!”夏候彻一把拉住她,皱着眉问道,“你到底又在跟朕生什么气?” “嫔妾没有生气。” 夏候彻捏了捏她的脸,哼道,“脸都拉这么长了,还没有生气?” 这女人乖巧的时候乖巧得不行,这蛮不讲理起来,让他也招架不住。 凤婧衣抿唇低着头,不愿说话。 “朕最近实在忙的没什么时间过去看你,等忙完了朕就过去了,到时候你赶都赶不走,如何?”夏候彻笑着安抚道,全然没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仪,倒似是个讨好心上人的邻家少年。 凤婧衣忍俊不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话算话吗?” 原本最近就政务繁忙,加之又闹出皇嗣夭折之事,朝中只怕又是一番风雨,够他忙活好一阵了。 “朕何时对你不算话了?”夏候彻板着脸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 夏候彻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光洁的额头,说道,“素素,朕说了不委屈你,其实已经委屈你太多了,朕都知道。” 纵然他是一国之君,许多事也不可能随心而行,总免不了诸多牵制。 “靳容华的事,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她闷闷地说道。 “朕信你。”夏候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原来是为了那会追问她见靳兰慧的事跟他置气呢。 原本还是不确定的,去了一趟永寿宫,他已经肯定事情是靳容华自己嫁祸靳兰轩,又将嫌疑引到她的身上,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然不喜欢这种跟你自己玩弄心机的女人,但她这一次确实还算识实务,知进退。 凤婧衣仰头望着她,唇角绽起笑意,“那我回去了。” 夏候彻松开手,笑道,“自己小心着,别再着了风寒。” “嗯。”她抿唇点了点头,扭头四下望了望,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夏候彻站在原地,摸了摸脸上,好心情地笑了。 孙平看到钰嫔走了,方才寻了过来,瞧见笑开了花似的皇帝不由纳闷儿了,这刚才还一脸阴沉的,这会儿怎的就成这样了? 凤婧衣带上沁芳和青湮回凌波殿,一路想起自己方才那矫情劲儿,不由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回去坐下,皇后宫里便派人传了话来,说是皇后新得了几副佳作,请各宫里过去赏画。 可是,她怎么听都觉得的这一群人在为永寿宫的事儿而幸灾乐祸呢。 反正也是无事儿,便让人去约了苏妙风一同前去凑个热闹,她两过去的迟些,清宁中的园子里已经热闹开了。 “钰嫔不是陪皇上去永寿宫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胡昭仪笑着问道。 “皇上回了皇极殿,嫔妾刚回到宫中,无事便和苏姐姐一起过来瞧瞧。” “是吗,也不知靳容华如何了?”皇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叹道,“孩子没保住,人似也伤得不轻,哭闹了好一阵呢。” “哎,那倒真是可惜了那孩子。”郑贵嫔叹道。 凤婧衣哂然一笑,嘴上说着可惜,明明一个个心里笑得比谁都得意,若不是这孩子现在小产了,保不准将来也会断送在她们谁的手里吧。 “听说是兰妃推了靳容华,才害得她小产了,皇上和太后却什么都没说,大约又是就这么不轻不痒地过去了。”胡昭仪哼道。 “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里哪里舍得罚了她,皇上……那就更不必说了。”方婉仪笑了笑,哼道。 “这都接连夭折了两个孩子了,皇上还是如此护着她,这事儿若是搁在我们谁身上,莫说是受罚了,只怕祸及满门的罪名都有了。”胡昭仪冷哼道。 郑贵嫔闻言望了望众人,压低了声明说道,“这好在是有孕的是靳容华,便是这孩子没了,皇上想来也不会有多伤心,这若有孕的兰妃,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这接连两孩子都没了,皇帝也没将兰妃问罪,这若有孕的是兰妃,怕是这孩子就真的会生下来了。 “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咱们就别妄加议论了。”皇后扫了一眼几人,说道,“说好是来赏画的,怎么都扯到别处去了。” 皇后都发话了,众人便也不敢再议论下去了,纷纷开始品评着挂了一屋子的画作,雅兴大发。 苏妙风陪着她瞧着画,低声道,“那孩子,真是因为兰妃才小产的吗?” 凤婧衣神秘的笑了笑,只是道,“听说是如此。” 苏妙风沉吟了半刻,也明了她话中之意,表面靳容华是因为靳兰轩才小产的,背后是另有文章的。 “那想必最失望的,一定是太后娘娘了。” 凤婧衣笑了笑,低声道,“我想也是。” 靳太后在那个孩子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如今是全都落空了,心中又岂止只是失望而已。 她想,她大约是时候给她来点雪上加霜了。 清宁宫赏画赏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黄昏之时方才散去,皇后让她们各自挑了喜欢的画作相送,她也挑了幅顺眼的带走,方才与苏妙风结伴回去。 “妹妹最近是与皇上怎么了?” “没什么啊。”凤婧衣不明白她是何意思。 苏妙风瞅了她一眼,说道,“我是说,最近一直都是你专房之宠,皇上怎么就突然临幸了靳容华,还让她有了孩子,她入宫以来也就头一年侍寝过一两次,若不是因为太后的原因,皇上只怕都忘了她是谁了。”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大约皇上一时兴起,想换个口味的吧!” 那样的事,她不知道,也没时间没兴趣去打听。 苏妙风望了望她,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回了凌波殿,摒退了其它宫人,她便道,“青湮,通知公子宸,咱们该跟靳太后打个招呼了。” “什么时候?”青湮问道。 凤婧衣手指敲了敲桌子,想了想说道,“宫外情形我们没有她了解的多,让她自己看着办,最好在十天之内。” 她想,她的好姨娘和好表妹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会激动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了。 “好。”青湮道。 “大夏皇帝一直在追查你的行踪,若是他追查下去,查到了隐月楼怎么办?”沁芳忍不住担忧,夏候彻那高深莫测的心思,她也见识了不少了,绝对不是一个能随便唬弄过去的人。 “放心吧,此事早有计划,不会有差错。”凤婧衣笑着道。 沁芳叹息着望了望两人,这些谋算人心,打打杀杀的事情她不懂,只是担心轻易暴露了主子的身份,会让她惹来杀身之祸。 果然,隐月楼办事的效率非同一般。 还不出五天,自外地养病回京的兵部侍郎靳英,于回京途中被人在船上暗杀。 那是靳兰轩的父亲,也是当年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之一,只是那时她还未掌权南唐,他已经回了大夏盛京,才让他多活了这些年。 靳家派人入宫禀报,靳太后连夜出了宫回了定国候府,府中正厅已经设好灵堂,靳兰轩扑到棺木旁,望着棺木至死不瞑目的父亲,痛哭道,“爹,是谁害了你?到底是谁害了你?” 靳太后纵然心中悲痛,却了很快冷静了下来,“随三爷回京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的吗?” “当时随行的护卫都没有一个活着,只有当时碰巧离开的如夫人活了下来,可是……她被吓得现在话都不敢说。” “人呢?给哀家带上来?”靳太后怒声喝道。 靳老夫人神自在在地坐在主位品着茶,皱着眉道,“这里是候府,不是你的永寿宫,这么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扰了亡灵安宁。” 靳太后望了望她,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难不成连凶手都不能追查吗? 如夫人被人带到了偏厅,靳兰轩一把抓着人便逼问道,“说,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到底是谁?” 然而,本就精神恍惚的如夫人被吓得缩成一团,连连摆着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到底是谁杀了我爹,快说!”靳兰轩愤怒地摇晃着如夫人,一再逼问。 靳太后咬了咬牙,让人拉开了靳兰轩,自己蹲在缩成一团的如夫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告诉哀家,你那天看到了什么?” “不能说,说了会死的……不能说,说了会死的……”如夫人惊恐不定地喃喃念道。 “你不说,我现在就让你死!”靳兰轩说着,便要扑过来掐着她再逼问。 靳太后怒声喝斥道,“给哀家安静一点。” 靳兰轩哭着抓着如夫人,泣声问道,“如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爹,到底是谁……” 靳老夫人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便是报应了,害了她的女儿,一个也不会有好下场。 “如夫人,那天你干什么去了?”靳太后一步一步地诱导着对方的思维,问道。 如夫人一听不是问凶手的事,人渐渐放松了不少,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说道,“那天……那天走到了芙蓉泉,三爷说……那里的泉水煮茶最好了,我就去取泉水了,那里的泉真的很清甜,煮了茶三爷一定会喜欢的……” “你取泉水之后呢?靳太后继续问道。 “之后……之后我就往回走,可是那里有人,他们都带着刀,我……我只好躲起来了……”如夫人似是回忆起了当天的事,断断续续地述说道。 “是什么人?”靳太后有些紧张地问道。 如夫人一直咬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是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可是她好吓人……” 靳兰轩紧张地一句一句地听着,等着如夫人说出更多的讯息。 靳太后望了望她,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如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缩成一团直发抖,“她拿刀指着三爷,她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 一屋子人也都屏息听着,可是谁也想不出是谁跟三爷有着杀母之仇。 “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靳太后继续追问道。 如夫人想着想着,突地瞪大了眼睛,“她说……三叔,你连你的亲姐姐都能杀,我为什么杀你……” 靳兰轩闻言缓缓地望向靳太后,呼吸开始颤抖,喃喃道,“是她,是她,是凤!婧!衣!” 说到那个名字,她字字都咬牙切齿。 靳太后面色也开始变了,扶着书绣的手,缓缓坐了下来,“南唐长公主……不是已经殉国而死了吗?” 最震惊的,莫过于靳老夫人,震惊之后,更多的是欣喜若狂。 没有死,她的外孙女还没有死。 “姑母,姑母……她来报仇了,她先杀了我爹,然后会再杀了我,然后还会杀了你……”靳兰轩说着,目光变得冰冷而疯狂,“我们要杀了她,不然……不然她就会杀了我们的……” 靳老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跟前,龙头拐杖狠狠跺了跺地,沉声道,“你们要杀了谁?” 靳兰轩被喝得一震,不敢再说话了。 “这样的话,在这定国候府,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靳老夫人喝道。 这些人,就是这些人,害死了她的女儿,还想要再杀了她的外孙女! 靳太后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发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办了三爷的丧葬之礼,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罢,深深地瞪了一眼靳兰轩。 她不该在这里说出凤婧衣的名字。 她也想杀了凤婧衣,可是这样的话却不能在靳老夫人面前说起,可是兰轩却偏偏说出口来了,以后再想除掉那个人,这老东西定然会从中作梗。 再之后,定国候府忙着办丧礼,疯疯癫癫的如夫人便被送到了旧的别院,没人顾得上去管她。 夜静更深,有人趁着夜色摸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轻声唤道,“如美人儿?如美人儿?你在哪儿呢?” 黑暗的屋内突地一下灯火大亮,先前看似疯了的如夫人道,“怎么现在才过来?” 来人进了屋,手中的白扇一开一合,扇面上金灿灿的三个字格外惹眼。 死要钱。 “事情都办妥了?”公子宸问。 如夫人一把拿过她拿来的吃食,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随即拿起水灌了一大口,满足打了个饱嗝,“废话!” 没有什么刺客,没有什么暗杀,一切都只是她这个潜伏在候两年的如夫人自己杀了人,又回来自编自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都信以为下手的南唐长公主。 “后面怎么办?”如夫人认真问道。 公子宸从袖子里摸出一包东西,说道,“明后天你把这个吃了。” 如夫人拿过嗅了嗅,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老鼠药。” “信不信我现在就塞你嘴里去?”如夫人恶狠狠地说道。 “当然是假的。”公子宸连忙赔笑,而后说道,“这件事很快大夏皇帝可能也会追查过来,你能骗过候府这些人,不一定骗得过她,所以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能换个别的吗?”吃老鼠药死,传出去还让她怎么混? “你在这里要死得正常点,肯定就是饿得没东西吃,便吃掉了这园子里的老鼠药,这样死才合情合情。”公子宸说着,一合扇子笑着道,“放心吧,等他们把你埋了,我再去把你挖出来,你又是活蹦乱跳的。” “你要是贪了老娘这些年的财产,把老娘活活埋死了怎么办?”如夫人一脸不信任地哼道。 公子一展金扇,笑着道,“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像。” 公子宸郁闷地垮下笑容,说道,“你明天可以把药吃了,后天他们办完丧事,我会设法引人过来发现你的尸身,必须赶在大夏皇帝插手之前脱身。” “知道了,滚吧。”如夫人收起东西,往破烂的榻上一躺哼道。 公子宸收起扇子出门,悄无论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诱君欢 在靳太后带着兰妃离宫的当夜,夏候彻自孙平口中得知凌波殿这两日宣了太医,钰嫔染了风寒病得不轻,思来想去夜里便赶了过去。 一进门,便听到内殿传出咳嗽之声,他拧着眉掀开帘帐而入,“不都说了让你小心些,怎么又病了?” “皇上万安。”沁芳等伺候的宫人,连忙跪下道。 夏候彻微一抬手,示意她们起身,自己到了床边坐下,轻轻拍着咳嗽不止的人后背。 半晌,凤婧衣才止了咳嗽,沙哑着声音道,“又不是我想生病的。轹” 夏候彻伸手接过沁芳端着的药,说道,“病成这样了,怎么都不让人去支会朕一声,若不是孙平从太医那里知道跟朕说了,朕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凤婧衣一脸倦容,道,“你不是说了很忙吗,只是个风寒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夏候彻吹凉了药,喂到她唇边,道,“你说得轻巧,哪次风寒不是把人吓个半死。糁” 有了之前两次她大病的经历,他一听到孙平禀报说太医诊断状况不太好,哪里还在皇极殿坐得住。 “用晚膳了吗?”凤婧衣喝完药,缩在被子里问道。 夏候彻将碗递给沁芳,给掖了掖被子,道,“还没有。”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朝沁芳道,“去做些吃的来吧。” “是。”沁芳说着,带着宫人离开了寝室。 “瞧瞧,你这一个冬天都病了几回了,真是让人操心。”夏候彻皱着眉,叹息道。 凤婧衣咳了几声,说道,“可能不太适应盛京的冬天,我在南唐这么多年也没过过这么冷的冬天,不病了才怪。” “再忍忍,下个月就到春天了,到时候就暖和起来了。”夏候彻笑了笑说道。 “嗯。”她懒懒地应了应声,又问道,“一会儿还回去吗?” “这么盼着朕走?” “我哪有?” 夏候彻轻笑,伸手在被子里拉住她的手,问道,“那是盼着朕留下?” “是又怎么样?”她哼道。 夏候彻侧身支着她躺在外侧,笑着吻在她的脸上,“是的话,朕当然就留下了。” 正说着,沁芳等人在帘外道,“皇上,娘娘,晚膳好了。” “你还要吃吗?”夏候彻问道。 凤婧衣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想吃了。” 夏候彻坐起身,对外面的人道,“送进来吧。” 沁芳带着人将准备的晚膳送上桌,自己端着汤到床前道,“主子,奴婢煮了雪梨汤,你喝了口中就不会再有苦药味儿了。” 凤婧衣撑着坐起身,靠着软垫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不时瞅一眼桌边一个人用膳的男人。 夏候彻用完膳便自己去泉室沐浴去了,她则百无聊赖的窝在床上想着,今晚定国候府想必是很热闹了,只可惜她却没机会去看这热闹。 想来,她的那些个亲戚们都会激动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了。 夏候彻沐浴出来,换了一身轻软的睡袍,钻进被子里便习惯性地将她搂在怀中,“怎么还不睡?” “今天睡了一天了,这会儿睡不着了,你先睡吧。”凤婧衣道。 夏候彻探手摸了摸她有些烫的额头,皱了皱眉,“还没好?” “已经好多了。” “你得听太医的话把身子好好养养了,这动不动就病倒了。”夏候彻理了理她微乱的发,叮嘱道。 “知道了。”她乖乖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我明天可以去皇极殿吗?” “病成这样,还乱跑什么?”夏候彻皱起眉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低声道,“待在这里闷死了,沁芳都不让我下床。” “好好养病。”夏候彻说道。 “你是不想看到我是吧?”她挑眉问道。 “不想你我大半夜的跑过来做什么?”夏候彻哭笑不得,这女人又开始蛮不讲理了。 “那你不让我过去?” “朕忙着也顾不上你,你去了做什么?”夏候彻道。 凤婧衣低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沙哑着声音咕哝道,“我想你,想看到你。” “我不是在这儿,你不是正看着?”夏候彻讶然失笑。 “可是明天也会想。” 夏候彻低头瞅着她,笑语,“朕的素素,可没有这么粘人的。” “不去就不去。”见他不答应,她翻了个身,以背相对。 夏候彻无奈地笑了笑,心底却生出几分莫名的甜蜜,从背后将她整个拥在怀里,道,“那明早跟朕一块儿过去,不过只准待在暖阁,不许乱跑。” 凤婧衣一听,满意地笑了,翻过身来道,“好。” 这一番肉麻兮兮,儿女情长的话说得她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了。 他以为她真吃饱了撑着,病成这样还去围着她转吗? 只不过明天他肯定就会得知定国候府之事,而如夫人还未脱身,虽然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但若是这个人追查过去了,总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得暂时跟在他身边,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一举一动,阻止他在如夫人脱身之前出宫追查。 夏候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朕先睡了,要是不舒服了,记得叫朕。” 昨夜就只睡了两个时辰,今天又忙碌了一天,他确实已经很累了。 “嗯。”她应了应声,不一会儿功夫身边的男人便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次日,天刚刚亮,孙平便已经在帷帐外提醒道,“皇上,起了吗?” 夏候彻是个睡觉也警觉性的人,一听到声音便立即醒了,出声应了应声“叫沁芳她们进来吧。” 孙平听了有些纳闷儿,皇帝一向都是自己更衣穿戴,今个儿怎么突然叫沁芳等人进去伺候了。 虽然觉得奇怪,还是依言出去传了沁芳等人进去。 夏候彻望了望还睡着的女人,推了推,“素素?” 凤婧衣懒懒地睁开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还要过去吗?”夏候彻问道。 凤婧衣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慢吞吞起身准备更衣梳洗。 夏候彻自己下床穿好衣了,见沁芳带着人进来了,便道,“伺候你家主子更衣梳洗。” “是。”沁芳等人应了声,立即拿了衣物到床边服饰。 “青湮,你一会儿去清宁宫帮我向皇后说一声,我明日再过去请安。”凤婧衣叮咛道。 夏候彻听了拧着眉,训道,“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天天往清宁宫跑了?” 本就染了风寒在身,还一清早出去吹冷风,难怪不仅没好还一天比一天重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懒得辩驳。 不一会儿功夫,她便被裹得严严实实拉上了御辇,本就没睡醒,一路颠着颠着又险些睡着了。 许是昨晚那几句肉麻话说得皇帝心情顺畅了,到了后极殿就直接将她抱了进去安顿在暖阁,叮咛道,“朕要去早朝了,下了朝再过来陪你用早膳。” “嗯。”她缩在被子里应了应声。 夏候彻望了望一旁的沁芳道,“好生照看着,等她醒了再让人送早膳过来。” “是。” 夏候彻望了望床上已经睡着的女人,带着孙平赶去正殿早朝,朝议上这才有人说起了兵部侍郎靳英遇刺之事,下了朝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这事你昨晚就没得到消息?”一从正殿出来,他朝问起孙平。 “奴才昨夜只接到消息说太后带着兰妃连夜回定国候府,只以为是靳老夫人又出了什么事,并不知是靳大人出了事。”孙平连忙回道。 “派人去候府瞧瞧,到底怎么样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夏候彻本是习惯性地准备直接去书房,突地想起还在暖阁的人,又转了方才去了暖阁,瞧见沁芳在外室便问道,“起了吗?” “娘娘刚起,正等着皇上过来用早膳呢。” 夏候彻闻言便大步进了内阁,瞧见坐在榻上正看着书的人便笑问道,“睡醒了?”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下了榻,“怎么这么慢,我都饿了好一阵了。” 夏候彻净了手方才到桌边坐下,瞅了她一眼道,“饿了就先吃,不必等着朕。” “一个人吃没意思。”凤婧衣给他夹了菜,说道。 夏候彻瞅了她一眼,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两人刚刚用完膳,孙平便进来了,神色有些慌乱。 “定国候府那边有消息了?”夏候彻问道,瞧见他那样的神色,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孙平望了望他,小心翼翼地回道,“是有消息了,可是似乎……似乎太后和兰妃娘娘都认定了行凶之人是……” “是谁?”夏候彻敛眉皱起。 孙平一脸凝重,说道,“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话音一落,夏候彻的面色倏地冷沉得吓人,喝道,“这是谁说的?”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追问了当时逃过一劫的如夫人,推断说是南唐长公主下得手。”孙平道。 夏候彻薄唇紧抿,侧头望了望一旁亦是一脸震惊之色的凤婧衣,朝孙平道,“宣方将军和容军师入宫。” “是。” 孙平离开,殿内的气氛变得沉默而压抑。 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心中却是暂时松了口气,他宣方潜和容弈入宫便是要将此事交给他们两人去追查,那么他自己便暂时还不会出中去了。 只希望,如夫人能尽快脱了身才好,可别落在了这个人手上。 “素素,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她?”夏候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道。 凤婧衣直视着他,坦言回道,“我想是的。” “那她为什么要杀靳英?” 凤婧衣抿唇沉吟了半晌,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当年靳英和兰妃活活烧死了她的母亲毓妃,也险些要了她的命,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在大夏境内杀害我大夏重臣,她真以为朕就抓不住她吗?”夏候彻眉眼沉沉,黑眸之中寒光森然。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观望着一切。 半个时辰后,大将军方潜和军师容弈应召入宫前来晋见,夏候彻并没有让她回避,直接让孙平宣了两人进来。 “兵部侍郎靳英被害一事,想必你们已有耳闻。” “臣已经听说了。”方潜回道。 一夜之间,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谁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竟然敢去杀害当朝兵部侍郎,公然与大夏第一望族为敌。 “方潜,你带人去定国候府,一定要保护太后和兰妃的安全。”夏候彻郑重说道。 方潜望了望面色沉凝的皇帝,大约也猜出了此事与什么有关,连忙回道,“臣领命。” “容弈,你代朕去一趟靳英遇害地点,方员数里的人一一都去查问,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准放过,朕决不容许这样的人在大夏境内继续猖狂下去。” 凤婧衣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那人眼底升腾而去的冷冽杀意。 是啊。 一提起凤婧衣三个字,他总会这样一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神情。 可想面知,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败露,将会是如何惨烈的下场。 方潜和容弈先后告退,夏候彻也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朕去书房了。” “嗯。”凤婧衣应声道。 沁芳担忧地望了望她,却也没有出声再询问什么。 到了午膳之时,她等了半个时辰,夏候彻也没有过来,孙平只说是皇上有事忙着,没时间过来,却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怒龙颜。 凤婧衣想了想,只得自己去了书房,夏候彻的神色果然不怎么温和,甚至比早上的时候还要阴鸷骇人。 “皇上,该用午膳了。”她走近温声提醒道。 夏候彻抬头望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忙碌着道,“朕还有事,你自己先吃吧。”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原地。 半晌,夏候彻又抬头瞅了她一眼,“怎么还不去?” “我等你。”她道。 夏候彻望了她好一会儿,还是搁下了手头的事,无奈起身道,“好了,走吧。” 午膳桌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他简单吃了几口便又扔下她走了,凤婧衣只得自己一个人继续享用一大桌的精致御膳。 她知道是自己一手制造的事让他没心情用膳,但作为一个嫔妃,形式上总还是要关心一下皇帝的。 依脚程计划,容军师这一来一回得明日晚上才会赶回来,想来也是一无所获回来,到时候夏候彻为了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亲自走一趟定国候府。 可是,按照她与公子宸的计划,明天晚上如夫人还没能够脱身。 到时候,她该怎么才能把她留在宫中,让他不能去定国候府才好? 一天一夜漫长的等待,夏候彻向孙平问起过两次容军师的消息,足见他是等待得有多焦急。 凤婧衣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一颗心也开始焦燥不安,容军师已经在进京的途中了,她却还完全想不出该怎么样拖住夏候彻,让他今晚无法出宫。 然而,好死不死的,她的风寒又愈发地重了,整个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沁芳见状,便赶紧去通知了孙平,请他帮忙找太医过来。 孙平吩咐了人去太医院请人,思前想后了一番,还是壮着胆子进了书房去禀报。 “皇上,钰嫔娘娘似乎这会儿不太好了,烧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 晚上喝了杯咖啡,胃里就跟刀子绞似的,完全完写不动啊,这是要逼着我放弃咖啡么,可是以后长夜漫漫我要拿什么提神啊。 先更五千,还有五千我继续写,乃们说,要不要使个美人计来点船呢? ☆、诱君欢2 原本政务缠身,又忧心着容弈的追查结果,已经让他焦燥难安了,这会儿她又给病得重了。 “太医呢。”夏候彻搁下手头事,一边起身往暖阁去,一边问道。 “奴才已经差人去请了。”孙平道。 “中午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病成这样了?” “奴才也不知道,早上太医过来请脉也还好着,下午钰嫔娘娘睡了一觉起来面色就不好了。”孙平快步跟在后面回话道轹。 “下午都不好了,你这会儿才说?”夏候彻扭头狠狠训斥道。 孙平冤枉不已经,道,“奴才也想告诉您来着,可钰嫔娘娘说您忙着就不必过去说了,自己休息一会儿就行了,哪知道……” 夏候彻到了暖阁,太医也刚刚赶过来正请着脉,瞧着他进来纷纷跪拜请安暨。 “人怎么样了?” “钰嫔娘娘体内寒气太重,冬日里又是阳气渐收,阴气渐长的时候,需得驱除体内寒气之后慢慢调养,才能有根治的可能。”王太医上前回道。 “都这么些天,一点起色都没有,你们一个个医术都学到哪里去了?”夏候彻沉着脸斥责道。 凤婧衣头昏脑胀的窝在床上,沙哑着声音虚弱不堪,“皇上,不关他们的事……” 夏候彻到床边坐着,探了探她额头的热度,眉头拧得更紧了,侧头瞅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喝道,“还不想办法医治?” “臣等快开了药了,钰嫔娘娘服了药,屋里多加些炭火,或者在温泉室里逼出一身汗来,明天状况应该会好转些。”太医道。 一提到出汗,凤婧衣顿时有此窘了。 “娘娘,药来了。”沁芳将药端了进来。 夏候彻自己接了过来,吹凉了一口一口喂着她喝掉了,吩咐道,“朕送你去泉室。” 说罢,给她裹上外袍便直接抱起走了。 温泉室内热气撩人,夏候彻却还吩咐道,“再送两盆炭火进来。” 凤婧衣哭笑不得,这是要准备把她蒸熟了不可吗? 孙平很快带着宫人送了炭火进来,原本就热腾腾的温泉室,很快如酷热不堪,她自己倒还好,抱着她的夏候彻便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你还好吧?”她哑着声音问道。 “自己躺一会儿。”夏候彻将她放到榻上,自己将一身厚重的冬衣脱了,里面轻薄的单衣已经湿透了。 “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好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热得干脆将里衣脱了,赤着上身坐榻边,“你这个样子,朕怎么放心出去。” 凤婧衣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说话要算话,不许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夏候彻低笑,挤上穿小的榻上躺在外侧,将她搂入怀中抱着,空气炙热难耐,怀中的人却淡淡凉凉的让人舒爽不已。 她小脸贴着他火热的胸膛,安静的泉室里,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有种难言的奇妙。 不一会儿,还裹着厚冬衣的她也开始沁出汗来,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于是便想将罩在身上的袍子给拿开。 “怎么了?”夏候彻低头瞧了瞧。 “热。“她皱着眉咕哝道,伸手便要将上盖着衣服给拿开。 “别闹,好好捂一身汗就好了。”夏候彻将衣服拉着盖好,还将自己的袍子也给她裹上了。 凤婧衣哭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下午就不偷偷吃那碗冰粥了,这不是活受罪吗? 于是,渐渐的整个人像被人放到了蒸笼里一样,就差还没蒸熟了。 “已经出汗了,可以拿开了吗?”她问道。 夏候彻低头瞪了她一眼,防止她自己动后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蹲掉了,将她连衣服带人都楼在怀中,让她动都动缠不得。 凤婧衣想了想,心下一横,抬头在他薄唇吻了一下。 夏候彻瞅她一眼,没反应。 她又亲了上去,然后瞅着他。 “干什么?”夏候彻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小脸红红地瞅着他,说道,“换个方式出汗好不好?” 夏候彻俊眉一挑,然后哼道,“病着就规矩点。” 凤婧衣低头皱了皱眉,太医们说让她进来待一个时辰,可是这出去了容弈也该进宫来向他禀报了。 夏候彻抚了抚她贴在脸上的湿发,想着再过一会儿应该会差不多了,哪知怀里的女人却在他脖子胸口一口一口地咬,咬得不重却让人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他好气又好笑。 “素素?!”他将她挪了挪,让她面对着自己,没法再去“行凶”。 她苦着脸瞪着她,难道她引/诱人的功夫就那么不到家吗?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可是安份不到一会儿功夫,她又开始扭来动去的。 “又怎么了?” “背上有点痒。”她瞅着他咕哝道。 夏候彻叹了叹气,耐着性子一手伸进她衣服里,撩开湿透的里衣摸到背上,“哪里?” “往前一点。”她道。 他挠了挠,问道,“这儿?” “再往前一点。” “这儿?”他挪了挪手。 “还往前一点。” 他无奈地又挪了挪地方,手上触摸到娇嫩突起让他瞬时呼吸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摸到了她胸口,于是恨恨地瞪向怀中的女人,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就那儿痒。”她皱着眉道。 他硬着头皮轻轻挠了挠,可是触在手上的丰盈柔软,让他越发呼吸沉重,挠着挠着便变成了揉捏。 她微微喘息着望着她,有些羞涩吻上他的薄唇,辗转吮吻之后又退开,目光盈盈地盯着他不说话。 夏候彻盯着那诱惑水润的红唇,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全然不复温柔,吮着她的唇舌恨不能将她吃下腹中一般。 不知不觉间,她身上的衣衫已经层层而落,香汗淋漓的娇美玉/体仿若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因为太热的缘故,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红,更显得媚态横生。 他唇舌沿着脖颈一寸一寸亲吻着,直到覆上樱红挺立的红果,忍不住百般吮弄轻咬。 “咝……”一瞬尖锐的痛感,让她颤着倒抽了一口气。 他辗转吻上水润的红唇,握着她胸前娇软的大手力道粗狂,咬牙道,“打哪儿学得这些媚惑圣心的花招……” 她双腿缠他的腰际,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笑着道,“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他低笑着吻着她,一手沿着她的臀骨探到湿滑不堪的幽缝,柔软紧窒的触感觉让他喘息一震。 “唔……”她缩了缩腰,想要避开她作战的手,却抵上了他腿间炙热吓人的硬挺,脸刷地一下烧起来了。 夏候彻低笑道,“脸皮儿这么薄,还敢诱惑人,嗯?” 她头埋在他的颈窝,被他兴风作浪的手撩拨得喘息不已,难耐地弓着腰贴着他火热之物磨蹭着,他哪里禁得住这般热情,一手托着她的臀便猛地用力撞了进去,而后发出快慰的叹息。 她扭腰挺臀,迎合着他的顶撞,快慰的感觉来得也格外汹涌猛烈。 “素素……素素……”他低哑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 她被撞击不断抖动,巨大的快慰中,哆嗦着身子迎来美妙的愉悦,他却冲撞得愈发凶猛,将她逼近崩溃的边缘。 “啊……慢点儿……别……”她难以承受地乞求道,殊不知这样更激发男人的残虐,托着她臀部的手粗暴地抓捏着。 静寂的泉室内,一室暧昧的喘息与呻/吟。 当他餍足之后,凤婧衣跟个猫儿似的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也想动。 夏候彻脸挨了挨她的额头,问道,“好些没有?” “有点儿。”她懒懒地应道。 夏候彻轻抚着她的背脊,笑语道,“最近怎么这么缠人了?” “我不缠你,你就会去缠别人的。”她抬眼瞪了瞪他,哼道。 夏候彻失笑,低头吻着她的额头,道,“朕连你都招架不住了,哪还有功夫去缠别人?” “你笑什么?”她仰头问道。 他一低头,怀中的女人正轻仰着头望着他,散乱的发丝若隐若现地遮住丰盈的柔软,半露不露却更加妖娆妩媚,心念一动又吻上已经嫣红肿胀的红唇…… 此时此刻,容弈刚刚赶回京中,连夜便入宫前来皇极殿禀报。 “孙公公,我有事要见皇上。” 孙平和沁芳与一众太医正在外面等着夏候彻他们出来,闻言瞧了瞧更漏道,“容大人再等一会儿,皇上稍后便出来了。 容弈点了点头,便也跟着在外殿等着。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从里面出来,容弈便忍不住催促道,“孙公公,你去通报一声,皇上说了让我一回京就来禀报的。” 孙平想了想,道,“那咱家进去看看。” 说罢,一个人往泉室去,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的暧昧喘息,哪里还敢再进去,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皇上呢?” 孙平有些为难,说道,“容大人,皇上现在不甚方便见人,你还是等天亮了再过来吧。” “不方便?”容弈不明所以。 孙平抿唇笑了笑,说道,“确实不方便,容大人还是先去西园等着,回头皇上出来了,再通知你过来。” 这时候他哪里敢进去打扰,除非不想活了。 容弈扫了一眼殿内的几个凌波殿宫人,再怎么迟钝也猜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只得先答应了孙平的安排,暂且去西园等着。 孙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状况,自然不敢再轻易进去,只能带着宫人和太医们继续在外南等着,直到天亮了方才进去在外面提醒道,“皇上,早朝时辰快到了。” 温泉室内,一场云雨刚歇。 凤婧衣倒在榻上,身上盖着候彻的衣袍,听到孙平的声音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为了不让他昨晚出宫,她什么苦肉计美人计都给使上了,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肩头,一寸一寸啄吻着她光滑的后颈,唤道,“素素?” “嗯。”她眯着眼睛应道。 “该起来出去了。”他道。 自己也真是荒唐,明知她还病着,竟还跟她折腾了一晚上。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却动都不想动一下。 夏候彻将她抱起进了温泉池子里,本想唤沁芳进来伺候,一看她那懒得不想动的的样子,自己简单给她清洗了一下,便披上袍子将人抱了出去,吩咐了太医诊脉,方才自己去更衣准备早朝。 他从暖阁出来,便问道“容弈还没回来吗?” “容大人昨晚就回来了,不过……皇上那会儿不方便,奴才就先让他到西园歇息了。”孙平低着头道。 夏候彻抬手抚了抚额,清了清嗓子道,“叫他过来吧,朕下了朝再见他。” 自己从来不是贪恋美色的人,昨晚怎么就着了那女人的道,昏了头了。 “是。”孙平连忙应道。 下了早朝,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容弈已经在书房里等候多时。 “查得结果如何?”夏候彻进门便直接问道。 “凶手做事很干净利落,除了那个疯了的如夫人,没有一丝线索。”容弈道,这很像是南唐长公主的做事风格。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到书案后坐下,道,“你说,那个如夫人是真的没有被凶手发现,还是……凶手故意放回来的?” “故意?” 夏候彻眉目沉沉,说道,“下手这么干净利落,肯定是早有计划的,既然早有计划她就该知道靳英身边带着多少人,怎么会就单单忘了一个如夫人。” “所以,那个女人是凶手故意放回来的,可是目的是什么?”容弈不解道。 夏候彻敛目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真的是南唐长公主,那么是通过这个人向靳家和朕宣战来了,如果不是她,那么便是想通过放回来的人,将事情嫁祸给南唐长公主。” 容弈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至于对方到底是何目的,想来也只有见过了那个如夫人,咱们才能寻出些线索了。” “嗯。夏候彻点了点头,一边开始批阅折子,一边道,“晚上你随朕去一趟定国候府。” “是。” 直到午膳的时候,夏候彻方才搁下手中的政务去了暖阁,太医说已经好转了许多,本是想叫她一起用膳的,沁芳却说她刚起来吃了些东西又睡了。 毕竟她有病在身,又一夜没睡,他便也没有去叫醒他,自己简单用了些便又回了书房去。 暮色降临之时,凤婧衣也睡醒了,从沁芳口中知道容军师已经来过了。 不一会儿,夏候彻过来跟她说了一声等他回来用晚膳,便换了身便装带着容军师出了宫去定国候府。 然而,等他们赶到定国候府之时,才得知如夫人因为没人照料,在废园里不慎吃了有毒之物,已经毒发在亡了。 靳家哪有空去管一个小小侧夫人,一早便吩咐人拉出府去葬了。 于是,追寻的唯一一丝线索,也随着如夫人的死而戛然而止。 而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会想到的每一个疑点,他可能走的每一步,都早已经在凤婧衣和隐月楼的预料和计划之中。 —— ☆、她永远比我重要吗? 第110章 夜色沉沉,皇极殿暖阁格外的安静,一桌热腾腾的晚膳也渐渐凉透了。 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夏候彻并没有按约定的时辰回来。 “主子,要不你先吃些再等皇上回来?”沁芳上前道。 凤婧衣垂着头,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淡声道,“再等等吧。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了子时三刻,夏候彻带出宫的侍从回来了,朝孙平悄悄说了几句什么理离开了。 孙平走近前来,劝道,“钰嫔娘娘,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您先用了晚膳早些歇着吧。”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问道,“他不回来了?糌” “皇上在定国候府还有些事,明早才回来。”孙平笑着说道。 “什么事?” “这个……”孙平欲言又止,这样的话毕竟不适合在她面前说。 凤婧衣合上手中的书,了然一笑道,“罢了,沁芳,我们回凌波殿。” 他不说,她也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兰妃丧父,现在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除了这个原因,他留在定国候府还能做什么? 沁芳一听连忙去给她拿斗蓬,孙平却一脸忧心地劝阻道,“钰嫔娘娘,这时辰也晚了,夜深风寒的,您还是暂且歇在凌波殿吧。” 这人今日才刚好一点,就钰嫔那身子,若回去再吹了风受了寒,皇上回来还不拿他是问了。 “不必了。”凤婧衣系好斗蓬,眉目淡淡道。 孙平见劝不下,便道,“那奴才带人送娘娘回去。” 说着,示意宫人准备宫轿。 “那便多谢孙公公了。”凤婧衣淡笑谢道。 “奴才应当的。” 孙平亲自带着宫人将凤婧衣主仆几人送到了凌波殿,方才放心回皇极殿去。 一进门,沁芳连忙帮她除去了身上的斗蓬,问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去给你做。” “不必了,今天药喝得没什么胃口。”凤婧衣疲惫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不想吃东西的话,就赶紧歇下吧。”沁芳看着她一脸病容,担忧不已。 “嗯。”她点了点头。 沁芳连忙下去给她准备暖炉暖被子,让她一会儿上床能睡得暖和点儿。 “公子宸有消息给咱们吗?”凤婧衣望向青湮问道。 “如夫人已经顺利脱身了,皇帝和靳太后不会再查到任何蛛丝马迹。”青湮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可是,她让人传话来说,靳太后在外面查不到了什么,只怕会来找你或是上官家的麻烦,让你小心些。”青湮说着,担忧地望了望她。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道,“意料之中的事儿。” 她杀了靳家的人,她们追查不出,就一定会来找她询问南唐长公主的事情,毕竟论起对南唐长公主的了解,没有人比上官家更清楚。 “那你有何打算?” 凤婧衣打了个呵欠,道,“见招拆招呗。” 说罢,起身便准备准备上床睡觉去。 次日,天还没亮夏候彻便赶回宫了,孙平也估摸他会赶在早朝前回来便提前就起来候着了。 “钰嫔呢?”夏候彻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扔给他,一边问道。 “钰嫔娘娘昨晚就回去了。”孙平老实地回道。 “回去了?”夏候彻皱着眉,停步问道。 “是,昨晚原本一直等着皇上回来,等到过了子时就自己回去了,晚膳也一口都没吃。”孙平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病情如何了?” “奴才已经安排了王太医在凌波殿一直候着,若有什么异样,也好随时诊治。”孙平道。 “嗯。”夏候彻点了点头,眉头却还是紧皱着,又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半夜都赶着回去了,可想而知这女人又是跟他置气了。 不过,也确实是他食言在先。 “什么也没说,只是瞧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夏候彻扭头,“你说什么了?” “奴才只是说皇上今晚有事,明早才能回来,钰嫔娘娘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叫人走了。”孙平连忙解释道。 明明是他自己失了约惹了人不高兴,这还要赖到他这个传话的人头上吗? 夏候彻头疼地抚了抚额,以她那聪明劲儿,只怕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皇上,早朝时辰快到了,您该更衣了。”孙平提醒道。 夏候彻叹了叹气,自己去更了衣,穿戴整齐出来道,“一会儿,你去凌波殿走一趟,看看人怎么样了,朕晚上再过去。” “是。” 孙平估摸着到用早膳的时辰了,便赶紧去了凌波殿,过去王太医刚刚给钰嫔请完脉出来,见他过来便立即禀报了一下病情。 凤婧衣正在用早膳,见到孙平进去,淡淡瞥了一眼,“孙公公过来有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皇上担心钰嫔娘娘病情,特地差奴才过来瞧瞧。”孙平笑着道。 凤婧衣搁下碗,起身道,“我很好,不用他多费心了,我要去清宁宫了,孙公公自便吧。” 孙平尴尬地笑了笑,这主子置了气了,他这当奴才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了。 回了皇极殿,便赶紧去了书房给皇帝回话。 “皇上,钰嫔娘娘病情已经好转了不少了。” “嗯。”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她还有说什么?” 孙平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的面色,如实说道,“钰嫔娘娘说……她很好,不必您再多费心了。” 夏候彻抬头瞪着他,“她是这么说的?” “是。”孙平道。 夏候彻一把合上手中的折子,“这女人真是……” 这宫里哪个女人敢像她这般,一个不顺心就给他脸色看。 辗转忙碌到天黑,他方才动身前往凌波殿去。 沁芳正带着宫人准备晚膳,从厨房出来瞧见进来的人便赶紧上前请安,夏候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起身。 “你家主子呢?” “娘娘在里面呢。”沁芳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负手自己走了进去,进了暖阁便见窝在榻上正临着字帖的人,轻步走近榻边,拿起一页字瞅了瞅,“字倒写得还不错。” 凤婧衣侧头瞅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 夏候彻在他对面坐下,坦言道,“昨晚是朕失约了,朕在这里赔礼了。” “兰妃娘娘丧父,自然是需要人安慰的,皇上怎么今日不去了?”凤婧衣哼道。 夏候彻伸手拿了她手中的笔,道,“朕的素素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女子吗?” “就是,怎么了?”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夏候彻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脸上,说道,“好了,朕饿了,陪朕用晚膳。” 她望了望他最近因为忙碌还明显清瘦了面庞,似乎一时间又软下了心肠,抿了抿唇朝沁芳问道,“晚膳好了吗?” “已经好了。”沁芳回道。 “送进来吧。”凤婧衣说着,起身下了榻。 夏候彻却趁着沁芳出去传膳,一把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语道,“还拉着个脸?” 凤婧衣抿唇别着头,却又被他扳过脸来,不得不与他面面相对。 “昨晚确实是有事回不来,这不今晚一忙完就过来看你来了?”夏候彻温声哄道。 凤婧衣垂下眼帘,道,“她是不是永远都比我重要?” 只要是她与靳兰轩之间,他最紧张的永远是那一个。 “胡思乱想什么呢?”夏候彻捏了捏她鼻头,拉着她起身去桌边坐下,沁芳随之带着人进来将膳食一一送上了桌。 用了晚膳,他理所当然地又宿在了凌波殿。 三日之后,定国候府将靳英下葬,靳太后和兰妃回宫。 凤婧衣刚从来清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回到凌波殿,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书绣便带着人过来了。 “钰嫔娘娘,太后有事请你去一趟永寿宫。” 有事? 她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姑姑带路吧,我现在就过去。”凤婧衣淡笑道。 书绣望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她竟然如此合作。 永寿宫暖阁,靳太后和兰妃都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想来已经好些天没有睡着觉了。 “嫔妾给太后娘娘,兰妃娘请安。”她规规矩矩地请安,礼数周到。 靳太后疲惫地抬了抬手,“起吧。” 凤婧衣站起身,淡笑问道,“不知太后召嫔妾来有何事?” “你是见过南唐长公主的是吗?”靳太后目光冷冷地盯着她问道。 “见过。”她如实回道。 靳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书绣,取笔墨来。” 书绣让宫人搬了桌子,铺开宣纸,备好笔墨。 “太后这是……” “哀家要你在这里画出南唐长公主的画像。”靳太后沉声道。 凤婧衣望了望桌上已经准备齐作的东西,道,“嫔妾不擅丹青。” 琴棋书画之中,除了棋艺和书法尚好,别的她确实是一窍不通的。 靳兰轩坐不住了,起身喝道,“本宫看,你不是不会画,你是根本不想画!” “兰妃娘娘什么意思?”凤婧衣笑意一敛,问道。 “本宫不想跟你废话,不管你会不会,你今天必须画出凤婧衣那贱人的画像。”靳兰轩说着,步步逼近威胁道,“否则,别想走出永寿宫!” “不好意思,嫔妾确实不会丹青,画不出你们要的东西。”凤婧衣不咸不淡说道。 拜托,本公主就活生生地站在你们面前,还自己给自己画什么像? “钰嫔!”靳太后声音一沉,目光冷锐地盯着她,说道,“哀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跟你耗,你若画不出,哀家也不必再留着你,在这宫中哀家要你死,就跟碾殆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嫔妾确实画不出。”她老实地说道。 靳太后气得呼吸微微颤抖起来,厉声喝道,“是不是,非要哀家请人给你松一松一身筋骨,你才画得出来?”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依旧道,“嫔妾确实不会画。” “上官素!”靳太后愤怒一拍案几,咬牙切齿地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哀家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嫔妾确实不擅丹青,如何能画出太后你要的东西,何必强人所难。”凤婧衣并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中。 “上官素,你这么不愿画出凤婧衣那贱人的真面目,难不成你就是她在大夏宫里的奸细,所才这般袒护她?”靳兰轩逼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她,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与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她已经说了很多遍,自己不会画,他们还要这样一再逼着她去作画。 另一边,在她跟着书绣离开凌波殿之时,沁芳没有自己跟着她过来,反而赶着去了皇极殿。 可是皇帝正在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要事,孙平也在里面侍候,她想找人帮忙也找不上,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过了半晌,孙平带着人出来给夏候彻换茶,看到一脸焦急的她方才道,“沁芳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沁芳一脸着急地说道,“我家娘娘被太后带去了永寿宫,我怕会闹出事儿,只得过来请皇上过去看看。” 孙平闻言有些为难,这会儿皇帝在里面正忙着正事呢,岂能丢下一班大臣去后宫里。 “孙公公,你也知道太后和兰妃都不喜欢我家主子,这次把她叫去了,若是再借故为难她,你也知道她这会儿还病着呢,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沁芳一想到之前几番因为兰妃而发生的事,心中不由一阵后怕。 “可是……”孙平知道皇帝一向大事为重,后宫里再怎么闹也是些女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一般不会去插手其中。 “孙公公,求求你了,你进去跟皇上说一声,上一回主子掉湖里差点命都没了,这会病重着呢,若再出个什么事儿怎么办?”沁芳道。 孙平思前想后了一番,道,“我进去说一说,你先等着。” 夏候彻正听着几个军机大臣的进言,孙平进来附在耳边说道,“皇上,钰嫔娘娘被太后带到永寿宫里去了。” 夏候彻眉头倏地一皱,这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太后和兰轩认定了靳英是死在南唐长公主的手上,而这几日追查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今放眼大夏对那个神秘的南唐长公主有所了解的,也只有上官家的人了。 上官素曾经是南唐长公主的掌事女官,自然对那人了解甚多,太后是想从她这里逼问关于凤婧衣的下落。 孙平见他没动静,想来他是不会去插手了,便准备出去告诉沁芳。 “各位爱卿,此事既然意见不一,便明白再议吧。”夏候彻出声道。 几位大臣相互望了望,齐齐跪安告退。 他们前脚一出去,夏候彻后脚起身道,“人过去多久了?” 孙平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问的钰嫔,连忙道,“应该有好一阵了。” 夏候彻快步出了大殿,带着人往永寿宫去,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惊心的惨叫…… 0 准备把男二牵出来遛遛。 ☆、北汉,鸿宣太子 永寿宫中,凤婧衣被宫人强行按在桌案上,被靳兰轩折断了左手腕骨。 “上官素,你再画不出来,你这只手就不只是骨头断了!” 凤婧衣冷汗淋漓地望着她,眼中没有恐惧,反而嘴角勾起了一丝苍白的冷笑。 “你笑什么?”靳兰轩怒声问道。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笑得出来轹。 “兰妃娘娘除了这些暴虐手段,就没有别的新意了?”她冷笑哼道。 靳兰轩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画不出来,本宫就去请上官大人出宫一趟了,只是不知道他那一身老骨头禁不禁得起这样的款待了。” “你……”凤婧衣有些愤怒的颤抖糈。 “钰嫔,你既入了我大夏宫廷,还这般不肯透露南唐长公主的讯息,又到底居心何在?”靳太后扶着书绣的手起身,走近桌案前质问道。 “嫔妾也知道兰妃娘娘刚刚丧父,急于捉拿凶手,可嫔妾也实在爱莫能助,你们真想找她的话,大可以去金陵城的野狼谷看看,她丢去喂了狼的尸身,还有没有一星半点儿。”凤婧衣道。 “上、官、素。”靳兰咬牙念着她的名字,手上猛一使力又给她将腕骨接了回去,看着痛得面无血色的人道,“再不画出凤婧衣那贱人,本宫就让你这手再断一次。” 凤婧衣唇上咬出了血,扯出一丝冷笑,道,“听说娘娘当年在金陵那么多道刑罚都扛过来了,嫔妾这断骨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贱人!”靳兰轩痛恨之下,又一次次狠狠折断了她的腕骨。 凤婧衣难以忍受的惨叫出声,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你们在干什么?”夏候彻带着人大步闯了进来,厉声喝道。 “四哥……”靳兰轩惊震唤道。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一把将凤婧衣拉到身旁,冷声问道,“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靳太后面色无波,平静地道,“皇帝你来的正好,只要让钰嫔画出南唐长公主的画像,咱们就算把大夏翻个底朝天,也能把那贱人给揪出来。” 夏候彻望了望手腕骨断掉的钰嫔,眉目倏地冷沉,“让她画像,将她手断了又是何意?” “她若乖乖将凤婧衣的画像画出来,哀家也不必如此。”靳太后冷声道。 靳兰轩上前,跟着道,“四哥,她不愿画出南唐长公主的画像,还一再隐瞒,分明就是凤婧衣那贱人留在宫里的奸细!” 凤婧衣害了她,又杀了她和父亲,她怎么能放过她? 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好,她一定要把那贱人揪出来,让她生不如死。 “她是不是也由朕说了算。”夏候沉声道。 靳兰轩看着他护住钰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颤着声音问道,“四哥,你不是告诉我,凤婧衣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又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了?” “那件事,朕会处理。”夏候道。 他何尝不想将凤婧衣杀之而后快,可是偏偏那女人狡猾异常,他连她的踪迹都摸不到。 “我们要把她找出来,我一天也等不了了。”靳兰轩面上恐惧与痛恨交加,浑身发抖地道“自从在定国候府知道是那个贱人杀了我爹,知道她还活生生的活着,我每个晚上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一闭上眼睛全是她可恨的影子。” 凤婧衣虚弱的靠在夏候彻怀中,听到这样的话暗自有些好笑,原来她竟是让她这么印象深刻,明明都让她忘记了在南唐的事,还这么对她痛恨入骨。 “皇帝,凤婧衣大夏境内都敢杀害朝廷重臣,若不及早除之,将来她的刀就会嫁在咱们的脖子上了。”靳太后道。 凤婧衣去杀害了靳英,想来已经知道了她母妃的死是她下的令,早晚都要找上她来报仇,一个靳老夫人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她揪出来除掉。 否则,一天也难以安宁。 “朕发过誓,只要朕活着一天,必取她项上人头,她没死在金陵,朕便是寻遍天下,也必将其诛杀。”夏候彻字字沉冷,凛然慑人。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一瞬的恐惧,凤婧衣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是,母后若一再为难钰嫔,便也是在为难朕了。”夏候彻直面靳太后说道。 “哀家为难你?”靳太后缓缓伸手指向他怀中的钰嫔,道,“皇帝为了她,竟指责哀家为难你?” “儿臣没有指责母后,钰嫔是朕的妃嫔,母后伤她,亦是伤儿臣的心。”夏候彻道。 靳太后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帝,为区区一个嫔妃如此,不是你身为一国之君该做的事。” 后宫争斗历来不止,他登位之后,后宫里的女人失势受害的比比皆是,可是他从来不会插手其中。 今天,却为了一个钰嫔抛下政务,跑到永寿宫来跟她要人。 由此看来,这个女人断不能让她再留在宫中。 大夏的皇帝,不能让一个女人左右他的心。 即使有,也该是她靳家的女儿,而非这个南唐降臣之女。 “母后,儿臣不希望钰嫔以后再踏足永寿宫,即便太后真的有事要召见她,也请支会儿臣一声。”夏候彻道。 “好,哀家今日不为难她,皇帝可以把人带走,但三天之内哀一定要拿到南唐长公主的画像,若是钰嫔画不出来,哀家也只有请安国公上官大人帮忙了。”靳太后道。 夏候彻一把将靠怀中的人抱起,道,“儿臣告退。” 说罢,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永寿宫。 凤婧衣面无血色地靠着他的胸膛,不禁在想……如果夏候彻知道自己寻遍天下要诛杀的人就在自己的怀中,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自己那么痛恨厌恶的女人,自己竟无数次地宠幸,想起来就该恶心吧。 回了皇极殿,夏候彻将她放下,瞧了瞧她手上的伤,拧着眉道,“你忍着点。” 说罢,捏着她的手猛地将断的骨节接了回去。 凤婧衣咬着唇,也难以忍受的痛得一个颤抖。 已经断了又接了一次,如今又要接第二回,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这些天,这只手就不要动了。”夏候彻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沁芳孙平递来的药细细给她涂抹在手腕上。 凤婧衣低眉冷冷地看着,幽幽说道,“今日是她断了我的手,你连一句训斥她的话都没有,想来若是我反抗断了她的手,你只怕也要将我这手折了给她。” 若非别有目的,她绝不可能留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委屈求全。 夏候彻给她包扎好,皱着眉抬头,“说什么胡话。” 她没有说话,只是抿着苍白带血的唇别开了头。 夏候彻无奈的叹了叹气,心疼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道,“朕让你受委屈了。” 他相信以她的身手,想要反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那是在永寿宫,一旦她动起手来,罪名怕也不轻,想来是不想他夹在其中为难,才会如此忍了下来。 孙平见状,连忙带着宫人无声退了出去,只有下帝妃二人独自相处。 沁芳出了门,便不住地抹泪,来了大夏才凡个月,主子已经几番重伤了,若真到事情败露,还不知会闹到如何地步了。 “沁芳姑娘还哭什么,皇上这不都将钰嫔娘娘带回来了。”孙平劝道。 “这一次是回来了,下一次了,下下一次了。”沁芳说着,有些忿然难平,“她在南唐这么十几年,也没有来大夏这几个月受得苦楚多,说不定哪一天便在这宫里送了命都不知道。” “沁芳姑娘说的什么话,皇上心疼娘娘心疼的紧呢,哪里舍得。”孙平道。 沁芳擦了擦眼角,渐渐止住了哭泣,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暖阁里,凤婧衣抿着唇不说话,面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夏候彻跟她说了话,也不见她搭理自己,本想去书房去却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只得让孙平过去将折子搬到了暖阁来,一边守着她,一边批阅。 “为什么不愿把南唐长公主的画像画给太后?”夏候彻声音还算温和。 “不会。”凤婧衣道。 她想,即便到了如今,这个男人对她还是有疑心的。 夏候彻抬头望了她一眼,也记得她说过自己不擅丹青,想来也是真的画不出,提笔继续批着东西,“孙平。” “奴才在。”孙平走近道。 “把这些拿去书房吧。”夏候彻说着,指了指一撂已经批好的折子,深深望了他一眼。 孙平怔了怔,上前道,“是。” 他上前拿着将东西抱起出了暖阁,将所有折子放到书房之后,翻开了最上面的一道奏折,里面放取一张纸。 纸上写道:去安国公府,拿到南唐长公主画像。 于是,出去吩咐了宫人好生伺候,自己赶紧去换了身便装出宫去。 安国公府人丁稀少,显得格外冷清安静。 孙平报了身份,自然很顺利便进了府,见到了安国公上官敬。 “上官大人,咱家奉皇上旨意来要一样东西。”他说着,将带来了一卷空白画纸摊到桌上,“请画出南唐长公主的画像。” 上官敬望了望他,讶然道,“这是……” “实不相瞒,兵部侍郎靳大人前些日被暗杀了,太后和皇上怀疑是南唐长公主未死,追查线索又一无所获,所以希望能拿到南唐长公主的画像,方便寻人。”孙平直言道。 上官敬望了望画纸,道,“说实话,本官已经许多年不曾动过丹青,怕是画不出来。” “上官大人,皇上就是不愿为难钰嫔娘娘,这才让奴才悄悄来府上找你。”孙平叹了叹气,又道,“太后一早将钰嫔娘娘带到了永寿宫去,逼着她画出南唐长公主的画像,腕骨都被断了,若不是皇上及时赶去了,只怕伤得更重。” “现在呢?现在人如何了?”上官敬紧张地问道。 “上官大人安心吧,现在人在皇极殿呢。”孙平知他挂念女儿连忙说道。 上官敬这才舒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太后说了,三天之内必须拿到南唐长公主的画像,皇上总不好去逼迫钰嫔娘娘,只得劳烦上官大人动一动笔,把画像给画出来让咱家带进宫去了。”孙平道。 上官敬思量再三,以大夏皇帝那多疑的心思,他若不愿将南唐长公主的画像画出来,定然会疑心他投降南唐是别有用心,暗中还与长公主勾结一气。 所以,这画像,他不得不画。 “孙公公稍后,本官这就画出来。” 说罢,差人取来笔墨,提笔勾画。 而画出来的自然不是真正的南唐长公主,而是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上官素。 孙平看着渐渐跃然纸上的女子,心中不由有些起伏,这就是南唐那个神秘传奇的太平长公主,让他们大夏皇帝费尽周折也难以寻出来的人。 良久,上官敬将画像绘成,瞧着画中之人不由一阵怔然。 “上官大人,既然已经画好了,咱们就带回去复命了。”孙平道。 上官敬这才回过回来,将画像递给她,又道,“以后小女在宫中,还请孙公公多照应些。” 孙平一边将画像收起,一边笑语道,“这是哪里的话,钰嫔娘娘恩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在宫中多年,也未曾见过皇帝这般紧张过宫中哪一个嫔妃。 “本官送孙公公出去。”上官敬说着,一道出府将人送到了府门外。 孙平带着画像入宫,便直接送到了暖阁,凤婧衣正在边上小睡,他正准备看又伺好军师容弈急急赶过来说有要事禀报,他便只能暂且搁下了。 “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夏候彻问道。 容弈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是北汉那边的消息。” 夏候彻见他面色有异,便知事情非同一般,搁下朱笔道,“说。” “刚刚接到消息,北汉太子已立。”容弈回道。 北汉储君确立,也就表示北汉的内部斗争已经结束,以北汉皇族的野心下一步便可能是盯上大夏了。 毕竟,之前南唐便被大夏抢了先了,他们自然不会善罢干休。 “所立何人?”夏候彻道。 “皇七子,萧昱。”容弈道。 夏候彻眉眼渐渐沉冷,“皇七子?北汉何时有了这么个人?” “北汉七皇子听说十年前就遇刺失踪了,不知怎的又回朝了,北汉老皇且深为倚重,如今不仅立为储君,亲自赐了尊号鸿宣太子,就连朝政大事都一并交给他了。”容弈说着,神色颇为隐忧。 “鸿宣太子。”夏候彻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眉目冷沉如冰。 他有预感,这将会是他将来统御天下的最大敌人。 “北汉如今已由太子执政,基本上他除了还没有登基,已经相当于北汉皇帝无异。”容弈道。 北汉的其它皇子他们多少都有了解,也深知他们所有人手中的势力弱点,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登上太子之位的皇七子,却是他们全然陌生的人物。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沉默了良久,道,“尽快查出他的底细。” “如今恐怕有点困难了,我们在丰都城所有的探子都失去了联络,而这个鸿宣太子又一向行踪隐秘,一时间根本无从下手。”容弈道。 虽然还不曾了解这个人,但他们都知道,这个鸿宣太子将会是大夏最大的威胁,而一个摸不清底细的敌人,无疑是更加危险的。 夏候彻揉了揉眉心,微微叹了叹气,“你设法亲自去一趟北汉,摸清楚他的底细再回来。” “臣也正有此意,只是那南唐长公主之事……”他近日是奉命追查南唐长公主的,如今又要前去北汉,只怕难以兼顾。 “那件事朕会处理,你即刻起程去北汉,查清楚这个鸿宣太子才是首要之事。”夏候彻道。 一个神出鬼没的南唐长公主已经让他烦心了,如今又冒出一个鸿宣太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暖榻上,凤婧衣早在容弈进来的时候已经醒了,听到这一番谈论也不由忧心起来。 如今这个独掌北汉大权的鸿宣太子,将来是敌是友,看来也得让隐月楼去打听一下才好。 谁知,一坐起身便瞧见一堆奏折之中放着一卷东西,似是一幅人像。 她伸手取过展开,画上的人再熟悉不过,熟悉的笔画痕迹已让她猜测到是出自何人之手。 夏候彻叮嘱完容弈前往北汉之事,进到内室便看到她正拿着画像,沉吟了片刻道,“睡醒了?” “哪来的?”凤婧衣抬头问道。 夏候彻上前将画像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垂眸打量着画中之人,直言道,“朕不想逼你做不愿做的事,让孙平去安国公府拿的。” 凤婧衣冷然嗤笑,“对,兰妃娘娘想要的东西你想尽办法都会给,可是当你们拿着这画像是通缉她,可有想过我和父亲也会成为她的目标。” “有朕在,她动不了你。”夏候彻将画像收起,望向她道。 凤婧衣闻言却笑得满是嘲弄,“皇上,这样的话嫔妾不想再听了,你说兰妃娘娘回来也断不会委屈了我,可是她回来之后却让我每一天都在委屈求全,你说你信我,可是只要牵涉到南唐的事,你就会第一个怀疑我……” “素素!”夏候彻唤她。 凤婧衣下榻望着他,哽咽着声音道,“我每一次都信你答应的,可你每一次都让我失望,我不敢信了。” 或许,她应该改变一下如今的局面了。 夏候彻伸手去拉她,她却退后避开了。 “臣妾告退。”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极殿。 她回了凌波殿,之后夏候彻来过两次,她都回绝了见面。 直到半个月后,皇陵祭祖的圣旨传来,她要伴驾出宫,一同前去的除了太后,还有皇后,皇贵妃傅锦凰和兰妃靳兰轩。 ☆、靳兰轩,你当朕是瞎子吗? 出宫前生皇陵的车驾三辆,帝后同乘一驾,靳兰轩自然是跟着靳太后的,于是凤婧衣只有上了皇贵妃傅锦凰的马车。 傅锦凰懒懒地倚着软垫,淡淡掀起眼帘瞅了一眼上来的人,瞥了瞥她还缠着布的手,冷然笑道,“你可别死在一个不上道的兰妃手上,那可就让本宫太失望了。” “皇贵妃娘娘说笑了。”凤婧衣淡笑坐下道。 “你若连个靳兰轩都搞不定,也省得本宫再费心思了。”傅锦凰冷然道。 这个女人入宫也有半年了,她却还是在她和身上发现不了一丝和顾微的相像之处,是她真的不是那个人,还是她掩藏的太好,让她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轹。 “嫔妾若是死在了兰妃娘娘手上,不是正如了皇贵妃娘娘的心吗?” 凤婧衣淡淡而笑,不知是不是该感谢一番她的手下留情,没有在兰妃对付她的时候,跟着落井下石置她于死地。 傅锦凰就是傅锦凰,即便数月未承宠,也丝毫不损她在宫中的地位与风光綦。 相较于于靳家的锋芒毕露,傅家虽与其势力相当,却一直进退得当为皇帝所用,这也便是她在宫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放眼六宫之中,论姿色,论出身,论才情,她都是首屈一指的。 虽然,那些才情并非是她真正的才情。 “本宫想处理的人,从来不屑假他人之手,何况……”他说着,瞥了一眼不知怎么飞进马车内落在案几上的虫子,长长的指甲将其碾得粉碎,冷冷道,“何况还是一只臭虫的手。” 凤婧衣抿了抿唇,侍候在旁的沁芳险些失笑,靳兰轩在皇贵妃的眼中不过是一只臭虫,这话若传到她耳中,也不知兰妃得气成什么样了。 这宫中上下,最能沉得住气的,便要数清宁宫的皇后和这皇贵妃傅锦凰了,可也就是因为兰妃一直紧盯着她家主子不放,才让这些人都远远观望,任由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毕竟,于她们而言,不管是她家主子还是兰妃哪一个倒了,都是有利无害的。 傅锦凰懒懒地接过秋月递来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然后便将她们全然当作空气闭目养神去了。 她原为靳兰轩会成为她的威胁,不过自知道她至今仍未承宠,便也没再放在眼中了。 夏候彻从来不是昏聩的皇帝,不管他对于靳兰轩是什么样的心思,她也会不在靳家还权大势大地去宠幸他,让自己成为靳家的傀儡。 所以,靳兰轩在宫中再怎么风光,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 其实,在夏候彻眼中,六宫上下谁都只是一件摆设而已,只不过是哪个他看得顺眼些,哪 他看得不顺眼而已。 天没亮便出宫,到达帝陵之时已经是午后时分。 夏候彻和皇后的车驾在最前,下了来便回头望了望,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因着那画像之时她已经半个月都避着不见他,若非这一次圣旨传召,只怕她还不肯出来露面。 帝陵祭台之上已经布置妥当,帝后二人登台焚香祭拜,凤婧衣等人只能在下方远远看着,说是伴嫁出宫,也不过是个来看热闹的陪衬而已。 “主子,不用青湮来,你真的没有问题吗?”沁芳在她边上小声问道。 她说今日要设法脱身,离开大夏皇宫一段时间,顺便再一道将靳兰轩干掉,可是就在夏候彻的眼皮底下,难度可是非同一般。 而且,公子宸已经去了北汉,将这次的计划全盘交给了沐烟,那女人一瞧就是个冲动又靠不住的,她哪里能放心。 “我一出宫青湮也跟着从宫里消失,难免会惹人怀疑,你们安心留在宫里等我回来就是。”凤婧衣低声叮咛道。 一来,有些事她在明处不方便行事,需要回到南唐长公主的身份。 二来,不都说失去了才知道可贵,她要让夏候彻知道一再要她退让,最后是会让她送命的,这样在以后他才能成为她在宫中的庇护。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人心目中,还够不够得着可贵的分量。 “可是,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沁芳担忧道。 “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回来。”凤婧衣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她需要了解北汉新的掌权人鸿宣太子是敌是友,需要暗中联络南唐旧部布署妥当,还要去看望凤景,具体需要多长时间也无法估算。 沁芳咬了咬唇,知道她主意已定,劝也是无用的,只能暗自祈祷她能够顺利脱身。 大夏历代皇帝都是存放在皇陵的冰棺之内,保存完好以供后世子孙瞻仰,太后和皇帝入陵去了,外面便只剩了她们几个妃嫔。 “皇上和太后出来还有一会儿,若是无事你们就在附近走一走,别走远了便是了。”皇后疲惫地吩咐道。 “是。”几人应道,而后分散走开了。 凤婧衣故意与靳兰轩走了同一个方向,在她附近与沁芳悄悄商量了几句什么,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神秘兮兮地走开了。 靳兰轩本就对她疑心,一看她行迹鬼鬼祟祟又哪里肯放过,悄然便跟了上去。 凤婧衣走在前面冷冷勾了勾唇角,将她往约定的山崖带,南唐长公主的画像刚刚曝露出去,她便跟着遇刺,既可以洗脱嫌疑,又能借机脱身离宫,还能顺手除掉靳兰轩,再完美不过的计策。 然而,她未赶到约定的地点,森中却突然窜出了另一拨人戴面具的人,将她和靳兰轩先后团团围住。 可是,对方唧里咕嘟说的话却是夷族语言。 大致意思便是说,这就是大夏皇帝最宠爱的两个嫔妃,只要有她们在手,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靳兰轩话还未说完,对方已经逼近前去,好在她是习过武的,猝不及防打倒了上前的两人。 凤婧衣一见折回去的路已经堵死了,只好选择往约定的山崖上去,沐烟的人应该等在那里,可若她们再出来,只怕两拨人撞到一块儿反而会让夏候彻起疑。 即便将计就计让这些人杀掉靳兰轩,以夏候彻的势力只怕她在这些人手上还没出盛京城便被追回来了。 所以,靳兰轩还得她自己来动手。 “走这边!”她一边往山崖那边跑,一边冲靳兰轩喊道。 大敌当前,靳兰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疑心,见她往那个地方跑,稍稍一脱身便也跟了过去。 山崖顶上,沐烟带着人正等着,一听有人过来便纷纷准备拔刀露面,凤婧衣却立即给她们打了暗语,要求她们立即撤腿。 “搞什么?”沐烟不知所以,一看到跟着凤婧衣一起跑过来的靳兰轩便准备冲出去。 “主子说了撤。”隐月楼的少年管事星辰劝阻道。 沐烟一听便不乐意了,“小星辰,老娘是你师叔,你给我起开。” 刀都磨了,人都来了,竟然不让她动手。 “有人。”星辰提醒道。 沐烟闻声一望,数十个黑衣面具人也跟着冲上了山崖,分明是追踪凤婧衣和靳兰轩而来。 “我们该走了。”星辰道。 沐烟愤恨地咬了咬牙,一挥身示意所有人开始撤退,凤婧衣既然让她们走,便定然是另有计策了,隐月楼的人再跟着卷进去恐怕也是添乱了。 “通知一下沁芳,咱们不能出手,总得有人来帮她们。”沐烟一边离开,一边道。 这出戏本就是要做给夏候彻看的,虽然临时换了配角,这看戏的人总还是要请来的。 沁芳得到消息立即赶去了帝陵,看到夏候彻和太后一出来,便急忙冲上去道,“皇上,不好了,钰嫔娘娘和兰妃娘娘不见了,奴婢在那边看到了血迹……” 夏候彻一听眉目倏地沉了下来,立即道,“方潜,你留下保护太后和皇后,其它人随朕找人。” 说罢,带着人风一般地朝着沁芳所指的方向寻去。 一路追寻而去果然发现了血迹,侍卫禀报道,“皇上,这周围有生人闯入。” “追!”夏候彻面色沉沉地带着人随着路上滴落的血迹追寻而至,还未到山崖顶上便听到打斗之声,连忙便赶了过去。 凤婧衣和靳兰轩相互联手,勉强还能对敌自保,对方突地又有又开始说话,她听得出是在说是大夏皇帝带人赶过来了。 对方当即便发了狠,不仅刀剑攻击,连毒物毒粉也都使了出来,凤婧衣避让不及沾了一脸,眼睛便针扎一般的疼痛不已。 夏候彻越来越近,她不能再继续与这帮人纠缠下去,渐渐让自己落于下风,使得对方将她和靳兰轩都往山崖边上逼,而后借着对方攻击的力道,撞向边上的靳兰轩双双跌下崖去。 可是靳兰轩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树藤稳住了自己下坠,她一见也不得不借势抓住一处突起的山石,然后咬着朝靳兰轩移动,准备将她一起拉下去。 哪知,她还来不及接近到靳兰轩夏候彻已经赶到了,看到扒在山崖之下的两人皱了皱眉,立即先拉住了离他最近的靳兰轩。 凤婧衣仰头望着两人,自崖风卷上来的风吹她青丝乱舞,像是一不小心都要将她卷飞起来一般。 “兰轩,拉住她,朕拉你们上来。”夏候彻沉声道。 靳兰轩闻言,在他的目光中心有不甘的伸出手去。 夏候彻低头望着抓着山石的凤婧衣,有些紧张地道,“素素,快,伸手拉住她。” 凤婧衣望着他,那眼中的紧张与焦急让她微微一怔。 “素素!”夏候彻紧张地催促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望向靳兰轩伸出的手,艰难地用受伤的左手抓住山石,伸手右手去拉靳兰轩的手。 然而,她伸过手去刚刚触到对方指尖,靳兰轩却微不可见地缩了缩手,她没能拉住她的手,整个人便从如断翼的蝶坠向深谷。 “素素——”夏候彻惊痛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凤婧衣急速下坠,开始在山崖上寻找沐烟等人早先备好的绳索,可是眼睛却突然越来越模糊不清,还来不及抓住绳索眼前便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她慌乱地去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稳住,手却很快被锋利的岩石划得血肉模糊,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能任由自己在黑暗中落向死亡的深渊…… 她想,大约这一次她是真的死劫难逃了。 可是,她的仇人都还没死,她却要死了。 真的,好不甘心啊! 山崖之上,异族的面具刺客都已被近卫军一一伏诛。 夏候彻将靳兰轩拉了上去,便狠狠撂倒在地,“朕让你抓住她,你为什么不抓住她?” “四哥,是她自己没有抓住我……”靳兰轩辩驳道。 话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靳兰轩,你当朕是瞎子吗?” 靳兰轩捂着脸,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可是面前眼底怒意冰冷的男人让她不由一个寒颤,认识他数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可怕的样子。 可是,却是为了一个上官素。 所幸,她已经死了。 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她必死无疑。 夏候彻站在山崖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一颗心也似乎跟着沉了下去。 素素,不要死…… 千万,不要死…… “皇上!”皇后和太后在方潜等人的护送下也跟着赶了过来,看到崖上的一切大惊失色。 靳太后看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的靳兰轩,连忙上前去扶,“兰轩,你这是……” 可是,在这里敢对她动手的人,也可想而知。 “皇帝,再有也什么事,你也不该下这样的手。” 夏候彻缓缓转过身来,阴冷骇人的面色让人不由心生畏惧,“要不是她,钰嫔怎么会掉下去?” 靳兰轩心念一想,便道,“上官素方才与她的宫女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然后一个人就往这边走,说不定……说不定这些刺杀的人都是她设计好的。” “兰妃娘娘,我家主子只是肚子不舒服出来而已,你休要血口喷人。”沁芳泣声辩解道。 可是来的人不该是沐烟她们吗? 为什么突然又冒出了来这么一群心,公主真的是平安脱身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浮上心头,却没有人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方潜检查了刺客,上前来回道,“皇上,是之前平定夷族之后逃出去的余孽。” 夏候彻冷冷望了一眼辩解的靳兰轩,沉声道,“方潜,护送太后皇后回宫。” “皇上,那你……”皇后担忧地问道。 夏候彻望了望崖下,带着人快步离去,声音有些颤抖的嘶哑,“朕去找人。” 她说的对,她一次一次相信他的话,她却总是在让她失望。 可是,上天何其残忍,竟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才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素素,朕不会再让你失望。 你活着回来可好? —— 皇桑啊皇桑,当你知道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目的的欺骗,乃该是多么滴心碎啊! 好吧,想到你的心碎,我鸡冻了。 ☆、芳踪难寻 夏候彻的人还未赶到崖下去,沐烟等人已经先行去到约定会合的地点等着了。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凤婧衣也没有出现。 “会不会出事了?”沐烟皱起眉,望了望边上清秀的小管事问道。 星辰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道,“让其它人回去,我们去找找。” 大夏皇帝的人马也在附近,他们太多人一起找太过惹眼轹。 “你看着办就行。”沐烟道。 凤婧衣不是会迟到的人,没有如约出现可别的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星辰让楼中其它人先行回去,自己和沐烟两人又回到了山崖之上,大夏的兵马都已经离去了,就连那些诛杀在此的夷族刺客也都一并清理了繇。 “师叔,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星辰望了望崖下,说道。 “你行不行啊?不行还是你师叔我去吧。”沐烟瞅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道。 星辰望了她一眼,一边戴着手套,一边道,“你轻功比我好?” “好好好,你去吧,摔死我了下给你收尸。”沐烟往崖边一座,哼道。 星辰别的功夫不怎么,唯有轻功在隐月楼中无人可比,便是她这个师叔和她师傅青湮,与她相比也要差上一劫。 星辰瞥了她一眼,自己攀着岩石便往崖下去了。 沐烟坐在上面瞅着她渐落渐远,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凤婧衣那女人该不会那么倒霉,没把靳兰轩弄死倒赔上自己的小命了吧! 好一会儿功夫,星辰从下面上来,腰上缠着绳索,脸色明显的不好看。 沐烟知道,这下真坏事儿了。 “人呢?”她收起平日的嬉笑之色,站起身来问道。 星辰将带回来的绳索交给她,说道,“她没有拿到绳索,我往下去看了看,岩石上隐约有血迹,大夏的人已经往下面去了,我不敢再去谷底被人撞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总要想办法去找人。”沐烟道。 这要是公子宸回来了,知道她们行事不利,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还不把她两都撕着吃了。 “夏候彻已经带着人在找,咱们不能出面。”星辰冷静地说道。 公子宸一再告诫过,不管发生任何情况,都不得暴露了隐月楼。 “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万一……万一公主她真的……”后面的事情,沐烟不敢再去想象。 “谷底是河流,水虽然不太深,但落下去应该还不致于伤及性命。”星辰道。 “万一没摔死,在水里给溺死了呢?”沐烟急声道。 星辰抿了抿唇,思量之后道,“我们先沿着河流找一找,若是找不到,只有通知公子宸回来再做决断。”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山准备离开帝陵后山。 “她回来?”沐烟不由打了个寒颤。 公子宸平时是好说话,这若是办事不利犯了楼中规矩,处罚人也是一等一的心狠手辣啊! 这要是知道她们两个安排不当,让凤婧衣给丢了小命,还不宰了她两啊。 星辰没有再说话,施展轻功下了山,两人下奔崖下的河流两岸而去,远远看到大夏皇帝带着兵马也在崖下寻人,面色很是焦急不安的样子。 然而,直到天黑,她们也未寻到凤婧衣的踪迹,远远看到大夏皇帝的兵马还打着火把在岸下和河流下寻找着,想来也是同样一无所获。 “现在怎么办?”沐烟心里没了底。 “先回楼里通知公子宸回来再说。”星辰道。 眼下的状况,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够处的了的。 “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找。”沐烟道。 “不行,我们已经在这里露过面了,继续留在这里会让大夏皇帝起疑。”星辰立即道。 “可是……” 人都没找到,她回去了也难以安心啊。 “先回去再说,我会派人过来盯着他们的人,咱们不能再露面了。”星辰拉着缰绳,催促道。 沐烟也知道她的顾虑是对的,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走吧。” 虽然他们也想找到人,可是若因此让大夏皇帝起疑暴露了隐月楼,只怕会引来更大的祸事,想来凤婧衣那样狡猾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河对岸,大将军方潜护送靳太后等人回了宫,立即便带了更多兵马前来帮忙寻人,孙平也跟着一起来了,看到站在河边袍袖翻飞的夏候彻,拿着斗蓬上前道。 “皇上,这野外夜冷风寒的,您先回宫等着吧,奴才和方将军带人在这里继续找着,一旦有了消息立即差人进宫通知您。”孙平劝道。 夏候彻却恍若未闻,面目阴郁地站在河边望着涛涛的水流,喃喃道,“她那么怕冷,掉在这冰冷的水里,该有多害怕啊。” “皇上,钰嫔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的,这河里找不到许是被河上江上来往的船只给救了也说不定,皇上您还是先回宫等着吧……”孙平劝道。 原本皇陵祭祖回去,还要接好几拨大臣的,这都耽误了。 皇上若再留在宫外寻人,明日朝中怕又要生出许多流言蜚语不可。 夏候彻一听,眸光倏地一亮,拂袖转身道,“方潜,立即下令封锁附近江上河上的船只,一定要把人给朕找回来。” “可是,这河流不出几里便汇入曲江,曲江南来北往的船只多不胜数,这出去不出一日功夫,也都分散到了其它江河,想要拦下来只怕不是一两天的功夫……”方潜说道。 曲江汇聚东西南北的各处江河,这要将今日在曲江上行走的船只一条一条去找人,简直大海捞针一般啊。 “朕不管一天还是两天,朕只要你们把钰嫔给朕活生生的带回来!”夏候彻沉声打断他的话,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是。”方潜道。 夏候彻面目冷峻地沿着河岸疾行如风,一边走一边道,“孙平,去水运司传旨,所有人都给我在江上河上找人,将江河两岸的渔民也花钱雇来,这河里,曲江十里全部给我打捞一遍。” 任何一丝能找到她的可能,他都不能放过。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哪里还敢再去追问,立即带了人去分别传旨办事。 整整一夜,江河之上火光亮如白昼,成千上万的船只在江河之上来往打捞。 天渐渐亮了,孙平让自己的船只靠近夏候彻所在的船,站在船头的人一听到响动,立即回身问道,“找到没有?” 孙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江河上的船将所有地方都打捞过了,还是没有钰嫔娘娘……” 夏候彻没有再问,沉默转过身去继续望着江面的来往打捞的渔船,薄唇抿得紧紧的,似是在压抑着心头翻涌的痛楚。 孙平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想到一直以来帝妃相处的画面,皇帝从未这般心疼过哪个女子,可是如今他这般心疼的人却突然不见了,悲痛之情可想而知。 “兴许这也是好事,说明钰嫔娘娘是被人救走了……”他上前劝道。 这若真是在江里河里捞上来,只怕也是死人一个了,这江里河里都找不到,便只能寄希望于她是真的被人救走了。 “但愿如此。”夏候彻长声叹道。 素素。 你到底去哪儿了? 孙平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出声道,“皇上,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早朝了。” 自登基之后,除了出征在外,其它的时候早朝从来都是无雨无阻的。 夏候彻沉默地站了许久,道,“回宫吧,江上的人也都撤了。” 只希望,她是真的被人救走了,方潜能尽快将人找回来。 “是。”孙平躬身回道,而后吩咐人去让船靠岸。 夏候彻回了宫,一如往常地上朝议事,却感觉这两个时辰过得前所未有的煎熬和漫长,满心记挂着方潜是不是有消息回报了。 同样一夜未眠坐立不安的还有凌波殿那边,沁芳和青湮原以为凤婧衣是自己脱了身,所以夏候彻才会遍寻不获,可是半夜里却从墨嫣那里得到隐月楼的消息,主子根本没有与她们的人会合,就连备在山岸上的绳索她都没有拿到,两个人也顿时慌了手脚。 沁芳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差了人去皇极殿那边询问消息,也半天不见回来。 青湮面目沉凝地坐在那里等着,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立即起身出去,可是过来的却是苏妙风主仆几人。 “你家主子有消息了吗?” 沁芳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已经差人去皇极殿问了……” 正说着,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她一把抓住追问道,“问到没有?” “皇上一个人回宫了,孙公公和方将军都没有回来,想来……想来还没找到娘娘。” 沁芳一个踉跄扶着门框,隐月楼那边没有找到,皇帝这边也没有找到人,她到底去哪里了? 苏妙风眉头深深地皱起,望着空荡荡的凌波殿,却又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那个人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可是,她却想不出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总觉得那样的一个人,应该是活得光芒万太的,不该以那样的方式殒灭世间。 与此同时,永寿宫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上官素,你总算是死了。”靳兰轩咬牙切齿说道,眼底浮现起疯狂的笑意。 靳太后瞥了她一眼,道,‘尸首都没找到,是死是活……还不一定。” 靳兰轩闻言笑意一收,站起身道,“姑母,不能再让这个人再回到宫里。” 靳太后抿唇点了点头,喃喃道,“确实,不能再让她回来。” 皇帝这般紧张她的死活,若让她再活着回到宫里,将来定然恩宠更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们也派人去找,若是她真的死了倒也罢了,若是没死,就再送她一程。”靳兰轩目光阴毒如蛇蝎,冷笑说道。 靳太后望了望她,面上露出赞赏的笑意,道,“书绣,你出宫去一趟照兰轩说的差人去办此事。” “是。”书绣领命离去。 “兰轩,最近你就永寿宫给哀家安安份份待着,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靳太后认真的警告道。 如今因为钰嫔的事,皇帝正在气头上,若是皇后或者皇贵妃两人借机再弄出什么事加以陷害,皇帝气愤之下,哪里还能再容了她。 “知道了,姑母。”靳兰轩应道。 “等确定钰嫔真的回不来了,你再去向皇上请罪,说自己不该没有救下人。”靳太后道。 “请罪?”靳兰轩面上笑意一滞。 “到了那个时候,又何需要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博回圣宠才是要事。”靳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那个钰嫔,她总感觉是很危险的,早日除掉才以免夜长梦多。 “我知道了。”靳兰轩乖巧地坐到太后身边,回道。 皇极殿。 夏候彻一下了早朝,便立即问道,“孙平和方潜可回来了?” “回皇上,孙公公和方将军还未回来。” “可有派人回来?”夏候彻追问道。 宫人低着头回道,“还没有。” 夏候彻沉默地进了书房,一桌子堆积如山的折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几乎每不到一刻钟都会问一次有没有消息回来。 可是,得到的回答总是,没有,没有,还没有。 他从来不曾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他,会这样从他眼前消失,任凭他怎么去追怎么去找,都找不到她回来…… 孙平回到宫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一进到书房,夏候彻便搁下奏折追问,“找到了吗?” 孙平叹息着摇头,“方将军已经找了昨日在江上通行的不少船只,都没有消息。” 夏候彻疲惫地抬手支着额头,紧抿着薄唇沉默了半晌,起身道,“出宫。” “皇上,您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再出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孙平快步跟着他劝阻道。 “你以为留在宫里,朕能安心睡了?”夏候彻快步走着冷声道。 孙平只得乖乖闭上嘴,知道再劝也是无用,除非能将钰嫔娘娘给立即找了回来。 夏候彻带着人出了宫,快马与方潜会合,两拨人再分头去查找。 可是,直到天亮还是一无所获。 夏候彻勒马站在江边的码上,凛冽的江风吹在脸上如针扎一般地疼,朝阳在江面渐渐升起,他的心却缓缓沉入了冰冷的黑暗…… 素素,你到底去了哪里? 朕要到哪里,才能把你找回来…… “皇上……”孙平出声唤道。 夏候彻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回宫去,每日除了早朝,以及简单处理一些重大的事情之外,他都是在宫外度过…… 孙平和方潜眼看着人一天一天憔悴下去,却怎么劝也无法将人劝回宫,只得跟着他一起在宫外寻人。 可是这样的寻找,一天一天地过去,钰嫔依旧音信全无。 终于,他们铁打一般的大夏皇帝在又一天回宫上朝的路上倒了下来,大病不起…… —— 最近大伙忍一忍啊,可能十二号我回来之前都不会有加更了,不过回来之后我会好好加更的,一万两万的大餐有的是。 ☆、救命恩人 黑暗,无边无际笼罩着,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凤婧衣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睛上好像蒙上了什么东西,让她怎么也睁不开。 好在手却似乎可以动,她摸索着周围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奈何手上被缠着布条,只能勉强辩别出自己躺在床上。 略一回想,那日在山崖上她脸上被沾了毒粉,想来眼睛也是因此而失了光明。 原以为那样掉下去必死无疑,没想到竟大难不死轹。 可是自己没有顺利脱身,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夏候彻找到带回宫了,还是让隐月楼的人救了。 “沁芳?”她试着叫人来,声音却是沙哑得几不可闻,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周围根本没有人,半晌也没有过来麸。 凤婧衣挣扎着起身下床,谁知脚一着地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整个人便直接摔倒在地,头又撞上边上的案几,疼得她直倒抽气。 这辈子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总是让她这么多灾多病的。 她倒在地上想了想,自己这副样子还是回床上躺着等人来吧,这又瘸又瞎的要出去,估计只能爬出去了。 可是,她试着摸回床上,这一摔却让她摔得摸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床在哪里了。 正摸索着,外面传来轻捷快速的脚步声,转瞬间便有人蹲在自己面前,伸手扶她,“你……醒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淡若轻风般的优雅,听起来极其悦耳,似是因为走得比较急,又带着些许的颤抖。 这不是她听过的声音,那么她所在的地方,想来不是在大夏皇宫里,也不是在隐月楼里。 “你腿上有伤,暂时不能走路,先在床上躺着吧。”那人说道。 凤婧衣抿了所唇,虽不知对方身份,但想来自己是被人所救了。 “多谢了。”说罢,扶着对方的手想要站起身来。 可是,那人还不等她站起来,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突然那么一腾空,她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到躺到了床上也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答谢道,“真的……真的谢谢了。” “不必。”对方声音带着微微地笑意,倒了杯水递给她,便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 凤婧衣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但总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可总感觉坐在面前的男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说实话她不是个擅长与陌生男人相处的人。 那人见她手里的杯子空了,又问道,“还要水吗?” “不用了,谢谢。”她笑着摇了摇头。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手中的空杯子拿了过去。 凤婧衣靠着软垫,总觉得有些这样安静的沉默有点尴尬,便问道,“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的船从曲江经过,从水里把你救上来的,你已经昏迷好些天了。”那人回答道。 “救命之恩,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了。”凤婧衣道。 可是,总感觉坐在面前的人在盯着自己,一时间怎么都不自在。 “这才说几句话,你都已经说了很多个谢谢了。”那人轻声笑语道。 凤婧衣默然地笑了笑,思量着自己已经昏睡好些天了,必须得尽快脱身通知隐月楼才好,不然她们找不到人,肯定急疯了。 “你眼睛中了毒,已经解了毒了,只是现在余毒未清,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腿伤也还要休养些日子。”那人声音温和含笑,说道,“你安心在这里住下,直到伤好都可以。” 凤婧衣抿唇思量了一番,自己伤势未愈不能出门,这个人又尚不清楚身份,总不好请他去通知隐月楼的人,索性还是先留下养伤一段,等眼睛恢复了应该就可以走了。 “那便多谢了。” “你看,你又来了。”对方笑语道。 凤婧衣笑了笑,这才想起来,说了半天都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沉吟了片刻,道,“我姓戚,名玉。” 凤婧衣淡笑,想来是假名,没有人会在回答自己的名字还会有这样的犹豫。 不过真也好,假好罢,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我姓风。” 在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不管是凤婧衣,还是上官素,这两个名字都是会给她惹来麻烦的。 南唐长公主的名讳不必多说,在大夏境内现在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大夏皇帝收了个南唐降臣之女上官素为嫔妃,好不容易从宫里脱了身,这什么事都没办成,再让夏候彻的人马给带回去,可就亏大发了。 戚玉笑了笑,道,“风姑娘怎么会中毒落水的?” “只是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凤婧衣淡然笑语道。 对方也算是个识趣的,见她不肯透露,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正尴尬沉默地坐着,外面有人进来,道,“主子,药已经煎好了。” “送过来,准备的晚膳也一起。”戚玉道。 不一会儿功夫,仆人三三两两进来,将药和膳食都送了进来。 戚玉端着药坐在床边吹着,然后盛起喂到了凤婧衣嘴边,道,“温度刚好,可以喝了。” 凤婧衣抿着唇,自己伸出了手,“我自己来就好。” 她并不喜欢陌生人这样亲昵的照顾。 戚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药碗放到了她手中。 凤婧衣自己捧着药碗,懒得一口一口去喝,直接一口气解决了干净,满嘴的苦味也让直皱眉头。 戚玉拿起了药丸,放了颗蜜饯在她手里道,“吃了它,就没那么苦了。” “谢谢。”凤婧衣吞了下去,满嘴甜甜的味道却让她瞬间鼻子一酸,眼睛也开始涩涩的疼。 这是南唐百味斋的蜜饯。 她认识上官邑的那一年,她还是随母妃住在破落别苑的公主,母女三人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又何谈这些奢爹的东西。 但是那一年,上官邑在百味斋做了一个月的伙计,在过年的时候给她和凤景换了一大包这样的蜜饯,她们存着一天吃几颗,吃了好久好久…… 如果没有母妃的死,没有卷入南唐的权术之争,也许他们还在过着那样平淡的生活,或许每天要为生计奔波,或许还是时常还要跟街面上的泼皮无赖打一架…… 可是那时候,他们真的过得很快乐。 那样的快乐,她却永远都不会再拥有了,未来她的人生里有阴谋、血腥、杀戮……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半晌,戚玉见她不说话,问道,“风姑娘怎么了,是这蜜饯不合口味?” 凤婧衣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不是个习惯向人敞开心扉,倾诉心事的人,尤其是对着一个陌生男人,那样矫情的事大约她这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你也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先吃饭吧。”戚玉说着,已经端着碗坐到床边夹着菜喂到了她唇边。 凤婧衣微微退了退,不明白这男人到底是有什么怪癖,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就这么殷勤的照顾,到底要干什么? 图色吗? 她可不认为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美色。 “你手包扎着,不怎么方便。”戚玉道。 言下之意,让她放心接受她的照顾。 凤婧衣抿唇想了想,道,“你给我汤匙就好。” 让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来人喂自己吃饭,她想她真没有喂口吃下去了。 戚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将筷子给她换成了汤匙,将碗递到了她手里,”那你自己慢点。” “谢谢。”凤婧衣自己端着碗到嘴边,自己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吃着,动作有些滑稽好笑。 她吃了半天,也没有听到戚玉动筷子的声音,不由问道,“你不吃吗?” 戚玉愣了愣,这才端起碗筷开始用膳,眼睛却不时地盯着她这边。 凤婧衣刚刚吃完,戚玉便又盛了汤过来给她,“喝碗汤。” “谢谢。”她想,这一天绝对是她这辈说得最多谢谢的一天。 刚说完,戚玉伸手触了触她的脸,她反射性地往后仰了仰避开。 戚玉手僵了僵,说道,“脸上……沾了饭粒。” 凤婧衣自己伸手摸了摸,将脸上的饭粒拂掉了,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这个人也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亲近,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她自己不觉得现在又瘸又瞎有什么色,可也许有的男人口味古怪,回头仗着救命之恩,要她来以身相许报答,那可就要坏事了。 看来,还是得尽快养好了眼睛脱身才好啊。 戚玉没有再说话,默然回了桌边继续去用膳。 凤婧衣吃饱喝足便躺在床上开始闭目装睡,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一直还在房中没有走,也不是留下有事,就是静静地在边上坐着。 她猜想得到,那个人还在看着她,不禁有种不小心掉在了狼窝里的感觉。 如果这个人真是别有目的,那么自己过早表现出敌对意思,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于是,思前想后之后,她决定还是先跟她这个救命恩人搞好关系,等到眼睛能看见了再设法溜之大吉。 她佯装睡醒翻了个身,试探着问道,“有人吗?” 戚玉立即近前道,“怎么了?” “能给我杯水吗?”她坐起身,靠着软垫道。 “等一下。”戚玉起身去倒了水过来,大约知道了她的禀性,便直接将杯子交到了她手里。 凤婧衣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淡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夫说你伤势随时会有恶化的可能,我在这里看着,放心点。”戚玉说道。 凤婧衣笑了笑,心中暗道,你放心了,我不放心啊。 “睡不着?还是伤口不舒服?”戚玉问道,语气难掩担忧之意。 “没有。”凤婧衣连忙摇头,说道,“可能这些天睡得多了,现在醒了反而睡不着了,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 “下午,快到黄昏了。”戚玉淡笑说道。 凤婧衣抬手摸了摸蒙在眼睛的布条,问道,“我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 “还要大半个月。”戚玉道。 凤婧衣不由叹了叹气,这还得煎熬大半个月,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 “腿伤可能落水撞到石头了,要好起来还得一两个月功夫,刚上船之后就着了风寒一连高热了好些天,前天才刚刚好起来。” “给你添麻烦了。”凤婧衣满怀歉意地道。 别人好心好意把她捡回来,尽心尽力照顾了半个月了,她一醒来就满心猜度着对方是不是别有目的,好像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天生的自我保护观念使然,她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人的人。 “你能好起来就好。”戚玉道。 两人正说着,有人进来了,出声道,“主子,借一步说话。”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会有侍女过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去做,我明早再过来看你。”戚玉起身说道。 “好,你慢走。”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随即,便是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凤婧衣倒在床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总是提心吊胆,但眼下她除了留在这里养好伤,也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了。 不远处的书房,戚玉主仆几人先后进了门。 “什么事?” “主子,嘱下在外面发现了这个。”灰衣男子将带来的画像放到桌上展开,郑重地说道,“大夏皇帝的兵马一直在沿曲江及各条运河两岸找这个人。” 这画中之人,不正是前些日被他们从曲江救上的女人吗,此时此刻还就在这园子里住着。 可是那时候,他哪里想到救下来的人,竟然是大夏皇帝的嫔妃。 戚玉拿起画像,低垂着眼帘静静地打量着,辩不出眼底是喜是怒。 “这是大夏皇帝最宠爱的钰嫔,咱们不能把她再留在这里。”灰衣男子劝道。 然而,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他家主子缓缓起身,拿着画像在烛台点燃烧成了灰烬,神色喜怒难辩,开口听声音却是冷凉如雪,“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灰衣男子望着灯影下挺拔修长的背影,坚持说道,“咱们在这里已经很危险了,大夏皇帝一直在查找这个女子的下落,听说前些日因为不断奔波劳累已经病倒了,可见他是如何紧张这个钰嫔的,咱们再把她留在这里,若是被大夏皇帝察觉,只怕……” “怕什么?”戚玉一手扬已经化为灰烬的画像被风卷出了窗外,消失无踪。 他负手而立,墨发飞扬,目光沉沉地望着外面渐渐笼罩天地的夜色,隐有着俯视天下的霸气凌然。 灰衣男子默默地垂下头去,知道再劝也是无益。 可是始终也想不明白,主子明知道这是大夏皇帝的宠妃,为何还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继续把这个女子留在园子里…… ☆、救命恩人2 几乎每一天醒来,戚玉都已经坐在了她房里。 不说话,不做任何事,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开始会觉得别扭,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对方若真要将她怎么样,就凭她现在这样子也反抗不了什么,索性宽了心安安心心地养伤。 十多天的修养,腿伤已经好了不少,大夫说她可以每天活动活动,有助于伤势恢复。 可是,自己现在一个瞎子又行动不变,走几步不是摔了就是碰了,实在是件颇有难度的事情刖。 “大夫说你腿伤可以活动了,一会儿我扶你到院子里走走,今天阳光很不错。”戚玉一边用着膳,一边说道。 “好,给你添麻烦了。”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这些天来,也亏得这个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好,自己刚开始那般猜测对方,心中便委实有些过意不去了蔺。 “你……不必如此客气。”戚玉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沉默地自己吃着饭。 早膳用完,戚玉扶着她到了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闻到了风中丝丝清新可人的香气便停了下来,笑着问道,“是玉兰花?” 戚玉闻言笑了笑,扶着她到了花树底下,说道,“前些天刚刚开的,你闻出来了?” 虽然看不到,凤婧衣还是仰起了头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心情也随之畅快起来,喃喃念道,“这么快白玉兰又开了。” 他们种在南唐宫里的那一片玉兰花树,如今想来也已经满树花开了,只可惜自己现在无缘回去一见。 戚玉站在她旁边,默然伸手折了一枝朵开得正好的玉兰,温声笑道,“伸出手来。” “做什么?”她诧异地伸出手,随即便有什么东西放到了手里。 她拿起嗅了嗅,唇角勾起嫣然如花的笑意,“谢谢。” “风姑娘似乎很喜欢白玉兰?”戚玉问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爱不释手的握着手中的玉兰花,“嗯。” “世间繁花种种,甚少有会喜欢这样花期短暂的玉兰。”戚玉笑着说道。 “春寒未尽,它却可以凌风而放,我欣赏这样的决绝孤勇。”凤婧衣拈花而笑,说道。 “若是欣赏这个,梅花岂不更好?” “历尽苦寒才盛放,太过悲凉了,白玉兰又叫望春花,她开了,春天也就要来了。”凤婧衣笑了笑,又道,“我不喜欢冬天,也就没什么心情去欣赏梅花之美了。” 白玉兰,寓意纯真的挚爱,她更喜欢这一份非凡的意义。 戚玉沉默地笑了笑,道,“我扶你走走。”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一小步一小步地园子里走着,说起来自己似乎许久没有过这样平静悠闲的时候了,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 “伤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戚玉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道。 “去南方看望一个老朋友,之后的事且行且看吧。”凤婧衣道。 她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准备还准备回大夏皇宫里去宰了当今皇帝去。 等到眼睛好了,便尽快离去吧。 毕竟,她这样的身世,谁沾上谁就跟着倒霉,也许她无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起码也别让人家惹祸上身才好。 戚玉沉默了下去,扶着她一圈一圈地走着,发觉她有些力不从心方才问道,“累了吗?” “有点儿。”凤婧衣笑了笑道。 相处越久,发觉这个男人越奇怪。 平白无故救下一个人,无微不至地天天亲自照顾着,每天一早又静静地坐在人房中等人醒来,这实在是些很奇怪的举动。 而且,常常说话说的好好的,不莫名其妙的沉默了下去。 奈何,她眼睛又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神情间是几个意思,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去揣测对方…… “我扶你到亭子里坐会儿。”戚玉说着,小心扶着她朝不远处的亭子里休息。 凤婧衣刚坐下,对方便已经倒好了茶水放到她手里。 “看不到,又不能行走,每天是不是很无趣?”戚玉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是有点儿,但还好。” 她多数时候都是在想离开之后的布署,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戚玉沉吟了一会儿,道,“在下琴艺尚可,倒可以给风姑娘打发打发时间。” “洗耳恭听。”凤婧衣道。 天知道,她对这样的风雅之事,一向没什么天赋和兴致,但愿不会听得她打瞌睡才好。 戚玉搁下茶杯,起身去了琴台,拨弦试了试音,随即便有乐声渐起。 一开始曲调轻盈欢快,似是两小无猜的小儿女在嬉戏,渐渐又转为温柔缠绵,恰似年轻男女之间情意绵绵,之后却又渐生悲凉,仿佛诉说着天涯相隔的别离之苦…… 凤婧衣静静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收越紧,脑海中不觉便忆起了与上官邑相识的点点滴滴。 儿时的纯真快乐,长大的情意相许,到最终……生死相隔。 不知何时,琴声已止,她却沉浸在回忆之中难以自拔,敷着药的眼睛开始涩涩的疼…… 戚玉也没有说话,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 许久,凤婧衣回过神来,抿了口手中已经凉透的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虽然不懂音律,但是……很感人的声音。” “是……是吗?”不知为何,威玉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微哑。 凤婧衣想,大约也是情不自禁同她一样想起故人才会如此吧,于是道,“你的心上人很幸福,有你如此牵挂。” 这世上,那个牵挂她的人,亦是她所牵挂的人,却再也与她此生难见。 “她不幸福。”戚玉道,声音有些嘶哑。 “不管是因为什么分开,只要尚在世间,只要有心想见总还能见到,若真等到生死相隔的时候,便是你想拿所有的一切去换一次相见,也都是徒劳了。”凤婧衣劝说道。 这世上若有地方,能让她再见上官邑一面,哪怕只是一眼,她都愿拿她所有的一切去换。 可惜,她怎么也寻不到那样的地方。 戚玉沉默着,久久都没有说话。 凤婧衣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莫其妙的突然沉默,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不知怎么的,自从来到了这里,她便总是不由想起过去,那些她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的人和事。 两人静静地坐了好久,直到有人过来禀报事情,方才打断了这份平静。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一会儿再过来送你回房,别自己乱走。”戚玉叮嘱道。 “好,你去吧。”凤婧衣点了点头应道。 戚玉带着人离开,偌大的园子便只剩下她一人,鼻息间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让她对南唐的眷恋愈发深重。 可是,如今于她而言,那里也只是一座回忆的空城。 不知过了多久,戚玉回来了,问道,“要再坐会儿,还是回房去?” “回去吧。”凤婧衣道。 戚玉扶着她起身,提醒道,“小心脚下,慢点走。” 因着脚上有伤,她走得特别慢,那样的速度就是爬都爬回房去了,戚玉却一如继往的极有耐心,扶着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好不容易走了回去,她都累出一身汗了。 戚玉扶着她坐下,起身去拿了药箱过来,说道,“你手上的伤今可以拆了。” “是吗?”凤婧衣笑了笑,便自己摸索着准备解缠在手上的布条,却又被戚玉一把握住了。 “我来。” 毕竟自己现在是个瞎子,没什么立场拒绝,于是只能道,“麻烦你了。” 戚玉默然拆开了她手上的布条,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长起来了,但细碎的伤痕却还是那样触目惊心。 “伤口已经长好了,只不过留了疤痕,我给你抹些药膏,过上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消了。” “好。”她笑了笑,应道。 清清凉凉的药膏搽在手上,她感觉得出,这个人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有力,带着些许的薄茧。 戚玉望着她手上的旧伤痕,伸手摸了摸,问道,“这伤……是哪里来的?” “去年不小心划的,旧伤而已。”凤婧衣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是去年刺杀靳兰轩划的伤痕,虽然一直有用消陈除疤痕的药,但伤口比较深,现在还是没有消下去多少。 “伤口这么深,该有多疼。”戚玉的声音,似有着心疼的叹息。 凤婧衣怔了怔,伸在那里留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已经长好了,没那么疼。” 戚玉继续向伤疤上涂着药膏,动作极尽温柔细致,突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回去以前的地方,我可以送你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都好。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一时间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 “你待的地方,过得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负伤被我所救,不是吗?”戚玉急声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缩回手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有我该去的地方,您不必如此费心。” 这男人是几个意思,真要她来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不成? 戚玉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沉吟了半晌说道,“我是觉得,你这一次都险些丢了性命,若再回原来的地方想来……很危险,不如……” “我只是意外失足掉下山崖而已,您想太多了。”凤婧衣笑着说道。 她何尝想再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大夏皇宫去,但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回到她的仇人身边。 “不要急着现在回答我,等你伤好了再回答我。”戚玉截然道。 这之后,他还是每天一清早过来,基可以说是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凤婧衣虽然还是会与他说话,但很多时候也有意疏远了些距离,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伤好了,却被人强留着走不了。 几日后,大夫过来替她换眼睛上的药,虽然还看不清东西,但却可以隐约看到些光亮了。 她想,眼睛复明的日子应该很快了。 不知何故,戚玉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他却总是静静地坐在房里,偶尔说上几句话,甚至会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上一整天。 凤婧衣虽然心有好奇,却也没有去直言追问,只是一天一天等着眼睛能复明起来,尽快脱身离开。 然而,在她眼睛复明的前一天,戚玉却因为急事而离开了。 第二天大夫如约来给她诊治,拆除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因为长时间未曾视物,一时间还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闭着眼睛等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自己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是何模样。 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宽敞,布置简单雅致且光线极好,几乎太阳一出来就能这里来,站在窗口便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几株玉兰花树,花儿开得正是绚烂。 大夫察看了她的腿伤,留了伤药,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凤婧衣拄着拐杖将大夫送走,回到屋内问道,“你家主子还有多久回来?” “主子明日一早才回来。”一直伺候她的侍女回道。 凤婧衣想了想,不用当面辞行也省了许多麻烦,于是等到天色黄昏之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自己从头到脚的东西都是戚玉给提供的,根本就没有她自己的东西可供收拾。 于是,思前想后到了书案边写下了书信,不想再等到明日跟人面对面的辞行尴尬。 “我要走了,请你明天把这封书信交给你家主子。”凤婧衣将信递给侍女说道。 侍女没有去接,只是一脸为难道,“可是主子还没有回来,你……你这就要走吗?” 主子这般尽心尽力照料了她这么久,伤刚刚一好便迫不及待要走了,连当面辞行都不愿等级,真没见过这般冷血无情的女子。 “嗯。”凤婧衣笑着点了点头,将信搁到了桌上“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照料,但我有事真的要走了,替我谢谢你家主人吧。” “你……”侍女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凤婧衣朝她笑了笑,拄着拐杖出了门,走到园中的玉兰花树下又站了许久,伸手拈了一朵拈在手上,方才离开。 出了大门才发现,这处宅院很是偏僻,要走好一段路才到闹市区,因为不知道夏候彻是不是在四处找她,便等到了天黑才出来,以免惹人注意。 只是,自己眼睛才刚刚好,天一黑了看路也看得不甚清楚,再加上本就腿脚不便,走起来就更是费劲了。 突地迎面传来马蹄之声,她慌忙到隐蔽处躲了起来,只听到有人在道,“主子,你慢点。” 凤婧衣识得,这声音是那日进门向戚玉禀报的下属,看来……是戚玉回来了。 她微微探头看了看,耐何对方行进太快,快马加鞭的人影一闪而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心口猛然一跳。 待到马蹄声渐远,她现身朝别苑的方向望了望,依稀只看到夜色中策马飞驰而去的几个人,却是怎么也看不清自己那救命恩人的样子。 只是莫名地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擦肩而过了…… ☆、会合隐月楼 虽已初春,夜风依旧寒凉刺骨,凤婧衣一手拈着洁白如玉的白玉兰,一边拄着拐杖在夜色中踽踽独行远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南唐去,可是自己眼下并不方便行动,只得先在城中落脚通知隐月楼的人过来再作打算。 她之所以这般费尽心机想要夺回南唐,不仅因为那是她和许多人赖以生存的家园,更重要的是……那是上官邑断送性命保卫过的南唐,那是他们成长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不能眼看着它被大夏的铁蹄所践踏。 许是因为这个如他一般温柔宽和的戚玉,许是那一曲勾起往事的琴音,最近她总是想起南唐的许多事…… 可是,这世间只有那么一个上官邑,戚玉再好也不可能成为他轹。 这也是她要提前离开,不想再与戚玉多做纠缠的原因。 夜色中七拐八绕,终于寻到了隐月楼名下的客栈,向掌柜的对了暗语表明身份,便立即被请进了内室商议。 “主上怎么会失踪这么久?”客栈掌柜问道趑。 “出了些意外,不方便与你们联系,你尽快替我通知公子宸吧。”凤婧衣淡笑道。 “我稍后就去,只是现在大夏兵马还在四处寻找主上行踪,只怕你最近也不方便露面。”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我准备在这里暂时落脚,等她们来了再说。 “我也正有此意。”掌柜说着,吩咐了人去给她准备住处。 凤婧衣跟着他一边往后园去,一边问道,“公子宸大约多久能赶过来?” 虽然自己行事小心,但大夏兵马还在四处寻人,实在不怎么安全。 “我这里通知消息到盛京,她们再赶过来,也得两三天。”客栈掌柜回道。 “嗯。”凤婧衣抿唇应道。 如今也不知宫里是何情形了,看来也只能等公子宸她们来了才有消息。 与此同时,她不辞而行的别苑里,主人已经风尘仆仆而归。 戚玉连衣服都没换,下了马便直接奔她之前居住的庭院,屋中却除了打扫的侍女再无一人。 “人呢?” 侍女慌忙停下手头的事,回道,“风姑娘说让奴婢替她谢谢主子,把这封信交给你。” 戚玉接过信迅速地扫了一眼,一向温和的面色有些沉冷,“我问你人呢?” 侍女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道,“风姑娘已经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戚玉一把攥住手中的书信,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重重一拳捶在桌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等到他回来。 他就是料到她会如此,没想到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不到一个时辰,应该还在城里,这么一想他立即转身准备出去寻人。 “主子,你这是要去干什么?”灰衣男子快步跟上他问道。 他这是要去找那个大夏皇帝的宠妃钰嫔吗? 现下城中大夏的兵马都在寻人,他们再出去打听,若是泄露了身份,岂不是会招至杀身之祸。 戚玉目光寒凉地扭头,“到底谁是主子,我要做什么事还得经过你同意?” “属下并无此意,只是主子若是要去寻人,属下便不能放你出去。”灰衣男子说着,一闪身拦住了去路。 “你以为你拦得住?”戚玉沉声道。 灰衣男子单膝跪地拦在门口,郑重说道,“属下知道拦不住主子,可是却也断断不能让你去找那个大夏皇帝的妃嫔,你已经救过她,她已经走了,至此为止就好,再跟她扯上关系,主子你就会有杀身之祸的。” 其实,他真的不懂这个人此行来大夏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说有要事,可是来了大夏除了救了那个大夏皇帝的宠妃钰嫔,一天一天守在这里照顾他,他根本没有去做过其它的事。 “让开!”戚玉冷声喝道。 “主子若执意要出去寻人,便就杀了属下再去。”灰衣男子毫不退让道。 他不明白,一向行事冷静的主子为何会因为这么个突如其来的女子这般失了分寸,若说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他便是喜欢了带回去也无不可。 可是,那女子偏偏是大夏皇帝的妃嫔,那便万万不能再与其纠缠下去。 戚玉抿唇望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广袖一扬已经将对方手中的剑拔出鞘。 灰衣男子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认命地闭眼睛赴死,那剑却又在转瞬之间入了剑鞘,他闻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主子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抬手一摸脖子上,伤口见血却不致命。 他咬了咬牙,起身快步追了出去,暗自盘算到,若是主子没有找到人便作罢,若是找到人…… 他只有设法通知大夏寻人的兵马,让对方将人带走才是上策。 夜晚的城内行人稀少,夜里的船行是不会有船走的,那么人极有可能就还在城内,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便极可能在客栈落脚。 那样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子,打听起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戚玉走进客栈,不待对方说话便将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问道,“有没有一位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年轻女子入住?” 客栈掌柜的微微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个人要找的人不正是主上? 戚玉一见对方神情,眉目微沉,“你看到过?” 掌柜的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打量了对方一眼,又一副财迷的样子望着那锭银子,“公子要打听的可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而且右腿行走不便?” “是,她是不是在这里?”戚玉连忙道。 “这个……”掌柜地盯着银子笑了笑。 戚玉又加了一锭银子,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掌柜的笑眯眯地将银子收下,说道,“不久前是来过小店想入住的,不过小店已经客满,她就离开了。” “离开了?去了哪里?”戚玉追问道。 掌柜的伸手指了指,说道,“朝那边走了,应该是找别的客栈投宿去了,还问我哪里有租马车的地方呢。” 戚玉拧了拧眉,快步出了店,朝着客栈掌柜所指了方向追去。 客栈掌柜一见人离开,面上的笑意敛了去,招呼人来道,“在这里看着。” 说罢,自己去了后园去。 凤婧衣刚刚给腿伤换过药,坐在榻上正休息着,听到敲门声知道是自己人,便道,“进来。” 掌柜的推门进来,带着人送了晚膳过来。 凤婧衣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神色,问道,“有事?” 掌柜的摒退伙计,坦言道,“方才有个年轻男子过来打听主上行踪,主上可知是何人?” 凤婧衣抿唇沉默,不用想也知道是戚玉回去发现她不在出来找人了。 可是,这城内大夏兵马在大肆找人,他应当也是知道她是大夏宫里的妃嫔,为何还要这般紧追不放? 罢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以她的立场也不该与人再有牵扯,以免再祸及无辜。 “那人呢?” “我不知是敌是友,已经打发走了,若是自己人,这就让人去追回来也来得及。”客栈掌柜地道。 “那不是自己人,你做的很好。”凤婧衣道。 客栈掌柜的望了望她,他看得出两人是认识的,但她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便也不再追问,躬身道,“那我先下去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落在了桌上还放着的那枝白玉兰,一看便是看了老半天。 之后一天三天,她都未出房门一步,戚玉自然是没能找到她的。 第三天的夜里,她还正睡着,公子宸一行人连门都没敲便直接冲了进来,点亮屋里灯火便叫道,“凤婧衣,没死就给我出来。” 凤婧衣没好气地睁开眼,披上衣服拄着拐杖下了床到外室,“大半夜,你们门都不会敲一下的吗?” 沐烟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瞥了她一眼道,“敲什么敲,你又没藏男人?” 公子宸原本气她失踪这么久都没一点消息,一看到她拄着拐杖出来不由皱了皱眉,“你腿……” “那天不小心眼睛沾了毒粉,失了明没抓住绳索就掉了下去,还好命大被人救了,因为行动不便就不好与你们联络了。”凤婧衣坦言说道。 公子宸扶着她坐下,道,“无事就好。” “什么叫无事就好?”沐烟一听拍桌子火大了,冲着凤婧衣这个幕后主子控诉道,“你不知道,你一个月没有消息,公子宸一口咬定是我和星辰办事不力,昨天你消息再晚一点送到,我和星辰就被她以楼规处置断了一臂了。” “事出突然,这也不怪她们。”凤婧衣朝公子宸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脱了险不会重罚她们,但也罪责难逃。”公子宸面色沉沉地说道。 “公子宸,人都已经没事了,你要不要这么过份。”沐烟不服气地哼道。 公子宸冷冷扫了她一眼,沉声道,“沐烟,你随心所欲惯了,平日里会惹些小麻烦,我倒也没什么,但这样的生死大事你也能马虎大意吗?” 沐烟和星辰知道她是真动怒了,默然坐在那里,不敢再有一句反驳。 “我一再叮嘱过她的事一步都不能有错,一错便有性命之尤,你们两人之前就没有注意到夷族人的动向吗?就算行动之前不知道,你们带着那么多人就没有发现周围还有别的人吗?”公子宸言辞灼灼地质问,沉吟片刻叹息道,“如果崖下不是河流,如果她掉下去没有被人所救,更或者被靳家灭口的人先找到了,那是什么后果?” “是我布署不周,我认罚。”星辰垂首道。 他之前是知道夷族人潜入了盛京的,却没有料到他们会在大夏皇帝前去皇陵的时候动手,从而影响了她们原本的计划。 如果她心思再缜密一些,自己等在崖下接应,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沐烟望了望凤婧衣,道,“我也认罚。” 她入隐月楼晚些,也没有青湮和公子宸那般与凤婧衣情意深厚,想事情自然也没有她们那般细心周全。 “最近楼里半年的任何行事任务,你们两个都不必参加了。”公子宸道。 “半年?”沐烟一下垮了脸,半年不动刀,她全身都会生锈的好吗? “是。”星辰知道这个人在正事上从来说一不二,点头应下。 “好了,你们算帐算完了,可以跟我说话了吗?”凤婧衣道。 “你还说,你一个月生死不知,不仅把那鬼皇帝急病了,把我们也快急死了好吗?”沐烟爬上榻坐着,说道。 “病了?”凤婧衣挑了挑眉,好像事情闹得比她想象的要大。 “听说还病得不轻,不过要真病死了就正好了,省得我们再费心去送他见阎王。”沐烟饿急了,一边拿着糕点啃,一边口齿不清的哼道。 公子宸皱着眉瞅着她吃东西的样子,道,“你好歹也是隐月楼里的头牌花魁,能注意点气质吗?” “那是在楼里勾/引男人的把戏,你们又不是男人。”沐烟说着,别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哼道,“而且在你这个取向不明的人面前,施展太多魅力,我怕你把持不住。” 凤婧衣瞧着两人斗嘴,不由摇头失笑,问道,“那你们通知青湮和沁芳了吗?我怕她们担心。” “临走前已经差人通知过墨嫣了。”公子宸望了望她,又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回宫,我好早做安排。” “我想先回一趟南唐,等养好腿伤再去青城山看看凤景,至于回宫的事还是回来了再说吧。”凤婧衣道。 “行,我回去安排好。”公子宸道。 “对了,你去了北汉可有什么收获?”凤婧衣这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公子宸一边玩着手里的金扇子,一边说道,“也不知这鸿宣太子是人是鬼,去了好些天用尽了办法竟连人都没找到,不过看样子北汉老皇帝是确实要他接手帝位了。” “这么棘手?”凤婧衣秀眉微皱,道。 “虽然没打听到别的,不过却有一个不错的消息,这个鸿宣太子正暗中积极收回兵权,对大夏边境的兵力布置也在变化,看样子将来是要对大夏开战的。”公子宸说着认真地望着她,说道,“只要咱们把握好时机,借着北汉与大夏的两国之争,要达到目的应该不会太难。”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只是我担心的是,若是借此机会夺回了南唐,难保北汉不会是第二个大夏。”公子宸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笑了笑,抿了口,道,“鸿宣太子再有本事,夏候彻也不是等闲之辈,北汉与大夏之争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也是。”公子宸笑着点了点头,郑重望向她,一字一句说道,“可是,南唐要想以后真正安宁下来,就必须让大夏改朝换代,只要夏候彻一日不死,即便我们拿回了南唐,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本就仇深似海,再加上这般不择手段的欺骗利用,那个时候……他该有多恨她? “我知道。”凤婧衣道。 ☆、迟来的婚礼 三天后,凤婧衣在公子宸的安排下,准备前往南唐金陵,易容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便去屏风后换衣了。 公子宸擦了擦手,瞅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沐烟道,“你,过来。” 沐烟一听,柳眉顿挑,“我不要。” “你是要自己过来易容换张脸,还是要我在你漂亮的小脸蛋儿上刻几刀修整修整?”公子宸似笑非笑地道。 沐烟双手赶紧捂住脸,控诉道,“你别忘了,隐月楼好多人还靠我这张脸吃饭的,别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轹” 她是走了几辈子的好运,这辈子才生得这么一副好皮相,竟然要让她扮丑,坚决不能干。 “南唐现在都是大夏的爪牙,要你护送她回去,不是要你去顶着这张脸招摇过世的好吗?”公子宸没好气地哼道。 沐烟纠结的想了想,毕竟是自己之前失识才让凤婧衣重伤,这回小小地牺牲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于是道,“你确定你用的东西不会让我脸上有任何损伤,我好不容易保养得这么好的。趱”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胭脂水粉钱都是从我这里要的,别跟我讨价还价。”公子宸道。 沐烟捂着脸视死如归地坐了过去,说道,“回去以后,城南那家闭月羞花阁里最好的珍珠粉和胭脂,我要两盒,最好的。” “一盒。”公子宸瞪了她一眼,哼道。 她这张脸是替隐月楼招揽了不少生意,可她花在胭脂水粉的钱都快去了一半好吗? “好,就一盒。”沐烟道。 以她对这个死要钱的了解,再讨价还价下去,她估计一盒都要不到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凤婧衣换了一身便服从屏风后出来,望向一副生不如死表情的沐烟,笑着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好说好说。”沐烟望了望她,笑语道。 其实,隐月楼上下皮相好的不计其楼,她却一直觉得最美的还是这个南唐长公主,她的美不是精致的皮相,而是一种历尽红尘淬炼而生的独特,那是谁也学不来的绝代风华。 “走水路一路都有大夏的兵马,所以我安排了马车,你们绕一点去金陵,这样稳妥些。”公子宸一边给沐烟易容,一边说道。 “你安排就好。”凤婧衣淡笑,对于这个人的安排,她一向没有什么异议。 “去了金陵,你真要去青城山吗?”沐烟眸子微斜瞅了她一眼,问道。 “嗯,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想去看看凤景。”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沐烟苦着脸,好不纠结,“我把你送山下,你自己上山去就成了,也别告诉我师傅我有回来,我真不想再被她残害。” 凤婧衣摇头失笑。 “真不知道小凤景是哪根筋不对了要拜她为师,你去了真该好好劝,别真被教坏了。”沐烟劝道。 “你师傅真教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公子宸道。 “我还没背叛师门已经是大慈大悲了。”沐烟没好气地哼道,闭着眼睛任由公子宸在脸上折腾,说道,“这世上哪个师傅会教了人才一年,就把人丢到野狼谷去,还兵器都不让带,要不是我身手好,早进了野狼肚子里。” 公子宸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你真师傅真这么惨无人道?” “岂止是惨无人道,简直就是魔鬼,学一年就让人去野狼谷玩,学两年就丢鳄鱼潭待三天,丢深山老林与豺狼虎豹为伴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我是人又不是野兽。”一说起家师,沐烟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到。 凤婧衣听到她这么说,不由有点担心凤景的近况,去了南唐还是去尽快去青城山为好。 公子宸却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样培养弟子确实残暴了点,不过也就是在那样时刻危险的环境里才能训练出一个人胜过野兽的灵敏和感觉。 “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一回去就做恶梦。”沐烟说着,不由打了个寒颤。 半晌,公子宸收了手,道,“好了。” 沐烟对着镜子瞧了瞧,看到镜子里那张满脸雀斑麻子的脸,不由一阵牙痒痒,“你故意的吧!” “那是因为你的美貌太过惊人,我得多下点功夫才能掩盖。”公子宸一脸无辜地笑语道。 几人正说着,客栈掌柜的过来敲门道,“主上,楼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凤婧衣搁下茶盏,起身道,“走吧。” 公子宸送几人从后门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你们两个这次再给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沐烟连忙点头道。 这要不是认识公子宸久了有所了解,真以为她是对公主有什么想法。 凤婧衣上了马车,撩起车帘道,“你回京睡上小心。” “知道了,走吧。”公子宸说罢,催促星辰赶车上路。 马车自客栈的后门渐渐驶入闹市区,车外人来人往,喧哗不止。 凤婧衣闭目靠着马车开始养神,谁知马车到了城门,便被疾驰而来的军队给拦下了,车外有人高声令道,“盛京接到密报,北汉有奸细潜入大夏,下令将进出城的人务必严密搜查。” 她听得出,那是大将军方潜的声音。 “是。”守城将士回道,立即加派了人盘查进出城的百姓。 “你们这里也还没有钰嫔娘娘的消息吗?”马车外,方潜向守城将领打听道。 “没有,城里都找遍了,进出城的关口,码头也都查了,没什么线索。” 方潜闻言叹了叹气。 “这都快两个月了还是找不到人,只怕是……找不回来了。”守城的将领说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没找到人,皇上也不会认定钰嫔娘娘死了,你们留心些找人就是了。”方潜说罢,上马道,“我还要去别处,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方将军慢走。” 马车内,沐烟不由望了望闭目养神,面色了无波澜地凤婧衣,“看来,那个大夏皇帝是真的对你上了心了。” “嗯。”凤婧衣淡淡应了应声。 这本就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可不知怎么的,真到了这了一步却并没有该有的喜悦。 “其实,你要不是南唐长公主,或者你们之间不是要这么恨得你死我活的,你们还是很般配的。”沐烟笑语道。 “沐烟,别再说这样的话。”凤婧衣声音冷了几分。 “哦。”沐烟应声道。 也是,她这么多年身边也就那么一个男人,心里眼里除了上官邑哪还容得上别的男人,更何况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马车过了城门,转道向南而行。 紧随其后的一辆马车停在叉路口,车内之人挑起车帘遥遥望向南方的官道,目光怅然而悠远。 “主子,咱们不能久留,得走了。”赶车的灰衣男子催促道。 “嗯。” 半晌,马车车帘放下,马车转道往北行去。 三月的大夏还是春寒料峭,南唐金陵却已经是春暖花开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那座空荡荡再无主人的南唐皇宫,金陵的一切并无多大变化。 马车停在皇城外,凤婧衣遥遥望了望被大夏兵马把守的宫门,出声道,“走吧。” “实在想进去,晚上咱们摸进去就行了。”沐烟说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不了。” 她要进去,也要在将来光明正大的回到这里,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光顾。 马车到了北城落脚的客栈,沐烟跳下马车,将她扶了下来,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两三天吧。” 三人进了客栈,凤婧衣拿着包袱独自回了房,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道,“你们在这里先休息吧,我出城一趟。” “星辰留下就行,我陪你去。”沐烟立即道。 公子宸一再叮嘱她们要照应好她,这要是一个没看过有个闪失,那女人回去还不又得找她们算账。 凤婧衣知道她的顾忌,便点了点头道,“好。” 出了金陵城,直接去了山上的大觉寺。 深山宝刹,隔绝尘世喧嚣,总能让人的心迅速宁静下来。 在母妃过世后,她与凤景虽掌权南唐,却并没有将母妃葬入南唐皇陵,那里再怎么富丽堂皇也只有个污秽之地,她不想她的母妃葬在那里,死后灵魂都难以安宁。 金陵失守之前,她让人将上官邑的骨灰也悄悄送到了这里安置,一去大夏辗转大半年,她再没有机会来这里看母亲和他一眼。 她儿时便与母亲居住在山下的别苑,与大觉寺方丈也是熟识,见到方丈说明来意之后,便带她去了后山。 “你自己过去吧,老衲就不打扰了。”方丈道。 他一个方外之人并不理尘事,但南唐的一系列变故他也是听说的,这人这么久才回来这里,想来这大半年也是险境重重。 “多谢方丈。”凤婧衣微笑颔首答谢道。 沐烟想了想,也道,“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凤婧衣点了点头,独自穿过青石小径,到了两座坟茔前停下了脚步。 “我回来了。” 一开口,泪已然夺眶而下。 春风习习,拂面而过,似是温柔的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她笑着说道,眼中却满是泪水的痕迹。 寂静的山林,只有她飘在春风里的声音,孤寂得令人揪心。 她一个人将两座墓周围的杂草清除干净,细细将墓碑都擦拭干净,笑着道,“其实,我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的。” 她解开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袭红衣,说道,“我看黄历,说是今天是好日子,宜嫁娶。” 原本属于他们的盛世大婚随着南唐的亡国而中止,一个尚在人世,一个却步入黄泉。 “邑,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等着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你也答应了要娶我的,现在也不许反悔。”凤婧衣抬手摸着冰凉的墓碑说道。 而后,她提裙在墓前跪下,望向母妃的墓碑说道,“母妃,你一直希望我们能成亲的,今日就替我们做个见证吧。” 说罢,从袖内取出早先让客栈掌柜给她备好的红纱盖头,自己盖到了头上,目光透过红纱仿佛看到了眉目清逸的男子。 “一拜天地。” 她说着,虔诚地朝着远处云天浩渺处深深拜下。 “二拜高堂。” 她望向一旁母妃的墓碑,含笑拜了下去。 沐烟等得无聊,不经意朝她那边望了望,却是看到她一身红衣在两座冰冷的墓前行着婚嫁之礼,眼眶倏地红了起来。 原来,她费尽心思从大夏宫里出来,千里迢迢回到金陵来,就是为了完成这场已经阴阳相隔的婚礼。 南唐亡国之后,她几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过上官邑,她们都以为即便没有放下,她心里也是看开了些。 何曾想到,她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墓前,凤婧衣含笑望对面冰凉的墓碑,念道。 “夫妻对拜。” 说着,缓缓叩下头去,完成最后一拜。 一阵风过,吹掉了头上的红纱盖头,露出她含泪带笑的脸,她起身在他墓边坐着,微微侧头靠着冰冷的石碑。 一如,许多年来她无数次倚在那人肩头一般。 “我终于嫁给你了。” 沐烟远远看着,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她无法去想这个人要经历多大的忍耐与煎熬,才能让自己那待在大夏皇帝的身边。 明明那个就是毁去她的家,她的幸福的仇人,她却还要与他恩爱缠绵,做了他的宠妃。 她也隐约明白了公子宸为何这般紧张担心她,可是她们再替她难过痛心,也永远无法体会她心里所承受的一切。 想来也是因此,公子宸和师姐她们才这般不遗余力的帮助她去完成复国大业吧。 她没有过去询问什么,或是安慰她几句,这些都是多余的。 她能做的,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等着,等着她做完所有事回来。 凤婧衣在墓前待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方才睁开眼睛,说道,“母妃,邑哥哥,我要走了,我要去看看凤景,然后再去大夏盛京。” 她说着,抬手摸了摸墓碑,喃喃道,“这一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她要想夺回南唐,要面对那么多的敌人,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更是一条随时都可能断送了性命的路。 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凤婧衣将地上的红纱拾起,系在墓旁的树上,道,“若是我不能再活着回来,那我们便……黄泉相见吧!” 沐烟一直在下山的路上等着,虽然等了一整夜,见她过来也没有去追问什么,只是道,“现在要回去了吗?”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郑重望着她,说道,“谢谢你。” 沐烟笑了笑,摆了摆手,“要谢我的话,回去让公子宸再给我一盒珍珠粉吧。” 凤婧衣摇头失笑,回头望了望树林间的两座墓,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青城山之行 第118章 离开金陵之前,凤婧衣去了上官素被弃尸的山林,想要寻到一点关于她的东西安葬,最终却一无所获。 在林中拜祭之后,她与沐烟和星辰两人踏上了前往青城山的路。 沐烟总说青城山就是个土匪窝,而她的师傅白笑离就是青城山的山大王,她心情不好就会拎个人上山收为徒弟,而沐烟就是心情不好拎上山的其中之一。 听着她一路把青城山说得跟个魔窟一样,凤婧衣都不禁有些怕了,一路不停催促着星辰快些赶路轹。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比预期早了三天到达青城山,她本是想等着自己腿伤好了再过来的,以免凤景看到会担心,结果被沐烟给一路念叨的,越想越害怕凤景会出事,只好提前赶过来。 到了山下,沐烟便死活不愿再跟着上去了,她只得带上星辰一人上了山去。 青城山很大,连绵几座山头,但人却加起来不到十个因为青城山的山大王比起人来说,更喜欢跟山林里的飞禽走兽为伍酰。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青城山的青城堂,可是偌大的宅院却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师祖?师祖?”星辰四下叫了几声。 然而,随之出声的不是人声,反而是一声响彻山头的虎啸,一只健壮的大白虎从长长的走廊里缓步走了过来。 “这是?”凤婧衣眉目纠结。 星辰面色为难,颇有些难以启齿,吱唔了半天道,“这是师祖的拜把子大哥,她房里还有一个结拜姐妹,是一条大蛇。” 凤婧衣微张着嘴愣了半晌,这都是些什么爱好? “没事死回来干什么?”有人说话。 凤婧衣闻声望向屋顶,一个白发的女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屋顶,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沐烟说的魔鬼师傅,白笑离。 虽然一头白发,容貌却看起来还很年轻,称之绝色也不为过。 “我带公主来找凤景。”星辰说道。 “凤景去山谷玩去了,下午才回来。”白笑离坐在屋顶,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白玉梳子梳着头发。 她这一个玩,凤婧衣心不由一颤,不是把凤景给扔山谷里跟野兽玩吧。 “星辰,让山下那家伙给我麻利儿地滚上来,否则我让她师伯去请她回来。”白笑离笑眯眯地说道。 她所说的师伯,自然是还在院子里散着步的大白虎。 “是,我这就去。”星辰说罢,望了望凤衣,快步向山下跑去。 星辰一走,宽敞的院中空地就只有她和那散步的白虎了,虽然白虎并没有打算攻击她的意思,可就是这么在周围走来走去,就已经让人汗毛直竖了。 “请问,凤景在这里可还好?”凤婧衣试着和那脾气古怪的白笑离沟通一下。 白笑离瞅了她一眼,道,“反正是没死,虽然入门较晚,好在勤奋好学。” 凤婧衣闻言抿了抿唇,心中却担忧更甚。 白笑离从屋顶下来,明明是半空之中,却如发履平地一般平稳,功力之深当真让人难以猜测。 “青湮呢,她不是跟着你的,怎么没回来?” “她还在盛京,回头我让她有空回来看你。”凤婧衣道。 白笑离一边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道,“我吃得好睡得好,还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不需要任何人来看。”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背后传来凤景的声音,“姐!” 凤婧衣闻声回头,看到迎面而来的少年不由一怔,才短短几个月,凤景又长高了不少,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姐你怎么来了?”凤景走近前来,欣喜着问道。 “过来看看你。”凤婧衣说着,摸了摸他有些黑的脸庞,道,“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凤景望了望不远处还在玩头发的白笑离,恭喜地道,“师傅,我可以带我姐安排住处吗?” “嗯。”白笑离懒懒地应了应声。 “谢师傅。”凤景笑着行了一礼。 凤婧衣正准备跟凤景走,沐烟已经从山下一阵风似地卷了上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唤了声,“师傅。” 白笑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边上的大白虎却状似不满的吼了一声。 沐烟眉目纠结,冲着白笑离边上的白虎,恭恭敬敬的道,“见过师伯。” “对了,你小师叔要去后山洗澡,你送她过去吧。”白笑离笑眯眯地说道。 沐烟悲愤地望了望凤婧衣,认命地道,“是。” 说罢,就去带她师傅结拜姐妹,她的小师叔,那条通体发绿的大蛇去后山洗澡。 她不想去,可是不能不去啊,她可不想反抗她那个变态师傅。 所以,这就是她死也不愿回来的原因,哪个正常人天天对着这么多的怪物,夜里不会做恶梦。 “沐烟,要不要帮忙?”凤婧衣道。 “不用,你陪凤景吧。”沐烟说着,大步走开了。 她那个小师叔,她见一次全身鸡皮疙瘩起十天都消不下去。 这也就罢了,要她带它去后山洗澡,而她这个蛇师叔又是出了名的懒,那么她就得把这一两百斤的师叔给扛过去。 “姐,我们走吧。”凤景拉了拉凤婧有,说道。 凤婧衣朝着白笑离微一颔首,跟着凤景朝青城堂后园走去,刚走了两步凤景便瞧见她腿脚不对劲。 “姐,你的脚……” “无事,只是前段受了些小伤,过些日子就好了。 凤景望了望她,没有说话,袖内的手暗暗握成了拳头。 如果他能早日强大起来,他可以像上官大哥那样保护皇姐,不会让皇姐一个人苦苦支撑。 “好了,别愣着了,让我快点能找地方坐下行不行,从山下爬上来已经够累人的了。”凤婧衣瞪了他一眼,抱怨道。 凤景连忙将她扶住,一边走一边问道,“皇姐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两个月吧。”凤婧衣道。 盛京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也懒得去理会了,等过上几个月再计划回宫吧。 一回去了,只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来了,还是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凤景闻言皱起了眉头,望了望它,“怎么这么久?” “我才来,你就巴不得我走?”凤婧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只是……”凤景想要解释,却又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出去。 青城山的每个弟子的身手好,都是以命相搏练出来的,而他为速成所吃的苦比一般的师兄更多,他只是不想皇姐看到那些。 凤婧衣望了他一眼,他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思她又岂会不知道。 她很庆幸以前总是躲在她和上官邑身后的小不点终于学会长大了,可是却又不忍心他去经受太多的尘世风雨。 凤景带她到了空房,扶着她坐下道,“姐,你先坐着,这房间平时也没有人住,我先帮你收拾一下。” “好。”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坐在那里看着他在屋里忙碌着。 之后,她在青城山每天倒是过得清闲自在,沐烟却是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每天晚上跑到妃这里来哭着求着她赶紧启程回盛京去,好带她早日脱离魔掌。 凤婧衣拗不过她的一再相求,在青城山待了不到两个月便向凤景和白笑离辞行回盛京,凤景亲自将她们送下了山。 一下了山,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月的沐烟立即就眉开眼笑了,欢快得跟关了十年八年被人放出来一般。 回了盛京,她没有进城去隐月楼,一行三人直接去了公子宸置办在京郊的一处别苑,沐烟一下了马车便直嚷嚷自己在青城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到了别苑便直接自己找了地方睡觉去。 公子宸是晚上过来的,看到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连凤婧衣的腿伤也好全了,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最近宫里闹得很厉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沐烟懒懒地呵欠赶过来,一听到公子宸的话,便道,“我看,是你又暗中使坏了吧?” 这个死要钱的狐狸她还不知道,趁着夏候彻现在正紧张着凤婧衣的时候,她还不趁机在宫里煽风点火。 “知我者,沐烟也。”公子宸笑着一展折扇,赞赏道。 凤婧衣笑了笑,斟了杯茶递给她,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宸端着茶抿了一口,说道,“其实也怪不得我,你落崖之后仅夏候彻的人在找,靳家也在暗中追查,想来是不想你再回宫去,若你真的死了就真如了他们的意了,若是没死便会让人把你收拾了,让你再也没命回去。” “所以呢?”沐烟拿着小镜子,一边理着妆容,一边问道。 “所以,我就将计就计设了个套,将一个与你身形一般的人稍加易容,他们果然上了勾去下手,然后又引方潜的兵马发现了。”公子宸搁下茶杯,说得眉飞色舞,“你不知道,大夏皇帝接到消息说发现尸体当时差点没呕得吐血,虽然赶去发现不是真的,但也发现了靳家要置你于死地的目的,对靳家的态度可想而知。” “果然阴险!”沐烟点了点头道。 “而且,加之宫中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再添点火,靳太后和靳兰轩与大夏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大不如前了。”公子宸笑着道。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对,这是对我们有利的。” “不过唯一让我搞不明白的就是,定国候府的靳老夫人也跟着在找你,还很担心着急的样子。”公子宸有些纳闷儿道。 “是吗?”凤婧衣闻言皱了皱眉。 “也许,真如你之前所说,这个靳老夫人会成为咱们的帮手,而且如夫人走之前告诉我说,这个靳老夫人和她的女儿靳太后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像仇人一样,不得不说这靳家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不正常。”公子宸摇头叹息道。 “可是,仅凭这些也根本扳不倒靳家。”凤婧衣凝眉叹道。 公子宸却并没有这般忧心,笑着道,“就算不能一时扳倒靳家,起码也让大夏皇帝与靳家生出嫌隙,这嫌隙一点一点加深了,以后就会成仇了。” 凤婧衣望着她,赞同地笑了笑。 “所以,你得准备回去了,时间太久大夏皇帝灰了心不找了,到时候就麻烦了。”公子宸道。 她想,这一刻已经让夏候彻真正认识到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在他现在最思念她,最想她回去的时候回去,才会让他以后对她珍视起来,成为她在宫中的保护伞。 凤婧衣垂眸沉吟了一会儿,望了望两人,蓦然问道,“你们说,这样去欺骗人感觉是不是……有点太不道义了?” “道义?”公子宸嗤然一笑,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说道,“他会跟你讲道义吗?跟那样的人讲道义等于自寻死路,只要能扳倒对手,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深深叹气道,“你说的对。” “大夏皇帝现在对你这样,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你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一旦他知道了,哪里还容得下你,别傻了。”沐烟跟着插嘴说道。 “沐烟说得对。”公子宸说着,一瞬不瞬盯着她,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一时心软,还是别的什么,只请你记住了,你是凤婧衣,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他恨不得置诸死地,挫骨扬灰的仇人,早后要么你死他活,要么他死你活,你自己可想明白了。” “我知道。”凤婧衣点了点头,应道。 她只是觉得,欺骗人的感情似乎有些……手段卑劣。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宫?”公子宸问道。 “下个月吧。” 她还需要些时间了将朝中其它的几大家族深处了解,尤其是傅家,她将来若是扳倒了靳家,下一个对手就一定会是傅锦凰。 所以,她必须要将傅家也拉进靳家这潭浑水中,即便不能将来一次除掉,也要削弱傅锦凰的力量,才能让自己到时候有一些喘息之机。 不仅是傅家,还有皇后背后的邵家。 她知道,她这再回到宫中,也会成为邵皇后的眼中钉,须得早作准备才能免于将来再被她给算计了。 “我也正有此意。”公子宸一封认放到桌上,说道,“这些日你先在这里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吧,到时候拿着这封信到,到信里所说的地方找到上面的人就是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夏候彻的人就会寻到那里顺理成章找到你。” 凤婧衣将信收起,道,“你安排的,自然是没错的。” “知道就好。”公子宸没好气地哼道。 “还有,北汉那边的动静,你也要多留心些。”凤婧衣叮嘱道。 “你要和鸿宣太子结盟吗?”公子宸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利益而结盟的人,早晚也会因为利益而背叛,我们只需要足够了解他,借助他与大夏的兵祸之争,至于这个人,还是不要走得太近。” “我正准备过些日子再去一趟北汉,起码得摸清楚,这个鸿宣太子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对大夏出兵,咱们到时候也好早做谋算。”公子宸一合手中金扇,起身说道。 “你亲自去也好,妥当些。”凤婧衣点了点头。 公子宸理了理衣襟,叮嘱道,“那你回宫也自己小心些,若真有意外情况,你自己权宜行事就是。” “知道了。”凤婧衣说着,起身送她出门。 公子宸离去,她遥遥望向大夏皇宫的方向,那个地方……又要回去了。 —— 下章回宫。 ☆、跟朕回去 半个月后,凤婧衣独自一人寻到了公子宸给的信上所说的地方,一个很偏僻的小渔村。 渔村里,一个易容成她的隐月楼密探已经代替她在这里生活好几个月,而现在她就是要与她 调换回来。 她已经来这里几天了,虽然与对方碰上头了,却并没有立即与她调换了身份,而是暗中观查她的一举一动,说话动作。 虽然这个人易容得和她一模一样,且也按照公子宸所要求那般模仿她平日说话,举手投足的样子榛。 但是,每个人总有自己改不掉的行为习惯,她就算一时与她换过身份来,只怕也会露出些许破绽,被她安排暂住的那家人察觉。 所以,她需要一些时间,观察这些细微之处,以及她和收留她的那家人是如何上处,务必做到调换了身份,也能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这样的观察一连有四五日,她在夜深人静约了对方到江边会合,然后调换彼此身份茵。 “你来了。”夜色中,长相身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缓缓步出。 凤婧衣闻声转头,揭下自己脸上遮盖面容的面具,道,“今天换回来吧。” 对方也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将带来的包袱递给她道,“穿这身衣服回去。” “多谢了。”凤婧衣接答谢道。 “王婶估计这个月就要临盆了,你多注意着照应些。”虽然在这里是别有目的的接近,但一那样朴实可亲的一家相处了两个月,她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我知道了。”凤婧衣含笑点头,这几日的观察看得出,那家人是很和蔼可亲的人。 “虽然是早有计划,但我希望尽量不要再他们一家人牵扯在内,毕竟……他们全不知情。”那人道。 “这是自然。”凤婧衣道。 虽然她并算是彻头彻尾的纯善之人,但对于无辜之人,她一向不会将其牵涉在内。 “那就好,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该回楼里复命了。”那人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目送着对方在夜色中离开,而后迅速寻了地方换上了衣服,赶回到那家渔民的家里,悄无声息地代替了那人住了下来。 次日,凤婧衣早早起来帮助家里准备早饭,王婶的长子虎娃过来夹求道,“素姐姐,素姐姐,你送我去学堂好不好?” “让你爹送你。”王婶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狠狠拍了拍闹事的儿子的头。 “娘……”虎娃摸了摸被打的后脑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反驳母亲的话,一脸不主兴地坐在旧边啃着包子。 凤婧衣抿唇笑了,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自己答应送去学堂。 小家伙鬼灵精得很,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欢喜欢吃着早饭,一吃饱就搁下碗筷跳下登子,道,“娘,我吃饱了,走了。” “路上小心点。”王婶叮嘱道。 小家伙望了望凤婧主,笑着出去等着。 凤婧衣将桌上收拾了一下,方才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要是去镇上的话,去城南的周裁缝那里,帮我把请他做的东西拿回来。”王婶扶着腰,笑着说道。 “好的,还有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我一次都买回来。”凤婧衣道。 看样子,再过不到一个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 “别的倒没什么,你早去早回。”王婶盯嘱道。 “好。” 凤婧衣出门,在去学堂的路上与虎娃会合了。 “为什么非要我送你去学堂?” “因为我和同学们说家里有一个很漂亮很好的姐姐,他们都不信,说我在吹牛皮。”虎娃仰着小脸气愤地说道。 “所以呢,要把我拉去?”凤婧衣捏了捏他小脸,哼道。 “我要他们都知道,我没有说假话,我家里真的有个很漂亮很好的姐姐。”虎娃坚定地说道。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拉着他的小手,道,“快走了,一会儿该误了早课了。” 虎娃见她同意了,欢喜地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一边走一边道,“素姐姐,你会一直在我家,永远都不走吗?” “为什么这么问?”凤婧衣笑语道。 “没有为什么。”小家伙说着,一边垂着头走路,一边道,“你从来也不说自己从哪里来,让人感觉你随时都可能走掉,可我和我爹我娘都不希望你走。”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一直过着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里只是她为了回到大夏皇宫而暂时落脚之处而已,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虎娃望了望她,没有再说话,面色却有些闷闷不乐了。 凤婧衣将她送到了学堂,也如他所想去见了他的同学们,方才去镇上拿东西,东西不少全是孩子出生要用的鞋帽襁褓什么的。 镇子虽不大,但她这一露面,消息却很快传到了盛京那边。 夜里的皇极殿格外安静,夏候彻处理完一桌的折子公文,孙平上前道,“皇上是要回寝宫休息,还是翻哪个宫里牌子?” 虽然他也替皇上可惜了钰贵人,可是这皇宫之中,旧的人走了总会有新的人再承宠,古往今来,从来都是如此。 这都半年了,钰贵人也没有一点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纵然皇上现今还放不下,但事情总有一天会过去,这皇宫里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朕出去走走。”夏候彻略显疲惫地叹道。 “皇上,你这身子刚好些,这夜里春寒露重的,出去再伤了身子如何是好?”孙平担忧地劝阻道。 这个人从登基之后,莫说是这般的大病,便是喷嚏都没有打过一个,这一回缠绵病榻一两个月,可是把六宫上下都给吓着了。 他们谁都知道钰嫔是得宠的,却不曾料到那个女人已经不知不觉中对皇帝的影响这么大了。 他劝着,夏候彻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径自已经从皇极殿出来了。 “皇上……”孙平无奈,只得带上几个得力地宫人,一路服侍圣驾。 果然,他说是散步,走着走着却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凌波殿附近,远远看着殿内还亮着灯火,一时间怔然出神了。 似乎,是在想念她在这里面的样子。 这一站,便站了许久方才进去,沁芳连忙带着宫人迎驾,夏候彻淡淡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免礼。 “你们先出去吧。”他说着,便自己在暖阁榻上坐了下来。 沁芳和青湮带着宫人远远看着一个人怔怔坐在暖榻上的大夏皇帝,她们自然是凤婧衣已经平安排消息,却是不可能告诉这个人的。 孙平远远瞧着不由深深叹了叹气,这都近半年过去了,钰嫔娘娘没有回来,皇上却是越来越这般魔怔了。 总会这样莫名其妙的走到凌波殿来,有时候就那样一坐就是一整晚,怎么劝都劝不听。 凌波殿死一般的静寂,被皇极殿匆匆而来的内侍打破,一名太监急急进来到了孙平边上低声说了几句才能,他立即变了面色,快步进到暖阁内道,“皇上,方将军进宫了,说是接到消息钰嫔娘娘……找到了。” “找到了?”夏候彻闻言猛地眸光一亮,反问道。 “是,方将军此刻就在皇极殿等着。”孙平难掩激动道。 话刚说完,原本坐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的人已经脚下生风一般出了门,他带着一干内侍跑着追了上去。 夏候彻一赶到皇极殿,便立即追问道,“方潜,你说找到她了,人呢?” 方潜望了望面容略显憔悴的年轻皇帝,禀报道,“刚刚接到线报,钰嫔娘娘在曲江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出现过,至于具体在镇上的哪个村庄里,臣一时还没找到。” “你确定这一回,找到的真是她?”夏候彻眸光冷厉地逼视着对言问道。 方潜知道他是暗指上次调查不利,误把和钰嫔稍有相似的人认成了钰嫔娘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道,“末将已经派人在那镇上去打听过,许多人都说确实见过那女子那镇上出现过,现在已经有人在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实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望了他许久,道,“孙平,安排车马,朕要出宫。” “是。” 孙平虽然担心耽误这两日的政事,可若寻到的真是钰嫔娘娘,皇上能早日将她带回来,倒了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安排好了再进殿,夏候彻已经换好了一身便服出来,“这几日折子先送到原丞相那里,其它事等朕回来再说。 一想到她还活生生地在这个世上,他竟连等待的耐心都没有了,这般迫不及待地去找到她。 小渔村里,王婶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伤得不重,但孩子却似乎是要的早也生了。 凤婧衣怕临盆之际会出什么状况,赶紧去了镇上找了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去接生,自己又特意去最好的药店挑了最好的山参,准备买回去给王婶煮汤补身。 谁知,她从药店出来之时,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了无一人了。 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正想着该如何脱身,一队人马已经自长街尽头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控住马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面目冷峻地望着她,咬牙切齿地道,“上!官!素!” 凤婧衣知道他早晚会来,却没想会是这么快。 只是眼下,她没什么闲功夫在这里跟她拉拉扯扯,提着东西转身便准备离开。 “上官素,你既然没死,为什么就不回盛京找朕?”夏候彻纵身下马,一把抓住她质问道。 他来打听了数日才知道,她竟然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了,她不肯回宫去,甚至躲得这般严实不想让他找到。 凤婧衣抿了抿唇,扭头反问,“我为什么要回去找你?” “你……”夏候彻压下心头的怒意,不想再与她争论下去,拉着她便要走,“跟朕回去。” “我不想回去!” 起码现在不想,也不能。 王婶临盆在即,母女二人生命堪忧,她岂能在这个时候走了。 她使力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却终是徒劳无功,“夏候彻,我怕死,我胆小,我不想再过那样提心吊胆,日日都被人算计送命的生活,我不想!” —— 今天先更这么多,两天两样没睡觉,眼睛都是红血丝了,这里欠一千,我回家之后人加更补上的。 ☆、跟朕回去2 第120章 这一番话,有假亦有真。 她是真的不想让自己这么活着,可是为了夺回南唐,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她却不得不选择这 样的路。 “那你连朕也不管不顾了?”夏候彻眸光沉暗地望着她,面上难掩落寞之色榛。 她知道不知道这半年让他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她却躲在这里悠闲度日,一思及此,他便恨不 得好好教训她一回。 可是,真找到她了,却什么都做不了了易。 凤婧衣望着眼前的人,冷峻的面容明显清瘦了不少,猛地别开眼不愿去深究眸底那种种的复 杂,“要管你顾你的多了去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上官素,你真敢说出这样的话?”夏候彻忿然质问。 他以为这个女人随他入宫之后,心思已经渐渐在他身上了,谁曾想她竟然转身之间就可以无 情至此。 “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有事要先走了。”凤婧衣目光淡淡地望着他说道。 王婶临盆在即,她不可能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走了。 夏候彻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松手,也不管她同意还是反对,只接把人拎上了马背,“不管你愿不愿回去,想不想回去,也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他是一国之君,想让一个人是留是走,从来都是由他来决定的。 “夏候彻,你疯了!”凤婧衣扭头怒声喝道。 夏候彻冷冷的低头瞪着她,她甚少这样对他直呼其名,只有真正愤怒之时才会如此。 “我是疯了,那也是你逼的。” 他想,大约他真是疯了,因为一个女人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凤婧衣扭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心想再这样针锋相对下去,自己恐怕就真的赶不到王婶的孩子出生,就被他这样绑回宫里去了。 于是,软下语气说道,“我是真的有事,收留我王婶怀孕受了伤,马上就要临盆了。” 夏候彻面色沉沉的望着她的眼睛,似是在考量着她说的真假,半晌道,“哪边?” 凤婧衣愣了愣,“什么?” “你走哪边?”夏候彻没好气地喝道。 凤婧衣连忙扬手一指,说道,“那边。” 夏候彻一拉缰绳,带着她朝着她指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两个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说话。 方潜并没有将大批侍卫都一道带过去,只带了几个便装的亲信便跟着两人过去了。 到了渔村,王家已经忙得一团乱,屋内传出王婶阵阵痛得尖叫的声音,让人闻之揪心。 凤婧衣下了马,便提着东西快步进了屋内,大夫和稳婆正忙着接生,只是孩子毕竟还未足月,要生下来是得费一番功夫。 虎娃泪汪汪地站在一旁,看到她回来,便连忙跑了过来问道,“素姐姐,我娘怎么了,她好像很痛的样子。” “没事,是你的小弟弟妹妹要出生了,你就快当哥哥了。”凤婧衣擦了擦小家伙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真的吗?”虎娃圆圆的眼睛一亮,追问道,“会是妹妹吗?” “会的。”凤婧衣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赶忙赶着进了内室去看是何情形。 王婶整个人都像是不里刚捞出来一样,全身都是汗水直流,面色也煞白煞白的。 她坐到床边,拿帕子拭了拭她满头的大汗,问道,“你怎么样了?” 王婶望了望她,张了张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有拼命地摇着头。 “不要想太多,你们母子两个都会平安的。”凤婧衣拍了拍她的手背,郑重说道。 她在里面陪着人临盆生子,夏候彻有些黑着脸站在小院里等着,他已经听她的话做出了让步,她再敢说不回宫的话,他就是绑也会将她绑回去。 可是,一连一个时辰过去了,时面频频传出的只有女人痛苦的叫声,他要等的人却半天也没有出来。 若不是外面早有侍卫们守着,他只怕也要以为她是想借机逃跑脱身,可是方潜的一直没有来产方潜站在院门口望了一眼,实在不明白他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便是他当场就直接将她带回宫去,她也不会将他怎样。 说到底,他终究是太过宠爱这个钰嫔娘娘了。 或许,那已经不仅只是宠爱,或行还有比宠爱更深重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钰嫔的出现,对于大夏皇帝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直到又一个时辰过去,里面突然传出婴儿响亮的哭声,所有人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凤婧衣接过稳婆手里的孩子,一时间心中感概括万千。 这样做母亲的机会,想来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夏候彻听到声音也跟着进了门,看到凤婧衣正抱着嘀哭不止的瘦小婴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滚味儿。 若是那个孩子没有失去,想来今年秋天他也可以身为人父了。 “你怎么进来了?”凤婧衣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侧头望了他一眼问道。 “还没看到过刚出生的孩子,所以想进来看看。”夏候彻道。 凤婧衣小心地抱着怀中小小的孩子,笑着说道,“是个小姑娘,虽然是还未到足月才出生,但体重可是一点都不轻,将来一定会是个胖丫头。” 夏候彻站在她边上,瞅了瞅她怀里抱着的婴儿,薄削的唇轻轻勾起一丝笑意,如果……这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自第一个孩子夭折之后,他也曾宠幸她多次,却再没有发现她有孕的势头。 “既然孩子已经出生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夏候彻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他,道,“我带她进去看看她母亲,你若真有急事赶着回去,自己先回去吧。” “我先回去?”夏候彻一把拉住她,恶狠狠的地质问道。 他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愿回宫去? “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了,我还能躲到哪里去?”凤婧衣反问道。 这是在大夏境内,她要想再一次脱身,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要皇宫里去的。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但也的确这个道理,于是道,“明天晚上,我会再过来,那时候你最好跟我乖乖回宫里去。”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他却要这样一步一步牵就着她的心思。 不管是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一个男人,他都不该如此的,可是……每每她总是这样去迁就她所想的一切。 “知道了。” 夏候彻看到她抱着孩子进行内室去,自己方才从里面来出来,朝方潜道,“今明两天好好在这里看着,明晚朕再过来看看若是看不到人了,你就给朕等着。” 她回宫的消息还未公开,各宫里的嫔妃已经暗中知晓了,可是对于这个去而复返的嫔位几乎所有人的观点也悄然变得一致了,这样一个得皇帝如此眷顾的人回来了,对于她们而言都不不是什么好事。 其中,最心焦的便莫过说靳太后和靳兰轩,还有皇后邵清姿。 虽然并不想再回来,但次日晚上,夏候彻带着人马亲自在来了,她不得不又回到那个已经阔别了半年的大夏皇宫了。 回到宫里的当天,夏候彻一回了皇极殿,她便立即更衣前去清宁宫向皇后请安,而清宁宫中坐下的岂止其它各宫妃嫔,苏妙风在其内,皇贵妃傅锦凰也在其中。 虽说只是一场请安礼,但在她看来与其说是去请安,不如说是三堂会审。 她确实利用夏候彻自己回来了,但恰恰是夏候彻对她的这份重视,让她已经开始成为六宫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 今天更三千,欠两千字。 虽然年会是很高兴的,但每天白天参观什么的,累得快吐血了,脑子整个死机,盯着电脑屏幕老半天一句要想好久,太痛苦了。 ☆、晋为容华 清宁宫,正殿。 凤婧衣一一上前见了礼,气氛一如好离宫前那般热闹和谐,每个人都对她笑着,可是她却清 晰地感受到她们目光里的冰冷和怨毒。 一个个口口声声都在说她好福气,大难不死,暗地里却是无不希望她就死在了宫外。 “钰嫔真是好运气,那么高的崖落下去,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胡昭仪笑语说道辂。 看似是关心人的话,可是那唇角微不可见的冷笑,已充分泄露了她内心所想。 “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嫔妾也不会这个时候才回来,是摔断了腿,休养了数月才好起来 的。”凤婧衣淡笑言道姊。 “原来如此,只是伤了腿,未曾伤及性命,那便是万幸了。”郑贵嫔笑着说道。 “郑贵嫔说的是,还好未曾伤及性命活着回来了,皇上这半年可是担心坏了,这么多年一直身体康健,因着钰嫔失踪了半年,人都大病了一场,如今你能回来了,那便好了。”皇后一脸温和的笑道。 “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挂怀。”凤婧衣道。 “我们倒是不打紧,可是把皇上给急坏了。”皇后叹了叹气道。 这明明是好意说给钰嫔的话,让她知道皇上对她挂念的紧,可是听在众嫔妃的耳中就不是滋味了,谁不知道这半年来皇帝因为钰嫔失踪,不仅大病了一场,连来后宫的次数也寥寥无几,甚都未曾再召幸过她们任何人。 从这个上官素进了宫,皇帝对后宫的恩宠就更加稀薄了,如今她竟把皇上迷得这般神魂颠倒的,那他们以后在这宫里哪还有恩宠可言。 上官素啊上官素,你怎么就不好好死在了宫外,偏偏还要活着回来。 凤婧衣笑了笑,自然明白皇后的背后用意。 借刀杀人,想要借这些嫔妃的手来对付她,这是她惯用的招数。 既然她敢再回来,自然就早已料到了这种种,反正夏候彻已经说,如果她有本事争下皇后之位,是她的也无不可,那就且走着瞧吧。 她本无意与邵皇后为敌,可若是她一再为难相逼,阻碍她的计划,她也不介意费心与她一争,将她从那高高在上的后位上拉下来。 “可不是,这宫里这么些年,除了兰妃还真没有人让皇上这般挂念。”郑贵嫔笑语道。 “贵嫔这是什么话,在座的能在这宫里,哪一个不是皇上心上的人。”凤婧衣笑语道。 她想干什么? 以为她被兰妃推下山,所以心生妒恨,回来以后受了刺激就会处处去找兰妃麻烦,然后斗个两败俱伤,倒便宜宜了她们。 可是,她们不知道这出掉下山的戏码,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一手主导出来的。 所以,这样的刺激对她根本没什么影响力,她根本不是会轻易受人刺激冲动行事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样潜伏在自己仇人身边了。 “我们这些昨日黄花,哪能和妹妹比。”方婉仪打趣说道。 “方婉仪真是说笑,各位娘娘们都芳华正茂,哪个不是沉鱼落雁之容,这哪里是素素能比的。”凤婧衣含笑道。 “沉鱼落雁又如何,也不及妹妹入得皇上的眼,得皇上的欢心。”郑贵嫔跟着说道。 凤婧衣想,不就是夏候彻正好在她离开的时间里生了一场病,一个个尽把账算在她头上了。 大约,这一回她是真招来了所有人的仇恨了。 只怕,以后这合宫上下要对付的不是兰妃,要调转矛头对付她了。 可是,讨好她们有什么用,一个不如意了该对付她还是对付她。 她要在这宫里继续走下去,只有紧紧抓住夏候彻这棵大树才行,那么招来宫里这些人的嫉恨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好了好了,人回来了,皇上高兴了,这便是好事。”皇后插话进来,笑意嫣然地望向她,道,“钰嫔后面可要更留心伺候好皇上才是。” “这哪能是嫔妾一个人能办到的,还得仰仗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们一起照顾皇上才是。”凤婧衣道。 好像自从出了入宫,好拍人马屁的功夫真是愈发地见长了。 这样的话听到一众人耳中,显然个个都受用得很,面上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 自清宁宫出来,沁芳都紧张出一身冷汗了,见周围没人了便道,“以后只怕这一个个的不盯着兰妃,倒要盯着主子你了。” “那就走着瞧呗。”凤婧衣平静而笑道。 如果她连夏候彻底上些后宫里的女人都搞不定,又怎么能从他的手上去夺回南唐,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你这半年在宫里,靳兰轩呢,有什么动静?”凤婧衣一边走,一边问道。 沁芳说着,面上不由露了笑意,说道,“她呀,现在都躲在永寿宫里不敢出来,主子你出了事,皇上盛怒之下便再没有见她,宫里皇后和和皇贵妃有趁机落井下石构陷,若不是还有靳太后保着她,只怕她早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 凤婧衣冷冷笑了笑,“是吗?” 可是,即便已经闹到了那样的地步,夏候彻也只是不见她,不仅没有废弃,甚至连禁足都不有,所以要想除掉她,后面还得要费一番功夫。 “依奴婢看,兰妃那样做事冲动的人,根本不足为虑。”沁芳道。 “那是因为她自小高高在上惯了,总认为对别人颐指气使是理所应当的,南唐的牢狱之灾又让她大受刺激,对于南唐的人总是急于除掉,所以才会这么沉不住气,但这个人在一天,就一天都是我的威胁,不得不除。”凤婧衣说到最后四个字,眼底掠过冷厉的寒芒。 靳兰轩斗不过她,只是因为她们成长经历不同,她一个在靳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候门千金,哪里及得上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多年的人。 正准备回凌波殿去午睡,还未回去便在路上碰到了孙平过来,见着她便快步迎上前来,“钰嫔娘娘,奴才给您道喜了。” “道喜?”凤婧衣扬眉,不解其意。 “奴才正奉旨去凌波殿给娘娘您传旨,皇上刚刚下旨,娘娘从嫔位晋位容化,这样连晋两级的妃嫔,在宫里可是少有的。”孙平一脸笑意地说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是吗?” 或许对于宫里许多女人来说,晋位是再欢喜重要不过的事,可是对于她而言,也只是达到最终目的的一段必经之路而已,不过此次连晋两级却是她不曾想到的。 “既然在这里遇上了,奴才便不去凌波殿传旨了,直接将旨意交给你,去清宁宫里和关雎宫向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禀报一声。”孙平笑着道。 虽然下旨晋位的是皇上,但后宫之事一向都是由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共同主理,妃嫔晋为之事自然也是要支付她们的。 “好,有劳孙公公了。” 她想,这宫里她招来的仇恨怕是又要更深一重了。 凤婧衣接了圣旨,准备带着人回凌波殿去,孙平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小跑着追过来,方道,“钰容华娘娘,现在若是得空儿可否去皇极殿向皇上谢个恩?” 有时候真的觉得奇怪,这宫里的哪位娘娘晋了位份不是欢天喜地,独独这个钰容华从来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不出太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挖空了心思去讨皇上的欢心,这一个却全然没有那个意思,便是皇上去讨她的欢心,也不见她有多少喜悦的样子。 可是有时候,却又觉得她又是对皇上极上心的,真是怪异。 凤婧衣想了想,那棵大树还是要抓紧的,于是道,“好的。” “辛苦娘娘了。”孙平说着,孙意了自己身后的宫人,送她前去皇极殿。 凤婧衣目送孙平离开,理了理身上的薄斗蓬,无奈地叹了叹气道,“走吧,去皇极殿。” —— ☆、晋为容华 2 皇极殿,书房。 夏候彻刚刚见完一拨大臣,内侍便进来禀报道,“皇上,钰容华娘娘来了。” 虽然钰嫔被晋升为容华的圣旨刚刚才下在,但孙总管就已经给他们都打过招呼了,再见到就不得再称钰嫔娘娘,要改口称容华娘娘。 夏候彻抬头俊眉微挑,心情甚好地搁下朱笔道,“请进来。” 他想接了旨意也该是过来的,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办,没来由的心头涌出一阵喜悦之意。 凤婧衣跟着内侍进了书房,一向忙碌的大夏皇帝难得没像以往一样扎在奏折公文堆里,见她进来伸手示意她到暖榻就座。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夏候彻伸手握着她微凉的小手,问道。 “刚清宁宫出来回凌波殿遇到了孙公公,接了晋封的旨意便过来谢恩了。”凤婧衣淡然笑语道。 她想,若不是孙公公提醒,她怕也忘了要来谢恩。 “过来正好,朕也正想看看你。”夏候彻薄唇微勾,说道。 凤婧衣望了望他,不是早上才见过的吗? “朕差人传了太医院的人过来给你请脉,下午就待在这边别回去了,朕忙完再送你回去。”夏候彻说着,抬手理了理她鬓角微乱的发丝。 “并无什么大碍,不用的。”凤婧衣道。 她实在不喜欢宫中一点小病小痛就大惊小怪的样子,她都已经活生生地回来了,还要他们来请什么脉。 “让他们看过了,朕才能放心。”夏候彻叹了叹气,语气不可谓不谓温柔,趁着内侍们都出去了,拉着她整个人靠自己怀里。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半靠他怀中,耳边男人胸膛里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震得她有些烦燥不安。 “皇上不用忙政务吗?” 她并不想不开长时间跟他这么腻歪。 “不想。”夏候彻说着,一手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肩头,道,“素素,你知道吗?这半年以来朕有无数次地梦到你这样坐在我的身边,可是每次一睁开眼睛身边都是空空如也,你怎么要以那么狠心躲着半年都不见朕一面。” “嫔妾只是……想过些简单平静的生活,不想再天天提心吊胆。”凤婧衣垂眸幽幽说道。 夏候彻薄唇微抿,想到她自入宫之后发生的种种,自己也确实处处都让她受委屈了,难怪会让她生出想要离开皇宫的念头,怜爱不已地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道,“素素,是朕让你失望了。” “兰妃娘娘就真的那么重要,于皇上而言,比之嫔妾的性命还要重要吗?”她低声问道,听起来好生伤感。 “素素?”夏候彻微微皱起眉,显然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便是嫔妾死在她手上,皇上了待她一如继往,那嫔妾又算什么呢,又何必回来耽误了你们再续前缘……”凤婧衣坐直了身子,别着头望向一旁,幽幽说道。 “素素。”夏候彻扳正她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郑重说道,“朕欠兰轩一条命,也欠了她一生的幸福,若是当年是我前去南唐,也许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如果当年不是皇兄葬身南唐,如今她该是大夏的皇后,更何况当年母妃要杀她之时,她又救过她一命,于情于理他都该在有生之年护佑着她。 凤婧衣薄冷一笑,道,“若是你当年南唐,也不会有你我今日。” 只怕,早在那个时候,不是他死在南唐,便是她和上官邑败于他手下丧命,哪会有如今这种种的纠葛。 “素素,朕真的不希望你们一直这样敌对。”夏候彻道。 凤婧衣侧头望向他,一字一顿说道,“不是嫔妾要与她为敌,是她容不下嫔妾,是她一再要置嫔妾于死地区差价……” 夏候彻薄唇抿起,沉默地看着她。 “夏候彻,我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都能从她手上逃出生天,若有一日我真的死在了她手上……”凤婧衣道。 夏候彻不待她说话,便一伸将她扣入怀中,温声斥道,“说什么晦气话,有朕一日,便有你一天。” 凤婧衣半靠在他怀中许久,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若是没有靳太后,没有她背后的靳家,是不是……你也会宠幸她?” 他没有回答她,只有无边无际沉默。 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由此看来,她真的不能将靳兰轩继续留下,更不能让她在靳家倒台的那一天,有机会儿获得圣宠,成为更难除去的所在。 男人总有一种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都会挂在心上,念念难忘。 这样的沉默直到内侍进来,方才打破。 “皇上,太医们到了。” 夏候彻微微点了点头,道,“叫他们进来。” 凤婧衣起身在一旁坐下,没有再去看他的面色,只是平静地等着太医们过来诊脉。 两名太医进来见驾,行跪礼,“臣给皇上,钰容华娘娘请安。” 刚刚在殿外,皇极殿的宫人已经提醒过他们,钰嫔连晋两级为容华了。 夏候彻望了望她,吩咐道,“快给钰容华诊脉。” “是。”两名太医连忙回道,取出干净的帕子盖在钰容华手碗,方才搭上脉博诊断。 良久之后,夏候彻询问道,“有什么问题?” “钰容华伤势都得到很好的治疗,已经恢复的很好,只是体质还是虚弱,要好生调养才是。”为首的一名太医回话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皱了皱眉,又问道,“还是不易有孕吗?” 她身子本就不好,加之到大夏以来连番的变故一直都未得到很好的调养,状况便愈发地不好了。 凤婧衣听到这话,身体不由一震,微不可见地皱了眉,他还真打算让她再有孕吗? 这样的事情,她是万万不能再失误的。 可是,长此以往,难保不会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暗中用药避孕,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望向他,摇了摇头道,“钰容华娘娘本就体质阴寒,这一年以来身体也亏损得更加厉害,要想再有孕,怕不是容易的事。” 夏候彻拧着眉望了望她,沉吟了半晌,道,“你们差个得力的医女到凌波殿贴身伺候,帮助钰容华调养身体。” 凤婧衣抿了抿唇,幸好她是让公子宸去找淳于越拿的药,若是一般的东西只怕早就被人发现端倪了。 两名太医相互望了望,连忙回道,“是,微臣领命。” 看来,皇上是铁了心的要让钰容华孕育皇嗣,以后凌波殿这边可得留着心伺候了,入宫才一年已经从才人晋升为容华,而如今皇上又是一门心思在她身上,以后在这宫里这个钰嫔还有扶摇直上的时候啊。 “没别的事就下去安排吧。”夏候彻道。 “臣等告退。”两名太医向夏候彻和她施了礼,方才离开。 之后,书房内又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夏候彻半晌不见她出声,问道,“午膳想吃什么?” “不想吃。”凤婧衣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夏候彻倒也不恼,伸手拉了拉她,道,“又闹什么脾气?” 凤婧衣闻言望向他的眼睛,道,“不用派什么医女,也不用调养身体,我更不想再有孩子。” “素素?”夏候彻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是嫌那个孩子死得不够惨吗?”凤婧衣目光悲痛地望向他,一字一句说道,“靳兰轩,皇太后,这宫里的每一个人,有谁会容得下我的孩子出生?” 这后宫之中没人会让她生下夏候彻的孩子,包括……她自己。 夏候彻深深叹了叹气,挨着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道,“朕总是要有子嗣,朕更希望这个孩子是你生下的。”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言语。 “若是真再有了,朕不会再大意,一定护佑平平安安出生,快快乐乐长大,任何人也休想伤害他。”夏候彻信誓旦旦地说道。 凤婧衣默然,他再想要这个孩子,也架不住她不要这个决心。 她很清楚,她与这个人之间的是终立场,绝对不能再将一个无辜的孩子卷入其中…… ☆、靳兰轩的转变 夜深人静,凌波殿暖阁一场云雨初歇。 夏候彻渐渐睡沉了,凤婧衣侧头望了望,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沁芳送了茶进来便退下了。 她端着茶一手推开窗,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如轻纱一样笼罩在她身上,只是出宫一走半年,如今回来又是转凉的秋季了。 但愿,今年的冬天别再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了,她现在这破败身子可禁不起去年那样的折腾了。 今日她晋升为容华的旨意传到了清宁宫,想必一早又是一唇枪舌剑了,她是需要皇帝的专宠,但这要的专宠也注定会引来麻烦辂。 不过,这些麻烦比起夏候彻这个超级大麻烦,便也是小菜一碟了。 夏候彻睡得迷迷糊糊动了动,这才发觉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不知何时不见了,披衣掀帐而出,寻到外室才发现不知在窗前已经站了多久的人,轻步上前自身后将她整个人拥住,问道,“怎么起来了?” “有些睡不着。”凤婧衣淡笑回道妲。 “说说看,想什么了,睡不着?”夏候彻吻了吻她的侧脸,漫不经心地问道。 凤婧衣静静望了望外面随风飒飒而落的枯叶,道,“又到秋天了,再不就又到中秋了。” 去年,南唐国破,她来到盛京也是这个时候,转眼便已经过去了一年时光。 “是啊,朕都认识你一年了。”夏候彻薄唇微扬说道。 半年相聚,半年别离。 那个时候,自己又哪里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这个女子这般割舍不下。 “盛京的天气又要冷了。”凤婧衣叹道。 她最讨厌的冬天又要来了。 “不然等入冬天你搬到汀兰苑那边住,那里会暖和些。”夏候彻道。 “不是不让去吗?”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他,去年她就提过要搬过去,他没答应。 夏候彻叹叹气,在她耳边呢喃道,“朕不让你去,是朕过去看你不方便,再者你在静华宫还能与静芳仪为伴,若是过去了就一个人,而且来往去清宁宫也比较远。” 虽然他一再说过,到了冬日里可以免了她到清宁宫去请安,可她那执拗性子非得每天都去,一分也不愿失礼于皇后。 不过这也是他所喜欢的,宫中的妃嫔得了宠的难免恃宠而骄,一直盛宠在身,却从未做出任何失礼之事,倒是难得。 “不过你住过去好好养着身体也好,若是那里太冷清了,朕就下旨让静芳仪迁过去住着,你们也好做个伴。”夏候彻温声道。 她那孱弱的身子,入了冬只怕又是大病小病不断,先住到汀兰苑那边去也好,等春天再搬回静华宫便是。 “好。”凤婧衣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别在这风口上站着了,回头再吹出个好歹来。”夏候彻说着,松开手牵着她回房就寝。 次日早上再起一,夏候彻已经上朝去了,凤婧衣睡到时辰了起来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正遇上同时产来的胡昭仪和郑贵嫔,连忙上前见了礼。 “嫔妾给昭仪娘娘,贵嫔娘娘请安。” “我们哪里当得起,不定再过些日子,就该是我们向你请安了。”胡昭仪冷哼道。 一介降臣之女,竟然短短一年之内就已经晋升为容华,这一年以来皇帝恩宠基本都全在她身上了,这让她们这些妃嫔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郑贵嫔含笑扶起她,道,“恭喜钰妹妹晋为容华了。” 胡昭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宫人先进了清宁宫去,凤婧衣和郑贵嫔也随后跟了进去,方婉仪和静芳仪苏妙风已经在里面做着了。 凤婧衣二人还未入诊,皇贵妃傅锦凰也随之来了,众嫔妃起身见礼,“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傅锦凰扶着秋月的手入座,眉眼淡淡道。“都起吧。” 凤婧衣纳闷儿,傅锦凰似乎最近到清宁宫来得过于勤快了些。 正想着,墨嫣扶着皇后从内殿出来了,“你们都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罢了,都入座吧。”皇后落座,望向凤婧衣道,“还没恭喜钰容华呢,这一番连晋两级,可是难得的尊荣,往后可得更加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才是。”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凤婧衣欠身道。 “可不是难得了,一年之内就已经晋为容华了,这日子再一长,指不定会到什么位置上去呢。”胡昭仪淡笑着说道。 这一句意有所指,在座之人又何尝不明白,皇后和傅锦凰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短短一年之内她就已经晋为容华,皇上如今这般将她放在心上,再假以时日不定还会成为贵妃,皇贵妃,甚至……皇后。 皇后沉默着,接过茶盏低眉浅浅地抿了一口,这么多年宫里恩宠的女人多了去了,但恩宠归恩宠,不过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 可是,皇上对这个钰容华明显是不同的,这种不同甚至在兰妃之上,若是如此下去,皇帝动了心思要把她扶上后位,那她……该怎么办? 这六宫之中,她仅有的也只有这一个皇后之位而已,所以……容不得任何威胁。 苏妙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扫了一眼在座几人,转移话题说道,“靳容华一向都来得早,今日怎么倒最后一个了,这会儿还没有动。” 皇后抬眼看了看,并没有多大反应。 靳兰慧虽也是靳家人,但一直与靳兰轩不合,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故而这些年来她对这个靳容也算是宽容,没使什么手段去对付她。 正说着,靳容华已经进来了,更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从来不向皇后请安的兰妃竟然也一起来了。 靳容华上前见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皇后与众人一般,目光都落在了站在靳容华身旁的兰妃身上,摸不准她是要来干什么? “靳容华,起吧。” “谢皇后娘娘。”靳容华起身到自己的位子落座。 “兰妃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有何贵干?”皇后笑语问道。 靳兰平静地笑了笑,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请安,以往兰轩若有让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为难之处,还请见谅。” 她这一礼,可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要知道,自她回宫之后,就从来没有将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放在眼中,一向仗着皇帝和皇后骄纵行事,今日一下子这么守规矩了,让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凤婧衣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看来这半年以来这靳兰轩是在太后的调教下开了窍了,知道以前那些手段心计根本不会打击到对手,现在竟可以学会隐忍了。 这皇宫之中,向来是个磨砺人的地方,再怎么天真纯善的人也会慢慢学会勾心斗角,更何况还有靳太后点拔的兰妃。 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女人以后只会更难对付。 半晌,皇后和傅锦凰没叫她起,她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样子,竟连一丝的不耐烦都没有。 “免礼。”皇后意味高深地笑了笑,道,“墨嫣,给兰妃看座。” “谢皇后娘娘。”靳兰轩谢恩之后,方才起身去落座。 她的位置就在凤婧衣对面,入座之后,笑语道,“听说钰嫔已经晋升为容华了,真是可喜可驾,当日在皇陵的后山上,本宫一时失手没有拉住你,害你流落宫外半年,所幸你现在已经平安回来了。” 凤婧衣淡淡地笑了笑,“兰妃娘娘言重了。” “说到底也是本宫害了你,还请你不要再介意本宫以往的骄纵之处,听说钰容华冬日畏寒,本宫特地请候府中人寻了上好的补身药材,回头就送到凌波殿去了,权当本宫向你赔罪了。” 靳兰轩谦和有礼地说道,与半年前的兰妃简直判若两人。 凤婧衣轻在一笑,“那便谢过兰妃娘娘了。” 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索性接了下来,回头扔了不用便是。 皇后默然瞧着两人的一番对话,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了,看来有些也不会需要她再去动手了嘛,现在的兰妃已经变聪明了许多了…… ☆、宠妃不好当 自清宁宫回到凌波殿,漪兰殿的宫人果真将东西送来了,沁芳一将人送走立即召来了医女检查,她才不相信那个女人会真的那么好心。 医女将所有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回道,“都是上好的补身药材,没有任何不妥。” 沁芳拿起东西看了看,皱着眉道,“你确定检查好了吗,她没有在里面掺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吗?”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靳兰轩了,不会再拿这么笨拙的手段来对付我。”凤婧衣淡淡笑道。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沁芳问,难道真要用靳兰轩送来的东西吗/辂? 凤婧衣淡淡瞥了一眼,道,“拿去烧了吧,别让人瞧见就行。” “是。”沁芳连忙把堆了一桌子的东西都拿了下去,以免再留下来碍眼。 青湮担忧地望了望面色平静的人,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尻” 凤婧衣慢悠悠地翻着手中的书卷,漫不经心道,“陪她玩玩,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靳兰轩纵然可以一时之间改变成这个样子,但只要有刺激到她的事情,一样能让她方寸大乱。 很不巧,她就是最能刺激到她的存在。 只要一牵扯到南唐长公主凤婧衣,靳太后都坐不住,更何况她靳兰轩。 皇后竟然还想借靳兰轩的手来对付她,也未免太小看她凤婧衣了,南唐那些个狼子野心的皇叔老狐狸都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又何惧她一个邵清姿。 她在她手上吃过一次亏,就断不会再有第二回。 沁芳刚刚把东西都烧了,便看到进门来的孙平,连忙上前道,“孙公公,你怎么来了?” “咱家是奉皇上旨意过来的,你家娘娘可在?”孙平笑着道。 “在暖阁里看书呢。”沁芳说着,带着人进了门,道,“主子,孙公公过来了。” 凤婧衣搁下手中书卷,望向来人,笑问,“有事?” “这不已经秋天了,皇上今个儿说让奴才把汀兰苑那里重新收拾一下,以便容华娘娘你入冬了过去养病,奴才特地带了内务府的人过来问一问娘娘,有什么其它的吩咐的没有,比如园子里种什么花草,屋里要特别置办些什么的?”如今皇上可是把钰容华宠在了心尖儿上,他哪里敢有半个闪失。 凤婧衣想了想,说道,“能把那里改个名字吗?” 汀兰苑,带着那么一个字的地方,她都心里犯赌。 孙平微怔,还是问道,“娘娘想改什么名字?” “素雪园怎么样?”凤婧衣说着,望了望沁芳和青湮,似是征求她们的意见。 “那里是温泉湖上,就是冬天也没什么雪,为什么要叫素雪园?”沁芳不解道。 “冬天被雪包围的园子,就叫素雪园。”凤婧衣笑语道。 孙平听了笑了笑,想来她是不喜欢汀兰苑那中间一个字,横竖一个园名而已,便道,“那便按妇娘的吩咐,回头就改为素雪园,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凤婧衣手指敲着桌子想了半晌,道,“没别的了,你去安排吧。” “对了,皇上还让奴才传话,请娘娘下午游园。”孙平说道。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宫里的园子都走过些回的,还有什么好游的,真是麻烦。 “我会准时过去的。” “那奴才便先告退了。”孙平带着人朝她跪安,离开。 凤婧衣顺手拿起书,道,“沁芳,准备午膳吧,有些饿了。” 游园是个体内活,还是吃饱了再去为好。 早早用了午膳,小睡了一个时辰,她方才前往皇极殿去,进门的时候夏候彻还埋头批着折子,听到脚步声开口道,“先在边上等一会儿,朕很快就好了。” 凤婧衣没有出声,径自找了地方坐下打发时间。 半晌,夏候彻搁下朱笔起身走了过来,微扬着薄唇,“等得急了?” “没有。”凤婧衣搁下手中的棋子,摇了摇头道。 “可用过午膳了?”夏候彻坐在她边上,习惯性的拉着她的手牵着。 “用过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起身道,“那就走吧,陪你两个时辰,朕再回来。” “你可以不用陪我。”凤婧衣道。 谁想天天看着他,有事忙就别来找她麻烦啊。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哼道,“不知好歹。” 别的妃嫔求还求不来的好事,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自己真是中了什么邪,竟会看上她这样的女人。 两人拉着手在前面走着,内侍们不好太近打扰帝妃二人,只得远远地跟着侍候着。 “过了中秋便到今年秋猎了,要不要出宫去?”夏候彻一边走,一边问道。 凤婧衣闻言不由一笑,去年这个时候自己才刚刚来到盛京,还是静华宫里的宫婢,暗中设计了苏妙风与傅锦凰相争,得到了伴驾出宫的机会。 如今,这样的机会竟落到了她的身上。 “怎么了,不愿去?”夏候彻挑眉瞅了瞅她问道。 “没有。”凤婧衣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去年进宫的时候,听说以前伴驾出宫的都是皇贵妃娘娘,去年换成了静嫔娘娘,今年这好事竟又落到了嫔妾头上,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不知道明年会落在谁头上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酸?”夏候彻低笑,松开她的手改为揽住她肩头,道,“明年,以后的每年,自然都是你。” 凤婧衣笑了笑,这话怕也在前年对傅锦凰说过,去年对苏妙风说过,今年又对着她说了。 两人正走着,与同来游园的太后不期而遇,侍奉在侧的自然还有兰妃靳兰轩和靳容华靳兰慧。 “儿臣见过母后。”夏候彻上前请安道。 凤婧衣也随之见礼,道,“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兰妃娘娘请安。” “都起吧。”太后说着,扶着靳兰轩的手到就近的亭子里坐下,“皇上这个时候不是该在皇极殿处理政务吗,怎么还有空闲跑来游园了?” 凤婧衣低眉敛目地站在,知道靳太后是暗指自己媚惑圣心,皇帝因美色而忘国事。 “看折子看久了,眼睛不太舒服,出来走一走,随后就要回去了。”夏候彻说着,也在亭中坐了下来。 靳太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钰容华,本宫差人送去的东西,你可收到了?”靳兰轩笑着问道。 “送什么了?”夏候彻知她二人不合,便追问道。 “兰轩听说钰容华身体一向不好,又因为半年前那事心有愧疚,特地让候府里寻了最好的补身药材送给钰迷容华,当是赔罪。”太后说道。 夏候彻薄唇抿,望了望凤婧衣,又望向靳兰轩,似是在思量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东西已经收到了,谢兰妃娘娘。”凤婧衣含笑回道。 夏候彻淡淡地笑了笑,望了望靳兰轩,他如何看不出,她这样的转变,并不是什么好事。 “本就是本宫的过错,钰容华何以言谢,若是不够再差人支会本宫一声。”靳兰轩笑容极尽纯善之意,看在夏候彻心中却只觉阵阵心寒。 “同是一宫妃嫔,何必争来斗去的,看到你们能华干戈为玉帛,哀家和皇上便也放心了。” 太后笑着叹道。 放心/? 凤婧衣暗自冷笑,只怕是更不让人放心才是。 以往吧,以靳兰轩的性子和手段,要对付她都是明着来,以后这暗地里的小把戏可就少不了了,还有一个心计过人的靳容华,再加强一个虎视眈眈的邵皇后,这以后她的日子想必更加难过了。 果然,宠妃不好当啊! 几人坐在亭子里说着话,气氛好不欢快和谐,若不是自己清醒着,凤婧衣都以为自己真的跟靳太后这一伙化敌为友了。 在她看来,敌人永远是敌人,唯有你死我活,永远也不可能有放下仇恨,握手言和的一天。 一如她与靳家,与……夏候彻。 ☆、宠妃不好当2 第125章 自那日之后,靳兰轩对凌波殿这边照顾得简直无微不至,恨不得要跟凤婧衣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一般,一开始夏候彻也心存怀疑,但渐渐便也放了戒心,想来她是真的解了心结,看得开了才会如此。 凤婧衣不喜欢这些虚情假意,但每每靳兰轩都是挑着夏候彻在的时候过来,她再怎么心里不爽快,也不好当面给对方难堪,倒是夏候彻看到靳兰轩的转变,似乎很是喜悦。 因为,自她上次小产之后,夏候彻对靳兰轩和漪兰殿都没什么好的脸色,现在的态度也随着靳兰轩对她的转变而发生了变化,关心询问的越来越多。 不过,也只是言语上的关切,即使漪兰殿与皇极殿隔得最近,他也从来都是过门不入,从未踏足其中。 不过,凤婧衣不得不承认,靳兰轩现在是聪明了一些,知道自己越来害她,夏候彻会越厌恶她,知道了利用对她好来再接近他。 果然,夏候彻差人来请她下午去素雪园收拾得如何了,路上又与游园的靳兰轩不期而遇,最近似乎她似乎特别爱好游园。 “四哥。”靳兰轩站在茶花树下,微风中落英纷飞,人比花更娇。 夏候彻牵着凤婧衣站在长廊,望了望园子里的人,“怎么在这里?” “园子里的茶花开的正好,无事便过来看看。”靳兰轩笑着说道。 夏候彻抿了抿唇,道,“朕和素素去素雪园瞧瞧,无事的话便一起过去看看。” 靳兰轩自然等得就是这样的话,微微欠了欠身道,“好。 说罢,举步从园中朝走廊过来。 按规矩,在皇帝身边走着的,应该是同行位份最高的妃嫔,凤婧衣默然地从他手里抽回手,准备让位子退到后面去当跟班。 夏候彻察觉到她的动作,手一下抓紧了,侧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你不该牵着兰妃娘娘吗?”凤婧衣笑着说道。 夏候彻惩罚性地轻轻掐了掐她的手,低笑轻哼道,“她只是跟过去看看而已,吃什么醋?” 凤婧衣无语地侧头望向一旁,他的脑子都去哪里了,还没看出来靳兰轩是在当着她的面勾/引他吗? 靳兰轩走近,笑着问道,“听说,钰容华要搬到素雪园那边去住了,地方虽然是暖和了,只是未免太过偏远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那不正好便宜了她可以近水楼台去勾/引他。 “她不习惯大夏的冬天,冬日搬过去养病,到春天再搬回静华宫。”夏候彻说道。 凤婧衣牵着他的手在左边走着,靳兰轩便在右边走着,虽然他没一手牵一个,但这画面还真是不怎么让人舒心。 她不想去看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索性别开眼去瞅周围的风景,突地另一边的靳兰轩脚下没走稳,险些摔了一跤,幸得边上的夏候彻一把扶住了。 他这一扶,也就自然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凤婧衣站在一旁瞅着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与那不胜娇柔的靳兰轩相比,自己简直强悍得不像个女人,不然那么多回差点死了都没死成。 “脚伤了?”夏候彻扶着靳兰轩问道。 “还好,伤得不重。”靳兰轩说着,秀眉却皱着似是在极力忍耐。 想来,但凡是男人都不忍见女子这般忍痛的模样,更何况是相识多年的旧情人,夏候彻抿了抿唇,道,“朕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四哥……”靳兰轩连忙拒绝道。 “素素,你先……”夏候彻扭头想说让她自己先过去,他随后再去,谁知站在身后的人早没了踪影。 举目四望,这才看到她已经一声不吭地朝着素雪园的方向走了好远。 “走吧,朕先送你回去。”靳兰轩又没带个宫女出来,他总不好把人一个人扔在这里。 靳兰轩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望他,“四哥还是去素雪园吧,钰容华不高兴了。” 夏候彻却扶起她道,“走吧。” 凤婧衣远远回头望了望,夏候彻果然扶着人朝回走了。 “主子,再这样下去,会让你境况越来越不利的。”沁芳小声提醒道。兰妃这样看似是处处对主子好,实际不过是为了接近夏候彻,挽回一点自己的地位,争夺恩宠而已。 主子要在宫中立足倚仗的也只有皇帝的宠爱,若是失去了便是很不利的局面了。 “夏候彻又不是傻子,我们看得出来,他会看不出来。”凤婧衣淡然笑道。 他不过是希望靳兰轩真的变好了,只要靳家还在,靳太后还在,他还不至于昏了头去宠幸靳兰轩,给自己惹下一堆麻烦。 虽是这样想,可难免事有意外,自己还是得小心才是。 凤婧衣带着沁芳和青湮将素园转了一遍,准备打道回凌波殿了,夏候彻方才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面色沉着有些不好看。 “上官素,方才谁让你走的?” 凤婧衣伸手折了枝花轻轻嗅着,说道,“兰妃不是伤了脚嘛,你要送她回去,我就自己先过来了,不是正好?” 她这么识实务,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夏候彻抚了抚额,被他气得有些头疼,“她伤了脚,身边又没个人,朕只是送她回去而已,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凤婧衣笑意盈盈地说道。 夏候彻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沁芳和青湮两人相互望了望,自行出了园子等着。 夏候彻拉住她朝园子里走,“走吧。” “我看完了。”凤婧衣道。 “那就再看一遍。”夏候彻哼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也懒得跟蛮不讲理的男人争辩,懒懒地跟着走着。 夏候彻拉着她进了屋,将里面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不错,这有没有哪里要再改的?” “没有。”凤婧衣摇了摇头。 对于住的地方,她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横竖不过是个安身之处罢了。 “那就等入了冬再住过来,这湖上来往不方便,过些日子就将桥修建好了。”夏候彻一边瞧着屋里陈设,一边说道。 “这么兴师动众的,不必了。”凤婧衣一听要在湖上建桥,不同皱了皱眉道。 这温泉湖上本就是冬日里宫里准备宴饮之地,故而来往都是船只,如今改建成她的寝宫,为了来往方便又要在湖中建桥,少不得朝中臣子要给她安个红颜祸水的名了。 “来来往往用船,太不方便,也不安全,你乖乖等着搬进耿就是,别的事少管。”夏候彻道。 “我不管,反正被骂成昏君的也不是我。”凤婧衣道。 夏候彻失笑,勾着她往怀里一带,道,“为你昏上一回也不打紧,朕这么尽心尽力安排了,你总该好生报答一番。” 凤婧衣挑眉瞅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嗯?”夏候彻半晌不见她有表示,有些不乐意了。 凤婧衣左右望了望,确定外面没有人,踮起脚朝他脸上亲去,以示报答之意。 哪知,他坏心眼儿地转头,直接让她吻到了唇上,不待她退开便霸道地吮住了她的唇,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避无可避。 一番缠绵的吻结束,夏候彻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火热的凝视着她,一手搭在她的后腰摩挲着…… 凤婧衣当然明白他是要干什么,手推着他的胸膛,道,“要回去了。” 禽兽,夜夜***了还白天的兽性大发。 宠妃果真是不好当的,她这小身板还真是快要应付不下他的需索。 “还有两刻钟。”夏候彻声音低沉喑哑,说着拉着她进了里面的寝阁,到了床上她已经被剥得精光,火热的唇舌覆上胸前的娇蕊,修长的手探向尚还干涩的紧窒,熟练地勾弄刺探,只希望快速挑起她的情/欲。 她哪里禁得起他这般撩拨,很快便呼吸不稳,扭着细腰迎合着他的抚弄,气恼之下恨恨一口咬在他肩上泄愤。 夏候彻扬起头吻上她的唇,以免她再行凶咬人,一手捞着她的修长的腿,健腰一挺重重地撞入她体内…… “啊——”突来的紧实让她拧了拧眉,没有足够的前戏,有些无法适应他的占有。 舒畅的快意下,他哪还顾得上温柔,不住地挺腰抽送着,享受着紧窒销/魂的快意。 她躲避着他的吻,推了推他抗议道,“轻点儿……” 夏候彻亲吻着她冒出细汗的脸,轻声诱哄道,“素素……放松点……” 只有两刻钟,他哪里有时间再浪费。 疼痛与快意交织,她埋头在他的颈窝,发出细碎的呻吟,却引来他更狂野的动作。 一股电流般的快意传遍全身,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起来,如玉的娇躯透了诱人的绯红之色。 夏候彻眸光一亮,似是发现了她的敏感之处,更加冲力地顶撞着那一处。 “呜……”战栗的快意,让她禁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似是被抛上云端,虚软地迎合着他不知餍足的战有。 整整两刻钟,屋内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娇细的呻/吟回荡不息。 两刻钟后,凤婧衣香汗淋漓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他宽大的胞子,夏候彻神情气爽的穿着长裤赤着上身坐在边上,伸手拨了拨她脸上的湿发,问道,“朕送你回去,还是在这里留着?” “回去!”她没好气地哼道。 在这里留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了什么好事吗? 夏候彻笑了笑,起身将屋里扔了一地的衣服捡回来,将她拉在怀里靠着一件一件地给她往身上套,“身子骨这么弱,是得好好养一养。” 每每亲热,他都不太发了狠,怕伤了她。 凤婧衣咬了咬牙,她身子骨弱,怎么不说是他自己太禽兽,昨晚才折腾到半夜,这才几个时辰又兽性大发。 衣服穿好了,她却靠在他怀里动也不想动。 “朕抱你出去?”夏候彻问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全身的酸疼让她直皱眉头。 夏候彻低笑,起身一手扶住她的肩头,让她走起来能轻松些。 离开素雪园,夏候彻没有送她回凌波殿,直接将她带去了皇极殿暖阁安置,他去了书房忙于政务,她喝了沁芳送进来的茶便倒头睡了。 直到暮色降临,夏候彻见完大臣,方才问起,“孙平,钰容华起了吗?” “还没呢。”孙平近前回道。 夏候彻抿了抿唇,继续埋头处理手边折子公文,直到忙碌了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吩咐道,“摆驾凌波殿吧。” 孙平也没有多问,立即便让去差人准备了。 夏候彻搁下朱笔,起身寻到了暖阁坐在床边道,“素素?” 凤婧衣睡得浅,睁开眼望了望他,坐起身,“要回去了吗?” “沁芳已经回去准备晚膳了,这会差不多该好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穿好鞋,顺势靠在他身上,抱怨道,“不想走。” “走吧,朕让孙平准备了车辇。”夏候彻扶着她起来说道。 凤婧衣这才跟着他慢吞吞地朝外走,上了御辇坐下道,“不用去看看你家兰妃娘娘吗?” 夏候彻斜了她一眼,吩咐孙平起驾。 中秋越来越近,盛京的天气也越来越寒冷,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忙碌着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凤婧衣这样的闲人除了跟皇帝谈个情说个爱,空闲便是窝在苏妙风的雅风堂,且提前派人去皇极殿支会了,省得夏候彻再过来,靳兰轩再也顺路跟过来了。 “怎的,今日又躲到我这里来了?”正在作画的苏妙风抬头望了望过来的人笑语道。 “可不是,这合宫上下也只有你这里以让我躲一躲了。”凤婧衣笑着走近桌前,望着跃然纸上的金菊图不由佩服。 说到琴棋书画的功夫,这宫里除了傅锦凰便也只有这个人有这般高的造诣了。 “可你老这么躲也不是办法不是?”苏妙低着作着画,劝道。 “她现在这么善良,我哪里动得了她。”凤婧衣道。 靳太后和靳兰轩怕就是等着她沉不住气动手,如此便可将局面反转,让夏候彻渐渐看到她的丑恶之处,转而对靳兰轩心生怜惜。 可是,她又不是靳兰轩,怎么可能那么冲动行事,她们要等便等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靳太后不是个能等得住的人,你不动手,她也会自己想办法,小心着点。”苏妙风提醒道。 “兵马将挡,水来土掩,我就等着她动手。”她不怕麻烦,反正她来大夏就是来找她们麻烦的。 “还有皇后那里……”苏妙风抬眼望了望她,说道。 邵清姿不爱皇帝,但她却是极她那个皇后宝座的,从来不许任何人威胁自己的后位,皇帝宠爱妃嫔归宠爱,但从来没有对谁像对上官素这样上心,她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人继续在宫中扶摇直上。 “这是自然,我栽过一次,岂会再让她第二次占了便宜。”凤婧衣冷然一笑道。 苏妙风画作完成,搁下笔擦了擦手,道,“看来,今年的中秋宴比去年还要热闹了,” 凤婧衣在几盆金菊中走了走,弯腰嗅了嗅,道,“宫里一向都热闹。” “妹妹若要凑这热闹,姐姐便也舍身陪你一回。”苏妙风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她,聪明如她岂会不明白她言下之意,苏妙风是要从皇后的阵营改投入她这一方。 这宫里啊,从来都没有真正置身世外的人,苏妙风也不例外。 “姐姐不怕被妹妹连累了吗?” “那也只是姐姐我运气不好。”苏妙风笑语道。 上官素仅入宫一年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一次次面临险境却都化险为夷,她可不认为这是运气太好,这样的人在这后宫之中必然还会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她的家族要想扳倒靳家和傅家,必然要靠这个人。 宠妃不好当3 十五月圆,中秋夜宴。 凤婧衣和苏妙风掐准了时间到场,不会太早,又不会比皇帝皇后等人晚,坐了一会儿皇后和皇贵妃便陆续到了。 “你确定今晚有好戏看?”苏妙风微微侧着身子,低声问道。 这两天她说中秋夜宴有热闹看,让她打起些精神。 凤婧衣轻然一笑,道,“只怕不仅要看戏,咱们还得入场演一出了。瞰” 靳太后和靳兰轩还没动手,她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她们会使什么招。 苏妙风望了望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只是抿唇笑了笑。 她想,她大约没有看走眼,这个人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对手还没动作,她就知晓对方会有什么动作,这是有多神广大薪。 与这样的人同一站线,对她是有利的,同样也是危险的。 她自认一向识人精准,邵皇后虽然心思高深,但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住她的后位,傅锦凰虽然有心计谋略,不过是同她一样为保家族荣华。 可是,这个人呢,她是为了什么。 因为情? 不,她并未从她眼中看到太多女人对于一个男人的爱慕之情。 因为地位? 每一次的恩宠和晋位,她也并未有太大的喜悦之情。 虽然她与她也算走得近,却也从来摸不准她的真实心思和目的,选择和这样一个人站在一条线上,对她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两人正说话着,殿外的太监高声宣道,“皇上,皇太后,驾到——” 殿内诸人纷纷起身接驾,夏候彻扶着靳太后进来,扫了一眼道,“罢了,中秋家宴都不必拘着礼了,入座吧。” 凤婧衣起身落座,大家伙起都起了,跪都跪了,才来说什么不必拘礼,不明摆着得了便宜还卖乖嘛。 皇帝和太后坐主位,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在上首位,其它位置也都按着位份高低来排了。 夏候彻落了座,不动声色地望了她这边一眼,方才道,“今年有劳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操办这中秋宴了,朕该敬你们一杯。” 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连忙行了一礼,道,“都是臣妾应当的。” 郑贵嫔笑了笑,端着酒杯一声,“每年都是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来操办,嫔妾等人也帮不上什么,今日便同皇上一起敬皇后皇贵妃一杯,聊表谢意。” 这话说是很是漂亮,既恭维了皇后和皇贵妃,又博了皇帝的眼球,不愧是八面玲珑的郑贵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凤婧衣等众嫔妃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也不得不起身举杯向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敬一杯酒。 “既然皇帝知道皇后和皇贵妃治理六宫辛苦,也该多照应关心些才是,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后宫里总得要雨露均沾。”靳太后笑语道。 凤婧衣端着酒抿了一口,这话好像是说,她这个不知趣的不该独占恩宠,让皇帝冷落了皇后和皇贵妃。 什么雨露均摊,她不就是想皇帝早点宠幸了靳兰轩嘛,干嘛一副为皇后和皇贵妃的嘴脸,说得那么好听。 “这又到了中秋了,嫔妾记得去年中秋之时,静芳仪那一曲踏月歌奏得可是难得的好听,至今想起都还余音在耳。”方婉仪望了望苏妙风,笑语道。 “是吗?那哀家去年倒是错过了。”靳太后道。 “嫔妾琴技粗鄙,献丑而已,太后可别听方婉仪这般夸大了。 “静芳仪过谦了,谁都知道这宫里你和皇贵妃的有名的才女,其它的就算不如你们,也都是有些才艺的,自然瞧得是好是坏。”靳太后道。 凤婧衣怎么听,这话就是有点在讽刺她这个无才之人。 可是,眼红有个什么用呢,勾住了皇帝才叫真本事啊! 她听在耳中,也装做是没听到,饶有兴致地品着酒,看着戏台上的热闹的戏曲,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唱得是什么。 她听得懂太后的意思,夏候彻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与靳太后说话间扫了一眼她的方向,见她没多大反应的样子,倒也放下心来。 宫中宴饮办来办去,也都是那么个样子,吃吃喝喝,看看左,赏赏歌舞,一向没什么新意,凤婧衣看得直想打瞌睡,别的人却瞧得兴致盎然的样子。 侍酒的宫人上前,问道,“钰容华娘娘,静芳仪娘娘,这酒若是喝不惯,奴才给你上些新酿的果清,清甜可口些,也不会醉。” 凤婧衣望了望静芳仪,问道,“苏姐姐要喝吗?” “那便尝尝吧。”苏妙风道。 宫人便撤了她们的酒杯,重新斟了果酒上来,并放了一壶到凤婧衣桌上,一壶到苏妙风桌上。 可是,明明说是不会醉的果酒,凤婧衣却喝得越来越醉了。 今日的戏班请得是盛京城里最当红的,武戏尤其精彩,夏候彻也看得极为喜欢,临到最后道, 唱的不错,都赏。” 戏台上一众戏子们跪了一片,为首一人道,“为皇上表演是草民的人的荣幸,若是能让我等一赌天颜,尚一纸墨宝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夏候彻想了想,道,“准了。” 民间中人甚少有看到天子真颜,提这样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孙平闻言,连忙上前道,“皇上应下了,你们都近前来见驾吧。” 凤婧衣搁下酒杯,打量着上前来见驾的一众戏子们,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戏班一群人走到中央,朝着正座之上的皇帝和太后跪拜行礼,“草民等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平差人取了笔墨纸砚来,夏候彻起身当场题字,正提笔之际跪在地上的一众戏子突地拔刀,奋然而起直刺夏候彻而去,所有的一切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在座的妃嫔多是娇生惯养的闺秀,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早已顾不得平日的优雅仪态,尖叫慌乱地寻地方躲避。 夏候彻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状况,还未去出手对敌,一直在太后身旁的靳兰轩眼见刺客逼近前来,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中近前一人,挺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原本该刺向他的一剑,便刺在了靳兰轩的身上。 太后吓得容颜失色,惊叫道,“兰轩——” 孙平高声叫道,“黑鹰卫,护驾!护驾!” 夏候彻一脚将近前的刺额踢飞,扶着靳兰轩退了几步,将人交到靳太后那里,接过侍卫抛来的长枪当场便开起了杀戒。 凤婧衣随着躲避的妃嫔宫人们移动着,心想到……好戏终于开场了。 深宫之中,禁卫重重,刺客竟选在这样的场合行刺,实在自寻死路,更何况对上的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争的皇帝,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对方见一击不成,便欲撤退脱身,哪知周围越来越多的黑鹰卫围拢,哪还有脱身的机会。 凤婧衣正准备往安全的地方走,不知怎的周围的人一挤,她便被挤出去了,戏班的演花旦的女戏子顺手一把抓住她,一刀架在她过子上喝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夏候彻目光冷冷地盯着对方,倏地一抬手示意黑鹰卫们停下,“放了她,朕留你们一个全尸。” 凤婧衣暗自叫苦,他说这话,是嫌她还死得不够快吗? “不想她死,就立刻下令让路,让我们出宫。”那人发狠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以示警告。 戏班剩下未死的人一听,立即朝着挟持了凤婧衣的人靠拢过去。 “你以为你们出了宫,朕就拿你们没办法,泱泱大夏都是朕的国土,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夏候彻冷笑哼道。 “这就与你无干了,只是你若再不下令让路,你这妃子漂亮的脖子就要断了。”那女花旦狠狠威胁道。 凤婧衣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软,竟提不起半分内力来,仔细是一想……那瓶怪怪的果酒。 夏候彻剑眉冷沉,望了望被挟持的人又望了那一众戏班中人,下令道,“黑鹰卫,让他们出宫。” “皇上,这样的乱党逆贼不能放!”靳太后扶着一身染血的靳兰轩沉声道。 夏候彻并没有理会靳太后的话,抬手让侍卫让开道去,自己亦带着一路跟随出了门,方潜也在这时闻讯带人赶来与他会合了。 “现在已经出了宫门了,你们该放人了!”夏候彻沉声道。 “放人?”那女花旦冷然一笑,哼道,“我这时候放了人,只怕眨眼功夫就被你的侍卫们乱箭射杀,哪里能现在放人。” “你到底想如何?”夏候彻怒声问道。 若不是有人质在她手上,他一刀便能直接了结了她,敢这样威胁他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人放了,你们若跟上来打什么主意,就等着给她收尸吧!”那女花旦说着,便将凤婧衣给掳上了马背。 “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朕就是翻天覆地也让你们一个个死无全尸!”夏候彻怒然道。 女花旦冷冷一笑,挟持着凤婧衣先行策马离去,几人留下断后。 夏候彻不想冲突起来伤及受制的她,便没有带人去追,只是怔怔地站在宫门处,望着一行人远去的方向。 “方潜,给你三天,给朕把人找出来。” “是。”方潜拱手,微一思量又问道,“那钰容华娘娘……” “朕要她毫发无伤地回来。”夏候彻道。 正说着,碧月急急跑过来,禀报道,“皇上,兰妃娘娘伤势不好,太后请你赶紧过去看看。” 夏候彻拧了拧眉,拂袖转身快步朝着内宫而去,兰妃安置在望月台的偏殿,太医们已经在屋内诊治。 靳太后拭着泪,哽咽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人好起来了,这一回又伤得这么重……” 夏候彻望了望内室的方向,道,“母后放心,这么多太医在,兰轩也不会有事的。” “哀家当然希望她不会有事,自南唐回来她丧夫,丧父,如今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了,又出了这样的事,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可怎么向她死去的父亲交待。”靳太后痛心不已地说道。 “朕不会让她有事的!”夏候彻决然道。 沁芳和青湮不好出宫找人,只得跟着苏妙风在这里等着,可是看着发生的一幕幕不觉有点好笑,这靳兰轩这学着主子以弱示人也就罢了,如今连这苦肉计也学开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出了宫有沐烟和隐月楼的人暗中跟着,主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孙平,查清楚那些刺客的身份没有?”夏候彻沉声问道。 孙平连忙进来报道,“奴才查看了殿外的死尸,这些人……都是南唐人士!” “南唐人?”夏候彻剑眉顿沉。 “是的,而且是属于某个秘密组织。”孙平道。 沁芳和青湮相互望了望,看来这些人是想把自己往南唐长公主的身上扯,可是也未免太小看她们了,隐月楼才不会干这么蠢的刺杀呢。 心思细腻的苏妙风很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们这是要把事情扯到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的身上,而上官素又是南唐人,并以前与南唐皇室关系匪浅。 皇帝最容不得的便是身边的人与南唐皇室纠缠一气,难为靳太后和靳兰轩竟能想到这一点,设了这样的局来构陷于她,事情远比她所猜想的要严重很多。 只是,这一切钰容华到底能不能再次平安脱险,她也不禁有些担心了。 “皇上,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将钰容华找回来才是。” “本宫听说,钰容华也身手过人的,怎的今日一点反抗都有,寻样就被人挟持了。”邵皇后说道。 表面是一句无心之话,可让人细细一想,原本有武艺在身的钰容华一点都不反抗就任由那些南良人挟持走了,岂不是……有意助他们脱身? 虽然都这样猜想,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面色冷沉的大夏皇帝。 “南唐人,又是南唐人,莫不是凤婧衣杀了靳齐还不够,还要来把我一个个都杀光了才苦心吗?”靳太后愤怒不已地拍了拍桌子喝道。 沁芳望了望义愤填膺的靳太后,无语地叹了叹气,她是想说那个女花旦就是南唐长公主凤婧有吗? 这未免也太扯了,她们主子才不会无用到跑皇宫里来刺杀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夏皇帝,就算真的来了也不会就那么轻巧的能了靳兰轩一剑面没有要她的命就走了,这简直是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人了,怎么好意思拿来冒充他们的南唐长公主,真是可笑! “不管是南唐长公主还是别的什么人,朕都会把他们揪出来!”夏候彻目光冷凉如雨,让人不寒而栗。 她虽不知那南唐长公主是何模样,但也算是与她交过手的,今日之事虽然跟南唐有关系,却又不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又或者,这不是真正的刺杀,只是一次对他的刺探,刺探她周围的护卫有多少,他的身手高低又如何,以便下次的计划出手。 众妃嫔的惊惧未去,宫人们也都因为重伤的兰妃而来来去去忙碌着,夏候彻负手来回踱着步,一想到只身被掳走的人,心头不由阵阵的忧心。 素素,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 终于调整过来了,以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耽误,更新依旧在早上。 宠妃不好当4 原本热闹团圆的中秋夜宴,因为一场突若其来的刺杀而中止,望月台太医宫人来来往往都在为重伤的兰妃而奔波。 苏妙风知道在这里久留无益,立即带了绿袖叫上沁芳等人回静华宫商量对策。 “静芳仪娘娘,你说那些人会不会就这样把主子在宫外给……”沁芳担忧地望了望苏妙风,又望向青湮问道。 如今主子一个人落在那些人手上,若是靳太后下了令让人就此下狠手,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苏妙风抿唇思量了半晌,道,“应该不会,她们的目的是为了构陷你家主子,若是真让人死在了外面,那皇上追查下来,只会对靳家更加痛恨,那不是靳太后要的目的。瞰” 青湮赞同地点了点头,淡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公子宸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尾随接应,就算对方真要对手,只怕也没机会。 “兰妃这一回真的是变聪明了,知道利用皇帝对南唐皇室的痛恨,把你家主子牵扯进去。”苏妙风面色沉凝地望着外面已经破晓的天色,缓缓说道,“即便你家主子再受宠,也架不住皇上那多疑的性子,加之上官这原本就与南唐皇室走得近,这一个局你家主子若是破不了,只怕以后在这宫里就更难过了。薪” 上官素是降臣之女,不及其它妃嫔还有家族相助,她这一年来盛宠不断,一旦失去的皇帝的宠爱,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她是一步都错不得的。 “对了,主子那会说果酒有问题,奴婢将它带回来了。”沁芳说着,将藏在方袖里的酒拿了了来。 青湮接过闻了闻,指尖沾了一点尝了尝,道,“里有麻醉散,虽不是毒药,普通人喝了只会如醉酒一般因倦昏睡,但若武者喝了就会一时之间使不出内力来。” 苏妙风深深地笑了笑,道,“连这个她们都想到了,好在你家主子早有提防,有了这个破绽回头看他们还能怎么说。” “可是,就凭这一壶果酒又怎么可能让皇上相信主子是被陷害的。”沁芳道。 这东西就是拿到了皇上那里,靳太后也能说是她们自己放了东西,故意狡辩。 苏妙风拎起酒壶,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自然有办法。” 沁芳望了望青湮,心里有些忧心,不知该不该听主子的话去相信这个静芳仪。 这个人虽然一直与主子交好,但论起心思深重可一点不输皇后和傅锦凰,她能为自己的利益从皇后的阵营来帮助主子,将来也难保不会为了利益出卖了她们。 所以,这么久以来主子从来不向任何人透露真实身份和目的,也是正确的做法。 苏妙风坐下来,自己拿着杯子斟了酒,一仰头饮尽道,“等你家主子回来,事发之时知道怎么说吗?” 沁芳望了望她,心思一转立即道,“奴婢知道了。” “娘娘,这酒……”绿袖大惊失色地按住苏妙倒酒的手,怎么明知道这酒有问题还要喝。 苏妙风浅然一笑,说道,“放心吧,只是睡一觉而已。” 只愿,她醒来的时候,她们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沁芳跪了下去,道,“多谢芳仪娘娘。” “帮她,也是帮我自己,何来的谢。”苏妙风说着,自己又斟了酒喝下去,“若我猜得不错,一天之内你家主子应该就回来了。” 真正的难题,就是在她回来之后。 “可就算是钰容华娘娘回来了,那些南唐人死的死了,跑的跑了,又怎么能让皇上相信那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绿袖望了望几人道。 “那就要看方将军能不能及时将人抓到了。”酒意上来,苏妙风困倦地闭了闭眼睛叹道。 抑或者,要看上官素能有多大的本事让自己化险为夷。 沁芳对隐月楼了解不多,还是十分担心,侧头望了望边上一脸镇定的青湮,平静的面色,平静的眼神,丝毫没有为被掳出宫的主子而担忧的意思。 “罢了,我大概真的要去睡一觉了。”苏妙风一手支着手道。 她不懂武功,饮了这酒便困倦得厉害,上官素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此时此刻被掳出宫的凤婧衣不醉意熏然地在马上颠簸,丝毫没有被人挟持的恐惧和害怕,不时注意一下扫一眼后方暗中跟随的人。 沐烟和星辰一路施展轻功暗中尾随,面色明显地不高兴,“到底还要跟多久,我真快忍不了了。” “师叔,你最好忍着,这话还是回去跟楼主说吧。”星辰专心跟踪,说道。 沐烟气愤不已地踹了踹树,抱怨道,“堂堂的隐月楼主子被这么一群草包给挟持了,这传出去我们隐月楼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 “不会传出去。”星辰认真道。 隐月楼中知道凤婧衣身份的人也寥寥无几,又怎么会传到江湖上。 “小星辰,虽然你是师姐的徒弟,可是也别随她那样天天一副死尸脸,多没趣啊。”沐烟笑着调侃道。 星辰闻言冷冷回头望了她一眼,显然不满意对方对自己师傅的亵渎,奈何对方又是师叔不好出手教训,只得忍了下来。 “你看,这些年了,她也什么也没教下你,不如你改投入师叔我名下,我一定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如何?”沐烟笑眯眯地挖起了墙角。 星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认真说道,“你的毕生绝学,除去引/诱男人的功夫,哪一样也比不过师傅,我何必呢?” 沐烟险些气得吐血,这就是她这么多年不放过青湮的原因,只要有她在,不管是在师门,还是在隐月楼,她都只能继她之后排第二。 星辰没有理会她,继续盯着凤婧衣一行人,提醒道,“他们停下来了。” 沐烟一听,兴奋便准备去拔刀。 “楼主说了,只跟踪,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星辰警告道。 大夏皇帝的兵马正在追查这些人,若是她们现在动手灭了口,岂不就要把事情扯到隐月楼上来了。 隐月楼是她们的根基,不生死垂危之际,是万万不能暴露出来的。 沐烟收了手,一抱臂风姿妖娆的朝树上一靠,哼道,“尽干些无趣的事儿。” 另一边,凤婧衣已经被人扔下马来,那女花旦冷笑哼道,“你可以滚了!” 凤婧衣拍了拍身上的土,问道,“就这么放我回去?” “你可以皇帝宠妃,杀了你,我们哪里还有逃命的可能。”那女花旦道。 “那我该谢谢你高抬贵手了?”凤婧衣冷然一笑道。 话刚说完,后颈便被人狠狠击了一掌,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女花旦一行人策马扬鞭而去,星辰扭头道,“师叔,你过去看看,我去跟踪他们。” 说罢,身影迅捷如风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沐烟懒懒地举步朝着凤婧衣倒下的方向走去,蹲下身在她身上运了内力,见人睁开眼来道,“这么好的机会,这些人竟然没把你杀人灭口,真是笨死了。” 凤婧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拂了拂身上的草屑,直接问道,“宫里情形如何了?” “靳兰轩伤势不轻,闹得鸡皮狗跳了,你准备怎么办?”沐烟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天色,却是道,“找地方让我吃顿饭吧!” 昨晚没吃下什么东西,回宫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总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跟他们斗。 沐烟瞅了她一眼,这会宫里都闹成那样了,她还有胃口想吃饭,到底想干什么? 虽是这般想,还是带着她去找地方吃饭去了。 宫里一派紧张压抑的气氛,凤婧衣却寻了地方悠闲地吃了一顿饭,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说道,“我该回去了。” “回去?”沐烟秀眉一挑,将她从头到脚望了望,道,“你这样回去也太惹人怀疑了吧,要不要我确你两刀,让你回去来个苦肉计?” 凤婧衣截然拒绝,“不必了。” 一来,她不需要。二来,她不想被这不知轻重的女人一刀送去见阎王了。 “那你这样回去,大夏皇帝怀疑你怎么办?”沐烟有些可惜地问道,今天一天没出刀,手还真有点痒。 凤婧衣一边沿着小路朝盛京城走,一边说道,“靳太后她能设局,咱们就自有办法拨乱反正。” 她这病恹恹的身子,可再经不起什么苦肉计的折腾了。 “我知道你脑子好,可是靳太后毕竟是个老狐狸,你还是不要调以轻心的好。”沐烟有些担忧地道。 凤婧衣望了望不远处的大道,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回去就成,让公子宸记得一切按计划行事。” 沐烟知道自己再跟下去,被人发现了也是麻烦,便道,“那你自己小心。” 凤婧衣摆了摆手,独自出了山林上了通往盛京的官道,还未到城门便遇上正带兵四处搜查的方潜,见到她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回来,明显是有些意外的。 日暮黄昏,紧张了一天的望月台因为兰妃的伤势稳定下来,稍稍缓和了些紧张的气氛。 夏候彻第二十八次向孙平问起,“方潜有消息回来没有?” 孙平知她忧心钰容华的安危,可是如今也没一点消息回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道,“皇上,方将军带着钰容华娘娘回来了?” 话音一落,原本坐在榻上的人已经起身出了殿门,远远看到过来的一行便快步迎了上去,“素素……” 确定她未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那些逆贼呢?”夏候彻望向方潜问道。 方潜扶剑跪下,道,“末将无能,还未追寻到她们的踪迹。” “人没追到,你又怎么把钰容华救回来了?”紧随而出的靳太后追问道。 “这个……”方潜抬头望了望站在皇帝身边的女子,低声回道,“钰容华娘娘不是末将从逆贼手中救回来的,是她自己回来的,末将在城外遇到便护送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皇后望了望夏候彻,望向凤婧衣道,“那些人就这么把你放回来了?” “她们说杀了我,会惹来麻烦,便把我扔在山林里自己走了,”凤婧衣如实说道。 早就知道找她麻烦的人不少,没想到皇后真的也会跟着插一脚进来。 “所以,那些南唐歹徒出了盛京城,就所你这么毫发无伤的放回来了?”靳太后冷然一笑哼道,眸光中难掩一切尽如所愿的得意之色。 她当然想她死,可是就让她这么死在宫外,皇帝追查之下也会查到她和靳家,但让她这样平安无事的回来,只要稍加挑拨就不难让皇帝对她起疑。 “什么南唐歹徒?”凤婧衣佯装讶异地问道。 “素素,你当真认不出那些人?”夏候彻冷眸微眯地问道。 他们都有认出那是南唐的人,她一个在南唐生活多年的人不可能辩不出那是故国的人。 凤婧衣抿了抿唇,扬眸望着她道,“我认得出,然后呢,又要问我什么?” 靳太后望了望夏候彻冷沉的面色,又出声道,“钰容华倒是坦荡,你既认得出,自然也就知道这些人是何身份,又逃往何地了?” “我不知道。”凤婧衣如实道。 “不知道?”靳太后缓缓步下白玉阶,冷冷望着她道,“钰容华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为逆贼隐藏身份,想必你自己清楚?” “我该清楚什么?”凤婧衣笑意薄凉,这样的局面她早就料到的,可是看到面前的男渐渐沉冷下去的目光,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心凉。 “当时对方那么多的不抓,为何就偏偏抓了如今正得盛宠的你为人质,而这些逆贼又恰恰好是南唐的人,未免太过巧命了。”靳太后瞥了一眼夏候彻,继续说道。 “钰容华,你也是有武艺在身的,当时若是动手自己脱了身,也就不会让皇上忧心了这么久,又闹出了这样的事了。”皇后一脸担忧地为她说话道。 这看是似是为了她在说好话,可她就恰好点到了更让人起疑的重点。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的身手他是亲眼见过的,当时莫说是脱身,就是与对方交手也不在话下,可是…… 可能,她就那样没有一丝反抗就被对方挟持了,而他又碍于她的性命在对方手上,无法下令将那一众逆贼就地诛杀,才放了他们出了宫。 “够了!”夏候彻沉声打断周围说话的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道,“素素,朕要你的解释。” 凤婧衣沉默地站在面前的夏候彻,在他冰冷的目光凄然一笑,“夏候彻,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这里,这就是答案。” 夏候彻薄唇紧抿,定定地望着她沉默着,似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在这样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回来?”她说罢,深深吸气别开头不再看他,“反正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又何必多说,是要问罪也好,下狱也罢,你自便吧。” 夏候彻等了许久,也不见开口解释什么,敛了敛目道,“孙平,送钰容华回凌波殿,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 这个不怪皇桑,对于她和凤婧衣这样自我保护强烈的人,要想真正敞开心扉对一个人,是很艰难漫长的一个过程。 宠妃不好当5 这样的结果是在场很多人所盼望的,也是她回来之前早已预料到的。 可是,她知道靳太后不会就此罢休,而她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凤婧衣沉默地望向下令的人,没有挣扎辩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是要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到什么…… “钰容华……”孙平近前,客气地提醒她该走了。 凤婧衣咬了咬唇,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默然转身跟着孙平离开望月台,暮色中的身影显得格外孱弱单薄,仿若一阵秋风就能将她卷走一般瞰。 皇后站在望月台玉阶之上,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皇上最忌讳的便是身边的人与南唐皇室有牵扯一气,上官素你原就与南唐皇室关系匪浅,如今再牵连进去,皇上又岂会真的就没有一丝怀疑。 可若是此事搁在以往或是别的人身上,不是问罪也是下狱了,上官素却仅仅只是禁足,可见仅仅如此还不足以动摇皇上对她的心意。 这个道理她懂,靳太后也一样懂,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夏候彻,“若是她真与那班南唐逆贼有关联,便是你想保她,哀家也决计不会放过她薪。 夏候彻薄唇紧抿,沉默无言。 “你别忘了,兰轩为了救你现在还在里面人事不醒。”靳太后走到夏候彻面前,字字郑重地说道,“因为你她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你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再丢了性命不成?” 说罢,举步与夏候彻错身而来,回了望月台去看尚还未醒的靳兰轩。 皇后和傅锦凰都是在宫中久经风波的人,自然知道夏候彻此时的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哪里会这个时候上前说话自找霉头,于是都跟着靳太后一道离开了。 傅锦凰回头远远望了望远去的人,暗道;上官素啊上官素,看来这宫里想要你死的人还真是不少,不知道你这一回还能不能再那么走远逃出生天,重获恩宠了。 夏候彻在望月台外站了许久,方潜带着人在一旁看看着,直到孙平带着人从凌波殿回来复命。 “皇上,钰容华娘娘已经回去了。”至于着人在静华宫看守的话,他没有提过半个字。 以皇上对钰容华的心思,下这样的令,他心里又岂会好受到哪里去? “她说什么了?”夏候彻问道。 孙平抬头望了望他,默然地摇了摇头。 钰容华自己跟着他回去了,没有向他打听什么,只是一个人进了屋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心里是在想着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钰容华自进宫以来还真是诸事不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能让她给撞上了。 然而,行走宫廷多年他也知道,这样一个一入宫就得圣宠的人注定是在不可能安安稳稳的,想要把她踩下去的人太多了。 只是,好不容易皇上身边有一这么一个知心的人,这若是以后没有了,还真不是件什么好事。 “罢了,你下去吧。”夏候彻没再追问什么,淡声吩咐道。 孙平行了跪礼,带着宫人悄然离开到远处候着。 “方潜!”夏候彻沉声叫道。 “末将在。”方潜上前,扶剑而跪道。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天之内朕若看不到那班逆贼,你就提头来见吧!”夏候彻说吧,冷冷拂袖而去。 素素那底与那些人有没有关联,也要抓住了她们才知晓。 “是!”方潜心惊胆颤地拱手回道。 他很清楚,这个人出口的话从来不是吓唬人的,若是两天之内他抓不到人回来,那么他就决计见不到第三天的太阳了。 静华宫,凌波殿。 凤婧衣静静坐着,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靳太后设这样的局不会是仅仅让她被夏候彻怀疑就完了,至于下一步她会什么,亦在她预料之中。 现在,她只能等,等着一桩一桩地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将她置于死地。 “主子,绿袖过来说,静芳仪那边只怕不到明天药效就会过去了,问你怎么办?”沁芳过来问道。 她们要洗脱嫌疑,静芳仪那里便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凤婧衣抿了抿唇,那酒中的麻醉散去药量并不重,而且很快就会过去,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静芳仪之前托我转告主子,说让你一切权宜行事。”沁芳又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望向青湮道,“前些日赏得那盒香料拿去交给绿袖,让她在屋里点上。” “香料?”沁芳不解问道。 青湮望了望凤婧衣,解释道,“那香料和麻醉散是相冲的,有轻微毒性,只要用量得当便不会致人性命。” “如今靳兰轩那里闹得这么厉害,到时候苏姐姐那里必然要惊动圣驾才有信服力。”凤婧衣认真说道。 沁芳默然相去了取了香料过来,凤婧衣亲自指定了用量,方才让沁芳悄悄送过去。 隐月楼的人一路暗中跟踪着那班人,只待方潜一出宫就会设法引他去抓人,再之后的事便要看她和靳太后之间谁能棋高一招了。 次日,接到墨嫣的消息,方潜已经抓到人在回宫的路上,绿袖也达个时候赶去了望月台请太医,靳太后紧着靳兰轩重伤在身,自是不肯在这时候抽出太医去顾及静芳仪的小病小痛。 绿袖跪在殿外相求,恰被过来的圣驾撞下,便连忙哭着求道,“皇上,我家娘娘不知怎么的,自回去睡了两天都没睁开眼,方才竟突然口鼻流血,请皇上恩准太医过去看一看。” 夏候彻拧着眉望了望孙平,不过是请个太医还能闹到他这里来,他这个大内总管干什么去了? “皇上,兰妃娘娘伤重,太医都叫来望月台了。”孙平诚惶诚恐地回道。 “让太医过去瞧瞧。”夏候彻道。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绿袖连连磕了几个头,方才起身跟着孙平离开。 半个时辰后,孙平带着人到凌波殿说是方潜已经抓到刺客,皇上请她过去问话。 凤婧衣一句话也没有多问便跟着走了,看这押解一般的阵势,只怕不是问话,已经是问罪了。 她被带去的地方不是皇极殿,而是望月台,兰妃还一直安置在这边,想来他也是在这里守了两天了。 她记得,北汉之时她中毒昏迷数日,他丢下她去了丰都;她掉下湖小产之时,他也是整整一个月没有露面…… 新欢旧爱,果真是不同的。 进了殿中,扫了一眼在座诸人,跪拜道,“嫔妾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昭仪娘娘,贵嫔娘娘……” 谁让这一圈下来,位份全是在她之上的。 在她身后跪了几个一身是血的人,想来便是中秋宴行刺的刺客们。 夏候彻目光深深望着她,紧抿的薄唇开口,字字沉冷,“钰容华,这些人……你可认得?” 凤婧衣望了望他,扭头扫了一眼,“不认得。” 话音一落,后面几人之中一人挣扎着扑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上官姑娘,上官姑娘,就算不看在我们前天放过你的份上,也该看在我们跟了公主多年的份上,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啊,我们愿意归降,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替我们说句话,我们愿意归降的……” “你们既是南唐长公主的亲信,又跟随多年,怎么这一转眼就要归降大夏了?”凤婧衣冷然一笑问道。 “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公主她要复国报仇,可我们不能再跟着她送死啊,上官姑娘,你替我们说句话……” 凤婧衣低眉瞅着袖子上被抓的一片血污,不悦地皱起眉,“我说了不认得你们,放手!” “上官姑娘,你若不认得我们,去年北汉之行会向我们透露行踪,让我们脱身还将大夏皇帝逼入了百鬼密林?”那人见她执意不认,便索性想要同归于尽。 夏候彻冷眸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下方的女子,“你当真不认得他们!” “不认得。”凤婧衣决然道。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是跟随南唐长公主多年的人,竟连她都认不出来,直是可笑。 她若身边都是些这样的人,只怕早死了无数回了,岂会现在还未落到大夏朝廷的手里。 “你既不认得,当时以你的身手又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被挟持。”靳太后扫了一眼几人,喝道,“哀家看,你根本就是跟她们同谋,眼见他们落败故意助他们脱身。” 夏候彻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的辩解。 “同谋?”凤婧衣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冷然嗤笑道,“如果嫔妾与这些人同谋,如果南唐长公主身边都是这么些废物,皇上会到现在都抓不到她吗?” 夏候彻拧了拧眉,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自己交手过的那一般人远比这些人难缠,可也难保这些人不是对方别有用心的试探。 “还有。”凤婧衣扭头望着那跪了一地的人,字字铿锵地问道,“若是我在北汉泄露了行踪给你们,那时候你们有那么大的本事逃出生天,还将我和皇上逼进了百鬼密林,之后又不露痕迹的杀了当朝重臣靳大人,这一次怎么就这么莽撞跑到重兵重重的宫里来刺杀,又这么不走运逃出去才两天就被抓了回来?” 靳太后啊靳太后,你想陷害人,也该找点手段高明的人来,这样漏洞百出的计划,怎么让人信服。 “不是我们不走运,而是长公主执意要复国报仇,我们不想再跟着她送死,想要归降大夏过些安稳日子,所以在方将军带兵寻来之时主动暴露了行踪脱离长公主的掌控。” 这么一说,那么她那番引人怀疑的话就有了解释,而她却还是难以摆脱自己和南唐长公主的关系。 “既然上官姑娘不愿与我们一同归降,那么我们也不必再帮你隐瞒身份,要我们死,你也休想活。”那人凶狠地吼道。 “我的身份?”凤婧衣冷然笑问。 “你就是长公主派着潜入大夏后宫的探子,接近大夏皇帝将他的一举一动报告长公主,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里应外合想要置大夏皇帝于死地,从而收复南唐河山。”那人说得煞有其事,如果不是她自己就是凤婧衣,只怕都要信了他这番话。 这样的话恰恰是夏候彻最不愿听到的,也是他一直以来心里在怀疑的。 夏候彻的目光随着那人的话寸寸森冷如冰,定定地望着她,问道,“素素,你有何话说?” 凤婧衣咬了咬唇,目光决绝地直视着她,语气嘲弄,“既是皇上认定了嫔妾有罪,嫔妾无话可说。” 夏候彻起身步下玉阶,站到她面前问道,“告诉朕,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自己脱身,却被这些挟持出了宫?” “嫔妾无法脱身。”凤婧衣如实道。 “无法脱身?”夏候彻反问,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说辞,“到底是你无法脱身,还是真如他们所说,你是有意要帮着她逃脱出宫?” 凤婧衣望着面色冷峻的男人,眼眶渐渐红了,却又强忍着泪意,“你若认为是,那便是了。” “那么,你入宫为妃也是为了帮助南唐长公主刺探朕的一举一动吗?”夏候彻又问道。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想我的吗,一直怀疑着我与南唐暗中勾结,如今正好,一切都如你所愿。”凤婧衣冷然笑道。 “上官素,朕要认认真真的回答朕的话。”夏候彻沉声道。 “我不认识这些人,我不是探子,我也没有再见什么南唐长公主,我更没有帮助她逃脱出宫,这些话……我说了,你信吗?”凤婧衣望着他,眼中泪光闪动。 夏候彻深深地沉默着。 是的,他不信。 对于她,他虽一直宠爱有加,却也是一直怀疑的。 甚至,他都想过从她身上来追查到南唐长公主。 他没有说话,殿中便也没有人再敢说话,一时间压抑的沉默无声蔓延着。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打破了这份死寂。 孙平连忙小跑着出去,见来的是绿袖,连忙喝道,“到底什么事,若再惊了圣驾,你不要命了?” 绿袖一边说着,一边抹着泪道,“太医说……说娘娘是中了毒了,要请王太医过去解毒。” “中毒?”孙平大惊失色,这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中了毒了。 被派去诊治的太医面色沉重地上前,道,“孙公公,静芳仪确实是中了毒了,只是对于这类的症状一向都是王太医专攻,得请他尽快过去才是。” 孙平望了望两人,在这宫中竟被人下了毒,这又岂是小事。 再者,如今王太医被太后下令看护兰妃,想要他过去也得皇上和太后都点头才行啊。 “你们两个跟咱家进去,把事情好好向皇上禀报。” “是。”绿袖抹了抹眼泪,连忙和太医跟着孙平进殿去。 孙平带着两人进了殿,禀报道,“皇上,是静芳仪宫里的,说是静芳仪中了毒,要请王太医过去诊治解毒。” “这在宫里,好好的怎么会中了毒?”皇后出声道。 后宫之事,一向由她和皇贵妃主理,若是有个差错,罪责自然就在她们身上。 靳太后皱了皱眉,大事当前竟又冒出个静芳仪中毒的事要搅和,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碍事。 夏候彻敛了敛目,望向跪在一旁的太医和绿袖,“到底怎么回事?” 凤婧衣静静在一旁跪着,知道是自己翻身的时候要来了。 “娘娘自中秋宴回去就一直睡着,奴婢刚开始以为娘娘酒醉了,可是这一睡两天都不见醒来,今天又开始口鼻流血,奴婢这才过来请了太医过去诊治,可是太医说娘娘是中了毒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绿袖哽咽着声音禀报道。 夏候彻望向那名派去诊治的太医,追问道,“所中何毒?”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中毒,只是静芳仪服麻醉散,又接触与麻醉散相抵触的香料,两者相克这才产生了中毒的症状。”那太医回道。 靳太后一听到麻醉散,端着茶盏的手不由颤了一颤,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麻醉散?”孙平闻言大惊,望向那太医道,“这宫里会有这种东西,太医你可是诊治清楚了。” “微臣医术虽不精,可是这个还是诊得出的,麻醉散无色无味一般人无法察觉,那东西若是一般人喝了只会让人疲累睡一觉也就没事了,可是静芳仪宫中点了香料,这才让她中了毒。”太医回话道。 绿袖一听大惊失色,说道,“奴婢见娘娘回去睡得不太安陷,就把前些日钰容华娘娘送的宁神香料点上了些,可是……可是娘娘自中秋宴回去,什么也没吃,连茶都没喝一口,怎么会……怎么有了麻醉散这东西?” 孙平听了,略一思量问道,“那天宴会上,你家主子可都食了什么东西?” 绿袖回忆了一番那天夜里中秋宴的情形,说道,“那天娘娘与钰容华一席,两人只是吃了宴上的东西,然后……然后就是有宫人说有新酿的果酒送上来给钰容华,钰容华说不错也分给娘娘喝了,别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她这番话说着,靳太后面色不由渐渐变了。 “麻醉散?”夏候彻喃喃念着,望了望凤婧衣,又望向那太医问道,“一般人吃了会昏睡,若是身怀武艺的人会如何?” “轻则让人暂时失去内力,若是份量过重,也一样致人性命。”太医如实回道。 夏候彻望向凤婧衣,似是明白了什么。 恰在此时,殿外的侍卫又进来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靳老夫人说有要事求见。” 靳家门庭显赫,靳老夫人有先帝所赐令符可自由出入宫廷。 只是,她甚少出入宫庭,这个时候进宫来作什么? 宠妃不好当6 大家都在为靳老夫人的到来而惊讶不解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靳太后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个人进宫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起码,对她而言是不会有好事。 凤婧衣眉头微皱,也搞不明白靳老夫人在这个时候来宫里是要做什么,按照原先的计划,公子宸的第二步计划应该已经完成了。 “老夫人年事已高,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靳太后镇定地问道瞰。 禀报的侍卫回道,“老夫人只说是有要事,现在就在殿外候着呢。” 夏候彻望了望靳太后,出声道,“请靳老夫人进来吧!” 这些年,太后和靳老夫人这对母女实在让人感到奇怪,明明是母女却让人感觉都在互相讨厌着对方,每一次的碰面总充斥着若有若无的敌意薪。 “是。”孙平连忙出殿去请人。 不一会儿功夫,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的老妇人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脊背挺得直直的,若不是那一头白发和满脸皱纹,很难以让人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已经近六十高龄。 “老身见过皇上。”靳老夫人走至殿中,朝夏候彻躬身见礼,对于高座之上的靳太后并没有行礼的意思。 不过,在座也没人去说什么,毕竟一个母亲不向自己的女儿行礼也没什么不对。 “老夫人何事这般急着入宫?”夏候彻直言问道。 “老身听说宫中出了刺客,兰轩还重伤未醒,放心不下便进宫来看看。”靳老夫人望了望高座之上的靳太后,淡笑说道。 靳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别人信她这番鬼话,她可不会信,兰轩是她的亲侄女,这老太婆那么恨着母亲和她,又怎么会是真的关心她亲弟弟的女儿。 “老夫人不必担心,兰妃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有太医们在悉心照料,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太后回道。 靳老夫人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刺客都抓到了吗?” “已经抓到了,其它的还在追捕中。”夏候彻说道。 靳老夫人扫了一眼一旁跪了一地的刺客,又问道,“那可查出了谁是主使?候府上下也十分担忧兰轩的状况,若有候府能相助一二,皇上尽管吩咐。” 这样关心的神情,这样关切的语气,若不是靳太后与她为敌多年,险些就要心生感动了。 “从这些刺客口中已经得知,事情极有可能与此同时南唐余孽有关。”靳太后起身步下玉阶道,道,“母亲若是要看兰轩,就让书绣带你进去。” 现在大事当前,她没那么多时间跟她多做纠缠。 “南唐余孽?”靳老夫人望了望靳太后,又望向夏候彻,问道,“那日带人刺杀的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夏候彻薄唇紧抿,经过方才闹出麻醉散一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追查。 “目光只是怀疑,一切等抓到那天带头行刺之人才能知道。” 靳老夫人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回道,“老身出宫礼佛与几个南唐人交了手,已经将人带了回来,也许能帮助皇上尽快查出伤害兰轩的刺客。” 这话说得好不让人动容,谁都会以为这个一脸担心着兰妃的靳老夫人,是真的关心着亲孙女的安危。 “南唐人?”夏候彻眉眼微沉,望向靳老夫人。 靳老夫人意味深长地望向靳太后,一抬手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等在殿外的候府亲信便押着一人进来,是个长相过人的女子,看那身形分明就是那日带人刺杀的女花旦。 靳老夫人一把抓住那女花旦狠狠掼到地上,身手力气全然不似一个六十岁的老妇人。 “这可是你们要找的人,还是……她就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夏候彻望了望被靳老夫人带进来的人,面上难掩震惊之色,方潜带着人两天也没抓住的人,竟然是落到了靳老夫人手中。 然而,最震惊失色的莫过于靳太后,在外人眼中都会以为靳老夫人是为了孙女而帮忙追查凶手,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是存心来拆她们台的。 夏候彻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人,淡淡道,“她不是南唐长公主!” 凤婧衣若是这么简单就被人抓住了,也不会让他头疼了这么久没有抓到她。 所以,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她当然不是。”靳老夫人扫了一眼变了面色的靳太后,扬手一指一旁跪了一地的人,“不仅她不是,就连他们……也不是南唐长公主的人。” “老夫人如何知道?”夏候彻问道。 靳老夫人冷笑着扫了一眼那瘫在地上的女花旦,说道,“自然是她亲口承认的。” 她自知道南唐长公主还在世的消息便一直在暗中寻找,宫中发生刺杀事件传出是南唐长公犯下的,她便一直追查出了盛京,结果追上人试探之下才知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夏候彻冷冷地扫了一眼被俘的其它几人,道,“可是他们都已经承认,她们是南唐长公主派来的。” 这些人也都是受过了方潜的严刑逼供,应当不会再说假话。 靳老夫人笑了笑,说道,“是吗?若是陛下不介意,将这般人交给老身,不出一个时辰一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论严刑逼供,只怕京都大牢里的人都不及她身边的人手段百出。 孙平望了望夏候彻,走近那瘫在地上的女花旦瞧了瞧,这才看起楚她的右小腿已经被剔去了一半血肉,露出森森白骨,伤口狰狞吓人。 可想而知,那一刀一刀下去让人是怎么样的折磨,又岂敢再不吐露真话。 夏候彻扫了一眼,问道,“老夫人还问出了些什么?” “别的倒没怎么问,不过老身倒是从她那里得了另外一样东西。”靳老夫人说着,朝候在殿门口的人道,“把东西拿进来。” 说罢,殿外的一人抱着一只小木匣子进来,到了夏候彻面前将匣子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装着一整盒金条。 靳老夫人伸手拿了一块,递给夏候彻,“皇上请看。” 夏候彻接过,看到金条底部的印迹,目光缓缓沉冷了下来。 “这是官家金银的印迹,只流通于盛京官宦之家,如何到了这个自称是南唐余孽的人手中,陛下英明睿智,其中因由想必已经猜想出来了。”靳老夫人郑重道。 夏候彻紧紧攥着手中的金条,面色冰冷而慑人。 “没有什么南唐余孽,也没有什么南唐长公主的刺客,一切不过是有心之人的精心谋划,至于目的是什么,老身便不清楚了。”靳老夫人说罢,朝着夏候彻跪下道,“但此事关系重大,兰轩更因此重伤,老身请求皇上务必查出这幕后真凶之人!” 凤婧衣抿唇跪在那里,虽不知外面是出了什么状况使得入宫来的人是靳老夫人而非他们所安排的人,所幸一切都是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母亲,你年事已高,这些事便交由哀家和皇上处置便是了。”靳太后起身过来,想要扶靳老夫人起来。 靳老夫人却并没有领情,反而冷冷反问道,“难道老身请求皇上彻查,找出刺杀兰轩的凶手还做错了?” 靳太后面上掠过一丝尴尬,连忙道,“母亲自然没有做错,此事哀家和皇上会好生处置。” 若是没有她来搅局,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来。 “靳老夫人请起吧。”夏候彻道。 靳老夫人起身,道,“我去看看兰轩,其它的事老身便也不掺和了,只是皇上可要擦亮了眼睛看清身边的有些人才是。” 说罢,带着人离开正殿了。 靳老夫人一走,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脸都打量着夏候彻的脸色,侍候的宫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半晌,夏候彻将手中的金条交给孙平,目光复杂地望向还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伸出手去,温声唤道,“素素……” 那掺了麻醉散的果酒让她失去内力无法反抗,抓到的这些人又都口口声声咬定她与南唐勾结一气,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有人别有用心对付她来的。 若不是因为静芳仪中了毒,靳老夫人又抓回了那个女花旦,只怕……他就真的就此冤枉她了。 一想到她方才那样红着眼睛问着他相不相信她,心中便是百般滋味难言。 凤婧衣仰头望着她,没有去搭上他的手起来,只是冷冷问道,“皇上要问的可问完了?” 夏候彻手一直那样伸在她的面前,寒意自指尖寸寸蔓延,他一直那样伸着,等着她将手交过来…… “如果皇上问完了,嫔妾可否告退?”凤婧衣直视着他问道。 她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她的罪名已经差不多洗脱了。 至于后面的事,便也不需要她再去插手了。 半晌不见夏候彻回答,她深深拜了一拜,道,“嫔妾告退。” 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只是跪得太久了,猛地起来膝盖已经麻了,一站起来就险些摔了一跤,夏候彻伸手欲扶却被她避如蛇蝎般的躲开了。 夏候彻怔怔地站在原地僵硬的伸着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许久,许久。 夏候彻猛地转身,面无表情地望向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沉声喝道,“中秋宴是你们两个办的,为什么麻醉散这样的东西到了钰容华和静芳仪的酒里?” 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连忙跪下,惊恐不定地回道,“中秋宴前臣妾都一一检查过,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混在了她们的酒里……” 这么多年,即便是后宫里再出了什么样的状况,夏候彻对于她们两个人也一向都是客气的。 可是,这一切竟是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由此可见,那个钰容华再留下去,真真是她们的心腹大患啊。 “今日是麻醉散,他日,是不是那些个脏东西也能出现在朕的饮食起居里了?”夏候彻怒声质问道。 “皇上息怒,臣妾一定尽心竭力查出起源。”皇后连忙道。 靳太后啊靳太后,你在中秋宴上动手脚,分明就是要把本宫和皇贵妃都拉下水啊。 “你们最好能给朕一个交代。”夏候彻冷声道。 皇后和皇贵妃望着冷漠如冰的面色,心也随之寸寸冰凉。 因为一个上官素,就因一个上官素,他如此地对待她们。 “臣妾告退。”皇后和皇贵妃齐声跪安,起身带着各自的宫人离开。 靳太后静静地望着站在殿中面目沉冷的年轻帝王,等着他开口的话。 “皇上,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方潜出声问道。 夏候彻回头望了望靳太后,目光又扫向那被押着的一众刺客们,薄唇吐字如冰,“斩!” 说罢,大步离开了望月台。 事到如今,这背后的种种他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追查下去,只得就这样将事情做个了结。 夏候彻的人离去,靳太后重重地跌座在椅子内,狠狠将手边的茶盏砸了出去,“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还让她毫发无伤!” “太后娘娘息怒,这一次只是钰容华运气太好,下次……”靳容华上前安抚道。 “运气好?”靳太后冷然一笑,说道,“怎么会那么巧,她的酒让苏妙风也喝了,又那么巧苏妙风的房中点了与麻醉散相克的相料导致中毒,说不定她也早就在暗中计划好了,还有那死老太婆……” “太后娘娘是在说老身吗?”靳老夫拄着龙头拐杖不紧不慢地从偏殿过来,冷笑问道。 靳太后见没有外人在场,懒得再跟她演戏,“不要在这假心假意,兰轩不需要你来看望,你根本就是来搅局的。” “当然。”靳太后坦然一笑,道,“你要护的人,老身就不让她好过,可你要害的人,老身就偏要护着,咱们走着瞧。” 她有预感,那个钰容华一定知道凤婧衣的消息,于情于理她这样帮她一把是绝计没有坏处的。 她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没几年活头了。 她已经见不到女儿了,只希望临死之前能找到她的外孙女。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她便是死也瞑目了。 “你……”靳太后气得面色煞白,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靳家,你这般处处为难,是要毁了靳家吗?” “你是为靳家还是为你自己,你我都清楚得很。”靳老夫人冷然嘲弄,轻蔑扫了她一眼道,“若非看在靳家的份上,老身不会让你现在这么安安稳稳地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若真到你让老身无路可走的一天,那也就是你我与靳家同归于尽之时。” 反正,靳家已经没多少让她留恋的人和事了。 “你真是疯了!” “我是疯了,早在你们把红叶儿送去南唐之时,我就已经疯了。”靳老夫人说着,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沉稳地离开了望月台…… 好在,这一局上官素那丫头化险为夷了。 宠妃不好当7 静华宫,雅风堂。 凤婧衣一回来便直接过来了,接到孙平传唤赶过来的王太医正在为苏妙风诊治,虽然面然还不甚好,人却是已经清醒过来了。 “微臣再开两副药,芳仪娘娘用了便能大好了。”王太医道。 “有劳王大人了。”苏妙风靠着软枕谢道。 “娘娘哪里的话,这是微臣应当的。”王太医连忙道,一转头瞧见进来的钰容华,面上便有些不自在了瞰。 先前钰容华那个孩子的事,自己虽不是凶手,却也是帮凶之一。 苏妙风扫了两人一眼,连忙道,“绿袖,送王太医。” 绿袖闻声上前,送王太医出去写方子拿药薪。 “事情都解决了?”苏妙风一见外人离去,便直言问道。 “嗯。”凤婧衣到床边坐下,说道,“只是累及苏姐姐你受苦了。” 苏妙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姐妹之间守望相助自然是应当的。”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不管苏妙风是出于真心还是自己的目的,也确实是帮到了她,这一点她是心存感激的。 “那里的情形绿袖已经跟我说了,闹到如此地步皇上还是不了了之,真是太过便宜她们了。”苏妙风拧眉道。 她相信,以皇帝的心思不会猜想不出这些事情与什么有关联,可他只是下令将那些刺客处死,并没有再去追查逼问幕后的真凶,可见他是想就这样将事情压下去。 “有些东西,压得越多,到压不住的那一天也就暴发的更凶猛,仅凭这么一件事动不了靳太后她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凤婧衣平静而笑,淡声说道。 苏妙风无奈地叹了叹气,心潮难平,“你被掳出宫,我又冒险闹出中毒的事,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起码,她们的阴谋没有得宠,靳兰轩想借这次的事获得皇上恩宠相待,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这倒是。”苏妙风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而且,经此一事,想必上官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而这恰恰是兰妃和其它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东西。 “这些小事即使扳不她们,也会动摇皇帝的心,有朝一日大的风暴来时,她们也就再也站不稳了。”凤婧衣道。 她一个降臣之女,要对付那些背后有强大家族支撑的对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我只怕,经此一事皇后和皇贵妃也对你起了敌意,将来会让你腹背受敌。”苏妙风担忧的说道。 这一回将皇后和皇贵妃也都牵连进来了,皇帝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必会更加珍之重之,这无疑会让她更加成为皇后和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后在这后宫之中的路更加艰难。 “她们早就视我为敌,对付我也不是没有过,小心提防着便是了。”凤婧衣并没有为自己以后忧心的意思。 在这后之中唯一的赢家只会是皇帝,他可以给你地位恩宠,也可以一句话就将所有收回,她与其去跟那些人斗来斗去,不如多费心思抓住皇帝这个护身符才是上上之策。 她很清楚,夏候彻虽不插手后宫之事,但心里一直都跟明镜似的,所以她从来不会去主动攻击别人,只会在别人对自己出手之时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让一切发展到对自己有力的局面。 那么在他眼中,她也只是一个因为他恩宠过多,而遭人嫉恨陷害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别有用心去害人的女子。 男人总是喜欢柔弱善良的女子,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女人心如蛇蝎处处算计别人…… 苏妙风闻言深深笑了笑,道,“她们再怎么要害你,也架不住皇上喜欢你,你的心思还是在他身上才是正事。” 皇后也好,皇贵妃也好,她们的权力地位也是皇帝给的,皇帝能给她们,也同样能收回去,钰容华抓住了皇上,又何惧她们呢? 凤婧衣低眉,唇角勾起一丝微微的冷笑,喜欢吗? “罢了,折腾了两天,你也没休息好,回去好好休息吧。”苏妙风看着她眉宇间的倦色,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道,“苏姐姐也好生休息,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皇极殿,书房里孙平与一众宫人对着面色阴郁的夏候彻,却是个个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大祸临头。 夏候彻烦燥地合上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起身便朝外走,孙平连忙跟上道,“皇上要去哪里?” 这个时候,怕也是要去凌波殿看钰容华娘娘的。 他这一问,夏候彻又拧着眉停了下来,转身又回到龙案拿起折子瞧,扫了一眼又面色沉沉地合上扔到桌上,头疼地揉捏着眉心。 孙平在一旁看着,上前问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奴才让太医过来瞧瞧。” 夏候彻烦燥地摆了摆手,问道,“钰容华呢?” “奴才那会差人送回静华宫了,刚回来禀报的人说去雅风堂看了看静芳仪便回凌波殿歇着了。”孙平如实回道。 他看得出,皇上这会儿是想去凌波殿看望钰容华的,这都两次三番的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没去,想来是因为先前险些冤枉了钰容华,这会儿不好去见她。 可是,堂堂一国之君便真是错了又如何,何需对一个妃嫔如此畏首畏尾不敢去见的?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点了点头,又道,“你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孙平不解问道。 夏候彻拧了拧眉,她是想说准备个什么她喜欢的东西送过去,这一想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 宫中其它妃嫔得宠之时总会讨个这,要个那的,所以他也就多少知道她们的喜好,可是她入宫一年以来,竟是从未向他讨过一件东西的,便是他差人送过去的东西,也不见听说有什么是她特别偏爱的。 这让他想投其所好,都无处下手了。 “皇上,奴才要准备什么?”孙平又问道。 夏候彻皱了皱眉,道,“罢了,不必了,你下去吧。” 孙平奇怪地望了望他,乖乖退出门去候着。 夏候彻敛目静了静心思,继续拿起手边的折子继续批阅,一直到天黑下来了,方才吩咐孙平摆驾静华宫。 凌波殿内,沁芳正带着宫人准备着晚膳,听到宫人过来禀报说圣驾将至,连忙从小厨房出去迎驾。 夏候彻下了车辇,进了凌波殿问道,“你家主子呢?” 沁芳与宫人跪了地一地,低声回道,“娘娘说想去园子里走走,不让奴婢们跟着,这会在哪里,奴婢也不知道。” 夏候彻顿步,眉头皱了皱眉,转身又往外走,“朕出去找找。” 孙平让其它宫人留了下来,自己一人提着灯笼过去到前方照路,只是这御花园这么找,又不知道钰容华去了哪里,要找起来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夜里的御花园很安静,没什么来往的人,寻了一大畔也不钰容华的影子,孙平便道,“皇上,奴才还是找人过来一起找吧。” 夏候彻却停下了脚步,远远望向湖对面缓缓移动的人影。 孙平仔细望了望,道,“皇上,好像是钰容华娘娘。” 夏候彻微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跟着,自己沿着湖岸朝前面的碧花亭走去,一边走一边望着湖对面漫步走着的人,隔着并不宽阔的湖面与她一样的步伐移动着。 孙平远远地望了望湖对岸的女子,又望向前面远去的人,由衷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也是碍眼,便提着灯笼悄悄地离开了。 绕过了莲湖,两人都在碧花亭前看到了对面的彼此。 凤婧衣停下脚步,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对面夜色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可她却不得不走下去,直到她大业成功,收复南唐的那一天,抑或是事情败露,她死在他手里的那一天。 她明明很恨他,每一天都恨不得他死。 可是,她却又不得不装做很爱他,爱得无法失去他离开他。 这样矛盾的生活,压得她每一天都喘不过气来。 夏候彻也停步站在那里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魔怔了一样想要把这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他也知道自己对于她早已超出了一个皇帝对妃嫔的宠爱,再继续下去于他们彼此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身为一国之君,最忌情之一字,皇帝可以宠爱妃嫔,却万不能真的动了真心,而他过于恩宠于她,也会让她在宫中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他都知道,可就是难以割舍,难以放下,就像是……沾了让人上瘾的毒药,明知是错的,还贪恋一时的美好,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半晌,夏候彻终是等不及这般僵持下去,将身上的外袍脱下上前披到她孱弱的肩头,握着她冰凉的手温声责备道,“夜里这么凉,怎么都加件衣服再出来?” 凤婧衣抓着披在身上的身上,便要拿下来,“嫔妾不需要。” 夏候彻一把按住她的手,“素素?” 若是别人早就欣然接受了,偏偏她就是这样一再忤逆他的好意。 “这夜里再怎么凉,也凉不过你的无情无义。”凤婧衣挣扎着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决然道。 她真该庆幸,她不像宫中其它那些妃嫔在他身上抱有什么希望,所以他这样的无情也对她没有那么深的伤害。 想来也正因为有这样无情的他,宫里的女人之间争斗才会那么可怕。 可是,谁又知道,争来争去谁也争不到他的真心一顾,最后倒是把自己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了。 “素素。”夏候彻一把将她按进怀中,语气软了下来,“朕知道,朕又让你失望了。” 凤婧衣挣脱不得,便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浓重的夜色。 “素素,从小到大,朕从来不是一个敢于相信任何人的人,对于周围危险的人和事提防怀疑,几乎已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他轻轻抚着她瘦弱的背脊,声音异乎寻常的坚定,“朕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人的人,可朕会试着来相信你。” 凤婧衣微震,久久都没有言语。 这样的承诺是她所一直期盼的,可这一刻真正从他口中听到了,却全然不曾有多少喜悦。 她知道,自己注定了将会辜负他的这份相信。 “我还能相信你的话吗?”她喃喃问道。 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地答道,“能。” 天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她与南唐有关联,在他怀疑着她的时候又何尝心里好过,可是经此一事,他也知道,如果他都无法相信她,护佑她。 那么,终有一日他就会彻底失去她…… 那半年她音信全无的每一天,每一回忆起他都难以承受,那样的失去这一生他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可是,他也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铁了心要离他而去,他也不一定能拦得住她。 “你再骗我,我就……”她话还未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黑眸,不知是惊讶还是恐惧,一瞬间心颤得让她害怕。 她在这样不择手段的欺骗他,却又要来索求着他的信任。 一吻,倾尽温柔。 夏候彻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袍子,温声道,“再走走,还是回去?” 凤婧衣偏着头想了想,道,“再走走。” “好,听你的。”夏候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应声道。 “把我禁足两天,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人凶我,别以为这么几句话就轻轻松松把我哄住了。”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挑了挑眉,煞有其事的望着她,问道,“那容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凤婧衣四下望了望,理直气壮地说道,“罚你背本宫绕这湖走一圈。” 夏候彻有些哭笑不得,哼道,“就一圈。” 身为一国之君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太过有失形象。 说罢,转过身微微躬着身子,道,“上来吧。” 凤婧衣爬上男人宽阔的背脊,头枕在他肩头得意地道,“走吧!” 夏候彻侧头瞪了他一眼,背着她绕莲湖一步一步地走,说道,“入宫以后怎么都不见长肉的,又瘦得一把骨头了。” “没一天的安稳日子,我怎么能吃得香睡得着,吃不好睡不好,自然就长不起来了。”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好好好,是朕没伺候好容华娘娘,让你过得不舒坦了。”夏候彻笑语道。 “知道就给本宫走快点。”凤婧衣拍他肩膀下令道。 夏候彻薄唇扬起,应声加快了步伐。 夜风微凉,带着些许莲花的清香,仿佛是在为湖边嬉闹的小儿女重归于好,而吐露芬芳。 “刚刚一个人跑出去在想什么?”夏候彻一边背着她走,一边问道。 凤婧衣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实话。”夏候彻侧头瞅了她一眼,催促道。 夏候彻自幼习武,加之她本就瘦弱轻盈,背起来也并不费劲,绕着湖走一圈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容华娘娘可满意了?”夏候彻笑问,将她放到碧花亭的台阶上。 “勉强过得去。”凤婧衣笑语道。 “勉强过得去?”夏候彻挑了挑眉,反问道。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连忙求饶道,“非常满意,非常满意。” 这宫中妃嫔,敢这么对他呼来喝去的人,想来也只有她这一个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现在可以回去了?”夏候彻牵住她的手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跳下台阶任他牵着一起往回走。 “下个月就到秋猎了,你最近好好养着身子,别到时候一出去又给病倒了。”夏候彻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知道。”凤婧衣笑着点头道。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又问道,“骑射功夫还好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凤婧衣挑了挑眉,甚是得意的样子。 她在成为南唐长公主之前,都是她和上官邑在山中打猎为生,箭术又岂会差到哪里去。 “好,朕就等着看你秋猎一展身手的时候。”夏候彻笑语道。 孙平在凌波殿外等着,远远瞧着帝妃二人手牵着手回来,悬在心头的大石也放下了,想来两个人也已经冰释前嫌了。 原以为钰容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两人怎么也得僵持好些天的,不想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就重归于好了。 “皇上,钰容华娘娘,你们可是回来了。”孙平提着灯笼上前为两人照路,皇帝面上阴郁之色一扫而过,他这做奴才心情也畅快了。 起码,不用那么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怕心会再惹了龙心不悦,招来祸端。 “晚膳备好了?”夏候彻问道。 这两日都食欲不好,现下心情畅快了,竟觉得比以往饿得厉害了。 “沁芳姑娘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皇上和娘娘回来呢。”孙平道。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她进了凌波殿,孙平连忙去吩咐宫人准备传膳。 进了内殿,凤婧衣将他裹在自己身上的袍子取下放到屏风,夏候彻坐在暖榻上朝她伸了伸手,“过来。” 凤婧衣上前,挨着他坐下催促道,“净手准备用膳吧,饿了。” 夏候彻拉着她的手,道,“等下个月秋猎回来,天估计就冷了,你搬到素雪园去住吧。” “这是要变着法把我打入冷宫吗?”凤婧衣笑问。 素雪园是个冬日里温暖舒适的去处,但地方却又实在偏远。 夏候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哼道,“要是你这身子骨争气点,朕用得着让你住那里去?” 去年一个冬天,她已经病了几回,今年若再折腾出个好歹来,那得到何年何月才能调养回来。 沁芳让人传好膳,过来禀报道,“皇上,娘娘,晚膳好了。” 两人这才起身净了手到桌边用膳,孙平叫上沁芳等人在门外候着,省得打扰了里面帝妃二人儿女情长。 “下个月要出宫秋猎,朝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朕安顿,最近可能没多少时间过来了,你在宫里休养着身体,若是得空的话就去皇极殿走动走动。”夏候彻一边用着膳,一边说道。 因着追查刺客之事,这两日皇极殿的案头已经压了一堆折子了,他在这里用膳时间已经是奢侈了。 “知道了。”凤婧衣应了应声,主动给他夹了菜。 晚膳过后,沁芳等刚刚将东西撤下,孙平进来道,“皇帝,娘娘,清宁宫掌事宫女墨嫣奉皇后之命,有事禀报。” 夏候彻沉吟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孙平连忙出去传了人进来,墨嫣朝着暖榻上坐着的两人见礼道,“奴婢给皇上,钰容华娘娘请安。” “免礼,皇后让你来禀报何事?”夏候彻直接问道,口气不怎么好。 墨嫣垂首回话道,“皇后娘娘说,中秋宴上在酒里动了手脚的人已经抓到了,是御膳房里的两个宫人,按宫规交由慎刑司处置了,皇后娘娘特地命奴婢过来向皇上和容华娘娘禀报一声。” 夏候彻端着茶细细地品了品,神色冷淡道,“抓到了就好,替朕转告皇后,让她费心了。” “是。”墨嫣应了声,便连跪安离去。 因着旧事重提,房间一时间又沉寂压抑了起来。 凤婧衣神色平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却全然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夏候彻没有继续追查就将那班刺客全部处死了,想来皇后这查出来的人也不过是替死鬼而已了。 南唐的事一牵扯到她的身上,他就心生怀疑,而靳太后和靳兰轩一再事情败露,他却都遮掩过去不再追究。 若不是她早有提防,让自己今日洗脱了罪名,想来此时此刻她便已经进了刑部的大牢里了蹲着,说不定过上几日连人头都保不住了。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拿掉她手中的书卷道,“时辰不早了,去沐浴吧。” “嗯。”凤婧衣起身下榻,去了浴房沐浴更衣。 孙平瞅着她进了浴室走远了,方才近前道,“皇上,方才兰妃娘娘的宫女碧月过来,说兰妃娘娘醒了,一直问皇上您呢,想请皇上过去看看兰妃。” 夏候彻眉头微皱,冷冷道,“就说朕忙着,没空过去。” “这……”孙平一时有些为难,这人都寻到凌波殿来了,这样的借口难免太让人难以信服了。 他说忙着没过过去,却是有空闲在这里陪着钰容华,这碧月都过来瞧见了,自然也会将真实的情形告知兰妃。 “还不去?”夏候彻冷冷扫了一眼,斥责道。 他原以为她已经有所改变了,没想到却是更加变本加厉了。 或许,他那般费尽心思去医治好她,真的是做错了。 若她还是那样生活在长春宫,也许这一年以来也就不会闹出那么多的变故了。 孙平一见他那般声色俱厉,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出去向等了许久的碧月道,“碧月姑娘,好生回去伺候着你家主子吧,皇上现在没有时间过去,等得了空咱家会再提醒皇上过去看望你家主子的。” “没有时间?”碧月等了大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答复,哪里肯甘心,“皇上没有时间去看兰妃娘娘,却是有时间来陪着钰容华吗?” “碧月姑娘,主子们的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议论。”孙平沉着脸训斥道。 兰妃以往骄纵倒也罢了,如今她脾气倒是改了些了,她这个近身的奴才似乎并没有跟着她转了性子。 “孙公公,兰妃娘娘可是为皇上挡了一刀才重伤的,皇上现在竟就要不管不顾?”碧月忿然道。 孙平不悦地皱了皱眉,道,“碧月姑娘,该说的,咱家都说过了,你请回吧。” 现下皇上和钰容华刚刚解了心结,因着方才清宁宫的人来回话皇上已经心情不爽快了,这要是再闹腾下去惊动了里面,只怕又是他这个大内总管的罪过了。 “孙公公,你再告诉皇上一声,我家娘娘……”碧月仍不甘心,想要让他再进去禀报一番。孙平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吩咐道,“来人,送碧月姑娘出去。” 说罢,几个皇极殿的宫人便直接押解一般将碧月带出了凌波殿外去。 “孙平,你敢哄我出来?”碧月一被人推出去,便恼怒地骂道。 孙平跟着到了凌波殿的门外,语带警告道,“碧月姑娘,皇上已经说了没空去看你家娘娘,你要再闹下去惊了圣驾,是不要脑袋了吗?” 不管兰妃是替皇上受伤还是怎么的,皇上不愿过去看望,那也不是他所能改变的。 身为御前总管,他能做的就是依照皇上的意思办事,皇上现在不愿去看兰妃,他就不能让兰妃宫里的人和事再烦扰圣心。 “好,孙平,你不就是看着钰容华得宠就故意巴结她上官素吗,可也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家娘娘是出自靳家的,是太后的亲侄女,你今日这般相待,他日咱们再走着瞧?”碧月恨恨地说罢,扭头便走了。 孙平瞧着碧月不甘离去的背影,冷冷地哼了哼,“靳家又如何,这大夏王朝的主子还姓夏候,不姓靳。” 这宫里出身好相貌好的妃嫔多了去了,可是管你生在哪家,得不到皇帝恩宠再怎么高贵的出身也是白搭。 兰妃再看不起钰容华又如何,既然入了宫里,就要看也是皇上中意谁宠爱谁…… 碧月气冲冲地回了望月台,自己空手而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主子禀报。 “不是让你去请皇上过来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靳兰轩靠着软垫,声音虚弱地问道。 碧月望了望她,低着声音道,“皇上他……他有事走不开,今晚不能过来看望娘娘了。” “有事?”靳兰轩看她那吱吱唔唔地样子,沉声喝道,“本宫要听实话。” 话音一重,但扯得伤口阵阵地疼。 碧月被她一喝,哪里还敢再有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如实回道,“皇上他……他在凌波殿。” 靳兰轩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说话的人,她因为挡下那一刀中伤成这般,四哥却是在这个时候宿在了上官素那里? “上官素,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这一次自己不惜挨了这一刀,最后不仅没有让上官素失宠,反而让她捡了便宜更获恩宠,这让她如何甘心? “姐姐,你伤在身莫要再气坏了身子。”一直在房中的靳容华,上前出声劝道。 “不用你来假心假意!”靳兰轩冷然道。 靳容华还未说话,靳太后已经进来了。 “好了,这个时候还争什么争?” “姑母。”靳兰轩望向一向疼爱自己的姑姑,一时间有些委屈。 靳太后到床边坐下,给她掖了掖被子,说道,“好了,你抓紧时间养好身体才是正事,其它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 “姑母,我们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让上官素毫发无伤,你让我怎么能不多想?”靳兰轩不甘心地道。 “这不怪你,是哀家太小看她了。”靳太后道。 她可不认为她会是那么好运,恰好静芳仪也喝了那果酒还闹出了中毒的事,又恰好靳老夫人将那主脑之人给抓了回来。 “皇祖母到底想干什么,那个时候怎么能去反帮着上官素那贱人!”靳兰轩气愤不已,虽说与那性情怪异的皇祖母关系不甚亲厚,可她身为靳家人不帮着她们也就算了,却帮着上官素来与他们为敌。 一提到靳老夫人,靳太后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森冷的寒意,嘴上却只说道,“罢了,是你祖母不知道咱们的计划,担心你的伤势才去追查凶手,无意之间给咱们惹了麻烦。” 当年那桩旧事,靳家知道的人也就她们那上一辈的几个人,兰轩她们这些小辈都是不知情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就一直未向她和兰慧提及过。 靳老夫人之所以抓住了那个女花旦,想来是得到消息以为入宫刺杀的刺客是她的亲外孙南长公主凤婧衣,所以才一路追查而去,最后发现凶手根本不是南唐长公主的人。 当时若不是她带来了那个女花旦搅局,她也能想办法让上官素获了罪的,只是那女花旦落在了她的手里,她又从那女花旦的口中得知了其中的原由。 如果不是顾及到靳家,只怕她当时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从女花旦口中知道的一切。 只是,以皇帝的睿智心思,只怕已经猜到了事情与靳家有关,所以才没有追查下去直接处死了那帮刺客,将事情压了下来。 虽然已经化险为夷,可是好不容易让皇帝才对兰妃有所改观,闹到了这个地步只怕这么久以来的功夫又白费了。 “可是……” “好了,你好生养好了伤再说。”靳太后打断她的追问,眸光幽冷地说道,“上官素这一次能脱了身,哀家就不信她能一直都这么顺风顺水,咱们与她日子还长着呢,看谁能耗得过谁?” 靳兰轩望了望威仪赫赫的靳太后,不好再去追问什么。 “兰慧,这些日你就好生照顾着兰轩,让她尽快能养好伤。”靳太后望向站在一旁的靳容华,沉声吩咐道。 “是,太后娘娘。”靳容华垂首回了话,起身送靳太后离开了望月台。 望月台地势较高,一眼望出去可以眺望宫中的许多殿宇楼阁,甚是宏伟壮观。 碧心眼见着太后已经走远了,还不见主子进屋,便出声提醒道,“娘娘,外面风凉,赶紧进去吧。” 靳容华面目沉冷地望向静华宫的方向,喃喃说道,“上官素啊上官素,你怎么就这么好运呢,入宫才短短年就这般得他眷顾倾心。” 她在这寂寂深宫等待盼望,谋夺算计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拥有这梦想的一切,她却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这一切。 上官素,你真是该死啊! 00 先更一万,还有五千没写完,我睡会儿起来再写,下午会赶出来的。 ☆、死而复生的人 次日,天还没亮,夏候彻已经起床更衣准备回皇极殿早朝。 凤婧衣睡得浅,听到响动便也醒来了。 夏候彻听到响动,回身望了望,“吵醒你了?” 凤婧衣望了望窗口的方向,道,“这么早?” 往日里,都是孙平过来提醒时辰,这个时候他还没出声,想必离早朝的时辰还早着呢辂。 “今日早朝要议的折子,朕还没有看完,要早些回去。”夏候彻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回答道。 原本这是昨天就该看完了,结果自己心烦意乱什么也没看进去,昨晚又宿在了这边,也只有这个时候赶回去在早朝之前看完。 “沁芳说一早会煨汤,我去让她准备着,你喝碗汤再走。”凤婧衣说着,便准备起身来嫜。 夏候彻伸手将她按在被子里,道,“好了,外面冷着呢,你再睡会儿吧,早膳朕回皇极殿再用。” 凤婧衣抿了抿唇,点了点头道,“好吧。” 若不是事情实在忙碌,想来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就起来赶回去。 夏候彻给她拉了拉被子,弯腰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道,“睡吧,朕走了。” 凤婧衣听到脚步声出了门,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两个时辰后,沁芳掀帐进来,提醒道,“主子,该起了。” 入宫以来,不管是得宠还是失宠,凤婧衣也不会误了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的时辰,从来都是风雨无阻。 凤婧衣微微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任由沁芳帮着更衣,“汤炖好了吗?” “已经好了,一直在火上煨着呢。”沁芳道。 “嗯,让人盛好了,我给苏姐姐送去。”凤婧衣道。 虽然那香料与麻醉散的用量她都掌握得当,不会对人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便总归是承了苏妙风的人情,也该关心一番。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等主子梳洗完了就可以直接拿上过去。”沁芳回道。 凤婧衣赞赏地回头望了望她,笑语道,“还是你一向心思细,哪天你要不在我身边了,我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主子哪里的话,只要主子在一天,奴婢也会跟着主子一天的。”沁芳道。 当年她和沁雪险些被人卖入烟之地,是长公主遇上把她们带入了宫中,给了她们体面安宁的生活,莫说是一辈子为奴为婢,便是为她丢了这条性命,也是她们姐妹应该还的恩情。 凤婧衣更衣到梳妆镜前坐下,她一向打扮素净简单,所以梳妆也不怎么费事,三两下就能收拾妥当了。 沁芳将炖好的汤放到食盒里拿了过来,陪着她一同前往雅风堂,原以为静芳仪还未起的,过去人竟已经起了在梳妆。 “你这懒人,今日怎么舍得这么早就过来了?”苏妙风扶了扶发间的玉钗,笑语问道。 凤婧衣自来熟地坐下,说道,“沁芳炖了汤,我带了些过来,苏姐姐尝尝。” 她说着,沁芳便打开食盒给她们将汤盛好了。 苏妙风梳完妆到桌边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口叹道,“有沁芳在身边,妹妹倒真是口福的,不像我身边这笨手笨鸟的丫头。” 绿袖一听便不乐意了,“娘娘?” 苏妙风一见小丫头垮下脸来,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绿袖是她从府里带进宫的,虽比不得沁芳那般心灵手巧,但也是她离不开的。 “苏姐姐今天也要去清宁宫吗?”凤婧衣问道。 原以为她会休息两天的,不过看这样子想来也是会去的了。 “你这正得圣宠的都去了,我这样的哪还敢偷懒儿。”苏妙风笑语道。 凤婧衣望了望她,道,“只怕以后,皇后娘娘都不会给咱们好脸色了。” 虽然所有的事情看似是巧合,可是以皇后那精明的心思,岂会不怀疑到苏妙风是有心帮她的。 “只要你我不认,她怀疑什么也没用。”苏妙风道。 皇后那样以自己利益为重的人,便是对她再怎么忠心,只要对她有威胁了,她一向会毫不犹豫列为敌人,在她身边这么些年,她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一道在雅风堂小坐了一会儿,到差不多时辰了便结伴一道去往清宁宫,路上却又恰好撞上了靳容华。 “嫔妾见过容华娘娘。”苏妙风欠身道。 虽然不喜与靳家人打交道,但在这宫里她的位份毕竟在对方之下,不好失了礼数。 “听说静芳仪中了毒,身体状况不甚好,怎么还过来了?”靳容华望了望两人,面上笑意谦和。 宫中的女子,最擅长的便是粉饰太平的功夫,即便面前站着再厌恶的人,都能够笑颜如花的面对。 “是有不适合,但也不能失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礼数。”苏妙风平静地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兰妃娘娘伤势如何了?” “姐姐已经好些了,这会儿正准备搬回漪兰殿去呢。”靳容华淡淡道。 关于之前那一场风波,她们都心知肚明是谁的把戏,可皇帝既然把事情就这样压下去了,她们也不好再多加议论追究。 “是吗?”苏妙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凤婧衣望了望两人,说道。 靳容华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那个一直深得圣宠的钰容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瞧,似是要在她的身上找到那样吸引那个人的真正缘由。 可是面前的女子在这宫里也算不得容色绝艳,打扮也一向素净连胭脂水粉都懒得用,论才情莫说及不过皇贵妃和静芳仪,便是连她的水平都够不上,若论及媚惑圣心的手段,也不见她怎么去主动亲近那个人,可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人竟就让那个人那样放在心上,恩宠不断…… 凤婧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淡笑问道,“靳容华在看什么?” 靳兰慧收回目光,平静地与她们一道走着,心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人到底喜欢上官素身上的什么? 她们到了清宁宫,其它的妃嫔也都陆续到了。 “靳容华,兰妃伤势可好些了?”皇后开口便问及了靳兰轩的状况,神色一如继往的温婉柔和。“多谢皇后娘娘垂怜,姐姐还让嫔妾向皇后娘娘致歉,最近几日怕是不能过来了,说等伤势好些了,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靳容华起身回话道。 “她重伤在身,好好休养才是正事,请安的事她有心本宫知道就好了,不必带着伤跑来跑去,若再折腾出个好歹来反而受罪。”皇后道,面上虽是笑意婉然,眼底却难掩寒意。 靳太后和兰妃这一次要对付钰容华,若是真成了事倒了罢了,还连累她这操办中秋宴的人遭到皇上一番训斥,白白受了这冤枉气。 “谢皇后娘娘,嫔妾会如实转告姐姐的。”靳容华道。 皇后淡笑着点了点头,望向苏妙风关切问道,“静芳仪不好好在休养着,怎么也过来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并无大碍。”苏妙风回道。 “以后可得留心了,再吃错了东西,可不一定也能这样简单简单就没事了。”皇后表面却是关切,言下之意又何尝不是暗含警告。 她在警告她,不要跟错了人。 “嫔妾记下了。”苏妙风道。 皇后望向坐在她边上的钰容华,笑着道,“之前那番刺客,可让钰容华受了惊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无碍。”凤婧衣含笑道。 这一个个都盼着她获罪,怎么能就这样让她们都如了愿呢。 皇后一一把众人都关心了一遍,叮嘱道,“这入了秋了,天也越来越冷了,你们可都注意些防寒,别把自己给病了。” “皇后娘娘这么提醒,臣妾一会儿回去,就得赶紧让人去制身厚些的冬衣回来,我可没那么好命得皇上悉心照顾去素雪园里避寒。”胡昭仪瞥了一眼凤婧衣,笑语道。 “钰容华体弱多病,冬日里受不得寒你也是知道的,你身强体健的要凑个什么热闹?”皇后打趣道。 凤婧衣低眉敛目品着茶,知道一个个都看不过她一直以来独占圣宠,不过时日长了也就习惯了。 这后宫争宠凭得就是本事,而这些人竟是把心思用在了打压对手身上,却往往忽略了重点,争宠不就是争得皇帝的宠爱,与其费心思跟对手斗,怎么就不多在皇帝身上费心思。 自清宁宫请了安,她与苏妙风结伴回了静华宫,尚衣局的人说是孙公公差他们过来给她截制下个月秋猎要穿的武士服,她只好谢绝与苏妙风对弈的约定,回了宫中随她们量体裁衣。 出宫秋猎,自然是要简单轻便为主,宫中这些宫装长裙自是不能再穿了。 秋猎要去整整一个月,衣服自然也裁制好些人,正装便装又不相同,挑布料,定颜色,量尺寸,一番折腾下来都过了两个时辰。 之后,一连好些天,夏候彻忙着前朝政事没再召幸,就连她偶尔去了皇极殿,他也都是忙碌着连话也顾不上与她多说几句。 直到临近出宫秋猎,许多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夏候彻这才从繁忙的政务中稍稍喘了口气,早早便让孙平将她请到了皇极殿陪他用午膳。 结果,去了她还在正殿与几位大臣商议政事,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在偏殿暖阁等着,等得快没了耐心,门外才传来脚步声,一身玄色绣龙纹的男人大步进来,瞅了一眼她快不耐烦的神色,笑着道,“等得急了?” “嫔妾不敢。”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夏候彻在暖榻坐下,拉了拉她的手,道,“给朕捏捏肩膀,低头看了几天的折子,酸疼得紧。” 凤婧衣抿了抿唇,还是依言照做了。 夏候彻打开新上的折子敛目认真看着,喃喃说道,“容弈派人送来密折说北汉与大夏相近的各州城暗中兵力一直有调动,这鸿宣太子怕是真打算与朕争个高下了,等到秋猎回来是该好好盘算盘算了。” “你有把握赢他吗?”凤婧衣随口问道。 夏候彻合上折子,眉目微沉,道,“这突然冒出来的鸿宣太子,似乎还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这么些年,除了南唐大将军上官邑,他也很久没遇上过一个像样的对手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如果于他而言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那也是也是一个她该小心提防的角色了。 一个夏候彻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北汉鸿宣太子,她的复国大事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大功告成。 孙平差人传了午膳进来,近前道,“皇上,钰容华娘娘午膳好了。” 两人一道在皇极殿用了午膳,夏候彻说下午无事想去凌波殿休息,便没有让孙平带着人侍候在侧,自己带着她一边散着步,一边往静华宫去。 可是,回去的路上却又好死不死地撞上在园子里坐着的靳兰轩,容颜削瘦而苍白,真真是我见犹怜。 “四哥……”靳兰轩见着两人,柔声唤了一声。 夏候彻望了望一眼,对着侍候在侧的碧月道,“你家主子有伤在身,就别让她出来吹着风了,还不扶回去?” 碧月望了望面目冷沉的龙颜,连忙上前扶住靳兰轩,“娘娘……” 靳兰轩望了望默然站在他身侧的凤婧衣,弱不经风的扶着碧月离开。 夏候彻一时有些不忍,薄唇紧紧抿着,望着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 凤婧衣拉了拉他,道,“不放心就达她回去。” 夏候彻望了望她,牵着她道,“走吧。” 一路上她没有再说话,便是回了凌波殿,也不怎么搭理他。 夏候彻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半晌见她出声,一抬眼瞧见她拉着个脸,便道,“又拉着个脸,怎么了。” 其实不用想,也是因为方才遇到兰妃的事。 “我不喜欢她。”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夏候彻知道她是因为靳兰轩受了不少委屈,难以和睦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宫里的妃嫔便是有再不喜欢谁的,也不可能就这么拿出来跟她说,她倒一点都不避讳。 “不过是路上遇上了而已,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夏候彻道。凤婧衣状似火大地翻着手中的书,哼道,“一口一个四哥四哥的叫那么亲热,你倒听得进去?” 夏候彻闻声失笑,拿了她手中的书,将她勾到怀中饶有兴致的道,“你要想那么唤朕,也一样可以。” “谁要学着她?”凤婧衣没好气地道。 “好,不学她,那你想唤个什么别致的?”夏候彻笑语问道。 这宫里人人都称他为皇上,她若是换个称呼来叫他,倒也不是是什么坏事。 “小彻子?” 夏候彻脸一下黑沉了。 “小夏子?” 他脸色阴沉得更吓人。 “小候子?” 夏候彻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一副恨得掐死她的样子,“你再叫一个试试?” 凤婧衣狡黠一笑,手勾着他的脖子,仰头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唤道,“……彻。” 这一声,唤得缠绵婉转,让他心中一阵春水荡漾般的惬意,低头便去寻觅她的唇,显然对这一声亲密的呼唤,尤为满意。 次日一早,圣驾出宫前往皇家木场秋猎,快马行进了一天到达木场,早在木场的靖离公主夫妇带着人前来迎驾。 凤婧衣下了马,跟在她身旁的青湮却面色惨白地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幸得她眼疾手快扶住了才险些惊动众人。 “青湮?”她担忧地唤她,这才发现一向喜形不露于色的女子此刻竟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靖缡公主夫妇,苍白的颤抖呢喃着一个名字,“……之轩。” 凌之轩。 那……是她故去多年亡夫的名字。 —— 猫猫,嘿嘿嘿…… ☆、死而复生的人5 宗泽跟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好一段路,却终究没有追上决然而去的青湮。 凤婧衣骑马追上青湮,下了马牵着缰绳与她一道在林子里走着,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她与宗泽到底谈了什么,只是静静地与她一道走着。 “公主,如果有一天,上官邑也像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带着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你会怎么办?”青湮问道。 凤婧衣仰头望了望天,抿唇笑了笑,道,“我想我会谢谢他,谢谢他还活着。” 青湮眼眶红红的望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活着带给你的痛苦,远比他的死还给你的痛苦还要深。” 而她,此刻正无时不刻的不承受着这份煎熬。 在还没有再遇到他之时,她想起他固然难过痛苦,但更多的是温馨美好的回忆。 可是如今,她所能想到的都是他和另一个女人成婚生子的画面,他是否待她也如曾经待她一般温柔,他待他们的孩子是否也如对笑笑一般宠爱喜欢,这样的每一个想法都如冰冷锋利的刀一下一刀的剜在她的心上。 凤婧衣望了望她,道,“也许吧。” 这对她来说是如果,对青湮来说正是她此刻所亲身经历的,到底是喜悦多于痛苦,还是痛苦多于喜悦,只有她知道。 “他说,他早找到了顾家灭门的凶手,当年也是寻到了我的尸身,以为我已经死了。”青湮说着,眉目微沉,“当年的事,肯定另有文章,如果不是靳家有意骗了他,就是靳家与这件事有关联。” “我会让公子宸去追查。”凤婧衣道。 “不。”青湮停下脚步,郑重道,“后面的事我自己去查,你和隐月楼不要再插手其中了。” “青湮……”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和隐月楼还有你们的事要做,若是因为我的事把隐月楼让靳家察觉了,不划算。”青湮恢复一惯平静之色,说道。 她很清楚她和隐月楼要做的事有多艰难,既然顾家的灭门之案已经有了眉目,那她要再查下去应该不会有太多困难,虽然隐月楼插手会更有利于早日揪出凶手,但如果因为暴露了隐月楼的背后势力,即便她真的报了仇,这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凤婧衣感激她的设想,也不再强求,只是道,“我知道等了这么多年报仇心切,但也不要冲动行事,不管有什么事先与我商量过再做行动。” 许多事,局外人反而会更冷静,看得更清楚。 她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凶手,定然是个难缠的角色,她一个人加之报仇心切,若失了理智很容易反被对方算计了。 “好。”青湮应声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回营地吧,不知道沁芳今天做什么吃的了。”凤婧衣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念叨道。 青湮难得的浅浅笑了笑,说道,“你今天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就这样空手回去?” “空手就空手,原本今天就不想打的。”凤婧衣一脸悠然自在地说道。 今天本就是为了安排她和宗泽见面才出来的,不然她现在还在王帐睡大觉呢。 “今天的事,谢谢你。”青湮道。 若非她做如此安排,她和他若在别的场合见了面,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她,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青湮摇了摇,现在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凤婧衣抿了抿唇,叹道,“如果要知道顾家的事和靳家有没有关系,我倒有一个计策。” “你说。”青湮立即道。 “你再去见宗泽,而且要让夏候缡知道,如果顾家的事真跟她和靳家有关系,一定会有所异动,我会让公子宸的人暗中注意着,只不过……如果真和靳家有关,你就会有危险。”说到最后一句,凤婧衣禁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她很想帮助他早日报得大仇,可若是因此让她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就照你说的做。”青湮决然道。 “可是……” “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莫说是靳家,普天之下能快过我手中之剑的人,也没有几个。”青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我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青湮淡然一笑,望向她道,“我还会在宫里做你身边的宫女,直有明枪暗箭就算我自己看不了来,又哪里躲得过你的眼睛。” 凤婧衣无奈一笑,“你这恭维得太明显了。” 好像,她认识她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真心露出了几分笑容。 如果站在为青湮想,她希望顾家的灭门案和夏候缡有关,那样她可以拆穿开来,让宗泽看清真相,让他们夫妻能再续前缘。 可若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则不那么希望,比起现在的宗泽,她更希望青湮和淳于越能终成眷侣。 宗泽即便还爱着她,但她和靖缡公主也不可能真的断得干干净净,何况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断的关系。 “还有,这些事……不要让淳于越知道,我不想他来添乱。”青湮又道。 “我会叮嘱公子宸她们。” 这若是传到淳于越那里,只怕人就直接冲上京来,直接把宗泽连带靖缡公主母子都直接给毒死了。 “嗯。”青湮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营地,因着大多数人都外出狩猎去了,只有侍卫和一些侍从在,显得有些安静冷清。 孙平远远见她一个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娘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婧衣将缰绳递过上来的太监,道,“有些不舒服,想回来歇着了。” “可要奴才传太医过来瞧瞧?”孙平连忙道。 皇上而今天可是宝贝着这钰容华,他哪里敢出了什么差错,这若是有个伤了病了没及时医治,回头皇上还指不定怎么训斥他。 “不用了,只是昨天骑了一天马,有些累了。”凤婧衣摆了摆手,带着青湮自己回了王帐。 孙平见她面色也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有几分疲惫之色,便也没有再坚持让太医过来诊治,不过想来还是等皇上回来禀报一声为好。 凤婧衣回营不多时,宗泽也紧随其后回了营帐,孙平便纳了闷儿了,“宗驸马怎么也回来了?” “钰容华娘娘回来了吗?”宗泽问道。 “回来了,已经回帐歇着了。”孙平道。 宗泽望了望不远处的王帐,他知道只要去找钰容华就一定能见到她,可是他再见到她又该说什么…… “宗驸马,怎么了,是狩猎发生了什么事?”孙平问道。 这两人一组同去了几个时辰,什么猎物都没打打到就回来了,宗驸马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让人起疑。 “没什么事。”宗泽说罢,牵着马自己回帐去了。 孙平不解地望着一脸愁绪的人离去,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不都还兴高采烈的。” “莫不是钰容华娘娘和宗驸马闹了矛盾了?”边上一个小太监插嘴道。 “管好你的嘴。”孙平回头斥道,望了望王帐,道,“去找沁芳姑娘,让她去钰容华娘娘那里伺候着。” “是。”小太监闻言连忙走了。 夏候彻和大多数外出狩猎的人是天快黑才回来的,个个都是满载而归,下了马扫了一眼围场上陆续归来的人,并不见凤婧衣和宗泽两人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上今天猎下的东西不少呢。”孙平带着人过来牵了马,递了巾帕笑语道。 夏候彻擦了擦手,问道,“钰容华和宗驸马呢?” “娘娘下午就回来了,说是有些累了在王帐歇着呢,宗驸马也早回来了。”孙平道。 夏候彻将擦了手的帕子扔给孙平,大步朝着王帐而去,进了内帐发现床上的人竟还睡着,走近在床边坐下道,“素素?” 凤婧衣翻了个身,看到坐在床边的人,“你们回来了?” “今个儿是你定的规矩抽签分组,怎么倒自己先回来了?”夏候彻伸手理了理散乱的发,哼道。 凤婧衣睡眼惺松的蹭到他怀里靠着,咕哝道,“昨天打了一天,今天出去一两个时辰也没打下什么,就先回来了。” 夏候彻原本是板着脸来训人的,一下心肠软了也懒的再追问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道,“起来,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凤婧衣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道,“累了,不想去。” 夏候彻不由分说,拿着外袍便给她往身上套,哼道,“这些天朕都没动你,你还叫累。” 凤婧衣想了想,这会儿夏候缡也该回来了,不知宗泽会怎么跟她说,一会儿看两人面色大约便也知道,于是便也极配合地起来了。 “罢了,这几日要实在累得慌,就别出去了,等过几日朕带你去附近的红叶湖瞧瞧,那里现在景致正好。”夏候彻道。 “哦。”凤婧衣点了点头。 夏候彻见她一副还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便哼道,“不想去,那别去了。” “不是你说要去的吗?”凤婧衣挑眉,搞不懂这男人一会一个脸色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还去什么?”夏候彻瞪了她一眼,哼道。 凤婧衣换上一脸笑意,道,“我去,行了吧。” 都说女人不可理喻,她看男人才是不可理喻。 晚膳的时候,她与夏候彻入席,宴上的大臣们也都早到了,靖缡公主和宗泽的桌案与他们比较近,宗泽还是一脸愁绪,边上的靖缡公主倒并没有什么异样。 想来,宗泽还没来得及把青湮的事情告诉她。 不然,哪个女子知道自己丈夫所爱的前妻回来了,还能这么好胃口吃得下饭。 许是今日打猎比较尽心,夏候彻饮了不少酒,但好在酒量好没怎么醉。 晚宴完了,还特地带着她在营帐周围赏了个月,散了个步。 结果,回了帐就寝便开始借着酒兴百般***扰,离京之时要赶路,来了围场这两日又是狩猎之时,他担心她身体吃消,一直便也没怎么动她。 可是,自己的女人天天软玉温香地在自己怀里,还能一直都无动于衷,那就太有问题了。 “外面还有侍卫守着呢,你给我起开。”黑暗中,凤婧衣推拒着压下来的火热胸膛。 虽然王帐隔其它若帐比较软,但外面还是守卫,周围也会有巡查的卫士,他还敢在这里兽性大发,闹出响动让外面听见了,还要不要脸了? “朕让他们巡营去了。”夏候彻说着,带着的酒香的吻便落了下来,对身下娇软的身子更是爱不释手。 她推拒不下,便只得随了他去,只是说发了一次,结果竟厮磨了一个多时辰才罢休。 夏候彻稍有餍足的躺下,习惯性地将她搂在怀中,呢喃道,“朕每次看到珩儿,就想着咱们什么时候能一个这样的孩子……” “我的身体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怕是……”凤婧衣道。 “说什么胡话,先好好调养看看,不行大不了再去找一次神医淳于越。”夏候彻打断她的话道。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动了动身子准备起身下榻。 “干什么去?”夏候彻拉住她道。 “渴了,我让沁芳送茶来。”她道。 “朕给你拿。”夏候彻说罢,披上衣服起来掌了灯,到外帐桌上倒了茶端进来给她。 凤婧衣端着抿了一口,半晌也没有再喝,她要喝的茶哪里是这杯茶。 “不是渴了,怎么不喝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有些凉了。” 夏候彻也知她碰不得这些寒凉的东西,将杯子拿走起身道,“等一下,朕让沁芳送热的过来。” “好。”凤婧衣拥着被子坐在榻上等着。 他在说着他们的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却在暗中一次又一次扼杀孩子的到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夏候彻掀帐出去,便叫道,“孙平!” 孙平一向不会离得太远,闻声便立即小跑着过来了,“皇上,什么事?” “去沁芳帐里,说钰容华要喝茶,想必她一向喝的茶叶,她们是带了的。”夏候彻道。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朝他行了礼,连忙去了沁芳的营帐吩咐。 而此刻,靖缡公主夫妇的帐中,夏候彻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哄得睡下,回头望了望自回帐就一直枯座着不言不语的宗泽,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脸色一直不太好,连话也不多说了。” 宗泽缓缓回过神来,望了望床上已经熟睡的儿子,望向起身洗漱的夏候缡问道,“靖缡,你告诉我,当年顾家灭门的凶手真的就是我杀的那些人吗?” 夏候缡拆卸钗环的手微顿,沉吟了片刻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 “我找到她了。”宗泽说道,神色复杂又喜悦。 “找到谁了?”夏候缡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回头问他道。 “颜颜,笑笑的母亲。”宗泽坦言道。 夏候缡手中的玉梳啪地一声落了地,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沉了下去。 这两个字她太熟悉了,那是他这五年来,无数睡在她的身边,却在梦中呼唤的名字。 死而复生的人2 凌之轩。 那……是她故去多年亡夫的名字。 确切来说,她是靖缡公主身边的驸马,宗泽。 她清楚的记得,她亲手收敛了他和女儿的尸骨,亲自在瓢泼大雨天将他们埋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每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都是让她那样熟悉,熟悉的仿佛这些年为报仇而刀口舔血的生活都只是一场恶梦瞰。 现在梦醒了,他还活着,她的女儿还活着,她的亲人们都还活着。 一瞬间,那些压在心底深处,多年不敢去触碰的回忆如洪水汹涌而出,快乐的,幸福的,生死决别的…… 一幕一幕,一个一个,都清晰如同昨日…薪… 她怔怔地看着对面越走越近的男人,多年不曾有过一丝笑容的脸上缓缓扬起了笑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便朝他走去,“之轩……之轩……” 顾不上这是什么场合,顾不得周围还有什么人,她只想飞奔过去看到她的丈夫,确定他是真实实在她眼前,而是梦中一触即碎的幻影。 “青湮?”凤婧衣一把拉住了仿如魔怔了一般的人,可是她却疯了一般地朝靖缡公主夫妇冲过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暗中点了她的穴,让她无法再行动。 凌之轩,她曾从她口中知道过这个名字,当她呢喃出这个名字,再她现在的神情反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失常也猜想出来了。 可是,不管靖缡公主的驸马是不是曾经的凌之轩,她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冲过去与之相认…… 不过,从青湮的反应来看,这个大夏的驸马爷和凌之轩应该不仅仅只有相像而已了。 夏候彻走了几步,望了望还在后面的凤婧衣,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凤婧衣见到沁芳过来,连忙朝她招了招手,沁芳连忙小跑着到了跟前,“主子,怎么了?” “你找两个宫人,先把青湮扶回大帐休息,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看好她,知道吗?”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的方向,认真叮嘱道。 “看好她,主子这是……”沁芳一时间不明白她的意思,满头的雾水。 凤婧衣也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太多,只是道,“你照我说的话做就是了,一切等我回来找你们再说。” 自己一直以来都注意在靳家,倒并未怎么注意过靳太后的这个女婿,若是靖缡公主的驸马当真是凌之轩,当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沁芳望了望快步走开的她,连忙招呼了宫人先将人带走,只是隐月楼里青湮一向是最冷静自持的人了,怎么地突然这般失常了。 凤婧衣一边一边回头望了望,快步追上夏候彻站在了她的身边,不由自由多打量了几眼靖缡公主身边的驸马宗泽。 夏候彻奇怪地望了望她,见她还不知收敛,便掐了掐她的心以示警告,在他边上站着还目光不转睛地盯着别的男人瞧,虽然那是他皇姐的驸马。 凤婧衣吃痛皱起着,瞅了他一眼,又不在这时候跟他吵闹,只得吵牙忍了下来。 靖缡公主的儿子宗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住夏候彻道,“皇帝舅舅,我爹刚刚给我抓了大白兔子,我带你去看。” 夏候彻无奈,吩咐了随行前来的臣子先安顿住下,自己便拉着凤婧衣跟着小家伙去看兔子了。 “珩儿,怎么这么没规矩,先前教过你的礼数都忘了?”靖缡公主沉下脸训道。 宗珩闻言松开了牵着夏候彻的手,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宗珩见过皇上。” “好了好了,起来吧。”夏候彻笑着将孩子从地上抱起,一边逗着他玩,一边道,“珩儿叫皇帝舅舅也没错,皇姐你凶他做什么?” “那也不该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那么没规矩。”靖缡公主说着,望了望被夏候彻抱着的儿子。 “好了,皇上都没介意,你倒先急了。”驸马宗泽失笑道。 “还不都是你平日里把他宠坏了。”夏候缡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哼道。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宗泽说着,从夏候彻怀中将儿子抱了回来,道,“珩儿,走,咱们看兔子去,明天爹和舅舅再给抓更多的兔子回来。” “那我可以全都带回府养着吗?”宗珩一脸稚气地问道。 “可以。” “那我可以把那只猫头鹰也带回去养着吗?” “也可以。” …… 夏候彻牵着她跟在后面走着,看着前面和乐融融地一对父子难掩羡慕之意,搂了搂她肩头低语道,“我们也该早点有个孩子……” 她回宫之后,他也一直嘱付了太医院好生给她调养身体,一直以来他宿在凌波殿的次数也不少,她的肚子却一直再未有动静。 他都甚至在想,明年还是没什么结果,是不是要将她送到神医淳于越那里去医治调养一段才好。 然而,他每次向她提及孩子,她都只是一笑置之,显然并不再有第二个孩子。 举许是那第一个孩子让她一直心结难结吧!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只是望着前面的父子两人,心中禁不住在想,如果宗泽真的是凌之轩,若是没有当年那一场灭门惨案,她和青湮的女儿应该比这个孩子还大两三岁,定然也乖巧懂事的很。 他们两人跟过去,宗珩从笼子里抱出大白兔子地过来,高兴地说道,“皇帝舅舅,你看!” 夏候彻蹲下身,摸了摸他抱在怀里的兔子,笑着道,“那把兔子送给皇帝舅舅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就不乐意了,紧紧抱在怀里,一脸防备地道,“不行,这是我的。” 夏候缡听了,笑语道,“前天在林子里玩耍瞧见句子了,自己追了好久没追到,非缠着他爹去给他追回来,这两日还谁都不准来碰他的兔子。” 凤婧衣望着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笑语问道,“公主真是幸运,有这么好的驸马在身边,又有这样聪明伶利的孩子……” 夏候彻闻言,扭头瞪她,“朕对你不好了?” 凤婧衣无语地望了望她,说道,“嫔妾只是在宫中听说靖缡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有些好奇她们成婚之前是怎么相识的。” 夏候缡夫妇相视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夏候彻见她实在好奇的样子,便道,“是好些年前,皇姐出宫遇上劫匪蒙驸马搭救了,到多年之后皇姐又搭救了落了难的驸马,这才促成了他们的姻缘。” “原来如此。”凤婧衣笑了笑,但仅凭这些话还是无法肯定宗泽就是凌之轩。 也许,真的是要设法让他和青湮见一见,才能得出这个答案了。 只是,前有夏候彻,后有靖缡公主,要安排她们见上一面,还真是有些困难。 “对了,兰轩现在伤势怎么样了,走之前去看了她一回,人都苍白瘦弱得可怕,我这来木场也好些天了,也不知她如今是何情形了。”靖缡公主道。 虽然她对这个钰容华说不上讨厌,但兰轩是她的亲表妹,于情于理她也是要帮着自己家人的。 “好得差不多了。”夏候彻一边与宗珩逗玩着,一边回道。 “她要是没伤着就好了,早些年先帝在时的秋猎,她可是大显身手了,皇兄你只怕都没瞧见过她的身手呢。”靖缡公主笑着说道。 凤婧衣插不上话,便默然站在一旁看着人家一家人唠家常。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为靳兰轩说几句好话,再排挤她这个不该受宠的降臣之女。 夏候彻闻言笑了笑,起身道,“好了,赶了一天的路了,朕先回大帐歇息了,明日再找驸马一较高下。” “好。”宗泽笑着道。 夏候彻拉上干站在一旁好一阵的她,道,“走吧。” “珩儿也要去。”宗珩欢喜地叫道。 “好,你也去。”夏候彻牵起他,回头道,“等他玩些时候,朕再让孙平送过去。” 宗泽笑了笑,朝儿子道,“珩儿,要听皇帝舅舅的话,不许惹麻烦。” “知道了,爹。”小家伙朝着父亲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跟着夏候彻走了。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她,笑着道,“珩儿走中间,牵着皇帝舅舅和容华娘娘好不好?” 靳家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并不懂大人之间那些勾心斗角,夏候彻这么一说,便也就欢喜地应下了。 于是,宗珩一手牵着夏候彻,另一只小手便牵上了凤婧衣。 一回了大帐,夏候彻便带着宗珩在榻上玩耍,凤婧衣则忧心着青湮的状况,总是心不在焉的。 “怎么,还想着宗驸马?”夏候彻挑着眉冷哼道。 凤婧衣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我爹是我娘的,我娘一个人的。”宗珩抬头望了望两人道。 夏候彻哭笑不得,拿起糕点塞住小家伙的嘴,道,“知道是你娘的,没人要抢。” 小家伙被吃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便一个人抱着点心坐那里吃着,也不再来吵着跟夏候彻玩耍了。 夏候彻望了望她,温声道,“若是实在累了,朕让孙平送他回去,你好好休息。” 一清早便从宫里赶路,也实在是有些折腾人。 凤婧衣抿唇摇了摇头,道,“有些饿了,我去看看沁芳晚膳在准备什么?” 夏候彻要跟她一起过去,却又奈何宗珩在这里没人照看,只得作罢由着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一出了王帐,她便快步直奔沁芳所在的帐内,青湮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过此刻面色有些胀红,连眼底都有些血丝,可见她是有试图自己冲开穴道的。 “沁芳,你到帐外守着,我跟青湮有事要谈。” 沁芳望了望两人,但见她一脸凝重之色,想来是真的有要事,立即起身到了帐外去给两人把风去。 凤婧衣伸手解了她的穴,青湮刷地一下站起来,便准备出帐去。 “青湮,你冷静一点!”她一把拦住她,劝道。 一向面无表情的女子此刻面上全是悲苦之色,眼中亦泛起了泪光,“那是他,那明明就是他,我不会看错的,我要去找他……” “青湮,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凌之轩,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大夏靖缡公主的驸马了!”凤婧衣沉声喝道。 青湮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脑子缓缓清醒了几分。 是啊,他看到的他……已经娶了大夏的靖缡公主,成了当朝身份尊贵的驸马爷了。 “现在,你要这样冲过去质问他是不是凌之轩,只怕人还没见着,就先被抓了起来问罪了。”凤婧衣拦在她身前,郑重其事地道,“你冷静一点,三天之内我一定设法让你见到他,你再耐心等一等。” 她要让她和凌之轩见上面,但不能让夏候彻和靖缡公主发现了,这还需要合适的时机才行? 青湮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许久许久之后压抑下翻涌的心潮,艰难地应道,“好。” 他就在这周围,就近在咫尺,她却连去见他一面都这样艰难。 “所以,在我安排之前,你就好好在这里等着消息,不要再出去露面了。”凤婧衣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 她若再跟在她身边,与靖缡公主夫妇碰上面那是正常的,但那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她与他相见,若宗驸马真的是凌之轩,她们真在靖缡公主面前相认了。 夏候缡又会真的甘心被人抢走自己的丈夫吗? 到时候,只怕局面反而对青湮不利,她不能让她冒那样的险。 青湮望了望她,许之后方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她很清楚,这个人所考虑的种种也是为自己好,可是她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出去找他。 她太想看到他,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去问他…… 可是,她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咬牙忍下来,等着合适的时机再与他见面。 凤婧衣见她答应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扶着她坐下道,“我稍后便让隐月楼去查这个宗泽的底细,你安心等着。” 青湮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 起初那份看到他还活着的喜悦缓缓沉淀一来,一个又一个更加残忍的现实又出现在她脑海里…… 他娶了靖缡公主。 他们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这般按时间推算,他就是在她家破人亡的第二年,他们一岁的女儿死去的第二年,就……就迎娶了靖缡公主,做大夏的驸马。 而她,在他那样妻儿环绕幸福生活的四年间,以前连血都见不得她的学会了杀人。 一年一年,一天一天,死在她手里的亡魂不计其数。 可她一心要为之报仇的人还活生生地在世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娶妻子生子,平步青云…… 她希望他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又害怕着那个曾经许她生死不离的丈夫,会是这个娶了公主做了大夏驸马的男人。 凤婧衣默然坐在她边上,没有再说什么安抚劝慰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人,暗自希望着宗泽不会是那个她要找的人。 她宁愿凌之轩就死在了五年前,起码还会是她心目中好丈夫,好父亲…… 死而复生的人3 晚膳时分,孙平过来传话,说夏候彻在找她。 “你点我的穴吧。”在她起身准备离开之时,青湮要求道。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出去产找那个人,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不去冲动行事。 凤婧衣望了她许久,还是如她所愿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自由行动。 回到王帐,宗珩已经送走了,夏候彻一个人坐在榻上看着书,见进掀帐进来抬眼望了望,“怎么去这么久?瞰” “跟沁芳说了会儿话,误了时辰。”凤婧衣平静回道,脑子里却开始盘算着要怎么避开夏候缡和夏候彻两人,让青湮和宗泽见上一面,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凌之轩。 夏候彻合上书,起身到桌边坐下道,“用膳吧。” 凤婧衣端起碗,却没什么胃口了,草草吃了些便搁下碗筷道,“我吃饱了。薪” 夏候彻皱了皱眉,道,“吃完了,明天打猎得在马上跑一天,你是想到时候饿得掉下马去?” “不想吃了。”她起身进了内帐,脱了鞋袜便躺了下来。 明天是秋猎的一天,宗泽和夏候缡都要伴驾出行,她自己也是要跟在夏候彻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安排青湮和宗泽的会面。 不过第一天完了,第二天开始基本就是自由狩猎,那时候只要稍作安排,把宗泽引到僻静地方见人应该也不成问题。 只是,但愿那时候没有夏候彻跟在他身边才好。 夏候彻一个人用完了晚膳,掀帐进来推了推躺在床上装睡的人,“今天怎么了,一到了这里就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只是赶路有些累了。”凤婧衣动了动身子,语气疲惫地说道。 “起来陪朕出去走走。”夏候彻道。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怎么能一直窝在大帐里。 “累……”凤婧衣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现在脑子乱得跟一团麻一样,哪里还有心情陪他出去赏月散步。 夏候彻见她实在累得紧,也不好再强求,脱了鞋跟着挤上床将她搂进怀里躺着,笑语道,“之有还说要朕试试你的骑射之术,现在狩猎还没开始就没精神了?” 凤婧衣没有理会他的话,却转而问道,“宗驸马以前落了难,是出了什么事?” 夏候彻挑眉,低头望了望她,“你打听他做什么?” 这女人是闹哪样,一直盯着宗泽看也就罢了,这会儿了还来打听人家过去。 “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他和靖缡之间的故事。”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想了想,说道,“这个朕倒不怎么清楚,不过那时候宗泽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百姓,皇姐却又非他不嫁,太后没办法只得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所幸这些年他们过得都还美满幸福,宗泽也是个肯上进的好男儿,没让太后和皇姐失望。”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看来光靠这打听还真的打听不出什么,宗泽到底是不是凌之轩,还得等到他们两个见了面了才能知结果了。 “明日让你那个会武功的宫女跟着你,到时候人多事杂,朕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夏候彻叮嘱道。 青湮是身怀武艺,是上官敬不放心女儿让带入宫中做护卫的,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青湮病了,明天去不了,我自己能照顾看自己的。”凤婧衣道。 她必须尽快安排了他们见面才行,否则这样的等待对于青湮来说,简直太过残忍煎熬了。 “病了?”夏候彻皱了皱眉,道,“那明日让方潜跟着你。” 她在宫里一再出事已经让他怕了,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但也难保有要对她不利的人在周围。 凤婧衣知道他的顾忌,便应了下来,“好。” 夏候彻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道,“你先睡吧,我去见几个大臣,晚些才回来。” 虽然说是来秋猎,但他也不可能就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一些重要的折子还是会直接送到他这里来由他定夺。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 夏候彻起身下榻,给她掖了掖被子便轻步离开了,夜里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次日,天刚刚亮,窝在他怀里的女人便醒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夏候彻眯着眼,将要起来的人又按进了被子里。 “不是说今天要狩猎吗?我好久没骑马了,想先去挑匹好马,这样一会儿才尽性。”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想了想,便也不再拦她,只是道,“朕一会儿过去找你。” “嗯。”凤婧衣连忙起身下了床,简单梳洗便去了马厩挑了马。 说是出来挑马,不过是个借口,她是想趁着这样的时候摸清楚周围的地势环境,看看哪里地方稍为隐蔽,不易被人发现,才能安排青湮和宗泽见面。 于是,借了试马的由头,骑头马便到周围的林子里去转悠去了。 可是,因着是王帐的营地,为了防止会有刺客出现,周围大多都是开阔地,且方圆几里都有来回巡查的侍卫,这让她很是头疼。 不得不打消了,让她们在营地周围见面的设想。 夏候彻起来带着孙平寻到了马厩,一问之下才知她自己骑着马出去了,等了半晌不见回正准备出去寻人,就听见孙平道,“皇上,娘娘回来了!” 他正准备上马,回头一看晨光中一身白色武士服的女子正策马而归,习惯了她在宫中柔弱多病的样子,很难想象她也会有这样活力张扬的时候。 凤婧衣勒马停下,扫了眼夏候彻几人,说道,“好久没骑马了,一时兴奋忘了时辰回来。” 夏候彻薄唇微扬,上了马冲她扬眉道,“走,陪朕赛一圈。” 凤婧衣拉着缰绳,道,“那就从这里走,绕营地一圈,看谁先回来?” “好!”夏候彻应道。 “可是我的马已经跑累了,跟你的马再赛有点吃亏。”凤婧衣狡黠地笑道。 夏候彻薄唇微扬,道,“朕让你一刻钟,孙平记着时辰。” “你自己说的,输了可别赖我。”凤婧衣冲着他得意一笑,而后便策马飞驰而去。 孙平望了望还停在原地的皇帝,小心地记算着时辰,过了半晌便道,“皇上,时辰到了。” 夏候彻薄唇一勾,一夹马腹,策马扬尘而去。 凤婧衣听到后面有响动,回头看了快要追上来的人,更加用力的鞭策着的马儿加快速度将后面的远远甩下一段路。 她骑术也算是顶好的了,可是相较于夏候彻那样曾经多年在马背上征战沙场的人还是要差上一截了,折返归来的路上他成功地追上了她,与她并驾齐驱时得意地扬了扬眉,“爱妃,你要输了哟。” 凤婧衣听到那一句爱妃,真恨不得跳过去一脚将他从马背上踹下来,可是任她怎么赶,最后也还是落在了她之后回到营地。 孙平远远望着一前一后策马而归的帝妃二人由衷而笑,蓦然觉得皇帝身边就该有这样一个女子,可以与他在寂寂深宫倾心相伴,可以陪他马踏山河,看尽盛世繁华…… 夏候彻下了马,紧随其后的人也跟着回来了,只是垮着个脸明显的不高兴。 “怎么,输了还不服气?”夏候彻上前,伸出手欲扶她下马。 她瞅了他一眼,没有让他扶,自己从另一侧跳了下来。 孙平一见两人这情形,连忙道,“钰容华娘娘虽不及皇上,可在这宫里也是拔尖儿的了。” 这些年他年年随圣驾出宫秋猎,每年也有伴驾出宫的妃嫔,大多数也都是会些骑射的,但她们也都是挑些温驯的马儿,哪像钰容华直接挑得都是战马的品种。 夏候彻牵起她,一边往营帐走,一边道,“这么想赢,明天朕再陪你赛上一回就行了。” “皇帝陛下你这么神武过人,嫔妾哪赛得过你,不玩了。”凤婧衣没好气的哼道。 夏候彻听了,倒也不她置气,只是牵着她的手道,“看你骑术好,想必箭术也不会差的,有朝一日沙场烽火,朕也必带你随行。” “你是带我去送死吗,我不喜欢那样打打杀杀的地方。”凤婧衣道。 “有朕在,你死不了。”夏候彻说着,搂住她的肩头,说道,“朕的女人,便是能朝上与朕君临天下,沙场陪朕马踏河山的女子。” 凤婧衣望了望她,心中只暗吧,你的女人真可怜。 要斗得了三宫六院,还要上得了沙场杀敌,分分钟都是生活在死亡边缘。 “素素,朕希望,这个人是你。”夏候彻望着她道。 凤婧衣望着他怔了怔,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原来可怜的那个人是自个儿。 两人回帐用完早膳出来,随行前来的朝中官员和士家子弟都牵着自己的马在平原上候着了,见着帝妃二人出来,齐齐行跪礼,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回荡在木场,让人肃然起敬。 凤婧衣就在这样的呼声中被她牵着,走过跪了一地的臣民,夏候彻行到正中说一番振奋人心的场面话,便一扬手中马鞭宣布秋猎开始。 他一人先上了马,下面的官员侍卫方才纷纷上马,一时间围场平原之上马鸣声此起彼伏。 凤婧衣跟在他身后上了马,望了望身旁一身玄色龙纹武服的英武无双的男人,又悄然扫了一眼靖缡公主夫妇所在的方向。 夏候彻接过孙平递来的银弓,侧头望了望边上的她,道,“走!” 话音一落,已经一马当先而去。 凤婧衣连忙策马跟了上去,后面的侍卫和百官也纷纷策马跟了上来,她真搞不懂这算什么狩猎,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进林子,飞鸟走兽早就听到马蹄声吓跑了好吧,还打个什么猎。 夏候彻的马跑在最前,一路也遇到不少飞禽兽类,但大约都嫌弃太瘦太弱根本懒得出箭,直到看到了一只鹿方才取箭拉弓。 谁知,箭一出去还未射中鹿身便被凭空出现另一支箭给击落,鹿一受惊便跑提了。他皱着眉头扭头一望,跟在后面的女人手中的长弓还未来得及放下。 “那只是快要生了的母鹿,别杀。”凤婧衣平静回道。 夏候彻在百官面前,被人截了箭,倒也没有发怒,望了望她还执弓的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本以为生出南方的女子,便是会些骑射之术也是花拳绣腿,不过看她能这样出箭截住他所射出的箭,想来这箭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绝过人。 “跟朕再比一回如何,看谁今天打得猎物多?”夏候彻道。 “你不是说好跟宗驸马比的吗?这时候拉下嫔妾算怎么回事?”凤婧衣望了望靖缡公主身边的驸马宗泽,笑语道。 “那就咱们三个。”夏候彻扭头朝着宗泽,朗声笑道,“宗驸马,你再走在后面,今天可就真的要空手而回了啊。” 宗泽望了望边上的夏候缡,说了几句什么,便驱马上前与他们一道,“就咱们三个比怎么好,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比个高下。” 夏候彻闻言掉转马头,对着众人高声道,“朕今日新得了几匹进贡的汗血宝马,今日谁是拔了头筹,那宝马就赏了谁了。” 众人一听,立即欢呼起来,热情高涨。 “嫔妾赢了,也给吗?”凤婧衣挑眉笑问。 “自然。” “不管是皇上赢了还是容结娘娘赢了,这马也都是你们的,这汗血马臣可是宵想已久,断不会相让的。”宗泽持弓笑道,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结果,一天狩猎下来,夏候彻自然是自己拔了头筹,不过还是心情甚好地将那汗血马赏给了她,想来是怕她再输了又跟他闹脾性。 凤婧衣一路上并没有多少心思打猎,反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观察周围的地形上,不过功夫不负有心,她也总算寻得了个安排青湮跟宗泽见面的地方。 晚上的篝火宴,她说累了想回帐休息,夏候彻便也欣然答应了。 回了帐,她就连忙将林子里的自己一路做了隐秘标记的路线图画了出来,拿着去了沁芳帐中,解了青湮的穴,将地图给她道,“明天你到地图上的地方等着,我会设法把宗泽引过去,至于的事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青湮抿唇望着她,轻轻笑了笑,“谢谢。” 次日的狩猎,凤婧衣提出了抽签分组,以决胜负。 夏候彻觉得有几分意思,便就应下了。 凤婧衣让沁芳将备好的抽签之物呈上来,让所有人一一抽了,数字相同的分为一组,签是她准备的,呈签合的又是沁芳,结果自然是如她所计划一般。 夏候彻和夏候缡分为一组,她则和驸马宗泽分到了一组,其它的官员和士族子弟也都抽签分配好了。 既是分组决胜负,自然都是各组分头行动,到晚上回来再比较一天的成果。 可是,一进林子走了一段,凤婧衣便一个人在前面追着猎物,宗泽又唯恐皇帝的嫔妃有个闪失,只得一路跟随护持。 哪知,这钰容华马跑得极快,他追过了一段不见人影,一时间有些紧张了起来,这若是跟着他有个什么闪失,他回去如何交待。 “钰容华?”宗泽打马在附近不时的叫着人寻找着。 青湮从藏身的树顶缓缓飘落而下,落在了他的马前,与他面面相对。 宗泽勒马怔怔地看着缓缓落在自己马前的女子,似乎周身的血液也随之寸寸凝固,冰凉。 “……颜颜。” —— 还有一章五千。 死而复生的人4 颜颜? 青湮闻声而笑,看着面前清俊儒雅的男人,笑得泪如雨下。 五年了,她都忘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清颜,顾清颜。 师傅给她改了名字叫青湮,是希望她心中的仇恨能随着时间而湮灭,看到仇恨以外的青天白云,可她终究是做不到的瞰。 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就在五年前都流尽了,可看到眼前的男人却又决了堤。 “颜颜……颜颜……”宗泽从马上下来,因为太过紧张激动竟险些摔了一跤,怔怔地望着几步之外的人,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他怕这一切又是梦的幻像,怕再像一次又一次的梦恶梦中一般,他一碰到她,她就化为云烟消失不见薪。 “宗驸马!”青湮笑得冰冷而讽刺,一字一顿地唤出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称呼。 宗泽理智清明了几分,她能认出现在的他,那么……那么她就不是幻影。 她还活着,她还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冲上前去,一把将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女人紧紧搂在怀中,双眸含泪的伸手摸着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发,哽咽道,”颜颜,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青湮咬牙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宗泽驸马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宗泽激动地抓住她,说道,“颜颜,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之轩呐,你的丈夫凌之轩……” 青湮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道,“你不是他,你是大夏的驸马爷,你是金贵玉贵的宗大人,你怎么会是他?” 她这一样一番话,让原本再想上前的宗泽,顿时觉得脚下沉重千斤,再也无法向她迈不出一步去。 她还活着,他却已经背弃她娶妻生子。 “颜颜,你既还活着,这五年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你?”宗泽焦急地追问道。 五年了,五年都没有她的音信,可为什么她又会出现在这里,出在这个重兵把守的皇家围场。 “我去了哪里?”青湮仰头大笑,笑得泪如泉涌,笑声一收道,“我去了地狱,去了生不如死的地狱,而你呢?” 宗泽在那样在质问的目光中,无地自容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告诉我,这五年你又在哪里,你又在干什么?”青湮一步一步逼近前来,站在他的面前。 宗泽望着这个他深爱着,却深着他的女子,蹉跎五年岁月的重逢,来不及有半分喜悦,全是锥心刺骨的痛。 “我回去明明看到你死了,笑笑死了,爹娘他们都死了。”她忆起那恶梦般天塌地陷的一天,整个人都禁不住的发抖,“我亲手挖了墓,亲手把你们都葬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又娶了靖缡公主,还有了你们的孩子……” “颜颜……”宗泽看着这样深陷恐惧的她,心如刀割般的疼,伸出手想要拥住她,却又害怕着她又一次的拒绝。 “五年前,笑笑才刚满一岁,她才刚刚学会叫爹娘,可是她死了才一年你就又有一个儿子……”说到此处,她只觉喉间要哽了一把刀子,每说一句一个字都是血淋淋地痛。 他没有死,那当年他葬的人又是谁? 他既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这五年来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那个恶梦里无法自拔。 “什么我死了,我回去之后才知道家里出命案,我四处找你却只找到一具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尸体,为什么你说是我死了……”宗泽只觉自己满头思绪纷乱如麻,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湮闻言望向他,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你说,你说看到我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看到彼此死了? 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只他们看不见的手,在无声地操纵着他们两个人的生死命运。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回想着当年的那一天。 远处,凤婧衣将马缰绳在树上,自己坐在树顶上不时望一望见面的两人,又望一望周围的动静,以免有人靠近过来打扰了他们。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但看两人的反应,宗泽应该就是凌之轩没错了。 只是当年她以为他真的死了,这些年在隐月楼也只是一心追查着仇人,却没想到凌之轩根本就没死,否则只要她简简单单一张画像,隐月楼在盛京要找到这个宗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凌之轩没死,青湮却看到他死了,还亲手把他葬了。 只怕当年顾家的灭门案,远比青湮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得看公子宸那边最近能查到什么消息了。 顾家出了事才不到一年,凌之轩就改名换姓娶了靖缡公主,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这个靖缡公主也该好好去摸一摸她的底细了。 凤婧衣望了一眼青湮和宗泽两人,她想即便凌之轩现在也娶妻生子了,在青湮的心中看到他还活在这世上,想必也是喜悦和庆幸的。 她侧头望向南唐的方向,她是多么希望上官邑也能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笑着告诉她,他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 即便,他可能也像宗泽这样娶了她人,有了孩子,她也希望他活着。 因为,比这些心痛难过,永远的失去才是更折磨人的。 只要还活,所有事情都还没有转圜的可能,可人一旦死了,便是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半晌,凤婧主微微仰起头,望着天高云淡的苍穹,叹息道,“许多人都说,人死了灵魂会飘上天,邑哥哥,你也会在天上看到我吗?” 小山坡之后,青湮和宗泽两个还是相对沉默着,谁也无法这五年的时光在她们身上有多漫长煎熬。 这一刻走过生死的重逢,有多大的喜悦,就有多深的痛苦。 五年的光阴流转,他们早已不是那对夫妻了。 “颜颜,告诉我,你这五年都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宗泽打破沉默问道。 青湮抿唇望了望凤婧衣藏身的方向,淡淡说道,“没什么固定的地方,出任务需要去哪里,就会到哪里去。” “任务?”宗泽有些紧张的皱起眉头,追问道,“什么任务?”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已经不是当那个温婉秀丽的小妻子,她的身上都不由自主散发着一种如刀逢冷冽锐利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杀人。”她说的轻描淡写,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当年师傅救了我,我跟她学武两年下了山,在一个杀手组织里,每杀一个人,他们就会帮追查凶手的线索,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 “颜颜……”宗泽颤抖地唤着她的名字。 杀人。 她以前虽也虽过些武艺,但最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如今……她竟然以此为生。 他不敢去想,这五年来的每一天,她是怎么在刀光剑影里活下来的,转念一想到自己这五年来富贵安逸的生活,更是愧悔难当。 “杀害爹娘和笑笑的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亲手处死那些人的,一个都没有留。” 青湮望了望他,冷然一笑问道,“我追查了整整五年都没有追查到,你又是怎么找到他们,报了仇恨的?” “我……”宗泽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青湮了然地笑了笑,道,“是靳家帮了你吧,然后呢,你就感恩戴德娶了夏候缡,做了大夏的驸马爷?” 她这两年明明还有追查到凶手的线索,凶手怎么可能就死了,可见靳家不是找错了人,就是骗了他。 宗泽知道是自己负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去辩解,沉默了许久,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林子里,怎么进到这样守卫重重的围场,难道……” 难道又是为了杀人而来,他禁不住地想到。 青湮摇了摇头,坦言道,“去年已经不再帮人杀人了,上官丞相曾救过我一命,我是奉他的命令跟在钰容华身边保护她的,今天你我见面,也是她有意替我安排的。” 关于隐月楼的事,她只字未提。 她很清楚隐月楼对于凤婧衣的重要性,所以即便是在他面前,她也不可能坦言相告。 他是凌之轩,但现在他也是靖缡公主的驸马。 靳家对凤婧衣那是恨之入骨,她不能保证说出了隐月楼的人,这个不会再告诉靳家的人,让靳太后断了凤婧衣她们唯一的后路。 宗泽抿唇点了点头,难怪今天一早钰容华特意安排了什么抽签分组,原来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里来。 “若不是跟她伴驾出宫来了围场参加秋猎,只怕我至死你也不知道,你就在盛就,你就是大夏的驸马。”青湮每说到驸马二字,胸口便是一阵剜心的痛。 这个男人,他曾经许诺过她一生一世,生死不弃,如今却又成了别人的丈夫,这让她如何不心痛,不失望。 宗泽闻言暗想,原来她早就认出来他来了,却等到这个时候才来见她,也亏得那钰容华安排周到,若真是当时在皇帝和靖缡公主面前他们相认,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局面。 “靳太后和兰妃娘娘对钰容华积怨颇深,你跟着她早晚会有危险的……”宗泽担忧道。 虽然他对定国候府的事不甚了解,但靳太后是靖缡公主生母,他也经常出入宫廷晋见,深知她和兰妃如今对于钰容华的痛恨和敌意。 “没有钰容华,我也活不到今天,你要我离开钰容华身边,我不会答应。”青湮知道他是忧心自己安全,但还是决然拒绝了。 宗泽知道她一向性子倔,既然认定了便是谁也劝不下的,便也不再强自要求了。 “你既问了,也该说说你这五年怎么娶了靖离公主,怎么做了大夏驸马,怎么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青湮冷然笑问,笑意中难掩心痛之意。 谁愿意去听自己的丈夫是怎么娶了另一个女子,怎么有了另一个孩子的,可是,她又忍不住地想知道这一切…… 宗泽望了望她,抿唇沉吟了半晌,方才开口道,“靖缡公主你也是见过的,在我们还没成亲之前,不是救过一个遇刺受伤的姑娘,还在咱们家里休养了一段时日,她就是夏候缡。” “原来是她。”青湮冷然嗤笑。 “家里出了事后,我遇上了随太后出宫礼佛的她,她答应帮我追查将顾家灭门的凶手,于是我跟着辗转来了盛京……”宗泽低头说道,字字句句地都说得艰难。 起初那一年,他几乎跟个疯子一样,甚至好几次都险些殉情随她而去,是夏候缡一直照顾着他,帮助着他,才让他渐渐走出阴霾…… “然后呢,你娶了她?”青湮笑着,心吵却撕心裂肺一般的痛,眼底不自觉地便蕴了泪,“靖缡公主的魅力还真的,才短短一年你就答应娶了她,当年爹把你带进顾家收为徒弟,咱们可是认识了整整八年你才向我爹提亲呢。” “颜颜,是我对不住你。”宗泽痛苦地说道。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顾家让他有了一个家,是顾老先生教了他文才武艺,是这个女子给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那个时候,一无所有的他仿佛拥有了几辈子的好运,拥有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慈爱的双亲,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还有一点小有成就的家业……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五年前突若其来的一场灭门血案,夺走的干干净净。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活得多么尊贵,更从未想过自己跟皇族扯上关系,只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不想让自己一直那样沉沦下去,加之靖缡公主又对他有恩,他便答应了婚事。 谁曾想,她并没有死,她还好好活着,他却已经残忍地背弃了曾经对她许下的誓言,让她这五年来一个人飘零受苦。 “现在呢?你准备怎么办?”青湮抬头直直地望着他,问道,“跟我走,还是留在驸马府过你金尊玉贵的生活?” 宗泽抿唇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颜颜,你给我些时间,待我与靖缡公主说清楚。” “说清楚?”青湮冷笑,问道,“你要跟她说什么,说我的那个乡野前妻还活着,我能不能把她接进府里来照顾?” “颜颜……” “然后呢,人家堂堂的大夏公主身份多金贵,于是便要她做大,我做小是吗?”青湮自顾自地说着,目光沉沉地望向对面的男人,“凌之轩,我顾清颜不是能跟你分享男人的女人,公主也不行。” “颜颜,毕竟是我娶了她了,也是我让她有了孩子,总不能一声不响地丢下她们母子就跟你走,你给我些时间来解决。”宗泽道。 青湮冷冷笑了笑,这个男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将她如珠如宝呵护的男人了,这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他对那母子两人的不舍留恋。 “罢了,看来我的出现,真的扰了你的荣华富贵的生活。”青湮说吧,一咬牙施展轻功离开。 “颜颜!” —— 三更完毕,脊椎有点疼,我得去躺一会儿了,明天的更新,如果不在早上,可能就在下午了,所以别早上一刷不到更新,就说我不更啊。 死而复生的人5 宗泽跟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好一段路,却终究没有追上决然而去的青湮。 凤婧衣骑马追上青湮,下了马牵着缰绳与她一道在林子里走着,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她与宗泽到底谈了什么,只是静静地与她一道走着。 “公主,如果有一天,上官邑也像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带着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你会怎么办?”青湮问道。 凤婧衣仰头望了望天,抿唇笑了笑,道,“我想我会谢谢他,谢谢他还活着。” 青湮眼眶红红的望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活着带给你的痛苦,远比他的死还给你的痛苦还要深。瞰” 而她,此刻正无时不刻的不承受着这份煎熬。 在还没有再遇到他之时,她想起他固然难过痛苦,但更多的是温馨美好的回忆。 可是如今,她所能想到的都是他和另一个女人成婚生子的画面,他是否待她也如曾经待她一般温柔,他待他们的孩子是否也如对笑笑一般宠爱喜欢,这样的每一个想法都如冰冷锋利的刀一下一刀的剜在她的心上薪。 凤婧衣望了望她,道,“也许吧。” 这对她来说是如果,对青湮来说正是她此刻所亲身经历的,到底是喜悦多于痛苦,还是痛苦多于喜悦,只有她知道。 “他说,他早找到了顾家灭门的凶手,当年也是寻到了我的尸身,以为我已经死了。”青湮说着,眉目微沉,“当年的事,肯定另有文章,如果不是靳家有意骗了他,就是靳家与这件事有关联。” “我会让公子宸去追查。”凤婧衣道。 “不。”青湮停下脚步,郑重道,“后面的事我自己去查,你和隐月楼不要再插手其中了。” “青湮……”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和隐月楼还有你们的事要做,若是因为我的事把隐月楼让靳家察觉了,不划算。”青湮恢复一惯平静之色,说道。 她很清楚她和隐月楼要做的事有多艰难,既然顾家的灭门之案已经有了眉目,那她要再查下去应该不会有太多困难,虽然隐月楼插手会更有利于早日揪出凶手,但如果因为暴露了隐月楼的背后势力,即便她真的报了仇,这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凤婧衣感激她的设想,也不再强求,只是道,“我知道等了这么多年报仇心切,但也不要冲动行事,不管有什么事先与我商量过再做行动。” 许多事,局外人反而会更冷静,看得更清楚。 她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凶手,定然是个难缠的角色,她一个人加之报仇心切,若失了理智很容易反被对方算计了。 “好。”青湮应声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回营地吧,不知道沁芳今天做什么吃的了。”凤婧衣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念叨道。 青湮难得的浅浅笑了笑,说道,“你今天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就这样空手回去?” “空手就空手,原本今天就不想打的。”凤婧衣一脸悠然自在地说道。 今天本就是为了安排她和宗泽见面才出来的,不然她现在还在王帐睡大觉呢。 “今天的事,谢谢你。”青湮道。 若非她做如此安排,她和他若在别的场合见了面,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她,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青湮摇了摇,现在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凤婧衣抿了抿唇,叹道,“如果要知道顾家的事和靳家有没有关系,我倒有一个计策。” “你说。”青湮立即道。 “你再去见宗泽,而且要让夏候缡知道,如果顾家的事真跟她和靳家有关系,一定会有所异动,我会让公子宸的人暗中注意着,只不过……如果真和靳家有关,你就会有危险。”说到最后一句,凤婧衣禁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她很想帮助他早日报得大仇,可若是因此让她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就照你说的做。”青湮决然道。 “可是……” “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莫说是靳家,普天之下能快过我手中之剑的人,也没有几个。”青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我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青湮淡然一笑,望向她道,“我还会在宫里做你身边的宫女,直有明枪暗箭就算我自己看不了来,又哪里躲得过你的眼睛。” 凤婧衣无奈一笑,“你这恭维得太明显了。” 好像,她认识她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真心露出了几分笑容。 如果站在为青湮想,她希望顾家的灭门案和夏候缡有关,那样她可以拆穿开来,让宗泽看清真相,让他们夫妻能再续前缘。 可若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则不那么希望,比起现在的宗泽,她更希望青湮和淳于越能终成眷侣。 宗泽即便还爱着她,但她和靖缡公主也不可能真的断得干干净净,何况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断的关系。 “还有,这些事……不要让淳于越知道,我不想他来添乱。”青湮又道。 “我会叮嘱公子宸她们。” 这若是传到淳于越那里,只怕人就直接冲上京来,直接把宗泽连带靖缡公主母子都直接给毒死了。 “嗯。”青湮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营地,因着大多数人都外出狩猎去了,只有侍卫和一些侍从在,显得有些安静冷清。 孙平远远见她一个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娘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婧衣将缰绳递过上来的太监,道,“有些不舒服,想回来歇着了。” “可要奴才传太医过来瞧瞧?”孙平连忙道。 皇上而今天可是宝贝着这钰容华,他哪里敢出了什么差错,这若是有个伤了病了没及时医治,回头皇上还指不定怎么训斥他。 “不用了,只是昨天骑了一天马,有些累了。”凤婧衣摆了摆手,带着青湮自己回了王帐。 孙平见她面色也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有几分疲惫之色,便也没有再坚持让太医过来诊治,不过想来还是等皇上回来禀报一声为好。 凤婧衣回营不多时,宗泽也紧随其后回了营帐,孙平便纳了闷儿了,“宗驸马怎么也回来了?” “钰容华娘娘回来了吗?”宗泽问道。 “回来了,已经回帐歇着了。”孙平道。 宗泽望了望不远处的王帐,他知道只要去找钰容华就一定能见到她,可是他再见到她又该说什么…… “宗驸马,怎么了,是狩猎发生了什么事?”孙平问道。 这两人一组同去了几个时辰,什么猎物都没打打到就回来了,宗驸马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让人起疑。 “没什么事。”宗泽说罢,牵着马自己回帐去了。 孙平不解地望着一脸愁绪的人离去,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不都还兴高采烈的。” “莫不是钰容华娘娘和宗驸马闹了矛盾了?”边上一个小太监插嘴道。 “管好你的嘴。”孙平回头斥道,望了望王帐,道,“去找沁芳姑娘,让她去钰容华娘娘那里伺候着。” “是。”小太监闻言连忙走了。 夏候彻和大多数外出狩猎的人是天快黑才回来的,个个都是满载而归,下了马扫了一眼围场上陆续归来的人,并不见凤婧衣和宗泽两人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上今天猎下的东西不少呢。”孙平带着人过来牵了马,递了巾帕笑语道。 夏候彻擦了擦手,问道,“钰容华和宗驸马呢?” “娘娘下午就回来了,说是有些累了在王帐歇着呢,宗驸马也早回来了。”孙平道。 夏候彻将擦了手的帕子扔给孙平,大步朝着王帐而去,进了内帐发现床上的人竟还睡着,走近在床边坐下道,“素素?” 凤婧衣翻了个身,看到坐在床边的人,“你们回来了?” “今个儿是你定的规矩抽签分组,怎么倒自己先回来了?”夏候彻伸手理了理散乱的发,哼道。 凤婧衣睡眼惺松的蹭到他怀里靠着,咕哝道,“昨天打了一天,今天出去一两个时辰也没打下什么,就先回来了。” 夏候彻原本是板着脸来训人的,一下心肠软了也懒的再追问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道,“起来,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凤婧衣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道,“累了,不想去。” 夏候彻不由分说,拿着外袍便给她往身上套,哼道,“这些天朕都没动你,你还叫累。” 凤婧衣想了想,这会儿夏候缡也该回来了,不知宗泽会怎么跟她说,一会儿看两人面色大约便也知道,于是便也极配合地起来了。 “罢了,这几日要实在累得慌,就别出去了,等过几日朕带你去附近的红叶湖瞧瞧,那里现在景致正好。”夏候彻道。 “哦。”凤婧衣点了点头。 夏候彻见她一副还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便哼道,“不想去,那别去了。” “不是你说要去的吗?”凤婧衣挑眉,搞不懂这男人一会一个脸色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还去什么?”夏候彻瞪了她一眼,哼道。 凤婧衣换上一脸笑意,道,“我去,行了吧。” 都说女人不可理喻,她看男人才是不可理喻。 晚膳的时候,她与夏候彻入席,宴上的大臣们也都早到了,靖缡公主和宗泽的桌案与他们比较近,宗泽还是一脸愁绪,边上的靖缡公主倒并没有什么异样。 想来,宗泽还没来得及把青湮的事情告诉她。 不然,哪个女子知道自己丈夫所爱的前妻回来了,还能这么好胃口吃得下饭。 许是今日打猎比较尽心,夏候彻饮了不少酒,但好在酒量好没怎么醉。 晚宴完了,还特地带着她在营帐周围赏了个月,散了个步。 结果,回了帐就寝便开始借着酒兴百般***扰,离京之时要赶路,来了围场这两日又是狩猎之时,他担心她身体吃消,一直便也没怎么动她。 可是,自己的女人天天软玉温香地在自己怀里,还能一直都无动于衷,那就太有问题了。 “外面还有侍卫守着呢,你给我起开。”黑暗中,凤婧衣推拒着压下来的火热胸膛。 虽然王帐隔其它若帐比较软,但外面还是守卫,周围也会有巡查的卫士,他还敢在这里兽性大发,闹出响动让外面听见了,还要不要脸了? “朕让他们巡营去了。”夏候彻说着,带着的酒香的吻便落了下来,对身下娇软的身子更是爱不释手。 她推拒不下,便只得随了他去,只是说发了一次,结果竟厮磨了一个多时辰才罢休。 夏候彻稍有餍足的躺下,习惯性地将她搂在怀中,呢喃道,“朕每次看到珩儿,就想着咱们什么时候能一个这样的孩子……” “我的身体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怕是……”凤婧衣道。 “说什么胡话,先好好调养看看,不行大不了再去找一次神医淳于越。”夏候彻打断她的话道。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动了动身子准备起身下榻。 “干什么去?”夏候彻拉住她道。 “渴了,我让沁芳送茶来。”她道。 “朕给你拿。”夏候彻说罢,披上衣服起来掌了灯,到外帐桌上倒了茶端进来给她。 凤婧衣端着抿了一口,半晌也没有再喝,她要喝的茶哪里是这杯茶。 “不是渴了,怎么不喝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有些凉了。” 夏候彻也知她碰不得这些寒凉的东西,将杯子拿走起身道,“等一下,朕让沁芳送热的过来。” “好。”凤婧衣拥着被子坐在榻上等着。 他在说着他们的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却在暗中一次又一次扼杀孩子的到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夏候彻掀帐出去,便叫道,“孙平!” 孙平一向不会离得太远,闻声便立即小跑着过来了,“皇上,什么事?” “去沁芳帐里,说钰容华要喝茶,想必她一向喝的茶叶,她们是带了的。”夏候彻道。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朝他行了礼,连忙去了沁芳的营帐吩咐。 而此刻,靖缡公主夫妇的帐中,夏候彻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哄得睡下,回头望了望自回帐就一直枯座着不言不语的宗泽,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脸色一直不太好,连话也不多说了。” 宗泽缓缓回过神来,望了望床上已经熟睡的儿子,望向起身洗漱的夏候缡问道,“靖缡,你告诉我,当年顾家灭门的凶手真的就是我杀的那些人吗?” 夏候缡拆卸钗环的手微顿,沉吟了片刻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 “我找到她了。”宗泽说道,神色复杂又喜悦。 “找到谁了?”夏候缡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回头问他道。 “颜颜,笑笑的母亲。”宗泽坦言道。 夏候缡手中的玉梳啪地一声落了地,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沉了下去。 这两个字她太熟悉了,那是他这五年来,无数睡在她的身边,却在梦中呼唤的名字。 ☆、死而复生的人6 第136章 宗泽的一句话,对她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一道将霹碎她所有幸福生活的惊雷。 沉默了许久,许久。 夏候彻方才平静下来,声音却依旧难掩颤抖,“她不是……死了吗?” 一个死了五年的人,突然又冒出来了,这一时之间让她如何相信。 “她没死,我见到她了。”宗泽望着她说道。 夏候缡沉默地弯腰捡回了玉梳,一下一下梳着垂顺的青丝,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又似是在等待着他说什么。 宗泽也沉默着,对于眼前的她,他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无疑是伤她的,是这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帮助了他,甚至放下公主身份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他,还为他生下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即便对她没有对于颜颜的深爱,但也有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办……你要跟她走吗?”夏候缡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却可以听到话语的害怕和伤痛。 宗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对着她说些什么。 夏候缡搁下玉梳,起身走到他面前,泪眼盈盈地说道,“你不是说过,改名换姓之后,就放下过去,重新来过吗?” 为什么,顾清颜一出现,他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宗泽望着眼前落泪的妻子愧疚难当,可是想起顾清颜,却还是硬着声音说道,“这五年,她过得很不好……” 他爱顾清颜,却负了她娶了夏候缡。 她娶了夏候缡,心里却爱着顾清颜。 到头来,两个人都伤了,两个人都负了。 夏候缡望着他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若放不下她,想照顾她,可以将她接到驸马府来生活,便是与我平起平坐也没有关系,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和珩儿。” 宗泽望着眼前泪眼盈盈的女子,她都已经不顾身份,不顾骄傲退让到如此地步,他哪里再说得出绝情的话。 夏候缡蹲下身,头枕在丈夫的膝上,凄然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她,放不下她,我不求在你心里能如她一般重要,我求你不要离一我和珩儿,别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靖缡,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年我没有一时糊涂……”宗泽痛声忆起大错铸成的那一日,若不是他终日借酒浇愁,一时竟把靖缡看成了颜颜坏了她的清白,又让她有了身孕。 也许,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诸般纠缠。 “不怪你,是靖缡心甘情愿的,靖缡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从来没有……”夏候缡泣声道。 宗泽敛目深深地叹息,纵是靖缡如此退让,以颜颜的性子也是决然不会跟她入驸马府生活的,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终究是辜负了。 之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夏候缡抬头问道,“你见到她,在何处见到的?” 之前他一直都好好的,面色有异也只是在今天。 他若是今天见过了顾清颜,那顾清颜岂不是就是在这围场之内。 “她是钰容华从上官家带入宫中的宫女,因为之前在南唐,并不知我到了大夏盛京就蹉跎了这么多年。”宗泽道。 夏候缡一向对于南唐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这一刻她莫名与母亲和表妹一般厌恶起那个地方来,如果不是南唐降臣进入大夏,不是那皇帝宠爱了那个上官素,顾清颜也不会凭空出现,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见她,你说是你负了她,我也有对不起她,便是求她,我也会求她到驸马府与我们一起生活。”夏候缡道。 宗泽抬手拭了拭她脸上的泪痕,说道,“我先与她说吧,待时机合适了,我再带你见她。” 他很感激夏候缡的知书达理,宽容以待,可是以颜颜的性子,若是他此时带了靖缡和珩儿去见她,只会害她更加难过伤心。 夏候缡缓缓垂下了眼帘,应了声,“好。” 他的用意,她与他四年夫妻又怎会不懂,他终归还是处处都为那个人设想着啊。 许是接连两日外出狩猎,一早醒来夏候彻倒没了再出去打猎的兴致,留在王帐里批阅着自盛京快马急送来的折子。 因着夜里睡得晚,凤婧衣多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从内帐出来瞧见没出去的人有些意外,“今天怎么不去打猎了?” “有些加急的折子要批了尽快送回盛京去。”夏候彻抬头望了望她,又大声宣道,“孙平!” 候在帐外的孙平闻声连忙进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传膳吧!”夏候彻头也未抬地说道。 “是。”孙平领命连忙退下了。 凤婧衣懒懒地往一旁的榻上一坐,道,“你怎么还没吃?” 这个时候,早过了早膳的时辰了。 “你还赖在床上不起,朕跟谁吃?”夏候彻没好气地道。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凤婧衣哼道。 夏候彻闻言唇角勾了勾,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用了早膳,夏候彻要忙着批折子,凤婧衣懒得出去便窝在榻上看书打发时间,头发也就只用发钗简单地挽了起来,倒也素净可人。 帐内正安静着,孙平在帐外道,“皇上,靖缡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珩已经跑了进来,笑嘻嘻地叫道,“皇帝舅舅。” 夏候彻搁下朱笔,合上折子望向进帐的靖缡公主,道,“皇姐怎么过来了。” “珩儿吵着说要带你去看他养的猫头鹰。”夏候缡淡笑道。 夏候彻将宗珩抱在怀里坐着,望了望站在案前的夏候缡微微红肿的眼睛问道,“皇姐眼睛怎么了?” “没事,只是昨日风沙迷了眼睛,有些不舒服而已。”夏候缡道。 “皇帝舅舅,我们去看猫头鹰好不好?”宗珩稚气的声音,一派天真可爱。 “可是皇帝舅舅有事要忙,去不了,找你爹跟你去。”夏候彻笑语道。 宗珩小脸垮了下来,道,“爹爹不在。” 凤婧衣不动声色地翻了翻手中的书,宗泽和青湮出去谈事情了,她是知道的。 夏候彻闻言指了指坐在榻上看书的她,道,“皇帝舅舅找钰容华一起去好不好?” 宗珩扭头望了望凤婧衣,道,“好吧!” “去吧!”夏候彻将他放到地上,望了望凤婧衣示意她也一起去。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下了榻,披上外袍朝着靖缡公主笑了笑,道,“公主请。” “娘娘先请吧!”夏候缡道。 凤婧衣也不推辞,先行出了帐,孙平立即唤了沁芳随侍在侧。 宗珩蹦蹦跳跳的前面走着,不时回头催促道,“娘,钰娘娘,你们走快点。” 凤婧衣浅浅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钰容华身边是有个叫顾清颜的宫女是吗?”夏候缡问道。 凤婧衣闻言笑了笑,说道,“你说是的青湮吧。” 青湮,清颜。 此刻出宫钰容华就带了两个贴身宫女,除去跟在后面的这一个沁芳,但也只有那个青湮了。 “实则,本宫今日见钰容华,是有事相求。”夏候缡一脸凄然地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直言道,“公主请讲。” “那个青湮,以前顾清颜,是驸马娶我之前的妻子。”夏候缡抿了抿唇,似是话语艰难,“因为当年顾家出了事,驸马以为她过世了,才转而与我成了婚,如今驸马又遇到了她,知道她还活着,所以我们想把她接到驸马府一起生活。” “这样的话,公主应该对青湮说,对我说只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凤婧衣客气地笑语道。 知道了丈夫深爱的前妻还活在世上,如今要回来了,还能这般委屈求全想把对方接到府中一起生活,不可谓不宽容大度。 如果,她没有在昨天夜里悄悄派人给宫里的靳太后送信的话,也许她真的会相信她的宽容大度。 “我现在见她毕竟也不合适,钰容华你与她毕竟相识得久些,主仆一场想必她也是听你的话的,请你帮着劝一劝她。”夏候缡说着,深深地叹了叹气。 凤婧衣望了望她,沉吟了半晌,说道,“我试试吧,但她会不会答应,我也不敢保证。” “还请娘娘尽力相劝。”夏候缡一脸诚恳地拜托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宗珩小跑着回来,拉着她们去看猫头鹰,玩闹了一个多时辰,根本不知道父母之间正发生着巨大的变故…… 她再回王帐的时候,青湮早已经回来了,面色显然不怎么好看。 不用想也知道,宗泽是向她提出了让她入住驸马府的事情了。 这样的事情谁一听都会夸赞靖缡公主宽容大度,谁又理解让青湮一个人进到驸马府,在那个全部只属于夏候缡和他的家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 凤婧衣没有回王帐,径自叫上她一块儿到营地周围散步,等了半晌不见她开口,便道,“宗泽要你去驸马府,是吗?” “嗯。”青湮点了点头,却又道,“我没答应,我可以理解他有责任放不下他们母子,但我也断不可能到驸马府与夏候缡共侍一夫。” “可是,你舍得吗?”凤婧衣望向她,认真说道,“如果他不能抛弃靖缡公主母子,你就真的舍得离开她吗?” “舍不得。”青湮说着,眼中泛起泪光,“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宁愿不能。” 别的事都可以委屈求全,唯有感情不行。 凤婧衣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宗泽与靖缡公主只怕是断不了的,那依青湮的禀性怕是当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比之当年顾家灭门的死之痛,这样的生离之苦只怕更让人心碎断肠。 她自是希望他们夫妻能团聚,重归夕日恩爱,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横着一个靖缡公主和一个孩子,要再走到一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此时,消息传到了盛京隐月楼。 公子宸原本笑嘻嘻的脸上笑容缓缓垮了下去,活像被人抢了十万两银子似是不高兴。 “什么事,连你都愁眉苦脸了。”沐烟拿过信展开瞧了瞧,半晌道,“好吧,还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公子宸微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拿着扇子轻拍着手心。 谁也想不到青湮那死了的丈夫,会是现在的大夏驸马啊,她这些年跟疯了一样追查凶手要为家人报仇,现在又发现人没死还娶了公主生了儿子,过得比谁都逍遥,这得是什么滋味啊。 “那宗驸马,我倒是看到过的,长得还不错。”沐烟说道。 “行了,你帮不上忙,哪凉快哪待着。”公子宸有些烦燥地哼道。 沐烟却犹不罢休,兴奋不已地提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淳于越啊,他要是知道他女人要被抢走了,一定会来凑热闹,多好玩。” 公子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喂,我可是为你好。”沐烟一听拍了拍桌子,数落到,“你不是一直想等着淳于越娶师姐的时候狠狠敲她一笔,这要是他娶不着了,你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她那个笨师姐也不知道脑子哪里有问题,淳于越论长相,论身家,也强那宗驸马一百倍啊,更何况那姓宗的现在还娶了妻生了子,比起一直痴情未娶的淳于越,简单差太多了。 要不是她自己一直勾/引不上,哪里还能便宜了她。 “好了,等她们秋猎回京再说。”公子宸道。 虽然她是很想敲淳于越那比天价聘礼,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那无异是在落井下石了,一切还是等她们回了京,知道详细情况再说吧。 “可是,即便咱们不说,淳于越也不会一直不知道,这江湖上要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别的他不喜欢,但凡是告诉他师姐消息的,他可是一概都给了好处。”沐烟道。 公子宸听了也不由头的拿扇子敲了敲额头,“先瞒住他再说,能瞒多久是多久。” 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青湮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哎,可怜的淳于越,好不容易等到凌之轩死了,以为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现在人家又死而复生回来了,老天真是要断他的情路啊。”沐烟万分同情地叹息道。 更可怜的是,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女人跟前夫正爱恨纠缠不休呢。 “这件事你敢说出去,你就等着当哑巴。”公子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望向一旁的星辰道,“通知宫里的人盯好了靳太后,还有派人也盯好了靳家的动向,只要她们跟夏候缡有任何来往,都必须一字不漏的回报回来。” “是。”星辰拱手,连忙下去分配事情。 沐烟转着手中精致的茶杯,瞅了公子宸一眼,说道,“我们这么瞒着淳于越,是不是有点太不够意思了,毕竟这些年也拿了他不少好处。” 她们的伤药什么的,全是借着青湮的名义从淳于那里坑来的。 “不够意思也得先帮着自己人。”公子宸道。 沐烟一听将茶饮尽,又问道,“那你说,师姐和那宗驸马还有可能吗?” 公子宸懒得跟她废话,沉着脸道,“回去排你的舞去,过几天该你登台了。” “去就去。”沐烟重重地将茶杯扣到桌上,柳腰扭得曼妙如花一般离开了。 ☆、死而复生的人7 之后,一连数日宗泽都来找过青湮,她都避而未见。 于是宗泽几次找上凤婧衣,请她代为说情,她自然都如实转答了,但青湮一直不曾答应再见宗泽,似乎是因为她是否入住驸马府之事。 她不肯妥协,宗泽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靖缡公主母子跟她走,于是就这样僵持下来了. 午后,夏候彻处理完成盛京送来的折子,便一时兴起要带她去附近的红叶湖赏景。 于是两人连个侍从都没带便骑马离开了营地,天杀还是两人乘一骑,一路上全被打猎或游园的官员看在眼里,一个个更加肯定了皇帝对这个钰容华宠爱非常。 “你看,一路全被看笑话了。”凤婧衣不爽地哼道。 夏候彻倒不甚在意的样子,一边策马一边说道,“要看让他们看去。” 他带自己宠爱的女人外出游园,有什么不对了。 “你知道现在宫里和外面都怎么说我的吗,都说我是狐媚妖精转世的,名声全是让败坏了。”凤婧衣不满地数落道。 原本还想着自己要怎么费尽心机争宠,却没想到夏候彻对她的兴趣会这么长久,有时候就不禁在想,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论才论貌甚至论床上功夫,她都是这宫里算不得顶尖儿的,这男人还不厌其烦地缠了她这长时间。 夏候彻闻言失笑,低头偷香之后,笑语道,“朕也觉得的,不然怎么就这么把朕迷得神魂颠倒了?” 凤婧衣懒得再与他争辩了,若真是被她被到那般失去理智了,就不会每次一出事就来怀疑她了。 夏候彻宠人归宠人,但在大事面前却也是绝不含糊的,无论是谁都不例外,这一点她已经深刻领教过了。 骑马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红叶湖,湖周围便是红枫林,红叶落在湖里沉在底下,映得湖水也透着浅浅的红,美得令人心醉。 夏候彻将她抱下马,将马缰绳系在湖边的树上,牵着她沿着湖边走着,“喜欢这地方吗?” 凤婧衣想了想,自己要说不喜欢,这人铁定翻脸,于是便道,“喜欢。” 夏候彻伸手接住一片风中飘落的红叶,给了她道,“你久居南唐,还未见过大夏各地的壮美风景,虽没有南唐的如诗如画,却也别有它的美丽之处,以后每年朕都会带你出去瞧一瞧,好好看一看泱泱大夏的山河风光,你总会喜欢这个地方。” 凤婧衣宛然淡笑,她想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喜欢大夏,她的心在南唐,她的回忆在南唐,她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埋葬在南唐…… 心里那般想着,却是笑语晏晏地回道,“好啊。” 不可否认,对女人而言,夏候彻是个极好的男人。 温柔,宠溺,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都可以肆意胡来。 但是,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一柄悬在她心口的利箭,她很清楚当她身份败露的那一天,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也从不敢在这个男人身上奢望些什么。 一路上,夏候彻总会把树上飘落的叶子接住给她,凤婧衣瞅着自己手里已经捏造一大刀的红叶,道,“你带我来是来捡树叶子的吗?” 夏候彻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气的不轻,“你这不解风情的女人!” “我怎么样了?”凤婧衣纳闷儿,她怎么不解风情了,只是实在理解不了这样捡叶子有什么乐趣可言而已。 夏候彻停下脚步,接住又一片风中飘舞的红叶,说道,“都说,红叶寄相思。” 凤婧衣愣了愣,他是表达什么? 夏候彻将手中的红叶递给她,薄唇扬起说道,“所以,朕赠你相思。” 凤婧衣僵硬的接过他递来的又一片红叶,嘴角抽搐了几下,他两一天抬头见低头见的,还相思个什么劲。 夏候彻瞥了她一眼,警告道,“拿来回去收好了,丢一片看朕怎么样收拾你。” 凤婧衣无语,敢情这破叶子以后比她还金贵了。 于是,夏候彻带着她在红叶湖捡了下午的树叶,直到黄昏方才打道回营。 两人还未到营地,便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一边哭一边在叫娘。 “好像是珩儿?”夏候彻闻声下了马,这围场之中的孩子,除了宗珩还能有谁。 凤婧衣也跟着下了马,随夏候彻一道寻着哭声而去,走了不多远便看到靖缡公主牵着宗珩正跪着,而他们母子所跪之人正是青湮。 凤婧衣抿了抿唇,暗道:这下坏了。 夏候彻一见立即便沉下了脸,大步上前将夏候缡和宗珩拉起,喝道,“皇姐这是在做什么?” 堂堂的大夏嫡公主,竟对着一个宫女下顾,成何体统。 “皇上,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必插手。”夏候缡含泪道。 “皇帝舅舅,皇帝舅舅……”宗珩抱着他的腿,哭得好不伤心。 夏候彻摸了摸宗珩的头以示安慰,目光骤寒望向站在那里的青湮道,“朕倒要看看,什么家事你竟要对着一个卑微公主屈膝下跪。” 青湮望了望凤婧衣,垂头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朕的皇姐都要对你下跪了,朕怎么敢受得起你这样的大礼!”夏候彻冷声道,说罢沉声道,“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明日便去慎刑司领罪吧!” 凤婧衣心下一急,还未开口求情,宗泽已经接到消息赶了过来,一看情形大约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即一撩袍子跪下道,“皇上恕罪,这个女子……她是臣的发妻,皇上若要将她问罪,便也将臣一起问罪了吧!” “你的发妻?”夏候彻望了望垂着头的青湮,他知道她凌波殿的宫女,可是又怎么跟皇姐他们一家扯上关系了。 “是,是臣在到盛京娶公主之前的发妻,只因当年家中发生巨变,臣以为她死了,辗转五年直到前几日才在这里见到了她。”宗泽解释道。 可是,夏候缡明明答应了不会带珩儿来见她的,怎么就来了,还让皇上给撞见了。 “便是你的发妻,也不当由皇姐和珩儿来向她下跪,堂堂大夏的嫡长公主向一个宫女下跪,将我夏候一族颜面置于何地。”夏候彻沉声道。 “奴婢没有要公主下跪。”青湮平静而冷漠地回道。 夏候缡约她过来说话,结果话没说几句拉着孩子给她跪下了,求她跟他们到驸马府生活,而她就是不知好歹的不答应,于是她说一直跪着不起,孩子便开始哭闹不止…… 然后,皇帝的圣驾就来了。 “皇上,是我自己给她跪下的,驸马心系于她,又感念她这五年过得凄,我们想让她到驸马府一起生活,也好相互照应,只是顾姑娘一直不肯答应……”夏候缡道。 凤婧衣不得不佩服她,这一番话说得多感人,她委屈求全,她宽容大度,偏偏对方还得寸近尺,处处刁难。 果然,夏候彻面色更加黑沉难看了,盯着低头跪着的青湮道,“皇姐对你已经一宽容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青湮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已前是宗泽之妻又如何,如今他也是明媒正娶了大夏的嫡公主的,皇姐已经答应让你入住驸马府,你还这般不识好歹?”夏候彻沉声问道。 他知道这是她自上官府带进来的宫女,所以只要青湮在这里认个错将事情了结了,他便也不再多加为难, 岂料,青湮却是决然回道,“奴婢不愿入驸马府!” “她不愿便作罢,皇姐何需非要她去!”夏候彻道。 夏候缡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望宗泽,眼里满是泪光与不舍…… 夏候彻面色一沉,令道,“驸马宗泽,你若敢弃公主母子于不顾,便是你与她逃到了天涯海角,朕也必取你们项上人头!” 威严厉厉的一番话,让跪着的宗泽不由肩膀一震,“皇上……” 凤婧衣微微眯起眼睛望了望夏候缡,大约她等的便是皇帝这一句话吧! 事情闹大了,皇帝和太后不会不顾及皇家颜面,任由宗泽和青湮这般纠缠下去,而她只需要扮演好宽容大度,害怕被抛弃的弱女子便好了。 夏候彻冷冷望向青湮,厉声斥道,“你要么就到驸马府安安份份的过日子,要么就给朕离开上京,死都不要回来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青湮咬牙回道。 夏候彻扫了一眼,怒意沉沉地拂袖而去。凤婧衣上前将青湮扶起,淡淡地望了一眼夏候缡,道,“这样的结果,公主可满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候缡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没什么。”凤婧衣望了望宗泽,拉上青湮离开。 一路回营帐的路上,青湮都没有再说话。 “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皇上那里我会去说。”凤婧衣拍了拍她,安慰道。 青湮点了点头,默然回了帐去。 凤婧衣站在草地上,远远望了望后面回来的夏候缡一家三口,径自回了王帐去。 进了帐中,夏候彻坐在榻上看书,脸色不怎么好看,见她进来便道,“好好说说你那侍女去,小小一个宫女比主子的架子还大。” “皇上要嫔妾去说什么?”凤婧衣搁下拿回来的红叶,没好气地哼道。 “她是你带入宫的,朕不想真到没法收拾的地步,你又来怨朕,你自己好好劝劝她。”夏候彻道。 “嫔妾不会劝,也不想劝。” “你……”夏候彻抬头瞪了她一眼,道,“你是真想她死,还是想朕把她赶出盛京去。” 夏候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坐下来轻然说道,“青湮与宗泽相识十年,成了亲还有一个刚满一岁的女儿,若不是当年顾家一场灭门血案他们会过得很幸福,可是五年失散都以为对方死了,辗转重逢之后,自己深爱的男人已经背弃当初的诺言娶妻生子,你让她住进去看到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那她是宁死也不愿意的。” 夏候彻听了皱了皱眉,似有些许动容之色,顾家的事他当年也是知晓一些的,辗转五年重逢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可是,宗泽总不能丢下皇姐和珩儿和她远走高飞,那让我夏候一族的颜面往哪里搁。” 凤婧衣暗自嘲弄,他夏候家的颜面还真是比什么都重要啊! “既然皇姐已经这般退让了,她若对宗驸马有那般深情,也该为他着想,安心住进驸马,而不是让他这般左右为难。”夏候彻道。 凤婧衣把玩着红叶,望了望她,说道,“为什么你觉得是公主在退让,而不是青湮更委屈。” 夏候彻搁下手中的书卷,说道,“瞧宗驸马紧张她的样子,想必在他心中,她比皇姐还要重要,既是如此,她到底还要计较什么?” 凤婧衣笑了笑,将手中的红叶给了他,说道,“大约,你这个做皇帝的,从来没有真心爱上过一个人,所以就体会不到她在计较什么吧!” 夏候彻皱了皱眉,望了她半晌,“你说。” “一个女子真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希望自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妻子,而不是第一第二,更加不可能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就是她计较的。”凤婧衣叹息说道。 “唯一?”夏候彻眉头皱得更紧了,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她,“那你呢?” “我?”凤婧衣挑了挑眉,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你没有想过,成为朕唯一的女人?”夏候彻道。 凤婧衣愣了愣,垂眸说道,“对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有这样要求,太天真也太奢望了。” 宫里的女人得过宠的有那么些,还有一大片他收入宫中,见都没见过,碰都没碰过,这所有加起来,数都数不过来了。 夏候彻薄唇微抿,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一句话也不说。 凤婧衣望了望他,一脸诚恳的请求道,“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你别插手好吗?” “为了一个小宫女,你都跟朕这儿求情了,敢情她在你心里比朕还重要了?”夏候彻锐眸微眯,哼道。 “我与她也是多年相识,只是比较心疼她,不想看她委屈。”凤婧衣说着,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有些自怜自艾的意味。 夏候彻望了她一会儿,想来她是因着那宫女想到了自己,自己不能拥有的,也希望身边的人拥有那样的唯一。 一时间有些不忍,揽了揽她肩膀道,“罢了,朕不管了,由他们自己去。” 凤婧衣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抬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笑着道,“谢谢了。”夏候彻伸手刮了刮她鼻头,薄唇扬起深深的弧度,若是答应了能让她高应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皇姐他们的家事,他也不怎么想管,只是心疼那小宗珩会以后没了父亲。 凤婧衣顺势在榻上赖进了夏候彻怀里,虽然能让他不插手其中,可更让她愁的时候靳太后那边,那女人又怎会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家庭生活受到这么大的危机。 也不知道靳家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出来的人就没几个心是长正了的,个个都这么好斗,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就连她这个从靳家出来的人……也不例外。 ☆、祖孙联手 第138章 虽然夏候彻答应不会插手青湮和宗泽的事,但如今在他眼里受委屈的毕竟是他的皇姐,凤婧衣便知会了青湮最近不用露面在她跟前伺候,免得招了夏候彻的烦心,反而更惹出麻烦来。 可是,夏候彻这里刚刚安抚下来,第二天他们还真用着早膳,孙平便进帐来禀报道,“皇上,容华娘娘,宫里来人了。” “传。” 孙平抬手掀帐,道,“书绣姑姑请。辂” 凤婧衣低眉喝了口汤,大约也猜到对方来是为了什么事了。 “书绣给皇上,钰容华请安。”书绣进来规规矩矩见了礼。 夏候彻搁下碗筷,问道,“宫里有什么事?孀” “皇太后身体不适,希望靖缡公主能回宫在跟前伺候着,奴婢便过来传一趟懿旨。”书绣说道。 虽然她是来向靖缡公主传旨,但按规矩她也是要来见过了皇上才能过去的。 夏候彻薄唇微抿,面上了无波澜地问道,“母后病情可严重?”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并未在语气看出有多少真正关心之意。 凤婧衣知道皇太后这是要把靖缡公主和宗泽召回盛京,免得他再与青湮见面,他也一样知道,故而这病自然也不是真病。 夏候彻望了望凤婧衣,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公主那里传旨吧,回宫让太医院好生为太后诊治。” “是,奴婢告退。”书绣跪安离去。 凤婧衣一语不发地用着早膳,靳太后召靖缡公主回宫倒也没什么,她是要亲自来收拾青湮了,这样的事毕竟不好由夏候缡自己来。 这刚把夏候彻这里安抚住了,靳太后又来了。 “朕可以不插手,但太后那里,朕可就管不了。”夏候彻道。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他不跟着搅和她就谢天谢地了,哪还奢求他能帮着解靳太后那里的麻烦。 早膳过后,凤婧衣出帐远远看到靖缡公主一行已经准备上马车离开了。 宗泽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望向周围,似是在找青湮的影子。 书绣姑姑催得紧,连让他去向她道个别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这般匆匆上路回京。 他迟迟不肯上马车,书绣催促道,“宗驸马,我们该走了,今天还得快马赶回宫去呢。” 太后就是担心他这样日日与那女子见面,最后旧情难舍当真扔下公主母子远走高飞了,所以才差她这般急着赶来,将他们一家人都宣回京,既然这样的意思她又岂能在这个时候还让她们见面商议后事。 宗泽无奈上了马,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望,只得遵太后懿旨带着妻儿回京侍疾。 凤婧衣望了望不远处站在营帐边上的青湮,抿唇叹了叹气。 夏候彻见了便皱起了眉头,哼道,“不过一个宫女的事情而已,你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 “你管我?”凤婧衣侧头瞅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失笑,懒得跟她计较,自己回了进了王帐。 靖缡公主一家三口走了,这后的秋猎倒也平静无事地过去了,转眼便到了起驾回京的日子,外面都在忙碌着准备明天回宫,王帐内的两人却还是一如继往的悠闲自在。 “我明天回宫之前,可不可以去一趟菩提寺?”凤婧衣抬眼瞅了瞅看书的人,问道。 “直接就回宫了,不能去。”夏候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回去路上百官都同行,她半道去了菩提寺,这让人怎么说。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得宠,这宫里嫉恨的人不少,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我想去。”凤婧衣犹不罢休的请求道。 夏候彻皱了皱眉,望向她道,“素素,别胡闹!” 凤婧衣蹭到他怀里,闷闷地说道,“我听人说,菩提寺的送子观音最灵验了,所以想趁这机会去拜一拜,也许……” 夏候彻听她这般说,顿时心情大好的笑了,低头吻了吻她,道,“你去求送子观音,倒不如多求求朕……” 凤婧衣没好气地推开他,坐起身一脸不高兴道,“不去就不去。” 夏候彻好脾气地跟着坐起身,拍了拍她后背妥协道,“你换身衣服,朕派人送你过去,明天朕经过菩提寺保护附近会下令休息一会儿,你记得早些赶到就是了。” 虽然他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她既有这般祈愿,便让她随了心愿吧。 “真的吗?”凤婧衣望向她,有些不相信他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了。 “真的。”夏候彻笑着道,说罢起身下榻,“自己去换身便装,朕去让孙平安排人护送你过去。” “嗯。”凤婧衣应了声,赶紧去内帐换衣服去。 他真当她是去求什么送子观音吗?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进帐换了一身男装,出去夏候彻已经安排好了几名侍卫,交待好了明日何时到什么地方会合,回头看到过来的人薄唇缓缓勾起…… 凤婧衣特意带上了清湮,夏候彻想着有个女眷跟着,伺候她也方便,便也没有多问。 “记得明日会合的时辰。” “知道了,我走了。”凤婧衣冲他笑了笑,便带着一行人扬尘而去,先一天离开了狩猎的围场。 孙平望了望还站在原地的夏候彻,这皇上对钰容华也未免宠爱过头了,入了宫的妃嫔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他竟然还真答应了她这样的要求。 “孙平,菩提寺的送子观音真的很灵吗?”夏候彻回帐的时候,蓦然问道。 “啊?”孙平愣了愣,连忙回道,“这个奴才倒不清楚,不过盛京城里百姓倒是挺信这个的,说那寺里的菩萨灵,不然怎么这些年都香火旺盛呢。”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进了帐中说道,“回宫以后,你差人去趟菩提寺,损些香油钱,给钰容华请尊观音回宫里。” 但愿那东西真能有那么灵,让他们的孩子早些到来。 “是。”孙平这才明白,他怎么答应了钰容华去菩提寺,原来是为了求子去的。 夜幕降临之时,凤婧衣快马赶到了菩提寺,这时候已经不再接待香客了,寺里也冷清安静了下来。 毕竟来了,还有几个侍卫在后面跟着,她倒也真进了一趟送子观音的殿阁拜了。 因着菩提寺声名远播,也常有远方的客人或是僧侣过来拜佛,寺中便设有专门的禅院供其居住落脚,凤婧衣便是要在寺中过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宫。 晚膳用了些寺里的斋饭,她便带着青湮在寺里闲走,直到在长明殿听到了颂经声方才听下了脚步,闻声一望殿内跪于蒲团的白发妇人,正是定国候府的靳老夫人。 “什么人?”靳老夫人身边的一人,身影一闪一把拉开了门,看也没看便欲拔剑相向。 青湮将她往后一拉便要出剑对敌,凤婧衣按住她的手,冲着里面道,“靳老夫人,是我,上官素。” 一直敛目颂经的靳老夫人闻声睁开眼睛,侧头望了过来,看到门口灯影下朦胧的人影一时间心潮难平,眼中泛出泪光。 她身后的镜心也望了望外面,然后道,“老夫人,钰容华娘娘。” 靳老人渐渐收敛起脸上的情绪,道,“钰容华娘娘不是伴驾出宫秋猎去了,怎么的在这庙里来了?” “得圣上恩准,来寺里上香,没想到靳老夫人也在。”凤婧衣淡笑道。 当然,要不是早知道她今天会在,她也不会专挑着今天来了。 “看来,如今容华娘娘还真是深得圣心。”靳老夫人道。 皇帝竟然同意让她来这庙里上香,这可是其它嫔妃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那也得多谢靳老夫人之前相助解了围。”凤婧衣道。 原本是和公子宸商量好,由另外的人将那女花旦抓住带回京,偏偏靳老夫人的人当时先一步追去了,于是公子宸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她把人带回宫去了。 一来她是靳家的人,在皇帝面有更有说服力。 二来是用他们自己潜伏在大夏朝中的人,很容易引人怀疑。 “外面风寒露重的,娘娘还是进来说话吧。”靳老夫人道。 凤婧衣没有拒绝便举步进了殿中,走到靳老夫人身后方才看清她面前供着的灵位,竟是连名字都没写的空白灵位。 “觉得很奇怪?”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向那空白的灵位说道,“那是我女儿的灵位。” 凤婧衣闻言一震,据她所指靳老夫人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入宫为后的靳太后,可是……她怎么又说这里供着的是她女儿的灵位。 “太后不是……” “她算什么东西?”一听到太后两字,靳老夫人面色便沉冷下去,神色语气皆透出厌恶之意。 凤婧衣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虽然她也不怎么待见靳太后,可是靳老夫人皆意是她的生母,怎么也这般讨厌她。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一边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缓缓道出那段骇人听闻的宫廷秘事,“她不是我女儿,我的女儿是被她害了送去南唐和亲的毓妃,可为了保住皇族和靳家的颜面,老身还得天天听着她恶心的声音来唤我母亲,而我的女儿死了,我连给她立衣冠冢,刻灵位都不能……” 说着说着,布满沧桑岁月痕迹的面上染上悲痛之意。 “你说……毓妃才是你的女儿?”凤婧衣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不敢相信地再次向她追问道。 “她不叫靳毓容,她才是真正的靳婉清,是靳毓容那贱人当年使奸计顶了她的身份入宫做了皇后,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最后……最后竟还要了她的命!”靳老夫人说着,紧紧攥住手中的手珠,目光寒光慑人。 凤婧衣咬着唇,强自忍着眼底的泪意,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样子。 原来,母妃竟是受着这样大的冤屈。 难怪她这么多年都郁郁寡欢,不苟言笑。 “这么多年,她占着婉清的身份也就罢了,抢了属于我女儿的一切也没什么,可是……她竟然狠毒得对她下杀手,老身便是死,也非拖着她下地狱不可。”靳老夫人咬牙切齿,字字含恨,句句是仇。 凤婧衣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手紧紧攥成拳头,原来这些就是靳太后一心要将她们母子三人置于死地的真正原因啊! 许久,靳老夫人方才从仇恨中平息下来,望向她道,“这么多年了,老身一直守着这个该死的秘密,他们都希望老身把这个秘密一直带进棺材,可是老身怎么能让靳毓容那贱人一辈子都过得这般舒坦……”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老夫人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希望我做什么?” 靳老夫人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说道,“靳太后和靳兰轩都想置你于死地,你也想除掉她们……是吗?” 虽然不生活在宫廷,但这么多年在候府里勾心斗角,她太容易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了,虽然这个钰容华掩饰得极好,但她依旧可以看得到她对靳太后和靳兰轩的深切敌意。 “是。”凤婧衣坦然认道。 靳老夫人闻言,满意地仰头大笑,最后道,“好,老身就帮你。” 她的身份不便出入宫廷对付她,但有了这个钰容华在宫里,她靳毓容的逍遥日子也该到头了。 凤婧衣淡淡地笑了笑,从来不曾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而这么多年也是她一直独力与靳太后抗衡着,斗争着。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与她相认,但靳太后已经是她们共同的敌人了。 “只要我在宫中一日,就一定会让她走上死路。”凤婧衣道,语气有着与靳老夫人一般的狠厉慑人。 “死也太便宜她了,老身不仅要她死,还要她身败名裂地死。”靳老夫人眼底泛起阴冷的笑意,冷笑哼道,“她不是倾心先帝,迷恋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之位吗?那就让她从上面粉身碎骨摔下来,就连死了也不能与先帝同葬皇陵……” 凤婧衣望了望那面空白的灵位,暗道:母妃,我一定将她加诸你身上这几十年的一切,千百倍地还给她。 过了半晌,她又问道,“靳太后一倒,靳家也会保不住,你也不怕吗?” “怕?”靳老夫人冷然失笑,转身望向那面空白的灵位,说道,“早在婉清被送去南唐那一日,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一个连我女儿都保护不了的靳家,一个只恋权势的靳家,又与我何干?” 曾经,她那么求着他们把婉清救回来,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如今她又何必她们设想。 凤婧衣听她这般说,便也放下心了,说道,“既然是合作,今日我也有一事相求。” “你说。”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青湮,说道,“我想暂时让她先跟在老夫人身边,她身手不错,应该也能帮到你不少,等时机合适我会再让她回来。”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青湮,道,“好。” 她虽不在宫廷,但也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望,她把这个人留在她这里,是何用意自然也是明白的。 “主子。”青湮不曾想,她竟是要这般安排。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说道,“你跟着去便是了。” 她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一个妃嫔,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容华。 青湮跟她回了宫,靳太后想要她死,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死在慎刑司的沁雪就是给她最大的教训。 而靳老夫人再怎么样人前也还是靳太后的生母,她还不敢去明目张胆的去动她身边的人,而且似乎也对靳老夫人颇为忌惮。 所以,让青湮暂时待在靳老夫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 反太后祖孙联盟成立了。 祖孙联手2 也许,是得知了靳老夫人是自己的亲外祖母,又或者感念她这么多年为了母亲和她与凤景一直与靳太后抗衡争斗,凤婧衣对这个年迈的老夫人不由自主生出了更多的亲近之意。 两人就那么坐在空荡荡的长明殿内的蒲团说着话,青湮和镜心两人都出了殿外候着,没有打扰里面的一对忘年之交彻夜长谈。 靳老夫人不断向她问起母妃和她们姐弟在南唐的生活情况,她也都用着上官素的口吻告诉了她,只是自动将那些不好的回忆一句带过,都讲些开心好玩的事情,听得靳老夫人也是开怀大笑。 说到当年南唐内乱,南唐长公主平定内乱扶持幼弟为帝,垂帘听政。靳老夫人赞赏不已地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老身的孙女,有胆色有魄力,若为男儿定也是逐鹿天下的英豪。”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没有言语瞰。 若非当时被逼得走投无路,她又如何会让自己和凤景卷入血雨腥风的皇权争斗之中去,可既然入了局不赢,生死便也由不得自己。 靳老夫人笑意慈爱地望了望案桌上供着的空白灵位,又望向坐在对面的凤婧衣道,“其实,你和婉清还真是有些像的,也难怪老身第一次在这庙里看到你,便把你看成了她。” “老夫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像毓妃娘娘?”凤婧衣笑语道薪。 若不是自己处境危险,她何尝不想与她相认,只是自己在大夏实在太过危险,相认了于人于己都不会是好事。 靳老夫人笑了笑,道,“也不是那么特别像,只是有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像,大约是我这些年太过想念婉清了,看着谁都有些像她了。” “可能是吧。”凤婧衣顺势接口道。 若不是她一向隐藏得很好,她都要怀疑靳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 靳老夫人望向那空白的灵位,深深地叹了叹气,“婧衣胆魄像我这祖母,心思聪慧便是传了婉清,你不知道当年北汉和番邦来使,在大宴之时有意拿些刁钻的东西来为难,当时宴上那么多文武百官,门阀子弟都没有一个能解得出来,就是婉清站了出来轻轻巧巧便将他们一个个打发了……” 凤婧衣看着靳老夫人面上难掩的自豪之情,也不由心生喜悦,从没有想过一向沉默少言的母妃还有那样的时候。 “也就是那一次,让尚还是皇子的先帝和在南唐为质的南唐太子都注意到了婉清,她与先帝那时候也是两情相悦,南唐太子亦向大夏皇室请求娶婉清为太子妃,先帝从中斡旋最后定下将靳家庶女靳毓容赐给南唐太子为妃,谁想到他们两个人竟暗中勾结做出那等事。”靳老夫人提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面上便难掩恨意,“先帝登基之后便要立婉清为后,南唐为质的南唐太子也将回国便提出同一日成亲,靳毓容李代桃僵做了大夏皇后之后,为了朝廷和靳家的颜面,都只能将错就错把她当成靳婉清,而我的女儿婉清却受那么大的委屈远去南唐……” “老夫人节哀。”凤婧衣伸手拍了拍靳老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她们再恨,再痛,这一切终究已经发生了。 如今要做的,是要让这些害人凶手为他们所做的付出代价。 “若是南唐帝真的待婉清好也就罢了,谁知那喜新厌旧的混没过几年便将婉清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所以在先帝在得知了婉清理南唐的状况之后,便对南唐帝恨之入骨派了大皇子到金陵将其毒杀,要将南唐纳入大夏,暗中又派了人去找婉清他们母女三人,想顺理成章地将她们接回国来,谁曾想靳毓容知道了这件事,竟先一步派人到金陵置婉清于死地。”靳老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敛去眼底泛滥而起的泪光,道,“若没有当年的那一切,婉青和她的儿女们又何至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心被一只无形的揪得生疼,母妃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她和凤景抚养长大,她们是那个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男人的骨肉,她却还生下了他们,抚养了她们。 纵然不算有多么疼爱,那也是要忍着多大的痛与恨才能做到的事。 而这些往事,她从未向她和凤景提过只言片语。 “老天不开眼,让靳毓容这样的人还一直这样高高在上地活着,既然老天不收她,便由我们来吧。”靳老夫人道。 “老夫人放心,会有让她付出代价的那一天。”凤婧衣坚定地说道。 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老身相信,你能够做到。” “那青湮就拜托老夫人照拂了。”凤婧衣道。 “这是自然。”靳老夫人说着,眉目又染上忧色,道,“你若要护着那丫头,必然就会再多夏候缡这个敌人,她虽然甚少参与靳太后的那些恶事,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个手段狠辣不择手段的人,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不管是太后还是公主,她们想要我的命,不也要看皇上愿不愿吗?”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她们再怎么高高在上,也高不过夏候彻去,只要他不要她死,她们也奈何不得她。 靳老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但总还是要提防着,靳兰轩倒不足为虑,靳兰慧才是你真该提防的。” 凤婧衣抿唇,连她都这般提醒她要提防那个靳容华,看来着实是不简单啊。 “不过,她也有她致命的弱点可以利用。”靳老夫人望向她,认真道,“靳兰慧倾心于皇帝,可是皇帝却对她无意,相信你费些心思,她也是可以利用的。” “我知道。”凤婧衣说着,望了望殿外的青湮,又道,“还有一事,我想向老夫人打听一二。” “你说。” “就是当年顾家灭门的事情,是不是与靳太后和靖缡公主有关。”凤婧衣问道。 “如果真的是靳家人做的,老身回去也能查到些线索,不过若顾家没有其他可疑的仇家,便十有八/九就是她们了。”靳老夫人道。 “那么,如果真有线索,也先不要告诉青湮,差人通知我便好,我怕她知道了会一时冲动,反而让自己身陷险境。”凤婧衣低声请求道。 靳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镜心忍不住进门提醒道,“老夫人,容华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 老夫人虽然人前强硬,但这些身体也已经越来越差了,实在不适合这样彻夜不睡。 “嗯。”靳老夫人听到应了应声,便要起身。 凤婧衣连忙先站起来,伸手去搀扶,“慢点。” 靳老夫人就那般一直扶着她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道,“虽然老身也急于扳倒靳毓容,但她毕竟身份特殊,所以你一定得小心谨慎,更不能操之过急,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给她致命的一击。” “合适的时机?”凤婧衣不解问道,难道她已经早有什么谋划了。 靳老夫人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耐心等着,那一天不会太远。” “好。”凤婧衣没有再追问下去,既然靳老夫人跟靳太后斗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已经有了她的谋算的,那么她就等着那个合适的时机吧。 “你何时回宫?”出了长明殿,靳老夫人问道。 “明日中午,圣驾回宫会在山下官道等着。”凤婧衣如实道。 靳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禅房歇息吧,明日老身也不方便送你,便也就此别过吧!” “老夫人,你也保重。”凤婧衣微笑道。 靳老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道,“靳毓容一天不倒,老身自然一天也会保重自己。” 这股恨,这份怨,已经这样支撑了她整整二十年。 凤婧衣默然站在原地,看着镜心扶着白发苍苍的靳夫人在夜色中渐去渐远,酸涩的眼眶蕴了泪。 “我真的不能回宫吗?”青湮站在她身侧问道。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压上这一夜翻涌的思绪,说道,“回宫之后,靳太后必然会想尽办法对付你,纵然你有高强的武艺在身,但那毕竟在宫中,真动起身来最后吃亏的也是你,而以我在宫中现在的位份,还不足以护佑你。所以你安心待在靳老夫人身边,靳太后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靳老夫人做对。” 青湮望了望她,沉吟了半晌,应道,“好吧。” 她既然做此安排,必然是思虑周全的,自己真要跟了回去肯定会让她做事更加束手束脚,不如在这里安心等着,顺便从靳家下手调查事情是否和靳太后母女有关。 凤婧衣没有再说话,默然走过黑暗沉寂的禅院,回到自己所住的禅房,陪同的护卫禀报道,“娘娘,接到飞鸽传书,圣驾寅时三刻从围场起程,午时之前应该就到山下官道了。” “嗯。”凤婧衣应了声,回了禅房倒在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么多年,不管是在母妃身边,还是母妃身后,从未像今晚这么想念过她。 之前,对于她的死,她是有恨的,但在今夜这份恨才真正刻骨锥心。 一夜无眠,静坐到了第二天子时,护送的侍卫在门外道,“娘娘,该起程下山了。” 凤婧衣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装,望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青湮,道,“我该走了,你去靳老夫人那里吧。” “原是说了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处理,结果还是累及你们了。”青湮满怀歉意地说道。 凤婧衣轻然一笑,走近她面前拍了拍肩膀道,“自己人,说什么见外的话,我走了。” “嗯。”青湮点了点头,送她出了寺庙方才停下脚步。 凤婧衣一行人下了山,远远便看到了回京的圣驾队伍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夏候彻下令停下休息,她便轻轻松松就混了进去。 夏候彻将水囊递给她,瞅着她一脸疲惫的神色皱起眉头,“让你来拜佛的,你是晚上做贼去了?” 她喝了口水,有些疲累地说道,“睡不习惯寺里的禅房而已。” 夏候彻抬头招呼了孙平过来,吩咐道,“去把后面的马车腾一辆出来。” “不用了,再几个时辰就回宫里了。”凤婧衣抬头道,这再有不到半天就到宫里了,何苦折腾人。 夏候彻却不由她拒绝,一挥手让孙平下去准备,而后道,“一会儿自己在马车上睡会儿。” “哦。” “你带去的那个宫女呢,怎么没带回来?”夏候彻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他,道,“在寺里遇到靳老夫人,我就把青湮暂时寄放在她那里了。” “你想得还真是周全?”夏候彻意味不明地哼道。 一夜没睡,她也没什么精神跟她争,疲惫不堪地叹了叹气,说道,“在宫里,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何况我身边的宫女,沁雪已经因我死了,沁芳因我断了一指,我不想看到青湮再有个三长两短。” 夏候彻瞧着她一副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也不忍再责备,“罢了,留那里便留着吧。” 按照宫规,宫女入了宫便是不能随意出宫的,她竟就那么把人送到了靳老夫人那里躲着。 这自她入了宫,自己因她都误了多少宫中规矩了,也不差多这一桩。 凤婧衣懒懒地朝他应了声,“谢皇上恩典。” 说罢,便自己去队伍后面找沁芳了。 她一上了马车便听到孙平在高声宣到起驾,她便在马车上一路睡着回去,直到进了承天门,沁芳方才将她叫醒。 下了马车,承天门广场上,朝中的官员还有皇后带着一众嫔妃接驾,好不隆重。 一个个瞅着她,嫉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这个媚惑圣心的妖妃生吞活剥了。 夏候彻说了一些场面话,大致也就是说皇后和皇贵妃在她不在宫里的时候主理六宫辛苦了,瞅了一眼还疲倦不堪的她,便道,“罢了,朕还有事要与众臣商议,你们在这里也等了好一阵了,都回宫去吧。” 她这一副模样在夏候彻眼中是没睡醒,可落到这些个嫔妃们眼中便是她承宠过度,皇帝行幸彻夜都没未让她合眼等等种种猜想…… 她冤枉,却又解释不得,只得又一次拉高了自己的仇恨值。 好不容易与皇后等众嫔妃别过,回到凌波殿正准备倒头大睡一觉,哪知人还没有来得及躺下,领事太监便进来道,“娘娘,永寿宫里的书绣姑姑来了。” 凤婧衣刚刚脱了外袍,不得不又穿了回去,到了外殿看到已经等着的书绣道,“书绣姑姑有何事?” 书绣依规矩给她请了安,语气冷淡地道,“太后娘娘得知圣驾回宫,有事请钰容华娘娘到永寿宫走一趟?” “何事?”凤婧衣问道。 “娘娘去了就知道了。”书绣说着,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侍从,道,“还有,娘娘身边的那个叫青湮的宫女,最好也能一块儿过去。” 果不其然,一回来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青湮她不在我这里了,只怕不能带她过去了?”凤婧衣婉然一笑,平静说道。 “她是凌波殿的宫人,不在娘娘这里,还能在哪里?” 凤婧衣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低眉道,“回宫前我向皇上求了个恩典,到菩提寺上了个香,恰好遇到了靳老夫人,靳老夫人与青湮投缘,便将人先留在她那里了。” 有本事,你们找她要人去?! ☆、都是荷包惹的祸 既然点明了要青湮过去,自然是冲着她来的,哪曾想人竟然在靳老夫人那里了。 书绣面色变了变,随即镇定下来道,“那便劳烦钰容华娘娘随奴婢走一趟永寿宫吧!” 凤婧衣慢悠悠地让沁芳系上了披风,道,“走吧。” 正好去探探口风,看那母女两个是个什么意思。 谁知,一行人刚刚出了静华宫便撞上孙平带几名内侍过来,孙平上前行了一礼道,“奴才给容华娘娘请安,娘娘这是要去哪儿?辂” “太后有事宣我去永寿宫一趟,孙公公不在皇极殿伺候皇上,过来做什么?”凤婧衣淡笑问道。 孙平闻言望向书绣,问道,“请问书绣姑姑,太后宣容华娘娘过去何事,又需要多久,皇上还有事等着传娘娘去皇极殿呢。” “太后娘娘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奴才能知道的,奴才只是负责传话而已。”书绣道孚。 孙平微微皱了皱眉头,望了望凤婧衣,道,“那奴才便陪同娘娘一同前去吧,等娘娘见完了太后,再随奴才去皇极殿。”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望了望书绣姑姑,似是询问她的意思。 “孙公公是奉皇上的旨意,要去自然是可以的。”书绣道。 可是,皇上也未免太过紧张了,太后不过是宣钰容华过去问个话,他还火急火燎的派孙平过来盯着,生怕太后会把人给吃了似的。 “那就走吧。”孙平说吧,带着宫人跟在了凤婧衣身后。 “皇上要我过去什么事?”凤婧衣微皱着眉头,侧头低声问道。 孙平闻言笑了笑,低声回道,“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处理积压一个月的大小事务,哪里真的是要找娘娘过去,只是料到太后会让娘娘去永寿宫问话,让奴才过来一起瞧着,太后娘娘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您,容华娘娘的事,皇上可以一向上心的很。”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夏候彻的如此维护倒教她深感意外,让她在这宫里行走倒是轻松了,心中却又莫名沉重了。 到了永寿宫,书绣直接将她们带进了暖阁,太后正与靳容华下着棋,见她们进来便顺手搁下了手中的棋子,面上的笑意掠过一丝阴冷。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凤婧衣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 皇太后淡淡扫了一眼,道,“钰容华伴驾出宫,这一回来便请你过来,实在难为你了。” “嫔妾应当的。”凤婧衣微微垂首回道。 皇太后望了望跟在她身后的孙平,面色微讶,“孙平不在皇极殿伺候着,怎么到永寿宫来到了。” 孙平含笑上前,回道,“回太后娘娘,奴才是奉太后的旨意到静华宫请钰容华娘娘到皇极殿,不过书绣姑姑先到了,奴才便先陪钰容华娘娘来永寿宫,待太后娘娘问完话了,再去皇极殿。” “原来如此,钰容华还真是个大忙人。”皇太后笑语道。 皇帝现在一堆正事要处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传她去皇极殿,分明就是不放心她把人叫来永寿宫,故意让孙平跟过来瞧着,唯恐她这个皇太后把她给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不知太后娘娘宣嫔妾过来,所为何事?”凤婧衣笑着问道。 靳太后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方才望向她问道,“宗驸马和你那宫女青湮的事情,想必你已经是清楚的,她人呢?” “实在是不巧,昨日嫔妾到菩提进香遇到靳老夫人,靳老夫人与青湮投缘,便向嫔妾把人要了过去了。”凤婧衣笑着说道。 “靳老夫人那里……”靳太后嘴角的笑意不减,只是冰冷了几分。 现在不管是什么样的事,那老东西都非要插一脚进来不可吗? 凤婧衣笑而不语,默然看着靳太后面上的情绪起伏,她想她这步棋是走对了。 “她与宗驸马的事总要有个了结,哀家听说靖缡请她入住驸马府,她却一直拒绝,不愿去?”靳太后低着瞅着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开口问道。 “是。”凤婧衣如实道。 “她既不愿入座驸马府,那哀家便给她在盛京以外的地方置办处宅院,再给她一笔足可以让她生活到老的银两,让她自己好生过日子,也不必再在这宫中为奴为婢了。”靳太后道。 “如此的话,她也不会答应的。”凤婧衣直言道。 “不答应?”靳太后面色一冷,重重地将茶盏搁到桌上,“不愿入住驸马府,又不要宅子银钱离开上就,那她要什么?” “她只要凌之轩。”凤婧衣道。 宗泽是靖缡公主的驸马,只有凌之轩才是青湮想要的丈夫。 “她想要宗泽离开靖缡和宗珩跟着她一个人远走高飞,那是不可能的事。”靳太后道。 区区一介民女,竟然这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敢跟她的女儿抢丈夫。 “可凌之轩也是她的丈夫,她们比公主还先成亲。”凤婧衣道。 “可现在宗泽是靖缡的丈夫,是宗珩的父亲,靖缡已经答应了让她入座驸马府与她们一起生活,是她自己不愿意,还想怎么样?”靳太后面带怒意喝道。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道,“那就看宗驸马的意思了,如果他愿和她走,那便是谁也拦不住的,如果他不愿走,她自然也不会强求。” “好,那便就看宗泽的意思。”靳太后也不与她多做争辩,应下道。 可是,宗泽他想走,也不是能走得了的。 既然娶了她的女儿,想要抛下她远走高飞,让靖缡沦为全天下的笑柄,那代价可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罢了,既然皇上还等着你去皇极殿,哀家便也不留你说话了。”靳太后道。 凤婧衣起身跪安,“嫔妾告退。” 离开永寿宫,走了一段路,凤婧衣便转向皇极殿走,孙平却出声道,“容华娘娘,皇极殿不必去了。” 凤婧衣皱了皱眉,道,“不是叫我过去有事吗?” “皇上现下正忙着,娘娘去了只怕也没空见得着。”孙平笑了笑,说道,“皇上吩咐了,若是娘娘从永寿宫出来,便送您回静华宫歇着,他晚上再过去看您。” 凤婧衣远远望了望皇极殿的方向,一时间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她以为这世上除了上官邑,不会再有哪个男子再会细心体贴如斯,不曾想……竟会是那个天下人传言的冷血狠辣的大夏天子。 孙平将她送回了静华宫,便告退回皇极殿伺候去了,她简单用了些膳食,便疲惫不堪地倒头睡去了。 一觉迷迷糊糊睡了好些个时辰,连夏候彻过来了也不曾知道,直到温热熟悉的气息覆上唇,让她呼吸有些艰难,方才睁开惺忪的睡眼,“你来了?” “睡醒了?”夏候彻一手撑着头,半躺在她外侧薄唇勾着微微的笑意。 “没有。”她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夏候彻失笑,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快更衣起来,陪朕用晚膳。” 凤婧衣侧头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出了神。 他是杀了上官邑的凶手,是害得她无家可归的凶手,是无时不刻都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怎么能因为他的一点宽容温柔就心软呢? 凤婧衣,你真是可笑! 夏候彻瞅着她怔然出神的样子,不解的挑起眉头,伸手敲了敲她额头,“瞧着朕发什么呆呢?” 凤婧衣回过神来,摸了摸被敲疼的地方,道,“没什么。” 说罢,利落地坐起身,拿到已经放在床上的衣服披着下了床。 用了晚膳,夏候彻自然还是留宿在了凌波殿,沐浴完了躺上床便将她勾入了怀中,不由分说地便吻了下来。 “今天……不行……”凤婧衣推了推他拒绝,话却被他吻得断断续续。 “求了送子观音,也得要我们自己努力些不是吗?”夏候彻笑了笑,便又要更进一步行动。 凤婧衣将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举到她眼前,道,“今天,不行。” 夏候彻皱着眉瞧着她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知道她是月事到了,不就表示还是没有怀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躺到了她的身侧。 凤婧衣侧头瞧了瞧他,知道是扫了他兴致,便道,“要不……你去苏姐姐那里?” 夏候彻侧头咬牙切齿地瞪向她,“你还真是大方?” 凤婧衣知道自己惹到他了,连忙蹭到他怀里,咕哝道,“我不是怕你难受嘛。” 虽然最近一直是她专宠,但这样的专宠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与其承宠的是其它的人,不如是苏妙风这个盟友。 而且,最近朝中宫里都对她颇有议论,自己一直这样站在风口浪尖上,也该往后退一退了,才方便后面的计划。 夏候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披衣起来,掀帐而出。 凤婧衣探头难道,“你去哪里?” “你不是叫我去静芳仪那里吗?”夏候彻没好气地扭头瞪她。 “你还真去?” 夏候彻瞅着她又气又急的样子不由失笑,道,“你先睡吧,我去醒泉泡一泡。” 凤婧衣愣了愣,醒泉不就是冷泉吗? 他要不要这么自虐,实在忍不住寻个借口出去宿在别的嫔妃那里,她又能把他怎么样。 白天睡了好些个时辰,这时候她又哪里睡得着,夏候彻泡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另拿了一床被子睡在外侧。 凤婧衣瞅了瞅他,“你干什么?” 夏候彻钻进被子里,道,“我身上凉,你别挨着我。” 凤婧衣抿了抿唇,沉吟了半晌方才应了声,“嗯。” 天还没亮就从围场起驾回京,赶回来又忙着处理政事,夏候彻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却是一夜无眠到天亮。 孙平过来提醒他早朝之时,她方才闭上眼睛假装睡去,夏候彻没有叫她,自己轻手轻脚下床更衣梳洗便离开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凤婧衣起来,沁芳一边伺候着她梳头,一边道,“皇上走的时候说,这几天皇极殿的事情多,便不过来了。” “嗯。” 一连两天,夏候彻未来凌波殿,她除了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便是去雅风堂与苏妙风约着下个棋赏个景,过得倒也平静自在。 午后,皇后邀了众嫔妃在清宁宫看戏,一直看到天黑了方才散去。 回了凌波殿,沁芳便赶紧给她沏了热茶送来,还把早先让人生好的炭火端到了暖阁。 “沁芳,这还没到冬天了,你就把炭火生着了,下雪了你是要把我放火上烘着不成?”凤婧衣哭笑不得,虽是这般说着,却还是觉得屋里暖和了不少。 “这盛京的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内务夜说素雪那边桥已经休息好了,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能搬过去了,这之前可不能再让你病着了。”沁芳说罢,又问道,“主子还想吃什么吗?” “方才在清宁宫已经吃了不少了,不怎么想吃了,你自己去用晚膳就是了。”凤婧衣道。 难为她们这些主子都坐在那里又吃又喝又看戏,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却只能在一旁站着干看着。 “那主子你有事再叫我进来。”沁芳笑着道。 “嗯,快去吧。”凤婧衣微笑催促道。 沁芳告退,偌大的暖阁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于是悄然打开了字画后面的暗阁,拿到了一直放在那里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的玉兰花已经有些旧得微微发黄了,仔仔细细看里面的针角也已经开了,她起身四下望了望,瞧见了沁芳绣花的针线篓子,便自己穿了针线小心翼翼地缝好了。 入宫以来,她一直把它藏得很好,只有在夏候彻不在的时候才能悄悄拿出来看一看,这已经他还留在她身边的唯一一件东西了。 这件东西就如那个人,一直提醒着她该做什么,该走什么样的路。 可是,这条路太漫长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到尽头。 皇极殿,灯火通明,静寂无声。 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问道,“孙平,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一刻了。”孙平上前回道。 夏候彻抿唇沉吟了半晌,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而后起身道,“去凌波殿吧。” “皇上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西园和原大人,容大人商议要事吗?”孙平道。 “朕过去看看就回来。”夏候彻负手一边走,一边道。 他也好些天没过去了,只是突然间想去看看她在什么。 沁芳正准备锁门,瞧见夜色来的人连忙出去请安。 “你家主子呢?”夏候彻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主子下午在清宁宫看戏,回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沁芳回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微一抬手示意他们不用跟进去伺候了,自己一个人轻步进了暖阁,瞧见已经燃了炭火不由摇头失笑,这还不到冬天了就把她给冷成这样了。 他在榻边坐下,瞅着睡得香甜的女人,不由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目光却不经意落在她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上。 他伸手轻轻地拉了拉,方才看清也手里紧握的东西,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花纹,正是之前在碧花亭她紧张不已的那个绣着玉兰花的荷包。 此刻,她那样小心又紧张的握着按在心口,足见是何等珍视。 夏候彻的薄唇缓缓抿成冷锐的线条,一把将她握在手里的东西拿出,顺手便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火盆里。 凤婧衣手上一松,反射性地睁开眼睛,看到手里的荷包已经落到了火盆里,立即便跳下床扑过去捡,也顾不得那火盆里有多烫手,捡回来便紧张地掸灭了上面的火…… 夏候彻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站到了她的面前,开口的声音冰冷的骇人,“上官素,告诉朕,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都是荷包惹得祸2 明明周围暖意融融,凤婧衣却在那样的目光中,觉得自己如置冰窖一般的寒冷。 她紧紧的攥着刚刚从火盆里抢回来的荷包,上面零星的火也灼伤了她的手,可是却抓得紧紧的,唯恐再被夺走了一般。 她知道的,这件东西会让她与他现在的关系陷入危机,甚至让她这一年以来苦心筹谋得到的恩宠都毁于一旦…… 可是,她不能丢弃,不能眼看着那个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在眼前化为灰烬。 夏候彻一步一步地逼近前来,低眉看着烧伤的指尖,还有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声音轻而冷,“朕说过的吧,不要再让朕看到它。辂” 她初进宫之时,他有警告过她,不要再让他看到这个东西。 这么久了,他真的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以为这件东西已经不在了。 原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藏着,又在多少个他不在身边的夜晚,这样紧握这件属于别的男人的东西在心口才入睡…骈… 凤婧衣抿着唇望着她,这个时候自己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的,除非自己亲手把这件东西在他面前烧掉,才会让他信服。 可是,那是她万万做不到的。 夏候彻见她沉默,便也印证了自己猜测,伸手紧紧抓住她拿着荷包的手,狠狠举到她的眼前,逼问道,“朕在问你,这是谁的东西,回答朕!” 最后三个字,吼得凤婧衣不由一个颤抖,望着他冷锐如刀的目光,终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沁芳正送茶水进来,刚一进门便被夏候彻的声音喝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匆匆扫了一眼凤婧衣暗道坏事了,自己先前没进来看,哪里知道主子手里正拿着这东西,偏偏夏候彻过来便又瞧见了。 半晌,夏候彻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目光愈加冰冷得慑人,喝道,“滚过来,给朕看清楚,你家主子手里拿得……到底是谁的东西!” 今日,他一定要知道,她这般不惜伤了手也从火盆里拿回来的东西,到底是哪个男人的。 竟然,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沁芳战战兢兢地走过,跪在边上仰头望了望凤婧衣手里的东西,又望了望她的面色,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东西,她便是不看也知道是谁的东西,可是这要是说出来,会是什么局面,谁也无法预料。 “说!”夏候彻怒声问道。 沁芳深深垂下头去,道,“奴婢……奴婢不认得。” 她若说了,皇帝肯定会一怒之下毁了那件上官将军唯一的遗物,若不说,这样的局面对她们又是极其不利的。 “不认得?”夏候彻冷冷地笑了笑,她方才的神情分明就是认得这东西的,甚至还知道这东西一直在上官素身边。 沁芳不敢说话,低着头跪在那里,又不知凤婧衣心里是何打算,对着这样盛怒的夏候彻止不住冷汗涔涔。 夏候彻松开她,冷冷地望着她,叫道,“孙平!” 孙平在外面一听声音不对,连忙小跑着进来,看到里面的三人心一下悬了起来,这方才进来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这样了? “皇上。” “既然在朕面前不愿说真话,那以后便也不用再说话了,带下去!”夏候彻下令的时候,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凤婧衣。 孙平望了望龙颜震怒的夏候彻,又望了望钰容华,一时间并没有动作,似是在给她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向皇帝求情。 之前兰妃为难沁芳姑娘,她都不惜冒犯救了人,又岂会真的眼睁睁地看着沁芳因为自己受了哑刑。 “还不去!”夏候彻怒意更盛。 孙平无奈,只得叫了外面侍卫进来带,沁芳抬头望了望凤婧衣,并没有多说什么。 凤婧衣眼见着人要被他们带出去了,咬了咬唇道,“慢着。” 她很清楚夏候彻的性情,这绝不是吓唬她而已。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说了,你便放过她吗?”她开口道,声音哽咽而嘶哑。 “当然。”夏候彻说着,微一抬手示意孙平等人出去。 沁芳被两名侍卫押着在门口,望着里面人的背影,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根本想不出她会做何回答。 夏候彻又是何待精明的人,若是敷衍的答案,他一查便知真假,只怕那时候会闹到更加收拾的地步。 孙平立即让侍卫松开了沁芳,一行人默然退了出去,心却都跟着悬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钰容华的宠爱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就龙颜震怒了。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凤婧衣咬着唇敛目,眼角泪珠滚落而下,说道,“上官邑的,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上官邑。”夏候彻望着她,重复着这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名字。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说出的会是这个名字。 他曾问过她,上官邑的死,她恨不恨他。 她说,上官邑并非上官家的血脉,她们并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关系算不得亲厚…… 可是,此刻这句话此刻却也告诉了他另一个答案。 正因为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所以她对他没有兄妹之情,却是……男女之情。 是啊,那时候上官邑在金陵是多少女子的梦中的良人,那些没见过他的女子尚姐魂牵梦萦,何况与其相识相见过的她。 想来,上官邑一心只在南唐长公主身上,她眼看着两人情意相许,谈婚论嫁,便将这段心事深藏,不与人知。 夏候彻伸手捏着她的下颌骨,让她不得不面向着自己,冷声问道,“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藏在她心里的人,偏偏是那该死的上官邑。 “为什么不能是他?”她直视着的他的眼睛,面上泪痕犹在。 夏候彻冷冷地笑了笑,不知是在笑什么,随即问道,“你既那般心里装着他,入宫以来这般一副倾心于朕的样子,又是什么目的?想为他杀了朕报仇?”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珍视一个女子,结果换来的却是别有用心的顺从,当真是可笑。 她咬着唇望着他,似是不愿再承受他那冰冷的目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般放不下他,如今都还心心念念着他,天天对着朕这个杀了他的凶手,你是不是也天天恨不得杀了朕?”夏候彻狠狠一把松开手,再没有往日的温柔以待。 凤婧衣被推得踉跄地退到了床边,一咬牙打开了床下的暗阁,一把抽出藏在里面的利刃指着他,“是,我恨你,你每晚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想抽出这把刀杀了你……” 夏候彻看着拿剑指着自己的女子,一颗心也随之凉透了,一步一步逼近前去,“那么想杀了朕,那就动手啊!” 孙平带着人在门口瞧着,一见这阵势也顾不得规矩便冲了进来,“皇上……” 这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闹成了这样了。 夏候彻却自己走近前去,任由她手中的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处,冷冷地逼着她泪如雨下的眼睛,喝道,“动手啊!” 凤婧衣握着刀的不住地发抖,泣声道,“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 说罢,她闭目刀锋一转刎向了自己的脖颈。 夏候彻一把抓住了刀身夺过,狠狠扬手掷了出去,带血的短刀扎在了一旁的墙上,寒光慑人。 “皇上……”孙平看着这惊声叫道。 沁芳何尝不是被这一幕惊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这若是夏候彻没有拦下来,这一刀下去得是个什么样啊。 凤婧衣惊恐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低眉望向他血淋淋的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夏候彻面目冷峻,哼道,“你既要想着他,念着他,就在这里守着那东西过一辈子,别让朕再看到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皇上……”孙平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跑回来把那扎在墙上的刀给拔出来交给身边的宫人一道带走了。 这东西,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凤婧衣无力地扶着边上的柱子,无力地蹲下坐在了地上,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只已经烧破的玉兰花荷包。 “主子……”沁芳哭着跑过来跪在她的面前。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凤婧衣敛目靠着背后的柱子,第一次觉得这样扑天盖地的疲惫,厌倦了这样无休无止的作戏,可是她又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 沁芳看着她手上的烧伤,连忙起身去找了烫伤膏过来,道,“主子,先把手上了伤吧。” 凤婧衣没有说话,任由她摆弄着,只是望着手上沾染的血迹一时间出了神。 那不是她的血迹,是夏候彻方才夺刀的时候沾在她手上的。 那一刀,她真的是在赌,赌他会不会阻止。 如果他不出手拦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只是那一刻就不知哪里来的想法,笃定了他会出手。 结果,他也真的出手了。 她赌赢了,也解了眼下的危机。 可是,她又害怕了,害怕自己身份最终究揭开那一天要面对的夏候彻。 那时候的他,她从来不敢去想象会是多么可怕,多么憎恶她的样子…… 夏候彻疾步出了凌波殿,孙平带着内侍们小跑着跟上,谁也不敢再说话,生怕再惹恼了气头上的他。 回了皇极殿,孙平连忙拿了金创药和白布进殿,道,“皇上,您手上的伤……” 按理说,应该是请太医的,可若闹得大了,必然又会惊动前朝,更让钰容华的处境艰难。 虽然现下皇帝盛怒未息,甚至说再也不见钰容华,可他总想着,两个人应当还不至于直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这若是搁在以前,若是别的嫔妃身上,有这样的事即便不是赐死,也是打入冷宫了,可皇上并没有对钰容华下这样的令,想来还是舍不得的。 只是,怕是好一段日子他们皇极殿这些当差的,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去。 孙平上前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好了,对于凌波殿发生的一切没有去多问多说,做完了事沏了茶放到桌上,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站着了。 这一夜,过得安静又漫长。 凤婧衣一如继往到了时辰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在座的妃嫔今日个个都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 “钰容华看起来面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好吗?”方婉仪关切问道。 胡昭仪扫了一眼,哼道,“听说皇上昨晚从凌波殿走了,很是震怒的样子,钰容华又怎么睡得好呢。” 宫里本就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天没亮凌波殿的事情已经传到各个宫里了。 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人谁能真正盛宠不衰,你上官素也例外。 “怎么会呢,皇上一向心疼钰妹妹,胡昭仪可别乱说。”郑贵嫔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胡昭仪,似是一副维护她的样子。 “我乱说,钰容华自己做了什么想必自己清楚,皇上都说了再也不想看到她了,那还能有假。”胡昭仪笑着道。 上官素啊上官素,失了皇上的宠爱,又没有家族背景,看你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活。 一时间纷纷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可又有几个是真心的,自她进了宫,皇帝便再没怎么召幸后宫。 如今她终于是失了宠了,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真的去同情。 凤婧衣默然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安心扮演着她失宠妃嫔的模样。 皇后望了望她,劝说道,“若真是惹了皇上不高兴,自己去低个头认个错,想来也就没事儿了。” 她若真的是失了宠了,此刻也该是打入冷宫了,可皇帝并没有下那样的旨意,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凤婧衣起身应道。 出了清宁宫,苏妙风追上来与她同行,问道,“你跟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宫里还传着说你行刺了皇上……” 她原是不信的,可派人去皇极殿打听还真打听到皇帝受了伤。 “就是宫里都说的那样了。”凤婧衣淡笑回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妙风直言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苏少风长长地叹了叹气,道,“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这宫里一个个都指着你失宠呢,你若不尽快与皇上重归于好,这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了。” 这宫里的女人,最乐意的便是踩低就高,落井下石。 以前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凌波殿失宠的一天,如今终是让她们给盼到了。 “得过且过吧。”凤婧衣淡然笑道。 如今,就是她到皇极殿哭着求着认错,只怕也是没用的。 苏妙风见她这般,知道自己再劝也不用,便道,“等过些日子,想必你自己就知道失了宠,在这宫里是什么滋味儿。” 如今皇帝不待见她了,宫里一个个这会儿只怕都在挖空了心思想着怎么来看她笑话,往她头上踩,得宠的时候没安宁日子,失了宠就更没安宁了。 “多谢苏姐姐提点,无事的话,妹妹先走了。”凤婧衣冲她扯出一丝笑,而后带着沁芳先行离开了。 一个晚上没睡,这会儿实在疲惫难耐了。 沁芳一路望了她几回,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皇上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她在宫里倚仗只有皇帝的宠爱,一直这样下去,对她是极其不利的局面。 “先这样吧。”凤婧衣道。 突然想让自己清静一段时间,不想再天天在他面前演戏。 沁芳叹了叹气,道,“主子你明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上官邑这个名字,当时怎么就还那样回答?” 这也就罢了,还把藏在暗阁的刀给拔了出来,那不是在火上浇油嘛! “我若说别的人,又怎么能让他信服?” 夏候彻又不是傻子,随便说个人他一查便知,怎么可能敷衍得过去,不如实话实说。 “可是……”沁芳叹了叹气,又咽了下去,不再追问了。 皇帝这回是真动了怒了,主子要想重获恩它,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即便真的做到了,夏候彻只怕心里也会有个疙瘩,又会像以前一样处处防备她不可。 果然,她要清净也没法清静。 她这失了宠了,凌波殿却倒热闹了,各个宫里的今天这个来她这里坐坐,明天那个到她宫里瞧瞧,一个个有瞧上什么上眼儿的东西不是跟她换就是跟她讨,尽把夏候彻以往赏赐的确些好东西一一给搜罗走了。 天越来越冷了,到了原本该搬去素雪园的日子,内务府却没有人过来,沁芳去了内务府问,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也没给个准话。 沁芳去皇极殿想找孙平帮忙的,去了才打听到孙平陪皇上出宫,视察北边军务去了。 于是,她也就只能继续留在凌波殿了。 半月之后,她一如继往按着时辰到清宁宫请安,进了殿坐下一个个都是一改往日以讽刺她为乐,因着她失宠的好心情似乎也都不在了。 胡昭仪望了望她,抿了口茶哼道,“这宫里由来只有新人笑,不见旧人愁,皇上不过出宫半个月,竟又带回来个卞美人,也不顾念着钰容华你。” 卞美人? 凤婧衣抿了抿唇,昨日听说皇帝回宫带回来女子,琴艺出众,歌声绕梁三日而不绝,今日便封了美人了,想来不是假的。 “皇上喜欢的,嫔妾又能说什么。”凤婧衣淡声道。 正说着,宫外太监禀报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妙音阁的卞美人过来请安了。” ———— 卞美人,卞玉儿,由隐月楼的玉儿姑娘出演,也是一个重要人物哟。 昨晚五点就写完了的,系统出问题了,一直传不上来,等编辑上了班才弄好。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愁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别有意味地望向凤婧衣。 皇上才短短半个月没有见她,便有了这个卞美人儿,想必她现在心里的一滋味很是精彩。 相较于众人的讶异,凤婧衣倒是平静得可以,抬眸笑了笑,“大家看我做什么?” 想来她们都想看到她失魂落魄,伤心绝望,那可注定要失望了。 皇后望了望她,道,“宣她进来吧。辂” 不一会儿功夫,一名身罩白狐裘斗蓬的缓步进了殿中,冲着在座的众嫔妃盈盈下拜,“嫔妾给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昭仪娘娘,贵嫔娘娘,容华娘娘,芳仪娘娘,婉仪娘娘请安。” 一开口将在座所有人都点到了,可算是有礼有矩的。 “嫔妾初次入宫,尚不懂宫中规矩,出门来清宁宫又走错路了,耽误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见谅。”卞美人垂首回道,声音宛然悦耳,让人闻之舒心驽。 “你有心来了便是了。”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道,“墨嫣,给卞美人看座。” “谢皇后娘娘。”卞美人谢了恩,方才起身解了斗蓬入座。 容颜胜雪,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虽不是出身大家闺秀,举手投足却也气质非凡,难怪皇上带入宫中了。 胡昭仪目光落在她那件雪色的斗蓬上,道,“妹妹这斗蓬真是漂亮,是之前秋猎皇上猎的那只雪狐制成的吧,之前听说是给钰容华的,今儿怎的给了卞妹妹了,皇上还真是疼着妹妹。” 说着,不经意扫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人。 凤婧衣低眉抿着茶,那只雪狐猎回来的时候,夏候彻还特意拿给她瞧了的,说是回京让人给她制成斗蓬,今儿是制成了却是穿到别人身上去了。 卞美人一听连忙道,“嫔妾不知道皇上的是要给容华娘娘的,娘娘若是喜欢的话,嫔妾就借花献佛了。” 凤婧衣平静地笑了笑,道,“皇上既然给了卞美人,自然就是你的,好好收着吧。” 什么借花献佛,分明就是羞辱吧。 原本是皇上要给她的东西,结果是给了她,她又来转赠于她,这不是明显来给人添堵的吗? 胡昭仪含笑瞧着,这卞美人也不知是聪明还是笨,自己这稍一点拔她就真的照她的意思做了。 卞美人见她不愿要,便只能悻悻地坐了下来。 虽然才入宫一天,可是这钰容华的事可是没少听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由,可是半个月她都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 “卞美人,这既然入了宫了,总还是要知晓宫中规矩的,一会儿墨嫣会给你安排礼仪嬷嬷,她去了会给你讲讲宫中的规矩的,你好生听着便好了。”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花无百日红,这样的道理果然是不错的,便是她上官素也不能例外。 只是,虽然现下皇帝有了这个卞美人,对凌波殿也不闻不问了,可是他对凌波殿却没的任何处置,难免上官素不会再翻身。 别的人都好,这个上官素断不能再让她起来了。 纵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容华,但总是让她感觉到不安和威胁,她不能任由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宫中,是得设法让她再无翻身之力。 “多谢皇后娘娘,不过皇上已经给嫔妾派了礼仪嬷嬷教导嫔妾礼仪规矩,现下已经在妙音阁了。”卞美人回道。 皇后闻言失笑,道,“皇上比本宫设想得周到,那本宫便不派人去了,在宫中有什么不便之处便过来同本宫说,皇上毕竟要忙于政务,不一定能事事都顾及到你。” 这是关切,亦是小小的警告。 她在告诉她,即便皇上宠你,但这六宫之主还是她这个皇后,不要大事小事都拿去烦扰皇上,而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卞美人也是个伶俐人,连忙起身道,“是,嫔妾记下了。” “罢了,没别的事都散了。”皇后道。 凤婧衣同众嫔妃一道起身跪安,“臣妾(嫔妾)告退。” 一行人陆陆续续出了清宁宫,她出去的时候,郑贵嫔和方婉仪正与卞美人说着话,“妹妹一会儿若是无事,与我们一同游园如何,听说妹妹琴艺卓绝,我们还想一饱耳福呢。” “嫔妾谢贵嫔娘娘,婉仪娘娘抬爱,不过今日要陪皇上午膳,下午皇上说了要听嫔妾抚琴,明日得了空,玉儿便去两位娘娘宫中可好?”卞美人笑着道。 “那便说好了,明日我们可就等着你来了。”郑贵嫔笑语道。 “好。”卞美人轻笑应道。 方婉仪瞧着出来的凤婧衣和苏妙风两人,开口道,“钰容华,静芳仪,我们约了卞美人明日一起游园听琴,你们要不要一起?” “静芳仪也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的,正了可以与卞美人切磋一二。”郑贵嫔笑着道。 “嫔妾已经许久不碰琴弦了,便不去献丑了。”苏妙风笑语道。 方婉仪见苏妙风不去,便又问向凤婧衣,“钰容华呢,要不要一起?” “这两日有些身体不适,便不去了。”凤婧衣婉然拒绝道,无非是想拉着她去瞧着卞美人给她心里添堵。 她倒是没什么堵的,不过懒得凑这样的热闹,应付她们。 “是吗,那妹妹可得注意着身子,这天越发冷了,别再像去年冬日里那般大病小病不断的。” 郑贵嫔关切道。 “多谢贵嫔娘娘关心,嫔妾先行回去了。”凤婧衣欠了欠身,与苏妙风一道离去了。 方婉仪瞧着两人的背影,道,“钰容华有身体不适吗?” “她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心里不适。”胡昭仪出来,冷笑着哼道。 皇上现在把她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全宠着这卞美人了,她面上装得一副没事儿的样子,回了中里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一路走到了僻静无人处了,苏妙风方才开口道,“你还真打算跟皇上就这么一直僵着?” “那我能怎么样,这宫里一代新人换旧人,从来都是如此的。”凤婧衣道。 “既然皇上回了宫了,你去好生向他低个头认个错,皇上念着旧情,兴许也就没事了。”苏妙风道。皇上若真是狠了心了,就凭刺伤龙体一事,便可以将她问罪或打入冷宫,可是没下这样的令,想来还是念着往日情份的。 凤婧衣长长叹了叹气,道,“这一次,只怕我低了头,认了错,也是不顶用的。”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女人心里念着别的男人,即便那个男人已经是一个死人,那也是他绝对难以容忍的。 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让她深恶痛绝的仇敌。 “你啊,你也该知道离了他,你在这宫里会是什么处境,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苏妙风劝道。 如今就一个个都想往她头上踩了,内务府的奴才也见风使舵,给凌波殿的东西也开始偷工减料,以后还指不定成什么样了。 她们这些个有家用族背景的,便是失了宠了,那些个奴才也不敢明日张胆的欺负人,可她是南唐降臣之女,安国府也只是个空名头,没什么实权,她失了宠了,谁又会再将她放在眼里。 “我知道了。”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回了静华宫,与苏妙风道了别,她带着沁芳回了凌波殿。 “主子,墨姑娘最近小心些皇后。”沁芳扶着她进了内殿,低声道。 凤婧衣坐在镜前,卸了头上繁复的钗子,淡笑道,“意料之中的事,皇后岂会放过了这样的时机对付我。” “可是皇上那里……”沁芳担忧地道。 在这宫里没有人再护佑她,她要怎么去对付得了皇后。 “好了,好了,你们不必天天在我面前念着皇上皇上,我知道该怎么做?”凤婧衣地笑了笑,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明天做什么,我明天就去见他,好了吧?” 沁芳听了连忙搁下手上的事,道,“奴婢这就去。” 这皇上不过半个多月没来凌波殿,除了几个近身的南唐宫人,其它的人便都开始变了脸了,做事情也开始拖拖拉拉。 次日,知道夏候彻会在碧花亭附近,她带了沁芳从一旁的海棠花林子绕过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园中传出的袅袅琴音,婉转动人。 凤婧衣扶着海棠花枝望去,碧花亭上的轻纱已经挽起,随着清风微微摇曳着。 亭中男子一身墨色盘龙纹常服,没有束冠的墨发只是随意束着,少了平日的冷峻严肃,平添了几分诗意风流一手撑着台案,一手在执笔作画。 一旁的碧衣宫装的卞美人正抚着琴,时不时抬头望一眼作画的人,目光温柔含笑。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卞美人止了琴声提裙起身走近,挽着他的左臂倚在他的身上一同瞧着画,好一副美丽的画面。 凤婧衣静静瞧着,勾唇笑了笑,看来他也不是只对着自己才这样,对着谁都是一样可以的,可是这要的画面,总看着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孙平带着宫人在花荫下站着,怕扰了亭中两人清净,只能远远地伺候着,一抬头瞧见海棠花林子里有人影,便带了宫人悄悄过去。 “钰容华娘娘?是有事来见皇上的吗?” 凤婧衣抿唇僵硬地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路过而已。” 孙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现下皇上和卞美人正在亭子里,这让她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的。 “孙公公回去伺候着吧,我们这就回去了。”凤婧衣道。 说罢,逃也似是转身快步走了。 孙平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叹气,一转身便瞧见亭子里人也正瞧着这边。 “孙公公,怎么办?”宫人瞧见皇帝沉下了脸,担忧道。 “慌什么。”孙平说了,自己去了亭子里。 夏候彻继续垂首作着画,漫不经心问道,“刚才谁在那里?” “回皇上,是钰容华娘娘。”孙平说着,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神色变化。 夏候彻笔锋微顿,画上晕开了一滩墨迹,好好一幅画便添了毁了。 “她来做什么?” “好像是来找皇上有事的,奴才问了,她又急匆匆地走了,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孙平道。 这话,自然是一半真一半假的。 虽然现下皇上看似是宠着卞美人,可又哪里以前对钰容华那般,可见还是放不下的。 夏候彻搁下画笔,也没有再作画的兴致了,道,“时辰不早了,朕回皇极殿了,玉儿你自己回妙音阁吧。” 卞玉儿也没有多问什么,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是,皇上。” 夏候彻负手离开了亭子,孙平带着宫人小心翼翼跟了上去,试探着说道,“钰容华兴许真的是有事找皇上的,皇上不用去看看吗?” “朕说了不想再看到她,还看什么?”夏候彻冷声道。 孙平抿了抿唇,又道,“皇上,奴才不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夏候彻扭头瞪了他一眼,“说!” “皇上那日是不是误会了钰容华娘娘什么,娘娘说恨皇上,更恨自个儿,更恨自个儿什么,皇上难道看不明白吗?”孙平小心翼翼地瞧着他面色,低声说道。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愁2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曾私下里问过沁芳,虽不能说全都了解,但也是知道个七八分的。 只是皇上一直都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等到了恰当的时机才把这话给他说明了,今日钰容华主动过来了,不也正应证了他的猜测。 孙平瞧着夏候彻似是在思量他说的话,又道,“依奴才,容华娘娘说得恨自个儿,是恨自个儿明明该恨您,却又朝夕相处动了心喜欢您,才让她这般爱恨两难,最后起了自我了结的心思。”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抿得紧紧的,对于他的话半信半疑的样子。 只要一想到一直以来,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上官邑,一想到她对着自己是别有目的的逢场作戏,甚至都还在床上藏了兵刃,几次三番欲要为那人杀了他报仇,他就如刺在心。 他不想再见她,也不想再信她了。 即便,这一时之间他还放不下她,忘不了她,但同样的错误,他不愿再去犯第二次了。 孙平见他似有所动,又道,“奴才方才见到钰容华娘娘,看到你和卞美人亭子里就慌忙走了,眼睛红红的都要哭了,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娘娘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或是实在难过,又何曾哭过呢。” 夏候彻似是随想到了她之前几番哭着落泪的样子,一时间心烦意乱地皱起了眉头。 “奴才说句不当说的,这去的就让它过去,那上官邑横竖不过是一个死人了,皇上何必跟个死人较劲呢,重要的是娘娘如今心里有皇上,不是吗?”孙平紧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低声劝道。 自那日凌波殿出了事,皇极殿上下天天都紧张兮兮地,生怕一个不顺心惹到龙颜震怒,便是这卞美人进了宫,也没变多少了。 这问题显然还是出在了凌波殿那位主子身上,他们两个这较着劲,尽苦了他们这帮奴才了。 夏候彻打着眉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说够了吗?” 孙平抬头望了望他,连忙止了声,人没生气,可见还是听进去了。 这把卞美人带回宫便闹得人尽皆知的,到底是真宠还是做给凌波殿那位看的,想必他自己清楚。 只是这个结,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得开的,他这能做的,能说的也都说了,也就看钰容华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解了皇上的心结了。 碧花亭,卞玉儿目送着圣驾远去,冷冷地望了望之前凤婧衣站过的方向,喃喃道,“钰容华……” “美人说什么……”近身宫女绘春问道。 “没什么,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吧。”卞玉儿淡淡道。钰容华不过露了一面,就让皇帝心神不宁了,还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得圣心恩宠呢。 “卞美人?”靳容华与靳兰慧同行,进了亭中。 卞玉儿先认出了靳容华,连忙行了礼,“嫔妾见过容华娘娘。” 说着,又望向靳兰慧身旁的靳兰轩,“这位是……” “这是兰妃娘娘,她最近一直养病没怎么皇后宫中请安,你还不认得。”靳兰慧道。 卞玉儿闻言连忙又行了礼,“见过兰妃娘娘。” “起身吧。”靳兰轩浅然一笑,将人扶了起来,“方才我与兰慧游园,听到琴声寻声过来的,正听着就断了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靳兰慧走近台案,瞧见上面墨迹未干的画,问道,“方才是皇上在这里?” “是,不过方才钰容华过来了一趟,皇上不怎么高兴,便回皇极殿了。”卞玉儿坦然言道。 靳兰轩淡淡笑了笑,道,“美人还是小心着些,今个儿你还是得皇上宠爱的,兴许明日就是她了。” 上官素虽然眼下失了宠,但她绝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此刻只怕已经在挖空了心思来博圣宠了。 “哦?”卞玉儿望了望两人,笑着说道,“皇上一听到她的名字便龙颜不悦,还会再宠着她?” 靳兰慧笑了笑,坐下说道,“美人还不了解皇上,这若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人又何来不悦,只消一句话便将人打入冷宫了,又何必这般烦心。” 卞玉儿抿了抿唇,坐到琴案后拨了拨弦,道,“既然兰妃娘娘和容华娘娘是闻玉儿琴声而来,玉儿便献丑一曲了。” “洗耳恭听。”靳兰轩道。 至于这一曲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盛京下了一场小雪,凤婧衣那不争气的身体又染上了风寒。 沁芳去了太医院三催四请,也只请到了个医术不清的,开的方子吃了好些天不见起色病情倒愈发严重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悄悄去了皇极殿请孙平帮忙。 孙平接到了内侍的禀报,便悄然出了大殿,“沁芳姑娘?” 沁芳心急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着说着便不由哭了起来,“孙公公,请你帮帮忙,我家主子病了。” “先前在凌波殿伺候的医女和太医呢?”孙平问道。 沁芳咬了咬牙,回道,“他们……他们先前说是太医院有事便都回去了,主子病了之后,奴婢三催四请只去了个医术不精的,这好些日子了主子病没好,还愈发严重了……” “太医院这帮老家伙,怎的这般不知轻重。”孙平忿然道。 这钰容华不过一时失了宠了,他们便这般相待,可是这背后若宫里的人指使,那些个老家伙也没这样的胆量啊。 “奴婢这两日又去请了,可太医院都说忙着派不出人来,奴婢没有办法,只能过来请您帮帮忙了。”沁芳说着,重重朝着他磕了几个头。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这会儿皇极殿也没什么事,咱家随你走一趟太医院。”孙平连忙弯腰将直磕头的沁芳给扶了起来。 “谢孙公公,谢孙公公。”沁芳感激不已地道。 孙平朝边上的宫人嘱咐了几句,便道,“走吧。” 一边走,一边思量着要不要将钰容华病了的事向皇上禀报一声,这若皇上一时心软去看望了,两人见了面了,兴许这结也就解开了。 孙平这才前脚刚走没多久,书房内正批着折子的夏候彻,顺手端起茶盏发现空了,便道,“孙平!” 内侍一瞧,连忙沏了茶端上去,将空的茶盏收了起来。 夏候彻端起茶抿了一口,见过来的不是孙平,不由皱了皱眉,“孙平呢?” 孙平御前侍奉多年,不是擅离职守的人。 内侍连忙跪下,回道,“回皇上,方才凌波殿的沁芳姑娘过来了,孙总管便跟她走了。” 夏候彻一听到凌波殿三个字,眉头不由拧了起来,好端端的沁芳来找孙平来做什么? “没说什么事?” “回皇上,没有,奴才远远只瞧见沁芳姑娘一直哭哭啼啼地跟孙公公说着什么,说完孙公公就跟她走了。”内侍坦言回道。 夏候彻眉头皱得更紧了,心烦意乱地搁下茶盏,孙平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都不来禀报一声的,就敢擅自去作主了。 孙平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唯恐再有差池,去了太医院叫了太医亲自带着去了凌波殿,一进门便听到内室传出的咳嗽声,连忙带着人进去了。 “孙公公怎么来了?”凤婧衣靠着软枕,一脸苍白的病容,说话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娘娘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早些让人去皇极殿支会一声?”孙平道。 “老/毛病罢了,还劳烦你走一趟。”凤婧衣扯出一丝苍白的淡笑,说道。 孙平笑了笑,说道,“娘妨哪里的话,你这若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向皇上交待不是。” “他……”凤婧衣凄然一笑,苍白而苦涩,“新人在怀,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病秧子。” “皇上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娘的,娘娘早日养好了身体,才能跟皇上两解了心结,重归于好不是吗?”孙平笑着说道,总是在皇帝周围行走,自然知道如何说话分寸得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娘娘你老跟皇上这么较着劲,苦得可是我们皇极殿这般奴才,天天对着皇上一张阴沉的脸,一个没伺候好就倒了霉了。”孙平笑语道。 凤婧衣失笑,“孙公公真是会说笑。” 孙平眼见着太医们把完了脉,开好了方子,说道,“娘娘好生休养着,奴才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让沁芳过去支会奴才一声便是了。”“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沁芳,送送孙公公和太医。” “是。”沁芳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起身,送了孙平和两名太医出去。 出了静华宫,孙平回头道,“沁芳姑娘快回去吧,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要紧,咱家自己回去便是了。” “今日真的谢谢孙公公您了。”沁芳说着,又给他跪下了。 好在夏候彻身边这个总管还是个明事理的,否则在这宫里她真不知道该去请谁帮忙了。 “好了,快回去吧。”孙平将人扶起,摆了摆手催促她回去,便带着太医们赶着回去了。 一回了皇极殿,宫人便向他禀报道,“孙公公,皇上知道你方才走了。” 孙平深深吸了口气,自己走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接过刚沏好的茶端了进去,悄然给皇帝把已经凉了的茶换了。 “刚才去哪儿了?”夏候批着折子,头也未抬的问道。 “钰容华病了,太医院又不知轻重的派了个医术不精的去,结果反倒耽误了病情,沁芳吓坏了过来求奴才帮忙,奴才便带着太医去凌波殿走了一趟。”孙平如实回报道。 夏候彻面色并未有多大变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等了半晌不见孙平接着往下说,方才道,“怎么样了?” 孙平暗自笑了笑,方才回道,“病了好些日了,这几日严重了些,夜里有些发烧,嗓子不怎么好,说话都说不出来,人比先前瘦了些。” “素雪园那边在干什么,凌波殿那边现在也没给搬过去?”夏候彻面色无波,说话的语气却不怎么好了。 孙平望了望他,暗道:这你都没发下话来,内务府哪里敢让人搬过去。 可是,他若真说是问题出在内务府,内务府的事一向是皇后和皇贵妃管着的,这不是把事情往她们身上推吗? 于是,说道,“湖上的桥才建好不久,园子也才刚刚重新修葺好,又重新油漆过的,味儿太重住进去也不舒服,所以才晚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孙平又拿不定他是个什么意思,于是问道,“皇上要不要先去素雪园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的?” 这若是愿意去了,也就表示两人重归于好,还是有希望的。 “明日再说吧。”夏候彻道。 孙平默然地笑了笑退下,心头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了,出去了便悄悄派人去凌波殿支会了一声。 次日午后,经过孙平一提醒,夏候彻倒也真动身去了素雪园。 只不过,还没到素雪园便遇上了靳家姐妹二人和卞美人,夏候彻扫了一眼上前见礼的三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卞美人初进宫,说是不熟宫中各处,我和兰慧也没什么事,便带着她在宫里走走,四哥你呢,要去哪里?”靳兰轩笑语问道。 夏候彻面目淡淡,道,“朕有事去一趟素雪园。” “我们也正准备带卞美人过去的,不过太后刚让人叫我和兰慧回去,不如皇上顺便带卞美人过去瞧瞧,我们就先去永寿宫了。”靳兰轩道。 夏候彻望了望一旁低眉顺目的卞玉儿,默然点了点头。 “那臣妾(嫔妾)先告退了。”靳兰轩和靳兰慧跪安道。 “嫔妾改日再去看望两位娘娘。”卞美人施了一礼,说道。 “好。”靳兰轩朝她笑了笑,与靳容华相携离去。 夏候彻一边走,一边淡声问道,“你怎么跟她们在一块儿?” “兰妃娘娘和容华娘娘喜欢听嫔妾抚琴,之前在碧花亭便相识了。”卞玉儿浅笑回道。 夏候彻没再多问,径自进了素雪园,湖上的桥已经修好了,与园中景致相映如画,甚是精巧雅观。 孙平见他十分满意的样子,便道,“皇上再进里面看看,好些地方都照改过了。” 夏候彻进了殿内去,打量了一番殿内的陈设布置,到底是在温泉环绕的岛上,进来便暖意融融的,确实适合冬日里居住。 出了殿,素雪园的宫人正打理着外面几棵花树。 卞玉儿瞧了瞧,笑着说道,“皇上,这树能让嫔妾的妙音阁也种上,到春天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夏候彻顺着她瞧的方向望了望,便问道,“那是什么树?” 正修剪的宫人回话道,“回皇上,是玉兰花树,先前钰容华特意交待的,奴才们特意从岛上南边移过来的。” “玉兰花?”夏候彻冷冷地念道。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那只荷包上绣着的就是玉兰花,而凌波殿的园子里也种了好几树玉兰花,就连她以前平日里穿的衣服上都不少是绣着玉兰花的样子。 孙平一见他面色冷沉,当即便出了一头的冷汗,这怎么偏偏就是玉兰花呢。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愁3 玉兰花,本就是皇上与钰容华的心结,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提及,眼看着要雨过天晴,这下怕更是雷雨交加了。 孙平暗自无奈地叹了叹气,默然地望了望一旁的卞玉儿,这一切是不是巧合得太过份了。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虽然皇上有让内务府问钰容华的意思,她从来没有说过要特意在这里种上什么玉兰花的,这里怎么就…… 一想到这里,孙平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面目冷峻的夏候彻,“皇上……” “砍了!”夏候彻冷声喝道。 正修剪花木的宫人惊得慌忙跪了一地,吓得个个面色惨白。 “皇上……”卞玉儿也连忙跪了下来,似是不懂他怎么倾刻间就变了脸了。 夏候彻冷冷地眼了一眼园中的几株玉兰树,字字如冰的令道,“全都砍了,朕不想再在宫里见到这东西。” 说罢,怒然拂袖而去。 孙平无奈地叹了叹气,知道自己便是再说求情的话,也无济于事了。 “恭送皇上。”满园的奴才跪着道。 直到圣驾远去,一个个还都不敢起身。 卞玉儿扶着绘春的起身来,掸了掸裙上的草屑,淡淡地扫了一眼园子叹息道,“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花了。” “只要能让钰容华再也翻不了身,就没什么好可惜的。”绘春笑语道。 “也是。”卞玉儿笑了笑,带着宫人离开了素雪园,园中的花匠们已经开始砍伐玉兰树了,声音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是热闹悦耳。 静华宫,凌波殿。 沁芳刚刚接到了孙平的消息,心情也不由畅快了几分,皇上去了素雪园想必主子不久就能搬过去,两人和好也指日可待了。 谁知刚刚伺候着凤婧衣服了药睡下,一帮太监便带着斧子锯子进了凌波殿,寻着玉兰树便砍。 “喂,喂,你们干什么了,谁让你们砍这些树的?”沁芳带着人跑过去拉开人质问道。 领头的太监轻蔑地扫了一眼,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宫里所有的玉兰树都要砍了,皇后宫里都不例外,何况你静华宫。” “皇上……皇上的旨意?”沁芳听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开,让开,别耽误我们办事,砍完凌波殿,还得去雅风堂呢。”领头的太监把沁芳推搡开,便招呼着人动手砍树。 凤婧衣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叫了沁芳两声没见有人答应,便自己披了衣服出来,扶着门瞧着一院子的生人道,“吵什么呢?” “主子……”沁芳赶紧跑回去扶着她,让宫人将暖手炉拿了过来。 领头的太监朝着她漫不经心行了一礼,道,“不好意思,奴才们奉了皇上旨意,今天要把宫里所有的玉兰树全部砍了,扰了娘娘休息还请见谅,奴才们很快完了就走……” “为什么要砍?”凤婧衣追问道。 孙平刚刚派人来说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又闹得要把宫里的玉兰树全砍了。 “皇上去了素雪园,看到园里的玉兰花树就突然下了令,娘娘还是进屋里去待着吧,免得这乱得伤了你。”那太监朝她说园,一转身便道,“都给我手脚麻利点,完了还要去下一处呢。” 凤婧衣站在门口,看着园子里的太监们忙活着把一颗一颗的玉兰树给砍掉,疲惫地敛目吸了吸气。 看来,她是被人有心算计了。 至于是什么人,她已经不需要再去多加揣测了,横竖这宫里面也没几个希望她能再获圣宠的。 “主子,要不您去见皇上,好好说一说兴许就没事了。”沁芳担忧地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远经她想象的要严重,主子要想再获得皇帝的宠爱,只怕更加难上加难了。 凤婧衣嘲弄地笑了笑,扶着她转身进屋,“我现在去了,他也只会以为我是因为这些玉兰花砍了才找上他,说不清的。” “可是……”沁芳心疼地望了望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一个做奴才的倒没什么,只是失了圣宠,如今这宫里的其它主子找她们麻烦也就罢了,便是内务府那些个奴才也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这些倒也罢了,依靳太后和皇后的心性,只怕还会趁着这机会,千方百计地要置主子于死地,这没有了大夏皇帝的护佑,在这宫里处境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沁芳,我想吃点心,能给我做些吗?”凤婧衣扯出一丝苍白的笑,问道。 沁芳望了望她,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罢,带着宫人都退了出去,唯恐外面的声响太吵,细心把门给掩上了。 凤婧衣坐在床边,从枕下摸出那个已经又破又旧的荷包,细细的摩挲了许久,痛苦的敛目一伸手将东西投进了不远处的火盆,不忍睁眼去看那东西化为灰烬的画面,只是那烧烧的气味却熏得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玉霞关破,她没救得了他,如今连他唯下留下的东西竟也没能保住。 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眼前的局面,只是真的有些怕了。 为了接近这个男人,她丢掉了尊严,丢掉了身份,丢掉了清白,她害怕……害怕自己最后把心也丢了,输得一无所有。 而她,输不起。 过了许久,外面砍树的声音停下来了。 沁芳做好了点心从厨房出来,看着一院了狼藉咬了咬唇,吩咐人道,“都快些,把院子里收拾干净。” “是。”宫人们应了声,纷纷动起手来。 沁芳端着做好的点心,推门进去闻到烧焦的味道,不由问道,“主子,什么味儿?” “没什么,只是烧了些东西。”凤婧衣面色平静地回道。 沁芳把点心放到榻上的小几上,赶紧打开了窗户透风,说道,“主子,昨晚也没怎么睡好,吃了早些歇着吧。” “嗯。”凤婧衣起身,在榻边坐了下来,说道,“把柜子里那些绣有玉兰花的衣服能改就改了,不能改的便烧了,以后也不能再穿了。” 夏候彻以为是上官邑喜欢玉兰花,所以她也喜欢玉兰花。 其实,是她自己喜欢玉兰花,当年绣了这个玉兰花的荷包送给上官邑而已,喜欢玉兰花的是她而已。 不过,在夏候彻眼中她还喜欢着玉兰花,便也就成了她对上官邑念念不忘了。 只是,事到如今,她便是再怎么说,他怕也是不信的。 沁芳抿了抿唇,道,“知道了,奴婢这就拿下去改。” 如今她们不比从前,那些衣服若都烧了,尚衣局也不会给主子制新的衣裳,她只能看设法把上面的花样都给改了再穿吧。 两人正说着话,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静芳仪娘娘过来了。” “请她进来。”凤婧衣道。 苏妙风进来瞅着她一脸病容叹了叹气,坐上榻道,“今日拿这玉兰花这般离间你和皇上,明日还指不定会使什么诡计,你还真是能忍。” “苏姐姐,吃点心。”凤婧衣淡笑道。 苏妙风望了望她,沉着脸道,“你现在还怎么吃得下这些,别人刀都快架到你脖子上了。”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妙风望着她病恹恹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叹气,道,“这时候你要是个有孩子就好了,什么困境也都能解了。” 凤婧衣怔了怔,笑了笑道,“可惜我没有。” “真的没有,假的咱们总能编一个出来,只要能解了眼下难题。”苏妙风望着她,低声提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风险太大,我这个时候真是了孩子,谁都怀疑是真是假,太医院又都是皇后的人,骗不过去的。” 再说,夏候彻也不是傻子。 现在一个个都等着再揪她的把柄,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欺君之罪再闹出来,她只怕处境比现在还要难堪。 苏妙风细细想了想,叹气道,“你顾虑的是,可是你现在要怎么办?” 堂堂一国之君一心宠爱的妃嫔,竟一直心中装着他人,甚至想刺杀他为其报仇,皇上动了怒也是正常的事情,莫说是皇帝,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容忍的了。 只是,现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就借着这事大做文章,离间两人,非要逼得两人重归于好的一点可能都没有才肯罢休。 凤婧衣低眉,抿了抿苍白的唇,道,“找他实话实说吧。” 现在她使什么手段,耍什么心机都是无用的,能做的只能等他气消些,在合适的时机去见他好好谈一谈。 不过,现下便是见他一面,也是难如登天了。 苏妙风神色凝重的望了望她,叮嘱道,“你自己该知道分寸,再触怒她,可就真的要到绝路了。” 皇上现在气归气,可终归现在还是放不下她的,只是再被人这般挑拨离间下去,两人会走到什么地步,她也不知道了。 “嗯。”凤婧衣疲惫地应了应声。 次日午后,凤婧衣去了皇极殿,在外面便听到里面的琴音,轻灵婉转,不用想也知道出自那个新进宫的卞美人。 孙平听到宫人回报,便悄悄从里面出来了,“钰容华,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见皇上,能通报一声吗?”凤婧衣浅然笑道。 孙平面色有些为难,沉吟了片刻,坦言道,“不瞒娘娘您说,这会儿卞美人正在里面为皇上抚琴了,而且……而且皇上这两日心情不甚好,娘娘还是过几日再来的好。” 昨天闹出那样的事,他也不知道今天两人真见了面会是什么样,这若是再说不到一块儿,钰容华在这宫里的路也就真的到头了。 “劳烦孙公公通报一声,若是……若是他不愿见我,我再回去。”凤婧衣道。 孙平叹了叹气,知道时同不合适,可又不忍她带病还在这风口里等,于是道,“那奴才进去问问,若是见不了,娘娘就早些回去。” “谢谢。” 孙平进了殿中,等到卞美人一曲终了,方才禀报道,“皇上,钰容华来了,在殿外等着呢,皇上要见吗?” “不见!”夏候彻冷声道。 孙平一见他那阴郁下来的面色,哪里还敢再多说,连忙退了去。 “皇上忙着,不便见娘娘,娘娘还是先回宫去吧。” “那我再等等吧。”凤婧衣淡笑道。 她知道孙平只是不忍说太直让她难过,才说他是这会儿忙着。 是啊,他是忙着,忙着听人奏曲儿,忙着与新欢培养感情。 “娘娘……”孙平想再劝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公公快进去侍候着吧。”凤婧衣笑语道。 孙平叹了叹气,转身带着人进了殿去。 凤婧衣拢了拢身上的斗蓬,继续站在殿外等着,只是里面的琴声阵阵,搅得人更是心烦意乱。 她知道今天是见不着他的,不过也还是要在这里等着,起码让他知道自己是真心过来见他的。 一连等了两个时辰,卞玉儿从里面出来离开了,夏候彻依旧没有见她。 第二天,还是没见到。 第三天,也是没见到。 第四天,仍旧是没见到。 一来二去的,她还没见到人,原本还没好的风寒,倒给拖得愈发严重了。 第五天,天下起了大雪。 沁芳见她咳嗽不止,便劝道,“主子,今天雪这么大,还是不去了吧,你这身子也受不住。” 凤婧衣拢了拢身上的皮裘,道,“走吧。” 孙平一见人又过来了,瞧着人病得更没血色了,不由叹了叹气,“娘娘,今个儿雪大,你还是别等了,先回去吧。” “那你告诉他,我在碧花亭等他。”凤婧衣说罢,盖上风帽转身走了。 孙平看着雪地里渐渐远去的人,深深地叹了叹气,回了殿中道,“皇上,钰容华娘娘刚来过了,说她在碧花亭等您。” 夏候彻低头批着折子,头也未抬一下,恍若未闻。 孙平见他没反应,又道,“这一连来了几天,病得更严重了,今个儿外面还下这么大的雪,皇上真不去看看吗?” “朕又没请她站雪地里,自找的。”夏候彻冷声道。 嘴上这般说着,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了。 雪天的碧花亭了无人迹,不知等了多久,天渐渐黑了。 凤婧衣咳得脸都通红了,沁芳忧心不已,“主子,还是先回去吧。” “再等等吧。” 这个人心冷起来,还真是比石头还冷还硬啊。 可是,也是在这个地方,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温柔如个邻家少年,背着她绕着这湖走了整整一圈…… 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里重归于好,所以她说在这里等着他。 想到这里,她起身道,“沁芳,我想自己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说罢,扰了扰身上的斗蓬出了亭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绕着湖边走着,也许绕过一圈走回去,他也会像那天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吧。 可是,她绕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鞋也湿透了,脚也冻麻木了,他依旧没有来。 凤婧衣望着了无人迹的四周,疲惫地蹲在雪地里,埋着头止不住地哭起来,越哭越止不住,最后竟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闻声这才看到不知何时一双黑色龙纹靴站在自己面前,她顺着脚往上看去,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混蛋!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愁4 雪落纷纷,一身黑羽大氅夏候彻站在雪地里,面目冷峻的俯视着蹲在雪地里缩成一团的人,泪痕斑驳的脸映入眼帘,让他眉头不由拧得更紧了。 明明是她念念不忘着旧情人,辜负了他一直以来的情意,她却还在这里哭得活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 凤婧衣仰着头,冰凉的雪落在脸上,冻得她更眼泪止不住地流。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僵持着过了许久。 孙平站在远处暗自笑了笑,还真当他心是石头做的呢,一听人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还没有回去,不就坐不住了。 于是,伸手朝沁芳几个凌波殿的宫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到园门口去等着。 沁芳担忧地望了望凤婧衣,还是带着几个宫人悄悄退下了,偌大的园子便只剩下雪地里的两个人。 “怎么,那天没杀了朕,又要重新计划了?”夏候彻眉目冷淡地问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垂下头去望着地上雪,沙哑着声音喃喃说道,“有些事,我无法否认也无法辩解,我是真的喜欢过他的,也真的曾经想过为他报仇,可是我又怎么料到人心如此脆弱,在感情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夏候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薄唇紧紧紧抿着,低垂着眼帘望着蹲在雪地里哑声低语的人,又是痛恨又怜爱。 “我也想自己不是出身在南唐,出身在上官家,那样的话也许我可以遇上他之前遇到你,在你遇上靳兰轩之前遇到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改变不了这一切,就像我阻止自己去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凤婧衣低着头说着,声音哽咽而沙哑,让人揪心不已。 “什么叫……不该爱的人?”夏候彻沉声问道。 “我想要平凡夫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却是君临天下六宫粉黛无数,我想要不需言语便懂的心有灵犀,你却给我不断的猜疑试探,我想要一个与天下为敌也会保护我的男人,那个人有,他却给了南唐长公主。”她低头说着,嘴角勾过一丝笑,眼泪却无声滚落,“可我偏偏遇上了你,完全不是我要的模样,却夺走了我的一切……” 她说着说着,再度放声大哭了起来…… 夏候彻皱了皱眉,道,“起来。” 凤婧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再者脚已经麻得动也不能动了。 “人都给你了,心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我怎么样……”她哭得声音嘶哑,大约是太冷了,又若者太冷了,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夏候彻伸手拉她起来,抓到的手却冰得吓人。 她紧紧抓住伸过来温暖的手,一站起来便踮着脚吻上他紧抿的薄唇,那样急切又充满温柔,似是似尽了所有的心意。 夏候彻震了震,她的唇冷凉如冰,带着泪水的咸涩,让人欢喜又心疼。 只是这一吻,轻得如同蜻蜓点水便离开了,凤婧衣脚一软便自己往雪地里倒,却又被他一把扶住搂进了怀中。 大约冷了太久了,当靠熟悉温暖的怀中,她竟觉得无比的安心。 “素素?”夏候彻低眉唤她。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眼皮却越来越重,带病在雪里待了这么久,她能撑着把话说完已经不容易了。 夏候彻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才发现冰凉的一片,连忙冲着园外叫道,“孙平!孙平!” 孙平一听到响动,连忙带着人小跑着赶了过来,“皇上……” “传太医!”夏候彻说着,将人抱起快步朝着凌波殿去。 孙平小跑着跟在后面,回道,“奴才已经让人传了太医在凌波殿等着了。” 不管今晚丙人能不能重归于好,钰容华在雪里等了这么久,病情加重是肯定的,他刚才离开便差人传了太医过去等着了。 沁芳看着面上都没了血色的人,眼眶一酸便哭了。 这在南唐那么些年,也没有像在大夏这一年受了这么多罪啊。 凤婧衣歪着头靠在他的肩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在眼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不由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 只是,眼角的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湿了他的肩膀。 她终于又一次成功地骗到了他,明明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有的,只有满心的害怕,害怕这样的谎话说得多了,会把自己都骗了进去。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抿紧了几分,若不是自己一直与她置气,早些见了她说个明白,也就不会害她病成这副模样了。 可是,每每将她拒之门外,她在冷风里受着苦,他又何尝有一刻安心过。 静寂的凌波殿,随着一行人的回来顿时嘈杂了起来,太医们一见皇帝抱着钰容华进来,连忙跪了下来,“微臣给皇上请安……” “还不过来诊脉。”夏候彻将人放到床上,怒声喝道。 相较于夏候彻的着急上火,孙平在一旁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宫人做事,望了望里头面色沉沉的人,不由叹了叹气。 这时候着急了,也不知道钰容华病成这样赖谁了。 这要是早见了,哪里用得这大冷天的带着病来来回回地往皇极殿跑,非得闹到了现在这样,才知道急了。 几名太医赶紧跪到了床边诊脉查看,个个都惊出一声冷汗来,这钰容华先前病着,太医院我有怠慢,这皇上要追查起来,怕是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啊。 夏候彻半晌不见人回话,便冷声问道,“人怎么样了,说话!” 为首一名太医连忙过来,道,“回皇上,娘娘是风寒入体,加之受寒过重,血脉不畅,才会晕厥,臣建议皇上先带娘娘到温泉室里先驱了寒,臣等现在就开方子。” 夏候彻沉着脸走近床边,将人抱起进了泉室去,太医们赶紧商量着药方和医治方法。 沁芳找了干净的衣服跟进去,夏候彻将人放到了温泉池子,却又嫌水不够热,道,“沁芳,再去烧些热水拿进来。” “是。”沁芳连忙带着宫人出去准备了。 周围暖暖的泉水包围着,凤婧衣疲惫地掀了掀眼帘,发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不住一阵阵地咳嗽起来。 夏候彻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这身子骨,什么时候能争气点。” 凤婧衣苍白地笑了笑,因为冷的太久了,一热起来手脚又有些麻麻的疼,难受得直让她皱眉头。 夏候彻拿池边的帕子,沾了热水擦拭着她冰冷苍白脸,这入宫才一年,她已经好几次这样重病了,他真怕有一天…… 凤婧衣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握住他的手,拿走帕子看到他手心已经结痂的伤口,眼泪一下滚落眼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又哭?”夏候彻皱着眉头道。 这一天,比她入宫这一年都哭得多,真是没完没了了。 凤婧衣抹了抹了脸上的泪,一头扎在他胸膛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际,道“我想你,每一天都在想……” 夏候彻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叹道,“朕也是。” “是啊,你都想到卞美人那里去了。”凤婧衣仰头哼道。 夏候彻失笑,却没有说话。 凤婧衣没有多加追问,只是靠在他怀里,幽幽说道,“那天听说你在碧花亭我想去见你,你却是带着卞美人在那里,可是今天我真的等得太久了,就像……就像等了一辈子才等到你。” 夏候彻叹了叹气,这一个月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过得煎熬。 “碧花亭一定是我命中的风水宝地,我总能在那里等到你。”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薄唇扬了扬,笑语道,“那你回头去把那里的土地神拜一拜可好?” “好啊。”她哑着声音,一说完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胸腔都阵阵地疼。 沁芳带着人又送了热水进来,全部都倒地温泉池子里,说道,“奴婢让太医把水里加了些驱寒的药材,主子你多泡一会儿。” “太医开了药了吗?”夏候彻问道。 “奴婢已经煎熬着了,主子出去就能用了。”沁芳跪在池子边回道。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 “主子晚膳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准备?”沁芳问道。 凤婧衣疲惫地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胃口。 沁芳抿了抿唇,劝道,“午膳都没吃几口,晚膳总要吃的,奴婢煮前日那个粥可好,你说好吃的那个。” 凤婧衣还没说话,夏候彻已经不容拒绝地道,“下去备着吧。” “是。”沁芳带着宫人起身退了下去。 “你是不准备把自己病死,就是把自己饿死吗?”夏候彻没好气地训道。 凤婧衣没什么力气跟他争,知道事情解决了,便闭着眼睛懒懒地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过了许久,周围没有那么那么暖和了,她方才悠悠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从温泉池子里起来了。 夏候彻正给她脱下身上的湿衣,瘦削玲珑的身子剥去衣物,白脂玉一般的肌肤因为刚泡过泉水透着微微的红,说不出的诱人香艳。 她看到他喉结微动,坏笑着仰头吻上他的唇,缠绵辗转之后道,“想要我?” 夏候彻拿起边上的毯子,把她三两下裹了个严实,擦去身上的水渍,冷着脸给她套上了干净的衣服安置在榻上,方才自己去屏风后换了衣服。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虽然周身已经暖和了不少,却全身还是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夏候彻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将她抱了出去,让太医为其诊脉。 太医在床上施针,夏候彻站在一旁等着,湿着的头发不停滴着水,孙平连忙去拿了干的帕子过来到身后擦干了些。 太医们施完针,沁芳端着药到了床边,药温刚刚好,凤婧衣接过便自己喝了干净。 孙平带着太医们出去,留了两个医术好的在凌波殿,将其它的打发回了太医院。 夏候彻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烫着的额头道,“怨朕吗?” 凤婧衣伸手拉住他的手,低眉道,“舍不得。” 夏候彻笑了笑,说道,“今天嘴巴这么甜,尽捡好听的说?” “今天不说,将来我就不一定再有勇气说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薄唇微勾,想来若非心潮难平,急切在心,以她的性子今日又怎会说出这些剖心之言。 她说的对,她改变不了过去,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他也改变不了。 自己一直纠结于她与上官邑的问题,她以前是爱慕过上官邑又如何,他已经死了,自己何必去跟一个死人争。 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他的女人,在他的身边,也将伴随他的一生。 至于那些过去,便让它葬于尘土吧。 否则,他折磨了她,又何尝不是折磨了自己。 晚膳过后,他自然而然留在了凌波殿,只是夜里凤婧衣几次三番的发起烧,折腾得他照料了一夜也没能合眼。 天还未亮,孙平在门外低声提醒道,“皇上,要早朝了。” 夏候彻应了声,准备起床更衣回皇极殿,谁知刚一动睡在边上的女人抓在他手臂的和便紧了,皱着眉头睁开眼睛道,“你要走?” “朕该回皇极殿早朝了。”夏候彻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沉默了地松开了手。 夏候彻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道,“朕让人去清宁宫支会一声,今天你就别去请安了,好好在凌波殿养病,朕下午再来看你。”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着他穿戴好准备离开,立即开口道,“等等。” “怎么了?”夏候彻走到帐帘口,回头问道。 “那个荷包……我烧了。”凤婧衣抿了抿唇,又道,“他不喜欢玉兰花,只是我喜欢而已。” “嗯。夏候彻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掀开帷帐出去了。 他离开了不多久,沁芳进来道,“主子,静芳仪过来了,要见吗?” “请苏姐姐进来吧,凤婧衣说着坐起身靠着软枕,自己掖了摔被子。 不一会儿功夫,苏妙风掀帐进来了,笑着在床边坐下,“现在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凤婧衣淡笑,“苏姐姐这么早就起了。” “听绿袖这边一晚上进进了出闹得厉害,我放心不下,看皇上走了便过来看看你。”苏妙风望了望她尚还有些苍白的面色,道,“虽然是大病了一场,不过也算值了。”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些日,其它宫里一个个把卞美人捧得跟什么似的,还指望着她能盖过你,现下可好了,这才一个月便就要没落了。”苏妙风拉过沁芳奉来的茶抿了一口,道,“你这里昨晚上一晚上不消停,想必昨夜这宫里也有好些人也是睡不着的。” 难以那一个个的费尽心思地对付她,她只要动了心思去争,哪里又是她们能争得过的。 “好了,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该去清宁宫请安了。”苏妙风搁下茶盏,起身笑语道,”今早清宁宫里想必热闹得很,可惜了你这个主角去不了。” —— 我这个龟速,终于爬完了,虽然是晚了,但一万还是写出来了。 ☆、青湮之恨 午膳的时间刚过,夏候彻便带着皇极殿的一班宫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沁芳等人连忙在院了里接驾请安。 “你家主子用过午膳了吗?” “回皇上,娘娘早上吃了药睡着还没醒呢,午膳还未用。”沁芳回道。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进屋解了大氅朝孙平道,“东西都放外室吧。” 说罢,自己朝着寝阁走去塍。 孙平应了声连忙招呼着后面的宫人道,“快,把折子都放到外室桌案上,手脚都给我放轻点。” 为了赶着下午过来凌波殿,早朝完了把今日要见的大臣都先见了,然后直接让他们把要批的折子都一起搬了过来。 “是。”太监们一人抱着一大摞奏折,轻手轻脚进了屋,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漓。 夏候彻进了寝殿,静寂的室内只有安神香缭绕不息,床上的人面色比昨晚要好了些,此刻正睡得香甜。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出去,便被睡着的人一把拉住了手。 “你来了。”凤婧衣笑着道。 “醒了还装睡?”夏候彻教训道。 凤婧衣拥着被子坐起身,道,“你进来刚醒的。” 夏候彻拉起放在边上的外袍披到她身上,道,“醒了就起来用午膳吧,沁芳说你还没吃。” “嗯。”她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床更衣。 夏候彻扶着她出去,沁芳便连忙让人传了膳,知她胃口不好便都做的些清淡开胃的菜色。 凤婧衣望了望堆了一桌子的奏折,问道,“你下午不用去皇极殿了吗?” “嗯。”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甚是欢喜的样子。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没有说话,唇角却无声扬了起来。 用完早膳,他便开始书案忙着批折子,见孙平进来了便顺口吩咐道,“孙平,一会儿带着人把凌波殿的东西搬到素雪园去,钰容华明日起住那边了。” 她现在这身体状况,早点搬过去也有助于养病。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孙平道。 夏候彻忙着批折子,凤婧衣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对面临着字帖打发时间,沁芳在外面吩咐好了要收拾哪些东西走,便带着人进了内室去。 虽然忙忙碌碌的但也都规规矩矩地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收拾好了便抬着箱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病好之前,你就待在素雪园养着,清宁宫那边暂时不用去请安了。”夏候彻一边批着折子,一边说道。 “不去?可是……”凤婧衣为难的皱了皱眉,这不是恃宠而骄存心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吗? “顾好你自个儿就够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想了想,只能应道,“哦。” 不过,以皇后现在对她的心境,她去不去请安,她都已经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夏候彻批完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天已经黄昏了。 “东西都搬过去了?”夏候彻合上折子,搁下朱笔问道。 “是,都搬过去了。”孙平回道。 夏候彻起身望了望凤婧衣,道,“好了,咱们也过去吧。” 凤婧衣一边由着沁芳给自己系上斗蓬,一边问道,“能让苏姐姐也搬过去吗?” 夏候彻扫了眼孙平,说道,“让人把这些折子都送到皇极殿去,去雅风堂支会静芳仪一声,让她也搬去素雪园住着。” “谢皇上。”凤婧衣挽着他的手,欢喜地说道。 “真要谢朕,就争气点把你这身子骨养结实点。”夏候彻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是,嫔妾遵旨。”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笑了笑,牵着她一道出了凌波殿,沁芳带着一班宫人隔着一段路跟着。 还未到素雪园,便好死不死地遇上了卞美人和胡昭仪郑贵嫔几人,瞧见圣驾便齐齐上前请安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卞美人给夏候彻行了礼,又规规矩矩向凤婧衣行了一礼,“嫔妾给钰容华请安。” “都起吧。”夏候彻淡声道。 “嫔妾听说钰妹妹最近病着了,正说这几日过去探望了。”郑贵嫔笑着道。 凤婧衣浅然一笑,回道,“多谢贵嫔娘娘挂念,嫔妾已经好许多了。” “刚才瞧见素雪园奴才们进进出出,钰容华是要搬过去了吗?”胡昭仪笑着问道。 “嗯。”凤婧衣淡声应道。 “前些日,宫里的木兰花都砍掉了,嫔妾的园子里都光秃秃地,这不今日约了几位姐妹去挑个花木再种到园子里,只是这挑来挑去还是没有比玉兰花更好的,皇上你说,嫔妾宫里再种些什么花木好?”胡昭仪笑问。 凤婧衣抿了抿唇,手微微颤了颤,她明明知道夏候彻是因为何时砍了宫里的玉兰花,这个时候还故意提及。 “你要是那么喜欢玉兰花,就再种回去就是了。”夏候彻眉目淡淡,扫了一眼几人,道,“无事都早些回去吧。” 说罢,牵着凤婧衣走了。 “嫔妾恭送皇上。”几人带着宫人跪了一地,瞧着携手而去的帝妃二人。 “兰妃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还是让那上官素翻了身。”胡昭仪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皇帝那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了,他已经不介意钰容华之前的事了。 “咱们费再多心思,也驾不住皇上喜欢她的心思,还是这钰容华够聪明。”郑贵嫔似笑非笑道。 她们忙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她却只一心去抓住皇上的心了。 “咱们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了卞妹妹,这才入宫一个月,以后便要如我们一般了。”胡昭仪望了望卞玉儿,叹道。 卞玉儿倒是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夏候彻宠爱了钰容华而自己失宠的落寞与恨意,平静地仿佛一切都与她毫无关联。 一进素雪园,便感觉从冬天到了春天一般,对于凤婧衣这种尤其害怕寒冬的人来说,简直无法不喜欢这个地方。 只是夏候彻一路没怎么说话,似乎是因为胡昭仪提及的玉兰花影响了心情,让她也无心再去欣赏周围的景致。 一进门,沁芳便提醒道,“主子,您的药汤备好了。” 为了尽快让她调理好身体,太医不仅开了吃的方子,还给了药让她们煎成药汤给作沐浴之用,每天得泡上半个时辰。 “朕有些累了,先躺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泡着吧。”夏候彻道。 凤婧衣也知他昨晚是照顾自己一夜没睡,不好多说什么,自己带着沁芳进了泉室去。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了,她换了轻便的睡袍,出来时夏候彻已经躺在了床上,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 她摸上床也在边上躺下了,边上的人伸了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泡完了?” “嗯。”凤婧衣抬头望了望她,思量了半晌问道,“你还在生气?” “生什么气?”夏候彻睁开眼瞅了瞅她,不解问道。 “胡昭仪说了玉兰花,你一路回来都不说话了,不是生气是什么?”凤婧衣问道。 夏候彻摸了摸她的头失笑出声,闭上眼睛继续养神,“胡思乱想什么?” 凤婧衣动了动身,仰头吻上他的薄唇,他原以为他亲一下也就完了,谁知竟半晌不肯罢休,他呼吸不稳地睁开望着她,“干什么?” “你说呢?”她笑,媚眼如丝,笑意妖娆。 他原是顾忌着她还病着不动她,谁知她竟然这般挑/逗他,一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爱怜不已地吻上带着药香的身子。 “那个卞美人……为什么要把她带进宫来?”她气息不稳地问道。 “他哥哥原先是军中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领,之前为了救朕受了重伤一直未愈,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好过世了,过世之前托我照顾他唯一的妹妹……”夏候彻道。 凤婧衣听了不满地哼道,“他哥哥救了你,你就对他妹妹以身相许,都照顾到床上去了,当真是照顾的好。” 夏候彻失笑,手撑在她身侧,瞅着醋意泛滥的女人道,“什么以身相许?朕都没动过她……”说着低头吻了上来,喘息不已地念道,“朕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哪里顾得上她……” 凤婧衣伸臂勾着他的脖子,热切的回应着他的吻…… 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之欢结束,夏候彻躺在边上渐渐睡着了,她侧头望了望,自己起身披上衣服下了床。 沁芳正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看了她一眼便默然一如继往准备好了茶送上来。 “晚膳好了,主子要用吗?” 凤婧衣点了点头,“好。” 一个人简单用了些晚膳,出门在周围走了走,好在素雪园是温泉岛上,到了夜里虽也有些凉意,却不像外面那般寒风刺骨。 沁芳扶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靳老夫人送来消息说,并没有查到顾家的事和靳太后与靖缡公主有关的证据,不过顾家出事后不久,靳家倒是有一批死士消失了。” “那便极有可能是她们了,靖缡公主要与宗泽成婚,自然会把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凤婧衣叹道。 “宗泽这一个月去了靳老夫人那里好多次了,只是青湮一直避着不见。”沁芳道。 “他去了,无非是也是劝青湮入座驸马府,她那性子肯定是不会应的。”凤婧衣道。 她是得想办法揭穿靖缡公主和靳太后,否则宗泽就会一直以为那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再加上一个年幼的儿子,他是怎么也放不下这一切跟青湮走的。 她能帮到的,只有让宗泽看清那个所谓恩人的真面目。 回到寝阁,刚一躺下便又睡着的男人勾进了怀中,“去哪儿了?” “出去喝药了,用了晚膳到周围走了走。”她说罢,又问道,“我让沁芳给你留了吃的,你要起来用些吗?” “不用了。”夏候彻闭着眼睛,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快睡吧。” 此时此刻,驸马府的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 夏候缡哄着儿子睡下了,敲了敲书房的门,进来道,“我让人炖了燕窝粥,你吃点吧。” 宗泽抬头望了望进屋的人,道,“你放着我一会儿再吃,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夏候缡看着这一个月来渐渐清瘦憔悴的丈夫,心疼地叹了叹气,道,“我和她之间,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这一个月来,他无数的去定国候府求见那个女人,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宗泽沉默地坐在那里,思量了许久,说道,“靖缡,我们……和离吧。” “你……你说什么?”夏候缡声音一下哽咽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们和离吧。”宗泽重复地说道。 夏候缡顿时眼眶蕴出泪来,痛苦望着眼前的人,“你当真……当就要这样抛下我和珩儿跟她走。” 宗泽抿了抿唇,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珩儿,可是我不能负她,我若走了,你还有太后,还有你的亲人,还有很多很多。可是颜颜现在只有我了……” “这五年,她没有你一向活得好好的,这五年没有她,我们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全都毁了?”夏候缡泣不成声地质问道。 “靖缡,我知道她还活着,她还在等着我,我就无法在这里安心度日,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快要发疯了。”宗泽痛苦的敛目,眼角泪光闪动。 “宗泽,我只要你能留在这里,不离开我,不离开珩儿,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夏候缡心痛不已地问道。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她竟要这般不顾一切抛下他们母子跟她走。 “你……非走不可吗?” “非走不可。” 夏候缡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再不久就是珩儿的生辰了,这件事,我们等他过了生辰再谈好吗?” 宗泽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过了不几日,苏妙风从静华宫也搬到了素雪园与她做伴,加之夏候彻勒令她病好之前不准出去,她便安安心心地窝在了园子里养病,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苏妙风安顿好了住处,便过来约了她下棋。 “苏姐姐那里住着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凤婧衣一边落子,一边问道。 苏妙风笑了笑,说道,“能沾了你的光住过来,我可是欢喜都来不及,哪有什么不便的。” “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沁芳面色惨白地跑了进来,说道,“主子,不好了,青湮出事了。” “怎么了?”凤婧衣说着,连忙下了榻穿上鞋。 “青湮在永寿宫杀了人,行刺太后和靖缡公主,这会儿宫里的侍卫和御林军都过去了……”沁芳慌乱不已地说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快步出了门道,“我过去看看。” 她想,大约自己真的晚了一步,她计划的还没有开始,敌人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这一步棋,不可谓不狠绝啊! ———— 哟西,我们牛闪闪的神医,快要粗现啦! 青湮,准备拿你开刀了,嘿嘿嘿嘿…… ☆、青湮之恨2 一个时辰前,定国候府。 靳老夫人尚在午休,青湮闲来无事便是随着靳老夫人身边的一众护卫切磋身手,一个月相处下来也渐渐发现靳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各擅其长,能人无数。 这也难怪,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能掌控着定国候府,让靳太后对其有所忌惮。 她不是擅于与人打交道的人,没什么重要的事的时候,通常便是一个人独处,园中无人便在花园打座调息。 突地有人悄然接近,她反射性地睁开眼,“什么人?” 对方被她杀气森然的目光一扫,不敢再上前,只是道,“太后娘娘请青湮姑娘入宫一趟。” “我若不去呢。”青湮漠然道。 凤婧衣叮嘱过她,不要单独与靳太后母女打交道,这个时候请她入宫,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太后娘娘说,今日宗珩少爷的生辰,你与宗驸马之间的事也该有个了断,青湮姑娘还是随在下走一趟的好。”那人说道。 青湮抿唇想了想,道,“好,我跟你去。” 他选在这样一天了断,大约是不会跟她走了吧。 她与靖缡公主之间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去选择后者吧,她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怎么和人家出身高贵的皇家公主相提并论呢。 她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他舍不下他的妻儿,舍不下他做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可是她无法接受这一切。 出了定国府候,呼啸的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零星的雪,寒彻入骨。 犹记得,凌之轩被父亲带回顾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其实那个时候对于这个突然闯入自己家中的不速之客她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他讨厌爹娘说他比自己懂事,讨厌他做事总比她更获得父亲的赞美喜爱…… 她往他的房间里放过蛇鼠蟑螂,她故意弄脏母亲缝给他的新衣新鞋…… 可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在父亲面前替她认错受罚,在他将大雨天跑出家迷路在山林里的她背回家时,她渐渐接受了这个外来者…… 而她,一开始也并非是要嫁给她的,只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未与她成婚,便已经纳了数房妾侍,她不愿嫁那样的人却又难为父母之命,万不得已之下将他拖下了水,说自己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她的未婚夫婿自然不愿再娶她,城中也再无人向她顾家提亲,她也就只能将错就错嫁了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在花朝节那天当着全城百姓立下誓言,此生只娶一妻,如若相负,不得好死。 谁也不知道,那时的她心中是怎样的喜悦…… 她曾以为,她会一直那样幸福下去,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夺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岁月流转,历经生与死,他终究是负了她。 也许不算是他负了她,只是命运负了他们,是他们上半生拥有了太多的幸福与快乐,下半生才要经历这么多苦难与磨折……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永寿宫外。 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在准备着宗珩的生辰,很是热闹的样子。 带她进宫的人进了殿中,禀报道,“太后娘娘,人到了。” 靳太后点了点头,对书绣道,“你先带珩儿出去等着。” 书绣和宫人将宗珩带出去了,殿内只留了太后,靖缡公主和靳兰轩姐妹。 青湮扫了一眼几人,问道,“太后宣民女入宫有何贵干?” “自然是为你和宗泽的事。”靳太后冷声说道。 “民女与他的事,也该由他亲自来说,而不是你们决定。”青湮望了望几人,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不管宗泽是什么决定,是要跟她走,还是要继续做他的大夏驸马,答案也该他亲口来告诉她,这些人的废话她不想多听。 “这么急着走,你就不想知道顾家灭门案的真相吗?”夏候缡冷笑出声,全然不再有了人前的端庄秀雅,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让人害怕。 青湮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道,“你说什么?” “顾家的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夏候缡起身,从靳太后的身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笑意冰冷。 “是你干的。”青湮杀气凛然地转身质问道。 “是我又如何,要怪只怪你要抢本公主看上的男人,五年前你就该死了,为什么又要活着回来,搅乱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夏候缡一想到宗泽书案上那封请奏和离的折子,怒意便翻腾而起。 青湮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当年救了她还在顾家的时候,她和凌之轩还未成亲,而她便处处伺机接近凌之轩。 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顾家,凌之轩见她不高兴,便也就将她送走了。 再之后,她们成了亲,父亲年迈想要回归老家,他们便举家搬回了老家,原以为那个别有用心的女子就这样成了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谁曾想会给顾家带来了那样的祸端。 为了抢走她的丈夫,竟然那样残忍地将她顾家灭门,就连她才刚刚一岁多的女儿都不放过。 “顾家当年救了你,你不念及救命之恩也就罢了,竟然……竟然为了夺走他,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夏候缡,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青湮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很想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可是,在这里她不能动手…… 夏候缡冷然一笑,道,“顾清颜,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你当年不也是仗着顾家对他的恩情,骗了所有人说自己与他有肌肤之亲,否则他怎么会娶你。” 她是大夏皇族的嫡公主,盛京城的王孙贵族对她趋之若鹜,可为的无非是权势,地位,财富…… 直到她离京遇刺,到了顾家遇上了凌之轩。 他气宇轩昂,才华横溢,他温柔善良,智慧过人,可是他却只守着那么一个小小的顾家,一个无才无德的顾清颜…… 她看着他满眼都是那个平凡得一无是处的顾清颜,她嫉妒得快要疯了。 她要这个男人,她要这个男人只属于她…… 可是,因为顾清颜的不高兴,他却要将她送走。 临走之时,她告诉他,她是大夏的嫡公主,她可以带他去盛京,可以给他大好的前程,可以给他很多很多…… 然而,他却说他不想要,他想要的都已经有了。 再之后,她回了盛京,又遇上父皇驾崩守孝,待她再寻到顾家之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听说他已经与顾清颜成了亲。 她不甘心,万分的不甘心,以死相挟拒绝了母后为她挑选的驸马,这辈子一定要嫁给那个男人。 当母后帮她辗转寻到凌之轩,他竟与顾清颜有了孩子…… 她知道,只要顾家和顾清颜还在,他是绝对不会跟自己走的。 所以,她借由母后的力量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惊天大戏,趁着他离开顾家的时候将顾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杀之灭口…… 她终于得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一切,她要的男人,她要的家,她要的孩子……可是现在这一切,又要被这个该死的顾清颜给夺走了。 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丢下她和宗珩跟着她远走高飞,绝对不能。 青湮恨恨地咬着牙,她知道自己与凌之轩的事,与这个人是说不清楚的,只是冷声逼问道,“我只问你,顾家的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夏候缡冷然笑道。 “你这个杀人凶手,竟然骗了他五年,骗得他娶了你。”青湮痛苦地问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 “我是骗了他,可我没有害他。”夏候缡一步一步逼近,问道,“顾清颜,我给了他财富,地位,权势,前程,给了天下男人都想拥有的一切,而你呢,你能给她什么?” “你真是可恨又可悲。”青湮望着眼前的高高在上的靖缡公主,冷然道,“你给他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从来不稀罕这些……” “你闭嘴!”夏候缡恼羞成怒地打断她的话。 是的,她说对了。 她给了他天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平步青云,而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开心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依旧是顾家…… “等他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你以为,他还会做你的驸马吗?”青湮冷然道。 夏候缡仰头笑了笑,笑意一收道,“他不会有机会知道的,永远不会。” “你骗了他五年,还想骗他一辈子吗?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青湮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活着离开永寿宫吗?”夏候缡冷笑道。 青湮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要你死的方法多的是,我才懒得脏了自己的手。”夏候彻冷然一笑,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记得,你的女儿是叫笑笑吧,啧啧,真是可惜。” 青湮眼中恨火骤然而起,眼底血丝遍布,狰狞骇人。 “那时候才一岁多呢,看着你爹你娘死了,哭着跑着叫娘亲要去找你,只可惜你也没回去看到她最后一面。”夏候缡说着,疯狂地笑了笑,又道,“小丫头在着了火的屋里一直叫你,一直叫,最后房梁倒下来砸到她身上,一下就没了声音了,估摸着你回去的不是一团肉酱也是化成灰了……” “你还我女儿命来!”青湮闪电般的冲上前去一掌击出,夏候缡早有防备虽然躲开,却也被掌风所伤顿时口吐鲜血。 靳太后一见,立即高声叫道,“来人呐,来人呐,给我把她拿下。” 青湮已经被仇恨冲昏了理智,侍卫还未近得她身便已经倒吐血倒地,她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佩刀,直奔夏候缡而去,一心只想为顾家上下报得血仇。 靳太后身边的侍卫也都是个个高手,只是又哪里敌得过五年来以杀人度日隐月楼顶级杀手,眼见着殿中横尸遍地,靳太后和靳兰轩姐妹慌乱地扶着夏候缡向外退。 青湮被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侍卫和御林军围着,眼看着夏候缡快要逃出去,运尽全力一刀横扫,摆脱了最近的侍卫,踏着满地鲜血便提刀追了过去。 靳兰轩一把夺过边上侍卫的刀便挡下她迅捷如风的一击,可也应付不下几招便节节败退,靳太后扶着受伤的夏候缡一边往外退,一边喝道,“给哀家杀了她,杀了她!” 侍卫们一听立即放了弓箭手进来,一声令下,乱箭齐发。 青湮一见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射来的箭矢便如活物一般伴随她内力的控制围着她旋转,随着她刀一挥,所有的箭一改方向,射向了再度准备放箭的弓箭手。 眨眼之间,数十人中箭而亡。 靳太后等人后退不及跌倒在地,青湮手中最后一支箭扬手一挥便射向了夏候缡的咽喉。 “不许杀我娘!”宗珩和镜心听到动静,跑过来一下扑到了夏候缡怀里。 于是,这一箭没射到夏候缡,却是射到了宗珩的身上。 “珩儿!”夏候缡惊痛万分地唤道。 闻讯赶来的宗泽一进永寿宫,但正是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青湮出手的一箭射穿了宗珩小小的身体。 “你在干什么?” 青湮满脸血污,望着冲进殿来的宗泽,手中滴血的刀指向夏候缡道,“是她,是她杀了我爹我娘,是她杀了我们的女儿笑笑……” “珩儿,珩儿……”夏候缡抱着宗珩哭得泣不成声。 靳太后叫人宣了太医,怒不可遏地喝道,“你胡说什么,你打伤靖缡也就罢了,竟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宗泽望了望中箭已经不醒人事的儿子,又望向对面一身是血杀气凛然的青湮,“顾清颜,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我残忍?”青湮怔怔地望着他,冷然一笑,“我残忍也是她夏候缡逼的,她杀了顾家那么多的人,连我一岁的女儿都不放过,她就不残忍吗?” “顾清颜,哀家请你入宫,只是想劝你留在盛京,岂知心肠竟如此歹毒,污陷靖缡不说,还想杀了他们母子。”靳太后怒声道。 青湮站在血流遍地的殿中,遥遥望着对面的男人,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失望和不信任…… “你不信我?” “你说她是害了顾家的凶手,靖缡与顾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宗泽道。 “她是为了你,为了从我身边抢走你……”青湮解释道。 宗泽截然打断她的话,“顾清颜,你变得真可怕。” 青湮闻言失笑,眼眶有泪夺眶而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她咬牙道。 宗泽冷冷地望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缓缓捡起了脚边的刀,指向她道,“你要杀她,便先杀了我。” 青湮望着一脸的冷绝的男人,似乎听到了爱情寸寸枯萎的声音…… 她提着染血的刀,脚下快捷如风直逼尚还抱着宗珩的夏候缡而去。 然而,她的刀还未刺到夏候缡,冰冷的刀的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 她低头怔怔地望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目光顺着刀缓缓移到了握刀的手,再顺着手望向了握刀的人…… 这一刀没有刺在心上,却比刺在她心上更让她痛不欲生。 ☆、情断义绝 宗泽对上她带泪的双眼,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周身的血液都随之寸寸冰凉…… “颜颜……”他唤她,颤抖得语不成声。 他只是想阻止她再错下去,他不想害她的。 她明明躲开的,明明可以挡开这一刀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青湮望着一脸伤痛慌乱的人,嘲弄地冷笑,泪却止不住地流塍。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曾经将她如珠如宝呵护,不忍伤害半分的男人,会真的将刀刺向她。 所以,她才那般无所顾忌地冲了过去,只是她终究低估了这五年的岁月带来的改变…… 他娶了她的仇人,与害死顾家满门的凶手成婚生子,如今又为了这个女人给了她这样痛彻心扉的一刀鲤。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已经属于别人的丈夫,再也不是曾经的凌之轩。 宗泽看着她不断流血的伤口,握刀的手松开也不是,拔刀又怕她伤势更重…… “凌之轩,这一刀……我记住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伸手抓住刀刃,字字决绝,“从今尔后,你我夫妻有如此刃……恩、断、义、绝。” 说罢,握着刀刃的手猛一使刀,徒手将其生生折断,一把拔出自己身上的半截刀身,血淋淋地握在手中。 宗泽被那折刀的力量一震,踉跄着退了两步,她拔刀间鲜血喷溅而出,沾在他的脸上如岩浆一般灼热。 “颜颜……”他望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痛苦地上前。 “别过来!”青湮一手冷声喝道。 宗泽双目含泪地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去。 “我进宫来,只是想知道你我之前到底该何去何从,现在你我终于了结了……”这一刀他已经告诉了他的选择,这一刀也斩尽了他们之间所有情份。 宗泽痛苦地摇头,“不是这样的,颜颜,不是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是要跟她走的。 五年来的日日夜夜,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从来没有一刻不想念她。 为什么到头来,他终于找到了她,却是这样残忍的结局。 “凌之轩,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恨你的一天。”青湮缓缓望向泪眼婆娑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恨你的负情薄幸,我是恨……你我相识数十年,你竟然不知道我顾清颜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颜颜……”宗泽痛苦的说道。 青湮松手丢下手中带血的刀刃,冷笑地望向他身后的女人,道,“夏候缡,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让她百口莫辩的死局。 她们让她进宫,告诉她顾家灭门的真相,逼得她理智尽失在永寿宫大开杀戒,故意让他来看到这安排好的一切,让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回头。 夏候缡怀抱着重伤的宗珩,泪流满面地怒声吼道,“顾清颜,我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千刀万剐偿命!” 她是要设计顾清颜,要让宗泽再也无法相信她,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珩儿会突然跑过来,将她无辜卷入他们大人的恩怨。 “夏候缡,顾家上下十一条人命,我一日不死,也会让你血债血偿。”青湮以殷指着刀,铮然言道。 夏候彻带着黑衣卫赶过来,看到遍地鲜血的永寿宫,面色倏地沉冷下来,“皇宫内苑,公然行凶杀人,箭机营何在?” 话音一落,黑衣们齐刷刷地搭箭拉弓对准殿中一身浴血的女子,只待一声令下。 青湮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刀,这些黑衣卫都是随夏候彻多年出生入死的高手,又岂能与靳太后宫中的那些弓箭手相提并论,自己如今有伤在身,便是能躲过箭机营的攻击,也不可能在夏候彻的眼皮底下,杀了夏候缡报仇雪恨。 夏候彻一抬手正欲下令,从素雪园匆匆赶来的凤婧衣闪电般地冲了进来挡在了青湮面前,“住手!” “素素,过来!”夏候彻看清冲进来的人,顿时眉眼一沉。 凤婧衣站在青湮前面,望向夏候彻请求道,“皇上,嫔妾知道青湮犯下大错,可是……还请你网开一面,不要取她性命。” “她在永寿宫杀了这么多人,又伤了靖缡公和宗珩,这般公然行凶,朕怎能姑息。”他知道这是她带进宫的侍女,可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怎么能罔顾法纪不将其治罪。 “钰容华,你将这样危险的人进入宫中,到底是何目的,如今她在宫中杀人行凶,行刺哀家与公主,你还要循私包庇,简直胆大包天。”靳太后怒声斥道。 凤婧衣冷冷地扫了一眼,怒声道,“她会在宫中杀人,太后你们做了什么好事,想必自己清楚!” 若非是遇到让她忍无可忍,青湮绝不可能失去理智做下这样的事。 “放肆,这是你与哀家说话的态度吗?”靳太后忿然道。 凤婧衣懒得与她纠缠,只望向夏候彻恳求道,“青湮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里杀人,还请皇上查明缘由,再定她的罪。” 她知道,在这里要让青湮脱身是不可能的。 只有让她暂时免于被当场诛杀,再寻机让她脱罪。 “皇帝,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她在这里行凶,这样可怕的人如不就地正法,他日必是祸患。”靳太后望向夏候彻,说道。 “什么人证物证,这是太后娘娘你的永寿宫,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怎能让人信服?”凤婧衣针锋相对道。 “素素,过来,朕不想再说第三遍。”夏候彻冷声道。 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她竟然这样不知轻重。 “皇上,嫔妾原以性命担保,请皇上开恩,查明原由,还她一个清白。”凤婧衣决然望着面目冷峻的男人,目光满是乞求。 “孙平,把钰容华给朕带过来!”夏候彻见劝不听,不由动了怒。 凤婧衣见状,一把夺过了青湮手中的刀横在自己脖子上,道,“皇上若要杀她,便连嫔妾也一起杀了吧。” “上官素!”夏候彻怒意沉沉,没想到她为了一婢女竟然连性命不顾了。 “钰容华娘娘,奴才知你心疼自己的侍女,可是现在证据确凿,你也别为难皇上啊。”孙平不敢冒然上前,只得出声劝道。 她这刚和皇上重归于好,这若是再因为一个宫女又闹僵了,真的是划不来的事。 “我相信她。”凤婧衣目光坚定地望着夏候彻,以死相胁请求道,“请皇上开恩,查明因由,还她一个清白。” 夏候彻看了她许久,知道自己若不答应,她估计就真的要一直这样陪着青湮了,敛目深深吸了吸气,道,“黑衣卫听令,将犯人押往刑部,严加看管,待查明真相再行问罪。” “是。”黑衣卫收了弓箭兵器,齐声回道。 夏候彻睁开眼,望向凤婧衣道说道,“孙平,传旨刑部尚书,十日之内查明真相。” 孙平愣了愣,连忙回道,“是。” “皇帝,你……”靳太后难以置信地望着夏候彻,气氛之下面色大骇。 “母后,朕意已决,便让刑部查探一番吧。”夏候彻打断靳太后的话,说道“先给珩儿治伤要紧。” 难道真让她眼睁地看着那该死的女人就为了一个宫女,被他自己给逼死。 靳太后恨恨地望向凤婧衣,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后顾清颜她一样难逃一死。 凤婧衣长长地松了口气,拉着青湮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她自然知道,这十日之期不过是走个过场,在这么多所谓的证据面前,青湮罪责难逃。 不过,能有十天时间给她救人,已经是夏候彻的格外开恩了。 黑衣卫过来押着青湮离开,凤婧衣却不放心地一路跟着叮嘱道,“你安心等着,我会想办法的。” “主子……”青湮望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凌之轩与她相识数十年都不愿相信她的话,这个人竟会这般深信不疑。 行至承天门广场,便正遇上匆匆入宫的靳老夫人,看到眼前的一切便知自己是来晚了,行至凤婧衣面前道,“老身有负你所托了。” “她们有心算计,躲不过的,青湮会被送到刑部,还请老夫人相助一二。”凤婧衣请求道。 靳老夫人望了望青湮,道,“这是自然,老身这就去一趟刑部,娘娘安心吧。” “老夫人大恩大德,上官素铭记在心。”凤婧衣道。 孙平望了望几人,提醒道,“娘娘,奴才们该带人去刑部了。” 凤婧衣望向青湮,扬唇笑了笑让她放心。 孙平带着黑衣卫将青湮押送出了承天门,靳老夫人也带着人跟着去了,她站在宫门口看着人消失了方才准备离开。 可是,一转身看到数步之外面色沉沉的玄衣帝王,不由暗自叹了叹气步上前去,一语不发地站到他面前等着挨骂。 夏候彻接过宫人递来的斗蓬,披到她身上,“穿成这样你就跑出来,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 “嫔妾知罪。”凤婧衣道。 素雪园比外面暖和,她穿得轻薄了些,方才一心在青湮的事情上并不觉得冷,现下就真的有些寒意入骨了。 “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你就敢对着朕以命相胁,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夏候彻冷着脸,怒声斥道。 凤婧衣听了,却笑嘻嘻地抬头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舍不得。” 夏候彻咬了咬牙,气得五脏六腑都生生的疼,真恨不得掐死她去。 “这样的事,你再敢有第二次,朕定不饶你。”夏候彻恨恨地警告道。 先前她一冲进去,若不是他反应快停止了下令,她还不当场就被射死在那里了。 “知道了,知道了。”凤婧衣笑着挽你他的手臂,尽量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敢再去惹恼了他。 承天门广场上寒风冽冽,夏候彻给她盖上风帽,道,“走吧,朕送你回去。” “要不要一起用午膳。”她笑着问道。 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是得好好讨好一番才是。 “朕都给你气饱了,还用什么午膳。”夏候彻没好气地哼道。 “我知道错了,真的,你别生气了。”凤婧衣小手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道。 夏候彻侧头瞪了她一眼,一边牵着她走着,一边说道,“便是刑部查探,她也是死罪难逃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是告诉她,十天之后青湮一定会问罪,他已经开恩给了十天,十天之后不准她再像今天这般插手其中。 “青湮一向冷静自持,我相信除了顾家灭门的那件事,不会有另的让她这样失去理智。”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该在宫里行凶,皇姐被她重伤,珩儿现在生死攸关,还有那么多死在她手里的侍卫,随便哪一件都能治她死罪!”夏候彻冷声道。 “为什么你们看到的都是她在害靖缡公主,而不是靖缡公主害了她。”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道,“如果是靖缡公主不想宗驸马再与青湮纠缠不清,设下这样的局害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的,太后虽然有事行事过激,但皇姐一向端庄温柔,不会做这样的事。”夏候彻截然道。 “她是你皇姐,你自然信她的。”凤婧衣没好气地道。 夏候彻不悦地望了望她,说道,“朕已经尽力了,后面的事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她今日这般保下青湮,十天之后只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问罪,再像今天这样对他以死相逼,就真真是为难他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多些时间查明真相,也许对别人不重要,但总要让宗泽知道。”凤婧衣一想到宗泽方才所做的一切,不由怒上心头。 “好了,别人夫妻间的恩怨,你就别跟着搅和了。”夏候彻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说道。 凤婧衣抬头望他,说道,“你以为我要保青湮,只是为了我自己吗?她要是死了,你的麻烦才大。” “哦?”夏候彻不以为然。 “其实,神医淳于越之所以答应我帮忙医治兰妃,就是看在了青湮的面子上,他可是青湮的忠实追求者,当初青湮跟着我的时候就警告我,少了一根头发都找我算帐,她要是在这宫里死了,他还不来把盛京都闹翻了天去。”凤婧衣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他是虽然只是个江湖大夫,可在黑白两道的影响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夏候彻侧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神色,想来所说也不会假,于是不由有些头疼了。 两天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外面风雪交加,隐月楼中却正是繁华热闹。 突地,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所有人都惊怔回头去望,想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来砸隐月楼的场子。 两名黑衣少年背着剑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清出一条道来,一身雪色长裘的男子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看任何人径自朝着楼上走着。 沐烟刚刚表演完毕,站在楼上看着进来的不速之客,道,“什么人,敢在隐月楼撒野了。” 雪色长裘的男子闻声停下脚步,缓缓抬头望向说话的人,露出清俊如玉却冷若冰霜的面容,沐烟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哎哟喂,这祖宗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女人呢? 淳于越沿着清理好的空道缓步上了楼,解开身上的雪色长裘露出里面一身烟紫色的锦袍,在仆人搬好的椅子落座,冷声问道,“我女人呢?” “我怎么知道,这个你要问公子宸去。”沐烟远远地坐着,眉头有些不安地皱着。 他要是知道师姐现在在刑部大牢里,还不把她们给一个个宰了去,这事她果断不能掺和进去。 仆人很快去沏了茶来,淳于越优雅地接过茶,低眉抿了一口,问道,“公子宸呢?” “她不在盛京,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沐烟连忙道膈。 看他这样子,想来还不知道师姐关进了刑部大牢的事,能瞒了一时是一时吧。 淳于越淡淡地扫了一眼热闹繁华的隐月楼,冷声说道,“她天亮之前不滚到我面前,你就等着这里被夷为平地吧。” 他不过去了一趟关外,回来竟然知道那死了的凌之轩冒出来的,他的头号情敌出现了,隐月楼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给他,看来公子宸和凤婧衣两个真的是活得太腻了政。 沐烟一听扭头望了望一旁的星辰,“还不叫她回来!” 她从来不相信这个混蛋说的话会是开玩笑,公子宸天亮前不回来,他就真的可能把她们的隐月楼给夷为平地去。 说来真是窝囊,好歹她们也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到了这个江湖大夫面前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没地位,没尊严了。 嗯,说到底还是师姐惹回来的风流债,她要是没在隐月楼,淳于越就跟她们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隐月楼的夜晚是热闹的,可是这楼上相对而座的两个人却是安静得不可思议,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沐烟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万一公子宸回不来,淳于越真要把她们一锅端了,她该怎么办? 于是,她暗自计算起联合现在留在楼里的仅有人手,从淳于越手中取性的机会有多大,关系到她们的饭碗和老窝,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热闹了一晚上的隐月楼,来往的客人也都渐渐散去了。 沐烟堆起一脸笑起身,道,“你自己坐着等吧,我先回去睡了。” 淳于越一脸漠然,全然当作没听见的样子。 沐烟笑着离开,转过拐角便对星辰道,“除了外出的,楼里还有多少人手?” “这……你要干什么?”星辰望了望她,问道。 “公子宸回不来,难道真要由着他来拆房子,大不了打一架,我就不信凭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江湖大夫。”沐烟说着,回了自己房中,取出暗阁里的兵刃,一副准备杀人的样子。 “师叔,等公子宸回来再说吧。”星辰劝道。 师傅出了事麻烦已经够大了,她们这个时候再跟淳于越打起来,惊动了盛京的官府,她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一旦被朝廷的人知道隐月楼里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江湖高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等她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沐烟一边擦着刀,一边哼道。 “她知道事情轻重,会赶回来的。”星辰道。 沐烟抿唇想了想,道,“你先去把人都召集起来,以防万一。” 星辰望了望她,心想真到要动手的那一步,也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等到公子宸回来再说。 天渐渐蒙蒙亮了,热闹了一晚上的隐月楼彻底归于沉寂,楼中上下都一声不吭的忙碌着收拾,却都不时望一望楼上坐着的淳于越,思量着他是要不是要动手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隐月楼,淳于越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把这里给我拆了。” “喂,这隐月楼也有你女人的一份,你拆了这里,你信不信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娶到她。”沐烟快步过来,阻止道。 “凌之轩的事你们都故意瞒着消息,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们的鬼话。”淳于越冷声哼道。 “那凌之轩跟你就不能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而且人家现在都娶了大夏公主做了当朝驸马,跟你女人没什么可能了,你要是知道了跑来再一气之下把她给绑回去了,她还不恨你一辈子,我们也是为你好。”沐烟一见他是要玩真的,连忙又是溜须拍马,又是好言相劝。 师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了这么个祸害。 现在就因为瞒了他凌之轩的事就要拆她们的楼,这要是知道师姐被凌之轩捅了一刀要处死刑了,还不把盛京给掀翻了天。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们是为我好。”淳于越冷然一笑,哼道。 说话间,一抬手已经让两个仆人动起手来。 两拔人马正打得你死我活,紧闭的隐月楼大门被人推开,一身风尘仆仆的公子宸跑进来,有气无力地道,“别打了。” 淳于越见该算帐的正主回来,一抬手示意仆人停手,冷冷地望着下面的人。 公子宸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楼,接过星辰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坐在椅子里连连喘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事好商量,动手多没风度。” 沐烟等人见她回来,便也着实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的人,心又跟着紧张起来了。 “以往你们仗着青儿从我这拿好处也就罢了,到头来连凌之轩活着的事都瞒着我,咱们还有办法和气生财吗?”淳于越咬牙切齿地瞪向对面还在喘气不停的公子宸。 “其实,我们是很乐意告诉你的,可是她一再不准我们泄露,虽然你给了我们好处,可她也是自己人,当然先帮着自己人。”公子宸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反正事情往青湮头上说就对了,反正淳于越又不会把她怎么样,不过对她们这些个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我要见她。”淳于越道。 他不能再让她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何况还有一个凌之轩在盛京,他等了这么久,放她自由,可不是要她回那个男人身边的。 公子宸一听拿着金折扇轻轻敲了敲额头,道,“这个……现在有点困难。” 淳于越眸光一冷,起身道,“你不让她来,那我自己找凤婧衣要人去。” “你去了也没用,她现在不在宫里。”公子宸有点冒冷汗的说道。 “不在宫里?”淳于回头,目光冷冷地扫了几人,这么支支吾吾的他还看不出有问题,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她现在……在刑部大牢里。”公子宸道。 话一说完,淳于越的目光就刀一般的恨不得宰了她。 “我把人好好的交给你们,你们骗了凌之轩的事也就罢了,现在还把她送进了刑部大牢,你是真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淳于越扬手一挥,手中细韧的金丝便直缠对方脖颈去。 公子宸早有提防,一展手中折肩挡下,才免于自己被金丝绕颈勒死的结局。 “有话好好说,别打打杀杀的嘛。”公子一脸赔笑着说道。 “你跟阎王爷说去。”淳于越一收金丝,另一手的银针便暴雨疾激射而出。 公子宸和沐烟几人闪电般地避开,一边躲,一边道,“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你也是个好消息,她是被凌之轩和靖缡公主害得进了牢,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她和凌之轩肯定是没可能了,你这个时候去英雄救美,何愁芳心不托付于你。” 淳于越收招,一想她的话觉得还有几分道理,于是便懒得再收拾她们,转身便准备下楼去。 “喂,你干什么去?”公子宸到栏杆边追问道。 “刑部大牢。”淳于越说着,人已经下了楼去。 公子宸连忙下楼追了上去,问道,“我说,你不是准备这大白天去刑部劫狱吧,那里看守的都是皇帝的近身黑衣卫,真的不好惹的。” 好吧,比起那些人,这一个更难惹。 淳于越一路没有说话,显然是心情极其不爽的样子,公子宸和沐烟心情忐忑地跟在后面,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眼看着刑部在望,公子宸出声道,“你先冷静一下,要劫也等天黑了再劫,这光天化日的不方便动手啊。” “我没心情等。”淳于越说着大步朝着刑部正门而去。 “站住,刑部重地,闲杂人等……”刑部守卫话还没说完,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罪魁祸首连看都没看一眼,跟逛自家花园一样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 公子蹲下查看了一番,是被用了致人昏迷的药,还好不算致命。 他要真是把刑部的人都杀了,把人带走,那麻烦可就真大了,虽然他不怕,可是一追查下来难免不会查到隐月楼的头上啊。 “现在怎么办?”沐烟道。 公子宸起身,道,“跟进去看看。” 她们两人跟进去,一路上只看到刑部的人倒了一地,淳于越却带着两个仆人大步走在刑部的大牢里,一间一间地找人。 一个仆人找到了关押青湮的牢房,打开门道,“爷,在这里。” 青湮原是闭着眼睛在养神,听到动静一睁开眼看到走进来的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淳于越进门,瞅着女子略显苍白脸色,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诊脉,随即面上更是沉冷的可怕,“谁伤的?” 青湮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与你无关。” 淳于越将自己身上的雪色长裘解下,盖到她身上,沉声道,“跟我走!” “我说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多关闲事。”青湮道。 “顾清颜,你自己走,还是我带你走。”淳于越语气难掩怒意。 他气的不是他千里迢迢从关外赶回来被她的冷颜相对,是看到了她神色之中的悲伤痛苦,而这一切都是因那个该死的凌之轩而起的。 “我不会走,你也休想带我走,除非你带出去的是死尸一具。”青湮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公子宸带着沐烟也跟挤进了并不宽敞的牢房,望了望两人劝道。 “你们让他来干什么?”青湮望向公子宸道。 公子宸好不冤枉,连忙道,“这不关我的事,他昨晚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隐月楼问我要人,不然就要砸了楼里,我没办法才说出你在这里的。” 就算她不说,不出一天功夫他一样也能找到这里来。 到时候,知道她故意隐瞒,她们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青湮抿了抿苍白的唇,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是冷冷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淳于越被她气得面上青一阵黑一阵的,咬了咬牙,道,“好,你不走是吧,那我也不走了。” “你……”青湮气得无言以对。 淳于越却转身朝着两个仆人吩咐道,“把这里打扫干净,重新布置一下。” “我说神医祖宗,你别在这里添乱了,我们正想着办法给她洗脱罪名,你再这么一闹,我们很难办的。”公子宸上前劝道。 淳于越却扭头道,“你们两个可以滚了。” 青湮知道对淳于越这样的人多说无益,索性闭了眼睛继续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公子宸和沐烟站到了牢房外去,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仆人打扫着牢房,打扫干净不说,还拿来新的被褥和桌椅,摆了两盆寒兰花,生了炭火,点了香炉,最后还从如意楼买来了热腾腾的早膳。 他这是来坐牢,还是来度假的,坐牢还坐得如此气派讲究,这世上除了他也再没第二个了。 淳于越盛了粥,递到闭目养神的青湮面前,命令道,“吃了!” 青湮睁开眼睛瞪了他许久,知道自己再跟他对着干也讨不着好处,于是伸手接了过来,一语不发地低头吃了起来。 淳于越满意地坐回桌边,自己方才开始用膳。 “走吧。”公子宸说罢,举步离开了。 再留下去,刑部上下的人该醒了,他们在这里露面太让人起疑了。 出了刑部,沐烟问道,“就这么让他在刑部待着?” “那能怎么办?”公子宸笑了笑,说道,“淳于越在那里也好,靳太后的人就没法在牢里下黑手,我们也能专心想办法对付靳氏母女那两个贱人。” 还有便是,夏候彻要再想治青湮的罪,也得掂量掂量了。 皇极殿暖阁,宫人们忙碌地传了午膳,夏候彻进门瞧见站在火盆边取暖的人皱了皱眉,“不是说了让你在素雪园好好养病,你跑过来做什么?” “已经好多了,我想过来陪你用午膳。”凤婧衣笑着走近道。 夏候彻望了望她,净了手入座,刚刚拿起碗筷,孙平便进来道,“皇上,刚刚刑部的人来报,有人进了刑部大牢,住在了青湮姑娘的牢房里不肯走,黑衣卫几次交手想把人赶出去都无功而返。” “什么人?” 凤婧衣抿了抿唇,笑语道,“应该是淳于越。” 这世上有人在黑衣卫的守卫进刑部大牢如入无人之境的,又赖在青湮牢房里不肯走的,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 夏候彻头疼地皱了皱眉,望了望对面有些幸灾乐祸的女人,看来她之前所言不假了。 青湮固然罪责难逃,可是因为处死她而让淳于越借着黑白两道的势力与朝廷敌对,那是不值当的。 ☆、夜探刑部 淳于越住进了天牢的事情禀报到夏候彻这里,永寿宫那边也自然得到了消息。 宗珩中箭昏迷,三天三夜都未醒,夏候缡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一直坐在屋里的宗泽却是整整三天没有说话,没有合眼,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自己那一刀刺向她的画面便不由自主的浮现眼前,他是想和她远走高飞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有何面目再去见她。 “宗泽,靖缡照顾珩儿已经累了三天了,你帮着照顾孩子,让她去休息一下。”靳太后又一次提醒道。 宗泽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膈。 书绣望了望靳太后不悦的面色,上前拍了拍他,道,“宗大人,太后娘娘叫你呢。” 宗泽恍然回过神来,望向面目沉冷的靳太后,起身道,“太后有何吩咐?” “你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该去看看靖缡,她都守在珩儿床前三天了,人都消瘦了一大圈。”靳太后说道,语气明显得不高兴枝。 宗珩都伤成这样了,他却不闻不问一直在这里坐着,只怕满脑子都还想着刑部大牢里那该死的小贱人。 好在,如今一切都如她所计划的发展,便是他再想和顾清颜再续前缘,顾清缘也不会再领情他的情了。 靖缡这五年来掏心掏肺的待他,还为他生下了儿子,到头来他却要跟着顾清颜远走高飞,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唯一的女儿,堂堂大夏的嫡公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现在,只要尽快处置了那小贱人,便就一切都了结了。 若不是钰容华横插一脚进来,以死相逼皇帝让步,当日就已经把顾清颜送去见阎王了。 宗泽疲惫地起身,去隔壁的房间,木然道,“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夏候缡回头望了望狼狈憔悴的男人,分明从他空洞无神的目光中又看到了那个可恨的女人,这三天珩儿生死攸关,他却还心心念念着牢里的顾清颜。 “宗泽,珩儿已经被她害成了这样,你还在想着她?” 她自认这五年不曾亏待过他,可是她堂堂的大夏公主,在他眼里和顾清颜相比,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宗泽目光清明了几分,深深地望着面前容颜有些苍白的女子,说道,“颜颜从来不会骗我,靖缡,你告诉我实话,顾家的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夏候缡怔怔望着他,目光含泪地扬手指向床上,道,“我的儿子被她所伤,现在还生死未卜,你还来怀疑我?” 她知道他的心里偏向顾清颜的,所以她才不得不把顾清颜逼到百口莫辩的地步,可是便是到如此地步,仅仅那个人的一句话,他就能来怀疑她。 宗泽沉默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说话。 “宗泽,这五年来我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她不过一句话你就信了,你又将我置于何地了?”夏候缡激愤交加地质问,说着便捂着嘴咳出血丝来。 靳太后听到响动赶进来,看着女儿泪流满面地样子,对宗泽更是没了好脸色,“姓宗的,你当年娶靖缡的时候答应过哀家什么,你答应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子,这五年你让我的女儿受尽委屈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这般对她,简直是放肆!” 宗泽望了望夏候缡的样子,一时间又有些心中不忍。 “书绣,扶公主下去休息,让太医好好看看。”靳太后道。 “不,我不出去,我要在这里等珩儿醒来。”夏候缡道。 靳太后叹了叹气,劝道,“你自己还有内伤在身,先下去好好休息,这里母后替你看着。” 书绣也跟着劝道,“公主,你还是先让太医看看伤势吧。” 夏候缡望了望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宗珩,怎么也不愿起身离开。 “宗泽,你扶靖缡去休息。”靳太后沉声令道。 “是。”宗泽正要起身扶夏候缡离开,靳兰轩姐妹快步进了屋里来。 “姑母,不好了,刑部那边……”一看到宗泽在场,靳兰轩又止了声音,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靳太后侧头望了望两人一眼,坐下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 “刚刚得到消息,神医淳于越住进了青湮的牢房,黑衣卫和刑部的人赶都赶不走他。”靳兰轩说道。 靳太后一听狠狠拍了拍椅子扶手,喝道,“反了他了,他当大夏刑部是客栈还是他家。” “听说今天一早,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就进了刑部,看守的黑衣卫和狱卒都被迷晕了,等他们醒过来人已经住进了牢房,还在周围都放了毒物不准人接近,现在刑部和黑衣卫都拿他没办法。”靳兰轩头疼道。 虽然对江湖上的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这个神医淳于越的性情怪异,且与黑白两道的人多有结交,而自己的病情当初也是由他诊治好的。 “好端端的,他怎么跟顾清颜扯上关系了。”靳太后沉声道。 靳兰轩望了望宗泽,方才说道,“我差人去向孙平打听了,说是淳于越一直爱慕顾清颜,还说……淳于越答应给我医治,也是上官素让顾清颜求的情……” 她们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搭上了淳于越这么个麻烦人。 靳太后拧眉沉吟了半晌,目光一转望向宗泽,冷哼道,“现在看清楚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搭上了神医淳于越,你以为你在她心里还有多少斤两。” 宗泽面色煞白了几分,此刻浮上心头更多的不是嫉妒,他现在也没有那个资格嫉妒,如果这五年来他早点找到她了,如果他没有与靖缡成亲…… 也许,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到今天的地步,他可以等到她,和她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靳太后见他不说话,便也朝靳兰轩问道,“皇帝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靳兰轩道。 夏候缡没有说话,暗暗咬了咬牙,早知这般夜长梦多,那天就该下令将她就地正法。 靳太后望了望她,似是要她放心,说道,“靖缡,你先下去休息吧。” 看来要把顾清颜问罪,还得费一番功夫了。 她就不信了,淳于越真有那个胆子为了一个女人就来跟朝廷做对了。 顾清颜已经知道了顾家灭门的真相,再留下去也是祸患,不得不除之。 夏候缡望了望宗泽,还是让书绣扶着下去休息了。 “兰轩,你在这里看着珩儿,兰慧陪哀家去看看靖缡的伤势如何了?”靳太后道。 靳兰轩知道,她们是去商议怎么处置顾清颜的事,便应道,“是,姑母。” 靳兰慧扶着靳太后缓步出了暖阁,到了夏候缡休息的房间,太医刚刚诊完脉。 “公主伤势中何了?” “回太后娘娘,公主内伤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太过操劳了,需得好生休息高养才是。”太医回话道。 靳太后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开药吧,让人说快煎好送来。” “是,微臣告退。”太医连忙收拾了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夏候彻默然坐在榻上,手紧握成拳,一句话也不说。 “你安心照顾珩儿,养好自己身子就是,顾清颜的事母后会替你处理的干干净净。”靳太后坐到她边上,拍了拍她冰凉的手安抚道。 “钰容华插手其中也就罢了,如今还来一个淳于越,哪有那么容易。”夏候缡咬了咬牙,说道。 “当年能把她顾家一家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如今弄不死她一个顾清颜了。”靳太后道。 靳兰轩望了望两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太后,顾清颜的事靳家不宜暗中下手,那不就明摆着告诉宗驸马和别人,当年顾家的事与太后和公主有关了,那天永寿宫安排的一切也就了无意义了。” 夏候缡闻言,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再这样拖下去,总是夜长梦多。” “顾清颜在宫中行凶,杀了那么多人,又伤了公主和宗少爷,只要紧抓住这些罪名她也是逃脱不掉的,只要朝中官员联名向皇上上奏,一样能将她问罪。”靳兰慧抿了抿唇,接着又道,“皇上能纵容钰容华那样放肆一次,绝计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是淳于越那里……”钰容华那里有皇帝压着,她自然不敢太过乱来,可那淳于越就有些棘手了。 “淳于越这些年是救了黑白两道不少有头有脸的人,但因为他见死不救的人也不少,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平日他一向行踪飘忽找不到他,只要咱们放出消息来,让那些想要杀他报仇的人找上他,他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护得了顾清颜。”靳兰慧分析得头头是道,望了望两人提议道。 靳太后抿唇点了点头,赞同地点了点头,“兰慧,还是你心思细。” 靳兰慧柔柔一笑,想了想又道,“不过,钰容华身边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实在是有点可疑,该好好查一查顾清颜这五年的底细,上官素这样护着她,总感觉不止主仆关系那么简单。” 她是亲眼看到了顾清颜当日在永寿宫的身手的,便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及,这样一个身手过人的人竟然甘心在上官素身边为仆,她就不由好奇这中间的因由了。 “哀家会差人多加留意的。”最近都一门心思放到了宗泽和顾清颜的事情上去了,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上官素竟然能让一个这样的高手听命于她,还不惜对皇帝以死相胁要保顾清颜,这中间的因由恐怕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皇极殿,东暖阁。 一顿午膳吃得夏候彻索然无味,原本朝中大小事情已经够烦心的了,如今这顾清颜的案子又让人头疼得不行,不能放,又杀不得。 相较于他的烦心,凤婧衣倒显得心情极好,胃口不错地连喝了两碗粥,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人在身边?”夏候彻没好气地训道。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没有理会他的话。 “一个身手这般可怕的人在身边,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夏候彻道。 “青湮心地不坏,上官家不过救了她一回,她便一直尽心尽力保护着我和父亲多年,这次的事情也是牵扯到了顾家,才让她失了冷静。”凤婧衣平静地解释道。 她知道,夏候彻是在怀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在自己身边,且与她关系还非同一般。 不过,她一早就说过,青湮在上官家只是因为报恩,想来他也不会起多大的疑心。 只是这夏候彻有了怀疑,靳太后那老狐狸又怎么会不怀疑,指不定已经想法设法地开始摸她的老底了。 “朕知道你心疼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她杀了那么多宫中侍卫,又将宗珩重伤,不将其问罪如何向满朝文武交待?”夏候彻道。 以她那天那么维护顾清颜的态度,只怕心里已经在谋算着怎么救人了,他不想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跟她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那么,如果是你夏候家的人也行为端,害人性命,你是否也要处置问罪。”凤婧衣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直言问道。 “素素!” 凤婧衣嘲弄地笑了笑,低眉说道,“大夏是你夏候家的天下,你自然是护着自家人,将来我若与太后有个什么过节,你自然也是向着太后了,不过我与兰妃之间,你都是护着她,更遑论与太后想比,我这个外人了。” “朕何时没有护着你了?”夏候彻道。 他若没有护着她,她入宫以来就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从多入宫以来,有哪件事你是真正护着我的,你明知道靳兰轩故意刁难我也视而不见,素雪园玉兰花的事,你明知道她做的手脚,你也当作不知道,我不傻子,我都知道,但我……” 她说着,抿唇止了声音。 夏候彻叹了叹气,搁下碗筷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朕知道委屈了你,朕都知道……” 所以,他才让她在宫中这般独占圣宠。 凤婧衣低着头没有说话,思量着就算她将顾家的事查出来,夏候彻知道了靳太后母女对夏家做的事,想来也不会真把她们怎么样。 看来,这件事还得自己另想办法才行。 “我去刑部大牢里看看吧,淳于越一直这样待在那里也不是办法,朝中上下明天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我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道。 “也好,你下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朕送你过去。”夏候彻道。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哼道,“怎么了,还怕我劫狱不成,还得亲自押送我去。” “朕在马车上等着你,总行了吧。”夏候彻没好气地哼道。 凤婧衣闻言轻然一笑,满是欢喜之色。 夏候彻一边继续用膳,一边道,“可以的话,让淳于越替你诊诊脉,开些方子好好调理调理你那不争气的身子。” “嗯。”她低着头应了应声,知道他操心无非就是她一直未有孕的事。 他们的孩子,她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也不能有。 用罢午膳,夏候彻回了书房处理政事,她便差了沁芳回素雪园去娶了一套轻便的衣裳,以便夜里出宫去刑部探望青湮。 夜幕降临,夏候彻从书房过来,换了一身便装,便拉着只带了两个便装侍卫便出了宫。 因为提前让孙平派人在刑部打过招呼了,她下了马车便也顺顺利利地就进去了,黑衣卫将带到了天牢里,说道,“前面有他们放置的毒物,娘娘要小心。” “有劳。”凤婧衣颔首谢过,自己一个人走了几段,看到前面一地的毒蝎子不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叫道,“淳于越,把你的东西给我收回去。” 牢房内,青湮听到声音刷地睁开了眼睛,望向一旁恍若未闻的淳于越,道,“要么放她进来,要么我自己出去见她。” 淳于越恨恨地望向外面守着的两个仆人,仆人们立即点了截香料作引,挡在凤婧衣面前的毒物纷纷散向两边,让出了一条道来。 凤婧衣站到牢门外望了望里面的两人,推门扫了一眼牢内的陈设,道,“你这过得,还真比住客栈还舒坦了。” “那你来住着试试看。”淳于越冷声道。 凤婧衣直拉坐到了青湮边上,瞧了瞧她的面色,问道,“伤势如何了?” “我在这里,她还死不了。淳于越道。 凤婧衣皱了皱眉头,道,“我没有跟你说话,你能闭嘴一会儿吗?” “凤婧衣,我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对我指手划脚?”淳于越一拍桌子,火大地哼道。 青湮皱着眉头望了望他,说道,“你能出去一会儿吗,我们有话要说。” 淳于越瞅了她一眼,竟什么也没问就真的起身出去了,听话得直让凤婧衣难以置信。 凤婧衣看到他带着两个人仆人走远了些,方才问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猜测到是因为顾家灭门案的事,但她必须知道得更多才能更大的把握,对付靳太后和靖缡公主。 青湮抿唇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将那日永寿宫发生的一切告诉于她,只是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的便有些沙哑了。 凌之轩让她爱了多深,那一刀便让她痛了多深,这种滋味除了她,谁也无法体会。 凤婧衣在牢中与她长谈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开,遇上等在外面的淳于越,便说道,“这一次,要请你帮个忙了。” “没心情。”淳于越抱臂冷然道。 凤婧衣走近了几步,意味深长地笑问,“你不帮?”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淳于越没好气地道。 若不是因为青湮在这里,他真想马上就毒死这个狡猾的女人。 “我已经劝好了她跟你走,只是想请你设法带她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而已,你不愿意就算了。”凤婧主耸耸肩道。 “她真愿意走?”淳于越眯起眼睛问道。 “当然,今晚就走。”凤婧衣笑着点了点头。 淳于越看着她笑,不由愤恨的皱起了眉头,他从早上说到晚上,她也没打应,这女人就进去说了几句话,她竟然就答应了。 虽然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不过怎么总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又被这女人算计了什么。 “路上小心。”凤婧衣笑了笑,举步离开。 七天,她要在最后的七天之内让夏候缡为顾家死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青湮越狱 出了刑部,上了马车夏候彻便给她换了新的暖手炉,拢了拢身上的斗蓬问道,“都说什么了,这么久?” “问了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婧衣如实说道。 夏候彻吩咐了人回宫,望向她道,“她怎么说?” “青湮告诉我,是太后派人将她从定候府带入宫,夏候缡亲口承认是她杀了顾家一家人,她也是一时激愤之下想要报仇血恨,才在永寿宫杀了那么多人。”凤婧衣坦然言道。 “真是荒谬。”夏候彻不以为然道膈。 “我相信她。”凤婧衣说着,侧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道,“你太小看了女人在感情上的嫉妒心。” 尤其,是夏候缡那样高高在年的皇家公主,她认为她想要的,就要不择手段去得到。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一点充分遗传了靳太后枝。 夏候彻默然叹息了一声,不再向她追问其它。 他选择相信皇姐,而她是站在青湮那一边,再讨论下去,只怕他们两个也要吵闹起来了。 凤婧衣侧头轻挑着车帘,望着外面热闹繁华的街景,指了指笑道,“那里……那里我们去年来过的是不是?” 夏候彻瞅了一眼,薄唇也不由扬起笑意。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快一年了。”凤婧衣怅然叹道。 夏候彻伸手握住她的手,笑语道,“你要真想出来,得了空朕再带你出来便是。” 凤婧衣放下车帘,道,“还是算了,你总这样带我出宫,宫里其它姐妹该不高兴了。” 夏候彻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神色几分认真地说道,“素素,只要你想要的,朕能给你的,朕都愿意给。” 凤婧衣一时怔然,呆愣地望了他半晌,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咱们的路还长,朕希望你在朕的身边是过得开心的,而不是事事都要因为他人委屈求全。”夏候彻却继续说道。 凤婧衣垂眸抿着唇,不由自主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奈何他握得太紧,那掌心的热度灼热得让她害怕。 马车缓缓驶进了皇城,过了承天门停下道,“皇上,到了。” 夏候彻先行下了马车,将她扶下来,直接便送了她回素雪园。 沁芳带着宫人提着灯在园门口张望,远远看到夜色中携手而来的帝妃二人,连忙带着人迎上前去,“皇上和娘娘可是回来了。” “晚膳好了吗?”夏候彻问道。 “好了,奴婢这就派人传膳。”沁芳连忙道。 “嗯。”夏候彻应了应,牵着她直接进了暖阁去。 沁芳吩咐了人传膳,便自己先将煎好的药端了进去,道,“娘娘,太医说了药要按着时辰吃,你这都回来晚了,赶紧用了。” 凤婧衣接过碗一饮而尽,拿了夏候彻递来的蜜饯放入口中,一嘴的苦药味方才慢慢散去。 “人也去见了,回来你还垮着个脸做什么?”夏候彻抿了口茶,以为她这一路不怎么说话,还是记挂着天牢里的那人。 “哪有?” 她只是担心,这七天以内的计划会不会顺利进行,任何一步的差错不仅不能为青湮报仇,更可能把她性命都搭进去,她错不起。 “好了,用膳吧。”夏候彻伸手将她拉起,到桌边坐下道。 晚膳都是些沁芳按照太医吩咐做的药膳,本就喝了药一嘴的药味儿,再瞧着一桌的药膳,实在是让她大失胃口。 夏候彻却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要她不得不吃下去。 好不容易用了晚膳,又被他拉着出门在园子散步,好在素雪园不似外边那般寒风刺骨,月下漫步倒也悠然惬意。 “回来你就心不在焉的,又在想什么?”夏候彻一边牵着她走着,一边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说道,“要是有一天,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你会……杀了我吗?” 夏候彻闻言失笑,停步瞅着她月光下模糊的脸庞,道,“你会犯什么错?” “我只是问问罢了。”她笑了笑说道。 夏候彻松开手,搂住她的腰际,漫步走着说道,“素素,朕只希望以后你好好的在宫里待着,只要有朕在一日,便有你一日,只要……” “只要什么?”她淡笑问道。 “只要你不是再跟南唐长公主有瓜葛,或者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跑了,别的事朕都可以大人大量的。”夏候彻笑着道。 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之间哪一次的争吵,哪一次伤了她,他自己又何尝好过。 “在这宫里,除了你还有哪个男人,我能跟着跑了。”凤婧衣笑语,只是夜色掩映中笑容是无人可见的僵硬。 夏候彻一手紧紧扣着她的腰际,一边走一边叹道,“人生在世,寥寥数十载,朕与你相守都来不及,不想再去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搅得不得安宁。” 寂寂深宫,他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与他历经风雨,共看天下。 凤婧衣淡然轻笑,沉默不语。 在园子里漫步走了一圈,回去便早早歇下了,夏候彻在边上熟熟睡去,她闭着眼睛却彻夜难以入眠,忧心着宫外的状况。 天还未亮,孙平一如往昔准时的在帷帐外提醒时辰,夏候彻闭着眼睛应了应声,低头吻了吻怀里的女人,一睁开准备起来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吵醒你了?”夏候彻笑了笑道。 “没有,有些渴了。”凤婧衣也跟着起来下了床,自己到了桌边倒了茶喝了,回身看到夏候彻正在更衣穿戴,便默然走过去帮了忙。 夏候彻薄唇微勾,趁着她低头给自己整理腰带,低头偷香,“今天怎么待朕这么好了?” 凤婧衣给他理了理衣衫,扬眉道,“我平日待你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孙平在帐外道,“皇上,刑部有人来报,说……说顾清颜越狱逃走了。” 夏候彻笑意缓缓沉下,一瞬不瞬地望着面有的女子,等着她的解释。 她昨晚去看了顾清颜,这天还没亮,人就从刑部大牢跑了,一定是她昨晚说了什么。 凤婧衣抿唇跪下,坦然道,“是我让淳于越带她走的。” “你……”夏候彻重重地叹了叹气,训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昨晚她问他那番话,他就猜想到会如此。 结果,还真是如他所料。 “嫔妾知道青湮杀了人,又伤了公主和宗少爷,可是真要下令处死她,淳于越也不会善罢干钉,到时候他又岂会放过靖缡公主一家。既然死的人已经死了,何须再因为杀了她而惹来更多的麻烦,嫔妾也不想看着青湮死,所以……所以就让淳于越带她离开盛京。”凤婧衣低声道。 “你呀……”夏候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以后再给朕惹麻烦试试?”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了望他,不敢再说话。 “朕回皇极殿了。”夏候彻也顾不得洗漱了,举步便准备离开。 凤婧衣一把拉住他的手,咬了咬唇问道,“你生气了?” “你说呢?”夏候彻狠狠瞪了她一眼,哼道,“回去睡你的觉去。” 原本因为他没有将顾清颜就地处决,满朝臣子已经纷纷上奏,今日人还从刑部逃了,今天早朝麻烦肯定更让人头疼。 凤婧衣听他这般语气,便知他并没有真的动了怒,松开手道,“那我正午再过去陪你用午膳。”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掀开帷帐带着等在外面的一干皇极殿宫人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沁芳后脚便进来了。 “主子是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以后青湮怕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宫里了,许多事情就得你多加留意了。” 这一次的事,即便最后解决了,但青湮也不能再继续留在宫里了。 虽然少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多有不便,但还是让她安全脱身重要。 现在第一步,他们已经逃离了刑部大牢。 下一步就要看她能不能逃脱朝廷的追踪,进行后面的计划了。 “是。”沁芳取屏风处,给她取了衣服披上。 “去做些早膳吧,一会儿请苏姐姐一起过来用,今天开始该去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凤婧衣道。 她一个人在暖榻上坐了一会儿,苏妙风起来接到沁芳派人通知,梳洗完了便赶过来了。 “怎么,还在为你那侍女的事情操心?”苏妙风在边上坐下,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我昨晚去见过她,让她逃了。” “逃了?”苏妙不可置信的望了望她,随即又道,“那皇上……” “他已经知道了,不过并没有怎么责怪。”凤婧衣如实道。 苏妙风默然松了一口气,说道,“皇上不怪罪你倒是好,只是这样一来你和太后那里仇怨就更深了,为一个宫女不值当。” 这样的事,换作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就为了一个宫女去惹这么多麻烦上身,她竟然那天还在永寿宫为了救那顾清颜对皇上以死相逼。 凤婧衣低眉端着茶抿了一口,道,“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不去保护帮助,谁又敢真的忠心于我,便是没有青湮的事,太后也不会待我好到哪里去,多一桩也不打紧。” 反正,他们之间的仇已经结了,何在乎再多这一件。 “那倒也是。”苏妙风叹道。 经此一事,靳太后怕是对她更加恨之入骨了,如今连那卞玉儿也已经入了靳家一派,以后她在这宫里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那日在永寿宫她为了一个宫女对皇上以死相胁,皇上竟然真的妥协了,想来以后有着天子庇佑,靳家要动她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沁芳带着宫人进来,将刚做好的早膳上桌,道,“主子,静芳仪娘娘,可以用早膳了。” 苏妙风伸手扶了扶榻上起身的人,两人到桌边落了座,说道,“皇后派人到南唐,好似是一无所获,如此你也放心了。”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这才更让她不放心才是。 这一件事抓不到她把柄,邵皇后只会变本加厉再寻其它的办法,在她眼里她已经成了她后位的威胁,不得不除之。 从踏进这大夏开始,这些敌人她都是预料到的,或早或晚总是要争个高下的。 “用完早膳,咱们一起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 苏妙风喝着粥,望了她一眼,“皇上不是说,你可以不用去,留素雪园养病的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再养下去就真的是恃宠而骄了。”凤婧衣笑语道。 苏妙风抿唇一笑,道,“也好,咱们正好做个伴。” 用了晚膳,两人在园子里走了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往清宁宫去。 两人到清宁宫时间刚刚好,不算来得太早,也不算太晚。 “钰容华,皇上不是说了让您好好在园子里养病吗,怎么过来了?”皇后略显讶异,笑着道。 “嫔妾已经好多了,多日未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凤婧衣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了安。 “素雪园到清宁宫也挺远的,你也不必天天这么跑来跑去,这大冷天的再给冻出个好歹来,皇上可该来怪罪本宫了。”皇后笑着说道。 “给娘娘请安是嫔妾的本份,尊卑有别,总不能忘了规矩。”凤婧衣宛然笑道。 这样的恭维话,邵皇后听了明显高兴了不少,说道,“今日卞美人说要为本宫抚琴的,你们若是无事便都留下来一饱耳福吧。” “是。”众人应道。 卞美人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到珠帘后调了调琴,试了音便道,“皇后娘娘,嫔妾奏一曲凤凰舞献于娘娘可好?” 邵皇后含笑点了点头,“好。” 卞玉儿不愧是以琴艺见长的,一双手一张琴,竟能将曲子奏得灵动无比,百转千回。 一曲毕,皇后率先鼓掌称好,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赞赏不已。 “这凤凰舞是灵魂温柔,那日听卞美人为皇上奏过的千军破则是气势磅礴,振奋人心,难怪皇上一见,便将卞妹妹给带入宫中了。”胡昭仪含笑说道。 “不知钰容华,可会些什么曲子奏给皇上听的,今日也让大家也跟着一饱耳福?”靳兰轩跟着说道。 凤婧衣淡然一笑,这两个人分明是来隔应他的,于是老实地说道,“嫔妾手脚笨拙,不通音律,也不曾为皇上抚过琴曲。” 琴艺好,有什么了不起,那也要夏候彻现在愿意听她们弹啊。 自清宁宫散去回到素雪园已经是下午了,夜里孙平过来传了话,说皇极殿政务繁忙,皇上便不过来了。 “有劳孙公公了,差人过来似个话就是了,不必你亲自过来。”凤婧衣笑语道。 孙平闻言笑了笑,道,“皇上不也是怕娘娘多想,才让奴才亲自跑一趟。” 凤婧衣宛然一笑,沉默不语。 孙平走了几步,又回身过来道,“娘娘,其实……明日是皇上的生辰了。” “生辰?”凤婧衣皱了皱眉,“不是下个月初吗?” 孙平叹了叹气,说道,“今日才是皇上真正的生辰,因着以前说是皇上出生那天不祥,登基之后便将生辰改到了下个月初的日子,今年皇上说了不必张罗,宫中也不会办寿宴,便是再不祥的日子,也终归是皇上生辰之日。” 凤婧衣闻言点了点头,道,“多谢孙公公提醒了。” 次日,她早早在素雪园准备了晚膳,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人没过来,是孙平过来传了话,说有事忙着便不过来了。 她只得将准备好的晚膳装了食盒,跟着孙平悄悄去了皇极殿。 时间不多,她若不拖住夏候彻,第三步的计划就没办法顺利实施。 —— 好吧,你们期待的虐宗泽,消灭坏银就要开场了。 ☆、青湮越狱2 皇极殿,书房灯火通明。 夏候彻拧着眉头打开折子,扫了一眼又是上奏顾清颜之事,这两日这样的折子都堆满了案头,个个都是义愤不已地要朝廷将犯人捉拿归案,处以死刑。 顾清颜的犯下的事儿,死罪是在所难免的,只是真将她问了罪,那淳于越又岂会答应,介时只怕还会杀了更多的人来泄愤。 他不是惧于与其为敌,只是这样的人与其让他成为敌人,不如借着顾清颜卖他这个人情,将来设法将其为他所用。 北汉自鸿宣太子掌权,一直暗中积蓄军事力量,要不了几年大夏与北汉必有一场持久的生死之战,若是淳于越能为朝廷所用,将来战场之上大夏的将士便可避免不少伤亡。 再者,素素身体一直孱弱,他也希望能借着淳于越的医术给她医治调养了。 只是,顾家的事情即便不是皇姐所为,也会是母后所为,他可以在人前说相信她们,但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他心中何尝不清楚。 顾清颜的存在随时会威胁到宗泽和皇姐的幸福,以母后的个性,她定然会不惜一切将人找出来置于死地。 一想到这里,他默然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伸手去端边的上茶,才发现茶杯已经空了,正要开口唤人更换,有人却已经端了茶进来,递到他手边。 “你怎么过来了?”他接过茶抿了一口,问道。 “过来陪你用晚膳。”凤婧衣柔声道。 夏候彻搁下茶盏,忧心道,“素雪园过来那么园,夜里这么凉,你跑出来做什么?” 虽然现在被通缉的顾清颜,但毕竟是她带进宫的人,而今朝中对他专宠于钰容华已是颇有微词,若在这个关头他再一如继往在素雪园,前朝后宫里都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谁让你不过去,那我只好自己过来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起身拉着她去偏殿,沁芳等人已经将膳食摆上桌了。 她给夏候彻布了菜,看着他吃了,便问道,“怎么样?”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回味了片刻,道,“跟平日里是有些不一样,沁芳手艺下降了?” 凤婧衣搁下筷子,垮下脸来起身便走了,“不好吃别吃了。” 夏候彻奇怪地望了望她,搞不懂她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孙平偷偷笑了笑,上前道,“皇上,今天不是沁芳准备的,是娘娘准备的晚膳,下午就一直在忙着呢。” 夏候彻闻言挑了挑眉,拉下碗筷准备起身去寻人。 “没走远,在后面小厨房里呢。”孙平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笑了笑,继续一边用着晚膳,一边等着,心情甚是愉悦的样子。 不一会儿功夫,出去的人又回来了,面无表情地将一碗面放到他的面前,道,“吃了。” “就我一个人的?”夏候彻道。 面食这种东西虽然宫外很常见,但宫里却是从来不做这些东西的,她今天怎么想起来让吃面了,而且还只做了这一碗。 孙平叫上沁芳和内侍们退了出去,在外面候着。 夏候彻半晌没有动,凤婧衣抬头瞪了一眼,“你吃不吃?” 他无奈瞅了她一眼,低头尝了几口,连忙夸赞道,“嗯,这个很不错。” 凤婧衣望了一眼,说道,“长寿面要全部吃完的,不许剩。” 夏候彻手上的动作一顿,抿唇沉吟了半晌,道,“孙平多嘴了。” “没有,只是你说了下个月生辰不必操办,我就多问了他几句。”凤婧衣连忙解释道。 孙平提醒她是一片好意,这若是因此让他受了罚,她也心中过意不去。 夏候彻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面前尚还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一时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因着出生不祥,他从来没有在这一过什么生辰,时间一久连自己都快要忘了。 “快点吃,一会儿糊掉了。”凤婧衣催促道。 夏候彻沉默地动起了筷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抬眼去看对面喋喋不休说着话的女子。 “我小时候生辰,我妈……我娘都会给我煮长寿面,不过已经好些年没有吃到了。”凤婧衣说着,深深地叹了叹气。 这么多年,她总害怕回想去妈妈,害怕去想在自己死后,她会怎么样。 夏候彻闻声抬头望了望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自己似乎从来没问过她是何时生辰……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凤婧衣抿了抿唇,笑着道,“我知道菜做的不好,可是长寿面我一向煮得很好的,你别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夏候彻薄唇勾起笑意,沉默地低头将一碗吃得干干净净,拿起边上的帕子拭了拭唇,道,“现在满意了?” 孙平在门口处瞧了一眼,欣慰地笑了笑,这宫里的女人是不少,可是真正与皇上知心的又有几个呢? 晚膳毕了,夏候彻明显吃得有点多,着人给她取了斗蓬过来便拉着她离开了皇极殿,也没让一个宫人跟着伺候。 凤婧衣走一段正想问是要去哪里,一抬头才发现遥遥的长春宫。 之前因为她让青湮引的一场大火宫室尽毁,不过如今已经修葺成了从前的模样,只是依旧冷清的可怕。 夏候彻一手提着宫灯,一手牵着她走着,望着黑暗中的长春宫停下了脚步。 “来这里做什么?”她不解问道。 “进去吧。”夏候彻拉着她进了长春宫,没有进正殿却是绕到了后面一间偏僻的小房子。 那场大火烧了长春宫的主殿和偏殿,却并未波及到此处,故而屋内的陈设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已经积了厚厚的尘土。 夏候彻松开她,沉默地进了屋点了灯火,房间除了桌椅柜子和一张小床,再没有其它的东西。 凤婧衣跟着走了进去,蓦然觉得几步之外男人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这里……”夏候彻的语气有些沉重,沉吟了片刻方才接着道,“从出生开始,我在这里住了十三年。” 凤婧衣没有说话,也没追问,长春宫的事她是有听苏妙向她说起过,却没想到夏候彻亲自将那段不为人知往事讲与她听。 “整整十三年,我都不知道长春宫外面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见过父皇是什么样子,每次看到母妃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很多时候她是让人把我锁在屋里的,除了每天会来送饭的哑巴嬷嬷,我都不识得几个人。”夏候彻幽幽说道。 凤婧衣沉默地边上坐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世人都道天子皇家出身高贵,可真正高贵的又有几个。 世人说起南唐长公主,都会是神秘传奇,惊才绝艳的女子。 可是,谁又知道那神秘传奇的四个字真正的故事。 若不是南唐的一场内乱,她带着凤景夺了权,她也只是流落在民间,日日为三餐奔波的一个人而已,何来的南唐长公主。 而他,若非是隐姓埋名离宫投身军中建功立业,凭借手中兵权在夺位之争力压群皇子,又何来今日万民朝拜,君临天下的大夏皇帝。 “直到七岁的时候,皇兄找到了这里,大约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夏候彻说到那个已故的皇兄,面上现出了几分笑意,“皇家和宗室子弟四五岁便要开始习文学武了,而我至七岁都不曾认得一个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那日皇兄到这里,他为了我取了名字,第一次有人教会了我写下自己的名字,也就从那一天开始,他每天从国子监下了学就会过来,从教我识字到将自己所学也教与我,常常会偷偷带了书过来送给我,我才渐渐觉得在这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的单调漫长。” 凤婧衣抿了抿唇,大约也就因此,大皇死在了南唐,他才会那样恨她和上官邑。 可就算再回到那时候,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她也会做出样的选择。 “后来,皇兄向父皇求情,让我能够出来了,虽然我还不能离开长春宫,但对我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夏候彻说到此处,眉眼都尽染笑意,继续说道,“他也常会带兰轩过来,那时候兰轩并不像现在这样,除了哑巴嬷嬷,他们两个是这宫里仅有的待我好的人。” 凤婧衣默然无言。 她想,大皇子和靳兰轩对于夏候彻,便也如上官邑之于她的意义吧。 那是照亮自己黑暗艰难岁月的阳光,是谁也无法替代和抹杀的记忆,所以在那两个人因为南唐一个死,一个受尽磨难之后,他对南唐和她这个凶手才那般恨之入骨。 可是怎么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有他放不下的恨,她也有她必须坚持的理由,谁也无法退让。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夏候彻笑了笑,坦言道,“没什么原因,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这段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年少岁月,他向她诉说了,只是希望她更解他的过去,他的一切。 “我想出去看看。”凤婧衣道。 这间屋子,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和压抑。 夏候彻起身提了灯笼,牵了她出去在安静的长春宫里漫步走着,“都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凤婧衣回过神来,随口道,“嗯,我在想你现在不家多喜欢兰妃娘娘。” 夏候彻笑了笑,松开她的手揽住她的肩,道,“说实话,若是没有你,我会待她好。” 原本,不管靳兰轩变成什么样,他于情于理都该照顾着她,可偏偏出现了这么一个上官素…… “如果没有我,你两说不定就再续前缘了呢,不会后悔吗?”凤婧衣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现在上哪儿后悔去?”夏候彻笑语道。 凤婧衣淡笑,没有言语。 不过,他总有一天会后悔,这样将一个自己一心想要杀之后快的仇人留在身边。 可一想到那一天,她也不由惊出一冷汗来。 她不敢去想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可那一天……终究会来。 在长春宫待了一个时辰,两人回到皇极殿夜已经深了,沁芳煎好了药等着她,一进门便送了过来要她喝下。 夏候彻让孙平将书房的折子搬到了暖阁,他忙着看折子,许是因为忙碌了一下午,坐在边上的女人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最后头搁在他肩头便直接睡过去了。 他哭笑不得地搁下朱笔,将人从榻上抱进了内室床上放着,给她脱了外袍盖好被才回到榻边继续处理堆了一桌子的折子。 孙平几回过来添了茶,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再有两个多时辰就要天亮早朝了,您还是歇会儿吧。”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批完手中的折子便搁下了朱笔,道,“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孙平应了应声,让人放下了帷帐方才退了出去掩上/门。 夏候彻起身回了内室就寝,疲惫不堪一躺下便很快睡熟了。 大约是睡得早,还未到孙平过来提醒的时辰,凤婧衣便已经睁开眼睛醒了,抬头望了望边上还沉睡的人,伸手抚了抚微皱着重冷峻剑眉。 夏候彻睡觉浅,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在她脸上吻了吻,低声道,“醒了?” 她吻上他的薄唇,无声回答了他的话。 夏候彻一手轻按着她的后脑,闭着眼睛加深了缠绵的亲吻,压抑了两天的邪火也渐渐燃了起来,一边吻着一边便摸索着剥去她身上的衣服。 凤婧衣也同时伸手探进了他的衣领,游移在温热的胸膛,夏候彻被刺激地一震,一边吻着她,一边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衣带处,喘息粗重地道,“解开。” 她依言解开衣带剥去他身上的睡袍,精壮的胸膛与她肌肤相贴,灼热的温度让她微颤,火热的手却在这时候游离到了她的大腿,温柔而情/色的抚摸挑/逗…… 她一抬头对上他笑意邪肆的眼睛,不甘示弱的抚上他的腰际寸寸下移,还以颜色。 夏候彻薄唇微勾,低头吻上雪肤上已然挺立的红樱,火热的唇舌百般怜爱,满意地瞧着她受不住地咬唇轻颤。 皇极殿内,***帐暖,缠绵正浓。 安静的永寿宫却被宫人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惊醒,靳太后烦燥地坐起,大声叫道,“书绣,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书绣急步从外面进了寝殿,抿了抿唇坦言道,“宗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靳太后掀开被子下了床,怒声道,“这么多侍卫,这么多宫人守着,怎么就不见了?” 书绣给靳太后披上衣袍,扶着她道,“公主和宗驸马已经过去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靳太后也顾不上仪容,披头散发地便赶去了宗珩的房间,还未进门便听到夏候缡悲痛的哭声…… “到底怎么回事?” 书绣从夏候缡手中拿到了一纸留书,送上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咱们的人进来只发现了这个。” 靳太后接过一瞧,面色瞬间沉冷如冰,手中的纸上只有八个字。 以尔之子,祭奠亡灵。 夏候缡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道,“顾清颜,一定是顾清颜!” ☆、顾家废宅 “不是她,不会是她。”宗泽立即反驳道。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端庄温柔的靖缡公主,露出了这样可怕的目光和神情。 “不是她?”夏候彻面上泪痕犹在,冷然一笑道,“为什么就在她刚刚从刑逃脱不到三天,珩儿就被人掳走了,还留下以尔之子,祭尊亡灵的话,她就因妒生恨,她要我和珩儿,你还要替她说话!” “她之前杀了那么多人眼皮都不眨一眼,敢从刑部越狱她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宗泽你还相信她?”靳太后怒声喝道。 宗泽深深地沉默了下去,他想要相信她,相信她不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可是她射伤宗珩的一幕,她提刀站在一地鲜血的画面,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了膈。 他不知道,他是该继续相信着她,还是该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太后,公主,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现在应该还没出盛京,封城找人还来得及。”书绣提醒道。 靳太后眉眼一沉,道,“封城要皇帝御令,皇上现在在哪里?蜘” “皇极殿。”书绣道。 “快去漪兰殿,叫上兰轩一起去皇极殿尽快拿到御令。”靳太后道。 “是。”书绣立即带了宫人赶往漪兰殿去,快到早朝时辰了,一定要赶在早朝之前拿到御令封城。 否则,早朝一个多时辰一耽误,宗少爷怕就已经被人带出了盛京了。 她前脚一走,夏候缡起身道,“我出宫去找。” 靳太后也知道她根本静不下心在宫里干等,便允了她的话,道,“把永寿宫的侍卫都带去,派人去候府通知一声,人手多找到的机会也大些。” 夏候缡望了一眼宗泽,快步离开了永寿宫直奔宫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真要等到珩儿的人头送回来了,才相信顾清颜是凶手是不是?”靳太后疾言厉色,真不知道靖缡当初那样执着,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 宗泽默然离开了永寿宫,望着尚还笼罩在黑暗中的天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他是该去寻找清颜向她表明心迹,自己是要与靖缡和离跟她走的;还是……他该相信她眼前看到的一切,帮助靖缡救回珩儿…… 可是,他真的没有勇气再一次以敌对的立场去站到她的面前了。 也许,自己若真的就死在五年前,便谁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许久,他举步朝承天门而去,总之还是先找回珩儿再说吧,他已经欠了他们母子太多了…… 漪兰殿,靳兰轩还未起便接到了书绣的禀报,深知事情非同小可,立即起来更衣,也顾不得去仔细整理仪容便赶紧带着人往皇极殿赶去。 皇极殿,孙平虽然也休息得晚,但还是一早准时起来了,一如继往进暖阁到帷帐外,正准备提醒该准备早朝,却隐约听到帐内传出男人粗重的呼吸与女子娇喘的呻吟…… 御前伺候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是什么明堂,悄然退了出去吩咐了人准备了朝服朝冠,一行人静静在外面等着。 “孙公公,兰妃娘娘过来了。”宫人快步进来禀报。 话音刚落,靳兰轩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奴才给兰妃娘娘请安。”孙平带着人上前见礼道。 “四哥呢,本宫有要事见他。”靳兰轩一脸急切地问道。 孙平站在暖阁门口,微垂着头回道,“兰妃娘娘再等等吧,皇上昨晚批折子批到很晚,这会儿还没起呢。” “本宫有很重要的事,你让我进去。”靳兰轩说着,便要直接往里闯。 孙平移步挡住了去路,道,“兰妃娘娘,再怎么急的事,也得等皇上起了再说啊。” 这会儿里面那样的情形,他要是把兰妃给放进去了,只怕这脑袋也要搬家了。 靳兰轩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一抬眼看到沁芳带着两个宫人过来,猛然望向孙平沉声道,“上官素在里面!” 孙平垂着站在暖阁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是,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再加上上官素的近身侍女在这里,她的猜测又岂会有错。 眼看着,早朝的时辰快到了,孙平也有些着急了,却又不好进去催促。 内殿,云雨初歇,夏候彻低头吻了吻怀中女子香汗淋漓的脸,道,“朕该去早朝了,你再躺会儿吧。” 说罢,高声叫了孙平,端着朝服朝冠的宫人快步而入。 靳兰轩正准备进去,孙平却道,“兰妃娘娘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再怎么样,里面的场面也不适宜让她进去瞧见了,宫妃这间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事情。 靳兰轩咬了咬唇,催促道,“快点。” 内殿,凤婧衣披了衣服起来,也未梳妆青丝披散着伺候夏候彻更衣束冠。 夏候彻低眉瞧着面前温柔妩媚的女子,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孙平进来,禀报道,“皇上,兰妃娘娘有事求见。” 凤婧衣给他整理好衣冠,柔柔一笑道,“好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吻了吻她额头,并未怎么听清孙平的话便快步出了暖阁。 “四哥,宗珩……”靳兰轩一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夏候彻快步朝着议政殿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有什么事,等下朝再说。” 说罢,人已经快步离开了。 孙平望了望她,带着一众宫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暖阁内殿,凤婧衣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靳兰轩过来了,便表示青湮他们已经在永寿宫得手了。 “主子,皇上已经去早朝了,兰妃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沁芳端了燕窝粥进来,小声禀报道。 凤婧衣浅然一笑,起身到暖榻坐着悠然一口一口呼着粥,“今日的早朝没两个时辰完不了,等那时候再下令封城,青湮她们已经出了盛京了。” 只要夏候彻没有及时插手其中,所有的事情都能如她所计划的发展。 不然,她才不会一大早地发疯去引诱某人拖延时间。 “可是,这样真的能把靖缡公主引去吗?”沁芳担忧道。 “她最担心除了宗泽便是宗珩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夏候缡她自己明白,肯定会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只可惜我不能亲眼去看着,想必一定精彩。”凤婧衣深深一笑,说道。 靳毓容,你已经失去了你的兄弟,现在你就要失去你唯一的女儿了。 “可是,皇上这边……”沁芳道。 皇帝一向疼爱这个侄子,现在宗珩出了事,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知道该怎么做。”凤婧衣喝完粥,将空碗递给了沁芳,道,“给我梳妆吧,一会儿该去清宁宫了。” “是。”沁芳碗放上粥,伺候她换了衣服,扶着她到镜前梳妆。 两个人在暖阁慢慢悠悠地收拾妥当了,方才披上斗蓬准备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 一出了门便瞧见外面一脸焦急之色的靳兰轩,上前道,“嫔妾给兰妃娘娘请安。” 靳兰轩目光如刀地瞪着出来的人,瞧见那一脸承恩后透出媚色,便猜想到之前孙平一直拦着她不让进去是何原因了。 平日里她独占圣宠也就罢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误了大事,愤怒之下扬手便要一记耳光甩过去。 凤婧主一把制住她挥来的手,含笑道,“兰妃娘娘,嫔妾的脸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说罢,狠狠一把甩开她的手。 被她打一回是她不走运,现在还要受她掌掴,那她就是愚蠢了。 “你不就仗着四哥现在迷你那狐媚样吗,本宫看你还能得意多久。”靳兰轩忿然道。 “那娘娘便好生看着吧。”凤婧衣嫣然浅笑,欠身道,“该去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嫔妾告退。” 也不等靳兰轩出声,便自己起身带着沁芳和宫人扬长而去。 清宁宫,她是第一个过来的,刚到不一会儿郑贵嫔等人也都陆续到了,墨嫣出来传了她们到暖阁。 众嫔妃刚刚请完安,靳容华才神色匆匆地冲了进来。 “有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身为后宫妃嫔行事也该注意些仪态。”皇后道。 靳兰慧连忙行了礼,道,“皇后娘娘恕罪,永寿宫出了事,宗少爷在宫里失踪了,嫔妾来晚了,姐姐有事耽误今日怕也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宗少爷失踪了?”皇后惊声问道。 “是,昨天夜里被贼人掳了去,公主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靳容华回道。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皇后问道。 “掳走宗少爷的人留了字,靖缡公主说是顾清颜所为。”靳容华说着,睨了一眼凤婧衣。 凤婧衣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可能!” “好了,还是先等找到人再说吧。”皇后说着,望向靳容华道,“本宫这里也没什么,随你去一趟永寿宫看看太后。” 虽然说不上什么情份,但这种时候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总得过去表示一下关心。 “谢皇后娘娘。”靳容华道。 “好了,你们也都散了吧。”皇后拂了拂手道。 凤婧衣随大家一起跪安,告退。 出了清宁宫,便连忙往皇极殿赶,过去的时候靳兰轩已经向夏候彻禀报了永寿宫发生的事,并一口咬定是顾清颜所为。 “皇上,这不会是她做的。” 夏候彻望了望她,道,“这是留在永寿宫的书信,她是你身边的人,你也该认得她的字迹。” 凤婧衣起身,接过看了一眼,面上顿时现出惊骇之色,“这个……” 夏候彻拧了拧眉,她的反应已经表明,这件事确实是顾清颜所为了。 原本他还想着,只要淳于越就这么带着她销声匿迹了,过了风头他便也就把事情压下不再追究了,可是她竟然敢潜入宫中掳起了还在重伤的宗珩。 “四哥,宗珩还重伤在身,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公主和太后怎么办?”靳兰轩哽咽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沉吟了片刻,道,“你先回永寿宫照顾太后,宗珩的事朕会追查,一定把人找回来。” 靳兰轩望了望他,又恨恨地望了望凤婧衣,放心不下永寿宫那边的情况便带着人先离开了。 凤婧衣咬牙跪下,道,“嫔妾劝她离开,只是想她免于一死,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 夏候彻敛目叹了叹气,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起来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宗珩找回来。” 可是,从出事到现在已经数个时辰过去了,只怕人都已经离开了盛京,这要再去找人便真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不易了。 “可是现在……”凤婧衣望了望手中的留书,突地道,“顾家,一定在顾家,以尔之子祭尊亡灵,她一定是带宗珩去了顾家灭门的地方。”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 “顾家,我倒是跟她有去过一次,大致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凤婧衣咬了咬唇,道,“嫔妾不想她一错再错,就让嫔妾出宫去找人吧。”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朕安顿好朝中的事情,咱们就动身。” 她闻声抬头望了望她他,道,“是。” 而后,起身离开了皇极殿,出门到了无人处方才捂住心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想必,现在夏候缡已经在去顾家的路上了。 回了素雪园,她换了身轻巧的便装,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赶到又赶回了皇极殿,夏候彻还在跟几个朝臣交待事情,方潜已经带着数十名便装黑衣卫在等着了,她便自己到了暖阁静静等着…… 不过,等夏候彻安排好了朝中诸事,他们再出宫往顾家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到夏候缡前面的…… 至于宗泽,那句是指什么地方,他应该也是清楚的。 顾家,他也该回去瞧一瞧了。 一个时辰过后,夏候彻从书房回来,快速换了身便装,便叫上她准备启程出宫。 谁知,刚从皇极殿出来,一身便装的靳太后和靳兰轩也过来了。 “哀家跟你们一起去。”顾清颜把宗珩掳走,她知道顾家灭门的真相,不知道还会设了什么圈套等着靖缡,她必须要亲自去。 夏候彻见她一脸坚决之色,知道也劝不下,便道应了下来。 两日后,在他们还在赶往顾家的路上,夏候缡已经带着人率先抵达了顾家废宅,风卷着白色的冥钱,漫天飞舞…… 青湮一身白衣安静地在一片废墟中焚香祭拜,喃喃道,“爹,娘,笑笑,我终于把杀了你们的凶手带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带着人冲进门的夏候彻不由一震,这个把她引到这里,就是要在顾家人死的地方杀她。 这么一想,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个女人的可怕身手她是见过的, 不过,这么多的身手高强的侍卫,还有靳家的死士,她就不信还除不掉她一个顾清颜了。 “顾清颜,你把珩儿藏到哪里去了?” —— 今天是一万五的,先更一万,后面五千还没写完,脑子一团浆糊实在写不动了,我睡一会儿再继续,下午或者晚上会更出来。 ☆、顾家废宅2 青湮没有理会身后的人,默然撒完了手中的冥纸,蹲下身倒了三杯酒一一倒在地上,做完了这一切方才站起来,缓缓转过身去。 “不是口口声声说顾家的事与你无关吗,不是说你从来没来过这里吗?”青湮冷然而笑,哼道,“今天,你倒是来得挺快的嘛。” “顾清颜,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大可以冲我来,孩子什么都不懂,他是无辜的,向他下手算什么本事?”夏候缡道。 她现在还不知道宗珩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不敢轻易对她动手。 “无辜?”青湮仰头失笑,半晌笑意一收,冷声道,“你的儿子无辜,那我的女儿何尝不无辜,她当年才一岁,你怎么就没放过她?” “顾清颜,宗珩是我的儿子,但他也是凌之轩的骨肉。”夏候缡紧张地说道。 她知道她恨她,可总还是顾念着凌之轩的情份。 “夏候彻,你以为我与他现在还有什么情份,想让我看在他的份上放过你儿子,你真当我顾清颜是傻子吗?”青湮冷笑哼道。 对,因为那个男人,她曾经傻过。 可是,已经蠢过一次了,她不想再蠢第二次。 “你伤了我儿子,你今天也休想活命。”夏候缡愤怒地道。 “事到如今,我还会怕死吗?”青湮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冷然道,“只不过,今天死在这里的是你还是我,那就不知道了。” “不怕实话告诉你,他之前……是要与我和离,跟你远走高飞的。”夏候缡坦言道。 青湮面色微变,“什么和离?” “他连给皇兄上呈的和离书都写好了。”夏候缡瞧着她面色惊讶,连忙继续说道。 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丈夫心里想的念的是别的女人,只不过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只有寄希望于顾清颜能看到宗珩是凌之轩的骨肉分上,不要加害于他。 靳家的密探已经一路寻着顾清颜的行踪在追查宗珩的行踪,一旦找到了孩子,她才不会再跟她多加废话。 当日在永寿宫没能将她就地正法,今日便是除掉她的最佳时机。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把我引入宫中,向我坦白顾家的灭门案,逼得在永寿宫里杀了人,再引他来看到那一幕,让我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青湮一句一句一说道,字字含恨。 她一直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承认了顾家的灭门血案,原来是要逼得他们反目成仇,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样的原因却也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不知道,他当时是做了那样的决定。 “我也不想做到这一步,是他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夏候缡说着,声音有些激动颤抖,“如果不是你出现,他不会想要离开我和珩儿,五年来我苦心独诣地等着他,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即便他一直放不下你,我也认了。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要走,要抛下我和珩儿,我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他,不能就这样让我的孩子失去父亲。” “你确实很不容易,那般费尽心机把我顾家除掉,再装做与他偶遇的样子施以援手,用这样欺骗的手段把一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你就真的幸福吗?”青湮望着数步之外的人,只觉得可恨又可悲。 也许她是真的有喜欢凌之轩,但更有着自己看上的人,却和她这样的平民百姓在一起,皇家贵族的骄让她难以忍受这样的挫败,所以才那样不择手段地也要得到。 “那也是我的事,不必你来操心。”夏候缡道。 虽然,她最终得到她的人,却一直拥有不了他的心,但这五年他们一样过得好,如果没有这个突然冒出来,他们这一生都会在一起,相依相伴,白头到老。 “你们的事,我自然不操心,我要的只是你为五年死在这里的人付出代价。”青湮面目冷然道。 “顾家的人是我杀的,你的女儿也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冲我便是,休要害我儿子。”夏候缡紧张地道。 虽然她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杀之而后快,可是宗珩还在她手里,她只能咬牙一再忍耐…… 可是,这样被动的局面对她是极其不利的。 “那么心疼你的儿子,那好啊。”青湮冷冷笑了笑,道,“你就在这里,就在杀害我顾家满门的地方以死谢罪,我便放了他。” “你……”夏候缡咬牙切齿,握剑的手一紧,却又不得不忍耐。 “怎么,怕死了?”青湮冷笑,道,“那你凭什么要我放了你儿子。” 她是带走了宗珩威胁她,但还没像她那般丧心病狂真的对孩子下手,那日射伤宗珩也是误伤,她已经让淳于越给他治了伤。 她的目标,只有她夏候缡和靳太后而已。 然而,此时却有人快马而至,回道,“公主,皇上和太后已经找到了宗少爷,正往这里赶来。” “真的找到了吗?”夏候缡犹不相信地道。 “是的,宗少爷在太后身边,伤势也已经好多了,太后娘娘让属下来通知公主。”那人回道。 夏候缡点了点头,得意地望向对面形单影只的人,道,“顾清颜,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来威胁我?” 青湮对于宗珩的事并未有什么意外,也没有因为失去威胁筹码的慌乱,如果她不想让孩子回去,他们又岂能找到活人。 “我是恨不得杀了你,可我没有你那反心肠狠毒,对一个孩子也下手,孩子现在还给你了,你也该交出你的项上人头了。” 说罢,缓缓拿起了祭尊顾家香案上的利剑。 “好啊,既然你要在这里了断,那本公主就成全你,让你到九泉之下和你的家人团聚去吧。”夏候彻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和死士准备动手。 一时间,废墟之上,杀气激荡而起。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残墙之上,并排坐着两个人,身姿窈窕的女子戴着面具,细细地拿着毒粉擦拭着手中的短刀。 “凌之轩,现在听清楚了,你这五年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而坐在她身边的凌之轩浑身颤抖着,愤怒和震惊之下,已然面色煞白不似人样。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师姐,不过眼看着她让夏候缡陷害,也实在太有辱师门尊严了。” 沐烟手着将擦了毒粉的短刀入鞘,放到凌之轩手中,说道,“你要还是个男人,还有一点良心,现在就去杀了夏候缡那个贱人。” 说罢,她一抬手解了他的穴道,起身离开。 夏候缡,与其让你死在你恨的人手里,不如让你死在你爱的人手里,那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只可惜,夏候彻他们快要来了,她不能再留在这里看好戏。 凌之轩颤抖地靠着墙坐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几次都摔坐在了地上,最后只能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天夜里,他一出宫便这个自称是清颜师妹的人给拦住了,手中拿着宗珩的长命琐,说如果要找孩子就跟她走。 然后,一路蒙着他的眼睛将他带到了这里。 辗转五年,他又回到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曾经的美好画面都还恍如昨日一般清晰,眼前却只剩残墙断壁…… 他被人点了穴坐在这断墙后面,看着她一个人回到园中焚香祭拜,一个人默默地向死去的爹爹娘女儿说着话,他的心也快被撕扯得碎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靖缡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以这样的方式才得知五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永寿宫的惊天之局。 他没有想到,一向端庄温柔的靖缡,一向事事以他为重的靖缡,竟会有着这样阴毒可怕的心机,就为了和他在一起,那样残忍的杀害了他的家人,她的女儿…… 这五年,颜颜无时不刻的在追查着顾家的血案,在寻找着凶手的踪迹。 而他,竟然在这五年与顾家灭门的仇人共结连理,生儿育女。 从断墙后到园中的一段路并不长,他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方才走进去。 “宗大人……”侍卫惊声唤道。 夏候缡闻声一震,惊恐地转过身,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着以往端庄温柔的仪态,“驸马,你什么时候来的?” 宗泽遥遥望向她身后的青湮,酸涩的眼眶瞬间落了泪,痛悔交加却无言相对。 夏候缡紧张地望着他,看着他看顾清颜的目光,一股深深的寒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又听到了什么,她不敢去想象。 她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意,说道,“驸马,母后和皇兄已经找到珩儿了,我们……” 宗泽的目光缓缓望向她,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只有……千里冰封的森凉,让人如置寒冰地狱。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似刀锋般冷锐逼人。 夏候缡抿了抿有些苍白干裂的唇,颤抖地笑问,“驸马,你说的什么……” “夏候缡,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字字含恨地质问道。 他恨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更恨他自己。 他眼盲了,难道心也瞎了吗? 竟然就那样信了她的话,信了整整五年。 夏候缡望着他,摇头辩解道,“驸马,我……” 宗泽一步一步地走近她,一句一句地逼问道,“五年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的父母,我的女儿,是不是?” 夏候缡手紧握成拳,搜肠刮肚想要开口辩解,却想不出从何说起。 “永寿宫里,也是你设局陷害她,是不是?”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他说了要和离,她说等珩儿过完生辰,偏偏就在珩儿生辰那天就出了那样的事。 “不是的,是顾清颜她套我的话,珩儿在她手里,我才不得不假意承认拖延时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候缡焦急地辩解道。 说着,她扭头望向后面一脸漠然的女子,道,“顾清颜,是故意把我和驸马都引到这里,骗我承认罪名,好离间我和驸马的感情……” 否则,宗泽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又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 青湮嘲弄冷笑,没有理会她的话,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似看着一出与自己无关闹剧。 不过,宗泽会现在这里,确实是她不知道的。 她和公子宸她们只商议,把夏候缡引到这里来,她要在这里杀了她,却没想到她们暗中把宗泽也给引到了这里。 “是顾清颜掳走了珩儿,设局陷害我的,宗泽你相信我……”夏候缡慌乱不已地解释道。 “我都听到了。”宗泽神色冷漠地望着辩解的夏候缡,狠狠拂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从你进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候缡踉跄退了一步,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也是不会信了。 “是,我是杀了顾家的人,我是陷害了顾清颜,如果不是你执意不要我而娶她,如果不是你要抛弃我和珩儿跟她走,我根本不会这样做。”她说着泪眼盈盈地望向冷若冰霜的男人,道,“五年了,这五年来我事事都依着你,事事都顺着你,我到底比不上她顾清颜,五年前你选了她,五年后你还是要跟她走,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你这般恶毒的心机与手段,你哪里比得上她。”宗泽望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妻子,痛恨地说道,“夏候缡,我五年前不爱你,这五年也不爱你,到今日……也只有恨了。” 夏候缡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道,“五年,五年的夫妻,你竟连一丝情份都不顾吗?” 这五年,纵然不算十分恩爱,但也是相敬如嫔的,今日他竟是无情说出这般的话,她突然发觉到自己的悲哀。 “别再提情份两个字,你五年前在这里杀人的时候,你已经不配提情份二字了。”宗泽握着刀的手发抖,愤然道。 “你到底怎么样,死在这里的人已经死了五年了,即便你不念及夫妻情份,珩儿也是你的骨肉,我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我想留下你,我不想我的儿子失去父亲,我何错之有?”夏候缡道。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宗泽一步一步走向她,站到她的面前道,“是我给顾家带来了灭门祸,今天……便由我来了结这段冤孽。” 他说着,缓缓拔出了手中的短刀,颤抖地握紧了刀柄,一咬牙狠狠捅进了夏候缡的身上。 夏候缡痛得一震,怔怔地低头望着握刀的手,缓缓望向面前的男人,泪夺眶而出,“你……你真的要杀我……” 她想抓住他的衣袖质问他,却因着毒药的迅速的蔓延无力地倒了下去,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翕动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最后化成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宗泽握着带血的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头泣声叫道,“爹,娘,笑笑,我给你们报仇了,九泉之下……你们可以瞑目了。” —— 今天的一万五更新,终于更完了,大家看文愉快。 ☆、顾家废宅3 “公主!” 侍卫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靖缡公主,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出乎远远他们的意料。 侍卫长带着两人快速赶到夏候缡边上,点了她的穴想要设法减轻她的伤势,一人却道,“刀上有毒!” 侍卫长望了望伤口渗出暗红色的毒血,一摸夏候缡的脉博,已然微弱得几近虚无。 可是,他们看着持刀的凶手,却又不敢冒然动手。 毕竟,他们只是奴才,杀了靖缡公主的又是驸马,他们只能静等着皇帝和太后来了再做决断。 侍卫长低声吩咐了人去快马通知皇上和太后,自己则无声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和死士。 靖缡公主遇刺身亡,驸马和顾清颜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不能让两人有脱身的机会,一定要等到皇上和太后赶到这里来。 青湮望着跪地的背影,眼底瞬间涌出泪来,颤声唤着他的名字,“之轩……” 凌之轩背对着她,望着眼前已经化为废墟的顾家,喃喃说道,“这辈子,我能来到顾家,能遇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可你们遇上我,却遭遇这样的劫难……” “这不是你的错……”青湮走近,蹲在他身后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凌之办伸手捂上她微凉的手,回过头看着她,泪痕交错,“我负了你,伤了你,你……可恨我?” 青湮哭着摇头,“没有,没有……” 她对他失望过,心痛过,甚至绝望过,却从来没有恨过他一分一毫。 “当年,我只得知你们都不在了,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终日只能借酒沉浸在醉生梦死的幻象,只有当我不再清醒,我才能忘记那残酷的一幕幕。”他缓缓说着,却一句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可一次醉酒之后,我却把她当作了你,这才铸成大错有了珩儿……我不想负你,却又不得不娶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青湮泣不成声地点头。 她知道,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他只是太善良了,只是没有看破夏候缡费尽心机制造的假象,被她整整欺骗了五年。 谁都会去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换作是她也一样。 “永寿宫……”他忆起那天自己伤她的一刀,心痛万分,“我不是要伤你的,我只是不想你再错下去……到头来才知道,自始至终,错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事到如今,他说出这一切,不是辩解,也不是要求得她的原谅。 他只是要告诉她,他心中一直有她,一直不曾放下她,只是天意弄人,让他一次一次伤了他的心。 青湮咬着唇,忍着自己欲要崩溃的痛哭,却怎么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宗泽看着她不住落泪,伸出手去伸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奈何一时转不过身来,怎么也触不到她的脸。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倾身靠近了他几分,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却一垂眼倏地瞪大了眼睛,“你在做什么……” 此刻她才看到,他的胸前已经满是血迹,那把刺死了夏候缡的短刀也刺在了他自己身上,身上已经遍是血迹。 她扶着他,伸手却捂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 宗泽渐渐无力,靠在她的怀里,眼前开始现出模糊的幻象,顾家还是五年前的顾家,她还带着刚刚回走路的笑笑在院子里,回头冲他温柔笑着,女儿软软的声音唤着他爹爹…… “之轩,之轩……”青湮一咬牙扶起他,想要带他去找淳于越医治,奈何刚一起身周围的侍卫和死士便立即拔刀相向。 可是,她只想着尽快带着他去治伤求人,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于是一手出剑对敌,一手扶着宗泽往外闯。 夏候缡带来的人都是靳太后身边身手顶尖的侍卫和靳家的死士,她一个人还要带着宗泽,行动自然没有了往日的敏捷迅速,要想冲出去也是万般艰难。 一番混战之后,她已然伤痕累累,一身的血迹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而被她扶着的宗泽早已失去了呼吸。 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杀意凛然地扫了一眼周围还围着的人,正准备提剑再战,在她后方的一名侍卫却先一步出手,数根毒针射入她的后背…… 青湮踉跄了两步,一口鲜血喷出,扶着宗泽无力地倒了下去,吃力地转头望向边上的人,艰难地伸手牵住他的手。 既然走不了,那便黄泉相伴吧。 她侧头看着他,似是要用尽一生的力气铭记他的容颜,眼前却越来越模糊黑暗,她的唇角却悄悄勾起了笑…… 一如他脸上此刻凝固的笑容,温柔而幸福。 顾家废宅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凤婧衣和夏候彻带着人快马而至,可是里面的一切却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的。 她看到宗泽身边一身是血的青湮,手脚都寸寸冰凉了,踉跄不稳跑过去跪在边上“青湮,青湮,你醒醒……” 可是,闭上了眼睛的人,却反没有一丝反应。 靳太后和靳兰轩还在就近的行宫照顾宗珩未能先赶到,夏候彻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夏候缡,疾步走近探了脉搏,一转头喝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保护公主的?” 侍卫长负着伤,扶剑单膝跪地道,“公主……公主是驸马杀的,我等防备不及。驸马刺死了公主,自己……也自尽了。” 人已经死了,他们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夏候彻望向凤婧衣的方向,举步走了过去,看过了宗泽发现也是脉息全无,目光转向被凤婧衣扶着的顾清颜。 侍卫长连忙上前回道,“宗大人自尽,顾清颜要把人带走,属下等人全力围困才将人伏诛。” 靳家死士们手中的兵刃都是带毒的,一击必死无疑。 “青湮,青湮……”凤婧衣哭得泪流满面唤着人事不知的人。 夏候彻站在她的边上,默然深深地叹了叹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宗泽想必已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对皇姐下了手…… 而今,这恩怨纠缠的三个人都死了,谁对谁错也无法再追究了。 他默然走回到夏候缡的身旁,蹲下身伸手让她合上眼睛,这样死在宗泽的手里,当真比让她在顾清颜的手里还要痛苦绝望啊。 “靖缡,靖缡在哪里……”靳太后由靳兰轩扶着,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看到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夏候缡,眼前一黑险些便倒了下去。 “姑母!”靳兰轩一把扶住她,担忧地唤道。 靳太后推开了靳兰轩的手,自己摇摇欲坠地走了过去,一下跪在了夏候缡的边上用尽了扶着她坐起来,不住地拍着她已经冰冷的脸颊,“靖缡,靖缡,你睁开眼看看母后,你睁开眼啊……” 她不相信她唯一的女儿就这样去了,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夏候彻看着痛心疾首的靳太后,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母后,皇姐已经去了,你节哀保重……” “哀家不信,哀家不信!”靳太后嘶声叫道,颤抖地将女儿搂进怀中,哭得声嘶力竭,“靖缡,你睁开眼呐……” 她只有这么一个亲生骨肉,从出生便是捧在手心里的疼,怎么这一转眼,她就变成了这样…… 夏候彻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知道此刻说什么太后也听不进去,只得默然站在旁边等着,侧头望了望不远处同样守着顾清颜的凤婧衣。 “姑母!姑母!”靳兰轩慌乱地唤道。 靳太后终究难以承受这样的噩耗,气急攻心之下,吐血昏迷了过去。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亲自将人扶了出去放上马车,对靳兰轩道,“你先带太后回行宫医治,朕处理好这里随后回去。” 靳兰轩哭着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全心照顾马车内已经昏迷不醒的靳太后。 夏候彻嘱咐了侍卫们仔细护送回去,眼看着马车已经走远了,方才折回到顾家废宅吩咐了人将夏候缡的尸首收殓起带走。 “素素。”他站到她面前唤她。 凤婧衣泪流满面仰头望着她,请求道,“可不可以……不要带走他们两个?” 靳太后现在是无法分心其它,等回过头来,只怕连青湮和宗旨的尸身都不会放过。 他们两个已经受了这么多的磨折,总不能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夏候彻沉沉地叹了叹气,道,“朕要先赶回行宫,他们两个人的尸身你自己处理吧。” 宗泽杀害皇姐固然可恨,可现在他也已经自尽了,加之所有的一切也是皇姐当年自己铸下大错,才有了今日这般孽债,他也不好再对两个死人追究什么…… “谢皇上开恩。”凤婧衣低头泣声道。 “朕留下侍卫帮你,有事吩咐他们便是,处理完了尽快回去。”夏候彻叮嘱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夏候彻带着人将夏候缡的遗体带走了,只剩下一些侍卫还在搬运死在园中的一些侍卫和死士的尸身,他们都其都收殓走了,园中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出声对身后的侍卫们道,“我要将他们火化,帮我准备吧。” “是。”一行侍卫应声,随即便出去准备火化的柴堆。 他们前脚离去,沐烟和一名穿着靳家衣服的死士便赶了过来,那人脱去面具露面俊秀的面容,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公子宸。 公子宸一把扶起青湮,运起内力拔出了她后背的毒针,吩咐沐烟道,“时间不多了,快准备。” 沐烟起身快步进了废弃的屋里,将藏好的一具女尸扛了出来,服饰妆容都早已被她们布置得和青湮一模一样。 凤婧衣担忧地望了望青湮,道,“之前计划的不是这样,明明一再叮嘱过你们,为什么还让她变成这样了。” “这个不关我们的事,是师姐她自己执意不按商量好的计划行事,若不是公子宸见机行事,只怕她就真要死在那一班侍卫和死士的手中了。”沐烟将搬来的女尸放到青湮之前躺的位置手中兵刃一番舞动,便将伤口都制造的与重伤的青湮如出一辙。 原本的计划,她们将她剑上淬了毒的,只要夏候缡和宗泽死了之后,她自己殉情自尽,然后凤婧衣和夏候彻赶来,趁乱给她服下解药,她们等到夏候彻的人马走了,再赶来将人带走便就能让她顺利脱身…… 结果,她竟然带着宗泽跟那么多人奋死拼杀,若不是公子宸心思缜密事先混入到了跟着夏候缡的死士中以毒针中伤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不然,她便是没有杀夏候缡,夏候彻和靳太后也不会放过她,只有让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她才能真正的安全。 好在虽然险象环生,最后还是她们计划的结果。 “好了,你们先带她走吧,小心行踪不要被夏候彻的人马发现了。”凤婧衣叮嘱道。 “这笔帐,靳太后只怕要算到你头上了,你自己小心。”公子宸说罢,带着重伤未醒的青湮悄然离开了顾家废宅。 “咱们累死累活地安排了这么多,她到头来还要自己找死,真是害人。”沐烟一边跟在后面走着,一边不满地埋怨道。 公子宸若是出手晚了一步,她就算不是死在那些侍卫和死士的手里,便也会被随之而来的夏候彻和靳太后给杀了…… 这所有的计划,她们是完全瞒着淳于越的,他现在还被青湮点了穴困在隐月楼里呢。 他要看到他女人这副模样回去,还不得跟她们拼命啊,想想都有些害怕。 凤婧衣确定这具替代青湮的女尸让人看不出破绽,抬眼望了望边上的宗泽,她们的目标只有夏候缡,只要想他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却不想……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此之前,她觉得这个人是可恨的,因为她让青湮这五年来真的受了太多苦。 此时此刻,看着他这样冰冷地躺在这里,却又觉得可怜。 “娘娘,准备好了。”一名侍卫过来禀报道。 凤婧衣站起身,说道,“把人带过去吧。” 几名侍卫过来,将宗泽和‘青湮’带出了顾家废宅到了一处旷野上,那里已经架起了高高的两个柴火堆。 她漠然看着两具尸首被放了下去,一语不发地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火把,上前将柴火堆点燃,眼看着大火乘风而起,将所有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她若今天不这样把尸首火化掉,就算是将两人葬了,只怕明日里靳太后就算挖坟掘尸也不会放过两个人。 二来,要想完全掩藏青湮尚在人间的秘密,这具女尸必须火化,不能让夏候彻和靳太后有一丝发现的可能。 大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化为灰烬,她收殓好两人的骨灰,送到了顾家的墓地安葬妥当了,方才动身回行宫去。 一进前厅,靳兰轩便指着她义愤不已地向靳太后说道,“那天若不是因为上官素就不会耽误下令封城,我看……她根本就是在与顾清颜理应外合,要置表姐于死地。” 凤婧衣望向靳兰轩,她是猜对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承认这一切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呢? ☆、不死不休 仅是一夜之间,那个在大夏宫中叱咤半生高高在上的靳太后似乎生出了数不清的白发,没有了往日的贵气凛然,只有痛失爱女的愤怒和悲痛。 “果然又是你。”靳太后扶着桌子摇摇欲坠站起身,恨不得扑过来掐死她。 夏候彻皱站眉头扶住靳太后,道,“母后,这不关她的事,是朕误了时间没有及时下令。” 靳太后望向说话的夏候彻,愤怒的目光缓缓沉冷了下去,“皇帝,你当真是被这妖女迷了心窍了吗?” 夏候彻知道再解释太后只怕也听不进去,侧头道,“素素,你先回房休息。攴” “上官素,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靳兰轩一把抓住她,出手的力度都恨不得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一般。 凤婧衣挣脱不得,痛得皱起了眉头,“兰妃娘娘要让嫔妾解释什么?” 难道,要她把那天早上皇极殿的闺中密事一句一句地都说给她们听吗寰? 夏候彻扶着靳太后坐下,冷冷扫了一眼靳兰轩,“兰轩!” 靳兰轩被他的目光一扫,不甘地甩开凤婧衣的手,道,“四哥,她分明就是跟顾清颜里应外合置靖缡表姐于死地,不然怎么就在她去过刑部大牢之后,当天夜里顾清颜和淳于越就越狱逃走了,偏偏就在珩儿出事的时候她在皇极殿缠着你误了时辰,如果不是她靖缡表姐不会死得这么惨!” “朕说过了,皇姐的事与她无关,兰轩你要指责人就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夏候彻沉声道。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在自己身边,若真是别有用心他岂会不知。 靳兰轩咬了咬唇,不可置信的这般维护着上官素的夏候彻,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一起长大的少年已经离她越来越远,远得快要视她为敌。 靳太后面无血色,咬牙切齿地望着默然而立的人,道,“上官素,哀家现在只问你宗泽和顾清颜尸首去了哪里?” “已经火化下葬了。”凤婧衣坦然言道。 “你有什么资格处置那两个罪人?”靳太后厉声喝道。 她唯一的女儿死在他们手上,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能就那样放过她们。 “太后娘娘总把靖缡公主的死算在别人头上,可是真正害了她的人,不是宗泽,也不是青湮,是你。”凤婧衣上前,直面着靳太后,一辽一句地道,“身为一个母亲,如果你当年没有纵容她肆意破坏别人的家庭,如果你真的为她好,为她挑选一个良人,即便不是她所爱,但那个人会一生宠她爱她保护她,她何至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害她的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你。” “你……”靳太后捂着心口,被她气得不轻。 她在宫中大半年,何曾有哪个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放肆。 “姑母这么多年悉心栽培宗泽,到头来他却忘恩负义这样对靖缡表姐,岂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还有顾清颜,便是死也不能让她死得这么轻松!”靳兰轩字字狠毒地道。 “那还想怎么样,将他们的尸首都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吗?”凤婧衣冷然笑道。 对于靳太后身边的人,要与她们讲对与错,无异于对牛弹琴。 大约在她们看来,她们想要的想做的就是对的,阻碍她们的人或事便都是错的,这种扭曲的心理,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就料到这两个人愤恨之下,肯定做此想法,所以才将两人都火化葬了,便是掘坟鞭尸现在也无处下手了。 “她们如此害了靖缡,不上他们,便是死的顾家,哀家都要他们九泉之下难以安宁。”靳太后恨恨一捶桌子,咬牙切齿道。 “到时候,只怕九泉之下只怕不得安宁的还是您的女儿靖缡公主,她死了,她杀人放火,夺人夫婿,最后又死在自己驸马手中的事情,必然传扬天下。”凤婧衣冷笑说道。 虽然死的不是真正的青湮,她也不希望宗泽和顾家墓园那些已经死的人,在死后被人打扰。 “上官素……”靳太后想要说什么,却禁不住阵阵咳嗽起来。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示意她先回房去,再留在这里矛盾只会愈加激化,太后尚还在丧女之痛中,已然再受不得其它刺激。 “嫔妾告退。”凤婧衣规规矩矩行了礼,转身离去。 行至门口,只听到背后传出靳太后字字含恨的话,“上官素,从今而后,大夏宫里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哀家与你……不死、不休!” 凤婧衣顿步背对而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举步扬长而去。 这句话,也是她想说的,但她没有说,也不能说。 不过,她却会一步一步地做到,一点一点剪除她的羽翼,让她在宫中再无立足之地,最后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跌下来。 她这二十年的富贵容华,母仪天下,原就该……属于她可怜的母亲。 因着一连数日忧心计划是否顺利,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尘埃落定,她总算有些安心了。 只是,青湮虽然脱了险,她都甘愿与宗泽赴死,若是醒来宗泽已死,自己独活于世,她又怎么接受得了。 不过,只要活着就好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一回到房内,连早膳也懒得用,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夏候彻安抚好靳太后那边回到房中,已然是下午了,见到守在门外的仆人便问道,“钰容华呢?” “娘娘回来早膳都没用便睡下了,现在还没起呢。” 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道,“去准备吃的送过来吧。” 这两日赶路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昨日到今天都一天一夜了水米未尽,她还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是。”仆人领命离去。 夏候彻推开/房门直接进了里面的寝阁,看到床上还熟睡的人便在床边坐了下来,唤道,“素素。” 凤婧衣动了动,睁开眼睛望了望他又闭上问道,“什么时辰了?” 夏候彻将她拉起来坐着,道,“已经都下午了,仆人说你回来没用早膳。” “太累了,没什么胃口。”她睡意朦胧的一头栽在他肩头咕哝道。 夏候彻拍了拍她后背,道,“更衣起来,我让人准备午膳了,起来用点。” 凤婧衣困意正浓,实在没什么心情起来,歪在他肩膀上都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素素?”夏候彻又拍了拍她后背催促道。 凤婧衣睁开眼睛,头却还是搁在他肩膀没有动,出声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她很感激他对自己的维护,可是他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如靳兰轩所说,本就是她计划好的地结果。 夏候彻抿着薄唇叹了叹气,催促道,“快起来用膳吧,朕也饿了。” 凤婧衣这才慢吞吞地起来,更衣梳洗完了,午膳已经送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 夏候彻抿唇沉吟了片刻,道,“朕还有事要耽误几天,明日先派人送你们回京。” 这个你们,自然指得是她和靳太后,还有靳兰轩。 “我不想跟她们一起走。”凤婧衣直言道。 现在那两个恨得她牙痒痒,指不定路上还怎么折腾她呢。 夏候彻望了望她,思量了一番又道,“那你便随朕再留几天吧。” 他是怕自己无暇顾及她,她本就身体孱弱再跟他奔波哪里会好受,可是让她随母后她们先回京,以母后现在对她的态度,只怕这一路回去又是风波不断。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这里靠近北汉边境,夏候彻之所以留下来有事,无非是也得到了消息,最近鸿宣太子在秘密调动边境兵马,想要亲自去一探究竟,弄清楚对方到底是要玩什么花样。 看来,大夏与北汉之争也要不了多久了,要想在他们这场战争中获利,她也必须加快计划才行了。 她知道,便也没有多问。 “用了午膳,朕有事不能在这里陪你,你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就好好再睡一觉,别胡乱到园子里走动跟她们碰上面了。”夏候彻嘱咐道。 “嗯,我知道。”凤婧衣淡笑回道。 他这般郑重其事,看来鸿宣太子怕是真在边境附近了,隐月楼也一直没摸清这个人的底细,想来夏候彻也没查到什么,这才决定亲自出马了。 不过正好,她也有意要会一会这个鸿宣太子。 用完午膳,夏候彻便离开了,为了防止靳兰轩和靳太后会趁他不在为难于她,留了贴身的侍卫在园子里守卫。 果真,他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她正准备继续睡觉,便听到园外的吵闹之声,起身到窗口中看了看,隐约看到园门口与侍卫争执不休的靳兰轩。 反正她也进不来,她便懒得理会,关了窗爬上床蒙上被子继续睡觉去了。 白天睡了一天,天黑了又醒了,简单用了些晚膳,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听到有开门声响估摸着是夏候彻回来了,于是披了衣服下床。 夏候彻进门,解下披风道,“吵醒你了?” “没有。”凤婧衣摇了摇头,给她沏了茶问道,“用晚膳了吗?” “嗯,已经在军营吃过了。”夏候彻接过茶盏,说道。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不过,早在她掌权南唐初期,便已经得到过情报,如今大夏边境的守将,多是以前夏候彻在军中出生入死的亲信,不然这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在军中用膳了。 只有是他足够了解的亲信,才能防止因为利益而勾结外敌,他坐镇朝中稳固大局,自是不能让边境也出事,让自己腹背受敌。 大夏的兵权三分,大部分是握在夏候彻手中,一部分在靳家手中,一部分便是在傅家。 原本,立后之时是要从靳家和傅家中出一个的,他却聪明地选了权势尚低于靳家和傅家的邵家女儿,邵清华。 邵清华登上了后位,邵家自然也跟着步步高升,成为朝中又一派大的势力。 权术制衡,他玩得可是精妙非常。 只是这种平衡之下的明争暗斗,却也从未停止过,而她就是要打破这种平衡,才能从中为南唐和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夏候彻将茶盏搁到桌上,拉着她坐在自己怀中,说道,“你留下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真的想好了要跟着吗?” 凤婧衣抿唇一笑,道,“跟你出生入死的时候还少了吗?之前去北汉遇了那么多事,我不也没死?”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夏候彻沉下脸道。 凤婧衣笑了笑,低眉靠在他怀中,说道,“我不怕危险,也不怕死,只怕……我不能在你身边。” 他知道他是要去北汉境内追查北汉的兵力布置和鸿宣太子的底细,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夏候彻叹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道,“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只要朕在一天,哪能让你死了。” 凤婧衣默然而笑,有些薄凉嘲弄。 他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手上,只怕终于一天,也会让她死在他的手上。 两人坐了一会儿,夏候彻便接抱了她回内室,想来是这几日也累了,加之明天还有要事也什么精气神折腾她,只是抱着她躺在床上睡觉了。 他闭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窝在他怀里的女人却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望着帐顶,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 凤婧衣躺的不舒服又挪了挪地方,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睁眼,“睡不着?” “嗯。” “你呀,现在竟是跟人反着来过,回去好好给朕改回来。”夏候彻训道。 她一向是懒散性子,想睡便睡了,结果总是白天睡了觉,一到晚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睡你的吧!”凤婧衣道。 夏候彻却睁开眼,低眉瞅了瞅她道,“朕让人给你煎个安神的汤药去,省得闹得朕也没法睡。” “好了,你睡你的,我保证不动不吵了,真把我当药罐子了。”凤婧衣拉住他没好气地道。 这从进了大夏宫里,她喝了比自己十几年来加起来还多的药,有时候都感觉自己浑身都是一股子药味儿了。 夏候彻瞧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便也不再强求,默然躺了下来闭眼休息,她躺在边上倒也真的没有再闹腾了。 次日天明,他先起来安排靳太后回宫的事,便也没有叫醒还在熟睡的她。 将靳太后送离行宫,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回到房中把人给叫起来用膳,准备出行。 临行之前,夏候彻特意换了装束,扮作了行走边境的商人,一身印满铜钱纹的长衫,腰上坠着两三块宝玉,还特意粘了两撇小胡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似的。 凤婧衣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就不怕出门遇上劫财的吗?” 夏候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在这宁城与北汉边境出入最多的便是这种商人,而且也方便让几个侍卫扮成家仆随行。 “你扮成这样,我扮什么?”凤婧衣憋着笑,问道。 夏候彻略一想,不怀好意地笑道,“爷新买的小妾。” 凤婧衣一咬牙,便将手中的书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可是,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扮作了刚被人买上手的青楼女子模样,着实让她恨了一路。 ☆、鸿宣太子,萧昱1 宁城原是很大的一座城池,但在大夏与北汉边境已经一分为二了。 大夏这边的一半被称为南宁城,北汉那边被称为北宁城,两城之间原有的房屋在宁城一分为二之时便都废弃了,如今已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原,两城隔着平原遥遥相望。 虽然这些年,大夏与北汉暗中还是关系紧张,不过边境还一直有商旅和百姓往来,这让凤婧衣一行混入北宁城也容易轻松了。 进到北宁城,安排好住处,天已经黑了。 夏候彻陪她用了晚膳,便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客栈好好休息。攴” “我不能去吗?”她问道。 夏候彻无奈的拥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素素,别任性,那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在客栈等着就行了,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凤婧衣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些。謇” 他不带她去,那她就得自己想办法去了,可是事出突然,又不曾跟隐月楼的人有所计划,公子宸尚在照应青湮那边,她一个人单独行动风险就有些大了。 既要赶在他出门之后走,又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回来,还要不被北汉的人发现,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名护卫就在隔壁房间,若是遇到有什么事,他们会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夏候彻吻了吻她的脸,叮嘱道。 “嗯。”她含笑送他出门,回到房中坐了一会儿,熄了灯火做出就寝的样子,实则脱了鞋提着悄无声息地从后窗一跃而出。 夏候彻去了北宁城之后的北汉兵马大营,她自然不能再去那里跟他撞上,便去了北宁城守将狄云的府第,这是北汉鸿宣太子掌权之后新提拔的武将。 这一点,鸿宣太子萧昱和夏候彻倒是行为如出一辙,都是让自己亲信守卫边境重要关隘,不过既然是他亲信便总会有与鸿宣太子联络的线索,尤其在最近鸿宣太子数度调动边境兵马的动向来看,他们的联络应该不少。 不说别的,起码要找到线索,估算到北汉何时会对大夏开战,那么她才能让自己的计划在此之前完成,在他们手争斗中为南唐寻得生机。 大约是武将府第,除了府中的几个下人,连守卫都不曾有一个,不过也正给她省了许多麻烦,原是想潜入书房去找狄云手中的兵力布署图,还有和鸿宣太子的来往信件什么的。 结果,刚靠近书房准备翻窗进去,屋里突然亮起了灯火。 虽然很想探究竟,但在一个习武之人面前,靠得太近无疑是危险的,所以她立即退到了安全又有利于随时逃跑的地方,隐蔽在树上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内灯火荧荧,半掩的窗透出隐约可看到里面一人修长的背影,宽袍广袖,举手投足尽显雍容优雅,只是那影子却无形之中让她眼熟得有些揪心。 “殿下,怎么会突然提前来了宁城?” 凤婧衣闻言暗自一惊,如今这北汉朝中能让狄云称之为殿下的,除了鸿宣太子萧昱还有何人,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鸿宣太子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病态的沙哑,“本宫得到消息,近日南宁城有异动,大夏皇帝在哪里,所以先行赶来了。” 狄云闻言,忧心地道,“殿下,要保重身体。” 虽然如今北汉是鸿宣太子掌权,可是朝中各派的势力又怎会甘心对一个突然回朝的皇子俯首称臣,纵然陛下将大权全都交付于他,可是要镇住朝中蠢蠢欲动的各派势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偏偏,内朝尚未稳定,鸿宣太子掌权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筹谋着对付大夏,想尽了办法要跟大夏皇帝一较高下。 此事,他们这些近臣与陛下都曾相劝,他却一意孤行,不听劝阻。 否则,也不会一得到大夏皇帝出现在南宁城,便连夜赶到了北宁城来找他。 “说正事,此事你可还有什么消息?”鸿宣太子问道。 “虽然费了些功夫,不过大夏皇帝确实几天前出现在南宁城,不止是他,还有靳太后,靖缡公主,好像还有两个妃嫔。”狄云说着,不由有些纳闷儿,“探子虽然已经尽力追查了,但并还是不知他们是因何时到南宁城,而且昨日一早他们都已经起程回京了。” “回京?”鸿宣太子冷然一笑,声音低沉优雅,却冷硬如冰,“夏候彻不可能就那么回去, 一定还在南宁城附近。” 凤婧衣一听,不由冒出一阵冷汗,夏候彻是个行事极其谨慎的人,虽然夏候缡在顾家老宅的事闹得惨烈,外界却是根本不知的。 而且,昨日靳太后回宫的车队,已经有人假扮成她和夏候彻回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这个鸿宣太子还有怀疑,当真是可怕。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和夏候彻匹敌,一较高下。 这样的两个人相争,伤敌一千也是自损八百,不管最后谁胜谁败,或者两败俱伤,对她和南唐都是极其有利的。 “可是……探子亲眼看到他们回京的人马的。”狄云说道。 “障眼法谁都会使,夏候彻既然知道北汉最近的兵马调动,不可能不会来一探究竟,尤其是……还得到本宫巡视边境的消息,他一定会来。”鸿宣太子笃定地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看来他是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的,只怕若不是夏候缡的事到南宁城,夏候彻怕也是有意潜入北汉境内的。 狄云沉默了半晌,道,“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他只是得到夏候彻出现在南宁城的消息,怎么就如此一口咬定大夏皇帝会到北汉境内,这样的话太过他难以相信。 鸿宣太子轻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跟他斗了那么多年,他这点心思都猜想不到,本宫就早死在他手上了。” 凤婧衣暗自拧眉,难道这鸿宣太子跟夏候彻还是老相识了。 这也难怪,会如此了解对手了。 狄云没有再多加追问,只是道,“殿下有何打算?” 鸿宣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量着对策,对付夏候彻那样狡猾的对手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才能让他无路可逃。 屋内的人沉默着,凤婧衣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传本宫钧令,秘密调动北宁周围兵马过来,再有……从你军中挑出一百个先锋营身手最好的士兵埋伏在通往南宁城的必经之道。”鸿宣太子说着,放低了声音道,“务必机密,切勿打草惊蛇。” “是。”狄云应声道。 鸿宣太子轻咳了几声,没有再说话。 “可是殿下……陛下说过,对付大夏皇帝要先稳内政,再图谋大夏,这样仓促行事,只怕……”狄云道。 “本宫那么那么多时间等了,你照做便是。”鸿宣太子声音冷沉了几分,威严赫赫。 凤婧衣心不由一沉,如果周围所有兵马都汇聚到了北宁城,只怕她和夏候彻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出不去了。 正在她思量之际,北宁城的副将况清也接到鸿宣太子亲临北宁的消息赶来觐见,谁知刚一进园便看到隐藏树间的黑影,顿时一声大喝,“什么人?” 凤婧衣闻声从树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朝着预定撤腿的方向跑。 屋内的人闻声,快步行至窗前推开窗户,只看到月色下一蒙面女子正与况清交手,身手轻盈,矫捷如风。 鸿宣太子一眼望去,女子出手的每一招一式,落进他的眼中都是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都微微震颤着,喃喃道,“……是她。” “谁?”狄去不解的问。 可是,站在他身旁的人已经快步如风的朝门口去了,一向行事淡定沉稳的人,此刻背影却是透着难言的急切。 凤婧衣知道再缠斗下去,自己只怕是走不了了,一把拔下发间的发簪一按顶上的珍珠,数银毒针便闪电般射出,趁着况且躲闪的空档飞身而起跃出高墙…… 鸿宣太子和狄云赶到了院中,只看到女子飞身而去的影子。 “末将这就派人去追!”况且道。 “慢着!”鸿宣太子道。 “殿下……”况清不明白,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潜入到狄家,一定是偷听到了什么,怎么能够放过。 “狄云,大夏皇帝带到南宁城的两个妃嫔,是何人?”鸿宣太子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问道。 狄云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这时候又问起了大夏皇帝两个无关紧要的妃嫔,回道,“一个是太后身边的兰妃,一个是大夏皇帝如今最宠爱的钰容华。” “果真是她。”鸿宣太子说着,已经快步向外追去,一边走一边朝跟在后面的狄云和况清道,“你们两个立即传令调动北宁周围的兵马,天亮之前我要北宁城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殿下,不是说秘密行事现在……”方才还说暗中秘密行事,不要打草惊蛇,怎么转眼又变了卦,下出这样的紧急密令。 “夏候彻就在北宁城!”鸿宣太子说完,人已经走出了好远。 狄云闻言大悟,立即道,“况清,你跟上保护太子殿下,我立即派人跟你们会合。” “是。”况且一拱手,立即快步如飞跟着鸿宣太子去追人去了。 凤婧衣一口气跑了数里,知道肯定会有人追上来,再跑下去只怕就会把人引到客栈去了,何况还有一个绝顶高手的鸿宣太子,自己再好的轻功只怕也是跑不过的,而且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再不回到客栈,夏候彻也快要回去了。 到时候,发现她不在房间,肯定会起疑心。 权衡之下,望了望不远处的河流,跑到桥上便迅速一跃而下,没有直接跳下水,而是整个人贴在了桥底下。 果然,她刚刚到了桥下不多时,桥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追来的人到了桥上停了下来,凤婧衣不由屏住了呼吸,整个人整在桥下快要与桥都融为一体了。 “太子殿下。”况清追下了上来。 鸿宣太子没有说话,举步走到了桥边望了望下面的水面,看了这一边又走到另一边看了看,这是城内河,所以河面并不算太宽,若然真有人跳下水,两边的堤岸就会有溅了水的痕迹。 两人在桥上久不离去,凤婧衣就在他们的脚底下,不由阵阵冷汗直冒,站在桥边之人的影子映在水面,宛如惊鸿照影。 她想要再看清楚一些,一阵风过水面骤起波光,她便再也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 况清站在一旁,看着桥上的人,他虽是跟随狄云多年,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秘的鸿宣太子,一时间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桥上之人沐浴在月光中广袖翻飞,眉目清逸,似是妙笔丹青勾勒而出的画中仙人,风雅宛若不在尘世。 “狄将军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相信很快就会把人追到。”他道。 鸿宣太子咳了几声,道,“你往那边,本宫去那边找。” “是。”况清回道。 鸿宣太子走了几步,又道,“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况清折回来问道。 鸿宣太子走近几步,郑重说道,“本宫要毫发无伤的活人,记住……是毫发无伤!” 况清愣了愣,有些不解其意,但又不敢再追问下去。 “是。” 桥上的人相继离去,凤婧衣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是过桥回去是不可能了,望了望桥下的河流,纵身跳到了桥下的石头上,一咬牙走进了水里。 冬日里的河水,冰冷的像针一样扎人的疼。 该死的冬天,该死的北汉的冬天。 她正暗自咒骂着,狄府的方向又有了人马过来,想来是狄云派过来的人马,她不敢再有耽搁,赶紧沉到了水里,顺着水流向下游去。 水中一片冰冷的黑暗,她不敢冒然起来,只得一直沿着水流游向下游,估摸着走了好远了,方才悄悄从水中探出头来,确定周围无人方才打着哆嗦爬上了岸。 客栈是在河流下方,加之顺水而下,比她预计的还早回到了客栈。 虽然很想尽快泡个热水澡,可是先前送到房中的热水这个时候已经凉透了,而且外面的情形也容不得她有这个时间逍遥了。 凤婧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原先的湿衣服丢到了屏风后面的装满水的浴桶里,在炭火盆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思量着对策。 夏候彻还没有回来,可是她已经惊动了鸿宣太子和北宁城的守将,这里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么一想,她将头发快速梳了梳绾起,走到墙边拍了拍,隔壁房间的两个护卫闻便赶紧赶了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凤婧衣掩唇咳了咳,道,“我有些不舒服,帮我去医馆抓副治风寒的药回来。” 他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鸿宣太子的人已经开始对付你家主子了,咱们赶紧逃命,这时候已经有人在城中找人了,他们只要出去了看到城中有来往的北宁守军,肯定会就会有所警觉了。 两人相互望了望,一人道,“属下这就去。” 他们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如何不知道皇上如何宠着这个钰容华,这若是耽误了病情什么的,回头他们还不知是什么罪名。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出门抓药的那人急急赶了回来,回道,“北宁城的人好像在城里找什么人,现在下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搜了,安全起见,这里咱们不能再待了。” “可是皇上……”凤婧衣望了望两人担忧道。 “娘娘,收拾东西,属下要先送你回南宁。”两名护卫道。 凤婧衣望了望两人,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自己杀了这两个人逃回南宁,暗中与鸿宣太子达成合作,也许……夏候彻就能死在北宁城了。 ☆、鸿宣太子,萧昱2 一念杀意起,她甚至都伸手摸了摸藏有毒针的簪子,真的准备出手。 可是,转念一想,对于鸿宣太子这样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自己贸然行动只怕把自己也会搭进去。 和这样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对手合作,无疑是件风险大的买卖,她赌不起。 而且,夏侯彻敢来不会一点自保的退路都没有,万一他又死里逃生了呢。 这么一想,她悄然放下了扶上发间的手,说道,“皇上还未回来,咱们……还是再等等吧。攴” “娘娘,皇上留下话来,说城中只要有异动,我们必须先护送你离开北宁城。”两名侍卫拱手道。 凤婧衣抿唇想了想,对其中一人道,“你出去找一个小的镖局雇几个人护送我们走,另外准备好马车在外面等着。” “娘娘,这时候……”那人愣了愣,这时候不是该骑马走更快点,怎么还要让他去费心思准备马车逑。 “去吧。”另一人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即催促道。 那人没再追问,立即出去准备马车了。 凤婧衣环视了一眼屋内,将夏侯彻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桌上,道,“你先下去找客栈掌柜退房,就说家中急事需要赶回去,然后直接出客栈再从后窗进来,穿上他这身衣服。” “娘娘这……可是大不敬之罪。”那侍卫说着抱拳单膝跪地。 “没时间了,虽然不知道北宁城的人在找什么人,可万一是知道是咱们来了,如果不制造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离开了,那他在城内就会处境危险。”凤婧衣道。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道,“是。” 皇上还未回来,他们刚刚住进客栈才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必然会让人起疑。 反正都是要让人怀疑,不如将计就计让客栈的人以为他们都离开了,那么北宁城的人就会将注意力放到出城去追,而非是城内搜索,如此会让皇上他们有喘息之机。 在这样的关头,竟然会如此心思镇定又缜密,也难怪皇上会对钰容华特别相待。 凤婧衣房间中收拾东西,行至屏风看到还扔在浴桶里的衣服,原是想拿出来处理掉,不过想来鸿宣太子的人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看到这个自然就会想到他们是住在这里的,接着也会得知他们已经离开,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刚从屏风后出来,出去的侍卫已经翻窗进来了,凤婧衣出了门去外室,道,“你把衣服套上再出来。” “是。” 她出去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套上了夏侯彻的衣服,头发也束得如同他来时一般。同样也粘上了胡子,如果不细看也难一眼辩出真假。 “走吧。”凤婧衣说着,打开了门下了楼。 客栈掌柜抬头望了一眼,笑道,“两位客官慢走。” “嗯。”凤婧衣侧头含笑点了点头,而后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到北宁城南门附近方才停下,凤婧衣下了马车,望向一名侍卫说道,“你留在城里跟皇上会合,如果北宁城被围你们出不去,就在天亮之前放三盏天灯通知南宁城。” “是。”那人回了一声,驾着马车折回了城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夜色中的北宁城,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再不走,狄云安排的埋伏就要出城了,到时候他们只怕就回不了南宁了。 侍卫一扬手招呼雇佣的镖局人马过来,准备起程出城。 一行人到了城门,城门正要关闭,凤婧衣快步上前道,“几位大哥等一等,家中老父重病,我们要赶回南宁城,可否行个方便?” “去去去,已经到关城门的时辰了,要走等明早吧。”守城的首领说着,招呼着人准备关闭城门。 “大哥借一步说话。”凤婧衣点头哈腰地笑道。 那首领闻言跟着她走了几步,道,“什么事,说吧。” 凤婧衣笑着拿着几张银票,双手递了过去,“大哥,实在家中有事,可否行个方便,我家刚到南宁做酒水生意,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哥,回头再过来一定给大伙带几坛好酒。” 那人瞧了瞧银票,接了过去笑语道,“既然有急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商人之家,以后常常要出入北宁城,自然给他的好处也少不了。 说罢,一抬手示意人放行。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凤婧衣笑着,带着人牵了马出城,高大的北宁城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那侍卫上马不由多望了一眼月色下,翻身上马的单薄背影,很难相信出身高门的闺秀,如今宠冠六宫,却能对着平头百姓这般放下身段,不顾身份的。 “走!”凤婧衣出声便扬鞭策马,向着对面的南宁城奔驰而去。 侍卫快马在后面跟着,心中却不甚忧心着北宁城里面的状况。 “南宁城现在有多少兵马?”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与自己并骑而行的人低声问道。 侍卫闻言愣了愣,按规矩后宫妃嫔是不得过问朝政的,何况还是军政大事。 可是,一想到眼下的状况,便又回道,“不足三万。” 凤婧衣拧了拧眉,又问道,“周围能调过来的兵马有多少?” “最多两万。” 凤婧衣紧抿着唇继续策马赶路,冰冷的夜风如刀一般地刮在脸上,生生的疼。 一行人刚刚跑过大夏与北汉的交界,她回头望了望,勒住缰绳道,“等等。” 侍卫正想问是何事,勒马回头一看,夜色中的北宁城一片火光涌出,快速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么快就追来了?” 凤婧衣沉吟片刻道,“先躲到林子里看看再说。” 这到底是追捕他们的人,还是狄云派来埋伏的人,也得等看清楚了再说。 两人打发了镖局的人先走,自己下了马借着夜色的隐蔽藏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只看到一行数百人打着火把快速飞驰过了平原,在他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停了下来,很快便熄灭了火把,似是在那里等着什么。 “看来,是北宁城派出来埋伏的人马。”凤婧衣低声道。 那侍卫远远望了望埋伏的黑影,压低声音道,“此刻前去北宁城,皇上行踪隐秘,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了。”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她跑到了狄府差点被鸿宣太子逮住,所以暴露了行踪? “如果是鸿宣太子故意设了局,引皇上前去北汉,想要借机置他于死地,可就另当别论了。” “难道……鸿宣太子也在北宁城。”侍卫讶然道。 若是如此,对方早有计划,若将北宁城困死搜人那皇上他们想要脱身,只怕是凶险万分了。 “十有八/九是真的。”凤婧衣叹道。 何况,她已经跟人撞上了。 “那皇上……”侍卫遥遥望了望北宁城的方向,忧心不已。 “先回南宁城再作打算。”凤婧衣低声道。 说罢,牵着马悄悄地在林中走着,往南宁城的方向而去。 南宁城城门已经关闭,好在大多是夏侯彻的亲信,白天也是亲自看着他们出城的,此刻一看他们两人回来,就立即放了他们进城。 “娘娘,我们先找彭业将军商议。”侍卫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又道,“你差人在城墙上看着,如果看到北宁城有升起天灯,迅速回报。” 如果天灯没有出现,那么便是夏侯彻有把握自己逃出来,若是放了天灯,只怕北宁城里面的情形就比他们预料的还要紧张危急了。 “是。”侍卫说罢,立即对巡城的副将交待了事情,方才带着她去找守将彭业。 彭府的人刚刚安歇下,她们过去接到消息的彭业刚刚起来,直接将他们两人请到了书房商议对策。 “南宁城守将,彭业见过钰容华娘娘。”彭业进了门朝她抱拳行了一礼。 “彭将军免礼。”凤婧衣唇角微微勾了勾,面前的人虽然在向她行礼,神色却未有半分的敬意,看她的目光也轻蔑无声。 或许,这不仅是对她的轻蔑,而是对所有女人的轻蔑。 “这才去北宁城不到两个时辰就暴露了,未免太让人起疑了。”彭业道。 凤婧衣听着两人交谈,插不上话便坐在一旁敛目品着茶,静静地听着两个人交谈着。 “北宁城已经派了伏兵在回南宁的必经之路上,可见是真的冲着皇上而来的,只怕……鸿宣太子真的就在北宁城里。”侍卫忧心地说道。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道,“将军,北宁城真的有天灯升起来了。” 凤婧衣闻声搁下茶盏,快步出了门纵身站上房顶,果真看到北宁城上方的空中飘着三点光亮,格外的醒目。 “什么天灯?”彭业望了望,问道。 “我们临出城之前有交待,如果北宁城被困,皇上他们脱不了身,就在天亮之前放三盏天灯通知我们,看来……鸿宣太子在北宁城的推测不假了。”侍卫叹道。 否则,区区一个北宁城,皇上又怎会困在其中出不来呢。 此时此刻,北宁城内况清带着人一家一家的搜索,也终于搜到了凤婧衣他们先前住过的客栈,扫了一眼屋内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转过了屏风看到扔在水里的衣服,那分明就是之前在狄府偷听的女子所穿的衣服。 “快去通知太子殿下。” 不一会儿功夫,外面传来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一身银色斗蓬的人已经风一般地进了屋内。 况清愣了愣,连忙道,“在这里发现那个女子的衣服,问了客栈的掌柜,他们一行人是几个多时辰前入住的,但住了不到两个时辰又退房走了,时间就在狄府的那个女子逃掉之后不久。” 鸿宣太子没有说话,站在屏风后的浴桶边眉眼深深地望着水中的湿衣服,缓缓伸手从冰凉的水里将衣服捞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问道,“人往哪里去了?” “客栈的掌柜说,几个人说有急事要回南宁就离开了,走了才一个时辰。”况清奇怪地望了望他,又说道,“已经派人去南城出口问过了,确实有一男一女带着几个人出城前往南宁城去了。” “夏侯彻不可能这么快就走了。”鸿宣太子松开手中的东西,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截然说道。 “可是,末将已经派人带着客栈掌柜去了城门,出城的几个人确实是客栈掌柜描述的那样,那女人手脚还真是够快的。”况清道。 鸿宣太子在屋内踱步走了两个来回,道,“城里继续搜,本宫有一种预感,大夏皇帝……一定还在北宁城。” 那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本能的对于自己的对手的一种说不清的感情,虽然这一切都说得通夏侯彻已经出了北宁城,但总有那么一种感觉让他觉得,那个人还悄然躲在北宁城的某个角落。 “可是……”况清实在难以理解他所说的预感,但又不好再多加追问,只得带了人下去继续在城中搜人。 鸿宣太子倒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在客栈的房间里坐了下来,客栈掌柜和几个负责保护他的人在门口望了望,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相较于南宁城那边的紧张和担忧,尚在北宁城的夏侯彻倒显得分外平静,甚至还有点小惬意,全然不当自己身处在敌人的包围圈当中。 他们在北宁兵马刚刚搜过的一处废园暂时安顿下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没有点火照明,几个人就静静的坐在黑暗里。 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道,“皇上,是鸿宣太子在北宁城,已经查到咱们住过的客栈了。” “钰容华已经脱身了吗?”夏侯彻一身墨衣,隐没在黑暗中说道。 “已经脱身出城了,而且还让人假扮了皇上扰乱北宁城的人,不过……似乎鸿宣太子还是不相信,还让人在城中继续搜人。” “嗯。”夏侯彻闻言点了点头,黑暗中薄唇无声扬了扬,那是对自己女人的机敏而赞赏。 “北宁城已经封城了,狄云调动了周围的兵马来北宁,再不设法出去只怕要困死在这里了,皇上有何对策?” 夏侯彻拢了拢身上的黑羽氅,敛目靠着墙,微勾着薄唇道,“等着。” “等?”几人出声,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思。 “嗯,等,等钰容华来救咱们。”夏侯彻语气带了几分笑意。 几名侍卫一听,个个都愁绪满腹,搞不懂他家主子到底要干什么,竟要等着钰容华来救他们。 一个柔弱妃嫔能做什么,皇上真是被迷了心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皇上,咱们还是想办法出城才是……”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亲信,壮着胆子上前劝道。 身为一国之君,竟将自己的性命寄望于一个妃嫔,真是荒唐。 夏侯彻眼也没抬,只是道,“等着。” 他要看看,他的素素有没有把他救出去的本事,既是他的女人,就必然要有能伴他指点江山的本事。 于是,最该着急的人在那里安然的闭目养神,而其它的人却坐立不安了一整个晚上。 南宁城,彭府。 彭业召了几个副将商议,凤婧衣依旧懒得插嘴,只是听着他们的话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天一亮,咱们就点齐兵马进攻北宁城把皇上救出来。”彭业道。 凤婧衣淡淡出声,道,“我反对。” 彭业闻声面色不悦地望过来,上前两步道,“钰容华娘娘,这些战场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娘娘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只怕连只鸡都没杀过,有什么资格来反对他们的战略计划。 “我是不想过问,可若是因为你的贸然行事,让皇上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这个罪责你又担待得起吗?”凤婧衣眉眼淡淡地望着她,平静的语气却又透出一股无形的威仪。 彭业沉吟了片刻,哼道,“末将跟随皇上纵横沙场数年,打过大大小小的仗不计其数,两军对战该做什么,比娘娘您清楚。” 那侍卫却上前问道,“容华娘娘可是有什么主意。” 彭业纵是南宁城的武将,论及沙场杀敌尚可,可是要说心思细致他却就不如眼前这个女子了。 他们要营救的是大夏国君,而对手又是北汉鸿宣太子,任何一点差错都会让北宁城的主子有性命之忧,自然要有万全之策才妥当。 “我们的障眼法只会骗得了一时,一旦挥军进攻北宁城无疑就是告诉鸿宣太子,皇上就在北宁城,只怕咱们还没有攻下北宁城的大门,皇上已经死在鸿宣太子手里了。”凤婧衣面色平静地说道。 “那照娘娘这么说,咱们就这样干等着,等着皇上他们自己想办法回来?”一名副将不服气地道。 “进攻北宁城当然是必然的,但要换种方式来而已。”凤婧衣扫了一眼几人,宛然一笑说道,“这一仗要让皇上出面亲征,让北宁城的人相信皇上已经回到了南宁,那么鸿宣太子便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与南宁的战事上,这样一来在北宁城的皇上他们威胁就小了,趁着两军交战混乱之际从城里出来便是很容易的事了。” 侍卫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朝中一直传言媚惑君心的女子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终于明白,他们那一向冷心冷情的主子为何会对这个女子情有独钟,不顾后宫三千独宠她一人。 彭业也是久经战场的人,虽然看不起女子,但听了他的话也不得不认同她顾虑得比自己要周全细致,于是拱手道,“娘娘,彭业是个粗野武夫,若是之前有言语态度冒犯娘娘,还请娘娘宽宏大谅。” “彭将军免礼,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时间越久皇上越危险。”凤婧衣道。 夏侯彻是生性多疑,而这个鸿宣太子亦是心思莫测,她都做到了那个地步,他竟然都没有相信夏侯彻已经离开了北宁城。 “钰娘娘你来下令吧。”侍卫道。 “我只是个宫中妃嫔,这样的军政大事本不该掺与其中,只是眼下营救皇上回朝要紧,如有越矩还请各位将军见谅。”凤婧衣颔首道。 既然决定了要和夏侯彻暂时一条船,她就不能置他的性命于不顾。 “大事要紧,钰娘娘你说话吧。”彭业也出声道。 凤婧衣抿唇思量了一会儿,说道,“第一,天亮之前将埋伏在北宁城外的伏兵解决了,送到北宁城下,就说是大夏皇帝送给鸿宣太子的见面礼。” 那侍卫闻言不由望了一眼下令的,他不是没听过杀人的命令,也不是没杀过人,但一个柔弱女子一声令下便是百人性命,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样非人的魄力和胆色让他佩服,但也随之生出一股凛然的寒意,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总感觉是十分危险的事。 凤婧衣走近桌边,望了望桌面已经铺好的地图,说道,“然后,想尽办法激怒守城的兵马,让他们出城迎战,然后以月牙阵包抄,两侧以骑兵营为主,尽快接应到皇上,还有……” 说着,她认真地望了望几人,“一旦接应到皇上,立即就收兵回城,咱们是救人,不是为打仗。” 也许一开始,她们会稍占上风,但鸿宣太子已经调了周围数万兵马到北宁城,他们仓促出兵根本不可能抵挡多久。 夏侯彻那家伙只要不傻应该就会混在北宁城中出城来。 说实话,对上这样连夏侯彻都有所忌惮的鸿宣太子,她自己都有些没底。 天还未亮,宁城上空飘起了雪花,彭业已经差人带着几百精兵去解决北宁城的伏兵,其它等人都在积极地调兵,等待着天亮之时与北宁城一战。 凤婧衣让人送来了一套盔甲,可是她太瘦弱根本架不起来,只怕穿了两层厚厚的棉袄才把那一身黑甲穿起来,对着镜子收拾了半天,让自己远远看起来与夏候彻有几分相似。 侍卫进来看到一身黑色盔甲装扮的女子不由一愣,“娘娘你这是……” “既然要让对方相信皇上已经回来,总要让他们看到真人,真人是没有,假的总能扮一个。”凤婧衣淡然一笑,戴上头盔说道,“战场之上很多东西瞬息万变,我必须亲自去才能放心,一旦有所变动也好有新的对策。” 一是担心战场之上事情会有变故,二来她也是想正面与鸿宣太子交上手,看看他到底是何人物。 “可是这样娘娘您会很危险。”皇上临行前一再嘱咐过他们,必须是让钰容华毫发无伤地回京,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他们救人不及,那可如何是好? “你带人在周围护卫就是,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无用。”凤婧衣淡然笑道。 说罢,理了理身上的盔甲举步便出了门与大军会合。 天刚刚亮,大雪纷飞,彭业的副将把北宁城的一百伏兵尸首放到了北宁城下,言语百般挑衅,而守城之人与已死之人大多相识,一时间个个怒火中烧,却还是没有违背军令擅自开城。 叫阵的副将一见,高声道,“既然你们不愿出来收尸,那咱们就大发善心,把他们都马踏成泥,直接葬在这北宁城外,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话音一落,北宁城外便开始放箭,先锋营虽然身穿铠甲大多不曾重伤,却都被射死了马匹。 守城副将一见,立即下令道,“兄弟们,开门宰了这些狗娘养的!” 话音一落,高大的北宁城门缓缓拉开,一队骑兵快马驰出,在城外平原之上与南宁城的先锋营交上了手。 南宁先锋营的人一边与敌交战,一边朝南宁撤退,却怎么也没有从出来的骑兵营中找到夏侯彻等人的踪影。 凤婧衣扮作夏侯彻的模样,拔剑指天下令,隐蔽在树林里的两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平原,北宁城上的守将急急下令关闭城门,彭业和几名副将从两侧率骑兵先行接近北宁城,进行第二步攻城的计划拖延时间,等待夏侯彻等人的出城。 凤婧衣带着兵马在北宁城外,打量着一片混乱的北宁城城门处,搜寻着夏侯彻等人的踪影,却一无所获。 北宁城涌出的兵马越来越多,明明周围大雪纷飞,她却不住地沁出冷汗,他再不出来鸿宣太子怕也要赶过来了,到时候要走可就越来越困难了。 正在她忧心之际,一身银狐斗蓬的人站在了城墙之上,眉眼冷沉的扫了一下城下激战的两方。 “太子殿下,大夏皇帝在那里。”况清指着城下敌阵之中一身黑甲的人,说道。 鸿宣太子望向他所指之人,寒光尽现的眸子轻轻眯起,一扬手道,“取弓箭来!” 况清闻言立即召人拿来了长弓箭矢,鸿宣太子取了三支箭搭上弓,弓如满月瞄准敌阵之中一身黑甲的人…… 三箭齐发,迅如闪电破空而去,直取对方要害。 “娘娘小心!”守在她边上的侍卫和一名副将同时出手,挡开了两箭,但一心顾着找人的凤婧衣却没能及时避开最后一支箭。 一箭射穿了身上的铠甲,巨大的力量撞得她向后一倒,她寻着出箭的方向仰头望向北宁城上,看到城上手持长弓广袖翻飞的人…… 这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上官邑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纵然相距甚远,可是那每一寸的轮廓都是梦中辗转千百遍的模样…… 可是,为何他手中寒光闪耀的却是对着她? 她从马上跌下,头盔滚落,满头的青丝随风乱舞,她却始终望着北宁城上的人,缓缓从地上爬起站直了身子…… 萧昱这才看清自己箭锋所指的人,苍白的唇颤抖的低喃,“……阿婧。” 他的公主,他的阿婧。 ☆、鸿宣太子,萧昱3 风雪飘摇,周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侍卫和周围的将士严阵以待,不断将冲上来的北宁城守军击毙命,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却恍然已经凝结为雕塑一般,怔怔地仰着头望着北宁城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怕,一眨眼那个人就会无数次在梦中一样消失在她的眼前。 可是,眼里却不由自主涌出了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北宁城上的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怔怔地望着城下的人,扶着城墙往下城墙的阶梯口走去,身后银色披风随着他的走动随风猎猎而舞,似是要化为他的双翼…攴… “……是他,是他。”凤婧衣泪流满面的喃喃念着,也不顾周围的刀光剑影,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便往北宁城走去,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立场。 “娘娘……”侍卫想要拦他,却又不得不帮她挡去冲上来的敌人。 凤婧衣只看着城上的人,脚下踢到刚倒在地上的死尸,加之一身厚重的铠甲,整个人又一次摔倒血泥地里,沾了一身的血污…逍… 因为里面裹着厚厚的棉衣,加之铠甲笨重,她费了好一番的力气才爬起来,可是一抬头,城上的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四周人喊马嘶,血雨腥风,她茫然地站在厮杀不休的战场,怔怔地望过北宁城上的每一个人…… 她明明看到他了,她明明看到他在城墙上的。 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上官邑,上官邑,上官邑…… 这个名字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想。 她害怕这样的感觉,如同一场美梦惊醒,自己却再也找不到他。 突然间,北宁城门内一道熟悉的人影撞入眼帘,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隔着刀光剑影的战场与她遥遥相望…… 她无心去思量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从玉霞关死里逃生,她只知道……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这,便足够。 “阿婧,阿婧……”萧昱唤着她,一步一步地朝着战地之中的人走去,一步比一步快,一步比一步急切…… 凤婧衣沉黯的目光缓缓明亮如星辰,看着从城内朝她走来的人,激动狂喜地朝他飞奔而去…… 混在北宁城军中的夏侯彻察觉到她的异常,循着她的方向扭头望去,看到从北宁城中出来的人瞳吼微缩,整个人周身的血液霎时间都沸腾了起来…… 这是北汉鸿宣太子,亦是不其戴天的仇敌——上、官、邑。 他……竟然没有死。 玉霞关一战,他一直觉得胜得踩跷,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娘娘小心!”跟在凤婧衣身旁保护的侍卫和南宁几名副将惊声叫道。 凤婧衣只顾着朝北宁城跑,哪里知道她这样的行为却是让北宁城的守军以为她是要带军攻城,霎时间周围所有的刀枪剑戟都冲着她刺来。 夏侯彻闻声望向不远处的人,他的女人,他最宠爱的女人,就在他的面前如此欣喜若狂地跑向另一个男人…… 上官素,你当真是对得起朕! 可是,命在旦夕之际,还是迅捷如风的冲了过去,将她扣入自己怀中,抡起手中红缨长枪一扫,就近的几人皆被毙命。 虽然他很想在这里杀了后面追来的那个人,可现下的状况容不得他再恋战,大喝一声:“走!” 周围的南宁将士闻声惊呼,“皇上!” 夏侯彻一手抱着凤婧衣上马,扭头一看越来越近的鸿宣太子,手中长枪狠狠掷了出去,随一拉缰绳振臂高呼道,“回城——” 萧昱徒手接下破空而来的一枪,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微麻,抬头一看夏侯彻已经将人带出好远,顿时恨火滔天而起,提枪便快步追了过去。 “夏、侯、彻。” 你把她还给我! 你把她还给我!! 凤婧衣被侧坐在马上,越过夏侯彻的肩头,却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伸着手,却只抓住了冰冷入骨的风雪。 “你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她不顾一切地便要挣扎着跳下马。 夏侯彻一把按住她的肩头,目光森冷的望着她,警告道,“上官素,不要逼朕掐死你!” 她与上官邑,果真是比她所说的还要情深意重呢。 可是,上官素,你又置朕于何地。 凤婧衣在他的冰冷的目光中缓缓寻回了自己的一丝理智,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一般狠,她在他那样痛恨交加的目光中不得不得安静了下来,靠在他的肩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望向那已经模糊的人影…… 萧昱被众多南宁将士所阻,却疯狂地杀出了一条血路落在了马背上,打马朝着南宁城追去…… 他不能眼睁睁就这样看着她被人带走,这样的错过他再也经受不住了。 一骑快马如风飞驰过战场,眼看着前面的人越来越近,那个梦中辗转千万遍的名字在胸腔内翻腾,灼烧。 阿婧,阿婧,阿婧…… 他恨不能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叫出她的名字,诉尽相思,可是他不能。 因为她还在他手里,一旦被夏侯彻知道她的身份,她……必死无疑。 凤婧衣看着飞驰而来的人,泪落如雨。 她多么想此刻从这个可恶的男人怀中逃脱,可是她知道自己如果有异动,夏侯彻绝对会杀了她,绝对会! 她不是怕死,却是怕再也不能活着见到他。 萧昱更加发狠的催马而行,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是,南宁城却已然近在眼前。 南宁城上守军一见,立即搭箭拉弓瞄准追兵,他几个翻腾落地,马匹已被乱箭射死,他抬头一看夏侯彻已经带着人到了城门口,怒声吼道,“夏、侯、彻。” 夏侯彻快马进了城,一掉马头令道,“关城门!” 萧昱看到南宁城门缓缓闭合,狂奔而至却只看到冰冷厚重的城门在自己眼前轰然关闭,将他一生的挚爱隔绝在了门后。 “啊!”他仰天嘶吼,重重一拳砸到厚重的城门上。 城内的守军已经将门落了杠,凤婧衣听到门外的嘶吼声中,巨大的城门微微一颤,那沉闷得声音震她心都几近碎裂。 她痛苦的敛目,寒风刮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刀割般的痛。 夏候彻扫了一眼门后的数十位士兵,令道,“传朕旨意,速调南宁附近兵马驰援。” 上官邑,你没死在玉霞关,今日朕又岂能放过你。 凤婧衣知道自己再不能平静下来,只怕会什么都不顾的往城外冲了。 可是,她现在是出不去了,再这般下去她只会引起夏候彻更多的怀疑和更大的怒火,让她和门外之人都陷入艰难的境地…… 所以,他趁着夏候彻向人下令不注意时,握住了身上的断箭,因为有铠甲和厚厚的棉衣,这一箭伤口并不深。 她握着断箭缓慢而用力的往进刺,因为太大的动作和声音会引起他的怀疑,她只能这样一寸一寸往进扎,缓慢而尖锐的痛传遍四肢百骸,她却咬着唇未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眼前阵阵发黑,痛得她再也难以承受晕了过去。 夏候彻刚下完令,怀中的人软软的一倒险些跌下马去,他一把搂住了,这才看到她身上的断箭,抱着人跳下马道,“传军医!” 南宁城外,弓箭,投石轮番上阵,城门口的人却始终不曾离开,反而越来越多的北汉兵马聚集了过来。 夏候彻将人带到了彭府,军医已经背着药箱快马赶来了,他没有让人立即诊治,先拿了金创药在内室先帮她处理伤势。 一个人解开了她身上笨重的铠甲,脱下外面的那层棉衣,这看到看到里面的棉衣已经染了大片鲜血,小心地避过伤口将里面这层棉衣脱下,握住箭尾骤一用力将箭矢拔出,伤口的血瞬间喷溅而出。 他眼疾手快的清洗,止血,包扎,对于曾多年生活在军中的他而言,处理这种的伤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夏候彻给她上了药,换了干净衣服,方才道,“进来。” 军医这才进着药箱进了屋内,到榻边诊脉,而后道,“皇上,娘娘是染了风寒,加之箭伤在身昏迷了。” “什么时候能醒?”夏候彻冷声问道。 “只要娘娘今晚情况不恶化,高热能够退下去,明日就能醒了。”军医说道。 夏倔彻紧抿着薄唇望了望床上的人,道,“这两日你在彭府,照应容华娘娘伤势。” “是。” “下去煎药过来吧。”夏候彻摆了摆手道。 军医躬身退了下去,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夏侯彻在床边坐下,望着尚在昏迷中的人,又一次想起方才战地之上,她望向鸿宣太子的眼神,顿时如刺在心。 他愤怒,他痛恨看着上官邑时的她,可是他又莫名地害怕,害怕她的心里装着的是那个人,而不是他。 一名守城副将匆匆赶到彭府,在门外道,“皇上,鸿宣太子的一直在城门口不肯离去,彭将军他们无法回城,请皇上定夺。” 夏候彻望了望床上的人,起身出了门,“传旨调来的兵马还有多久能到?” “还得一盏茶的功夫。” 夏候彻抿着薄唇沉吟了一会儿,对还在外室的军医道,“好生看护着容华娘娘,朕去去就回。” 说罢,带着人离开彭府,直奔南宁城墙。 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了。 他快步如风上了城墙,俯视着城下的一众人,冷冷一笑喝道,“上官将军,好久不见!” 这句话,不仅让城上的南宁将士,就是萧昱身边的北宁城将士也都大吃一惊。 当世之上,能让大夏皇帝这般称一声上官将军的,除了他的死对头,南唐大将军上官邑,还能有谁? 狄云和况清闻言不由望了望几眼前方的人,他们只知道太子这些年行踪隐秘不为人知,却不想他竟是赫赫有名的南唐大将军。 萧昱抬头望着高踞城上的墨衣帝王,目光冷然含恨,“你也别来无恙。” “看来,朕不该再叫你上官将军,该称呼你一声鸿宣太子了。”夏候彻冷声道。 原以为自己已经除掉了那两个心腹大患,到头来南唐长公主诈死藏在暗中行踪难觅,上官邑摇身一变成了北汉手握大权的鸿宣太子。 他们两个人若再联合一气,真真是让他头疼的大麻烦了。 可是,这样的结果早晚都会发生,他早一天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便早得到一分胜算。 如今看来,南唐降于大夏,也是另有图谋。 夏候彻缓缓伸手,士兵立即取了弓箭递上。 萧昱见状,也一伸手取过了况清手中的弓箭。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搭箭拉弓,瞄准了对方的要害。 狄云瞧着剑拔驽张的两人心弦也不由绷得紧紧的,从眼下的情状况来看,太子殿下明显是吃亏的。 城上之人居于高处,无论是从箭速还是风力的状况都是有力的,而处于城下的人要一箭射准,箭速会慢,加之此时呼啸的寒风,无一不是阻力。 可是,一个是杀兄之仇,一个是夺妻之恨,谁又肯善罢干休。 寒风冽冽,箭锋冷厉,两只羽箭破空而去,直取对方要害。 萧昱从马上纵身而起,一个旋转落于马背,徒身接住了对方射向自己眉心的利箭。 城墙之上,夏侯彻一动不动的站着,利箭刺破飘落的雪花直逼他咽喉,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箭已经握在他的手里,而箭尖已经贴在了他的咽喉,寒光慑人。 “太子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大夏皇帝是在拖延时间,一旦南宁后方的兵马赶到,咱们就会腹背受敌了。”狄云提醒道。 萧昱自然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可是阿婧还在南宁城里,让他如何这样甘心离去。 “太子殿下,要攻南宁城还得另作打算,咱们先回北宁城要紧。”况清也跟着劝道。 他们只以为鸿宣太子不顾一切冲过来是为了要杀大夏皇帝攻打南宁城,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奔袭而来,不肯离去,都只为了那个被大夏皇帝带进城的女子。 冰凉的雪落在脸上,萧昱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这样守在城外也根本不可能将她从南宁城里救出来,唯有先回北宁集结兵马,再作打算。 他抬头望着南宁城上大夏皇帝,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利箭,箭矢啪地一声从中折断,尖锐的木刺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太子殿下!”狄云和况沮惊呼道。 萧昱松开手扔掉断箭,深深地望了望紧闭的南宁城门,而后一拉缰绳掉转马头道,“走!” 南唐十年,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曾出身北汉皇族的这个身份。 可是在玉霞关与大夏交战在即,北汉来人寻到南唐,带来父皇病危的诏书,要他即刻回朝。 他安排好营中事务,由北汉派了人顶替成他镇守玉霞关,尽力拖延时间等他回来。 然而,他回到北汉见完父皇,还未来得及赶回南唐玉霞关,已经传来南唐亡国,长公主跳下金陵城殉国的消息。 北汉朝内却又在那时候起了夺位之争,他不得不帮助父皇稳固大局,再后来大夏皇帝潜入北汉,并在百鬼密林发生了一场恶斗,他开始怀疑她是否还在世间。 只是朝中诸事缠身,加之父皇阻挠,他根本无法抽身前去大夏查探真假,而他身边的诸人虽然奉父皇命令忠心于他,却也不是他能完全信得过的。 再之后,他被立为北汉太子,执掌北汉朝政大权,以潜入大夏刺探军情的名义进到了大夏,查探之前她向他提过的公子宸和青湮等人,得知隐月楼的人大夏皇陵附近出现便赶过去,谁知阴差阳错竟然从水里救到了她。 大夏皇帝寻人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他才知道她已经到了大夏入宫为妃,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清楚一切。 他对她隐瞒了十年的身份,他在大战之前的离开致使南唐落败,才害得她不得不委身仇敌。 而当他安排好带她回国的一切,赶在她眼睛复明之时回去与她相见之时,她却先一步走了,他在城里找了几天几夜也没能找到她,却又被大夏朝中得知了他身在大夏的消息。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回国再做打算。 他向父皇请求将她从大夏救到北汉,父皇却截然反对。 他知道,父亲是顾及他与她的身份,北汉内朝尚未稳,如果他与阿婧的身份被大夏皇帝得知,那么北汉将会面临一场大战,而现在的北汉还未做好大夏全面开战的准备。 可是,要他放着她一个人待在夏侯彻的身边,又能如何安心。 所以,他积极布置边关兵力,放出消息引大夏皇帝前来,谁知……她也会来了。 夏候彻负手立于南宁城上,冷冷看着下方北宁城撤退的兵马,然后举目眺望对面的北汉山河…… 北汉,鸿宣太子,萧昱。 南唐大将军,上官邑。 不管你到底是谁,朕也必取你项上人头。 还有你的未婚妻……凤婧衣。 朕不管她藏在哪里,便是翻覆天下,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揪出来杀之而后快。 夏候彻从城上回到彭府,城外的彭业等人和奉旨前来驰援的兵马都先后到了城内,带兵将领纷纷赶到彭府晋见圣驾。 他安排好了近几日的计划,便屏退了几人,回了凤婧衣休息的内室,没有做别的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一直昏迷未醒的人,似是看穿她的脑子里,她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 他一次又一次想起,她在北宁城外看向萧昱的目光,那是与看着他完全不同的目光。 半晌,拿着重新打湿的巾帕轻拭着她脸上的细汗,喃喃说道,“素素,难道……你在骗朕吗?” 可是,她那时候的神情,分明也是同他一样根本不知道鸿宣太子就是上官邑的事。 整整一夜,他都坐在床前,不断更换着她额头降热的巾帕,等着她醒来。 这一夜对他们每个人都是漫长的,凤婧衣昏昏沉沉地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里她四处找着上官邑,可每次找到的人转过身来,就变成了一脸冷峻的夏倔彻。 次日,北宁城的兵马攻城,喊杀之声震天而起。 凤婧衣在这样的声音中惊醒,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自己床边面目冷沉的男人,手不由暗自攥紧了被褥,她没有那个自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面前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继续低眉轻吹着手中的药,半晌之后递给了她。 她抿着唇坐起身,接过药碗默然喝了干净,望了望窗外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夏候彻接过药碗放下,取了药和干净的白布,说道,“鸿宣太子带兵攻打南宁城的声音。” 说着,解了她的衣衫准备帮她换药。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我……我可以自己换。” 夏候彻闻言抬头,薄唇勾起讽刺的冷笑,“怎么?知道上官邑在城外,连碰都不愿让朕碰了?” “没有……” 他低眉解开她伤口上的白布,动作倒是十分细心温柔,小心地伤了药又重新包扎好,做完了这一切,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素素,这一年多以来,你对着朕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凤婧衣怔了怔,道,“皇上,你说什么?” 她表面镇定,手心却都已经冒汗了。 他到底看穿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所有的一切她都来不及去细细思量。 夏候彻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你与上官邑感情不算亲厚,你说你烧掉荷包已经放下她了,可是昨日你看到他的样子,怎么就那么欣喜若狂?” “嫔妾只是意外他还活着而已。”凤婧衣道。 “意外吗?”夏候彻薄唇勾着冷笑,道,“依朕看,你是喜出望外吧。” 整整一夜,整整一夜,他都快被那一幕的画面给折磨疯了。 “嫔妾没有……”凤婧衣反驳道。 “没有?”夏候彻似笑非笑,又问道,“那么……现在也没有想着城外的人?” “没有。” 夏候彻笑了笑,却没有一丝温度,手滑向她光裸的肩膀摩挲着,道,“证明给朕看看。” 凤婧衣微微颤了颤,她当然明白他指的是怎么证明。 可是,她这细微的抵触,却让他眼中的寒意更深。 他低头吻向她的唇,凤婧衣微微低下头,道,“皇上,嫔妾有伤在身,不方便……” 他要她在这时候与他欢好,在明明知道那个人就在地宁城外带兵攻城只为见她一面的时候,她怎么能做到与另一个男人毫无顾忌的亲密缠绵。 夏候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道,“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句真的?” 凤婧衣紧张地手握成了拳,慢慢抬起头将唇贴上他冰冷的薄唇,微颤的手解开他的腰带,眼眶酸涩的确想哭,她却强自忍了回去。 凤婧衣,你不能哭,你哭了只会更糟糕,绝对不能哭。 夏候彻有些讶异,吻着她的唇,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眉眼,他的衣服层层而落,露出了壮实的胸膛…… 他低头,一寸一寸地吻到了她的脖颈,肩膀…… 外面喊杀之声震天,屋内却是另一番旖旎光景。 这不是一场鱼水之欢,它是一场试探,或者说是……惩罚。 纵然她与这个男人缠绵过无数次,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满心的恐惧,却又不得不压下这份恐惧,承受他带来的一切。 许是她太过紧张,又或许是前戏太短,当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撞入她的体内,带来的只有干涩撕裂的痛, 渐渐的,身上的箭伤也流出血来,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晕染开来,显得格外妖异。 夏候彻看了看她流出血的伤,懊恼的皱了皱眉,低头吻着她慢慢放轻了动作,可是这样却更是折磨人…… 她憎恶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却抵不住自己的身体渐渐衍生的丝丝欢愉,伸手勾着他的脖颈,腿也缠上他健实的腰际,迎合他的冲刺,在他耳边催促道,“快点……快点……” 她只求,这场屈辱的折磨能够快一点结束,在她崩溃之前结束…… 他应她所求加快了速度,喘息粗重的在她身上肆意驰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已经久得快要让她死去。 夏候彻终于满足地抽身离去,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鲜红的血沾满了她的身上,也沾满了他的身上。 他披衣下床,擦干净了她身上的血迹,重新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方才给她盖上被子起身出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她强忍多时的泪霎时崩溃而出…… 她突然觉得好冷,前所未有的冷,疯狂地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却还是忍不住地发抖。 夏候彻出了门,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地站在了门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混蛋。 他太害怕了,害怕她还在对着城外的那个人念念不忘。 可是,他这样的逼迫她去证明,又得到了什么答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屋内,凤婧衣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交战的声音却不敢哭出声,只得紧紧地咬着被子,任由眼泪无声的流。 上官邑。 上官邑。 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我的心,我的命 第160章 北宁城攻打南宁的战火,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停下。 凤婧衣亦是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夏候彻忙着在城门带兵守城,自然顾不上回彭府来看她,不过时候对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次日,天刚刚亮,她自己默然起床更衣,裹上厚重的斗蓬,打开了紧闭了一天一夜的房门,外面还是大雪纷飞。 “娘娘,你这是……”奉命守在外面的侍卫,上前问道攴。 凤婧衣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道,“我想出去走走。” “娘娘伤病未愈,还是留在府里休养,若是有事要见皇上,属下派人去通知皇上一声便是。”侍卫说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逡” 侍卫面色为难,可是主子如此要求,他也不好强自阻拦,道,“那属下送娘娘出去。”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举步往府外走,不管他留下的人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她一时之间也摆脱不了,索性由了他们去吧。 或许是因为雪天,又处于交战中,城中出来走动的人很少,街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门口,城上和城外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她远远地站在长街上望着紧闭的南宁城门。 她知道,他就在门外。 可是门外的那个人,还是她记忆中的上官邑吗? 她曾经以为那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也是她最了解的人,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竟是出身北汉皇族的皇子。 她将自己一生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告诉了他,包括那个遥远时空发生的一切,而他却骗了她整整十年,什么父母双亡,什么无家可归,什么一生一世都会保护她,这样信手拈来的谎言,她竟信了十年。 她以为他为南唐为她战死在玉霞关万念俱灰,却不知道他早已暗中回了北汉成了独掌大权的鸿宣太子。 一年的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已然物事人非。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他,还是想见他。 只是,这一扇厚重的城门隔绝了南宁城,也隔断了他们,终是一面难见。 城墙之上,夏候彻正眉目冷沉地望着城下激战了一天一夜还不肯撤兵的北宁城兵马,一名侍卫近前低声禀报道,“皇上,钰容华娘娘来了。” 夏候彻闻声走到城墙的另一边,远远看着长街上站着的人,风帽低垂看不清面容,但确实是她没有错。 “谁带她出来的?” “娘娘说想出来走走,连早膳也没吃,属下们想是来见皇上的,也不好强拦着娘娘。”侍卫低头回道。 夏候彻一抬手招呼了彭业过来,向他吩咐了几句,便快步下了城楼。 “这么大冷天的,你出来做什么?”他走近,语气略责备,面上却满是担忧之色。 凤婧衣收敛起心思,抿了抿唇道,“你一天一夜没回府,我过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只是,她只是想来到离那个人更近一点的地方,如此而已。 这可是这样的心思,她又如何能道与他听。 夏候彻看着她一转身,心蓦名的一揪,一伸手拉住她,“素素。” 凤婧衣默然不语,只觉得快要心力交瘁地疲惫。 夏候彻握着她冰凉的手,不由皱了皱眉头,呵着热气给她搓了搓道,“怎么没让人备着暖炉再出来。” “忘了。”她随口道。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侧头望了望城楼之上,道,“朕先送你回去。” 说罢,牵着她往回走。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木然跟着走着,城外攻城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不休不止…… 刚走了没几步,夏候彻突然停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他背在了背上,“皇上……” “雪地里凉,朕背你回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知道自己多说也是无用,索性便趴在他的背上由着他背自己回去。 街面没什么行人,只有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轻响, 两名侍卫远远在后面跟着,看到前面背着人走在雪地里的背影,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沙场上那个冷面阎王吗? 女人真是可怕,让百炼钢都化为了绕指柔。 夏候彻走了一段路,开口道,“昨天的事,朕不该那样逼你,这不是一个男人该对自己的女人做出来的事……” 那样的行为,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天一夜,他看城下带兵攻城的那个人不禁在想,大约他只是比那个人晚遇到她而已,而他要教训的对象不该是她,而该是城外的那个人。 凤婧衣沉默不语,但对于他的话却是难掩意外。 “朕不是圣人,总会有做错的时候。”夏候彻径自望着前方,一边走一边低沉着声音说道,“素素,记住朕今天说的话,如果将来朕再有做出惹你伤心的事,也一定非朕的真实本意,让你有多痛心,朕便也有多痛心。” 凤婧衣抿唇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男人冷峻的侧脸,不由想到…… 夏候彻,如果你知道我是谁?还会说出这番话来吗? 到了彭府门外,他才将她放下来,掸了掸她斗蓬上的雪渍,催促道,“快进去吧。” 两人进了屋,她站在炭火盆跟前取暖,夏候彻吩咐了彭府的下人送早膳过来,吩咐好了这才解了身上的玄色披风进来。 他走近,隔着炭火盆与她相对站着,没有说话却伸手握住了她伸着取暖的手。 彭府的管事带着人送膳进来,都端上了桌过来道,“皇上,容华娘娘,早膳好了。” 夏候彻侧头看了一眼,道,“行了,下去吧。” 几人行了一礼,纷纷退出了屋外。 夏候彻牵着她往桌边走,问道,“早上喝药了吗?” “嗯。”她应了应声道。 两人坐到桌边,夏候彻先给她盛了粥,道,“这是南宁畅春楼最好的厨子做的,虽然比不得宫里,但还是不错的。” 彭府来往多是些武将,做饭的也是以前军中退下来的老厨子,在军中大家都对吃的没有那么讲究,但她一向是个嘴刁的,他才让人到南宁重新寻了厨子过来。 凤婧衣扯出一丝笑,接过碗尝了一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顿早膳,吃得还算平静,夏候彻何尝看不出她的异样,只是没有再多加追问。 他只是在想,也许只是自己没有在上官邑之前遇到他,也许……他自己待她,还没有上官邑以往待她好,所以她才会还能那个人心有牵绊…… 却不想有朝一日,真正的原因揭露,竟是那样的残忍又可笑。 南宁城外,风中满是血腥的气息,萧昱一身银袍亦满是血污望着巍然不动的南宁城,心头恨火难平,却心如刀割。 他离她这样的近,却又生生被一座南宁城给隔断,让他如何甘心。 “太子殿下,丰都来了人要见你。”狄云过来禀报道。 萧昱拧了拧眉,一掉马头往后走了一段。 一身便服中年男子近前道,“太子殿下,陛下有密旨让微臣带来交给你。” 说罢,将一封信件双手奉上。 萧昱翻身下马,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随即一把捏在手心,眉头皱得更紧了。 “太子殿下,陛下说了,让您看完密旨立即回朝。”那人躬身道。 萧昱眉眼一沉,喝道,“况清,把人给我带下去。” “太子殿下,你要违搞圣旨……”那人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人架着拖了下去。 狄云走近,望了望萧昱手中攥成一团的密旨,看不到写得什么,但也能猜想得出是召他回朝的旨意。 “太子殿下,南宁城久攻不下,还是退兵再作打算吧。”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何执意要在此时攻下南宁城不可,可是眼下的状况南宁城是根本拿不下来的,先不说这里易守难攻,还有大夏皇帝圣驾坐阵,他们又岂能轻易得手。 “不准退!”萧昱声音冷厉地喝道。 他若退了,便是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地狱火海里。 他的妻,他的命,还在南宁城里等着他,他如何能退。 “可是,即便我们攻下了南宁城,南宁城的后面还是大夏的国土,大夏皇帝还能退到永州,即便我们再攻下永州,他能还能再退到泉州,太子殿下要打到何时才能罢手?”狄云决然问道。 这不是进攻大夏最合适的时机,他都看得出来,他不信这个人自己会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个关头非要攻下南宁城不可。 北宁城带来的兵马经过一天一夜的耗战已经死伤无数,再这样继续打下去,只怕南宁城五万大军都要耗死在这南宁城外了。 萧昱望向南宁城,沉吟了许久道,“鸣金收兵,撤到十里之外。” 狄云和况清望了望他,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不到半个时辰,北宁城所有的兵马都从南宁城外撤退了干净。 彭府,西园。 夏候彻两人刚刚用完早膳,彭业一身铠甲大步进了园子,到门外道,“皇上,鸿宣太子带人撤兵了。” “撤兵?”夏候彻没有喜悦,却更多的是满腹疑问,“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撤?”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远远看到是姓萧的见了一个人,然后就下令撤兵了。”彭业说道。 这打了一天一夜,他们个个精神紧张,这下可是松了口气了。 夏候彻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看来是丰都的北汉老皇帝召他回朝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事,那个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明明知道此时与他交手自己没多少胜算,还执意攻打南宁城。 若不是他亲眼在北宁城外看到了他,只怕也难以相信曾经的南唐大将军上官邑会下出这样的命令。 凤婧衣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上官邑,你又要走了吗? 一年前你丢下我在金陵一声不吭地走了,今日你又要回你的丰都了吗? 终究,十年情意相许,也敌不过你的帝王之位。 激战了一天一夜的南宁城恢复了平静,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渐渐停了。 南宁城,五里外的北宁军营。 狄云和况清安排完了军中事务,已是暮色降临,两人回到大帐之时,帐内的鸿宣太子还是几个时辰前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为何撤兵十里?”狄云忍不住问道。 他想,这个人还是没有放弃进攻南宁城的念头。 “况清,你挑二十个身手顶尖的,今夜……随本宫入城。”萧昱抬头下令道。 强攻看来是难以攻下的,唯有他自己带人设法进城打开南宁城门,让北宁兵马进城,他才有机会把她带出来。 “太子殿下,此举太过冒险,不可行事。”狄清包拳劝道。 先不说南宁城的那么多兵马,更何况还有大夏皇帝那个绝顶高手在里面,这若是交上手了,他们的人又进不去,介时可如何是好? 他虽还未继位为帝,但已是陛下钦定的北汉之主,若是丧命在南宁城,他们如何向陛下和满朝文武交待。 “本宫非去不可。”萧昱沉声令道。 “太子殿下若不能给末将等人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恕末将难以从命。”狄云扶剑跪地,决然道。 萧昱深深吸了口气,敛目沉吟了许久,道,“那里……有我的命,我的心,带不回来,我会死。” 狄云和况清望着他,并不理解他所说的话,却又隐约明白了什么,起身道,“末将去安排。” 夜色渐浓,夏候彻出府去城上巡视了一圈,回到府中彭府的下人已经送来了晚膳。 饭桌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内安静得可怕。 用了晚膳,她便早早躺到了床上休息,夏候彻坐在榻上细细地擦拭着每次出宫都会让侍卫替他带上的玄铁剑,半晌才收入剑鞘宽衣就寝。 凤婧衣面朝里侧闭着眼睛假寐,夏候彻换了衣袍躺到外侧,贴在她的背后,长臂习惯性地楼在她的腰际。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却是心思各异,谁也难以入眠。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外面传来,随即拍响了他们的房门,“皇上,不好了,鸿宣太子带人偷袭进了城,彭将军他们快抵不住他了。” 夏候彻一掀被子起身下床,连衣服都顾不得去穿,行至榻边拔出玄铁剑便出门,“他果然是来了!” 凤婧衣坐在床上,一阵心惊胆颤。 夏候彻一向多疑,纵是北宁已经撤兵,他也暗中防了一手,只怕早已设好了圈套等着对方来自投罗网。 这么一想,她慌乱地下了床,也顾不得去思量什么对策,顺手拿起搭在屏风的斗蓬披上便快步追了出去…… 夏候彻有多恨她和上官邑,她比谁都清楚,他若是失手了落在他的手里,哪里还会有活路啊! —— 那个,以后老大老二两掐的时候多了,你们就别在评区掐他们了,别喜欢了这个就指责那个,这都是我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亲妈心疼。 ☆、我的心,我的命2 深夜沉寂的南宁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突袭再一次点燃了战火,彭业带着人誓死守着南宁城门,若非是皇上一再叮嘱要他今夜亲自带兵守城,只怕如今的南宁城门已经被北宁城的兵马破开了。 然而,守在南宁城门之后的人已经在鸿宣太子的手里死伤过半,而外面的北宁兵马亦是兵临城下,若是城门失守南宁城内便是一场浩劫。 可是,对上这么一个连他们大夏皇帝都头疼的对手,他又哪里有多少胜算禾。 鸿宣太子一人当先上城,利用绳索将带来的人都引进了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的人已经在他手里死伤无数。 萧昱根本不与人多做废话,带人进了城就直逼城门而来,挡路之人在他剑下非死即伤,所过之处皆是遍地鲜血妲。 城中接到烽火示警的兵马快马朝城门赶来,喊杀之时惊破夜色,萧昱回头望了望,提剑闪电般的一人当先冲向了最后守城门的彭业等人,等彭业反应过来,他周围的人已经纷纷毙命倒地,南宁城门被那人一剑劈断了杠,城外的北宁兵马如朝水般的涌了进来。 彭业看着月光下站立在城门口的人,禁不住的胆寒和愤怒,他的的兵马在这个人手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萧昱一剑抵上他的脖子,冷声逼问,“说,夏候彻在哪里?” 在他还没有将她带出去之前,他还不能说破阿婧的真实身份,但夏候彻在什么地方,她现在也一定在那里。 南宁城赶来驰援的兵马和北宁城冲入城中的兵马在入城的长街上混战在了一起,街两旁的沉睡的百姓听到声音,都捂着耳朵瑟缩在屋里,不敢点灯火,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突地长街之上,一黑影如狂风一般的卷过混乱的战场直逼城门口鸿宣太子而去。 萧昱举剑挡下对方致命一击,却被来人逼到了城外,南宁城的将士一看那一身黑色单衣的人顿时喜出望外,那不是他们的大夏皇帝又是谁。 “你既要来南宁送死,朕便成全你!”夏候彻目眦欲裂地喝道。 “那就看看到底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萧昱一咬牙,转而反击对方。 他是他杀害他兄长的仇敌,他是夺他所爱的罪魁祸首,谁对谁都是恨之入骨…… 凤婧衣自彭府赶到南宁城门,望着长街之上厮杀不休的南宁军和北宁军,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满带血腥之气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悦还是害怕。 她知道,如果不是她在南宁城,他不会趁夜冒险带人突袭攻城,他没有放弃她,没有丢下她一个人走…… 可是眼下的局面,该如何收场才好。 “娘娘,你还是先回府吧。”随行保护她的几名侍卫上前劝道。 这里刀光剑影的,若是不慎将她误伤了,他们可如何向皇上交待。 凤婧衣惊惶不定地望着长街上血雨腥风的战场,可是夜色太暗她根本看不到夏候彻和萧昱两个人在哪里,心急之下便跟着冲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四下地寻找着两个人踪影…… 那两个人一旦交了手,必然就是要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娘娘!”几名护惊恐地拔刀跟了过去,劝不下她只好跟在边上护卫着。 彭业刚刚杀退一名北宁兵,一抬头看到穿过长街走来的人,立即带人上前劝道,“娘娘,这里太危险,你还是先回府避避吧。” “皇上呢……”凤婧衣看清眼前的人,立即问道。 “皇上跟鸿宣太子在城外交上手,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彭业话还没说完,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已经快步跑向了城外。 几名侍卫连忙跟了出去,彭业也连忙带了人追上去。 北宁守将狄云也带着一队人马,原是想帮忙的,可是看着一招一势都风驰电掣一般迅猛的两人,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萧昱一看从城门狂奔而出的人,一分心神便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夏候彻眉眼一沉,手中削金断玉的玄铁剑便杀气凛凛地刺了过去。 凤婧衣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多想便凭着一身卓越的轻功狂奔去想要阻止刺向萧昱的致命一剑,夏候彻哪里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这本就是为了取对方性命的一剑,根本容不得他有机会收剑。 眼看着一剑要刺到了她,被她护在身后的萧昱突地一伸手,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一把给推开了…… 冷利的剑锋划破她的斗蓬,擦过她的臂,还是刺向了她身后之人。 凤婧衣被猝不及防的力道推得扑倒在地,惊惶地爬起来转头一看,夏候彻手中的玄铁剑已经刺进了萧昱身上,他鲜血淋漓的手握着剑身却也未能阻止刺进胸膛的这一剑…… 夏候彻一收剑,他整个人踉跄不稳地退了几步半跪在地…… “太子殿下!”狄云带着狂奔而来,彭业也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凤婧衣一见夏候彻再欲出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面色惨白地挡在了萧昱身前,“你别杀他,别杀他……” 夏候彻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一双眼睛沉冷得骇人,他最宠爱的女人此时此刻却挡在他不共戴天的仇敌身前与他做对? 这一幕震惊的又何止是他,彭业和狄云等人也没料到大夏皇帝最宠爱的妃嫔,竟会在这要的生死关头去护着北汉的鸿宣太子。 萧昱望着女子纤瘦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所幸……这一剑不是伤在她身上。 凤婧衣胆战心惊地直视着一身杀气腾腾的夏候彻,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一切,可是她不能让背后那个人死,绝对不能! “来人,把她给我拉开!”夏候彻怒声冷喝道。 彭业和几名侍卫闻声便欲冲上前,凤婧衣却迅速一把夺过边上狄云手中的刀横于自己脖颈,道,“我求你,放他一次,就这一次。” 夏候彻怒极反笑,“上官素,你就真当你的命有那么贵重吗?换了一个顾清颜,还想换一个鸿宣太子?” 数天之前,她为了一个宫女也是这样对他以命相胁,今时今日她又为了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又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他。 凤婧衣无言以对,酸涩的眼眶涌出泪,她知道她没有资格求他放过她,可是这个人若死了……她也会死。 她所倚仗的,无非是他对自己的那一点宠爱。 “你把这一个个人都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一次次为了他们对朕以命相胁,你又将朕置于何地?”夏候彻怒声质问道。 他待她的一片情意,就是这样让她一次又一次拿来为了了别人当作威胁他的筹码吗? “我求你,放他这一次。”凤婧衣泪流满面的乞求道,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脖子上划了血痕,映着白色的斗蓬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萧昱以剑撑地慢慢站了起来,鲜血淋漓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刀狠狠一拽扔了出去,道“我还死不了,你不必求他。” 若是要她以这样的方式向夏候彻换取他苟活的机会,他宁愿一死。 他知道夏候彻有多恨他,多想杀了他,可他若是因为阿婧而放过他,那岂不就表示阿婧于他而言,已经重过对他的仇恨。 若是这般,他宁可与他死战到底。 凤婧衣失去了手中的刀,随即一把拔出发间藏有毒针的发簪抵在自己脖颈,道,“这里面有见血封喉的毒针,夏候彻,我只求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放他这一次。” 夏候彻那致命的一剑,虽然收了几分,可是伤得有多重她又如何不知,以他现在的伤势再跟他交手,根本没有胜算。 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 夏候彻薄唇抿得紧紧的,痛恨无比的望着对面的一脸决绝的女人,一字一句说道,“姓萧的,带着你的人,滚出南宁城。” 萧昱心头猛然一震,目光含恨地望向对面的人,随即一把抓住凤婧衣的另一只手,道,“跟我走!” 凤婧衣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夏候彻,出口说道,“我不会跟你走,也不能跟你走。” 她很感激他能来找她,可是眼下的局势,她根本走不了。 莫说她走不了,夏候彻也不会放,即便她真的能走了,夏候彻又岂会不开始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还在宫里的沁芳墨嫣,盛京的隐月楼都会被随之查出来…… 她想走,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走。 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到最后她根本回不了头。 萧昱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姓萧的,趁着朕还没有反悔,滚!”夏候彻以剑相指,冷声道。 他放她,因为她,也因为萧昱方才推开了她,让他免于错手杀了她。 若非她出现让萧昱走了神,那个人也不一定会输那一招,他是恨不得杀了他,但也不屑趁人之危以这样的方式。 “皇上,不能放虎归山啊!”彭业等人齐声道。 今日若不是一时侥幸伤他一剑,只怕两人还是难分高下,可这样危险的人放回去,将来便会是大夏最大的敌人,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再除掉他。 狄云默然望了望几人,悄然靠近到萧昱身后,出其不意狠狠一掌劈在他的后颈。 萧昱一拧眉回头,却难以抑制阵阵晕眩倒了下去,狄云将人扶住,高声道,“护送太子回城!” 况清立即带人将萧昱快速给抬走了,北宁兵也开始鸣金收兵。 狄云一撩战袍朝着凤婧衣单膝一跪,道,“大恩大德,狄云代太子殿下谢过!” 他想,这个女人便是太子殿下拼死要进南宁城的来的理由吧。 这就是他所说的……他的心,他的命。 可是,太子殿下这一剑重伤,根本不可能再赢大夏皇帝,此时有机会撤兵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凤婧衣没有说话,依旧是望着对面的夏候彻,听到南宁兵马撤退的声音彻底消失,一颗高悬的心方才缓缓放了下来。 可是,握着簪子的手还僵硬的举着,怎么也放不下来。 彭业等南宁将士愤怒地望着她,身为大夏后妃,却在两军交战之际胁迫皇上放过敌人,这样的人若不是皇帝宠妃,他们早就杀之后快了。 夏候彻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她,道,“上官素,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说罢,拂袖而去进了城。 彭业等人也随之带着兵马进城收拾战场,偌大的南宁城外除了远远站着的几名侍卫,便只剩下了站在寒风里的她。 良久,她转头望了望北宁城的方向,握着簪子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无力地瘫坐在地,然后狠狠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然后,不可抑制的失声痛哭起来…… 凤婧衣,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你处心积虑的接近他,费尽心思地欺骗他,还拿自己的命一再胁迫他…… 她求得了她想要的结果,可是她害怕,很害怕…… 如果她对那个人而言什么都不是,那么她的性命于他而言,也一文不值。 几个侍卫看着她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不由一震,想要上前却又还是站在了原地等着她自己起来回城。 可是,她却一直坐在那里哭,声嘶力竭也没有停止。 过了许久,天渐渐亮了,清晨的朝阳缓缓照到了南宁城外。 凤婧衣一手撑着地准备起身,可是脚已经冷得麻木了,刚起来便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倒在地,面色苍白又狼狈,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南宁城。 进城的街道已经收拾干净,却依旧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回彭府的路并不长,她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回去。 回到房中,夏候彻并不在,想来他现在也是不想再看到她的。 也许,以后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吧。 她疲惫地倒在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记得军医过来给她诊治了伤势,彭府的仆人给她上了药包扎。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彭府的下人送来早膳,侍卫进来道,“娘娘,用了早膳咱们就该起程回宫了。” “嗯。”她点了点头。 “那娘娘先用早膳,属下告退。”侍卫道。 “等等。” 侍卫闻声折了回来,“娘娘还有何吩咐?” 凤婧衣抿了抿唇,问道,“皇上呢?” “皇上昨天已经走了,方将军昨天已经到了南宁,今天会一起护送娘娘回宫。”侍卫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侍卫行了礼退了下去。 四天后,终于回到了盛京,她被直接送到了素雪园,园子周围的侍卫也重新换了一批并加派了一倍的人。 想来她这样一心向着北汉的人,也是该提防着了。 回宫的当日便接到墨嫣的消息,大夏朝廷已经下了令,所有与北汉的州城关口全部关门,以防北汉再有奸细混入进来。 之后,夏候彻再也没有来过素雪园,南宁城的事并没有传入宫中,没有人知道在宫外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知道宠极一时的钰容华,失宠了。 —— 不要急,皇桑还是会肥来的,皇后也还是要当的,信亲妈,没错的。 ☆、淳于越大闹永寿宫1 素雪园,西阁。 凤婧衣睡了整整一天才醒,沁芳见她回来面色实在不好,还有些风寒未愈,不放心请了太医过来诊治,之后便一直在床边侍候着。 沁芳看到床上的睁开眼,连忙上前给她拿了软枕垫着,“娘娘总算醒了。” “我睡多久了?”凤婧衣淡笑问道。 “已经睡了一天了。”沁芳说着,连忙让人把煎好的药端了来攴。 凤婧衣接过药喝了,问道,“昨天回来太累了,青湮怎么样了?” “大前天人已经醒了,公子宸和沐烟照料着呢。”沁芳说着,端了水过来给她漱口。 凤婧衣闻言点了点头,微微放下心来,“人醒了就好,宗泽的死她一时之可能难以接受,让公子宸她们多劝着点吧。逭” “她们应当是知道分寸的,娘娘就不必忧心了。”沁芳给她掖了掖被子,问道,“奴婢给您煮了些清淡可口的粥和小菜,娘娘吃点吧。” “好。”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 沁芳听了连忙给她取了衣物,准备伺候她起来。 “你去传膳吧,我自己起来就好。”凤婧衣道。 沁芳望了望她,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回来有些不对劲,可是她没说,她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追问下去,于是躬身退了出去准备早膳。 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凤婧衣睁开望着熟悉的屋内,一时间眼角有些酸涩,却又仰起了头止住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想必,萧昱也已经被送回丰都了吧,若不是这一身伤,她都会以为南宁城发生的一切,又只是自己的大梦一场。 青湮说的对,很多东西不到自己亲身经历,根本难以体会其中滋味。 她一直希望上官邑能死而复生,可是他真的活生生的回来,他们之间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纵情意还在,又如何跨得过这重重阻碍的…… “娘娘,早膳好了……”沁芳准备好了早膳,进到寝殿看到人还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凤婧衣回过神来,抬手抚了抚额掩饰眼底异样,道,“就起来了。” 沁芳上前拿了衣服服侍她更衣,问道,“娘娘和皇上出什么事了,园子外的侍卫都换了人,还加了不少人。” 更重要的是,皇上是比她先一天回宫的,而她回宫之后人也没过来看一眼,两个人明显是有了矛盾,而且这一次只怕事情还不小。 “由他去吧。”凤婧衣叹道。 以她在南宁城的所做所为,他没有将她打入冷宫,下狱问罪,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多派些人看着她,又有什么呢。 “是因为靖缡公主的事吗?”沁芳扶着她到梳妆镜前坐下,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见屋中无人便道,“沁芳,我在南宁城……见到上官邑了。” “上官将军,他……”沁芳闻言大惊失色,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他没死,现在……已经是北汉鸿宣太子,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凤婧衣叹息道,便是她现在不说,不出几日想来隐月楼也会得到消息。 沁芳眼眶一红,忿然道,“主子既然遇上他了,怎么就不跟他离开大夏,还回来做什么?” 凤婧衣疲惫地敛目,道,“现在,不是我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夏候彻派了那么多侍卫还有方潜护送她回来,便也是防着她途中起意逃去北汉找萧昱吧。 莫说她现在走不了,更何况靳太后还没有倒,母妃的大仇还没有报,她又如何甘心走呢。 沁芳抿唇落泪,这么些年公主和上官将军的情意他们是看在眼里的,生死重逢却又难聚守,这该是多么折磨人啊。 一番死别已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如今两人明明都还活在世上,却又相见难相守,老天当真要如此折磨这两个人不可吗? “好了,哭什么,快给我梳好头,一会儿还要去清宁宫给皇后请安。”凤婧衣回头望了望她,淡笑催促道。 沁芳拭了拭泪痕,连忙帮她梳着妆,道,“今日是靖缡公主出殡之日,主子只怕也要去永寿宫。” 皇太后的嫡女出殡,宫中妃嫔哪一个敢不去的。 凤婧衣扶了扶发间的白玉钗,起身淡然笑道,“只怕今天宫里还有的热闹。” 由于是要支参加葬礼,穿着妆容自然都是素净,衬着她还有些略显苍白的面色,整个人更显得楚楚堪怜。 她到桌边坐下,沁芳给她盛了粥,问道,“那皇上那里……” 虽然她没有多说南宁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她与皇上的矛盾总还是因为上官将军,之前那个荷包的事足可见大夏皇帝有多介意,何况如今更得知上官将军在世,这心里的结就更深了。 “再看吧。”凤婧衣说罢,垂眸喝着粥,再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之所以恨那个人,无非是因为上官邑死在了他手上。 如今,上官邑未死,她也没有再没有非要取他性命的念头。 可是,她都无法放下仇恨,放过靳太后和靳兰轩她们,他又怎么可能放下仇恨,放过她和上官邑。 纵然非她所愿,终究也难免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沁芳知道,她既然回来了,自然便也有她的打算,便也就不再去追问什么。 只是,想到主子和远在北汉的上官将军,还是难免为其心酸。 可是,上官将军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一年多了都不来找公主,既然见到了,以他对公主的心思,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被大夏皇帝给带走了。 凤婧衣一个人吃了两碗粥,方才整理仪容出发去清宁宫,刚出去没走多远便遇上了等着她同路的静芳仪。 “苏姐姐怎么在这里等着,也不进去叫我。”凤婧衣两步上前道。 “我也刚过来,估摸着你这会该不多也该出来了。”苏妙风笑了笑,与她并肩一道走着出了素雪园。 凤婧衣淡然轻笑。 “你与皇上又闹什么了?”苏妙风一边走,一边问道。 以往总还会有担心什么的,从之前她竟然敢为了顾清颜对皇上以命相胁,而皇帝都听了她的之后,他们两个再出这样的冷战戏码,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了。 “没什么。”凤婧衣淡然笑道,关于南宁,关于上官邑并不适合向苏妙风谈起。 “之前的事才和好多久,这出了一趟宫又闹僵了,眼下靖缡公主出了事,以靳太后的禀性还不算到你头上,这一个个盯着你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这么多,若没有他在宫里护着你,你在这宫里怎么办?”苏妙风叹息劝道。 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死了,这笔帐算在她头上,必然是不将置诸死地不罢休,这宫里能与靳太后抗衡能护住她的人,也只有皇上一个了。 凤婧衣淡然而笑,却没有说话。 她实在不想再与夏候彻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了,明明知道上官邑还活着,她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对着那个人承欢。 可是,苏妙风说的她又何尝不知,她在宫中已经树敌太多,如果失去他的护佑,寸步难行。 苏妙风侧头望了望她,劝道,“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就别怪我多嘴,皇上是对你动了几分真心思,可是这么三天两头的你们吵吵闹闹,再有什么情份也会闹没了。” 没人知道在宫外是出了什么事,大家伙也都只是在猜想是不是因为靖缡公主的事皇上牵怒钰容华,只是做给靳太后看的。 她起先也是这么以为,可是这一见到她,看她那面色神情只怕事情比她猜想得还要严重。 这若是让皇后和皇太后那里知道其中因由,势必又会拿出来作文章了。 “妹妹,你要知道,这宫里从来不缺女人,也没有谁是不可以取代的,想当年皇贵妃傅锦凰在宫里的风头可不比你强盛,你出现能取代了她,自然也可能有人出现会取代了你。”苏妙风说着,怅然地叹了叹气,劝道,“皇上毕竟是皇上,有些时候你也别太过性子硬,顺着他一点于你没有什么坏处。” 这宫里的人,有得宠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失宠的时候,皇上自然对上官素有所不同,可若是一直这么隔三差五的两人闹得僵持,皇帝也免不了会厌烦吧。 一个坐拥六宫的皇帝待一个妃嫔情意再深,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凤婧衣宛然笑道,眼底掠过的却是苦涩。 她害怕的不是失宠失势,是自己会渐渐迷了心而失去前进的方向,最终害人害己。 两人到了清宁宫,其它的妃嫔也都先后到了,个个都素妆素服,胡昭仪和郑贵嫔相携而来,看到她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钰妹妹何时回来的,前日皇上一个人回来了,姐妹们都还以为妹妹是在宫外出了什么意外呢?”郑贵嫔一脸关切地笑语问道。 凤婧衣淡然一笑,道,“嫔妾有病在身不便赶路,皇上挂念靖缡公主之事便先回来了。” 这一个个,只怕都巴不得她是死在宫外呢。 回来之后,宫中都还无人知道南宁城发生的事,想来是夏候彻已经下了严令不准人说出去,不在这会儿一个个早拿着上官邑的事情百般羞辱她了。 不过,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这些人早晚也会知道鸿宣太子的真实的身份。 到时候,她的处境是何等艰难……可想而知。 “听说,你那宫女杀了靖缡公主和驸马也死了?”胡昭仪也跟着问道。 凤婧衣闻言,如她们所愿地给了一个略显落寞的笑。 顾家废宅的事,夏候彻和靳太后自然不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毕竟皇家公主为了抢男人害人全家,最后又被自己的驸马杀害,这样的事让世人知道实在是有损皇家名声,所以都把罪名推到了青湮身上。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才给青湮留了后路,让她能够活着脱身。 现在,就还差今天最后的一步,给青湮的事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现在就是可怜了宗少爷,那么小小年纪,父亲母亲都没有了。”方婉仪可惜地叹息道。 可怜吗? 凤婧衣淡然一笑,夏候缡当年将顾家的人杀害,连一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青湮虽恨她,却也没有大人的恩怨算到孩子身上,反而还让淳于越治好了他的伤,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几人正说着,墨嫣扶着皇后走了出来,难得的一身素雅的宫装,简单却不失皇后威仪。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嫔妃纷纷起来,例行每日早上的请安之礼。 “免礼起吧。”皇后身微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谢皇后娘娘。”凤婧衣等人谢了恩,方才依次起身落座。 她不得不说,每天各宫里的妃嫔冒着冷风来清宁宫,就为了向皇后请个安,实在是件折磨的事儿。 基本上都是每天来了行个礼请个安,一起扯几句闲话也就都散了,然后又都大老远地回各自宫中去,着实有些折腾人。 “皇贵妃已经先去了永寿宫帮助太后打点,你们一会儿去了也都不要再说些惹太后伤心的话,记住了吗?”皇后叮嘱道。 “是,皇后娘娘。”众嫔妃应声道。 邵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凤婧衣道,“钰容华,听太医说你回宫了身子也不怎么好,一会儿去上了香,就早些回素雪园歇着吧。” “嫔妾知道了。”凤婧衣站起身应道。 皇后这是怕她去了老在太后面前晃悠,给太后她老人家添堵,可是她不去又不合规矩,便让她去了上了香便赶紧走,让太后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今天太后娘娘怕是想不心烦也难了。 “罢了,出殡的时辰快到了,大家这就动身过去吧。”皇后扶着墨嫣的手,自己先行站了起来,宫人立即送了斗蓬上来给她披上。 其它嫔妃也都纷纷起身,各自的宫人都过来伺候披上了斗蓬,方才跟着皇后一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清宁宫往永寿宫去。 凤婧衣很识趣地走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一语不发地跟着走着。 谁知,一行人到了永寿宫,宫中却是一片混乱,御林军不断地涌向永寿宫的大殿。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沉下脸问道。 一名永寿宫的管事太监见皇后等人到了,连忙小跑着赶了过来,“皇后娘娘,各位娘娘,你们都先避一避吧,先前带着顾清颜越狱的淳于越,这会儿正在永寿宫里大闹呢,好些个御林军侍卫都死在他手上了。” “太后娘娘呢?”皇后担忧问道。 “淳于越要毁了靖缡公主灵体,太后娘娘哪里肯走,这会永寿宫里面乱着呢,已经差人去皇极殿通知皇上和黑衣卫了。” 皇后拧眉望了望永寿宫里面,侧头道,“都先在这里等着吧。” 里面打打杀杀的,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话刚说完,凤婧衣却站了出来,快步走近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可否让嫔妾进去,淳于越我也相识,兴许能劝下他莫再一错再错。” “钰容华,顾清颜人都死了,只怕淳于越还把事情也往你头上算,哪里会听你的劝,你别进去白白搭上了性命。”苏妙风几步上前,拉住她劝道。 “可由着他这么下去,只怕还等不到皇上来,永寿宫里只怕又是血流成河了。”凤婧衣说着,一脸恳求地望着皇后,“皇后娘娘,你就让嫔妾进去劝劝吧。” 皇后望了她好一会儿,无奈叹道,“你自己小心些。” “是。”凤婧衣谢了恩,快步朝着永寿宫走去。 然而,她的身后一双望着她的目光,除却苏妙风的担忧,谁不是盼着她死在永寿宫里再也不要出来。 —— 不好意思,昨天白天有事没睡觉,晚上说眯一会儿,结果一眯就到早上了。 ☆、淳于越大闹永寿宫2 永寿宫,俨然又是那一日顾清颜血洗大殿的重演,抑或者比那天还要惨烈。 淳于越擅使毒术,死在他手中的人皆是死状狰狞不堪入目,御林军侍卫对上这样一个擅使毒术的高手,完全都没什么抵抗力的。 凤婧衣冲进去的时候,淳于越已经杀到了靖缡公主的灵堂前,一掌掀开了金丝楠木的棺盖,靳太后挡在了灵前,厉声喝道,“你敢动我女儿,哀家便让你这一生在大夏都再难以立足!” 靖缡已经死了,总不能到了最后连尸首都要被人毁了。 “你们让她这一生都过得不安宁,我又岂会让你女儿就这么便宜死了。”淳于越目光凶狠凌厉,血丝遍布攴。 当日带着她逃离刑部大狱,还帮她从宫里把姓宗的孩子偷走治好了伤,结果她竟然趁他不备下手,封了他的几处大穴,让他几日都动弹不得,自己却消失无踪了。 等到他冲开穴道出来,才知道她与凌之轩还有夏候缡都丧命在了顾家废宅,而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无处可寻。 “那是她顾清颜罪有应得,靖缡和宗泽都死在了她的手里,你还要怎么样?”靳太后愤怒地质问道邈。 若不是让上官素抢先一步将那两人火化葬了,她又岂会让他们就那样白白死了。 淳于越眸中杀意更盛,一步一步逼近前去,“她若罪有应得,你们母女两个就罪该万死了,既然她死前没有还漏了你一个,今日我便替她讨回来!” 靳太后对上那样嗜血的眼神,一时间不由有些胆寒,皇帝若再不带人赶来,只怕她这条命就真的要葬送在这个人手里了。 “淳于越!”凤婧衣冲进殿中喝道。 淳于越闻声转过身,冷笑着望向来人,“你也来了,难得正好把你们一个个都凑齐在这里,省得我再一个一个下手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很难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憔悴,一身狼狈的人会是金花谷永远过得讲究的神医淳于越,看来青湮的事确实对他刺激不小。 “人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我们,青湮也不会再回来。”凤婧衣说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死了?”淳于越不再纠缠靳太后这边,转而身影一闪袭向走近前来的人“当初人是好好的交给你,如今你却告诉我她死了?” 凤婧衣闪避不及被他一把扼住咽喉,抵到了数丈之外的墙壁之上,巨大的力量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一阵生疼。 “凤婧衣,你说我要是就此拆穿你南唐长公主的身份,你在这宫里会落得什么下场?”淳于越狠毒的说道。 凤婧衣想,自己脖子上刚刚结痂的伤口,这下定然又遭了殃了。 “你不怕……她把你宰了,你就尽管说出来。”她被他扼着咽候艰难出声道。 青湮未死的消息,她知道,公子宸和隐月楼知道,却独独瞒了最想知道的淳于越,这是她与她们一开始便计划的好的。 不过,眼下再不告诉他,只怕自己的小命就真的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淳于越是何等心思敏锐的人,凤眸一眯,“你什么意思?” “我费了这么多功夫,岂会真的让她搭上性命,我凤婧衣何时做过失信于人的事。”凤婧衣低声道。 靳太后和殿中的侍卫一见两人交上手,便纷纷退远了,自然是听不到两人的这一番对话。 “你们又在算计我?”淳于越咬牙切齿地道。 她既然这般说了,那么想来她是被她们藏起来了,他量她现在也不敢对她说半句假话。 “你既然卷进来了,总要物尽其用。”凤婧衣低语道。 当初是他将人从刑部大牢带走的,可若是青湮死后,这个人连面都不露,岂会不让夏候彻和靳太后起疑。 所以,才让青湮对他下了暗手,不让他参与到顾家废宅的计划,等他一得到青湮已死的消息,以他的禀性又岂会放过靳太后和她,势必会入宫寻仇大闹一场。 而她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只有他来闹这么一出寻仇的戏码,夏候彻和靳太后才会相信青湮是真的在顾家废宅死了。 若不如此,以夏候彻和靳太后多疑的个性,细细一想难免不会怀疑是她动了手脚,既然是做给他们看的戏,自然是要做足全套。 “凤婧衣,若不是看在她死心踏地跟着你的份上,凭你的所做所为,我都该让你死上无数回了。”淳于越道。 这么多年,她和隐月楼就仗着青湮,对他百般要挟搜刮,若不是她一心向着她,他早就跟她们算帐了。 “我帮你让她报了仇,你还少了一个情敌,你怎么也该谢谢我。”凤婧衣唇角微勾,低语道。 可是,这么被他掐着脖子呼吸不畅还脚不沾地的悬着,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儿。 两人正说着,宫外传来一阵***动,殿门口的御林军齐齐让出一条道来,一身玄色龙纹朝服的夏候彻快步进了殿中,扫了一眼殿中情形,而后望了望被他掐着脖子,因为呼吸不畅,胀红着脸的她,厉声喝道,“淳于越,你再敢轻举妄动,休怪朕不客气。” 凤婧衣望了淳于越一眼,示意他这出戏还是要演下去。 淳于越虽然恼恨自己又被她们算计了,可也知道自己若此时抽身离去,只会让人起疑青湮假死,这出寻仇的戏码他不得不继续演下去。 “那你到看看,是她先死,还是我先死。” 说罢,松了手袍袖一扬,凤婧衣靠着墙瘫坐在地,只闻到一股诡异的冷香,随即便觉得整个人如置冰窖一般,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知道,这是淳于越教训她算计他而已,可是明知道她最怕冷,还对她用寒毒,实在是可恨。 她这边毒发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眉间发梢都缓缓结出薄霜,一抬眼只看到淳于越已经同夏候彻交上手了。 半晌,浑身发抖地扶着墙站起身,手脚都是冰冷麻林的疼,艰难地走向不远处的桌案,拿起燃着的烛台,掏出袖中早先准备好的信封,望向犹还缠斗不休的两人道,“淳于越,你再不罢休,我就烧了她的遗书!” 淳于越闻声收手,目光冷厉的望向她喝道,“东西给我!”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遗书,但也会是让他去找青湮的地图什么的重要东西。 夏候彻拧着眉望着寒毒发作,浑身不住发抖的人,抿着薄唇几步走近扶住她望向淳于越道,“解药拿来!” 淳于越恨恨地望了望凤婧衣,并没有拿出解药,设这样的局算计他,他这样教训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们害死了她,还会给她时间写遗书吗?”他冷笑道。 凤婧衣暗自把他咒骂了千百遍,作势便要将信烧了道,“你既不想要,那我便烧了好了。” “慢着!”淳于越咬牙喝道,紧张地盯着她手中之物。 “想要这信,就把解药交出来!”夏候彻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朝淳于越喝道。 她最是惧寒,他竟敢下寒毒,该死! 淳于越望了望他手中的信,一扬手将一枚药丸弹了过去,夏候彻一伸接住喂她服下,而后才将信封扔了过去。 “上官素,若非念在你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你死一千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淳于越拿着信早已归心似箭,没有再多做纠缠便离开了永寿宫。 “皇帝,这样的人岂能就这样放他走了!”靳太后忿然道。 夏候彻扶着凤婧衣扭头道,“母后,皇姐死了,顾清颜也死了,母后还要死多少人才甘心?” 凤婧衣咽下解药,寒意虽消减了几分,整个人还是冷得直发抖,就连呵出来的气都是冰凉的,这颗解药是药性极慢的,要想完全解了她身上寒毒,只怕还得大半天的功夫。 这个仇,她记下来了,早晚得向他讨回来不可。 “沁芳,扶我回去……” 沁芳闻声快步上前正准备扶她走,夏候彻却已经把人抱了起来,大步朝着永寿宫外而去。 宫外的皇后和众妃嫔正往这边来,看到夏候彻齐齐行礼,“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 然后,夏候彻却是快步走开了,徒留下她们跪了一地请安的人。 良久,皇后扶着墨嫣的手平静地站起身,身后的众嫔妃方才跟着纷纷起来。 “看到没有,方才皇上抱着的人,好像是钰容华。”有人小声说道。 皇后回头望着圣驾离去的方向,平静的目光隐带恨意,一个上官素当真是已经让他着了魔怔了吗? 关雎宫的掌事宫女秋月快步过来,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永寿宫里现在一片狼藉,太后状况也不太好,我家娘娘请皇后娘娘过去商议如何处理。” “带路吧。”皇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从容说道。 去往素雪园的路上,沁芳和孙平小跑着跟着前方健步如飞的人,出了永寿宫已经传了太医赶去素雪园,这会儿人应该已经从太医院往过去了。 凤婧衣蜷缩在温暖的怀中,望着数日未见又近在咫尺的人,终是无言相对。 夏候彻将人送回素雪园不多时,太医们已经赶来了,为她诊了脉回话道,“皇上,娘娘身上的寒毒已经服了解药,只是这解药的药性太慢,所以一时间还不能完全驱除寒毒,微臣等再开些辅助的方子,娘娘身上的寒毒就能快一些解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太医们躬身行了礼,依次退出去开方子拿药。 凤婧衣靠着软垫,抱着暖手炉,身上盖了三床被子,整个人还是冷得直发抖。 夏候彻望了望他,默然站起身准备离开,床上的人却突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只是那手上温热的温度很快又变得冰凉渗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是在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凤婧衣思来想去却也都是些人骗人的谎话,她不知该再如何开口继续那些谎言,一时间只有沉默无言。 半晌,夏候彻出声道,“今天是皇姐出殡的日子,永寿宫那里还有很多事,朕该过去了。” 他恨她,他恨她为了那个人竟对他以死相求。 可是,他还是该死地放不下她…… 说罢,他抽回手准备离开。 凤婧衣却反射性地抓得更紧,心思百转却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沉默了很久背对着她说道,“以后,你还是这宫里的妃嫔,也只是宫中的妃嫔而已,朕不会再向你奢求什么……” 她是他的毒,缠绵入骨,忧思难忘,但他要开始戒掉这个毒。 从今以后,他是皇帝,她是妃嫔,仅此而已。 凤婧衣望着男人挺拔轩昂的背影,眼眶莫名的酸涩,她想这一次自己确实是太让他失望了,可是那样的时候。 她,别无选择。 夏候彻自她冰凉的手中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出现暖阁,离开了素雪园。 因为这个女人,自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他该找回以前的那个自己,以前的那个大夏皇帝…… 凤婧衣收回冰冷的手,微微苦涩一笑,自语道,“或许,这样也好。” 可是,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生根发芽,便是心不由己,哪容得说放下便放下,说了断便能断了干净的。 沁芳给煮了驱寒的药汤进来,送到床边道,“娘娘,快把这个喝了。” 凤婧衣接过药碗捧着,说道,“沁芳,取纸笔来。” “是。”沁芳说罢,到外室取了纸笔端到了床前,“娘娘要写什么。” 凤婧衣喝完了药汤,提起笔写了字,道,“把这个送出宫交给公子宸,让她帮我把东西找来。” 沁芳正要应声,一看纸上写的字,顿时大惊失色,“这是……” 纸上只有三个字:帐中香。 顾名思义,帐中迷情之物。 “不要多问了。”凤婧衣疲惫地敛目道。 如今,她明知道上官邑还活着,怎么可能还会若无其事的与那个人肌肤之亲,可她若有抵抗反常,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思来想去,她只有借助那些东西了。 当日,靖缡公主的出殡还是如期办了,她自是没能再去参加…… 之后一连数日,夏候彻没有再来素雪园,不过却从沁芳和苏妙风的口中得知,皇帝召了皇贵妃到皇极殿用午膳,或是卞美人给皇上新作了曲子,皇上让其晋为卞贵人等等。 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的要失宠之时,天刚刚黑下来,沁芳还在准备晚膳,孙平带着来了素雪园。 “娘娘,今日皇上翻了您的牌子,今晚是要过来留宿的,娘娘好生准备着吧。” “有劳孙公公你走这一趟了。”凤婧衣淡笑道。 “皇上怕是也会过来用晚膳的,娘娘就多等一会儿吧。”孙平叮嘱道。 最近总觉得皇上跟钰容华似是有点不对劲,可是两个人却又都跟个不事人似的,让人摸不清头脑,可是皇上一连数日都不来素雪园,这实在是不怎么正常。 “好。”凤婧衣点头应道,吩咐沁芳送了孙平离开。 以往是说来就来了,如今这又是翻牌子,又是让人通知她准备的,她是不是还得沐浴更衣盛大迎接一番? —— 是不是该来一场小船,呵呵呵…… ☆、帐中香 虽然孙平特意跑过来通知了一趟,凤婧衣也只是吩咐沁芳多准备了两个夏候彻平日爱吃的菜,便继续窝回到榻上看书去了。 沁芳将厨房里的事情准备妥当了过来看她还是一副之前的模样,不由叹了叹气,道,“娘娘怎么还坐着?” 凤婧衣翻了翻手中的书,笑道,“怎么了?” 沁芳拿掉她手里的书,将她从榻上拉起来,道,“孙公公既然过来交待了,主子总该准备一下。” 说着,将人拉到内室,给她从衣柜里挑了一身轻软的裙衫攴。 凤婧衣拗不过她只能听了她的,重新换了身衣服,又被按到梳妆台前重新梳了个发式,让她哭笑不得。 一番折腾了她半个时辰,沁芳方才满意地收了手。 “主子多笑一笑,主子笑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最美。遑” 凤婧衣对着镜子给她扯出一抹笑容,道,“现在好了?” “好了。”沁芳知她笑得勉强,便也没有多问,放下玉梳便出门去厨房看晚膳的准备情况。 凤婧衣起身望了望窗外天色,想来夏候彻过来还得一个时辰,自己又在屋里待了一天了,便想着还是出去透透气。 刚出了门,沁芳便从厨房出来,瞧见她披着斗蓬便问,“主子,你这是……” “我去园子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沁芳立即吩咐了人提着灯笼过来侍候随行,凤婧衣接过灯笼道,“不用跟着了,我走走就回来了。” 说罢,自己便出了门。 虽然是冬天,坐落于温泉湖上的素雪园温暖适宜,确实是个让人舒心的好地方。 园子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走过石子小路的脚步声,这样的静能让她更冷静地思考,思考自己未来的路。 靖缡公主过世,靳太后最近一病不起才没有心力来找她麻烦,等她缓过这口气来,还不知要再使些什么绊子给她。 靳太后是她不得不除的敌人之一,可是要想扳倒当朝太后,一般的计策谋划是动摇不了她的,必须是要有让她不容于天下的大罪。 否则,这么多年靳老夫人也不会一直忍气吞声,不将母妃被她所害调换身份的事情说出来,因为这件事即便说出来了,也不足以成为让她致命的一击。 要废掉一个太后,几乎是和废掉一个皇帝一般艰难,若没有到十恶不赦,天地不容的地步,皇帝和朝臣是不会将她问罪的。 一边思量着对策,一边沿着湖边走着,绕了一圈回来远远看到湖对面的一行火光,想来是夏候彻的圣驾过来了,便直接站在了桥头的树下等着人过来。 温泉湖上的桥为了与园中的景致相映,曲折蜿蜒,孙平走在前方提着灯笼照路,看到桥头树下有灯光,走近了些瞧清楚便道,“皇上,好像是钰容华娘娘在那里等着您呢。” 夏候彻闻声抬眼望了过去,瞧见提着灯笼站在树下的人,目光微动却又沉寂下去,走到了桥头望了望还站在树下的人,“走吧。” 凤婧衣抿了抿唇,走到他跟前,将灯笼交给了边上的宫人,跟着他一道进了素雪园。 沁芳正准备出去找人,见两人一道进来了,连忙带着园子里的人接驾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都起吧。”夏候彻说着,人已经先进了屋子。 凤婧衣跟着进去,给他解了身上的斗蓬交给宫人,自己解了身上的斗蓬方才到桌边给他端了茶过去,然后吩咐了沁芳传晚膳。 夏候彻坐着没有说话,她便也只沉默地坐在对面,无言以对。 这样的沉默从进门一直到晚膳,孙平瞧着两个人都一声不响地用膳,却谁都不愿说话,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用了晚膳,夏候彻拒绝了她到浴房侍候她沐浴,她便自己留在了外面看着书。 良久,里面的人沐浴出来,换了一身轻软的睡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凤婧衣望了一眼,搁下手中的书卷,拿过了干的帕子站到他身后细细的擦着,夏候彻正坐着拿起茶杯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语不发地端着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也没有侧头看她。 “好了。”半晌,她停了手道。 夏候彻搁下茶杯,起身到了床边坐下,拿起她方才看过的书瞧了一眼。 凤婧衣到梳妆台上坐下,卸去头上的钗环,伸手从几个脂粉盒里取过一只银色的盒子,盒中的东西与珍珠粉无异,却又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她怔怔地坐着瞧了半晌。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凤婧衣应声,伸出手指在蘸了蘸盒中的粉末,沾到小指的甲缝中,然后盒上盖子放回原处,起身回到床边就寝。 因为夏候彻一向要比她早起,故而一直都习惯性地睡在外侧,以免早上起来早朝之时吵到她,今天却偏偏先躺在床上占了她里面的地方。 她在外面躺了一会儿,颇有些不自在,便道,“我想睡里面。” 原本已经闭着眼睛的人睁开眼,侧身直接将她一搂放到了里面,侧着身子低头窝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看着看着便低头吻上熟悉娇嫩的红唇…… 凤婧衣回应着他的吻,手臂缠上他的脖颈,既然翻了她的牌子过来,总不是为了来这里睡一觉而已。 他熟稔摸到她的衣带拉开,火热的手抚上丝滑的肌肤,却不慎摸到了她之前中箭未愈的伤口。 “咝~”她缩着身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了,但还未完全长好。 夏候彻停下,低头望了望她伤口处,懊恼地皱了皱眉,伸手拢上她的衣服作罢。 凤婧衣一把握住他的手,被吻过的唇娇艳动人,“我没事……” 夏候彻望了望她,低头再度吻上她的唇,沿着她下巴脖颈辗转流连,比之方才更倾尽温柔…… 凤婧衣抿着唇,眼前蓦然闪现出上官邑的影子,不由弓着身子缩了缩,伸手抚上唇,舌尖扫过指甲中的粉末,一丝清甜在舌头化开…… 夏候彻却在这时候复又吻了过来,她低头避开他的吻,吻上他的喉结,辗转到肩膀胸膛,惹得他呼吸愈发灼热…… “给我解开衣服。”他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喘息粗重地催促道。 她依言解开他的衣服剥离,体内也随之像燃了一把火一样焦渴难耐,让她再也无暇思量其它,情动地贴上男人健实的胸膛,眼波迷离如醉,干涩的幽密的在他的揉捻下开始春潮泛滥…… 夏候彻倾身压了上来,扼住她的双手压在她的头顶,低头唇舌流连于娇嫩的红樱,惹得她不住的轻颤嘤咛。 似乎,她今日的反应格外热切。 她意乱情迷,双腿缠上他的健腰,难耐地磨蹭着他已然勃发的坚/挺,呜咽道,“难受,别折磨我……” 他一手托上她圆润的臀,猛地撞入濡湿的花缝,换来她满足的叹息。 她双手得到自由便缠上他的脖颈,攀附在他身上承受着狂野的冲撞,喘息着含住他的耳垂吮弄,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躯重重一颤,将她双腿摆到肩上,愈发凶猛沉重地在她体内冲撞进出…… 汹涌的欢愉席卷而来,她绷得紧紧的身子抽搐着达到高朝,伏在身上的男人却在这时更加猛烈的冲刺,肆意享受着她高朝时的紧/窒,头抵着她的额头呢喃着她的名字。 “素素,素素……” 她全身触电般的酥麻,喘息不已地求饶,“慢……慢一点,我……我不行了……” 然而,求饶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却尽是妖媚蚀骨,只换来他更猛烈的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满足地抽身离去,却依旧缠绵不已地吻着她香汗淋漓的脊背。 她情潮未退,不由缩着身子抖。 夏候彻眸色一暗,热切地贴上她背脊,手热切地游走在她的身上,抚上胸前的丰润,再度勃发的硬挺自她身后缓缓刺入湿滑不堪的幽穴,满足叹息着吻着她肩头脊背。 “呜……”她咬着唇,发出破碎的呻/吟,可是背后的人这般缓慢的进出又格外磨人,不由自主扭动着腰际,迎合着他的动作。 夏候彻一手勾住的腰际,更加快速沉重地顶撞着火热滚烫的紧窒,低头在她光洁的肩背留下一个个热情的印迹…… 当他再次获得满足,她已然禁受不住昏了过去,一身湿淋淋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拨了拨她脸上的湿发,爱怜不已地她脸上落下一个个吻,拥着她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夜半时分,凤婧衣疲惫地掀开眼帘,帐内满是激情过后的暧昧气息,她小心拿开男人圈在腰际的手,轻手轻脚下了床,到帐边叫了声沁芳。 沁芳给她递了茶进来,她接过喝了便裹着衣服直接去了浴房里,沉在池子里泡着酸软不堪的身子。 再一次想到远在北汉的那个人,眼眶又些酸涩的疼。 她想,就算有朝一日自己能活着离开大夏皇宫,也不可能再跟他走在一起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与另一个男人无数次的肌肤相亲,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北汉的太子,将来还会是北汉的皇帝。 即使能跨越这些再聚守,夏候彻也是他们之间一道永远的裂痕……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北汉,可是她想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那个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也无法再将她和隐月楼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了。 索性,他走他的帝王路,她走她的生死桥…… 夏候彻睡得迷迷糊糊动了动身子,才发现原本睡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于是披上衣服掀帐出来,想着这个时辰应该不会出去,便径自寻到了浴房,进门便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池子里的背影。 他举步走近,在池边蹲了下来,“泡多久了?” 凤婧衣闻声一震,扭头望了望他道,“没多久,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便想起来泡一会儿。” “起来。”夏候彻说着,手中已经拿了薄毯子。 “嗯。”她点了点头,从池子里起来上了岸。 夏候彻拿着毯子将她裹住,直接将她抱了出去放到床上,重新给她拿了干净的睡袍,给她穿的时候瞧见沾了水的伤口皱了皱眉,“伤口还没好全,怎么就去沾了水了?” 凤婧衣低头看了看,道,“忘了。” 最近不能沾水,都是沁芳帮她擦身,自己一时忘了就跑去泡了温泉水。 “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她淡然道。 夏候彻起身到帷帐外道,“沁芳,把药箱拿进来。” 沁芳闻声愣了愣,赶紧寻了药箱送进去,可又碍于夏候彻在那里不好多问,担忧地望了望坐在床上的人便又退了出去。 夏候彻从药箱里找到药,床上的人已经倒着睡着了,他给她伤口上了药,方才自己上床就寝,低头瞅着已经睡去的人,真是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北汉,丰都,未央宫。 北汉皇帝皇帝的御辇停到了宫外,下了辇接过宫人奉来的拐杖道,“你们不用进去了,在外面等着吧。 说罢,一个人拄着拐杖进了未央宫里,殿内的太医和宫人纷纷跪拜行礼,“陛下万安。” “太子怎么样了?”北汉皇帝在榻上坐下,方才问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那一刀伤得深,加之狄将军他们给她用了药才会昏迷不醒,微臣已经给用了解药,相信很快就会醒了。”御医回话道。 “嗯。”北汉皇帝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医和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躺在床上的萧昱渐渐醒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坐起身叫道,“阿婧。” “醒了。”北汉皇帝不慌不忙地道。 萧昱看清自己所处地方,捂着伤处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到了榻前,“阿婧呢?” 北汉皇帝紧不慢地端着茶抿了一口,道,“跟大夏皇帝回宫了。” 萧昱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会的,她不会再跟那个人回去的……” “她现在是大夏的容华娘娘,不回大夏皇宫,还能去哪里?”北汉皇帝道。 萧昱痛苦地咬了咬牙,转身便道,“我要去盛京,我要去带她回来。” “大夏皇帝已经封了大夏边境所有的关口,莫说到盛京,你连大夏都进不去。”北汉皇帝沉声道。 这么多年,这个儿子什么都长成了他希望的样子,偏偏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总做些有失分寸的蠢事。 萧昱顿住脚步,夏候彻的手脚还真是够快。 北汉皇帝搁下茶杯,拄着拐杖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把那个女人带回来,朕不反对。” 萧昱闻言一震,望向面前的人,有些难以相信。 “但是,那也得到你坐稳了皇位,能斗得过夏候彻的时候。”北汉皇帝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颇具期望的儿子,一字一句地警告道,“现在,你想去找她,朕一兵一卒都不会给你,朕的北汉将士不是要你拿来为一个女人送死的。” 现在北汉内朝未稳,根本再禁不起外战的消耗,而他尽满心的心思全在救那个女人身上,还在南宁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北汉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昱儿,等你稳固了北汉内部,等你手里的北汉铁骑足够踏破大夏的边境,那时候……你才救得了她。” “我等不了,一天也等不了。”只要一想到她在夏候彻的身边,做着他的妃嫔,无数个日夜对他侍寝承欢,他就已经快疯了。 “你现在想去,朕也不拦你,去了你们两个都死在夏候彻的手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北汉皇帝厉声喝道。 萧昱在他冷厉的目光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是啊,他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北汉现在在他手里还是一盘散沙,这样的他,这样的北汉根本赢不了夏候彻。 他赢不了夏候彻,也就……救不回她。 ☆、何来寄相思 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女之痛让太后这一病不轻,皇后和靳氏姐妹都轮番到永寿宫侍疾,其它宫嫔也都先后前去探望。 凤婧衣原本也想去和大家一起去永寿宫看望一下,皇后却婉转阻止了她,想来是怕她再去了把太后给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她便也就乐得清闲了。 午后去皇极殿送了点心,夏候彻收了东西却忙着无暇见她,她只好打道回素雪园去自己打发时间。 半路,却遇到了靳老夫人身边的镜心,瞧见她便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钰容华娘娘请安。攴” 凤婧衣让沁芳将人扶起,问道,“老夫人进宫了?” 镜心点了点头,应道,“老夫人听闻太后病重,特地入宫来探望,正准备出宫回府,走得有些累了,在前面亭子里歇脚呢。” “菩提寺一别,我也许多未见老夫人,可否带我过去见见?”凤婧衣笑问遐。 从永寿宫出宫有更近的路,靳老夫人偏绕着走了这一条,在她回素雪园的路上歇着,这不是明显在等着她嘛。 “娘娘这边请。”镜心说着,前方领路道。 凤婧衣跟着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坐在朱亭之中满头白发的靳老夫人,如影随行的几名护卫在亭外恭敬站着。 靳老夫人看到镜心带着过来的人,一向威严有加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老夫人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好?”凤婧衣进了亭中坐下,笑语问道。 “好着呢。”靳老夫人说着,朝镜心微微抬了抬手。 镜心立即带着护卫们走开了,凤婧衣知道她是有要事相商,便道,“沁芳你到前面等我。” 虽然沁芳也是自己人,但她一向胆小,有些事还是让她少参与的好,省得她胡思乱想,白白担心。 靳老夫人含笑望了她半晌,说道,“靖缡公主这件事,你做的很漂亮。” “老夫人说笑了,靖缡公主的事与我这个深宫妃嫔又有什么关系?”凤婧衣微震,不动声色地说道。 靳老夫人深深一笑,道,“丫头,有些事,你瞒得了别人的眼睛,瞒不过我这老太婆,这宫里候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伎俩老身没见过。” 凤婧衣抿了抿唇,虽不知她是如何得知,但明显已经是瞒不过她的了,索性便也不再辩驳了。 只是,算起来死的靖缡公主也是她的外孙女,她倒平静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你与老身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做什么,老太婆也不会从中破坏。”靳老夫人面上笑意慈祥,虽已年迈,说话的声音却还是铿锵有力,“她现在没有证据,但这笔帐仍旧会算到你的头上,你若是再这样被动下去,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凤婧衣手指轻轻敲着石桌,淡笑问道,“还请老夫人请一条明路。” “先发制人。”靳老夫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放到她手边,道,“这些都是靳家人和靳太后一派的人多年来背着朝廷做的事,我想你会用得着它。” “靳家人问了罪,老夫人你……”凤婧衣欲言又止,靳家的人一一倒下了,那定国候府也会渐渐没落下去,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靳老夫人侧头望向百花凋零的花园,冷笑哼道,“当年老身那么求他们救我的女儿,没有一个人伸以援手,还险些将我杀之灭口掩盖一切,他们只需要一个当上大夏皇后的靳家女儿,是不是我的女儿都不重要,我的女儿是死是活对他们也没有那么重要,所以现在……他们是死是活对我又有什么重要。” 她这一把年纪了,活到今日就是要等到靳太后倒下的那一天,哪还有心思去顾忌那些冷血无情的靳家人。 凤婧衣看着眼前满脸沧桑的老人暗自揪心,伸手抚上满是皱纹的手道,“你既将这些东西交给我,我必然让它们用到。” 这么多年,这个人一直在为母妃报仇而努力,如今这个仇也该由她亲手来了结。 靳老夫人闻言望着眼前的人,眼中泛起微微的泪光,“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凤婧衣淡然而笑,这些东西在靳老夫人手里,但她却是不能用的,她出自靳家再做出陷害靳家的事,难免让人难以相信。 “但是,仅仅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靳老夫人说着叹息道。 “事在人为,总会有出路。”凤婧衣道。 靳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微微倾身低语道,“还有一件事,你也许知道了会有用处。” 凤婧衣望了望周围,方才问道,“何事?” “先皇之死。”靳老夫人低着声音,字字沉重地说道。 “你是说……”凤婧衣惊震不已经地望向说话的人。 “先皇在世之时,宫中宠幸的女子总是有几分像着婉清的,尤其是长春宫的那一个。”靳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叹气,继续说道,“世人都以为先皇是因为大皇子的死气急攻心驾崩的,其实,早在婉清死讯传回盛京之时,他已经一病不起了,之后暗中召见老身派了人给我去追查婉清的死,可是回报消息的人入宫之后的第二天,就传出了先皇中风的消息,而靳毓容却留在了皇极殿侍疾,再之后大皇子死在南唐的消息传回宫中,先皇便驾崩了。” 凤婧衣闻言拧眉思量,先皇刚刚得知了靳太后派人暗杀母妃的事就中风了,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我之后也暗中追查过,可那时候我在宫中并没有多少可信的,而之前侍奉在先皇身边的人也接连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救了一个曾经在皇极殿侍奉的宫女,她死前告诉我,皇上不是中风,是中毒。”靳老夫人说着望向她,说道,“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查到一丝证据证明先皇的死与她有关。” 凤婧衣抿唇,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停,说道,“不,我们还有最后一个证人。” “谁?”靳老夫人眸光一沉,追问道。 “靳太后。”凤婧衣神秘地笑了笑,说道。 靳老夫人不解其意,“她?” “对,她就是最后一个证人。”凤婧衣道。 靳老夫人望着她别有深意的笑容,似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既有了打算,老身便静候你的佳音了。”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她。 靳老夫人扶着桌子起身,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记得提防些傅家的女儿。” 凤婧衣闻言一愣,方才想起她指的是皇贵妃傅锦凰。 “有时候,静静盯着你的敌人远比叫嚣的敌人还要可怕,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扑上来给你致命一击。”靳老夫人意有所指地叮咛道。 “多谢老夫人提醒,我会记得。”凤婧衣道。 靳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镜心过来拿老夫人落下的斗蓬,望了望她说道,“老夫人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了,大夫说只怕过不了明年春天了,容华娘娘若是有心,便替她了了这最后一桩心愿吧。” 凤婧衣闻言一震,快步追出了几步,“老夫人!” 靳老夫人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她,笑道,“怎么了?” 凤婧衣张了张嘴,想唤她一声外祖母,却哽咽了半晌道,“您老要保重身体!” 靳老夫人笑了笑,道,“放心吧,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说罢,拄着龙头拐沿着长长走廊离开了。 凤婧衣望着靳老夫人一行消失在长廊尽头,心头百味杂陈。 外祖母,婧衣凤景不能承欢膝下,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不能与你相认…… 你这最后的心愿,便由我来替你完成吧! “主子……”沁芳过来见她望着靳老夫人离开的方向眼含泪意,不由担忧唤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叹道,“走吧。” 二十年来,她与母妃凤景在南唐固然生活艰难,但总算还相依在一起,可是这二十年来这个孤独的老人却只能依靠着仇恨支撑着度日,明里暗里与靳太后斗了二十年。 等到大仇得到,若能与她相认,她和凤景便带她回南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了素雪园,她在书桌静坐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提笔写了两封信交给沁芳道,“这一个设法交给公子宸,这一个让她转交给青湮。” “青湮?”沁芳不解,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靳老夫人身体不太好,等青湮伤势好些了,让她务必请淳于越暗中去一趟定国候府给老夫人看看。”她如今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 “我知道了。” 沁芳收好信退下了,凤婧衣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在她的身上,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黑孙平过来通知,夏候彻又翻了她的牌子。 上一次翻她牌子,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虽然这五天内,他也忙着没顾上翻别人的牌子。 沁芳送走了孙平便连忙带着人去张罗晚膳,凤婧衣一个人留在屋内百无聊赖地看书,昨日未看完的半卷看完了,便又在屋子里找先前搁下的另一本。 可是,东西一向都是沁芳收拾的,她这会又不好去厨房叫她过来,便自己去书架找,好不容易搭着凳子从书架顶上把书拿了下来,却不慎碰倒了边上一个盒子,她伸去接却只抓住了盒盖。 夜风穿窗而入,盒内的东西随风而起,漫天的红叶飘摇…… 她一时怔然地站在凳子上忘了下来,这是先前秋猎在红叶湖被他送了一大把的树叶子,带回了围场便让沁芳收了起来,没想到是放在了这里。 半晌,她从凳子上下来,搁下手中的书拿起掉在地上的纸盒子,将散落一屋子的红叶一片一片拾起来重新装回盒子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把散在各处的叶子都给捡了回来,疲惫不堪地坐回榻上,再也没有什么心情看书了。 凤婧衣低头拿起一片盒子里的红叶,时日久了叶子已经干枯,轻轻一捏便碎了,她嘲弄地笑了笑,“相思吗?” 红叶也会枯,何来寄相思。 正愣神着,外面传来孙平的声音,“皇上驾到——” 凤婧衣连忙回过神来,将盒子盖好起身,外面的人已经进了屋内。 “皇上万安。”她规矩地行了礼。 夏候彻抬了抬手,在暖榻坐下,“起吧。” “谢皇上。”凤婧衣起身,上前去接过了沁芳沏好送进来的茶。 夏候彻坐在榻上瞥了一眼,还来不及盖好的盒子,伸手挑了挑盖子瞧见里面一盒子的红叶,目光不由一震,随后抿着薄唇将盒子又盖好了。 凤婧衣将茶递过来,连忙将那盒子收起放回到了书架上,似是怕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样。 夏候彻抿了口茶,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哦,一些旧的字帖而已。”凤婧衣道。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说谎,也没有拆穿。 沁芳带着人很快传了晚膳,凤婧衣两人入座,饭桌上又是相对无言的沉默。 “下午见着靳老夫人了?”夏候彻问道。 “嗯,虽然青湮不在了,但还是该谢谢她之前收留了她在候府。”凤婧衣如实说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加追问了。 孙平看着两人还是相对无言,不由暗自叹了叹气,这到底要到闹到什么时候去。 下午人家钰容华到皇极殿送点心,自个儿说了不见,结果他前脚出去传了话让人回去,后脚回到书房内就瞧见说不见的人又站在窗前瞧着人家背影。 用了晚膳,夏候彻一如往常自己沐浴去了,凤婧衣寻了睡袍给他送进去,正准备出去之时,坐在池子里背对着她的人又出声道,“素素,过来。” 她抿了抿唇,走近在池子边上跪坐下来,伸手给他按了按肩颈。 夏候彻伸手握住她的手,问道,“怨朕吗?” “皇上怨素素吗?”凤婧衣反问道。 夏候彻沉默,没有回答。 他怨她,怨她竟为了上官邑那样对她以死相求。 可是,将心比心,兰轩一再加害于她,自己又何尝委屈她而护着兰轩。 也只有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护着兰轩之时,她是什么样的心境。 “朕也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夏候彻道。 凤婧衣宛然轻笑,“为什么?” “朕总说你受了委屈,却不知道那委屈是何滋味。”夏候彻叹了叹气,捏了捏她的手,道,“最近朝上朝下的事情太多了,上官邑还活着,南唐长公主的行踪一筹莫展,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朕不能不费心提防。” 凤婧衣沉默,后背禁不出生出一股凉意。 “所以,最近没太多时间陪你了。”夏候彻道。 “皇上应当以国事为重。”她道。 可是,夏候彻冷落她仅仅是因为南宁城的是吗? 她想,并不尽然。 上官邑的出现让他开始警觉,他开始在暗中调查每一个投降大夏的南唐臣子,每一丝有关南唐长公主的线索,同样也开始防备着每一个南唐人。 其中,亦包括她。 ☆、各有心思 一连数日,夏候彻没有再驾临素雪园,也没有到后宫里走动。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的,凤婧衣带着沁芳到了皇极殿外,内侍进去了不一会儿,孙平便快步从里面出来了。 “钰容华娘娘,您来了。”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问道,“皇上还在忙吗?” “正在见几位大人呢。”孙平回道攴。 凤婧衣接过沁芳手里的食盒,道,“我带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等皇上忙完了,你再拿给他吧。” 孙平接过食盒,想了想说道,“娘娘从素雪园过来也挺远的,到偏殿歇会儿再回去吧。” 凤婧衣望了望孙平,含笑问道,“是出了什么事?邂” “最近定国候府不少人被弹劾,一件一件查下来着实震惊朝野,皇上这几日也心情不甚好了,娘娘一会儿陪皇上说说话,兴许会好些。”孙平说着,领着她们主仆二人进了偏殿。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他确定找她来不是给他添堵的吗? 不过,看来事情都是照着她和公子宸所预期的计划在发展了,想来最近永寿宫里那一位还要寝食难安吧。 靳太后知道靳老夫人一直盯着她,要置她于死地,她要自保就必须有足够的权力。可是她的权力涉及前朝,这也是夏候彻心头一个结。 夏候彻不是那种坐上皇位就会安于享乐的皇帝,他也有他的雄心壮志,可是靳太后手中握有的权力就是他前进的阻碍之一。 只是,靳太后毕竟是扶持她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所以他这些年才一直对靳氏一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所有的事情摆到明面上,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姑息。 而她,只是小小地点了一把火而已。 以靳太后的禀性,自己在朝中的人如今接连被夏候彻贬辙、问罪,她一定不会这样坐以待毙,可若她要自保就必然会与夏候彻嫌隙越来越深,最终会母子敌对成仇。 凤婧衣跟着孙平到了偏殿暖阁,榻上的棋盘上还有残局未下完,她便坐了过去打发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她刚起身下榻,一身玄色龙袍的夏候彻已经大步进了屋内,瞧见仓促从榻上起身的人颇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过来的?” 凤婧衣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茶递给他,柔声道,“有一会儿了。” 说话间,沁芳已经将带来的点心摆上了桌。 凤婧衣朝他手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儿,道,“昨日去梅园那边瞧见梅花开得正好,便和沁芳带了些回园子里做了梅花糕,我尝着清香可口,便给你送了些来。” 孙平连忙招呼着沁芳侍候的宫人出门,留下帝妃二人在暖阁共处。 夏候彻抿了口茶,不一样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孙公公说你这几日因为前朝的事几次动了肝火,我让沁芳在茶里加了些薄荷,你喝出来了。”凤婧衣浅然一笑,说道,“再尝尝这个。”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夹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只觉满口都是清香软糯,皱着眉头舒展了几分,道,“还不错。” 之后,便又是冗长的沉默。 “孙公公说你昨夜没睡好,这会儿该午休了,那我先回去了。”凤婧衣搁下茶盏,起身准备跪安。 夏候彻伸手拉住她,叹息道,“先留这里吧。” 说着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怀中,温热的呼吸喷酒在她脸上,凤婧衣不由缩了缩肩膀,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距离。 自南宁回宫之后,基本除了翻她牌子侍寝的时候,两人甚少再这般亲昵。 夏候彻扶着她的肩头,有些烦燥地皱了皱眉头,明明是自己要让他们之间这样相处,可她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牙尖嘴利,跟这宫里许多人一样乖巧顺从,他却又越看越生气。 “皇上怎么了?”凤婧衣问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直接抱着她起身到内室去午休,将她一放到床上便低头吻了上去。 凤婧衣顺从的回应了,却又及时在撩出火前推了推他提醒道,“不是要午休吗?” 天知道,她暗自着实捏了一把汗,若是他当真在此时宠幸她,她不知道自己没有帐中香,能不能完全不会退缩抵抗。 夏候彻倒也没有强求,倒在了她边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叹气。 “靳家的事情,让皇上很为难吗?”凤婧衣侧头望了望眉头紧皱的人,问道。 夏候彻闭着眼睛,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与母后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皇上,其次才是太后的儿子,大夏需要的只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而不是摄政弄权的太后。”凤婧衣看着他神色起伏,继续说道,“就算没有了那些势力,嫔妾相信皇上还是会一如继往敬她如母的。” “朕做此想,只怕母后不会。”夏候彻长叹道。 靳氏一派现在接连查出的案件,每一桩都震惊朝野,便是盛京城内也闹沸沸扬扬,他若是加以姑息,大夏国律的威严又何在。 “那就先别想了,烦心的事等睡醒了再想吧。”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伸臂将她往怀里搂紧了几分,闭着眼睛似是渐渐睡着了。 凤婧衣望着花纹精致的帐顶,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 此时此刻,永寿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靳太后听到书绣回报的话,手中的药碗狠狠砸了出去,“哀家还没死呢,他便这般迫不及待的要独掌大权吗?” “姑母息怒,先保重身体要紧。”靳兰轩坐到榻边温声安抚道。 靳太后咳嗽好一阵,方才停息下来,“那帮不成器的混帐东西,哀家一再叮嘱他们收敛点儿,结果还闹到这个地步。” 她和皇帝并非亲生,皇帝念在她当年扶持有功,这些年对靳家的许多事明明知道,也都当做没看见。 可是她也知道,夏候彻不会安心看着朝野之上一直这样各派势力林立,如今他开始拿靳家开刀了,看来是要像当年收拾那些个藩王一样收拾他们了吗? 靳兰慧端了茶奉上,温声劝道,“也实在是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了,盛京城里满城风雨,皇上应该只是迫于形势而已。” “这些年,哀家把这些个人提拔到如今的位置,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全都白费了。”靳太后咬牙切齿地道。 “依我看,一定有人暗中搞鬼,不然不会一桩一桩接着都给人查了出来。”靳兰轩道。 靳太后闻言冷冷一笑,哼道,“除了那死老太婆,还能有谁对靳家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可凭这点本事就想对付哀家,她也太小看哀家了。” “听候府里的人说,老夫人最近都看过好几个大夫了,虽然派人去向大夫都没打听出什么,不过想来身体状况不太好,只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靳兰慧低声说道。 卞玉儿低眉敛目地坐在一旁抿着茶,将三人的知都尽收耳中,却没有插嘴。 靳太后闻言面上再出几分笑意,道,“原来如此,这老东西终于是要活到头了。” “可是如今,下狱的叔伯们若是问了罪,靳家在朝中的势力便会锐减不少,如今底下许多站在靳家一派的,都暗中投了傅家和邵家阵营去了。”靳兰轩担忧地说道。 姑母失去靳家是失去了手中的权力,可是她们没有了靳家,在这宫里只怕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靳兰轩头疼的抚了抚额,叹道,“你们两个若是争气一点,早些有了皇嗣,哀家又何至要如此费心费力周/旋前朝。” 靳兰轩和靳兰慧闻言抿了抿唇,都不再说话了。 半晌,靳太后接过书绣重新端上来的药喝了,靠着软垫望了望守在床边的两个侄女,说道,“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哀家若再没有了前朝那点势力,你们又不得皇帝宠爱,以后是什么样的日子,自己也该清楚。” “姑母……”靳兰轩一听,眼眶不由有些酸涩。 靳太后望了望远处坐着的卞玉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卞玉儿搁下茶盏,起身到了床前,“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近日,你和兰慧就多到皇上跟前走动走动,如今看来那上官素的盛宠是要到头了,你们得抓住这个机会。”靳太后目光深深地望了两人,郑重说道。 靳老太婆就等着她失势,要置她于死地,她又岂能让她如了愿。 靳兰轩闻言,面色便有些难看了。 “你不要不高兴,有了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你便是到了他跟前也没有什么用处。”靳太后扫了一眼靳兰轩,说道。 纵然兰轩与皇帝有些情份,但她远不及兰慧和玉儿的心思细致,懂得审时度势,所以还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稳妥些。 以免她出去一时大意,再被宫里的有心之人算计,让靳家更加雪上加霜。 “便是见了皇上,你们也不得提及靳家的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便行了。”靳太后叮嘱道。 “是。”卞玉儿淡笑应了声。 “兰慧,珩儿最近怎么样了。”靳太后问道。 靖缡出殡之时,她将珩儿送出宫去了,只跟他说父母都出门远行去了,要很久才能回来,也不准永寿宫的人再提及靖缡的事,他到如今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已不在了。 最近自己一直缠绵病榻,便只能让兰慧先照看着孩子。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最近跟着教习夫子学习课业,只是总会问及公主和驸马什么时候回来。”靳兰慧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靳太后掩唇咳了咳,叹道,“你好生照看着他吧,哀家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把他带在身边。” “是。” “好了,没什么事,你和卞贵人就都回去吧,兰轩留在这边就行了。”靳太后说着,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靳兰慧和卞玉儿跪安离去,充满药味儿的寝殿立即安静了下来。 靳太后靠着软枕静坐了良久,突地问道,“书绣,靖缡葬了多久了?” “回太后,一个月了。”书绣看着头上已经生出几丝华发的靳太后,低声回道。 靖缡的公主死对太后来讲,实在是此生再不能承受之痛,短短一个月整个月都好像苍老好多年。 “才一个月啊,哀家怎么感觉都像过了十几年了。”靳太后疲惫地敛目,面上悲痛之情难掩,“你准备一下吧,过几日哀家好些了,出宫去看看她,让她一个人葬在皇陵,哀家实在是不忍啊。”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好。”书绣行了礼,躬身退了下去。 皇极殿暖阁,午休的一个时辰过了。 夏候彻一听到孙平在外面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躺在边上的女人还静静睡着,眉头竟也是微微皱着,不知是在烦心着什么。 南唐的官员一番查探下来又并无异样,连他也摸不准那个躲在暗处的南唐长公主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女人就藏在大夏境内,可是迟迟不能把她给揪出来的话,等到鸿宣太子坐稳了皇位,他们里应外合地联手,自己处境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素素,你若真与他们有关,让朕拿你如何是好? 他说过会信她,可是南宁城的她那样护着萧昱之后,他不得不开始想,她知道了上官邑未死,真的就不会暗中帮着他们吗? 南宁城的事,若再有第二次,他估计真的会恨不得杀了她。 “皇上,御史大夫傅大人和邵太尉求见。”孙平在门口,低声道。 夏候彻给床上的人盖好了被子,起身理了理衣冠方才举步出去,一边朝着书房去,一边道,“别过去吵着钰容华了,等她睡醒了再送她回去。” “是。”孙平连忙应道。 临进书房门,夏候彻沉吟了一会儿,道,“朕……晚上去素雪园用膳。” 说罢,快步进了书房去了。 凤婧衣睡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孙平差了人送她回去,临走之时又叮嘱了说皇上晚上会过去用晚膳。 夜幕降临,夏候彻自书房出来,便直接摆驾素雪园了。 谁知,途经御花园便隐约听到人声,不由停了下来,“孙平,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叫宗少爷。”孙平道。 夏候彻想到已经失去双亲的宗珩,一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寻声而去,便遇到靳容华正带着人园子里四处寻人。 “珩儿怎么了?” “回皇上,珩儿下午做完课业说到御花园玩,这都到晚膳时辰了也没见回来,太后又尚在病中,嫔妾不好惊动,只好先带人悄悄找着。”靳兰慧连忙请了安,方才回话道。 夏候彻闻言抿了抿薄唇,道,“孙平,你也带着人四下找找。” “可是,素……”素雪园那边还等着你用晚膳呢。 可是,话还未完便被夏候彻喝道,“还不去?” 皇姐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他的责任,她已经不在了,若让这孩子在宫里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便真的要愧对母后了。 “谢皇上。”靳容华连忙道。 “先找到人再说吧。”夏候彻说着,已经带着人在园子里帮忙找开了。 ☆、各有心思2(一更) 原本安静的御花园因为寻找宗珩而热闹了起来,四处都有人提着灯笼在找人,可是偌大的地方要找起来也不容易。 不知不觉都找了一大半个时辰了,靳兰慧焦急之下有些六神无主了,“这要是珩儿有个什么事,嫔妾可怎么对得起太后和故去的靖缡表姐……” “出去有奴才们跟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夏候彻望了望她,说道禾。 “都怪嫔妾大意了,下午从永寿宫回来就该亲自去接他的,结果有奴才回来说他在花园里玩,嫔妾也就没怎么在意。”靳兰慧泪眼盈盈地喃喃道妲。 夏候彻微微拧了拧眉,对靳兰慧身边的宫人道,“看好你们主子,朕有消息了差人过来通知你们。” 说罢,带着孙平和一行宫人继续找人去了。 夏候彻带着人寻到了假山处,刚叫了两声便听到孩子的声音。 “皇帝舅舅,皇帝舅舅我在这里。” 夏候彻闻声望去,这才发现坐在假山上面的人,孙平连忙带着人爬上去将人从上面带了下来。 “怎么一个人跑那上面去了?”夏候彻蹲下身,沉着脸问道。 “我跟人玩迷藏的,可是他们都没找到我,然后没有人来找我了,我在上面下不来了。”宗珩说着,打了个喷嚏。 夏候彻连忙解下身上的大氅裹到宗珩身上,将他抱起道,“孙平,差人叫太医过来给宗珩看看。” “皇帝舅舅怎么过来了?”宗珩仰着小脸望他道。 “你跑得不见了人影,御花园到处都是找你的人,舅舅能不过来吗?”夏候彻捏了捏他冰凉的小脸,训道,“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往那样的地方爬了,要摔伤了怎么办?” “是那些奴才太笨,我和我爹玩的时候,他就一定能找到我。”宗珩道。 夏候彻闻言想到顾家废宅那一幕惨剧,一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等皇帝舅舅得空了,舅舅陪你玩。” “外祖母和慧姨说皇帝舅舅派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是有很重要的事,那你什么时候才让他们回来?”宗珩说着,面上现出难过之色,“我想回驸马府,我想爹和娘了。” 夏候彻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薄唇扬起笑意道,“皇帝舅舅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办完事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父母双亡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实在伤害过深,暂且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靳兰慧接到过去报信的人说找到了,带着人连忙赶了过来,看到孩子平安无恙方才放下心来,上前道,“珩儿,我们该回去用晚膳了。” “皇帝舅舅跟我们一起好不好?”宗珩扬着小脸问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沉吟了一会儿,道,“好。” 宗珩一个人在假山那里待了那么久,说不定还着了风寒,等太医过来看过了他也好放心些。 孙平原是想提醒素雪园那边还等着,一时间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得暗中差人先去素雪园那边支会一声说皇上还忙着晚些再过去。 回了明月楼,宗珩因为许久未见夏候彻,便一直缠着他玩闹。 靳容华吩咐人煮好了驱寒的药汤,刚端正进去,宗珩便钻到了夏候彻身后,“我不要喝了那个臭臭的东西。” “不喝会生病的,慧姨给你备了白糖糕,你喝完就给你吃。”靳容华耐着性子哄道。 宗珩伸着望了望边上宫人端着的白糖糕,又望了望靳兰慧端着的药,还是躲到了夏候彻身后,“我不要喝。” 夏候彻将人从身自己后拎出来,道,“你不喝,那白糖糕皇帝舅舅就替你吃掉了,我现在已经很饿了。” 宗珩望了望他伸手去拿糕点的手,立即一脸紧张道,“我喝。” 靳兰慧抿唇失笑,将药汤端了过去,夏候彻接过去端着喂宗珩喝了干净,然后拿了糕点给了他才给哄好。 夏候彻虽与太后和靖缡公主关系算不得亲近,但对于这外甥却是极疼爱的,宗珩也喜欢跟他一块儿打闹,一起用了晚膳小家伙还不肯让他走,缠着要他讲以前在边关的许多事。 “你一天不好好修习课业,听这些做什么?”夏候彻捏了捏小脸,哼道。 “爹爹说,课业要学,弓马骑射也要学,将来才能跟皇帝舅舅上阵杀敌。”小家伙窝在他怀里一本正经地说道。 夏候彻闻言失笑,揉了揉头道,“好,等珩儿再长大些,皇帝舅舅就让人将你骑马射剑好不好?” “真的吗?”小家伙扭头问道。 “当然,皇帝答应了的话是不能反悔的。”夏候彻笑语道。 靳兰慧坐在一旁并不怎么说话,只看着眼前玩乐的一大一小两人,心中一时间酸涩难耐,如果自己那个孩子还在的话,能得他如此宠爱该有多好。 明月楼这边其乐融融,素雪园那边却是一片的冷清安静。 一桌的晚膳已经凉透了,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道,“凉了,都撤了吧。” “主子,皇上说了会过来的,应该还会来的。”沁芳小心劝道。 “随便给我热两个菜吧,我饿了。”凤婧衣道。 这都等到半夜了,他哪还会过来。 沁芳也不忍饿着她,连忙将已经凉了的膳食都撤下去,重新给她热了再送上来。 “主子,要不要差人去皇极殿那边问一问?”沁芳问道。 凤婧衣一个人用着膳,淡淡道,“不必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一会儿也早些歇着吧。” 沁芳抿了抿唇不好再多说什么,让屋内其它人都先下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留下伺候着。 “靳太后最近似乎要出宫去皇陵祭拜靖缡公主。”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她已经成功地点燃了夏候彻和靳太后之间的这把火,这火能不能如她所想将靳太后烧得一无所有,还要看接下来的事了。 晚膳过后,已经快到后半夜了,她便自己睡下了。 哪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翻身便撞到一人身上,眯着眼睛瞧了瞧才发现夏候彻不知何时过来的,竟是躺在她床上睡着。 夏候彻顺手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眯着眼睛说道,“昨晚过来遇到珩儿了,小家伙缠着不让朕走,把他哄睡了朕才脱了身。” “哦。”凤婧衣淡淡应了声。 宗珩现在是靳容华带着,她倒是聪明知道搬出孩子来套住皇上。 夏候彻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搂在她腰际的悄无声息的滑入她衣内摩挲在她腹部,低着头便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我们的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来。” 凤婧衣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缩着身子按住他的手,皱着眉头道,“累了,不想要。” 她总不能这个时候起来去拿帐中香,只会让人起疑。 夏候彻闻声掀开眼帘望了望她,“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小脸贴在他胸口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夏候彻无奈地收回了手,过来的时候沁芳说她等到后半夜了,刚睡下不久,想来是实在是困了。 于是,仅睡了两个时辰,孙平便已经在外面提醒要回皇极殿早朝了。 他见她还睡得沉,便也就没叫醒她,自己起来更衣洗漱便摆驾离开了素雪园。 当日早朝,被弹劾的靳氏一派几位首脑,除却几位从犯被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回京,其余皆被推出承天门斩首,警示朝野群臣。 几日后,凤婧衣再去皇极殿,还未出御花园便瞧见了孙平带着一行宫人远远站着,不远处孩子的欢快的笑声传来。 她闻声望去,是夏候彻正带着宗珩在花园的草地上玩藤球,靳容华和卞贵人正站在阳光下含笑看着,好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孙公公,那边好像是钰容华娘娘。”一名内侍提醒道。 孙平闻声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主仆两人,可钰容华望了望花园里的几人没有过去见驾,便带着人悄悄离开了。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沁芳瞅了瞅她的面色,不由喃喃道。 凤婧衣倒是面色平静,了无波澜,“最近靳家落马的人那么多,他怎么也要向靳太后表个态,靳容华和卞贵人想来也是受了太后的指点过来的。” 他若此时此刻对靳容华和卞贵人置之不理冷眼相对,岂不就是表示自己是有心要拔除靳家的势力,母子两人的矛盾只会更加激化。 不过即便是如此,想必靳太后一下损失了这么多人,想必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听说靳太后今天一早出宫了,应该是祭拜靖缡公主去了。”沁芳低声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让人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盛京郊外,皇陵。 靳太后没有以皇家仪仗出宫,反而只是着了一身便服,带着几名心腹和侍卫随行。 书绣几人远远等着,可是在靖缡公主墓前的人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回宫的意思,她一时有些为太后的身体状况忧心。 直到夕阳西下,她忍不住上前去提醒道,“太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靳太后扶着墓碑闭目,敛去眼底的悲痛之色,道,“靖缡,母后该回去了,珩儿母后会替你好好照看。” 书绣上前扶起靳太后,道,“太后,靳家还要靠你,你可要保重身体。” 靳太后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哀家自然会好好保重,岂会让那老太婆如了愿。” 说罢,扶着书绣的手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皇陵。 暮色降临,回盛京的官道上已是人迹全无,靳太后敛目坐在马车内,思量靳老夫人下一步会干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对策。 突地,几只裹了油布的火箭凌空射到了马车上,马车上的瞬间便燃起火来,书绣和侍卫眼疾手快将靳太后从马车里拉了出来。 “保护太后。”书绣扶着靳太后在众侍卫的保护下,寻找有利的脱身的方向。 话音一落,林中已经瞬间窜出数道黑影,与永寿宫的侍卫交上了手。 靳太后见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面不改色在书绣和侍卫们的护卫下朝另一条道上撤退。 夜色中,一辆马车从官道驶来,书绣立即差人上前去拦。 驾车的人一拉缰绳停下,骂道,”瞎了你的眼了,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都敢拦。” “童乐!”马车内的人轻咳了几声,伸手撩起车帘望了望拦车的人,看到书绣扶着的人讶异 道,“太后?!” “原来是楚王殿下,太后娘娘去皇陵回宫遭歹人行刺,可否借楚王的马车送太后娘娘回宫?”书绣连忙道。 夏候渊闻言撩起车帘,道,“应当的,太后先上马车吧。” 书绣望了望不远处还与刺客缠斗的侍卫们,连忙扶了靳太后上了楚王府的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沿着官道朝盛京城驶去,靳太后望了望坐在对面一脸病弱之色的人,说起来自己也还是在先帝在世的时候还见过这个皇子,这一晃也是好多年过去了。 夏候彻继位,其它的皇子都被问罪贬辙,却唯有这个人还一直留在盛京城内。 “哀家一直听闻楚王身体不佳,怎么没入宫让太医们好好看看?”靳太后问道。 “都是些老/毛病了,这两年一直休养,倒也好了不少了。”夏候渊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淡笑说道。 靳太后闻言点了点头,一双凤眸微微眯起,又问道,“这几年除夕家宴,你也不见入宫赴宴?” “小王这样的病弱之人,入了宫也是扫了各位兴致,便就懒得去了。”夏候渊道。 靳太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睛却精锐明亮着,不知是在盘算着什么。 楚王府的马车直接驾到了承天门外,书绣扶着靳太后下了马车,向夏候渊道过了谢意。 靳太后走了两步,回头道,“下个月便是过年了,楚王今年也入宫赴宴吧,你与皇上两兄弟怕也是许多年不曾见面了。” “既是太后吩咐,儿臣一定赴约,夜里风寒,太后早些回宫吧。”夏候渊道。 靳太后扶着书绣的手进了承天门,马车内的缓缓放下了车帘,眉眼间掠过一丝深冷的笑意。 童乐赶着马车掉了头,一边赶车一边问道,“王爷,下个月你真的要入宫赴宴吗?” “当然。”马车内的人回道。 他与他那四哥,也确实是多年未见了。 年关将近,前朝后宫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夏候彻一连忙了半个月才翻了素雪园的牌子。 凤婧衣到了苏妙风那里下棋,天黑的时候才回去,谁知一进门夏候彻已经坐在她暖阁里了,见着她进来手抵着唇咳嗽了几声,问道,“去哪儿野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去了苏姐姐那里。”凤婧衣走近,瞧了瞧他略显苍白的面色道,“病了?” “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夏候彻面色疲惫地说道。 凤婧衣犹不相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真是有些烫手,“你不是一向百病不侵的,怎么还染了风寒病了?” 夏候彻抓住她微凉的小手,哼道,“不定就是跟你这待久了,毛病尽传给朕了。” 以前在军中风里来雪里去,也不见有病倒的时候,这在宫里生活久了,身体也愈发金贵了。 “这也赖我头上?”凤婧衣挑眉道。 夏候彻笑了笑,疲惫地站起身道,“批了一天一夜的折子没合眼,扶朕进去躺会儿。” 凤婧衣将人扶进寝殿躺下,不经意看到自己手上变了颜色的玉石扳指,白玉扳指不知何时泛起了一缕缕血丝一样的红,她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玉扳指是公子宸费尽心机从淳于越那里坑来的,表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若碰上有毒之物便会立即现出丝丝红色。 因为怕她在宫中被人毒害,从入宫之时起,这东西便就给了她戴在身上。 ☆、各有心思3(二更)求月票。 凤婧衣拧着眉一圈一圈地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上面一丝一丝的经又缓缓褪尽了。 这说明,她并没有中毒。 可是她方才进门之前还是好好的,进门之后碰过的只有…… 这么一想,她缓缓侧头望向床上疲惫躺着的人。 为了验证自己手中所想,她伸手戴着扳指的左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眼看着那扳指再度现出一丝一丝的红,最后整个扳指都如血一样的红攴。 夏候彻还未睡着,闭着眼睛将她一拉,让她整个人扑倒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要陪朕躺着?” 凤婧衣起坐起身,他却从被子里探出手按住了她的后腰,让她动弹不得彐。 “你……病多久了?” 夏候彻眼睛也没睁,将她放到了里侧拖进被子里,低头一边厮磨着,一边喃喃道,“有十来天了吧,你这小没良心的都一点信儿都不打听的吗?” “不是你说忙着,让我不必过去的吗?”凤婧衣道,可是看着手上已经血红的扳指,心中却纷乱如麻起来。 这合宫上下,敢对当朝皇帝下毒的人,除了永寿宫那个人,还能有谁? 看来,她已经认为夏候彻不再受自己掌控,想故技重施像当年除掉先皇那样除掉这个不听话的皇帝,重新另立他人。 她以为,逼急了她,她最多会利用手中的一部分兵权逼宫夺权,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狠毒啊。 自己到底是大意了,她连夫妻多年的先帝都敢下手,何况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皇子呢。 “这么多天了,太医都没看好吗?”凤婧衣又问道。 她就奇怪了,夏候彻这样从来不生病的人,怎么会突然就病倒了。 “那些个庸医能指望什么,天天都让朕喝药喝药,喝得都快成药罐子了,也不见有起色。”夏候彻哼道。 凤婧衣抿唇,太医院多是邵皇后的人,她是绝对不会跟靳太后联合一气害皇帝的,除非她不想再做皇后了。 那么,太医查验不出他是中毒了,只怕这是一般大夫都难以察觉的稀有毒物了。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请宫外的大夫入宫诊治一下……”凤婧衣担忧道。 夏候彻将她往怀里按了按,道,“紧张什么,只是风寒而已。” “可是……” 夏候彻没有再说话,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凤婧衣自他怀中仰头望着男人平静的睡颜,一颗心七上八下,百转千回。 如果这个人死了,她可以借由他的死揭发出靳太后的真面目,而大夏也会因为他的死陷入内乱,她和南唐就有机会趁势而起夺回故土,她和凤景再也不会有生命的威胁,她和上官邑也可以重新在一起…… 于她而言,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此刻却又害怕这个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会真的死呢。 过了两个时辰,沁芳进来提醒晚膳好了。 一直未合眼的凤婧衣方才收敛起思绪,推了推睡着的人,“皇上,该用晚膳了。” 夏候彻重重地叹了叹气,方才睁开眼睛掀起身下床。 凤婧衣从床上下来才发现自己之前被他拉上床,连鞋都没拖,只是让人一会儿过来换了被褥。 两人刚到桌边坐下,孙平便端了药上来,“皇上,该用药了。” 夏候彻烦燥地皱了皱眉,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凤婧衣接过药碗,试了试药温,不动声色地让自己的扳指沾上了药汁,发现并未有变色的状况,看来这毒并不是下在药中。 可是,他的平日里入口的东西,都是由人专门试过无毒之后才会呈给他的,怎么会还被人下了毒了。 还有便是,最近夏候彻因为宗珩的关系频繁到明月楼,难道是在那里中了毒? 半晌,她将药端给他,道,“一直这样好不了,让人出宫再寻些医术好的大夫人瞧一瞧。” 夏候彻接过药喝了,怪异地望了望她,“只是风寒而已,紧张什么,你一病大半个月,最后不都好了。” “我……”凤婧衣一时语塞,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是中了毒了,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怕也会牵扯出来。 可是,任其发展下去,毒性越来越深,他最终就真的会性命不保。 她是想有医术更高强的大夫,能发现他中毒的这件事,他自己才会寻解救之法。 夏候彻拉着她坐下,叹道,“也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一直也休息不好,病情才反反复复好不了,等到了过年那几日,好好休养几日说不定就好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自己再另想办法了。 用了晚膳,夏候彻在浴房沐浴,靠着池壁便有些晕晕欲睡,凤婧衣坐在池边还是眉头深锁,忧心忡忡。 虽然不是一时就致命的毒,但时日越长便会越麻烦,他一直这样不当回事,真等到他自己发现的时候,那就真的晚了。 两人一个在池子里泡着,一边在浴池边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夏候彻从池子里起身,裹着毯子上了岸到屏风后换了睡袍,出来看到坐在池边的还在那里怔然发呆,走近前去哼道,“朕在你眼前你还能心不在焉的,还是又想起你那北汉的老相好了?”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自己起身便走了出去,懒得再跟他说话。 这样的人,自己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操心他死活干什么,死了大家都清净了。 夏候彻跟着从浴房出来,挤上床便从身后拥住她,道,“好了,朕知道你是担心朕生病了,等忙完了这些天,除夕那几天朕便搬到你这里住着好好养着。” 难得瞧见她忧心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他心情也不由好了几分。 说话间,一边在她颈边斯磨着,一边就摸索着她的衣带。 凤婧衣烦燥地拿开他的手,道,“困了,睡觉。” 夏候彻却是不罢休,强硬地将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隔了大半个月,你让朕过来睡一觉就走?” “病人有个病人的样子。”凤婧衣沉着脸道。 夏候彻却一把剥开她的衣服绞在她手上,让她手上难以活动,因为发烧而微烫的身子便贴了过去。 凤婧衣挣扎半晌也没有挣开缠在手上的衣服,人不自主地就朝床里边退缩,退到里面挨着墙了退无可退,他每一个吻落在身上都让她不住地瑟缩颤抖…… 夏候彻也发现了不对劲,抬头望去才发现眼中竟是满目的害怕,他不由皱起眉头望着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触碰,就这么让她害怕? 凤婧衣咬了咬唇,委屈道,“解开,我手疼。” 夏候彻解开缠在手上的衣服,才发现衣服绷在手上两处地方都勒得红了,伸手给她揉了揉道,“好了,朕也不是有心的。” “你故意的。”她没好气地瞪着他道。 夏候彻薄唇微扬,瞅着他道,“那你绑朕一回报仇?”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裹好睡袍钻进被子里以背相对,懒得理会他。 可是,这好不容易得了空赶过来,哪里肯乖乖睡一觉就走人,又从背后缠了上来,吻开着她的肩颈,手也探在进她衣内一寸寸地抚摸…… 凤婧衣舔了舔甲缝里清甜的粉末,任由男人带着薄茧的手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的游移爱抚,薄唇从她脖子吻到了她的唇上。 她顺从地解开他身上的睡袍,抚上火热健实的胸膛,洞着他的脖子烙下一个个吻,媚惑如妖精一般…… 一晌贪欢。 夏候彻微微餍足倒在她身侧,长臂犹还将她掬在怀中,意犹未尽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低头吻着她汗湿的额头道,“你最近……有些怪怪的。” “哪有?”她耷拉着眼皮问道。 夏候彻薄唇微勾,在她脸上厮磨亲吻着喃喃道,“最近是被什么妖精附了身了,变这么热情胆大了?” 凤婧衣抬眼瞅了瞅他,还以颜色道,“你今天也怪怪的,平日不是对嫔妾爱搭不理的吗,今天吃错药了?” “朕今天心情好,对谁都一样。”夏候彻道。 日子一久,自己就那样轻易忘自己该有的立场。 凤婧衣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还是有些烫手,不由烦燥地皱了皱眉。 夏候彻捉住她的手亲了亲,道,“可能朕出的汗还不够,再给我出一身汗就差不多了。” 凤婧衣一想到那出汗的由来,羞恼之下恨恨一脚踢了过去,结果又被人给趁势压了上来,结结实实地出了一身汗才作罢。 她躺了一会儿,便裹上衣服准备下床,夏候彻略微动了动问道,“干什么去?” “身上不舒服,我去浴房沐浴。” “别泡久了。”夏候闭着眼睛说了一声,倒也没有多加追问什么。 凤婧衣披下床,叫了声外室的沁芳,沁芳端着茶随她到浴房里伺候去了。 她沐浴完了回来,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了,她躺在里侧脑子里还是千头万绪,一夜难以入眠。 天快亮时她才刚睡着,夏候彻又起来离开去皇极殿早朝了。 午后,凤婧衣早早去了皇极殿暖阁等着,夏候彻忙完了书房的时候到暖阁小憩,瞧见等着的人颇有些意外。 “不是说这几日不用过来了,怎么又来了?” “一会儿就回去了,耽误不了你。”凤婧衣瞥了他一眼说道。 若不是这个时候大夫要来请脉,她想问问情况,才懒得大冷天地跑过来。 孙平带着几名太医进来,几人一一上前给夏候彻诊了脉,相互望了望却都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为难之色。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凤婧衣问道。 “回容华娘娘,皇上是受了较重的风寒,加之往家一些旧伤也犯了,一时间好得慢了些。”太医院首上前回道。 “只是受了风寒吗?”凤婧衣望了望几人,小心打量着几人的面色。 “是。”太医院首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看来这些人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他们真的没有诊出来这是中了毒。 可是,她现在跟淳于越结了那么大的梁子,再能把他请进宫来就真是见了鬼了。 夏候彻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真的只是风寒而已,你看你大惊小怪的。” 凤婧衣望了望他,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道,“既然无事,嫔妾先告退了。” “欸……”夏候彻话还没有说完,人都快出了门走远了,他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孙平,“她几个意思?” 孙平忍住笑意,上前道,“钰容华娘娘应该只是担心皇上病情,过来问问太医请脉的状况而已。” “担心朕病情,看都不看朕一眼就走了?”夏候彻挑眉道。 孙平垂着头,道,“娘娘知道皇上前朝事务繁忙,应该是不想继续留着打扰皇上正事。” 夏候彻抿了口茶,搁下茶盏起身又准备回书房,一边走一边哼道,“真是给她几分好脸色,就知道她是谁了?”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 皇极殿开始封大印,宫里也在皇后和皇贵妃人的主理下准备着年夜宴。 夏候彻却是一封完大印便直接到了素雪园倒头睡了一大觉,只是面色比之前些日更苍白憔悴了几分,眼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凤婧衣也请苏妙府让苏家的人先后寻了几个盛京城内医术好的大夫入宫请脉,却都没有诊出中毒之事,她也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年府宴设在望月台,夏候彻直到快开宴了才慢悠悠地醒来,靠在床边瞧着房内忙活着更衣梳妆的人,起身负手踱了过去,在梳妆台上瞅了瞅,便翻出了先前赏过来的圣檀心,提起唇笔沾了檀红的口脂。 “你干什么?”凤婧衣皱眉。 “别说话。”夏候彻说着,手伸了过去。 凤婧衣只觉唇上一片微凉的滑腻,再一看镜中的自己,原本浅淡的唇色变得鲜艳光亮,衬着她一向白皙如玉的面色,平添出几分媚色。 夏候彻搁下唇笔,手撑着她的肩满意地道,“很好。” 凤婧衣望着映着两人面庞的镜子,一时间有些莫名地失神。 因为皇帝是要与皇后一同出席的,夏候彻更衣洗漱后便带着孙平先去了清宁宫,凤婧衣同苏妙一同去了望月台,刚到不一会儿帝后和靳太后也一起到了。 满殿的见礼请安完了刚入座,殿外的太监又宣到,“楚王殿下到——” 夏候彻微讶,夏候渊一向不参加宫中宴会,今日怎么来了。 “哀家前些日出宫遇到了点小麻烦,得遇楚王搭救,每年过年他也是一个人在府中过,哀家便请了他一道入宫来。”靳太后说话间,楚王夏候渊已经进了殿,还是走几步咳两声,一副继不经风随时会死掉的病弱模样。 “微臣给皇上,皇太后,皇后娘娘请安。”夏候渊到了殿中央,行了大礼道。 夏候彻抬了抬手,道,“你也难得入宫来,免礼吧。” 靳太后望了望宫人,立即有人上前带了楚王入座。 凤婧衣望了望楚王入座的地方,恰恰是靳太后这两日接是宫的另一个侄女靳紫烟的席位边上,其中用意显而易见。 她这是想给楚王说媒呢,不过就拿一个女人就想笼络了夏候渊,她也太小看这个人了。 —— 二更到,还有一章五千字,会稍晚点。 然后,月票都给我交出来!哼哼哼…… ☆、各有心思4求月票。 她能看出太后的用心,夏候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楚王入座的地方,随即面色平静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果真,酒过三巡,靳太后状似无心的含笑问起,“楚王好似还未纳妃吧?” “我这样的病弱身子纳了妃也是误人一生而已,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楚王夏候渊淡笑回道。 “可总还是要立个王妃的,有个知心体贴的人在身边照看,总是会好些。”靳太后笑语道。 楚王淡笑不语,端起酒杯不动声扫了一眼对面与苏妙风同席的凤婧衣,等着靳太后接下来的话攴。 “哀家的侄女紫烟可是倾慕楚王已久了,只是你一直行踪不定而无缘得见,前些日听说今年年夜宴您会入宫,小丫头央求了好几回要来。”靳太后笑着望了望与楚王相隔不远的靳紫烟,道,“姑姑能帮你的,可都帮你说了啊,别再说姑姑不疼你。” 靳紫烟红着小脸低着头,侧头瞄了一眼楚王,羞赧地又垂下头去。 夏候渊却是落落大方地冲她微笑颔首,“紫烟小姐,幸会。孱” 靳紫烟起身冲着夏候渊款款行了一礼,“紫烟见过楚王殿下。” 正座之上,靳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侧头望了望夏候彻,“皇上,你看楚王与紫烟怎么样?” 夏候彻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说道,“才子佳人。” 靳太后含笑点了点头,又道,“哀家听说,渊儿你一向对琴棋字画颇有研究,紫烟平日里也尽喜欢这些,之前还一直在找广陵散的琴谱,哀家可是听说在你府里藏着呢。” 这说没几句话,已经叫儿子一样唤起渊儿了,凤婧衣暗自笑了笑。 她想过她会笼络楚王,然后联手对付夏候彻,却没想到她是想废掉夏候彻这个不听话的皇帝,如今夏候彻尚无子嗣可以传位,能接位的除了这楚王还能有谁。 所以,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夏候渊的身边了。 这如今是许过去做了王妃,等到她计划成了,便也就会成了大夏的皇后了。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她在宫中百般心机地去扶持靳家姐妹跟宫里的众人争夺后位。 可是,夏候彻是虎,夏候渊又何尝不是狼,只是藏得太深而已。 凤婧衣微有醉意,便唤了沁芳扶她出去吹吹风醒醒酒,不过是想在这一刻从这个假情假义的年夜家宴脱离片刻,求一点独处的安宁。 出了望月台,沁芳给她披上斗蓬,道,“主子也别站太久了,风太冷。”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道,“你先进去吧,我一个人站一会儿就回去了。” 沁芳没有多问,自己先回了殿中是去等着。 凤婧衣一个人沿着殿外走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倚着廊柱望着清冷的月色,不禁想凤景在青城山是怎么过年的,以前每年过年都是他们在一起,自来了大夏她已经让他一个人过了几个除夕了。 还有,丰都的那个人…… “娘娘不在殿里看歌舞热闹,怎么一个人出来在这里叹气了。”夏候渊不知何时站到了园子里,说话间举步走近前来。 凤婧衣收敛心神,望了望月色下修长的身影,道,“楚王不在殿内陪着你的美人,跑出来做什么?” 夏候渊失笑,学着她的样子倚树而立,“本王眼中的美人,也该是娘娘这个样子的。” 他欣赏的是有胆识有智慧的女子,不是只懂琴棋书画的花瓶。 “王爷这般言语轻薄,小心传到皇上耳中,害人害己。”凤婧衣笑语道。 楚王轻然失笑,没有再说话。 “这个靳小姐,你要娶她为妃?”凤婧衣问道。 夏候渊侧头望了望她,问道,“娘娘希望本王娶她为妃吗?” 朦胧的夜色中,含笑的目光却又透着别样的深意。 “你应该娶她为妃。”凤婧衣说着,转身举步准备回殿中去。 她回了殿中坐下了一会儿,夏候渊才回到殿中,依旧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不时地望了望坐在邻桌的靳紫烟,直把人看得面红耳赤也不罢休。 靳太后倒是瞧得极为满意,趁着热闹便道,“今日是除夕之夜,这样的日子若能成却一桩喜事,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母后要说什么?”夏候彻抿了口酒,笑着问道。 “楚王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过了纳妃的年纪了,哀家瞧着他与紫烟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做一回月老。”靳太后说着,望向夏候渊问道,“渊儿,若是让你娶紫烟为妃,你可是愿意?” 夏候渊含情默默地望了望一旁面色绯红的女子,道,“但凭太后娘娘作主。” “紫烟,你呢?”靳太后笑着望向靳紫烟问道。 “紫烟听姑姑的。”靳紫烟含羞低语道。 靳太后闻言失笑,朗声道,“那哀家便给你们做了主了,这门亲事就亲下来了,等开春了择个吉日再给你们操办婚事,皇上你看如何?” 说话间,望了望夏候彻。 “皇弟也确实该娶个王妃了,母后你安排就好。”夏候彻道。 靳太后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望了望邵皇后和皇贵妃两人,说道,“哀家这年岁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了,你们请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帮着哀家给楚王把这婚事给他们好好办了。” 一来她现在没有那么多心力再去操心这婚事。 二来,这宫里如今主事的毕竟是皇后和皇贵妃,这婚礼要在宫里办,自然还是交给她们两人合乎情理。 “是,太后娘娘。”皇后和皇贵妃傅锦凰起声应道。 一顿年夜宴吃了好几个时辰,席散的时候都快到半夜了。 凤婧衣正准备和苏妙风结伴一起回素雪园,皇极殿的一名内侍过来,低声说道,“钰容华娘娘,皇上让您等他一起走。” 苏妙风闻言笑了笑,道,“好了,你等着吧,我可要先回去了。” “苏姐姐路上仔细点。”凤婧衣叮嘱道。 苏妙风抬了抬手,自己带着宫人先行离开了。 赴宴的妃嫔先后都走了,望月台也渐渐冷清下来,夏候彻方才慢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只是咳嗽似乎比之昨日更加厉害了。凤婧衣上前探了探发烫的额头,道,“知道自己病着,你方才还饮酒?” “走吧,朕累了。”夏候彻道。 “皇上,要不奴才让人备轿辇来?”孙平上前道,他病成这样,走回素雪园实在是让人忧心。 “朕还没病到走都走不了的地步,走回去醒醒酒。”夏候彻牵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凤婧衣皱着眉,就是想不通了那么精明一个人,现在都被下毒快要死了,自己还一无所知,他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一路上回去,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可是,明明路上还说着累了的人,回了素雪园便拉着她泡泉,泡着泡着便想在温泉池里厮磨求欢,幸得她机警跑得快才没让他得了逞。 凤婧衣坐在镜前擦了擦头发,浴房里一时失手的人黑着脸走了出来,瞪了一眼径自在床边坐着。 她搁下玉梳,起身走了过去,“不是说累了,赶紧睡吧。” 说刚说完,便被他一把拉着坐到了怀里,“刚才跑什么?” 凤婧衣垂下眼帘,低声道,“不想在里面。” 夏候彻不知该气还是笑,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对着自己,道,“又不是没有过?” 凤婧衣推了推他,道,“累了,我想睡了。” 夏候彻将她放上床,方才让她逃了,哪里容得她再逃第二次,匆匆忙忙满足了,方才将人掬在怀中百般逗弄…… 凤婧衣咬牙切齿,以他现在这精神头和凶猛程度,哪里像量个中毒快要死的人了,自己真的是瞎操心了。 近几个月难得有这样厮守的时候,夏候彻白天睡了一整天,这到了晚上哪里肯放过她,折腾得天都快亮了,方才一脸餍足地倒在边上,侧头瞅着她一身狼狈的样子,问道,“要不要送你去泡泉。” “不用。”凤婧衣决然拒绝到,她可不想再泡出火来。 夏候彻又贴过来,微勾着薄唇道,“你现在还有力气自己过去吗?” 凤婧衣耷拉着眼皮,想睡觉又一身湿腻地不舒服,不由皱起了眉头。 夏候彻套上衣服,给她裹上毯子从床上抱起送进了浴池,自己在池边坐着问道,“皇太后给楚王订亲的事,你怎么看?” “不知道。”凤婧衣闭着眼睛靠着池壁道。 他问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他也已经开始对太后警觉了。 太后这么多年也没过问楚王,突然对人这么上心了,他只要不傻就肯定会有所怀疑。 “你病一直这样好不了,怎么办?”凤婧衣问道。 夏候彻伸手给她捏了捏肩膀,淡笑道,“或许等开春暖和了,就会好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等开春你就该下葬了,还能好了才怪。 过年三天,夏候彻就一直待在素雪园,直到皇极殿第三天开印的时辰方才离开。 正月初三开印,皇极殿又是积压了如山折子,夏候彻一连几天没有再到后宫走动。 初七一早凤婧衣去了清宁宫清安,刚回到素雪园便有孙平差来的宫人禀报道,“钰容华娘娘,皇上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今早都见咳出血丝了,孙公公让奴才请您过去一趟。” 凤婧衣一听,立即带着上沁芳往皇极殿去。 哪知过去的时候,人还在书房里埋首在一桌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除了面色比之前差了些,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夏候彻合上折子抬头望了她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我……孙公公说……”因为一路过来走得急,她有些喘气。 夏候彻扫了一眼一旁的孙平,起身道,“没什么大事,孙平大惊小怪的。” 凤婧衣望了他一眼,真觉得他没吐血死,自己都会先被他气得吐血死了不可。 “如果只是风寒,也不可能一直不好,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她说着望了望他,道,“要不你让我出宫吧,我去找淳于越想想办法?” 宫中太医连带苏家在盛京请的几个名医都瞧不出是中毒,看来她只能去找淳于越求助了。 夏候彻让人端了茶过来递给她,说道,“顾清颜的事情闹成那样,先前在永寿宫还险些取了你性命,你找到他,他也未必肯帮忙的,不必去了。” “可是……”凤婧衣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先前听说靳老夫人身边有个医术不错的人,要不去定国候府请着入宫来一趟。” 夏候彻瞧着她紧张不已的样子,不由叹了叹气,“你也想太多了,朕说了等开春暖和了,自然就会好了,你瞧你……” 孙平见状也连忙上前道,“皇上,娘娘也是忧心你的身体状况,皇上万金之躯若有损伤,这又岂是小事?” 夏候彻望了望两人,抬了抬手道,“罢了,你派人去定国候府去一趟吧。” 凤婧衣这才暗自舒了口气,看到孙平差了人出宫去请人,自己便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夏候彻继续回到书案忙碌政事,不时抬头望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出宫去定国候府的人带着靳老夫人和她身边的一名大夫到了皇极殿,靳老夫人进殿行了礼,“老身见过皇上,听传话的人说皇上身体欠安,便跟着进宫来看看。” 如果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而出宫来找她的人瞧病,自然是情况非同小可了。 “有劳老夫人走一趟了。”夏候彻起身到暖榻坐下,任由人上前给自己诊脉。 靳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夏候彻的面色,眉目间忧郁之色更深,看到到诊脉之人收手,便问道,“镜明,皇上病情如何了?” 镜明瞧了瞧夏候彻的面色,询问道,“皇上病了多久了?” “近一个月了。”凤婧衣说道。 镜明望了望几人,面色一时有些沉重,欲言又止。 “孙平,让其它人先下去吧。”夏候彻眉目微沉,吩咐道。 孙平连忙将书房内的其它人都给带了下去,并掩上了殿门在外面守着。 “你现在可以说了。” 镜明望了望他,低声道,“草民认为,皇上应当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中毒?”夏候彻面露惊色,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是的,是一种很罕见的蛊毒,中毒之人看起来只是生病,但病情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百日之后五脏六腑溃烂而亡,草民以前在苗疆待过几年,听说过这种东西,虽不曾亲眼所见,但皇上的症状却与苗疆毒经上所记载的极为相似。”镜明说道。 “一百天,那岂不是……还有两个月了?”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朝镜明说道。 镜明默然点了点头。 靳太后走近了两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色,微颤着声音说道,“皇上的样子,倒让老身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夏候彻望向靳老夫人问道。 靳老夫人目光悠远,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道,“当年,先帝似也是病得这般模样,最后过了不到三个月,便龙殡归天了。” ☆、各有心思5 她说完,三个人都静静地望向沉默的年轻帝王。 夏候彻苍白的薄唇紧紧抿起,一双眸子深谙如海地望着说话的靳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你是说,父皇当年不是病逝,是被人毒害而死?” 他当年并不知是何状况,回到宫之时也是先帝出殡之日,并没有真正看到棺内的人到底是何样子。 “老身只是猜测,当年老身在先帝病重之时曾入宫两度晋见,当年先帝也是如皇上病得这般,也就是在三个月后就驾崩了,方才听到镜明说起,想起这桩陈年往事。”靳老夫人叹息着说道。 她并没有明说出自己这些年所怀疑的凶手,但她相信以夏候彻的睿智不会猜想不出,自己说得太明白反而让人难以信服攴。 虽然皇帝的病情与先皇是有些相似,但却还没到当年先帝中风那样的地步,所以是不是中的同一种毒,尚且不知。 不过,她带人进宫来的目的,只是要提醒皇帝他已经中毒,让他能有时间自救,现在她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她担忧地望了望一旁沉默的钰容华,无声地叹了叹气彖。 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的面色,连忙追问道,“镜明先生,那此毒可有解吗?” 镜明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据草民所知,此毒……无解。” “你不能解,总还有别人能,既然毒物出自苗疆,那里就一定会有解药。”凤婧衣紧张地说道。 虽然明知道这个人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所在,可是她也不想这样害死他。 镜明叹了叹气,说道,“此毒名唤百日落,无色无味,一般的验毒之物也根本验不出它,苗疆之人制毒就一定会制解药,但这个百日落是有名大夫制出,他穷极一生也未制出解药,便将这毒药的配方毁了以免祸及他人,只是不知它怎么会到了宫里。”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凤婧衣喃喃道,手脚已是一片冰凉。 夏候彻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怕什么,朕这不还没死呢。” “你……”凤婧衣无言以对。 是啊,人家中毒要死的人都没怕,她怕什么。 半晌,夏候彻望了望靳老夫人和镜明二人,郑重说道,“靳老夫人,朕希望这件事,你们走出皇极殿之后就不要再提及一个字。” “老身记下了。”靳老夫人微微颔首。 一国之君中了不治之毒传到朝野之上引起的动/乱可想而知,只怕那样更会如了下毒之人的心思,这点轻重她还是分得轻的。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孙平。” 门外的孙平闻言连忙推门进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替朕送靳老夫人和镜明先生出宫。”夏候彻平静说道,仿佛那一番骇人听闻的中毒之事全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是。”孙平说罢,带着靳老夫人两人离开。 殿内又陷入沉寂,凤婧衣脑子纷乱如麻思量着去找淳于越,他能解毒的可能性有多大。 夏候彻坐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回到书案处理政事,许久之后出声道,“素素,年前一得知朕生病,你就紧张不已的样子,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朕是中毒了?” 凤婧衣想,自己管太多果然是招惹麻烦。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一向身体康健,去年那样大雪天寒也不见生病,今年都没下几场雪,你竟突然生病了,且还多日不见起色。” 她总不能告诉她,靳老夫人向她说起过先帝之死,所以自己才会做那样的猜想,那岂不是也间接告诉她,朝中靳家接连出事,是她暗中计划好的。 夏候彻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继续埋头批着折子。 凤婧衣起身走近到书案前,问道,“你放我出宫去吧,我去找淳于越想办法,总还有办法可解的。” 夏候彻抬头望了望她,搁下朱笔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到自己边上坐着。 她抿了抿唇走了过去,被他拉着坐在了怀中。 “这么怕朕死了?”夏候彻笑语道。 “你死了带不得要我殉葬,我当然怕。”她扬眉道。 夏候彻薄唇微扬,在她额头吻了吻了,说道,“你安心在宫里待着就是,朕自己会派人去想办法的。” “可是……” “朕还想与你相守年年岁岁,哪里舍得死。”夏候彻头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好了,朕还忙着,你回去吧。” 凤婧衣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只是默然起身离开了皇极殿。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她所计划的方向发展着,夏候彻只要追查之下就不难怀疑到靳太后的身上,母子二人最终都要有个高下之争,而那个时候就是她计划成功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也许……也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候。 出了皇极殿,她有些疲惫地靠着白玉盘龙柱遥遥望着天上的风卷云动。 凤婧衣,你是怎么了? 这个一直威胁你和凤景生命的恶梦终于要彻底消失了,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他该死的,他若不死,将来一切暴露死的就是你和凤景了。 他死了,你想要的自由,想要的亲人,想要的南唐都会重新回来了,这不都是你隐姓埋名来到大夏宫里的目的吗? 如今,你要成功了,你该高兴的。 凤婧衣,你该高兴的,你已经要赢了。 “主子……”沁芳站在一旁看她在风口上站了半晌,不由上前唤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次日,她得到消息,丞相原泓已经连夜离京赶往苗疆暗中寻找解药。 宫中却还是平静如常,夏候彻一如往日的上朝下朝,每天由着太医诊脉,喝着那些治疗风寒的药汤,只是病情却不见起色,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了。 皇后和皇贵妃也曾去探视,不过见太医说是风寒,只是嘱咐了孙平好生照料,便也没有多加过问,都忙着去准备楚王和靳紫烟的婚事去了。 永寿宫,新年之后,靳太后似乎也渐渐从丧女之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宗珩过来玩了几个时辰累了,窝在榻上便睡着了。 书绣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刚刚听说皇极殿那边,皇上风寒之症似乎更严重了。” “是吗?”靳太后低眉给宗珩掖了掖被子,状似担忧地叹道,“太医院这帮奴才也太没用了,连个小小的风寒都一直看不好。” “皇上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风寒一直好不了?”一旁的靳兰慧闻言不由有些忧心,早上到清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也说起了皇上的病况,只是吩咐她们不要去打扰皇上养病,她们这些妃嫔才没能去皇极殿探病。 靳太后蹩了她一眼,说道,“皇上早年沙场征战落下不少旧伤,如今这病来如山倒,老/毛病也跟着出问题,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痊愈的。” 靳兰慧抿了抿唇,不好再追问什么,但心中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书绣,今天外面阳光看起来不错,扶哀家出去走走。”靳太后道。 “是。”书绣闻言上前将人从榻上扶起。 主仆两人出了永寿宫,靳太后一边走一边道,“以后说话兰慧在的时候说话做事都仔细慎重点,这丫头一门心思全在皇帝身上,让她知道了只会坏了大事。” “是,奴婢记下了。”书绣道。 这靳容华一向心细如尘,这若是让她瞧出个端倪来,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紫烟和楚王最近怎么样了?”靳太后信步在永寿宫的小花园走着,随口问道。 “两人相处倒是不错的,前那日楚王殿下还邀了紫烟小姐一起赏灯呢。”书绣笑语说道。 靳太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桌上修剪花枝的剪刀,说道,“最近看紧些皇极殿那边,哀家总觉得那里反应太过平静了,皇帝一向机警,不可能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现端倪。” 书绣闻言笑了笑,说道,“皇上现在就算是发现了,也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 “也是。”靳太后冷然淡笑,一刀剪断了一盆茶花原先的主枝,留下长出的新枝,说道,“不听话的留着迟早是祸患,不如及时换个听话的。” 书绣默然跟在边上,皇帝这些年对太后也算是孝义有加,但她们也都看得出,两个人也一直暗中较着劲,只是这一次靳家的事这把火是真的烧起来了。 靳老夫人这一手,不可谓不精明。 不过她想借皇帝的手对付太后,也想得太过简单了,皇帝是太后当年一手扶持起来了,她能将他扶上龙椅,也自然能将他从上面拉下来。 “那……钰容华呢,最近都是她一直服侍在皇帝跟前。” 靳太后闻言冷然一笑,哼道,“她能在这里兴风作浪无非是仗着皇帝宠她,只要她靠山不在了,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到时候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送她上路,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条路是既能保住她和靳家,又能除掉宫中这些碍眼的人,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 “太后娘娘,保险起见,是不是还得要留条退路。”书绣提醒道,在宫中多年虽与皇帝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个心深似海的人物,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扳倒的人。 万一她们失败,永寿宫上下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走到这一步,哪还有什么退路。”靳太后冷然一笑,搁下手中剪刀擦了擦手,道,“中了那样的毒,便是他们再把大罗神仙请来也没有用,咱们是只要到时候稳住朝上大局拥立楚王登位便是。” 当年,若非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何尝想真的置那个人于死地。 她费尽心思才做了他的皇后,他却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远去南唐的靳婉清,就连那时候接宠幸的女人,每一个脸上都有靳婉清的影子。 这些,她都可以忍了。 可是最终,他竟然打起主意想将靳婉清接回大夏来,她怎么能看着那样的事发生,只能暗中派了兰轩将靳婉清和她的孩子置诸死地。 岂知,他知道了竟然想废了她的后位,为靳婉清报仇将她问罪,她怎么能够坐以待毙呢。 他一生挂念着靳婉清又如何呢,他的皇后还是她,他百年之后将来能葬在他身旁的人也还是她,从来不会是靳婉清。 皇极殿,书房。 凤婧衣特意让沁芳炖了清肺的汤,一好了便直接带着了送过来,哪知刚走到书房外便听到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孙平紧张地叫道,“来人,快叫大医过来,快去……” 她愣了愣,也顾不上找人通传快步便冲了进去,帮着孙平将咳不止地人扶到榻边坐下,一边伸着手抚着他后背帮着顺气。 半晌,夏候彻止住咳嗽,可是捂在唇上拿开的帕子却满是暗红的血迹。 “皇上!”孙平一见顿时吓得脸色都惨白一片了。 这几日虽也有咳出血,可哪里会像今日这般严重。 凤婧衣咬了咬牙,提裙便跪了下去,再次请求道,“皇上,你就让嫔妾出宫去吧,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请到神医淳于越为你找出解药。” 原泓去了苗疆已有数日,却没有一丝消息回来,她不知道那里能有多大的希望。 夏候彻瞅着跪在地上的人,喝道,“起来!” “你不答应,我不起。”凤婧衣坚持道。 这样一天一天地看着他越来越清瘦,越来越憔悴,她真的看不下去了。 夏候彻皱起眉头,“你还嫌不够乱的,出了宫淳于越再一个不高兴要你的命,朕现在可没有那个心力去管得上你。”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你就那么想自己死吗?”凤婧衣气急道。 夏候彻拧眉瞪着她,道,“孙平,把她扶起来。” 凤婧衣抬头望着他,自己站起身道,“皇上不愿放嫔妾出宫,嫔妾自己走,有本事你让承天门的侍卫乱箭射死。” 说罢,转身便快步出了皇极殿出房,直奔承天门而去。 “胡闹!”夏候彻气急又是一阵猛咳,扶着孙平的手快步追了出去,果真是看着她往承天门而去了。 孙平一边扶着他走,一边吩咐道,“来人,还不过去拦下容华娘娘,吩咐承天门的人不准放箭伤了人。” 凤婧衣到了承天门,过来传话的太监也跟着到了,一传圣旨承天门的侍卫当即便将宫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根本让她无路可走。 夏候彻带着孙平快步追了过来,看着欲要跟侍卫动身闯出去的人气得不轻,“上官素,你够了!” 凤婧衣停下手,回头望向面泛怒意的人。 “孙平,派人传方潜入宫见朕!”夏候彻沉声道。 凤婧衣搁下手中兵刃,抿唇望着一身玄色龙纹朝服的人,她想他大约是要真的放她出宫去了。 夏候彻走近,冷着脸哼道,“你要穿成这样出去?” 凤婧衣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一身宫装,这在宫里是没什么,这要出了承天门走在街上,还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回素雪园收拾一下,等天黑了让方潜护送你出宫。”夏候彻道。 ☆、北汉之行 素雪园。 凤婧衣被他送了回来,说是收拾也不过是换一身出宫的便装而已,刚换好衣服出来便又听到坐在外室的人又低声咳嗽的声音,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候彻止住咳嗽,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男装打扮的人,“非去不可?” “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凤婧衣反问道。 孙平想来真要送钰容华晚上出宫,怕是皇上一时之间也不会皇极殿了,连忙招呼着殿内侍候的人退了出去,留下帝妃二人独处攴。 夏候彻没有说话,伸手拉了她坐在自己边上,“若是寻不到,就早些回来。” “嗯。”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 说实话,在所有的计划进行到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是不该离开的羼。 虽然明知道这个人将来可能还是会杀她,她却还是难以说服自己这样取了这个人的性命。 这不是她可以相守一生的那个人,可是她也感觉得到,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宠爱和护佑都是出自真心,即使……这是被她欺骗来的真心。 她只想倾尽努力救他一次,不是别有目的的相救博取好感,只是她想让他活下来,也算还却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爱护。 也许,在将来所有的一切揭露开来,他仍然还是要置她于死地。 夏候彻伸手摩挲着她的侧脸,喃喃说道,“素素,也许有的时候,有的地方朕待你并不好,但也别恨我。”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许多时候,是她把他逼到了那个地步,但他一直以来给予她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预料的。 “一个人好好顾着自己,别再给朕病得半死不活地回来。”夏候彻沉着脸道。 “知道了。”凤婧衣抿唇浅然笑道。 夏候彻薄唇扬了扬,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两人就静静地坐着一直到了暮色降临。 “皇上,方将军已经到了。”孙平在外面禀报道。 凤婧衣仰头望了望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道,“我该走了。” “进来吧。”夏候彻道。 孙平带着人推门进来,回话道,“皇上,马匹都备在承天门了,可以起程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接过沁芳递来的斗蓬给她披上,抿着薄唇系好了带子戴上了风帽,却对背后的方潜道,“好好保护着钰容华,朕要她毫发无伤地回来。” “末将遵命。”方潜扶剑单膝跪地回道。 “主子,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以防万一也放了些药在里面,还有……”沁芳将收拾好的包袱拿上来,说道,“还有这个,这个手套你戴着,骑马的时候就不会冻着了。” 说着,将先前缝制好的手套拿出来给她。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道,“你一向想得周到。” 沁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出宫想办法救夏候彻,可是她更希望她不是真的要救这个人,也希望她再也不要再回来。 那样的话,用不到两个月,她们的复国大计就要达成了,她们就可以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可以安心回到南唐去。 凤婧衣想了想,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让沁芳到皇极殿吧,她一向做事细心周到,也能帮着孙公公些。”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走吧。”她道。 夏候彻牵着她从素雪园一直送到了承天门,临上马之际搂住她在耳边低语道,“记得,一定要回来。” “我知道,你自己也小心。”她说完从他的怀抱离开,翻身上了马。 夏候彻站在承天门口望着马上的人,道,“走吧。” 凤婧衣点了点头,一扬鞭马儿便扬蹄直奔承天门外而去,消失在渐暗的夜色中。 “末将走了。”方潜朝着他一抱拳,上马也跟着出了承天门。 过了许久,夏候彻还站在原地,孙平忍不住上前道,“皇上,这里风大,先回皇极殿吧。”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转身朝着皇极殿走去,一身黑羽大氅似是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夜色之中 一般…… 离开上京,凤婧衣便一路直奔金花谷,隐月楼已经传消息给她说淳于越带了青湮回金花谷,那里一定能找到人。 快马加鞭,第三天的黄昏终于赶到了金花谷外。 她不想进林子里跟那些毒蛇毒虫搏斗,看着守在谷外的雪鹰飞进去报信了,就安心在外面等着。 果真,不一会儿功夫,紫苏和空青就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站在林外的人着实有些讶异。 “哟,钰容华娘娘不在宫里,怎么跑这深山里来了?”紫苏笑嘻嘻地问道。 “我找你们主子有事。”凤婧衣直言道。 紫苏望了望两人,带路道,“走吧。” 空青是见过大将军方潜的,现在隐月楼还有人在谷内,自然不能让他给撞见了,将人一带到谷内便道,“紫苏,你带上官姑娘去见主子,我安排方将军入住。” “娘娘。”方潜一想到之前淳于越险些在永寿宫取了她性命,哪里肯放心走开。 “放心吧,我有分寸。”凤婧衣说完便跟着紫苏走了。 青湮现在就在金花谷里,让方潜给看到了,自己之前计划了那么多让她脱身的事不也就让他知道了。 空青将方潜安排到了离主院最远的地方,并暗中嘱咐了人看着,方才放心离开。 凤婧衣则跟着紫苏去了淳于越所居的主院,正坐在暖榻上削水果的沐烟最先看到她,“你怎么来了?” “我倒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凤婧衣笑语道。 沐烟起身下榻带着她进内室,一边走一边道,“公子宸让我来的,师姐一个人羊入虎口,万一某人兽性大发想霸王硬上弓,师姐现在又有伤在身不是对手,念在同门之谊的份上,我也要保卫她清白的……” 正说着,一进了门迎面便是一只药碗砸了过来。 凤婧衣两人侧身一闪,药碗砸到了门框上,沐烟道,“看吧,被我说中目的,恼羞成怒了吧。” “果然,你还是当哑巴比较清净。”淳于越坐在床边,冷冷地扫了一眼沐烟警告道。 沐烟连忙闭了嘴不再说话,前些天已经被这混蛋下了哑药,要不是师姐帮忙,她现在都还是个哑巴。 凤婧衣走近床边瞧了瞧还躺在床上的青湮,淡笑问道,“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青湮坐起身,靠着软垫说道。 淳于越瞅了来人一眼,直言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这个时候,她一介宫妃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宫到金花谷来,若是来找青湮自然不可能带着方潜来,想来也是冲着他来求医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借一步说话。” 她想救夏候彻,可是站在她们隐月楼的立场,自己要救那个人便是与她们一直以来的计划所违背的,这无疑有负于一直以来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她们。 淳于越只想快点将她打发走了,起身出了门带她到药庐方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我想要百日落的解药。”凤婧衣道。 “百日落没有解药。” 凤婧衣抿了抿唇,沉吟了一会儿请求道,“请你帮帮忙,你一定能配制出解药的。” 淳于越往书案后一座,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问道,“要救什么人,让你这么紧张?” 凤婧衣沉默。 “如果连句实话都没有,我又凭什么帮你。”淳于越冷然道。 凤婧衣思量了片刻,直言道,“夏候彻被人下了百日落。” “夏候彻?”淳于越冷然一笑,起身道,“那么,解药没有,毒药我倒是能送你两瓶。” 若不是因为要对付那个人,青湮不会跟着隐月楼在大夏一次又一次犯险,现在好不容易那个人中了毒要死了,他若是救了,回头青湮伤一好指不定又要回隐月楼去。 “我有我的理由,请你帮帮忙。”凤婧衣恳求道。 “理由?什么理由?”淳于越冷冷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近道,“我看,是你在大夏宫里做皇妃娘娘做得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吧,南唐长公主?” 凤婧衣无言以对,知道再怎么解释这个人也不会听得进去。 “凤婧衣,是夏候彻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你不得不隐姓瞒名藏在大夏宫里,你现在要救他?你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是……你已经爱上他了?”淳于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逼问道。 “我没有。”她目光平静地望着逼问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凤婧衣不是分不清是非轻重的人,他是中毒了,但是这一次的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我需要解药以防万一。” 淳于越望了她许久,知道这个人一向是会顾全大局的,于是道,“凤婧衣,你若错一步,赔上的不止是你,还有隐月楼上下,但愿她们都没有跟错主子。” “我知道。”凤婧衣道。 说出这三个字,她喉头有由有些哽咽的沉重。 淳于越负手回到桌案边,翻着书架上的医书,说道,“百日落,当世没有解药,也没有人配得出解药,我也不例外。” 凤婧衣咬了咬唇,追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解药,我是给不了你的,但还能想想办法给中毒之人续命十年。”淳于越一边翻找着医书,一边说道。 若不是看在她这次救了青湮的份上,他绝对不会管这档子事儿。 “如此也好。”凤婧衣深深地叹了叹气道。 “我需要配出百日落,才能制得出药,还需要几天时间。”淳于越道。 “好。”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我希望暂且不要青湮让她们知道。” 淳于越望了她许久,垂头翻看着医书哼道,“我才懒让她去操心你的破事儿。” “多谢。”凤婧衣诚心道。 出了药庐,一回到房中沐烟便道,“什么事那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们听?” 一直以来,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会对她们有所隐瞒的,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没什么,只是过来拿点药。”凤婧衣淡笑道。 “拿什么,还用得着当朝大将军亲自护送你过来?”沐烟继续追问道。 方潜跟着她来的,那便是夏候彻那鬼皇帝放她出宫的。 “沐烟,催催看紫苏晚膳怎么样了,公主一路赶过来肯定也还没有用膳。”青湮道。 沐烟望了望两人,起身道,“我去看看。” 青湮看着沐烟出门,望了望坐在床边的人,并没有追问什么。 她不说给她们听,想来也是有她自己的难处。 “之前听公子宸说,上官将军在北汉,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凤婧衣低头转着手中的茶杯,沉吟了半晌道,“靳太后的事情过了,若是有脱身的时机,我们也该回去了。” “可是,真的有把握吗?”青湮道。 自己现在这个状况,一时之间也不能回盛京帮忙。 “事在人为。”凤婧衣笑了笑,望着躺在床上养伤的人,道,“你呢,在这里住了些时日,怎么样了?” “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是问,你和淳于越怎么样了?”凤婧衣失笑道。 青湮垂眸,沉默了许久,“我很感激他,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凌之轩。” 纵然那个人曾负她伤她,但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能在她心中替代了他。 “青湮,不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我相信凌之轩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凤婧衣劝道。 凌之轩是她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但她相信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淳于越待她更好的人。 “你现在还有闲心来操心我的事?”青湮淡笑反问道。 凤婧衣摇头失笑,不再多说了。 用了晚膳之后,她回了空青安排的院子休息,房间与方潜相隔,也是为免让他起疑。 一连等了七天,百日落的解药方才有了些眉目,一清早紫苏便过来请她和方潜到药庐说话,凤婧衣看着笼子里几只已经死掉的白鼠,沉默了许久说道,“还是没有制出来吗?” 淳于越拿着巾帕擦了擦手,道,“还缺一样东西,我这里没有。” “什么东西?”方潜紧张地上前问道。 淳于越望了望两人,道,“冰魄。” 方潜闻言面色便有些为难了,这冰魄不是别的,是只存于北汉皇室的灵物,他们要想拿到又谈何容易。 “虽然我已经拿相似的东西替代试了,但药效根本不能抵抗百日落的毒性。”淳于越道。 凤婧衣沉吟许久,问道,“非要这东西不可吗?” “我能帮的已经帮了,如果你们自己拿不到我要的东西回来,制不出解药那也便不是我的错了。”淳于越望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凤婧衣,你真要救夏候彻就必须去北汉。 可是,见了你的未婚夫上官大将军,你要怎么开口问他要? —— 哟西,太子殿下,你妈叫你回来打酱油了,吼吼吼吼…… ☆、北汉之行2 “方大人,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淳于大夫有事相商。”凤婧衣道。 方潜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淳于越,默然退了出去。 凤婧衣沉默了半晌,出声道,“淳于越,你是非要北汉皇室的冰魄,还是故意为难我?禾” 如果,真的到了北汉,她还能不能拿到冰魄再回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妲。 “怎么了,你现在也害怕面对上官邑了,当初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淳于越冷笑哼道。 冰魄是要的,可是真见到了上官邑,你还怎么开口问他要那东西,说你是要救你们的仇人夏候彻。 她与夏候彻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他没兴趣去了解,但现在也该有个人,让她脑子好好清醒一下,认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该做些什么。 凤婧衣手紧紧攥成拳,咬了咬唇道,“非要不可的话,我去。” “那你最好准时回来。”淳于越道。 也许她要救夏候彻有她的理由,但以她的身份,她现在所处的境地,她那可笑的仁慈,只会害人害己。 可是多年相识,他也知道她从来不是一时冲动的人,下了这样的决心,必然也是经过了好一番的内心挣扎,他只希望她将来不会为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而后悔。 “我就不和青湮她们道别了,现在就启程。”凤婧衣说罢,朝着他微一颔首,转身便离开了药庐。 方潜看着她出来,连忙迎上前来,“娘娘。” “走吧。”凤婧衣说着,自己一人当先往金花谷的出口而去。 出了金花谷,方潜忍不住问道,“娘娘要去北汉吗?” “去。”凤婧衣说着,已经先行上了马。 方潜望向高踞马上的人,问道,“娘娘是真的为了拿冰魄救皇上而去北汉,还是你自己要去?” 虽然南宁那一次他不在,但也听彭业等人说起过,她那样护着北汉鸿宣太子,如何不会在如今皇上病危之时投奔北汉去找那个人。 只是,她如今身在大夏难以脱身,才和神医淳于越编出这个寻找冰魄的谎言,好让自己顺利离开。 凤婧衣望着一脸怀疑之色的方潜,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蓦然觉得自己这一番奔波有些可笑,夏候彻出宫的那一番叮咛怕也如方潜这般怀疑,她会出了宫就逃离大夏到北汉投奔鸿宣太子萧昱。 “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是别有用心,便是我回答了,你也是不信的,那又何必来问我呢。” 说罢,已经鞭马先行,扬尘而去。 方潜默然,连忙上了马车追上去。 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南宁城,如今大夏和北汉都已经关闭边境的关卡,她要到北汉只能从北宁城走,起码那里的狄云还是认识的她的,不至于太过为难她。 进了南宁城,凤婧衣道,“你去彭府找彭业请他开城放行吧,我到城门口等你。” 方潜望着牵着马消失在人/流中的人,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定,他若真让她去了北汉,她再也不回来,他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可是,万一她是真的要去拿冰魄救皇上呢,拿不到淳于越那里的解药,皇上又有性命之忧。 一番思量之下,他还是决定相信让彭业放行。 如果钰容华真的是去拿冰魄皇上那是再好不过,如果她是自己私心想去投奔鸿宣太子,那么这样的人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也是祸患,不如让皇上看清她的真面目。 凤婧衣在城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潜才带着彭业赶过来,想来是说服他放他们出关也着实费了一番唇舌。 彭业到了城门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她,眉目掠过一丝冷寒之意,对于之前南宁城发生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娘娘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有负皇上,有负大夏之事,否则他日两国交战,末将定第一个杀到丰都替皇上结果了你这妖妃。”彭业到她身前,低声一字一句警告道。 凤婧衣淡然一笑,透着几分莫名的自嘲和苦涩。 一个个都要她别忘了自己的是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自己都快要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如果可以,南唐长公主也好,大夏钰容华也好,这两个身份她都不愿要,可是她又偏偏摆脱不了,只有在那夹缝中如履薄冰求生。 “彭将军,开城门吧。”方潜上前道。 彭业太沉不住气了,再怎么说钰容华也还是宫中妃嫔,他说了这样的话,万一将来她再回来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惹怒了皇上。 彭业冷冷地望了一眼凤婧衣,一扬臂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一声令下,紧闭了数月的南宁城门缓缓打开。 凤婧衣两人牵着马走出去没多远,城门便在两人身后关上了,站在南宁城外的平原上,她一时心情沉重,半晌也没有上马。 “娘娘?”方潜不解地提醒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翻身上了马朝着对面的北宁城而去。 方潜打马跟在其后,看着越来越近的北宁城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如今两国断绝往来,突然两个人出现在北宁城外,还未下马便被北宁城冲出来的兵马给团团包围了,险些便要动了手。 幸好北宁城副将况青接到有人闯城的消息赶来,看到凤婧衣愣了愣,“是你。” “我有事要见你们狄将军,可否转告一声。”凤婧衣直言道。 况青望了眼跟在她身旁的方潜,道,“不知钰容华娘娘,带着方大将军要将我们将军有何贵干?” 这若不是大夏皇帝的属意,谁能号令大夏的大将军方潜护送她过来。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方潜,道,“方将军,收起兵刃吧。” 在这里便真是打起来,他们两个根本占不上半分便宜。 “要见狄将军也可以,只是这方将军就不能进城了。”况青说道。 让大夏的大将军进到北汉,若是被他刺探到什么军情,他们可担待不起。 “娘娘……”方潜望了望凤婧衣,皇上让她保护她毫发无伤地回到盛京,她一个人去了北汉的话,他该怎么回报宫里。 凤婧衣想了想,回头道,“方将军,你先回南宁城等着吧。” 她想,以狄云他们的立场,是断然不可能放方潜跟着她一起进北宁城的。 再者,她若和萧昱见了面,方潜看到了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是什么好事。 “娘娘,这不行。”方潜截然反对道。 况青一抬手,周围的兵马立即刀枪剑戟都直指方潜而去,“方将军是自己走,还是我们送你回南宁城?” “回去吧。”凤婧衣道。 方潜望向说话的人,什么帮皇上寻解药,她果然是计划好了别有用心来北汉投奔鸿宣太子的。 凤婧衣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也没有解释太多,望了望况清道,“可以走了吗?” 况清向其它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她进了北宁城。 狄府,书房。 狄云见了她没有客气寒暄,便直接问道,“钰容华娘娘,要见狄某所为何事?” 对方开门开山,凤婧衣便也懒得绕圈子,直言道,“我有事想去丰都见你们太子殿下一面。” 狄云望了她一会儿,对况青道,“去备好马车。” “狄将军,你真要……”他是念在这个人先前在南宁城救了太子殿下脱身,可是她毕竟是大夏皇帝的妃嫔,怎么能让她去丰都见太子殿下,若是别有用心岂不是闯下大祸。 “叫你去你就去。”狄云沉声道。 况青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又岂会不知道。 当世之上能让太子殿下那样冒险去寻的女子,除却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不会再有第二人,虽然她现在是以上官素的身份做了大夏皇帝的妃嫔,但他想他不会猜错的。 如果不是她,当日在南宁城外,就不会那般护着太子殿脱身了。 况青虽然不乐意,却还是下去准备马车去了。 “这一路到丰都路途遥远,不介意的话,狄某护送你前去面见太子殿下。”狄云道。 虽然进了北宁城,但北汉为了防大夏细作各州城都盘查严密,这一路她若是路上有个闪失了,他也不好向太子殿下交待。 再者,因为之前南宁他将人打昏了送回丰都,已经着实惹怒了太子殿下,如今也算是赎罪吧。 “那便有劳狄将军了。”凤婧衣微笑道。 狄云能护送她到丰都,那倒也能省了她自己不少功夫,起码不用头疼要怎么一关一关地到丰都,以及怎么才能进到北汉王宫。 “今日天色已晚了,姑娘一路风尘今天就稍作休息,狄某安顿好北宁的军务,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狄云道。 按规矩,这样的时候他这个北宁守将是不能擅离职守的,但这个人又非同小可,他不得不亲自护送到丰都见到太子殿下。 “好。”凤婧衣道。 狄云叫了人安排她在狄府住下,她回房用了晚膳便早早躺上了床休息,可是一想到不几天就会见到那个人,一夜也辗转难眠。 次日,用了早膳,狄云便来通知她可以启程,随行的除了狄云还有几名他的亲信。 三日后,北汉王宫勤政殿深夜尚还灯火通明,一名侍卫快步进到殿中禀报道,“太子殿下,北宁守将狄云有加急密奏。” “他都有本事袭击本宫了,还用向本宫密奏什么?”萧昱冷然一笑道。 若非他当时突然袭击,他又如何会同阿婧在南宁城失之交臂。 可是,既然是加急密奏,若是紧急军情也是的耽误不得的,这么一想他又道,“呈上来。” 内侍取了奏折送到了书案后,又提醒道,“太子殿下,御医在外面等着为你请脉换药呢。” 南宁回来,那一剑伤势颇重,直到如今也未能痊愈,加之最近一直不分昼夜忙于军务,伤势便好得更加缓慢了。 “嗯。”萧昱淡淡地应了应声,拆开了密封的奏折,打开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颤抖地合上折子,扶桌起身便朝疾步出殿,一边走一边道,“来人,备马。” “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内侍们小跑着跟上来问道。 “本宫有事要离开丰都两天,明后天早朝的事让大臣们上呈奏折到勤政殿,本宫回来再处理。”萧昱一边快步朝着宫门而去,一边吩咐道。 “可是……”话还未说完,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快步如飞到了宫门处上马飞驰而去,几名未央宫的侍卫也跟着上马了随行出宫。 与此同时,大夏盛京,也有一封加急密奏也送到了皇极殿。 “孙公公,大将军方潜八百里加急密奏。”侍卫带着奏折禀报道。 孙平接过奏折,不由皱了皱眉,“这皇上才刚歇下呢。” 这两天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了,昨天一夜咳得都没睡下,今日好不容易才刚睡下。 可是皇上先前又一再嘱咐过,若是方将军送回来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禀报于他,想来也是忧心钰容华在宫外的状况。 孙平望了望手中密封的奏折,叹了叹气还是拿着进了寝殿,到帷帐外道,“皇上,方潜将军有加急密奏回来。” 帐内的人闻声醒来,掀开被子坐起身咳了几声道,“拿进来。” 孙平掀开帷帐进到内殿,将折子送到了他手里,看着他一脸憔悴的病容又着实忧心的不行。 夏候彻抿着苍白的薄唇拆开奏折,看过之后一把合上,咬牙恨恨道,“她果然还是去了。” 说罢,便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孙平连忙给他递了帕子过去,“皇上息怒,小心身子。” 这方将军密奏回来,多半也是有关容华娘娘的事,之前走的时候还好好,这不知哪里又惹得皇上龙颜震怒了。 夏候彻止住咳嗽,语声似痛又恨,“上官素,朕还没死,你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去找他吗?” 沁芳原是要进来送药,在门外听到这一句不由停了下来,皇上这句话加之现在的震怒,难道……主子是去了北汉。 她终于去找上官将军了,如此也好。 凤婧衣在狄云的护送下,一路穿州过城倒也顺利,只是丰都越来越近,她心也越揪越紧。 “姑娘,天已经黑了,一会儿进了城咱们先在驿馆住下,明日一早再走。”狄云打马到马车窗口外说道。 “好。” 正说着,官道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如风雷滚滚,愈来愈近。 狄云立即下令停下,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尚还分不清来的是敌是友。 “狄将军,是太子殿下来了。”前方打探的人高声禀报道。 马车内的凤婧衣不由呼吸一紧,全然没料到他会从丰都赶来,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萧昱下了马,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站到马车外却半晌也不敢去掀开那车帘,这一切来得及快,让他不禁害怕这又会是一场梦。 “阿婧,是你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马车内的人沉默了良久,方才哽咽着声音回道,“是我。” ☆、北汉之行3 一帘之隔,都是彼此梦中辗转千万遍的人。 凤婧衣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撩开车帘,站在马车外的人却也同时伸出手先她一步撩开了车帘,借着车内朦胧的照物灯看清了车内的人正是一直魂牵梦萦的女子。 四月相对,含泪相望,连这月色夜风都为他们而变得温柔起来。 萧昱一把抓住近在咫尺的手,将马车内的人拉入到自己怀中,“阿婧。妲” 凤婧衣猝不及防地撞上熟悉温暖的胸膛,眼底的泪瞬间夺眶而下,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想他。 “阿婧,阿婧,阿婧……”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满载相思之痛。 南宁匆匆一面,他连一句话都未来得及对她说,便又擦肩而过。 他以为,他真的要等到北汉铁骑踏破大夏的那一日才会重新与她相见,却不想她又这样快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凤婧衣被他紧紧扣在怀中,似是害怕她又一次的离开,她被抱得有些疼,却又觉得这一刻的相聚如此真实。 她艰难地仰着头搁在他的肩膀,终于可以说了那句盘桓心中许久的话,“我好想你。” 萧昱喉间哽咽,抚着她的背脊道,“我知道,我知道。” 十年风雨的相伴,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他心之所牵。 这一刻,还能这样真真切切地拥抱着她,这是他多么大的幸运。 周围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朝堂之上一向进退有度,风雅有礼的太子殿下竟会在人前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更对这个马车的内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狄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悄然带着人走远了些,背过身去慢慢等着两人叙完旧。 然而,站在马车外相拥的两人却再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拥抱着彼此,于他们而言彼此的心思,早已有了无言便相知的灵犀。 半晌,萧昱方才松开怀里的人,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心疼的道,“你瘦了好多,阿婧。” 凤婧衣对上他温柔而专注的目光,微笑无言。 萧昱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将她抱上马背对狄云等人道,“回宫。” 侍卫们都微微近前上马,狄云走到马前一拱手道,“太子殿下,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末将也该回北宁城了。” 他身为驻守边关的武将,也不宜在丰都逗留,既然他已经亲自来接人了,他也不必再跟去丰都了。 “也好。”萧昱微微点了点头道。 “末将告退。”狄云说着招呼随行来的人上马,准备折返北宁。 “狄云。”萧昱叫住上马的人,见他望了过来,道,“多谢。” 狄云笑了笑,叫上人沿着来路返回离开。 萧昱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一掉马头带着怀中的人策马前往丰都,知她惧寒,握缰绳的手将自己身上的牵着将怀中的人裹得严实。 夜色无边,冷风在耳边呼啸,凤婧衣靠着温暖熟悉的怀抱闭上了眼睛,自南唐国破从未像这一刻睡得这般安心,没有要随时防备的敌人,没有害怕身份被揭穿的处处小心…… 如果可以,真的好希望大夏的深宫岁月都是一场恶梦,恶梦醒来是他凯旋归来与她同归故乡,耳边依旧是熟悉的心跳声伴她入眠。 萧昱低头望着偎在怀中闭着眼睛的人,眼中盛满无尽温柔的笑意。 他的阿婧,他的公主,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就像是,胸口那一块空落已经久的心脏终于归了原位般安心。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这一觉便睡得格外沉,直到进了丰都北汉王宫都不见醒来,萧昱将人抱下马直接到了未央宫。 内侍们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太子殿下……”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冷冷扫了一眼都闭上嘴不敢再出声,只是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人回来,看不清脸只是依稀从身形猜测是个女子。 一干内侍跟着进殿,看着他将人放到了寝殿床上还小心翼翼盖上了锦被,似是唯恐会惊醒了那女子的美梦。 然后,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沉迷地望着床上熟睡的女子,眼中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春风化雪般的温柔。 半晌,内侍总管崔英上前轻声道,“太子殿下,勤政殿的奏折要送过来吗?” 萧昱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低声道,“都拿过来吧。” 崔英带着人退下去,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床上的人身上,即便这张容颜已经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怎么还是看不够。 不一会儿功夫,崔英等人已经将奏折都搬了过来,数十个人每人抱着一大撂站了一屋子。 萧昱望了望床上睡着的人,起身到了榻边坐下,崔英和一人站在榻边一人负责将没批的折子打开放到桌上,一人负责将批完的收走,如今处理起来倒也快了不少。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积压的奏折已经处了大半,崔英提醒道,“太子殿下,该去更衣到奉天殿早朝了。” 北汉王现在已经不理政事,朝政大事都全权交由太子殿下处理,一连两日未早朝,大臣们已经暗自议论纷纷了,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拖延不得的。 萧昱搁下朱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眸望了望对面床上还睡着的人,起身下榻道,“别扰着她休息,备好些清淡点的早膳,本宫下朝之后再过来。” 说实话,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他已经离京两日,今日回宫了再不上朝听政,势必会遭人非议。 不过,她既然回到了他身边,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么一想,他去了屏风后自己换上了朝服正装,带着人离开了未央宫前去奉先殿早朝。 凤婧衣一觉醒来望着陌生的宫殿,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到了北汉,刚一掀被子起身下床,候在外室的宫人便赶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太子殿下去了奉天殿早朝,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下朝过来,已经吩咐了御膳房为您准备了早膳,姑娘要现在用吗?” “不用,我再等等。”凤婧衣道。 宫人没有人再问话,只是端了洗漱用具过来服侍她梳洗。 虽然在大夏宫中也是过惯了被人服侍的生活,但面对北汉这些陌生宫人,多少总是有些别扭,梳洗完了待在屋内觉得有些尴尬,便出了门到院子里透透气。 出了门便看到殿外种着的几株玉兰树,冬寒未过,树上却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儿,风中都隐约透着缕缕玉兰花的香气。 她一步一步走到树下,摸着树干不由笑了。 “这些玉兰树,可是太子殿下亲自种下来的呢。”一名宫女跟在她身后,笑着说道。 她是从太子回国才分到未央宫的,太子殿下种下这些玉兰树之后,就总是会不经意望着这些玉兰树发呆走神,却从没有人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凤婧衣绕着玉兰树走了一圈,手轻轻抚过每一棵树,明亮的眸子满是喜悦的笑意。 “阿婧。” 她闻声回头,冬阳下一身玉白色龙纹朝服的人正快步进了未央宫,眉眼间的笑意如春风般温柔熙人。 她宛然微笑,无言相望。 萧昱走近牵住她的手,仰头望了望树上的小花骨朵,笑着说道,“下个月,这些花应该就开了。” “一定很漂亮。”凤婧衣道。 萧昱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道,“有你在,它们才漂亮。” 玉兰花年年都会开,但只有她相伴身边看着的时候,才是格外的美。 崔英带着宫人远远站着,看着树下执手而立的一对背影,只觉是一双画中走出来的人。 “走吧,该用早膳了。”萧昱道。 “嗯。” 进了未央宫,宫人忙着传膳,崔英上前道,“太子殿下,你该换药了,太医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那日晚上催促他换药,他却夜半出宫而去,一走便是两天。 凤婧衣闻言不由忧心地望了望他,原来那一剑到现在他也没有好。 “没事。”萧昱冲着她微然一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很庆幸,这一剑是伤在他身上,而不是刺在她身上,否则他的心痛远比这剑伤带给的痛还要折磨他。 凤婧衣抿了抿唇,本想说她可以帮他换药,却又奈何一众北汉宫人在场,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等我一会儿。”萧昱拍了拍她的手,说完带着两名御医进了内室去换药。 凤婧衣站在门外等,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便有些担心,按理说换个药不该耽误这么久,难道是伤势恶化了…… 这么一想,她便直拉闯了进去,里面的人刚包扎好伤口还来不及更衣,一身狰狞交错的伤痕便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萧昱望向冲进来的人,拿了衣服披上,对两名御医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伤……”她走近一把抓着她的衣襟,却被他握住了手。 “阿婧。”他微笑,道,“咱们该用早膳了,昨天一直赶路,我都饿了。” “那些伤是怎么回事?”凤婧衣微仰着头逼问,眼中却已然泛起了泪光。 萧昱抓着她的手,淡然笑道,“一些旧伤而已。” 她抓着衣襟却不撒手,大力的往开拉,“你让我看,你让我看……” “阿婧。”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并不愿让她看到那些伤。 凤婧衣却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拉着他的衣襟一扯,薄薄的单衣被撕开,触目惊心的伤痕再度映入眼帘,刀伤,剑伤,每一道都留着深深的狰狞的疤。 这些伤,在他当年出征玉霞关之前并没有的。 她抬头望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哪来的,这些伤……” 萧昱知她看到了,不问个明白决不会罢休,叹了叹气只得如实相告,“当年回来丰都,正值皇叔和二哥逼宫动/乱之时,当时丰都父皇身边的亲信并不多,平定内乱自然不易。” 他只是三言两语说了当时的事件,并未去描述那一战北汉王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的惨烈。 “对不起,对不起……”凤婧衣眼中的泪夺眶而下。 南宁城再见到他,她竟还因为他当年回了北汉而怨他,却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是落下了这样一身伤,性命堪忧。 她想救自己的亲人,他也有他的亲人,纵然十年未见,那也是他血肉传承的父亲。 萧昱见她哭得伤心,揪心不已地拭去她的泪道,“阿婧,该说对不起是我,在那样的时候离开,又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没有赶回去……” 半晌,她止住了哭泣。 “现在可以去用早膳了吗?”萧昱说着准备穿衣服,可是着已经被她撕破的里衣,不由无奈地笑了笑。 凤婧衣脸红,却又止不住地笑了。 萧昱只得脱下破掉的里衣,自己到一旁的衣橱里去寻新的衣物。 凤婧衣跟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背上一片烧伤的疤痕,伸手摸了过去,眼眶不由泛红了。 那是母妃死的那一年,他从火里救出她之时烧着的门倒下砸在他背上烧伤的。 “怎么了?”萧昱拿到衣服转身一看她眼眶红红的,不由皱眉,“我的阿婧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 她抿着唇抚上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那是在南宁推开她而受伤的。 而后,抚到了胁骨的地方,仔细可以摸得出有一根胁骨是断掉的。 那是八年前,他为了救她摔下山时撞到树上伤的。 腹部那一处箭伤,是皇权们抓走凤景之时,他保护他们被人放了冷箭。 她的手抚到他右肩上的一道刀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南唐内乱那一年,夏候彻的大哥要杀她之时,他将她护在怀中挡下的,那一刀险些废掉了他的右臂。 这样爱她如生命的人,她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萧昱捉住她的手,调侃地笑道,“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摸完?” 凤婧衣抿唇,抬眼望着他,又气又好笑。 萧昱松开她的手,换上了单衣,套了外袍,穿戴妥当,望着站在面前的人笑道,“得亏是人都出去了,不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这又是瞧又摸的,回头看你怎么见人。” “又不是没见过。”她挑眉哼道。 以往他受伤了,哪次不是她给上药包扎的。 萧昱失笑,伸手搂住她的腰际道,“横竖这些年你都把我的便宜占尽了,总归是要给我个名份负责。” 凤婧衣失笑。 萧昱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阿婧,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这十年来从未一刻改变过。” “我知道。”凤婧衣微笑道。 “阿婧,我想尽快完成我们的婚事。”萧昱望着她,认真说道。 他等她长大,等她安定南唐,结果却等到生死相隔,各自天涯。 这一次,他不想再与她失之交臂。 ☆、北汉之行4(一更一万) 纵然她还没有说明自己来的目的,可是狄云密奏的折子已经禀明,她是由大夏大将军方潜送到北宁城外的。 如果没有夏候彻的旨意,方潜是不可能送她到北宁的。 这个问题他不想问她,也不愿去深究,他只想早日完成他们那场已经延误许久的婚事,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不再与大夏那边纠缠不清禾。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随即垂下了眼帘,抿了抿唇道“我……我们可以等收回了南唐再谈这件事吗?妲” 她有勇气在以为他死之后,毅然与他在墓前拜天地。 可是,此时此刻,他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眼前,她却失去了嫁给他的勇气。 一来,现在处境尴尬,她不想大夏妃嫔的身份嫁给他。 二来,她自卑了。 她很清楚,在这个世界,清白对一个女子和一个男人的重要。 如今这样的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敢堂堂正正说嫁给他的女子。 萧昱沉默了一会儿,略显落寞地笑了笑,道,“先出去用早膳吧。” 他与她十年相处,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知道是何意思。 他知道也的顾忌,他怎么会不介意自己心爱的女人曾身许他人。 可是,于他而言,失去她才是最大的痛苦。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内殿去用膳。 萧昱怕她不自在,吩咐了崔英等宫人同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如同以往在南唐一般同桌用膳。 “上官……”凤婧衣说到一半又想起来称呼不合适,连忙改了口,“萧昱。” 萧昱给她盛了汤递过去道,“你怎么顺口怎么叫,不必刻意改口,萧昱是正名,字永邑。”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好。” “对了,凤景现在怎么样了?”萧昱问道。 “他在青城山,拜了白笑离为师。”凤婧衣道。 萧昱闻言抿唇沉默了一下,道,“我设法尽快把他接到丰都,在大夏境内总不安全。” 凤婧衣吃饭的动作一顿,她还不能留在北汉,起码现在不能。 她若一直不回去,那么她的真实身份便就真的不言而喻了,靳太后那里就差最后的收网了,若是不亲自回去动手,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还有那个人…… 可是,她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出要离开的话。 “阿婧,这两日前朝事情比较多,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一直陪着你,如果未央宫实在待得无趣,我让人带你在宫里转转,或者在丰都城里走一走也可以。”萧昱说道。 父皇现在百事不理,他之前离宫两日,现在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根本没有多少闲暇陪着她。 “没关系,朝政大事重要。”凤婧衣道。 用完早膳,萧昱赶着回了勤政点处理政事,凤婧衣一个人留在了未央宫,一时间为冰魄的事不由犯起了愁。 她不好开口问他要,可更可能自己悄悄去偷,可若不回去收网,必然又会让靳太后占了上风,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姑娘,要出去走走吗?”崔英近前问道。 原本他是要该勤政殿服侍的,但太子殿下不放心这个人独自在未央宫,便让他留下了照看。 虽然太子殿下还未言明身份,但他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了,太子殿下在南唐十年,普天之下能得他如此悉心照顾的女子,除了南唐长公主还能有谁呢。 凤婧衣想了想,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出了未央宫。 北汉王宫不比南唐的那般雕梁画栋的美伦美负,处处都透着庄严肃穆,磅礴大气,而大夏的皇宫却是这两种风格的融合,既有南唐的雅致,也有北汉的大气。 “那边就是御花园,姑娘要去瞧瞧吗?”崔英笑着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想来另一条路是通往后宫嫔妃之地的,她现在的身份自是不便进那里的,于是道,“去花园吧。” 崔英含笑在前方引路,带着她在花园闲逛打发时间。 凤婧衣不怎么说话,只是跟着漫步走着,不管是南唐还是大夏和北汉的御花园,其实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景致,她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在花园打了一个多时辰,她便折返准备回未央宫去休息,岂知还未走出御花园便闻得一阵女子娇声笑语,原以为是过来游园的宫中妃嫔,但当一行妙龄女子迎面走来,看那发势着装却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个个都是容色精致。 为首一名身着紫色绣锦斗蓬的女子笑意微怔,望着桥上狄路下逢的女子,“崔公公,这是……” “回郡主,这是……”崔英一时有些为难,就是怕碰上这些人才催促南唐公主回未央宫的,偏偏又好死不死地就给碰上了。 “你就是太子殿下带回宫里的那个女人,见到灵犀郡主还不行礼。”一名粉衣宫装的容色娇俏的少女喝道。 “既然知道我是你们太子殿下带回来的人,也该知道我是谁,按规矩也是你们向本宫行礼才对。”凤婧衣含笑道。 这一双双目光满怀恨意与忿然,那是一种看情敌的目光。 她想,大约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了,听闻北汉皇后正张罗着给鸿宣太子选妃,想必参选的就是她们这些高门闺秀了。 “原来是南唐长公主。”灵犀郡主微笑言道。 “郡主有礼。”凤婧衣微笑颔首。 “南唐都亡国了,还什么南唐长公主,这里北汉王宫,不是你的南唐,到这里作威作福了……”那粉衣女子冷笑哼道。 她们入宫学习礼仪一个多月了,太子殿下面也没见着几回,这个人一来了就住进了未央宫了,这让她们如何能甘心。 “宝珠小姐,慎言……”崔英打断她的话。 太子殿下都未曾能南唐公主疾言厉色,郑小姐如此说话,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不仅她有麻烦,便是他这将南唐公主带出来的人,也少不了一顿训斥。 “我说错了吗?一个寄人篱下的亡国公主,还摆什么架子?”郑宝珠哼道。 凤婧衣淡然轻笑,“我寄人篱下,也不是寄的郑小姐的篱下,郑小姐真要教训本宫,等你做了太子妃,本宫一定会期聆听你的教诲。” 言下之意,你现在还没做上太子妃,还不够资格来教训她。 “你……”郑宝珠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灵犀郡主不动声色拦下她,含笑道,“宝珠妹妹年轻不懂事,冒犯公主的地方还清海涵,回头灵犀禀明皇后娘娘,自会训诫。” 郑宝珠现在还不够教训你,但你也不够格教训她,就算你现在住进了未央宫,但也还不是太子妃。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觉得郑小姐既然入宫学过礼仪了,说话总是该知道分寸的,本宫倒是没什么,可别在太子和陛下面前失了礼数,到时候失仪不儆之罪,可不就是一句海涵就能了事的。”凤婧衣一脸为其担忧的样子。 她不是不能忍的人,可有些人你退一尺,她就进一丈。 她南唐是亡了国,但还没有到任人践踏的地步。 崔英跟在边上不住地冒起了冷汗,南唐公主眼下是太子殿下的贵客,可灵犀郡主又是极得陛下和皇后宠爱,两边他都不好得罪。 可这一帮子深闺小姐,跟一个擅弄权谋的人争高下,不是自不量力吗? “郡主和各位小姐,是要到花园游园吧,你们先请。”凤婧衣说着,微笑侧身让路。 天天在夏宫里和那一帮子斗心眼儿已经够累的了,不想到了这里也不得安宁。 “多谢。”灵犀郡主微笑颔首,带着一众女子过了桥朝御花园里去。 等到她们都走过了,凤婧衣方才举步过桥离开。 崔英抬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得亏南唐公主没有继续跟她们纠缠下去,不然非得闹到皇后那里去了。 回到未央宫,她百无聊赖到书架寻了两本书窝在榻上打发时间。 萧昱见完大臣从勤政殿回来,身后跟着的宫人个个都抱着一大摞奏折纷纷放到了书案上,堆了满满一桌子。 “刚才去御花园了?”他到榻边坐下笑着问道。 凤婧衣翻了翻手中的书,抬眼望了望他,坦言道,“嗯,还遇见了一群你未来的妃子们,个个都是美人,太子殿下你艳福不浅。” 萧昱伸手抽掉她手里的书,微一挑眉道,“哦?” “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受她们欺负?”凤婧衣哼道。 萧昱抬头望她,笑语道“她们哪是你的对手,你不欺负她们就不错了,我还担心什么?” 这天下能从她手上占到便宜的人没几个,更遑论那些深闺不懂世家的女子了,哪里有她多年红尘摸爬滚打的玲珑心思。 凤婧衣对上他调侃的目光,无奈失笑。 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坦言道,“父皇为了让我稳固政权,便想着把那些个大臣候爷的女儿塞给我,我到现在连谁是谁都还分不清楚呢。” “如果你父皇非要你娶她们不可呢?”凤婧衣望着他问道。 萧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侧脸,道,“我不想要的,谁也休想强塞给我,而我想要的,谁也休想夺走。” 她们闭目羞花,国色天香又如何,他想要的只有眼前这一个而已。 凤婧衣心弦一颤,终是无言沉默。 半晌,萧昱松开她,拉着她下了暖榻到桌边并排而坐,摒退了宫人后说道,“看看,为了去接你,我压了多少麻烦,你总得帮帮我。” 凤婧衣闻言挑眉,“我怎么帮?” 萧昱提起笔蘸了墨,递给她说道,“你不是会仿我的笔记,依我的笔记批就是了。” “这……我做不了。”凤婧衣拒绝道。 这是朝政大事,岂能让她插手乱来。 萧昱凑近了几分,指着自己眼下黑黑的一圈道,“我可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行行好帮我处理完了,让我睡个安稳觉行吗?” 南唐以前的朝政大事都是由她处理,一样是政绩斐然,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凤婧衣有些不稳,抿了抿唇还是翻开了折子提笔帮忙批阅,一边落笔,一边道,“被人知道了要是砍我的头,那都是你害的。” “只要我还在,你的脑袋就好好长在你脖子上吧”萧昱说着也开始忙碌起来,唇角却不由挂着愉悦的笑意。 她在南唐摄政之事,实在忙不过来之时,他若在金陵也会仿着她的笔记帮忙,但这事却是外人所不知晓的。 一般所奏不大的事情她都依自己判断批示,若关及军机大事便会与他商议过再落笔,不过两个人一起倒也真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到天黑便已经将堆了一桌的折子都给处理完了。 崔英听到传唤进来拿的时候都不由有些震惊,这么多的折子还想着不到明天早上是批不完的,这三个时辰竟然都已经批阅完了。 凤婧衣早就起身到了榻边坐着看书,以免惹人怀疑。 “好了,都送勤政殿交由各部吧。”萧昱疲惫地挥了挥手道。 崔英连忙唤了人,将批好的折子收拾了带走。 萧昱长长地舒了口气,扶着书案起身走到榻边,顺势一倒头便枕在了她的腿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你去里面睡,一会儿着凉了。”凤婧衣低头望了望他,说道。 而且,这样次势让人进来看着也是极其不雅观,她习惯了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可是不代表进来看着的人会习惯。 “累了,不想动。”萧昱眼皮都懒得掀,几天几夜没合眼。 凤婧衣搁下书道,“起来,我扶你进去。” 崔英他们都出去了,这里连个盖的毯子都没有,他又有伤在身受了寒可怎么好? 萧昱只得慢悠悠又坐起身,由着她扶着自己进了内室躺上了床,一把拉住起身欲离开的她,道,“阿婧,坐在这里好吗?” 凤婧衣奇怪的望了望他,笑道,“怎么了?” 他抓着她的手,唇角微微扬起道,“我想一睁开的时候,就能看见你。” 凤婧衣抿了抿唇,微笑道,“好。” 于是,便就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他闭上眼睛入睡。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直到崔英进来看着一个睡着一个坐着的人愣了愣,上前低声道,“姑娘,晚膳好了。”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还睡着的人,道,“再等等吧。” 他实在太累了,她不忍叫醒。 “好。”崔英退了出去,又沏了热茶给她送进来。 “谢谢。”凤婧衣接过微笑道。 萧昱睡了整整三个时辰才醒来,一睁开眼睛看到她,不由笑了。 “起来吧,我很饿了。”凤婧衣道。 萧昱坐起身来,皱眉道,“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叫得醒。”她说着,起身先去了外室准备用晚膳。 萧昱披上外袍跟着出门,净了手到桌边坐下,坐在对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动筷了,他瞧着不由有些好笑。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自己从小到大什么糗事他没见过,还怕这点有失形象的事,索性懒得理会。 萧昱给她夹了菜,盛了汤放到她手边,“你慢点,小心噎着。” 两人用了晚膳,已经是半夜了。 “太子殿下,偏殿暖阁已经收拾妥当了。”崔英禀报道。 萧昱点了点头,牵着她起来送她前往偏殿暖阁安歇,看着她进了门道,“早点休息。” 凤婧衣站在门口,抿着唇望着他,心头百般滋味交织。 萧昱侧头吻了吻她的唇,扶着她的肩膀叹道,“虽然我也希望时时刻刻能看到你,能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但毕竟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宫中人多嘴杂,说得难听了对你不好。” 她是他珍爱的女子,他自然要像迎娶妻子一样迎取她,而非只顾自己让她还没名份就跟着他。 再者,这些年的一系列变故,总要给她一个思量的时间。 “你也早点休息。”凤婧衣说罢,关上/门靠在门背后却是满眼酸涩的泪。 十年相伴,她们心心相印,也曾亲密无间,却始终未曾逾越男女之间的一道防线。 他说等到他们成婚之日,才真正拥有她。 可是,在他们原定的大婚之夜,她却承欢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下。 今时今日,明明知道她已经是不洁之身,他也没有因此而改变,也给了她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丝尊严。 萧昱看到映在门框上的背影,伸了伸手想要敲门却又垂了下去,他想有些东西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个时候打扰。 他走了一段却没有离开,一直看着门上的影子。 她一直没有说出来北汉找他的目的,而他也没有开口去问,直觉告诉他那是他不想知道的答案。 次日天明,凤婧衣起来的时候,萧昱早已去了勤政殿早朝,留下了崔英在未央宫服侍她早膳。 到了下午,萧昱又是让人将奏折都搬到了未央宫来批阅,她又沦为了他的助手。 好不容易将早朝上呈的折子都批完了,两人用罢午膳,萧昱便换了一身便服道,“阿婧,跟我出宫一趟。” 凤婧衣也没有多问,跟他一道到了宫门骑马出宫,直到出了丰都城越走越偏僻,她才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很快就到了。”萧昱淡笑道。 两人骑马到了北汉皇陵,她更是一头雾水了,不懂他把他带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萧昱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进了一座妃陵,墓上刻着:敏惠孝昭皇贵妃。 一般皇后妃嫔的谥号都是两个字,甚少有这样四个字,由此可见陵中所葬的人于皇帝而言是非同一般的。 萧昱将身上的披风解着披到了她身上,道,“里面有些冷。”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言,由着他牵着自己进了陵中。 然而,进了陵中一直沿着阶梯盘旋而下,一直到了地底下的墓室,才发现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寒玉,而正中的寒玉棺睡着一个容颜栩栩如生的女人,一身的皇贵妃服制,想来便是这座妃陵的主人。 “阿婧,过来见见我母妃。”萧昱道。 凤婧衣抿唇上前,在进陵之时便也猜出了个七八分,但这些年他甚少向她提过自己的亲人,自己便也不怎么肯定。 她与他并肩站到寒玉棺旁,棺内寒玉生烟,棺内的女人在薄冷的雾气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母妃,我带阿婧来看看你。”萧昱望着棺内的人微笑,继续说道,“也许再过不久,她就是你的儿媳了,你会喜欢她的吧。” 凤婧衣手颤了颤,沉默了半晌出声道,“皇贵妃娘娘,你好。” 萧昱闻声侧头望她,挑眉道“我都将你母妃叫了那么多年的岳母,你一在不该也跟着我叫一声母妃吗?” “又不是我让你叫的。”凤婧衣哼道。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放心吧,我母妃不会嫌弃你的。”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一听更不乐意了,秀眉一挑,“谁丑媳妇?” “我,我丑。”萧昱连忙求饶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母妃。” 萧昱松开她的手,从袖内取出了一块古玉,笑着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凤婧衣低头拿着玉佩瞧了瞧,确实是罕有的古玉,却又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母妃以前一直带在身边的,我小时候问她要过很多次她都没有给我,说等我长大了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就把她带到她面前把这块古玉送给她,相当于聘礼之类的东西吧。”萧昱笑语道。 “你是不是给得有些晚了?”凤婧衣道。 “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在身边,现在我带你来见我母妃,在她面前将它送给你。”萧昱眼中望着她,目光倾尽温柔。 凤婧衣握着挂在胸前的玉佩,抿着唇许久道,“我都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 萧昱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道,“你就是我最贵重的礼物了,不需要别的。” 凤婧衣抿唇,心头万般滋味难言。 “这里太冷了,我出去吧。”萧昱拉住她微凉的手,笑着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放置冰玉棺的高台,双双磕了头,方才离开地宫。 出了墓室,萧昱关闭机关合上了陵墓,带着她站在修葺的美伦美负的皇贵妃陵,嘲弄笑道,“父皇把这里修的真漂亮,可是人都死了,陵墓修这么好又有什么用。” “邑。”她握紧了他的手,想要驱散他此刻神色间的悲伤。 “父皇总说母妃是他最爱的女人,可是他却又一次又一次为了巩固皇权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直到后宫里的那一个个女人使劲手段将戚家置于死地,也逼得母亲不得不自尽,而我也被离北汉,辗转流落到了南唐。”他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一暮暮,整个还是忍不住的发抖,“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最终还是回来了。” “都过去了。”她伸手抱住她,温声道。 十年来,她的亲人逝世,她经历苦难,这个人都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可她却他的很多事都一无所知。 她刚遇到他的时候,他好几个月都没有说话,她都险些以为他是哑巴,却不知那时的他独自随着丧母之痛。 山风凛冽,妃陵外的平原上两人却一直默然相拥。 直到暮色降临,冰凉的雨滴打在了脸上,凤婧衣仰头道,“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虽然两人一直路快马赶回去,可回到宫里还是都淋成了落汤鸡,萧昱将她送回了房吩咐宫人伺候她更衣传唤太医,方才自己回到寝殿换了衣服。 再到偏殿暖阁之时,御医已经诊完脉开了方子,见着他进来见了礼禀报了一诊脉的状况便退下去了。 凤婧衣正捧着刚送来的驱寒汤裹着被子窝在闲上,看见他进来不由笑了笑。 “你们先下去吧。”萧昱朝一众伺候的宫人道。 “是。”宫人们躬身都退了出去。 萧昱看到她还湿着的头发,便拿了干的帕子坐到床边细细帮她擦拭起来,“早知道会下雨的话,今天就不带你过去了。” 凤婧衣捧着碗喝完了药汤,将碗递给他道,“只是淋点雨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比起在大夏掉冰湖,跪雪地,这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就你那一到冬天就弱不惊风的身子,能好到哪去。”萧昱说着,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热才舒展开眉目。 “倒是你,还有伤在身,淋了雨没事吧。”凤婧衣想着伤口若沾了水最易发炎让人发烧,不由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萧昱失笑,一垂眼却看到因为伸手而露出的手臂,一道长长的疤痕映入眼帘,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这是哪来的?” 凤婧衣缩了缩手,想要遮起来却又抽不回手。 他细细去看,才发现手心也有伤疤的痕迹,却已经淡化了不少。 “已经长好了。”她小声说道。 虽然一直用了淡化疤痕的药膏,但手臂上这伤痕太深,效果也就缓慢了。 萧昱紧抿着唇,眉眼间一片骇人的沉冷。 他一直没有刻意去问过在大夏这些年的事,只是不想知道关于她与夏候彻的种种,可是看到这些,他想她在大夏宫里也过并不好。 “阿婧,对不……”话还未完,她已经仰头吻上他的唇,封住了他自责的话。 萧昱一震,随即便主导了这个吻,辗转品尝着眷恋已久的唇舌,扶住她肩头的手不觉探入宽松的衣领摩挲光洁滑腻的肌肤…… 凤婧衣微闭着眼睛,沉碎在他温柔的亲吻里。 他低沉着地喘息,沿着下巴,脖颈,一寸一寸地烙下吻,她摩挲着他身上质地柔软的的睡袍,几番拉扯便松松垮垮地滑开了,摩挲到那些熟悉的疤,指尖不由颤了颤…… 萧昱低眉望雪肤上娇俏挺立的红樱,眸中灼热如火,温柔地吻了上去,继而用牙轻轻啮咬。 她瑟缩着肩磅一颤,咬着唇瓣忍住声音,却任由薄薄的里衣滑落,接受他久违的爱抚和亲吻。 可是真到裸裎相对,萧昱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怔怔地睁开眼睛,这才看到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而且他素色的袍子上也沾了不少。 萧昱喘息不定地望着她,“阿猜,你……” 凤婧衣羞窘不已,自己回来只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并未察觉到是来了月事。 萧昱拿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自己赤着上身坐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 凤婧衣缩在被子咬了咬唇,道,“你……你怎么办?” 说着,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他下身鼓起的地方。 萧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突然吻那一下,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明知道他一向对她没什么抵抗力,存心来折磨他。 现在是留不得,又走不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 萧昱伸头吻上她的侧脸,在她边喑哑着声音低语,“像上次那样帮我……” 一想到他们定下婚事之后的那一次意外,凤婧衣顿时一张脸胀红,却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萧昱从背后搂住她,喘息的吻着她的肩头,手掐着她的腰际将她提起,滚烫的硬挺贴着她微湿的幽缝,两个人都不自觉的颤了颤。 “夹紧我……”他在她耳边喘息地低喃道。 她咬着唇收拢了腿,那炙热之物在她大腿间贴着幽穴不断抽送起来,她却整个人如火烧一般大汗淋漓,体内又空虚的骇人,只能紧紧咬着唇边的被子,却还是抑制不住破碎的呻吟。 “阿婧,阿婧……”背后拥着着她的人颤抖地唤着她,一手辗转抚上了因为起伏而颤动的丰盈。 这样的折磨,甜蜜又漫长。 当他终于宣泄而出,两个人已是一身湿淋淋的汗,床上满是狼藉。 萧昱拥着她躺下,扳过她的身子面对着自己,低头吻着她潮红的脸,叹息道,“你再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我不一定每一次都忍得住。”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想法。 “可是……我们还有很多麻烦。”凤婧衣自他怀中仰头望着他道。 她有大夏的种种事情未处理完,而他北汉朝中也一样不轻松,一旦被大夏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介时内忧外患,才会真的将北汉陷入困境。 萧昱吻了吻抚了抚她贴在脸上的湿发,起身披上衣袍道,“我把床上收拾了。” 成亲的事她还是不肯让步,再谈下去肯定又是不愉快。 说罢,起身在殿内的柜子里找出了新的被褥,凤婧衣裸着被子站到床角看着他忙碌着更换褥子,然后给了她干净的被子,将满是狼藉的被褥拿布包起,放到柜子里准备夜里了再拿出去处理掉。 “我让人给你送东西来。”萧昱望了望缩在被子里的她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嗯。” 萧昱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宫女进来,送了月事要用的东西。 之后,两人关系虽也亲昵,但为了不再发生那样走火的窘事,她再没敢去主动亲他的唇…… 在北汉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已经耽误了大半个月了,可她却一直未能开口向他说起冰魄的事情。 可是百日落的时间,也剩不了多少了。 一早她刚用过晚膳,萧昱还在勤政殿早朝,一位年迈的公公来到了未央宫,看到玉兰花树下晒太阳的人,上前道,“太平长公主。” 凤婧衣闻声回头望向来人,“公公有何事?” “陛下听说公主棋艺过人,让奴才请你过去对弈一盘。”那公公含笑道。 凤婧衣略一思量,大约也猜测出了北汉王为何要见她。 不过正好,也许他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冰魄。 可是,拿到冰魄她真的要离开萧昱回大夏去救那个人吗? 这个问题随之浮上心头,让她百思难得出路。 她想救夏候彻一回,只此一回。 可是,她又害怕救了他,会随之让她和萧昱之间再次天涯相隔,让南唐的复国之路又温长遥远…… 甚至,最终还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长公主?”那公公半晌不见她回答,不由唤了唤她。 凤婧衣回过神来,淡笑道,“劳驾公公带路。” —— 还有一万字,我努力爬,皇桑也不要急,争取今天就让你家美人回去。 ☆、北汉之行5(二更五千) 栖梧宫,坐落于王宫东北角,甚是雅致幽静。 凤婧衣跟着进了宫门,便看到院子里躺在椅子上闭目晒太阳的人,明明悠闲自在的一幕却让她觉得有几分沉淀岁月沧桑。 按道理,这个人应该还不到头发花白的年纪,可眼前的北汉王已经头上华发无数了禾。 “陛下,长公主到了。”公公上前低声道妲。 北汉王闻声睁开眼睛,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又透着迫人的犀利和威严之气,伸了伸手示意她上前扶他一把。 凤婧衣愣了愣,上前将人从椅子上挽扶起来。 北汉王一手微微抬了抬,指了指不远处的园子,“朕睡得有些乏了,你扶朕到园子里走走吧。” 说罢,侧头扫了一眼宫人,示意他们不必再跟着随侍。 凤婧衣有些不自在,纵然一向胆大,可在面对萧昱的父亲,她还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合适,于是便一直沉默着。 “你到宫里也半个来月了,昱儿也没带你来见朕,朕只得厚着老脸传你过来见一面了。”北汉说着,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倒也并无责怪之意。 “是婧衣有失礼数,该早些来拜见陛下的。”凤婧衣道。 只是,自己身份尴尬,萧昱没有要带她来,她也不好冒然求见。 “听说前些时日,昱儿带你去见了皇陵见戚皇贵妃。”北汉王一边漫步走,一边说道。 “嗯,半个月前的事了。”凤婧衣如实道。 说到敏惠孝昭皇贵妃,北汉深深地叹了叹气,“朕有负他的母妃,昱儿小时候很粘着朕,可自他母妃逝世,他也被送出了宫,十之后再回来,对着朕已经与对着陌生人无异了。” 可是,他怪不得他,是他愧对了他们母子。 “不,他还是你这个敬爱你这个父皇,不然也不会回来。”凤婧衣宛然笑道。 北汉侧头望了望她,眉眼间蔓延起笑意,道,“你倒是真的懂他。”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也难怪,昱儿这般对你牵肠挂肚的。”北汉王笑了笑,而后说道,“朕该谢谢你,这十年来照顾了昱儿。” 凤婧衣笑着摇头,道,“是我受他的照顾才是。” 那十年,如果没有萧昱的一路相伴,她想她现在也许都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不管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总归朕该谢你那十年在他身边,让朕的儿子不是孤苦无依。”北汉王由衷说道。 如果那十年不是在这个女子身边,也许现在的昱儿又是另一番模样。 凤婧衣抿唇而笑,不知该如何言语。 “你来北汉,应当不是寻他而来,是有什么难处了,若是向他开不了口,尽管向朕提。”北汉王侧头望了望她,直言说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心情有些沉重,却还是没有开口。 北汉王能猜测到,萧昱又何尝不会想到,只是他从来向她追问过,而她也无法开口向他说起,于是便各自埋在心底。 可是,有的东西,不说不代表就会消失。 “人一辈子,总会有两难抉择的时候,最终也总是要做出选择的。”北汉王说着,沉重地叹息道,“也许最终还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自己选择的路,便也怨不得别人。” 凤婧衣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也是说给她听的。 “陛下是我离开北汉吗?” 北汉王笑了笑,半晌之后才说道,“朕只觉得,你最好选择是离开,这对于北汉,对于昱儿,对于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凤婧衣沉默。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不想走,不敢走,害怕这一走再也无法活着回来见他。 北汉王沉默地走着,许久之后道,“昱儿回宫那一年,带着丰都仅有的兵马平定了逼宫的乱臣,那时候……他全身大小三十一处伤,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走出来的,叛乱一平他还是撑着一口气要回南唐,可是还未赶得及回去,便得到了南唐国破你殉城而死的消息,发疯了一样还是要回去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那个时候他哪里还是夏候彻的对手,是朕带着人将他截了回来,请了术士将他催眠才将他困在宫中治伤,那时候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数个月,口口声声都是叫着你的名字。” 凤婧衣咬着唇,一颗心越揪越紧,都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朕相信,这么多年来他为你做的不少,这世上也再没有第二人能让他这般。”北汉王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婧衣啊,你不能总躲在他的身后,他能够为你撑起一片安宁的天地,可他是人,更是血肉之躯,会伤会痛会死。” “我知道。”凤婧衣哽咽出声。 “如果你们与大夏没有那么那么多恩怨仇恨,他带你回来,你要立你为妃,朕都不会多说什么,朕也希望自己最爱的儿子能与他心爱之人,相依相爱白头偕老。”北汉王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沉声道,“可是你们与大夏皇帝的恩怨,注定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才罢休,而这本就是你们南唐与大夏的事,他是因你而卷入其中的。” 凤婧衣不忍再看那目光灼灼的质问,垂眸紧紧咬着唇。 他说的对,那本就是大夏与南唐的恩怨,靳太后要杀的是她们一家,若不是因她,他完全不会与这件事有任何关联。 “大夏皇帝是沙场征战的高手,加之如今兵强马壮,与这样的人交手,北汉现在根本赢不了,昱儿初掌大权,朝中各派势力错综复杂,一半的兵权还在朝臣手中,对他面服心不服的大有人在,一旦起了大事,内忧外患之下,北汉所处的境地可想而知。”北汉皇帝一字一句,言辞铿锵。 凤婧衣痛苦地敛目,自己该拿冰魄回去救那个人吗? 而因为她的一念之期,会让自己,会让隐月楼,甚于萧昱和北汉都陷入险境,她还要执意而为吗? “如果,大夏皇帝与靳太后已经快要两败俱伤呢?”她道。 北汉王闻言,面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道,“你是高估了靳太后,还是低估了夏候彻。” 凤婧衣抿唇,并未如实相告如今大夏宫内的状况。 “以夏候彻的野心,迟早会与北汉开战,而你的身份暴露将会提前点燃这场战火。”北汉王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说道。 “陛下是希望我离开北汉,重回大夏,是吗?”凤婧衣道。 北汉王走得累了,在亭中扶着桌子坐下,道,“婧衣,这世上有些责任有些事,都是需要自己去完成的,南唐是你的,你与大夏之间的仇恨也是你该解决的,他帮你护你是因为他爱你,但你也不能仗着他这份心意,一次一次让他替你承受一切。” 他只希望他的儿子和北汉的百年基业,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凤婧衣决然道。 “那么,你可以现在跟朕说实话,你来北汉的目的是什么?”北汉王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需要冰魄。”凤婧衣坦言道。 北汉王抿唇沉默了许久许久,道,“这个朕可以给你,但你拿到它必须离开北汉。” “好。”凤婧衣道。 人一辈子,有些路总是要自己一个人走的。 “这件事,你知,朕知,昱儿知道了不会放你走的。”北汉王道。 他深知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女子执念多深,如果知道她要走,定会不惜将她留在北汉,便是手段强硬也不会放她走。 “好。”凤婧衣道。 北汉王敛目点了点头道,“他快下朝了,你回去吧,朕安排好了会告诉你。” 凤婧衣退了两步,朝着坐着的人跪下深深一拜道,“多谢您。” 她谢谢他给了她一条出路,即便她也不知道那条出路的尽头到底是福是祸,但她注定要走下去了。 自栖梧宫回到未央宫,萧昱已经下朝回来了,见她不在便出来寻人了。 “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怎么都不带个人?” “在屋里待得闷了,在宫里随便走走。”凤婧衣道。 崔英是看着她跟人去栖梧宫的,没有向他言明去向,想必也是北汉王的意思。 萧昱伸手将拉着她拥入怀中,低头叹息道,“下次再出去,记得给宫里的人留个话,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好。”她道。 “阿婧,我真的太害怕自己会再一转身找不到你,有时候真恨不得拿绳子把你拴在自己身上。”萧昱低笑着道。 没有人知道,当年他重伤醒来,却满世界找不到她的恐惧和害怕。 那样的滋味,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 凤婧衣笑,心头却阵阵酸涩的痛,“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还想拴住我。” 萧昱失笑,松开她刮了刮她鼻头道,“走了,回去用午膳。” 回到未央宫,她总不自觉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出神,她答应了北汉王的条件,以后再多看他一眼,都是奢爹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萧昱微微皱了皱眉,奇怪地打量着她问道。 凤婧衣摇头,淡笑道,“没有。” “用完膳,我带你去丰都城转一转,天天让你在宫里,你闷得你无聊。”萧昱笑着道。 “你不用去勤政殿吗?” “昨晚已经处理完了,今天是丰都城一年一度的河神祭,带你去看看热闹。”萧昱道。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点头道,“好。” 午膳完了,两人换了身便服便上了马车出了宫,出了皇城没多远,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两人只得下了马车跟着人群一起走着。 四周人潮汹涌,他们的手却紧紧相牵,萧昱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笑了。 凤婧衣奇怪地侧头瞅了瞅扬起的唇角,不解道,“你笑什么?” 萧昱侧头望了望她,说道,“我记得当年在金陵的庙会,也是这样人来人往的,我第一次牵了你的手。” “是啊,然后你三天没洗手。”凤婧衣笑着道。 “你也没洗吧。”他毫不客气地揭穿道。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再争论下去。 “阿婧,我现在还能这样牵着你,真好。”萧昱唇角扬着笑,一边走一边说道,“第一次牵到你的时候,我下定决心,我要这样一直牵着你长大,牵着你成为我的妻子,牵着你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容颜迟暮。” “你真是无耻,那时候我才多大,你就在宵想着娶我。” “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萧昱理直气壮地说道。 凤婧衣侧头望着精致如画中勾勒的面庞,却忍不住内心翻腾的伤感。 她想和他道别的,却怎么也说不出道别的话。 两人随着人潮到了丰都城外的河边,河上有船上正有人进行着祭祀的祭神舞,百姓都一脸虔诚地站河的两边。 “对了,上回在北宁城,我从狄府追出去的时候,你躲到哪里去了?”萧昱突然想起来,侧头望她问道。 她的轻功是他教的,怎么可能快过他。 凤婧衣摸了摸鼻子,望着河上的船说道,“我在你站的桥下面挂着呢。” 明知道自己自己跑不过还跑,她才没那么笨。 只不过那时候她又何曾料到,追出来找她的人会是他。 萧昱侧头瞅着她咬了咬牙,他说当时怎么找不到人,水面也不见动静,自己那时候若下桥去看了,那时候就已经把她抓回来了。 河神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岸的百姓都开始在河边放灯,萧昱带着她寻到了河岸边卖河灯的地方。 但河神祭的河灯都是要人自己亲手做才显诚意,所以卖的也都是些做河灯的材料。 萧昱一向巧手,一边自己做,一边教着她,好在她悟性高,一会儿便掌握了要领,虽然第一个做得失败,第二个却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两人再回到河边,河边放灯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凤婧衣歪着头望了望周围放灯的人,看着一个个念念有词,不由问道,“要许愿的吗?” “嗯。” 凤婧衣听了点亮河灯,放到河岸边双手合十,低声祈愿道,“河神,信女无他求,只愿身旁之人一生平安喜乐。” 萧昱侧头望着她,望着灯光照耀下温柔的眉眼,倾身吻上了她的侧脸,道,“你在我身边,我的一生就是平安喜乐。”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环顾了下周围,确定无人看到,放了河灯方才催促道,“该你了。” 萧昱一脸虔诚地点亮灯,然后清了清嗓子。 凤婧衣闻声侧头瞅着他,一时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 只见他将河灯放在河岸边,然后站起身手做喇叭状冲着暮色下漂满了河灯的河面大声喊道,“河神,我!要!娶!阿!婧!为!妻!” 一时间,河边两边的人都闻声望了过来,凤婧衣当时差点把惹事的人一脚踹下河去。 萧昱吼完了,却不紧不慢的弯腰将河灯放下水,看着它顺流而去。 “你干什么?”凤婧衣咬牙恨恨道。 “没什么,我怕说的声音小了,河神会听不见。”萧昱理直气壮地笑语道。 凤婧衣扫了一眼,连忙离开河岸准备走人,身后的人笑了笑,几步便追上去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北汉之行6(三更五千) 三日后,晚膳。 萧昱给她夹了菜,说道,“阿婧,我明天要去榕城兵马大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要去几天?” 今天下午,北汉王已经差人定好了送她离开的日期妲。 “三天,快的话两天。”萧昱道。 榕城的兵营大多是今年招募的新兵,他要亲自去看过新兵的训练的状况如何,才能估算将来在战场上他们的战斗力能不能与大夏兵马抗衡。 “到北汉一直有些水土不服,不太想出门。”凤婧衣低用着膳,尽量平静地说道。 萧昱闻言皱眉,道,“那你怎么都没说过,也不叫御医瞧瞧。” “只是脾胃有些不适,不是什么大毛病。”凤婧衣淡笑道。 萧昱沉吟了半晌,虽然想带她一起去,还是不忍她再受舟车劳顿之苦,只得道,“那你在宫里等我回来,若是不想待在宫里,我明日把你送到宫外的别苑,省得你在宫里拘束。” 那样,也不必碰到些宫里的麻烦人物。 他倒是不担心她会受了欺负,但总归是会惹人心烦的。 “不必了,只是两三天而已,我就在未央宫住着就好。”凤婧衣轻然笑语道。 萧昱瞧着她有些勉强的笑意,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阿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凤婧衣闻声摇了摇头,道,“没有。” 萧昱望了望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晚膳过后,他去安排了明日离宫的事宜,她便在未央宫的玉阶上坐着,月色下的玉兰树上已经开了不少花,夜风中花香幽幽。 萧昱回来便看到抱膝坐在台阶上的人,走近道,“地上这么凉,坐这里干什么,快进去。” “玉兰花开了,我想看看。”凤婧衣仰头望着他说道。 大夏宫里再没有玉兰花的影子,回去大约是再也看不到了的。 萧昱望了望崔英,吩咐道,“把斗蓬拿出来。” “是。”崔英快步进了殿中,将厚的斗蓬拿出来送了过去。 萧昱接过披在她的身上,方才坐在她边上道,“天都黑了,能看见什么,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可明天你要出宫了。”她道。 “我回来了再陪你看。”萧昱失笑,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凤婧衣抿唇,眼角的泪悄然滑落,滴在斗蓬上。 等你回来了,我却不会在这里了。 坐了好一会儿,萧昱道,“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还想再坐会儿。”她固执地说道。 “这里冷,坐久了你会生病。”萧昱劝道。 虽然已经快到春天了,但北汉还是很冷,尤其到了夜里更是寒意刺骨。 “你明天一走,三天都不回来,就不愿陪我多坐一会儿?”她道。 “好好好,说不过你。”他说着,伸手拉了拉斗蓬,将她裹得严实。 凤婧衣侧头靠着他的肩,望着月色下的玉兰花树,幽幽说道,“邑,南唐金陵城破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素素穿我的嫁衣从金陵城跳了下去,我在想,我爱你没有你爱我那么多,甚至连素素都不如,我都没有她那样的勇气为你而死。” 萧昱搂在他肩头的手不由一紧,低头吻着她的发,道,“谁要你死了,我只要你活,你当时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纵然周折无数,纵然她曾成为大夏妃嫔,他仍是庆幸她还活着。 “其实,我早就嫁给你了。”她说着,眼中泪意泛滥,“我去了玉霞关,却只找到了一坛骨灰和你的盔甲,我以为死的真的是你,便葬了母妃的墓旁,就在那里我与你拜了堂,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萧昱闻言激动地扶着她坐直了身子,却是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脸,颤声问道,“你说真的吗?” 她低眉,道,“对不起,我现在……” 他心疼不已地将她拥入怀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十年我都等了,不怕再等些时日。” 她咬唇,无言泪落。 “阿婧,等我重新为你打下南唐的江山,到时候我们还在金陵成婚,好不好?”萧昱道。 “好。”她含泪点头。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当所有的人和事又回到起点,有些东西却在岁月的流转中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在未央宫的玉阶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之时崔英过来提醒道,“太子殿下,该起程去榕城了。” 萧昱低头望了望靠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女子,躬身将人抱起送回了偏殿暖阁,小心放到床上掖上了被子,倾身吻了吻她额头轻语道,“等我回来。” 然而,他出去刚刚关上了门,床上的人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凤婧衣听到外面侍卫的响动,听到下令说走的时候一下从床上起来奔到了门边,手抚到了门边却强咬牙忍下了冲出去见他的冲动。 她这一去,他一定会察觉到什么,只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她只能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他带着人一步一步离开了未央宫,再也看不到人影。 北汉王很谨慎并没有当天送她走,果真到夜里的时候随萧昱出宫的一名侍卫又折回了宫中,说是太子殿下有重要的公文落在宫里了。 崔英去给他取了,他却又问,“太子殿下问,昨晚姑娘在外面坐了一夜,有没有着了风寒。” 正说着,凤婧衣从偏殿过来了,崔英笑着道,“你看,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侍卫望了望进门的人,这才带着公文离开了。 回来取东西是假,是萧昱心中放心不下,差人回来打探她是否还在宫中才是真的。 “姑娘,要用晚膳吗?”凤婧衣摇了摇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又回到了偏殿暖阁,想要留书却半晌也不知该落笔写些什么。 直到天快亮了,方才提笔写下了要说的话,装进信封自己拿到了未央宫正殿的书案放着,心想他回来应该能看到了。 一个人用了早膳,北汉王的人过来,还是那个年迈的太监,“长公主,陛下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凤婧衣望了望空荡荡的未央宫,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离开,到了宫门上了北汉王的马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她又一次来到敏惠孝昭皇贵妃的陵墓。 “跟朕进去吧。”北汉王拄着拐仗,先行进了墓室。 两个人到了地宫的玉棺前,北汉王凝望着棺内的人默然站了许久,背影满是萧索。 “云萝,朕的苦心,你该明白的。” 凤婧衣望着数丈之外,有些没料到北汉皇室的灵物会是葬在了敏惠孝昭皇贵妃的墓中。 半晌,北汉王出声道,“凤婧衣,你跪下。” 凤婧衣闻言没有多问,提起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墓室里。 “朕要你对着昱儿的母亲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得善始善终,死不得魂魄安宁。”北汉王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有些人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明白,他这个局外已经看出端倪。 “敏惠孝昭皇贵妃娘娘,凤婧衣对您立誓,将来无论发生任何变故,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善终,死不安宁。”她一字一句决然道。 北汉王敛目,叹道,“你过来吧。” 凤婧衣闻声起身走到了玉棺边上,一语不发地站着。 北汉王弯腰握住棺内人的手,从交握的手心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而棺内原本栩栩如生的人失去了灵物冰魄,倾刻之间便化为一具枯骨了。 北汉王痛苦地敛目,伸手将东西递到她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你出去吧,有人会送你从白玉关离开。” 凤婧衣接过冰魄收起,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快步沿着梯子出了陵墓。 陵外已有便装的侍卫牵着马等着,见她出来便道,“长公主,请。” 自北汉皇陵离开,沿着城外的河岸策马而行,她仿佛听到了河面上还回荡着的声音。 我!要!娶!阿!婧!为!妻! 我!要!娶!阿!婧!为!妻! …… 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是揪心的痛。 北汉王在皇陵待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禁不住的阵阵咳嗽,出了敏惠孝昭皇贵妃陵墓,通知人落下了厚重的隔世石。 一石隔世,这座皇陵便真的永远关闭,再也没有人能进去了。 这是他一生最珍爱的女人,纵然他有负于她,纵然她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纵然他最后也为了坐稳皇位冤死了她的家族,让她不得不自尽百亡,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心中能重过她去。 可是,他是一个男人,更是一国之君。 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给了她能给的宠和爱,却不是她想要的幸福,可是他真的尽力了。 “陛下,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近侍太监上前扶着有些踉跄不稳的人道。 北汉王疲惫地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回到宫里已经是天黑了,栖梧宫已经掌了灯,亮得灯火通明。 崔英独自一人过来,在殿外道,“陛下,奴才崔英求见。” 北汉王坐在榻上,以拳抵着唇咳嗽道,“进……进来。” 崔英闻声进了殿内,跪下道,“陛下,长公主临走前在未央宫给太子殿下留了一封信。” 说着,双手呈着信送了过去。 北汉接过去,展开信瞧了一眼,然后白了起来丢进了炭火盆里。 “陛下!”崔英唤道。 这毕竟是留给太子殿下的信,若是让他知道了…… 可是,炭火盆里火已经点燃了纸,一寸一寸地化为了灰烬。 “你不我,朕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北汉王沉声道。 “可是太子殿下将来总会知道。”崔英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等他知道了再说。”北汉王道。 崔英立在一旁,不敢再多有言语,也不知道自己将这封信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对是错。 北汉王垂着眼帘望着火盆中的灰烬,一字一句道,“情爱只会让羁绊难行,只有仇恨才能激励人前进。” 北汉的天子不能一个女人而磨折了男儿的傲气,帝王的雄心。 萧昱是在第二天夜里回宫的,未央宫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丝她的痕迹,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 “人呢?”他目眦欲裂瞪着跪了一地的宫人质问道。 崔英伏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回道,“已经走了。” “走了?”萧昱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望着殿外的台阶。 阿婧,坐在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准备要离开我了吗? 他就是越想越不对劲,才匆匆赶了回来,结果还是回来晚了。 就像当年回南唐一样,他又晚了一步。 当年让他与她错失数年,这一次,他不知道她又将会失去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拂袖而去,直奔栖梧宫。 她若是自己走的,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放眼这宫里能让他走得这么悄无声息,了无痕迹的人。 除了他的父皇,不会再有第二个。 “萧承业,你把阿婧怎么了?”萧昱冲进门怒声质问道。 北汉王喝完药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可见真是气得不轻呢。 “大夏当朝的大将军将她送到北宁城外,你当她真的是来找你的吗,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北汉王直言道。 “我只问你,她现在在哪里?”萧昱额际青筋跳动,双拳的骨节都咯咯在响。 “她是大夏的妃嫔,自然回大夏皇帝身边去了。”北汉王道。 “你明知道我和她有多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还要让她走。”萧昱愤怒地道。 “她自己要走的,你怨不得朕。”那个人若真想留,他也送不走。 萧昱呼吸都颤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她连丰都城都出不去,怎么能走?” “你留得住她的人,你留得住她的心吗?”北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喝道。 “萧承业,我从来没想过恨你,可是现在我真的恨你。”萧昱血丝遍布的眼睛直视着她,字字利若刀锋,“在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母亲,又让我错失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你。” 恨? 为了一个女人,他对他这个父亲生出了恨。 北汉王闻言冷然失笑,扶着桌子颤微微地站起来,“就因为一个女人,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有你该娶的太子妃,有你该承继的江山大业。” “我不是你,我想当这个皇帝,可我更想要她。”萧昱直视着已经苍老的北汉王,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的所求所得,只会让我所爱之人痛苦伤心,我宁愿不要。” 他说罢,风一般地转身离去,出宫直奔北宁城而已。 然而,他快马加鞭赶到了南宁城,却得到了她出了白玉关的消息。 她没有从北宁离开去和方潜到南宁会合,反而绕道走了白玉关。 朝阳初升,他独立在北宁城上,遥望着远方的大夏疆土。 总有一天,总有办法,他的北汉铁骑会踏破大夏关河,迎回他的妻,他的阿婧。 —— 两万更完了,我都感觉自己已经成仙了,泪奔。 ☆、局中局,计中计 大夏闭关与北汉断绝往来,她不能走南宁城,便只能从白壁关回大夏。 所幸,当初和夏候彻在白壁关大营之时,白壁关守将曾是见过她一面的,故而也就顺利放了她进关。 进了关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委托人通知远在南宁城的方潜到金花谷汇合。 到达金花谷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紫苏和空青打着哈欠提着灯笼到谷外接她,着实有些意外。 “告诉你家主子,我把东西拿回来了。”她跟着进谷,一边走一边道攴。 “你去。”紫苏指使空青道。 “为什么不是你去?”空青一脸不情愿道。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去主子起床,他那起床气发作起来,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娴。 紫苏想了想,说道,“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叫主子起来。” 空青有些意外地瞧了瞧她,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去叫青湮姑娘起床。”紫苏笑嘻嘻地道。 然后,再叫青湮姑娘去叫他起床,他总不能冲着她发火去。 她简直太聪明了。 空青直接带了她到药庐等着,问道,“姑娘要用什么茶?” “不必了。” 空青也没有再问,将药庐掌了灯便离开了。 凤婧衣解下身上的包袱,取出了北汉王交给她的冰魄,想到敏惠孝昭皇贵妃失去它瞬间化为白骨的样子,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萧昱应该早已经回宫了,那封信他看到了吗? 若是看到了,会理解她所思所想吗? 青湮被紫苏叫了起来,知道是她来了谷中,敲过了淳于越的门便先来了药庐,一进园子便看到捧着一个盒子一动不动坐着的人。 她一向警觉,可此刻竟连她进门都没有察觉。 她在她边上坐下,问道,“是很为难的事吗?” 从她与她相识开始,大约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为难的时候。 凤婧衣回过神来,低眉望着手里的盒子,沉默了许久道,“我想救一个人,可将来那个人会杀了我,你说……我该救他吗?” 青湮对上她有些迷惘的目光,大约也猜想到了她所指的是何人。 “可是我救了他,却又会有负我身边很多人,也许我的一念之私,将来却会断送了他们的性命,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悲剧发生。”凤婧衣道。 “可是,你要是不救那个人,是不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也终究内心难安。”青湮没有说破,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她的立场,她的身份,她都不应该去管夏候彻的生死。 她曾恨他害死了她所爱之人,可如今那个人还活着,她便也恨不起什么了。 夏候彻如果就这样死了,她会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可她心里一定会有一个地方,终年累月都会痛悔难安。 “有些我们曾都以为死了的人,却又会活过来,有些我们曾经以为会一生不变的东西,也会改变。”青湮望着她,微笑道,“可见,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如果真的想救那个人,那便救吧。” 凤婧衣低头望着手中的盒子,深深吸了口气,道,“靳太后的事情完了,我们也该准备脱身了。” “我会尽快养好伤回盛京。”青湮道。 “我看,只怕你再想走,某人也不会放你走了。”凤婧衣笑着道。 青湮抿唇,笑了笑说道,“谢谢你,给了我一条生路。” 在顾家废宅,她是真的以为必死无疑了的。 当真的死过一次,再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她才发现,她应该活着。 凌之轩替顾家报了仇,又自尽而死,便是要了结所有的罪孽,给她一条生路的,只是自己那个时候没有明了他的用心。 “活着就好。”凤婧衣笑着说道。 正说着,淳于越睡眼惺忪地进来,明显没什么好脸色,睡手拿过了她手里装冰魄的盒子,道,“行了,你们出去吧。” 凤婧衣跟着青湮出了门,在外面等着。 “这要配药,还要试药性,没一天功夫出不来的,你们还是去一边休息一边等吧。”紫苏道。 青湮闻言望了望她,道,“我们去前面等吧,你赶了好几天路,应该也没休息好。”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离开了药庐。 “沐烟前几日接到楼里消息,说夏候彻似乎也在起疑靳家的这件事与你有关,已经暗中派了人调查那些弹劾靳氏一派的御史,不过好在公子宸行事缜密,还没被他们查出什么来。”青湮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次事情这么大,他起疑也是难免的。”凤婧衣淡然笑道。 “你回去之后,是得更加小心才对。”青湮担忧地说道,侧头望了望她,道,“还有就是,空青替淳于越去过定国候府为靳老夫人诊过脉,靳老夫人的病情不怎么好,只怕是一直强撑着。” 凤婧衣咬着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淳于越开过药,我已经请人送过去了,只是她已经到了这个年岁,加上久病多时,再好的药也不会有太大的成效。”青湮说着,深深地叹了叹气。 “多谢了。”凤婧衣道。 她想,等回京了结了靳太后一事,还是设法让靳老夫人见一见凤景吧。 两人到了前厅,青湮给她沏了茶,两人默然对坐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宫里……如今有消息吗?”她问道。 青湮侧头望了望她,道,“夏候彻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靳太后将手中的一部分兵马大权交给了楚王,就连胡家和方家也都倾向于靳太后这边了,而为了提防北汉那边,夏候彻大部分亲信兵马都在边关。” 凤婧衣闻言皱了皱眉,道,“他的亲信,一个都没有召回京吗?” “原丞相去了苗疆,现在也未回京,大将军方潜送你到了南宁便也一直未回去,如今他身边除了黑衣卫和军师容弈,再没有其它了。”青湮说着望了望她,道,“其实就算你救了他,他能过了靳太后,也不一定能过了他那个虎视眈眈多年的弟弟,楚王。” “我只是有些奇怪,夏候彻既然知道自己中了毒,就该知道是有人要害他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凤婧衣细细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一想,不由纳闷地皱起了眉头。“或许他知道百日落无药可解,又不想召回亲信,使得北汉有机可趁。”青湮道。 凤婧衣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一定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是我忽略了没想到的。” 青湮沉默了半晌,眸光一亮望向她道,“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中毒?” 凤婧衣敛目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这个玉扳指是有毒性反应的,他确实是中了毒了,就算太医诊不出来,靳太后身边的镜明先生也看过的,也确定他是中了毒的。” “也许是你想得太多了,这些日沁芳也一直在皇极殿,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青湮道。 有时候,也许就是很简单的人,偏偏会让人想得很复杂。 “也许吧,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凤婧衣道。 正说着,紫苏小跑着过来,说道,“那个先前跟着你来的方大将军来了,要让她进谷里吗?” 青湮闻言搁下茶盏起身道,“好了,我也不方便在这里,先回楼里去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紫苏将青湮用过的茶盏也收了下去,方才出谷去将方潜带了进来。 “末将见过容华娘娘。”方潜近前抱拳道。 说实话,他完全没料到,这个人真的会去了北汉再回来。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道,“淳于越已经在配药了,明天一早应该就可以拿到回宫了。” “可是,末将在来的途中接到消息,皇上已经毒发到人事不醒了,咱们必须尽快赶回宫才行。”方潜一脸急切地催促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起身道,“我去药庐看看。” 两人快步到了药庐外,面无表情地空青守在门外,见着两人过来不由道,“还早着呢。” 凤婧衣站在门外,道,“淳于越,我赶时间,能不能快点。” “催什么催,配错了药,你拿回去送他见阎王吧。”淳于越在里面不紧不慢地哼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只得站在药庐外继续等着。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紫苏中间过来给他们送过吃的,直到天黑的时候,里面才传出声音。 空青打开了门,道,“你进去吧。” 方潜跟着进去,却被空青拦了下来,“抱歉,方大将军,这里面的东西,样样都是价值千金的,你若是碰坏了,我怕你的俸银都赔不起。” 方潜不想在这里多做争执,便只能在外面等着人出来。 淳于越配好了药,却定定一望着站在面前的人,半晌也没有拿给她。 “我很好奇,你既去了北汉,上官邑是怎么放你回来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并没有作答,眼中却不自觉掠过一丝异色。 “看来……你是逃回来的。”淳于越冷笑嘲弄道。 “药给我。”凤婧衣伸出手来,催促道。 “凤婧衣,你当年掌权南唐杀伐决断的气魄到哪里去了,他不过睡了你一两年,你就下不了手杀他了。”淳于越说着,冷然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想从他手里夺回南唐,下辈子吧!” “你说完了吗?”凤婧衣面目冷然道。 淳于越冷眼望着她,一下一下转着手中装解药的盒子,说道,“你对他心慈手软,他对你可就未必了,跟这样一个人交手,你没有比他狠,比他厉,你早晚死在他手里。” “淳于越,我发现你现在管得越来越多了,难不成移情别恋瞧上我了?”凤婧衣不想再与他多说,索性戳他死穴。 淳于越把装解药的盒子,劈头盖脸扔了过去,道,“滚!” 凤婧衣一伸手接过盒子,道,“其实,你只是越来越像我爹一样罗嗦。” “我要有你这样的女儿,生下来我就毒死她。”淳于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凤婧衣将药收起,便准备出门离开。 “配的药是和百日落相生相克,如果哪天你后悔今天做的蠢事,就打开盒子下面的夹层,下面的东西,能帮你再毒死他。”淳于越一边低头收拾着东西,一边哼道。 凤婧衣顿步,听完半晌勾了勾唇,“你真像我爹。” 话一说完,淳于越便道,“空青,把他们给我扔出谷去,记得跟去盛京,把药钱给我讨回来。” “是。”空青在外面说完,便跟着凤婧衣两人一道出了谷,一边手一边拨着小算盘算着要去收多少药钱。 算完之后,从袖中掏出小本子写了药方和药钱,撕下来递给方潜道,“回京,记得找你们皇帝付钱。” 方潜下了一眼最后的合计银两,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的药是金子做的吗?” 空青面无表情地上了马,淡淡道,“不是金子做的,但买你们皇帝一条命,已经很便宜了。” 盛京皇宫,皇极殿。 自皇帝卧病在榻之后,这里总是显得异常的安静,安静有些压抑。 沁芳端着药进来,见孙平在帷帐外站着,问道,“孙公公,皇上醒了吗?” 孙平叹息着摇了摇头,“这都四天了,原大人和钰容华娘娘都没有消息回来,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这是太医开的补血补气的药,怎么办?”沁芳问道。 正说着,帐内传出人咳嗽的声音,孙平连忙掀了帷帐进去,看到睡了四天的人睁开了眼睛,连忙到床边将人扶起,“皇上,你醒了。”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苍白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眼窝深陷,清瘦得可怕。 “这是太医刚刚开的药,补血益气的,皇上先用了。”孙平端过药碗,吹了吹药温说道。 夏候彻颤微微地伸出手,却没什么力气端稳药碗。 孙平抿了抿唇,端着药喂了过去,看着他喝完了,拿过沁芳递来的帕子给他拭了拭唇上沾的药汁,“好些了没有。” 夏候彻疲惫地靠着软枕,问道,“方潜有消息回来没有?”孙平抿唇沉默,知道他问的是钰容华的消息,却只能默然地摇了摇头。 夏候彻没有说话,苍白的唇勾起一丝薄冷的笑意,有些寒意慑人。 “孙公公,太后娘娘过来了,说是有事要面见皇上。”内侍在帐外禀报道。 孙平拧了拧眉,这都后半夜了,太后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就说皇上睡下了,请太后娘娘改日再来。” “可是……” 外面的人话还没有说完,书绣已经掀开了帷帐,靳太后已经带着宫人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 —— 有点没刹住车,还没写到回宫。 昨天写两万一天一夜没睡,昨晚上一下睡过头了,下午才起来,更得晚了,明天会正常早上更新的。 评区我回复得少,但每天更完文都会去看的,到于这两天争论的呢,刚看到是有点气得脑仁疼,但后来想了想,真懂我的人不必多说,不懂的人说了也是没用的。 所以,还是安安静静码字吧。 喜欢它呢就继续看,不喜欢的话就换个文去看,很简单的不是吗? ☆、局中局,计中计2 孙平一见便知道情况不对劲,上前道,“太后娘娘,这是干什么?” 即便她是太后,但见皇帝这样直闯,这样的架式已经不能说是有失礼数了。 “哀家听说皇上病得重了,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靳太后笑着说道,只是面上笑着,眼底却是冰冷一片禾。 “皇上刚用了药,需要休息,太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孙平挡在床前,直面靳太后道。 若是探病,何需这深更半夜过来妲。 “哀家这都来了,不看一眼就走,怎么也说不过去。”靳太后说着,一步一步走近前去,“一个小小的皇极殿太监总管而已,也敢同哀家这般说话?” 孙平微微颔首,平静说道,“太后娘娘,奴才若有冲撞的地方望你大人大量,只是皇上现在需要休息,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扰了圣驾。” 虽然极力平静,可他心里何尝不是打着鼓,眼下皇上病重成这般,太后又在这个时候过来,到底是想打什么主意,他想都不敢想。 “滚开!”靳太后失了耐心地冷哼道。 正说着,宫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不知孙公公是哪里冲撞母后了,惹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邵皇后一人当先进了门,面上还是一如继往的端庄笑容。 与她同步进门的还有皇贵妃傅锦凰,后面还有郑贵嫔等各宫里的嫔妃,加之随行的宫人奴才,一时间站满了皇极殿的寝宫。 “你们来干什么?”靳太后冷冷扫了一眼哼道。 傅锦凰与邵皇后并肩站到了孙平先前的地方,笑意冷淡,“臣妾与皇后娘娘听说太后娘娘过来探望皇上,心想皇上是不是状况不好了,便也一同过来看看。” 皇帝病情一日比一日衰弱,而靳太后又在这个时候将侄女许了楚王,她们都是在宫里活了好多年的人,那么点多向变动都瞧不出来,也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哪个宫里的人不是紧盯着永寿宫那边的动向,否则这一个个大半夜的这么快就能赶过来了。 “是吗?”靳太后闻言笑了笑,道,“既然都是来探病的,那就一起吧。” “只是皇上眼下刚刚用了药,似是要睡下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吧。”邵皇后含笑说道。 靳太后不退不让,直言道,”若是哀家今日非要看望皇上不可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时机,岂能由得几个妃嫔给阻挠了。 “太后娘娘,皇上身体欠安,你非要见不可,到底想干什么?”傅锦凰冷笑着问道。 他们是妃嫔,因为有皇帝在,她们才能在这宫里过着锦绣荣华的生活,如果皇帝倒了,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而靳太后现在分明就是要断她们的生路,便是平日她们一个个再怎么斗个你死我活,这个时候也得一起站出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皇上这一日比一日病的厉害,已经一个多月都未曾上朝了,朝野之上已经是一片议论之声了。”靳太后义正辞严地说道。 “朝政大事,皇上自有决断,又何必太后你来费心操劳呢?”邵皇后笑语道。 恐怕自入宫以来,她第一次与她的死对头皇贵妃傅锦凰如此齐心,如此一唱一合地应对着靳太后。 “哀家近几日召见太医问及皇上病情,都说皇上龙体甚忧,时日无多,皇上尚无子嗣,说句不好的话,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总得有人承继大统。”靳太后也不再跟她们绕圈子,直接挑明白了来意。 皇帝已经没多少日子,她们若是识相的自不会再护着他,若真要和他同生共死,她也只好成全她们。 “太后娘娘,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便是太后娘娘您……也不例外。”邵皇后掷地有声道。 靳太后闻言失笑,冷冷扫了一眼站着的一众嫔妃,“哀家若不得干政,当年皇上也不会坐上皇位,这后宫之中……也不会有今天的你们。” 这些年她虽不直拉插足朝政,但在朝中仍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是皇帝先前那一番动作,分明就是要将她的势力一一剪除独掌大权。 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人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当年皇上能登位,靳太后确实是有很大的功劳。 可是如今,她们又怎么看着关系身家性命的人被其所害,一个个都年纪轻轻却要落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如今,只希望能尽力拖延时间,等到静芳仪苏妙风去找来容军师应对。 “皇上如今病危,生死攸关,你们这般不顾大局,哀家倒要问问你们要干什么?”靳太后声音高了几分,气势凌凌地喝道。 “大局?”傅锦凰闻言冷然一笑,道,“太后娘娘是指什么大局?” “皇上已经多日不理朝政,若再如此下去真的有个什么意外,总得有人承继皇位,哀家是要与皇帝商议传位人选,这可是江山社稷的大事。”靳太后面目沉沉地喝道。 “商议?太后娘娘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气势汹汹,到底是来商议的?还是来逼宫谋反的?”邵皇后威严赫赫地质问道。 靳太后深深吸了吸气,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早朝了,她要赶在早朝拿到盖上玺印的传位诏书,没功夫和她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若是放聪明点,就该知道现在该站在哪一边?” 邵皇后和傅锦凰两人并排站着,气势沉沉地与靳太后对峙着,然而随着她们同来的胡昭仪和方婉仪却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站到了靳太后的身后。 “胡瑶琴,方月心,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邵皇后倏地锐利如刀,冷声喝道。 胡昭仪望了望还挡在前面的邵皇后两人,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只是想为自己留一条生路而已,嫔妾位份卑微,比不得你们,皇上宠幸的次也屈指可数,大难临走总要求个自保。” 她在宫里承宠次数少之又少,如今皇帝又命在旦夕,她犯不着跟着送死,何不趁这机会拥护新皇,将来还能求个恩典,出宫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嫔妾入宫三年,也还是小小的婉仪,如今恐怕都不记得嫔妾是什么模样了,便是嫔妾为他死了,他怕也是不在意的,嫔妾何必那样作贱自己的性命呢。”方婉仪望了望其它众人,跟着说道,“各位姐姐妹妹,若是知道轻重大局,也该为自己求条生路。” 邵皇后气得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当真是好,你们谁要跟着她们犯上作乱尽管去了,若是成了事也算你们有本事,若是不成再落到本宫手上,那就休怪本宫不顾姐妹情义了。” 众嫔妃想了想,却没有再敢有异动,却齐齐出声道,“嫔妾等与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同进退。” 可是,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里何尝不是个个悬着。 她们在后宫里明争暗斗是有的,可是真遇上这样翻覆朝野的大事,哪一个不是心惊胆颤。 “好,平日里你们一个个斗得你死我活的,这时候倒还真是齐心得可以,来日让你们一起上路,也算全了你们这般守望相助的姐妹情谊了。”靳太后说罢,笑意一收喝道,“来人,把她们给我押下去。” 刚说完,一直被她们挡在身后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出声道,“你们让开!” “皇上!”邵皇后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让。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都让开。”夏候彻道,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却还是威仪自成。 邵皇后望了望傅锦凰,两人带着一众嫔妃默然地退到了一旁。 靳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紧不慢地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已经病弱地不似人样的人。 夏候彻靠着软枕,直视着站在床边的人,薄唇噙着冷笑,“朕还没死呢,母后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将儿臣赶下皇位吗?” “你已经这副模样了,大夏朝政大事总要有人站出来接手,你怨不得哀家。”靳太后微然笑道,只是那笑总带着几分寒意。 怨只怨,你将哀家逼到这一步。 “朕不过是病得重了些,母后是怎么就那么笃定朕一定会死呢?”夏候彻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太后的眼睛,苍白的薄唇勾着虚弱的笑。 “难不成,皇上还指原泓和上官素能替你寻回解药吗?”靳太后冷然笑道。 夏候彻闻言敛了敛目,深深吸了吸气,睁开寒光冽冽的眸子,“解药?太后怎么就知道朕不是病重,而是中了毒呢?” “皇上……”邵皇后等人一听,面色大骇。 “太后娘娘,只怕皇上所中之毒,根本就是你做的好事吧!”傅锦凰冷笑问道。 皇帝连她和皇后都瞒了,恐怕也只有近身的几个亲信知道,其它再知道中毒之事,除了下毒之人还能有谁呢? 靳太后并不理会她们两人,冷眼望着榻上病入膏肓的人道,“莫说百日落这世上没有解药,他们寻不到解救之法,便是他们寻到了,也休想活着进到盛京城。” 夏候彻似是被气得急了,执着帕子捂着唇咳嗽了好久,险些都要咳得背过了气去一般,许久之后平息下来。 “母后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盼着儿臣死吗?” 靳太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书绣便将已经拟好的诏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皇上你如今并无子嗣,承继大位之人只能出自你的皇兄皇弟之间,如今这朝中也只有楚王声望尤在,且当年也是朝中呼吁继承皇位的人选之一,再合适不过了。”靳太后说着,将诏书展开放到了床上。 夏候彻低眉扫了一眼,轻咳了几声,说道,“母后果然是设想周到,如今您的侄女已经成了楚王妃,将来这朝野宫里,还是您大权在握啊。” 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人站在一旁,愤怒又紧张,一想到说那百日落没有解药,又是个个惧怕不已。 皇上若是死了,她们自然也是难逃死路。 “皇上若是没有别的,便盖玺吧!”靳太后冷然道。 夏候彻手抵着唇咳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道,“朕若不是盖呢?” “盛京的九门提督是哀家一手提拔的,这宫里的御林军大半也是哀家所有,还有楚王府和定国候府的死士,还有楚王现在拿着哀家兵符调来的兵马,你以为你这皇极殿的一千黑衣卫能挡住谁?”靳太后胜券在握,笑意便有些得意,“皇上若自己盖不了玉玺,哀家也可以自己叫人进来帮你。” “太后娘娘,皇上继位以来一直视你如母,孝义尽至,你下得了手毒害他,做出如此逼宫谋反的事?”邵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地喝道。 她们在宫里不是没害过人,自认都不是什么好心肠,可比起这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她们都不及她万分这一的歹毒。 “事已至此,哀家没什么好说的,这诏书玺印……皇上到底盖是不盖?”靳太后眸光寒芒厉厉地逼视着躺在床榻上快要气息奄奄的人。 夏候彻敛目深深呼吸,让自己止住了咳嗽,道,“孙平,取玉玺来!” “皇上!”孙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皇上,不能啊!” “朕叫你去就去。”夏候彻嘶哑着声音,用尽力气喝道。 “皇上,三思啊!”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一众嫔妃也接连跪了下来,个个都已是哭得泪流满面。 夏候彻见孙平还是不动,便道,“还是你要朕自己去拿吗?” 孙平咬了咬牙,缓缓站起了身,去取了玉玺回来,跪着端到了床前。 夏候彻搁下手中沾了血的帕子,伸手去拿玉玺,孙平却紧紧地按住了,冲着他含泪摇头,“皇上,不能盖啊!” “皇上,皇上……”邵皇后等人哭得泣不成声。 夏候彻冷冷望向孙平,道,“让开!” 孙平望着他冷厉的目光,只是颤微微地松开了手,眼看着他拿起玉玺盖在了那个传位诏书之上。 一时间,殿内哭声一片,悲痛不已。 “皇上到底是聪明人,也免了起一场兵祸血灾。”说着,靳太后躬身准备将诏书收起。 夏候彻却一把将诏书抓在了手里,望向她道,“母后,这诏书由儿臣在早朝亲自宣读,应该更能让百官信服吧。” 靳太后想了想,如果只有这传位诏书拿出去,朝中傅家邵家等臣子一定不会信服,如果是他亲自宣读传位诏书,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可别是想给哀家耍什么花样?” “朕现在这个模样,哪还有那个心力,虽然朕不能再做这个皇帝了,但也希望社稷稳固,不用再闹出兵祸血光之灾。”夏候彻咳了咳,有气无力地说道。 靳太后望了望他,也知道没有百日落的解药,他是必死无疑的,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于是道,“这些年你好歹也对哀家孝义,今日又这般识大局,便是楚王真登了皇位,也会让你在这宫里安心住着,龙殡归天之后也是帝王之仪入葬皇陵。” 夏候彻苍白的唇勾起微冷的笑意,点了点头,“朕多谢母后开恩。” 靳太后倒也不急着拿诏书,只是道,“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夏候彻撑着坐起身,吩咐道,“孙平,服侍朕更衣。” 然而,此时此刻快马回京的凤婧衣和方潜二人才刚刚到达盛京城外。 守城的兵马一见城外有马蹄声,城上便有人探头问道,“来者何人?” “大将军方潜护送钰容华娘娘回宫,开城门!”方潜勒马高声道。 然而,守城的人没有下令开城门,城墙之上却是迅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对准了他们。 ☆、局中局,计中计3 城门未开,城墙之上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凤婧衣和方潜都是警觉之人,循声抬头一看,只见月色之下一支支寒光冽冽的箭矢已经在城墙之上对准了他们。 “娘娘,快走!”方潜道。 凤婧衣闻言一拉缰绳,赶紧掉转马头策马狂奔,空青一听声音也赶紧掉了头去妲。 耳边夜风呼啸,身后乱箭如雨,三人一口气快马跑出几里地方才停了下来。 “宫里一定出事了。”凤婧衣远远望着盛京城,喃喃说道。 “盛京城的多数兵马一直都是由靳家的人掌管,现在他们不放我们进城,只怕是得了靳太后的命令了。”方潜道。 凤婧衣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她知道靳太后总是会动手,没想到她已经等不到最后关头,提前就下手了。 “天快亮了,如果靳太后得手就不用阻止我们回宫了,想来她还没有得手,得设法尽快把药送回宫里才行。” 方潜闻言望了望她,说道,“京畿的兵马多是靳家一派的人,就连宫里的御林军也一半都是靳家所有,现在就凭你我两人只怕是回不去的。” 凤婧衣勒马拧眉咬着唇,她自是可以通知隐月楼相助,从城内接应他们,可是这样一来苦心隐藏了这么多年也就会暴露无疑了。 况且,她尚不明了宫中如今到底情势如何? “附近你能调动的兵马,最快需要多久?” “最近的过去,一来也回也得一天多时间,只怕是赶不及。”方潜忧心道。 凤婧衣抿唇思量,只怕如今宫中正在生死关头,等一来一回调了兵再回来,想来也是来不及了。 “方将军,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进京吗?” 毕竟,她在大夏一直都是生活在宫里,对盛京城的状况并不了解。 “盛京建都之时,为了抵抗外敌,城门是以机关设置,就算是大军攻城也难以破开,打开城门的机关在城内。”方潜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皇上若是真有危险,必须得赶在早朝之前回去。”凤婧衣认真地说道。 靳太后应该是夜里动的手,如果一切如她所估算的那样,一定会在百官齐聚的早朝有个结果,可现在离早朝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了。 “可是……”正说着,周围突然想起了脚步声,随时便有火光渐渐向他们包围而来。 凤婧衣拉着马缰四下张望,一边打量着周围来人,一边思量着从哪个方向容易脱身。 几乎就在眨眼间的功夫,周围打着火把的人数十人已经围拢了过来,领头望了望方潜,又望了望她问道,“是钰容华娘娘吗?” 凤婧衣抿唇扫了一眼,见并无敌意,便道,“是我。” “靳老夫人昨日便吩咐我等出城在此等候娘娘回京,你可算是回来了。”为首之人确定了她身份,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方潜不由有些奇怪地望了望,虽然知道靳老夫人和靳太后母女不合,但如今靳太后封了盛京城,靳老夫人却又来接应她们。 这到底是真要帮他们,还是另有图谋,一时间让他也估算不出。 凤婧衣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然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这些人可信,方才问道,“现在有办法带我们进城吗?” 那人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烟花筒子交给人点燃,一道耀眼的白光便随即直入九霄,在暗黑的夜光显得格外明亮。 “我们走吧,靳老夫人会带人开城接应的。” 凤婧衣点了点头,朝方潜道,“走吧。” 一行人再度前往城门处,一边走接应的人一边道,“靳太后已经让盛京外调了兵马入京,今天夜里连承天门的守卫都增加了一倍,只怕这会儿皇极殿那边已经逼宫了。” 凤婧衣紧抿着唇,眉头紧锁望了望方潜,“皇上京中可用兵马还有多少?” “除了黑衣卫,和部分御林军,如果傅家没有倒戈的话,还有一定胜算。”方潜也是一脸地焦急紧张,喃喃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知到什么地步了。” 凤婧衣咬了咬唇,看方潜一直以来的神色和反应,夏候彻的中毒之事不是假的,否则不会连他也不知道。 “最近只听说是已经昏迷四天了,靳太后是打算让楚王承继皇位,一旦早朝宣了诏书,只怕皇上便是没有毒发,他们也不会再留他性命了。” “走!”凤婧衣没有多说,只是快马加鞭加快了脚程。 一行人刚到城门之外,城内也放出了一道烟花,受靳老夫人之命接应他们的人道,“老夫人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 说罢,带着一行人到了城墙之外,守城的兵马一见有人靠近,弓箭手不一会儿功夫便出动了。 然而,就在他们顾着对付他们这些城外来犯的人时,城内伺机而动的人已经出手,很快便攻上了城墙。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一直紧闭的盛京城门缓缓打开了。 凤婧衣一马当见进了城,靳老夫人拄着龙头拐带着几十名亲信护卫迎上前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凤婧衣下了马,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由一阵心揪,“老夫人。” “你们拿到解药了吗?”靳老夫人担忧问道。 否则,即便他们能闯进宫里,却解不了皇帝所中之毒,最终还是白费一场功夫。 “已经拿到了。”方潜道。 靳老夫人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早朝快要开始了,得尽快把解药送进宫给皇上才是。” 凤婧衣扶了扶靳老夫人,道,“我和方将军进宫便是,老夫人你先回府等着吧。” 这是她们扳倒靳太后的最后收网之时,可是靳老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实在放心不下,宫里必定又是混乱不堪,若是不慎有人误伤了她怎么办? 靳老夫人知道她这一扶是在给自己定心,她在告诉她,她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 “只是眼下宫里遍布都是靳太后和楚王的人,你们两个人进宫想到皇极殿见到皇上,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老身府上这些人虽然不多,但也个个都是好手,你们一道带去吧。”靳老夫人说着,一抬手招呼了身后的数十名高手护卫。 方潜抿了抿唇,却道,“娘娘,解药还是由末将送回宫里吧,你先到靳老夫人那里暂时避一避,等宫中大局稳定了,末将再来接应娘娘回宫。”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么多。”凤婧衣拧眉道。 方潜却扶剑单膝跪了下来,请求道,“请娘娘莫要为难末将了,皇上一再叮嘱要您毫发无伤回宫,宫中现在情形危急,若是伤了您怎么办?” “皇上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你还管我做什么,走!”凤婧衣说着,便准备上马回宫。 这一路回来她都是心有怀疑的,可是一见京中这样的局势,心里也有些慌乱没底了。 “娘娘!”方潜声音沉了几分,振振说道,“娘娘,你跟着入宫,若是末将护卫不力让你落入敌手,到时候再拿您威胁皇上,您让皇上怎么办?” “你……”凤婧衣有些气愤,这个关头还不让她回宫,到底要干什么? “罢了!”靳老夫人一把拉住她,说道,“先让方将军把解药送回宫吧,等皇上脱了险你再回宫不迟。” 凤婧衣抿了抿唇,将装解药的盒子交给方潜,道,“不要从承天门走,现在后宫的方向肯定没什么防守,快马绕到那边进去。” 方潜接过东西,重重地点了点头,上马疾驰而去,靳老夫人吩咐了人一起跟了过去。 凤婧衣望着黑暗笼罩的盛京城,心情也是异常地沉重压抑。 此时此刻,宫内正发生着一场血雨腥风的皇权争夺,而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就的,她一步一步给靳太后下了套,一步一步看着他们母子反目到了如今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是,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偏离了她所计划的轨道。 “你现在要怎么办?”靳老夫人站在她身边问道。 凤婧衣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清明如雪,“我还是得回宫去才行。” 靳老夫人没有相劝,说道,“我这里还有几个人,我让人送你进去。” “不用,你身边总要留着人。”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她,淡笑拒绝道。 靳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而认真,“丫头,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要办到。” 她一定要看到靳毓容死,在她之前死。 凤婧衣咬唇,决然地点了点头,“当然。”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 而且,夏候彻的状况似乎真的很不好,她也没办法在宫外这样干等。 “好了,快去吧。”靳老夫人笑了笑,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道,“这外面太不安全了,老夫人还是先回府吧。” 说罢,一扬鞭便策马飞驰而去。 靳老夫人拄着拐杖踉跄不稳地追出了好几步,高声道,“丫头,小心点!” “老夫人,你慢点。”镜心慌忙扶住了她,担忧地道。 靳老夫人在空无一人的长街站了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回府准备一下吧,咱们也该进宫去送太后娘娘一程才是。” 这一天,她等了整整二十二年了,怎么能够不去亲眼看一看呢。 寅时,天只有些蒙蒙亮。 承天门大开,入宫早朝的官员们次第而入。 皇极殿外重重守卫的御林军,却让他们都有些傻了眼了。 皇极殿的守卫一直是皇帝的黑衣卫,今日怎么全换成了御林军了? 这在京为官的哪一个不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这样的阵仗和局面心中又岂会没有一番思量,一个个忧心忡忡望了望面目冷肃的御林军纷纷进了正殿,等待早朝面圣。 皇极殿的暖阁,夏候彻已经由孙平带着宫人服侍换上了朝服,一身玄色的龙纹朝服衬得面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皇后和众妃嫔跪一地气不成声,皇上接了那诏书盖了玺印,岂不就是把皇位让于楚王了,加之他身中奇毒,时日无多。 今日早朝之后,她们的命运也不知该是个什么结局了。 夏候彻扶着孙平的手从内室出来,虽然一副病弱的模样,脊背还是挺得直直的,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嫔妃们,道,“行了,朕还没死呢,把你们那哭丧着脸的模样都给朕收起来,回各自宫里去待着。” “皇上,臣妾不走……”皇后拭着泪,决然道。 傅锦凰微微拧了拧眉,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即将被废黜的皇帝,那一脸病容的模样,似乎真的是将死之人。 可是,她却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将死之人的绝望和挣扎。 反而,更多的深谙如潭的冰冷。 半晌,她收敛起面上的惶恐不安之色,一如往常地起身,上前跪安,“臣妾告退。” 说罢,带着人第一个离开了皇极殿。 “傅锦凰……”邵皇后不可置信地望向决然而去的皇贵妃傅锦凰。 夏候执着帕子猛烈地咳了一阵,扫了剩下的人一眼,道,“都给朕回去。” 皇后等人虽不愿离去,但知道她们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便还是一个个哭着离开了皇极殿。 靳太后在一旁坐着,微微侧头对边上的书绣问道,“楚王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可是一会儿朝上的主角,怎么能缺了呢? “已经差人去请了,说是一会儿会直接上朝。”书绣低声回道。 靳太后闻言没有再多问,唇角勾起一丝胜利的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沁芳紧张地站在一众皇极殿宫的宫人中间,手心已经满是冷汗,若是夏候彻真的被逼退位了,主子和小皇上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度日了。 可是,连她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顺利都都让她难以置信。 “太后,皇上,百官已经入殿。”一名宫人进来禀报道。 靳太后扶着书绣起身,理了理衣冠,望向对面虚弱不堪的夏候彻,道,“皇上,该早朝了。” 一直敛着眉目的夏候稳缓缓睁开眼睛,扶着孙平从榻上起身出殿,一步一步皆是万方威仪。 正殿之内,百官闻得殿外内侍尖声宣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几大家族为首的人不由相互望了望,早朝的时候太后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圣驾已经进殿,众臣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皇极大殿,夏候彻在一地跪拜的群臣中缓步走向正殿尽头高高在上的龙椅,一如往昔每一天早朝一般。 孙平扶着他上了玉阶坐上龙椅,方才一甩拂尘高声道,“免礼,起。” 群臣这才纷纷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已经多日未曾早朝的皇帝,宫中只传言皇帝一直卧病在床,今日一见这面色,果真是病得不轻。 夏候彻一手搭着龙椅扶手,扫了一眼下方的百官,道,“朕,久病多时,今日带病早朝只为宣布一件事。” 说罢,朝着孙平望了望。 孙平望了望下方的靳太后一行人,方才缓缓展开了诏书,群臣立即跪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位以来,实赖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所至,而今朕大限之日将至,膝下无嗣,深思付托之重,有感楚王人品贵重,才德兼具,可承继社稷大统,望众爱卿对其善辅导之,以图社稷久远,钦此!” ☆、局中局,计中计4 一时间,百官唏嘘不解。 靳太后站玉阶之下听到诏书宣读,眉眼之间掠起了胜利的笑意,一切都是她所计划的一样,只是楚王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有过来? “母后,现在……你可满意了?”夏候彻坐在龙椅之上,笑容苍白地问道。 这样的一句话很难不让人多做揣测,大臣们目光怪异地望了望站在最前的靳太后,皇帝让人宣了传位诏书,却向太后问出这样的话,加之现在皇极殿外那层层包围的御林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妲。 靳太后闻言笑了笑,说道,“皇上久病不医,知道为大夏社稷都做好了安排,哀家自然心中安慰。” 他想干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想当着满朝文武说是她逼他传位的? “朕没有做安排,朕也没想过要做任何安排,到是母后您处心积虑让朕做了这个你想要的安排。”夏候彻一字一句地说道。 靳太后一见情形不对,冷冷扫了一眼孙平,喝道,“皇上脸色不甚好,孙公公还不扶皇上下去休息。” 孙平却默然站在夏候彻身边,动也没有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朝臣们大们也都看出了些端倪,只是现在还不知情势到底如何,一时间也都不敢站出来说话,一不小心站错了队伍,搞不好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后貌似现在是占了上风,可是他们这个大夏之主一向肠子里都是弯弯绕,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摸不清他的底,现在这两个人争执,他们又哪里有插嘴的资格。 “母后让朕休息了这么久了,还想朕从今以后永远都休息下去吗?”夏候彻苍白唇勾起嘲弄的笑,眸光寒意慑人地望着靳太后。 靳太后抿唇笑了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想要做垂死挣扎,既然他要撕破脸抖出来,那便由了他去。 大局已定,木已成舟,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文武百官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不怕外面那些御林军进来刀架上他的脖子,就尽管跟着他一起死。 “皇上已经一个月未曾早朝了,这样下去,朝堂社稷迟早要有变,退了位好生去休养身体,又有何不好呢?” “休养,真是好一个休养!”夏候彻说着伸手一把抓起边上孙平还捧着的诏书,狠狠攥在手里,字字冷厉地道,“母后为了让儿臣休养,暗中在儿臣饮食下毒,两个时辰前带着你的人包围皇极殿,逼得朕在这诏书上盖下玺印,然后让我休养到死,还真是……用心良苦!” 说罢,手中的诏书狠狠掷到了靳太后的脚下。 “下毒?皇上若没证据,岂可将这样的滔天大罪扣在哀家头上?”靳太后怒声质问道。 他到底想怎么样,真嫌自己活太长了,就算把这些揭穿了又怎么样,他一样活不了多久。 “证据?”夏候彻一手搭着龙椅扶手,薄唇微勾,沉声道,“母后行事那样干净利落,哪里留了什么证据,不过拜你所赐,朕也确实没有几天活头了,何必给儿臣一句实话,让儿臣也能死得瞑目?”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虽非我亲生,但到底是母子一场,这些年相处倒也上下和睦,哀家又怎会做出毒害你之事。”靳太后仪态万方的笑了笑,说道。 当着文武百官,自己把罪名都认了,便是以后她掌了权了,只怕也会声名受影响。 “若是如此的话,传位的人选,朕与众爱卿再作商议,想必母后也没有异议的。”夏候彻一瞬不瞬地盯着面上微显慌乱的靳太后,不紧不紧地说道。 靳太后咬了咬牙,扯出一脸笑意道,“诏书已下,皇上又要反悔吗?” “既然朕现在还健在,要改立遗诏又有何不可呢?”夏候彻微微往龙椅靠了靠,虽还是一脸病容之色,却已显出帝王威仪。 靳太后一听,心中不由一凛,莫不是他怀恨在心,想当朝再改立他人,让她的一番筹划付之流水。 “楚王近几年确实未曾插手朝政,但先帝在世之时,在朝中已有贤王美誉,由他承继大统又有何不好?” 他若再是这番不识抬举,放肆下去,看来只得在这朝堂之上动一番刀光了。 “其它几位皇兄,虽被贬辙出京,但也都是有才有德之人,不一定非要楚王不可。”夏候彻锐眸幽暗,冷然道。 他倒要看看,逼急了她这个皇太后,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上!”靳太后踏下玉阶,目光冰冷如刀地瞪着龙椅上的病弱之人,“诏书已下,你又出口反悔,可要……三思啊!” 三思二字,咬得尤其狠厉沉重。 一个将死之人,还想垂死挣扎到什么时候。 “母后紧张什么,朕只是说说而已。”夏候彻苍白薄唇微勾,淡然道。 孙平面目冷然一上前,制止了靠近前来的靳太后,沉声道,“太后娘娘,九龙玉阶是天子之地,便是皇上下了遗诏,但现在坐在这龙椅之上的还是大夏的主子,太后娘娘您……越矩了!” 靳太后顿步立在玉阶之上,冷笑哼道,“他这个大夏主子,若是当年没有哀家,他能坐在那里吗?” “太后娘娘,那个地方不是你该站的地方!”御史大夫傅锦弘上前一步,沉声道。 邵家的人一见傅家有动静,也跟着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请下阶!” “太后娘娘,请下阶。”傅家邵家两派的官员,齐齐一撩官袍跪下,声势赫赫地道。 靳太后拂袖回身,望向殿内跪了一片的文武官员,“你们倒还真是忠心,只是……怕也忠心不到几时了。” 傅家和邵家一向靳氏一派为敌,若非当年情势紧迫与他们联了手,哪知皇帝登基之后先后封了两家的女儿为后为妃,对傅家和邵家多是倚仗,让靳家在朝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只要夏候彻一退了位,他们这些人的锦绣仕途也该到头了。 “太后娘娘,还要逼宫夺位不成?”傅锦弘忿然质问道。 靳太后下巴微扬,冷然一笑道,“不是本宫要做大不敬之事,是皇上病情堪忧,已经时日无多了,你们若是知进退的,就该与哀一同拥立新皇,安定我大夏百年基业。” 这么关键的时候,楚王怎么还不赶来。 只要兵马都到了皇极殿,她就不信夏候彻和这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太后娘娘也说这是大夏的百年基业,这江山它还是姓夏候,还没有到姓靳的那一天不是吗?”傅锦弘目光凌凌地质问道。 靳太后这阵势想做什么,他们已经心知肚明了。 可靳氏一派与傅家一向水火不容,若是让她得了手了,岂会有他们傅家的好。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高宣之声,“楚王到——” 话音落,一身银甲染血的楚王夏候彻仗剑入殿,带进一阵血腥之气,满殿群臣不由都煞白了几分面色。 皇帝病重,太后的人马包围了皇极殿,而这位即将接位的楚王又带兵入宫,局势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一时间,不少人都暗自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那些一向站在与靳氏一派对立阵营之中的臣子,更是个个心惊胆颤。 夏候彻微微坐直了身子,冷眸微眯望着进殿的人,薄唇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终于是来了。 所有人都望着缓缓步至殿中一身银甲的人楚王,方才传位的诏书已下,如今这一个要退位的和一个将要即位的交锋,会是怎样一番场面,谁也无法预料。 靳太后见到楚王进殿,满意地笑了笑。 她知道,大事将成。 然而,楚王夏候渊进殿却做了一件谁也不曾料到的事,他扶剑朝着龙椅之上的人单膝跪下,低头道,“臣妾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救驾? 这番话不仅让满殿群臣震惊,便是龙椅之上的夏候彻也不曾料到楚王进来会是会这番举动。 “夏候渊,你在干什么?”靳太后惊惶又震怒地喝道。 “内宫生乱,本王理应平乱救驾,以保大夏社稷基本不被寻人所乱。”夏候渊平静地说道。 “你……”靳太后气得面色煞白如纸,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孙平上前将他的剑收起,剑上血腥尤在,望之令人胆颤。 “方才这朝上已经宣过诏书,朕时日无多,在朕殡天之后由楚王即位为帝,楚王又何来为朕救驾一说?”夏候彻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样好的机会,这个人竟然是救驾而不是逼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皇兄只是遭奸人所害病重而已,臣弟相信只要遍寻名医总有救治之法,至于诏书一事……”楚王顿了顿,抬头望向面色惨白靳太后,道,“太后为臣弟赐婚不久,便告知臣弟皇兄已经身中奇毒,不消百日便会龙殡归天,只要臣弟答应相助于她发动宫变,便立诏书让臣弟将来即位为帝。”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夏候彻道。 “血脉手足,何以相残。”楚王闻言跪拜,俯首贴着冰冷的玉面光滑的地砖,痛声道,“可臣弟若是不答应,她定会再与他人合谋,臣弟只能答应与他合作,先拿到他手中的兵符,才能避免盛京生出一场大的血光之灾,如今宫中靳氏兵马已经皆数平定,皇上尽可安心。”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伏跪在玉阶之下的人,苍白的薄唇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起身扶着孙平的手下了玉阶,躬身扶起楚王道,“辛苦了,九弟。” “只要皇兄安好,臣弟便放心了。”夏候渊起身道。 靳太后摇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道,“夏候渊,哀家把自己的侄女许给你,将靳家的兵符交给你,你却在这关口背叛哀家?” “太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人人得而诛之,本王岂能与你同流合污?”楚王冷声喝道。 靳太后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冷笑着道,“好,好,好,夏候渊你不就是想利用他的手除掉哀家,再等到他毒发之后,你便可以一个人独掌大权吗?” 到头来,她苦心筹谋的一切,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楚王面目冷然,并不对她的话加以反驳,这个时候解释就等于掩饰,何必多说。 “你们口口声声说哀家下了毒,又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们红口白牙几句话就想问哀家的罪吗?”靳太后冷冷望向重新坐回龙椅上的人,嘲弄地笑道“夏候彻,赢了哀家又如何,你还能活几天?” 说着,她得意地笑出了声。 “皇上,大将军回朝,殿外求见!”一名宫人进殿来禀报道。 夏候彻冷沉了多日的面色舒展了几分,方潜回京了,那么素素也该是回来了。 “传!’ 不一会儿功夫,方潜进了殿中,快步如风行至玉阶之前,奉上手中小小的锦盒道,“皇上,解药已经寻回来了!” “不可能!”靳太后尖声喝道,目光狰狞地望着方潜手中的盒子,“百日落不可能有解药,绝对不可能!”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孙平,孙平下了玉阶将装药的盒子拿了上来,交到他手里。 “那么,母后是承认你在朕饮食中下了百日落的毒药了?”夏候彻冷声质问道。 “这样就想套哀家的话?”靳太后冷笑哼道。 夏候彻收握住手中的锦盒,并没有服用里面的解药,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孙平点了点头,高声道,“来人,把她们带上来。” 话音一落,两名黑衣卫带着两个人从偏门过来。 一个是永寿宫的亲信宫人,一个是容华娘娘靳兰慧。 “兰慧,你,你们……”那个宫人正是她派去下毒,后来让人暗中处死的那一个。 “姑母,皇上到底哪里对不住您了,你竟让人在他在明月楼之时往饮食中投毒。”靳兰慧即痛且恨地望着这个自己曾经一直倚仗的亲人,痛心地道,“你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你的人下毒之时,我早就看见了。” “你,是你……”靳太后颤抖地指向靳兰慧,再一看夏候彻,才发现不知何时他那一脸的病弱之色早已不见。 夏候彻扶着龙椅起身,一手拿着锦盒站在玉阶的最高处,冷眼望着已经面无血色靳太后道,“所以,盒子中是不是百日落的解药,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根本就没有重百日落的毒,也根本不需要它来解毒。” 说罢,怒然拂袖道,“黑衣卫何在?” 他昂首而立,目光越过满殿众臣望向殿外涌入的黑衣卫,当他们都冲进了殿中也露出了不知何时站在殿外的熟悉身影,呼啸的冷风吹得她衣衫飘舞,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他眼底掠过一丝惊喜的笑意,终于还回来了。 凤婧衣遥遥望着皇极正殿尽头的男人,半晌自嘲地笑了笑,默然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凤婧衣,你真是蠢得可笑! ———— 简单来说就是,公主想玩了太后,太后想玩了皇桑,皇桑玩了所有人。 乃们猜对了么。 ☆、局中局,计中计5 早就该想到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算计了。 早就该想到的,他那样城府深藏的人怎么会甘心坐以待毙。 早就该想到的,病重之时他一再告诉自己死不了的。 这些明明早该想到的事,她却到这一刻才知道,还白痴一样地去找什么解药,当真是可笑至极妲。 她虚情假意地说着爱他,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信她,其实他们谁都在试探探着对方,谁都在防备着对方。 他与她之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都是彼此的肉中之刺,纵然被温柔的表象覆盖,却总有挑破的鲜血淋淋的那一天。 大殿之上,夏候彻看到转身而去的人微微皱了皱眉,侧头望了望孙平。 孙平立即心领神会,悄然下了玉阶叫上了沁芳追出了皇极殿,看到空旷的长廊独行而去的背影,小跑着追了上去。 “钰容华娘娘……” “主子。”沁芳看到回来的人,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娘娘,皇上眼下还不能出来,你到偏殿暖阁先休息着可好?”孙平含笑道。 皇上那心里挂念的劲儿,只怕一下朝就想见到人的,还是将人留在皇极殿妥当些。 “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素雪园先休息。”凤婧衣摇头拒绝道。 孙平面色有些为难,还是劝道,“娘娘在暖阁休息着也是一样的,皇上病中一直挂念着娘娘,知道你回来也是想早些看到你的……” “主子,你的手……”沁芳这才看到她手上一直都滴着血,连忙拿出了身上的帕子,撩开她的袖子简单包了起来。 “没什么,进宫的时候跟永寿宫的死士交了手,只是些小伤而已。”凤婧衣淡淡道。 如今到了这一步,想来靳太后是难逃罪责了,她也不必再进殿出面了。 “娘娘还是先到偏殿歇着吧,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孙平紧张地说道。 凤婧衣疲惫地摇了摇头,扶着沁芳的手道,“走吧。” 走了好一段了,沁芳方才出声道,“主子,你既去了北汉,为何又要回来?” “幸好,我是回来了。”凤婧衣敛目长长地叹道。 如果她没有回来,他不会不起疑她的身份,那么继靳太后之后也会开始对付她了。 她在北汉可以有萧昱护佑,可这些留在大夏的南唐旧臣,充入后宫的南唐宫人,还是潜伏着的隐月楼,只怕都会遭到血洗。 那样的代价,太沉重了。 现在,她需要一个远离夏候彻安静之处,好好想一想她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这样的蠢事,这辈子干过一次,她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孙平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主仆两人,心想大约是因为皇上隐瞒假装中毒一事置着气吧,千里迢迢去寻了解药回来,结果却是皇上根本不需要的,心里难免是会气忿难过的。 只是,这件事起先就只有皇上和原丞相容军师三个人知道,便是他和方将军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这会儿皇极殿还有一堆的事儿呢,他也不方便跟去素雪园,连忙折了回去吩咐了人带着太医先去素雪园给钰容华治伤。 至于其它的,还得等皇上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自己过去再说了。 孙平再回到大殿之时,靳太后已是面色灰败地扶着书绣的手站都站不稳,而朝中仅剩的靳氏一派官员,还有投靠到她阵营的方家和胡家都一一被黑衣卫给抓了起来,在大殿中央跪了一地。 胡昭仪和方婉仪哭得声泪俱下,“皇上,皇上饶命,嫔妾等只是受了太后娘娘的威逼蛊惑,嫔妾……” 夏候彻烦燥皱了皱眉,冷声道,“拖下去,杖毙。” “皇上,皇上念在嫔妾也曾服侍过你的份上,饶了嫔妾吧,皇上……”胡昭仪挣脱黑衣卫,哭着往玉阶处爬着乞求道。 黑衣卫哪里还敢再耽搁,将两人快步拖出了殿外去。 孙平走近龙椅,低声回报道,“皇上,钰容华娘娘已经回素雪园了,沁芳送回去的。” 夏候彻皱着眉扫了他一眼,似有怪罪之意。 “奴才也让娘娘留在暖阁的,她说累了,执意要回去。”孙平连忙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加追问下去,想来她是听到了那番话心中有气不愿留在这里见他才走的。 参与其中的一干朝臣先后被问罪带下去,夏候彻冷眼望向靳太后,“太后娘娘,现在你还有话说?” 靳太后冷冷地笑了笑,拂开书绣的手,直面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道,“对,哀家是下毒害你了,你又能把哀家怎么样,哀家还是大夏的皇太后,永远都是。” “你不是!”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自大殿门口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才发现定国候府靳老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靳老夫人躬身远远朝着夏候彻行了一礼,道,“老身给圣上请安。” “皇上,末将与钰容华娘娘在城门口被人阻挠进城,幸得靳老夫人相助开了城门才能回到宫里,还请皇上恩准老夫人进殿说话。”方潜一抱拳说道。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边上的孙平连忙上前道,“宣定国候府靳老夫人入殿。” 靳老夫人拄着龙头拐一步一步地走着,拐杖落在地砖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响彻大殿,也震得靳太后不由打了个寒颤。 事到如今,这个人来这里要做什么,她又岂会想不到。 靳老夫人走到殿前,侧头冷冷望着靳太后,而后一步一步逼近前去,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是大夏皇太后,永远都是大夏的皇太后?” “哀家是先帝钦封……”靳太后心有不甘,咬牙切齿地道。 然而,话还未说完,靳老夫人已经狠狠一记耳光抽了过去,手中的龙头拐重重地跺在地上发出震慑人心的响动。 “先帝钦封的是老身的女儿,靳氏婉清为后,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时间,殿内众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 虽然一向知道靳老夫人与靳太后一向母女不合,且对她多有刁难,可是这样当着满朝文武掌掴太后,也确实是有失分寸的。 夏候彻眉眼微沉,出声问道,“老夫人言下之意……” 靳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眼底疯狂涌动起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恨意,缓缓抬手指向了靳太后,字字沉沉地说道,“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靳婉清,也根本不是大夏的皇太后。” “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明明就是太后,怎么可能不是太后?” …… 一时间,朝臣们议论纷纷。 靳太后是他们很多老臣看着先帝立为皇后的,怎么靳老夫人又指着她说不是。 孙平清了清嗓子,一时间殿内便鸦雀无声。 “靳老夫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夏候彻道。 靳老夫人忆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还未开口便已是满眼泪光,拄着拐杖才勉强让自己站得稳,“当年,先帝初登大位,立靳氏嫡女婉入宫为后,而当年的南唐太子也求取了靳家庶女靳毓容为妃,于是靳家两个女儿都选在了同一天出嫁,一个入宫为后,一个和亲南唐为妃。可是当年老身染了重病未能亲自操持婚事,于是大小事情都是由府中二夫人主理,可是老身万万没有想到,她们母女竟会暗中与南唐太子合谋在天下面前上演了一出偷天换日。” 这件往事压在她心头太沉太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说出来都仿佛用要尽力气,可她等着真相大白的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于是,本该和亲南唐为妃的靳家庶女靳毓容却顶替了我的女儿婉清入宫,而本该入宫立为皇后的婉清却她们调换嫁去了南唐。”靳老夫人痛苦地敛目,一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女儿,泪水夺眶而出。 一时间满殿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靳太后,谁也不曾想到当年轰动天下的靳氏双姝同嫁的背后,竟隐藏着这样惊天的秘密。 靳老太后愤怒地有些发抖,缓缓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了保住皇室和候府的颜面,我们都只能忍气吞气,将错就错地认了下来,老身只能将这可恶的女人在外人面前认作女儿。” 满殿众人没有谁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靳老夫人,听着她缓缓道出这桩惊天秘闻。 “靳毓容就冒着婉清的身份成了大夏的皇后,一步一步揽权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可怜的女儿却被嫁去了南唐,不到几年那南唐太子喜新厌旧便将她迁出了唐宫,任其自生自灭。”靳老夫人缓缓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目光如刀地望向靳太后道,“她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直到数年前老身得知婉清在南唐的境况,求得先帝相助想把婉清暗中接回来,可是靳毓容这个歹毒的女人竟暗中派了人到南唐,将我的女儿活活烧死灭口……” 夏候彻薄唇紧抿,原来这就是大夏和南唐结怨的根源,竟源一个女人的贪欲。 “这二十多年来,为了靳家的颜面,为了先帝的颜面,老身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到了今天。” 靳老夫人扬手一指,望了望满殿的朝臣,颤抖着问道,“试问,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何以母仪天下?” “皇上,大夏不需要这位一位太后,臣……恳请废黜皇太后。”傅锦弘道。 御史大夫一动,御史台的人也纷纷跪下道,“臣等,恳请废黜皇太后。” “废除哀家?”靳太后仰头一笑,冷哼道,“就算哀家不是真正的靳婉清,但当年封后的也是哀家,这些年在大夏主理大夏后宫的也是哀家,除了先帝,你们有何资格来废哀家?” 皇帝虽是皇帝,可他说到底也是她的皇子之一,这世上哪里有儿子废母亲的道理。 所以,便是她失势了,她一向还会是大夏的皇太后。 一直沉默不言的楚王举步出列,望了望高踞龙椅的夏候彻,又望了望靳太后,“如果这些事还不够让太后娘娘问罪废黜的话,本王倒还想起来一件陈年旧事,也与太后娘娘息息相关。” “夏候渊,你想干什么?”靳太后怒目而视。 楚王朝着夏候彻行了一礼,道,“皇上,可否传一个人上殿来。” 夏候彻默然点了点头。 夏候渊朝身边的人仆人吩咐了几句,便见那人离开了大殿,而不一会儿功夫便带进来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这是先帝在世之时,皇极殿御前宫女,不知太后娘娘还认不认得?” 靳太后冷冷扫了一眼,莫说想不起来人了,这都是过了二十多年了,她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当年小小的宫女。 那宫女望向靳太后目光便满是恨意,然后张了张嘴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冲着人一顿比划。 夏候彻皱了皱眉,边上的孙平说道,“她是被执行了哑刑说不了话的,她现在比划的意思是,当年她在皇极殿当职,先皇病重之时要废弃皇后,皇后在皇上的药里下了毒,灌着先帝喝下去了,然后……然后先帝龙殡归天了。” 他说着,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休要胡说!”靳太后愤怒地喝道。 楚王将那宫女拉到了一旁,截然道,“先帝殡天之后,你便将皇极殿的宫人先后处死的处死,有的执了哑刑让她们一辈子都说不出话,她原本也是要被你所害的,当年满口是血说不了话撞上了本王,本王才暗中将她带出了宫留在府中为仆,她一直不敢再提宫里的事,直到先前得知太后赐婚给本王之时,她才一再比划着要本王小心你,最后才告知当年父皇殡天的真相。” 靳太后恨恨地咬着牙,环视着周围的人,那一个个冰冷的目光都是恨不得将她踩下十八层地狱一般。 “也正是因此,本王知道你又要谋害皇兄之时,才假意答应了与你联手,为的就是今日将你谋害父皇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楚王道。 “你拉个人进宫,就来指责哀家谋害先帝,这样的鬼话谁会信?”靳太后冷笑哼道。 刚说完,这两日一直未曾在宫中露面的卞贵人进了殿中,背后的宫人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太监。 “如果她的话太后不信,那么跟了你二十多年的首领太监海公公的话,你总是该信的。”卞玉儿说着将带来的供词交于孙平,说道,“慎刑司果真是个好地方,海公公两天都没挨过便已经招了所有的事,太后娘娘现在应该无话可说了?” “你,你……” “难不成太后娘娘以为,嫔妾天天在你永寿宫里请安走动,就是为了看你颐指气使的样子,听你训斥?”卞玉儿浅笑问道。 靳太后咬牙忍着胸中翻涌的血气,目光冰冷地一一望过周围的人,皇帝,楚王,卞贵人,靳老太婆…… 到底是谁,是谁在给她一步一步地下着圈套,让她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夏候彻垂眸冷冷地扫了一眼供词,抬眼之后说道,“靳氏毒害先帝,逼宫谋反,罪恶昭昭,今禀承先帝废后之遗愿,废其太后之位,于永寿宫自裁谢罪,死后不得入葬皇陵。” 靳老夫人扶着拐杖艰难跪拜,叩首高呼道,“皇上……圣明!” 她终于,终于替她的女儿报了仇了。 ☆、局中局,计中计6 满殿群臣也跟着跪拜,山呼圣明。 这惊心动魄的一场早朝,成为朝中许多官员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回忆,不管何时何地想起来,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最让他们铭刻于心的是龙椅之上的那个人深谙寒凉的目光,如同俯视天下的神明,一切都在他指掌之间。 “哀家是太后,哀家是大夏的皇太后,你……”靳太后不甘地尖声叫道妲。 夏候彻面目冷然地抬了抬手,黑衣便动作迅速地将人带了出去,永寿宫的宫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处死,一个不留。 “都起吧!” 跪了一地的臣子闻声谢恩,方才纷纷站起身来。 夏候彻望向靳兰慧和卞玉儿两人,道,“靳容华,多亏你得醒了朕,才让朕免了一劫。” “嫔妾身为嫔妃自当以皇上安危为重。”靳兰慧温柔颔首道。 “即日起,靳容华晋封为贵嫔位,卞贵人晋封为嫔位。”夏候彻道。 “谢皇上恩典。”两人行礼谢恩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道,“朕还有事与众爱卿商议,你们先下去吧。” 靳兰慧和卞玉儿一同跪安,“嫔妾告退。” 靳老夫人知道靳太后这次是真的要问罪了,上前道,“朝堂重地,老身也不便留在这里,如此便向皇上告退了。” “老夫人保重。”夏候彻说着,示意孙平派人送靳老夫人出宫。 靳老夫人前脚离开不久,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也一同进了殿中,朝着龙椅之上的人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起吧。”夏候彻淡淡道。 楚王微微抿了抿唇,面色倒是平静无波,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夏候彻的这两个亲信却到现在才露面,恐怕是一直在暗处埋伏着吧。 即便宫中真的兵变,他一样会立于不败之地。 还好,他察觉得早没有依靳太后的计划而行,否则这会儿他怕是也被送上断头台了。 “皇上,这是靳太后手中调动兵马的令符。”他将兵符双手奉上,说道。 孙平上前将兵符取了呈到夏候彻手中,半晌之后龙椅上的人方才出声道,“今日有劳九弟了,以后京畿的安全就倚仗九弟你了。” “皇上,臣弟闲散习惯了,真做来这些差使。”楚王垂头婉拒道。 夏候彻起身步下玉阶,将兵符交到他手里,沉声道,“这大夏的江山是夏候家,总不能事事都由朕来操劳,你却天天悠闲度日,拿着。” 他不管这个人今天的救驾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但与其让他在暗处,不如将他放在显眼点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还多一些,他要耍什么花招也就没那么容易。 夏候渊抬头直视着面前这个一直高深莫测的兄长,知道自己推托不得,便只能道,“臣弟接旨。” 夏候彻扫了一眼殿中其它众臣子,目光落在刑部尚书上官敬身上,道,“上官爱卿,刑部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管了,明日起接手吏部尚书一职。” 上官敬愣了愣,跪下道,“臣遵旨。” 朝中官员不由望了望下旨的人,吏部掌管官员任免升迁等,是朝中至关重要的所在,可皇上将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了一个南唐降臣,到底是何意思? 楚王夏候渊低垂着眉眼默然站在一旁,权术制衡的把戏,他这个皇兄一向是玩得得心应手。 靳家,胡家,方家被处置了,朝中大多都是傅家和邵家的人马了,如果再将吏部交到他们手中,难免不会再是第二个靳家。 一则是制衡傅家和邵家,二则是试探上官敬与那南唐长公主还有无来往。 如今想来,这一次假中毒之事他是为了除掉靳家和朝中一些不安份的势力,恐怕同样也是想借机引出南唐长公主,只可惜对方一直没有露面。 如今上官邑未死,南唐长公又在暗处,他认定如果他们图谋南唐故土一定会再找上这些南唐旧臣,而上官敬便是至关重要的所在。 如果上官敬与他们暗中有合谋,就会利用吏部尚书的这个位置为南唐计划安排,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南唐长公主也会慢慢浮出水面。 可是,他怎么就没有想到,真正的南唐长公主早已是他的枕边人。 因着一大批官员被问罪,朝中不少职位空缺了下来,夏候彻将重要的职位加以调动,方才下了早朝。 出了承天门,楚王带着那哑巴宫女上了马车。 车帘一放下,坐在对面的人便撕下了面具,长长地松了口气,“我滴个娘,那夏候彻太不是东西了,就在他面前晃悠一回,都紧张得要短命几年不可。” 这扮成哑巴宫女入宫的人,正是隐月楼主公子宸。 她真不知道宫里那一个天天对着那混蛋,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 “放心,他应该没有注意到你。”夏候渊道。 “还好这回收手的快,不然你现在已经跟阎王报道去了。”公子宸心有余悸地道。 她原以为凤婧衣去了北汉就不会再回来的,正好她和楚王府联手将夏候彻趁机做掉,然后就可以收拾收拾家当回南唐去了。 结果夏候渊夏天突然说要改变计划,于是今天原本的带兵逼宫杀人,变成了入宫救驾了。 不过,还好及时变了招数,否则现在他们的麻烦可就真的大发了。 “之前没有动静尚还说了过去,昨夜靳太后的人都拿着诏书到皇极殿逼他盖玺了,他周围都没点动静,这就太可疑了。”夏候渊敛目喃喃说道。 对于这个皇兄,不算是十分地了解,但也能猜测出个七八分,这么轻易就能把他算计了,这顺利的太让人难以置信。 所幸,他最后这把是赌赢了。 “原泓不是去了苗疆,这么快就出现在宫里,看来早就回来混在了盛京城里埋伏着。”公子宸咬牙切齿地道。 “他根本就没有中百日落的毒,原泓又怎么可能真的去苗疆找解药,不过是故意而为让敌人放松警惕的。”夏候渊跟着说道。 “可是他明明又是昏迷又是吐血的,而且靳老夫人身边的那个人也去看了,都说他是中了毒了。”公子宸纳闷儿道,这混蛋简直太可怕了,本来他们一窝蜂都是在算计他的,结果全都被他给算计了。 “恐怕,你还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容军师,他就是出自苗疆的用毒高手,使些手段做出中毒的样子,而见识过百日落毒性发作的人都是他身边的亲信,靳太后的人也只是每日从太医口中打听一些情况,靳老夫人身边的那个人也只是从书上听说过此毒,只要做得和百日落发作时相像骗过所有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夏候渊平静地说道。 这一次,自己确实是太过失了冷静了。 公子宸烦燥地挠了挠头,忿然道,“他那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太难搞了。” 她一向都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够聪明的了,结果遇上这么个可怕的混蛋,也难怪有人说他是其智若妖,现在可终于是见识到了。 “还好,你家主子留了一条路给我们。”夏候渊敛目靠着马车叹息道。 如果没有凤婧衣之前从靳老夫人那里给他们要到了皇极殿这个宫女的存在,让他们用来最后揭露靳太后毒害先皇之事,否则他那什么带兵救驾都根本说不过去。 他知道了太后毒害先皇,所以出于孝心想揭露靳太后与她假意联合,最后拿靳太后的兵马救驾,一切都顺理成章,天衣无缝,夏候彻想怀疑也找不出证据来。 但是,这一局实在是太惊险了。 皇极殿的朝臣陆续散去,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却还一直留在殿中,看到殿中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原泓伸了个懒腰,道,“没什么事,我也回府睡觉去了。” 原以为会闹出多大的动静,离京之后他在军中带了身手好的亲信乔装成百姓陆续回了盛京以策万全,哪知道根本就没轮到他们有出手的机会,还害得他神经紧绷了几天睡着客栈硬梆梆的床。 “南唐长公主的人,真的就没有露面?”夏候彻微拧着眉问道。 他原想着,这样的大好机会,他的死对头一定不会放过的,她竟是连面都没露一下。 “如今看来,朝中靳氏一派人先后出事,应当是靳老夫人的意思,她想为自己的女儿报仇削弱靳太后的势力,没想到楚王竟也是打着要扳倒太后的主意。”原泓闻言说道。 这一个个都指着靳太后落网呢,可最关键的还是他们面前这一位啊。 从他登位之后,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一早就防着永寿宫那边了,又岂会真的就被她给算计了,只是没想到的靳太后竟然做过这么多惊世骇俗之事。 有人要害靳太后,靳太后又想害他夺权,结果他将计就计把靳家和胡家方家这些不安份的势力都一下连根拔除了,只可惜的是没有将南唐长公主给引出来。 “皇上真要京畿的兵马交给楚王?”容弈问道。 夏候彻从龙椅上起身步下玉阶,面上已经早没有了昨夜的病容,只是面容依旧清瘦得厉害。 “与其让他关起门来使坏,不如放在重要的地方,让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 那可是朝中无数人都想坐上的位置,自然也就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他了。 原泓嘴角抽了抽,无声地竖起了拇指。 “既然没事了就去西园,那里还有一堆的事情。”夏候彻说着,一人当先朝殿外走着。 原泓一听便不乐意了,跟上来便道,“你指使我两去西园忙活,你自己干嘛去?” “素雪园。”容弈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喃喃道,“也是,你那小美人儿这回估计是气得不轻……” 夏候彻一听到那个刺耳的字眼,顿步冷冷地望了望他,“你刚才说什么?” 原泓愣了愣,然后一把捂住嘴连忙摇了摇头,表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夏候彻懒得再多说,脚步如风先行离开了皇极殿,孙平带着人小跑着跟着后面侍奉着,一个 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叫你跟出去把人留下,你倒是好?” 孙平好不冤枉,一路小跑着跟着,一边道,“奴才已经再三劝了,都快给娘娘跪下了,她非走不可,奴才只能叮嘱了沁芳送她回去,先让人带了太医过去治伤?” “什么治伤?”夏候彻脚步一顿冷声问道。 孙平抿了抿唇,坦言道,“娘娘回宫的时候跟人交了手受了点小伤,应该并无大碍。” 夏候彻眉眼冷沉地瞪眼他,“这样的事,你现在才说?” “奴才……方才皇极殿事情太多了,又正是上朝的时候,奴才怎么说。”孙平道。 夏候彻冷冷扫了他一眼,自己快步朝着素雪园的方向去了。 素雪园,暖阁。 沁芳送走了过来给她诊脉的太医,进来禀报道,“主子,各宫里这会儿已经得了消息,靳太后已经被废了皇太后之位,赐死不得入葬皇陵。 凤婧衣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听到之后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样的结果,想必靳老夫人也是满意的。 纵然一番惊险,终究还是达到目的了,也不枉费这一番心思了。 “沁芳,生盆炭火吧。”她突然道。 沁芳愣了愣,素雪园一直温暖如春,主子怎么……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身上的血还有着斑驳的血迹,只是道,“只是感觉这屋里有点冷,你盆火进来吧,兴许会暖和点。” “主子,你是……生皇上的气吗?”沁芳小心翼翼地问道。 凤婧衣抬头望向她,淡淡笑了笑,“他骗我,我也在骗她,彼此彼此而已,有什么好气的。” 沁芳抿了抿唇,没有再追问,蓦然想起另一件事道,“对了,皇上已经任上官大人为吏部尚书了,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我知道了。”凤婧衣点了点头。 这个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对上官家的怀疑,他笃定了南唐长公主一定会和上官家再有瓜葛,没有从她这里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想从上官敬那里着手了。 “主子赶了几天的路了,想吃什么,奴婢去给你准备。”沁芳瞧着她面色有些不好,便问道。 “不了,有些累了,我想睡一觉。”凤婧衣说着,起身独自进了内室,连一身脏兮兮地衣服也懒得去换便直接躺到了床上。 沁芳生了炭火送进房内,看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给她放下了帷帐带着宫人掩上/门离开,正准备去厨房煎药便看到已经进了园子的圣驾,连忙带着人上前迎驾见礼。 “皇上万安。” 夏候彻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进门反而向她问道,“你家主子呢?” “娘娘应该是赶路累着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沁芳回道。 按常理,主子这会儿定也是不想与皇上见面的,可圣驾已到,又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拦得住的。 夏候彻抿了抿尚还有些苍白的薄唇,便自己进了门去,掀开内室静垂的帷帐果真看到床上已经睡着的人。 凤婧衣本就还没有睡熟,正打处着这样一直装睡下去,可进来的人已经躺在了她旁边,长臂将她往怀里一勾。 “素素,朕知道你醒着。” ☆、局中局,计中计7 他一躺上床,她就微微缩了缩,自然是装睡不想见他的。 凤婧衣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全当没有听到他的话。 夏候彻掀开一角被子,撩起她衣袖瞧了瞧她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一语不发地拉下了袖又放进被子里禾。 然后,一手支着头躺着,一手便抚上了她脸上,眉眼轮廓一寸寸温柔描摹着妲。 凤婧衣暗自咬着牙,可是脸上的那只爪子,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停手,她就是睡死了也被他给吵醒了不可。 夏候彻瞧着装睡的人渐渐拧起的眉头,不由失笑出声,“你是打算一辈子这样闭着眼睛,不看朕一眼了?” 凤婧衣还是继续一副睡着的样子,她真的很想找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自己待一天,只一天就好。 可是,这宫里,她根本无处可藏。 “朕都跟你说过了,朕不会死的,是你这小傻瓜没想明白。”夏候彻说着,低头便向她唇上吻去。 凤婧衣一察觉到有呼吸喷洒在面上,倏地睁开眼睛侧头,避过了他的亲吻,“皇上心思莫测,合宫上下都被你骗的团团转,嫔妾又哪里想的明白。” 怪他吗? 她没那个资格,她就是在骗人,又何必要求对方真呢。 夏候彻偷香落空,瞧见她肯睁开眼睛说话了,也心情畅快了几分。 凤婧衣坐起身,把了把衣裳便准备下床,谁知刚一起身便又被她给拉着倒在了床上。 “干什么去?” “有些饿了,我让沁芳做吃的。”再这样两个人在床上待下去,最后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她知道有些事总是躲不过,但她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和心思与他有肌肤相亲的念头,所以还是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能躲一时是一时。 夏候彻将她按在怀中,高声朝着外面叫了声孙平。 “皇上有何吩咐?”孙平闻声到帷帐外问道。 “准备午膳。”夏候彻道。 “是。”孙平应了声,便又退了下去。 夏候彻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低头便又吻了上去,一解多日以来的相思之情。 她侧头避让,他却早料到了一般,头也跟着一偏堵住了她的红唇,久违的滋味让他眷恋不已…… 凤婧衣眼有倏地闪现出另一张脸,猛地转开头去,从他缠绵的亲吻中脱离开来。 夏候彻抬头手抚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方才说道,“朕知道你心中有气,可当时若让永寿宫中的人从你那里瞧出了异样,事情也就败露了。” “所以皇上需要一个配角,能充分让人相信你是真的中毒了。”凤婧衣说道,语气那样平静,平静地不见一丝生气地迹象。 他骗了她,她怪不得他。 可是,那冰魄……是保存了多年的敏惠孝昭皇贵妃遗体的宝物,因为她带走了而让他化为枯骨,而最终配出的解药,却是一件根本都不需要的东西。 “素素,有时候为了大局朕总有些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夏候彻说道。 凤婧衣抿唇别开目光,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也理解,因为自己深有所感。 可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夏候彻搂着她,抚了抚她的背脊,叹息道,“朕保证,这样瞒着你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凤婧衣咬了咬唇,应道,“嗯。” 她想,不仅是她和靳老夫人要对付靳太后,这个人根本自己就一直也在防着靳太后,想要彻底拔除靳氏一派的势力,同时也想试探周围的人,以辩忠奸,更是想引出一直藏在暗处的她。 夏候彻眉目舒展开来,在她耳朵轻笑道,“朕的素素今天怎么这么懂事?” 他还以为,她怎么也得跟他气上好些天的。 凤婧衣沉默了良久,道,“你活着就好。” 夏候彻无声而笑,叹道,“你回来就好。” “我要是没回来呢?”凤婧衣道。 他在试探她会不会再回来,然而阴差阳错她却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她曾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 夏候彻闻言沉吟了半晌,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接到方潜送回京的密奏,知道你竟然跑去了大夏找那个人,真的是恨得牙痒了。” 凤婧衣抿唇忆起在北汉的事,无言地沉默。 “你要是没回来,等朕把你抓回来,一定会掐死你不可。”他咬牙道。 幸好,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身边。 凤婧衣闻言笑了笑,有些薄凉的味道,“那我没回来的时候,你就是一天一天都想着怎么样掐死我?” “朕很恨你去找那个人,可是……”夏候彻搂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吻了吻她的侧脸,道,“朕更想你。” 凤婧衣头搁在他的颈窝,怔怔地望着外面静垂的帷帐,那个时候……她想过他几次呢? 这个问题浮上心头,随即又自嘲地掠去,那个时候她想他做什么。 好不容易见到了那个人,她已经无暇去想他,也不能去想他,更不敢去想他…… 因为,终究她还是要舍下那个人回来的,她又怎么敢把那样奢侈的相逢时光分给他人。 半晌,夏候彻松开了她,低眉问道,“冰魄那样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回来的?” 凤婧衣微垂着眼帘,道,“我总是救了他一命的,求了他,他还是给我了。” 夏候彻薄唇微抿,天下绝无仅有的冰魄,历代北汉皇室奉为至宝,那个人真的就这么轻易就给了她吗?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盯着她瘦削的侧脸,喃喃道。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脸上,薄唇微扬着笑道,“养一养就回来了。” 虽然中的不是百日落的毒,但真要骗过所有人,自然也是要真中毒的,不弄成这副模样又怎么会让人相信是个毒发将死之人。 所以,纵然是假中毒不致命,但也折腾得元气大伤了。 “卞贵人,是你让她去接近太后的吗?”凤婧衣问道。 若是没有他的意思,仅凭卞玉儿怎么可能带走了靳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送进了慎刑司,而且靳太后都没有发觉。 可见,就算没有她安排的楚王府那个证人,他一样能拿到靳太后毒害先皇的证据将靳太后问罪赐死。 夏候彻瞧了瞧她,说道,“算是吧。” “那靳容华呢,也是你的帮手?”凤婧衣打量着他的神色道。 夏候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道,“她只是提醒了朕有人下毒之事,那时候就算她不说,朕也是知道的,靳兰慧虽然也是出身靳家,但与靳太后并没有很亲近。” “是啊,人家一颗芳心尽系于你身上嘛。”凤婧衣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一听,好心情地笑了,低头在她唇上浅啄了一下,道,“朕家的醋坛子打翻了,这么酸呢?” 过了不多久,沁芳在帐外道,“皇上,娘娘,午膳好了。” 夏候彻应了声,先起身下了床穿戴好,还不待她下床便直接将她从床上抱了出去,低笑道,“朕抱你出去。” “我自己走,外面宫人都看着呢。”凤婧衣恼怒地拒绝道。 “闺房之趣,不怕他们笑话。”夏候彻却还是不撒手,薄唇咧着愉悦的笑意。 凤婧衣挣扎半天也没能下了地,哭笑不得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夏候彻却不管不顾,抱着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头偷了个香,道,“朕现在真恨不得把你拴在身上,让你一步都离不开朕。” 凤婧衣震了震,咬着唇没有再说话。 就在不久之前,萧昱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却还是偷偷跑了。 外室侍候的宫人一看到这样出来的帝妃二人,纷纷抿唇暗笑着垂下头去,孙平瞧着已经雨过天晴的两人,暗自舒了口气。 本以为两人怎么也得闹上好些天,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和好如初了。 夏候彻将人放到椅子坐好,自己方才落座,“用膳吧。” “沁芳,给我把鞋拿出来。”凤婧衣道。 还没下床就被他给带了出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夏候彻却低笑道,“一会儿朕再带你进去就是了,何必麻烦。” “我脚冷。”凤婧衣没好气地道。 夏候彻摸了摸鼻子,似乎真的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沁芳刚给她取了鞋出来穿好,园子外便传来喧哗之声,“四哥,四哥——” 凤婧衣知道是靳兰轩过来了,抬眼望了望坐在对面的人,夏候彻微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孙平了瞧了状况,进门小心翼翼瞧了瞧夏候彻的面色,道,“皇上,是兰妃娘娘要见您。” 夏候彻却恍若未闻,拿起碗筷道,“用膳。” 凤婧衣抿了抿唇,想来靳兰轩横竖不过是想为靳太后求情的,可是只怕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颜面的。 夏候彻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绷着脸用着午膳,外面靳兰轩哭叫的声音不断传进来,一声比一声凄惨…… 他重重地搁下手中碗筷,道,“孙平,让人把她送回宫里去。” “是。”孙平连忙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吵闹声结束了。 过了良久,夏候彻突地问道,“太后毕竟是宫中内眷,赐死的事你看由谁去合适?” “不是该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吗?”凤婧衣淡声问道。 “她两不合适过去。”夏候彻一边用膳,一边道,“昨夜出了那样的事,以她们的性子很难不会借机报复,太后固然有罪但也是对朕有几分恩情的。” “那便苏姐姐吧,苏姐姐应当不是瑕疵必报的人。”凤婧衣淡淡道。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同她一起过去吧,夜里会有宫人安排好的。” “我?”虽然她原就想夜里自己悄悄摸过去,最后送靳太后一程的。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道,“明日晋位的诏书就会下来,趁这机会在宫里立立威信。” “哦。”凤婧衣点了点头,正好也省了她自己再偷偷摸摸过去。 午膳过后,夏候彻在素雪园睡了个午觉,到暮色降临的时候起驾去了西园与原泓等人商议政事。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接到了旨意的苏妙风便来了她这边,虽然面色还是平静,却还是难掩举上神态的一些紧张。 凤婧衣淡笑握了握她的手,“苏姐姐,我不是一块儿过去吗?” “皇上怎么偏叫了我去。”苏妙风头疼地叹了叹气。 虽然在宫中少不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她几时亲手杀过人,何况现在要去杀的还当朝皇太后。 “沁芳,给苏姐姐沏杯安神茶。”凤婧衣拉着她到暖阁坐下,朝沁芳吩咐道。 苏妙风接过沁芳端来茶,便饮了一大口方才镇定下来几分。 “对了,听说苏姐姐已经晋为婕妤了,还没恭喜姐姐呢?”凤婧衣笑着扯开话题说道。 苏妙风搁下茶盏,望向她道,“这次哪个宫里的不都是晋了位份了,我们尚且如此,妹妹明日的诏书下来,姐姐才要好好恭喜你一声呢。” 皇帝让人传话到清宁宫,合宫上下因为护驾有功都晋了位份,而她这个深得皇上宠爱的人,位份自然是比她们晋得都要高了。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样子。 两人说了不久的话,便有人过来通知道,“钰容华娘娘,静婕妤娘娘,该去永寿宫了。” 凤婧衣望了望苏妙风,拉着她起身,唤上宫人给两人都系上了斗蓬,方才带着人趁着夜色前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 永寿宫富丽堂皇如初,今夜却是格外的寂静,只有正殿亮着几盏宫灯。 靳太后灰头散发地坐在大殿,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面色灰白如死,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倏地一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名锦衣华服的人缓步走了进来,她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天青色绣锦斗蓬的人身上,咬牙切齿道,“上官素,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奉皇上旨意,送太后娘娘上路。”凤婧衣淡笑道。 苏妙风望了望着毒酒的宫人,宫人立即端着送到了靳太后面前,面无表情地道,“太后娘娘,时辰到了,请!” “哀家不喝!哀家死也不会喝!”靳太后一拂袖掀盘了装着毒酒的托盘,怒声喝道。 苏妙风皱了皱眉,望了望凤婧衣道,“我实在见不得这场面,我到外面等你吧。” 皇上要她来,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他是想让上官素来的,让她在这宫中立威,可又不想宫中其它人非议,便说了让她也过来,她哪里是见这些死人场面的人。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着她出去了,走近端着托盘的宫人,重新斟了一杯毒酒,冷冷道,“既然太后娘娘不愿自己上路,我们只有帮帮她了。” 说罢,两名太监已经上前将靳太后的手给按住了。 凤婧衣端着毒酒走近,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将酒灌了下去,淡淡道,“我与太后娘娘有几句话说,你们到门外等着吧。” 靳太后手一得到自由,便伸到嘴里想把毒酒呕出来,可却半晌也没有把喝下去的毒酒吐出来。 凤婧衣蹲在瘫坐在的靳太后面前,淡笑看着她面目扭曲的样子,道,“这毒酒会慢慢发作,一点一点让你肠穿肚烂而死,不知太后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上官素,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不由呕出一口血来。 “其实,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太后娘娘想必熟悉。”凤婧衣微微倾身,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凤、婧、衣。” ☆、一寸温柔一寸凉 “你……是你?!”靳太后凤目圆瞪,使劲仅有的力气揪住她的衣襟,大声叫外面的人,“来人,来人,凤婧衣…………” 然而,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却没有一个人推门地来。 凤婧衣轻然而笑看着那个一向高高在上贵气凛然的皇太后瘫坐在地上,道,“你叫吧,看看会再有谁来听你说的话。” “凤婧衣……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靳太后满口鲜血,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会怎么死我不知道,不过你已经快死了。”凤婧衣低眉,目光淡冷地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抢了本该属于我母妃的一切,在这宫里荣华富贵二十多年,临死了却落得这步田地,相想真是可怜。於” 靳太后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以前只是觉得她有几分像靳婉清那可恶的模样,现在才发觉得这副面容是多么的可恨。 她弄走了那个在候府里永远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靳婉清,可是那么多年先帝又宠幸了一个又一个长得像靳婉清的女人,当她好不容易斗败了她们一个又一个坐上了皇后,也解决了靳婉清,如今……如今却又偏偏冒出一个靳婉清的女儿。 她以为这只不过又是一个长得几分像靳婉清的黄毛丫头而已,可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长得有些像她的,又是来自南唐的,就该对她有所怀疑的执。 否则,也不会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竟是死里逃生的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她和皇帝都太笃定凤婧衣没有那个胆量敢在他们身边,可是这个人偏偏就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底之下兴风作浪。 “凤婧衣,你莫要得意,便是哀家死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皇帝也会知道你的真面目,那个时候……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几个字,字字咬牙切齿,如刀锋般锐气逼人。 在宫里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夏候彻了,他是习惯掌控一切的人,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宠爱有加的女人,竟是害死他最敬爱的大哥的凶手,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凤婧衣心不由一惊,但却又强自冷然一笑道,“那一天会不会来,横竖你是看不到了,你害了我母妃一辈子,现在你和你女儿都死在我手里的滋味又如何?” 靳太后颤抖着唇愣了愣,顿时目眦欲裂,“是你,靖缡……也是你害的。” “当然,就连你以为已经死了的顾清颜,现在也好好地在宫外呢。”凤婧衣平静地望着目光狰狞含恨的人,平静地笑语道。 “你……你……”靳太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口中鲜血直流。 凤婧衣一把扳开她揪着自己衣襟的手,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冷冷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人,“太后娘娘,一路好走。” 靳太后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恨不得扑上去掐死这个贱人,可是……她起不来,动不了,连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模糊,只能不甘地望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声音道。 “夏候彻不是傻子,哀家等着你……哀家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说着说着,整个人便再也一动不动了。 只是那样不甘而含恨的目光,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凤婧衣站了一会儿,蓦然笑了笑。 怕吗? 她当然怕。 可是从她踏进大夏皇宫的那一天起,她就预料到那一天总会到来,不过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也要拿回她们南唐的一切。 苏妙风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出来,便有些不放心,正准备过来再看看,便看到紧闭的永寿宫殿门开了。 “怎么样了?” 凤婧衣微然而笑,点了点头道,“已经办妥了,苏姐姐要进去看一下吗?” 圣旨毕竟是要她们两个人一起来,如今却是她一个人办了事,让她去确认一下也是应当的。 苏妙风摇了摇头,吩咐宫人道,“你们进去处理吧,完了这永寿宫也要封了。” 从此这宫里不会再有靳太后,朝堂之上也不会再有那首屈一指的靳家了。 宫人进了殿中,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拿起白布盖了起来抬了出去,皇帝已经下令废了太后,且不得入葬皇陵,自然是随便处置了就行了。 也许扔到乱葬岗,也许就随便烧了,这宫里的历来如此,再富贵的人也有会落魄的时候,再落魄的人也会有风光的时候,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也该去复旨了。”苏妙风望了望她,说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两人一道离开了永寿宫前往西园复旨。 夏候彻在外厅见了她们,苏妙风回复了旨意,他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应了应声,“事情办完了就好。” 苏妙风也没再多说什么,跪安道,“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嫔妾便先告退了。” 夏候彻点了点头,谁知这头刚一点,站在边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凤婧衣也跟着一起跪安准备走了,他不由清咳了两声。 孙平愣了愣,赶紧上前道,“钰容华娘娘,刚刚太医过来给皇上请脉还在偏厅呢,也正好让太医给你再瞧瞧伤势如何,让皇上也好放心。” 凤婧衣皱了皱眉,“不是下午才瞧过吗?” 苏妙风知道夏候彻是有意要留她,便也跟着说道,“妹妹还是让太医再瞧瞧,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凤婧衣再说什么,便带着绿袖先离开了。 夏候彻有些不高兴地瞅了她一眼,哼道,“来了不说话也就罢了,那么急着回去要干什么?” 她这一副不愿看到他的样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没什么,嫔妾有些乏了,想回素雪园休息。”凤婧衣低眉敛目道。 靳太后的话提醒了她,她必须尽早远离这个男人,否则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去偏厅歇着,一会儿朕再送你回去。”夏候彻道。 “嫔妾想自己回去。”凤婧衣坚持道,而今真的是能躲他一时是一时了。 夏候彻不悦地拧起敛眉瞅着她,“你这又是闹什么别扭?”下午的时候见了,那么多的事儿,她也好说话的紧,这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时辰,又在他面前拉着个脸,到底是在闹什么? 凤婧衣走不了只能站在原地,低眉抿唇不语。 夏候彻望了她半晌,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孙平在一旁瞧着两人着实有些着急,这两人恩爱的时候也是羡煞旁人,真闹起矛盾来的时候也真是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有宫人过来在孙平这里禀报了什么,孙平连忙道,“皇上,原大人有要事请您过去商议,奴才看……还是先送钰容华娘娘回素雪园休息吧,您这也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了?” 从他这么久服侍两人的经验来看,再让钰容华留下来,两人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矛盾来,索性现在先让人回去。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望向他道,“你带人送她回去。” “是。”孙平道。 凤婧衣带着沁芳行礼恭送圣驾,待到人出去了方才起身,由着孙平送她回素雪园。 当天夜里,夏候彻一直在西园同几个机要大臣处理政事,没有到素雪园,她便也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次日,再到清宁宫请安,各宫里的嫔妃个个都是满面喜色,毕竟大多数都被下旨晋封了,皇后和皇贵妃位份没法再晋,也是赏下了不少稀世珍宝。 然而,各宫里晋封的圣旨都先后传到了,唯独素雪园的她一直没有消息。 进清宁宫之时,恰逢已经晋封为贵嫔的靳兰慧和晋封为嫔位的卞玉儿,因着沁芳并未向她提及这些,她只知道合宫里都晋了位份,对于详细情况倒也不怎么清楚,故而一时之间也没顾上给靳兰慧行礼。 “钰容华娘娘出宫了好些日子,回来是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虽说靳贵嫔娘娘先前是与你同级,但如今怎么也是在你之上了,按规矩也该见个礼才是。”卞玉儿含笑道。 “卞嫔妹妹……”靳兰慧道。 凤婧衣上前见了礼,道,“嫔妾给靳贵嫔娘娘请安。” “都是姐妹之间,钰容华怎么如此见外。”靳兰慧上前将她扶起,语声温婉。 卞玉儿望了望两人,上前道,“玉儿给容华娘娘请安。”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让沁芳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几人一道进了清宁宫。 靳太后倒了,皇后也神清气爽了不少,毕竟从此之后这后宫之中再没有人在她之上,也没有朝中再处处压制她邵家的眼中钉了。 “此次,好在有你们同本宫和皇贵妃一起护佑皇上,才让胡昭仪和方婉仪这样有逆反之心的人没有奸计得逞,皇上体恤你们护佑有功,想必如今这晋封的旨意都传到各宫里了。” “嫔妾们哪里比得皇后娘娘和皇贵妃辛劳艰险,嫔妾也都是沾了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功劳而已。”已经从贵嫔晋为郑淑仪含笑道。 傅锦凰只是,平静在一旁坐着,转着手上的宝石指环。 “虽然惊险重重,好在如今风波都平息了,靳氏一派也已经伏诛了,宫里也风平浪静下来了。”皇后笑意端庄地说道。 风平浪静,傅锦凰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这宫里何时有过风平浪静的时候? “这宫里各宫里也都晋了位份,倒是出宫替皇上寻解药的钰容华似乎却一直没有接到旨意,也不知皇上是个什么意思?”郑淑仪一脸忧心地问道。 皇后望了望了望一直面目平静的凤婧衣,含笑道,“放心吧,皇上知道你这份心意,总是不会辜负的。” 各宫里晋封的旨意都是从她这里下达的,唯独上官素的晋封位份,皇帝说由他拟定,这其中是什么意思她又岂会不清楚了。 正说着,便有宫人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皇极殿总管孙公公过来了。” 众人闻言有些坐正了些身子,按理说这个时辰孙平应该是在皇极殿侍奉圣驾早朝的,怎么这时候又来了清宁宫。 “传他进来吧。”邵皇后道。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便由清宁宫的宫人带了进来,含笑望了望坐了一屋子的妃嫔道,“各位娘娘都在这里呢?” “孙公公不侍奉皇上早朝,怎么这时候到这里来了?”郑淑仪问道。 “奴才是过来传皇上交待的旨意。”孙平躬身回道。 “是吗?”皇后淡笑道。 孙平朝她行了一礼,望向凤婧衣道,“钰容华娘娘接旨。” 凤婧衣闻声起来,跪拜道,“嫔妾接旨。” “钰容华上官氏,敏慧端庄,柔嘉有仪,此番护驾有功,朕心慰之,特晋封为昭仪。”孙平宣道。 一时间,在座的诸位妃嫔便都面色有异,越两级晋封已经是少有的事,皇上竟给她越三级晋封为昭仪了。 孙平合上圣旨,含笑道,“钰昭仪娘娘接旨吧。” 凤婧衣双手接过圣旨,道,“谢主隆恩。” 殿内诸人静寂了一阵,皇后率先道,“本宫便说吧,皇上总归是不会辜负你一番辛劳的。” 可是,皇上偏偏选在这个时辰,让孙平过来当着她们后宫所有人来传旨,到底是又是什么用意,是要警示她们他对上官素的重视,还是有意要在朝中扶植上官家的势力。 凤婧衣淡笑一笑谢过,回到原位坐下。 自清宁宫散去出来,走了没多远,便正遇上皇贵妃傅锦凰地仪仗从面迤丽而过,虽然对方当作没看到她,她还是规规矩矩立在一旁行了礼。 “娘娘,便是皇上当年宠爱娘娘的时候,也未曾有过一次越三级晋封,瞧钰昭仪现在这风光的劲头。”秋月回头望了望,有些替主子不甘心。 “你是说你家主子我不如她?”傅锦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哼道。 “奴婢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上官素肯定是您的威胁,你还要这样一直容忍她到什么时候?”秋月低声道。 她就搞不懂了,之前那些惹到她的妃嫔,她都是一个个毫不留情的下手收拾,可这个上官素自从一开始她入宫之时对付过她一回不成之后,便就一直不闻不问地观望着,任由她在这宫里步步高升,荣华无限。 傅锦凰头也没回去看后面行礼的人,稳稳地坐在步辇上,泛着冷光的凤眸微微眯着,淡淡地道,“如果没有将她一次击杀的话必胜把握,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她看得出来,皇上是真的对上官素上了心的,她再怎么想除掉她,如果还没有找到上官素致命的弱点,做什么不仅害不了她,反而还会累及自身。 可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就真的要踩到自己头上了。 “那要怎么办,难道任由她一步一步地起来,哪天也跟你平起平坐?”秋月道。 傅锦凰神秘的笑了笑,道,“皇上最恨什么人?” 秋月想了想,说道,“鸿宣太子萧昱和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两个人。” “上官素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只要查到他们之间的关联之处,不必本宫动手,皇上也容不得她了。”傅锦凰道。 这么些年,她不说十分了解夏候彻这个人,但他的脾气禀性还是摸得清楚的。 这个人一向将女人和朝廷大事分得清楚,再重要的女人,也重要不过他的江山大业。 _ 前几天两个发小结婚,去了外地喝喜酒,昨晚坐了一晚的车今早才到家,写得晚了,明天会恢复到早上更新。 ☆、一寸温柔一寸凉2 素雪园,凤婧衣一回去就是满园子对她恭喜的声音,她都着人去给了赏,可自始至终,她的面上却并未看到有几分喜色。 宫中的女人最重要的莫过于皇帝的宠爱和位份两件事,说起来她都有了,可这些迟早也是她的催命符禾。 沁芳端了茶送进来,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怔然出神,便道,“主子还是休息吧,夜里还要去赴皇后娘娘设的宴呢?” 因着这宫里的一场风波,皇后特地在华春殿设宴压惊,宫中嫔妃和皇帝都会赴宴。 “沁芳,有靳老夫人的消息吗?”凤婧衣突地问道妲。 “靳老夫人昨日不是才进了宫的吗?”沁芳笑语问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抿了口茶道,“不知怎么的,今日就是几番突然想到她了。” “那我让宫外的人去定国候府瞧瞧。”沁芳道。 主子在这世上,除了凤景,也只剩下靳老夫人这么一个亲人了。 “还有……让公子宸将隐月楼的人悄悄撤到金陵去吧。”凤婧衣道。 这一来便于行事,二来便是哪天事情败露了,夏候彻鞭长莫及,一时间还能让她们有逃离的喘息之机。 “主子,我们……这是要准备回去了吗?”沁芳欣喜地问道。 凤婧衣低眉拨弄着茶盏,淡淡道,“我还不知道。”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她想尽快回到金陵去,可是眼下仅凭她和隐月楼根本没有多少把握能从夏候彻手里夺回南唐,而且她一离开这里身份也会随之败露,接下来要面临的局面,那就不是她能想象的了。 “靳太后死了,也算替毓妃娘娘报了仇了,主子你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沁芳走近,低声劝道。 “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莫说是离开大夏,只怕连这盛京城我都出不去。”凤婧衣叹道。 沁芳望了她半晌,试探着问道,“主子,不能找上官将军帮忙吗?”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自己的事总要自己来完成,我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可是……没有上官将军帮忙,就算我们离开了大夏,侥幸夺回了南唐,面对挥军而来的大夏皇帝,南唐的将领中又有几个人能与他匹敌?”沁芳忧心道,主子和南唐都需要上官将军,否则便是他们夺回南唐,只怕也是守不住的,最后不定还得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沁芳所说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一个夏候彻已经让她应对不及,若是战场之上还有一个容军师。 所以,她还需要去足够了解她的对手,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 南唐确实还藏了一部分兵马,也一直都在暗中训练,可是要胜过夏候彻的黑衣铁骑,还远远不够啊。 “以后莫在这宫里提上官将军,鸿宣太子,以免再徒惹事端。” “奴婢记下了。”沁芳道。 夏候彻几番因为上官将军与主子的事大发雷霆,若再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只怕主子又会是多一场劫难。 “还有,以后你再与人联络,切忌要一再小心,如今靳太后倒了,这宫里一双双眼睛怕都是盯着我了,若是让她们抓到我们与隐月楼相关的把柄,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凤婧衣道。 沁芳这才明了她要让隐月楼暗中撤回金陵的用意,随又又想了想说道,“可是隐月楼都撤回金陵了,主子你若有了危险,不就连帮手都没有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我没什么要对付的人,若是其它人想找我麻烦,夏候彻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隐月楼不必再插手其中,以免引人怀疑。”凤婧衣道。 沁芳思量着她的顾忌总是有道理的,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了,悄然记下了她的话,准备暗中通知宫外。 在素雪园休息到了下午,正准备用午膳的时候,孙平过来请她去皇极殿用午膳,她只得跟着过去了。 她刚过去到暖阁坐下,夏候彻便也见外了大臣从书房过来了,孙平连忙带着人出去传膳。 “这一个个宫里都过来谢了恩了,怎么的就不见你来?”夏候彻瞅了一眼还是不说话的人,哼道。 凤婧衣这才想起这一桩,连忙起身便准备行谢恩之礼。 夏候彻瞪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怀中,点了点她的头道,“跟朕说说,这两天你这脑袋瓜儿里都在想什么?” 凤婧衣僵硬的坐在他怀中,还是沉默不语。 夏候彻微微叹息,抚了抚耳边的发丝,道,“素素,你现在到底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不能跟朕说了?”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她能告诉他什么,她的秘密,她的心事都不能道与他听的,说出口都是惊天的祸乱。 “我能不能去看看靳老夫人,那天进城得她相助,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 夏候彻轻抚着她的背脊,想了想说道,“等朕这两日忙完了手边的事,带你一起去。”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应道。 “朝中官员一时空缺太多,朕还需要找到合适的人顶替他们的位置,这些日会有些忙,没多少时间陪你了。”夏候彻吻着她的发,低声喃喃道。 虽然很欣喜她能回来了,可是一下处罪了那么多人,且好多都是关键之位的官员,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朝廷大事重要。”凤婧衣淡笑道,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若他真的天天往素雪园,她现在还真的想不出要怎么办了。 夏候彻低头在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微扬着薄唇道,“你也重要。” 孙平带着人送午膳进来,凤婧衣起身在边上坐了下来,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的亲昵姿态,夏候彻无声勾了勾唇,手却还是暗中牵着她。 午膳过后,夏候彻在与原泓几位大臣商议政事,她只能在一旁自己翻着书打发时间。 “兵部必须都是信得过的人,否则将来起了战事就多有不便。”夏候彻扫了一眼几人,决然说道。 “可是,一时之间很难有合适的人选。”原泓道。 “朕没我多少时间去慢慢等,让北汉鸿宣太子有了喘息之机,到时候更难对付。”夏候彻道。 大夏与北汉生死之争在所难免,他必须趁着鸿宣太子萧昱手中政权未稳发兵北汉,否则再等到他稳固了内朝大权在握,那个时候可就要真的打一场硬仗了。 凤婧衣翻书的动作滞了滞,他果然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北汉那边要收回散落的兵权,自然还需要一段时间,若是这个时候强敌来袭,难免是要吃亏的。 而且,还有藏在百鬼密林山里的人,也不知萧昱有没有察觉到,若是等到那里在大战之时混到北汉境内,那可真的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直到暮色降临的时候,她从皇极殿跪安回了素雪园更衣换装,准备参加晚上的宫宴,满心却还是思量着夏候彻谋划兵发北汉之事。 她刚更衣出来,苏妙风便早早过来了邀她一路,瞧着她打扮还是平常的素净,不由道,“你今晚可是风头最盛的一个,怎的还一点不上心。” 说着,便起身走近到她身后,从宫人端着的托盘手中挑了一只玉芙蓉步摇给她簪在了发间,清雅又不失妩媚。 “你还嫌我不招人恨吗?”凤婧衣笑了笑,伸手便要将玉步摇取下。 “横竖她们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你还怕多这一桩,女人悦己者容你是戴给皇上看的,管她们做什么?”苏妙风说什么也不准她拿下来。 凤婧衣争不过她,索性随了她去。 “虽然太后是不在了,可是皇后和傅皇贵妃你还得多加当心。”苏妙风忧心地叹道。 在这宫里风风雨雨多年,她太了解那两个人,她们不会亲易出手,一旦出手了便一定是扼住人的死穴,让你难以翻身。 傅锦凰一开始便针对上官素,可是知道了皇上对其上了心,便一直都隔岸观火,谁也摸不清她现在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皇上如今这般扶持上官家,又对上官素专宠,那两个人又岂能一直这样由着她再步步高升威胁她们的地位,皇后和傅锦凰平日里争斗归争斗,但有了共同的威胁也是一样能联起手来的人。 她只怕她再聪明,也难敌那两个人的一再暗害。 “这宫里,果真是没有一天安宁的。”凤婧衣淡笑道。 两人等到差不多快开宴了,方才从素雪园动身前往华春殿赴宴,郑淑仪等人都已经到了,一行人刚刚坐下不久,皇上和皇后皇贵妃一同而来,众人连忙起来行礼请安。 “这一场大病,皇上气色可是差了好多了,可得让太医院仔细调养着。”皇后叮嘱道。 “让皇后挂心了。”夏候彻浅然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妃嫔中的凤婧衣,眉梢微微挑了挑,显然有些意外她今日的特别打扮。 一直以来赏她的名贵之物不在少数,可她用来用去都是那些素净的旧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宠物多被他亏待呢。 “臣妾听说钰昭仪先前出宫为皇上寻找解药,还去了北汉,不知是真是假?”郑淑仪一脸好奇的含笑问道。 凤婧衣淡淡笑了笑,如实道,“解药需要北汉皇室的冰魄,嫔妾只能走一趟了。” “可是那北汉皇室历代相传的灵物冰魄,钰昭仪你一个月就能孤身将东西拿了回来,鸿宣太子与钰昭仪倒也真是兄妹情深。”傅锦凰浅然笑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抬眼望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的夏候彻,没有说话。 傅锦凰的用意再明了不过,不过是想挑拨她与夏候彻两人,她去了北汉一个人月才回来,而北汉那样奉为至宝的冰魄又让她拿了回来,谁都会去思量是因为鸿宣太子与她的旧情…… 一时间席间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打量着正座之上的夏候彻,或是打量着她。 “好了,不说这些惹人心惊的事了,索性现在皇上已经安好,朝堂后宫也都安宁了下来。”皇后含笑打破了沉默,做了和事佬。 但是,那根刺已经成功扎在了皇帝心上。 以往不过是玉兰花的事便让他动了那样的怒气,这一次上官素一去北汉多少,这之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禁要去猜想几分了。 妃嫔最忌同皇帝以外的男子独处,更何况那还是她上官素的旧情人,她又在北汉待了一个月之久,皇上怎么可能心里不有所怀疑。 于是,一场宫宴便也是吃得索然无味。 宫中夜宴热闹,定国候府的靳家却是冷清的可怕,靳老夫人将府中的最后一拨仆人打发了离开,方才扶着镜心疲惫地回了西园。 西园在很多年前还是婉清的闺阁,自婉清走后,她便搬进了这里住着,屋里的摆设很多都已经陈旧了,可却都是婉清住着时的样子,二十多年都没有变过。 她只有住在这里,才能日日夜夜提醒着自己,她的女儿是如何被人陷害从这里出嫁,也就是这股铭心刻骨的恨才支撑她一天一天地走了过来。 “如今,靳毓容她们母子都处置了,老夫人你也可以安心了。”镜心扶着她在榻上坐下道。 “是啊,终于可以安心了。”靳老夫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抬手抚了抚榻上的棋案。 婉清很喜欢在这榻上下棋看书,也有无数次在这榻上赖在她这个母亲怀里,一切的一切都还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可恍然一回首,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镜心给她斟了茶送到手里,试探着问道,“她死在钰昭仪手里,相信大小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靳老夫人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老夫人可是要……”镜心欲言又止。 靳老夫人搁下茶盏,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老身认了她,只怕反而还会害了她。” 她没有证据,也没有特意去查探什么,但她就是知道,那就是婉清的女儿,是她的亲外孙女。 “可是……老夫人您盼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盼回大小姐,好不容易寻到了孙小姐和孙少爷,就真的忍心不认他们?”镜心红着眼眶哽咽问道。 靳老夫人伸手扶上镜手的手,起身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老身有身之年,能见到她,认出她,知道她是婉清的女儿,还能看着她为婉清报了仇便也知足了。” 她当然想认她,想听她亲口唤她一声外祖母,可是她现在的处境,一旦泄露了身份,便是死罪难逃,她哪里舍得让她冒这样的险。 “老夫人,慢点儿。”镜心扶着她到床上坐下,替她宽衣扶上床躺着。 靳老夫人躺上床,拉了拉跟随自己多年的镜心的手,道,“婧衣以后若有什么难处了,你们可都要替我护着她些,莫让宫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害了她。” “这是当然的,老夫人早些睡吧。”镜心含笑道。 靳老夫人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镜心给她掖好了被子,放下了帘帐,却没有想到床上的人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一寸温柔一寸凉3 宫宴散时,夏候彻送了有些醉酒的皇贵妃傅锦凰回关雎宫。 众人也都纷纷散了各自回宫,凤婧衣有些微醉,扶着沁芳的出了华春殿,深深吸了口冰冷的夜风。 “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苏妙风跟着出来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我大约有些醉了,想再吹吹风,苏姐姐想回去吧。妲” 苏妙风只当她是因为皇上送皇贵妃回宫心中难过,便安慰道,“皇贵妃的叔父掌管兵部,皇上对皇贵妃照顾些,也是为前朝之故,自是比不得对你的。”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 苏妙风也不强求,只是道,“沁芳好好照顾着你家主子,我便先走了。” “恭送静婕妤娘娘。”沁芳说着欠身行了礼。 苏妙风离开,凤婧衣扶着沁芳慢步往素雪园走,途经碧花亭附近不由停下脚步瞧了瞧,湖里的荷叶已经长出了不少,风中都带着带带的荷叶清香。 只是,夜色之中只有亭中灯影绰绰,了无人迹。 “主子,怎么了?”沁芳不解问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好不容易走回了素雪园,已经是过了半个多时辰了。 “沁芳,扶我在岛上走走吧。”走到了园外,还没进门,她便又带着沁芳沿着一旁的青石小路散着步。 夜里的素雪园周围都静寂非常,只有主仆两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 “主子是……因为皇上去了关雎宫而烦心吗?”沁芳小心翼翼地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大夏皇宫她不想再留下去,可却又走不得,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进退两难,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抉择了。 靳太后也好,皇后也好,与她们交手她都有不输的自信,可是真的到了要与夏候彻交手,要在他手里抢回南唐,还没有开始较量她却已经畏缩了。 沁芳望了望她,一边走一边道,“南唐归入大夏以后,管理南唐的官员年年都南唐征收大夏百姓两倍的赋税,皇上想必也是知道,却一直放之任之,想必也是要试探主子你和南唐一般旧臣是否有不臣之心,就连金陵城一些提及过主子的百姓,都被现在的金陵守将下了狱,南唐的百姓都还念着公主的好,相信只要公主重回南唐与北汉联手,南唐的百姓也都会支持公主……” 凤婧衣敛目长长地叹息,喃喃道,“可是,我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若胜了也罢,若是输了,岂不徒让无辜之人/流血牺牲。 沁芳无声叹了叹气,在这大夏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经过这一次靳太后之事,她也深知夏候彻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主子的顾虑总是有道理的。 可是,她们重回南唐之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主仆两人沉默地走着,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素雪园外,经过一片树林子,树上突地一阵响动。 “呀——呀——”几声刺耳的叫声,让走到树下的两人一阵心惊。 沁芳仰头望了望,看到从树上飞走的影子,道,“主子,是乌鸦。” 可是,好端端的,这晦气的东西怎么落在了素雪园里。 凤婧衣敛目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却还是阵阵惊颤难安。 “先回去吧。”沁芳扶着她进了园子,这才看到夏候彻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 夏候彻瞧着进来的人面色有些微白,皱眉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沁芳扶着她坐下,差人端了热茶上来道,“主子方才在园子里散步来着,回来经过林子里,飞出只乌鸦,有些惊着了。”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孙平,“让人把宫里的扁毛畜生都给朕收拾了。” “是。”孙平领了命连忙出去差人去黑衣卫箭机营传话。 这怎么平白无故那不祥的东西怎么落在了素雪园。 “奴婢去给主子煮碗安神汤。”沁芳欠了欠身,也跟着退了出去。 夏候彻起身站在她的面前,低眉望着她,“朕只是送她回宫而已,一过来你却半天不见人回来,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凤婧衣低眉捧着手中的茶盏淡淡道。 她的恐惧,她的害怕,她的进退两难,都是万万不能说给他听的。 即便,这些东西一天一天地快要逼疯了她,她也只能咬牙压在心底独自承受。 “素素,从北汉回来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回事?”夏候彻语气微沉。 凤婧衣端起茶抿了一口,疲惫地叹道,“你怎么想的,便是怎么样的吧。” “素素?”夏候彻语气微有怒意。 “皇上不也在想,嫔妾在北汉一个月是不是与旧情人再续前缘了,有也在怀疑嫔妾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让鸿宣太子给了嫔妾冰魄,嫔妾不想再解释什么,皇上若真是容不下嫔妾,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你我也都清净了。”凤婧衣低眉说道。 夏候彻眉眼一沉,一把将她拉着起来,也不顾她手上端着茶摔在脚边溅了一鞋面的水渍。 “朕何时容不下你了?” 是啊,他有怀疑过的。 在接到她去了北汉的消息之后,日日夜夜都在猜想她在北汉与那个人在干些什么。 可是,现在人都回来了,他还要去想这些干什么呢? 凤婧衣被他拉入怀中,许是撞到了鼻子,鼻头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半晌,夏候彻松开她,瞅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拧眉道,“哭什么?不许哭!” 她抬眼望他,道,“脚,烫了。” 夏候彻低头一看,那一杯热茶竟是正砸在她脚背上,懊恼地皱了皱眉,将她快步抱进了内室放下,脱了鞋子才发现脚背上已经是红红的一片。 “怎么不早说?”夏候彻一边说着,一边寻到房边放东西的药箱,翻出了烫伤的药膏。 凤婧衣抿唇,道,“其实也不怎么疼。” 与以往那些见血的伤相比,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夏候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将药膏给她抹到伤口处道,“好在不怎么严重,过一两日应当就好了。” 凤婧衣望着男人此刻温柔的眉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人,是上官素温柔的邻家少年,却是凤婧衣梦魇的鬼神阎罗,她惧他怕他,却又忍不住心疼他冷硬的温柔。 可她终究是凤婧衣,不是上官素,他是让她子民水深火热的暴君,他是让她和凤景生命受威胁的敌人…… 夏候彻啊夏候彻,我不想与你为敌,你为何非要将我逼至绝境死地呢? 他上完药一抬眼对上她怔愣的目光,道,“那么看着朕做什么?” “嗯,现在的皇上……很好看。”她顿了顿,只想出那么三个字来。 夏候彻失笑,倾身凑近了几分,道,“那再好好看看。” 面面相对,鼻息缠绵。 凤婧衣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不愿去眼看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此刻满载的柔情。 夏候彻吻上想念已久的樱唇,除却温柔更多的是霸道,席卷她的呼吸和唇舌,恨不将她吞食入腹一般。 凤婧衣按住已经探入衣内的手,侧头从她的亲吻中脱离出来,慌乱地道,“皇上,嫔妾……嫔妾还没有沐浴。” 她知道,今天晚上她不能拒绝他,因为她的异样拒绝,只会让他真的起疑她与上官邑的关系。 夏候彻吻着她已经衣衫散开的肩头,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朝着浴房走,低笑道,“一起。” 她一听更是急了,挣扎着想要脱离却又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臂,登时疼得倒抽一口气,“咝~” 他这才想起她手臂上不有伤的,只得将她在浴房门口放了下来,撩起她袖子瞧了瞧,“疼得厉害?” 她捂着伤口,抿唇点了点头。 “先进去吧,朕让沁芳来帮你。”夏候彻道。 他当然不介意帮她沐浴,他可没那个自制力不在里面动了她。 “嗯。”她点了点头,赤着脚进了浴房等着。 不一会儿功夫,沁芳给她拿了浴袍进来,服侍她到浴房的大屏风后擦身,也细心地给她带了伤药进来换,还有……帐中香。 沁芳帮她换了衣服,便就收拾着东西出去了。 凤婧衣出了屏风,瞧见还闭目坐在池子里泡着的人,轻步走了过去在池边蹲下,“你还要泡多久?” 夏候彻睁开眼睛,侧头望了望她,道,“坐边上,陪朕说说话。” 凤婧衣在池边坐了下来,脚伸到池子里泡着。 “素素,知道你去了北汉的时候,朕是真的怕你再也不回来了。”夏候彻道。 她微然而笑,“嫔妾现在不是回来了?” “因着前朝的缘故,朕得顾及着皇贵妃和皇后那边,你可别再胡思乱想的。”夏候彻郑重地瞅了她一眼,说道。 “嫔妾去了一趟北汉,皇上就想那么多,让嫔妾看到你与她们双双对对的,你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凤婧衣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瞪了她一眼起身准备上岸,薄唇却勾起笑意,若非是心中牵念谁又会去胡思乱想那么多。 凤婧衣跟着起身,擦了擦脚上的水,这才发现沁芳方才给她送了衣服进来,却是没给她拿能穿的鞋进来。 夏候彻换了睡袍出来,瞅见四下张望的人问道,“找什么?” “沁芳没给我拿鞋进来。”她皱眉道。 夏候彻勾唇一笑,直接将她抱起来道,“现在就不用鞋了。” 说罢,直接带了她去外面寝殿。 她衣衫散乱地坐在他怀中,微仰着头与他唇舌交缠,直到喘息不及方才低头靠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夏候彻低头吻着她的颈项肩头,喘息粗重地道,“素素,帮朕宽衣。” 凤婧衣拉下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她的衣服也随之层层而落被扔了一地,光裸的上身接触到微冷的空气,不由偎进了温热健实的胸膛。 夏候彻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脊,一手却顺着光滑的小腿蜿蜒而上,探入娇嫩的细缝,满意得听到她细细的惊喘声。 凤婧衣攀着他的颈项直起身子,想要逃离他的戏弄,却怎么也避不开她煽风点火的手。 他勾勒出指尖的湿滑,吻在她的耳边,低哑着声音笑道,“素素,你好湿……” 她红着脸,一口咬在他肩上泄愤。 夏候彻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腰带处,示意她帮自己解开。 凤婧衣拉扯了半天,终于才解开了他的腰带,转瞬便被他托住臀重重按了上去,火热的温度瞬间填满了她,她不由一阵轻颤,紧紧咬着唇忍住破碎的呻/吟。 他低头噙住她的唇,一手托着她圆润的臀控制着她的动作,一手抚上胸前的丰润揉捏…… 凤婧衣抱着他的颈项,不可抑制的轻吟出声。 夏候彻渐渐满足不了这样温柔的速度,抱起她密密实实地压在了床上,开始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城掠地,满意地看着她在身下绽放如花,媚态撩人。 许久未曾欢爱,他又哪里肯轻易罢休,当他终于餍足,她已经动都懒得动弹了。 “素素?”夏候彻低眉瞅着枕在自己胸前的人,伸手将她凌乱汗湿的发拨到耳后。 凤婧衣闭着眼睛,微哑着声音应道,“嗯。” 夏候彻轻抚着她犹还潮红的脸,道,“答应朕,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去北汉,不要再和萧昱扯上关系了。” 他的女人,容不得他人染指。 更何况,那还是他生死不容的仇敌。 凤婧衣闭着眼睛装做睡去,只是上官素与上官邑那点旧事他都难以容忍,若是知道她与上官邑的真实关系,只怕真的会恨不得杀了她吧。 不过,他本就恨她入骨了,又何妨再多添上一桩了。 夏候彻半晌没得到回应,皱着眉瞅了瞅她,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熟睡,不由无声地叹了叹气。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孙平便已经在外面提醒早朝时间了,凤婧衣一向睡得浅听到声音便也哪着醒来了。 夏候彻自己下床更衣,瞅了她一眼道,“还早呢,你接着睡吧。” 凤婧衣披衣下床,帮他整理了衣冠,便吩咐了沁芳送茶进来。 孙平便急声在帐外道,“皇上,定国候府靳老夫人,殁了。” 凤婧衣手里刚喝了两口的茶,咣啷一声摔碎在地上,也顾不上仪容一把掀开帘帐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前那天不是还好好的?” “应该是昨个儿夜里,入宫上朝的大人们看到候府挂了白灯笼,问了之后才知道的。”孙平道。 凤婧衣咬牙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夏候彻,“皇上……” 夏候彻叹了叹气,昨天她还在说要去向靳老夫人道谢,这才一天功夫人就没了。 “孙平,你不必侍奉早朝了,等钰昭仪用了早膳,送她去一趟定国候府。” 如今靳家失势,朝中也不会有什么人去吊唁,她想去,便就由着她去吧,怎么说靳老夫人也是对她有些恩情的。 “谢皇上。”凤婧衣尽量平息着自己情绪谢恩道。 “好了,清宁宫那里朕派人去支会一声,你好好用了早膳再过去。”夏候彻拍了拍她肩膀,温声说道。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恭送圣驾离去。 然而,这个关口哪还有什么胃口用早膳,奈何孙平又一直在侧,只得早早吃了几口便催促孙平出宫去定国候府了。 ☆、一寸温柔一寸凉4 天刚刚亮,马车便出了宫停在了宁国候府门外。 凤婧衣还没等到孙平掀车帘,自己便已经掀帘下了马车,一抬头看到风中摇曳的白灯笼,袍袖中冰凉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又强自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主子,进去吧。”沁芳扶着她走在前面,以免让孙平看到了她失常的面色。 靳家失势,问罪的问罪,流放的流放,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被靳老夫人遣散,偌大的定国候府显得格外冷清妲。 “老奴见过钰昭仪娘娘。”镜心接到人进府通报,快步迎到了前院,看到来人眼眶一下便红了。 老夫人闭眼之前还念着她,她也终于是来了,也不枉老扶人那般挂念着她了。 “老夫人……遗体在何处?”凤婧衣问道。 镜心侧身引路道,“娘娘这边请。” 说罢,引着他们去了灵堂。 沁芳咬着唇担忧着,此刻扶着她的人手冰凉的渗人,不住地发着抖。 灵堂吊唁只能主子去,奴才一般都是候在外面的,她便也就和孙平一道在外面等着了,难不成昨夜遇到了那不祥物,便是这样的预示吗。 “麻烦照顾着我家主子。”她犹不放心的拜托了镜心一句。 镜心默然点了点头,领着凤婧衣进了灵堂。 灵堂除了靳老夫人身前的几个近身奴仆守着,再没有他人了。 凤婧衣走近棺木旁,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的人,眼泪再也隐忍不了,“怎么……怎么就这么快呢?”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她就可以带她去南唐,她就可以带她见到凤景的。 “老夫人已经久病多年,如今心愿已了,也算去得安宁,娘娘不必伤心。”镜心站在边上说道。 “老夫人临终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凤婧衣问道。 镜心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老夫人昨夜睡下便没有醒来,未曾留下什么话来。” 有些事,让她知道也是徒添负累,不如不知道。 凤婧衣一手扶着棺木,一手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似是压着什么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她的外祖母,纵然只是匆匆几面,但她知道她一直挂念着她和母妃。 可是,此时此刻,她连给她磕一个头叫她一声都不能,连多掉一滴眼泪也不能…… 因为,在周围人的眼中,这不过是与她几面之缘的老夫人,最多对她有几分恩情而已,还到不得为其伤心痛哭的地步。 所以,她只能忍,忍下眼泪,忍下悲痛,将一切独自放在心底。 镜心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有些揪心,不由声色地走了几步挡住了她微颤的背影,以免落入外面孙平的眼中让人起了疑。 这样小小的年纪,要让她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生活,也当真是难为她了。 许久,凤婧衣才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道,“可以……带我到老夫人住过的地方走走吗?” 镜心知她心意,便点头应了下来,“可以。” 两人一道出了灵堂,镜心带着她去了靳老夫人生前住过的西园,推开门道,“老夫人生前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曾经也是婉清小姐出嫁前住过的地方。” 凤婧衣扶着门举步进去,望着已经陈旧的陈设,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镜心回头望了望园门口,道,“娘娘你先看着,我有事要去安排一下。” “好。”凤婧衣道。 镜心快步离开了西园,在园门外一个人站着,无非是想给里面的人一片安宁的地方,让她可以好好哭一场。 凤婧衣在屋内走了一圈,并不大的地方,她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 这是她的外祖母,她的母亲都多年生活过的地方,她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却每一处都透着无言的亲切和熟悉…… 半晌,她靠着床坐在了地上,埋头不可抑制地哭出声,却又不敢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了她人。 当年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害,如今遇上外祖母却无法与其相认,她不过想求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不需身份尊贵,不需富可敌国,只要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一世安好足够。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孙平和沁芳在外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放心不下便寻了进来,镜心远远看到了人影方才折回西园内,故意放重了脚步声。 凤婧衣收敛起一切,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起身走了出去,“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吧?” 两人刚到园门口,便遇上过来寻人的孙平和沁芳两人。 “娘娘哭过了?”孙平忧心问道。 “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没了,总是有些难过。”凤婧衣淡淡道,面上并未现出太多悲痛之色。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娘娘看开些。”孙平劝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这定国候府现在怪冷清的,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赶在午膳前回宫。” “可是……”孙平有些为难,按规矩妃嫔出宫没有皇帝旨意允许,是不得逗留超过一个时辰的。 “孙公公,靳家如今这般了,老夫人这么孤孤单单的去,娘娘只是想多留一会儿,相信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沁芳温声劝道。 孙平想了想,便也点头应下道,“那好吧,但午膳前必须赶回去。 以皇上现在待钰昭仪那般宠爱,这样的事应当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权当做了顺水人情罢。 凤婧衣灵堂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没有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定定地望着靳老夫人的棺木。 “娘娘,我们该回宫了。”孙平到灵堂外提醒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最后走到棺木旁望了望里面的人,对镜心道,“有劳你们好生安葬靳老夫人了,若是可以的话,给她寻一处清静的地方,不要葬在靳家墓园里了。” 这么多年,她与靳家的关系如何,她虽不曾亲眼所见,但也从她几番对她说话中感觉得到,生前跟那些人纠缠了一辈子,不想他死后还葬在那靳家的地方魂魄不得安宁。 “这是自然。” 镜心送着几人出了定国候府,望着马车缓缓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这一生操劳被仇恨所折磨,婉清小姐也一生过得不幸,如今这长公主也是过得步履维艰,明明都是心善之人,老天怎么就舍得这么待她们。 回了宫里,孙平直接送了她去皇极殿,也想是平安将人带回来了,也算是给皇上有个交待。 夏候彻从书案间抬眼望了望进来的奉茶的人,道,“回来了?” “是,昭仪娘娘这会儿在偏殿歇着呢。”孙平躬身回话道。 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道,“让人准备传午膳吧,朕也饿了。”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道。 夏候彻回到偏殿,凤婧衣正一手支着头闭着眼睛,面色有些疲惫。 “累了?” 凤婧衣闻声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坐着了。 “嗯,有些累了。” 夏候彻近着她的头靠胸口,道,“一会儿用了午膳就在这睡着吧,回素雪园也还有好一段路呢。” “好。”她懒懒地应道。 “如今已经开春了,搬回凌波殿住着吧。”夏候彻道。 凤婧衣也没有多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夏候彻叹息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也是自己昨夜有些失控累坏她了,刚睡一下不到两个时辰又出宫去定国候府跑了一趟,这会儿才这么蔫蔫地没了精神。 孙平进来回话道,“皇上,午膳好了。” 夏候彻牵着她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孙平道,“差人去把钰昭仪的东西搬回凌波殿,若是静婕妤也要回静华宫,就帮着一道搬过去吧。” “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孙平连忙回话道。 素雪园冬天住着是好,但地处偏远,来往确实多有不便,如今天气暖了,搬回静华宫这边也好。 夏候彻见她没什么精神说话,便给她盛了汤道,“吃了便去睡吧,晚上朕再送你回去。” 这会儿搬东西,素地园和凌波殿哪边都不安宁,回去了也睡不好。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 “朕已经下旨将靳老夫人封为护国太君,着礼部以大礼厚葬,你便别去操心这些事了。”夏候彻安抚道。 凤婧衣扯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用罢午膳,夏候彻送她进了偏殿内室,瞧着时辰还早便陪着她躺了一会儿。 “你去金花谷,淳于越没为难你吧?” “没有。”凤婧衣闭着眼睛回道。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淳于越是没为难她,但可着实敲了他一大笔银两。 “等朕再得了空,陪你再去趟金花谷,请他给你开了方子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她这副身子,说不得多孱弱,但入宫以来病啊难啊的也不少,一直也没好生调理好,这得知靳老夫人过世他也不由一番心惊。 “朕还想你以后年年岁岁都在身边,总得把你这一身的毛病治好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无言沉默。 如今他这般爱惜她的性命,可终有一日,他也会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半晌,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额头,道,“好了,你安心睡吧,朕要去书房那边了。” “嫔妾……”凤婧衣正欲起身送驾,又被按在了床上。 “不必起来了,睡你的吧,朕忙完再过来看你。”夏候彻伸手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去。 凤婧衣敛目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靳老夫人和母妃的面容总是不断地出现在面前,她们那样温柔而慈爱地笑着,可是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与世隔绝,她再难见一面。 关雎宫,院中几个白玉缸中养着新送来锦鲤,玉的白更衬得锦鲤的颜色鲜艳夺目,甚是美丽。 傅锦凰一身锦衣华服站在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撒着鱼食,打量着鱼缸内游得欢快的鱼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便淡淡道,“打听到什么了?” “钰昭仪一早去了定国候府吊唁靳老夫人,刚刚才回到宫里。”一名太监禀报道。 “还有呢?”傅锦凰一边撒着鱼食,一边继续问道。 “别的到没什么特别的了。”太监回道。 “她没有,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吗?”傅锦凰道。 那太监沉默着想了想,道,“没别的了。” “罢了,就这样吧。”傅锦凰撒完了鱼食,接过秋月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手,淡淡道,“继续盯着上官素和她身边的宫人,她们见了什么,什么时候见的,都要一五一十的回来报于本宫。” “依奴婢看,上官素在北汉一定还有什么把柄,只可惜现在两国禁止往来,傅家的探子也去不了北汉。”秋月跟在边上,嘀咕道。 傅锦凰低眉赏鱼,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傅家和本宫的人不行,可以让皇上自己派人去查,想必……他会查到更多东西。” “娘娘确实设想的好,可是皇上眼下那么宠着那狐媚子,上官素说什么他都听信,只怕没那么容易办到。”秋月担忧地说道。 傅锦凰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秋月,顺手接过茶抿了一口,道,“相信吗?本宫从来相信皇上能真的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他现在相信上官素的话,只要本宫有了足够的证据,也能让他相信本宫的话。” 夏候彻那多疑的性子是天生的,他可能是相信上官素,可一旦有了确凿让他怀疑她的证据,他还会信她吗? 顾清颜和宗泽十年的感情都禁不住假象的蒙蔽,何况认识才短两三年的他们,而且夏候彻还是比宗泽更心思多疑的人。 “那主子已经有计划了吗?”秋月兴奋地问道。 这么久以来,看着上官素在这宫里风光逼人的,早就看过去了。 如今娘娘有了打算要除掉她,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傅锦凰转身往关雎宫内慢步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都给盯此宫里的那些南唐旧宫人,任何人都不要放过,不要招惹她们,只要向本宫报告他们的动向就可。” “盯着她们有什么用,上官素那边……”秋月不解,为什么放着上官素不管,偏去盯着那么些无关紧要的宫人。 “叫你做你就做。”傅锦凰侧头,冷冷扫了她一眼道,“本宫有预感,这些人之中,总能揪出上官素的尾巴。” 秋月怔了怔,连忙认真回道,“是,皇贵妃娘娘。” 上官素,靳太后收拾不了你,皇贵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还有,派人也知会皇后娘娘一声。”傅锦凰一边说着,一边朝关雎宫内走去,语声带着薄冷的笑,“本宫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乐意相助本宫。” 她想要上官素的死,只怕皇后娘娘比她更恨不上官素死。 她与皇后上敌人,但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也一样能成为默契的盟友。 ☆、一寸温柔一寸凉5 天色渐暗,孙平带着宫人进书房掌灯。 夏候彻埋头批着折子,问道,“钰昭仪醒了吗?” 孙平闻言,近前回道,“一直睡着呢,还没醒。” 夏候彻微抿着薄唇点了点头,又问道,“凌波殿那边安排妥当了?妲” “沁芳姑娘了解娘娘生活习性,是她在那边看着指点宫人搬的,下午都已经搬回凌波殿了。”孙平回话道。 “去西园那边传话,原大人和容大人今日可以出宫回去了,朕明日再见他们。”夏候彻道。 “是。”孙平应声,连忙带着人去西园传话。 原大人叫了两日要出宫回府,被皇上押着在西园处理折子,这会儿估计也是沾了钰昭仪的光了,皇上要陪伴佳人,自然再顾不上他们了。 夜色笼罩皇宫,凤婧衣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宫人许是怕扰了她休息,便没有进寝殿来掌灯。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宫人请安的声音,估摸着是夏候彻从书房过来了。 正想着,一身玄色龙纹锦袍的人已经掀开帘帐进来,在床边坐了下来,“醒了怎么不叫人支会朕一声。” “刚醒。”凤婧衣坐起身说道。 夏候彻顺手将人拉入怀中靠着,抚了抚她柔顺的发,问道,“从定国候府回来就不对劲,怎么了?” 内殿未掌灯,只有透过帘帐朦胧的光亮照进来。 凤婧衣探手环住了拥着她的男人的腰际,沉吟了许久道,“夏候彻,我怕死。” 正是因为死过一次,她才更知道死的恐惧,也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夏候彻微怔,她甚少有这样跟个孩子一样依赖人的时候,于是失笑道,“做恶梦了?” 凤婧衣沉默,没有言语。 他拍了拍她清瘦的背脊,道,“胡思乱想什么,有朕在,没人敢让你死。”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神思也渐渐清明,悄然地松开了环在他腰际的手,喃喃说道,“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成那样了,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什么都不能做。” 她怕死,也怕周围这些她爱的人会死。 夏候彻不是擅长安慰人的男人,只得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笑道,“好了,没事了,连人都敢杀,今日怎么这么胆小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任谁都会怀疑起她与靳老夫人之间的关系。 “我梦到,我回来晚了,你不在了。”她道。 然而,她的梦却是与之相反,梦中死的人是她,死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她从梦中惊醒,却又被他这样温柔的拥在怀中。 夏候彻低头吻她,而后心疼不已地拥在怀中,“朕还在呢,一直在。” 半晌,孙平回来在帐空询问道,“皇上,晚膳是在皇极殿用,还是去凌波殿?”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怀中人,轻声道,“凌波殿收拾妥当了,要回去吗?” “回去。”凤婧衣点了点头。 夏候彻拍了拍她肩膀,吩咐了人进来掌灯。 凤婧衣更衣整理了仪容,方才道,“皇上,嫔妾可以走了。” 夏候彻起身,朝她伸出手去。 她上前顺从地将手放到他手里,任她牵着出了寝殿,离开皇极殿。 夜色沉沉,两名宫人提着宫灯在前方照路,夏候彻牵着她漫步走着,途经碧花亭附近,侧头望了望她,“过去走走?” 凤婧衣不解地望了望他,“去那里做什么?” “湖里的莲花该开花了,过去看看。”夏候彻薄唇微扬着,接过了宫人手中的宫灯。 碧花亭,总感觉于他们而言是个重要的地方。 “天都黑了,能看到什么。”凤婧衣说着,却还是被他拉着朝碧花亭去了。 孙平制止了跟过去的宫人,带着人静静在原地瞧着夜色中相携而去的帝妃二人。 夏候彻牵她到了湖边,瞧着周围无人侧头低笑道,“要不要朕再背你走一圈?” 凤婧衣一听便截然拒绝,“不要!” 年纪也不小的人了,这时候干这么幼稚的事儿。 夏候彻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强求,牵着她到了亭子里道,“朕还真有些怀念,你当年从这水里冒出来的样子。” 凤婧衣一听扫了她一眼,完全一副你有病的眼神。 夏候彻一手提着宫灯,一手将她往怀里一揽,朗然笑道,“素素,因为你,朕对这宫里也多了几分眷恋。” 以前他逃离这个地方,后来登基这里也只是个尊贵的权位象征之处而已,可是不知何时,这寂寂深宫也成为让他眷恋的所在,这里的很多地方着他与她的足迹,他与她的回忆…… 凤婧衣浅浅地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样气氛道,“走吧,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夏候彻却执意牵着她绕着湖边走着,将灯递给她道,“拿着。” 凤婧衣望了望他,将宫灯接过去提着。 哪知,她刚提上灯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暗藏坏心的人背到了背上。 “你放我下来。”凤婧衣推了推他肩头道。 夏候彻却唇角飞扬着笑意加快了脚步,“不抱稳了,摔下来朕可不管。” 她自己下不来,只得一手提着宫灯伏在她肩上,宫灯映照下是男子冷峻却温柔的侧脸,唇角勾着的弧度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阵怔然之后,她扯开话题道,“皇上真会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哄过兰妃娘娘?” 夏候彻侧头瞪了她一眼,“没有。” “那这么哄过皇贵妃娘娘?嫔妾听说皇上宠着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可是天亮的月亮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呢?”凤婧衣笑语问道。 夏候彻瞪着她的目光愈发凶狠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难伺候?”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生怕再说下去会把他给惹毛了。 月色温柔,夜风缓缓拂面而来,携着淡淡莲香。 夏候彻背着她在湖边走着,坦然言道,“这宫里的妃嫔,朕牵过她们,抱过她们,也曾经宠幸过她们,但朕背过的女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凤婧衣抿唇笑得僵硬,突然觉得透过衣衫传来的温度,这样灼人得揪心。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素素,朕希望有一天,这宫里会真正成为你我的家,只属于你我的家。” 凤婧衣手一颤,宫灯的手柄一滑,灯笼掉在了地上,“轰”地一声燃了起来。 夏候彻退了两步,侧头望了望她,“怎么了?” “手滑了,没拿住。”她道。 “算了,月色还好,还能瞧见路。”夏候彻说着,背着她继续走着。 凤婧衣扭头怔怔地望着后面烧着的灯笼,终有一天埋藏在他们之间的那把恨火也会这样烧起来,烧尽一切,直到点燃天下的战火烽烟。 自接近这个男人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这个她所恐惧甚至仇恨的男人是真的对她用了真心的,只是她一直以来不敢真正去相信。 她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走近这个人的身边, 可是她后悔了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她早让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会死。 她将来让他知道,他一样也会要杀了她。 一切不过早晚而已,而她却在这夹缝中水深火热地活着。 她恐惧,她害怕,她悔恨,她挣扎,这些他此刻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碧花亭,碧花亭。 大约也只在这个地方,她有因为这个男人而心动过,但也只是心动过而已。 远远看到孙平一行人,她道,“有人了,放我下来自己走。” 夏候彻知她脾气,便将她放了下来牵着走了过去,道,“走吧。” 孙平低头笑了笑,吩咐宫人前方提灯照路,带着宫人一路跟着。 “最近吏部事情比较多,等过了这阵,让你见见你父亲。”夏候彻一边走一边道。 她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总是会挂念的。 凤婧衣愣了愣,又道,“父亲年岁大了也身体不好,皇上还要他去接手吏部做什么,以前的闲职就挺好的。” 他想试探上官丞相,看他是不是还和她有联系,可是她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再让南唐旧臣在大夏朝中帮她做什么事。 纵然上官敬现在官居要职,也许有他利用职务之便能让她行事轻松不少,可她从来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所以想用他引她的人出来,那是断不可能的事。 回了凌波殿,沁芳已经和宫人布置妥当了,还是以前的样子,见他们回来便带着一众宫人跪迎请安。 夏候彻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起身,便牵着她进了殿内去。 “苏姐姐也搬回来了吗?”她坐下问道。 沁芳带着人上前奉茶,回话道,“静婕妤娘娘也搬回来了,还在先前的雅风堂,说是明日约娘娘一同下棋呢。” 夏候彻接过茶抿了一口,瞥了她一眼道,“你到跟她走得亲近。” “苏姐姐为人随和,好相处。”凤婧衣道。 “静婕妤心地倒是不坏的,走近些也无妨。”夏候彻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吩咐了沁芳准备传晚膳,午膳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倒是饿了。 两人正用着晚膳,孙平捧着一封折子进来道,“皇上,这是容大人出宫之前让人送过来的。” 夏候彻瞧了一眼,道,“放一旁吧,朕一会儿再看。”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容军师最近正在筹备与北汉的战事她是知道,只怕这折子便是作战的布署之一。 用了晚膳,她带着沁芳进了浴房沐浴,上了药换了睡袍出来,夏候彻果然坐在榻上眉目凝重地看着折子,见她走近倒也没有收起避讳。 “素素,如果鸿宣太子出兵攻打大夏,你说……他会最先攻哪座城?”他瞧了瞧她,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回到梳妆台前梳头,“这些战场上的事,嫔妾哪里知道?” “容弈说是金陵,鸿宣太子和南唐长公主他们一定会先取金陵,然后再是南唐的各城。”夏候彻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她也正是有此打算的,不过看来他们也猜到了这里。 “既然容军师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里会重兵防范。”她淡声道。 夏候彻合上折子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他当年与先前在南唐为将的萧昱交过手,那是极擅长智取的敌手,断不会跟他硬碰硬。 况且,北汉以骑兵为主力,最适合平原交战,这样的攻城之战,他没道理去打。 可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南唐长公主,到底是打什么主意,他还不知道。 若论及行军打仗,他自然是不输她,可论及谋算人心,他不敢小看这个女人。 但是,不管那两个人打什么主意,金陵城是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夺回去的,掉以轻心不得。 凤婧衣起身准备就寝,坐在榻上的人便出声道,“过来。” 她走近前去,“什么事?” 夏候彻搁下手中的折子,将她拉入怀中坐着,挑眉道,“方才朕辛苦背着你走了一圈,都没点感谢?” “又不是嫔妾要你背的。”凤婧衣没好气哼道。 夏候彻微微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凤婧衣知道跟不讲理的男人再争执下去,自己也讨不着好,伸着脖子在他脸上吻了吻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 “就这样?”夏候彻挑眉,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凤婧衣皱起眉,扫了一眼微抿的薄唇,伸着脖子吻了上去。 可是,他又哪是这样的一吻就能打发的了的,按着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手也不觉探入薄软的睡袍,抚上光滑如玉的肌肤…… 直到她呼吸困难,方才从那绵长的一吻中解脱出来,推拒着他作乱的手道,“你昨天才……”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夏候彻以吻封缄,堵住她喋喋不休的抗议。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两个月没碰过她,哪里一晚上就打发了。 次日,还不等孙平过来提醒早朝,他便已经醒了,轻手轻脚起床更了衣,倾身吻了吻床上还睡着的人便悄然离开了。 孙平也刚过来,想着待时辰到了进去叫人,却看到夏候彻自己人先出来了。 “皇上,离早朝的时辰还早着呢。” 往日里在钰昭仪这里,哪回不是等到他提醒了才肯走的。 “先去校场。”夏候彻大步走在前方道。 孙平愣了愣,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皇上以往每天早朝前都有到校场练武半个时辰的习惯,只不过两年不怎么去了,如今这般看来是大夏跟北汉的战事真要起了。 凤婧衣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边上已经空无一人,起身叫了人进来。 “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沁芳带着宫人进来伺候,一边帮她更衣,一边道,“有快一个时辰了,说是先去校场练武去了,所以先走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更衣梳妆完毕,一如继往去了清宁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还未出来,墨嫣带着人一一给在座的嫔妃奉茶,茶递到她手里之时,一张纸条随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凤婧衣不动声色地接过茶,微微笑了笑,“有劳墨嫣姑姑。” 一般出了事墨嫣会通知沁芳,或是差自己人传话给她,这一次竟然在清宁宫给她消息,看来情况着实非同寻常。 自清宁宫出去之后,她才展开纸扫了一眼,墨嫣是告诉她皇贵妃的人一直在盯着她和南唐宫人。 “主子,皇贵妃过来了。”沁芳道。 凤婧衣握住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到宫人抬着皇贵妃的步辇缓缓过来,连忙道,“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傅锦凰凤目微抬扫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笑。 半晌,凤婧衣望着浩浩荡荡而去的皇贵妃仗起身,傅锦凰这么久没手出手,如今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不得不说,她盯住了宫里的南唐宫人等于制住了她一只手,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后的亲信墨嫣也会是她的人,她要与皇后联手的消息自然也就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这里。 ☆、一寸温柔一寸凉6 “你还在呢?”苏妙风从清宁宫出来,看见她还站着不由上前道。 凤婧衣淡笑,道,“不是说好今天下棋的吗?” 苏妙风点了点头,与她并肩而行,慢步朝着静华宫而去。 凤婧衣低垂着眉眼,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对策,傅锦凰这样暗中盯着她有多久了,到底手中掌握了多少秘密她也不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妲。 可是,现在宫里的线人都还不能动用。 “皇贵妃找你麻烦了?”苏妙风突地出声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望了望她,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苏姐姐。” 苏妙风望了望她,温声道,“皇贵妃一向心高气傲,你入宫以来虽然波折不断,但如今已经位及昭仪,以皇上对你的心思,将来与她平起平坐都不无可能,她又岂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可是她与傅锦凰之间又岂止是这般简单的恩怨。 这么久以来,她没有对她下手,只怕就等着将她一次将她置诸死地的机会。 “她是个极谨慎的人,在她没有把握能把你除掉的时候,不会轻易下手。”苏妙风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么久她不声不响的,只怕就是在等着机会。” “那我该怎么办?”凤婧衣皱着眉头道。 如今她自己能用的人有限,苏妙风在宫中生活多年,对傅锦凰和皇后都甚是了解,有她相助自然是没错的。 “傅锦凰最擅滴水不漏的布局,不过……只要洞悉先机,就能让她一步错,步步错,满血皆输。”苏妙风认真道。 傅锦凰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动作,想来也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可是,上官素不同以前死在她手里的那些妃嫔,她真要除掉她不能自己动手,只有借皇上的手,可皇上如今对上官素如斯宠爱,若没有让他信服的东西,岂会去杀自己喜欢的女人。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这也正是她所想到的。 虽然不知道傅锦凰现在知道了多少,但她一直还没有动手,想来是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或是还没有关键能将她击溃的东西。 “不过,关键还是在于皇上,如果皇上不想你死,她和皇后做再多也是徒劳。”苏妙风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她,认真说道。 “皇上生性多疑,苏姐姐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凤婧衣苦笑道。 哪一次出了事,夏候彻没有怀疑过她,若真让傅锦凰有了足够的证据,只怕她真的在劫难逃了。 苏妙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是生性多疑,可是对于你已经是大大的不同了,若是以往宫中妃嫔有了事,生也好死也罢,他是问也不会问一句的。” 她从未想过,那个心如钢铁的九五之尊也会有一天为一个女子化为绕指柔。 凤婧衣笑了笑,沉默无言。 苏妙风默然走着,沉吟了许久蓦然出声道,“妹妹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在皇上身上,也切莫负了他一番情意。” 她看得出皇上在上官素身上的用心,却无法在上官素身上看到一个女子对心爱男子的痴迷,反而她身上有太多她看不破的神秘。 一直以来,纵然步步高升宠冠六宫,她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宫中其她嫔妃那样的喜悦欢欣,那说明她根本没有将这一切放在眼中,那么便是有着更让人看不透的心思。 凤婧衣浅然一笑,却没有回答。 她想,她是注定会有负那个人的。 她一直需要他的宠爱成为自己的保护伞,可却没有想过,这会她处心积虑谋取的宠爱会有一天成为真情。 回到静华宫,她直接去了雅风堂与苏妙风对弈,直到午膳时分方才回了凌波殿。 沁芳给她斟了茶进来,扫了一眼屋内不由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凤婧衣低声问道。 沁芳将茶递给她,仔细瞧了瞧殿内,道,“有人来动过屋里的东西?” 凤婧衣倒并无意外之意,淡淡抿了一口茶道,“重要的东西,都收好了吧。” “嗯。”沁芳点了点头道。 帐中香和避孕的药任何一样被人发现闹到皇上那里,对主子都是滔天灾难,她又岂敢大意。 两样东西她一直都是随身带着,只有在圣驾来临的时候才会放到内殿的梳妆台上,一旦圣驾离去她就会第一个去收起来。 “主子,现在怎么办?”沁芳道。 “先静观其变吧。”凤婧衣道。 她不知道傅锦凰手里到底握了多少底牌,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只是如今宫中咱们的人都不能再用了,只能从墨姑娘那里得到消息了。”沁芳道。 墨嫣是早年进到大夏宫里的,又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她在宫里可以利用皇后的人脉打听消息,总算不至于让她们处于太过被动的局面。 “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安心等着墨嫣那边的消息,再见机行事。”凤婧衣道。 正说着,外面有人在门外道,“娘娘,孙公公差人过来了。” 凤婧衣望了望沁芳,示意她去叫人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传话的太监进来,是时常跟在孙公公的皇极殿内侍,进门便跪下见了礼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皇上请娘娘今日到皇极殿一同用午膳,孙公公有事来不了,差奴才来接娘娘过去。” 凤婧衣点了点头,“公公稍等一会儿。” 说罢,沁芳上前塞了银子,笑着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对方推辞了几下,还是将银子收下了。 这样的事,在后宫之中都是心照不宣的,他们这些在皇极殿服侍的奴才,没少收后宫里的好处。 凤婧衣稍稍整理了仪容,便带上沁芳随之前往皇极殿,途经漪兰殿附近之时便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卞嫔卞玉儿。 “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卞玉儿带着宫人行礼道。 凤婧衣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漪兰殿,淡笑道,“卞嫔与兰妃娘娘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自靳太后出事之后,靳兰慧也不曾到漪兰殿走动过,便是这卞嫔倒是时常看望被禁足的靳兰轩。 “嫔妾与兰妃娘娘哪里比得昭仪娘娘有皇上怜之爱之,唯有大家自己互相照顾,才不至于这深宫之中凄凉度日。”卞玉儿浅然笑道,眉目寒凉如雪。 “卞嫔说的什么话,皇上自是都记挂着你们的。”凤婧衣道。 卞嫔淡冷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如今皇上除了昭仪娘娘,怕是这宫里谁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嫔妾说得又哪里有错呢。” 凤婧衣抿唇,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自古以来,盛极必衰,娘娘可得小心一点。”卞玉儿似笑非笑地说完,欠身道,“嫔妾告退。” 说罢,带着宫人扬长而去。 “嘿,一个个小小的嫔位,就这般不知尊卑。”领路的太监哼道。 “无妨,走吧。”凤婧衣淡笑道。 这宫里的,如今有几个不是对她心怀恨意的,只是这卞玉儿却总有些让她捉摸不透。 她帮着皇帝扳倒了太后,如今却又还跟靳兰轩来往,实在不清楚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到了皇极殿,她一如往常先到了偏殿等着,不一会儿功夫夏候彻便从书房过来了,看她还坐在那里发呆,便问道,“遇上卞嫔,不高兴了?” “没有。”凤婧衣淡笑摇了摇头,道,“只是碰上了说了几句不愉快的话,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事而已。” 夏候彻薄唇微勾,长臂一伸搂在她的腰际,低头趁着宫人不注意偷香,“现在都是别人吃你的醋,你吃不上。” 凤婧衣皱着眉缩了缩,脖子上现出一道暧昧的牙印。 “我是吃不上醋,不过人家都恨不得把我都生吞活剥了。” 夏候彻失笑,道,“朕在呢,谁还能欺负了你。” 凤婧衣似信非信地瞧了他一眼,“你不跟着人欺负嫔妾,嫔妾就谢天谢地了。” 说罢,起身到桌边准备用膳。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她如今在宫中确实处于风口浪尖上,也是他一手将也推上来的,不过她那似信非信的目光却是让他一阵心惊。 细细回想,似乎每一次事情出在她身上之时,他都有反射性地去怀疑过她,这也难怪她难以直正再相信他的话。 “下午若是无事,就留在皇极殿侍驾。”夏候彻跟着入座说道。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她,道,“皇上不是要忙政事吗?” “今日就是处理上奏的折子,不必接见大臣,朕想看到你在跟前。”夏候彻微扬着薄唇道。 凤婧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习惯了他冷脸对人的样子,突地变得这般温柔的不像话,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难以消受。 午膳过后,夏候彻继续忙着批阅折子,她便帮着研个墨递个茶,倒也清闲。 只是一想到现在挖空了心思要给她下套的傅锦凰,心中便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墨嫣那里还会探听到什么消息,否则她就真的要一直这样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清宁宫,午后的阳光明媚,邵皇后喜欢侍弄花草,这春日里花房里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 “墨嫣,你说皇贵妃这一次……能得手吗?”邵皇后一边修剪着花木,一边问着身后侍奉的贴身宫女道。 墨嫣眉目平静地端着东西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皇上现在对钰昭仪已不是宠爱那般简单,而皇贵妃娘娘那里尚不知她有什么样的筹码,至于她是想和皇后娘娘对付钰昭仪,还是想借钰昭仪之事对付娘娘,也尚不可知。” 话音一落,邵皇后修剪花木的剪刀顿了顿。 墨嫣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跟在这个人身边这么些年,她谨慎多疑的心思一点也不输给夏候彻,多年以来就一直提防着宫中威胁到她后位的人。 她与傅锦凰斗了这么多年,即便一时能够联手一起,又岂会真的彼此信任。 “你说的对,她想对付上官素,本宫也不能被她拿刀使了。”邵皇后说着,冷冷地笑了笑。 若是她想一箭双雕,对付了上官素,又牵连了清宁宫,将来这后宫之中岂不就是她傅锦凰的天下了。 “你也差人好生注意着傅锦凰的动向,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一五一十地禀报本宫知晓。”邵皇后回头望了望她,认真说道。 “是,皇后娘娘。”墨嫣垂首,眼底掠过一丝深沉地笑意。 正说着,一名宫人在花房外禀报道,“皇后娘娘,靳贵嫔过来了。” 邵皇后闻言将手中的精致的剪刀递给墨嫣,出了花房便有宫人端着水过来为她净手。 “最近这靳贵嫔到清宁宫,倒是走动得勤快。”墨嫣拿过巾帕递给皇后,宛然笑道。 皇后擦了擦手,冷然一笑道,“靳家倒了,她没了靠山,自然是要倚仗着本宫,静婕妤如今就只跟着钰昭仪走得近,已经靠不住了,这靳兰慧虽算不得出色,但聪慧灵敏,本宫身边也需要这样的可用之人。” 说罢,带着人前往清宁宫前厅而去。 墨嫣暗自叹了口气,不由有些为凌波殿那边忧心,一个傅皇贵妃就已经很棘手了,若皇后和靳兰慧两人再从中作梗,这一关她怕是真的不好过。 她如今独占圣宠,这宫里哪一个不是想着将她拉下来,若是别的事倒也还好,以皇帝如今对她的喜爱倒也不会怎么样,可她的另一重身份若是被暴露出来,那可是不堪设想的局面了。 她跟着皇后到了清宁宫前厅,靳兰慧已经规规矩矩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凤驾出来连忙起身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邵皇后入了座,淡笑道,“起吧,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谢皇后娘娘。”靳兰慧起身,回头望了望宫女,道“嫔妾听说皇后娘娘先前种的那盆月昙枯了,嫔妾便差人从宫外买了一盆,向御花园的花匠问了些方法,总算是种活了,这都打着朵儿了,过不了几日就能开花了,特地给皇后娘娘送来。” 皇后望了望宫人抱着的花,眉眼含笑,“本宫还正为那月昙的事忧心呢,你这般种好了给本宫送来,真是有心了。” “皇后娘娘不嫌弃就好。”靳兰慧低眉,笑意温婉。 皇后娘娘甚是喜爱的望着那盆月昙,浅然笑道,“这月昙娇贵的很,本宫还怕再给照顾不周,靳贵嫔若是得空就时常帮本宫瞧瞧可好?” “是。”靳兰慧含笑应道。 她本以为帮了皇上之后,会得其眷顾,可他如今还是满心都挂着上官素,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如今便也只能投靠到皇后这里再作打算。 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墨嫣,把花放到花房里去吧。” “是,皇后娘娘。”墨嫣应声,上前将花盆接过带着人送到清宁宫的花房去,皇后一向不喜别的人进去花房,这件事自然只得她亲自去。 出了门,她便不由暗自叹了叹气,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要将靳兰慧留在身边为用了。 皇贵妃那里的事尚还没有个头绪,这边的两个人又不知是要打什么主意,公主这一次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啊。 ☆、一寸温柔一寸凉7 春日里时光总是去的快,转眼便到了仲夏。 凤婧衣这边按兵不动,每日除了向皇后请安,便是陪伴圣驾,亦或是与静婕妤对弈一番,根本挑不出一丝破绽来。 傅锦凰没有万全的把握便一直僵持着没有下手,皇后那里也只是隔岸观火不动声色,如此宫里倒也风平浪静地过了几个月。 墨嫣传给凌波殿的消息,也只是傅锦凰查到了有些南唐宫人与宫外一些神秘人士有联系,可是如今隐月楼的大多撤回了金陵,留下的几人也都隐匿了行踪,傅家的人又如何能找得出来妲。 而以前沁芳和墨嫣之间传递消息,一般都是在她到清宁宫请安这样的场合,加之墨嫣一向行事小心谨慎,傅锦凰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她与她们的这层关系。 可是,这样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傅锦凰一条路行不通,自然还会另觅他法,而她就要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才能谋划反击的计策。 夏日里天气热,基本每日从清宁宫请了安,她便被直接传去了皇极殿侍驾,如今当真是夏候彻的尾巴无异,基本他在哪里,她就得跟到哪里。 算起来,一天除了他早朝见大臣,和她到清宁宫请安的几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夏候彻忙碌间手臂不经意被边上的人撞了一下,不由侧头望了望边上打扇的人,这才瞧见她坐在边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勾起了薄唇扬起微微的笑意。 夏日里她总穿些水绿水蓝的清凉色,瞧起来也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他伸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的人枕到了舒适的地方,不由舒展着眉目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他这才继续忙碌着手边的事,只是手上一直在动,背却挺得直直地纹丝不动,这女人睡觉一向浅,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把她从梦中惊醒,他不由连拿东西放东西的动作都轻下来。 “皇上……”沁芳端着解暑的冰镇酸梅汤过来,刚一进门夏候彻便抬了抬手示意她小声。 她端着东西轻步走近,这才瞧见坐在夏候彻边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盛了一碗放到夏候彻手边,拿起凤婧衣搁在边上的罗扇轻轻地扇着风,看着不时会望一眼凤婧衣的男人,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他如今有多宠爱她,有朝一日得知一切,便也就会有多恨她。 若是没有那么多恩怨仇恨,如今的主子该是这般在上官将军身边,过着他们简单安宁的生活。 可事到如今,即便主子有一天能活着回到南唐,面对已经成为鸿宣太子的上官将军,他们……又还能回到从前吗? 凤婧衣这一睡便睡了一个时辰,原是脖子酸了想翻这个身,不曾想后面是空的这一动便直直往后倒在了宽大龙椅上。 夏候彻侧头瞅了她一眼,“睡醒了?” 凤婧衣抬揉了揉额头,朝沁芳道,“我的冰镇酸梅汤呢?” “冰块已经化了,奴婢再去取些回来。”沁芳将罗扇放下连忙下去准备了。 夏候彻搁下手上的折子,见她还半躺在边上不肯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显得格外慵懒媚人,倾身便吻了上去。 她再沉的瞌也一下醒了,推了推他道,“热,别靠这么近。” 夏候彻拉着她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发丝,低头在她耳边厮磨着,“夜里跟个妖精似的缠着朕,一到白天就拿朕当毒蛇猛兽,亲近一点都不行?” 偶尔趁着午后休息的空档想温存一番,她便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凤婧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拿了扇子便想起身离他远一点,不分时间场合都发情的禽兽。 夏候彻哪里肯放,按住她肩头让她起身不得,“素素?” “你明明夜里……”她说着,耳根一红止了声音。 “那是你太让朕着迷了。”夏候彻暧昧地低笑道。 从她入宫以来,他们甚少有这样能日日相处的时候,边关的军事布署在逐步完成,与北汉那边的战事将起,到时候远赴边关哪还有这等朝夕相处的日子,他自然得抓紧时间了。 再者,太医说她的身体状况在春夏暖季容易受孕些,他才这般夜夜耕耘。 凤婧衣往边上挪了挪,朝堂上人模人样的,背地里没皮没脸起来还真是天下无敌。 夏候彻搂了搂她肩膀,叹息道,“再有两个月就是秋猎了,秋猎完了朕带你去一趟金花谷。” 凤婧衣拿着罗扇的手颤了颤,他一直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可是她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哪里敢留下他的孩子。 与其让他拥有这样互相仇恨的父母,不如从来不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 夏候彻一边继续忙碌着处理奏折,一边道,“我们再没有个孩子,朝中那一帮老家又得闹着来一场秀女大选了,你想看到朕再收一堆女人入宫吗?” “皇上若是喜欢,那再多收些啊。”凤婧衣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低笑道,“这话怎么这么酸?” 凤婧衣无语望向一边,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从这句话里听出醋味的。 他一手提笔批着折子,一手搂上她的腰际,望了望她低笑道,“也许是我们每次时机合适,换到白天可能会好些。” 凤婧衣一把拿开他的手,起身走开,“皇上,在这样严肃的地方说这样轻浮的事,你合适吗?” 夏候彻挑眉,笑道,“子嗣也是正事,怎么会轻浮?” “你……”凤婧衣气结。 沁芳送了酸梅汤进来,这才让两人的争执停了下来。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坐在暖榻上捧着碗的人,道,“寒凉的东西,你少用些。” 凤婧衣甩给他一记你管得真宽的眼神,一伸空碗道,“沁芳,再盛一碗。” 夏候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冤孽,今生偏遇上这么个处处都跟他唱反调的女人。 凤婧衣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傅锦凰和邵皇后出手,可是从春天到整个夏天结束也没有一点动静,宫中上下也是一派风平浪静的祥和。 一如往常到清宁宫请安,气氛也是无比的随和舒心,郑淑仪还带来了自己新养的鹦鹉,小东西很聪明,学人说话听几句就会了,把一屋子的人都逗得欢笑不已。 凤婧衣端着茶盏,望了望皇贵妃傅锦凰的方向,这个人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感觉是暴风雨来的前奏。 “再过些日子又到今年的秋猎了,也不知皇上会让谁伴驾前去。”靳贵嫔笑语道。 郑淑仪望了望靳兰慧,笑道,“横竖是没有我们什么事,皇上如今是一日离了钰昭仪都不行,自然是会带她去的。” “皇上前两日还在说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骑射之术过人,嫔妾这笨手笨脚的去了也是碍事。”凤婧衣说着望了望凤座之上的邵皇后。 “本宫已经多年没骑过马了,这两年养花弄草的如今怕是弓都拉不开了,现在是万万去不了的。”邵皇后笑语道。 傅锦凰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碧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皇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钰昭仪,哪里还轮得到本宫与皇后娘娘,若是去了好好侍驾莫让本宫与皇后娘娘操心便是。” 凤婧衣微笑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夏候彻已经同她说过要带她去秋猎,只是还未让人到后宫传话而已。 自清宁宫散了,到僻静无人处她低眉扫了一眼墨嫣方才递过来的纸条,不由皱了皱眉头。 “主子,怎么了?”沁芳低声问道。 “皇后昨日和皇贵妃长谈了一个时辰,墨嫣被支开了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凤婧衣拧眉一边走一边说道。 虽然不知内容,但也能猜想得到,一定是与她有关的。 可是,错失了这样洞察先机的机会,她就要处于被动了,完全不知道对方要从何处下手。 今年的秋猎比往年提前了几日出宫,凤婧衣与夏候彻同乘御辇,路过集市不由撩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看到了人群里移动的两道熟悉人影不由愣了愣。 头戴斗笠的人撩起黑纱瞧了这边一眼,虽然面容有变,但那双眼睛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是青湮。 而走在他身侧另一个身形修长的人,看得出来一身怨气,相信除了夏候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隐月楼的人已经大多撤回了金陵,青湮和沐烟两人却回到了盛京暗中潜伏着,为的便是时机合适的时候帮她离开盛京,至于逃跑的线路公子宸都早已都谋划准备好了。 但是,唯一难的就是她要如何脱离夏候彻,且有足够的时间不被他抓住。 夏候彻看完手中的折子,一抬眼看到扬她起的唇角,“看到什么了?” 凤婧衣放下帘子,随口道,“这里回上官府,好像挺近的,回宫的时候我能不能回去看看父亲。” 夏候彻挑眉望了她一眼,“上个月不是看过了?” “是啊,你接见大臣,我躲在屏风后看过了。”凤婧衣没好气地哼道。 金陵那边公子宸会暗中安排,她该和上官丞相合计一下南唐起兵,他们撤离盛京的计划了。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想了想说道,“等回来再看。” 凤婧衣没有再多问,随手抽了一本书翻看起来打发时间。 “趁着秋猎,你也好好练练你的骑射之术。”夏候彻道。 “不想去。”凤婧衣坦言道。 夏候彻侧头认真地望了望她,道,“秋猎回来要不了多久,大夏和北汉就将起战事,你不好好练练的身手,怎么跟着朕御驾亲征?” “哦。”凤婧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御驾亲征离京,那正是她逃离大夏的大好时机,跟着他去了前线,又怎么走得了。 夏候彻听她答得不情不愿,伸手捉住她的手握着,说道,“素素,你跟宫里的她们不一样,你是要跟着朕马踏山河君临天下的女人,所以朕希望走过的地方都有你的足迹。” “当你的女人真是命苦,要爬得了龙床还要上得了战场。”凤婧衣合上手中的书哼道。 到时候,她必须得想办法留在盛京城才好啊。 夏候彻朗然失笑,长臂勾着她的腰际往怀里一带,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朕不介意你多爬几次。” 凤婧衣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低垂着眉眼似睡非睡的样子。 虽然她并了解这一刻他们的出兵计划,但从夏候彻偶尔的话语中,也大致推断出了方向,他们的重要兵力布署,他们的主要粮草运送路线…… 只要在夏候彻御驾亲征之时南唐同时起兵,她能够从盛京切断前方的粮草供应,那么便能为南唐和北汉赢得一线喘息之机。 可是不管是南唐军中还是隐月楼的人,对付大夏的那些将领倒还勉强可以应付。 可若是夏候彻介时转战南唐,她的人之中又有谁能真正敌得过他,这才是她真正头疼的问题。 离开盛京固然不易,但真正不容易的是将来战场相见之时……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解决掉傅锦凰这个麻烦,否则一举一动都会受限制,还有……靳家的最后一个仇敌,靳兰轩。 原本在靳太后问罪之后就要对付她,可是毕竟是在宫中稍有差池便会妨碍大计,所以暂且留着她等临走之前再处置。 这么以来,一直谋划着重归故土,可这一天越来越近,却没有了想象中的那份期盼和激动,反而更多的是难言的沉重。 到达围场之后,一连好些天她都被夏候彻拖上一起狩猎,夜里还要遭受他的身体摧残,怨念一天比一天深。 日暮从林中归来,她也懒得顾及还在与臣子们说话的他,自己先带着人回了王帐,行至僻静处突地一支羽箭凭空射来,她推开沁芳徒手一把接住箭矢。 “来人,护驾!”沁芳只当是有人要行刺她,连忙惊声唤人过来。 然而,叫完了才发现射来的箭上是带着一封信的,心不由一沉。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示意她安心,一来不可能是自己人来传消息,二来她们的人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给她传递消息。 夏候彻在不远处听到响动,带着人快步赶了过来,一看到她接在手里的箭矢,沉声道,“孙平!” 孙平应了声,赶紧带着人到四周去找放冷箭的人。 凤婧衣展开信看了一眼,上面只写道:上官府连同南唐降臣获罪入狱。 夏候彻拿过信扫了一眼,面色平静地掀帘进了王帐。 凤婧衣跟了进去,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问道,“父亲入狱之事,可是真的?” “嗯。”夏候彻坦然道。 “是何罪名?”她追问道。 “暗通南唐余孽。”夏候彻道。 “又是南唐长公主。”她冷然嗤笑,声音有些沙哑的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 这明显是栽赃陷害的罪名,可若没有他的暗许,对方又怎么会成功。 其目的,无非是要逼她这个南唐余孽出来。 “朕与她之间,从来共存的可能。”夏候彻背对而立,声音冷硬如冰。 ☆、一寸温柔一寸凉8 凤婧衣咬唇望着他冷漠的背影,这样的答案她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听在耳中还是禁不住寒彻心骨。 她并不想与他到生死相搏的地步,总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人总会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可是她终究想错了。 她不得不承认,傅锦凰是个极能揣度圣心的人禾。 她无法从她这里寻到机会下手,便将目光转向了上官家,知道夏候彻是有意要利用上官敬引出南唐长公主,她和皇后便顺应朕心安排了一番上官家和南唐降臣与南唐长公主勾结的戏码。 夏候彻心如明镜,知道是傅家和邵家故意构陷,但为了引出一直藏在暗处的她,便也默许了他们的所做所为,横竖最终的结果都对他是有利的妲。 “皇上就那么憎恨南唐人吗?”她问道。 夏候彻背对而立,有些难以回头去面对她此刻灼灼质问的目光,只是回道,“朕恨的,是跟随凤婧衣与朕做对的乱臣贼子。” 凤婧衣唇间蔓延起淡淡的血腥,眼底的泪无声滚落。 她就是那个乱臣贼子! 她就是那个他翻覆天地也要杀之灭口的乱臣贼子! 可是,她从未想与他做对,她只是想有一片安宁的家园而已。 “皇上既这般容不下南唐人,那便将嫔妾也一并处置了吧!”她决然道。 “素素!”他拂袖转身,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不由有些心软,“你放心,朕会尽力保住上官大人。” “从我这里找不到南唐长公主的线索,又将想利用我父亲来引人出来。”她嘲弄地冷笑,泪眼朦胧地望着冷若冰渊的黑眸,“皇上,嫔妾还敢信你的话吗?” 她怨不得他,也恨不得他。 信任?仁义?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也不该有这些东西。 “素素……”夏候彻叹息,举步走近前来,抬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站在面前的人却后退了两步。 凤婧衣望了望他,一把掀开帐帘快步离开了王帐。 “素素,回来!”夏候彻掀帐追出来,却看到她已经跑出了好远,顺手牵住了刚从林中打猎归来一人的马匹便扬鞭消失在暮色里。 沁芳追了几步,回头望向还站在王帐外的夏候彻,“皇上,娘娘她……”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夏候彻道。 他想,这个时候让她再对着他,只会让两人的矛盾更深。 转身回帐的时候又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衣卫首领,示意他带人跟过去保护安全。 山风萧萧,扑面而来风干了眼泪。 凤婧衣悲愤地策马狂奔,没有方向遇路便走,直到前方再无路可走,她方才停了下来,冲着空旷无人的湖面用尽所有的力气痛苦地大叫,似是要将压在心头的种种都发泄出来。 山风卷着枝头的落叶在她周围蹁跹舞动,她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看到眼前飞扬而过的红枫叶,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到了先前夏候彻带她来过的红叶湖畔。 树上红枫如火,脚下遍地红叶,湖面飘着零星的叶子,入目之中都是绝艳惊人的美。 “咳咳……”背后的林子间传出微微的咳嗽声。 凤婧衣闻声回望,“什么人?” 楚王夏候渊慢悠悠地从林子间走出来,一身画着墨竹的白衫显得格外风雅,站在红叶如火的林间,恍若是从画中走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凤婧衣道。 夏候渊一手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一边走一边道,“本王在这里赏景,你跑来这里一顿时大喊大叫,着实大煞风景。”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抱歉,打扰王爷了。” 方才的悲愤之情,已然收敛得了无痕迹。 夏候渊走近到湖边,问道,“因为上官大人和南唐降臣被构陷获罪之事?” “你早知道,为何不通知我?”凤婧衣道。 “本王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办?”夏候渊面色平静地望向她,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傅邵两家和皇帝都等着你自投罗网,你仓促行事不仅救不了他们,只怕你自己也跟着搭进去,难道那便是你到大夏这么久最后想要的结果?” 凤婧衣咬了咬带着血迹的唇,道,“可是……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死?” 那些人,都是因为她而牵连进来的。 夏候渊走近了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蓦然道,“凤婧衣,你是不是……对他动了真心了?” 凤婧衣闻言冷然嗤笑,哼道,“对一个天天想着要杀我的人动真心,我疯了吗?” “本王只是觉得,你对人对事的谋算越来越迟钝了,否则也不会被人占尽先机,逼到这个地步。”夏候渊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微波粼粼的湖面说道。 “你什么意思?”凤婧衣眉眼微沉道。 “如果你有当初步步置他于死地的决绝,如果你一直清楚明了夏候彻这个人,岂会让一个傅锦凰将你牵制了?”夏候渊冷冷笑了笑,毫不留情地说道,“本王看,你也和宫里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一样迷失在了他的宠爱里。” 凤婧衣抿了抿唇,有些无言以对。 “他一直要杀你,而你却不愿杀他,那么你注定这一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夏候渊嘲弄地笑了笑,侧头望她道,”难不成,你是盼着他能大发慈悲放过你?” “如非万不得已,我不想害人性命。”凤婧衣道。 “你不想?”夏候渊冷然失笑,走近道,“本王没想到长公主你还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你不想杀他,那么你就看着他一步一步杀掉你的人,最后再杀掉你。” 权谋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最忌便是心慈手软。 “我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不需王爷你来教导。”凤婧衣冷声道。 他们不过是合作的两方而已,不需他来教她自己该怎么做。 “公主自然不需本王来教导,本王只是提醒一下公主,他再宠爱你,你在他心中也重不过他的江山皇位,而你的存在就是威胁他江山大业的所在,他又岂会容你。”夏候渊平静地说道。 这么多年,他不说对他那位皇兄有十二分的了解,但也了解他七八分的禀性,正是因为他的心思都在江山,所以才没有能钳制得了他的弱点。 “我知道。”凤婧衣沉声道。 她知道,她都知道。 夏候渊望了望她,沉默着不再说话。 “我现在必须要想办法救他们。”她说道。 夏候彻转头望向湖面随波飘流的红叶,说道,“你救不了,你也不能救,成大事者,有舍才有得,必要的时候总要牺牲些人和事。” “如果连我都不救他们,还有谁能救他们。”凤婧衣道。 “凤婧衣,你把夏候彻想得太仁慈了。”夏候渊一下一下拨着手中的佛珠,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即便没有傅邵两家的设计构陷,他也决不会让人有机会把这些南唐降臣活着带回去,所以即便你将来能成功夺回南唐,也不可能一时之间稳固内政,他一样还有机会置你于死地。” 凤婧衣敛目,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冷笑。 是啊,那个心机莫测的人又岂会留给她生路,可是这么多条人命她怎么能够不管不顾。 “上官大人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夏候渊侧头望向她说道。 “什么话?”凤婧衣倏地睁开眼睛问道。 “他说他自有安排,让你不必插手。”夏候渊道。 凤婧衣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想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早有准备吧。”夏候渊道。 凤婧衣皱着眉头望着渐渐被黑暗笼罩的天地,心头亦是一片迷茫。 她不知道上官敬到底是做了什么安排,若是万一他的安排失败了,她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朝中的南唐官员,就连宫里的南唐宫人也有不少都被牵连入狱了,傅锦凰就算还没有弄明了你的真实身份,但也一定发现了你与南唐长公主相关联的东西,这一次是铁了心地要把你逼出来,所以你不能救人,只要你出手,便就中了她们的圈套。”夏候渊郑重地叮咛道。 “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也一样惹人怀疑。”凤婧衣道。 自己的父亲被下狱问罪,她却还能在宫里跟个没事人似的,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看你刚才那般反应,想来宫里已经已经传消息给你了。”夏候渊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若猜想不差,应该是傅锦凰和皇后派人给你的。” “我想也是。”凤婧衣微微点了点头道。 “你打算怎么办?”夏候渊道。 “她们想让我中她们的圈套,我便跳进去陪她们玩一会回,傅锦凰想借皇上的手对付我,我一样能借皇上的手对付她。”凤婧衣望向渐渐被夜暮笼的红叶湖,眸光中寒芒尽现。 傅锦凰知道皇帝想借上官丞相引出她这个南唐余孽,故而想将她也逼出来牵连在内,可皇上想将计就计引她出来,又何没想过也借机除掉傅家。 “既然你已有打算,本王祝你马到功成。”夏候渊轻然一笑道。 正说着,林中传出两声鸟鸣之声,但只要仔细听辩便可分出那并不是真正的鸟叫,而是有人学着鸟鸣之声。 他侧头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有人来了,想来是夏候彻的人。” 说罢,转身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中的树林间没了踪迹。 “钰昭仪娘娘,时辰不早了,请您回营。”两名黑衣卫策马赶到湖边,下马单膝跪地道。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娘娘,皇上很担心你,你还是尽快回营吧。”黑衣卫首领再度劝道。 凤婧衣冷冷回头,“我不回去,你们还要将我绑回去吗?” “属下不敢。”黑衣卫首领垂首道。 而后,带着人退开了些,吩咐另一人回营去禀报行踪。 凤婧衣有些疲惫地靠着树坐在了地上,一片一片拾起边上红叶,整整齐齐地摆了厚厚的几叠。 过了许久,她扭头望了望还站在不远处的黑衣卫首领道,“我的马跑到林子里去了,能去帮我找回来吗?” “是。”黑衣卫首领抱拳应了声,转身朝着她指的方向去寻马去了。 凤婧衣起身走近他留在原地马匹,翻身上了马悄然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天地间。 围场营地,王帐。 夏候彻坐在长案后,手中的折子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打开,老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孙平带着人战战兢兢地候在帐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孙平,人回来没有。”他沉声朝帐外道。 孙平闻言连忙掀帐进去,道,“回皇上,还没有回来。” 夏候彻烦燥地皱了皱眉,合上手中的折子丢了桌案上,整个人面色阴沉骇人。 “回来了,有人回来了。”帐外的太监尖着声音欣喜的叫道。 不一会儿功夫,回来报信的黑衣卫被领进了王帐,夏候彻扫了一眼冷然道,“人呢?” “回皇上,钰昭仪娘娘在红叶湖,只是她执意不肯回来,首领只得先派了属下回来禀报,请皇定夺。” 夏候彻一听到红叶湖三个字,薄唇不由抿紧了几分。 “她不回来,还要在那里做什么?” 报信的侍卫垂着头,没敢再说话。 孙平瞧了瞧夏候彻有些生气又忧心的神色,上前道,“皇上,还是奴才去请娘娘回来吧,娘娘身子弱,这夜里山风寒别再给冻出个好歹了。” 说罢,连忙示意沁芳去取钰昭仪的披风。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那奴才这就去。”孙平说罢,便准备出帐带着人去红叶湖接人。 可是,还未出王帐,后面的人又出了声,“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孙平回身道。 夏候彻霍然起身,一边朝帐门出走,一边道,“朕自己去。” 她那副脾气,只怕孙平去了也不一定能劝得回来,非得他去把她逮回来不可。 红叶湖边,黑衣卫首领好不容易从林中寻到了马匹回来,可湖畔那树下哪里还有钰昭仪的踪影,顿时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此时,林中又有阵阵马蹄声滚滚而来,他寻声望去便看到一队侍卫打着火把,后面便是圣驾。 夏候彻振臂勒马扫了一眼周围,望向黑衣卫首领道,“人呢?” 黑衣卫首领垂首跪在地上,道,“方才还在那树下坐着的,说是马进了林子让属下去找回来,属下回来时……钰昭仪已经不见了。” 话音一落,便感觉高踞马上的人目光如刀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孙平一见情形不对,连忙催促随行而来的侍卫道,“快,都到周围去找找,一定要把钰昭仪找回来。” 夏候彻望向黑衣卫指了的树,翻身下马走近前去,借着周围火把的光亮才看到树下整整齐齐堆着的红枫叶。 半晌,他躬身拈了一片起来,薄唇紧紧地抿起。 素素,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朕的话? 他不懂她为何不愿相信他的话,自然也不懂自己那一番话割在她心上的伤口有多深。 ☆、一寸温柔一寸凉9 三天后,黎明之前的盛京城还笼罩在黑暗之中。 凤婧衣敲响了盛京城中一处地处偏远的民居,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里面打着哈欠抱怨的声音,“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姑奶奶上辈子掘你祖坟了……” 里面的人门一拉开,看到站在外面的人不由愣了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刚才屋子里那只老鼠。” 凤婧衣望着睡眼惺忪的人,浅然一笑便自己进了门,“青湮呢?妲” 沐烟扫了一眼外面,将院门关上道,“在里面呢。” 宅院不大,听到响动里面的几个房间也都跟着亮起了灯火。 凤婧衣还未进门,青湮已经出来了,看见她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之色,“你来了。” 朝中出了那样的事,她在宫中不便行动,自然会来找她们。 凤婧衣解下身上的斗蓬,随她进了屋里道,“昨日就到了盛京的,但怕后面有人,所以费了些功夫。” 青湮给她倒了茶,方才坐下道,“想必上官大人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凤婧衣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那里消息闭塞,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能先脱身来与你们会合。” 虽然公子宸已经带走了隐月楼的很多人,但留在盛京城中那些隐秘的消息网还是在的,只是她在宫中被人盯着,这些消息也无法传达给她。 所以,她只得先脱离钰昭仪这个身份,摆脱那些盯着她的人,才能及时得到所有的事情动向。 “朝中虽然也有我们的人,但势力不及傅家和邵家,他们暗中谋划了许久,加之皇帝的有意纵容,即便是构陷的罪名,只怕也是难以脱身的。”青湮望了望她,平静地说道。 官场上的事,他们这些暗处的人很难插得上手。 “是我大意了。”凤婧衣叹息道。 “这件事,就算你防得住傅家和邵家那边,也防不住夏候彻有杀心,这些南唐官员都在大夏朝中,皇帝若想找他们麻烦,随便一句话便都是一个罪名,哪里是你能控制得住的。”青湮道。 以夏候彻的心思,岂会不知道一旦大夏和北汉起了战事,南唐长公主也会趁机起事,所以他才先下手为强。 “现在,落在他们手里要问罪的有多少人?”凤婧衣问道。 “一共八十三人。”青湮道。 “八十三人,八十三人……”凤婧衣喃喃地念着,眉间满是愁绪。 要在一夕之间将这些人救出来,又送出盛京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不是打算要救这八十三个人吧?”沐烟一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大大地哈欠。 凤婧衣手一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凝神思量着可行的对策。 “我们现在就几个人,要救那么多人,还要送到安全的地方,简直是异想天开。”沐烟道。 然而,坐在对面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沐烟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打着救人的主意了,哪里还敢再有睡觉的心思。 “喂,我说,你们两个到是说句话。”沐烟拍了拍桌子,说道,“傅家和邵家就等着你去钻这个圈套,你还想去救人,你暴露了身份他们死得更快好不好?” 傅邵两家就算他们能逃得过,可夏候彻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她们带着那么人怎么跟他斗。 凤婧衣和青湮两人倏地眸光一亮,抬眼望了望对方,似是都想到一处去了。 “我去叫淳于越。”青湮道。 “不用叫了,人早站那里了。”沐烟朝门口处斜了一眼道。 淳于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身子半倚着门框,一脸不高兴地瞅着凤婧衣这个不速之客,“你的事,我不想掺和,也不想她掺和。” 凤婧衣尴尬的抚了抚额,虽然她也不想把他们拉扯进来,可是眼下她确实是需要他神通广大的医术帮忙一下。 “我需要假死药,价钱你随意。” 虽然是要被他狠坑一回,但现在也别无他法了。 “虽然个个都叫我神医,但我是人不是神,那样的药一下需要八十三个人的量,再给我十年试试?”淳于越没好气地哼道。 他听到了几人的话,自然也猜想到了她们两个是打得什么主意。 她们想救人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杀人,对方就防不住了。 如果是南唐长公主为了不被人供出身份,暗中下手把人都毒死了,那么死人也就不会被人用来威胁她了。 她们想要他拿出看起来把人毒死,却又不是真的将人毒死的药,东西他是有,可是一下哪里能有那么多。 果不其然,这女人一露面就没有好事。 沐烟一见他不买凤婧衣的帐,便一拍青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师姐,这个时候就看你的了。” 青湮一挑眉瞪她,没有言语。 沐烟却犹不罢休,伸着爪子拉了拉她的衣领,让她露出白皙细腻的脖子,然后道,“师姐,美人计,上!” 淳于越那点花花肠子她还不知道,相比于金钱的诱惑力,她这个不值钱的师姐更能让他买帐。 青湮眉眼一利,大有想要一剑削了她的意思。 沐烟却还是不知死活地道,“不会使?来来来,我教你两招,眼神柔一点,楚楚动人一点,再来两滴两泪更好,冲他叫一声越哥哥……” “沐烟。”凤婧衣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话,再说下去她真怕她活不到日出。 淳于越举步进门在边上坐下,饶有兴趣地望着青湮,似乎还真的等待着青湮给他使美人计。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一柄寒光冽冽,杀气凛然的剑抵上他的脖子。 “一万两,三天给药。” 淳于越低眉瞧了瞧抵在自己咽喉的剑,再抬眼望向执剑的人,道,“来吧,动手吧。” 沐烟一口茶呛着了,道,“淳于越,你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春情荡漾的。” 那语气,那眼神,哪是让人杀自己,分明是在勾/引人好不好? 淳于越对于抵在自己死穴的剑完全没放在眼里,他料定她不会真的杀他,于是悠闲地自己伸手斟了杯茶。 “依我看,不出三天,你们根本就不用去救了。” “什么意思?”青湮眸子微眯,道。 淳于越平静地抿了口茶,道,“你以为南唐的所有人都会跟你们一样傻,跟着这么个没前途的人出生入死?” 凤婧衣眉目微沉,抿唇不语。 淳于越望向她,说道,“如果那些人真的对你忠心到那个地步,你也不会一直都没有向他们透露行踪吧,何况他们大多连你长什么样子都是不曾见过的,在南唐时你给了他们锦绣前程,他们为你办事也算是应当,可如今南唐已亡国,比起忠心于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亡国公主,似乎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凤婧衣声音有些冷。 “我想,不出三天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招了与你有关的事,那时候你还要救他们吗?”淳于越嘲弄地笑道。 “当然要。”凤婧衣道。 也许在生命威胁面前,那些人也会屈服,但他们是因她而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南唐不可或缺的所在,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将其置之不顾。 “退一万步讲,你能救了他们,救了他们之后呢,你要怎么把这八十三个人送出盛京,就算送出盛京你又能送到哪里去,现在南唐也还是大夏的,大夏与北汉也断绝往来,你能将他们往哪里放?”淳于越质问道。 “隐月楼在盛京还一座地下仓库,让他们暂时栖身在那里,等待南唐起兵之时,盛京放松警告再带他们回南唐。”凤婧衣坦言道。 “你自己有没有命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还想把他们救回去,就算你有心救他们,人家愿不愿再跟着你都不一定。”淳于越冷言道。 这些人在大夏的时间也不短了,在了解了大夏皇帝是个那样心机可怕的人之后,有几个还能相信已经亡了国的南唐长公主能从大夏皇帝手中夺回故国,将他们活着带回去。 这样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自然地选择保护自己,而非为什么所谓的忠心而枉送性命。 “淳于越,就因为这样的猜测,就将八十三条性命都置之不顾吗?”凤婧衣沉声道。 淳于越斜睨了她一眼,说道,“女人就是女人,拖泥带水,瞻前顾后,难怪你不是夏候彻的对手。” “嘿,淳于越你这么长他人志气,难不成看上那夏候彻了。”沐烟哼道。 淳于越狠狠瞪了她一眼,望向凤婧衣道,“你的立场,你的处境,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能顾虑周全的。” “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相信善意总会换来善意,绝情也会换来绝情,如果为了保全自己我要牺牲掉身边的人,终于有一天我也会孤身一人。”凤婧衣决然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淳于越冷冷地望向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得不说一句,和夏候彻相比,你凤婧衣永远是个二流货色。” 她总是要在别人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了才反击,可是不是每一次她都会有那样反败为胜的幸运,当遇到一个强大的对手,是根本不会给她反击的机会和时间的。 夏候彻,恰恰就是那样的对手。 “你说够了吗?”青湮的剑尖往他脖子上逼近了些,冷声问道。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她也了解凤婧衣从来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走到如今这一步也都是情势所逼将她推到了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也许她的仁慈有的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可若不是因为她的这份仁善,今日也不会有她,有隐月楼这么多人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淳于越搁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东西我会准备,但愿到时候你们还用的上。” 说罢,起身便走了。 沐烟撑着下巴望了望还坐着的两人,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青湮拧眉望了她一眼,都说了这么多了,她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别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女人动脑子过多会老得快,反正办法你们会想,我何必跟着瞎费劲。”沐烟耸耸肩说道。 “对方防范着我们救人,但一定没想到我们杀人,如果狱中那些人都被毒害,朝中上下肯定都会忙着追捕南唐长公主,而疏于对这些死人的看管,到时候我们就能暗中把人带出来。”青湮面无表情地说道。 沐烟听了点了点头,望向凤婧衣道,“那你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她先劫狱救上官大人落网,我们再下毒解救狱中的人,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同时制造出毒害上官大人的假象,她正好赶到让上官大人免于被害,她的嫌疑就会小了,别人只会以为她是出于孝心,冲动之下救父亲出狱。”青湮道。 至于傅家和邵家那边,就要看她在皇上面前怎么应对了。 “可是上官府的老管家不是说了,上官大人留下话说他自有安排,让咱们千万不得插手,这要是没帮上忙救人,反而添了乱怎么办?”沐烟望了望两人,提醒道。 青湮闻言望了望眉头深锁的人,问道,“我们必须得知道上官大人安排了什么?” “现在能想办法见到老丞相吗?”凤婧衣望向青湮问道。 青湮摇了摇头,叹息道,“上官大人是由原泓安排人看管的,我们的人接近不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看来我得设法回宫一趟。” 他们这样见不到上官敬,她只得从夏候彻那里入手,看能否让他答应见一见上官敬…… “夏候彻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今天应该就会到宫里了。”青湮望向她,说道。 这样关键的时候,夏候彻怎么可能不回宫里坐阵。 “沐烟,我和青湮都不方便去露面,刑部那边的状况有劳你去盯着了。”凤婧衣认真道。 沐烟扭头望了望窗外已经蒙蒙亮的天色,道,“我回房敷个脸再去。” 女人睡眠不好,可是容易老的,她可不想早早变成黄脸婆。 天亮之后,沐烟出门去了,淳于越没有再露面,院子里便也安静了下来。 凤婧衣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暗自思量着计划有无遗漏之处。 一个时辰后,沐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回来,道,“夏候彻已经回宫了。” 凤婧衣掀开眼帘,抿唇不语。 沐烟喘息不定地望着她,神色凝重地说道,“现在,我想比起救人的事,你该想想怎么救你自己了。” 凤婧衣闻言心下一沉,强自镇定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刑部里面的眼线已经传来消息,里面已经有几个人招供了,说……南唐长公主就在大夏宫里,就在皇帝身边。”沐烟紧张地望着她,缓缓说道,“这会儿供状怕都已经送到夏候彻手里了。” 宫中的嫔妃大多是大夏的官宦子女,论及身份可疑的便只有她这个南唐降臣出身的钰昭仪,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失了踪迹,任谁都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一寸温柔一寸凉10 一切,果然应证了淳于越的话。 青湮和沐烟都沉默又紧张地望着凤婧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断。 “趁现在还有时间,走吧。”青湮道。 凤婧衣眉眼沉凝,却是道,“还不能走。妲” “再不走,你等着夏候彻来杀了你吗?”沐烟急得快要跳脚,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肯走。 “如果那是傅家严刑逼供的结果,我若这时候真走了,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凤婧衣说着,伸手端起手边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虽然面上平静无波,手却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凉茶入口满是冰冷苦涩的味道,一如她此时不为人知的心境。 “夏候彻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这一局你赌不起。”青湮劝道。 她知道,她想拼死一搏,可是夏候彻那样多疑的人,在得到这样的供状之后怎么可能不对她起疑。 “现在走了,身份败露,只怕我也不可能活着回到金陵。”凤婧衣紧紧握着手中冰冷的茶杯,说道。 公子宸在金陵的安排还未完成,南唐的军队布署也未完成,她仓促回去也只能落个亡命天涯的结果。 她不顾一切藏身在大夏,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这样灰溜溜地逃窜吗? 夏候彻既然知道傅家和邵家的所做所为,那么又岂会不知道那些人是有意要冲着她来的,那么这份供状到了他的手里,他也不可能全然的相信。 也许他是会有怀疑,可若她在这个时候逃离,岂不就正好默认了一切,默认了自己就是那份供状所指的藏在身大夏宫里的人。 傅锦凰利用他这份多疑向上官家和南唐降臣下手,那么她也同样可以利用他这份多疑赌一把…… “可万一……”青湮紧张地劝道。 “万一我若真没命回来,你们就替我好好照顾凤景,也不需要他复国报仇,只要这一生平安即可。”凤婧衣沉声打断她的话,决然说道。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沐烟烦燥地问道。 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她不想多想,只想明了她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就行了。 “按原计划的做。”凤婧衣道。 “啊?”沐烟闻言挑眉。 “不过,必须今晚就动手。”凤婧衣道。 “可是淳于越那边……”青湮担忧的道。 原本说好是三天拿药,现在才几个时辰,时间根本来不及。 “我今晚可以给你药,不过,你这计划的最后一步,要让青湮如何脱身?”淳于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 方才听到响动,沐烟提前了时辰回来,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啊,你们能不能说话明白点,别让我去费脑子猜行不。”沐烟望了望几人,郁闷地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搁下手中的茶杯,道,“第一步,毒杀刑部供认的官员和宫人,做出南唐长公主要毒杀叛逆之人的假象。第二步,我去寻找我回宫的人,在他们面前演一出追杀我的戏码,让消息传到宫里去。第三步,我去救上官丞相,你们的去杀他,如此……大约也就能洗脱嫌疑了。” “可是,那供状所说南唐长公主就在宫里,就在大夏皇帝身边,夏候彻难保不会怀疑。”青湮担忧地道。 “他知道傅家和邵家是冲着上官府和我而来,那么那份供词,自然也不会全然相信。”凤婧衣道。 “我说了,我只想知道,最后一步夏候彻和傅邵两家都有人在,你让青湮怎么脱身?”淳于越冷声道。 他知道她拦不住她跟着凤婧衣这女人发疯,但起码要确定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沐烟一听伸手便朝他肩膀拍去,被他倏地一眼瞪过来,连忙又缩了回去,“这种英雄救美的时候,不正让你捡了便宜,女人对那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的。” 淳于越眸光一利扫了她一眼,他救她的次数还少了,不仅救过她,还看在她的面子上救过她们多少人,她什么时候有感动过? “我会先动手,等我落了网把人引开了,你们见机行事。”凤婧衣道。 青湮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朝她点了点头。 “估计夏候彻知道你回了盛京,让孙平带着黑衣卫在城里寻人呢。”沐烟道。 “可是上官大人他的安排,我们还不知道。”青湮望了望面目沉沉的人,担忧道。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凤婧衣拧眉道。 现在她若回了宫里,夏候彻也不一定会让她见到上官敬,即便是她见了,恐怕也没有机会再出宫来了。 青湮点了点头,望了望外面初升的朝阳道,“现在只有等天黑了。” 此时此刻,清宁宫里正是各宫嫔妃向皇后请安的时辰,钰昭仪的缺席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了。 “上官大人因罪入狱,钰昭仪也从围场失了踪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郑淑仪叹息道,可神色之中又哪里有一分担心。 “现在,她还敢回来吗?”傅锦凰冷然一笑哼道。 原本她只是想让她跟南唐长公主扯上关系,如今南唐人竟然供认出南唐长公主就在藏在大夏宫里,就在皇帝身边。 “听说,刑部的人从南唐的宫人和降臣口中问出,说是南唐长公主就在咱们宫里,钰昭仪在这个时候不在了,会不会……”靳贵嫔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皇后,说到关键处又止了声音。 可在座哪一个不是聪明人,自然明了她所指的意思。 “靳贵嫔是说钰昭仪就是南唐长公主吗?”苏妙风冷然一笑问道。 “静婕妤,南唐的降臣们入了狱,钰昭仪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皇上失了踪影,也不怪靳贵嫔会做此猜想了?”郑淑仪浅然笑语道。 “自从她入了宫,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几番遇刺,靳家接连死了人,如今南唐的人自己又招认了,这宫里除她都是家世清白选秀入宫的,只有她来路不明。”皇贵妃冷言哼道。 “皇贵妃娘娘……”苏妙风有些忿然不平,却又被皇后打断了话。 “罢了,管她是谁不是谁,自有皇上去定夺,咱们就别掺和了。”皇后说罢,扶着墨嫣的手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恭送皇后娘娘。”众嫔妃起身跪安。 皇后一走,皇贵妃傅锦凰也由着宫人伺候披上斗蓬准备离开。 苏妙风最后走出清宁宫,远远看着皇贵妃的仪仗远去,不由暗自为尚在宫外的人叹了叹气。 “绿袖,你一会儿再去皇极殿那边瞧瞧,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要再去打听钰昭仪的消息了,现在宫里都传着说她是南唐长公主,娘娘还要去跟她扯上关系,小心会受她连累了。” “刑部现在是傅家的人掌管,想要什么样的供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能有几分是真的。”苏妙风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沁芳说是钰昭仪因为皇上隐瞒将上官大人问罪之事而负气出走,可是她若再不回来,只怕这罪名就真的要被人给扣在头上了。 “可是,如果钰昭仪真的是南唐长公主的话……”绿袖还是忍不住忧心道。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就太可怕了。”苏妙风喃喃道。 她说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凛然的寒意。 关雎宫。 傅锦凰一进门便解了斗蓬扔下,坐到软榻便道,“还没消息回报吗?” “娘娘,如今这样不是正好,你干嘛还非要人去查?”秋月端着茶奉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唐人供认南唐长公主的供状送入宫中,她没有高兴,反而是大发雷霆。 “你知道什么,刑部现在是傅家在掌管,那份供状就算是到了皇上手里,他又岂会真的相信,定是认为本宫想要陷害钰昭仪让人将南唐官员屈打成招的。”傅锦凰怒声道。 她只是想要设计让皇帝对上官素生疑,而不是要给上官素扣什么罪名,夏候彻又不是傻子,构陷的罪名,他又岂祭知真假。 “现在是人都说钰昭仪就是那供状所指之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秋月低声道。 “好什么,皇上不相信,谁说都没用。”傅锦凰冷哼道。 夏候彻这个人,最忌便是朝中臣子在他眼皮底下玩弄心计,那一纸供状不定对付不了上官素,反而还会害了傅家了。 “那……现在怎么办?”秋月道。 虽然其中很多事她想不明白,但她家主子一向心思缜密,既然是她忧心的,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傅锦凰敛目,一手支着额头喃喃道,“本宫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日出到日落,这对于宫中的人,对于凤婧衣几人都是漫长的一天。 天色渐渐暗了,沐烟出去买了吃食回来,顺便带回了刑部的地内部地图,凤婧衣一直没有说话,简单用了些吃的,便先去打开了地图。 青湮见她起身,便也跟着过来了。 “已经安排好了,咱们混在晚上换班的狱卒之中就能混进去。” 好在这些年公子宸有心,在盛京的各部都安排了自己的人,虽然都是看似不起眼的位置,但到了关键的时候,只要运用得当就能有大作用。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细细地将刑部大牢的地图默记在心。 “官员都关在这一层,牵连进来的宫人是关在这里。”青湮手指着地图,说道。 “你去那里,我去这里。”凤婧衣道。 “可是看守那边的还有皇帝派的人,若是出了事你不好脱身,还是我去那边。”青湮劝说道。 “那我干什么?”沐烟一边啃着饭后水果,一边伸着脖子问道。 “你在外面接应。”凤婧衣抬眼望向她,说道,“如果一柱香我们没有出来,你就火烧刑部正堂。” 正说着,淳于越走了进来将带来的盒子放上桌,道,“这些都沾血即化的毒针,只要刺入人的脉门,会停止人的脉搏减弱呼吸,但如果过了三个时辰不解毒就会死。” 沐烟打开盒子看了看,立即拍了拍手称赞道,“神医你真是本姑娘见过最能干的男人了,要是将来师姐不要你,本姑娘就发发善心收了你……” 话没说完,便不得不在淳于越杀人一般的目光中闭上了嘴巴。 凤婧衣接过盒子,瞧了瞧里面的东西,道,“回头银子会送到金花谷的。” “送什么银子啊,把师姐送过去就行了。”沐烟哼道。 话一说完,便又被青湮冷冷横了一眼。 “让他们藏身的地方安排好了吗?”凤婧衣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星辰稍后会带人在刑部外面等着的,可以放心。”青湮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星辰一向心思细致,做事周全,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夜静更深,天子脚下的盛京华灯初上,另有一番热闹。 凤婧衣两人利用星辰早先准备好了易容面具扮作了前去刑部夜里接/班的狱卒,为了和所扮的两人身形接近两人特意在衣服里面裹了棉服,凤婧衣个子不算高挑只得在鞋子里加了厚垫子,才看上去与所扮之人身高相近。 两人进去的时候很顺利,换班的人看人来了便道,“老胡,平日里你可是能晚来一阵是一阵的,今天怎么这么守时了。” “上头吩咐了要严加看管,不敢再偷懒了。”凤婧衣开口,声音是属于男人的沙哑声。 “我说老胡,这才一天不见,说话怎么怪怪的。”对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笑道。 “入秋了,着了风寒。”凤婧衣随口道。 “好了,送饭的人刚进去,一会儿你们看着她走。”对方收拾好东西,拍了拍她肩膀道,“回头请你喝酒。” “好的好的。”凤婧衣笑着应声,送了对方两人离开。 两人接了班在看守的地方坐下等了一会儿,里面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提着两只大桶出来,瞧见坐着的两人便哈着腰道,“饭都送完了,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凤婧衣摆了摆手,望了望对面的青湮道,“你去那边看看,我去那边。” 这个送饭的人走了,她们才能方便下手。 可是,与那妇人擦肩而过的刹那,她恍然从对方一身油烟味中闻出了一缕淡淡的清香,那香味又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的,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青湮走了几步,不由回头问道。 凤婧衣望了望提着桶离开的人,时间不多她也顾不得去思量其它,连忙和青湮按计划去各种分头行事。 狱中每隔一段路还是有人守卫,要想动手还是不容易的,她一步一步路过每间牢房,牢中关着的人每张脸都是她熟悉的。 她指尖拈起毒针,可是还未动手牢房中的人就突然自己捂住脖子口吐鲜血,吃力地朝她伸手求救,“救……救命……” 不一会儿功夫,牢房之中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凤婧衣和守卫一起打开牢门进去,才发现牢中之人已经被人下了毒,立即想到方才那个可疑的妇人,连忙道,“我去叫人。” 她从这边一出去,青湮也从那边赶了出来,朝她道,“都被人下了毒了。” “刚才那个送饭的人,一定是她。”凤婧衣低声说着,趁着牢中守卫忙乱之际带着青湮出去追人。 两人刚出了刑部大牢,沐烟便现身道,“怎么这么快?” “刚才从大牢里出来的那个送饭的妇人往那边去了。”凤婧衣急声问道。 沐烟愣了愣,伸手指了指,“那边。” “你留下在附近观察动静。”凤婧衣说罢,便和青湮朝着她指的方向追去。 可是,两人也只在僻静的小巷发现了装饭的桶和衣服假发,青湮以银针探了探桶中食物的残渣,道,“有毒。” 凤婧衣咬牙,恨火滔天地一拳砸在了墙上,就因为她晚来一步,如今要救的人都死了,而她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一寸温柔一寸凉11 夜风萧萧,黑暗无边。 青湮凝神听着周围动静,低声提醒道,“原泓很快就会过来,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刑部大牢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很快就会有人到周围搜查,恐怕还会惊动宫里,她们继续留在这里,很难不让人起疑。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多了这么一个神秘女人的插手,让她们原本就艰难重重的路多了更多变数,而他们是对手是谁都还不知妲。 凤婧衣听到周围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咬牙跟着青湮拐进了暗黑无人的小巷子深处,准备先回到落脚处再做打算。 可是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张熟悉的脸,方才就在她面前一个个毒发扭曲,最后停止了呼吸。 回到了落脚处,青湮这才看到灯火照耀下跟在身后的人面上已经煞白一片。 她多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对于死亡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些人对于凤婧衣就是不同的意义了。 她太心软,对于没有危害之人她从来不会狠下杀手,何况这些还是以前跟着她一起执政南唐的人,就算关系算不得多亲厚,但也不是她能狠下心置于死地的人。 “先喝口水吧。”青湮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道。 凤婧衣颤抖地拭捧着杯子,茶水溅在手上都不自知,只是喃喃道,“八十三个人……八十三个人就这么没了……” “那个女的你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吗?”青湮问道,试图让她思绪有所转移。 凤婧衣手冰凉的捧着手中的茶杯,想了许久之后方才道,“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香气,我应该是在哪里闻到过的,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会不会是傅锦凰或者宫里的人,想要借着你在宫外的时候,把罪名都加在你身上?”青湮拧眉思量道。 “这倒也不无可能。”凤婧衣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只不过她们两个一向小心谨慎,一下杀这么多的人夏候彻不可能不追查起疑,她们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那其它人呢,郑淑仪,靳兰轩,靳兰慧,这除了她们,还会有谁要如此陷害你?”青湮道。 她的敌人基本就在大夏宫廷内,一个个千方百计的要将除掉她,难保不是她们其中谁做的。 凤婧衣闻言摇了摇头,分析道,“靳兰轩尚在禁足,靳兰慧的话她行事更是小心,至于郑淑仪就更不可能,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那下毒之人若不是身怀武艺,不可能逃得这么快,一定还有我们遗漏的没有想到的地方。” “可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外面的人只会以为是那些人泄露了你的行踪,你出手杀人灭口,你的嫌疑更大了。”青湮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倏地抬头望向青湮道,“上官丞相关在什么地方?” “是原泓和夏候彻的黑衣秘密关押的,我们只知道在什么地方,但里面的布署却并不知道。”青湮如实说道。 “我担心,这个人还会对上官丞相下手。”凤婧衣道。 “上官丞相那里里外外都是原泓安排的亲信,那个女人有再大的本事要想混进去杀人,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的,你放宽心。”青湮劝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凤婧衣说着放下茶杯,起身道,“现在孙公公的人还在城里吗?” “应当是在的,夏候彻下了令让她寻不到人不得回宫。”青湮道。 凤婧衣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喃喃说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我们天亮进行第二步计划,我怕明天晚上那个人会对上官丞相下手。”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了解她背后有什么样的势力,只能先去找一下孙平,向他示警有人要害上官敬,让夏候彻的人加强警戒。 “好。”青湮道。 如此一来,上官敬那里,夏候彻估计就会亲自坐阵,那么她明日再过去的时候傅邵两家就难以再暗地里耍花样了。 这样的夜里,她们睡不着觉,宫里的好些人又哪里是睡得着的。 皇极殿那边自圣驾回宫,便一直就没合眼睡过,面色一天比一天阴沉骇人,孙公公又不在宫中,侍奉的奴才一个个更是没了主心骨,战战兢兢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守在皇极殿外的人看到夜色中承天门那边有人影飞跑而来,不由一惊连忙迎了上去,这已经工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若非宫外有争报要上呈是万万进不来的。 “公公,相府急奏。”来人道。 宫人一看是经常随着原丞相出入宫中的护卫,便赶紧带着进了殿,“皇上,原丞相派人来有急奏。” “传。”夏候彻埋头批着折子,声音冷冽如冰。 宫人退下,来人进殿跪拜禀报道,“皇上,刑部入罪的八十三个南唐人,半个时辰前被人毒杀了。” “毒杀?”夏候彻抬头,眸光冷锐如刀锋。 “丞相说,应当是个女人易容成了牢中的送饭妇人,在食物中下了毒,八十三人无一幸免。”来人道。 “原泓怎么说?”夏候彻追问道。 来人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面色阴沉的龙颜,低声回道,“大人说,可能是南唐长公主得知泄露了身份杀人灭口……” 先前南唐的一部分人供出南唐长公主就在宫里,就在皇上身边,而皇上最宠爱的钰昭仪却在这时候没了踪迹,便也自然而然被人当作最大的嫌疑人,如今她没有回宫,刑部大牢里八十多个南唐人一夜之间被人毒杀,凶手又是个女子,矛头便再一次指向了那个神秘无踪的南唐长公主,同时又加深了钰昭仪是南唐长公主的嫌疑。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吸气,似是在压抑心头的怒意,抬了抬手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来人哪里还敢多留,连忙跪了安退出了皇极殿出宫去。 然后他前脚离宫,入宫禀报的消息便也传到了关雎宫那里。 傅锦凰已经睡下了,秋月接到消息连忙到帐外禀报道,“娘娘,刑部的八十三个南唐人都死了。” “死了?”帐内的起身,一把掀开帘子。 “是,就在今天晚上,听说是被一个女人混入刑部毒杀的。”秋月禀报道。 “一个女人?”傅锦凰拧眉道。 “外面都在传是南唐长公主怕再泄露了身份,将他们全部都毒杀了,如今看来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钰昭仪。”秋月忍不住猜想道。 傅锦凰已然了无睡意,披着袍子起身道,“孙公公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上官素吗?” “没有。”秋月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奴婢看,肯定就是她做的。” “行了,你派人在早朝前到承天门附近等着,叔父入宫早朝提醒他,上朝便自己向皇上请罪,刑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断然脱不了干系的,与其等着皇帝降罪,不如自己先请罪平息皇上怒火,处罚还能轻点。”傅锦凰叹了叹气说道。 只是,南唐官员的那纸供状所指之人,谁都会去怀疑到上官素的头上,她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去把人都杀了灭口呢? 南唐长公主无非是想要复辟南唐,可若凶手是她,一下杀了这么多南唐臣子,传扬不出南唐的百姓又岂会再如往昔那般将她奉若神明,衷心拥护。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去杀了这么多南唐人。 “是。”秋月应声,想了想又问道,“娘娘,那上官素……” “让人看紧了孙公公那边,有了上官素的行踪立即禀报本宫。”傅锦凰道。 “是,娘娘。”秋月说罢,连忙退出了内殿。 天刚蒙蒙亮,孙平一身便装还带着人在盛京南城寻人,皇上说钰昭仪一定在城内,他这都带着人把小半座城都翻遍了也没见着人影,再这么下去他可怎么回去向皇上交待才好。 “孙总管,这盛京城这么大,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随行的一名内侍冻得直哆嗦地说道。 “不是办法,那你去找皇上想办法?”孙平训斥道。 “昨夜里刑部的南唐人都被一个女人毒杀了,都是说是南唐长公主干的,还都说……都说钰昭仪就是南唐长公主,就是杀人的凶手,我们这样找……” 如果钰昭仪真是南唐长公主,便是找到了说不定他们的性命也会不保。 “不愿找,不愿找你找皇上说去。”孙平一边指挥着人分散寻人,一边训斥道。 且不管钰昭仪是不是南唐长公主,但皇上既然吩咐了他们来找人,他们就一定得给他把人找回去,否则皇上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哪是他们吃罪的起的。 边上的人不敢再说话,只得继续带着人挨家挨户的询问。 “你们……”孙平正说着,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隐约晃过一道人影,身形有些熟悉,不由快步跟了过去。 那人脚步轻快,不时的左右张望,似是在提防着什么人。 只是那背影与步路的仪态却是像极了钰昭仪的。 “娘娘?”孙平一边追,一边低声唤道。 走在前面的人闻声顿了顿脚步,回头望了望看到是孙平快步折了回来,将他拉到隐蔽处,“你怎么在这?” 孙平望着眼前一身百姓粗衣布裙的女子,不由道,“娘娘,皇上正担心你呢,派奴才在城里找你两天了,你快回宫吧。” 凤婧衣抿了抿唇,又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三十黑衣卫。”孙平坦言道。 “走。”凤婧衣催促道。 孙平见她答应回宫,便立即带上她穿过巷子去跟外面的黑衣卫会合。 “昨晚刑部那边出了事,我父亲呢,我父亲怎么样?”凤婧衣一边走,一边紧张地问道。 “上官大人不在刑部,现在还安好着呢。”孙平道。 两人刚走出巷子与黑衣卫会合,两名黑衣蒙面的人便杀气凛凛地从房顶一跃而下挡住了去路,孙平一见情形不对立即令道,“保护昭仪娘娘。” 纵然黑衣卫也是宫中高手,可对上这两人却并无多少胜算,看着黑衣卫一个一个的毙命在对方剑下,孙平连忙带着几人民护送凤婧衣准备往皇城去。 “孙公公,我父亲关在什么地方?”凤婧衣跟着他一边跑,一边追问道。 孙平想了想,还是坦言道,“承天门附近的宗人府大牢,娘娘放心好了,皇上一向心疼娘娘,不会真伤及上官大人性命的。” 凤婧衣扭头望了望越来越近的追兵,连忙道,“我们这样一起走不掉的。” “那……那怎么办?”孙平扭头望了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孙公公,是有人要杀我父亲,你回去一定禀报皇上,要他千万帮我保住父亲性命。”凤婧衣说着点了他的穴,将他藏在了巷子里的隐秘处,自己一人离开也将追来的人给引向了别处。 一盏茶的功夫后,孙平身上的穴道解开了,再寻到外面之时黑衣卫浑身是血的倒了一地,他一一去探查,全都已经没了脉搏呼吸。 他知道,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了,一想起钰昭仪方才嘱咐的话连忙跌跌撞撞的往皇城去。 他回到宫里之时,皇极殿正值早朝,他只能在殿外静静候着,整个人受惊之下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沾满血污,狼狈不堪。 夏候彻一下朝便有内侍禀报说孙公公回宫了,他也顾不上接见大臣便快步回了偏殿,瞧见一身是血的人站在那里,不由眉目一沉,“怎么回事?” 孙平一听声音,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奴才无能,本来已经寻到了钰昭仪娘娘,可是半路杀出了两个黑衣蒙面的女子追着我们不放,黑衣卫全都殉职了,奴才和娘娘只得分散而行……” “然后,你就一个人回来了?”夏候彻走近,低眉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 “娘娘说,是有人要杀上官大人,让奴才一定请求皇上保住上官大人性命,至于其它的,当时情况紧急,娘娘也没顾上说。”孙平垂着头回话道。 这一桩桩事情都指向钰昭仪,便是他御前行走多年也摸不准皇上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黑衣人是何时出现的?”夏候彻冷声问道。 “是在奴才寻到钰昭仪娘娘之后,想来……想来是一直跟在奴才周围的。”孙平回道。 夏候彻敛目,负手转身道,“罢了,你下去吧,去找方潜就是说朕的旨意,带他去出事的地方继续找人,务必将人找回来。” “是。”孙平跪安,连忙退了出去。 偏殿随着他的离去陷入无边的静寂,夏候彻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喃喃道,“素素,朕到底该相信你,还是相信朕自己?” 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他自有着他自己的判断。 然而,他又怕自己像以前那样又错怪了她,到头来伤了她的心…… 可是,一件接一件的事都指向她,宫中一连串的变故都与她相关,他很难不对她有所怀疑啊。 素素啊素素,你若是她,可让朕怎么办? —— 杀人的是谁,明后天揭晓。 ☆、一寸温柔一寸凉12 一场未知的风雨笼罩着盛京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黑暗之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惊天之手。 刑部的惊天毒杀之案,震惊朝野,朝中臣子也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失踪的钰昭仪,虽有向皇上上书劝谏,可皇帝不为所动,他们身为臣子也不能强逼皇上将钰昭仪审问治罪。 傅家的人刚刚接手刑部才短短几个月,刑部大牢里就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朝堂之上哪里还敢再多说话,只得静等着圣意决断。 清宁宫,妃嫔的请安刚刚散去,只有靳贵嫔留下了陪同皇后到花房侍弄花草,墨嫣知道两人定是有事相商,否则皇后不会平白无故将人留了下来,于是便不动声的伺候在侧妲。 皇后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对跟在身侧的靳兰慧问道,“听说孙公公在宫外寻钰昭仪,寻上了刺客,也不知钰昭仪还能不能回来了。” “事到如今,怕是她想回来,皇贵妃也是不答应的。”靳兰慧低声说道。 皇后淡淡笑了笑,说道,“她不答应有什么用,还能逆了皇上的意思不成?” “皇后娘娘是说,皇上……还是偏袒钰昭仪的?”靳兰慧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事若是搁在以前,皇上便是问也不会问,便会将人给处置了,在南唐长公主的事情上一向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可如今这事到了上官素的身上,他却这般一反常态,可见他对上官素的用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深到已经改变了他这个人。 “事情都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也没有说过钰昭仪什么,没有派人出宫去抓捕,反是派着孙平和方潜去找人,而上官敬还特意关押的在了宗人府了,你说他是什么意思?”邵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望了一眼靳兰慧。 “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处置上官敬,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袒护上官素他们父女?”靳兰慧不由微微拧起秀眉,皇上对于后宫前朝之事一向分得清楚,这一次……真的着了魔了吗? 邵皇后剪下一截花枝,放到墨嫣呈着的竹篮中,平静说道,“前朝大臣们说再多有什么用,皇上一向是有他的主意的,这趟浑水已经越来越浑了,邵家不能再跟在里面搅和了,后面就看皇贵妃她要如何收场了。” “那钰昭仪……”靳兰慧打量了一番皇后的神色,欲言又止。 “不管她是谁不是谁,也不管她做了什么,自有人去操心,本宫是不能再趟这浑水了。”邵皇后侧头望了望她,说道。 一帮南唐臣子入狱,是傅家和邵家的做的,那是因为皇帝本就有意也要除掉这些南唐降臣削减南唐长公主的羽翼,所以他即便知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可若后面他们再在他眼皮底下针对上官素耍花样,他岂会再容忍下去。 他们顺着他的意思推波助澜可以,但若做了不该做的,后果也是非同小可。 “不管杀害南唐降臣的人是谁,想必还会向上官敬下手的。”靳兰慧说着,放低了声音说道,“听说钰昭仪在围场就是因为上官大人的事与皇上置气的,今日孙平回来也带话说她请求皇上一定要保住上官大人的命,这若是那刺客害了她唯一的亲人,钰昭仪可就……” 邵皇后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笑了笑。 如果上官敬真的死了,就算上官素能再回宫中,她与皇上之间又岂会再如以前恩爱…… 若是皇贵妃聪明一点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不过,她傅锦凰既搅浑了这趟水,自己也休想干干净净的脱身,她这皇贵妃的位子也确实坐得有些久了。 清宁宫这边想到了的,关雎宫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傅锦凰一进门便怒意沉沉地坐下,“邵清姿那个贱人,想让本宫做替罪羔羊。” 如今事情越闹越大了,她便见风使舵想收手了,让她一个人如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着实是可恨。 明明一切她都计划好的,偏偏又无端冒出一个杀人凶手,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那娘娘……”秋月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已经到这一步了,若是没除掉上官素,倒惹了自己一身麻烦,本宫岂能甘心?”傅锦凰暗自咬了咬牙,眸中寒光凛然。 如今她再想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横竖已经趟进这浑水脱不了身了,若不给上官素一个教训,她自己这一身麻烦岂不是白担了。 “皇上已经派了方潜将军和孙公公出宫去找钰昭仪,怕是有心袒护钰昭仪的。”秋月说道。 “他便就是有心袒护,也难保不会心有怀疑。”傅锦凰冷然一笑,哼道,“这么多年,你见皇上真心相信过谁?他从来信的都只有他自己。”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秋月望向她问道。 傅锦凰低眉望着棋盘上未下完的残局,伸手拈起一粒棋子缓缓放入棋盘之中,目光阴冷地喃喃道,“你有本事把这局棋搅乱,本宫也还是能将它导入正轨,虽然要付出点代价,但是……你也休想好过。” 秋月望向面色阴鸷的人,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城南僻静的民居内,也是安静得令人压抑。 青湮不是多话的人,凤婧衣静坐着没有说话,她便也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旁边,直到沐烟从外面匆匆回来。 “原泓已经下令肃清刑部附近的两条街,我再留下太过惹人起疑便先回来了。” 青湮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沐烟喝了水望向一动不动坐着的人,说道,“夏侯彻已经派了孙平带着方潜在黑衣卫被袭击的地方继续寻人,不过咱们当时朝相反的方向,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寻不到咱们这里。” “嗯。”凤婧衣应声点了点头。 “那个杀人的神秘女人今天晚上真的会动手杀上官大人吗,宗人府可不比刑部那么好进去,而且又靠近皇城,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兵马包围,对方不会这么冒险吧!”青湮道。 “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又是什么目的,可我总有一种预感……她今晚一定会出现。”凤婧衣喃喃说道。 “还有皇贵妃傅锦凰,也不知道她还会打什么主意,你一个人回去,又要防她,还要对付那个神秘女人,还要不被夏侯彻所疑,我怕没那么容易。”青湮担忧地说道。 如今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角色。 “傅锦凰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她也许怀疑过我与南唐长公主有关联,但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设计让我背上南唐长公主的名头,所以从那一纸供状开始事情应该就已经偏离了她的计划,不过……她也不是会善罢干休的人。”凤婧衣眉目沉凝,缓缓说道。 “你不是没怎么跟她交过手,好像很了解她嘛?”沐烟诧异地问道。 凤婧衣默然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疑。 “如今她和傅家已经卷进来,如果不达到目的,她是不会甘心的,所以一定还会想办法针对我。” “那怎么办?”青湮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决然说道,“不过,依她的性子不会直接对我下手,无非是想利用夏侯彻的手来对付我,只是如今的局面,我若动作太多势必也会让夏侯彻起疑,与其想办法去对付她,不如回去设法搏回夏侯彻的信任更安全,毕竟只要他不下令,别人想要我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夏侯彻,傅锦凰,还有一个连是谁都不知道的神秘女人,她一时之间也很难面面俱到。 “可现在这样闹到满城风雨了,夏侯彻怎么可能不对你起疑?”沐烟望了望她,忧心地说道。 “正是因为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南唐长公主,他才不会全然相信,再者……”她抿唇没有再说下去,抬眸道,“总之今晚我得先回去,设法保住了上官大人再说。” 刑部的八十三条人命已经因为她的迟到而葬送,上官敬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怕只怕,夏侯彻也容不下上官大人。”青湮叹息道。 若不是夏侯彻的意思,南唐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获罪入狱,上官大人又是南唐的前任丞相,他岂会让这些人活着成为南唐长公主的帮手。 “唯今之计,只有赌一把了。”凤婧衣敛目深深地叹息道。 半晌,她睁开眼,目光清明的说道,“你们动手,一人刺一处不致命的伤。” “啊?”沐烟一挑眉道。 “我若能轻易击杀三十黑衣卫的追击,一点伤都没有地回去,那才让人奇怪。”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青湮抿了抿唇,并没有动手,如果不是因为要向夏侯彻示紧,让他防范有人加害上官大人,他们不会闹这么一出追杀的戏码,现在也不必给她这两处伤。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两人,淡笑道,“拜托了。” 沐烟一咬牙瞬间拔刀出鞘砍在了对方肩头,不忍去看自己留下的伤,转身收刀入鞘道,“早晚有一天,一定要杀了那混蛋。” 声音一如往昔的张狂,却不自觉有几分哽咽。 青湮也跟着出剑,但控制了力道,看似刺在要害,却又不足让人致命,收剑之后没有说话,便立即寻拿了药替她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然而自始至终,那个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要是痛的话,别忍着。” “这点痛和死比起来,算什么。”凤婧衣唇角苍白,语声却平静让人揪心。 从白天到黑夜,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两人一直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了夜暮降临,沐烟带了吃的过来,三个人平静地坐在一桌用了晚膳。 凤婧衣看到时辰到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道,“我先过去,你们稍后再去宗人府外。” “还是我送你过去。”青湮起身道。 她现在身上还有伤,若是能顺利到宗人府,那个夏侯彻现在还不致于伤她性命,可若是半路遇到了傅家的人,那才是麻烦。 “我们分头走,走在一起让人瞧见会惹人起疑,我会小心的。”她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青湮和沐烟两人默然送到了门口,想要叮嘱什么却又有些无语可说。 凤婧衣走到门口,突地停下脚步道,“如果到时候,那个神秘女人现身了,你们……就不要再插手进来了。” 青湮点了点头,“我们会见机行事的。” “好。”凤婧衣说罢,一个人沿着黑暗静寂的巷子往外走。 沐烟看着夜色中孤身而去的孱弱背影,鼻头莫名一酸,这个人原本就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昨夜那八十三条人命压在她的身上,她真怕哪一天这个人会被这些东西压垮了啊。 夜色之中的盛京还是热闹非凡,凤婧衣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混迹在人群里,朝着皇城宗人府的方向而去。 越来越靠近,人也越来越稀少。 凤婧衣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瞧着宗人府外的黑衣卫,默然站着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青湮她们快要过来了,便举步朝着宗人府的方向去。 黑衣卫一看有人过来,立即喝道,“什么人?” 她还未来得及表明身份,周围的黑暗中霎时间便射出数十道黑影,瞬眼间站在了她的身后,齐齐一拱手道,“主子。” 凤婧衣霍然回头,望向一排排黑影,“你们……” 这根本……根本不是她自己安排的人。 话还未完,那些人便齐齐拔刀朝着宗人府内冲去,个个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黑衣卫也难是对手。 她不知道这是傅锦凰派的人,还是那个神秘女人安排的圈套,可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带着这么多神秘高手袭击宗人府黑衣卫,便是夏侯彻看到了,也不得不多几分猜测了。 她踏着一地鲜血进到宗人府内部,只看到夏侯彻带着几位朝廷重臣,在黑衣卫的护卫下大步从宗人府的正殿出来。 那些与黑衣卫交手的神秘黑衣人齐齐围在了她周围,做出一副保护她的样子,为首一人低声唤道,“主人,怎么办?” 夏侯彻高高站在台阶之上,望着被数十名黑衣高手围着的她,面目冷沉,“上官素,你这是要劫狱,还是要弑君?” “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不是我带他们来的。”她有些无力地说道。 这样的辩解,莫说他不相信,便是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夏侯彻一步一步从石阶上步下来,目光阴鸷,“这些人一口一个主人的叫你,你说你不认识?”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一步走近到最近的一个人身边,一把夺过对方的兵刃,将其一刀毙命,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脸,扭头朝石阶之上步下来的人吼道,“我说,我不认识他们。” 这些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不由往边上退了退。 “不是说我是你们主人吗,现在我要你们都死。”她提刀愤怒的喝道。 然而,那些人在望了她片刻之后,竟真的当场纷纷自刎。 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看着她的目光,是多么的冰冷刻骨。 __ 到底是谁在一步一步陷害她,明天和后天的大更就出来鸟。 ☆、一寸温柔一寸凉13(重要章节) “咣当”一声,凤婧衣手中的滴血的刀掉落在脚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准备迎对身后之人的灼灼质问,布置这些黑衣人的人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似乎她还真的是如了愿了。 “素素,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良久,她转过身直视着站在台阶之上目光凛然的男人,“嫔妾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自己又在奢望什么,奢望一个处心积虑也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相信她。 那她凤婧衣就真的活得可笑又可悲了旒。 “告诉朕,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候彻望着她问道。 凤婧衣满脸血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明只是短短几步,却又仿似隔着天堑鸿渊一般渺远…… 这个人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她,又如何会有真心的信任,而她在他面前也从来不敢现出内心真正的喜怒哀乐偶。 “说话!”夏候彻沉声道。 凤婧衣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淡淡说道,“所有的事情皇上也都看到了,皇上也都认定了,还要嫔妾说什么呢?”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注视着她,他若真是认定了,又何需这般问她,他若真是不信她,又何需亲自在这里等着她。 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看着她带着人冲进来,杀了这么多人,他总要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随着她一起冲进来的黑衣死士,到底是别人有心陷害,还是真的是她带进来的,他一时之间也无法辩认。 他从来不是无缘无故便会相信一个人的人,但他想相信她,相信这一切都是别人的有心陷害,可是脑子里却又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应该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保持警惕和怀疑,因为这已经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嫔妾不求其它,只求父亲能够安好,至于罪责皇上若想追究,便随意处置吧。”凤婧衣垂眸叹道。 夏候彻走近,眉目沉沉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朕说了朕不会治你父亲的罪,你为何还要一走这么多天,朕的话就那么让你无法信任?” “皇上一句话可以将父亲下了狱,一句话也可以要了他的命,一句话也可以要了嫔妾的命,我们生生死死不过在你一念之间,嫔妾的话皇上无法相信,皇上的话……嫔妾又怎么敢相信?”她沙哑着声音喃喃说道。 “你……”夏候彻被她气得无言以对。 一时间,两人便就沉默地僵持了下来,远远站着的臣子和侍卫也摸不准是个什么意思,却又不敢冒然上前来。 “皇上,有人突袭宗人府大牢!”一名黑衣卫飞奔而至禀报道。 凤婧衣闻言眉眼一惊,喃喃唤道,“父亲……” 说罢,也不顾圣驾在侧便快步朝着大牢的方向而去。 如果来的是青湮她们,她必须第一赶到为她制造撤退的时机,如果不是那么便是那神秘女人,她也得提防她对上官敬下手。 边上的几位重臣看到一介嫔妃如此没有规矩,个个面色都是难看至极,可是皇帝没有说什么,他们再看不过去,也不好站出来喝止,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快去了大牢的方向。 夏候彻一抬手招呼了黑衣卫跟过去,而后扫了一眼一地的死尸,冷言道,“好好给朕查一查,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 她杀第一个人的时候,眼底的悲愤之情不是假的,而这些人那一刹那的反应也是有些让他奇怪的。 且不说这些人的来历,就算他们真的是她或者上官府的人,她明明知道他会来这里,也断不会将人带到这里,让自己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 所以,这些人若没有别的原因,便是有心之人陷害她所安排的。 “是。”原泓上前回道。 夏候彻拂袖快步朝着大牢的方向赶去,几名重臣和一行黑衣卫跟着圣驾而去,离大牢的方向越来越近,双方厮杀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凤婧衣在一片混乱中看到来人领头的人,虽然对方黑纱蒙面却依旧可以从身形辩出是个女子,但武功路数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青湮和沐烟所使,便也肯定了来人便是那日在刑部大牢毒杀八十三个南唐人的凶手。 她看了看已经被那神秘女人带人攻陷的大牢入口,担忧之下便想过去,却又被紧随至于的夏候彻给拉住了,“你父亲很安全,你不用过去。” 凤婧衣抿了抿唇,自己怎么就忘了,以这个人的心思知道有人会袭击宗人府大牢,怎么还会将对方要下手的目标放在大牢之中,只怕那里指不定是什么圈套。 果真,眼见冲进去的是那神秘女子所带的人,然后片刻之后再冲出来的却是夏候彻深为倚仗的黑衣卫精卫营。 夏候彻站在凤婧衣的身侧,沉声下令道,“精卫营听令,活捉匪首,其余人……格杀勿论!” 那凛人的气势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凤婧衣站在边上闻声侧目望了望,灯光之下男人瘦削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慑人。 她不得不承认,在大事之上的杀伐决断她真的不如这个人,论及心机深沉不如,论及心狠手辣她更不如。 她再度望向被黑衣卫围剿的神秘女子,若说身手,那人反而还在手下人的不断保护之下…… 她一直在想这个人做这一切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如果毒杀刑部那些南唐大臣和宫人是别有用心,那么带着人来闯这重兵把守的宗人府,就为了杀一个上官敬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南唐长公主,为了掩藏身份毒杀出卖和可能出卖自己的旧臣倒也说的过去。 可是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南唐长公主,那么…… 她蓦然一阵心惊,怔怔地望着渐渐缩下的包围圈中人,一阵阵地呼吸困难。 精卫营的人一拥而上,包围圈中的人纷纷伏诛,只剩下那黑衣蒙面的女子站在一地鲜血之中,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遥遥望向站在夏候彻身边的她。 夏候彻微一抬手,道,“揭下她的面纱,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面目!” 一声令下,一名精卫一手摘下被押之人的面纱,露出那神秘女子的真实面目。 边上几位重臣一看,不由惊得倒抽一口气,这个人……怎么会是这个人? 夏候彻薄唇勾起一丝冷冽的笑,道,“原来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夏候彻带入宫中的忠臣之后,先前还助皇上铲除靳太后一族的卞嫔,卞玉儿。 夏候彻一步一步走近前去,抬手间广袖一卷,卞玉儿面上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便落到了他的手里,而在同时那被押着的人舌间一动一枚薄薄的刀片便飞射而出。 夏候彻侧身一让,刀片堪堪擦过衣衫刺向了他身后的一名黑衣卫,当场毒发身亡。 不过,那被押着跪在一地血泊之中的人也不得不显露出了掩藏的本来面目。 这面容,这个人,分明就是先前靳太后张贴在大街小巷追捕的南唐长公主的画像上的人。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夏候彻扫了一眼边上的黑衣卫统领,那人迅速去宗人府的案卷存放楼里取了一副南唐长公主的画像过来,在卞玉儿的边上打开和真人对比。 “皇上,就是她。” “皇上,她就是南唐长公主。” …… 几位大臣看过之后,纷纷拱手说道。 南唐降臣供认南唐长公主就藏在大夏宫里,就在皇上身边,原来……原来如此。 凤婧衣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让自己有了几分力气走近前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间却哽咽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夜色朦胧之中她真的以为是上官素活着回来了。 可是走近了仔细一看,即便她和画像中的人那样神似,但她却不是真的上官素,只是另一个和上官素长得极其相象的人。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却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上官邑曾经告诉过她,他在征战过程中救过一个双母双亡的孤女,长得上官素很是相象,便拜托了上官敬帮着好好安顿。 那个孤女,就是此刻她眼前的这个人。 当初看到那幅上官敬送入宫中的画像,她就觉得有上官素的相貌有些不一样,当时只当是他一向不怎么擅于丹青所以会那样。 如今想来上官丞相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谋划着这一切了。 否则,自己亲生女儿的画像他怎么画得像这个人,连这个人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都画出来了……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料到她会有身份暴露危机的这一天,早早便安排了这一切,安排了这个女子易容成卞玉儿与皇上相遇入宫,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她的身份将要暴露的这一天…… 有一个人能揽下所有罪名,有一个人能引开夏候彻和大夏人的怀疑,有一个人在她生死存亡之际……替她去死! 这就是他的安排,这就是他不为人知的计划。 “刑部的八十三个南唐人是你杀的?”夏候彻冷然问道。 “背叛主子的人,留下何用?”卞玉儿冷笑道。 “那么,你今天是要来杀上官敬了,连跟随自己多年的旧臣也要杀,你还真是心够狠。”夏候彻冷哼道。 “论及心狠手辣,我又哪里比得过大夏皇帝你,连自己的母后也能大义灭亲。”卞玉儿说着一阵冷笑,道,“也要多谢你,能替我除掉靳毓容,省得我再费周折。” 夏候彻眉目沉沉,杀气凛然。 卞玉儿冷冷地笑了笑,说道,“皇上一定还不知道,靳太后要下毒也是我的提醒,只可惜你太狡猾了,连对太后你都防了一手,否则今时今日,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朕没死,不过今日你的死期倒是到了。”夏候彻道。 “若是怕死,我就不会来这大夏盛京了,反正有的是人陪着我一起死,我又怕什么?”卞玉儿仰头,笑得凄厉而疯狂。 “你……你……”凤婧衣张了张嘴,言语困难。 “上官素,你能躲过今日一劫,来日看你还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卞玉儿望向她,冷声道。 这话听到夏候彻耳中只会以为昨日孙平回报追捕她的人是卞玉儿所派,那么外边方才那些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人,也可能是这个人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引开他们,她可以从后方突袭。 然而,这话在凤婧衣听来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警告。 今日有上官敬替她安排了这一切,让她能够逃脱嫌疑,他日……再遇上这样的险境,她就没有今日这般幸运再有人替她去死了。 “皇上,皇上,上官大人……”一名黑衣卫急急过来禀报道。 夏候彻闻言眉眼一沉,侧头望了望站在边上的凤婧衣。 “在哪里,在哪里……”凤婧衣踉跄地扑过去抓住禀报的人追问道。 夏候彻抿了抿唇,伸手拉着她快步朝着关押上官敬的密室而去。 密室的门开着,数名守卫站在门口,见着圣驾连忙跪迎,“皇上……” 凤婧衣还未到门口便松开了手快步跑了进去,上官敬一身藏青的常服低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她站在他面前却半天不敢叫他,也不敢伸手去碰他。 夏候彻站在她身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语可说。 半晌,凤婧衣缓缓抬起手去探面前人的鼻息,可是伸在那里许久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再也站立不稳,脚一软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颤抖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素素!”夏候彻走近唤她。 “别过来!”凤婧衣悲愤地喝道。 夏候彻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去,“素素,你父亲……” 他没有想杀上官敬,也想替她留下最后一个亲人,可是这个人……终究还是死了。 他想,她大约会恨他了。 可是他们之间,又岂止是这一点恨呢。 不知过了多久,宫里有内侍寻来,夏候彻到了密室门口方才沉声问道,“什么事?” “皇上,兰妃娘娘……兰妃娘娘快不行了。”内侍上气不接上气地禀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兰妃娘娘禁足漪兰殿,夜里殿内的宫人说是兰妃娘娘病重,奴才们请了太医去瞧,太医说是长期食用有毒之物,已经……已经回天乏术,娘娘禁足期间,只有卞嫔娘娘出入漪兰殿。”方才到宗人府已经听说了卞嫔的事,这下毒之人自然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 “又是她。”夏候彻怒然拂袖望向一旁的几位重臣,一字一句令道,“明日午时将南唐长公主处以腰斩,斩其头颅悬于承天方场警示天下,乱臣贼子便是如此下场!” 凤婧衣在他的话语中,血液寸寸冰凉…… 上官素代她而死之时被弃之荒野葬身狼腹,这个人代她而死被腰斩断头,他日她的身份败露之时,又该是怎样惨烈的下场。 她静静望着眼前已经溘然长逝的上官敬,咽下口中阵阵腥咸的味道。 老丞相,是不是……你早就看穿了我的软弱,才以这样沉重的代价让我认清残酷的现实,让我彻彻底底看清自己该走的路。 ☆、一寸温柔一寸凉14(一更一万,求月票!) 之后,外面的人再说什么,她无心去听。 夏侯彻望了望传话的宫人,而后进了屋内站在她背后说道,“素素,我们先回宫吧,这里的朕会让人妥善处理的。” 凤婧衣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道,“我想留在这里。” 夏侯彻抿了抿唇,知道她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一个亲人,也不好这个时候再逼她做些不愿做的事,便道,“朕让孙平和沁芳一会儿就过来,上官敬的事你若想自己处理,便自己安排人处理吧。” “谢皇上开恩。”她道旒。 夏侯彻听得出,这一句谢恩说得是多么僵硬冰冷。 “卞嫔……到底也是后宫妃嫔,一定要处以那样的酷刑吗?”她问道。 她知道,她救不了那个人,也不能救那个人,但不希望她要死得那样惨烈偶。 “她是南唐长公主,她当年不也是这样杀了皇兄,处以极刑,今时今日她落到朕手里,朕又岂能姑息她。”夏侯彻语声含恨,凛然慑人。 凤婧衣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多问下去只会让人起疑,卞嫔要杀她的父亲,她却还替她求情,再惹出其它的麻烦,这么多人的死,上官敬的苦心安排,都会毁于一旦。 “跟我到宗人府的人,不是我带来的,是我在外面突然出现跟上来的。”她道。 那些人不会是卞玉儿派的,那么不是皇后便是傅锦凰。 “朕知道。”夏侯彻道。 说罢,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的身上,出门嘱咐了外面的人好生照应着方才离开。 原泓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着里面的人还一动不动地跪着,又不好上前说什么,便先带着人去处理外面的事,宗人府外面死尸遍地,还要清查南唐长公主的余孽,麻烦一大堆呢。 不过,上官敬这一死,皇上和钰昭仪这对苦命鸳鸯只怕又有的磨了。 他们这皇帝感情路上不顺利,他的仕途也就要多受磨难,被他备加摧残,大约这回他是好长一段没有好日子过了。 沁芳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看到女子背影单薄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仿若已经凝成一座石雕一般。 “主子。”她走近跪在她边上,这才看到她的脸上只有万念成灰的平静和空洞,却没有一滴眼泪的痕迹。 这样的她却让她更加忧心害怕,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状况,可也在外面向人询问了个大致。 她从来不是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的人,可是一下子这么多人都因为她死了,卞嫔代她上了刑台,以她的心性该是多么痛苦自责。 可是她现在竟连一声都不哭,一滴泪都不流,这么多的痛压在她的心上,她该怎么办? 所谓悲极无泪,便是如此吧。 “主子,主子,你哭出来好不好,哭出声来……”沁芳扶着她哽咽的劝道。 凤婧衣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椅子上已经再无一丝生息的上官敬。 沁芳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泣不成声,“主子,你哭出来,求求你哭出来啊……” “那么多人都死了,我哭有什么用,他们又活不过来。”凤婧衣淡淡道。 眼泪又换不回人命,眼泪也换不回那狠心绝情之人的仁慈,就算她哭出来,哭过之后呢? 不该死的人还是死了,该死的人还是活着。 沁芳咬唇,却怎么也忍不住眼底的泪意,她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一个人难过痛苦了就该哭出来啊,她这样……这样是会疯掉的。 凤婧衣望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上官敬,他的头发胡子都已经发白了,脸上也满是岁月风霜的沟壑,她记得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老。 那年凤景在学堂回家的路上,她拉凤景下学堂被几个官宦子弟堵在了路上,对方仗着一帮家族对他们颇加为难,是上官敬下朝回来的路上看到给他们解了围,还带着她和凤景看了大夫,差人送了他们回家。 那时候的上官敬虽算不得权倾朝野,也算是身居高位,对着他们那样落魄的皇子公主还礼遇有加,那是在她和凤景自出生的许多年都从没遇到过的。 朝中也有朝臣知道他们是皇族,却从来都将他们当作乡野百姓一般,莫说礼遇,没有羞辱便已经是不错了。 所以,在她和凤景掌权之后,纵然上官敬一再反对她身为女儿身却摄政国家大事,她却还是执意请他出任南唐丞相,辅佐凤景。 在她和父亲成长的岁月中,从来没有父亲的出现,上官敬于她们而言亦师亦父,他们敬重他,更希望他们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可是,她见过她那样荒唐父亲的次数寥寥可数,而凤景更是从出生都没有见过,直到他入葬皇陵那日,他才知道他们的父皇是长得什么模样。 如今,这个人以这样决绝的方式为她而与世长辞,他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故去之后也没有一个亲人为他送葬。 世人眼中的上官家的女儿,大夏的钰昭仪上官素,从来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上官素,她的亲生女儿早在南唐亡国的那一年死在了金陵城,死无全尸。 而那个该死的人,却因为他们的死而获得生机,苟活于世。 孙平接到传召赶到宗人府,只看到沁芳跪在边上哭得声泪俱下,而真正丧父的钰昭仪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整个人平静得让人害怕。 一个人,唯一的人亲人离世竟然连哭都不哭一声,要么是无悲无痛,要么便是……悲极痛极。 钰昭仪先前那样的拜托他转告皇上,要皇上务必保住上官大人性命,如今上官大人辞世,她对皇上自然也是失望万分的。 上官大人本是无罪,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取他性命,只是想借此引出南唐长公主,却不想上官大人却还是因此而断送了性命。 钰昭仪便不恨皇上,心中又岂会没有一丝怨怼,以后这帝妃二人又要怎么相处下去。 “昭仪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这入了秋地上这么凉,你仔细别跪坏了身子。”孙平走近劝道。 说着,望了望沁芳示意她劝一劝。 沁芳只是流着泪摇头,她若是劝得动,又岂会不劝。 他们只当她是丧父之痛,可又哪里知道这个人心里所承受远比这些要沉重千万倍,她跪的,她哀悼的又岂止是一个上官敬,而是无数因她而丧生的无辜生命。 两人劝不下,只能在一旁静静地陪她待着,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没有见她悲伤痛苦,却又感觉到她背影的沉重,沉重的让人为之揪心。 皇宫内苑,漪兰殿。 兰妃病重的消息传到清宁宫和关雎宫,身为执掌六宫的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怎么能不露面,虽然兰妃已不得皇上眷顾,但与皇上以往总还有些情份。 否则,皇上不会处置了靳家,却未处置靳兰轩。 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急急赶到漪兰殿,殿中已是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了一地,隐约听到内室之中的人有气无力地痛叫声,“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娘娘,让太医先给你诊脉施针,你先别动了。”宫人劝道。 “滚开!都滚开!你们都要害我,你们都要害我!”靳兰轩有些神智不清地道。 皇后和靳兰慧两人到了殿外,相互望了一眼,却又没有立即进去。 “皇后娘娘,兰妃娘娘现在有病在身,脾气想来不好,还是奴婢先进去看看,问问太医是什么状况,再回来禀报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墨嫣上前道。 皇后淡笑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吧。” “皇后娘娘,嫔妾也进去看看。”靳兰慧道。 皇后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墨嫣和靳兰慧一同进了内殿,皇后扫了一眼周围,吩咐道,“赶紧把这里都收拾收拾,一会儿皇上过来了看到,成何体统。” “是,皇后娘娘。”宫人们应声,连忙七手八脚地帮忙收拾殿内的东西。 墨嫣和靳兰慧进了内殿,撩开帘子朝里面瞧了瞧,躺在床上的靳兰轩比起之前清瘦了不少,面色也苍白了许多,眼球更是血丝遍布,近前伺候的宫人全被他打骂着退在一旁,不敢贸然上前。 “情况怎么样了?”墨嫣朝太医问道。 “先前诊脉,娘娘是最近连续食用了有毒之物毒发所致,若是再不施针救治只怕都挨不过明天了。”太医垂首回道。 靳兰慧先进了帷帐内,走近床边道,“姐姐,你怎么样了?” 床上的人睁着血丝遍布的眼睛,一把掐住到床边的人,“你也要害我,你也要害我……” “娘娘,快放手,那是靳贵嫔娘娘,是你的妹妹啊……”宫人连忙上前去拉,墨嫣听到响动也连忙赶了进去,一伙人好不容易才将靳兰轩的手拉开。 靳兰慧抚着心口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贵嫔娘娘,你还是出去跟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一起等着吧,奴婢在这里瞧着。”墨嫣坐在旁边,按住了靳兰轩的手说道。 靳兰慧望了望床上的人,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又有些心有余悸,便道,“那你好生看着点,有什么事出来叫我们。” “是。”墨嫣微笑点了点头,目送着靳兰慧出去了,朝几个宫人道,“太医开的药呢?” “兰妃娘娘说药里有毒,已经打了。”宫人回话道。 “再去煎一碗来,兰妃娘娘身上太凉,烧些热水过来给她擦一擦,快去。”墨嫣吩咐道。 宫人早就不愿在这里待,一听到吩咐便纷纷出去准备东西了。 靳兰轩大约是方才一番闹腾有些没了力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帐顶的花纹,眼神里有些许惊恐,似是在深深地回忆着什么痛苦的东西。 墨嫣给她盖上锦被,快步到帐外道,“你们进来诊脉不方便,悬丝诊脉的金线呢?” 兰妃现在衣衫不整的样子,若诊脉的时候再闹腾起来,这些太医也都是些男子,让人看了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太医一听,连忙取了一卷金线出来,道,“还请墨姑娘进去将线系于兰妃娘娘腕上。” “我知道了。”墨嫣拉着金线的一头,进了帐内到床边坐下。 她正要给靳兰轩系上金线,床上的人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笔……墨。” 墨嫣知道若是不听她的,只怕她又要折腾一番,连忙起身到一旁的案桌上取了纸和笔过来,“兰娘娘要写什么?” 靳兰轩握住笔,就着墨嫣拿好的纸颤抖地落笔,一边写一边道,“一定要……一定要交给四哥。” “好。”墨嫣回话道。 可是,她堪堪写了几个字,手却无力的垂下了。 “兰妃娘娘要写什么,您说,奴婢为你代笔可好?”墨嫣看她实在写得吃力,不由说道。 靳兰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将笔给了她说道,虚弱的声音低不可闻,“你写,凤婧衣……凤婧衣是上官素,上官素……就是凤婧衣……”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那记忆深处让她憎恶无比的脸,那张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的脸,就是如今宫里宠冠六宫的钰昭仪,上官素。 墨嫣提着笔正要接着她写的字落笔,听到声音一向温和平静的眸子倏地掠起一簇锐光,却又很快敛去,搁下笔诧异地问道,“兰妃娘娘你说什么?” 靳兰轩吃力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我想起来了,南唐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墨嫣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轻轻搁下纸笔,拉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一手按在她的心口处,缓缓运起内力,缓缓开口说道,“兰妃娘娘,不要怪奴婢心狠,只怪你想起了不该想起来的东西。” “你……你是……”靳兰轩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睛,张嘴想要呼救,却又因为心脏在内力下快速的跳动而呼吸困难难以发出声音。 她万万不曾想到,连皇后身边的近身宫女,也会是凤婧衣的人。 墨嫣眉眼沉冷,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催动着内力让靳兰轩的心脏加速跳动,也让她身上原本有毒的血液也加速流动。 靳兰轩不甘地抓挠着对方,却又无力呼救。 突地,殿外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随即便是皇后等人接驾的声音,“臣妾给皇上请安。” 夏侯彻一边询问着靳兰轩的状况,一边向内殿走来。 靳兰轩眼中燃起希冀的光芒,墨嫣却骤一发狠力,而后骤然收起掌力,惊声叫道,“兰妃娘娘,兰妃娘娘,太医,太医快进来。” 夏侯彻等人也听到响动连忙赶了进来,靳兰轩伸着手朝进来的人抓挠着,翕动着苍白的唇似是要说什么。 “兰妃娘娘,先要太医诊脉……”墨嫣坐在床边,一边扶着她一边道。 夏侯彻望了一眼,立即朝太医令道,“还不去!” 太医闻言纷纷奔至床前,奈何靳兰轩却不愿诊脉,朝着夏侯彻伸手,无力地唤道,“四哥……” 墨嫣抓住她的手按住,朝着太医道,“快诊脉。” 靳兰轩体内的内劲还未完全散去,若是让夏侯彻那样绝顶高手摸到她的脉搏就一定会发觉是有人动了手脚,而太医们都不通武学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端倪。 夏侯彻走近站在床边,道,“先让太医诊治。” 一名太医搭上脉搏,过了一会儿松了手,朝旁边的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又一名太医上前诊治也只摸到了游丝般的脉搏…… 夏侯彻看到一个个面色沉重,不由喝道,“到底怎么样?” 太医们齐齐跪下,太医院院首回道,“回皇上,兰妃娘娘……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那还不设法解毒?”夏侯彻怒声问道。 太医们伏首跪了一地,低声道,“臣等医术浅薄,已无良策。” 靳兰轩不甘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他离她这么近,她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话来,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可是凤婧衣那张脸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皇后看到床上有字的纸问道。 墨嫣将纸拿了过来,递给皇后道,“这是方才兰妃娘娘写的,不过没写完就握不住笔了。” 皇后拿着纸瞧了瞧,拧眉道,“凤婧衣是……兰妃要写什么?” 纸上只有四个字,凤婧衣是。 第五个字才刚刚落笔,只有一点墨迹。 “好像是知道了南唐长公主的身份,想写出来让奴婢交给皇上,不过还没写完。”墨嫣垂着回道。 天知道,此刻她手心早已经是冷汗一片。 夏侯彻瞥了一眼纸上的字,站在床边道,“你放心吧,害你的人已经抓住了,明日午时就会处死了。” “皇上是说……南唐长公主抓住了?”皇后惊声问道。 “南唐长公主易容成了卞嫔入宫,一直在太后身边,兰轩所中之毒也是她下的手。”夏侯彻眉眼含恨地说道。 靳兰轩闻言突地瞪大了眼睛,眼角不甘地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卞玉儿是怎么成了凤婧衣的替罪羔羊,但她知道南唐长公主根本不是她,是一直逍遥法外的上官素。 夏侯彻催促着太医设法救治,可是已经毒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无力,一个个却又不敢违抗圣命,只得硬着头皮去医治。 墨嫣为了以防万一,始终站在旁边离靳兰轩最近的地方,以防她再有什么意外之举。 虽然不知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推算想来那卞嫔应当是上官丞相的安排,死了这么多人才让那个人逃过一劫,若是这个时候再被靳兰轩给揭露了真实身份,只怕又是要无数人头落地了。 夏侯彻剑眉深锁地望着一众手忙脚乱的太医,卞嫔既然有心下手,只怕今日出宫之前便已经算计好让兰轩撑不到明天的,这会儿便是派人去金花谷请淳于越都来不及了。 他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望着床上之人濒死之际哀怨的目光,有遗憾也有愧疚,心中却在这个时候禁不住牵挂着宫外的那个人。 他曾以为,这一生只有靳兰轩会是他最深的羁绊和牵挂,他会宠爱她胜过宫中任何一个妃子,可是偏偏出了那么一个人,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渗进了他的心里,融入他的骨血,让他这一生都再难割舍。 也就在此刻,他才真正领会到这两个女人之于他的不同。 很多很多年,他儿时的记忆里只有靳兰轩这一个女子,他那时候真的以为他会喜欢她胜过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 到后来皇兄遇害,他将她从南唐救回盛京,依然对她的心思胜过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妃嫔,他曾以为这就是爱情。 可是,他又在南唐那片他所憎恨的土地上遇到了一个女子,那么一个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牵动他心弦的人,让他不择手段也要据为己有的女子。 兰轩是遥远儿时记忆中的人,又是皇兄曾要迎娶为妃的女子,他欠皇兄太多,所以想弥补在兰轩的身上,所以不管靳家如何,他也不会为难于她。 此刻,她在他面前奄奄一息,他遗憾难过,愧疚着急。 可是,若他此刻面对的是上官素的话,他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恐惧和心痛…… 靳兰轩望着距离自己两步之遥的男人,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个她最憎恨的人影,他这样坐在将要离世的她面前,牵挂的却还是那个贱人。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呐! 不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到底是谁,那个时候你还会爱她多少。 她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总会到来。 她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意识也渐渐黑暗,苍白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诡谲的冷笑,永远定格。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皇上,兰妃娘娘……殁了!”太医院院首语声悲痛地禀报道。 漪兰殿的奴才跪了一地,失声痛苦,可谁真谁假又有谁知道。 夏侯彻紧抿着薄唇,痛苦地敛目,沉默了许久之后道,“皇后,兰妃……以贵妃之仪下葬,你与皇贵妃好生操办吧。” “臣妾遵旨。”皇后执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欠身回道。 墨嫣暗自缓缓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床上之人凝固在脸上的诡异冷笑,又不由一阵心惊。 “墨嫣,快传人准备。”皇后道。 墨嫣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没有反应。 皇后拧了拧眉,又道,“墨嫣?” “是,皇后娘娘。”墨嫣连忙回了话,带着几名宫人下去准备靳兰轩的丧葬之事,也不知如今凤婧衣那边是怎么样了。 夏侯彻默然坐了半晌,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合上了靳兰轩至死都不肯瞑目的眼睛。 “皇上节哀,如今下毒的凶手已经落网,兰妃也算走得安心,皇上莫要太过悲痛,天亮朝上还有许多事指着皇上您的决断呢。”傅锦凰言语温润的劝道。 夏侯彻闻言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说话的人,眸底掠过一丝森然的寒光,幽幽说道,“兰妃走得安不安心朕不知道,可朕最近可是没有一天安心的。” 皇后和傅锦凰不由心头一颤,她们的那些小手段,又哪里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若是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他确实不会在意,可若真是超出了他的底线,那么……便真的是麻烦来了。 “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再不久就要到早朝的时辰了。”皇后温声劝道。 夏侯彻望了望两人,道,“朕回头再过来。” “恭送皇上。”满殿的人跪安道。 夏侯彻步出漪兰殿外,天已经快亮了。 “孙公公有送消息回来吗?”他朝边上的内侍问道。 “回皇上,还没有。” 夏侯彻敛目叹了叹气,这个时辰去了宗人府又赶不及回宫早朝了,但愿孙平和沁芳能将她照顾好吧。 “回皇极殿吧。” “是。”一行宫人打着宫灯伴随圣驾前往皇极殿,准备早朝事宜。 皇后和皇贵妃安顿漪兰殿事务出来,天已经亮了。 “臣妾去内务府那里瞧瞧准备得怎么样了,这边就有劳皇后娘娘多费心了。”皇贵妃行了一礼,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皇贵妃带着宫人离去,皇后站在漪兰殿外,望了望不远处的皇极殿,一阵冷风袭来不由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靳兰慧侧头望了望漪兰殿忙碌的宫人,慨然叹道,“这宫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去了,真是越发地冷清了。” “下一个,也不知道会是谁了。”皇后叹息道。 可是,照皇上对钰昭仪这宠劲的势头,她这个皇后最后还能不能留在宫里也是个未知了。 今日就连兰妃的死,皇上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宫里以后能与上官素一争高下的,还能有谁? “看皇上方才的意思,只怕皇贵妃这一回是有麻烦了。”靳兰慧道。 邵皇后一边往清宁宫走,一边喃喃说道,“咱们这些女人再怎么精于算计,又有谁能算计得过皇上,来来去去总归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此也好,不也省得皇后娘娘你费神。”靳兰慧淡然笑语道。 皇后长长地叹了叹气,道,“本宫只怕,如此下去,这宫里再没有人能盖过上官素的风头了,到最后你我还能不能留在这宫里都不一定了。” “没有嫔妾,总还会有新的人,皇上再怎么宠爱她,总不至于这偌大的大夏后宫,只留她上官素一个人。”靳兰慧笑了笑说道。 邵皇后笑了笑,幽幽叹道,“皇上心思,咱们怎么猜得准呢?” 她也曾以为,那个人这一生都会是心冷如铁,又何曾想过一个上官素,会让他如此迷恋不休。 可若皇上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将来清宁宫的主人不是她邵清姿,她也不会让它是上官素的。 宗人府,外面一地的死人已经处置干净,侍卫们也忙碌着清洗地砖上的斑斑血迹。 凤婧衣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喃喃道,“天亮了吗?” “已经天亮好一会儿了。”孙平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开口道,“孙公公,你替我安排一下,我想……我想将父亲火化了。” “奴才已经让人备了上好的寿材,也让钦天监去寻风水之地,娘娘你为何……”孙平说着说着,止了声音。 “南唐虽亡,可金陵总是上官家的根,我想将他火化了差人送回南唐安葬到上官家的墓园,也算全了父亲落叶归根的心愿。”凤婧衣喃喃说道。 孙平想了想,想来皇上也是不会反对,便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准备,娘娘稍候。” 说罢,快步出了门叫上人去准备。 “沁芳,你去寻一个南唐白玉瓷坛子,老丞相最好南唐的白玉瓷了。”凤婧衣喃喃说道。 沁芳抬袖擦了擦脸上,起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凤婧衣跪着挪近了两步,扶着上官敬坐正,给他整理了一番衣冠仪容,低语道,“你先回去等着,我们很快也都会回去。”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和沁芳都先后回来了。 凤婧衣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可是跪太久脚都麻木无力了,还未站起身又一下跪了下去,沁芳赶紧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孙平,上前扶她起来,“主子,你慢点。” “钰昭仪娘娘,你先坐着歇会儿,等脚上舒坦点了再走。”孙平上前劝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冲边上的侍卫道,“来吧。” 说罢,亲自与人一起将上官敬的尸身抬上了担架上,亲手盖上了雪白的布。 “奴才就安排在不远的一处空的旧苑里,那里空地少有人迹。”孙平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抬担架的人往外走,沁芳怕她走不稳一直将她搀扶着。 几人一道出了宗人府,昨夜一直埋伏在附近的青湮和沐烟两人在暗处看着出来的几人不由望了过来。 她们已经打听到了宗人府昨夜发生的事,只是见她一直不出来有些放心不下,便是一直在附近等着。 青湮看着被沁芳扶着行走艰难的人,触及那一双苍凉如荒漠的眼睛,揪心地别开头不忍再去看…… 这漫长的一夜,恍若是生死的轮回,悄然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看到她还活着,却又感觉到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死在了昨夜。 她们一行人出了宗人府向着皇城大街走着,青湮便也在暗处悄然跟着瞧着,直到看着他们进了一处废旧的宫苑。 两名侍卫将上官敬放上架好的柴堆,凤婧衣亲自点了火,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看着大火吞噬掉上面的人。 等着整个人都化为骨灰,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 侍卫们拿着铲子准备上前收拾,凤婧衣却拒绝了,蹲了下去用手将骨灰捧着装进坛子喃喃道,“别用那样的东西,会疼。” 沁芳捂住嘴,忍住欲要出声的哭泣声,咬牙平静下来便蹲下来帮着她一起收拾。 因为刚烧完不久,有些部分还有些烫手,她手上烫了好几处也没见皱一下眉头,孙平等人劝不住也只有上前用手帮着收拾。 “钰昭仪娘娘,这天看起来快下雨了,奴才先回宫把上官大人的骨灰送到凌波殿安置好,再安排马车出来接你们。”孙平道。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将骨灰坛子交给了他。 孙平小心接过,朝沁芳叮嘱道,“你留下好好照顾着娘娘,咱家准备好马车很快就回来,你们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仔细别让娘娘淋了雨了。” 皇上那里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他也得赶快回去回禀一声才是。 孙平带着人离开,凤婧衣微微仰起头,怔怔地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对沁芳道,“走吧。” “天快下雨了,主子还要去哪里?”沁芳扶着她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她是为我而死的,我救不了她,总该送她一程。” —— 一更一万,还有一万。 ☆、一寸温柔一寸凉15(二更五千,求月票!) 天色阴沉,似乎连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婧衣赶到承天门外的刑场,那里已经聚集很多围观的大夏人,争着都要看一看那个神秘传奇的南唐长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再者,大夏历来甚少处以腰斩这样残酷的刑罚,故而闻声来看热闹的便更多了。 今日监督行刑的宗人府宗令,和暂代刑部尚书一职的邵大人,行刑的时辰将至,犯人被精卫营的人押上了高大宽阔的刑台。 宗人府宗令看到走来的人不由一震,唤道,“邵大人,那边……栎” 邵尚书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被守卫拦着的人,两人连忙从监斩台上起身赶了过去。 “见过钰昭仪娘娘。” 凤婧衣望了望刑台上,直言道,“我想到刑台上见见她。赋” 邵尚书两人相互望了望,面色有些为难,“钰昭仪娘娘,这个……臣等实在有些为难。” “我只是过去看看,问她几句话而已。”凤婧衣道。 “这个……”邵尚书还是难以答应的样子。 宗人府宗令想了想,朝邵尚书道,“娘娘与那犯人有着杀父之仇,心中定有疑问要质问那犯人,你我通融一番,也算全了娘娘一番孝心,相信皇上也不会追究的。” 他虽没有见过这钰昭仪几面,可皇上如今对这钰昭仪的宠爱可是宫中不会再有第二个,给了她的人情对他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邵尚书心中自然不愿,却对方是皇帝宠妃,他又怎么好太过为难,便道,“那时间不能太久,不能耽误行刑。” “多谢两位大人。”凤婧衣颔首谢道。 “钰昭仪娘娘这边请。”宗人府宗令带路道。 凤婧衣默然跟着他上了刑台,望了望被押着跪在行台上的卞玉儿,道,“大人,可否容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宗令大人想了想,一抬手带着边上几名精卫营侍卫下了刑台等着。 凤婧衣站在那里半晌,好不容易才举步走到了卞玉儿的跟前,蹲下身半跪在她面前道,“我欠一条命。” 卞玉儿抬头望着她,一双眼睛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要你还什么,如若你不是他心爱的女子,如若不是上官丞相所托,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凤婧衣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我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是忠心爱国才来救你性命?”卞玉儿嘲弄地笑了笑哼道。 “总归是我欠你的。”凤婧衣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们救了我一条命,我为他们还你一条命,如此而已。”卞玉儿平静地说道。 凤婧衣望着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和素素真的很像,连脾气禀性都有些像。” “是吗?”卞玉儿淡淡笑了笑,道,“可惜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凤婧衣沉默,对着这个人她无法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老丞相怎么样了?”卞玉儿问道。 凤婧衣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已经过世了。” “我没有杀他。”卞玉儿道。 “我知道。” 卞玉儿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向我说起了上官素,说起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长什么样,你笑起来什么样,他为什么就是那么喜欢你,喜欢到眼里心里都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的存在。” 凤婧衣怔怔地看着她,原来……这个人也如素素那般爱慕着上官邑。 “人都要死了,我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他。”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目光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战场之上,我险些死在乱箭之中,他一骑白马飞驰而来,那时候我以为我是遇到了降世的天神,可是……他终究不是我的神,他是你的。” 凤婧衣静静地听着,听着她诉说着许多年不曾对任何人道出的心事。 “他将从带场上带出去,将我送到了上官丞相那里,自那之后之后却再也没有去见过我。”卞玉儿说着,眼底的笑意温柔中染上几分悲伤,“可是,我却很多次在人群中看到他带兵出征,看到他凯旋而归,无数的人都传扬着南唐长公主和南唐大将军是如何天造地设,如何珠联璧合,我也终于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的男人。” 凤婧衣沉默,她知道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余的。 “听说,他现在在北汉,是真的吗?”卞玉望向她问道。 “是,他现在是北汉的鸿宣太子。”凤婧衣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卞玉儿轻轻地笑了笑,望着她道,“凤婧衣,我愿代你而死,只因为你是他最爱的女子,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人。” 凤婧衣咬牙忍住心中的翻涌的悲痛,静静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我爱他不会比你少,只是我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你若死了,他这一生都会痛苦,我不能成为他身边的那一个,但我想……他能如愿以偿。”卞玉儿道。 凤婧衣紧抿着唇,咽下一腔难言的苦涩。 “凤婧衣!”卞玉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字字铿锵狠厉,“如若将来,你负情薄幸,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她郑重应道。 “如此,我便也安心了。”卞玉儿长长舒了一口气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母早亡,没有名字的,不过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他给了我一个名字,花似锦。”卞玉儿说道。 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她为他痴狂了一生。 “等我见到他,我会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个花似锦,爱他重逾一切。”凤婧衣道。 “谢谢。”卞玉儿浅浅地笑了笑。 她看着这双苍凉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人转变,其实所有的事不用做的如此决绝,老丞相却执意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这累累的血债让她走上她该走的路。 死固然可怕,可真的难的是活的人。 “钰昭仪娘娘,行刑的时辰到了。”宗人府宗令站在刑台下高声提醒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对着卞玉儿说道,“对不起,也许就连你死了,我连收敛尸骨都不能做。” “我住的宫苑那里,窗外的海棠树下埋了一个盒子,那是当年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去拿着等回南唐的时候,务必将它带回去还给他。”卞玉儿道。 她当然怕死,可是从她答应老丞相来到这盛京城,她就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可能死得那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早晚都是要死的。 “好。”凤婧衣应声,缓缓站起身来,退到了刑台的边上站着。 邵尚书两人过来,道,“钰昭仪娘娘,犯人要行刑了,您请移驾别污了眼睛。” “不,我要看着她死。”凤婧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说道。 “可是这……”邵尚书有些为难。 宗令大人拉着他到边上说了几句,无非是顺着钰昭仪的意思,也是顺着皇上的意思。 邵尚书虽不想同意,但这一次的事情也牵连的邵家,若是再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颜,邵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反正她只是要在这里看而已。 她自己看着都不怕做恶梦,他们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臣等先告退了。”邵尚书两人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监斩台上,宗人府宗令拿起令牌高声宣道,“行——刑——” 刑台上行刑的刽子手也都纷纷就位,他们也算是砍过不少人头的,可这般处以腰斩之刑的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大夏的腰斩之刑极为残忍,先断人手脚,再斩其腰部,因为这些都不是能致死人的,犯人会承受极大的痛苦却又死不了,然后要等到差不多一个时辰,犯人实在流血过多,或是熬住自己才会死。 死不可怕,可怕是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乌云沉沉的天上,闷雷滚滚,似是大雨将至。 卞玉儿被拖着仰躺在地上,行刑的人手起刀落斩了她的双手,她整个人痛得不断抽搐,望着天痛苦地嘶叫出声。 凤婧衣低眉望着滚落在脚边的一只断手,她的手很修长漂亮,此刻就在她的脚边手指都不断颤动着,最后渐渐地僵硬着一动也不动了。 “主子,主子,不要看了……”沁芳拉着凤婧衣劝道。 凤婧衣却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而后缓缓又将目光移向了几步之外已经被断了手的人,刽子手们提着刀来到她的腿部,准备进行行刑的第二步。 沁芳捂着嘴,泪流满面,却无法阻止这残忍的一幕。 刽子手相互望了一眼,一前一后挥刀斩断她的脚,手脚残废的人在一地血泊中痛苦颤动,嘶叫的声音都哑了。 这看似都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可是对于受刑和观刑的两个人,却是无比漫长的折磨。 凤婧衣一瞬不瞬地盯着每一步,看着受刑之人的每一分痛苦的神情,看着行刑的人准备放下腰斩的铡刀,垂在身侧的手不由颤了颤…… “主子,走吧,别看了,求你别看了……”沁芳强行想要拖着她离开,不忍再让她看样残酷的画面,可站在那里的人却怎么也不肯走开。 监台上邵尚书两人别开目光都不忍去看刑台上的画面,只是高声宣道“落铡!” 固定铡刀的绳索系在刑台的一处石台,只要绳索一断沉重锋利的铡刀就会落下来,将下面的人拦腰斩开。 一名刽子手持刀站在绳索的边上,听到下令的声音缓缓挥起寒刀冽冽的大刀,手起刀落斩断了绳索,几百斤重的铡刀脱离绳索的控制缓缓从上方落了下来。 “嚓!”地一声,鲜血溅了一地,受刑的人上身和下身从腰际被斩成了两断,在血泊之中不停的抽搐颤动。 卞玉儿睁着血丝遍布的眼睛,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是连叫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痛…… 铺天盖地的痛…… 每一寸骨头都蔓延着痛…… 一个时辰,她还要等一个时辰,她从未觉得时间会这样的漫长,漫长得恍惚已经在轮回历经了几生几世…… 她缓缓转动着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凤婧衣,目光满含乞求,翕动着唇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发出一丝声音。 天际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刑台上血瞬间便是一地的血水。 “主子,走啊,走啊……”沁芳乞求地哭道。 可是,凤婧衣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望着血水里将死未死的人。 突地,她一下冲上前夺了最近的一名刽子的刀,一刀落下亲手砍掉了受刑之人的头颅,监斩台上和围观的百姓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凉气…… 凤婧衣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一地血水之中,借着手中的刀支撑着身体,沁芳哭叫着扑上前扶住她。 “主子!” 她望着不远处血流如注的头颅,口中喃喃道,“死吧,死吧……” 死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邵尚书两人从监斩台过来,孙平也带着人寻了过来,过来将伞撑在了凤婧衣头顶便责怪道,“沁芳,你怎么能带娘娘上这样的地方来。” 沁芳咬着唇,哭得泣不成声,她想来,她又如何拦得住。 “快点,快扶娘娘上马车去,仔细一会儿再淋出个好歹来。”孙平道。 沁芳慌乱地点了点头,伸手想要拿掉凤婧衣握着的刀,却发现她握好紧,她费好一番力气才给扳开。 “孙公公,这……”钰昭仪私自动手打乱了行刑,这他们怎么好向皇上交待。 孙平吩咐沁芳和宫人先送人去马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昭仪娘娘就那个一个亲人,死在了这犯人手里心中有恨也是难免的,只不过这话说上去便没那么好听了,皇上只要听到犯人死了便行了,至于她怎么死的没那么重要,那话该怎么向皇上说,相信两位大人不用咱家再提点了。” 说罢,微一拱手转身快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马车驶进了承天门,沁芳撑着伞将人扶下了马车,孙平上前道,“钰昭仪娘娘,这会儿雨大,您先就近到皇极殿吧。” 皇上甚是担心,吩咐了他一回宫,先带人来皇极殿。 凤婧衣却恍若未闻,扶着泣芳的手跌跌撞撞地往静华宫的方向去,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去面对那个人。 沁芳扭头道,”孙公公,你先回去向皇上回话吧,顺便请太医到凌波殿来一趟。” 孙平撑着伞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好生照应着。” 说吧,撑着伞赶紧往皇极殿去回话。 “主子,你慢点……”沁芳劝道。 凤婧衣扶着宫墙跌跌撞撞的走着,衣裙上满是血污,沁芳虽然在边上给她撑着伞,可一身早已经淋得湿透了。 杀兄之仇,亡国之恨,那是他与她谁也放不下,冲不破的魔障。 大好河好,他又岂会拱手送于一个欺情骗爱的仇人。社稷百姓,生死追随的友人,她又怎能轻易抛却,只为一瞬的心安。 一寸河山一寸血,不是我的血,便是你的血。 夏候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寸温柔一寸凉16(三更五千,求月票!) 皇极殿,大书房外。 孙平回来连一身湿衣也顾不得去换,站的地方都滴了一大滩水,他这个样子不好进去,便差了内侍进去向皇上通报了一声。 果真,不一会儿功夫,夏候彻便打发了几位朝臣大步从里面出来,看着门口一身狼狈的人不由皱了皱眉,“人呢?” “钰昭仪娘娘已经回宫了,只是不肯到皇极殿来,奴才只得让沁芳先送她回了凌波殿,这会儿已经差了太医过去看着了。”孙平回话道。 夏候彻闻言抿着薄唇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摆驾凌波殿,朕过去看看。枸” “是。”孙平应声,连忙叫了宫人准备油衣油伞。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他,道,“罢了,你就不必过去了,留在皇极殿,若是再有朝臣过来有折子的便留下,若是再有别的要紧事的,就让人写下了留在书房,朕回来再处理。” 他不去看到她平安无事,也没法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理政畛。 “是。”孙平垂首回道,看着夏候彻准备动身,又上前道,“皇上,钰昭仪娘娘看来状况不怎么好,皇上若是真心心疼着娘娘便顺着她些,火化上官大人的时候,奴才瞧着都揪心。”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点了点头,举步离开皇极殿,带着宫人冒雨前往凌波殿去。 孙平站在殿外,望着雨中远去的一行人,不由长长地叹了叹气。 皇上这一回,是真的伤了钰昭仪的心了。 凌波殿。 沁芳一进门便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姜汤,自己先扶了人进内殿坐下,赶紧从衣柜里找了干净的衣服出来,“主子,这湿衣服再穿着会生病的,赶紧换下来。” 凤婧衣疲惫地想要找地方坐下,可胸中阵阵翻涌的血气,让她不由按住胸口弯腰呕了出来。 “主子……”沁芳拿着衣服一转身,看到地上一滩暗红的血顿时瞪大了眼睛,也不顾手里的东西连忙奔了过去,泣声抚着她的后背道,“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凤婧衣在她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仿佛已经抽空一身的力气,疲惫地一动也不想再动。 “主子,我们先把衣服换了,叫太医进来给你瞧瞧。”沁芳一边拿着帕子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一边说道。 凤婧衣靠着椅子,疲惫地闭上眼睛,“沁芳,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主子,先把湿衣服换了,换了奴婢扶你回床上睡。”沁芳哽咽声音劝道。 可是,闭着眼睛眼睛仿佛睡着了的人却再没有回应。 “皇上驾到!”外室传来太监宣驾的声音,随即便是宫人们跪安见驾的声音。 她并不希望夏候彻这个时候出现,可是这里是大夏皇宫,她一个宫婢又哪里拦得住圣驾。 主子这样睡着了也好,睡着了起码不用面对着那个人。 “素素?”夏候彻掀帐大步进来,瞧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唤道。 沁芳欠身行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刚走了两步踩到了什么湿湿的东西不由低头瞧了瞧,倏地一抬头道,“哪来的血迹。” 沁芳咬唇忍住眼泪,哽咽着回道,“娘娘方才进门呕了血,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那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宣太医过来!”夏候彻几步走近道。 “主子这一身湿衣服还没换下来,穿久了会生病的,奴婢叫了她,她却睡着了。”沁芳坦言回道。 夏候彻拧了拧眉,道,“你去准备别的吧,衣服朕帮她换了。” “还是奴婢来……”沁芳话还没说话,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将靠椅子里睡着的人抱着进了浴房。 夏候彻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催促道,“把衣服拿进来。” 这秋日里天已凉了,她又刚淋了雨,里面有温泉换衣服会暖和些。 沁芳咬了咬唇,还是拿着衣物跟着进了浴房。 夏候彻解开她身上的湿衣服,这才看到里面白色的里衣全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不由目光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昨天也不见她受伤……”沁芳红着眼眶泣声说道。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想来是之前孙平去找她之后,她被人所伤,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太多,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奴婢去拿药过来。”沁芳慌忙跑了浴房,去找外面候诊的太医拿伤药。 夏候彻拉开她里衣的衣襟,这才看到里面包扎过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不由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拉过边上的毯子裹在她的身上,低头心疼地吻着她冰凉的额头,“素素……” 沁芳拿了药进来,道,“皇上,药拿来了。” “你出去准备些驱寒的汤药吧。”夏候彻吩咐道。 “是。”沁芳躬身退了出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夏候彻拆开她包扎过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重新上了药包扎好,拿湿的巾帕擦去她身上的血迹,方才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掌。 他伸手摸着她苍白冰凉的脸,幽幽叹道,“素素,你这样可让朕怎么办?” 可是,紧闭着眼睛的人却没有一丝反应。 夏候彻起身将她抱出去放到床上,朝着帐外道,“太医!” 几名太医连忙掀了帘子进来,“微臣给皇上请安。” “行了,做你们该做的事。”夏候彻扫了一眼道。 “是。” 几名太医连忙到了床前为床上的人诊脉,各自把过脉搏之后商议了一番,为首一人上前回道,“皇上,钰昭仪娘娘是郁结在心,这几日有伤在身又太过劳累了,加之今天又淋了雨着了风寒,奴才们开了方子让娘娘每日服用好生调养一番,慢慢便能调养回来的。” 皇上这般紧张钰昭仪的病情,若是说得太严重了,他们免不了又是一顿罪责,只得设法慢慢给钰昭仪用药调养。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道,“即日起,你们每天留两个人在凌波殿轮番守着,钰昭仪的病情有任何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是,臣等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好钰昭仪娘娘。”几名太医连忙跪了一地回话道。“行了,出去吧。”夏候彻道。 太医们躬身退了出去,内殿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夏候彻到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不由拧眉叹了叹气。 沁芳煎好了驱寒的汤药进来,走近道,“皇上,药好了,奴婢来喂主子喝了。”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他,伸手拿过了她端着的碗道,“朕来喂吧,你再去炖碗参汤过来。” 沁芳抿了抿唇,还是应了下来,“是。” 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想来她在宫外也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才几天的东西又清减了不少。 夏候彻坐在床边,耐心地喂了床上的人喝完了一整汤药,执着帕子拭了拭她脸上的药汁,沉默地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说话。 上官敬即便不是他亲手所害,可也是因为他的原因还送了性命,这个结只怕素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解得开。 原泓追查的结果说,跟着她一起冲进宗人府的那些人是北汉人,那么想来便是卞嫔想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故事安排的。 果然南唐长公主已经和北汉鸿宣太子勾结一气了,而让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卞嫔为什么要那样处心积虑地杀掉上官敬。 仅仅是因为上官敬和素素投靠了他,可他却又隐约感觉还有着别的所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一时之间他还想不明白。 他正想着,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他连忙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似是做了可怕的恶梦,整个人都抽搐颤抖着。 “素素,素素,快醒醒!”他将她扶起靠自己身上,轻拍着她的脸想要叫醒她。 可是,睡着的人却怎么也醒不来,在那个黑暗绝望的梦境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梦到,她站在刑台上观刑,看着卞玉儿被断手断脚最终腰斩。 然后画面一转,她也被那样送上了刑台,一样地被斩断手脚,受了腰斩之刑,她的血流了一地却怎么也死不了…… 于是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慢得可以感觉到每一滴血渗出身体化为冰凉。 沁芳在外面听到声音连忙掀帐赶了进来,到床边一看情形跟着跟唤她醒来,可是沉沉睡着的人却怎么也没有睁开眼睛。 “宁神香,宁神香……”她喃喃说着,连忙去柜子寻出了宁神的香料点着,想要这样能让她睡得安稳些。 夏候彻在这里守了一夜,凤婧衣也整整做了一夜的恶梦。 夜里的时候雨停了,黎明将至的时候孙平带着几个皇极殿的内侍过来,向沁芳询问了里面的状况后,在帐外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快要到了。” 在床边静坐了一夜的人回过神来,抬手探了探床上之人的额头,掖了掖被子方才起身掀帐出去,朝着沁芳吩咐道,“好好照应你家主子,朕下午得空再过来。” “恭送皇上。”沁芳带着一众宫人跪安道。 夏候彻带上孙平离去,出了凌波殿方才问道,“漪兰殿那边怎么样了?” “皇后和皇贵妃娘娘都安排妥当了,兰妃娘娘的灵柩今天出殡,就在下午。”孙平如实回道。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等到了下午,朕再过去瞧瞧,你稍后去内务府瞧瞧,看看今年有什么新进贡的补身药材,挑好的送到凌波殿来。” “是,奴才随后便去。”孙平回道。 暴雨过后的晴天,万里无云。 凤婧衣是在午后醒过来的,沁芳叫了太医进来请脉,又不放心地一再瞧着她,“主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嗯,有些饿了。”凤婧衣靠着软垫说道。 沁芳不由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般平静的人,如果不是看到那双死寂苍凉的眼睛,她真的会以这个人根本不曾经历昨天的之前的那些恶梦。 可是,她宁愿她这一觉醒来,有悲痛伤心,有哭泣绝望,而不是这样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平静,这样的平静该要多大的决心才能压下那一切,她不敢去深思。 “我睡了多久了?”凤婧衣问道。 “一天一夜。”沁芳如实回道。 “给我拿点吃的吧,我真的饿了。”凤婧衣道。 沁芳愣了愣,连忙叫人把准备好的午膳端进来,自己去给她倒了热茶,一回来瞧见她手里端着的汤,便朝宫人道,“不是说过了,主子不吃姜蒜的,怎么都不挑出来。” 说着,便准备接过她的汤碗,好去重新给她盛。 “没什么。”凤婧衣淡淡笑了笑,平静地将一碗汤喝了,连里面的姜蒜也吃了下去。 沁芳咬了咬唇,莫名有些难过。 以前,她不喜欢的东西,她从来不会沾的。 可是现在,似乎所有的一切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突地,外面隐隐约传来阵阵丧乐之声,凤婧衣不由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沁芳仔细听了听,方才说道,“漪兰殿的兰妃殁了,是今天这个时辰出殡。” 说着,摒退了其它的宫人。 “怎么死的?”凤婧衣问道。 沁芳重新给她盛了汤,到床边说道,“先前是卞嫔给她下了毒,似乎最后想起了以前南唐的事,好在墨嫣当时在,也就处理干净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夏候彻处理完漪兰殿的丧葬之事,方才听到凌波殿的宫人禀报说人已经醒来,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原本一路还在思量见了她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起上官敬的死,然而到了凌波殿,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坐在床上靠着软垫正看着书,看到他掀帐进去,抬头望了望便问道,“皇上用午膳了吗?没用让沁芳给你准备些?” 他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满腹思量的说辞竟无从说起,沉吟了好一会儿道,“嗯,还没有。” 凤婧衣望向一旁的沁芳,道,“去准备些吃的吧。” “是。”沁芳带着宫人退下。 ☆、一寸温柔一寸凉17 良久,夏候彻松开她,抬手抚着她清瘦的小脸心疼地叹息。 “素素。” 为什么此刻她还在他眼前,她还是对他笑着,他却感觉这双眼睛再也没有自己了。 凤婧衣握住他的手,道,“我想把父亲送回金陵安葬。” “那么远,以后你若想拜祭,只怕也难去一回。”夏候彻道栎。 “金陵总归是故土,也是上官家的根,父亲生前一直挂念,如今人都不在了,还是将她葬回故土安心些。”她柔声说道。 夏候彻抿着薄唇,叹了叹气,道,“好吧,明日我让人护送回金陵,葬家上官家的墓园。” 按理说,上官敬如今也是大夏臣子了,过世之后却送回南唐旧国安葬,这传扬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事讣。 不过,他已经有负她的所托,这番再有拒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谢皇上。”凤婧衣浅笑谢道。 “你我之间,又何需言谢!”夏候彻拉了拉她的手,说道。 凤婧衣抿唇淡笑,搁下手中书卷便道,“嫔妾起来陪你用膳。” 夏候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有伤在身就别起来了,脑自己去就好。” 说罢,起身去了外面用膳。 凤婧衣目送他出去,帷帐落下之后她还是掀了被子起来,走近屏风后掀开盖着白布的白玉瓷坛,默然沾了三枝香插在紫金香炉里。 虽然她更想自己的人送他回去,可是眼下她不能再做引人怀疑的事,要想展开手脚,就必须先除掉傅锦凰,否则这个女人的眼睛还会一直盯着她。 这一次的事,横竖她和皇后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要想对付夏候彻,就要先一步一步除掉后宫里的这些绊脚石,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与他周/旋,否则这样腹背受敌的局面只会再次重演。 她进宗人府的那些死士不是卞嫔派来的,那么便是傅家或者邵家的人无疑了,虽然当时比较混乱,但也隐约觉得那些人是出自北汉,想来她们是想夏候彻再次怀疑到她与鸿宣太子的事上,可是这突然出现的一个“南唐长公主”又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带到了另一个方向。 夏候彻只会以为那些人是卞嫔派来,用来引开大家的注意力,以便她突袭的障眼法,只怕一时之间还怀疑不到皇贵妃和皇后的头上。 但如今,她只有将错就错了,如果让夏候彻知道这些人并非卞嫔所派,那么对于卞嫔袭击宗人府的事他又会起疑追查,她必须另寻他法了。 夏候彻本就没什么胃口,准备的午膳简单用了些便又进来了,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不在却看到了映在屏风处的影子,不由轻步寻了过来。 屏风后是一个小小的隔间,设了一座香案供着一只白玉瓷坛。 他知道,那是上官敬的骨灰。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抿了抿唇道,“皇上。” 夏候彻走近焚了香插到香炉之中,默然揽住她的肩头与她一同站着,只是薄唇一直紧抿着没有说一句话。 他知道,她心里不可能不怨她,以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她会跟他生气,跟他冷战,跟他争吵,但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怕是对他已经寒心到极至,再也不愿相信了。 上官敬的死他无从辩驳,只是这个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来日方长总会有解开的那一天,只要……她还一直在他身边。 “皇上,我父亲……真的是卞嫔的人杀的吗?”凤婧衣道。 夏候彻剑眉微皱,“怎么了?” “嫔妾只是在想,那天卞嫔的人已经困住了,父亲却还是遇害了,凶手是谁?”凤婧衣秀眉轻拧,望了望他说道。 夏候彻想了想,说道,“那天孙平去找你,袭击你们的那两个神秘黑衣人,那天并没有在宗人府出现,朕在想是不是她们做的。” “她们如果是卞嫔的人,昨天卞嫔行刑的时候,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那天那两个人似乎并不是要我性命,只是为了阻止我跟孙公公汇合回宫,只怕这其中不仅是卞嫔的人,还有别的人也在推波助澜。”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夏候彻叹了叹气,拥着她靠在自己怀中,吻着她的头顶,道,“朕会好好查清楚的。” “嫔妾知道,皇上也是想保护父亲的,否则当天晚上就不会在那里了……”她幽幽叹道。 邵家和傅家的暗中手脚他不是不知道,傅锦凰你们既然趟了这浑水,又岂能容得了你们全身而退。 “最近皇后那里你不必再去请安了,安心留在凌波殿养伤,你父亲被害之事,朕会查清楚的。”夏候彻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道。 凤婧衣靠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吟了许久,探手抱住他的腰际道,“皇上,嫔妾只有你了。” “说什么傻话。”夏候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说道,“将来,你还会有我们的儿子女儿,等你老了还有孙子孙女……” 她失笑出声,仰头望了望他,“儿子女儿都还没有,你倒想到孙子辈了。” 夏候彻薄唇勾起,低头落下一吻,道,“都会有的。” “嗯。”凤婧衣笑着靠在他怀中,望着香案上白玉瓷坛,眼底却是千里冰封的寒凉。 她想,她是时候需要一个孩子了,一个让这宫里所有人都寝食难安的孩子。 “皇极殿还压了一堆折子,朕该回去了,晚些再过来看你。”夏候彻扶着她从屏风后出来,一边扶着她上床躺下,一边道,“虽然才刚入秋,这几日也别出去吹风了,伤口没好也千万别沾着水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她乖顺地躺下,含笑说道。 夏候彻倾身吻了吻她额头,起身道,“朕回去了,有事让人去皇极殿通知朕。” “嗯。”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送了帷帐,嘴角的笑缓缓勾成了清冷的弧度。 沁芳带着宫人送走圣驾,端着汤药掀帐进来,道,“南唐长公主被处刑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消息早晚也会传到北汉,主子要不要……设法通知上官将军一声。” 凤婧衣接过药碗,拿着汤匙搅了沈,淡声道,“不必了。”金陵那边,青湮他们总会想法告知真相,可北汉那边谁又会告诉那个人。 “主子,奴婢是怕上官将军心急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到时候……”沁芳有些担心地道,即便如今上官邑已经身为北汉太子,但也相信那份情意从来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有所改变。 “如今大夏与北汉所有关卡都闭塞,我能有什么办法通知他,就算知道了想信只要他再打听,应该知道事情真假,我们不必再多此一举。”凤婧衣说罢,低眉将药一饮而尽。 沁芳抿唇沉默,其实想想也是,她们现在自己都岌岌可危,哪里还顾得上其它的。 次日午后,夏候彻带着方潜来了凌波殿取走了上官敬的骨灰,安排了人送往金陵安葬,她执意一起送到了承天门。 夏候彻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温声问道,“是先回凌波殿,还是在皇极殿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有些累了。”她疲惫地叹道。 “那就先在皇极殿休息吧,等晚些朕送你回去。”夏候彻道。 她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步向皇极殿。 她在暖阁休息,夏候彻似是担心他因为上官敬的事难过,特意让将折子都搬到了暖阁处理,以便能时时瞧着她。 她躺在榻上闭上着眼睛,似是睡着了,神智却是一直清醒着。 “皇上,楚王殿下有事求见?”孙平进来禀报道,似是怕惊醒了内室休息的人,声音压得很低。 夏候彻闻言有些意外,搁下朱笔道,“宣。”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带了人进来,楚王一撩衣袍行礼道,“臣弟给皇上请安。” “你一向少来宫里走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夏候彻薄唇勾着笑意,问道。 “钰昭仪在宫外遇刺当日,臣弟也在盛京城中巡视,无意中与那两个神秘的黑衣人有交手,只可惜臣弟这病弱之身,又武学不精难敌两人让人给逃了,不过这几日追查之下又有些眉目了。”楚王禀报道。 “哦?”夏候彻剑眉微扬,望了望孙平的方向。 孙平连忙躬身上前,回话道,“奴才回宫的时候确实遇到了楚王殿下,因为急着回宫向皇上禀报,便托了楚王帮忙去找钰昭仪娘娘,奴才随后和方将军寻到楚王殿下时,王爷当时带着的人也死伤了好几人。” 夏候彻薄唇微抿,点了点头望向夏候渊,“你都查到什么了?” “这两个人似乎与一直潜伏在盛京的一个神秘江湖组织有关,似乎与朝中重臣也有牵连,朝中大事臣弟也不甚清楚,所以还是入宫禀报皇兄,由您来处置为好。”夏候渊说着,执着帕子掩唇咳了几声。 夏候彻瞧了瞧他,道,“你这毛病怎么一直都不见好?” “多年的好毛病了,怕是好不了的。”夏候渊笑了笑,唇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回头去太医院,让太医们好好瞧瞧。”夏候彻道。 “多谢皇兄关心。”夏候渊拱手笑语道。 “至于你说的事,稍后原泓会过来,你与他一同追查此案,不管牵连是谁,都一定给朕查出来。”夏候彻郑重说道。 “此事,还是交给原丞相去办理比较好,臣弟……”夏候渊推辞道。 “既是自家兄弟,这个时候你不帮忙还能有谁来?”夏候彻笑语道。 夏候渊想了想,只得起身道,“臣弟遵旨。” 他是在信任他吗? 不是。 正是因为怀疑他在动手脚,才让他参与进来,让原泓能盯着他,以免他耍什么花样,他这个皇兄,心思一向都是如此。 夏候渊瞧见从来端茶进来的沁芳,不由怔了怔问道,“原来钰昭仪也在这里边,难怪皇兄不是在大书房却是跑到了这里,原来是为了陪伴佳人。” 夏候彻默然不语,端起茶抿了一口,却不声音地扫了一眼内殿静垂的帘子。 那日出了事回来,她夜里睡觉做恶梦怕成那样,之后私下问沁芳,说是梦到了上官敬死的事,他自是放心不下,也一再叮嘱过沁芳以后若是他不在时候,他就寝一定要有人在边上守着。 此时此刻,关雎宫。 秋月带着宫人沏了茶端进去,一边递过去,一边道,“娘娘,方才打探消息的人说,皇上已经派方将军带着上官敬的骨灰出宫了,看来真的是要送回金陵安葬。” “送就送吧,横竖也不过一个死人。”傅锦凰接过茶抿了一口,低眉继续打量着案几上的一张低。 “主子你到底在看什么,这两日一直盯着这东西。”秋月不由伸着脖子瞧了瞧。 傅锦凰搁下茶盏,拿起那张有字的纸,说道,“这是本宫从漪兰殿拿回来的,是靳兰轩死之前没有写完的,她应该是想告诉皇上,南唐长公主的真实身份,只可惜还没有写完。” 秋月瞧了瞧纸上的字,说道,“凤婧衣是……她应该是要写是卞嫔吧,看这一点都落笔了,这宫里名字里这样笔画开头的,只有郑淑仪和卞嫔两个,郑淑仪是郑家的人,总不可能是她,如今这南唐长公主的事也都查出来是卞嫔,她想写的大约就是这个。” 傅锦凰凤眸微眯打量着纸上的字,摇了摇头道,“本宫总感觉,那个人不是卞嫔。” 最后落笔的那一点根本不是笔画而是落笔要写第五个字而没有写成,当天夜里出事的时候,傅家确实也派了人想要解决上官敬,可是他们的人还没进到密室,密室里的上官敬便已经死了,而当天夜里卞嫔带的人又被发现了根本没有得手。 那么,上官敬……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卞嫔被定罪为南唐长公主的证据都确凿,可是这一切发生的事都透着几分诡异,她不认为上官素就真的那么干净无辜。 宫中嫔妃一向是不得留宿皇极殿的,夏候彻政务繁忙,可又放心不下她在凌波殿那边,直接便让她住在了皇极殿,只有偶尔忙完了才送她回凌波殿住。 然而,前去金陵的方潜,原本应该半个月就回到盛京的,可已经过了二十多天都未有消息回来。午膳的时辰到了,夏候彻一如继往很准时的就到了偏殿,两人刚坐下拿起筷子,孙平便慌乱地跑了进来,“皇上,方将军……回来了!” “宣他进来。”夏候彻拧眉道。 孙平面带难色,却还是到了门口道,“进来吧!” 可是,进来的人却不是方潜,只是随方潜前去金陵的一名侍卫,一身血迹狼狈怀中抱着一只方方的盒子。 夏候彻抿着薄唇望了他好一会儿,侧头望向她道,“素素,你先进去。” 凤婧衣起身,带着沁芳先进了内室,人却站在了帘子后瞧着外面。 “打开吧。”夏候彻声音有点抖。 孙平上前颤着手打开了盒子,血迹淋漓的盒中赫然是一颗人头,那面目正是方潜。 “什么人干的?”夏候彻一动不动地盯着盒中血淋淋的人头,沉声问道。 侍卫盖上盒子,俯首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痛声回道,“南唐皇帝,凤景。” “他?”夏候彻眸光倏地寒若刀锋,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死在白玉关了吗?” “他没有死,而且已经带着南唐旧部,七日之内一连夺下金陵和叶州,如今直逼彭城而去,两城阵守的大夏兵马……全军覆没!” ☆、一寸温柔一寸凉18 一室凛然的肃静,正座之上一身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神色渐渐森冷下来,眸光锋锐如刀地望着侍卫捧着的盒子,全然没有了方才面对妃嫔的温柔和善之色,隐带起一阵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许久,许久之后。 “南唐皇帝,凤景。”夏候彻冷冷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声都带着断金碎玉的杀意。 他们还真是了不得,上官邑和南唐长公主都在他手里几度死里逃生,如今连这南唐皇帝竟然也被他逃过了一劫,真是了不得。 “那便跟朕说说,这个了不得的南唐皇帝怎么就在七天之内连破了两城。”夏候彻沉声问道栎。 那侍卫俯首跪着,回忆起在金陵的状况,缓缓说道,“方将军带着我们护送上官大人回金陵安葬,办完事准备离开的时候,方将军说金陵城里的人有些可疑便要多留几日打探,而不到三天南唐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带着数万的兵马包围了金陵城,方将军欲带着兵马守城不想城中竟还有南唐皇帝的内应与他里应外合,加上这些金陵百姓亦对大唐不满,一见南唐皇帝带兵回来,便也纷纷起应,方将军深知事情严重便带着我们杀出重围准备回京,结果才到叶州的时候又被他们的第二路兵马所截,南唐皇帝带着一只极通灵性的白虎和巨蟒,加之身边还有一群神秘高手,我等便在叶州落入了敌军之手。” 说到此处,他不由激动起来,撑着地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南唐皇帝说,皇上取了他南唐长公主的人头,他便先取了大夏大将军的人头,他日……定挥兵盛京,取皇上的人头以祭南唐的无数亡灵,然后……”那侍卫跪在那里,因为愤怒而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们确下了方将军的头颅,让属下送回盛京带给皇上一句话。袱” 夏候彻敛目,沉声道,“说!” “南唐皇帝凤景,必夺回南唐每一寸国土,与大夏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他很难想象,那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好!”夏候彻重重地点了点头,怒然道,“朕倒要看看,他能从朕手里逃一回,还能有几条命逃第二回!” 说着,凝聚内力的一掌重重击在桌面,桌子连带桌上的东西都顷刻间化为碎屑,让一殿的侍从都惊得一个寒颤,胆小的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死了一个南唐长公主,却又出来一个南唐皇帝,还杀了皇帝一直深为倚仗的武将,南唐与大夏的仇怨,真的是越结越深了。 内殿之中,沁芳也惊出一身冷汗,紧张地望向站在帘子后的凤婧衣,哆嗦着唇道,“主子……” 凤婧衣抿着唇轻步回到榻边坐下,想来凤景是听到了南唐长公主在盛京被处以腰斩之刑,断了头颅挂在承天门上,以为死的人是她,才冲动之下回了金陵召集了南唐旧部与大夏开战。 毕竟,能号令南唐旧部军队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凤景。 只怕,当时兵临城下,公子宸也无法阻止才不得不相助于他夺下金陵,与大夏的军队展开交战。 这一切与她所计划的还相差几个月,别的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凤景。 他毕竟只有十五岁,而且从来没有上阵打仗的经历,一时突击还能击败大夏的军队,以后若真是硬碰硬的交战,她只怕他会不是对手。 毕竟,大夏军中的武将大多都是些纵横沙场的老手,并不是那么好对付,若再加之夏候彻的后方指挥,凤景和公子宸他们都很难对付。 若是夏候彻再去亲临前线,那情况可就更糟糕了,她必须设法要把他绊在盛京城才行,至于那些交手的武将,相信有隐月楼的人相助,凤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不过,凤景真的是长大了,以前只会躲在他们身后的小屁孩子,如今竟然敢胆大到挥军开战,挑衅大夏皇帝。 想到这里,她不由勾唇笑了笑,眼里也有了几分异样的神采,相信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她还没死。 这臭小子,做事这么不用脑子,回去真是该揍他一顿才好。 沁芳看着她眉宇间的笑意,又不由暗自舒了口气,这么些天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发自心底的笑意,似乎也是自来到大夏之后的第一次。 突地外面,又传来内侍禀报的声音,“皇上,容军师求见,说有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夏候彻剑眉微沉,道,“宣!” 话音一落,候在殿外的人已经快步进了殿中,直言道,“北汉太子出兵了,自白玉关到榕城一带都已经先后与大夏交战。” 榕城与金陵邻近,看来这鸿宣太子对南唐还真是有情有义,金陵那边刚一打起来,他的兵马便也已经动了,让大夏在附近的兵马调度驰援都不行。 “鸿宣太子也坐不住了,朕还没有去找他,他倒先找上朕了。”夏候彻薄唇勾起一些森冷的笑,哼道。 说着,他伸手接过孙平呈上来的军报看了看。 “北汉和南唐皇帝这样下去,怕是要兵合一处对抗大夏,皇上必须尽快决断才是。”容弈面目沉沉地道。 如今出来的这南唐小皇帝似乎也是不好对付的,再加上一个皇上的死对头鸿宣太子,这只怕是要有得打了。 夏候合上手中的军报奏折,一手捏着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另一只手心,薄唇紧抿着在思量什么。 这里气氛一片紧张,内室之中的主仆两人又何尝不是。 凤婧衣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北汉与大夏的开战即便不是在如今,也会是在下个月了,如今这般占取了主动权,倒也是好的。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隐藏在百鬼密林深处的方湛所带的兵马,若是萧昱发现了还好,若是没有发现绕到了北汉和南唐的后方,那可就是心腹大患。 “容弈,你即起程前往南宁,调集兵马发兵北宁城,朕倒要看看鸿宣太子他能顾得了哪一头,又能救得了哪一边。”夏候彻沉声说道。 “那白壁关……”鸿宣太子如今坐阵在白玉关,白壁关那里只怕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自会有人相助,你只管去南宁办你的事。”夏候彻道。 凤婧衣知道,他说的相助之人便是百鬼密林的方湛,她得设法阻止百鬼密林里的渗透到白玉关和南唐境内才行。 容弈抬头,看他眼中精光烁烁,想来他是已有谋算,便也不再多问一撩官袍单膝跪地道,“臣领旨。” 夏候彻抬手一挥,道,“去吧。” 容弈起身离去,殿中又恢复了沉寂。 半晌,夏候彻起身走近到犹还跪着的侍卫面前,缓缓蹲下身一手按着那盒子上,语声狠厉,“放心吧,这个仇,朕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凤景是吗? 你先前做了三年的皇帝便亡了国,这一回朕看你这皇帝还能当几天。 凤婧衣悄然站在帘子后,透过缝隙瞧着男人的背影,目光平静而冰冷。 “孙平,着人拟旨,大将军方潜为国捐躯,忠心可昭,赐封为忠义王,大礼厚葬!”夏候彻一字一句说道。 “是。”孙平躬身回话道。 夏候彻蹲在那里深深敛目沉默了许久,伸手扶起一直跪着的侍卫,道,“你也起来吧!” 那侍卫起身,拱手道,“属下恳请皇上恩准,容属下前往彭城,为方将军和大夏的数万英魂报仇雪恨!” 夏候彻拍了拍他肩膀,道,“不必,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皇上……”那人犹不甘心,欲要跪下再求。 夏候彻一把扶住他,沉声说道,“你回你的黑衣卫报到,前线的战事自有朕来处置。” 那侍卫不好再做坚持,只得道,“属下告退。” 说罢,和孙平一起带着那装着方潜人头的盒子退出了偏殿。 夏候彻望了望边上的宫人,到榻边坐下望着一地狼藉道,“把这里收拾了,再准备一桌晚膳吧。” “是。”宫人们领命,赶紧上前收拾的收拾,去御膳房传话的传话。 半晌,凤婧衣掀开帘子出来,看着坐在榻上面色沉沉的男人,走近唤道,“皇上……” 夏候彻闻声回过神来望了望她,伸手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御膳已经在重新准备了,你用了午膳好好休息吧,朕先回书房那边了,晚些再过来。” 说罢,起身便准备离开了。 凤婧衣起身跪安道,“嫔妾恭送皇上。” 沁芳跟在她身后,面色都被这接二连三的阵仗惊得有些煞白。 凤婧衣瞧着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了,开口道,“咱们自己的人还不能用,这几天楚王应该常进宫来,你设法让他帮忙传信给青湮他们,务必尽快将消息传到公子宸那里,百鬼密林有埋伏的大夏精兵,很快会混入到白玉关和金陵,一定要尽快,否则来不及阻止了。” 沁芳也深知事情的严重,若是耽误了北汉和南唐便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局面,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凤婧衣送她到了殿外,望着天际的风卷云动,扑面而来的秋风冷冽如刀,却也冷不过她此刻深寒的眼底。 夏候彻,接下来你要操心的可就不止前线了,我又看你能顾得了哪一边。 夜里的时候,到入寝之时夏候彻也没有过来,只派了宫人过来支会了一声,说是书房积了折子要批,要她自己早些安歇。 她倒也没有过去多问什么,只是吩咐了宫人准备了夜宵,叫他们到了时辰送过去。 次日,孙平忙活准备方潜大葬之事,于是她便接下了这圣驾跟前奉茶研墨的差事,内侍们也知道这几天圣心不悦,有钰昭仪能帮忙接手不用他们伺候在皇帝身边,他们自然也是乐意的。 这个时候,他们若是一不小心触怒龙颜,那可都是掉脑袋的下场,但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对钰昭仪发多大的脾气的。 于是,皇极殿上下的奴才一时间,对她可谓关心忠心的可以。 下了早朝,楚王夏候渊和丞相原泓便被召到了书房,凤婧衣带着沁芳在书房外的屏风后煮茶,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炉火,耳朵却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夏候彻一边埋头批着折子,一边问道,“你们这些日查探的结果如何了?” 楚王没有说话,望了望原泓示意由他来禀报。 原泓没有推辞,上前将一个卷轴放到了御案之上,道,“皇上请看这个。”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卷轴,搁下珠笔打开一一看了下去,虽然没有说话,面色却是越来越阴沉难看了。 卷轴上记载的是朝中官员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若是贪墨之事,若是渎职之罪,一桩桩一件件连事情发生的日期都一一说细记录着。 “这是哪里来的?”他沉声问道。 朝中官员有些不规矩的,他也是知道的,但并不这般详细。 可是朝中若有人握着这个卷轴,就相当于握着朝中大部分臣子的弱点,让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办事,这样的结党营私之事,他能容忍。 “隐月楼。”原泓回道。 外面屏风后煮茶的凤婧衣盯着炉火,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了清冷诡谲的弧度。 “隐月楼?”夏候彻沉声道。 据他所知,隐月楼只是开在盛京一个很大的烟花之地而已。 “是。”原泓一敛平日的玩世不恭之态,神色显得格外认真,“隐月楼里的女子个个都是绝色,且多才多艺,这些日微臣与楚王查探之下才知,朝中官员多数都有从这隐月楼里赎回的妾室,而且都是极其宠爱,于是乎这朝中朝下许多外人不知的事,便在这枕头边上告诉了这些不起眼的女子,而这些女子就悄然将这些有价值的情报送回了隐月楼。” 夏候彻砰地一声将卷轴搁到案上,冷声哼道,“想不到,朕的朝中还有这等心机的人。” “隐月楼是朝中一位大人与一个江湖人合伙办的,表面是个烟花玩乐之地,暗中还是收钱替人行凶的杀手组织,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都曾在其中挂名,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原泓说道。 夏候彻薄唇紧紧抿着,低眸盯着卷轴上一个个的名字,咬牙切齿地道,“接着说。 “若非朝中有人庇护,这隐月楼又怎么会在盛京城成了最大的销金窟。不过最近隐月楼的两个主人似乎因为什么原因而不合,那合伙的江湖人分了钱财带走了自己的人,离开了隐月楼,如今掌管隐月楼的人便只有那一个人了。”原泓说道。 “傅启玉。”夏候彻一字一顿地说道。 书房外,凤婧衣不动声色地斟着茶,眼底掠过一丝深冷的笑意。 傅启玉,傅家的现任家主,皇贵妃傅锦凰的生父。 那就是公子宸创建隐月楼之时找的合伙人,一来是为了在大夏有人撑腰,二来也是为了隐月楼离开盛京之时,即便被夏候彻所发觉有人成为替罪羔羊。 这些年傅家也确实利用隐月楼提供的情报扩展了不少势力,除掉了不少朝中的对手,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抖落了出来,傅家的风光怕也是到头了。 __ 本来是睡了的,结果半夜饿醒了,填饱了肚子又睡不着,只能无聊码完。 ☆、一寸温柔一寸凉19 那卷轴之上,记录的大多数人都是与傅氏一族息息相关的人,并且还有许多连夏候彻都不曾知晓的暗中关联。 夏候彻最忌讳朝中臣子结党营私,当他看到这样的傅家又岂会姑息。 这步棋一直未走,是因为公子宸与隐月楼的关系还没有完全撇清,若是深入追查下去,只怕把她们自己人也会牵连进去,如今隐月楼的存在,就是傅家的催命符。 这些年是公子宸这个商人在经营,可是暗地里在盛京撑腰的却一直是傅家,而楼中的人他们自己的人是归公子宸号令,而另一部分却是直接由傅家管理,如今隐月楼只剩下傅家这一个主人,他们哪里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在公子宸的有心安排之下,傅家的每一件事都留有蛛丝马迹,只要有人一件一件顺着查下去,傅家就休想再在大夏朝中立足下去栎。 傅锦凰千防万防,却也没有防到早在多年之前,隐月楼建立在盛京的那一天,傅家就已经被他们拉下了水,这么多年从隐月楼敛了那么多财富,拓展了那么多势力,如今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如果事情被查出来,牵连在内的臣子为了自保,定然也都会说是受傅家胁迫才不得不依附傅氏一派,加之现在傅家在兵部也牵连甚深,一旦问罪必然也会牵连在内,兵部有任职的人员有掉动,等新的官员上手接任,这中间就能给南唐和北汉的交战争取到一些喘息之机。 最主要的是,她让要傅锦凰倒下,不能再成为她在宫中的对手,她才能放开手脚做后面的事,否则总有那么些眼睛背后盯着她,便是她再怎么小心,也总有被瞧出端倪的时候,更何况傅锦凰又是个精明异常的女人浮。 “隐月楼这些年,不仅搜罗这些朝臣们不为人知的秘密,隐月楼暗地里的杀手组织,也帮傅家除了不少政敌,大多人都有把柄在傅家手里捏着,自然也就得依附于傅家,微臣一一查看过,最早的几乎是从五六年前就开始了,朝中竟然有这样手段心机的人,当真让人不寒而栗。”原泓叹道。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朝中一些人的暗地里勾当,只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他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朝中为官的又有几个能是真正干净了的,只要他们规规矩矩替他办事,下面有些小动作便也就没什么了。 可是傅家有了这个隐月楼,长此以往只怕都能暗中把持朝政了,这样的手段心机当真是让他都没有想到。 夏候彻敛了敛目,沉默了许久,道,“此事先不要张扬,需得一件一件办。” “是。”楚王和原泓两人回道。 不久之前朝中才经历靳太后一事,朝中官员才刚刚调配妥当,如果这时候因为傅家的事再大举问罪,加之前线还有战火连天,这时候动作太大了只怕朝堂不稳,所以他们只得一步一步地来办。 况且,傅家暗中还有多少杀手和死士也尚不知晓,冒然处置只怕对方会以死相抗,又得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夏候彻低眉提笔展开圣旨,一边落笔书写,一边道,“你们查到隐月楼,傅家现在可有察觉?” “臣弟和原丞相是暗中查访,相信傅家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查到如此地步了。”楚王夏候渊道。 “那就好,朕即刻下旨着傅启玉前往玉霞关一带监军,至于后面的事就全权交由你们处置了。”夏候彻说着,搁下笔落下玺印说道。 “是,臣等一定尽力为皇上分忧。”夏候渊和原泓两人行礼回道。 夏候彻拿起圣旨起身,绕过御案说道,“走吧,素素在外面煮了茶,我们去瞧瞧。” “这样的好事,皇上你还是自己享受吧,臣等实在消受不起。”原泓接过他递来的圣旨,说话再没有了方才的恭敬之意。 他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论及长相这钰昭仪也算不得宫里顶尖儿的,论及才情吧也没见她有什么才艺,论及品性吧更说不上温柔贤淑,真不知他们这皇帝是哪里着了魔了,非把人把个宝似的,他们这些其它男人多看几眼,都恨不得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似的。 说实话,他都还真瞧不上。 他这厢拒绝了,夏候渊却是一拱手道,“那便多谢皇兄美意了。” 虽然最近也进宫数次,钰昭仪也在皇极殿出入,但照上面的次数却没有一次,自上官敬那夜出事之后,都不知她是什么状况。 玉溪只说是很好,和往常一样,可一下死了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原泓没好气地望了夏候渊一眼,他答应了,他这拒绝就显得太没说服力了。 君臣三人从书房出来,转过玉制屏风便看到隔开的一座茶室,原泓两人连忙朝着里面的人请了安,方才跟随圣驾落座。 原泓有些鄙视地望向正座之上的夏候彻,最近让钰昭仪住在皇极殿也就罢了,自己在书房处里个折子,还让人在这里陪着,真恨不得拿绳子拴在身上了。 凤婧衣斟了茶给三人,在夏候彻身旁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还有沁芳刚做好的点心,王爷和原大人尝尝看。” 夏候彻不动声色的牵住她的手,也不避讳有外臣在场。 夏候渊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自己拿筷子夹了点心尝了尝,“果真不错。” 原泓懒得用筷子,直拉伸手拿了放到嘴里,虽没有说什么,却吃了一块又拿第二块。 凤婧衣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傅家的事情有楚王参与其中,自是不必太多操心的,傅启玉调离京师,傅锦凰被禁足降位都是很快的事。 北汉有萧昱,他那边倒也不必她多费心,她只担心凤景那里,夏候彻到底会做何打算现在还未可知,她只怕他有御驾亲征的心思,那凤景再有公子宸等人相助,南唐军中又哪里有人是这纵横沙场多年的皇帝的对手。 还好,如今傅家出了这样的事,他一时半会儿也是脱不了身走的。 小坐了半个时辰,原泓也吃光了桌上的点心,从内侍那里要了帕子擦了擦手,灌了一口茶起身便道,“若是没什么事,微臣就去傅府传旨去了。” 他一起身说要走,夏候渊自然也不能再多留,起身跟着一起跪安告退了。 只是,一眼看到坐在夏候彻身边一直目光沉静如水的女子却不由忧心,当一个人经历不能承受之痛,却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自己仇人身边,那样的忍耐力和心思不免让人胆寒。 两人前脚刚走,夏候彻便将她拉到怀中坐着,握着她的手吻了吻,道,“累了吗?” 凤婧衣淡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嫔妾喜欢这样。” 夏候唇薄唇微勾,低头吻着她的发,喃喃道,“这样一抬眼就能看到你,朕也喜欢。” 她垂眸不语,唇角微微勾着笑意。 “罢了,朕还要进去忙了,你再帮朕斟一杯茶送进来吧。”夏候彻拍了拍她后背,扶着她到边上坐下,起身出了屏风去书房。 凤婧衣默然起身,取了新的杯盏和茶叶,瞅着炉上新煮的泉水,待到泉水煮开了方才去盛了杯中端着进了书房。 夏候彻正在提笔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她一眼,待到她走近了将圣旨收起了搁到边上,接过茶望了望她说道,“素素,你带着人去关雎宫宣道圣旨吧。” “关雎宫?皇上找皇贵妃有事吗?”凤婧衣眉梢微挑问道。 “朕不找她,你带着人将圣旨带过去宣了便是。”夏候彻说着,将刚刚写好的圣旨递给了她。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好。” 其实,他不说,她也能猜到这圣旨是何意思,这正是她要等的一个结果。 出了书房,几名皇极殿的内侍便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人问道,“昭仪娘娘是要出去吗?” 孙总管出宫之前,一再叮嘱他们要照顾好钰昭仪,这边照顾妥当了,也是让把皇上照顾妥当了,他们又哪里敢不尽心尽力。 “皇上着我去关雎宫传旨,你们随我同去吧。”她说着,将圣旨递了过去。 “是。”几位宫人躬身应道,之后引路的引路,跟在后面伺候的伺候,一行人前往关雎宫去。 秋月正在关雎宫外喂着锦鲤,便听到外面宣到:“钰昭仪娘娘到——” “昭仪娘娘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到这关雎宫来做什么?” “我来见皇贵妃娘娘。”凤婧衣平静道。 “娘娘现下正午睡着,昭仪娘娘先等着吧。”秋月冷声哼道。 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昭仪,来关雎宫耀武扬威也未免来错了地方。 “放肆!钰昭仪娘娘是奉皇上……”跟随的太监闻言,便上前准备训斥。 “皇上怎么了,皇上是宠着钰昭仪娘娘,但这里是关雎宫,是皇贵妃娘娘的地方,便是她再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我家娘娘原意见了她再说。”秋月冷然一笑哼道。 “你……” 凤婧衣抬手,温声道,“罢了,既然皇贵妃娘娘睡着,我们便先在这里等着。” 只怕,这首圣旨一宣,她以后可都没这么好的心情再睡得着觉了。 捧着圣旨的太监望了望对面趾高气扬的掌事宫女,道,“罢了,倒看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 别人不知道傅家最近会怎么样,他们这些天天在皇极殿当差的岂能不知道风向,只不过他们都知道他们那主子是个什么禀性,所以不该说的话也断不敢往外乱说。 凤婧衣倒是耐心极好,站在外面一等便是等了一个时辰,且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直到关雎宫内有宫人出来,禀报道,“秋月姑姑,娘娘醒了着你进去伺候呢。” 秋月扫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转身去了关雎宫内殿服侍,一边帮着傅锦凰更衣,一边道,“娘娘,钰昭仪带着几个皇极殿的宫人过来了,娘娘要见吗?” “她?”傅锦凰挑了挑眉,扶了扶发间的珠钗又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 “好像带着圣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秋月咕哝道说道。 傅锦凰眉眼一沉,扭头望向她喝道,“这样的事,你竟然现在才说!” 钰昭仪最近一直在皇极殿,这会儿还带着皇极殿的宫人来宣旨,旨意又岂会是有假。 “娘娘……”秋月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边,垂头回道,“奴婢是看她耀武扬威的样子,只是想将她拦在外面挫挫锐气。” “你心里是舒坦了,她若带的是皇上圣旨,你挫的是谁的锐气?”傅锦凰快速整理一番仪容,深深吸了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凤婧衣那样的人断然不会自己跑来这关雎宫来,只不过她也一时不明白帝这会是下的什么旨意,竟然让她来宣旨。 “娘娘……” “罢了,把你自己脸上擦干净,随本宫出去瞧瞧,倒看她是要宣什么旨意?”傅锦凰冷声道。 秋月连忙擦了擦脸上,跟在她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傅锦凰出了关雎宫大殿,果真看到了外面还站着的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近去,淡笑问道,“不知钰昭仪到关雎宫来,有何贵干?” 凤婧衣平静地笑了笑,接过边上的人捧着的圣旨,一展开道,“皇贵妃接旨!” 傅锦凰咬了咬牙,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跪了下去,“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贵妃傅氏,入宫之后不知安份守己,频与外戚往来,且有失德行,即日起禁足关雎宫,无圣谕不得踏出宫门一步,钦此。”凤婧衣一字一句地宣读道。 虽然傅启玉被支出了盛京,但傅锦凰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为免她再插手傅家的事情,将她禁足的是必然的。 “禁足?”傅锦凰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宣旨的人。 这么多年,她与家中一直联系不断,皇帝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追究,今日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将她禁足,这打的什么主意? 她细细深入一想,不由后背一阵冰凉。 “是。”凤婧衣说着合上圣旨,躬身将圣旨放到了她手里,说道,“至于德行有失有哪些,相信皇贵妃娘娘自己清楚的。” 这么多年,她在宫里害死的人还少吗,随便哪一件拎出来都是个罪名。 “上官素,是你,是你在皇上身边胡言乱语扰乱圣心是不是?”傅锦凰抓着圣旨站起身来质问道。 凤婧衣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淡淡说道,“你们傅家的事,还用得着嫔妾来妖言惑众吗?问问你的好父亲,问问你们的隐月楼,不就知道了?” 一听到隐月楼三个字,傅锦凰不由惊得面色煞白,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娘娘。”秋月一把扶住她,担忧地唤道。 凤婧衣欠身行礼跪安,“皇贵妃娘娘珍重,嫔妾告退。” 说罢,起身带着人离开,随行而来的的侍卫关上了宫门,将这座富丽堂皇,风光数年的宫殿与世隔绝开来。 凤婧衣扭头望了望宫门上贵气逼人的宫匾,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雎宫? 她不由嘲弄地笑了,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傅锦凰,禁足……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一寸温柔一寸凉20 自入宫便一直扶摇直上的傅皇贵妃,竟然被皇帝下旨禁足,这样的事岂会不震动六宫。 然而,消息传到清宁宫之时,皇后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的神色,反而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忧心。 靳兰慧接过墨嫣刚斟来的茶奉给皇后,道,“恭喜皇后娘娘,皇贵妃以后都不会再是娘娘的威胁。” “走了一个傅锦凰,来了一个更棘手的,何喜之有?”邵皇后接过茶,低眉抿了一口淡淡道。 以前她只当傅锦凰是她的威胁,只是因为皇上对她一直圣眷不断,她当靳兰轩是威胁,是因为皇上对她有昔日旧情难断,可是自那个上官素入宫之后,宫中的哪一个威胁有比她更让她坐立不安栎。 靳兰轩也好,傅锦凰也罢,皇上可曾真正上过心了,对靳兰轩是还儿时的一段恩情,对傅锦凰是因为傅家,因为傅锦凰是只识时务知进退的人,可是这些人,抑或者这大夏六宫之中再多的如花娇颜,他曾经再宠爱也不过是宠爱,何曾将哪一个放在心上过,到了翻脸绝情的时候也不会留一丝情面。 可是,那个上官素,却在他手中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怎么就那么命大,一次又一次地都死不了,还愈发的得皇上宠爱…俘… 傅锦凰都倒了,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下一个也要盯上她这清宁宫了。 “皇贵妃自进宫,虽然也行事乖张,但好在一向都有分寸,皇上也一直不曾怪罪过,这一次竟然下了禁足令,傅家只怕……”靳兰轩瞧了瞧皇后的神色,欲言又止。 如果在皇贵妃之后,皇上要盯上的皇后,那她以后在宫中还能依靠于谁? “若非是傅家做了什么让皇上容不下的事,皇上也不会如此。”皇后冷哼道。 皇上对于朝臣私下的一些不干净的事儿,心里又何尝不是知晓的,但只要不会动摇朝政,他也都当作没看到,但若到了过份的地步,他也是绝不姑息的。 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对靳家和傅家都一再纵容,先是靳家,这一回便是傅家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的邵家了。 帝王无情,当真是让人寒心呐! 皇上让上官素去宣这个旨,一是他知道上官敬死的事和傅家是有牵连的,让上官素出这一口气,二来也是对后宫其它人的一个警告,警告她们不要再去招惹她。 可是,这样一个眼中钉肉中刺,谁又能真正地忍得下来呢? “傅皇贵妃是要没落了,钰昭仪难保就不是第二个傅皇贵妃啊,皇后娘娘。”靳兰慧朝皇后说道。 “她岂止是第二个傅锦凰,她比傅锦凰还要让本宫头疼。”皇后说着,搁下茶盏长长地叹了叹气。 这些年来,她与傅锦凰再怎么斗心机耍手段,皇帝知道但也不会过问,可是这个上官素的事他哪一次没有亲自过问。 这个人她不得不除,可是她又动不得她,且只有忍着。 靳兰慧抿了抿唇,这宫中的其它人都好说,可是这上官素如今皇上是真上了心的,她们便是想要下手,都难以下手。 即便侥幸得了手,自己也会搭进去,实在是难对付。 “今年这宫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去了,也是时候添些新人进宫了,不如等到来年春天秀女大选,娘娘再为皇上纳些新人进宫来,若是能有出色的分散些皇上的注意力,那也就好办了?”靳兰慧说道。 皇后抬手抚了抚眉心,叹道,“本宫何尝不想,只怕是皇上不肯同意。” “可是,一国之君的后宫总不可能是这样寥寥几人,不是吗?”靳兰慧浅然笑道。 若是新进宫的能搏得皇上宠爱,分散皇上在上官素身上的心思固然好,即便不能也会有更多的人对上官素嫉恨在心,想要她死,若是稍加点拔能成了大事帮他们除掉心腹大患,那便就更好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眉眼间随即掠起深深的笑意,自然也明了了她心里的一番算计,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本宫会向皇上提及的。” 关雎宫被禁足之事,自然也传到了静华宫的雅风堂。 绿袖一听到便急急跑了回去,一进门上气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娘娘,刚刚听宫里人说……说关雎宫傅皇贵妃被皇上下旨禁足了!” 正看着书的苏妙闻言不由诧异抬头,“禁足,怎么好端端的禁足了?” 傅锦凰入宫以来,这样的禁足令还是头一回,难免让人意外。 “是的,听说是皇上让钰昭仪过去传的旨,这会儿关雎宫的宫门都让人侍卫给封了。”绿袖兴奋地说道。 关雎宫以前没少欺负她们这边,还以为她能在宫里风光一辈子去,如今还不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她也会有今天。”苏妙风冷冷笑了笑。 当年,她被陷害禁足一年,那滋味如今也轮到她傅锦凰头上了。 “这钰昭仪真是厉害,只不过皇上这般宠着她……”绿袖望了望自家主子,不由叹了叹气。 皇上如今只顾着宠爱钰昭仪,宫中其它嫔妃又哪里再正眼瞧过。 苏妙风抿了抿唇,目光又重回到手中的书上,道,“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钰昭仪也真的,亏得娘娘你平日里那么帮着她,她得宠也没不知道在皇上跟前多帮帮娘娘。”绿袖说着,不由有些忿然。 “我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轻松自在。”苏妙风淡然轻笑,翻了翻手里的书。 “可是娘娘还这样年轻,难道这一辈子就要在宫里这么过下去?”绿袖道。 “那你是以想我再去跟这个斗心眼儿,跟那个比心计,最后落个跟傅锦凰一样的下场?”苏妙瞅了她一眼,说道。 莫说她如今已经没有了那个心思,便是她有又哪里是那个人的对手,眼下皇上心里眼里全是她,她们这些个人再争又有什么用,何必去自讨苦吃。 倒不如这般,自己过得悠闲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宫中以往受宠过的女子,谁不曾想过自己会是独占圣心的一个,可是到头来又有谁真的占了他的心,不是她,不是傅锦凰,也不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她在这深宫之中,能有这么一片安宁的天地,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娘娘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老爷和大少爷想一想啊。”绿袖给她倒了茶,提醒道。 苏妙风头也未抬,径自看着手中的书卷,说道,“位置爬得高了,未必就是好,只要父亲和大哥忠心为皇上办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坏事儿,真存了别的什么心思,皇上也不是没眼睛的人,朝中那些个明争暗斗,他又岂会不知道。” 皇帝如今是一门心思在上官素身上,她能争什么,只怕争不到,还会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何况如果一个男人真对自己有真心,又何必女人去那般费尽心机去争抢。 既然本就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去争抢,让自己那么卑微如蝼蚁。 绿袖望了望她,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但索性不再说了。 不过,一想到宫里这一个接一个的下场,也许主子这样的选择也没什么坏处。 半晌,绿袖带着宫人退出去了,看书的人搁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前,遥遥望着穹苍之上的云卷云舒,叹道,“也不知道,宫外的天是不是比这宫里的看起来更蓝?” 凤婧衣宣了圣旨回到皇极殿,到书房复了旨,夏候彻只是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低头忙碌着堆了一案的折子。 “嫔妾想回凌波殿去住着。”她说道。 夏候彻闻言抬头望了望她,眉梢微挑,“怎么了?” “皇上最近似乎政务繁忙,嫔妾留在这里……不方便。”凤婧衣道。 关键是,她在他的眼皮底下,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得一再一再地小心,她不能时常去清宁宫请安,便也不能与墨嫣有太多的消息往来。 夏候彻搁下朱笔,起身绕过御案走近道,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语道,“嫌朕太忙没顾着你了?” 她摇头,道,“嫔妾待在这里,会扰了皇上。” 夏候彻叹息着将她搂进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你走了才是扰乱圣心,朕若看不见你,便想你的时候多,更静不下心来了。” 她抿唇失笑,柔声道,“我就回去住几天,皇上安心处理政事,嫔妾每天下午过来给你请个安便是。” 夏候彻想了想,自己最近手头的事情也实在多,并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回静华宫与静婕妤做个伴倒也好。 “那朕让你人送你回去,若是有事让人来皇极殿通知朕。”夏候彻拍了拍她后背,松开她牵着出了外殿,吩咐了内侍送她回静华宫。 回了凌波殿,凤婧衣便是一人沉默地坐在屋内,不动也不说话。 沁芳端着茶进来,搁到她手边道,“主子,茶好了。” 她现在很少说话,如果不是有吩咐的事,不是在夏候彻面前需要说话的时候,她基本是不开口的。 每每看到这样沉默的她,她就忍不住的害怕,害怕她心底的黑暗地狱总有一天会将她给吞噬。 “主子二十二了。”沁芳淡笑回道。 凤婧衣淡淡地笑了笑,有些沧桑地叹息,“才二十二啊。” 为什么,她却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几辈子那么长了。 半晌,她搁下茶盏起身到了书案边,提笔写了些什么折起道,“现在关雎宫的人应该顾不上盯着我们了,你设法把它送出宫让人把上面的东西送来。” “什么东西?”沁芳不解问道。 “只是些需要的东西而已,去吧。”她淡淡道。 沁芳没有再多问,收起了字条出门离开。 凤婧衣又在榻边坐了下来,一个人望着不断被秋风吹落的树叶,这一看便是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沁芳办完事回来了。 “皇上现在只是将关雎宫禁足,若是皇贵妃再出来了,主子岂不是……”沁芳一边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一边说道。 “不会让她有命再出来的。”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之后,一连几天她没怎么去皇极殿,但也听说了傅家的人频频被调离盛京,或是别的罪名被罢官的。 虽然夏候彻一再嘱咐暗中行事,但朝中宦海沉浮多年官员又岂会瞧不出动向,一些原先依附与傅家一派的人也都纷纷站了出来,揭发傅家一件一件不为人知的密事,震惊朝野。 于是,短短十来天,原本就被禁足在关雎宫的皇贵妃傅锦凰,又被第二道圣旨由废去了皇贵妃之位,降为了末等的美人。 凤婧衣住回了凌波殿,人的气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虽然沁芳也每天挖空了心思做膳食给她进补,人却是一天比一天清瘦。 用罢午膳,阳光正好,她便带着沁芳去皇极殿请安。 夏候彻正在召见大臣,她便只能在偏殿暖阁等着,孙平带着宫人过来伺候,瞧见她面色差便不由道,“沁芳姑娘最近是怎么照顾的,这钰昭仪娘娘气色一天比一天差了,再这般下去皇上可是不会饶你。” “没什么,只是最近胃口不怎么好,不怪沁芳。”凤婧衣淡声道。 “奴才已经去请了太医过来,一会儿让太医瞧瞧,娘娘你若是有个什么大病小病的,也让皇上记挂着难以安心不是。”孙平躬身站在边上说着。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真不用请大医。”凤婧衣淡笑道。 “这大毛病还是小毛病,娘娘你说了可是不算数的,得让太医瞧了为准,不管怎么样让太医看一看,皇上昨个儿就吩咐了奴才,就怕派去凌波殿了你又不肯看,就让今日太医直接来皇极殿。”孙平笑语说道。 正说着,内侍进来禀报道,“孙公公,太医到了。” “来了就快些带进来,这都等着呢。”孙平扭头催促道。 不一会儿功夫,太医院两名太医都被带了进来,进门便朝她请了安。 “有劳两位大人了,给钰昭仪好好看看。”孙平站在一旁道。 两人点了点头,一人上前请脉,而后抬眼望了望她,又换了另一人上前,之后才问道,“娘娘最近是否食欲不振。” “大约是脾胃不好,最近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偶尔吃了难受还吐了。”凤婧衣道。 两人请完脉,相互望了望,一撩袍子跪下笑着道,“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喜脉?”凤婧衣微微挑了挑眉,又望了望沁芳。 孙平一听顿时喜上眉头,上前追问道,“你们可以瞧得清楚了?” “清楚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两人连忙回道。 孙平听了连忙朝她道了喜,起身急急往外去道,“奴才……奴才这就给皇上报喜去。” 皇上可是盼这个孩子,盼得不行了。 夏候彻这厢刚从书房见完了大臣起驾来偏殿,行至门口孙平便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险些撞个正着。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路都不会走了?” 孙平遭训斥倒也顾不上害怕,笑着行了一礼便道,“奴才这是赶着给皇上报喜来呢。” “报喜?”夏候彻一边走,一边瞪了他一眼,“这阵子前线朝阵就没有一件让朕省心的地方,喜从何来?” 孙平却是笑得合不拢嘴,道,“是钰昭仪娘娘……钰昭仪娘娘有喜脉了。” ☆、一寸温柔一寸凉21 “什么喜脉?”夏候彻一边走着,突地顿步愣了愣望向边上笑容满面的孙平,“你是说……” 孙平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是,太医刚过来给钰昭仪娘娘看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夏候彻眉宇数日的沉郁之色一扫而空,快步朝着偏殿暖阁去了,一边走一边训斥道,“这样事,你不早说!” 孙平跟在边上哭笑不得,道,“奴才一知道就赶来给皇上报喜了,再早了奴才也不知道不是。” 夏候彻已经快步进了暖阁,里面伺候的宫人连忙跪着迎驾,他径直走到了榻边扶住欲要起身行礼的她,“这样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朕说?栎”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嫔妾也是刚知道。” 夏候彻扶着她坐下,想来也是平日里身体不怎么好,月事不准也是常有的事,估计也没怎么放在心里,也难怪这几日气色变得这般差了,自己怎么就大意了。 “怎样都好,现在知道也不迟。”他握着她的手,神情间难掩将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涪。 天知道,自从错失了第一个孩子,他是多么期盼这一个孩子的来临。 所幸,苍天不负,总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说着,望向跪着的两名太医问道,“可是诊断清楚了,母子胎儿都尚好吗,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孙平站在一旁不由失笑,提醒着欢喜过头的人道,“皇上,这才一个多月,哪里能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还早着呢。” 一殿的宫人闻言,都不由低头憋着笑。 夏候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望了望她笑语道,“是朕高兴糊涂了。” 凤婧衣抿唇失笑。 “皇上也别光顾着高兴了,听听太医还有没有别的嘱咐再说。”孙平提醒道。 钰昭仪身体不是怎么好,这孩子又这般关系重大,他们自然得处处都照顾周全了,才得让这个孩子平安出身。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望了望太医道,“还有什么事?” “回皇上,钰昭仪娘娘体寒之症一直未调养好,加之先前又染了风寒,一直气血不足,如今这又入秋了,这头几个月尤其是重要,需得更加小心才是。”太医说道。 夏候彻薄唇微抿,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望向孙平道,“你一会儿去一趟太医院,着人每日早晚必须到钰昭仪请平安脉,再寻个可靠信得过的嬷嬷帮忙照顾,还有天气凉了凌波殿那边不能再住了,回头就让人把素雪园那边收拾好了,还有……” 凤婧衣拉了拉他,道,“皇上,不必这么麻烦。” 夏候彻却拍了拍她的手,继续朝一众宫里的宫人吩咐道,“还有,凌波殿的,素雪园里的,皇极殿里都不准再点香料,不利孕妇的任何香料物什都给我搬出去,现在赶紧的。” 孙平一听,赶紧手忙脚乱地拉上太医检查屋里,催促道,“赶紧的,那边……” 凤婧衣看着满屋子忙乱的人,不由叹了叹气。 夏候彻以为是吵着她了,又训道,“动静小点。” 孙平回身赶紧招呼着人放轻了手脚,连说话也都压低了声音。 夏候彻瞧着一屋子忙着收拾的人,道,“朕扶你进里面休息一会儿。”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起身跟着他进了内殿,刚一进了殿门便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皇上……” 夏候彻将她抱上床放着,自己一手支着头侧躺在边上,眉宇间满是喜悦的笑意,一手贴在她尚还平坦的腹部道,“素素,朕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欢喜过?” 即便他曾经在战场之上立下赫赫功勋,即便他登上九五之尊,万人景仰,他也从未有此刻这般真心的欢喜过,欢喜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沉默不语。 夏候彻含笑望着她,眸中满是眷眷柔情,伸手抚了抚她颊边的发丝,道“你说,这会是女儿,还是儿子?” “都好,嫔妾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凤婧衣淡笑道。 “一定会的。”他郑重道。 这个孩子,他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怎么能容得有半分差池。 从第一个孩子意外小产,她一直不曾有孕,他心中何尝不着急,却又不忍一再提及让她压力更大,只能静机缘。 好在,如今一切都已如愿。 “皇上还未用午膳呢,快去让人传膳吧。”凤婧衣淡笑说道。 夏候彻却并没有动身,伸手拉着她的手道,“不怎么饿,朕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最近边关战报频频传回京师,朝中又因为傅家之事颇有动荡,许多事情都千头万绪等着他去稳定,虽然他更想多些事情陪着她等着孩子出生,可是也无法置前朝于不顾。 “快去吧。”她柔声劝道。 夏候彻瞅着这些日清瘦了不少的脸庞,道,“朕让人送进来,你也跟朕再用些,看看这才几日功夫神色都差成这样。” 这个孩子的到来固然可喜,可太医也说过她身体状况未曾调养好,只怕这孩子是要苦了她了。 “我在凌波殿已经用过了,不怎么想吃。”凤婧衣道。 “再用一点,能吃多少是多少,你这个样子怎么成?”夏候彻温声劝道。 凤婧衣拗不过她,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夏候彻笑了笑,起身朝外殿道,“孙平,传膳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便带着人将外室的桌子搬进了内殿,传了膳食进来。 夏候彻扶着她从床上起来到桌边坐下,想了想说道,“孙平,着人拟旨,钰昭仪孕育龙裔,于社稷有功,即日起晋封为妃位。” 孙平闻言连忙带着一班奴才行礼道,“恭喜钰妃娘娘。” 凤婧衣抿唇淡笑,道,“你们都起来吧。” “再去清宁宫一趟,就说钰妃身怀有孕多有不便,孩子出生前暂不到清宁宫请安,去内务府挑些东西一道送到清宁宫。”夏候彻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孙平连忙应声道。 这才短短半个时辰,都给他分配了多少差使了,他这哪桩哪件做起都还没弄明白。 “等等,还有……”孙平闻言连忙又折了回来,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让原丞相在宫外找个医术清湛的大夫入宫,在钰妃生产之前与御医一道服侍。”夏候彻道。 太医院多数都是邵家提拔起来的人,皇后这个人虽然说一向颇有分寸,但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防着她有别的心思,这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他从靳太后那里已经充分见识过了。 这个孩子,他不容许有任何人威胁他的安全,任何人也不行。 孙平望了望他,也明了他的用意,躬身道,“是。” 皇上如今这般宠爱钰妃,加之如今钰妃又身怀皇嗣,便是皇后容得下她,宫里别的人也不一定容得下这个孩子出生,太医院的人多数都与邵家有往来,总归是有些靠不住的。 凤婧衣低眉捧着沁芳盛好的热汤,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起了唇,似是在思量什么。 夏候彻想了想,似乎能想到的事也都吩咐了,这才安心端起碗筷用膳。 清宁宫,邵皇后习惯在午膳过后到她的花房打理花草待一个时辰左右,靳贵嫔倒也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皇后娘娘,孙公公来了。”墨嫣在花房外禀报道。 皇后搁下手中的水瓢,微微挑了挑眉,“他来作什么?” “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过来见皇后娘娘。”墨嫣平静说道。 “你先去招呼着,本宫稍后就出来。”皇后说着,起身到外面宫人端着的水盆净了手,接过靳贵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说,皇上这又是要有什么旨意了。” 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皇帝是不会来派人来清宁宫的。 “这个……嫔妾一时也猜想不到,也许是傅皇……傅美人的事。”靳贵嫔道。 傅家如今如了这样大的事儿,傅锦凰从尊贵无比的皇贵妃沦落到了末等的美人,也许皇上不家其它旨意也不一定。 皇后抿唇不语,带着宫人离开了花房前往青宁宫的正殿。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嫔娘娘请安。”孙平一见两人进门,连忙行了礼道。 皇后到了落座,淡笑道,“孙公公请起吧,你不在清宁宫服饰皇上,到这清宁宫来是有何事?” 孙平笑了笑,拍了拍示意外面的人将东西端了进来。 “这些都是最近番邦进贡的好东西,皇上特意吩咐奴才给皇后娘娘送过来。” 邵皇后扫了一眼一众宫人捧着的各种奇珍异宝,深深地笑了笑,“果真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孙公公回去替本宫谢谢皇上的心意了。” 不过,以皇帝做事的一惯性子,绝对不可能只是让孙平给她送这些东西来,只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既然是先送了东西,想来他要说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起码,于她而言不会是。 “哪里,皇后娘娘治理六宫操劳,皇上自然都是放在心上的。”孙平点头笑语道。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也都是应当的。”邵皇后笑着道。 “皇上除了让奴才送这些贡品来,还有一事让奴才传个口谕给皇后娘娘。”孙平瞧了瞧凤座这上的人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邵皇后了然地笑了笑,说道,“你说吧。” “方才在皇极殿,钰妃娘娘已经确诊有了身孕,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怕是以后不便前来清宁宫向皇后娘娘行请安礼,所以让奴才过来向皇后娘娘说一声。”孙平说道。 “钰妃娘娘?”邵皇后笑意微怔。 “这个是皇上刚刚下的旨意,钰昭仪进封为妃位,就是钰妃娘娘。”孙平道。 邵皇后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仍在,“钰妃有孕了,这是宫里的大喜事,这怀孕头几个月是得小心些,过两日本宫和众位姐妹再去探望她。” 孙平含笑躬身道,“是,奴才回去一定转告皇上和钰妃娘娘,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奴才便要回皇极殿伺候了。” “嗯,你回去吧。”皇后笑着说道。 “奴才告退。”孙平让宫人将带来的东西交到了清宁宫的人手中,带着人跪安离去。 邵皇后面上的笑意缓缓沉冷了下来,喃喃说道,“如今就是钰妃了,是不是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该住进这清宁宫了。” 靳兰慧心中又何尝痛快,当初她也有一个孩子,可是为了博得那个男人的怜爱之惜,她自己牺牲了那个孩子。 可是最终,她却什么也没有换来。 如今,上官素竟又有了孩子。 邵皇后紧紧抓着桌沿,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上官素她怎么就那么命好呢?皇上的宠爱,皇上的孩子,我们这些想要的人一个都没有得到,她却一个人全都占尽了。” —— ☆、一寸温柔一寸凉22 因着夏候彻下令要她搬去素雪园养胎,又差人将园中好些东西重新修葺,一天时间那边还未收拾妥当,她便只能先宿在了皇极殿这边。 她素来喜静,只要不出殿基本便也只让沁芳一人近身伺候。 夜幕降临,自皇极殿的窗口望出去,视野极其开阔,她披着衣服在窗边一站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按脚程推算,百鬼密林那边的消息也该送回盛京来了,是方湛得手混入了白玉关和南唐,还是公子宸快一步截下了他们,她也不知道。 如果公子仓促之下处置不当,即便得了手,夏候彻只怕也会怀疑是谁泄露了百鬼密林里的秘密,而她就是着当其中的嫌疑人烨。 “主子,药好了。”沁芳端着药进来,朝着站在窗边的人说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掩上了窗到桌边坐下,“还是没有消息回来吗?” “还没有。”沁芳道钨。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伸手便准备去端药。 “主子。”沁芳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眉头紧锁地望着她,满是痛心,“主子,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凤婧衣抬眼望向她,知她也是担心自己,只是道,“他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傅家,已经有了要御驾亲征的念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将他留在盛京,现在的凤景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可是……”沁芳咬唇望着她,眼中隐含泪光“可是便是小主子知道了,也不愿你这样……” “沁芳,这条路上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我不想再看到凤景也死在这条路上,如果非要再有人死,我希望……下一个会是我。”她眸光寂静如死水一潭,漠然说道。 “主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沁芳哽咽道。 她知道,如果大夏皇帝不是那样非要置他们姐弟和上官将军于死地,如果他恨得只是她一个,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了结这段恩怨,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所能改变的。 她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守护自己生命中珍重的一切。 可是,若是死的是她,她想换来的并不会是仇恨的结束,反而会是更大的仇恨,更深的痛苦。 凤婧衣拿开沁芳的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说道,“你让墨嫣小心注意着关雎宫,傅锦凰不会是甘心一败涂地的人,还得防范着才是。” 若非早年安排了隐月楼接近了傅家,她今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扳倒傅锦凰这个心腹大患,但只要她一日还在这大夏宫里,她也不可能有一日真正的安宁。 “是。”沁芳说着,收起药碗退出了内殿。 凤婧衣扶着桌子起身回了床上躺下,可是一闭上眼睛那惨烈的梦境便如魔一般的缠上了她,恍惚中有很多人的惨叫,卞嫔的,素素的,还有……凤景。 她在黑暗中奔走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他们。 夏候彻早早结束了书房里的政事回到偏殿,沁芳内殿门口守着,见他进来便连忙迎驾见礼。 “你家主子呢?” “娘娘刚喝了药,睡下了。”沁芳回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负手进了内殿,随行的宫人低头候在了宫外并没有跟随进去。 帷帐低垂,一室静寂。 他掀帐轻步而入,在床边坐了下来,可是床上睡着的人似乎并不安稳,额上冷汗涔涔,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素素?” 梦魇中的人听到声音不由打了个寒颤,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脱离那个梦境。 “素素?素素?”夏候彻扶起她,摇晃着她,想让她醒过来。 凤婧衣刷地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满是惊恐…… 夏候彻擦了擦她脸上的冷汗,心疼地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又做恶梦了?” 凤婧衣敛目渐渐调整回呼吸,抿了抿唇道,“我想喝水。” 夏候彻松开她,朝帐外道,“沁芳,送茶进来。” 说罢,心疼地擦着她脸上的汗,殊不知自己正是那个让她恶梦的人。 沁芳连忙端了茶进来,看到坐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人担忧道,“主子,又做恶梦了。” 凤婧衣就着夏候彻端着的茶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没事了,可能这两天没睡好。” 只是在梦境中醒来,又看到梦中那张魔鬼一般的脸,她确实恐惧了。 夏候彻无声叹了叹气,理了理她的头发,却没有言语。 他知道,她这样做恶梦是自上官敬过世之后,如果当初自己保住了上官敬的性命,也不必让她受这般苦楚。 “晚膳好了吗?”凤婧衣朝沁芳问道。 “已经备好了。”沁芳立在床边回道。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坐在床边的人,淡笑道,“用晚膳吧,有些饿了。” 她不想在这里,绕着那个恶梦再继续多言。 “奴婢这就去准备。”沁芳躬身退了出去。 夏候彻拉住她的手,问道,“刚才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只是一些可怕的东西,不停地追着我,跑也跑不掉。”她苦笑说道。 夏候彻抿唇叹了叹气,道,“容弈以往倒是学过这些旁门左道,可以催眠人让人走出梦魇,可惜他如今不在盛京,不然让他给你瞧瞧。” “如今前线战事紧急,容军师自然也是脱不开身的,嫔妾只是偶尔如此,不用这么麻烦,可能只是因为有了这孩子,总是有些心绪不宁才如此,以前听人有了孕的女人心思就特别敏感,大约过些时候就好了。”她淡笑道。 她想,容弈的催眠术和她以前所学的心理学的催眠是差不多的,可真是那般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怕也会在催眠中被人给套了出来,那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 夏候彻扶着她起床,道,“先起来用膳吧,你现在不同以往,饿了就让人传膳,不必这样等着朕。” 从前,他是希望她能乖巧听话,可是现在她真的这样乖巧听话,他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份喜悦,反而更怀念从前那般处处逆着他,气得他咬牙切齿的她。 “嗯,好。”她下床,披上外衫由他牵着出了外室。 两人正用着晚膳,孙平拿着一封折子进来,道,“皇上,白璧关八百里加急军报。”夏候彻搁下碗筷,接过折子打开拧着眉头看了半晌,薄唇紧紧抿着,久久都没有说话。 凤婧衣看了他一眼,想来应该是方湛的事,不过看他神色应该方湛并没有通过百鬼密林进到白玉关内,否则他也不会面色如此沉重。 “送信的人呢?”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问道。 “在殿外候着呢。”孙平回话道。 夏候彻望了望她,说道,“你先吃着,朕出去问几句话。”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夏候彻起身带着孙平出了偏殿外,送信的人风尘仆仆在殿外站着,看到圣驾出来连忙跪下行了礼。 “见过皇上。” “给朕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夏候彻负手站着,眉目沉沉。 “方湛军接到密令,带着第一批人准备前往白玉关,可是我们还未来得及出百鬼密林,便在林中与一队化身为大夏百姓的北汉人撞上,方将军猜测他们也是想通过百鬼密林潜入到白璧关,两队人马在林中交了手,方将军说我们已经暴露,不能再继续前往白玉关,便下令撤退到白璧关,不过我们才刚动身,北汉就放了大火烧山,幸好撤退及时倒并没有伤亡。”送信的人坦言道。 “与北汉人遇上了?”夏候彻拧眉道。 怎么就那么巧? 他将那么多人藏在百鬼密林深处,做了那么多准备,却在这个时候毁于一旦,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萧昱,看来朕还真是小看你了。 “现在百鬼密林山上的大火还烧着,我们的人是断然过不去了,便是将来大火熄灭了,那里也能再成为蔽身之地。”送信的人说着,垂首道,“我等有负皇上重托,请皇上下旨治罪。” 夏候彻紧紧攥着手中的奏折,这是方湛的请罪折。 “罢了,既然已经失手了,问罪也是徒劳,你们暂且留在白璧关大营,朕即刻拟一道圣旨,你带回白璧关,由方湛全权主理白璧关一带所有军务。”夏候彻说着,负手带着人前往书房拟旨。 这个关头,与其费时间去追究罪责,不如放心思在怎么对敌上。 他原是想处理完傅家之事,亲往榕城先除掉那个南唐小皇帝,再对付北汉这个强敌,只是如今素素有孕在身,他不能将她带出宫,却又不便将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他有多希望这个孩子出生,这宫里宫外就还有多少人盼着这个孩子死。 沁芳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不由望了望凤婧衣,“主子……” 凤婧衣面目平静,默然地继续用着晚膳,虽不知公子宸他们是怎么处理的,不过应该还没有引起他对自己的怀疑。 如果她所料不差,他应该会把白璧关交给方湛。 如此一来,南宁城有容弈,白璧关有方湛,两个都是沙场谋略的老手,萧昱一人要应付两个,若还要顾及到南唐那边,只怕真的应付不来。 这也正是一直以来,北汉老皇帝所顾忌的,萧昱掌权不久身边可用的信得过的人太少,而夏候彻多年的积累,已经有一大批的忠臣良将。 朝政有原泓能主理大局,军中有方家有容弈相助,只要他运筹帷幄,岂有不胜之理。 如今楚王又被他盯得紧,想有什么动作很难,只靠这个孩子绊住他御驾亲征也不可能长久,还要再想办法再成。 关雎宫,自禁足令下达之后,这里已经死寂得如同冷宫一般。 傅锦凰愤怒地砸掉了宫内所有的东西,她难以接受这样的失败,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成为傅锦凰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踩在脚下过,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过她。 她不爱夏候彻,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万人景仰,但她也无法爱一个妃嫔无数的男人。 可是,她享受因为他而来的荣华富贵,她喜欢这样人上人的生活,可她也不曾想到,这个带给她一切荣耀的男人,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废弃她…… 然而,一天一天在这样的寂静中,她也不得不冷静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她输给了上官素。 之前传旨废她皇贵妃之位的太监说,傅家害死居心叵测害死了兵部尚书上官敬,可是她的人并没有杀死上官敬,那个所谓的南唐长公主也没有杀上官敬。 那么,在黑衣卫的保护下,在密室之中的上官敬还有谁能杀了他。 她想,除了夏候彻,便只有他自己。 夏候彻为了上官素不会杀他,那么上官敬的死…… 她一直觉得卞嫔这个南唐长公主的身份来得有些奇怪,暴露得也有些刻意,夏候彻只以为是傅家的杀了上官敬,可是她自己知道,傅家并没有杀他。 如果上官敬是自尽,而他所中的毒又是与那刑部大牢之中死的南唐人是一样的,如此一想,那些人恐怕根本就是被他杀的。 他先前就任刑部尚书,要给卞嫔做好安排根本就是易容反掌的事,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杀了那些南唐人又自杀,为什么卞嫔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猛地站起身,从满狼藉中找到了那张纸,那张靳兰轩死前未完成的遗书,“是她……一字是她……” ☆、一寸温柔一寸凉23 她不知道是谁布的这个局,但是……一定是从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刑部大牢那些南唐人的死,上官敬的死,卞嫔身份的暴露,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真正的南唐长公主。 所以,那个时候她的目标是没有错的。 真正的南唐长公主,不是卞玉儿,根本就是上官素。 当时如果没有卞嫔的出现,不管上官素怎么回到这宫里,她依旧会有嫌疑,可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卞玉儿成了南唐长公主,于是她就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宫里栎。 “娘娘,你在说什么?”秋月走近,问道。 主子最近越来越奇怪,有时候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几个时辰,有时候又是一动不动一坐几个时辰,有时候嘴里又是这样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些什么。 自关雎宫被禁,她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甫。 傅锦凰紧紧捏着那张纸,咬牙切齿地道,“上官素,本宫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你会是她啊!” 她说着,蓦然一阵发笑。 不仅她没有想到,便是一向被誉为睿智无双的大夏皇帝也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要杀的南唐长公主,尽然一直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就在他后宫之中步步高升,受尽恩宠。 “主子,你……你在笑什么?”秋月带着几个宫人站在边上,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发笑,不由一阵汗毛直竖。 莫不是……莫不是主子承受不住打击,得了失心疯了吗? 半晌,傅锦凰停下了笑声,一双眼睛幽暗冰冷得可怕。 “主子,你……”秋月战战兢兢地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闭嘴,不要说话!”傅锦凰沉声喝道。 这些都只是她的推测,她并没有确实的证据,皇帝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傅家现在倒了,她被禁足在这关雎宫里,根本就没有再去揭穿她的势力。 所以,她要想办法,她要出去,再继续待在这里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 上官素,本宫现在治不了你,但这宫里想要你命的人多的是。 想到这里,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诡异的笑,突地站起身收拾起宫里的金银物件,秋月几人看着却又敢上前去多问。 半晌,傅锦凰收拾好了东西,扭头问道,“宫里还有酒和油之内的东西吗?” “有,还有,都在小厨房里。”秋月连忙回话道。 虽然宫里大多都有御膳房负责膳食,但每个宫里也都有小的厨房,以供一宫之主凭个人喜好让自己宫里的人准备膳食糕点什么的。 “去,全部都给我拿出来!”傅锦凰道。 “主子,你要这些干什么?”秋月不解问道。 “问这么多做什么,都去给本宫拿过来。”傅锦凰沉声训斥道。 “是,是。”秋月连忙带着宫人去了厨房搬东西。 傅锦凰一个人站在空旷华美的大殿,四下望着宫里的每一处陈设,这里是个好地方,也是她喜欢的,可是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牢笼。 不一会儿功夫,秋月已经带着宫人将厨房里的酒和油都拿了过来,放在殿中道,“主子,能找的都找来了。” 傅锦凰缓缓走近,望着放了一地的东西,决然道,“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泼到屋里,快点。” 秋月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再多问,带着然人将找来的酒和油都洒在了屋里各处地方,做完了之后方才回话道,“娘娘,都泼完了。” “都出去吧!”傅锦凰道。 “是。”秋月带着宫人出了关雎宫大殿。 傅锦凰端起桌上的烛台一步一步朝外走,走至大殿门口回头望向里面富丽堂皇的宫室,狠狠将手中的烛台掷向了里面,烛火一沾上里面的酒液迅速蔓延起大火。 “娘娘!娘娘!你这是干什么?”秋月惊声大叫道。 傅锦凰站在殿外,望着里面越烧越旺的大火,眼底泛起深冷的笑意。 她被禁足在关雎宫出不去,只有这里失了火了,外面的人才会进来。 这样的大的火,定然也会惊动皇极殿和清宁宫,这样她才有机会出去,才有机会寻找到帮手…… “去叫人救火吧!”她平静地说道。 秋月等人赶紧跑向紧闭的宫门前,拍着门板慌乱的叫道,“来人呐,快来人,里面着火了,快来人救火!” 外面看守的侍卫也看到了火光,赶紧从外面打开了宫门,一边吩咐人来救火,一边让人去向皇极殿和清宁宫禀报,却也不忘让人紧紧看守着里面的人。 皇极殿,东暖阁。 夏候彻靠着软枕还在看着边关送入京的军报,内侧的人已经熟睡,他一向没有这么早就寝的,却又担心她一个人又会做恶梦,便不得不早早放下书房的事陪她就寝。 北汉和南唐步步紧逼,他本是打算御驾亲征的,可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孕,边关若是失了城池,他还可以再夺回来,可他若错过这个孩子的出生,那将是他一生的遗憾。 半晌,他叹了叹气合上手中的折子,侧身吻了吻熟睡的人,习惯性地将人拥在怀中准备就寝。 说实话,他总是有些不安。 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明明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可是他好像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喜怒哀乐,好像……她快要永远的离开她。 他想紧紧抓住,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他闭上眼睛还未来得及入睡,孙平便在帐外急声道,“皇上,关雎宫那边出事了。” 夏候彻抿了抿唇睁开眼睛,起身下床掀了帷帐出去,方才问道,“怎么了?” “回皇上,关雎宫起火了,这会儿整座大殿都烧起来了。”孙平回话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火?”夏候彻说着,疾步走到窗边,推开窗瞧了瞧。 果真看到关雎宫的方向,夜色之中火光冲天。 “这个还不知道,不过还好在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傅皇……傅美人要怎么办?”孙平问道。 原本是禁足在关雎宫的,如今关雎宫出了事,自然还得他来定夺。 夏候彻沉默了一会儿,道,“让皇后处置就行了。” “是。”孙平应了声,准备退下。 “等等。”夏候彻叫住他。 “皇上还有何吩咐?” “以后这样的小事,不要大半夜的向朕禀报。”夏候彻说着,已经掀帐进了内室。 “是。”孙平在帐外低声回道。 夏候彻回去,原本睡着的人已经醒了,凤婧衣问道,“出什么事了?” “关雎宫失火了。”夏候彻说着,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凤婧衣抿了抿唇,关雎宫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火,难不成傅锦凰又在打什么别的心思。 “皇上不用去看看吗?” 夏候彻钻进被子里,长臂一伸将她掬入怀中,道,“这样的小事也要朕操心,那朕一天忙的过来吗?”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大约也猜测到了关雎宫失火的背后意义。 傅锦凰如今被禁足关雎宫中,不能与外面的人接触,要想脱身就必须从里面出来,只要关雎宫起了火,她自然就不能再被禁足其中。 只是,她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她现在还没有想到。 “皇上还是去看看吧。”凤婧衣仰头望他道。 夏候彻却闭着眼睛,在她脸上吻了吻,道,“皇后会去的,朕现在要操心的只有你和你肚子里这个。” 他说着,摸到她的肚子上摩挲着,似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她腹中孩子长大。 凤婧衣抿唇沉默,夏候彻不去,清宁宫那边肯定是会去的,希望墨嫣会妥善解决吧。 “素素,朕得把你养胖一点,省得到时候生出来的家伙,瘦得跟个猴崽子一样。”他抚着她纤腰处,咕哝着说道。 凤婧衣沉默,望着近在咫尺的温柔眉宇,悄然别开了目光。 清宁宫那边,皇后也刚刚就寝,便有人前来禀报关雎宫失火。 这样的事,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又起来更衣整理仪容,吩咐人将关雎宫一众人带来问话。 “傅美人被禁足关雎宫才不过些时日就平白无故失了火,只怕是她存什么别的心思想出来。”墨嫣一边替皇后更衣,一边说道。 “她现在无权无势,本宫看她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邵皇后无缘无故被扰了清静,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刚刚更衣好,宫人已经在门外禀报道,“皇后娘娘,关雎宫的人都已经带过来了。” “知道了。”皇后淡声道,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了仪容,方才从寝殿出去。 傅锦凰被带过来,已经在清宁宫外跪了小半个时辰,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皇后站在白玉阶上,俯视着曾经风光无尽如今却一身狼狈跪在自己面前的傅锦凰,眉眼间掠过一丝冷然的笑意。 “傅美人,你是关雎宫的主子,宫里起了这么大的火,你总该给本宫个解释。” 傅锦凰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人笑了笑,直言道,“火是我放的。” “你放的?”皇后凤眸微眯,冷冷道,“当年关雎宫可是皇上花费无数为你建的,你一把火就烧了,倒是舍得。” “嫔妾要面见皇后娘娘,又出不了关雎宫门,便是只有这一条路才能到这里来了。”傅锦凰道。 方才听去皇极殿禀报的人说话,她也知道了上官素如今身怀有孕,皇上便没有过来。 上官素有了孕,只怕皇后比她还更想她死了吧。 皇后望了她半晌,扫了眼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墨嫣,你把关雎宫的宫人也带下去。”邵皇后道。 傅锦凰不会无缘无故冒这么大的险来见她,必然是有要事相商的。 墨嫣望了望皇后,将秋月等宫人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傅锦凰一人还跪在原地。 邵皇后一步一步从玉阶走下,站在傅锦凰的面前,“说吧,你这么费尽心思来见本宫,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傅锦凰跪在她脚边,仰头望着她说道,“嫔妾是来告诉娘娘,真正的南唐长公主,还在这宫里,还在皇上身边,嫔妾想娘娘应该猜得到是谁?” 邵皇后面色了无波澜,冷冷说道,“这样的话,你应该去对皇上说。” “嫔妾没有证据,便是告诉了皇上,皇上也不会相信。”傅锦凰道。 “皇上都不相信你,本宫又何必要相信你的胡言乱语。”邵皇后冷然一笑,说道。 “因为,皇后娘娘和嫔妾都有一样的目的,我们都想那个人死。”傅锦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只要皇后娘娘答应送嫔妾离开皇宫,嫔妾定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让你除掉心腹大患,后位稳固无虞。” 邵皇后沉默了许久,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傅锦凰起身道。 她以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个骄傲的资本了,当下是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你说南唐长公主还在宫里,又有何证据?”邵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朝清宁宫的大殿走去。 傅锦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道,“嫔妾没有证据,但是上官敬不是嫔妾和傅家杀的,但他也不是卞嫔杀的,他是自尽而死的。” “自尽而死?”邵皇后回到殿中,在凤座之上坐下问道。 “难道皇后娘娘不觉得,从刑部大牢的那些南唐人,到上官敬,再到以南唐长公主之名处死的卞嫔,这些人都死得有些古怪吗?”傅锦凰跟着进了殿,坦言说道。 “有什么古怪?”邵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淡声问道。 这些陈年旧事,她不想再去追究什么,她关心的只是怎么才能让上官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无法出生成为大夏的第一个皇嗣。 一旦那个孩子出生,她这个清宁宫的皇后,就真的形容虚设了。 “原本,最受嫌疑的人是上官素,这些人都死了,她却反而脱了罪名,嫔妾猜测这些人的死都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南唐长公主,也就是……上官素。”傅锦凰咬牙切齿地说道。 邵皇后闻言抬眼望向她,依她的话细细一想却又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这样的话,没有确定的证据,便是告诉了皇上,皇上也未必会信,更何况上官素还怀了皇嗣,皇上更不可能轻易怀疑她。 “本宫你信不信你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样让皇上能相信你说的话。”邵皇后道。 傅锦凰直直望着凤座之上的人,唇角勾了勾,“皇后娘娘是不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是吗?” 邵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算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其实,就算皇后娘娘不动手,她那个孩子也活不了。”傅锦抽决然说道。 上官素在大夏与北汉南唐起了战事这个关头有孕,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想拖延时间阻止皇上御驾亲征,她明知这是一心要杀她的仇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生下他的骨肉。 孩子,不过是她为了缓和南唐的战局所走的一步棋而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邵皇后道。 傅锦凰的话固然有几分道理,但也不可全信。 墨嫣在外面,凝神听到殿内两人的对话,眉眼一片深冷的沉静。 那个人果然预料不错,是该防着傅锦凰这个女人。 ☆、一寸温柔一寸凉24 因着免去了她一早去清宁宫请安,她便也是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夏候彻天刚亮的时候的时候便早朝去了,沁芳端着茶送到了内殿,在帐外问道,“娘娘,醒了吗?” 凤婧衣睁开眼睛,应了声,“进来。” 若不是有事要说,沁芳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进来。 沁芳掀帐进去,床上的人已经坐起身靠着软枕,接过她递来的茶问道,“昨晚关雎宫那边是什么事?烨” “墨姑娘说,是傅美人自己放了火烧了宫殿,似乎……她已经知道了主子的真实身份。”沁芳低声说道。 凤婧衣微震,却并没有慌乱之色,“她还说了什么?” 她知道傅锦凰早晚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傅家刚刚出了事,她不好在夏候彻身边插手,否则以他的警觉定会怀疑她与隐月楼有所牵连涡。 所以,傅锦凰废了位,禁了足,她也没有冒然动手针对她下手。 毕竟,这宫里今年出的事太多了,一桩一件都与她有牵扯,总会让人起疑。 “皇后似乎有意要袒护傅美人,怕又是想借刀杀人。”沁芳低声说道。 凤婧衣低眉抿了口茶,淡淡一笑,“傅锦凰这把刀又岂是那么好借的。” 傅锦凰便是猜测出了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证据,她自己也很清楚,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是她向夏候彻说了,他也不会信。 所以,她所暂且不会向夏候彻讲出来。 不过,既然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也断不能再把她留在宫里。 “傅美人想借皇后的手离开大夏皇宫,不过她们具体有什么打算,现在还不清楚。”沁芳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让墨嫣自己也小心些,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要频繁与我们的人接触,以免引人怀疑。” 皇后,傅锦凰,靳兰慧,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墨嫣只要稍有差池被她们察觉,便是有杀身之祸。 “可是,傅美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再这样放任下去,难免他不会再生事端。”沁芳担心地说道。 先前,若不是有了老丞相的安排,又加之一个多年之前就放在盛京的隐月楼,她们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让傅锦凰倒台。 “她现在只想离开大夏皇宫,皇后不过是她想出宫的一步棋而已,她犯不着费尽心思的为她卖命。”凤婧衣说着,将茶杯递给她。 她说不了上十分了解那个人,但也算清楚她的禀性,傅锦凰是个极懂得保全自己的人,更不会一时冲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可现在傅家已经倒了,她还要出宫做什么?”沁芳不解道。 凤婧衣微拧着眉,沉默了半晌道,“只怕傅家还留了什么后路,傅家在朝中已经失势,她可不是会甘心在冷宫里待一辈子的人。”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小心防着才是。”沁芳道。 “既然她要出宫,那咱们就帮她一把。”凤婧衣微微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满是清冷。 沁芳望着她的笑,无声地叹了叹气。 她希望这个人可以少受些苦楚,可以不受人所害,可是她真的变成这样,她却又莫名的难过…… 凤婧衣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披上衣服,一边问道,“东西拿到了?” 沁芳回过神来,搁下手中的茶杯,从衣袖内掏出一块帕子,将裹在里面的玉佩交给她,“这就是从卞嫔宫里的树下挖出来的。” 卞嫔死后,那宫里也没有人再敢靠近,而她们更不能靠近那里惹人起疑,让人费了那一番功夫才去把这东西找了来。 凤婧衣接过了玉佩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摩挲着,这是他被上官老丞相认为义子之时,上官家的信物,素素身上也曾有一块。 后来出征回京他说给了一个姑娘,素素还生了好久的气,她从来不曾想到她所提及的那个姑娘,会有一天出现在她的面前,成为他们而断送了性命。 良久,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暗涌。 “主子……” 凤婧衣低头解下了脖子上一直挂的古玉,那是她在北汉之时得他所赠,她想她已经不适合再戴在身上了。 沁芳默然站在一旁,从北汉回来之后,她曾有很多次看到她握着那块玉佩发呆,她没有提过玉佩的来历,但她想总是与上官将军有关的。 可是,此刻她将它拿了下来,却将卞嫔留下的那一块玉佩戴在了身上。 凤婧衣将摘下的那一块玉佩收起,起身放到了梳妆台的一只锦盒中,平静地说道,“准备早膳吧,有些饿了。” 沁芳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应了声,“是。” 夏候彻尚在早朝,早膳便是她一个人用,用了晚膳一如往常接受太医们的请脉。 正殿刚下了早朝,孙平便寻来了东暖阁,见太医们正在诊脉便静站在一旁等着。 “皇上下朝了。”凤婧衣淡笑问道。 孙平点了点头,回话道,“是,这会儿是太医过来给娘娘请平安脉的时辰,皇上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奴才不过来把太医们请脉结果给他禀报过去,他也不放心。” 凤婧衣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太医们诊完脉,向孙平说了脉象,便告退了。 “钰妃娘娘一会儿还要做什么?”孙平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出去在园子里走走罢了。” 孙平闻言笑了笑,说道,“奴才着内务府,在外面寻了个玩杂耍变戏法的班子进宫,娘娘要是有兴致,下午奴才就给你安排去看看。” “怎么想起请这样的班子进宫了?”凤婧衣讶然道。 宫里偶尔会请戏班子入宫,那都是请最出名的,杂耍戏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从来不会传入宫里的。 “这要没有皇上点头,奴才也没这个胆子去请这些人进宫来啊。”孙平含笑望了望她,继续说道,“皇上说看着喜庆,兴许娘娘看了会高兴些。” 皇上要忙着朝政也不可能时时陪着钰妃娘娘,先前向太医问起说钰妃有梦魇之证,太医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不去想那些东西,夜里自然也不会梦到。 于是,皇上才吩咐了他让内务府请这些班子进宫,不过是希望钰妃娘娘看了能高兴些,不再心里想着上官大人的死而心情沉郁。 “那你安排着吧。”凤婧衣点头道。 “行,那奴才先去给皇上回话了,安顿好了再过来通知娘娘。”孙平说着,跪安退了出去。 凤婧衣望向沁芳,道,“一会儿差人请苏姐姐一起过来看吧,我也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是。” “今天阳光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说着,已经从榻上起身。 沁芳连忙去给她取了披风系上,方才跟着她出了皇极殿。 谁知,刚出门没走多远,便正撞上入宫面圣的楚王夏候渊,上前朝她见了礼,“钰妃娘娘这是要出去吗?” “出去走走。”凤婧衣微微颔首,说罢便准备带着人离开。 夏候渊在她擦肩而过之时,却开口道,“有人托本王带件东西给娘娘。” 凤婧衣顿步望向他,“什么东西?” 夏候渊说着望了望跟在身后的家仆,道,“东西拿过来。” 仆人闻言捧着一个盒子近前,夏候渊伸手掀开了盖子。 凤婧衣看到盒中的东西猛然一震,刷地抬头望向他,“哪里来的?” 盒子里不是什么特别之物,只是一盏破旧的河灯,可是那河灯却是她在北汉丰都的祭神节放入河里的那一盏,只有萧昱知道这件东西,那么是什么人托他带进宫来不言而喻。 可是,这样的时候,他怎么会来了盛京? 夏候渊盖上盒子,淡笑说道,“这河灯的主人想见一见娘娘。” 凤婧衣秀眉紧锁,有些惶然,有些不安,更多的是恐惧。 他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来这里,一旦被夏候彻知道了,又怎么会放他活着回去。 “本王还要去面圣,娘娘若是要见,再差人通知本王吧。”夏候渊说着,带着人与她擦肩而过去往皇极殿。 他想,这世上再找不到比萧昱更胆大疯狂的人,竟然在两国交战之际,在混乱的战场上混入大夏军中千里迢迢来了盛京,来到自己死敌的眼皮底下。 凤婧衣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主子,是什么人?”沁芳扶着她问道。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一个我不该见的人。” 沁芳见她这般异样的神色,心中也猜出了个七八分,若不是上官将军,还能有谁让她这般。 “回去吧。”凤婧衣转身准备返回,已然没有了散步的心情。 沁芳没有说话,只是默然跟着她又返回了东暖阁,没有再向她追问什么,默然带着宫人退出了内殿,留给她一片安宁。 她自然希望上官将军来了,能把她带走。 可是,只怕上官将军想带她走,她自己也是不会愿意走的了。 凤婧衣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梳妆台上那只锦盒,却始终都没有再去打开它去拿出里那块古玉。 她曾一直想成为那个玉佩的主人,也想与那个送她玉佩的人相伴到老,可是现在……她还怎么用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性命,抛却一切与之长相厢守。 在上官敬遗体前跪了一夜,她是后悔自己来到大夏的,如果自己没有冒这样的险,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当时若有别的出路,她又何尝想走这一步。 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没有资格后悔,也没有资格退缩。 午膳时分,夏候彻从书房过来,寻到内殿只看到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连他进门都没有察觉。 他轻步走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问道,“发什么呆?” 凤婧衣倏地回过神来,掩去眼底的异样,扭头望他道,“你回来了。” “朕都在你背后站好一会儿,这时候才问?”夏候彻说着,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嫔妾没有听到。”她淡笑说道。 “一个人想什么,那么入神?”夏候彻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说道,“嫔妾在想……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哦?”夏候彻眉眼间掠起笑意,端起茶抿了一口问道,“都想了什么?” “想的都不好。”她笑语道。 “这日子还长着呢,回头朕想好了给你一一列出来,你再挑一个就行了,不必这么费神。”夏候彻搁下茶盏,拉住她的手含笑说道。 “嗯。”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吩咐了沁芳准备传午膳,不愿再看到这个男人说起孩子时的欢喜雀跃。 午膳之时,孙平带着一人过来,禀报道,“皇上,钰妃娘娘,下午表演戏法的都安排好了,奴才把要名字都列好了,娘娘想看什么挑一挑,也好让他们先准备着。” 说着,将名册递了下来。 夏候彻拿过递给了她,朝孙平问道,“安排在哪里?” “就在皇极殿西侧的园子里。” 皇帝一副恨不得天天自己看着人才放心的,他哪里敢安排得远了。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她挑得费劲,直接拿了册子一合上道,“让他们有什么演什么,今天演不完还有明天呢。” “是。”孙平应了应声,带着人退了下去。 夏候彻看着已经放下碗筷的人,动手又盛了一碗汤给她,“喝了。” 凤婧衣皱了皱眉,还是端着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可刚一搁下碗便一把捂住了嘴,沁芳连忙叫人端了痰盂过来。 夏候彻瞧着她硬是将刚吃过的午膳给吐了干净,不由有些眉目纠结,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道,“叫太医过来看看。” 沁芳端来漱口的水,说道,“吐完了就好了。” 夏候彻等到她漱了口,将她扶回了内殿,直到太医过来诊过脉了才安心离开。 沁芳又重新给她备了膳食送来,问道,“再有一个时辰,楚王就要出宫了,主子有什么打算?” 上官将军千里迢迢来了盛京,只怕不见到她,也不会轻易离开。 凤婧衣沉默了许久,道,“把那个装玉佩的盒子拿过来吧。” 沁芳闻言起身到梳妆台将东西给她取了过来,道,“上官将军想来也是不放心主子才来的,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你总要见他一面。” 之前传出南唐长公主在盛京被处死,只怕也正是因此,他才不放心赶来盛京相见的。 凤婧衣接过盒子却始终没有打开,只是道,“你把里面的东西交给楚王,托他带出宫交给那个人吧。” “主子……”沁芳望了望她。 “去吧。”凤婧衣打断了她欲要再相劝的话。 他看到这块还回去的玉佩,应当明白她的意思的。 老丞相的苦心安排,这么多的人命换得她一人性命,不是为了让她这样花前月下,儿女情长的…… 凤婧衣早在她亲手砍下卞玉儿头颅的那一刻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南唐长公主。 ☆、一寸温柔一寸凉25(万更,求月票!) 沁芳带着东西离开,她敛目靠在床上,胸口阵阵窒息般的痛楚。 她不敢见那个人,她怕见了他以后自己苦苦支撑的坚强会在他面前崩塌,她怕自己会软弱的将他当作避风港,却让他和更多的人承受原本与他们无关的灾难。 她自己的路,终究是要她自己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哪怕最终是绝望的深渊,她也没有资格回头了。 苏妙风接到去通知的人赶来皇极殿,到了东暖阁外只听到内侍说钰妃还在休息,便自己先寻了进来。 一进内殿便看到她闭着眼睛,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烨。 “钰妹妹?” 凤婧衣连忙回过神来,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异样,“苏姐姐,这么快就过来了。” “我在雅风堂也是无事,便早些过来了,也好陪你说说话。”苏妙风说着,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沁芳呢?怎么不见她在这里伺候?涡” “她去帮我取东西去了。”凤婧衣淡笑,说着便准备起来。 苏妙风却按住了她,道,“你若是不舒服就再躺一会儿吧,刚在外面听宫人说午膳的时候吐了。” 凤婧衣还是执意下了床,披上外袍道,“没什么大碍,躺着反而难受。” 她刚起来整理好仪容,孙平便过来了,“奴才给钰妃娘娘,静婕妤娘娘请安,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两位娘娘是要这会儿过去吗?” “不必了,你回书房伺候着去吧,我和苏姐姐坐一会儿就自己过去了,皇上跟前没个人伺候着也不方便,你回去吧。”凤婧衣道。 孙平想了想,躬身道,“那奴才便过去了,若是有事着人来通知奴才一声。” 凤婧衣点了点头。 “皇上现在对你可是上心,还挖空了心思请变戏法的人入宫来逗你开心。”苏妙风笑语说道。 凤婧衣淡笑在榻上坐下,他不过是张嘴一句话的事儿,又能费多大的心思。 苏妙风见她不说话,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她,总觉得她变得有些怪怪的,却又一时想不出是哪里的怪了。 两人坐了不多一会儿,沁芳便从外面回来了,朝着苏妙风请了安便道,“主子是要现在过去吗?” 凤婧衣望了望苏妙风道,“横竖也没什么事,这会儿过去吧。” 沁芳闻言连忙去帮她取了披风,给她系上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东西已经交给楚王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低眉望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刚出了暖阁,便有孙平安排引路的宫人带她们前往园子。 “今个儿早上去清宁宫请安,傅美人也在那里,皇后正安顿她到清秋苑住呢。”苏妙风一边走,一边说道。 “皇后娘娘仁慈宽厚,自有她安排的道理吧。”凤婧衣淡笑言道。 “仁慈宽厚,我可从来没在她们两个身上看到过这种东西。”苏妙风嘲弄地笑了笑,继续道,“以往两个人在宫里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倒姐妹情深了。” “宫里历来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凤婧衣道。 苏妙风侧头望着她,忧心道,“怕只怕,现在她们的敌人……是你。” 皇帝对她一直专宠,皇后面上不说,心里又岂是高兴的,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她还能坐得住了。 “我?”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你如今有了身孕,若一举生下来的是个皇子,皇后在这宫中除了个虚名还有什么,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你还是小心为好。”苏妙风道。 “我知道。”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 “不过,有皇上这般照料,她们便是想动手,只怕也是没什么机会的,只要你自己小心别再跟她们牵扯便是了。”苏妙风笑语说道。 她现在大多是在皇极殿,皇后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手伸到皇极殿来,便是她回素雪园,也一向是夏候彻亲自送回去的,可谓保护得滴水不漏。 皇上这般,自然也猜想到宫中会有人对她们母子不利,相信有他在宫里护着,她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皇后只怕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否则她只要随便让太医院的人动动手脚便能除掉这个孩子,但如此一来夏候彻又岂会放过她。 她一直在等帮手,可以帮她除掉这个孩子的帮手,想来傅锦凰如今就是她想要的那个帮手了。 “两位娘娘,到了。”领路的宫人带着她们进了园子。 两人入了座,宫人便吩咐人表演,跟着伺候的宫人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热闹,个个都显得雀跃不已。 苏妙风出身高门,自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杂耍戏法,看得也很是高兴。 “你看……”她一侧头叫坐在边上的人,这才发现坐在边上的面目平静得异常。 她静静地看着台上表演的人,却又仿佛透过这里看着别的地方。 “主子……”沁芳端了茶递过,才让她回过神来。 “这些,不好看吗?”苏妙风问道。 “没有。”凤婧衣淡笑道。 “可是,你似乎……不怎么喜欢?”苏妙风道。 凤婧衣抿了口茶,望了望台上还在卖力表演的人,道,“我小时候在南唐也看过,现在看到就是突然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了而已。” 她的童年就是在民间,这样的杂耍戏法几乎日日都看得到,便也觉得没有那么稀奇。 金陵庙会的时候很热闹,这样玩杂耍戏法的人很多,凤景和素素尤其是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可是如今,当年一起看热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生不如死地活着。 那样简单快乐的时间,她想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苏妙风抿唇,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虽然不知她以前在南唐是什么样,不过那个时候应该是很快乐了,如今却孤零零的剩下了她一个人,也实在让人可怜。 “好了,继续看吧。”凤婧衣搁下茶盏,笑语道。 楚王府,西园。 几个不速之客的来临,让一向沉寂如死水一潭的王府有了几分生气。 沐烟一手撑着下巴一脸神往地望向不远处亭中负手独立的人,纵然一身风尘仍不失俊美,不似夏候彻那般的冷峻凌厉,更多是一份安宁人心的沉稳雍容,超然不似凡尘中人,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把你眼珠子收一收,再看也不是你的。”淳于越冷声哼道。 沐烟不服气地望向坐在对面的人,道,“姑奶奶就要看,要你管,你就嫉妒人家比你长得好。” 淳于越冷冷地瞥了眼,懒得跟她搭话。 沐烟往那里看他自然不用管,可恨地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也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看。 “你不服气啊,要不是你长得不如人家,师姐怎么看他不看你。”沐烟幸灾乐祸地笑语道。 青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话很多。” 沐烟一手撑着下巴,继续看着不远处亭中的人,喃喃叹道,“你说你和凤婧衣那女人都这么暴殄天物,放着这么一个个好男人都不好好享用,简直是罪大恶极。” “除了上官将军,其它的你可以享用。”青湮平静说道。 话一说完,坐在边上的淳于越面色黑沉如锅底。 沐烟扭头望了望黑着脸的淳于越,缩了缩脖子道,“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说罢,继续望向亭子里的人影。 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在那里站了快两个时辰了,她知道她看得是皇宫的方向,可是这里也看不到皇宫那里啊。 “本来已经够乱的了,他这个时候还来盛京,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我们命太长?”沐烟喃喃道。 夏候彻一天千方百计都想要取他的项上人头,他这还送上/门来,一旦被发现了哪里还有活路,一个凤婧衣已经够他们操心了,这又来一个麻烦人。 虽然,是个长得很让人赏心悦目的麻烦。 “让他见见她也好。”青湮道。 自上官敬出事之后,她没有再见过凤婧衣,也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样,但那天看到到亲手杀了卞玉儿之后,她真的很忧心她现在的状态。 不是,她过得好不好,而是她现在心里会是在想什么。 “你说,凤婧衣那女人会见他吗?”沐烟道。 不他也真够胆子大的,竟然趁着交战之时混在了大夏的军中进了关,还一路寻到了盛京城来,这若是让夏候彻知道了,还不气得鼻子都冒烦了。 “不知道。”青湮道。 如果是以前,她可以肯定地说会见,可是现在她也摸不准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萧昱是昨夜到盛京的,好在公子宸让人暗中有通知,他们才顺利与他接上头,可是现在他们自己的人安排她与凤婧衣见面还有难度,只好先带他来了楚王府找他们的合作伙伴帮忙。 “楚王府的人也太抠了,这个点了都不管饭,我去找点吃的。”沐烟说着,起身自顾自地在王府内找地方觅食去。 可是,天生的方向感差,明明问了厨房是在这个方向,可是转着转着厨房没找到,却转进了一座了无人迹的园子。 她烦燥地挠了挠头,四下望了望,抱怨道,“这么大个王府,人都死哪去了,问路都没法问。” 突地里面不远处的楼阁里隐约传出声音,她决定还是进去找人问个路,本来就饿了半天找不到厨房,她已经越走越饿了。 她到门外伸手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半晌,里面没有人应声。 沐烟皱了皱眉头,她明明听到里面有人声,还能听到里面的吐息之声,是个活人怎么不应一声的。 “喂,有人吗?”她又敲了敲门。 可是,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应声。 “难道是个哑巴?”沐烟咕哝道,说着在门缝朝里面瞄了瞄。 “沐姑娘!”一名王府的仆人快步跑了过来,颇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在找厨房,有点走错了方向。”沐烟有些忧地笑了笑说道。 “厨房在那边,左转直走再左转就到了。”那仆人连忙指了方向说道。 沐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喃喃道,“哦,原来是左转,刚才走错了,谢了。” 说罢,朝着指的方向离开,出了园门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不由伸着脖子瞧了瞧。 而后,听到里面隐约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哑巴,那刚才敲门怎么不说话。”她道。 随即,肚子一阵咕咕叫,她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看里面是什么人了。 沐烟填饱了肚子,也不忘付了银两请厨房那边的三个人准备一桌吃的,回去的时候又走到了先前的那园子想再去看那楼阁里住着什么人时,楼外却已经多了两个侍卫。 虽然她有点好奇,但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万一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现在这个时候跟楚王闹翻了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她回去坐了不多一会儿,楚王夏候渊便已经回府,萧昱听到响动便快步赶了过来,还不待对方开口便问道,“她说什么了?” 楚王望了望他,默然取出了带回来的东西,“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萧昱接过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看到里面的古玉不由一震,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东西,怎么也不敢相信。 “定情信物?”沐烟伸着脖子瞧了瞧,问道。 萧昱沉默不语,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的意义,这是他在母妃灵前送与她的,如今她还给了他,便是要了断他们之间的情啊。 阿婧,数十年的情份,你何以忍心…… 青湮望了望他的反应,大约也猜到了怎么回事,朝夏候渊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楚王摇了摇头,坦言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把这件东西带出宫。” “果然,又一个暴殄天物的恶人。”沐烟在一旁咕哝道。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忍心伤人家的心呢? 这些人,一个个让她情何以堪啊。 青湮冷冷扫了她一眼,朝萧昱道,“你不宜在盛京久留,她现在有她的难处,你还是先回去,一切等她回了南唐再说。” 萧昱将玉佩紧紧收握在手心,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她一面。” “她现在在宫里,夏候彻又看得紧,不可能让她出宫来的。”沐烟说道。 “我进宫去见她。”萧昱决然道。 青湮也有些面色为难,认真说道,“你进宫见她,免不得便会与夏候彻撞上,或是让他发现了,不仅是你,连她都有危险。” 萧昱转身望向夏候渊,说道,“我扮成王府的仆人跟你进宫,只是要请楚王相助,让我见到她。” “她身边出行都夏候彻的亲信跟随,便是你能见到,也不好说上话。”夏候渊直言道。 “总有办法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七天之后就能带她回去,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见到她商议好计划。”萧昱望了望几人,说道。 虽然他在北宁和白玉关都做了安排,但时间一长难免会让人识破他不在北汉的秘密,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将她带回南唐去。 沐烟望了望青湮,叹道,“现在只怕你想带她走,她也不一定肯这样走。” 青湮也随之说道,“进宫的事,我们会安排,只是她走不走我们便不知道了。” 她相信萧昱是真心想要来救她走,可是只要夏候彻一天还在盛京,他们要想走就难如登天,更何况夏候彻知道她怀了身孕,更是处处保护,莫说离开盛京,从宫里出来都不可能。 即便他真的能把她带离大夏,夏候彻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一旦得知了她就是南唐长公主如何能容忍,卞玉儿惨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到时候只怕不惜一切也要取她性命,到时候北汉和南唐将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她难以想象。 不是她们两个人敌不过夏候彻,而是现在的南唐和北汉国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大夏的铁骑…… 萧昱诚意颔首,道,“多谢。” “本王明天入宫再问过她,没有她的配合,见面的事情很难。”夏候渊道。 “有劳楚王。”青湮道。 沐烟远远看到送膳的人过来,连忙道,“好了,有什么事也等吃完了饭再说吧。” 话音落,王府的仆人已经送了膳食进来,摆了满满一桌。 夏候渊刚刚坐上桌准备拿筷子,沐烟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楚王爷,这桌饭菜我从你家厨房花了钱买的,你要吃的话,付点饭钱。” “饭钱?”夏候渊失笑。 “出来混的,赚钱都不容易,何况姑娘我还是卖笑钱。”沐烟伸着手道。 夏候渊无奈,朝管家道,“一会儿带沐姑娘去领银子。” 沐烟满意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好心地给对方夹了菜,道,“王爷,您慢用,多吃点,要不要我再陪你喝两杯。” 夏候渊咳了两声,道,“不必了,本王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沐烟倒也不强求,由于自己已经吃过了,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了边上喝茶,突地想起那园子里的怪事,便问道,“楚王爷,那个北边有个园子里,住了什么人?” 夏候渊夹菜的动作一滞,声音微寒,“你进去过?” “嗯,去厨房的时候走错了方向,听到里面有人声想敲门问个路的,结果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出声。”沐烟说着,神秘兮兮地笑道,“难不成,你是金屋藏娇藏了什么绝色佳人?” 夏候渊并没有搭理她的话,自顾自地用着膳。 沐烟瞧着他面色平静的模样,便想着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细细想了想随即别有深意地笑问道,“这楚王府里都没见过一个侍女,难不成……王爷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夏候渊一口饭噎住了,抬头望了望她,眸光中有几分寒意。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个人一向开明的很,就算你真藏了什么男美人,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沐烟说着不会笑话,却是早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夏候渊望了望她,懒得与她争辩什么,径自继续吃着饭。 沐烟一个人坐在边上,不时瞟他一眼,想象着两个人男人的断袖画面,不由自主的阵阵偷笑。 夏候渊被她异样的目光盯着,渐渐也没了胃口,放下碗筷起身道,“本王还有事,你们慢用。” 沐烟却扯着脖子道,笑着道,“王爷,把你家的美人带出来给我们认识一下嘛,我支持你们的。” 夏候渊脚步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深冷的寒意,却又很快举步离去了。 “沐烟,不要在别人的地方乱走。”青湮望了她一眼,警告道。 谁没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只怕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虽然夏候渊没说什么,但她也感觉到了沐烟方才问起那个园子里的人之时,他身上一瞬而起的杀意,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哦。”沐烟耸耸肩,不再说话。 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师姐,但她说这样的话,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百无聊赖地望向萧昱,他是在吃饭,可是完全都不看自己夹得是什么菜,连辣椒都往嘴里送,吃到嘴里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与其说是在吃饭,不如说只是为了补充体力而进食。 她晚入隐月楼,从公子宸等人无数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与凤婧衣之间的种种,这却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若非情深刻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死来盛京见那个人。 凤婧衣一直是个幸运的人,纵然她也经历重重磨难,但还有这样一个倾心相待的男人,还有公子宸和青湮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 几人一道用了晚膳,方才离开王府去他们在京中落脚的名居。 萧昱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然地摩挲中手中的玉,没有跟着他们回住处,而是独自一人走了另一条路。 青湮望了望淳于越和沐烟两人,道,“你们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你是不是关心过头了。”淳于越哼道。 “盛京他不熟。”青湮说罢,快步朝着萧昱走的方向跟去了。 她也没有追上前去劝说什么,只是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以防会出现什么意外。 萧昱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到了皇宫的宫墙外,伸手抚着冰冷的宫墙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阿婧,就在这里面。 青湮没有走近前去,只是远远站在暗处看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她深深为这两个人而感到惋惜,他们一个龙章凤姿,一个倾世无双,原本该是天下最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是,纵他们有万般能耐,却也未能敌过命运的森凉。 许久,萧昱靠着宫墙坐了下来,手握着玉佩抵着唇,似是要在上面寻觅着一丝她的气息。 “他是要在那里坐一晚上吗?” 青湮闻声回头一看,才发现沐烟和淳于越两人也都跟了过来。 “别看我,是他要过来盯着你,以防你红杏出墙。”沐烟指了指淳于越,说道。 青湮懒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叹了叹气道,“她若自己不肯见他,我们做再多怕也是没用的。” 沐烟伸着脖子望了望坐在宫墙下的人,想了想说道,“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什么意思?”青湮望向她问道。 “既然知道她不答应,那就别跟她商量,不是还有沁芳和墨嫣在吗,跟她们商量不就行了,让沁芳把她引到能见面的地方,她不想也见到了。”沐烟说道。 青湮凝神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看来只有如此了。” 可是,那个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不敢见吧。 “对了,凤婧衣怀孕的事,要怎么跟他说。”沐烟望了望两人,小声道。 “不说。”青湮望了望她,道,“我再去趟楚王府,你在这里看着。” 沐烟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还站在边上的淳于越道,“你还不走,难不成要在这里跟我花前月下?” 淳于越忍住毒死她的冲动,转身跟上了青湮,又往楚王府去。 皇极殿,东暖阁。 苏妙风看着天色已晚,便起身告别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静华宫了,你明日若是再想看,差人去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夏候彻应该快回来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不如自己早些回去。 “好。”凤婧衣起身送她出了门。 “外面外大,你快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了。”苏妙风说罢,带着绿袖和宫人沿着玉阶而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凤婧衣站了一会儿方才折回殿中,沁芳带着人在厨房准备晚膳,东暖阁除了伺候的宫人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原是想关上窗,却一抬头又瞧见月色正好,便倚在了窗边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宫廷。 这个时候,那枚玉佩应该送到了他的手里。 她知道,他一定会难过,伤心。 可是,她又何尝想做这样让他伤心的事,她相信那个人的心意从未改变过,也相信那个人会为她而不顾一切,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就该由她自己走下去。 这是,她欠的,欠那些因她而死的亡灵的。 夏候彻自书房回来,进门瞧见她一个人站在窗边不由皱起了眉头,拿过放在榻上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自她身后环住她道,“夜里风这里凉,怎么还站在窗边上?” 凤婧衣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月色不错,就想看看。” 夏候彻低头在她侧脸落下一吻,问道,“下午看那些戏法杂耍,不喜欢?” “没有,嫔妾很喜欢。”她宛然笑道。 “是吗?”夏候彻低眉瞧了瞧她,说道,“朕怎么没瞧出你有多喜欢的样子?” “只是看着看着,想起了小时候在南唐时看过……”凤婧衣道。 夏候彻叹了叹气,原是想请进宫来逗她开心的,结果却又让她想起了旧事,徒增伤感。 “罢了,朕明日就让那些人出宫。” “我还约了苏姐姐明天一起看呢。”她望了望他,淡笑道。 夏候彻笑了笑,掩上窗牵着她回榻上坐着,说道,“明日下午,朕手头没什么事,到时候陪你一起看。”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沁芳端着药进来,朝夏候彻请了安方才将药送到她面前,问道,“晚膳好了,现在就传吗?” 凤婧衣端起药喝了干净,接过夏候彻递到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道,“传吧。” “太医来请过脉了吗?”夏候彻又问道。 “已经来过了。”她点了点头道。 太医每天早晚都必然要过来请脉,以确保她和胎儿安然无恙,因着是皇帝亲自交待,自然每天一刻也不敢怠慢。 “要不,明天也请皇后和郑淑仪他们一起看吧,人多热闹些?”她道。 夏候彻端着茶抿了一口了,截然拒绝道,“她们出身高门,自地瞧不上这些东西的,不必叫她们。” “那皇上是嫌弃嫔妾出身小门小户了?”她微一挑眉道。 夏候彻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鼻头,道,“朕何时嫌弃过你了?” “那嫔妾说请皇后娘娘过来,你还不答应,不就是怕嫔妾出身低微,丢了你的人?”她也想看看邵皇后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你现在与清宁宫那些人少来往,你当哪个是安了好心的?”夏候彻道。 他不容许任何威胁到这个孩子的人靠近,便是皇后也一样。 凤婧衣见他坚持不愿答应,也不好再做强求。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真正不安好心的又岂止邵皇后。 晚膳她用了没多少便放了碗筷,夏候彻虽想劝她再多吃些,却又怕早上那般好心办坏事,反倒又让她吐了,便也不硬要她吃了。 沁芳服侍她沐浴出来,夏候彻已经换了一身睡袍躺在床上,见她出来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过去。 “奴婢告退。”沁芳躬身退了出去,合上了帷帐。 凤婧衣到了床边坐下,便被他抱着放到了里侧,随即被他扯开了衣襟,惊得她不由一缩。 “皇上……”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哭笑不得,“你防贼一样干什么?朕只是看看你伤口长好了没有?” 凤婧衣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他看到已经长起来的伤口,伸手替她拢好了衣襟,笑着将她整个人拥理怀里抱着,在她脸上亲吻道,“朕是真的想要你到不行,可是总还要顾着你肚子里这个家伙。”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再糊涂,也不能这个时候不知轻重。 凤婧衣偏了偏头,道,“困了。” 夏候彻扶着她躺下,习惯性的将人搂在怀中,拍了拍她后背,道,“睡吧。” 凤婧衣闭上眼睛,却是了无睡意,听到身侧的人传出均匀的呼吸,方才悄然睁开了眼睛。 次日午后,夏候彻果真跟着她和苏妙风在园子里看了一下午的杂耍和戏法,心情看起来极为愉悦。 直到孙平过来禀报,说边前有军报回京,他方才回了皇极殿去。 凤婧衣两人坐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便也准备散了回宫。 “沁芳……”她扭头一看,才发现站在身后的沁芳竟没了踪影。 “回娘娘,沁芳姑姑方才说有事出去一趟,过一会儿就回来。”伺候的宫人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只好和苏妙风坐着继续等,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她从外面小跑着回来。 “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奴婢……奴婢这两日肚子不好。”沁芳道。 凤婧衣奇怪地望了望她,总觉得她说话的神情有些异样,只是道,“一会儿回去让太医给你看看。” “谢娘娘。”她说着,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凤婧衣起身道。 苏妙风没有同她再去皇极殿,在园中便与她道了别离去。 沁芳吩咐了宫人回皇极殿准备晚膳,给她煎药,自己扶着她走了一段,突地道,“呀,我的荷包怎么不见了?” 凤婧衣停下脚步,在周围望了望,“哪个荷包?” “就是以前沁雪送我的那个。”沁芳说着,四下张望寻找着。 “我叫人帮你一起找找。”凤婧衣道。 沁芳想了想说道,“兴许是方才落在园子北角那边了,那会儿在海棠花林子绊了一下,应该是落在那里了。” “我陪你过去看看吧,若是找不着,再叫人一起过来找。”凤婧衣道。 既然是沁雪留给她的,自然是珍贵的遗物。 两人一路寻到了北角的海棠林,可是林子也不小,两人只得分开寻找。 她进林子正找着,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 “阿婧。” —— 先更一万,后面还有一万更新。 ☆、一寸温柔一寸凉26(二更,求月票!) “阿婧。” 她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 一开始她以为是幻听,可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告诉她,背后灼灼的目光也告诉她。 他来了,就在她的身后。 沁芳根本不是要带她来找什么荷包,而是暗中与人商议好了,故意将她引到了这里来的与他见面的,若没有人一番安排,又岂会巧合成这般烨。 萧昱走近,站在了她的身后,“阿婧,你不愿见我吗?” 凤婧衣紧紧地抿着唇,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直面来人,明明已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看到那张风尘仆仆的憔悴面容,眼泪还是险些夺眶而出。 “你来做什么?”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颤抖沃。 萧昱知道时间紧急,他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引人怀疑,于是开口直言正事,“我来带你回去,我和凤景已经做好了安排,七天之后带你回南唐。” “我不会走的。”她截然拒绝道。 “阿婧!”他一把扶住她的肩头,痛心问道,“你再留在这里,夏候彻会杀了你的。”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跟你走。”凤婧衣冷冷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她来到大夏,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为了这样灰溜溜地逃离。 “阿婧,你知不知道,我在北汉听到南唐长公主被处以腰斩之时,是多么痛苦和绝望,虽然……那仅仅只有一天,一天之后我知道了死的不是你。”萧昱深深吸了口气,声音略显哽咽,“可是那一天,过得比我一辈子都要漫长。” 那一天所经历的,他这一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凤婧衣紧紧咬着唇,默然不语。 “那一天的心境,我不想再经历第二回,阿婧,跟我回去吧。”他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丞相的仇,我会替你报,南唐的江山,我也会替你打回来,我只要你跟我回去。” 凤婧衣抬眼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萧昱,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做,好吗?” 她想回去,她做梦都想回去,可是她又不能这样逃回去。 “阿婧,你若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活?”萧昱说着,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凤婧衣望着他,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花似锦吗?你救过的那个花似锦,长得很像素素的那个花似锦……” 萧昱闻言想了想,似是猜测到了什么,却又沉默着没有言语。 凤婧衣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放到他的手里,一字一句说道,“那个代我死在刑台上的人就是她,她进到大夏宫里,我几番视她为居心叵测的敌人,可是我身份即将暴露的时候,是她顶替了我,顶替了我去死。” “阿婧……”萧昱唤她道。 “我站在刑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砍断双手,她的手掉在我的脚边,手指都还在动,他们又砍了她的脚,她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音,然后铡刀落了下来把斩成了两断,她还是没有死……”凤婧衣手紧紧攥成拳头,仿佛那天的画面又在眼前呈现了,她整个人也禁止住微微颤抖起来,“我从来没有那期盼过一个人快点死去,可是时间过得好漫,她的血不断地在流,可她却还是死不了,最后……最后我亲手砍了她的头,送她上了路。” 萧昱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庞,想要让她从那可怕的回想中拉回来,“不是你的错,阿婧,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凤婧衣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该死在腰斩的刑台之上,可是我这个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他们却都因我送了命。” “阿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萧昱不容她拒绝地说道。 说实话,他很庆幸,死在腰斩刑台上的人并不是她,花似锦的死也许会让他歉疚一生,可是若死的人是她,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离开,怎么离开?”她反问,也不待他回答,便道,“是派了多少人假扮成我用来引开追兵,替我去送死?” 这个时候,要把她带出盛京城,用替身引开夏候彻的追兵是必然的,可是那些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她又岂会不知道。 只要她一离开盛京,等于就是要向夏候彻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介意一怒之下落到她手里的替身又岂会有活路。 即便他们能逃出盛京,那大夏的边关也会重兵封城,他们要出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不是什么慈善的圣人,可是为了她一个人能逃出大夏,却要无数人的鲜血铺就一条回国之路,她宁愿不要回去。 “阿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走?”萧昱沉声问道。 他想带她走,可若没有她的配合,又怎么出得了这大夏皇宫。 所以,若是她自己不愿意走,便是他有天大的本事,安排再周详的计划,也不可能安全离开。 “萧昱,你回去吧,趁还没有泄露身份,赶紧回北汉去。”凤婧衣道。 “阿婧……”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做好吗?”她恳求地望向他,郑重说道“你是北汉太子,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我和凤景不可能永远都依靠你的庇护。” “只要你愿意,永远都可以。”萧昱道。 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请让我自己走下去,你如果真的想帮我,就尽快回去吧,好好做北汉太子,不要再让我因你而分心。” 萧昱深深地沉默,可是相识数十年,他也深知她的执拗。 “可是……”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去,活着回去。”凤婧衣连忙道。 萧昱知她心意已决,自己再相劝也是无用了。 凤婧衣伸手握着她的手,低眉看着他手中的玉佩,说道,“花似锦喜欢你,从你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喜欢上了你,她曾经无数次地看着你出征看着你凯旋,虽然从那你再没有去看过她,可她一直都喜欢你,也正是因为喜欢你,而你又喜欢我,她不愿你痛苦难过,即便是因为我,所以她愿代我而死。” 她将那个女子临死之前述说的心事,一一道于那个她至死牵挂的男人。 萧昱沉默地听着,他深深地感激那个女子,却永远也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男女之情,即便她为他而死。 因为,他的心早就装满了一个人,每一寸都是她的影子,根本再容不下别的人。 “还有素素,她心中也是有你的,只是那个时候……她一直都未曾说出口。”凤婧衣道。 萧昱默然听着,神色却并未有太大的波动,默然将玉佩收起,取出了她托夏候渊送出宫的古玉。 凤婧衣知道他的意思,说道,“这块玉,你先留着吧。” 她想说,你应该给她找到更好的主人。 可是,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萧昱却执意将玉佩重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道,“阿婧,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它的主人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也许他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成为北汉的太子妃。 可是,这世间女子再好,也不及他心上这一个啊。 “我会回去,我会在金陵和凤景一起等着你回去,可你也一定要活着回去。”萧昱拥住她说道。 他想把她带回去,可她现在不愿走,他继续留在盛京只会给她惹来更大的灾祸。 她答应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 唯今之际,他只有尽快回去,稳定北汉战局,辅助凤景尽快成为南唐之主,免除她后顾之忧,这才是她想要的帮助。 “对不起。”她低声道。 他不顾性命,千里迢迢而来,她却辜负了他一番安排。 不远处的海棠树后,有人悄然探出头来,看清林中相拥而立的两人不由惊得掩唇。 “娘娘……”绿袖惊恐失声,却被苏妙风一把捂住了嘴示意她噤声。 她点了点头,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最宠爱的钰妃,竟然在这里跟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昵的抱在一起。 苏妙风扶着花枝站在树后,远远望着林中的两人,方才绿袖说方才自己听到沁芳跟人说什么要带钰妃到海棠林,她放心不下便在这海棠林子里等着,结果……却是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男人好看不真切面容,但也对其身份猜出了个七八分。 半晌,她扫了绿袖一眼,转身悄然离开。 “主子,钰妃娘娘她……”一直到了没人的地方,绿袖方才敢出去说话。 苏妙风侧头瞥了她一眼,道,“管好你的舌头,今天看到的说出去一个字,招来杀身之祸,我也保不得你。” “娘娘不去告诉皇上吗?”绿袖望了望她,说道。 “你还嫌这宫里不够乱的?”苏妙风冷声斥道。 她便是去告诉了皇帝,没有确切证据皇上会相信吗? 即便皇帝相信了,到时来也是便宜了皇后和傅锦凰两人,如今皇后早把她视为钰妃这一派,最后又岂会让她好过了。 这样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事,她最是见不得,自然也不屑去做。 “钰妃和那个男人那样亲密,先前她又几番在宫外,若是……若是她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那……”绿袖说着,不由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道。 苏妙风顿步,神色几分凌厉,“绿袖,不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现在又在想些什么,最好一个字也不要再说,不要在我面前说,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否则,最后丢了性命,我可救不了你。” 她只怕,钰妃的事情比绿袖想得还要复杂得多,早知会看到这些,她断不会等在那海棠林子里。 而且,再一想到她进宫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一直觉得上官素这个人有些神秘莫测,且又摸不准她的真实目的,不过如今她想她已经窥测出了几分。 那背后的真相,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结果。 她不知是该佩服她的胆大还是她的不怕死,皇上若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怕这天下都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而现在,她手中就握着这个秘密。 “奴婢知道了。”绿袖垂头道。 她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是让她家主子在这宫里更上一层楼的绝佳机会,只要利用得当的话。 “知道就好。”苏妙风说着,举步回往静华宫去。 绿袖跟在后面却是有些忿然不平,咕哝道,“主子你自己说过,这宫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你想替她保守秘密,人家也不一定会领你的情,背地里不知道还瞒了你多少事呢。” “你还说?”苏妙风有些恼怒,训斥道,“我平日怎么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的?” “奴婢也是为主子着想。”绿袖道。 她相信以主子的聪明才智,只要对此事加以利用,定然可以重获圣上恩宠,替代了钰妃。 苏妙风冷冷瞥了她一眼,道,“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绿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一来,她没有那个心思去对付她,二来,上官素能在这宫里一直屹立不倒自然也有着她的本事,跟这样的人斗心眼儿,她讨不了什么好处。 至于,她自己有没有本事一直这样瞒过皇上的眼睛,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主仆两人出了园子,经过承天广场往静华宫的方向去,却远远看到夏候彻的圣架从皇极殿内出来,想来也应该是去园子里看钰妃的。 夏候彻刚刚处理完加急军报,却听孙平说钰妃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回来准备晚膳了,一时有些不放心,毕竟她现在情况不同一般,闪失不得。 而且,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于是只得自己再去一趟园子里接人回来。 孙平提着灯走在前面,瞧见迎面过来的人本以为是钰妃,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不是。 “皇上,是静婕妤娘娘。” 可是,她不是该跟钰妃娘娘在一块儿吗,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这么想着,心中不一紧,这若是钰妃在园子里有个什么意外的,他可就有得罪受了。 苏妙风带着宫人上前,行礼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的?”夏候彻望了望她,拧眉问道。 本来她这会儿身边伺候的宫人就没几个,这会儿苏妙风又一个人先走了,这若是在园中出了事怎么办? “回皇上,刚刚已经散场了,嫔妾有些身体不适便想先回宫了,钰妃还在园子里呢,应该快出来了。”苏妙风回话道。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说罢,圣驾仪仗从她面前迤逦而过,扬长而去。 “娘娘。”绿袖扶起还行着礼的苏妙风,才发现她心也满是冷汗。 苏妙风缓缓站起身,望着已经进了园子的圣驾仪仗,心也不由跟着提起来了。 这个时候,若是让皇上撞见了海棠林里的人,那可就…… ☆、一寸温柔一寸凉27(三更,求月票!) 暮色降临,沁芳紧张地站在海棠林子外,额头都不住地冒着冷汗,让鸿宣太子进到大夏宫里,若是与大夏皇帝撞上了面,那可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更何况,还是在夏候彻的眼皮底下跟主子碰面,一旦被发现了不仅他有性命之忧,就连主子一直掩藏的身份恐怕也会因此而暴露出来。 几步之外楚王敛目靠着海棠花树,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突地一下睁开眼睛道,“他来了。” 沁芳闻言不由一震,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来了是指夏候彻过来了。 果真,一抬眼便远远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往这边来了烨。 她不敢再有耽搁,连忙朝着海棠林深处跑去,低声道,“主子,皇上过来了。” 海棠林深处的两人闻言,默然相互望了望,凤婧衣一步一步退开,带着沁芳朝着海棠林外走去,刚走了出来便看到已经近前的圣驾。 “怎么跑这里来了?”夏候彻拧眉道无。 “沁芳丢了东西,我陪她过来找。”凤婧衣道。 夏候彻瞥了眼她边上的沁芳,不悦地斥责道,“你家主子现在是能跟着你这样乱走动的人吗,丢了东西差人过来找就是了。” “是,奴婢知罪。”沁芳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回道,若不是天色暗了,便可看见她一脸的冷汗。 “下不为例。”夏候彻说罢,牵上凤婧衣准备走,走了两步又倏地回过头来望着后面的海棠花林子“什么人在里面?” 沁芳吓得打了个寒颤,紧张地回头望了望。 楚王夏候渊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带着一个仆人,道,“臣弟给皇兄请安。” “你怎么也在这里?”夏候彻淡笑问道。 “臣弟从附近路过,见钰妃娘娘和沁芳姑娘在找什么东西,便过来帮了帮忙,幸好已经把东西找着了。”夏候渊回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说话间,目前掠过站在他身后垂着头的仆人,总觉得有些异样。 他平日带着出入宫里的,身形与这个人有些差异,可面容似乎又是先前那个人。 凤婧衣紧张地抿了抿唇,不由皱着眉头掩了掩唇。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问道,“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凤婧衣道。 她不知道夏候彻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若让让他细细观察下去,只怕事情就会败露。 夏候彻自是紧张不已,也顾不上去端详什么王府仆人,一边扶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孙平,去叫太医。” “是。”孙平连忙带着人先行离去。 沁芳跟在两人身后,不由抬袖拭了拭一头的冷汗。 半晌,站在夏候渊身边的人缓缓抬起头望向暮色之中渐渐远去的一行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收握成拳,青筋颤动。 他这一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揽在怀中远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的阿婧,他的妻子,却夜夜都睡在那个人的身边。 每一想到这里,他就是满心发毁天灭地的痛与恨。 “恨吗?”夏候渊侧头望了望他,冷笑问道。 萧昱沉默不语,目光却在渐浓的暮色中锋利得骇人。 “恨得话,就杀了他,你抢回你的女人,我抢回我的皇位。”夏候渊道。 她之所以与南唐长公主合作,看中也不仅是她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的这个人,女人再聪明,难免会有儿女情长的时候,成不得大事。 可是男人不同,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会不择手段去夺取。 这个人,正好与他的目标一致,他要他的女人,他要他的皇位,他们各取所需。 “我有一个条件。”萧昱道。 “不必你说,只要本王在这盛京一日,也一定竭尽全力保住长公主的性命。”夏候渊直言道。 “好。”萧昱道。 夏候渊满意地笑了笑,一边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一边道,“走吧,我们该出宫了。” 两人出了园子,天色已经暗了,行至承天门之时,萧昱回头望了望灯火辉煌的皇极殿,咬牙转过头跟着夏候渊一步一步走出了承天门。 他们从皇宫出来没走多远,一直等在外面的青湮等人便跟了上来。 “见到了吗?”沐烟迫不及待地问道。 “见到了。”说话的是夏候渊。 青湮望了望沉默的萧昱,看他的神色便也猜出了是个什么结果。 “时辰不早了,告辞。”夏候渊朝几人略一拱手,上马离开。 青湮几人回了落脚的民居,萧昱看到屋内存的酒,径自开了一坛倒了几碗,自己先行端了起来说道,“阿婧在盛京这些年,有劳你们了,萧昱在此谢过,先干为敬。” 说罢,端起碗一饮而尽。 青湮几人也跟着端起酒喝了。 萧昱又给倒上了酒,说道,“我马上就要起程回北汉,以后还有劳你们相助于她。” 他说着,再度将一碗酒饮尽。 “她不跟你走?”沐烟闻言挑眉道。 凤婧衣这女人,脑子被门挤过了吗,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走,真要在那宫里等死不成。 “她有她坚持的道理,我带到大夏的人过些日子会暗中来与你们联系,以后若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尽管吩咐。”萧昱望向青湮,拜托道。 青湮默然点了点头,道,“一路小心。” 她理解这个人希望凤婧衣尽快脱离危险的心情,但从大局考虑,她并不适合这个时候离开,因为即便她安全了,却是会给南唐带来更大的灾难。 “多谢。”萧昱说着,起身便准备起程离开。 “我送你出城。”青湮起身道。 她一起身要出去,淳于越这尾巴自然也就跟了出来,沐烟一个人百无聊赖便也跟着一起凑热闹了。 “夏候彻起码这半年之内不会御驾亲征,你和凤景还有时间。”青湮道。 两国交战,不仅拼得是兵力,还有后方的朝政稳固。 南唐和北汉与大夏仓促开战,不管是内政还是粮草供应都还未妥当安排,一时之间可能侥幸得胜,但长期交战下去也会被拖垮的。 再加上,南唐的旧部兵马只有那么多,还需要重新招募新兵,练兵等等很多问题,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根本完成不了。若是夏候彻御驾亲征的话,根本不可能有喘息之机,所以凤婧衣才这般不顾一切要把他绊在宫里。 至于她怀孕这件事,他现在不知道,她们便也都没有向他提及,以免徒让他担心。 “还有,比起白玉关,你更应该防范南宁城的容军师,这个人心思极深,比方湛更难对付。”青湮一边走,一边说道。 淳于越垮着脸跟在边上,她是不是对别人的男人关心过头了。 一行人快到城门,萧昱停了下来,道,“就送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保重。”青湮道。 “她就拜托你们了。”萧昱拱手道。 青湮默然点了点头。 萧昱牵着马出了城,在城门外回头望了望皇宫的方向,喃喃低语道,“阿婧,我在金陵,等你归来。” 说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消失在夜色之中。 “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淳于越瞅了一眼青湮,酸溜溜地说道。 “咝~”沐烟幸灾乐祸地望过来,取笑道,“淳于越,你是刚从醋缸里爬出来吗?” 青湮懒得理会两人,转身自顾自地拐进了小巷子,往落脚的民居走。 “你瞪什么瞪,看男人的又不是我,有本事你瞪她去。”沐烟跟在后面道。 “你最近真的太聒噪了。”淳于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哼道。 沐烟一瞧情形不对,几步追上前面的人,道,“师姐,管管你家男人,动不动就想出手行凶,太残暴了。” 青湮完全将两人的话当作耳旁风,自顾自的走着。 沐烟见她不搭理人,无奈地叹了叹气。 有时候,她真的挺同情淳于越的,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不温不火,除了杀人之外没一点生活情趣的人。 跟这样的生活在一起,不闷死人才怪。 “沐烟,你去见见星辰,看宫里还有什么消息出来。”青湮道。 沐烟不悦地应了应声,扭头望向淳于越道,“好了,今晚又要便宜你了,孤男寡女共处一事,大好的机会啊。” “还不去!”青湮冷冷回去道。 沐烟缩了缩脖子,连忙拐进了另一条路,与他们分开而行。 淳于越见她一走,便准备上前跟前面的人并肩而行,谁知还没靠近,三尺青锋便抵在了他胸前。 持剑之人头也未回,冷冷道,“三步以外。” 淳于越望着她手中的剑,无比痛恨青城山那个老不死的妖妇,没事教她武功干什么。 半晌,他不情不愿地向退了几步,暗自把青城山的白笑离诅咒了千百遍。 皇极殿,东暖阁。 夏候彻刚刚将她带回来,孙平已经带着太医在暖阁候着了。 太医上前诊了脉,知道并无异样暗自松了口气,“回皇上,钰妃娘娘并无大碍。” 孙公公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叫过来,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一个个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看好了?”夏候拧着眉沉声问道。 “是,看好了。”为首一名太医上前,回话道,“钰妃娘娘平日里乏力,食欲不振,恶心呕吐都是孕期的正常反应,皇上不必过份紧张。” 夏候彻抿着薄唇,望了望躺着的人,“现在好些了?” “嗯。”凤婧衣道。 夏候彻这才安心下来,扫了一眼跪着的两名太医道,“罢了,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他确实是太过紧张了,已经失去过第一个孩子,他唯恐那样的悲剧会再次重演,即便已经处处小心照料,依旧难以放心。 “是。”太医们躬身退了下去。 沁芳进来,道,“皇上,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夏候彻望了望还躺着的人,道,“起来,还是在再躺一会儿。” “起来,有些饿了。”凤婧衣道。 孙平瞧着沁芳脸色有些异样,不由道,“沁芳姑娘是怎么了,脸色有些煞白煞白的。” 凤婧衣一边下床,一边笑语道,“估计方才被皇上给吓得,她一向胆小,臣妾平日里都没对她说过什么重话,皇上好一顿训斥,她自然是吓坏了。” 沁芳垂着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 天知道,那会儿皇上进了园子,她紧张得腿都软了。 夏候彻扶着她起来,扫了一眼低眉敛目的沁芳,冷着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主子现在有着身孕,带着树林子里绊着摔着怎么办?” “皇上,臣妾这不是好好的吗?”凤婧衣打断他的话道。 孙平也连忙跟着劝道,“皇上可别再说了,小姑娘本就胆小,您别再吓出个好歹来,钰妃娘娘还得沁芳姑娘照顾不是。” “罢了,去传晚膳吧。”夏候彻道。 “是。”沁芳躬身退了出去。 夏候彻扶着她起来,一边给她披上外袍,一边道,“她丢了什么东西,你们还要那般费心去找。” “沁芳原先有一个妹妹叫沁雪,刚进宫的时候我在关雎宫出了事,小丫头护着我在慎刑司死了,丢的是沁雪留给她的遗物,自然不同一般。”凤婧衣道。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也知道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的,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她才对沁芳格外宽厚吧。 两名太医刚刚从皇极殿出来准备回太医院,刚过了承天广场,几名宫人便提着宫灯过来了。 “王太医,你在这呢,皇后娘娘有些头疼,请你过去看看。”墨嫣上前含笑道。 王太医与同行的同僚望了望,拱手道别道,“孙大人先回吧,我去趟清宁宫。” 两人道了别,王太医随墨嫣前往清宁宫去。 他很清楚,皇后并非什么身体不适,只不过是寻借口把他叫去清宁宫,询问钰妃的胎儿状况。 这样的事,自钰妃有孕之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他受邵家恩惠不少,但索性皇后娘娘这一回并没有让他向钰妃的胎动什么手脚,否则依着皇上对那孩子那般紧张的态度,他怕是诛九族的大罪了。 清宁宫,灯火通明。皇后一手支着头倚在榻上,由着王太医过来诊了脉,简单询问了几句便直言道,“钰妃那里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钰妃娘娘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常有的孕期反应,是皇上太过紧张了而已。”他坦言回道。 皇后坐直了身子,接过墨嫣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问道,“依你行医多年的经验看,钰妃这一胎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这个……,微臣医术浅薄,不曾知晓。”王太医回道。 “那么,这个胎儿就没有别的怪异之处吗?”皇后望向他,目光灼灼的问道。 王太医细细想了想,说道,“确实是有略微不同之处,但大约只是因为钰妃娘娘比之常人体寒的原因而已。” 钰妃怀孕的脉象确实与常人有些不同,但太医院所有的人都诊断过,确实是喜脉无疑。 “行了,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明早记得把药给本宫送过来。”虽然是借口,但也得做得像模像样才行。 “是,微臣告退。”王太医起身,提着药箱退了出去。 他前脚出了门,皇后朝屏风后斜了一眼,冷声道,“你都听到了?” “是。”傅锦凰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说道,“皇后是不想上官素的孩子出生是吗?” “她的孩子出生了,这宫里还能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吗?”皇后搁下茶盏,沉声道。 “皇后娘娘的眼睛不该只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应该盯着她才是。”傅锦凰自顾自地坐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除掉她第一个孩子,她又有了第二个,就算你再能除掉她第二个孩子,只要她还活着,只要皇上还宠爱她,她就还会有第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永远都会是你的威胁。” 皇后抬眼望着眉眼凌厉的女子,道,“你说的对。” “所以,要想永绝后患,只有……”她说着,抬手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一寸温柔一寸凉28 皇极殿,东暖阁。 天刚刚蒙蒙亮,孙平准时到了帷帐外低声提醒,“皇上,该早朝了。” 夏候彻闻声睁开眼,侧头望了望里侧还熟睡的女人,倾身轻轻落下一吻,方才起身下床更衣,整理衣冠,一切收拾妥当了,方才掀帐出去。 帷帐落下,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片清明。 萧昱安全出京没有她尚不知晓,又怎么能安然入眠,只是夏候彻一直在身侧,她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异常举动煨。 过了好一会儿圣驾离去,沁芳方才进了内殿,果真看到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主子放心吧,青湮他们已经把人送出城去了。”沁芳近前说道。 凤婧衣闻言抿唇点了点头,一直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几分组。 “清宁宫和傅美人那边怎么样了?” 她们两个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如今苦无证据,但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是她不得不防范的对象。 “皇后娘娘昨夜传了王太医到清宁宫,询问过娘娘的脉象,当时傅美人也在那里。”沁芳给她倒了安神茶,送到了床前。 “她两现在倒是亲近得很。”凤婧衣接过茶,冷然笑道“想来,也是变着法儿的,要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傅家失势了,傅锦凰在这宫里不再是皇后的威胁,两个人倒是比以前和睦多了。 “再这样下去,处境对主子你会越来越不利的。”沁芳道。 凤婧衣抿了口茶,叹道,“是啊。” 沁芳望了望她,思量了再三说道,“其实,墨嫣还有一些话让我转告主子。” “什么话?”凤婧衣抬眼望向她问道。 “墨嫣说,傅美人和靳贵嫔她们现在倚仗的都是皇后,只要擒贼先擒王除掉了皇后,她们在这宫里也就没什么作为了。”沁芳说道。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皇上现在不准我见清宁宫的人,也不准那些人与我接触,我若故意而为出了事,夏候彻一样会怀疑。”凤婧衣拧眉道。 沁芳走近站在她边上,望着她咬了咬唇,道,“墨嫣说……” 可是半晌,却又没有说出口。 “她说什么?”凤婧衣问道。 “墨嫣说,如果由她动手,只要她一口咬定是皇后指使,那么……皇后也罪责难逃。”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闻言面色顿沉,声音少有冷厉,“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回,这样的心思你们谁也别动。” 墨嫣的计策固然可行,可是即便事情成了,扳倒了邵皇后,她也性命难保。 “墨嫣只是……只是想替主子分忧而已。”沁芳垂头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她不会答应,所以她才犹豫再三要不要跟她说,可是墨嫣说皇后和傅美人已经几番在暗中谋划,若是再不先下手为强,只怕主子真的会再一次身陷险境。 “邵皇后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让她只要注意清宁宫的动向就行了。”凤婧衣面目沉冷地说道。 只为了一个邵皇后,就要以命相搏,那样的事太不值当。 “是。”沁芳知她是不想老丞相那样的牺牲再一次上演,她也不愿意那样的悲剧再来一次。 凤婧衣伸手将茶递给她,掀开被子便准备起来。 “主子一夜没睡,不休息了吗?”沁芳连忙搁下茶盏,取了衣服给她披上。 凤婧衣摇了摇头,套上衣服道,“傅家虽然失势,但傅启玉还没有定罪,难保不会有翻身的时候。” 傅家的党羽虽然接连问罪,傅皇贵妃也遭降位禁足,但傅家家主傅启玉却依旧在玉霞关一带监军,并未将其问罪。 毕竟隐月楼的事情牵连重大,朝廷并没有公之于众,以免在这个时候动摇民心,有损皇室威严。 所以,问罪之人都是被罗织了其它罪名问的罪。 “可是,傅家现在已经这样了,傅启玉只怕也不会善罢干休。”沁芳道。 “他再怎么心中不服,也不可能与夏候彻为敌,傅锦凰才寻着机会逃出宫,想来这傅启玉也是这么想,毕竟他回了盛京,夏候彻也不会放过他。”凤婧衣道。 “所以,你先前才让公子宸暗中派人扮作北汉探子去找傅启玉,想要给他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沁芳道。 凤婧衣闻言淡淡笑了笑,说道,“就算我们不插手,夏候彻也会给他罗织罪名问罪,不如做得对我们有利一点。” 只要公子宸那边计划顺利实施了,傅启玉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成立,傅锦凰在宫里也会跟着受牵连。 相信,傅锦凰自己也是知道夏候彻不会轻易放过傅家,才急于找上邵皇后想要出宫脱身。 “那要是傅美人真的出了宫呢?”沁芳忧心道。 凤婧衣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她逃不掉的。” 事到如今,傅锦凰即便知道了她是谁,她也没有跟她抗衡的本钱了。 沁芳看她目光清明,想来是早有了打算,便也安心了几分,“那奴婢下去准备早膳了。”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独自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榻上,忧心着凤景攻打彭城是否能顺利。 用罢早膳,太医便依例过来请了脉。 “王太医,听说昨夜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你过去诊治,可有大碍?”凤婧衣淡笑问道。 王太医愣了愣,连忙回道,“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本宫现在不便去清宁宫请安,便有劳王大人好生照料皇后娘娘病情了。”凤婧衣含笑叮嘱道。 “这是微臣应尽之责。”王太医回道。 这宫里各个主子较着劲,难为的还是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人,哪个都不能得罪,哪个也不敢怠慢。 沁芳将太医送了出去,瞧了瞧外面天色道,“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主子今天就别出去走动了。” 凤婧衣闻言起身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冷风凛冽刺骨,估计入冬的第一场雪要下了。 “这场雪,能早一点来就好了。” “主子不是最不喜欢下雪天,怎么还盼着它早一点来?”沁芳一边忙活着给她床上换上厚的被子,一边笑着道。 凤婧衣笑了笑,淡声道,“下了雪,就真的入了冬了,过了冬天就是好时候了。”只要凤景撑过了这个冬天,南唐翻身的时机就到了,为了那个时机,隐月楼已经准备太久了。 沁芳忙活完了,便直拉把窗关上了,“主子,这风这么大,你就别在这里站着了,省得一会儿再吹出个好歹来。” 说罢,将她赶到了暖榻上坐着。 “你做的点心还有的吧,差人到静华宫给苏姐姐送些去。”凤婧衣顺手拿起书卷,随口说道。 “嗯,我一会儿就去。”沁芳说着,重新给她斟了热茶。 “皇上新赏的茶叶,也给她拿些去吧,她喜欢。”凤婧衣道。 沁芳听了,抿了抿唇道,“主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静婕妤娘娘是好,但咱们还是不适合跟她走得太近,毕竟……” 毕竟,她也是大夏人,不是她们自己人。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她,也知道她的顾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分寸。” 虽然入宫以来,她在宫里与苏妙风算是比较亲近,但也不是全无防备,不该说的话,不该提的事,她是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的。 沁芳没有再多说什么,下去准备了东西,交给宫人送去了静华宫。 虽然静婕妤在这宫里对主子与是一直颇加照顾关心的,但这宫里像靳家那样的亲姐妹尚不一条心,何况是外人。 她们在这宫里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静华宫,雅风堂。 苏妙风刚刚用罢早膳,绿袖正带着人收拾着,一名宫人便进来禀报道,“娘娘,钰妃娘娘派了人过来。” “让人进来吧。”苏妙风道。 传话的人出去,一名皇极殿的宫人提着食盒进来,请安道,“给静婕妤娘娘请安。” “免礼。”苏妙风淡笑道。 “钰妃娘娘让沁芳姑娘做了几样新的点心让奴才给婕妤娘娘送过来尝尝,还有一盒新上供的茶叶。”那人说着,将食盒放到了桌上,将东西一件一件取了出来。 “回去代我谢过钰妃娘娘。”苏妙风含笑道。 “是。”那人说着,收起食盒道,“若没什么事,奴才便告退了。” “绿袖,送公公出去。”苏妙风道。 绿袖将人送出了雅风堂,回来却见自家主子悠闲自在地坐在桌边尝着点心,不由上前道,“主子,你怎么还吃得下?” “怎么了,沁芳的手艺一向好,点心做得比宫里的御厨好多了。”苏妙风道。 “主子,这么些施舍的小东小西,你也瞧得上眼吗?”绿袖忿然道。 苏妙风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点心,沉下脸道,“绿袖,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说起话来比我这个主子还像个主子了?” “主子,你明知道钰妃娘娘……” 苏妙风重重地搁下手中的书卷,沉声道,“我看你昨天是一点都没长记性!” 一向性情柔和的静婕妤动了怒,屋内伺候的宫人都不由惊怕地跪了一地。 “罢了,你们都出去。”苏妙风扫了一眼众人道。 宫人们连忙躬身退了出去,留下绿袖一个人在屋内。 绿袖委屈地红着眼眶,跪在地上泣声道,“主子你是苏家的大小姐,以往被傅锦凰处处压着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傅锦凰失势了,你却被一个南唐的降臣之女压在头上,奴婢看着不甘心。” “你不甘心,你有什么不甘心的。”苏妙风怒声质问道。 “上官素进宫的时候,不过是咱们雅风堂一个宫仆,如今却在宫里扶摇直上,主子你就咽得下这口气吗?”绿袖泪眼望着她道。 苏妙风无奈地叹了叹气,道,“这宫里让人呕气的事多了去了,件件都咽不下气,早就活不到今日了,钰妃走到今天是她自己的本事,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绿袖看到的,想到的并不多,只是觉得上官素入宫的一介宫仆,竟一直得皇上宠爱做了钰妃,故而为她不甘心。 她以前没有不甘心,在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后,就更没有不甘心的地方。 因为,她确实比不得她。 “主子……”绿袖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苏妙风起身,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认真说道,“绿袖,你从府里跟着我进宫这么多年,你想我在这宫里过得好,我都知道,可是……” 绿袖红着眼眶望着她的眼睛,沉默不语。 “我不想做钰妃的敌人,你也不要逼我做她的敌人。”苏妙风郑重说道。 上官素入宫之后,想要害她的人,如今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宁美人,太后,兰妃,傅锦凰,只怕接下来就是皇后了,她可不想成为她对付的目标之一。 因为,论及手段,心机,势力,她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她还被皇上宠到了心尖儿上…… 绿袖咬了咬唇,垂头应声道,“奴婢记下了。” 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主子一向聪明过人,以往同傅皇贵妃较量也不见退缩,如今却一再忌讳着这个钰妃。 午膳之时,夏候彻准时到了东暖阁,回了内殿见她正在临摹字帖便走近瞧了瞧,不由勾唇笑了笑,“真不懂,你怎么会喜欢干这么枯燥乏味的事情。”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并没有搭理。 夏候彻绕过桌案,站在她边上瞧了瞧,点了点头道,“也就这手字还能见人。” 女子的字一般都是娟秀飘逸,她的字却是柔中带刚,颇有几分男子的浑厚。 凤婧衣搁下笔,挑眉望了他一眼道,“是,臣妾哪哪儿都见不得人,不碍皇上的眼了。” 夏候彻失笑,一把将她拉在怀里拥着,“好了,朕说笑的,你若是见不得人,怎么会把朕的魂儿都勾了。” 凤婧衣抿唇,没有言语。 夏候彻拿起她临的字一张一张瞧了瞧,道,“这手字倒真的颇有风范。” 宫中女子大多也都学书法,但都不过空有其表,真把字能写出神韵的,却没有几个。 “皇上,娘娘,可以用午膳了。”沁芳进来道夏候彻搁下手中的东西,牵着她出了内室,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碗筷,孙平便匆匆进门来道,“皇上,玉霞关八百里加急。” “折子呢。”夏候彻眉眼微沉。 孙平快步上前将折子递到了他手里,规规矩矩退到了一边。 凤婧衣瞧着他沉谙的面色,想着这军报上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对于他不是好消息的话,那么于她而言就是好消息。 夏候彻怒意沉沉地合上折子,道,“彭城失守,两年功夫,这南唐小皇帝还真是长了本事了!” 凤婧衣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凤景在彭城一战已经胜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确实是长大了不少。 一切,都在朝着她所计划的方向发展。 ☆、一寸温柔一寸凉29 彭城失守,是必然的结果。 如同当年玉霞关破之后,南唐会亡国是一样的结果,当初她是措手不及,才将南唐拱手相让。 如今,她是步步为营在夺回故土。 南唐亡国之后,南唐宫廷一部分亲信便化身为百姓隐没在了民间,分散在了南唐的各个城,大夏再怎么兵马强壮,但对于彭城却没有他们这些在南唐从小生活的人了解。 他们了解什么地方利于隐藏,什么地方易守难攻,什么地方能切断敌人后路,这一切都是大夏在彭城的守军所想不到的,再者彭城到玉霞关的大营相距甚远,兵马驰援也是来不及的煨。 这一仗,凤景必然是会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后面的玉霞关才是最大的难题,那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关口,且又有大夏的重兵把守。 而且,经历彭城一战之后,夏候彻肯定会有别的对策,而她现在并不知道他会做何打算纸。 但愿,凤景能在彭城撑过这个冬天才好。 “素素,朕有事要去书房一趟。”夏候彻面目沉凝,起身望向沁芳道,“伺候你家主子好好用膳。” “是。”沁芳垂首回道,与一众宫人恭送圣驾。 凤婧衣看着她带着孙平等人离去,想来他这会儿也是没什么心情吃饭的。 沁芳打发了其它伺候的宫人出去,给她布了菜说道,“主子,下一步怎么办?” “一会儿我亲自给凤景写信,让他先固守彭城。”凤婧衣郑重说道。 凤景已经年少气胜,现在连战连捷,她只怕他冲动之下发兵玉霞关,那可就要吃大亏了,连番交战,兵马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毕竟,后面才是真正的较量。 这样的时候,便是公子宸相劝,他急于求成也不一定听得进去,所以这封信必须她自己来写。 “好。”沁芳说着,先给她盛了汤,布了菜。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说道,“公子宸的下一步应该已经快了,我们也该帮傅美人一把了。” 邵皇后想要借刀杀人,且不说傅锦凰这把刀会不会让她借,如今只怕傅锦凰愿意,她也得让她无刀可借了。 只要她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人,就不得不亲自出手,只要她亲自出手,而她就等着她出手的那一刻。 她在夏候彻的眼皮底下,主动出手找别人麻烦难免惹人怀疑,但若别人出手对付她,她只要为自保加以利用扭转局势,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奴婢倒是忘了。”沁芳低声道。 “什么?”凤婧衣闻言望向她问道。 “青湮传消息进宫说,要主子注意提防着楚王,但没说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青湮的提醒,她一向警觉只怕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她们与楚王府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将来是敌是友也不一定,谁都有点自己的打算,这并不奇怪。 不管怎么样,目前她们还不到和楚王府断交的地步,她在这宫里已经强敌环伺,她可不想这时候再加一个狡猾的楚王。 虽然不知道楚王还有别的什么心思,但他对皇极殿那个皇位有野心是肯定的,只要他有这个 心思就行了。 沁芳抿唇望着她深沉的眼睛,问道,“主子,奴婢一直想问一句话。” 凤婧衣一边用着膳,一边望了望她,笑道,“什么话?” “主子是真的会和楚王联手置那个人于死地吗?”沁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道,“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你下得去手吗?”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此刻皇极殿书房的夏侯彻。 凤婧衣沉默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咽下之后说道,“我不会杀他,我也杀不了他。” 若论及单独的较量,她无疑是他的手下败将。 而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不仅是他们个人的生死,更关系南唐和大夏的生死,他有他不能退让的理由,她也有她不能败的坚持。 “主子……” “但是,我会倾尽全力给楚王府一个翻身之机,至于最后他们谁胜谁败,那就各凭本事了。”她平静地说完,低头继续用膳。 没有人知道,那冗长的沉默之后,她真正思量的是什么。 夏候渊一直帮着她们,无非就等着她们事成之时的那个时机,而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沁芳望着她眉眼间一掠而过的森凉,心不由一颤,分不是清欣喜还是悲哀。 凤婧衣一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膳,搁下碗筷道,“再准备些吃的,我一会儿送书房去。” 她也该去试探一下,夏候彻对彭城之战之后到底有何打算,才能让凤景他们有应对之策。 “是。”沁芳应声,招呼了人进来收拾。 凤婧衣起身进了内室,在书案后坐了一会儿方才提笔给凤景写信,不再是以往那般姐弟之间的说话语气,而是写给一个南唐皇帝的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他务必多听公子宸等人的意见。 她知道凤景金陵起兵,是以为她遇害了心急报仇,加之最近连番战捷,她实在担心他会轻敌冒进吃亏。 南唐旧部亲信兵马就那么些,一旦折损对将来的战局都是极大的不利,所以她务必得让他小心谨慎。 过了许久,沁芳打点好了外面方才到内室见她。 凤婧衣将写好的信交给她道,“尽快设法送到彭城去。” 凤景若是想趁着士气高涨继续发兵玉霞那就不妙了,这封信必须赶在他有那样的念头之前送到他手里才行。 “是。”沁芳小心将信收起道。 “记住要小心宫里的眼睛。”凤婧衣认真叮嘱道。 “奴婢知道。”沁芳笑着道。 这样重要的东西,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自然得倍加小心。 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道,“吃的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奴婢这就让人去拿。”沁芳道。 凤婧衣理了理仪容,等着宫人准备好了东西,方才带着前往书房。 孙平见着是她过来,连忙迎出来道,“钰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皇上方才还未用午膳呢,本宫让人准备了些送过来。”凤婧衣淡笑道。 “娘娘有心了。”孙平说着,领着她便往进走,“娘娘自己进去吧,奴才便不进去通报了。” 皇上准她自由出入皇极殿,再说皇上刚见完兵部几个大臣,这会儿还在火头上呢,他进去定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对着钰嫔娘娘,皇上想气怕也是气不起来的。 凤婧衣微微颔首,道,“你也跟着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去用午膳吧,我走的时候再差人叫你过来。” 孙平闻言笑着躬身道,“谢钰妃娘娘,奴才先告退了。” 他们这些伺候圣驾的,说起来在宫里是最风光的,可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动怒的时候一不小心,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人头都不保,皇上有事吃不了,睡不了,他们这些奴才就更要跟着受罪了。 书房内,一片沉寂。 夏候彻扫了一眼手中的折子,烦燥地合起扔了出去,一手捏了捏眉心听到有人进来不由怒声斥道,“说了……” 一抬眼看到进门的人,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 凤婧衣领着沁芳进门看到扔到地上的折子,走近便躬身捡了起来。 “行了,你别动了。”夏候彻快步绕过长长的书案,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凤婧衣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她,说道,“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我让沁芳重新做了几道。” 说着,让沁芳将带来的膳食一一摆上了桌。 夏候彻跟着她到桌边坐下,原本没什么胃口,可她已经送到这里来了,他又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 凤婧衣一边斟茶,一边问道,“彭城的事,很棘手?” “朕到底是低估了他们。”夏候彻拧眉说着,一语不发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盏。 他没有想到,南唐长公主竟然能让南唐小皇帝死里逃生了,还让他成为今日的心腹大患。 更没有想到,南唐在投降大夏之时,会以那样快的速度暗藏了那么多的旧部兵马。 果然,南唐投降大夏根本就是那南唐长公主眼见大势以去保留实力的计谋,她知道当时与大夏硬碰硬是什么局面,所以才开城投降。 可是,暗中却一步一步谋划着,从大夏手里夺回故土。 凤婧衣抿唇淡笑,沉默不语。 夏候彻望了望她,问道,“你是认得南唐小皇帝的,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婧衣笑了笑,道,“已经多年不见了,他现在怎么样臣妾也不甚清楚,不过当初只是个喜欢玩闹的孩子罢了,想来也是得知南唐长公主遇害,才这般起兵想要为亲人报仇吧。” 她神色平静地说道。 夏候彻薄唇微抿,一声不响地用着膳,没有再说话。 “彭城的守军也都是骁勇善战的,这一战败得这么快,难免有些蹊跷。”凤婧衣试着说道。 夏候彻敛目叹了叹气,道,“没有内鬼,自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内鬼?”凤婧衣问道。 “方湛上奏的折子中已经说了,傅启玉曾暗中与一些神秘的人秘密见面,其中似乎有北汉的人,如今已经将他押解回京了。”夏候彻道。 “傅大人身为监军,这样通敌的罪名……”凤婧衣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 大夏在彭城兵败,这个罪名必须要落在傅启玉身上,否则让夏候彻的人察觉到是因为南唐有安排接应的人,那么他们便会开始提防。 所以,只能让他们以为是傅启玉通知泄露军情,致使彭城落败。 “这个老狐狸,盛京接连出事,他肯定是知道隐月楼的事情败露了,所以想要另寻栖身之地,离开大夏。”夏候彻道。 傅启玉自己清楚,他回了盛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怕是想趁着这样的机会逃离大夏。 可是,他将也派去监军本就是为了支开他便宜行事,又岂会给他脱逃的机会。 凤婧衣望了望他,问道,“皇上是想御驾亲征吗?” 夏候彻这样纵横沙场的人,甚少有吃败仗的时候,如今他的兵马竟然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里一败再败,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夏候彻搁下碗筷,伸手拉住她道,“玉霞关有方湛在,朕放心,现在你和孩子要紧,别的以后再说吧。” 凤婧衣抿唇淡笑,却沉默无言。 五日后,正是晚膳的时辰,墨嫣一人提着灯笼到了清灯苑。 虽然表面上傅美人还是禁足,但因为有皇后的属意,侍卫便也没拦着让她进去了。 傅锦凰见她前来,知是皇后让她传话的,便摒退了秋月等人,直言问道,“什么事?” “皇后娘娘让美人入夜之后到清宁宫来一趟,有事相商。”墨嫣道。 “什么事,非要夜里说?”傅锦凰冷然问道。 墨嫣望了望周围,道,“清宁宫有耳目,有些话自然是要避着些。” “我会过去的。”傅锦凰道。 如今她低人一等,自然得由着人呼来喝去。 “娘娘只要说是到清宁宫见皇后,侍卫也不会拦着的。”墨嫣道。 “知道了。”傅锦凰点了点头,道。 墨嫣跪安离开,从清秋苑回清宁宫要经过一段僻静无人的小路,她在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番,望了望暗无星光的夜空,喃喃叹道,“是个好天气。” 入夜,佑大的大夏宫廷被寂静的夜色笼罩。 傅锦凰独自一人提着宫灯出了清秋苑,依约前往清宁宫,途经那条僻静隐秘的小道。 “娘娘,我们奉命带你出宫。”一道黑影掠至她身前,声音清冷。 傅锦凰借着灯光望了望面前蒙面的人,脚步微微后退,镇定问道,“你奉谁的命?” “奉阎王爷的命喽!”一道戏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正欲扭头去看,已经被人一掌劈中后颈,手中的宫灯坠地,嘣地一声燃了起来。 青湮望了望出手的人,有些恼怒。 沐烟却快速将人装进了麻袋,嘀咕道,“你给我快点,我还要赶回去睡觉呢。”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她哪里有心情跟人客气,还请她走。 青湮回头望了望站在暗处的人影,朝沐烟道,“走。” 话音一落,两人提着麻袋掠上了屋顶,消失夜色之中。 墨嫣从树后走了出来,悄然将地上燃过的宫灯残骸收拾干净,方才趁着夜色回了清宁宫。 “墨嫣姑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好些了吗?”宫人小声问道。 墨嫣回到皇后寝殿外继续守夜,道,“好多了,大约是下午吃了生冷的,坏了肚子。” “奴婢去给你倒杯热茶,你要是病倒了,还怎么伺候皇后娘娘。”宫人轻声说着,起身去了外面给她倒水。 墨嫣含笑道谢,而后侧头望向里面的皇后寝殿。 傅锦凰在你安排的清秋苑被人救走了,皇后娘娘你明天可怎么向皇上交待才好? ☆、一寸温柔一寸凉30 次日早上,宫里尚还是风平浪静,谁也没有发现宫里一个不再受宠的傅美人不见了,清秋苑的人以为她在清宁宫,而清宁宫的人以为她在清秋苑。 直到过了午后,皇后从花房侍弄完花草出来,随口问道,“傅美人还没过来?” “回皇后娘娘,没有。”墨嫣垂首回道。 昨夜,皇后确实让她去传话了,但传的话是让傅锦凰今日午后到清宁宫。 “这才消停了几天,又来跟本宫端她皇贵妃的嫁子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邵皇后净了手,冷声道煨。 “奴婢去清秋苑看看,兴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墨嫣道。 皇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说的话。 墨嫣躬身离去,带着两名宫人去往清秋苑,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却是其它人的意料之外仫。 “娘娘不是昨夜就去了清宁宫吗?”秋月诧异道。 墨嫣闻言眉眼微沉,“我昨夜过来传话,今天下午皇后娘娘要见她,她怎得会昨天夜里去清宁宫?” “可是……”秋月也有些慌了神。 毕竟主子和皇后之间的事从来不让他们掺合,她们又哪里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事。 “昨天夜里她根本就没有来清宁宫,从昨天夜里到这个时候都几个时辰了,你们……你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墨嫣怒声斥道。 秋月等一众宫人吓得跪了一地,求饶道,“墨姑姑饶命,我们……我们也是以为主子昨晚一直在清宁宫,清秋苑又在禁足,我们也出不去,哪里知道主子昨晚就不见了。” “墨姑姑,这可怎么办?”一名随行的宫人问道。 傅美人若是真有个闪失,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执掌后宫,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墨嫣也是一脸难色,想了想说道,“好了,你们先不要声张,带着人赶紧在宫里各处找一找,我这就回去禀报皇后娘娘。” 一众宫人连忙应了下来,忙活着开始在宫里找人。 墨嫣出门又特意询问了清宁宫看守的几名侍卫,并一起带去了清宁宫面见皇后。 皇后刚从花房出来,正倚在榻上由着宫人给自己捏着微酸的肩膀,听到脚步声进来道,“是墨嫣啊,人呢?” 墨嫣一脸紧张,上前道,“皇后娘娘,傅美人……不见了。” “不见了?”皇后倏地掀开眼帘,惊声问道。 “是,奴婢去清秋苑传话,可是那里的人说傅美人昨夜说要来清宁宫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可是昨天夜里她也根本没有来过清宁宫啊。”墨嫣说道。 皇后连忙坐直了身子,神色略有慌乱,“派人去找了吗?” “奴婢已经吩咐人不要声张,悄悄在宫里一处一处地找,毕竟此事还是不要惊动皇上的好。”墨嫣瞧了瞧皇后的面色,低声说道。 皇后连忙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好,让清宁宫的人也出去跟着找,不管是死是活,把这宫里翻遍了,也要把傅锦凰本宫找出来。” “是。”墨嫣垂首回道。 可是,便是她们把这皇宫翻个底朝天,只怕也是找不到人的。 她知道,可是她却不会说。 “快去吧。”皇后催促道。 墨嫣带着宫人离去,皇后却再也平静不了,一个人在宫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知道傅锦凰是打着要出宫的主意,可是傅家出了那样的事,没有皇上的首肯她又怎么出去得去,若是她还在这宫里还好说,若是不在了,她可怎么向皇上交待。 原本,傅锦凰还有禁足令在身,可却是来清宁宫见她失了踪迹,这传到皇上那里,她又怎么说得清楚。 只怕不仅是治理六宫不力,还得落个和傅锦凰串通的罪名。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回来给她报信。 邵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出了清宁宫正殿朝外面留下伺候的两名宫人道,“快去墨嫣那里问问,人找到了吗?” “是。”宫人听了连忙小跑着出了清宁宫。 皇后只觉殿内压抑,便一直站在清宁宫殿外,不时望一望正门的方向,心神不宁地在玉阶之上来回踱步走着。 如果再不能找到傅锦凰,皇上那里也不可能一直瞒得下去。 不一会儿功夫,外出打探消息的宫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找到了吗?”她也顾不上等着人回话,便追问道。 宫人喘息不定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没有。” 邵皇后抚了抚额,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步入空旷的清宁殿。 看来,她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傅锦凰真的逃出宫去了,她该怎么向皇上解释,即便脱不了干系,也要把罪责减到最轻才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封加急入宫送到皇极殿的折子,已经让她百口莫辩。 皇极殿,书房。 午膳过后,凤婧衣接手了孙平侍奉圣驾的差事,说是侍奉其实也不过是端杯茶递到手边,或是整理一下桌案上杂乱的折子,至于其它的出去跑腿传话下诏的事自然有人去办理,所以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夏候彻合上刚比好的折子,抬眼望了望不远处坐着看书的人,道,“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凤婧衣抬眼望他,含笑摇了摇头。 夏候彻无奈地笑了笑,便也不再劝她,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孙平在外面刚刚接到加急入宫的折子,连忙掀了帘子送进来,禀报道,“皇上,有加急密折入宫。” 夏候彻头也未抬,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出声道,“念!” 孙平抿了抿唇,打开密折看了一眼,面色大骇道,“皇上,傅启玉押解回京的路上,被一拨人救走了。” 夏候彻落笔的动作一滞,倏地抬起头来,眉眼沉冷,“呈上来。” 孙平连忙合上折子双手奉旨到了龙案,战战兢兢的退到了一旁。 先是彭城失守,再是傅启玉通敌,如今又是傅启玉押解回京路上又被人救走了,怎么最近送回京中的消息,就没有一件是让人称心的好事。 凤婧衣翻书的动作一滞,抬眼望了望龙案后的人,嘴角牵起一丝无人可见的清冷笑意。想来,皇后娘娘也快要过来请罪了吧。 不过,这个关口上请罪,罪名可就是非同一般了。 她搁下手中书卷,起身到了上前道,“只要还在大夏境内,相信一定还能追捕回来的。” 可是,为了谋划这一切,隐月楼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要想再把人找出来,只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夏候彻怒意沉沉地搁下手中的折子掷到桌上,面色很是难看。 凤婧衣望了望一旁的孙平,轻声道,“皇上的茶凉了,你去重沏一杯。” “是。”孙平应了声,连忙退了出去。 说实话,自从钰妃娘娘在皇极殿之后,皇上甚少再当着人动过大怒,他们这些侍奉的圣驾的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傅家的隐月楼不是已经拔除了,怎么还会有人救他?”凤婧衣低声问道。 夏候彻捏了捏眉心,道,“若不是北汉那边的人暗中帮他,便是他自己早留了一手,给自己安排的后路。” 虽然有傅启玉和北汉密谋的奏折,可是北汉这个时候却又为何要这样冒险救一个大夏的罪臣,傅启玉显然还没有那个价值。 “如果是北汉的人,现在两国正值交战之时,要想把他送到北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追回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若是傅家自己安排的后路,兴许……傅美人会知道些线索。”凤婧衣随口说道。 夏候彻叹了叹气,道,“傅启玉一向心思狡诈,只怕想再把它找出来,没那么容易。” 如今大夏与北汉南唐都在交战,朝中局势也是刚刚稳定下来,朝中现在实在很难找到人手能去追查此事。 容弈要坐镇南宁城,原泓要协助他处理后方军务,朝中别的臣子虽然没有问罪,但多少都与傅家有所关连。 “皇上是担心朝中没有合适的人去追查此事?”凤婧衣淡笑问道。 夏候彻望了望她,笑道,“朝中臣子多与傅家有牵连,自然是不能用的,我信得过的,现在也都在重要的位置上,不能擅离职守。” 凤婧衣闻言点了点头,思量了一番道,“苏家的人呢,有能帮得上忙的吗?” “苏家?”夏候彻闻言抿唇想了想,眸光掠过一丝光亮道,“御史大夫苏沛倒是可用。” 以往,苏家与傅家在朝中一直针锋相对,但傅家势大总是压着苏家,相信这个时候这件事交给苏家的人去办,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 说罢,他便立即提笔下了旨意,准备让孙平一会儿去传。 孙平重新沏了热茶端了进来,等着凤婧衣将茶端给了夏候彻,方才出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有事求见。” “她?”夏候彻讶然抬头。 皇后一向甚少到皇极殿面圣,若非是什么重要的事,应当不会过来找他。 孙平望了望他面色,出声道,“是为了傅美人的事。” “傅锦凰怎么了?”夏候彻眸光一沉追问道。 “昨天夜里,傅美人从宫里失踪了,清宁宫的人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到人。”孙平如实回道。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叫皇后进来!” “是。”孙平连忙退了出去,掀着帘子传了皇后进来。 皇后一向穿得端庄华贵,今日却显外素净,神色也有些疲倦,进了殿中便直接在龙案之前跪了下来,“皇上,臣妾失职,傅美人在宫中失了踪迹,臣妾恳请皇上责罚。” “你岂止是失职,好好给朕看看!”夏候彻怒声说道,一把拿起刚刚送进来的加急密折扔到了皇后身前。 邵皇后捡起了身前的折子,微颤着手打开快速扫了一眼,面色都不禁惨白了几分,“皇上,此事……此事臣妾不知啊。” “这件事你不知道可以,可是傅锦凰就在你清宁宫的边上,她昨天夜里就失了踪迹,你也不知道?”夏候彻怒声质问道。 “此事是臣妾疏忽大意了,臣妾失罪。”邵皇后泣声道。 事到如今,在这个人面前,她若是再多辩驳,只怕后果更加严重,倒不如直接担承认了。 “若非你频频将一个禁足的妃嫔召到清宁宫,她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就从宫里失踪了?”夏候彻怒目而视,眸光凌厉骇人。 他先前知道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可是因为她这样的暗中召见,致使傅锦凰有了可趁之机,就这样无声无息从宫里失了踪迹,而他们追查的方向都无处可寻,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走的,更没有人知道她是被谁救走的。 皇后低泣着跪在那里,无言辩驳。 她想利用傅锦凰对付上官素的孩子,却不想自己却是被傅锦凰利用着脱了身。 如果自己没有几番见她,没有准许她出入清宁宫,还是将她禁足清秋苑,她身边有人看着她,苑外有侍卫看守,就算有人要进宫救人,又岂会不留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傅锦凰利用了到清宁宫见她这个借口,暗中与要救她的人接上了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却留给她这么一个烂摊子。 原本,上官素那里已经让她寝食难安了,如今还没对付了她,自己倒被引火烧身了。 “皇上,傅启玉和傅美人的事定然是对方早有谋划,也不能全然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些治理六宫,一直有条有理并无什么大错,皇上还是从轻发落吧。”凤婧衣温声劝道。 邵皇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了望站在夏候彻身边的女子,没有想到她会开口为自己求情。 夏候彻皱着眉望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恕罪,臣妾入宫以后,皇后娘娘一直多加照顾,臣妾恳请皇上三思,从轻发落。”凤婧衣跟着跪了下来,劝道。 夏候彻敛目深深呼吸,冷眼望着跪着的邵皇后道,“你既已知罪,朕便也不多说了,自己回宫思过吧。” “谢皇上开恩。”邵皇后磕了头道。 夏候彻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孙平,冷言道,“送皇后回清宁宫,暂且收回她执掌六宫之权,取回凤印。”邵皇后不由打了个寒颤,失去执掌六宫的权力,交出凤印。 她这个皇后,真的就是空有名头了。 可是,她却反驳不得,只得应声道,“臣妾遵旨。” 说罢,默然退出了书房,出门的时候回头却是看到那个方才还对她疾言厉色的男人正温柔地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咬了咬唇,悄然步出了皇极殿,迎面而来的寒风冷冽得刺骨。 一直以来,她知道她得不到他的真心,所以她也只想紧握手中的权力。 如今,他将真实给了别人,却又要收回她手中仅有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对她的惩罚,还是……他想将这一切准备给予另一个女人。 可是,这大夏的皇后是她,也只能是她。 如果有一天,这一切将不再属于她邵清姿,她也不会让她属于上官素。 绝对,不会。 ☆、一寸温柔一寸凉31 皇后被收去凤印,这样的结果是在凤婧衣意料之外的。 不过,也足可见夏候彻对于有害于他朝廷安定之人的绝情,结发多年的皇后尚且如此,想来她这作恶多端敌国公主败露的那一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候彻将她扶到软榻坐下,便一言不发地回了龙案继续批阅奏折,没有再说话,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过了小半个时辰,孙平从清宁宫里来,将凤印放到了龙案上回话道,“皇上,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皇后自入宫以来,这样被收了凤印还是第一次煨。 不过,也难怪是出了这样的事,又撞在傅启玉逃跑了之后,皇上最忌的就是后宫之事牵连前朝,如此岂能不大动肝火。 孙平悄然望了望不远处看书的人,又望了望埋头批阅奏的人,低声道,“皇上,这皇后的凤印收回了,这宫里的事总还要有个作主的人不是,否则不是要乱了套了。” 夏候彻闻言抬头望了望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仫” 孙平闻言笑了笑,说道,“按位份,如今这宫里有资格代皇后主理六宫事宜的人,便也只有钰妃娘娘了。” 皇贵妃降位失了踪迹,兰妃先前殁了,在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便也只有这个一直圣心专宠的钰妃娘娘了,他估摸着皇上也是有几分这个意思的。 夏候彻闻言望了望榻上坐着的人,朗声唤道,“素素?”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到了近前,“皇上唤臣妾何事?” 夏候彻搁下朱笔,望着她说道,“皇后如今不再主理六宫,但这宫里总还要个暂时能做主的人,孙平说按位份的话,如今也只有你来主理后宫事宜了。” 凤婧衣闻言摇了摇头,道,“嫔妾愚钝,且现在这身子状况连自己都顾及不上,哪里还有多少心思来操劳六宫事宜,皇上是嫌臣妾天天在你眼前晃着碍眼了吗?” 她现在既要防着皇后等人,又要操心着凤景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主理六宫。 或许别人看来这是个光鲜的差事,可是若落到她头上了,不知明里暗里就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了,她就必须得倍加小心行事了。 夏候彻失笑,问道,“那你说还有谁合适?” 她现在有孕在身需要好生休养,加之平日里又是个懒散性子,也确实不合适操心这些麻烦事,这个时候交给别人倒也好。 “郑淑仪,靳贵嫔,静婕妤,都是聪慧有才识的,都是合适的。”凤婧衣淡笑说道。 靳贵嫔已经失了靳家依靠,如今她又是站在皇后一派的,自然不会是她,想来也就是从郑淑仪和静婕妤其中一个。 夏候彻闻言点了点头,略一思量道,“孙平,传朕口谕,即日起由郑淑仪暂时主理六宫事宜。” “是。”孙平连忙应声,却又由望了一眼眉眼平和的钰妃。 这宫里哪个主子没有宵想过清宁宫的皇后之位,没有想过要成为那凤印的主人,这钰妃怎么倒是给拒了,其实依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她点个头,由她接手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还有,静婕妤晋升为静贵嫔,协同郑淑仪一起。”夏候彻又跟着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应了声,连忙退出了书房去传旨。 凤婧衣站在龙案边,整理了一下桌上已经批过的折子,转身便准备继续回榻上看书,却又被夏候彻一把给拉住了。 “这宫里谁都想做那凤印的主人,你怎的不愿意接了?”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道,“臣妾一介降臣之女入宫,一直颇得皇上宠爱,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想再贪心其它。” 玉玺她都瞧不上,还哪里瞧得上一个皇后凤印。 夏候彻捏了捏温软的手,笑道,“朕倒希望你再贪心一些。” 凤婧衣奇怪地望了望他,道,“皇上,快忙正事吧。” 然而,回了榻边继续看书,可是手中的书卷却是半晌也没有翻过一页。 一个时辰后,孙平方才传完旨意回来,见着她坐在榻上眉眼间略有疲惫,便上前道,“娘娘,这里有奴才伺候着,你若是累了,先回东暖阁午休吧。” 夏候彻闻声抬眼望了望她,道,“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朕忙完了再过去看你。” 凤婧衣点了点了点头,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孙平嘱咐道,“皇上手边的茶快凉了,你回头给他重沏一杯换下来。” “是,奴才记下了。”孙平将她送出了书房,看到主仆两人走远了,方才回了书房伺候圣驾。 沁芳扶着她下了玉阶,问道,“主理六宫的事,主子怎么不自己接了,那样的话也没有人再敢害你了。” 凤婧衣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是她们的眼中钉,若再接了这差事,别人只会以为皇后有意让清宁宫易主,明面上不敢使什么手段,暗地里指不定还会怎么给我使绊子呢,我现在麻烦能少一桩一是桩。” 沁芳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又道,“白白便宜了郑淑仪,若是交给静贵嫔不是更好。” 郑淑仪虽然总是笑脸对人,可是有时候那笑总让人有些发怵,暗地里都干过些什么,她们也都是知道的。 “郑淑仪位份毕竟在苏姐姐之上,到时候岂能服气,再加之皇后自苏姐姐帮过我,也一直对她心有介蒂,若是全交给苏姐姐,只怕还会害了她。”凤婧衣道。 苏妙风虽不是她自己人,但到底也是在这宫里帮过些她的,顺手帮一帮她和苏家也好。 她如今晋了位份,又得了协理六宫的差事,加之苏大人出京追查傅启玉的案子,暗中又有了隐月楼的精心安排,只要他顺着线追查下去,回到京中复命自然也是有功劳的。 沁芳望了望她,提醒道,“如此倒也算是还了静贵嫔的恩情,以后她和苏家的事,主子便也不再插手了。” 苏妙风再亲近,于她们而言,到底也是个不能交心的外人。 凤婧衣知她的意思,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回去准备些点心瓜果吧,一会儿该有客人来了。”郑淑仪接到旨意,一定会想为何不是她这个妃位的主理六宫,反而是让她拉手,自是会过来探个底细的。 “是。”沁芳也没有多问。 果真,她回到东暖阁还不到半个时辰,宫人便进来禀报说郑淑仪过来了。 凤婧衣正要起身下榻,郑淑仪已经快步进来了,笑着拦下了她,“妹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就不劳起身了。” “郑姐姐怎么过来了?” 郑淑仪笑了笑,道,“听说你了身孕,姐姐一直便想过来探望的,只是差人过来打听知道皇上要你好生休养不许人来打扰,今日还是方才到皇极殿几番向皇上请求,才放了姐姐过来。” “有劳郑姐姐了。”凤婧衣淡笑道。 想来,应该是去皇极殿向皇上谢恩之后才过来的。 “你这里想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姐姐那里也没什么稀罕东西送你,这柄玉如意是前些年皇上赏的,玉最能养人,你便留在身边把玩吧。”郑淑仪说着,让随行的宫人呈上了锦盒。 “多谢郑姐姐了。”凤婧衣笑语道。 郑淑仪接过沁芳奉上的茶抿了一口,说道,“皇后宫里出了事,这主理六宫的事原本也该是由妹妹接手,怎的倒落在我这个愚人手里了。” “我这身子也实在不合适操心这些事,再说……”她说着垂下眼帘,略有失落之色,“我再受宠,终究也只是个南唐降臣之女,如今大夏与南唐正起了战事,我毕竟是身于南唐的,这样的事交给我,也难免遭前朝非议。” 郑贵嫔闻言,笑意更深了几分,道,“妹妹有皇上悉心宠爱,也是胜过一切的。” 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希望如她这般得圣上专宠,可如今都被她占去了,她们能抓住也只有荣华富贵了。 凤婧衣微微苦笑,没有言语。 正在此时,沁芳进门来禀报道,“主子,两位贵嫔娘娘过来了。” 凤婧衣闻言笑了笑,“快请进来。” 苏妙风过来她倒是意料之中,可是靳兰慧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郑淑仪见着两人进来,便含笑道,“怎的这么巧,你们也都过来了?” 两人一同上前行了礼,道,“嫔妾见过钰妃娘娘,见过淑仪娘娘。” “都起吧,沁芳,看座。”凤婧衣含笑道。 “靳贵嫔,不去皇后宫里伺候着,怎的到这皇极殿来了。”郑淑仪笑语问道。 言下之意便说,你不是一直巴结着皇后,这皇后被责罚了,你这墙头草倒是来钰妃这里了。 “嫔妾路上遇到苏姐姐,得知她过来探望钰妃娘娘,便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以前也一直没个机会过来。”靳兰慧倒是平静得很,丝毫没有对她的刁难有一丝尴尬。 毕竟,这么些年,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在靳家,在太后身边,受的委屈白眼还少吗。 “嫔妾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快了,郑淑仪娘娘倒是更快。”苏妙风笑语道。 可以想见,郑玉嫣接到圣旨之时是多欣喜若狂,巴巴地就赶来皇极殿谢恩,以为皇上是重新要宠爱于她,想来也知道是钰妃不愿接这要的差事,才落到她们头上的。 郑淑仪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笑语道,“似乎已经好些时候,大伙没这么一起坐着说话了。” “皇上如今把钰妃娘娘护得跟什么似的,咱们见一面都难,这样说话的时候难里容易。”靳兰慧笑语道。 凤婧衣抿唇淡笑,并不插嘴这些口舌之争,只是莫名还是想念平日里的清净。 靳兰慧过来,不过也只是想来探探虚实,看看宫里以后到底风向如何,看看皇帝这番举动是否真的有意要将清宁宫易主。 “钰妹妹第一个孩子无端没了,这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个孩子,皇上自然是紧张万分的。”苏妙风笑语道。 “钰妃娘娘到底是个有福之人。”靳兰慧说道,只是面上的笑容落了几分落寞。 她也曾有一个孩子的,也是那个男人骨血,可是却不是他所喜欢的,甚至他还要逼着她打掉了那个孩子。 而她上官素,独占圣宠不说,如今更有他们的孩子,一个那样让他喜欢的孩子。 这宫里人人都想要皇帝的专宠,人人都想要她的孩子,可是她们谁也没有得到,却独独给了她上官素一个人。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三个人在东暖阁一直待到了天快黑了,才先后告辞离去。 苏妙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行前道,“谢谢你。” “苏姐姐这是何意,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这样的话?”凤婧衣秀眉微挑问道。 苏妙风笑了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又哪里会不知道,若没有你在皇上跟前提点,也不会有我的好处。” “这是皇上的意思,朝中以后皇上要仰仗苏家的地方还多着呢,自然待姐姐也会好了。”凤婧衣道。 她虽有意报她这些年在宫里的恩情,却又怕她们这样出身高门的大家小姐性情一向清高,不愿接受她在皇上面前替她说话,以为是她把自己不要的给了她。 苏妙风笑了笑,道,“你好生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凤婧衣起身亲自送了她出门。 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今天来见的苏妙风,看她的眼神总有些莫名的怪怪的。 “主子,外面风大,快进屋里吧。”沁芳催促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转身折回屋内。 沁芳摒退了宫人,低声说道,“外面出事了,傅启玉在隐月楼的手中被人救走了,就连昨夜被带出宫的傅锦凰也被人救走了。” 凤婧衣闻言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傅启玉那边已经是几天前了,青湮她们昨夜出宫之后便被人抢走了,追了一夜也没有追到手,然后便接到消息,傅启玉那边也失手了,这若动手的是皇上暗中派的人,那可怎么办?”沁芳面色凝重地说道。 凤婧衣抿唇扶着桌子坐下,喃喃道,“让我想想。”这世上能从青湮和沐烟两人都在的情况下把傅锦凰救走,可见是非一般的高手。 “对了,青湮传进宫的消息还说,对方说是冥王教办事,也不是真是假。”沁芳低声道。 “冥王教?”凤婧衣闻言拧眉。 冥王教曾经是存在的,可是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因为教王被害,四大长老反目自相残杀,整个冥王教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那个时候连她都没有出生,只是从一些江湖人口中得知的,如今怎么又跟傅家扯上关系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皇帝派的人也在开始追查了。”沁芳问道。 凤婧衣静静思量了一阵,低声道,“让青湮和隐月楼的暂且都不要追分了,事情还是按原先的计划办就行。” 他们若也在暗中追查,更容易引起夏候彻的人怀疑,既然冥王教插手了,人也被他们救走了,索性就将事情都赖在他们身上。 只要他们不再出手阻碍她的事,她便也懒得跟他们纠缠,更不想南唐跟冥王教的人有任何瓜葛。 —— ☆、一寸温柔一寸凉32 沁芳离开,她便一人独自坐在了榻上,回忆起这些年关于冥王教的一切逍息。 冥王教,并不简单是一个江湖教派,几乎可以算是遍布在大夏,北汉,南唐三国之下的地下王朝,它的势力遍布三国,却又甚少与三国朝廷正面交手。 但是,在二十多年前,因为教派内部斗争,教王夜夕故去,四大护教法王也随之陷入内斗,之后便也销声匿迹,有人说他们隐退了,也有人说他们自相残杀都死了。 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她自然无从得知真假,只是从隐月楼和一些江湖人口中得知一二。 可是,却没想到傅家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冥王教竟然为了救他们而重现江湖熨。 虽然目前不知结果会如何,不过傅锦凰活着离开了,于她而言将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去跟一个根本不知底细的冥王教较颈,就算傅锦凰想要回过头来再找她麻烦,只怕到时候她人已经不在盛京了,待回了南唐她再慢慢跟她玩。 她很清楚傅锦凰是个什么人,在她手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不报了仇恨是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的,将来就还是免不了会再交手的轿。 夏候彻自书房处理完折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回到东暖阁便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 他走近,在她边上坐下,出声道,“又想什么呢?” 凤婧衣回过神来,望了望她道,“只是前些日翻看了些野史杂志,有提到冥王教一说,以前倒也听父亲略微提起来,一时有些好奇便多想了些。” 她想,也许夏候彻知道得会比她更详细些。 “冥王教?”夏候彻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不知当年他们为何会教派内斗,可若他们还在,还真是个大麻烦。” 有那样的一个势力强大的江湖组织,对任何一个朝廷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 “当年那样大的教派,一夕之间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实在太过奇怪。”凤婧衣望了望他,说道。 “朕登基之后,也曾暗中追查过,但线索微乎其微,总觉得有一天他们还会重现。”夏候彻说着,眉眼之间也不由凝重了几分,“教王夜夕座下四大护教法王,都是少有的高手,只怕朕倾尽全力也只能力敌一个,这样的人若是再集结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凤婧衣抿了抿唇,可是那些人似乎已经出现了,傅家似乎又与冥王教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傅启玉在大夏吃了这么大的亏,将来岂会善罢干休。 “下午她们过来,你们聊了些什么?”夏候彻拉着她坐在怀中,温声问道。 若没有他的首肯,郑淑仪她们也不可能来了东暖阁找她。 “都是些女儿家的话,皇上也要听?”她秀眉微挑笑语道。 不过是些口舌之争,说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们来这东暖阁,也就这么一回,以后不会再让她们过来。”夏候彻道。 她们存着什么心思,他清楚的很,只是没到过份的地步,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苏姐姐也不能来吗?”她问道。 夏候彻低眉望了望她,道,“你若是待着闷了,便请她过来坐坐也可以。” 他自然希望她安安心心养胎,可是她毕竟还要忙于前朝事务,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待着也难免冷清了些。 她淡笑点了点头,道,“臣妾让人传晚膳吧,皇上午膳就没吃什么东西。” “孙平已经去厨房传话了。”夏候彻说着,薄唇勾起笑意,“你把你自己和孩子顾好了就是了,朕自己有分寸的。” “嗯。”她应声,侧头靠在他的肩头,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眼底一瞬变幻的目光。 夏候彻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手抚着她最近长了些小肉的腰际满意地勾了勾唇。 直到沁芳进来通知用午膳,两人才从榻上起来。 夏候彻很少将前朝的情绪带到她面前来,起码最近是,虽然下午才接到那样的消息,可这会儿晚膳桌上,却全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晚膳过后,她窝在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卷,夏候彻已经进了浴房沐浴。 沁芳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主子,药好了。” 凤婧衣搁下手中书卷伸出手去,沁芳却咬了咬唇有些不愿端给她,她不由抬眼望了望她,“怎么了?” “主子,这药……”沁芳微微红着眼眶。 凤婧衣叹了叹气,起身自己将药端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夏候彻出来正瞧着沁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道,“怎么了?” 凤婧衣搁下药碗,淡笑道,“没什么,下午偷了懒,臣妾说了她几句。” 而后,扫了一眼沁芳道,“你先下去吧。” “主子药还没有换呢。”沁芳垂首道。 夏候彻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伤药,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药朕会给她换的。” 沁芳望了望凤婧衣,见她点了点头,方才退了出去。 夏候彻刚刚沐浴出来,微湿的头发只随意拿锦带束在脑后,少了平日里的冷峻严肃,却多了几分文人的诗意风流。 “要不再寻个得力的宫人跟着沁芳一道伺候你,这往后的事多了,她一个人难免也有顾及不当的时候。” “不用,我习惯了她跟在身边,若换了别人倒怪不自在的。”凤婧衣淡笑言道。 夏候彻想了想,道,“随你吧。” “多谢皇上。”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夏候彻到桌边取了要用的伤药,牵着她进了内殿,道,“先把药换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臣妾还是让沁芳来吧。” 夏候彻端着伤药到桌边坐着,失笑道,“你身上哪处朕没见过了,还怕朕瞧见什么?” 凤婧衣咬了咬唇,心想反正自己现在这个样,他也不能怎么样,索性低眉解开睡袍带子露出了伤口处。 夏候彻解开伤口包扎的白布,看到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由抿紧了薄唇,一语不发地给她上完了药又重新包扎好。凤婧衣抬眼撞上那道温柔缱绻的目光,抿唇悄然垂下了眼帘,不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 半晌,夏候彻终于给两处伤口上完了药。 她伸手欲要拢住衣襟,却被他伸手促住了手,低头轻柔的吻落在伤口的周围,让她不由瑟缩着肩膀想要避开。 “皇上……” 夏候彻叹息着将她拥进怀中,道,“素素,朕若早知道会这般舍不下你,从一遇上你,朕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他从来不知道,一直以来真正伤她最深的人,正是自己。 凤婧衣头搁在他的肩头,唇角勾起一丝嘲的冷笑,出口的话却依旧温柔。 “臣妾知道。” 如果你早知道我是谁,只怕从遇上我的那一刻,就已经要了我的项上人头了,如同让卞玉儿死那样。 她相信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的,可是她更知道他有多恨她。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以仇恨开始的感情,无论过程有多美,最后也将在仇恨中结束,回到最初的起点。 而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的归宿若不在南唐,便是在地狱。 裕清宫,暖阁。 宫灯明亮,偌大的殿宇显得格外清寂。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掌事宫女绫玉进门劝说道。 淑仪娘娘自皇极殿回来便一个人坐在榻上,连晚膳都没有用,也不准人进来打扰,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 郑淑仪回过神来,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道,“天又黑了啊。” “娘娘晚膳都没有用,奴婢一直让人温着,这会儿要用些吗?”绫玉问道。 “不必了,沏杯茶来吧。”郑淑仪道。 “娘娘,这个时辰用茶,一会儿会睡不好的。”绫玉提醒道。 郑淑仪闻言莫名地笑了笑,道,“不用我也是睡不着的,去吧。” 如今,好不容易这样的机会到了她手里,她是得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绫纱吩咐了其它的宫人都去休息,独自沏了一杯茶送进了暖阁,而后收拾着今日孙公公带着人送来的赏赐。 “娘娘,这红宝石回头让内务府找工匠做成钗子一定漂亮。” 郑淑仪闻言望着堆放了一桌的赏赐之物,冷冷地笑了笑,“再漂亮的东西,戴给谁看?” 女为悦己者容,可如今便是她再打扮得枝招展,又哪里再入得了他的眼了。 她知道,她争不过上官素在他心里的位置,莫说是她,这宫里的任何人都是。 所以,她认了。 绫玉回头望了望她,无声叹了叹气,不再说话。 现在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一门心思地只宠着钰妃娘娘,莫说是其它妃嫔,便是皇后他也都不怎么愿意见了。 谁心里又能甘心了? 只是,她们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了。 这宫里从不停息的明争暗斗,争得不过是皇极殿那个人的眷顾和宠爱,以往她们还能争得到,可自从那个南唐女子入宫以后,这宫里的明争暗斗更多了,可是谁也没有争过那个南唐女子,宫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死的死,获罪的获罪,只有她步步高升,一直都在皇帝的身边。 “娘娘还是早些歇着吧,明日可是你主理六宫的第一天,还要见内务府的总管,还要筹备今年的除夕宴,事情多着呢。”绫玉收拾完东西,再度劝道。 郑淑仪抿了口茶,喃喃道,“正是事情多,我才难以入眠。” 绫玉在榻边站着,试探着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既然争不到他心里的位置,总要争到这六宫之中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掠过一丝冷锐的寒芒。 “娘娘……”绫玉惊声唤道。 她家主子一向处事圆滑,今日怎敢说出宵想皇后之位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怕什么,现在这宫里作主的是我,已经不是她邵清姿了。”郑淑仪冷然一笑道。 这样的权力落到她手里,她就不会再轻易交出去。 “虽然现在皇后被责罚了,但她到底还是皇后,指不定将来还会再收回凤印,主子这样的话可别让有心的人去了,以后在这宫里处境艰难。”绫玉低声劝道。 好在这是夜深人静,没什么人在跟前,否则让人禀报到了清宁宫,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她现在还是皇后,不可能永远都是,将来是谁还不一定呢。”郑淑仪冷笑哼道。 绫玉掩好了窗,低声道,“娘娘,就算没有了邵皇后,还有一个上官素,她身怀龙裔,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以后会是怎么样可想而知。” 郑淑仪听到那个名字,不由厌恶地皱起眉头,“皇上再宠她,她终究也只是个南唐降臣之女,如今大夏和地唐是什么局面,你不是不知道,便是皇上将来想立她为后,前朝那些臣子也不会答应,所以……” 只要她把邵清姿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那么,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就只有她了。 她争不到他心里的位置,便要争到六宫之中那个至高无上的凤座。 绫玉看着眉眼沉冷的郑淑仪,不由一阵惊心。 “可是,皇后一向心思缜密,又没有什么大错,皇上怎么可能轻易废了她。” 郑淑仪闻言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她现在是没有什么大错,如果,她害死了钰妃肚子里的孩子,你说……皇上会把她怎么样?” 谁看知道,皇上现在有多紧张钰妃腹中那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死在了皇后手里,他会动多大的肝火可想而知。 前朝也都盼着皇帝能早些育有子嗣,如果这个孩子死在了皇后手里,莫说皇上容不下皇后,就是前朝臣子也容不下这样一个残害皇上子嗣的蛇蝎女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绫玉听了不由打了个寒噤,一瞬不瞬地望着笑意骇人的主子,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时候,再抖落出皇后当年唆使兰妃对付钰妃,害得钰妃第一个孩子小产的事情,她还怎么躲得过。”郑淑仪语声狠厉地说“可是皇后,一向谨小慎微,就算知道上官素的孩子会威胁到自己,她也不会轻易自己出手的。”绫玉道。 邵皇后这些年一直稳座皇后之位,论及老谋深算的高手,这宫里除却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又岂会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郑淑仪笑了笑,说道,“所以,咱们就要帮帮她了,从明天起你好好注意着清宁宫还有靳贵嫔的一举一动。” “是。”绫玉回话道。 郑淑仪起身行至窗边,望向茫茫夜色之中清宁宫的方向,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那里的主人,成为这六宫的主人。 她以为自己终于成为掌控这六宫的主人,却不知自己早已在他人的谋划之中,一番费尽心思的精心谋划,却终究做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一寸温柔一寸凉33 郑淑仪接掌六宫,一切也都处理的恰到好处,比之皇后也不遑多让。 随即年关的一天一天逼近,盛京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凤婧衣的身孕也渐渐到了三月之期,因着她身形瘦削,才刚三个月肚子便有些显出来了。 夏候彻除了每日的早朝和召见大臣在书房,其它时候就直接让孙平把折子搬回了东暖阁处理,一双眼睛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可是,今天却是莫名其妙的大半天都没有露面,不过年关近了朝中事务也繁多,她便也没有去书房多问。 直到晚膳的时辰,一向准时过来的人也没有回来,沁芳便差了人去书房看看熨。 过了不一会儿功夫,过去传话的太监回话道,“钰妃娘娘,皇上不在书房。” “不在书房?”凤婧衣皱了皱眉,午膳的时候不是说书房有事吗。 “奴才也向宫人打听了,书房侍奉的人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孙总管也不在。秸” 凤婧衣抿了抿唇,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子还要用晚膳吗?”沁芳问道。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道,“再等等吧。” 她正准备回榻上看书打发时间,孙平却赶来了,道,“钰妃娘娘,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凤婧衣问道,这大冷天的,她实在不怎么想出门。 “娘娘跟着奴才走就是了。”孙平笑着说道。 沁芳取来了斗蓬和暖手炉,套袖,给她穿戴妥当了,方才跟着她出了门跟着孙平去见驾,一边走就一边纳闷,夏候彻现在因着下雪连门都舍不得让主子出,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因着昨夜才下过雪,化雪的天最是清寒,她跟着孙平走了一段便问道,“皇上到底在哪里?” 孙平回头望了望她,笑了笑说道,“就快到了。” 凤婧衣望了望周围,看到前方碧花亭附近灯火明亮,便也猜出了七八分。 果真,到了湖边便看到一行宫人正规规矩矩地沿着湖边站着,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是……”凤婧衣挑眉,不懂他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孙平笑了笑,说道,“今日是娘娘生辰之喜,皇上忙活了一下午是在给娘娘准备生辰礼呢。” 生辰? 凤婧衣愣了愣,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今天的生辰。 沁芳望了望她,前些日孙平随口问了她一句,她自然答得是上官素的生辰,便也就是今天了,哪里想到夏候彻是想给主子庆生辰了。 “娘娘请随奴才来。”孙平一边引路带她过去,一边说道,“这每一件都是皇上下午出宫亲自置办的。” 凤婧衣跟着孙平走近第一个盒子,在孙平的催促下打开了盒子,盒中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只是一只长命锁,是一般孩子满周岁之时所戴的那种。 “这个……” 她实在难以理解,她送这个东西做什么。 “这是给娘娘一岁的。”孙平笑语说道。 他也实在想不到,他们那一向冷峻严肃的皇帝还能有这番柔情心思。 说罢,带着她又往前走,给她打开了第二个盒子,盒中是一只动物的布偶。 “这是给娘娘两岁的。” 再往前走,第三个盒子里是一个小糖人,只是那造型比起街边卖的,明显是差了不只一点,想来也知道是出自谁人之手。 “这是给娘娘三岁的。” …… 她跟着孙平沿着湖边走了一圈,走一段便会有一个宫人捧着一只盒子,当打开打十五个盒子,里面是一支桃木簪子,做工很新,可见是新雕的。 “这是给娘娘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姑娘到了及笄的年纪,需要以簪绾发了。”孙平笑着说道。 凤婧衣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簪子,抬头望向不远处碧花亭中的修长身影,悄然将手中的东西放回了盒子里。 孙平走了两步,不见她跟上来回头望了望,笑着说道,“娘娘,前面还有呢。”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本宫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带着沁芳快步沿着来路折回。 “娘娘,皇上还在前面……”孙平一见有些慌了手脚,这还没把人给带到皇上面前,这人就走了。 可他毕竟只是一介宫仆,又不好强行拦她,只得跟在一旁不住地劝说。 夏候彻站在亭子里,瞧见还没走过来的人竟转身走了,不由高声叫道“素素?” 凤婧衣闻声没有停留,脚下却走得更快了。 夏候彻叫不住,快步从亭子里追了出来,终于在离开湖边的石板路上把人给拉住了。 “你跑什么?” 凤婧衣垂眸抿着唇,没有言语。 孙平见状,连忙叫上沁芳退到了一旁去候着。 “好好的你跑什么,万一滑了摔了怎么办?”夏候彻紧张地训道。 “这里太冷了,我想回去了。”凤婧衣道。 她不想待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夏候彻也知她一向畏寒,也不该这个时候叫她到这里来,可是他总觉得碧花亭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才让人带她来这里。 “好了,那我们把东西看完就回去。” 凤婧衣挣不脱被他抓着的手臂,只能口上拒绝道,“我想回去。” 夏候彻却拉着她,耐着性子哄道,“就看一眼,看完就回去。” 她被拉到了第十六个盒子,他一手打开拿出里面的镯子说道,“十六岁的姑娘家,应该到了订亲的年纪了。” 说着,便将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凤婧衣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跟着她走着。 “素素,这是朕第一次给你过生辰,以后的每一年也都会陪你过,但过去的几十年朕却不在你的身边,只能在今天把你每一年的生辰礼都给你补齐。”夏候彻说着,牵着她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盒子,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拿到了她的面前。 她沉默地看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夏候彻望了望她,见她面无笑意,皱了皱道,“不喜欢?”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道,“是有些……意外。” 夏候彻勾唇笑了笑,牵着她来到最后一个盒子前,道,“这一件,朕还没有准备好,等时机到了再给你打开。她笑了笑,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冷了?”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问道。 她点了点头。 “那回去吧。”夏候彻道。 原本还有别的,既然她不愿在这里多待,那便算了吧。 他牵着她绕着湖边的青石路走着,冷峻的面容洋溢着温暖柔软的笑意,一边走一边说道,“素素,如果可以,朕真的希望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遇上了你,在你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长大,等着你长成可以嫁给我的时候,那样的话,这一生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该是多好的事。” 她淡笑,却是无言地沉默着。 她回了东暖阁,孙平便带着人将东西都送去了素雪园里放着,虽然方才出了些小变故,但总管也是让钰妃娘娘知晓了皇上的心意。 这么多的东西,他们都不曾想到过,皇上却自己悄悄都准备上了。 如今,帝妃和睦,若是钰妃娘娘这个孩子再能平安出生,一切便也就更加圆满了。 一回到东暖阁,她便拿下了镯子放到了梳妆台的手饰盒中,用晚膳的时候夏候在她抬袖间看到空空如也的皓腕不由皱眉,“镯子呢?” 凤婧衣淡笑,道,“太凉了,就拿下来放着了。” 夏候彻想想也是,玉镯子冬天戴手上也是在有些冰凉,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素素,那些东西……你不喜欢吗?” 凤婧衣闻言微怔,眉眼间笑意更深,“没有,臣妾很喜欢。” “可是,朕一点都没瞧出你哪里喜欢了。”夏候彻抬眼望着她说道。 亏得他一下午在宫外忙活准备,到头来也没瞧出她有半分喜欢的样子,难道那些东西真的有那么差强人意? 她低眉一边用着膳,一边说道,“有些东西确实是难以喜欢,糖人做得面目全非,那么难看的虎布偶是从哪里买的,哪个小姑娘会喜欢那东西,还有那长命锁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我爹才会给我的,你给我干什么?” 可是…… 她一岁的时候真的没有过长命锁,两岁的时候也没有虎布娃娃,三岁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糖人…… 他送的很多东西,她往年的生辰都不曾有过。 只有在她遇到上官邑之后,每年的生辰才收到过礼物。 夏候彻一口饭噎住,面上黑一阵青一阵地,最后道,“上官素,朕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你了,让你话都不会说了。” 凤婧衣抬眼瞅了瞅他,懒得再跟他说话了。 夏候彻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暗自想着,他只是按常理推算几岁的姑娘可能会喜欢什么,哪知道会被她这么嫌弃。 清宁宫,暖阁。 凤印被收,又遭皇帝责难,似乎被没有清宁宫的主人有一丝一毫的自怨自艾,从她成为大夏皇后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有风光的时候,必然也有落魄的时候,没有谁能在这宫里长胜不败。 傅锦凰不能,她也不能。 靳贵嫔被留在了清宁宫用晚膳,皇后不说话,她也只是沉默地陪同用膳,斯文有礼,却并没有说话。 “本宫现在已经这个地步了,你也不步再这么天天过伺候着了。”皇后淡淡说道。 靳贵嫔闻言搁下碗筷,轻笑说道,“皇后娘娘始终是皇后娘娘,嫔妾过来侍奉娘娘是应尽的本份。” 纵然皇后现在一时失势,由得郑淑仪在宫中风光,但她相信她总还是会拿回应该属于她的一切的。 邵皇后接过墨嫣奉上的抿了一口,淡淡道,“钰妃的胎,现在……也该有三个月了吧。” “是,有三个月了。”靳兰慧望了望眉目沉敛的皇后,说道,“皇上让太医要早晚请脉,就连内务府送到东暖阁的东西都要经过太医查验,膳食也是由钰妃身边的宫女亲自操持,可见皇上是多紧张钰妃这个孩子。” 皇后抬起凤眸,眼底锐光逼人,咬牙切齿道,“所以,这个孩子才断不能让她生下来。” “可是皇上现在防得那么紧,这都三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更不容易下手了。”靳兰慧说道。 “怎么不容易?”邵皇后冷冷笑了笑,搁下手中茶盏道,“等孩子再大些,胎死腹中才会一尸两命,不是吗?” 一旁侍候的墨嫣不由一震,难怪钰妃有孕以来一直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原来她是想一箭双雕,把孩子和她一起都除掉。 所幸,那个人早有防备,否则只怕真要着了她的道不可。 靳兰慧闻言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如今娘娘交出凤印,也未必不是好事。” “哦?”皇后秀眉微挑道。 可是,眼中没有意外,只有老谋深算的平静。 “现在由郑淑仪主理六宫事务,若是在除夕宴上钰妃的胎因为她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又岂会放过她,到时候……”靳兰慧说着,微微含笑望向坐在对面的邵皇后,“皇后娘娘不仅可以除掉这个钰嫔的孩子,也可以解决了一直虎视眈眈的郑淑仪,而且……还能收回凤印,岂不一举数得。” 皇后闻言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 “可是,现在东暖阁上下防得那么严实,又要让这件事看起来是郑淑仪做的,可不容易。” 靳兰慧默然想了想,道,“如果动手脚的是郑淑仪身边的人,出了事,郑玉嫣就是再大的本事,只怕也摆脱不了干系。” 邵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此事你和墨嫣一同办吧,你一向心思细致,本宫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她不是没想到,但这种的事情,从来不会由她亲手去做。 这样,到事发之事,就算再怎么样自己也有几分退路。 靳兰慧垂眸抿了抿唇,自己又何尝不知道皇后的心思。 她让自己去办,万一出了事,自己也就是她的替罪羊。 “是,皇后娘娘。”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邵皇后疲惫地叹道。 靳兰慧起身,跪安道,“嫔妾告退。”说罢,出门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清宁宫。 墨嫣扶着皇后进了内殿,一边帮她卸掉钗环,一边道,“这样的事,皇后娘娘为何要交给靳贵嫔去做,她再忠心娘娘,也毕竟是个外人。” 有了靳贵嫔插手,她再想从中作梗就更难了。 “正因为她不是自己人,才更要交给她去做,以防她从中动手脚,让本宫和郑淑仪,钰妃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她坐收渔利。”皇后平静地说道。 墨嫣笑了笑,道,“娘娘顾及的有道理。” 你终于是动身了,可是东暖阁的人就等着你动手的这一天呢。 “你记得替本宫帮衬着靳贵嫔点,但暗中也要盯紧了她,本宫可不想到头来没被对手算计到,倒被自己身边的人给捅上一刀。”邵皇后郑重叮嘱道。 墨嫣笑了笑,垂首回道,“是,皇后娘娘。” ☆、一寸温柔一寸凉34 次日,凤婧衣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沁芳在帐外听到她在里面出声,连忙掀帐进去服侍她起床,低声说道,“皇后想借郑淑仪身边的人在除夕宴上动手。” 凤婧衣抿点了点头,低语道,“一定要墨嫣在除夕宴开始之前脱离出宫。” 墨嫣是皇后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事牵联了皇后,墨嫣也定然是死罪难逃,所以必须要让她先脱身离开皇后才好。 “皇后要靳贵嫔和墨嫣一起,所以她脱身的计划只怕要另外打算。”沁芳道熨。 “现在还有时间,事在人为。”凤婧衣沉声道。 她们动手就好,若是这样迟迟拖下去,便是她们能等,她也等不住了。 “是。”沁芳应道睫。 她最担心的不是墨嫣,她在宫中多年,应付这些早已游刃有余。 她最担心的是她,这一场大劫最危险的是她啊。 “苏大人追查傅启玉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凤婧衣坐在镜前,一边梳妆,一边问道。 “冥王教的人没有再出现,一切都按原计划实施,相信年前苏大人就要回京复命了。”沁芳笑着道。 凤婧衣微微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说来倒也奇怪,方湛镇守玉霞关之后,却一直不曾发兵攻打彭城,他的大哥死在小主子手里,他不为兄报仇,会不会……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沁芳问道。 “这是夏候彻的意思,大约他是想自己亲自上阵去了结凤景,不过……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凤婧衣说着,沉静的眸子寒意尽现。 她本没有想过要让方潜死在南唐,可人既是凤景杀的,且又是为她而杀的,她无论如何也该为他和南唐谋求生路。 沁芳沉默地望着她,若非是知晓凤景和南唐还不是夏候彻的对手,她也不会这般不惜一切将他绊在盛京,阻止他御驾亲征。 “可是,这一次就算扳倒了皇后,也会让郑淑仪得了势,主子在宫里只要还是她的威胁一样也会成为她的目标。”沁芳一边替她绾好头发,一边提醒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姐姐和苏家就是这个黄雀,你把这话告诉墨嫣,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沁芳闻言,虽还不甚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凤婧衣对镜整理了仪容,因着不必出门,便只是将头发简单绾起,不经意瞥见手饰盒中的玉镯不由怔了怔,但又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还有,传消息给凤景她们,后面不管再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冲动再向大夏发兵,只管招兵练兵积聚兵力即可。” “主子……”沁芳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声音有些哽咽。 “墨嫣脱身之后,也要尽快将她她送离盛京,虽然可以伪装,但必竟她在这里多年,难免会有被人认出来的时候。”凤婧衣说着望了望沁芳道,认真说道,“一旦墨嫣离开皇宫了,也许很多事就要靠你了。” “我会小心的。”沁芳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了,去准备早膳吧,我饿了。” 沁芳搁下梳子,退出了内殿回头望了望单薄的背影,眼眶不由微微泛红了。 这个人现在无疑是走到了悬崖,谁也不知道再往前是会绝处逢生,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着郑淑仪奉旨接掌六宫事宜,今年的除夕宴自然也是由她来操办,裕清宫也因此而热闹了起来,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向她汇报着各项的准备事宜。 这样的忙碌,虽然让她感到疲惫,更多的却是号令六宫的成就感。 相比之下,清宁宫这边倒是清静得很。 邵皇后用罢了早膳,便一如继往在她的花房里侍弄着花草,随口问道,“今年的年夜宴,是要在哪个宫里办?” “回皇后娘娘,是在梅园暗香阁。”墨嫣回道。 邵皇后头也未回,淡声道,“兰慧,你可是有对策了?” 离年夜宴还有三天了,靳兰慧却一直什么也没做,她怎么还坐得住。 “可以从郑淑仪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绫玉下手,绫玉在宫外还有一个母亲,和一双弟弟妹妹,她也是因此才卖身到郑家为仆的,最是紧张的莫过于宫外的家人,墨嫣已经差人出宫找到了她们,只要这些人在咱们手里,不怕她不为咱们做事。”靳兰慧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 邵皇后闻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郑淑仪的亲信出了事,不管是不是她指使的,她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靳兰慧望了望皇后的背影,欲言又止。 皇后闻言一边继结修剪着花木,一边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身份低微,如今便是找上了绫玉,也没有那个震慑力,她若再转头禀报了郑淑仪,那事情就更难办了。”靳兰慧说道。 皇后想让她去做这件事情,最后再让她做替死鬼,可是她又怎么能甘心就做她手里的棋子,怎么也得让她牵涉其中。 “墨嫣不是跟你一起吗?”邵皇后声音微冷,靳兰慧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邵皇后见墨嫣也说话,加之绫玉又是郑淑仪从郑家带进宫来的,也是得费些心思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于是,搁下手中的剪刀,淡淡道,“想来最近梅园里的梅花开得不错,难得有这个空闲,你们陪本宫去赏花。” “是。”墨嫣说着,立即招呼人端着了温水和巾帕过来伺候皇后净手。 她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也没有吩咐凤驾仪仗相随,只是带了几个皇后身边几个亲信的随从。 寒风料峭,梅园的梅花却迎风开得正好,冷艳非凡,暗香盈盈。 邵皇后漫步在梅林中走着,扶着花枝嗅了嗅花香,倒真似来游园赏梅一般清闲。 暗香阁内正忙碌着布置大殿,绫玉吩咐了宫人摆设刚从里面出来,便瞧见从梅园里出来的清宁宫掌事姑姑,出于礼数还是上前见了礼。 “奴婢见过墨姑姑。”墨嫣闻言望向来人,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绫玉,我正说听到这边有人声,想过来借点东西呢。” “姑姑要借什么?”绫玉笑着问道。 “皇后娘娘说梅园里的梅花好,让我来瞧瞧有没有合适能移上几株到清宁宫种着,不过没看下什么合适的,便想先剪几枝梅先带回宫里用花瓶养着倒也不错,所以想过来借个剪刀。”墨嫣道。 “墨姑姑稍候,奴婢这就给你拿去。”绫玉说罢折回了暗香阁,不一会儿功夫就取了剪刀和一只盛了水的花瓶。 “姑姑剪好了花,插在花瓶里带回去更好。” “还是你想的细心。”墨嫣笑语接过剪刀,却又有些为难道,“我没带人过来,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绫玉本想回裕清宫禀报事情,但又不想得罪清宁宫的人,便笑着应了下来,“好。” “多谢。”墨嫣说着,先行进了梅林之中。 绫玉捧着花瓶也跟了进去,可是在林中绕了一段路,隐约看到前面的人影,待走近才发现是靳贵嫔,两人连忙上前行了礼。 靳贵嫔望了望墨嫣带来的人,道,“原来是绫玉姑娘,数日不见怎么清减了不少,看来最近裕清宫真是挺忙的。” “快过年了,各宫里要忙的事情都不少。”绫玉垂首回道。 靳贵嫔言下之间,暗指裕清宫夺了清宁宫的权,她是皇后一派的人,这么说话也不无奇怪。 只是,墨姑姑把她引到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她心下一想便不由有些不安了。 毕竟,她家主子想着算计清宁宫,清宁宫又何尝不是在想着算计她家主子,这个时候在这里见着靳贵嫔,又岂会是巧合而已。 墨嫣剪了几枝花放到花瓶里,自己拿过了花瓶,道,“已经剪完了,多谢你了。” “墨姑姑客气了。”绫玉道。 墨嫣捧着花瓶朝着靳贵嫔跪安道,“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快步消失在花林间。 绫玉也连忙跪安道,“贵嫔娘娘,奴婢还要回裕清宫向主子回话,便先告退了。” 靳贵嫔伸手扶起跪安的人,道,“绫玉姑娘是郑淑仪娘娘身边的红人,如今郑姐姐执掌六宫,要倚仗绫玉姑娘的事定然是不少,原还想跟您多说几句话呢。” “多谢贵嫔娘娘抬爱,奴婢……”她说话间,目光倏地看到靳贵嫔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顿时惊的一个寒颤。 那是一只极其廉价普通的青玉镯子,宫中是从来不会出现青玉这样的低等玉器,尤其那镯子的成色和花纹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是一只不该出现在靳贵嫔手里,更不该出现在皇宫里的镯子,是她在郑家为奴是第一次得了一大笔赏银,在母亲寿辰之时买给她的寿礼,她永远都记得那镯子的花纹和成色。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靳贵嫔的手里。 “娘娘,这镯子……”她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靳贵嫔扶起她,抬着手腕看了看,宛然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贵嫔娘娘怎么会有家母之物?”绫玉咬唇望同面前浅笑盈盈的人问道。 “青玉虽廉价,但我最是喜欢这成色,前几日托人在宫外便寻了这么一件回来……”靳贵嫔说着,取下了镯子拿在手里含笑打量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绫玉咬了咬牙,问道,“贵嫔娘娘到底要奴婢做什么?” 靳贵嫔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道,“既然你直问了,我便也不再跟你绕什么圈子了。” 绫玉惨白着脸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靳贵嫔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瓶子,放到她的手里说道,“后天的年夜宴上,你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到钰妃的食物里就行了。” 东暖阁防守太过严密,唯一有机会下手的就只有年夜宴上。 “钰妃?”绫玉惊恐地抬头望向她。 皇上现在有多紧张钰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宫里谁都看在眼里,若是钰妃的胎有个三长两短,她和裕清宫上下又岂会有活路。 “年夜宴是你们裕清宫办的,你又是郑淑仪身边的得力助手,要动这点手脚是轻而易举的事,是不是?”靳贵嫔微笑问道。 绫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道,“贵嫔娘娘,奴婢……奴婢办不了?” “是办不了,还是不想办?”突地一道声音在梅树之后出声道。 绫玉闻声望去,看不清人影,却隐约可以看到衣裙上隐约的凤凰,在这宫里可以着凤纹宫装的人除了清宁宫的皇后,不会再有第二个。 靳家如今已经失势,靳贵嫔又是跟随皇后,若没有清宁宫皇后势力和属意,靳贵嫔又怎么可能会找到她的家人。 所以,要害钰妃的人不是靳贵嫔,而是皇后娘娘。 她的目的,不仅是要除掉钰妃,还有她的主子——郑淑仪。 靳贵嫔蹲下身,拉她的手将冰凉的青玉镯子套上她的手腕,说道,“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这镯子的主人会这它一样完好无缺的回到你的手里。” 换言之,如果她办不成,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就永远也不会活着回来。 绫玉跪在泥地里,指尖一寸一寸抠进冰冷的泥地里,久久地沉默之后,道,“奴婢……遵命。”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靳贵嫔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磅,起身道,“地上冷,早些起来回去吧。” 说罢,起身与梅树之后的邵皇后相携离去。 绫玉抬头望向渐渐消失在花林间的人影,满心地绝望和不甘,可是在这宫里她终究只是一个宫婢,在这些人眼中如草芥一般的奴婢。 暗香阁,郑淑仪与静贵嫔查看了一番殿内的摆设,不由问道,“绫玉呢,她不是一早过来了,怎么不见人了?” “方才清宁宫的墨嫣姑姑过来借东西,绫玉姑娘便跟她去梅林帮忙剪梅去了。”一名宫人回道。 “墨嫣?”郑淑仪不由拧了拧眉,这个时候清宁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苏妙风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不由抿了抿唇,直觉告诉她三天之后的年夜宴,怕又是不太平。“苏妹妹你先在这里看着,我过去瞧瞧。”郑淑仪道。 苏妙风点了点头,带着人继续布置大殿。 郑淑仪顺着宫人指的方向寻去,刚转过一段路便看到梅林之中有人影出来,不由退了几步在树后藏了起来,远远看到靳贵嫔和皇后一同从梅林之中走了出来,而后沿着梅园的僻静小路离开。 皇后和靳贵嫔在梅林,墨嫣又把绫玉叫了过去,她们到底要干什么? 墨嫣跟着从林子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周围,瞥了一眼不远处郑淑仪藏身的地方,唇角悄然勾起一丝深冷的笑意,而后装做什么都没看到跟着皇后离开了梅园。 她本是有很多机会把绫玉引过来的,可是却故意让人看到她带了她过来,为的就是郑淑仪寻过来看到这一幕。 她看到她们和绫玉先后从梅林里面出来,聪明谨慎如她,应该会猜想到是什么事了。 但愿,她不要白费了她这一番苦心才好。 ☆、一寸温柔一寸凉35 暗香阁内,一处不起眼的窗户悄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苏妙风站在窗户不动声色将外面的一切看在眼中。 “娘娘,你都站了半天了,在看什么?”绿袖过来问道。 苏妙风淡然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见园中梅花开得极好。” “娘娘若是喜欢,一会儿奴婢剪几枝带回雅风堂,拿花瓶好生养着,也能看上好几日。”绿袖笑着说道。 “好。”苏妙风点了点头道熨。 不一会儿功夫,郑淑仪也从外面回来了,平静如常地吩咐了宫人布置大殿准备年夜宴的事,丝毫没有提及过方才在梅园看到皇后一行人的事,甚至连绫玉一直不见回来也没有再过问。 毕竟,有些事她已经心知肚明了。 苏妙风虽然心有疑问,却也没有开口向郑淑仪多问什么,与她一起安排好大殿的布置,互相道了别各种回宫去了嚼。 皇后和靳兰慧这个时候见了靳淑仪身边的人,肯定是跟三天之后的年夜宴有关,现在她们的一门心思都盯着钰妃肚子里那个孩子,会不会是要对她和孩子下手? 钰妃,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她根本就对这一切了若指掌,她不知道。 可是,以她的聪明,从怀上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皇后是容不得好腹中的孩子的,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 她到底该不该去提醒她? 可是,她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和苏家就不能再跟这个人有太多牵扯,以免将来因为她的事牵连其中。 她一路想得出神,行至台阶也不曾察觉,差点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还好绿袖和宫人反应快将她扶住了。 “娘娘在想什么,怎么走路都不看路了?”绿袖惊出一身冷汗道。 “可能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吧。”苏妙风笑了笑说道。 绿袖扶着她下了玉阶,喃喃道,“娘娘这些日尽操心这年夜宴的事了,也确实休息不好,等这几天忙过了就好生休息一段吧。” 苏妙风点了点头,眼见静华宫在望,她却停下了脚步。 “娘娘怎么了?”绿袖诧异问道。 苏妙风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道,“去趟皇极殿东暖阁,我去看看钰妃。” “哦。”绿袖应了应声,自那次看到了那件事,对于钰妃她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皇极殿,东暖阁。 沁芳正在张罗着午膳,便听到宫人来说静华宫的静贵嫔过来了,虽然她也不想主子与静贵嫔走得太近,但总又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搁下手中的事出去了。 “奴婢给静贵嫔娘娘请安。” 苏妙风含笑道,“免礼,你家主子在吗?” “娘娘在里面呢。”沁芳说着,领着她进了门,朝里面的人道,“主子,静贵嫔娘娘来了。” 凤婧衣正在榻上解九连环打发时间,听到声音从榻上起身道,“苏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刚和郑淑仪安排好年夜宴的布置,回去路上便想着过来看看你。”苏妙风笑着与她一同在榻上坐了下来。 因着最近的休养,她比之以前气色好了不少,人也略微长胖了一点,没有出门便只着了轻软的便装,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绾着,没了着宫装时的端庄优雅,倒多了几分南方女子灵秀婉约。 “我在这边,也帮不上你什么,让你劳累了。”凤婧衣道。 “都是郑贵嫔操心着,我倒没有那么多的事儿。”苏妙风接过沁芳的茶抿了一口,道,“对了,上回给我送的点心我一直念着呢,沁芳能不能给绿袖说说怎么做,回头我再想吃了也不必上你这里来讨要。” “贵嫔娘娘只要想吃了,差人过来支会一声就是了,奴婢一准做好了给您送过去。”沁芳笑语道。 “你还是教教绿袖吧,往后你还得专心照顾着钰妹妹,我哪里还能再给你们添乱。”说着望了望绿袖,示意她跟去向沁芳学。 沁芳带着绿袖去了厨房,暖阁内便也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人了。 “今年的年夜宴,你也要去吗?”苏妙风直言问道。 凤婧衣奇怪地望了望她,道,“除夕之夜,这是宫中的常例,自然是要去的。” “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只要跟皇上说不去,想来也不会强求你过去。”苏妙风道。 她们大约是想在年夜宴上动手,只要她不出皇极殿,想来她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凤婧衣端着茶抿了一口,挑眉道,“我天天待在这里都闷坏了,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又是你操办的年夜宴,你还不许我去凑个热闹?” 苏妙风抿了抿唇,望向她说道,“方才,我看到皇后和靳贵嫔悄悄见了郑淑仪身边的绫玉,我怕年夜宴上会有针对你的事。” 凤婧衣唇角的笑意微僵,但又很快恢复如常,“以往这些事都是皇后宫里操办,想来皇后是不放心,向绫玉问几句年夜宴的事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苏妙风怔怔地望了望她,沉吟了片刻道,“还是小心为好。” 她一向心思敏锐,听到这样的话没有怀疑什么,反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反常。 “多谢苏姐姐提醒,我会小心的。”凤婧衣含笑道。 “谨慎起见,我看……你还是向皇上说一声吧,有他操心了,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苏妙风笑语道。 皇上这么紧张这个孩子,只要他知道了小心防范,这宫里还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下了手去。 “嗯。”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 可是,这话却是万万不能向夏候彻说的,否则追查下来才会真正的出大乱子。 苏妙风坐了不多久,瞧着时辰知道夏候彻快过来用午膳了,便起身告辞道,“时辰也不早了,昨天夜里也没怎么睡好,我先回去了。” “好。”凤婧衣起身送她出去,虽想留下她一起午膳,但也知道她不愿跟夏候彻坐在一桌尴尬,便也就没有开口。 她刚将人送出东暖阁,便看到夏候彻从书房回来了。 “静贵嫔怎么过来了?”夏候彻走近,望了望离开的人影问道。 “只是有几日没过来了,顺路过来看看臣妾。”凤婧衣淡笑道,对于苏妙风所说的话,却只字未提。 夏候彻也没有多问什么,牵着她回了暖阁,“这外面天寒风大的,没事别往外跑,省得再冻出个好歹来。” “知道了。”凤婧衣道。 皇极殿这边一片和乐融融,裕清宫那边却是安静得让人不安。 郑淑仪正用着午膳,宫人进来禀报道,“娘娘,绫玉回来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 绫玉进了宫中,衣袍上还沾着梅林里的泥印,眼睛又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分外狼狈。 “怎么现在才回来?”郑淑仪温声问道。 “奴婢在梅林里帮清宁宫的墨嫣姑姑剪梅,不小心摔了一跤,耽误了回来的时辰。”绫玉回话道。 郑淑仪搁下碗筷,起身走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是摔伤了,还是受欺负了,怎么还哭得眼睛都红了。” “没什么,奴婢笨手笨脚的做事不好,被墨嫣姑姑训斥了一顿。”绫玉垂头回道。 郑淑仪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叹息道,“好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用了午膳还要帮我准备去御膳房拟年夜宴的菜单呢。” 自始至终,对于她见皇后和靳贵嫔的事情,全然没有问过一句。 “是。”绫玉连忙跪了安,回了房中去换衣服。 可是,一回了房中眼泪便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这些年郑家待她不错,她不想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可是她若不做,她的亲人们就会没命。 她静坐了不知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道,“绫玉姐姐,娘娘要准备走了。” 绫玉连忙擦了擦脸上,道,“我马上就出来。” 说着,快速换了衣裙,藏好了靳贵嫔给的那瓶药,方才打开门出去。 这是裕清宫第一次操办年夜宴,郑淑仪自是很多地方都亲力亲为,大殿的布置,菜单的甄选,酒水的安排,歌舞节目的编排都要一一过目。 只是,绫玉一心牵挂着宫外的亲人,做事也总是心不在焉,临到了年夜宴的当天,更是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了。 一早起来伺候郑淑仪梳妆,手上不知轻重,郑淑仪被扯断了头发不断倒抽了一口气,绫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道,“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 郑淑仪拧眉抚了抚头,叹道,“绫玉,你说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做事频频出错,你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奴婢知错。”绫玉跪在地上,垂头哽咽道。 郑淑仪敛目叹了叹气,道,“罢了,父亲昨日托人带话说有东西要给我,你带着腰牌出宫去一趟吧,记得赶在年夜宴之前回来。” 绫玉咬了咬唇,应声道,“是。” 说罢,起身接过腰牌跪安离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夜里就是年夜宴,要么今天晚上她帮靳贵嫔做事,用裕清宫上下换取家人性命,要么她什么都不做,等着母亲和弟弟妹妹丧命。 这两天以来,她一直在这两者之间纠结,却始终得不出一个结果。 她们的家,是靠她支撑着的,若连她都不救他们,这世上便没有人会救她们。 可是,也是郑家收她为仆,她和家人才得以温饱,她又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 郑淑仪更衣梳妆,简单用了早膳便去暗香阁做最后的布置,以前跟乐府的人叮嘱到时候要表演的歌舞琴曲。 墨嫣主动向皇后提及,自己去暗香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皇后想来她是不放绫玉那边会出差错,所以自己去亲自盯着,所以便也没有多问便应了下来。 暗香阁,郑淑仪正瞧着宫人铺上新的地毯,看到桌上有人摆着的香炉连忙斥道,“这东西还不撤下去,钰妃娘娘现在有孕,这些东西还敢拿出来,不要脑袋了。” 宫人闻言连忙将香炉撤了下去,谁都知道现在皇上紧张钰妃的龙胎,若是在年夜宴出了差错,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郑淑仪说完,一侧头看到进门的墨嫣不由微微拧了拧眉,上前道,“墨嫣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皇后娘娘放心不下,奴婢便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墨嫣淡笑道。 “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那墨嫣姑娘便瞧瞧,若还有什么安置不当的地方便直说,宫里一年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郑淑仪宛然笑语道。 两人正说着,绫玉从外面快步进来了,面上却带着几分喜色,再没有前两日满面愁容。 “娘娘……” 郑淑仪望了望她,微微笑了笑,“回来了,跟我去偏殿帮着拿东西吧。” “是。”绫玉连忙应声道。 “这里就有劳墨嫣姑娘照应着了。”郑淑仪说着,带着绫玉去了偏殿。 墨嫣躬身而送,眉眼间掠过一丝了然的冷笑。 郑淑仪一进了偏殿,绫玉掩上/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对着她磕头道,“奴婢谢娘娘大恩大德。” 她出宫去了郑家才发现,母亲和弟弟妹妹已经被救回来了,还有人安排保护着好好的。 郑淑仪躬身扶她起来,说道,“傻丫头,哭什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想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那天看着你戴着你娘的青玉镯子,我就猜想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你又不肯跟我说实话,我便只能让郑府的人去你家看看,这才知道了你娘她们被歹人绑架的事,所幸现在已经把人救回来了,你也能安心了。” 绫玉执意不肯起,不住地朝她磕头道,“娘娘大恩大德,绫玉一家无以为报。” “好了,大过年的,你哭成这样子做什么,快起来。”郑淑仪将人扶了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现在,这些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实话了?” 绫玉闻言咬了咬唇,既然家人已经安全,她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掏出袖中的药瓶道,“那天在梅林里,皇后娘娘和靳贵嫔娘娘给了奴婢这个东西,要奴婢要在今天的年夜宴放在钰妃的食物里,不然……不然就要杀了奴婢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郑淑仪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拿开塞子闻了闻,问道,“现在你要怎么办?” “家母和弟妹妹已经安全了,奴婢自然不能去害钰妃娘娘。”绫玉道。 郑淑仪将药瓶放到她的手里,望着她犹还泪意盈盈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绫玉,你应该按皇后和靳贵嫔说的做,把这个东西放到钰妃的食物里。” “娘娘……”绫玉目光惊震地望着面前的人。 “我已经在南方给你家里置办了一处宅子和两个铺子,以后足够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生活无忧,也给你的弟请了最好的师傅,他一向聪明发奋,将来一定前途无量。”郑淑仪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字字温柔地说道。 绫玉怔怔地望着她,她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一切的言下之意。 她要她按皇后和靳贵嫔要求的向钰妃的食物里下毒,等到东窗事发再在皇上面前认罪说是皇后和靳贵嫔威胁她做的,皇上这么看重钰妃的这一胎,若是她们母子出了事一定不会轻饶皇后。 如此,便也就替她除掉了皇后。 ☆、一寸温柔一寸凉36 外面有来往宫人的喧哗,让这间偏殿显得更加静寂非常。 绫玉心凉如冰,颤着苍白的唇道,“多谢娘娘。” 郑贵嫔满意地笑了笑,倾身抱了抱她,拍着她的后背道,“你从郑府就跟着我,这么多年虽是主仆,我却一直视你如妹妹,你的家人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一向聪明过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皇后和靳贵嫔以她的家人胁迫她向钰妃下毒,她的主子帮她救回了家人,却也还是一样的目的。 这样可以将计就计对付皇后的时机,她怎么可能轻易为了一个婢女而放过熨? “好了,你这几日跟着忙前忙后也没怎么休息好,先回裕清宫休息一下吧,等开宴的时候再过来伺候。”郑淑仪松开她,笑着说道。 “是。”绫玉应声,看着转身去的人出了门。 休息吗姐? 她很快就要永远的休息了,这个时候还能休息得了吗。 墨嫣看着独自一人回到暗香阁的郑淑仪,心中便也猜出了个七八分。 可是,若没有她让沐烟暗中跟着人留下了线索,郑家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人还把人救走了,看守的人已经回报了消息入宫,不过她还未曾禀报皇后,她们已经失去了胁迫绫玉的筹码。 皇极殿,东暖阁。 因着今日是除夕,夏候彻之前一连两日都在书房处理折子,今日一早上完了早朝便封了印休息,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醒了想起来也被他禁锢在怀中脱不了身,于是便赖床到都过了午膳的时辰。 沁芳备好了午膳,正准备进去却又被孙平给拦下来了。 “皇上这两个晚上都没合眼了,沁芳姑娘就别进去瞧了。” “可是娘娘早膳都还没用呢?”沁芳道。 她才懒得管夏候彻睡没睡,是她家主子从早上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孙平不由有些为难,道,“钰妃娘娘应该醒着,你进去问问吧。” 钰妃娘娘现在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哪里能是挨饿的。 沁芳点了点头,进了内室掀开帷帐到床边轻声问道,“娘娘,醒了吗?” 凤婧衣闻言应了声,“什么事?” “午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奴婢给娘娘送些吃的进来。”沁芳问道。 凤婧认侧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人,她现在被困在他怀里怎么吃,便道,“不用了。” 沁芳抿了抿唇,又不好再相劝,便只能道,“奴婢告退。” 她退出去不多久,一直睡着的夏候彻动了动,眯着眼睛在她脸上吻了吻咕哝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到午后了。”凤婧衣道。 夏候彻沉默着没有应声,似乎还有些没睡醒,低头嗅着熟悉的体香便在她脖颈间厮磨亲吻,凤婧衣缩了缩脖子,提醒道,“该起来了。” 夏候彻却吻上了瘾,沿着脖子便吻到她的唇,辗转许久直到她呼吸都不顺畅方才松开,勾唇笑语道,“饿了?” “我早膳都没用,你说呢。”凤婧衣没好气地瞪着他道。 夏候彻笑了笑,利落地起身下床披上袍子,顺手拿了她的外衫递给她道,“起吧,不是饿了。” 说罢,先行掀帐叫了沁芳带人进来伺候。 凤婧衣披衣下床,沁芳已经带着宫人进来,帮着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夏候彻已经洗漱完了在外面榻上坐着,只是眉宇间却还是隐约透着几分疲惫之色。 宫人刚刚将膳食传上桌,凤婧衣也从内殿出来了,夏候彻起身顺手牵着她到到桌边入了座,沁芳道,“娘娘,你先用着,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说罢,嘱咐侍候的宫人好好伺候,自己便去了厨房。 厨房的火炉上还煎着太医开的药,她揭开盖子看了看,没有把药倒到碗里,反而是拿着扇子扇着炉火,等着里面的药快干了,拿起边上烧着的开水倒了在了碗中,取出随身带着的瓶子倒一两粒药丸放到水中,看着药丸渐渐融化成了一碗药汁,方才拿下了炉上的药罐子。 而后,端着药去了东暖阁,进门道,“娘娘,该用药了。” 夏候彻一边用着膳,一边道,“沁芳,一会儿你跟孙平去暗香阁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年夜宴上你家主子的饮食还是你自己做,不得假手于人。” “是。”沁芳低头应道。 “孙平,年夜宴也请王太医和刘医士一同赴宴。”夏候彻道。 孙平上前,躬身应道,“是,奴才一会儿就去传旨。” 他要王太医两人一同去赴宴,也是怕宴会上钰妃有个什么万一。 凤婧衣垂目捧着药碗,喝完了药将碗递给了沁芳,道,“简单准备些就是,若是没吃好,回来你再做些夜宵就是了,不必那么麻烦。” 夏候彻抿着薄唇点了点头,道,“也好。” 年夜宴上人多杂乱的,少准备些也好,省得太多了也顾不及谁会在里面动手脚。 两人用完了午膳,沁芳带着人进来收拾完,便和孙平去了暗香阁那边。 凤婧衣坐在软榻上看书,夏候彻大约是早上还没睡好,倒在榻上枕在她的腿上又继续梦周公去也。 她看了不多久眼睛有些难受便搁下了书卷,垂眸看着仰躺在自己腿上的男人不由怔了怔,薄削的唇勾着一丝笑意,让他一向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 她伸手抚上他的唇角,却又在将要触上他面庞之时停下了动作,眼中柔情缓缓敛尽成寒潭一般的幽冷,悄然重新拿起了书卷继续看书。 过了一个时辰,夏候彻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手抓住她一只手握着,温声问道,“朕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凤婧衣淡笑回道。 他伸手拿掉了她手中的书,抱怨道,“朕都忙了两日了没见着你,这会儿在你眼皮底下了,你还顾着看书?” 凤婧衣低眉看着他,道,“那你让我干什么?” 夏候彻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一起摸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说道,“你说,他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凤婧衣抿了抿唇,伸手又拿回了放在一旁的书卷,道,“臣妾怎么知道。”夏候彻一把拿起她手里刚拿到的书,一扬手给扔得远远的,道,“朕发现,你现在愈发不拿朕当回事了?” 凤婧衣奇怪地望着他,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别扭,似乎一般都是女人跟男人这样抱怨,到他这里到是反过来了。 “臣妾倒发现,皇上愈发地不讲理了。” 夏候彻失笑,敛眉微挑,“哦?” 凤婧衣推了推他,道,“起来,腿麻了。” 他倒也没耍赖,干脆利落地坐起了身,望了望渐暗的天色,道,“宴上若是累了,就让人先送你回来,别强撑着。” “好。”凤婧衣含笑应声道。 两人正说着,孙平先回来了,道,“皇上,娘娘,时辰不早了,沁芳姑娘提醒奴才带人过来为你们更衣梳妆准备赴宴。” “不必了。”夏候彻道。 孙平也没有多问,放下了夏候彻赴宴要穿的龙袍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夏候彻下榻拉着她进了内室,拉开她的衣柜瞧了瞧,打量着里面的衣服,挑了件水红的宫装拿出来在她身上比了比,道,“就这个?” “太艳。”凤婧衣道。 “你平日一惯穿得素,这颜色都不见你穿过。”夏候彻说着,将衣服塞给了她。 反正也不过是一身衣服,她便也没跟她争什么,自己拿了去屏风后换了出来,夏候彻也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瞧着她出来的样子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凤婧衣默然上前替她理了理衣服,道,“要叫宫人进来束冠吗?” “当然你来。”夏候彻低眉瞅着她道。 相较于宫人的伺候,他更喜欢他们这样寻常夫妻一般的相处方式。 “我梳得不好。”凤婧衣老实地说道。 她就只给小时候的凤景梳过头,且这么多年在南唐也好在这宫里也好,一向都是别人给她打理,她又哪里做过这些。 “时间早着呢,慢慢来。”夏候彻说着,已经自己一撩衣袍在她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着梳子朝她递过去。 凤婧衣无奈只得接了过去,站在他的背后梳理着他的头发,回想起之前宫人为他束冠时候的样子,虽然几番失败但最后总算还是梳好了。 夏候彻望了望镜子里,起身扶着她坐下,“朕给你梳。” “你会吗?”凤婧衣道。 夏候彻从首饰盒中挑了一套玉钗,给她绾起了头发簪上,道,“这不就好了。”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候彻低身望了望镜子里,道,“别的朕就没办法了,让宫人进来帮你吧。” “不了,现在闻不得脂粉味。”她道。 夏候彻给她理了理头发,反正他也习惯了她这样不施粉黛的样子,便也就依了她。 夜色降临,宫中新换上的红灯笼次第而亮,显得格外热闹。 夏候彻直到临开宴的时辰了,才带她从东暖阁去暗香阁,郑淑仪等人已经早早便过去了,临到暗香阁外与皇后凤驾不期而遇。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带着靳贵嫔一同行礼道。 “免礼。”夏候彻点了点头。 靳贵嫔自然不能比皇帝和皇后还晚到,起身便悄然先带宫人进了暗香阁正殿,入席还未来得及坐下,殿外的太监便宣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钰妃娘娘驾到——” 话音一落,皇帝与皇后并肩入殿,圣驾右侧是一身水红宫装的钰妃,皇帝的近身太监孙平侍奉在她身侧。 皇帝与皇后入座,钰妃的坐席设在了皇帝的右侧,也就是以往宫宴上属于皇贵妃傅锦凰的席位。 皇帝让殿内诸人免礼起身,简单说了几句喜庆的话,便吩咐了郑淑仪开宴。 郑淑仪起身道,“皇上,嫔妾去看看御膳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皇上,嫔妾也同去。”苏妙风跟着起身道。 夏候彻望了望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皇后不动声色地欣赏着殿中的歌舞,听着边上帝妃二人温柔软语的交谈,她这个皇后无疑也只成了一件摆设而已。 御膳房,沁芳在小厨房忙活着钰妃的膳食,为了不显得太过特殊,菜色也是与御膳房做的一样,听到宫人过来回报暗香阁已经开宴便吩咐了皇极殿同来的一名宫人看着炉上的汤,便带着另一宫人跟随送膳的宫人一起去了暗香阁。 她前脚出去,绫玉便也从钰膳房过来,一推门进来道,“沁芳姑娘,钰妃娘娘的膳食……” 小厨房内守着的宫人连忙回道,“沁芳姑娘不在,刚刚出门去给钰妃娘娘送膳。” “哦,去了就好,我以为她耽误了呢。”绫玉说着,在灶台附近转了转,瞧见炉上还炖着的汤道,“这汤怎么还没送?” “沁芳姑娘说,这汤要再多炖一会儿才有味儿,等一会儿再给钰妃娘娘送去。”宫人一边切着菜,一边说道。 “沁芳姑娘的手艺就是好,这香炖得比御膳房里都香。”她说着拿着汤勺盛起闻了闻,捏在手间的药粉在衣袖的遮挡下,也顺利倒进了汤锅内。 “绫玉姑娘别动!”宫人连忙上前来阻止道。 皇上就是怕有人会在钰妃的饮食动手脚,才吩咐沁芳姑娘和她们过来亲自准备,这若是出了什么好歹来,他们怕是人头都难保了。 “好了,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忙不过来我再叫人过来帮你们。”绫玉极力镇定地说道。 “多谢绫玉姑娘,不用了。” “好,那有需要帮忙到御膳房来说话。”绫玉说罢,离开了小厨房,想着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便准备寻个清静的地方等着大难临头。 可是,刚从御膳房离开便迎面撞上皇后身边的墨嫣。 “事情办成了?”墨嫣低声问道。 “嗯。” “那就跟我走吧。”墨嫣冷声道。 “我答应的,已经办到了,你……你还要干什么?”绫玉惊惧后退道。 “不想你娘和弟弟妹妹出事,就乖乖跟我走。”墨嫣语声凌厉地威胁道。 郑淑仪悄然从隐蔽的小路出来,温声笑道,“墨嫣姑娘要带裕清宫的人走,也该跟本宫打声招呼吧。”绫玉被带走,到时候死无对证,谁来向皇上证明是皇后让她做的,而不是她让她做的。 墨嫣望向来人,后退了两步,似是准备脱身。 郑淑仪眉眼一沉,一抬手道,“把这小贱人给本宫绑了。” 说罢,周围涌出数个身手矫健的宫人擒住了墨嫣。 “郑淑仪,我可是清宁宫的人。”墨嫣被人按跪在地上,不甘地道。 “本宫当然知道你是清宁宫的人,你就先上路等到了阴曹地府再伺候你家的皇后娘娘吧。”说罢,从袖中取了一只药瓶递给一名太监,冷声道,“悄悄拖到冷宫那边,给她灌下去。” “是。”几人塞住了她的嘴,从僻静的小路拖着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苏妙风好不容易寻到了这边,隐隐看着几个人影便赶紧拉着绿袖藏了起来,低声道,“你悄悄跟去看看,别被人发现了。” 方才听声音,好像是郑淑仪在说话。 ☆、一寸温柔一寸凉37(一更五千,求月票) “主子,这……”绿袖一时有些胆寒。 苏妙风拧了拧眉,望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催促道,“快去吧,小心些,我这就去找人过去。” 她虽然听着刚才像是郑淑仪在说话,但也不知道被押走的到底是什么人,而且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好冒然插手其中,这宫中的麻烦事自己能少沾边就尽量少沾,以免惹火烧身。 绿袖听了她的话,只好跟着一行人朝冷宫的方向去,但到底是胆小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看着几人将一个人拖到僻静的废宫,一人捏着她的嘴,一人拿着什么东西往她嘴里灌。 一行人眼看着墨嫣开始毒发,不由退开了几步,一名太监到,“你们到周围看着吧,小的把这里处理干净,以免被人瞧见什么。燧” 其它几人本就不想大年过的沾上死人晦气,自然是巴不得脱身,连忙道,“有劳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几人出去在周围守着,绿袖也连紧走远了些,以免被人发现了行踪。 留下处理尸首那名太监四下望了望,将一粒药丸塞到墨嫣口中,看着她慢悠悠睁开眼睛,一把揭了脸上的面具道,冲她笑道,“墨老二,恭喜你还没死成,师姐叫我来接你。猷” 隐月楼不算凤婧衣那个幕后人,公子宸是当家老大,墨嫣就是总管二当家,只不过隐月楼刚到盛京之时,她就按计划带着一批人潜入大夏宫中到了皇后的身边。 “静贵嫔的可能很快会过来。”墨嫣道。 “公主的意思是要你尽快离宫,我刚刚进宫来的时候扛了一具跟你身形差不多的女尸藏长春宫左边的废屋里,那里还放了易容的面具和换的衣服,你把衣服换到她身上,我一会儿把她扔到湖里,等明后天宫里的人再打捞上来的时候,面目已经泡得认不出了。”沐烟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可是公主那边……”她很清楚,今晚最凶险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人。 “你现在脱身了才能让她无后顾之忧,再有谁送了命,你们才是真要逼疯了她了。”沐烟道。 墨嫣抿了抿唇,道,“我们走吧。” “麻烦装死一下。”沐烟说着,伸手封了她的穴道,将她扛起便往出走。 守在周围的一名宫人连忙问道,“你这是……” “放这里指不定就被人发现了,我扔西边那个废湖里去,那里以前闹过鬼,没什么人去,应该不会让人发现。”沐烟的声音又变成了太监一样的尖细。 “我们还要回去伺候了,就不跟你过去了。”那人道。 “行,我办完事再回去。”沐烟也没强留,扛着人便往着死寂无人的冷宫深处走去了。 一直到确定后面没人跟着了,方才将墨嫣放了下来,让她进了里面去换衣服,然后自己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 过了一会儿,墨嫣换好了衣服,沐烟道,“等我走了,你再走。” 说罢,进去扛上死尸去了后面湖里扔了。 一边走一边抱怨,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干的不是挖坟就是扛尸体的活,不过死人再可怕也没有她那个巨蛇师叔可怕。 暗香阁,阵阵梅香中,正是热闹时。 沁芳刚刚把炖好的汤送到凤婧衣席上,郑淑仪便也跟着回来了,抬眼望了望正座之上的皇后,端起酒盏的时候唇角勾起一冷笑。 邵清姿,上官素,今天大约也就是你们最后一回能这么风光了,尽情享受吧。 凤婧衣端着汤碗淡淡地扫了一眼下方的郑淑仪,悠然地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一勺一勺地喝着,喝碗了搁下碗坐了一会儿,便有些疲惫地朝夏候彻道,“皇上,臣妾有些乏了,可否先行回宫。” 夏候彻抬手招了孙平过来,道,“带人先送钰妃回去。” “是。”孙平连忙带了宫人哪着沁芳护送钰妃离席回皇极殿。 出了梅园,凤婧衣停下脚步道,“孙公公,你回去伺候着皇上身边,让他少饮些酒,本宫有沁芳她们送回去就够了。” “可是……”孙平有些为难,毕竟皇上交待了要他把人送回去,他这刚送到门外就折回去,少不得被一顿训斥。 “去吧,皇上方才饮了不少酒,本宫实在放心不下。”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孙平沉默了片刻,道,“那奴才先回去了,有事就差人过来通知。”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着他进了门,方才带着沁芳回皇极殿去。 这个举国欢庆的除夕夜,出了暗香阁却是格外的清冷,沁芳不放心一直扶着她走,一边走一边道,“主子,你慢点。”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 可是,还未走回到皇极殿,她便开始整个人冒冷汗,脸上却惨白得毫无血色,沁芳咬着唇扶着她,低声道,“主子……” “歇会吧。”凤婧衣有气无力地说道。 沁芳扶着她停下来没有再走,两人都望着暗黑的天空,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墨嫣顺利出宫了,青湮她们会在宫外放三响焰火为信号,可是……现在还没有出现。 沁芳咬着唇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急得眼中满是泪光,心中一遍地祈祷着焰火信号快点出现…… 这样的等待真的太过漫长,凤婧衣渐渐有些站不稳一个踉跄,沁芳眼中的泪一下滚了下来,低声道,“主子,叫太医过来吧。”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再等等……” “可是你……”沁芳深知她的执拗,咬着唇不再相劝,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突地,漆黑如墨的夜空有焰火升空,看样子是在宫外不远的地方放的,接连放了三道。 凤婧衣脚下一软便瘫了下去,沁芳惊声叫道,“快扶住娘娘,快扶住……” 等在后面不远处的宫人连忙跑了上来,这才看到钰妃站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滴了一滩血迹,顿时慌了手脚,有反应快的连忙道,“快去通知皇上……” “太医,叫太医!”沁芳哭着叫道。 几名宫人手忙脚乱地往暗香阁去禀报,留下的几人帮着沁芳把人往皇极殿扶,个个也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钰妃从暗香阁出来就成了这样,今晚这宫里怕又是一场无边风雨。 暗香阁,殿中的歌舞正毕,一片赞美之声。 前来禀报的宫人冲进来与退场的舞姬撞上,踉跄着跪下,喘息不及地道,“皇上,钰妃娘娘出事了……” 夏候彻闻言愣了愣,似乎是有些没听明白,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会出了事。 孙平听得真切,当即惊得一个寒颤,连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 “奴才也不清楚,娘娘回皇极殿路上说是累了站着歇一会儿,结果人就站不稳了……”他还没说完,正座之上的夏候彻已经起身快步如风的朝殿外去了。 孙平连忙带着几个宫人跑着跟了上去,一路上不停的暗自祈祷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早知道会出这样事,他方才就应该亲自送回去的。 一直快步走着的夏候彻突地半路停下了脚步,低头望了望脚下一滩血,借着御道两侧的灯光依稀可见血迹沿着回皇极殿方向滴了一路。 孙平跑着跟上来看到地上的血迹,整个人也被惊得后背一阵冷汗涔涔,“皇上……” 夏候彻没有说话,举步飞快地朝着皇极殿赶去,一路跑着的宫人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沁芳一行人刚把人扶回了皇极殿,夏候彻已经冲了进来,看着一直绵延到床边的血迹,手脚有些发抖,怔怔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时间连走近前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皇上……”沁芳等宫人在床边跪了一地。 夏候彻回过神来,走近到床边颤着声音唤她,“素素。” 可是,床上的人冷汗淋漓,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颜色,整个人痛苦得发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太医呢!”夏候彻怒声叫道。 孙平正带着王太医和刘医士赶过来,一进门连忙催促道,“快,快过去诊脉。” 两人提着药箱到了床边,分别诊了脉之后,相互望了望却谁也不敢禀报结果,只是垂着头跪在床边…… “说话!”夏候彻道。 可是这出口的话没有滔天的怒火,却是透着深深的沉痛和无力。 “钰妃娘娘是……是中了毒,腹中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王太医头抵着冰凉的地砖颤声回道。 “中毒?!”夏候彻望着两人,目眦欲裂。 “确实是中毒,从脉象上看是……是在方才的宴上被人下了毒……”刘医士道。 如果不说清楚,就是他们这些为钰妃保胎之人的罪责。 夏候彻敛目,沉声打断他的话,“救人!” 别的他现在无力追究太多,重要的还是先救人。 王太医与刘医士相互望了望,说道,“钰妃娘娘的胎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个时候应该……应该已经胎死腹中,若是这个孩子不能落下来,可能……可能就会一尸两命。” 孙平站在边上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孩子活不了已经是让皇上痛苦万分,若是钰妃再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夏候彻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力却依旧透着威严,“她要活不了,你们也休想活着从皇极殿出去。” “唯今之际,只有再下一些落胎的药,辅以针灸彻底打掉胎儿……只是这方法不知道娘娘能不能扛得住。”刘医士唯恐触怒圣心,说话也小心翼翼。 “现在人都这个样子了,再用那样的药,你这不是要钰妃娘娘的命吗?”孙平气得发抖道。 这下毒之人心思何其之歹毒啊,孩子胎死腹中会要了大人的命,就算太医出手医治,也要下这样的重手,不定也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现在别无他法,若是死胎一直在娘娘腹中不去,一样会要了娘娘的命,请皇上决断。”王太医道。 夏候彻痛苦的敛目,决然道,“治!” “是。”王太医两人连忙应声道。 刘太医迅速去开了药方,交给孙平道,“这两个,一个是落胎的方子,一个是后面要用的补气补血的方子,抓了药现在就去煎上。” 沁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起身道,“奴婢去吧。” 说罢,取了方子连忙出了门。 太医院值夜的几名太医和医女也赶了过来,进了殿中跪了一地请安,夏候彻却半天没有说话。 孙平到床边低声道,“皇上,您先到边上等着吧,让太医们先给娘娘诊治。” 夏候彻沉默地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臂,借助了孙平的搀扶才站起身走到了不远处软榻上坐着,而后便一动不动地望着太医和医女围绕的床上。 孙平站在边上不由一阵揪心,这个人何等傲骨,纵横沙场,朝堂上下,便是先前与靳太后周/旋到那样的地步,他何曾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候。 可是现在,他心爱的女人,他的亲生骨肉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下了毒手,如今眼睁睁看着钰妃生死徘徊,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厨房内,沁芳一边哭,一边煽风着炉火加紧煎药,等到落胎药煎好倒到了碗中,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直贴身带着的一粒白色药丸放到碗中,药丸遇水即化,很快便融入了药汁之中。 主子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孩子,是因为一直用着淳于越配了一种药,从而改变人的脉像让太医们都瞧着是喜脉,但最后要解除这药性却是无比痛苦的,说不好……还得赔上半条命。 此事她和青湮一直是反对的,可是夏候彻动了亲征南唐的心思,若他御驾亲征去了彭城,现在的凤景又哪里是他的对手,所以主子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将他绊在宫中,为凤景他们争取喘息之机。 “沁芳姑娘,药煎好了吗?”有宫人到厨房外问道。 “好了好了。”沁芳抬袖擦了擦脸上,端着药连忙赶往东暖阁。 她将药端到了床前,夏候彻却起身走了过来,道,“朕来吧。”沁芳将药碗递给了她,将躺在床上的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道,“主子,药好了,先把药喝了。” 她说着,眼泪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碗药下去,她无法想象她将会承受什么样的痛,可是却又不得不让她喝下去。 夏候彻紧抿着唇坐在床边,盛起药喂到她苍白的唇边,看着她咽了下去,这个被世人传为铁血无情的帝王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 一个男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还要这样亲手喂她喝下落胎药,他夏候彻怎么窝囊无用到这种地步。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她能够以怀孕的理由将他留在盛京,是因为他真的在意她,在意这个孩子。 他以前恨她,也许将来会更恨她。 但她知道,起码现在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但她却不得不残忍地辜负。 半晌,她苍白的唇颤抖的发出声音,眼角的泪也随之落下。 “夏候彻,对不起……” 我骗了你。 ☆、一寸温柔一寸凉38 一碗药,夏候彻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气才喂着她喝完。 孙平要过来扶他到一旁等,他摇头拒绝了,将药碗递给了沁芳,接替了沁芳让床上的人靠在自己怀中,握着她的手道,“素素,朕在这里陪你。”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又一次还未出生便夭折了。 这样的时刻,他不想留着她一个人承受面对。 凤婧衣靠在他的怀中,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意,却很快被体内火灼刀割般的剧痛而夺去了所有感觉燧。 之前她向淳于越要这东西,他一直不愿给她。 她执意向他讨了,他说解除药性的时候要承受非人的痛,若是扛不住过去半条命都没了,那个时候她就做好心里准备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真到了此刻,她才知道真实的痛远比淳于越所说的还要让人痛不欲生樵。 沁芳紧张地跪在床边,不时拿帕子擦着她额头的冷汗,忍着哭声道,“主子,你要是痛的话就叫出来……” 药效要发作一个时辰,现在才刚刚开始。 凤婧衣紧紧咬着被子却没有出声,可抓着夏候彻的手,用力得似乎要将他手上的骨头都捏碎…… “素素……”夏候彻低头吻着她汗湿的发,沙哑着声音唤着她。 凤婧衣咽下口中的血腥,积聚了几分力气,“夏候彻,要是……要是我死了,把我葬回南唐,我想……我想回家……” 她想,她恐怕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若真是就死在了这里倒也好,也许她死了,他就不会那么恨她了。 “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夏候彻搂紧怀中胡言乱语的人,似是唯恐死神会将她夺了去。 凤婧衣咬唇,胸腔阵阵揪心的痛,她分不清这一刻到底身体带来的痛,还是……因为他而心痛。 只是,她已经无力却思量太多,整个人便在铺天盖地的剧痛中失去了知觉。 沁芳看到她合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夏候彻怀里,惊声哭叫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她,伸手抚着她的脸,急切地唤道,“素素?素素?” 可是,手上摸到的却是可怕的冰凉。 “太医,快看看,快……”孙平连忙催促道。 王太医几人连忙围到了床边,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忙得不可开交。 “皇上,你先移驾到外在等着吧,先让太医们给娘娘诊治。”孙平道。 这样的场面让他看着,实在是痛苦揪心。 “朕要在这里看着。”夏候彻决然道。 孙平叹了叹气,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他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惹他烦心,只能催促着一众太医赶紧给钰妃医治。 整个内殿人来人往地忙碌着,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夏候彻从年夜宴上离席,皇后和郑淑仪等人也随后跟着来了东暖阁,几人站在外面等着,看着宫人从内殿进进出出,都只是沉默地坐在外面等着。 皇后抬手召了宫人,低声问道,“去看看,墨嫣怎么还没回来?” 这会儿事情应该已经办成了,墨嫣却一直不见回来,实在让她有几分不安。 可同样的,郑淑仪贴身宫女绫玉,也没有跟着过来伺候。 孙平见里面有皇上和沁芳照应着便带了一名太医先从内殿出来,钰妃出了这么大的事,腹中孩子也没有了,等皇上安顿好钰妃,自然是会追查的。 这其中,也有他的疏忽,这个时候更应该先出来追查到底是何人下了毒。 “孙公公,钰妃娘娘怎么样了?”郑淑仪一见她了来,连忙起身问道。 “奴才给皇后娘娘,淑仪娘娘,贵嫔娘娘请安。”孙平连忙躬身道。 皇后起身走的,道,“免礼吧,钰妃到底怎么样了。” 孙平望了望皇后和郑淑仪两人,直言道,“钰妃是被人下了毒,这会儿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大人也还生死不知。” “中毒?”几人惊声道。 皇后沉吟了一会儿,目光严厉的望向郑淑仪道,“郑淑仪,年夜宴你一手操办的,钰妃赴宴回来便中了毒出了这样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嫔妾也不知道,钰妃的东西都是皇极殿的人一手准备的,都没经过御膳房,怎么会被人下了毒,嫔妾岂能知晓。”郑淑仪道。 她并没有现在就让绫玉出来,绫玉要说的话,必须是在皇上面前说,若是此时让皇后知道了绫玉没落到墨嫣手里,她只会想尽办法灭口。 一旦没有了绫玉来说出真相,那她这个操办年夜宴的人,就会成为最被人怀疑下毒的凶手。 “皇后娘娘,淑仪娘娘,此事就不要再争论了,等皇上出来了自会有决断。”孙平道。 反正这事情,横竖跟她们几个人脱不了干系。 他在这宫里这么些年,宫里的明争暗斗从来都有,他知道,皇上也知道。 不过,只要事情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宫里上下明都知道皇上是如何紧张钰妃这个孩子,却还有人毒害她们母子,这岂止是胆大包天。 这会儿皇上是要顾着里面,没有时间心思来追查,但回头真要查出来,那罪名又岂是凶手吃罪得起的。 皇后和郑淑仪没有再说话,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暗自盘算怎么应对皇上的追查才能扳倒对方。 钰妃如今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的,自是不必再去费心思。 孙平召来了宫人,道,“去,把今晚除了沁芳姑娘其它跟去暗香阁侍候钰妃娘娘的人都叫过来。” 宫人闻言连忙应道,“是。” 孙平点了点头,步向郑淑仪面前,躬身道,“淑仪娘娘,今晚暗香阁的年夜宴是娘娘带人操办的,还请娘娘下令将今晚出入在暗阁伺候的宫人都召到皇极殿来。” 郑淑仪望了望孙平,道,“孙公公这是……怀疑本宫?” “奴才没有怀疑任何人,但出了这样的事总要查个清楚,只是召所有人来问话而已,问清楚了自然也可免了淑仪娘娘一桩心事。”孙平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们平日后宫里怎么争都好,可是这个时候对钰妃下手就是犯了皇上大忌了。 这时候还是宫里的娘娘,明日还是不是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郑淑仪抿了抿唇,抬手召裕清宫的人吩咐人去传话叫人过来问话。 “孙公公,今晚去暗香阁伺候的人都传来了。”一名宫人进来禀报道。 孙平默然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外向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一一询问了去皇极殿发生的事,尤其是跟随沁芳为钰妃准备饮食的人。 苏妙风带着绿袖回到暗阁,才发现那里已经散场了,问了留着的几名宫人才知是钰妃出事,所有人都来了皇极殿。 一到东暖阁外,便见孙平正对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盘问着什么。 “孙公公这是……” “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好。”孙平行了礼,道,“钰妃娘娘在宴饮上被人下了毒,奴才在找跟去伺候的宫人问话。” “钰妃中了毒?”苏妙风不可置信道。 孙平叹息着点了点头,道,“这会儿皇上和太医都在里面诊治呢,孩子是保不住了,连大人也都生死不知。” 皇上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结果却成了这样,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苏妙风闻言似是有些难以相信,快步进了东暖阁,也没顾上给外面的皇后和郑淑仪请安便直接进了内殿,果真看到床边围满了太医,夏候彻怀中正抱着苍白如死的钰妃。 宫人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她跟前过,看得她阵阵晕眩。 她明明之前就提醒过她,要她小心皇后她们,怎么还会出了这样的事? 南唐长公主,以她的聪明才智在明知道有人要加害自己,不可能避不过,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被人所害。 这到底是皇后她们手段太高,还是……她根本就是知道这一切,想借此打压皇后和郑淑仪她们?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可谓不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连自己的腹中的孩子都不管不顾。 苏妙风怔怔地望着着床上已经人事不知的人,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贵嫔娘娘,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先在外殿等吧,仔细宫人来来往往撞到了您。”孙平问完话,回来说道。 苏妙风点了点头,默然地出了内殿与皇后等人在外殿坐着等候消息,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先前跟着郑淑仪所发现的一切。 毕竟,现在到底是皇后要陷害郑淑仪,还是郑淑仪陷害皇后都还不知,只有等皇上追查到眉目之后再说。 只是,她实在难以想象,牵涉其中的人会面对皇帝怎么样的滔天/怒意。 外殿等殿的人满心着急,内殿的人个个亦是紧张得胆颤心惊。 钰妃昏死了过去,脉息几番微弱得几近虚无,原本就中了毒,加之一碗落胎药,险些血流不止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太医把了脉道“死胎落下了!” 一直神经紧绷的众人舒了口气。 “钰妃娘娘怎么样?”孙平知道皇上最关心的是这个,连忙追问道。 王太医沉默了一会儿,道,“此毒对皇后娘娘身体损耗极大,她现在太过虚弱,只怕……一时之间还不能醒来,只要人醒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什么意思?什么还不能醒来?”沁芳连忙问道。 王太医吱吱唔唔了半晌,如实说道,“钰妃娘娘现在身体虚弱,虽然脉息还在,只怕要费些时日才能醒来。” “要是……要是醒不来呢?”孙平紧张地问道。 王太医望了望面色阴沉的龙颜,战战兢兢地回道,“如果醒不来,就有可能一直这样昏迷下去,或者……或者时日长了身体内脏渐渐坏死,最后……香消玉殒。” “那也得想想办法……”孙平催促道。 太医们跪了一地,磕头道,“皇上,微臣等……已经尽力而为了。” 他们把能人救回来,已经是拼了一身的一本事了,这她若是自己不能醒来,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你们……” “都下去吧。”夏候彻敛目道。 太医们愣了愣,连忙跪安道,“臣等告退。” 说罢,起身小心翼翼退出了内殿,留了三人在东暖阁守着,其它人回了太医院去。 沁芳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连忙起身带着人去拿了干净的被子褥子过来,道,“皇上,奴婢们要给娘娘换床干净的被褥,您先带她起来。”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默然将昏迷未醒的抱起来站在床边,望着床上一大片的血迹,整个人都有些手脚发凉。 这一幕,又让他想起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时候。 那一刻,他发誓也再也不要发生那样的事,可如今这一切仿佛诅咒一般,还是发生了。 沁芳带着宫人快速拿到了沾血的被褥换上了新的,道,“皇上,让娘娘躺下吧。” 夏候彻始终没有说话,将人放到了床上,亲自给她盖好了被子,便一直怔怔地坐在床边。 孙平看着一阵难过,招呼了宫人道,“都先出去吧。” 沁芳收起东西,望了望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含泪跟着孙平一行人出了内殿去。 苏妙风看着人一出来,连忙起身上前问道,“孙公公,沁芳,钰妃怎么样了?” 孙平红着眼眶,叹了叹气道,“人还没醒呢,太医说若是能醒了还好,若是醒不来怕是……” 皇上好不容易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了,老天爷怎么就没有一天让他们安生的时候。 “那皇上呢?”郑淑仪问道。 “皇上在里面陪着钰妃娘娘呢,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出来。”孙平道。 他伺候圣驾数年,头一回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眼中看到了害怕,多少回生死关头,多少次险境之中,他也不曾惧怕过,今时今日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生死关头受苦,他却怕了。 苏妙风望了望内殿的紧闭的房门,凤婧衣啊凤婧衣,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拿命去搏?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皇后娘娘你们还是都回去歇着吧。”孙平道。 郑淑仪抿唇想了想,如果再拖延下去,皇后定然会现墨嫣已经失踪的事,到时候肯定又会设法为自己脱罪,她岂不是功亏一篑。 “钰妃娘娘毕竟是本宫操办的年夜宴上出了事,本宫难辞其咎,回去也是难以安心的,还是留在这里等着皇上决断吧。” 皇后望了望她,道,“本宫也放心不下,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她若是走了,保不准郑淑仪会在皇上面前耍什么花样,自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苏妙风望了望两人,不知该嘲弄还是同情,她们都以为钰妃的事能除掉对方,怎么就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虽然她还没有证据,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的事跟里面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脱不了干系。 —— 过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马上有钱,马上有对象,马上有一切。 ☆、一寸温柔一寸凉39(求月票) 原本应该欢庆的除夕之夜,却因为一场突来的变故而愁云笼罩,这一夜对于身处皇极殿的每个人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朝夕初升,一直在内殿守在床边的夏候彻起身出来,只是面色沉冷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沁芳,你进去照看着。” “是。”沁芳应了声,连忙进了内殿去床边照看着。 邵皇后等人纷纷起身请安道,“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燧” 夏候彻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向正座的位置落座,然后冰冷地望着面前跪着皇后嫔妃,紧抿的薄唇泛着微微的苍白。 他没有叫她们免礼,径自问道,“孙平,钰妃中毒的事有什么头绪?” 孙平抿了抿唇,知道他现在是要开始追查下毒之人了,上前道,“奴才已经盘问过皇极殿跟沁芳姑娘一同去伺候的宫人,有人说郑淑仪的贴身宫女绫玉进过了小厨房,其它的时候从厨房到宴上,都是沁芳姑娘和她们亲自经手的。樵” 夏候彻目光如刀地望向跪在皇后左侧的郑淑仪,直接问道,“人呢?” “奴才差人在宫里找一晚上,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她人。”孙平回话道。 夏候彻没有多问什么,冷冷望向郑淑仪,字字都有些杀气凛然,“郑淑仪,昨晚的年夜宴是你操办的,也是你的贴身宫女出入了钰妃饮食的地方,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朕请人帮你开口?” “皇上,此事与嫔妾无关啊!”郑淑仪哭得梨花带泪,抽抽咽咽地说道,“钰妃在嫔妾操办的年夜宴上出了事,首当其中被怀疑的就是嫔妾,嫔妾又怎么敢害她?” 孙平站在边上想了想,出声道,“皇上,郑淑仪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年夜宴上出了事,第一个被治罪的就是她,她怎么能让自己的人在宴上对钰妃下毒,自找麻烦。 皇后凤目低垂,绫玉一直找不到应该已经被墨嫣处置了,只要她不出来,郑淑仪就是有一百张嘴,也休想让自己脱了罪。 “一定有要陷害嫔妾,一定是的。”郑淑仪泣不成声,跪着向前挪了两步道,“皇上,一定是有人想借毒害钰妃,又将罪名推到嫔妾身上,皇上您要为钰妃娘娘和嫔妾作主啊。” 夏候彻闻言目光缓缓移向了邵皇后,声音冷若寒冰,“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钰妃在年夜宴上出了事,最先怀疑的一定就是郑淑仪,可有时候往往很复杂的事情就是很简单,也许有人就是想利用大家这样的心思,让人将事情想得更复杂而已。”皇后平静说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对皇上这种多疑的心思,唯有此法。 “皇后娘娘,到底是嫔妾害了钰妃娘娘,还是有人想一举数得,排除异己,娘娘执掌六宫多年,想必也应该清楚不是?”郑淑仪悲愤地质问道。 言下之意,矛头直指皇后,提醒皇上是皇后因为被收了凤印怀恨在心,又恐钰妃生下孩子之后会威胁到她的后位,便在年夜宴上毒害她们母子,再将罪名嫁祸在她身上。 夏候彻眉目沉冷地望着跪着的几人,眸光中寒芒厉厉,薄唇吐字如冰,“下毒之人总在你们中间,既然找不出凶手,朕也无心再找了,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皇上,嫔妾是冤枉的,皇上……”郑淑仪泣不成声道。 皇后显然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狠绝,不过细细一想自己虽然如今被收了凤印,但要废杀皇后也是要经过前朝的,自己急于证明自己反而更会让人起疑。 苏妙风抿唇望了望郑淑仪,又望了望沉默的邵皇后,看来事情远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复杂,虽然先前看到皇后暗中见了绫玉,可是看郑淑仪的反应,只怕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宫里,想要钰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的人,远远不止一个。 虽然她有亲眼目睹皇后来靳贵嫔在梅要里见过绫玉,方才跟踪郑淑仪的人也知道了些眉目,可是眼下夏候彻正在怒火头上,她若把这些事说出来,只怕他是会以为她是急于脱罪的那个真凶了。 不过,既然郑淑仪和皇后两人都各有心思,想必暗中都是各自留了一手的,她只有看看再说,只要不将自己和苏家卷入其中便好了。 她不求再受宠,也不求什么能问鼎后位,能求在这宫里平平静静,安然终老生罢了。 孙平望了望正座之上的人龙颜震怒,不由暗自捏了一把汗,他自然知道皇上一向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可是这也没有确切证剧就要将皇后和一众妃嫔都治罪,也未免太过草率了。 虽然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决定,但回头定然也会招来前朝非议,实在有损圣誉。 他正想着该如何劝谏,外面便有宫人匆匆进殿,站在一旁却没有说话。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孙公公,裕清宫的绫玉姑娘找到了。”宫人回话道。 话音一落,皇后和靳兰慧愣了愣,手心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 这细微的反应,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正座之上的人眼中。 “还不带进来?”孙平连忙催促道。 不一会儿功夫,两名宫人便将绫玉给架进门来了。 “绫玉,你去哪里了,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郑淑仪侧头望了望,惊声道。 绫玉一身狼狈,显然是被人拳打脚踢抓回来的样子。 孙平望了望夏候彻的脸色,举步走近到绫玉面前喝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进过沁芳给钰妃娘娘准备膳食的小厨房?” “奴婢是去过,不过……不过只是过去看看给钰妃娘娘准备膳食准备得怎么样了,奴婢什么都没有做。”绫玉泪流满面的回话道。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又跑什么?”孙平厉声喝道。 “钰妃娘娘被人下了毒,只有奴婢进过厨房,肯然会被怀疑治罪,奴婢不想死。”绫玉哭着道。 可是,真正的原因无非是,皇上并没有昨晚审问钰妃被毒害一事,她又不能被人提前找到了,只能设法先藏起来,到合适的时机再被人找到。 那样的话,她出来的话才会更让人信服。 这一切,都是她家主子预先都交待好了的。 夏候彻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冷峻的面容神色阴鸷得吓人,“慎刑司的人何在,好好给朕看看到底是她的嘴巴硬,还是骨头硬,拖下去!” 圣旨一下,几名宫人上前便将绫玉拖了出去,没有送去慎刑司直接就在殿外的廊上就施了刑罚,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闻得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邵皇后紧张地年攥着手中的帕子,面色也在外面阵阵惨叫声中愈发苍白,低垂着头不敢去直视正座之上的天颜,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墨嫣一向办事干净利落的,怎么会让绫玉逃了,还被孙平的人给找了出来,一旦她受不住酷刑说出来,她可怎么办? 外面的惨叫声愈发惨烈,绫玉崩溃的高声道,“是皇后,是皇后要害钰妃娘娘……” 宫人将受过刑的绫玉拖进殿中,孙平上前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绫玉咬了咬牙,颤抖地抬头被夹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向邵皇后,道,“是皇后娘娘,她要奴婢在钰妃的膳食里下毒。” “你胡说,你是郑淑仪从郑府带进宫的亲信,又怎么会听本宫的差遣,你是要跟你的主子主仆串通陷害本宫。”皇后怒然辩驳道。 “奴婢是裕清宫的人,自然不会听你的,可是……可是你让人绑走了我宫外的娘亲和弟弟妹妹,如果我不帮你下毒,你便要取她们性命。”绫玉说着,朝着夏候彻的方向重重磕头道,“那日皇后身边的墨嫣姑姑引奴婢到了暗香阁后的梅林之中,皇后娘娘和靳贵嫔两人在那里,以奴婢家人性命相胁,要奴婢将一瓶东西放到钰妃的膳食里。” 她说着,取出了尚还留在身边的药瓶,孙平连忙上前去取过交给了太医查验。 绫玉知道自己横竖是躲不过一死,直起身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只求皇上开恩不要奴婢家人……” 说罢,她咬牙冲向了一旁的柱子,狠狠一头撞了上去。 “绫玉!”郑淑仪也顾不得圣驾在前,踉跄地冲了过去想要拦住她,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她扶住头破血流倒地的绫玉,悲愤地向着正座之上的人道,“皇上,事到如今,毒害钰妃的凶手到底是谁,您该知道了吧!” 夏候彻冷冷地望着邵皇后,将她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皇后,是你做的吗?” “臣妾没有,是郑淑仪主仆串通要陷害臣妾,臣妾自知皇上看重钰妃这一胎,日日夜夜祈祷佛祖她们能母子平安,钰妃能为皇上诞下子嗣,岂会毒害她和孩子。”皇后语气铮铮地言道。 “你会,你当然会!”郑淑仪咬牙切齿地望向皇后,道,“钰妃深圣恩宠,你唯恐她生下孩子之后会威胁到你的后位,自然恨不得将她们母子除之而后快!” “郑玉嫣,你休要胡说!”邵皇后喝道。 郑淑仪冷冷地笑了笑,道,“到底是嫔妾胡说,还是皇后娘娘狡辩,皇后娘娘您自己清楚,当年钰妃怀上第一个孩子,若不是你故意让太医瞒下了消息,又暗中透露给了兰妃娘娘让她将钰妃推进了冰湖里致使她小产,否则那个孩子早就出生了,这件事……想必王太医你最清楚!” 她说着,扬手一指站在一旁的王太医道。 王太医一对上夏候彻望过去的目光,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微臣也是逼不得已……” 皇后大势已去,钰妃此次中毒的事,皇上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自己再包庇皇后,只怕自己也会被连累进去,祸及家人。 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没想到郑淑仪却在这个关头提起来。 皇上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她又故意说起钰妃夭折的第一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断送在皇后手里,皇上盛怒之下又岂会轻饶。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望着面色煞白的邵皇后,沉默了许久道,一字一句冷漠如冰,“皇后无德,屡次毒杀皇嗣,废。” 邵皇后知道大势已去,瘫坐在地再没有了皇后的端庄,满目含泪地望向正座之上的男人,“事已至此,臣妾都认,可是……” 她缓缓抬手指向内殿,咬牙切齿道,“她上官素,也不是什么好人,今日皇上为她废弃臣妾,他日……你看她能还你什么?” 她不甘心,自己纵横六宫多少年,踩下了多少这宫里飞扬跋扈的女人,可是今日却因为这样简单的小事落到被废弃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上官素这个人,她都不由一阵胆寒。 从她入宫开始,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每次都能以退为尽,她看似每次都是受害者,结果每次最后都是她胜出。 兰妃,靳太后,傅锦凰,她,每一个与她作对的人,每一个想要害她的人都没有害死她,最后反而比她先死了。 她突然想起傅锦凰对她说过的话,她才是真正的南唐长公主,一直凌伏在大夏皇帝身边的南唐长公主。 可是,她没有证据。 她且等着,等着这个绝情的男人知道自己一直深为宠爱的女人是自己最憎恨的女人,到底还会有个什么样。 “靳贵嫔是为从犯,难逃罪责,废除贵嫔之位,贬为庶人。”夏候彻冷声道。 靳兰慧望着这个自己倾慕了多年的男子,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他的宠爱,得到他的关注,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下场。 郑淑仪看着皇后和靳贵嫔两人接连问罪,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却又收敛得极好。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静贵嫔苏妙风出声道,“皇上,嫔妾以为,此事还另有玄机?” “说。”夏候彻道。 “嫔妾昨天晚上从暗香阁出去之后,隐约看到几个宫人拖着什么往冷宫去了,让绿袖一路暗中跟了过去,结果发现……清宁宫的墨嫣姑姑被人所害,遗尸到了冷宫的旧湖里,这会儿已经有人在那里打捞了,至于那几个下手杀人的宫人,嫔妾也正好带人擒住了。”苏妙风说道。 郑淑仪闻言恨恨地望了望多管闲事的人,还来不及思量对策,已经有人押着人进了门来,押来的人赫然是她裕清宫的几个亲信。 “郑淑仪,这些人可是你宫里的?”夏候彻沉声问道。 “嫔妾,嫔妾不知此事……”郑淑仪慌乱地说道。 明明自己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怎么会偏偏让她给撞上了。 “不,你知道。”苏妙风说着,起身道,“皇后和靳贵嫔是暗中见过你的宫女绫玉,也确实拿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向钰妃的膳食里下毒,可是若嫔妾所料不差,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此事,而且暗中让郑家已经帮她把人救回了,于是你将计就计让她按照皇后的意思往钰妃的食物里下毒,墨嫣昨晚是要在她事成之后想处置她的,结果被你安排的人擒住并杀害,而后你又让绫玉躲起来,直到今天才让人找出来指认皇后,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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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现在已经明了这一切,可是任她怎么提防,她与不会是她对手,不仅是因为那个人心机太过深沉难测,更因为……夏候彻的心是偏向她的,这也是她在宫中能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一次又一次扳倒对手的王牌。 可是,夏候彻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他早已经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不管怎样都好,她不想成为她下一个目标,落得皇后她们那样的下场。 也许,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下退路了。 “嫔妾告退。”她欠身行了一礼,望了望正座之上的夏候彻,起身离开了东暖阁。 绿袖一直候在殿外,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娘娘,你怎么样?” 天知道,她看到皇后来郑淑仪她们都被押出来,生怕再有个什么意外,她也会牵连进去。 “把那几个抓住的裕清宫的宫人让人押着送到东暖阁来交给孙公公吧,事情已经完了。”苏妙风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么快就完了吗?”绿袖不可置信地道。 自皇上登基便入主中宫的皇后,就这么一夕之间就被废弃了,她到现在也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不过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还能有多麻烦。”苏妙风淡淡道。 “若不是娘娘你站出来,只怕郑淑仪就得逞了,皇上怎么就没赏赐主子?”绿袖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就算我不站出来,结果也是一样。”苏妙风道。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牵涉其中的人都问罪,又怎么容得有人狡辩逃脱,就算郑淑仪一时能巧舌如簧争辩过去,只要他想查又怎么可能查出不蛛丝马迹来。 郑淑仪的事被查出来,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早晚而已。 再晚,也不会晚过了这今天去。 可是,他这般绝情的对这宫里的每一个人却只为护住他心中所爱的那一个,当他所爱的那一个身份揭晓的那一天,他们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终究她也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东暖阁,短短一个时辰,中宫皇后和两位妃嫔接连被废弃,侍候的宫人更是小心翼翼,宫中的主子做错了事尚且会落到如此下场,何况他们这些奴才。 夏候彻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久久地沉默着。 “皇上,静华宫的宫人把毒害墨嫣的几个宫人押来了,奴才去问过话了,他们确实是得了郑淑仪的令在墨嫣找绫玉的时候把她擒住带到冷宫毒害,再抛尸到肖里的,不过那边的旧湖比较多,又有太多杂物,尸体是被人捆上了石头沿下去的,一时之间还没打捞上来。”孙平进来回话道。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点了点头,道,“你按规矩办了就是。” “是。”孙平应了声,想了想又问道,“那清宁宫和裕清宫那边……” “给她赐酒自尽。”夏候彻冷冷道。 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留在宫里也是后患无穷。 “可是邵家和郑家那边……”孙平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今日是大年初一尚在封印之期,等明日早朝邵家和郑家又岂会善罢干休。 “朕需要的是替朕替朝廷办事的官员,不是寻私枉法处处教朕做事的人,话该怎么跟他们说,你自己知道。”夏候彻道。 如果邵郑两家一定要追究此事,除非不要他们的家族前程了,这些人官场滚打多年,只要给他道理了利害,他们又岂会一个犯了事的女儿来与他做对。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垂头应声道,抬头望了望她道,“那靳贵嫔……” 皇后和郑淑仪赐死,靳淑仪却只是贬为了庶人,这让他着实有些不懂。 夏候彻敛目沉默了半晌,说道,“靳家如今也只剩下她了,宗珩一直都是由她照看,你在盛京以外的地方寻处宅子,尽快把她和宗珩秘密送出京去,不要让朕再看到她。” “是。”孙平道。 若非皇上心疼尚还年幼的宗少爷,只怕靳贵嫔她也难逃一死。 “还有,派人去一趟金花谷,看看淳于越是否还在那里。”夏候彻疲惫地说道。 如今她昏迷不醒,太医已经束手无策,只有设法把他请进宫医治了。 “奴才昨夜已经派了黑衣卫副统领去了。”孙平道。 他伺候圣驾多年,这点心思还是能揣摩到的。 “你做的很好。”夏候彻点了点头,说道。 孙平低头应道,“这是奴才应当的,若是没什么事,奴才下去了。” 这么多焦头烂额的事,他得一件一件亲自去办,又得忙活好一阵子了。 他知道这会儿圣驾需要安静,便将侍候的宫人都带到了殿外,嘱咐道,“这些日都给我警醒些,若是触怒龙颜掉了脑袋,休怪咱家没提醒你们,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在皇上眼前晃,帮着沁芳姑娘好好照应着钰妃娘娘就是。” “是,孙总管。”宫人齐齐低声回道。 许久,夏候彻扶着椅子的扶起身起,站在内殿的帷帐外却半晌也没有掀帘进去。 他想她,她想进去看到她。 可是,他又怕看到她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那样苍白而孱弱,仿佛随时都要从他的世界消失掉一样。 沁芳起身想要去看看厨房煎的药好了没有,一掀帷帐才看到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的人,连忙垂首道,“皇上,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举步进了帷帐内。 沁芳回头望了望,蓦然间觉得这个一向威仪赫赫的大夏皇帝,背影有些寂寥得心疼。 也许,他是真的因为她而心痛,可是这一切也正是因为她将她逼到了这个地步。 她抿了抿唇,悄然离开了。 夏候彻独自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还有些冰凉的手,心疼地给她呵着气揉着,似是想让她暖和一点。 “素素,你不知道,朕刚才有多害怕。” 他一生见惯了血雨腥风,可看到从她身上流下那么多的血,他怕得整个心都在颤抖。 “朕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朕不想做的,没有朕做不到的事,可是素素……为什么朕对你就这么无用,一次又一次让你受伤,一次又一次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他声音有些沙哑。 她不知道,他连孩子的名字取了数十个了,可是……这个孩子却在他的身边夭折了。 他对她说着话,床上躺着的人却始终一动也不动。 他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捂着,探手抚了抚她脸庞,道,“素素,你要是累了,朕可以让你睡,可是……你一定要醒来,好不好?” 然而,她却始终都没有回应他的话。 凤婧衣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与现实的世界截然相反。 梦中的她身在南唐,睁开眼看到芙蓉锦帐,仿佛所有的记忆都是方才的南柯一梦。 “公主,你醒了。”沁芳带着宫人进来,端着绣着鸾凤齐飞的嫁衣,缀满珠玉的凤冠。 “沁芳?”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公主,时辰不早了,你该换嫁衣了。”沁芳放下东西到床边笑语道。 “嫁衣?什么嫁衣?”她问。 沁芳扶着她从床上起来,道,“公主怎么一觉睡糊涂了,今天是你和亲到大夏出嫁的日子,耽误了吉时可是会不吉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主招呼了宫人给她换上了嫁衣。 “和亲?我为什么要嫁给她?”她脑子有些浑浑沌沌的。 沁芳一边忙活着给她整理衣服,一边笑语道,“娘娘回大夏省亲的时候生下公主,四皇子那时候还抱过刚出生的公主,前年四皇子跟随靳老夫人来南唐,公主不就与他订亲了吗,现在他登基为帝,自然是要迎娶你的。” “大夏皇帝?谁是大夏皇帝?”她喃喃道。 沁芳闻言,奇怪地望着她,“公主今天怎么尽说些糊涂话,大夏皇帝除了夏候彻,天下还会有第二个吗?上个月你去大夏去看望靳老夫人,还是人家还亲自把你送到玉霞关,回来几天都还口口声声都是大夏皇帝,你这会儿怎么一觉睡醒了,倒什么都忘了?” “夏候彻?”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眶不由自主涌出泪来。 “公主怎么了,这大喜的日子哭了会不吉利的,快擦掉,快擦掉。”沁芳连忙拿着帕子拭去她眼眶滚出的泪,念叨道,“从回来就一直欢欢喜喜的,怎么今日到哭起来了?” “南唐还在吗?母妃还在吗?”她说着,提着裙摆便快步朝外面增。 刚冲出宫门便瞧见母妃牵着凤景过来,瞧见她便沉下脸道,“你这丫头,这会儿跑出来干什么?” “皇姐,皇姐,你今天好漂亮。”凤景拉着她的衣袖仰着小脸笑着道。 凤婧衣望着眼前的两人,侧头望着周围雕梁画栋的南唐皇宫,一切都是完好如初。 难道,她记忆中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吗? 可是为什么,梦境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真实得让她一想起都揪心欲碎? “上官邑呢,上官邑在哪里?”她望向母妃和凤景两人问道。 “谁是上官邑?”毓妃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进殿内,“快点伺候公主梳妆,别误了吉时?” 于是,她在昏昏沉沉间被沁芳给梳妆戴上了凤冠,又被带去参加了南唐冗长的祭祀,最后踏上了和亲大夏的送亲队伍。 经历了一个月的跋涉,南唐的送亲队伍终于到达了大夏盛京,那时候正是春暖花开。 车驾停在了皇城外,红毯尽头传来礼乐声,沁芳低声道,“公主,皇上要过来了。” 她望着承天门的方向,心却莫名地紧了起来,等不及里面的人出来相迎,便提着裙沿着红毯朝承天门内奔去。 “公主,公主,使不得。”身后一众南唐官员被她的举动吓得惊惶失措。 这世上,哪有出嫁的女子不等新郎来迎便自己跑过去的,何况跑过去的还是一国公主,还是在无数人观礼的帝后婚礼上,南唐皇室都颜面扫地了。 她只是想立刻看到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他,可她却又说不清那个他到底是谁。 她跑得飞快,绣着鸾凤齐飞的拖尾长长飞扬在她身后绮丽如画,终于看到一身龙纹朝服的人从承天门内出来,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她奔至到他面前,撩起凤冠的流苏,怔怔地望着面容冷峻,眉眼却透着温柔的男人。 “果然,是你。” ☆、一寸温柔一寸凉41 静华宫,雅风堂。 绿袖吩咐好厨房准备晚膳,回来看到还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天的苏妙风,不由上前道,“娘娘,外面风这么大,你还是进屋里去吧。” 苏妙风回过神来,拢了拢身上的斗蓬,问道,“清宁宫墨嫣的尸首打捞上来了吗?” “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吧。”绿袖道。 “你叫个人过去看着,若是打捞上来了立即回来通知我。”苏妙风说着,转身进了雅风堂内燧。 绿袖奇怪地望着进门的背影,嘀咕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皇后已经被废了。” 她吩咐了人去冷宫打捞的那边盯着,回了屋中看着她又站在窗边望着天际发呆,不由走近伸着脖子望了望,可是天上了除了风卷云动,什么都没有。 “娘娘,在看什么?昶” 苏妙风收回目光,回头望了望她,问道,“皇后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还在清宁宫,不过孙总管派了人看守着。”绿袖走到桌边,一边帮她沏茶,一边说道,“娘娘,现在皇后娘娘和郑淑仪都倒了,钰妃娘娘又生死不知,往后这宫里就只有娘娘你身处高位了……” “是吗?”苏妙风笑了笑,有些自嘲的冰冷。 皇后都能被他眼都不眨一下地废弃,她又算得了什么,他能一句话给她们尊荣地位,同样也能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 绿袖觉得她现在是苦尽甘来,却不知真正的大难就要降临到她身上了。 钰妃现在昏迷未醒,也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只怕就算她自己没有动手,她在暗处那些看不见到帮手也会帮她下手除掉她。 一个连自己腹中骨肉都可以牺牲利用的人,对她又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她不想与她为敌,可不代表她不会视她为敌。 所幸,现在她还有时间为自己谋划后路,已然是占尽先机了。 “早点准备晚膳吧,一会儿我要去一趟清宁宫。”苏妙风吩咐道。 “娘娘,这个时候了,皇上只怕怒还没消呢,你去见皇后再被有心之人告诉皇上,他还以为你和皇后是一伙的,要是把你也牵连进去治了罪怎么办?”绿袖一听便反对起来,毕竟她家主子先前就是与皇后一派的。 “他还没昏庸到那个地步。”苏妙风说着,便催促着绿袖出去准备晚膳。 夏候彻虽然很多时候铁血无情,可就是要治人的罪,也是在有着确实情况之下才会将人治罪,想要仅凭几句馋言就能让他给谁治罪,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 她不可否认,他是一个英明的皇帝,武能平定疆域,文能安定朝堂。 暮色降临,绿袖准备好了晚膳,她简单用了些便带着人前往清宁宫去了。 夜色中的清宁宫,显得格外清寂,宫殿四周都有皇极殿派来的人看守着。 “静贵嫔娘娘,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进去了。”看守的宫人看到她上前,便道。 “本宫只是与她说句话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苏妙风道。 “静贵嫔娘娘,奴才们职责在身,还请不要为难奴才。”看守的宫人挡在宫门口道。 “本宫是想问一些事情而已,有关钰妃娘娘中毒之事,问完很快就会出来,回头孙总管那里,本宫亲自向他说明。”苏妙风道。 那宫人一听是关于钰妃的事,又有她自己要亲自向孙总管说明,便也不再那么强硬。 “那贵嫔娘娘可不要进去太久,两刻钟就请出来。” “多谢。”苏妙风点了点头,侧头望向绿袖道,“你在外面等我。” 绿袖想要再开口相劝,对方人却已经走进清宁宫去了。 苏妙风进了宫门,偌大的清宁宫只有正殿亮着灯火,邵清姿正襟端坐在凤座之上,俨然还是那个一直以来执掌六宫的皇后。 邵清姿有些意外地望着出现在殿门口的人,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苏妙风举步进殿,还是在平日里请安之时自己的位置坐下,说道,“娘娘,现在后悔吗?” “本宫只后悔,行事不够谨慎让郑玉嫣那贱人钻了空子,不过她现在也比本宫好不了多少。”邵皇后冷然一笑哼道。 苏妙风抿唇沉默了半晌,道,“不是娘娘行事不够谨慎,而是你们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邵皇后眸光一利,冷冷笑道,“你是指你自己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败在了郑淑仪的手上,郑淑仪却又栽在了她的手里。 “嫔妾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苏妙风道。 邵皇后闻言沉默了许久,凤眸缓缓现出深深的寒意,喃喃道,“难道……是她!” 傅锦凰之前说钰妃就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她一直半信半疑,经苏妙风这么一提,她可以肯定了。 苏妙风望着邵皇后,知道她已经猜到了是谁所为。 “娘娘要告诉皇上吗?” “本宫现在说了,他会信吗?”邵皇后嘲弄地笑道。 不过,既然她还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早晚有被人揭穿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人对付她,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其实,你计划的没有错,只是你不知道,那天你在梅园见绫玉的时候,郑淑仪已经看到你了,我也正好在暗处看到了。”苏妙风道。 邵皇后闻言拧了拧眉,眸底风云起伏,似是在极力思量着什么。 “你身边的很多事都是经墨嫣姑姑处理,她一向做事谨慎深得你倚重,可是那一天她却发生了这样大的失误,不是很奇怪吗?”苏妙风起身,走近凤座之下说道。 邵皇后凤眸微眯,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来只是想问问,墨嫣姑姑是怎么跟着皇后娘娘的?”苏妙风问道。 “她初进宫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女,那年秋猎之时她救了本宫一命还受了重伤,那之后本宫才开始信任她。”邵皇后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人,一向心思敏锐的她似乎明了苏妙风所想,“你是怀疑墨嫣是钰妃的人,不,那不可能,她进宫的时候,南唐长公主都还没有来过大夏,她们不可能有关系。” “事无绝对。”苏妙风说着,又追问道,“墨嫣救娘娘身受重伤,伤在何处?”“背上,很深很长的一道伤口,当年险些要了她的命。”皇后面上平静,手却不禁握紧了凤座的扶手。 墨嫣一向都行事谨慎周全,这样的失误是不可能出现的,而就是这样的小小失误,让郑淑仪有了反扑之机,这又让她不得不有几分怀疑。 苏妙风闻言抿唇点了点头,虽然面前的人已经被废除皇后之位,她还是朝她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保重,嫔妾告退。” 说罢,她转身而去。 “苏妙风!”皇后出声叫她。 苏妙风停下脚步,背对而立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本宫只有一事相求。”邵皇后望着她的背影,郑重说道。 “皇后娘娘请讲。” 邵皇后站起身,一字一句沉声说道,“除掉钰妃,除掉她,将来你就是大夏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个位置,对宫中无数女人都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的。 她现在大势已去,已经收拾不了那贱人了,可是苏妙风却还有机会,她又一向与钰妃交好,她下手的话比起她们更有胜算。 苏妙风缓缓扭头望了望皇后所站的地方,那是六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她曾经也有梦想过,可是这宫中想爬上这个位置的人现在又有几个有了好下场,这深宫的岁月已经磨砺了她当初锋芒的心,她现在认得清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该做什么样的事。 “对不起,这件事,嫔妾爱莫能助。”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宁宫正殿。 她刚从宫门出来,便瞧见孙平带着几个宫人迎面而来。 “这个时辰了,贵嫔娘娘怎么在这里?”孙平淡笑问道。 “本宫有几句话问一问皇后娘娘,已经问完出来了,方才是本宫硬要进去了,还请孙公公莫怪罪看守的宫人了。”苏妙风道。 “皇上只是下旨废弃邵氏后位,并没有说不许人探望,贵嫔娘娘去了也没什么。”孙平道。 “孙公公这是……”苏妙风说着看到了孙平身后端着一壶酒的宫人猛地一震,望向孙平道,“这是……”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酒到清宁宫,自然送人上路的毒酒。 孙平叹了叹气,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也只是奉旨办事罢了。” 皇上接连两个孩子还没出世便因为皇后而夭折,第一个孩子已经过去多时也就罢了,可这第二个孩子可是皇上盼了好久,连孩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一堆,如今一下没了,可想而知会有多震怒,尤其现在钰妃还生死不知,他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苏妙风抿了抿唇,只得默然地叹了叹气,看着孙平带着人进了清宁宫去。 “娘娘,孙公公这是要……”绿袖惊声道。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苏妙风打断她的话道。 绿袖撇了撇嘴,道,“哦。” 苏妙风怔怔地望着夜色笼罩的清宁宫,笼了笼身上的斗蓬喃喃道,“今年晚上,怎么这么冷呢。” 凛冽寒风让人冷,君心凉如水更让人寒心彻骨。 不到半个时辰,孙平带着人从里出来了,想必该办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贵嫔娘娘怎么还在这里?” 苏妙风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站一会儿再回去。” “夜里风寒,娘娘早些回去,奴才还要赶着去裕清宫,便先告辞了。”孙平躬身行了一礼,带着宫人离开了清宁宫。 苏妙风望着静寂如死清宁宫叹了叹气,想来里面那个执掌后宫多年的女子已经魂魄归西了。 她站了许久,方才出声道,“走吧。” 这宫里,现在是真的冷清了。 次日,天刚刚亮,清宁宫墨嫣姑姑的尸首从湖里打捞上来了,还未起床的苏妙风接到消息便睡意全无了,更衣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着宫人赶了过去。 废旧的冷宫湖边,宫人从湖底打捞上来的尸体沾满了发臭的污泥,加之又在水里泡了太久,都有些肿胀变形了。 “娘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绿袖跟在她身后,别着头不敢去看放在前面的尸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苏妙风说着,便朝着尸首走去。 绿袖一把拖住她,道,“娘娘,你不是要去……要去看死人吧,会不吉利的。” “好了,你要是害怕在一旁等着就是了。”苏妙风拉开她的手,自己走了过去。 负责打捞的几个宫人见着她过来,连忙跪下请安道,“见过贵嫔娘娘。” “都起来吧。”苏妙风说着,低眉扫了一眼尸首,道,“这是墨嫣姑姑吗?” “这是墨嫣姑姑出事当日穿的衣服,请了清宁宫以前的宫人过来辩认过,也说这就是墨嫣姑姑。”宫人回话道。 苏妙风皱着眉望了望还沾着污泥的面容,道,“提两桶水来,把她脸上的污泥擦干净。” 几名宫人奇怪地望了望她,还是赶紧找地方去提了两桶清水过来,把尸首脸上的污泥都冲洗干净了。 苏妙风抿唇望着这副像极了墨嫣的面容,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把她给我翻过来,你们就下去吧。” 几名宫人帮着把尸首翻过来方才退向一边,不时回头望一望还站在原地她,搞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苏妙风咬了咬唇,伸手在尸体边上蹲了下来,伸手掀开沾满污泥的衣服,拿起水桶里的水瓢盛着水冲洗着尸首背上的污泥。 最终,这具被人认定是墨嫣的尸首,背上却是光洁无比,丝毫没有当年她挺身救皇后所留下的致命伤疤。 她静静地蹲在那里望着这具像极了墨嫣的尸首,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墨嫣那么早就在皇后身边了,可是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与南唐长公主一定密切相关。 那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可怕。 她的棋子,早在她还没有来到大夏之时已经埋在了盛京,她到如今才发现这一个墨嫣,这宫里宫外还有多少她的人,她无法去想象。 其实,从她怀上那个孩子,就是在设下对付皇后她们的圈套。她太擅于揣度人心,更懂得利用每个人的弱点,她知道皇后害怕孩子出生会威胁到自己的后位,她知道郑淑仪一直暗藏野心想要当皇后,所以她在皇后被收回凤印之后在皇上面前推托了反而让郑淑仪主理六宫,她知道皇帝有多想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就一定会在宫中掀起滔天风雨。 苏妙风沉默地将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往前推想,皇后和郑淑仪被废,傅锦凰被废,傅家……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来望向皇极殿的方向,那么天衣无缝的推倒了傅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隐月楼是让傅家倒台的关键,而隐月楼出现在盛京城的那一年,也正是墨嫣救了皇后的那一年,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秘。 如果墨嫣是隐月楼的人,而隐月楼又是南唐长公主的人,那么所有的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人安排进了大夏…… ☆、一寸温柔一寸凉42 天刚蒙蒙亮,沐烟从宫里出来回到民居才发现,原本按计划应该离京的墨嫣竟然还没有走,自己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灌下肚,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墨嫣直言问道。 原本按计划她是应该离京的,可是怎么也不放心宫中的情形,便执意留下等到沐烟回来问清楚了才好放心上路。 “凤婧衣还是半死不活的,她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咱们计划离京的时候只怕她也走不了。”沐烟望了望她和青湮说道。 她要是一直不醒来,她们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夏候彻的皇极殿把她偷出宫带走啊燧。 她这么一说,青湮和墨嫣都不由愁眉深锁,她们何尝没有这样的顾忌。 沐烟搁下茶杯,瞅向一旁的淳于越道,“亏你还是神医,都弄得什么药,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这关我什么事,当初我不给的,是她是你们非来问我要的,现在赖我做什么?”淳于越没好气地冷哼,道,“祸害遗千年,凤婧衣那样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楱” “对了,静贵嫔在皇后她们出事之后,有什么异常反应没有。”墨嫣没有再追问凤婧衣的状况,反而问起了静贵嫔苏妙风。 “她?”沐烟回想了一番,如实说道,“她昨晚去清宁宫见过皇后,就在皇后被赐毒酒之前,还有……还有今天早上去看过湖里打捞的尸体,她看着也不怕做恶梦?” 墨嫣听了面色倏地一沉,望向青湮喃喃道,“坏了,怕是她发现什么了。” 她在宫中生活多年,对宫中的那些人了解太深了,苏妙风看似与世无争,可心思深沉绝不亚于皇后等人。 “你太多疑了吧。”沐烟随手拿着桌上的水果一边啃,一边道。 墨嫣却一脸凝重地站起身,几步逼至她面前追问道,“你送进宫里那具尸首,背上可有疤痕?” “你说跟你背上那一样的?”沐烟瞅了瞅她,说道,“拜托,我们找一个和你身形容貌相似的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死人又不像活人能易容,那疤痕就算做出来了扔湖里一泡也会露馅,所以就没做喽。”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大意?”墨嫣语声冷厉。 “什么叫我大意,那是个死人,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沐烟被她说得,不由怒上心头。 “你若做不到,也该早些告诉我商议其它对策,宫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什么都能蒙混过关。”墨嫣敛目压下心头的怒意,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失误是会害死她的。” “皇后和郑淑仪都已经倒台了,我哪知道静贵嫔会跑去看你的尸首。”沐烟低头有些心虚地嘀咕道。 青湮上前,劝解道,“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想想该怎么应付。” 苏妙风一直不曾威胁到那个人,她们也就没有费那么多心思去防备她,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大不了,我再回宫里盯着她,她要真是发现了什么,就直接……”她说着,抬手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不行。”墨嫣当即反对,认真望着她警告道,“最近宫里已经出太多事了,静贵嫔被人在宫里杀了,才会惊动夏候彻,不管她现在发现了什么,还不能杀她。” “那能怎么办?”青湮问道。 凤婧衣还昏迷未醒,想走现在也是走不了的。 “先盯着她看,如果她仅仅是发现了那具尸体是假,以她的个性还会继续暗中追查下去,盯着她还会做些什么,让她查无可查。”墨嫣说着,微微眯起的眼睛掠过一丝阴冷,“为以防万一,真到阻止不了的地步,就以苏家人的性命相胁争取时间,她最重视的就是家族。”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青湮点了点头道。 墨嫣默然思量了一会儿,走近淳于越问道,“淳于公子,以你的估算,公主现在的状况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短得几个多月,多则几年也不一定,这得看她自己造化,我早说过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是她自己要用的。”淳于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你入宫去给她诊治,能不能让她尽快醒过来。”青湮开口问道。 她们计划离京的时机就快到了,她一直这样昏迷不醒,根本走不了。 淳于越一听挑眉瞪了她一眼,哼道,“不去。” 她怎么跟他说话,十回有九回都是扯上凤婧衣那女人的事。 “这个时候了,你别蛮不讲理行不行?”青湮道。 淳于越一脸不高兴地垮着脸出了门,青湮叹了叹气,还是举步跟了出去。 墨嫣望着青湮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忧心。 “放心吧,只要师姐想搞定他,他就一定跑不了。”沐烟道。 墨嫣侧头望了望她,沉着脸道,“好了,没什么事你早些去宫里看着吧,记得让沁芳也小心些静贵嫔。” 原本只是想利用苏妙风扳倒郑淑仪,没想到她还会去追查她的死,这是她也不曾预料到的。 皇极殿,东暖阁。 因着钰妃的病重昏迷,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就连伺候的奴才也都是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龙颜。 夏候彻一如继往的上了早朝,下朝之后在书房接见完了臣子,便道,“孙平,把折子都收了送到东暖阁。” 说罢,自己已经起身先过去了。 孙平知道他是放不下钰妃,便连忙吩咐了宫人把书案上的折子搬着往东暖阁去。 沁芳刚刚煎好药送进内殿,便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过来坐在了床边的夏候彻,上前道,“皇上,娘娘的药好了。” 夏候彻默然伸手端过了药碗,道,“朕在这里看着就是了,你下去吧。” “这会儿到午膳时辰了,奴婢已经备好了午膳,皇上要现在用吗?”沁芳问道。 他点了点头,然后独自坐在床边将药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着她喝下。 半晌,他给她喂完了药搁下碗,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道,“你是做了什么好梦,睡得这么沉?” 他始终不愿承认,她病重得昏迷不醒,总是只当她睡着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喃喃道,“素素,你的梦中……可有朕?” 如果她的梦中有他,但愿她梦中的他,不会是现实这般一再让她难过受伤。 孙平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心酸地叹了叹气,上前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夏候彻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半晌,方才起身去了外殿用午膳,孙平带着宫人悄然将要批阅的折子放到了内室的暖榻上。 他用膳很快,一个人坐在桌边连吃下的是些什么,似乎自己都不知道。 用完午膳,他便回了内室坐在榻上批折子,不时会望了望床上还躺着的人,似是怕她醒来了,自己不能及时发现。 “去金花谷的人还没有消息回来吗?”夏候彻问道。 “还没有。”孙平道。 夏候彻搁下手中的折子,不由拧紧了眉头,淳于越脾气古怪,加上之前顾清颜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请得动。 可是,他现在既要坐镇朝堂,又要顾及前线的战况,根本不能脱身去亲自找他。 “你去原丞相府上传一道旨意,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淳于越给朕请进宫来。”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应了声,便躬身退了出去。 钰妃娘娘一天不好起来,皇上便是一天难以安心,虽然这两日他还是如常的早朝处理政事,可是心中却是无时不刻都牵挂着东暖阁这边。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人,半晌方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处理着手边推积如山的折子,过了不多一会儿,孙平回来禀报道,“皇上,原大人有事求见。” “宣。”他道。 片刻之后,原泓进殿将手中的折子呈上道,“皇上请看这个。” 夏候彻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神色倏地冷肃下来,“抢劫军粮?” “是,微臣原以为是些山匪之类的,可是查下去只是些平民百姓,现在都已经进了牢里尚还未处置。”原泓神色凝重地说道。 “就算百姓收成不好,官府的粮仓也还有可以赈灾的粮食,怎会闹出这样的事?”夏候彻沉声道。 他就算不是圣贤之君,但也从来不曾准许朝廷苛待百姓,这样百姓抢夺军粮的事肆意发展下去,怕是会闹出内乱来,这对于目前正与南唐和北汉交战的大夏是极其不利的。 “微臣派人去济州追查,今天刚刚有消息回来,说是近几年一个米商的粮行一直都有收购粮食,且一直比一般米行价钱稍高,永州的官员眼见有利可图暗中将粮仓的粮食卖了出去,如今前线起了战事调集粮草,永州只得征收百姓粮食填补这个空仓,于是……便闹出了百姓抢劫军粮的乱子。”原泓直视龙颜,语声沉重地说道,“而就在昨天,陈州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微臣担心……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生出内乱之祸。” 夏候彻起身下榻,捏着那封折子来回踱步,“那个收购粮食的米商可有查过?” “半年之前已经关门了,现在人都找不到。”原泓回道。 “一定有问题。”夏候彻面目沉冷地将手中的折子掷到桌上,道。 一个米商不可能无缘无故收购这么多粮食,接连暗中掏空了大夏两个粮仓,如果不是大夏起了战事需要调集粮草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百姓尚能自给自足,可现在前线需要大量的粮草,而后方的两个粮仓却颗粒无存,若是处理不当就会让大夏陷入内忧外患的危机。 “微臣看,有必要去调查下济州和襄阳那边的粮仓,如果也有同样的问题,可就要出大事了。”原泓担忧地说道。 “如果济州和襄阳也出了问题,那无疑是有人处心积虑蓄意掏空大夏后方的粮仓,一旦起了战事就让朕内外受敌。”夏候彻道。 这件事,十有八/九与南唐和北汉脱不了干系。 “微臣正打算今日起程去襄阳的。”原泓道。 夏候彻在榻上坐下,道,“你先去金花谷,办完事再去。” 原泓一听扭头望了望床上尚还昏迷的钰妃,一改方才的凝重之色挑眉道,“她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先去办完事回来顺路去金花谷看看就是了。” “先去金花谷。”夏候彻沉声令道。 “你越来越像个昏君了。”原泓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彻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先派人去济州和襄阳,为了以防万一,你得尽快有应对之策,否则要不了多久,就真要天翻地覆了。”原泓说罢,跪了安退下。 夏候彻面色阴郁地坐在榻上,这无声无息的一击,比前线战场上的烽烟战火还要可怕,现在战事刚起才短短数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可是后方的粮草却出了问题。 现在,就算他要撤兵休战,对方也不会善罢干休,可若继续交战下去,只有从百姓那里征收粮草,这势必会酿成内乱,届时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半个月后,原泓将神医淳于越请到了宫里为钰妃医治,可是他不过在宫里待了三天便甩手走人了。 夏候彻在他走后,一直寸步不离地在东暖阁守着,从下午到天黑,从天黑到深夜,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着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可是,她始终不见醒来。 天渐渐亮了,孙平到帷帐外提醒道,“皇上,该早朝了。” “素素,不要折磨朕了,你快醒来好不好?”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喃喃低语道。 孙平半晌不见人出来,又出声道,“皇上?”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准备前往皇极大殿早朝,可是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床上似乎有响动,他正欲转身去看,突地有一双手自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猛然一震,开口的声音有些难以相信的颤抖,“……醒了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脸贴着他的背,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一声一声满载深情与激动。 夏候彻胸腔起伏,拉开她圈在自己腰际的手,转身捧着她泪流满面的苍白面庞道,“素素……” 素素? 素素是谁?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眉目温柔的男人,似乎有什么遥远的记忆扑天盖地的涌来,她脚下一阵发软便要往地上瘫倒。 夏候彻一把搂住了她,欣喜若狂地吻着她脸上的泪,一遍一遍地呢喃道,“素素,素素……” “皇上?”孙平又在帐外第三遍出声催促。 夏候彻将她抱上床放着,低头吻了吻她苍白干裂的唇,温声道,“朕要去早朝了,很快回来,你乖乖躺一会儿。” 说罢,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帐外的人道,“来人,快叫太医进来给钰妃诊治。” 她望着男人欣然而去的背影,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一会儿功夫,沁芳便带着太医赶了进来,看着坐在床上苍白清瘦的人瞬间便红了眼眶。 “主子。” 凤婧衣望向站在床边的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沁芳抹了抹泪,连忙给她倒了杯白水,道,“主子快喝口水润润喉。” 凤婧衣接过杯子捧在手里,脑子却还是一片混沌,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回到现实。 几名太医刚诊完脉,孙平也从皇极正殿那边赶了过来问道,“几位大人,钰妃娘娘的脉象如何了?” “钰妃娘娘能醒过来便已经脱险了,只是现在身体尚还虚弱,相信只要加以时日调养,定能很快恢复过来。”王太医回话道。 “那就好,以后钰妃娘娘这里还得有劳几位大人好生照料了。”孙平望了望王太医几人,笑着说道。 “那是我等应尽的之责,孙总管过奖了。”几人应声,朝床上的人跪了安退出了内殿。 孙平走近床边,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娘娘可算是醒了,您这昏睡了大半个月,皇上每天除了早朝和接见大臣在书房,其它时候全都在东暖阁这边,一边处理折子一边亲自照顾娘娘,娘娘醒了可是让皇上宽了心了。” 凤婧衣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明明刚刚还看到人醒来的,这刚去了早朝又不放心非得让奴才过来瞧瞧。”孙平摇头失笑,道,“娘娘好生歇着,奴才这赶着回去给皇上回话,好让他放心。” “孙公公慢走。”沁芳躬身道。 孙平闻声回头望了望她,道,“娘娘睡了这么多天都靠药和参汤养着,你快准备些清淡的膳食,伺候娘娘早膳。” “奴婢知道了。” 沁芳看着孙平离去了,方才回到床边问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准备。” 凤婧衣捧着杯子抿了口水,道,“都好。” 沁芳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说道,“主子好些日未进食,现下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汤,等过些时日奴婢再给你准备你爱吃的小菜。”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今日的早朝,绝对是皇帝登基以来结束最快的一次早朝,一向长达两个时辰的早朝,今日刚刚一个时辰便宣布下朝了。 夏候彻一想到东暖阁的人,已然归心似箭,虽然自己是亲眼看到她醒过来了,可是现下没看到她,又不禁怀疑那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孙平看着前面步履生风的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皇上,邵大人,林大人还有事求见。” “让他们先在书房等着。”夏候彻说着,人已经转过走廊朝着东暖阁去了。 凤婧衣刚刚用完早膳,沁芳收拾了东西出去,留下她一个人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 夏候彻掀帐而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坐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着,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重归原位。 他这一生杀过多少人,也看过多少人死,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这般紧张害怕,可是这份紧张害怕过后,却又带给他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心动。 “你这狠心的女人,怎么能睡那么久才肯醒来,真是要把朕逼疯了才甘心吗?” 凤婧衣浑浑噩噩地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依稀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她喃喃低语道,“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闻声失笑,吻着她的侧脸问道,“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梦到我十七岁就嫁给你了,梦到我们一起过了好多年,好多年……”她喃喃说着,眼底渐渐蕴了泪,悄然涌出眼眶。 那个梦太美,美得让她舍不得醒来。 她这一生欺他骗他,算计他,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是真的爱过他。 夏候彻觉得颈窝有些微湿,将她从怀中松开才看到她一脸的泪痕,不由一阵心疼。 “虽然你比梦里晚了几年嫁给朕,不过将来也还是会有很多年的,暮暮朝朝,岁岁年年,朕在,你就在。” “可是有一天你带兵上了战场,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然后睁开眼醒了……”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话她此刻不说,将来就更没有那个机会,更没有那个勇气说了。 夏候彻失笑,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朕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原来是做了那样的梦,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那句话总是对他说的。 凤婧衣默然含笑,眼底那份热切却在悄无声息中归于沉寂。 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摸着她清瘦了的小脸道,“先前好不容易养出几两肉,现在全给折腾没了。” 她看着他眼中遍布的血丝,道,“你也瘦了。” “是吗?”他勾唇笑道。 不知是劫后相见,还是她初醒那番情意绵绵的话语,此刻眼前的她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潮难平。 她伸手摸了摸他长出胡茬的下巴,失笑道,“还邋遢了。” 夏候彻闻言挑眉,低头便朝她脸上吻去,蹭得她缩着脖子直躲方才放过她。 沁芳端着药进来,看着床边嬉闹的两人又默然地退到了帷帐外,心中不由思量,面对这样的大夏皇帝,主子真的……一点都没有心动过吗? 不过,不管有没有,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只是,她更希望她没有,将来也能走得干净利落。 孙平安抚好上书房一干等着面圣的大臣,方才赶来东暖阁,在帐外听到帝妃的嬉笑说话声,伸到帐边的手又收了回去,有些不忍进去打扰。 毕竟,这大半个月皇上忧心钰妃的样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皇上自小不得先帝和生母疼爱,多年以来为自保也就练就那多疑的性子,如今能和钰妃这般恩爱,也实在是难得。 只是,可惜了接连夭折了的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沁芳道,“等会儿再过来吧。” 两人出了东暖阁,他将东暖阁伺候的宫人都叫到了殿外,道,“钰妃娘娘大病初愈,先前小产的事谁也不准在皇上和娘娘面前提了,以免扰了娘娘休养。” 宫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道,“是,孙总管。” 孙平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便硬着头皮进去在帐外道,“皇上,几位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呢。” 帐内的人闻声,有些不悦地回道,“知道了。” 夏候彻无奈叹了叹气,扶着她靠着软垫,给她盖好了锦被道,“朕去书房,一个时辰后再过来看你。” “好。”她点了点头道。 夏候彻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不高兴,还赖坐在床边不肯走,“朕不想走。”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道,“皇上再不去,前朝的大人可就得说臣妾是迷惑君心的妖妃了,这样的罪名,臣妾可担不起。” 夏候彻倾身在她唇上浅吻,温声道,“乖乖等朕回来。” 说罢,起身大步出了帷帐。 他前脚出去,沁芳后脚端着药送了进来,道,“主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凤婧衣喝完药,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二十天,是皇上把淳于越请进宫才治好主子的。”沁芳如实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半晌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皇后和郑淑仪被废了位,悄悄被皇上赐死了,靳贵嫔带着宗珩被皇上暗中送出宫去了,想来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沁芳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一切都与她先前所计划的结果相差无几。 “只不过……” “还有什么?”凤婧衣望向她追问道。 沁芳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道,“静贵嫔苏妙风似乎发现了墨嫣的那具尸体是假的,对于主子的事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现在我们也不知道。” “苏妙风?”凤婧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沉吟了片刻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倒没有,基本上就是待在雅风堂,受皇上之命处理一些宫内的事情,苏家的人也有人盯着,也没有任何追查的迹象,可是墨嫣临走之时却一再叮嘱,要奴婢务必小心提防着她。”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道,“我知道了。” “永州和陈州的事比计划要早被发现了,原丞相已经去了济州和襄阳调查那边,估计过不了多久会回京。”沁芳小声说道。 凤婧衣抿唇垂下眼帘,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隐月楼用了两年设计这个局,永州和陈州都仅仅是个开始,他们就算比她计划要早发现,现在也无力再挽回什么了。 夏候彻要继续交战,势必会让大夏酿成内乱之祸,他没有退路。 “青湮知道你这几天会醒来,要奴婢转告你,现在不用你再拖住他在盛京,他就算是御驾亲征也要顾忌后方,对南唐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你是时候脱身回去了。”沁芳说道。 凤婧衣拧眉摇了摇头,叹道,“还要再等等。” 虽然大夏几个粮仓,被隐月楼给掏空了,可是为了不被朝廷发觉,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些让那些官员掩人耳目的。 如果她这个时候走了,夏候彻极有可能盛怒之下御驾亲征,不择手段拿下一向被誉为天下渔米之乡的南唐补充粮草再图北汉。 她还要耗下去,等大夏几个粮仓粮草耗尽,让他内外无法兼顾,那才是她能脱身的时候。 “可是……” “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凤婧衣打断沁芳欲要出口的相劝,敛目叹道。 沁芳默然站了一会儿,收拾了药碗退了下去。 随着她的离去,内室归于一片死寂,凤婧衣怔怔望着穿窗而入的阳光,一双眼睛满是矛盾的苦涩。 她并不想如此害他,可有些事她却又不得不去做。 他有他的皇图霸业,她有她的信仰坚持,那是他们谁也无法退让的所在。 她的退让,会让南唐江山血流成河,那是她付不起的代价。 一个时辰,短暂却又漫长。 夏候彻再回来看着她一个人望着窗口发呆,不由皱了皱眉,坐到床边道,“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凤婧衣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好像好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这两日风还有些冷,等过几日再暖和些了,朕带你去园子里好好晒晒太阳。”夏候彻薄唇之上笑容洋溢。 孙平带着宫人将拿来的折子都放到了榻上,道,“皇上,没什么事奴才去外面了。” “去吧。” 孙平带着宫人跪安,出了帐外候着。 夏候彻将她从床上抱起,道,“陪朕到榻上坐着。” 还不待她答应还是拒绝,已然将人放到了榻上。 他给她取了毯子盖上,自己方才坐下准备处理折子。 她坐在边上百无聊赖,便翻开未批的折子递给他,突地拿起一封未标明何部上奏的折子,打开一看里面洋洋洒洒记着数十个名字。 那笔记,分明是出自身旁之人。 “看什么……”夏候彻侧头望了望,瞥见她手中的东西一把拿了过去,“这些没用的家伙,怎么把这东西也搬过来了。” 凤婧衣沉吟好一阵,问道,“那是什么?” “无用的东西罢了。”夏候彻将那折子放到了一旁,眼底掠过一丝无言的沉痛。 那是他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想来想去想了好多,本是想着过了年拿给她决定的,结果还不等拿给她看,这个孩子便夭折了。 “那是……给孩子的名字吗?”她颤声问道,胸腔随着呼吸阵阵揪痛。 夏候彻薄唇紧抿,深深地沉默着,一语不发。 她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苍白的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她的秘密,她的所思所想,从来不是能与他分享的东西。 夏候彻伸手拉住她的手,薄唇勾起笑意安抚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澎湃撕扯的疼痛。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搁下朱笔起身到了她的梳妆台上,将放在那里已久的锦盒拿了过来,“还记得这个吗?” 凤婧衣仔细看了看,好似是那日在碧花亭最后那个未曾打开的盒子。 他拿着在榻上坐了下来,递给她道,“比朕预想的要早了,不过终究是要送到你手里的。” 凤婧衣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却猜不透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夏候彻催促道。 她伸手摸到锦盒盖子,却有些退缩了,有些不敢去看里面的东西。 “快点打开。”夏候彻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伸手掀开了锦盒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整个人愣住了。 “这是……” 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是这宫里曾经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是……大夏皇后的凤印。 ☆、一寸温柔一寸凉43(二更求月票) 碧花亭生辰的那日,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就是这个吗? 她抬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神色中难掩震惊,声音微颤,“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夏候彻唇角噙着笑意,道,“你是朕心爱的女人,这是你应得的。” 其实,自她从北汉寻药回来之后,他便有了这个打算的,只是之后前朝后宫接连发生变故,他还未来得及筹划,皇后便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来。 凤婧衣心乱如麻地垂下头,道,“皇上,臣妾不能收这个。燧” 她不能收,也没有资格收。 夏候彻失笑,将装着凤印的锦盒放到她手里,道,“你要不能收,这天下哪还谁能收?” 凤婧衣慌忙将锦盒放下,好似它会烫了手一般,垂头道,“皇上,臣妾只是一介降臣之女,恐遭前朝臣子非议,还请皇上收回。昶” 一直以来,她费尽心思地谋求他的宠爱,如今她却希望,他不要爱她这么深。 如此,当她背弃而去的时候,他便也不会那么痛。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早已再无扭转的余地了。 “素素,这是你应得的。”他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庞,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他眼中的情意。 凤婧衣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的目光仿如一片温柔的海,快要将她淹没得窒息。 “朕说过的,这宫里以后就是你我的家,自然这的管家的事,就该是你。”他搂着她在额头上吻了吻,笑着说道。 “可是……” “这是朕的决定,至于前朝那些官员说什么,你不必操心,朕想做的事他们改变不了,朕若不想做的,他们也休想逼着朕做,朕这个皇帝还没窝囊到受他们的威胁。”夏候彻道。 他当然知道这个决定在现在大夏与南唐的交战之时,一定会遭到举朝反对。 可是,这是他该给予她的地位和权利,妃子再受宠,说得好听是宠妃,可实际也终究是妾室一般,他要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 凤婧衣垂眸,执意拒绝道,“皇上,臣妾从来没有妄想过皇后之位,请你收回吧。” 夏候彻奇怪地望了望她,叹息道,“朕知道你不在意,但这个凤印的主人,以后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这一生,能这样爱上的女人,除了她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皇上……”凤婧衣搜肠刮肚地想推却的说辞,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过。 夏候彻拉住她的手,温声说道,“素素,你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纵然周折无数,朕能给你的,一定会给。” 也许,要做到这一切对于身处帝位的他来说很难,但他会尽力而为,尽力成为她心中所想要的那个男人。 凤婧衣垂下眼帘,再也不敢去看他那双眼睛。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不算爱,可是她知道这份温柔是让他们都穿肠的毒药,她不知何时在其中煎熬,终有一日他也会为之肚肠寸断。 “好了,现在凤印先放在你这里,至于册封之事还是等你休养好了再说,那些繁琐的礼仪也着实折腾人的。”夏候彻道。 一来现在册封她也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他也需要些时间安排前朝,毕竟要册封一个南唐出身,又在朝中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后,势必是会遭到朝中反对的。 他不是惧怕他们,只是最近前朝接连发生变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也不想再接着闹什么乱子来,毕竟边关和永州陈州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朝中再闹出事来,他就真的焦头烂额了。 凤婧衣沉默地望着一旁的锦盒,这不是她该接的东西,可是按照大夏的祖制,受到册封的后后需到皇觉寺颂经祈福三天,为大夏祈求国运昌隆,那会是个让她脱身的绝佳时机。 夏候彻继续忙着批阅折子,见她半晌一动不动不说话,侧头问道,“累了?”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道,“那你先眯一会儿。” 凤婧衣没有拒绝,靠在了他的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笼罩而来,随着她的呼吸进入她的胸腔,带起无尽沉重的钝痛。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榻上显得明亮又温暖,让人有些懒洋洋的。 夏候彻停下笔侧头望了望靠在自己身上睡去的人,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这样真好啊。 时光静好,他心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他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可是,他不曾想到,这份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已经摇摇欲坠,很快就将崩塌得粉身碎骨。 暮色降临,孙平带着宫人进来掌灯,夏候彻刚刚批完一桌堆积的折子,侧头望了望学熟睡着的人,起身将她从榻上抱到了床上放着。 孙平带着宫人收拾着已经批完的折子,拿到那封没有标明所属何部的折子不由翻开瞧了一眼,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这个……” 这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怎么把这样的东西送到这里来了,怕是皇上已经看到了。 夏候彻伸手拿了过去,淡淡道,“你们下去吧。” 孙平见他没有怪罪,连忙带着宫人将已经批完的折子搬了出去,悄然退出了内殿。 夏候彻在床边坐了下来,打开折子看着上面一个个自己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名字,眼底不由泛起沉痛之意,最终敛目又将它合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床上睡着的女人,伸手将手中之物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这东西留着也是徒添伤心,不如这样烧了干净吧。 半晌,他脱了外袍在她外侧躺了下来,许是因着最近一直不曾好好休息,一上眼睛便沉沉睡去,连她醒了都不曾发觉。 凤婧衣望着近在咫尺面容,刚毅分明的轮廓,英挺飞扬的眉宇,无不透着帝王之尊的霸气深沉。 她伸手抚上他薄削的唇,不是都说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为什么偏偏他就不是呢? 沁芳准备好了晚膳,掀帐进来看着两人都躺在床上,以为都睡着了便准备出去。 “沁芳?”凤婧衣抬头唤道。“主子,你醒了,晚膳好了,要起来用吗?”沁芳走近床边,低声问道。 凤婧衣拿开夏候彻圈在腰际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跟着她出了帷帐去用晚膳。 孙平正带着王太医候在外面,见她出来便让人上前请脉诊断,因着她刚刚大病初愈,为免再发生什么意外,他嘱咐了太医院还是早晚过来请脉,直到她身体痊愈,这也是圣意默许了的。 太医诊断完,嘱咐了几句起居饮食上的事情便跪安了。 夏候彻尚在熟睡,她便没有叫他起来用晚膳,只是吩咐沁芳让厨房里备着,等他睡醒了再送过来。 “沁芳,明天去一趟雅风堂,问一下苏姐姐什么时候有空请她一起赏花。”凤婧衣一边用膳,一边道。 梦境终究是梦境,既然回到了现实,她就要面对现实中的一切,继续在她自己的路上走下去。 沁芳望了望她,应道,“奴婢明天过去。” 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用了晚膳独自回了内室去。 夏候彻还熟睡着,她却已然了无睡意,坐在床边望着榻上还放着的锦盒,一颗心百转千回。 不知不觉坐了许久,夏候彻似是察觉到了怀中空了,伸手往里侧摸了摸,而后睁开眼睛望了望,转过头才看到她正坐在床边。 他坐起身,自她身后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在侧脸吻了吻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三更了。”凤婧衣侧了头说道。 夏候彻头搁在她肩头,似还有些朦胧未醒,“用晚膳了吗?” “臣妾用过了,让厨房给皇上留着了,我让沁芳送进来。”凤婧衣道。 夏候彻拉住欲要起身的她,道,“罢了,朕不怎么想吃。”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他,一语不发地坐在床边,任由身后的男人缠在自己身上。 “最近前朝的事比较多,朕可能好一段时间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不过午膳和晚膳时辰一定还是会过来的。”夏候彻叹息着咕哝道。 好不容易等到她醒了,他却又忙得没时间陪伴他。 “前朝正事要紧,皇上不必顾及臣妾。”她温声淡笑道。 夏候彻在她耳边厮磨着,低声道,“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朕也就安心了。” “嗯。”她应声道。 他见他答应的这般乖巧,伸臂将她整个人抱上床放着,一手撑着头侧躺着,说道,“素素,朕还欠你一场婚礼。” 凤婧衣闻言抬眸望向他,有些不解的疑惑。 “虽然你在朕身边也有好些时日了,可是这女儿家总归是希望自己能有风光出嫁的时候,等册封的时候朕补给你。”他薄唇噙着笑意说道。 “皇上不必如此……”凤婧衣望着他,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每一下的呼吸都让她不顺畅。 “朕也想像民间那些百姓夫妻一样,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虽然有些晚,但总要办一回。”夏候彻笑语道。 凤婧衣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他想了想,又问道,“素素,你先前那个梦里,还梦到了什么,给朕说说。” 他相信那是个好梦,所以才更想知道她梦中到底有些什么人,什么事。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敛目道,“记不清楚了。” 夏候彻剑眉一挑,却又不好冲她发火。 半晌见她不说话,低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喃道,“你醒来的时候,跟朕说的话,再说一遍听听。” 一想起那一刻,他眉眼间都洋溢起笑意,感觉自己像掉到了蜜罐里一样甜。 凤婧衣闭着眼睛,佯装睡着了。 夏候彻摸了摸她的脸,道,“素素?”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始终没有回应他的话。 若非是从那个梦中惊醒,她想她这一生也不可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夏候彻几番也没有得逞,便也就放弃了,躺在她身侧闭上眼睛继续入眠。 次日午后,阳光正好。 苏妙风知道夏候彻一向会留在东暖阁用午膳,她便在过了午膳之后才过来的,进了内殿看着懒洋洋窝在榻上的人走近道。 “钰妹妹可算是醒来了?” 凤婧衣抬眼望向进来的人,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笑容中不同以往的疏离。 “苏姐姐过来了,沁芳看茶。” 苏妙风在榻边坐下,打量了一番她清瘦不少的身形道,“这一病,又清减了许多。” 此番,自己在再坐在这个人面前,怎么也是无法如同以往那般无所顾忌的。 自这个人入宫以来,不仅夺去了宫中众多女子的圣宠,更在背后一手操纵前朝后宫无数人的生死起伏,她相信这其中,有她,也有苏家。 也许,因为她并不曾威胁到她,所以才在所有人都成为她的目标之时,自己躲过了一劫。 否则,她真的她们很多人一样,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凤婧衣接过沁芳端来的茶,递给对面的人道,“苏姐姐,喝茶。” 苏妙风含笑接了过去,低眉抿了一口道,“今个儿太阳正好,只是钰妹妹你大病初愈,能出去吗?” “都睡了好些天了,也该出去晒晒太阳。”凤婧衣笑语道。 “也好。”苏妙风点了点头。 凤婧衣起身下榻,道,“等我换身衣服。” “好。” 凤婧衣取了衣物到屏风后更衣去了,沁芳带着几名宫人收拾着宫内的东西,走近榻边道,“贵嫔娘娘,请把里面那个盒子递给奴婢。” 苏妙风闻声望了望里侧,这才看到榻上还放着一个盒子,连忙给了她拿了递过去,沁芳听到有宫人闹出动静不由回头去望了望。 这一望,便将东西接偏了,锦盒掉到地上,盒中的皇后凤印也跟着滚了出来。 苏妙风看着滚落到脚边的东西难掩震惊,“这是……” 沁芳面色如常的捡起,检查并无损坏连忙收进了锦盒里,道,“这是先前娘娘生辰的时候,皇上送过来的,还有那边柜子里还有一大堆呢。” 苏妙风怔怔地瞧着沁芳拿走的东西,夏候彻早将皇后凤印送到了她的手里,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去年,皇上在碧花亭给钰妃过生辰,宫里也都是知道的,她不曾想到那个时候他竟已经将凤印送给了她。换言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打算要立她为后的。 也就是说,即便皇后没有谋害皇嗣,夏候彻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废后另立的,而他打定主意要另立的人……却是她。 夏候彻啊夏候彻,你到底对她痴迷到了什么地步。 凤婧衣默然站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看着苏妙风的反应,让她看到皇后凤印,无非是想暗示她,皇后之位她唾手可得,她苏妙风根本不是她的威胁,她也不必费心来防备她。 对于苏妙风,她从来没想过视她为敌,可若在这最后的关头她出手阻碍她回国之路,她也只能不顾往日情份与她一搏高下。 ☆、一寸温柔一寸凉44(三更求月票!) 过了一会儿,凤婧衣换了身轻便的裙衫从屏风后出来,瞧见榻上还有些怔然出神的人不由笑道,“苏姐姐怎么了?” 苏妙风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刚才不小心看到了这里的皇后凤印。” 凤婧衣莞尔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沁芳上前帮她将头发绾起,取了披风给她系上道,“主子,好了。” “苏姐姐,我们走吧。”凤婧衣上前道燧。 苏妙风默然与她一道出了东暖阁,去了御花园赏花。 春光明媚,百花竞相盛放,她却哪里有那个赏花的心情。 “皇上已将凤印交给了钰妹妹,不知何时行册封之礼?”她侧头望了望身旁的人,问道昶。 大夏正与南唐交战,大夏皇帝却将册立南唐的长公主为后,这着实是天大的讽刺。 凤婧衣沉默着,眉宇间蔓延上几分愁绪,许久之后才道,“大约还要些时日。” “钰妹妹是有福之人,既得皇上一心宠爱,又将问鼎凤位,放眼天下怕也找不出比妹妹再幸运的人了。”苏妙风笑语说道。 凤婧衣默然地笑了笑,道,“不管妹妹成为什么,苏姐姐还是苏姐姐,虽然相识时日不久,但这份姐妹情谊总不能断了。” 苏妙风闻言笑了笑,似是有些意外。 她懂她的言下之意,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有野心又有心机的女子,面对皇上一番深情她都可信口谎言,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利用的人,更何况是她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纵使她口口声声不会与她为敌,但她又如何敢放心去相信这样一个人。 以前,她听人说起南唐长公主之时,心中是有敬意的。 因为,她做了世间很多女子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她敬佩她有那样魄力和手段。 可是如今,她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心中更多的地却是惧意,她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她手中的棋子,被她操控生死。 凤婧衣对于她的沉默一时有些摸不准,她不是苏妙风,自然也无法猜测她心里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以她的聪慧应当是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可若她还是有着她自己的打算,她也不可能与她摊开了说。 不知不觉,两人猜了大半个园子,沁芳道,“主子,再过去就到百兽园了。” 凤婧衣闻言望向苏妙风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入宫这么久,我都还没进这百兽园。” 百兽园养得是些珍禽奇兽,供宫中的人观赏,相当于一个皇家动物园。 “好。”苏妙风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提意。 “娘娘,那里有好多鸟。”绿袖欣喜的叫道。 几人前往,看到园中挂满了笼中,每只笼中都是毛色新奇的珍禽。 “主子你看,那里面是彩雀。”沁芳欣喜地说道。 凤婧衣淡笑,走近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它。” 彩雀毛色鲜艳,却大多只是生活在南唐一带的温暖之地。 沁芳在笼子外逗弄了半晌,笼中的彩雀却动也没动。 “主子,它好像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这是前几日刚刚从南方送进宫里的,可能一时还不能适应盛京这边,这几日喂食它也不怎么吃,过些日子估计就好了。”百兽园的宫人过来说道。 凤婧衣默然看了半晌,伸手打开了笼子将里面的彩雀抓了出来,小小的鸟儿蜷在她的手里转着小脑袋望了望周围。 她伸手摸了摸彩雀身上的羽毛,而后高高伸起手,道,“回家去吧,小家伙。” 彩雀得以自由,振翅飞上了南方的高空。 “钰妃娘娘……”百兽园的宫人惊呼道。 凤婧衣淡笑,有些落寞的帐然,“这里再好,终究不是它的归宿之地,让它回它该去的地方吧。” 可是,她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苏妙风默然望了望她,看来要回去的不仅是那只是彩雀,还有她。 不过,她那样的女子注定翱翔九天的鸾凤,而不是笼中的金丝雀,那个人给的一切怕也终究是留不住她的。 她突然间,有些为夏候彻而感到悲哀,他那样深深爱上这个女子,掏心掏肺的宠着她,恨不得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的心却从来不在他的身上。 “只是,可惜了这些天她们一番的悉心照料了。”她叹道。 这话是在说那彩雀,同样亦是在说给她这个想要离去的人。 “它习惯了生活在南方,留在这里迟早会死。”凤婧衣望着远方的天际,喃喃说道。 苏妙风无声叹息,没有再与她辩解什么。 她一心只为南唐,可是面对一个九五之尊那样的宠爱,她真的就不曾有一刻动过真心吗?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也无法去知道那个答案。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凤婧衣侧头望向苏妙风笑语说道。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只看她自己怎么想怎么做了。 “嗯。”苏妙风应声,一行人离开百兽园。 她跟着回了东暖阁,坐了半个时辰便向她告辞了。 现在的她们,已然没有了那么多可说的话。 沁芳送走了静贵嫔,回来望向榻上忧心忡忡地人问道,“主子,静贵嫔会明白主子你的意思吗?” 凤婧衣叹了叹气,道,“我不知道。” 苏妙风一向心思藏得深,纵然在她入宫以来也对她颇为照顾,但也是她早看出了夏候彻对她的宠爱非同一般,所以早早选择了正确的位置自保。 不过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让她开始起疑了,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去追查墨嫣的事。 “主子该说的也都向她说了,以防万一还是要防范点。”沁芳道。 这好不容易过关斩将熬到了今天,眼看着归国之期将近,若是在这个时候却因为苏妙风出了差子,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凤婧衣敛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大夏朝堂上下现在因为前线的粮草紧缺和四个粮仓的亏空忙得焦头烂额,她要回国的日子也在一天一天的逼近。 一直以来都盼着离开这里,如今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她却没有重获自由的轻松,反而是满压抑的沉重,而这份心情她却无法诉说。不能跟沁芳说,更不能跟夏候彻说,只有悄然自己压在心头。 晚膳的时候,孙平过来说夏候彻有事过不来,她便独自用了晚膳,直到深夜她都就寝了,夏候彻方才回来,脱了袍子便敛目躺在了外侧。 “臣妾让厨房备了晚膳,皇上要用吗?” 夏候彻闭着眼睛,叹息道,“不了。” 凤婧衣瞧着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知道这些他是因为粮草之事忙碌,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算计的,该恨死她了吧。 夏候彻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道,“给朕揉揉。” 她没有说话,默然伸手替他按着,看着他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下午跟静贵嫔赏花去了?”他眯着眼睛问道。 “嗯,还去百兽园转了转。”她如实说道。 夏候彻闭着眼睛叹了叹气,抓着她的凑在唇边吻了吻,道,“等先把眼下的事情安顿下来,下个月就下册封的圣旨。” “最近……是不是不合适?”凤婧衣道。 现在前朝因为前线战事和几个粮仓之事发愁,在这个时候提立后之事,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夏候彻低头在她脸上亲吻,道,“有什么不合适,你安心休养身体等着就是了,册封之事定下来,朕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好安心处理前线的战事。” 凤婧衣沉默不语,看来她真是打了主意想尽快安定朝内,带兵谋夺鱼米之乡的南唐以解燃眉之急。 “至于册封之事,朕会让孙平督促礼部去办……”他是真的累了,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凤婧衣仰面躺着,望着帐顶的龙纹锦帐,却是怎么也难以入眠。 半个月后,夏候彻在早朝之事说起了册立新后之事,首先便遭到了邵氏一派官员的强烈反对,邵家的女儿刚废弃仅仅两个月,皇帝竟就要下旨册立新后,这确实让邵家有些难以接受。 御史台上下以钰妃出身敌国为由,连番奏请皇帝三思,可所有折子还未送到夏候彻面前,都被孙平带着宫人招去烧成了灰烬。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静贵嫔的母家苏氏一族却是极其赞同皇帝册立钰妃为后。 邵氏和前朝尚还在反对之时,皇帝却已经下令礼部和宫中准备起了皇后的册封大典,丝毫没有将一干抗议的话放在眼中。 静贵嫔因为目前暂时主理六宫事宜,少不得要参与到册封大典的事情上。 “也不知道皇上是看上钰妃什么了,跟着了魔一样,现在竟然还要册立她为后。”绿袖送走了内务府过来的人,回来忿忿不平地哼道。 她家小姐入宫这么多年,温柔娴静,又聪慧过人,哪一点比那上官素差了,皇上却偏偏迷上了那么个心怀不轨的女子。 “绿袖,你又说胡话了。”苏妙风一边看着内务上呈的东西,一边沉声斥道。 绿袖走近桌边,垮着脸道,“主子你要是将钰妃那时候在海棠林子里的事告诉皇上,看皇上还会册封她为后吗?” 论才论貌,上官素差自家主子的岂止一两截,可却偏偏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绿袖,这件事我已经一再说过不要再说,你老/毛病又犯了?”苏妙风眉眼一沉,冷声斥道。 “奴婢是为娘娘不甘心,你哪里不如她了,却要处处压在她下面。”绿袖道。 苏妙风望了望她,默然叹了叹气,并没有说什么。 她想,她不如那个人的地方太多了,凤婧衣是注定腾舞九天翻覆天下的浴火凤凰,她却只能是笼中的金丝雀,只是外表光鲜贵气而已。 如果离开这个皇宫,没有了家族的支撑,她能活成什么她从来不敢去想,而那个人却是从民间一飞冲天而起的人。 她羡慕她,却又畏惧她。 半个月后,新后册封大典在礼部和内务府的操办下,大多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预定的吉日再行册封之礼。 暮色降临,苏妙风见完了内务府总管,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怔然了许久。 “娘娘?”绿袖进来,瞧着她又在望着窗外出神,不由道,“娘娘最近怎么了,好多回都这么心不在焉的。” 苏妙风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 “好几回奴婢不见你,你都能一动不动地愣小半个时辰,真没什么?”绿袖咕哝道。 “好了,你让人准备晚膳吧。”苏妙风说着,起身道,“我去趟皇极殿,回禀皇上册封大典的事。” “奴婢跟你一起过去。”绿袖道。 “不用了。”苏妙风说着,已经先行出了门。 相较于后宫的冷清,皇极殿总是显得热闹,她远远望了望灯火通明的东暖阁,深深吸了口气朝着皇极殿书房而去。 她知道,这个时辰夏候彻一定还在那里。 孙平刚从里面奉完茶出来,看到来人不由愣了愣,“静贵嫔娘娘怎么过来了?” “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册封大典,有些事还要禀报皇上。”苏妙风平静说道。 孙平闻言点了点头,道,“娘娘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因着钰妃娘娘尚在养病,册封大典的事便是直接禀明皇帝,这也是夏候彻属意的。 “有劳孙公公。”苏妙风捧着手中的几叠礼册道。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从里面出来,道,“贵嫔娘娘请进吧。” 苏妙风微微颔首,举步进了书房内,请安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抬头望了一眼,道,“平身吧。” “谢皇上。”苏妙风谢恩起身,捧着册子走近书案,将东西呈了过去,“这是五天之后册封大典安排,还请皇上过目,若有不当之处,嫔妾再重新安排。” 夏候彻搁下手中朱笔,伸手拿过快速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你安排的很好,没什么大问题。” 苏妙风默然而立,没有说话。 半晌,夏候彻看完了,抬头道,“这些日,辛苦你了,就照你安排的就可以。” “是。”苏妙风应声道。夏候彻继续垂头批着折子,本以为她已经走了,可猛地一抬头看到她竟然还站在原地。 “静贵嫔还有何事?” 苏妙风震了震,抬头直视龙颜,却半晌没有说话。 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道,“时辰也不早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朕让孙平派人送你回雅风堂。” 苏妙风咬了咬唇,上前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一封折子放到案上,问道,“皇上,是真的喜欢钰妃娘娘吗?” 夏候彻望了望她,坦然应道,“是。” “就算她骗了你,害了你,就算她是你曾经痛恨的人,你也仍然喜欢她吗?”苏妙风一字一句都带着颤音。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番话,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她几经思量,还是决定说出来。 夏候彻静静地望着她,平静的眸光渐渐沉冷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妙风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着他冷冽的黑眸,一字一句道。 “如果,钰妃娘娘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皇上还要立她为后吗?” ☆、一寸爱恨一寸痴 她说了这句话,顿时就觉得整间书房的空气都沉冷下来,无形的寒意扑天盖地而来,让她忍不住一个寒噤。 可是话已出口,她只能静等着这句话最终带来的后果。 许久,夏候彻开口,语声冷冽,“静贵嫔,你不是一向与钰妃交好,今日也学会这般诋毁她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妙风暗自舒了口气,却又不禁为这个男人而感到悲哀。 “皇上以为嫔妾要干什么,嫉妒她要当上皇后,所以这般迫不及待的污蔑她?熹” “如果不是,拿出证据来,再来跟朕说这样的话。”夏候彻冷冷地望了望她,垂下眼帘继续看着折子,可是眼中又哪里看得进去半个字。 “嫔妾没有证据,也找不到证据,但如果皇上要找,想必一定会找到。”苏妙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以那个人的心机和手段,又怎么可能留下让她能找到的证据,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推算,但从那日她一番暗示的话,她就更可以肯定自己的推算十有八/九是对的,否则她不会那般紧张得暗示自己要走的意思选。 也许她会走,可是她却是将大夏前朝后宫都搅到天翻地覆,将这个男人伤得千疮百孔才会走。 永州等地的粮仓事件,她虽然知道的并不详尽,但可以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的,因为这件事最终获得最大的好处的是南唐和北汉。 她处心积虑地在大夏,一步一步地激化君臣矛盾,剪除了几大家族,虽然也是除掉朝中一些虎视眈眈的人,可同样也是削弱了皇帝的力量,如今前朝靳家傅家邵家接连问罪之后,无不是人心惶惶,外有南唐和大夏战事僵持,朝内又出了永州的粮仓事件,她是一步步布好了圈套,要将他逼到内忧外患的境地。 如果没有这个人对她的真心宠爱,她又如何能做成这一切,可也正是他的真心,成了她对付他的利刃。 直到现在,他依旧在护着她。 “南唐长公主已经死了,这个名字,朕不想再听到了,静贵嫔!”夏候彻字字沉冷骇人,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不想再听到,还是不敢听到?”苏妙风铮然道。 “苏妙风!”夏候彻怒声喝道。 苏妙风知道他是真动了怒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继续说道,“皇上与钰妃朝夕相处,真的就一点都发觉到她自那个南唐长公死之后的变化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曾疑心过吗?” 睿智如他,一开始就对她处处都怀疑,到了那个南唐长公主和上官敬死后,他不会一点都没有疑心过,只是……他已经害怕去揭开那个答案,害怕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深家上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仇敌。 所以,他就真的当南唐长公主已经死了。 可是,就算他自己再怎么不愿相信,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夏候彻没有说话,望着殿中跪着的人,目光沉冷而凛冽。 他有怀疑过吗? 他有的,只是他更选择相信她,相信所有的一切和她没有关系,相信她也是真的爱着他。 “皇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相信,它就不存在。”苏妙风望着那双深冷如寒潭的黑眸,郑重说道。 “说吧,你告诉朕这些,你这说番话,到底想要什么?”夏候彻冷言道。 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说这番话。 “嫔妾平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愿苏家上下平安,二愿……”苏妙风直视着他,决然说道“离开宫廷,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即使钰妃已经向她暗示她会走,可是先衣靳家,傅家,邵家接连折在她的手里,而苏家周围现在已经出现了可疑的人,那定是她在宫外的势力。 一个女人连自己身体和骨肉都可以当作利用的棋子,面以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南唐长公主,她不敢相信她的话,更不敢拿苏家满门的生死去赌她的话是真是假。 这些年在宫里,她们的交好,不过是因为暂时都没有威胁到对方而已,她没有威胁到苏家,她也没有威胁到她的计划,所以她们才走在一条路上。 可要说真心的信任,她们之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她无法说那个人是错的,因为她有她的责任和立场,而她向夏候彻告密,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她不想与她交手,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她希望夏候彻能对她有所防备,能让苏家幸免于难。 而她之所以敢说,是她肯定现在的夏候彻,已经对钰妃下不去手。 可是,钰妃会不会心慈手软,她就不知道了。 夏候彻冷冷望着她,伸手拿案上的空白圣旨,直接就着手中批折子的朱笔落笔,一番笔走龙蛇写完圣旨,劈头扔了过去。 “滚!” 苏妙风咬牙忍住眼底的泪,捡起自己面前的圣旨,伏首磕头道,“谢主隆恩。” 不可否认,她也曾爱过这个男人,她也以为自己能走进他的心,这宫里的女子都曾这样以为,都曾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他的心。 可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而真正得到这一切的那个人,却注定会背弃他。 她不想自己悲哀地在宫里,守着这样一个从来不爱自己的男人,耗尽一生。 她更不想,原本的圣明天子,却永远被一个女人而玩弄于股掌之间。 夏候彻看着苏妙风离开的背影,沉声道。 “静贵嫔,你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当知道是什么后果。” 苏妙风停下脚步,自嘲的笑了笑, “嫔妾遵旨。”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皇极殿书房,对着清风明月,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 夏候彻的手紧紧一攥折断了手中的朱笔,怔怔地望着苏妙风留下的那封奏折。 晚膳的时辰,孙平进来问道,“皇上,钰妃娘娘差人来问,皇上可要过去用晚膳?” 夏候彻恍若未闻,许久都没有说话。 孙平见他面色不好,暗自猜测是不是方才静贵嫔说了什么触怒他的话,想了想便悄然退了出去,让人回东暖阁回话说皇上不过去用晚膳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缓缓伸手拿过了那封折子,而后伸到了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燃成了灰烬,自始至终也没有去看过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东暖阁,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刻,凤婧衣沐浴更衣出来,圣驾还是未到。 “皇上还没过来吗?”她随口问道。 沁芳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孙公公说今天书房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忙完了。” 沁芳收拾着尚衣局刚刚送来的东西,说道,“主子,这是册封大典要穿的凤袍,你这会儿试了,要是哪里不合适,奴婢做下记号,明天让尚衣局的人取回去修改。” 凤婧衣看着她端过来的凤纹宫装和凤冠,胸腔阵阵压抑,道,“收起来,明日再试吧。” “明日主子还要学习祭祀的礼仪,哪里有时间?”沁芳道。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带着她进了屏风后面,任由她帮着换上了将凤袍换到了身上。 “好像还是有点大,还以为主子休养一段,能长胖一点的,果然还是没长起来。”沁芳一边打量,一边嘀咕道。 凤婧衣默然站着,这一身凤袍穿在身上,总感觉压得她骨头都阵阵的疼。 沁芳正忙着给她整理袖子,便听到外面传来宫人迎驾的声音,小声道,“主子,皇上过来了。” 凤婧衣闻声望向帷帐处,一身墨色龙袍的人果真掀帐进来了,只是不知何故面色异常的阴郁骇人。 “沁芳,你先出去吧。” 沁芳望了望面色沉冷的人,连忙跪了安退下。 夏候彻默然站在那里,望着一身凤袍的人,半晌也没有走近前去。 凤婧衣有些奇怪,走近笑着问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近到面前,字字沉冷如冰,“素素,如果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事,最好现在坦白说出来。” 凤婧衣愣了愣,有些惊讶于他突然改变,仔细想了想最近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方才问道,“皇上要臣妾说什么?” “说你瞒骗着朕的所有事,不管多少,不管什么事,朕现在给你机会说出来!”他怒意沉沉地逼问道。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深如寒潭的眸子,扯出一丝笑意道,“皇上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地问臣妾这样的话。” 可是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真正知道到他要问的是什么,而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 夏候彻眼中满是压抑与阴霾,一手担住她的下颌,逼得她步步后退,另一手松开了她的手腕,一下一下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凤婧衣惊得一颤,抓住他的手道,“皇上等等,臣妾……” “你要等什么?”他说着,将已经衣衫不整的她推倒在床上,看着她眼底现出抗拒退缩,面色更加沉冷。 凤婧衣被这样的他吓到了,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可是,所有的事她都让人做得一干二净,粮仓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他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怎么会突然问她这样的话? 正在她思量期间,好不易穿戴整齐的凤袍已经被他撕扯剥离扔到了床上,看着他身上渐露的衣袍,她下意识的往里面退缩,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蜾拖了出去,剥光了她身上仅剩下的避体衣物,毫无前戏地挺进她干涩的甬道 她只觉撕裂般的痛,额头得直冒冷汗,以手撑着他压下来的胸膛,道,“夏候彻,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从不会在床第之间如此,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她的挣扎退缩却只换来他更加暴虐的占有,他冰冷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最终,她不得不放弃了抗拒,柔顺地承受了他的索取,他眼中的冰冷渐渐现出难言的脆弱和绝望。 她震了震,仰头吻上他紧抿的薄唇,他怔然了片刻,唇尖探她的唇内,并不温柔地与她唇齿交缠。 他火热的硬挺在她体内恣意冲撞,她不可抑制的情动,沁出涟涟春潮,在他一声一声喘息之中,哆嗦着哒到了巅峰。 可是,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却还是紧紧掐着她的腰际疯狂地耸动着,眼睛始终盯着她的眼底,不知是在探究着什么。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颤抖着乞求,却只换来他更加凶猛的冲刺,将她逼至崩溃的边缘。 当他终于释放时,她已然瘫软在他身下,溃不成军。 她休息了片刻,便准备下床去里面的浴房清洗,却被他长臂一伸勾住了腰际,火热的胸膛贴着她微凉的脊背,低头在她肩头烙下一个个吻痕,再度勃发的硬挺猝不及防地刺主她湿滑不堪的幽穴,一下一下沉重地顶撞进最深处…… 她刚刚高/潮过的身体,此时异常的敏感,与其说是欢爱,倒不如说是惩罚和折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平息他此刻无名的怒火,只是咬唇承受着这一切。 他低头咬吻着她的颈部,开口的声音压抑而痛苦,“你爱我吗?” 凤婧衣闻声侧头,却看不到他的脸,咬了咬唇道,“……我爱你。” 整整一夜,他一遍又一遍地占有着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要她说出那三个字。 于是,他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的。 她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并不爱他。 她第二日醒来已经快到正午了,屋内还是一片狼藉,她撑着酸疼的身子朝帷帐外唤道,“沁芳?” 不一会儿,沁芳接到宫人过来传唤,掀帐进来被扔了一地的衣服不由愣了愣,“主子……” “皇上呢?”她拥着被子,掩去了一身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 沁芳一边将地上的衣服捡起,道,“皇上上完早朝就出宫去了,说是要去襄阳,说是主子还睡着,不必进来伺候,奴婢就一直没进来。” 凤婧衣拧了拧眉,问道,“皇上这几天都见了什么人?” 沁芳收拾好了地上的衣服,从衣柜里给她取了衣服送到床边道,“除了前朝的大臣,就是礼部和内务府,还是靳贵嫔等人回报册封大典的事。” 凤婧衣疲惫地敛目叹了叹气,她总有种强烈的不安,好似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可若他真的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是那样的反应,早该将她送上断头台了。“还有三四天就是册封大典了,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要去襄阳了?”沁芳纳闷儿道。 如今,便是他亲自去了襄阳,也不可能把那里的粮仓变出粮食来,一切大局已定。 “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凤婧衣道。 册封大典的三天过后,皇后就要前往皇觉寺祈福祭祀三天,那也就是她要离开大夏的时候,但愿所有的一切都会顺利。 —— ☆、一寸爱恨一寸痴2 第229章 浴房之内,热气缭绕。 凤婧衣独自一人靠着池壁坐在温泉池子里,想起昨夜他那番眼神和言语都不由一阵心惊胆寒。 昨天午膳的时候夏候彻也还是好好的,夜里过来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而他从下午之后见的除了几个前朝臣子便是礼部,内务府和静贵嫔,难道是苏妙风向皇上说起了什么,可她并没有查到什么确实的证据,她明知道夏候彻是最重真凭实据的人,应当不会去凭白无故的说那样的话妲。 可是,夏候彻的反应又实在太过反常,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禾? 沁芳半晌不见她出来,便进来问道,“主子,你泡好了吗?” 凤婧衣回过神来,应声道,“好了,你准备午膳吧,我就起来。” 她不想沁芳看到自己这一身狼狈的痕迹,所以从起床便没有留她在身边伺候,自己一个人拖着酸疼的身子到浴房泡泉解乏。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离开了,她起身从池子里起来自己换了衣袍,在内室从药箱寻到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自己上了药方才出去用午膳。 沁芳端着沏好的茶送到她手里到,“主子。” 方才进去看那一片狼藉,隐约也可以猜到昨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出来便将茶给备好了。 凤婧衣接过,怔忡了片刻还是送到唇边饮尽了。 “孙公公在做什么?” 沁芳望了望她,如实道,“好似是有什么事,去见静贵嫔了。” “你差人去看看苏姐姐做什么,我一会儿去看看她。”虽然她不确定,但总要找苏妙探风个虚实。 沁芳一想起看到的夏候彻,不由出声道,“主子,皇上今早的样子很奇怪,奴婢……总有些不安,会不会是要出事了,不如……不如趁着他现在不在盛京,我们走吧。” 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夏候彻龙颜震怒的样子,但他却甚少在主子面前如此,可早上撞见他离开东暖阁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怕。 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可也正是因为日子近了,她才更加不安,唯恐有一丝的意外,让长久以来的等待和努力都功亏一篑。 凤婧衣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何尝没有同她一样的想法,可是皇后册封大典在即,宫里前朝都在看着她,新皇后从宫里失踪,不出两个时辰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只怕她连盛京城都出不去。 沁芳叹了叹气,默然出去差人去打听了静贵嫔的行踪。 凤婧衣简单用了早膳,等到打听消息的人回了话,便立即准备去见苏妙风。 “主子,你脸色不太好,还是休息一下再过去吧。”沁芳看着她面色疲倦,于是劝道。 “无碍,走吧。” 昨天夏候彻见的人中,最大的变数极有可能就是来自苏妙风,她须得见过她之后,才能确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沁芳劝不下,只得跟着她一道离开东暖阁,一路由着宫人带路到了群芳阁那边。 “钰妃娘娘,静贵嫔娘娘和孙总管就在那边。”带路的宫人说道。 凤婧衣望了望前方,知道群芳阁都是一些入宫之后,未曾承宠的美人安置的地方,不知苏妙风来这里是做什么。 “过去看看吧。” 孙平眼尖远远看到了,便迎了过来,“钰妃娘娘,你怎么过来了?” 凤婧衣宛然轻笑,道,“从这边路过,听到这边吵闹得厉害便过来瞧瞧看。” “奴才办事不力,惊扰娘娘了。”孙平道。 “没有。”凤婧衣说话间,望向不远处道,“原来苏姐姐也在这里。” 说罢,举步走了过去。 “娘娘,钰妃过来了。”绿袖在苏妙风边上,轻声道。 苏妙风眼底掠过一丝愧色,很快又沉着镇静地望向走来的人,微笑道,“钰妹妹怎么过来了。” 果真如她所料,他并没有将她怎么样,只怕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夏候彻知道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了。 “给钰妃娘娘。”一园子年轻如花的美人齐齐朝她行礼道。 凤婧衣扫了一眼,道,“平身。” 一个个充满朝气的如花女子抬头望向即将成为大夏国母的钰妃,欣羡之意溢于言表,然而更多是凄然之意。 “钰妃娘娘,求您开恩,不要赶嫔出宫,嫔妾想留在宫里,就算降为宫人也甘愿。”一名美人上前跪下道。 凤婧衣疑惑地望向苏妙风,道,“苏姐姐,这是……” “这是皇上的意思,先前便下了旨意的,这些未曾承过恩宠的美人各自赏下财物,放她们出宫,自行婚配,我和苏公公这几日在一一核算人数,和她们的家乡何处,好派人送她们回去。”苏妙风道。 “送出宫?”凤婧衣不解地皱起眉头。 自古以来,入选进宫的秀女哪里有放出宫去的道理。 “娘娘,嫔妾入宫三年,父母亲已经故去,便是出了宫又有什么活路。”那跪着的宫女说着,不由面含悲戚之色。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放你们出宫,都给你们补贴了银两的,难道还真想一个个留在宫里为奴为仆,孤独终老?”孙平上前,沉着脸斥道。 苏妙风望了望一旁因震惊而沉默的人,低声道,“皇上也是替你着想,以免其中再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暗害于你,不仅将这些美人放出宫去,且废除了朝廷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往后皇上身边便只有妹妹了。” 凤婧衣淡笑,,“苏姐姐不是还在吗?” “我。”苏妙风自嘲地笑了笑,坦言道,“等册封大典结束,我也要起程去云台山礼佛,大约也是不会再回来的。” 至于,那道离宫的旨意是她自己所求,她自然没有明说。 空置六宫,独尊一后,他已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怎忍心再负他而去。 凤婧衣惊愕地望着她,原先想好要试探虚实的话,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有些慌乱地转过身道,“你们忙吧。” “主子……”沁芳连忙跟了上去。 凤婧衣走了一段路,道,“沁芳,你先回东暖阁吧,我在园子里走走。” 沁芳有些不放心,却还是听了她的话离开了。 她前脚离开,凤婧衣便微微踉跄扶住一旁的树,敛目深深地呼吸,似是要将积压在胸腔的苦涩吐纳出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夏的皇后之位,她从来没想过要在他身上拥有这些,可是如今他却都给了他。 她要不起,也不能要,更没有资格要。 她深深吸了口气,疾步朝前走着,也不管是什么方向,也不管是要往哪里走,只是想将那沉重的一切远远甩在身后。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是南唐长公主,她要保卫南唐,她要保护凤景,她要从他的手里活下去,她没有错…… 凤婧衣,你忘了他在金陵的时候是怎么恨不得杀了你吗?你忘了素素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卞玉儿是怎么死在你的眼前了吗? 他喜欢的只是你扮演的上官素,而你是凤婧衣,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他几次三番要杀之而后快的凤婧衣! 爱? 当他看清你的真面目,还会爱你什么? 你们是政敌,是仇人,却独独不可能是情人。 她终于理清思绪,停下疾行的脚步,清淡的莲香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碧花亭。 碧荷满湖,洁白的莲花亭亭玉立,还未完全盛放,湖边的朱亭空旷无人。 在这寂寂深宫,也唯有在此处,她曾几番对那个人心生动容,可是也仅仅是动容而已。 她独自站了许久,却始终不曾走近碧花亭,踏上那片曾遍布温柔回忆的地方。 暮色降临,孙平准备去西园去取东西,远远看到有人影站在湖边,走近了看清是何人,连忙上前道,“钰妃娘娘怎么在这里?” 凤婧衣背影微震,收敛起思绪道,“无事,过来走走而已。” 说罢,转身朝着皇极殿的方向回去了。 她要走的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因为这条路上已经不止是她一个人。 “娘娘?”孙平看着她孤身而去的背影,一时觉着有些凄清。 今天是怎么了,皇上一早面色不善的离宫,这钰妃娘娘颇是不对劲,这好不容易那么多磨难煎过来了,怎么到这个时候两人却又莫名其妙的又冷落下来了。 宫中上下都忙着准备新后册封大典,夏候彻一连走了四天也没有消息回来,相较于她的平静等待,孙平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第四天午膳之时,孙平派去向原丞相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禀报道,“孙公公,原大人也没有皇上的消息。” 凤婧衣在里面用膳,听到声音端着碗筷的手微微颤了颤,却还是平静如常的继续用膳,并没有向孙平多追问什么。 孙平在外面瞅了瞅里面,低声嘀咕道,“明天就到封后大典了,皇上还不回来,明日怎么办?” 新后册封,没有皇帝露面,还怎么进行的下去。 沁芳听了,心里不由阵阵紧张,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变故了。 上官将军和凤景已经安排了在边境接应她们,就等着她们尽快脱身了,可若皇后册封大典不能进行,她们就无法从皇觉寺脱身走。 用完午膳,她一语不发地静坐了半晌,望了望一旁侍候的孙平道,“孙公公,皇觉寺那边有人过去安排了吗?” “奴才派了人过去,这几天在安排着呢。”孙平上前回道。 新后礼佛祈福,这是多大的事,他哪里敢马虎。 “你派人送沁芳过去帮忙吧。”凤婧衣浅然笑语道。 “主子……”沁芳一听,便听她是有想借机先把她送出宫去。 孙平听了望了望沁芳,说道,“明日册封大典,娘娘也要沁芳姑娘服侍着,还是等过了明日,奴才再派人送她过去,也不差这一天。” “祈福几天,衣食住行,自然都不能像宫里这般,最好依着寺里一般才显诚心,内务府派去的人若是安排不当,恐怕佛祖怪罪。”凤婧衣道。 孙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派去的内务府那帮人,只怕巴结上头事事做得过了头,倒坏了去祈福的意义,于是便道,“那让沁芳姑娘准备一下,奴才这就着人去安排车马。” “有劳孙公公了。”凤婧衣含笑谢道。 孙平前脚出了宫,沁芳便一下跪了下来,“主子,奴婢不走,要走就是一起走。” 凤婧衣起身将她扶起来,道,“现在墨嫣带进宫的人尚未暴露,一时也不好安排她们出宫,只得暂时先让她们留在这里,以后再寻机会接她们出去,你先出宫去皇觉寺,星辰她们会设法先送你走。” “可是主子你……”沁芳急得眼含泪光,虽然眼下一切风平浪静,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时候,她若是走了,明日册封大典上有个什么事,她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你跟我回去,路上免不得会有风险,若真是出了事,你既不会武功,又不会骑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还有青湮她们接应,不会有事的。”凤婧衣扬起笑,劝说道。 沁芳咬了咬牙,她想留下跟她一起同进退,可自己什么也不会,若真出了事只怕她们还要分心顾着她。 “好了,去收拾东西吧。”凤婧衣笑着催促道。 在这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她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再有人跟着她送了命。 沁芳抹了抹眼泪,连忙回了房间将自己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妥当了,方才跟着孙平安排的人离开往皇觉寺去。 沁芳一走,她又不喜生人伺候在跟前,整座东暖阁便更显得空旷沉寂,她怔怔地望着挂在那里的凤纹锦袍,那衣服与她在那个梦中嫁给他之时的凤袍出奇真是出奇的相似,可她真正穿上这凤袍却不是要嫁给他,而是要离开他。 她就那么坐着,一直到了夜色降临之时,宫人进来掌灯,她听到外面有人跟孙平说话的声音,隐约听到夏候彻还未回宫。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莫名其妙的笃定,他一定会回来。 夜里晚膳没什么胃口,她早早摒退宫人歇下了,可是躺在床上睡着眼睛,神思却清明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内室,最后掀帐进来到了床边。 这个时辰,敢在皇极殿东暖阁不经通传便直入内殿的人,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她醒着,也知道他在床边看着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面对他,她不怕面对他的冰冷,却害怕再看到那双眼底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她微微睁开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脊背壮健而宽阔,此刻却在朦胧的光影中透出几分冷冽的寂寞。 于是,一整夜他坐在床边坐着窗口照进的月光,而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时光仿佛都在此刻静止了,只有过往的回忆在各自的心间悄悄的流淌,无人可知。 ☆、一寸爱恨一寸痴3 天渐渐亮了,昏暗的房间渐渐亮堂起来。 “皇上,该早朝了。”孙平在帷帐外出声提醒道。 夏候彻沉默了一会儿,回头望了望床上尚还睡着的人,悄然起身离开。 凤婧衣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却满是一片冰凉的酸涩妲。 由于早朝过后,便是新皇册封大典,夏候彻离开没多久,宫人便在帐外询问道,“娘娘起了吗?” 凤婧衣起身下了床,方才应声道,“进来吧。” 宫人次第而入,跪了一地请安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道,“都平身吧。”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开始册封大典,奴婢们现在就要伺候娘娘更衣梳妆。”为首的宫女上前道。 “好。”凤婧衣淡声应道。 “伺候娘娘沐浴。” 凤婧衣闻言道,“本宫自己进去就是了,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奴婢给娘娘准备好衣物就出来。”为首的宫人带着两名宫人先行进了浴房,放好了衣服,将池中撒好了花瓣,方才出来。 凤婧衣默然一人进了浴房,泡了小半个时辰便自己换了内衫出来了。 两名宫人上前服侍她更衣,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古玉道,“娘娘今天是要戴龙凤佩的,喻意龙凤呈祥,伉俪情深,这玉佩可否暂时取下?” 凤婧衣闻言握住垂在脖子上的古玉,沉吟了许久道,“不用取。” “娘娘,这个……”今日庆典的衣物配饰按规矩都是一整套的,大夏数代皇后皆是如此。 “本宫一会儿自己会戴。”凤婧衣淡淡道。 “是。”宫人不敢多方,继续服侍她更衣。 因为是庆典的正服,所以穿戴起来也格外繁琐,宫人一一替她整理了衣袖裙摆,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给她穿戴妥当。 “娘娘,请到镜前,奴婢伺候你梳妆。”宫人道。 凤婧衣到镜前坐下,几名便在身前身后忙碌起来,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她敛目而坐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宫人道,“娘娘,好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镜中妆容清致的影子,紫金九凤尾玉翅宝冠,额间描着鲜艳的花细,愈发衬得面容雍容华贵。 孙平伺候完圣驾早朝便,唯恐这边还没准备妥当,连忙赶了过来,在外面问道,“娘娘,吉时快到了,可准备好了吗?” “皇上下朝了吗?”凤婧衣问道。 “已经下朝了。”孙平回道。 “本宫这里一切安好,你回御前伺侯吧。”凤婧衣道。 孙平在外面跪了安,赶连忙着回了皇极大殿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钟鼓之声,宫人连忙道,“娘娘,吉时到了,该着外袍了。” 外袍凤尾拖曳数丈行动不便,所以只能留在最后才穿。 凤婧衣起身伸着双臂,由着宫人给她绣着金凤朝阳的正红色凤袍,而后将龙凤玉佩送了上来,她伸手拿了过来,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宫人们依次退了出去。 她望了望手心喻意着龙凤呈祥,伉俪情深的龙凤佩,没有戴到身上,悄然放进了梳妆台的手饰盒中。 它戴与不戴,她与他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娘娘好了吗?”宫人在外催促道。 “好了。” 她一应声,外面的宫人便拉开了一直垂着的帷帐,外面的鼓乐之声愈发清晰的传来。 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到了东暖阁的外殿,静静等着过来宣诏的旨意。 然而,来的不是宣诏的孙平,却是原本该在皇极大殿等着她去朝拜的帝王。 夏候彻一身玄色龙章礼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色冷峻地站在东暖阁外静静地望着厅内盛装而扮的她,而后缓缓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凤婧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他仅仅走了五天,昨夜还那样近的坐在她的床边,她却觉得眼前的人遥远得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 孙平站在一旁看着里面的人半晌不出来,不由出声道,“皇后娘娘?” 历来册立皇后,都是皇后前往皇极正殿朝拜天子,这样圣驾亲临迎皇后的皇帝,古往今来怕也只有他眼前这一个了。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一场册立新后的大典,更是帝后二人一场迟来的婚礼。 凤婧衣举步朝他走了过去,站到了他的面前,缓缓将手将到他的手里,微凉的指尖触到他手心的温暖不由颤了颤,喉间顿时像哽了一把刀一样,说不出话却又生生的疼。 夏候彻缓缓握紧她的手,一如很多次牵着她的时候,道,“走吧。” 孙平连忙高声宣道,“皇上,皇后娘娘起驾!” 帝后二人并肩迈出东暖阁,沿着猜着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向承天广场…… 凤婧衣知道,这大约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牵着手了,不知为什么过往回忆的画面止不住地在她眼前流转。 一会儿是温柔有加,眉目含笑将她视为珍宝般疼爱的他。 一会儿是嗜血狠厉,不择手段要置她于死地的他。 两个影子来来去去,无声无息将她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漓,她眼中渐渐蕴起泪光,却又悄然逼了回去。 苏妙风站在后宫女眷之中,看着金丝红毯之上并肩缓步而行的帝后两人,眉宇间却是藏满了愁绪。 她不知道在她向夏候彻说出那一切之后,这两个人后面还会到什么地步,可即便她不说,这个答案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揭晓,只怕那个时候对于他而言会更加残忍。 如果撇开那些过往的恩怨,那两个人无疑是世间最般配的帝后,他是雄才大略,纵横天下圣明天子,她是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传奇公主,他们都是自皇权倾轧下崛起的传奇,他们更懂情,却又在现实的面前更无情。 这是何其相似的两个人,可能也正因为这种相似,才让他们之间成为敌对,也两个人的感情注定磨难重重。 从那日看她的反应,想来她也不是真的那般冷血无情之人,可是凤婧衣这个人很多时候太过理智冷静,她不是为感情就不顾一切是非对错的人,所以理智之下必然是会做离开的决定。 夏候彻将她牵到了皇极大殿的御台之下方才松了手,独自举步上了御台望着玉阶下站立的盛装女子,目光深沉如海。 孙平取过内侍捧来的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经国之道,以正家为本,钰妃上官氏,端庄淑惠,柔嘉有德,久侍宫闱,遂上官氏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凤婧衣敛衣而拜,凤袍之上的金色凤凰随着她的动作仿似要振翅而飞一般,“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平上前将圣旨和宝印宝册闪给她,面上满是喜色。 凤婧衣起身将圣旨放到身旁宫人捧着的托盘中,抬头望向御台之上的人,沉默地深深呼吸方才举步走向他,站到了他的身侧。 御台之下分列而立的臣子宫人齐齐跪拜,声音震耳欲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册封大典之后,还要帝后祭天和到太庙上禀先祖,一项一项的进行完毕,已经到了日暮黄昏。 她由宫人送回了清宁宫,卸掉一身繁重的正服已经天黑了,沁芳先去了皇觉寺,易容在宫中的沐烟便混在宫人中到了清宁宫,端着茶进了内殿一见无人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再有三天就能走了,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道,“只是有些担心回去路上不会太顺利。” “只要不是那鬼皇帝亲自挡路,别的人姑奶奶我一刀就结果了。”沐烟说着起身在屋里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好不好奇的样子。 凤婧衣无奈失笑,没有说话。 沐烟回头望了望她,道,“你是担心回去不顺利,还是……舍不得那鬼皇帝?” “我为什么要舍不得?”凤婧衣嘲弄一笑道。 沐烟说着在她边上坐下来,想了想说道,“那鬼皇帝别的都可恶,也就对你这个上官素还不错,不过等她知道你是谁,只怕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了不可,所以还是早点走为好。” “让星辰她们带沁芳先上路,你和青湮两人留下接应我就行了。”凤婧衣望向她,郑重说道。 沐烟见端来的茶她不喝,便自己端着抿了一口,而后道,“让她们都走了,要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不是更少了帮手?” “跟我们一路的人越少越好,多了反而惹人起疑,如若有个万一……你和青湮尚能脱身,别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凤婧衣敛目喃喃道。 “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只要我和师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把你给带回去的,不然我们空手回去,姓萧的和小凤景还不恨死我们两个。”沐烟嘀咕道。 其实只要顺利离开了盛京,路上有公子宸早就安排好的回国路线,加之边境有鸿宣太子萧昱接应,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如果真有万一我走不了,你务必拦下青湮,切莫冲动行事,我能回去最好,即便真的回不去了,相信南唐有凤景和你们也会保全下去。”凤婧衣望着沐烟,含笑说道。 夏候彻的突变让她很不安,不过到了现在,即便她不能回到南唐,大夏起码两年之内没有与南唐开战的本钱了,她能做的都已经尽力做到了。 若是她真的回不去落在了他的手里,她能给的也只有自己这一条命罢了。 “行了行了,这还没走了,你就说这些晦气话,听得我汗毛直竖的,我先走了。”沐烟说罢起身,退出了清宁宫,不想再听她的话。 凤婧衣目送她离去,默然举步走到窗边,望向夜色笼罩的宫庭。 宫人进殿来问道,“皇后娘娘,晚膳要准备些什么?” 因着她们不是先前伺候她的人,并不知她偏好什么菜色,只好过来询问。 “清淡点就可以。”凤婧衣淡笑道。 “是。”宫人垂首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一会儿,侧头问道,“皇极殿可有过来传话?” “不曾。”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皇极殿,书房。 孙平看着埋头处理着折子的人,端着茶放到桌上道,“皇上,晚膳时辰到了,要不要……去清宁宫用晚膳?” “不去了。”夏候彻头也未抬地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刚入住清宁宫,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再不过去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孙平站在边上,笑语劝道。 夏候彻猛地一抬头冷冷望着他,孙平连忙止了声音,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奴才告退。” 孙平退出书房,心中就想不明白了,先前在宫里午膳晚膳只要得空他一定会去钰妃娘娘那里陪着一同用膳,这钰妃封了皇后了,他反倒爱搭不理了。 直到深夜,夏候彻方才处理完积压了几天的政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孙平正在外面打着盹儿,边上的宫人推了推他,他立即惊醒了过来,起身跟着圣驾离开皇极殿。 按规矩,皇后今日受封,皇帝今晚应该在清宁宫留宿的,他也原为他是要过去的,哪知道他半路却是往西园去了,进了园子跟原泓交待了许多事方才出来。 途经碧花亭附近,他不由驻足远远望了望,发生在这里的过往潮水般的涌至眼前。 孙平提着灯笼站在边上,不由失笑,“皇上和娘娘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娘娘一个人站了一下午,皇上今个儿也在这里发愣了。” 夏候彻闻言侧头,“她来过这里?” “就是皇上离宫那日,娘娘一个人在这里从下午站到天黑了,奴才去西园拿东西回来看到的,过来问话,她又自己走了。”孙平说着,指了指前言的青石小路,道,“就在那个地方。” 夏候彻沉默地走近到他指的方向,一语不发地站了许久方才离开。 自封后大典整整两日,圣驾始终不曾驾临清宁宫新后这里,凤婧衣也没有到皇极殿去询问什么,只是在清宁宫默默着等待着出宫前往皇觉寺的日子。 第二日,午膳刚过,孙平带着两名宫人自皇极殿过来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孙平进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凤婧衣淡然轻笑,道,“孙公公请起。 “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皇上请娘娘到皇极殿去一趟。”孙平道。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从凤座起身便动身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孙公公可知,皇上召本宫前去,所为何事?” 他两天不曾见她,偏偏在她明日将起程前往皇觉寺召见她,多少让她有些心中忐忑难安。 孙平叹了叹气,如实说道,“前线战事紧急,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玉霞关,尽快平安南唐余孽,还有一个时辰就起程了。” 玉霞关? 凤婧衣不由心下一沉,看来他是真了那样的心思,想要速战速决吞并鱼米之乡的金陵以解粮草不继之急。 ☆、一寸爱恨一寸痴4 第231章 皇极殿东暖阁,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她之前住在这里的模样。 “皇后娘娘,皇上还在书房见几位大人,稍后才会过来。”孙平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一进内室便瞧见了榻上放着的黑色战甲和玄铁剑,她伸手摸了摸,触手只有刺骨的冰冷妲。 夏候彻,我们就非要为敌,争个你死我活吗禾? 我从来未想伤你性命,可若你非要置凤景和南唐于死地,便是不惜一切我也会击败你。 突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接着便是宫人迎驾请安的声音,她连忙收敛起思绪,面上扬起几分笑意,转身直面进来的人。 “臣妾听孙公公说,皇上准备要御驾亲征玉霞关,是真的吗?” 夏候彻望了望她,道,“是。” “今天就要走?”她问道。 “兵马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前朝的事朕也向原泓交待好了。”夏候彻一边说着,一边换下身上的朝服,准备更换战袍铠甲。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上前接手了他更衣,低眉替他系好衣带,理了理衣襟,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铠甲给他套下。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薄唇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像个妻子一般为自己出征的丈夫更衣,深沉的眸底一丝沉痛如浮光掠过,一伸手将她扣入怀中,深深落一下吻,而后在她耳边道,“素素,等着朕回来好吗?” 这声音,隐约带着几分难言的压抑和颤抖,让人闻之揪心。 凤婧衣撞上他身上坚硬的铠甲阵阵地疼,咬了咬唇抬头,嫣然笑道,“好。” 承天门外的号角声响起,夏候彻松开怀中的她,拿起宫人捧着的玄铁剑大步出了东暖阁…… 她在屋内怔怔地站着,突地一转头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快步追着出了东暖阁赶去皇极正殿前,却只远远看到马上英姿飒飒的人影。 夏候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到了承天门前掉转马头,远远望了望高台之上的人影,随即一掉马头带着数百黑衣卫前往承天门外与集结在外的将士会合出发。 凤婧衣孤身站在皇极殿外的御台之上,轻寒的风吹得她衣衫猎猎而舞,她只是怔怔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承天门。 这一别,再相见,便只能是生死相决的敌人了。 这一生,她无愧南唐,无愧凤景,无愧那些为她而死的英灵。 可是,她欠了一个人,终生也还不了的情。 苏妙风也在广场送行的宫眷之中,远远望了望御台之上孤身而立的人,举步上了玉阶悄然走了过去,“皇后娘娘,这里风大,你保重身子,早些回宫歇息吧。” 凤婧衣回过神来,望向拾阶而上走近的人,淡淡笑了笑道,“苏姐姐也在。” 两人相携一同自皇极殿往后宫而去,两个人都难得的沉默寡言,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苏姐姐去云台山礼佛,不知何时动身?”凤婧衣一边走,一边问道。 苏妙风侧头望了望她,笑语道,“等明日送你去皇觉寺祈福之后,过上两日便就走了,也许你回来就碰不上了。” “一定要去吗?”凤婧衣问道。 “云台上地灵人杰,凤景秀美,这春日里是最美的时候,我想早些去看看。”苏妙风宛然笑道。 “如若那里不想待了,苏姐姐就回宫吧。”凤婧衣道。 她若离开了,寂寂深宫,夏候彻身旁就真的空无一人了。 苏妙风一向温柔聪慧,若是没有她这个不速之客,他们也是很匹配的帝妃。 苏妙风笑了笑,直视前方的眼底掠过一丝自嘲,“到时候再看吧。” 她求得是永不回宫的圣旨,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 凤婧衣也不好再多劝什么,以免显得太过可疑。 苏妙风走着走着伸手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往后这宫里,皇上身边便只有妹妹一个人了,散尽六宫,独尊一后,这样的深的情意,妹妹切莫辜负了。” 凤婧衣奇怪地望了望她,轻然笑语道,“苏姐姐怎的突然说这样的话?” 苏妙风怔了怔,笑着道,“我这也该离宫了,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你与皇上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皇上这一辈子这般放在心上的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相信以他的秉性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也许总勉不了会有矛盾的时候,但你切莫伤了他的心就是。” 她虽一再强调,可眼前的人似乎早就打定了要离开的主意。 她这一走,她与皇上之间,可就再难挽回了。 “多谢苏姐姐提点,妹妹一定记在心上。”凤婧衣浅然笑语道。 苏妙风笑了笑,心中却只能暗自叹息,她想她终究是劝不住她的。 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她向她跑安回了静华宫去,凤婧衣带着身后一众宫人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碧花亭附近。 她远远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走近那个地方。 暮色黄昏之时,她刚回到清宁宫,孙平便带着宫人过来了,禀报了次日前往皇觉寺祈福一事,说到会侍候凤驾前往,她不由怔了怔。 “孙公公,本宫这一去也得几日才回,苏姐姐也跟着要离宫了,这宫里连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了,你就留在宫中吧。” 孙平随驾前去,他这在圣驾跟前多年的人眼睛最是利,沁芳不在皇觉寺,她若再一走,他一发现不对劲就会知道第一时间联系什么人,这对于她的离开是极其不利的。 “可是,奴才若是不去,怕内务府过去的那帮奴才侍候不妥当。”孙平道。 皇上离宫,他自然得与宫中上下照应好皇后娘娘,让皇上无后顾之忧。 这若是皇后在皇觉寺有个什么意外,他可怎么向皇上交待。 “那里你既然都安排好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本宫和静贵嫔都不在这宫里,宫中上下也总得有个能镇得住事儿的人。”凤婧衣含笑劝道。 孙平沉默了一阵,想来也是这个道理,便回道,“娘娘顾虑周到,奴才便留在宫中。” 凤婧衣满意地笑了笑,道,“宫中就有劳你照应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是奴才应尽的本份。”孙平躬身回道,抬头望了望也,“若是娘娘没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回皇极殿了。” “去吧。” 孙平一走,偌大的清宁宫又沉寂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吩咐了宫人不必准备晚膳,便独自回了内殿休息。 在这即将离开大夏的最后一夜,她又做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他们没有恨,只有爱,他很爱她,她也很爱他。 可是,天终会亮,梦总会醒。 晨光曦微,宫人在帐外唤道,“皇后娘娘,该起了。” 凤婧衣缓缓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在眼前烟消云散,她即将踏上回南唐的路,从此与他天各两端,永世为敌。 她默然起身下床,唤来宫人进来伺候更衣梳妆,一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膳,孙平过来提醒前往皇觉寺的时辰到了。 她到达承天广场之时,出行的车驾仪仗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孙平见她上了凤辇,方才道,“皇后娘娘,奴才安排好了王太医随行,皇觉寺不比在宫里,娘娘若是身体有个不适,差人去传唤王太医就是。” “有劳苏公公费心。”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这都是奴才应当的,娘娘一路保重。” 凤辇的帘子放下,孙平躬身退到一边,高声宣道,“皇后娘娘起驾!” 苏妙风看着浩浩荡荡出了承天门的皇后仪仗,敛目无奈地叹了叹气,如果她猜测不错,她一定会借着到皇觉寺祈福的机会离开大夏。 可是,她都能想到,那个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沐烟易容成宫跟着她在凤辇之内,撩起帘子瞧了瞧外面,低声道,“终于是出了那个鬼地方了。” “你才在里面待多久?”凤婧衣失笑道。 沐烟放下帘子,回头道,“我说的是你,终于出了那个鬼地方了,那里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姑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凤婧衣笑了笑,又问道,“你和青湮定好了会合的时间和地点了吗?” “放心吧,等天一黑就会到皇觉寺的山下等着,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沐烟说罢,枕臂躺下准备梦周公去也。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没有再说话。 皇觉寺建立在盛京城外,万寿山上的皇家寺庙,她们去了要脱身也不是问题,只是盛京建都之时以防外敌来侵,便设了两关一门。 所谓两关一门,便是要想从外面进到盛京城,便要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最后才会到盛京城的城门。 她到皇觉寺祈福,从宫内承天门,再出盛京城门都不成问题,难得就是虎牙关和狼牙关,一到夜里两座关口就会关闭,可她在皇觉寺白天要进行祭祀,无数双眼睛盯着根本走不了,能脱身的时间也只能是晚上。 即便出了两道关口,她也要绕路快马比夏候彻快一步到达玉霞关,回到南唐。 她一路思量,不知不觉凤辇便悄然停下了,宫人在外道,“皇后娘娘,皇觉寺到了。” 凤婧衣推了推还在打瞌睡的沐烟,低声道,“到了。” 沐烟连忙起身理了理衣服,随她一起下了凤辇。 皇觉寺的方丈带着一众僧侣早已等在山东下迎接,见她下辇方才上前道,“阿弥陀佛,皇觉寺方丈释怀率敝寺上下恭迎皇后娘娘。” 凤婧衣双手合十,还礼道,“方丈不必多礼。” 释怀方丈微一侧身,道,“皇后娘娘请。” 凤婧衣微笑颔首,跟着一道进了皇觉寺的正门,到底是大夏的皇家寺庙,佛像皆是铸着金身,恢弘磅礴堪比宫室。 她先到大雄宝殿进了香,而后在殿中由方丈剃度,说是剃度其实只是剪下一缕头发而已,以表修行诚意。 释怀方丈一行佛礼道,面目笑容慈悲,“老衲赠娘娘法号,释心。” 凤婧衣闻言抬头望了望他,“释心?” “皇后娘娘心太沉,久而久之必生心魔,唯有释心,方可解脱。”释怀方丈道。 凤婧衣浅然而笑,双手合十道,“多谢方丈赐名。”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说想放下,就能真正放下的。 自大雄宝殿出来,已经是暮色降临时分,僧人领着她到了暂居的禅院,房内已经放好了灰色的修行素袍,佛珠,佛经等物。 因着是入寺礼佛,她谢绝了众多宫人的伺候,只留了沐烟和墨嫣以前留下的宫人在身边,以便在她们脱身之后能为她们拖延时间。 晚膳之时,她同寺里僧人一样用了斋饭,方才禅院研读佛经。 直到入夜之后,寺中渐渐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多的人在寺中走动,她和沐烟方才换上夜行衣悄然潜出皇觉寺。 两人到达会合的地点,青湮已经带着马匹干粮等候多时。 “还顺利吗?”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道,“一切顺利,快走吧,天亮之前一定要出了狼牙关。” 寺里不比在宫里,天还没亮就会要起来做早课,就算有人能帮她们拖延时间,但也拖不了多久,所以安全起见必须在天亮之前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出了这两个关口,便是宫里发现了再派人追也是大海捞针了。 皇觉寺距离虎牙关快马两个时辰便到了,通过的时候出奇的顺利,三个人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了。 “前面就是狼牙关了。”沐烟扬鞭指了指远处的灯火,兴奋地叫道。 “走!”凤婧衣一声喝道,快马加鞭便朝着前言的狼牙关去,只要出了那道关口,她回到南唐的路就更近一步了。 青湮两人紧随其后,三人到了狼牙关下,关上守卫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凤婧衣一手举手懿旨和令牌,高声道,“皇后娘娘有要事要面呈皇上,事情紧急!” 守关的将领站在关上微微侧头望了望关外的方向,方才从城上走了下来。 凤婧衣震了震,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声道,“青湮,快走!” “怎么了?”沐烟不解地道。 凤婧衣死死盯着紧闭的关门,咬牙道,“走啊!” “这都马上要出关了,还要往哪走……”沐烟奇怪地望了望她,嘀咕道。 青湮望了望她盯着的狼牙关大门,一想到方才站在城上那将领的反应,立即警觉了起来,“要走一起走!” 守关的将领过来见她,却要望一望关外才下来,也就是说外面有对他下令的人,这个时候能守在狼牙关外的是谁,她这么一想,心中不由一凛。 “沐烟,带青湮走!”凤婧衣侧头望向并骑的沐烟,目光狰狞地令道。 沐烟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趁着青湮还在与凤婧衣说话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一把将她提着放到自己马背上,朝着不远处的山林狂奔而去。 一连奔出了好远,她扭头回望,只看到狼牙关的大门打开,无数的打着火把的士兵从外面涌了进来。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怔怔地望着缓缓开启的关门和潮水般涌入关内的黑衣卫,一直恐惧而悬的心竟又在此刻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可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她却没有了害怕,更多的却是……解脱。 黑衣卫沿着狼牙关的大门依次退到两侧,当所有的人都让开,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后一身黑色铠甲的男人。 ☆、一寸爱恨一寸痴5 第232章 夜那么黑,隔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感觉到他那如刀锋一样冷冽的目光,恨不得将她一寸寸千刀万剐。 狼牙关外,一身黑色战甲的人久久地站立着,身后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而舞,死死地望着关内高踞马上的人。 从昨天离京,他就等在这里,在她回到南唐的必经之路等着,可是他并不想在这里见到她妲。 他只是在这里一遍一遍一暗自祈祷,她不要来,她不要在这里跟他相见禾。 可是,方才听到关内说话的声音,他知道他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半晌,他举步朝着关内走去,漆黑深邃的眸子在火光下映得血红一片,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最痛恨,亦最深爱过的女人。 凤婧衣静静坐在马上,一颗心随着他渐渐逼近的脚步突突直跳,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的结局。 他是怎么知道那一切,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一劫她是躲不过了。 夏候彻走这站在马前,眉宇间阴霾沉沉,出口的声音冷而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凤婧衣稳了稳心神,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嘲弄地笑了笑,“你既然等在这里,想必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御驾亲征不过是他出京的借口,为的就是在她回国的必经之路等着她自投罗网,终究任凭她满腹心机,也没有事事都算赢他。 夏候彻逼近,伸手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揪下来,脖子上青筋暴跳颤动,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喝道,“告诉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字一顿,铿锵如刀,将自己的心也刺得鲜血淋漓。 凤婧衣看着他颤抖的眸光,决然开口道,“我要离开大夏,我要回南唐,我要回我自己的国家。” 这个人曾爱她,宠她,可他要的只是她所扮演的上官素,从来不是真正的她。 他的国,他的家,从来不会是她真正的归宿。 只有如诗如画的南唐,住着她亲人和朋友的南唐,才是她该归去的地方。 “回去?”夏候彻笑意冷冽而残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可惜你现在回不去了,你这一辈子到死也休想回去,便是死了化骨化灰也死在朕的地方。” “就算我的人回不去,我的心也会回去。”她平静地笑了笑,直面他道,“从我踏足大夏的那一刻起,我也没打算要活着回去。” “上官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骗子?”他愤怒之下,一把扼住她的咽候,颤抖的手指根根收紧恨不得杀了这个无情的女人。 她只觉呼吸困难,苍白的脸因为血液的上涌而胀得通红,头炸裂一般的疼,却咬了咬牙艰难开口道,“我不是上官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上官素早在你攻占金陵就已经殉城而亡了,我是凤婧衣,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她看着他眼底深深的恨意,眼眶不觉涌出泪来,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如果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也好。 夏候彻咬了咬牙,一松手将她狠狠甩在地上,怒声喝道,“来人,将皇后押解回宫!” 凤婧衣再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他冷漠的背影。 “是。”几名黑衣卫闻言应声,上前将她押了起来。 夏候彻远远望着青湮和沐烟逃窜的方向,沉声道,“不惜一切,把那两个人给朕抓回来!” 凤婧衣望了望追着青湮两人而去的一行黑衣卫,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夏候彻亲自追捕,相信以青湮和沐烟的身手,面对这些人都尚可脱身,这也是她执意不肯跟青湮一起走的原因。 夏候彻等在这里的目标是她,只要她没有落网,他就会不惜一切将她们都抓住。 至于如今落在他手里,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夜深人静,早已落钥的承天门开启,帝驾快马入宫停在了皇极殿外。 孙平正在睡梦中听到有响动,赶紧更衣起来了,一赶到皇极殿外连忙道,“皇上……” 他不是前日已经御驾亲征边关离宫了,怎么这时候又回宫了? 他望了望周围,再一看到夏候彻抓着带向皇极殿的人,惊呼道,“皇后娘娘!” 凤婧衣在一路颠簸中已经头发散乱,加之又是一身男装的夜行衣,所以一时之间孙平并没有将她认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孙平急得直冒冷汗,一路着两人颤声询问道。 皇后娘娘不是去了皇觉寺祈福进香,怎么这副模样被皇上给带了回来。 孙平刚跟着到了皇极殿外,先行进去的夏候彻反手挥出一掌,嘣地一声将两扇沉重的殿门给关上了,怒声喝道,“都出去,谁敢踏进一步,斩!” 几名宫人一下撞到了门板上,一听到里面怒意沉沉的声音,不由一阵腿软。 “孙公公,咱们还是先退下吧。”此刻的皇上,是他们从来未曾见过的可怕。 只怕,一不小心跟过去,小命都会保不住。 孙平担忧地望了望紧闭的殿门,叹了叹气只得带着人退远了些,心中却是疑云遍布,怎么也想不通前去皇觉寺祈福的皇后娘娘,为什么会这般模样被龙颜震怒的皇上带回宫来。 大殿空旷而冷寂,夏候彻狠狠将带进来的人掼倒在地,力气之上让她滑出去好远,后背撞到了殿内的柱子上。 凤婧衣痛得咬了咬牙,口中顿时涌上阵阵腥甜。 夏候彻冷冷俯视着痛得在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咬牙切齿道,“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也会痛吗?” 凤婧衣咬牙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沾血的唇勾起嘲弄的笑,哼道,“这点痛算什么,比我起我,你比我更痛吧!” 她的痛在身上,他的痛却在心上。 夏候彻咬着牙,紧握的拳头骨头咯咯作响。 凤婧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得嘲弄而讽刺,“夏候彻,将一个自己的仇人立为皇后,你真是可笑又可怜!” 既然注定要恨她,那就彻彻底底的恨吧。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抵在背后的盘龙石柱,恨恨咬牙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朕把什么都给你了,连心都掏给你了,你还要背弃朕!” 她背部再度撞上冰凉坚硬的石柱阵阵生疼,却依旧冷笑道,“背弃?你我从来都不是一路的人,又何来的背弃?” 她这样无情地说着,心上的某一处也被自己无情地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她在伤他,亦在自伤。 三年以来,她是骗了他,可是他真心的喜悦过,欢笑过。 可是她在这里,从来不敢真心的笑,不敢真心的悲,不敢真心的哭,唯恐泄露了一丝一毫惹来杀身之祸。 起码,那三年的时光,他是真的快乐过,可是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煎熬,挣扎,她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不能忘记自己该走的路,她又不想伤他害他。 可是世事难两全,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是南唐长公主,她是凤景唯一的亲人,她是隐月楼马首是瞻的头领,绝对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该走的路。 事实上,她也曾迷失过,可是老丞相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给了她一个警醒,让她认清了自己该做什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知道她不能再走错路,她若错了,死不仅是她,还是她身后无数的人命。 夏候彻气得额际青筋暴跳,“好,好,三年以来,朕就爱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凤婧衣无声冷笑,喉间如同一哽着一把刀,说出第一个字都是血淋淋地痛,“没有靳家,没有你,又何来今日这样的我,我的狠,我的毒,也都是拜你们所赐!” 如果没有那一场飞来横祸,她不可能成为什么南唐长公主,更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候彻,我从来没想要与你为敌,与大夏为敌,是靳太后,是你的好皇兄,把我逼上了这条路。”她嘴唇颤抖,眼底满是泪光,字字句句都含着恨意,“你知道活活在火火里被烧死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有多绝望吗?可我知道,我就在我母妃的怀里看着她被大火烧着,看着她半个身子都被烧得一片焦黑,这一切都是拜靳太后,拜你的好皇兄和靳兰轩所赐,从那场大火里活下来,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就算死也一定要将这笔血债讨回来!”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地在朕身边,一步一步利用朕达到你的目的?”夏候彻愤怒地吼道。 凤婧衣眼中现出狰狞的血丝,厉声道,“是你不给我活路,不给南唐活路,让我不得不如此!” 他要为他死去的皇兄报仇,为大夏的皇图霸业除掉对手没有错,她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家国也没有错,错的只是残酷的命运。 “凤婧衣,你够狠!”他咬牙切齿,厌恶地一把将她推搡在地,冷然笑道,“为了报仇,为了复国,连自己的身子都能奉上,甚至都不惜怀上朕的孩子,你果然够狠!” “孩子?”凤婧衣嘲弄的冷笑,缓缓爬着站起身说道,“你说哪一个孩子?死在冰湖里的那一个吗?就算皇后和靳兰轩不动手,我又怎么会留下你的骨肉?” 她目光冷漠彻骨,一字一句都似刀一样剜在他的心上,却也是剜在自己心上。 夏候彻眼底怒意翻涌,颤抖的手一把握住腰际的佩剑。 “还是,说的第二个?”她嘲讽地失笑,笑得泪流满面,“这世上有一种蛊毒,只要每日服药,就会让人的脉象像怀孕的人一样,我特意从淳于越那里讨了他,你说的孩子……是那个东西吗?” “凤婧衣!”他怒声吼道,随即一声利剑出鞘的铮鸣,寒光冽冽的剑尖刺在她的心口。 凤婧衣身子痛得猛然一震,滚烫的热血自心口的伤处溢出,冰冷的剑锋沿着伤口蔓延起森凉的寒意,透心透骨的凉。 他眼底泪光闪动,咬牙切齿地道,“朕真想挖开你的心,看看这里面到底长了什么东西!” 这一剑刺在她的心口,他的心上却也无形之中被人刺进了一把冰刃,随着他的呼吸心跳阵阵又冷又锐的疼,一寸一寸悄然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爱情,来得时候是何等热切美好,如今去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决绝无情,恨大仇深。 也许,她们之间并不是爱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爱上了一个心机狠毒的女人,而她除了欺骗利用,从来没有爱过他。 堂堂的大夏皇帝,爱上了自己一直要杀之而后快的仇敌,如她所言,他真的是可悲又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却还执意将她立为皇后,还对她心存期盼。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狼牙关,没有要离开大夏回南唐去,就算她这样一直这样骗下去,骗他一辈子,他也是甘愿的。 可她还是要走,空置六宫,独尊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都留不住她。 凤婧衣泪流满面,看着他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面容不由心头一痛,咬牙伸手一把握住冰冷的剑刃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刺下去,“那你就挖开看一看!” 夏候彻却立即握着剑柄收了回去,带血的剑随着他扬手一掷刺在墙上发生阵阵颤动铮鸣,他冷冷望着她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朕会让你活着,活着看到朕踏平你的南唐!” 凤婧衣捂着心口的伤处失笑,道,“现在的大夏,还有能力攻打南唐吗?” “粮仓的事,果然也是你!”夏候彻怒声道。 大夏的粮仓被掏空,如今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征战,这一切果然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如今果然是没有白费。”她冷冷与他目光对决,傲然说道。 即便他就是杀了她,大夏两年之内也不可能有攻打南唐的粮草补给。 夏候彻恍然大悟,她不惜以怀孕将他绊在京中就是在为南唐和北汉拖延时间,拖延到粮仓事件的暴发,让他内外难以兼顾,让南唐和北汉有喘息的可趁之机。 而那个时候,他却跟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真的要做父亲了,满心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出生,为他的到来而喜悦,为他的夭折而痛苦。 可到头来,那不过是她别有心机阻止他亲征南唐的借口。 他步步逼近,一把钳制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不是还有你在朕手里吗?莫说是粮草,就是朕要金陵城和他们的项上人头,他们也会乖乖奉上吧。” 凤婧衣咬了咬唇,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只觉恍如隔世般的虚幻。 他不再是那个温柔如邻年少年的男人,他是来自地狱阎罗,可这个他却也是她亲手给逼出来的。 “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他眼底血芒闪动,邪冷如魔,“你果真是动过要害朕的念头,为了他,为了你的南唐,这三年到底有多少次计划着要杀了朕?” “多少次?”凤婧衣冷冷笑了笑,仰头望着大殿的屋顶似是在回忆,而后喃喃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从我在凌波殿里藏着兵刃时候?还是从引你出宫去找淳于越的时候?还是百鬼密林的时候?可你命太大了,一次又一次都杀不了你……” “你真是该死!”他紧紧钳着她的下颌骨,恨不得将骨头都捏碎一般,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逼出来。 果然,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她干的,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狡猾地利用了他为自己洗脱了嫌疑。 凤婧衣感觉自己骨头快裂开了,他却松了手逼问道,“我在宫中中毒,你既逃去了北汉,又为何还要回来?” 凤婧衣垂首拭了拭唇边的血迹,抬头沉冷地笑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我当然要回来,我回来不也成功赢取了你的信任。” 夏候彻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中看着那个可悲又可笑的自己…… —— 皇极殿外面,天刚刚蒙蒙亮。 静华宫,雅风堂,一片清冷的宁静。 绿袖早早起来去御膳房取东西,听到皇极殿的宫人议论起皇帝带着皇后回宫的事,连忙跑着回了雅风堂去禀报。 “娘娘,娘娘,不好了。” 苏妙风被她吵醒,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奴婢刚从御膳房回来,听皇极殿的宫人说,皇上夜里押着皇后回宫了,这会儿皇极殿那边都吵得快翻了天了。”绿袖说道。 “什么?”苏妙风闻言一把掀开锦帐,连忙起身下床更衣,“我过去看看。” “娘娘你去什么去,皇上这会儿指不定在气头上,别把你给牵连进去了。”绿袖拉住她,劝道,“皇后她是咎由自取,谁知她是又背着皇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皇上知道了。” 苏妙风快速穿好了衣服,头都来不及梳便系好了披风往皇极殿赶去,此事毕竟也是从她这里起的,她又怎么能视若无睹。 “娘娘,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跟着掺和了。”绿袖一边小跑着跟上来,一边劝道。 “人命关天的事,我怎么能不去。”苏妙风一边说着,一边疾步走着。 夏候彻若真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她可就真是被她害死的了。 主仆两人赶到皇极殿外,只见到黑衣卫整整齐齐地站在皇极殿外,孙平带着宫人也候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孙公公。”苏妙风快步到了近前,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孙平望了望尚还紧闭的殿门,道,“皇上不准人靠近,奴才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拔剑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形了。” 苏妙风闻言一脸惊骇,他莫不是真要杀了她不可吧。 “这皇后娘娘不是去了皇觉寺祈福,皇上是去了玉霞关,这怎么这……”孙平说着,不由焦虑地直叹气。 苏妙风紧张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虽然知道内情却也不是不能向孙平直说的,只是问道,“还有多久到早朝的时辰?” 孙平望了望天色,回道,“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 苏妙风深深吸了口气,道,“再等一盏茶的功夫,你去殿外就说该到早朝了,皇上一向不会误了朝政大事,想必那个时候门就开了。” 孙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静贵嫔娘娘说的有道理。”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知道殿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皇极殿内,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冷冷的目光在沉默着对峙着…… 半晌,夏候彻转身背对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殿正中的龙椅走去,步上玉阶之后蓦然停下了脚步,眸光沉黯地问道,“三年以来,你对朕……就没有一刻动过心吗?”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沉默地半晌冷笑出声,“动心?我明知道你是谁,明知道你千方百计地要置我于死地,还会对你动心,我是疯了吗?” “所以,这三年以来,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用心的,是不是?”他声音低沉,身侧静垂的手颤抖地紧握成拳。 他自己都猜测过,可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亲自问一问她。 那些曾惹他怜爱的眼泪,那些曾让他沉湎的柔情,那句真真切切的我爱你,当真的就没有一切真情吗? “是”她哽着脖子回道。 “好,好,好。”他痛苦地敛目掩尽一腔落寞,一转身在龙椅上坐下冷冷望着殿中孤身而立的人,幽深的黑眸弥漫着阴冷的肃杀,一字一句有如立誓,“凤婧衣,你的把戏结束了,朕不会再受你的蛊惑,永远不会!” 凤婧衣凄然一笑,静静地听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结束了吗? 他的结束,却是她的开始,她的心底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刻下了一个名字,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这个名字,在心底黑暗的角落,看不见,却总会丝丝地疼。 夏候彻,我不怕你恨我。 因为比起恨,爱更折磨人,而我早已品尝了受尽折磨的滋味。 她无法否认自己是对他动过心的,也许是在背着她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精心为她的生辰备下了从小到大的礼物的时候,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之间,终于又回到了仇恨的原点。 殿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孙平出声道,“皇上,该早朝了。” 夏候彻抬眸望向紧闭的殿门,沉声道,“进来。” 孙平听到里面应声方才推开殿门,看到手上鲜血淋淋的凤婧衣,惊声呼道,“皇后娘娘你的手……” 她的脚边,已经滴了一滩血。 “奴才去请太医过来!”孙平说着,便准备折出殿去。 夏候彻冷然出声喝道,“不用管她!” 他要她痛,只有她痛了,才会体会到他的心有多痛。 孙平震了震,回头望了望龙椅之上面目冷峻的帝王,又望了望默然而立的皇后,却怎么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退出殿外,向苏妙风说明了殿中的状况,问道,“贵嫔娘娘,现在可怎么办?” 苏妙风拧眉沉默了一阵,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终究还不去手杀她的。 只要人还活着,总还会有回转的余地。 “孙公公,这件事无论如何,你切莫去向皇上询问求情,以免自己也给牵累进去。” 夏候彻舍不得杀她,对别的人可从来不会有半分手软,如今只是压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孙平若是不明状况冒然给皇后求情,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可是,皇后娘娘……”孙平忧心道。 “其它的事,且等皇上气消了再说,总之他还不会伤及皇后性命就行了。”苏妙风道。 好在没有出了人命,否则便是她真的离开宫廷,这一生也难以心中安宁。 孙平望了望说话的人,似也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道,“奴才记下了,这里马上就要早朝了,贵嫔娘娘还是先回宫去吧。” 宫中妃嫔最忌在外臣面前抛头露面,更何况静贵嫔现在还是一副仪容不整的样子。 苏妙风望了望皇极殿门的方向,叹了叹气道,“我先回去了,若是再有别的动静,差人到雅风堂支会我一声。” “是,恭送贵嫔娘娘。”孙平跪安,看着晨光中远去的人,总觉静贵嫔一定知道了皇上与皇后此事的其中内情,否则不会这个样子就急急赶了过来。 他送走了静贵嫔,承天门那边入宫朝议的官员正次第进来,因着尚不知圣驾回宫之事,他只得带着人宫去传话。 “众位大人,皇上已经回宫,今日如常早朝。” “皇上不是御驾亲征去了玉霞关吗?怎么又回了宫了?”一名御史连忙回道。 “是啊,这才走两天,只怕都还没走到玉霞关呢?” …… 孙平扫了一眼众人,道,“好了,都别问了,今个儿皇上龙颜震怒,各位大人朝上说话都警醒着点,别怪咱家没提醒过。” 皇极殿外早朝的更鼓响起,众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依次进了皇极大殿朝拜天子。 不过,一向身着朝服早朝的皇帝,今日却是一身战袍铠甲坐在殿上,而本该在皇觉寺祈福礼佛的新皇后此刻也站在战事,而且还受了不轻的伤。 众臣满腹疑问,可对着龙椅之上面目冷沉的帝王再一想方才孙公公在殿外提醒的话,没人敢去询问什么,唯恐引火烧身触怒君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安之时响彻整座皇极大殿,震耳欲聋。 凤婧衣默然站在殿中央,等着他对自己的发落,不过会是什么结果自己也预料到了七/八分了。 “众爱卿平身。”夏候彻冷声道。 群臣谢恩起身分列而立站在殿中,邵大人上前一步,望了望殿中站着的她问道,“皇后娘娘今日不是该在皇觉寺祈福修行的吗?怎么会回宫里了?” 皇帝一向是宠这个妖妃宠爱到了极致,以前便就她只是个头疼脑热,他都能心疼得时时牵念在心,如今皇后受这样重的伤站在殿中,皇帝却连个太医都不叫来医治。 恐怕,帝后二人昨夜不知是起了什么争端,想来这争端还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凤婧衣沉默不语,没那个力气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费什么口舌。 “今日早朝,朕宣布一件事。”夏候彻一手撑在龙椅扶手沉声说道。 众臣默然,心思转得快的便也猜到是于出现在殿中的皇后有关。 夏候彻高踞龙椅,目光如刀地望着殿中央站着的人,一字一句沉冷地说道,“皇后上官素,私通敌寇,意图谋反,上官一族抄斩,其本人废黜皇后之位,日日受鞭笞之刑!” 圣旨一下,朝臣相互望了望,不由暗自唏嘘。 废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皇帝废了一个宠爱了三年的女子,而他刚刚在三天之前才将她册立为皇后。 古往今来,才做了三天的皇后就被废弃的人,想必这还是第一个。 “上官一族都已经死绝,皇上还要斩谁呢?”凤婧衣冷然嗤笑道。 日日受鞭笞之刑,看来他真的恨她恨到了骨子里了。 群臣愣愣地望向说话的人,虽然甚少见过这个新皇后,但也听闻是个温婉柔顺的女子,今日说话音这般冷厉逼人。 然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皇上这道旨意,皇上一向宠爱这个女子,如今却下了这样日日鞭笞之刑的旨意,这得是有多深的恨意,才会让他绝情到这个地步。 “还有一个上官家的人,不管他变成谁,不管他再藏到什么地方,总有一天朕会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夏候彻沉声道。 凤婧衣沉默,她知道他说的是上官邑,也就是如今的北汉鸿宣太子……萧昱。 终究,夏候彻并没有在朝臣面前揭穿他的真实身份。 大夏的皇帝宠爱了三年的妃子竟然是南唐长公主,皇帝还将其立为大夏皇后,这样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他自己受尽世人耻笑。而且一旦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必然会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如今的大夏已经禁不起什么动/荡了,他自然是不会那样做的。 朝中臣子原本大多数就反对皇帝将她立为皇后,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站出来为她进言求情的,皇帝将她废弃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追问其中私通敌寇,意图谋反到底是什么事了,只要她这个南唐出身的女人不再是大夏皇后,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是什么原因,什么罪名废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来人,将上官氏押入宗人府地牢,即日起开始行刑。”夏候彻冷然下令道。 孙平站在边上,望了望殿中手上鲜血直流的人,又望了望下令的夏候彻,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无声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恨她,这般狠心的折磨她。 可是,伤了她,又何尝不是伤了他自己。 凤婧衣默然站着,由着冲进殿内的侍卫将她押解出皇有大殿,手上的鲜血滴了一路。 夏候彻薄唇紧抿地望着缓缓被押出殿外的人,手狠狠握紧了龙椅扶手上的龙椅,明明已经废了她,也下令要处罚她,可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泄愤后的畅快,反而是心上仿佛被挖穿了一个洞,寒风肆虐,冰雪侵蚀,他却怎么也阻止不了。 他恨她,恨不得杀了她,可是他真正能杀了她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舍不得她死。 所以,他要将她留在盛京,让她永远也回不了南唐,让她日日夜夜都承受痛苦。 唯有这般,方才消他心头之恨。 可是,他真正恨她的,不是弑兄之仇,不是她一再欺骗利用他,不是她一次次计划着要杀他…… 而是,她那样地占据了他的心,却一点都不肯爱他。 —— 终于写完了,你虐我的身,我虐你的一心,互虐玩一玩,哈哈。 最后,看在我坐着码了十个小时才爬出一万字的份上,有月票的请砸我。 ☆、一寸爱恨一寸痴6 第233章 凤婧衣被废黜后位押入了宗人府的地牢受刑,而盛京城外的沐烟和青湮两人还在与人不断交战之中。 虽然凤婧衣反应及时让她们从夏候彻的手里逃了出来,可这些阴魂不散追着她们的黑衣卫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加之天已经大亮,不便于她们藏身,只能在树林里兜兜转转与黑衣卫交手。 然而,夏候彻在狼牙关为了万无一失,不仅本人等在了狼牙关外,就连狼牙关一带山林都布了人马,以防她们翻山越岭逃离盛京,所以她们冲出了林中没多久,便落于了早已布置好的包围圈妲。 虽然论起单打独斗她们胜算更高,但这般连番与敌人交手,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消耗得厉害禾。 沐烟半靠着藏身的小山坡,侧头望了望眼中寒芒厉厉的青湮道,玩笑道,“这么好的机会,淳于越怎么就不来英雄救美一把。” 当然,她并不是希望淳于越这这个时候能过来,只是想让身边的人放松一下心情。 青湮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冷地打量着四周,道,“我们得尽快回到盛京城内才行,这会儿也不知道……” 她说着,敛目痛苦地叹了叹气。 “咱们就算回去了,现在凭你我又怎么可能将她从夏候彻手里回来,还是想自己脱身了,再想办法。”沐烟侧头望着她,劝道,“以我非一般的直觉,那鬼皇帝应该不会杀她的,只是少不得会让她受些罪。” 不管是谁,被人蒙面了三年也不可能善罢干休,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夏候彻。 “夏候彻这么多年处心积虑要取她性命,现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岂会轻易放过她。”青湮喃喃道。 沐烟郁闷地望了望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劝,现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根本不知道,而夏候彻盛怒之下到底会把凤婧衣怎么样,她们就更揣测不到了。 青湮望了望周围,起身道,“走!” 沐烟连忙起来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就算我们能从这里林子里冲进去回到盛京城,城内兵马更多,只怕更会不惜一切追捕我们。” 青湮持疾步如风持剑走在前面,道,“总不能将她一个留在盛京城内。” “我就怕,要是咱们一个不小心被逮住了,才更会害了她。”沐烟咕哝道。 凤婧衣永远都是将许多的人都放在自己生死之前,否则昨天夜里也不会留下自己挡住夏候彻,让她们有机会逃走了。 “那就自己保住你的小命!”青湮冷声哼道,说罢人如鬼影般地在林间移动,朝着盛京城的方向冲去。 沐烟缩了缩脖子,施展轻功跟了上去,真不知道她们上辈子欠了凤婧衣那女人什么,这辈子要这么给她卖命。 可是,两人冲出林子便又被黑衣卫给挡住了去路,青湮一心急着回去救人,出剑自是没有半分手软。 然而,两人刚刚解决了这一波,周围又传来声音,“在那边!” 青湮两人正准备应战,出声的一波人却追向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让她们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沐烟伸着脖子望了望,的确看到人追去了另一个方向,不由喃喃道,“怎么回事?” 正说着,青湮倏地一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树从,剑锋一转便逼近前去,“什么人?” 那人明明是追捕她们的将士之一,一见青湮却连忙举起手,道,“我不是抓你们的,镜心婆婆让我来接你们出去。” “唬谁呢?”沐烟说着,刀便架上了对方脖子。 青湮却沉了沉眉目,道,“镜心婆婆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镜心先前服侍在靳老夫人身边,靳老夫人亡故之后镜心和靳老夫人身边的人便也在盛京销声匿迹了,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出来了。 “老夫人临终托付镜心婆婆与我们务必要帮着孙小姐,你们从皇觉寺走之时,我们就一直在后面暗中跟着。”那人望向青湮说道。 青湮眼中杀意顿现,道,“老夫人过世时,根本不可能知道长公主的身份,又何来遗言托付?” 那人瞅了她一眼,道,“血脉亲人,有些事就算你们不说,老夫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只是她不想自己认了孙小姐牵绊了她,才至死都没有与她相认,只是托付了我等务必帮着孙小姐回到南唐。” “跟他废什么话,一刀剁了了事。”沐烟说着,便准备动手。 青湮却剑锋一转挡下了她挥下的致命一刀,沉声道,“我信他说的。” 她曾在靳老夫人身边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老夫人多次向她打听凤婧衣和凤景的一些事,那个时候想必就已经知道了凤婧衣的身份,所以如今她交待下这样的话来,也极有可能是真的。 “此地不疑久留,已经有人把追兵引向了狼牙关外的方向,你们跟我走吧。”那人望了望四周催促道。 他带着人好不容易混进来,找了半天才总算把她们两个人给找到了。 青湮面目沉凝地点了点头,道,“有劳。” 沐烟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跟了上去。 “宫里现在情形如何了?”青湮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道。 “我们还不知道,不过你见了镜心婆婆,她应该会有消息。”那人在前方带路说道。 有了人替她们引开追兵,加之有人带路,让她们避免了再与人交手,成功走出了山林辗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山村,果真镜心婆婆早已等候在那里。 “你们总算回来了。”镜心看着进门的几人,舒了口气道。 “长公主怎么样了?”青湮直言问道。 镜心沉沉地叹息,说道,“她已经被皇帝废黜了后位打入了宗人府的地牢,而且……要她日日受鞭笞之刑。” 青湮没有说话,握剑的手狠狠地收紧,随后问道,“现在能把我们送进城吗?” “现在不仅狼牙关和虎牙关的人兵马在追捕你们,盛京城门也戒严了。”镜心望向青湮,道,“而且皇帝既然抓到了孙小姐,肯定也猜测到了你假死之事,就我能把你们再带进去,要想把人从宗人府地牢救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事。” 宗人府现在都是夏候彻的亲信兵马看守,且离承天门又那么近,一有点动静承天门的人就会回禀皇极殿,介时势必会惊动夏候彻。 如果她们不能一击成功将人救出来,惊动了夏候彻,只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那怎么办,就凤婧衣那小身板能挨得了几天?”沐烟道。 镜心敛眉沉吟了片刻,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去一趟楚王府了。” “楚王府?”沐烟挑眉道。 “试问,现在盛京城中还能有谁更能比楚王斗得过夏候彻的心机?”镜心望了望她,说道。 她们要想从夏候彻手中救人,就必须要摸得准他的心思,这世上没有比楚王夏候渊更了解夏候彻了。 “现在也唯有如此了,我们的人再接近宗人府只会让人起疑,可以动用楚王府的关系。”青湮抿唇点了点头,侧头朝沐烟道,“我和镜心婆婆去楚王府,你去找淳于越,让他设法通知公子宸他们。” 因为即将回南唐,所以大夏镜内很多人脉都已经在她们之前就撤回了,仅剩的传信渠道只怕也快暴露了,淳于越驯养的雪鹰能比人力更快的将消息送到公子宸那里。 于是,几个人商议之后,兵分两路各种行动。 大夏皇宫,皇极殿的早朝已经结束,新后被废让青湮及南唐那边天翻地覆,在大夏朝堂却不过只是多了一分饭后的谈资而已。 夏候彻一如继往地在书房处理政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只有御前服侍的孙平知道,这个年轻的帝王心里发生了多大的转变。 自下朝过来,他就一直批折子,连他送进去的茶都是一滴不动的凉透了又端出来,更别说用早膳午膳了。 一直到了暮色降临,宗人府的人入宫来回话,孙平知道大约是关于上官素的,连忙进了殿中禀报道,“皇上,宗人府的人有事禀报。” 夏候彻落笔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冷冽,“传!” 孙平很快将候在外面的人带了进来,只听来人禀报道,“皇上,上官氏不堪刑罚,已经两番昏了过去了。” 这若是一般的犯人,他们自然打死了便是打死了,但这个人是要死还是要活,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夏候彻死寂如灰的眼底一丝痛色如浮光掠过,随即开口道,“那就让人治好了再打,打伤了再治!” “是,皇上。”过来回话的人心里明了,皇帝是要给上官氏施刑,但又不能将人打死了。 这可着实是难为他们了,既要天天打,又不能把人给打死了,这样的事还真是比杀人还难。 “她说了什么?”夏候彻语声森冷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回首,“没开过口。” 夏候彻咬了咬牙,一句话都不说? 好,他就看看她的骨头能多硬。 “从现在起,没有朕的旨意接近宗人府的可疑人,一律就地格杀。” “是。”那人垂首回道。 “下去。”夏候彻沉声令道。 只要她在盛京,南唐和萧昱一定会派人来救,他就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能把她从他手里救走。 “微臣告退。”那人跪安,躬身退出了皇极殿书房去。 孙平望着龙案之后面色阴郁的龙颜,不由暗自叹息,这又是何必呢。 非得折磨了她,也折磨了你自己。 直到夜深,夏候彻处理完了所有近日上奏的折子,便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后。 “皇上,夜已经深了,奴才让御膳备着夜宵,皇上可要用些?”孙平问道。 这从早上到现在,滴水粒米未尽,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垮下来。 “不必。”夏候彻疲惫地敛目道。 孙平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回暖阁休息吧。” 看他眼底那遍布的红血丝,只怕一连好几天都未曾合过眼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默然起身出了书房回往东暖阁,可是一进了门看着里面空荡荡的屋内,都还是她之前住在这里的样子。 他重重一掌拳捶在桌上,桌子承受不住他盛怒之下的掌力,倾刻碎裂在他的掌下,跟进来的宫人惊得连忙跪了一地,“皇上恕罪。” “来人,把这宫里的都给朕搬出去,朕不想在这里,在宫里任何地方看到跟上官氏有关的一丝痕迹!”夏候彻沉声下令道。 他不要再看到她,不要再看到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他要将她从他的人生中彻彻底底的抹杀干净。 “奴才这就办。”孙平带着宫人回道。 夏候彻面色沉郁,怒然拂袖而去。 孙平带着宫人起身,站在东暖阁回头望了望夜色之中孤身而去的人,不由暗息叹了叹气。 他不知道那个人骗了他什么,可他相信那绝不全是虚情假意的欺骗,如果没有一丝真心真意,又怎么骗得倒他这般精明善疑的人? “孙公公,现在怎么办?”宫人小心翼翼问道。 孙平扫了一眼东暖阁内,道,“能怎么办,快动手把东暖阁的东西都换了,换成跟以前全不同的,东西摆放也不能再跟之前一样。” “是。”一众宫人齐声回道。 孙平点了点头,又道,“再去凌波殿和素雪园那边支会一声,让人把那两处的东西都给换了,换完全不一样的。” “是。” 说罢,一伙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 西园,灯火通明,一片静谧。 原泓一边惬意地酌着小酒,一边看着一桌的折子,将上奏重要事情的折子分理到一边上承皇极殿,一般不需要上承的折子便由他直接处理了。 夏候彻一掌推开门,惊得跷着腿的人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坐正了自己连忙抿了口酒给自己压惊。 “大半夜的你往微臣这里跑,你不怕人误会断袖,我还怕呢。”原泓没好气地哼道。 夏候彻狠狠瞪了他,随手拿了他桌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喂喂喂,这是我刚从酒窖里拿过来的,你给我留点儿。”原泓连忙站起来叫唤道。 夏候彻随手将空的酒埕一扔,道,“那就再去拿。” 原泓瞅了他眼,也听说了今日前朝的事,知道他现在是郁闷得想借酒浇愁,于是一开门叫外面的侍卫去酒窖扛了几坛过来。 本是想早点把这不速之客灌醉了清静,结果根本不用他劝酒,人家直接抱着坛子一顿牛饮,他一手撑着脸望着对面的人,好奇的问道,“喂,上官素到底把你怎么了?” 她也真是厉害啊,把个面对千军万马都无惧无畏的人给折腾到了这个模样。 夏候彻听到那个名字,放下手中的酒,沉声道,“不要在朕面前提这个名字!” 说罢起身离开,任何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他不都不想看到,不想听到。 自西园离开,途经碧花亭,他走着走着似乎又看到了湖对岸的亭中有着隐约的人影,那影子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他的心为之寸寸皲裂。 他愤怒的奔至亭中,那人影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夏候彻颓然仰躺在亭中冰冷的地上,喃喃说道。 “三年了,我以为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我心爱的女人,有我们的孩子,可是你不要我,凤婧衣,是你不要我!” —— 可怜的皇桑,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连你媳妇儿都不要你,摸头,摸头。 ☆、一寸爱恨一寸痴7 宗人府,地牢阴冷,月光透过窄小的天图照在牢房里。 凤婧衣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那缕月光,她不知道时辰,只知道这是她在这地牢里第三次看到月光了,所以也就是她已经被关进来三天了。 她想睡的,可是身上的伤阵阵的疼,根本让她难以合眼,所以她就只能这样静静等着天亮禾。 起初的鞭刑,鞭子打在身上伤得很重,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撑不过三天就死在这里妲。 不过当天夜里,宗人府的人又带了大夫过来给她治了伤,用的皆是太医院最上等的伤药,上了药之后确实好了不少。 然后,第二天的鞭子换了,换成了那种很细的鞭子,打伤了不会致命,只会落下皮肉伤,却比先前的鞭子打得人更疼。 每天受了刑又治伤,治了伤次日又接着鞭笞,他可真是想尽了办法,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 不过,这一来二去受了三天刑,她也渐渐麻木了,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不知道青湮和沐烟两人有没有顺利脱身,而更让她忧心的是她被夏候彻所擒的消息会传回南唐让凤景和萧昱两人知道,他们一定会设法来救她,而夏候彻将她关在宗人府外面定然已经派了无数亲信严密看守,宗人府又临近承天门,一旦有异动就会被承天门的守卫发现禀报皇极殿的他。 事到如今,不定他就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来救人,到时候只怕会把更多人的性命都搭进来。 可是,如今她困在这地牢里,什么人都见不到,什么事也做不了,若他们真来救她,她也阻止不了。 以夏候彻对她的恨意,但凡和她牵扯的人落在她手里都会有性命之尤,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 至于,如今宫里会成什么样,夏候彻会成什么样,她已经不敢去想。 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他很一定很恨她。 纵然一切不是他们所起,亦不是他们所愿,但大夏与南唐早已经仇深似海,她算计了他三年,算计着他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只剩他和她了,她却背弃了他。 这样的她怎么敢奢求她的原谅,面对这样的她他又该怎么原谅她。 他有他要坚守的责任,她也有她必须要守护的家国,她不能背弃南唐不顾凤景,不顾那些效忠她的人,唯有与他才是最好的了结。 她不能对他有情,即便有,也要挥剑斩尽情丝。 她在逼他恨她,又何尝不是在逼自己恨他。 入夜的皇宫又陷入了一片清寂,夏候彻自书房出来遥遥望着承天门的方向久久而立,孙平沉默地跟在后面站着,猜测是不是想出宫去宗人府。 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还会去吗? 前天夜里,他和宫人忙完了更换东暖阁和素雪园等地方的事,已经快到了早朝的时辰,他竟是在碧花亭才找到人,一向不会醉酒的人酒气熏天的倒在碧花亭睡了一晚上。 可是,叫醒他早朝,他却又一切恢复如常。 “皇上,时辰不早了,明个儿还要早朝,先回暖阁休息吧。”孙平上前劝道。 夏候彻抬手,淡淡道,“你们下去吧,不用在朕这里伺候了。” 孙平没有再劝,叫上宫人跪安离去,自己却又不放心地在拐角处远远瞧着,只看到皇极殿外的人站了许久,最终举步走向了承天门。 他们能把这宫里关于那个人的痕迹都抹去,可是谁又能抹去他的记忆,抹去他心里的痕迹。 承天门已经落钥,守卫看到圣驾亲临,没有多问便立即开了门。 从承天门到宗人府只有数百丈远,他却走得异常缓慢,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再去看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可是,他就是入了魔一样的从宫里走了出来,只是想着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宗人府的守卫远远看到有人靠近,看清了来人连忙让人禀报了上头,新任的宗人府宗令急急起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整齐便连忙出来见驾。 夏候彻面目冷然,只是问道,“人关在哪里?” 宗人府宗令躬身道,“下官带皇上过去。” 说罢,便接过侍从手里的灯笼前方带路。 因为要重点关押废后上官氏,整座宗人府的牢房其它在押的犯人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只听到行走的脚步声。 “皇上,上官氏就关在那里?”宗人府宗令指了指不远处的牢房,说道。 因着皇帝交待过要来回看守,以防有人劫囚,所以上官氏是关在宗人府的密室牢房,牢门只留了下面一个送饭的小门和门上一个小孔查看里面的犯人状况,而想进到里面必须要用钥匙和机关两道开锁,否则任凭什么样的高手也休息进到里面。 上官氏即便废后了,也曾经皇帝的女人,所以地牢里看守她的都是女狱卒,地牢外面守卫的才是黑衣卫。 夏候彻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宗人府宗令望了望他,问道,“要微臣打开牢门吗?” 既然他已经来了,自然是冲着里面的人来的。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沉默了许久,方才敛目点了点头。 宗人府宗令这才一抬手吩咐了看守的狱卒启动机关,拿钥匙打开了地牢的寒铁门,里面的人正闭目养神,听到响动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却正看到站在牢门外一身玄色龙纹锦袍的人。 宗人府宗令见牢门打开,便悄然招呼狱卒在外面等候了,至于皇帝和这个废后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不是他们这些人该去过问追究的。 凤婧衣怔然过后,冷然一笑问道,“你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夏候彻举步进来,反手关上了寒铁门,幽深的黑眸冷冷地注视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的人,“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朕就要你活着,活着看到朕是怎么杀了他们,怎么踏平你的南唐。” 她别开眼,道,“那你就尽管去,来这里废话什么?” 夏候彻见她移开目光,一下掠至床前一把揪起她的头发,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咬牙切齿地道,“现在,他们也该知道你落到朕手里了,只要他们敢来救你,来一个朕杀一个,来十个朕杀十个,等他们的人头一个一个送到你面前,你就知道朕是不是在跟你废话?” 凤婧衣头皮被他揪得生疼,咬着唇瞪着他,知道他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局面了。 “朕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怕他们死,不是吗?”夏候彻薄唇勾起魔魅般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必到黄泉陪他们上路,我是出不去,可我要死在这里,办法多的是……”她冷冷地与他目光对决,出口的话字字决绝。 “凤婧衣,你以为朕真不敢杀你?”夏候彻咬牙沉声道。 凤婧衣深深地笑了笑,仰头望着他道,“你不是不敢杀我,你是舍不得杀我吧?” 夏候彻愤怒中胸腔起伏,呼吸有些微微地颤抖,随即薄唇勾起笑嘲弄道,“朕当然舍不得杀你,不知现在的南唐长公主再承欢在朕的身下,会是什么表情?” 凤婧衣惊得一个寒颤,冷冷地瞪着他咬牙道,“你不觉得恶心,我都觉得恶心。” 夏候彻压抑着眼底的怒火,一把撕开她的囚服露出她伤痕累累的上身,“你处心积虑爬上朕的床,现在才觉得恶心?” 她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夏候彻,可如今在这个地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很快,她的衣衫被他剥落干净,全身光裸,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还是衣衫齐整如初,只是一双手不断游走在她身体各处,意图挑起她的欲火。 “夏候彻,你别碰我!”凤婧衣一手制住他的手,愤然道。 夏候彻却迅速反制住她的双手按在她头顶,恶狠狠地道,“你爬上朕的床,都被朕睡了三年了,这会儿装起贞洁烈女了?” 她双手被制,腿又被他的腿压制着,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嘴上嘲弄道,“如果不是有帐中香,我会忍你三年?” 夏候彻眼底掠过一丝痛意,目光愈发地幽冷骇人,手上的动作却转为温柔,一寸一寸地游走在她的手上,辗转于她身上的每一个敏感地带,最后那只手停在了大腿内侧缓缓抚着柔滑的肌肤,却始终不去触碰那处销/魂的禁地。 凤婧衣咬牙别开头,呼吸却渐渐颤抖,早知道与他针锋相对落到这个地步,她一定不会那样出言刺激他。 突地,修长的手指探入干涩的甬道,一下一下的温柔挑拔,让她体内难以抑制地情动濡湿…… 她紧紧咬着下唇,受伤的手紧紧攥紧,手上包着的白布缓缓沁出血来,她在痛意的侵袭下让自己清醒,不去受他的撩拨。 他缓缓低下头含住她胸前挺立的娇蕊,火热的舌尖百般吮弄舔舐,满意地看着娇躯轻颤,侵袭着幽穴的手愈发孟浪…… 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对她的身体了解胜过她自己,她又哪里是对手,理智在欲念的攻袭下渐渐溃败,她痉挛着达到了高/潮。 夏候彻抽出手解开衣裤,勃发的硬/挺深深撞入她尚在高/潮的体内,紧窒水润的包裹让他不由发出满足的叹息。 火热充实的满足感让她紧咬的唇溢出轻吟,她的抗拒只会让这场折磨持续的更久,索性开始迎合他的占有,早早结束这羞辱她的一切。 夏候彻松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让她直视着自己,薄唇勾起嘲弄的冷笑,“你说,你的未婚夫鸿宣太子要是知道你在朕身下这副下贱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她眼眶有些酸涩,突地发觉脖子上那块玉贴着肌肤冰凉的得渗人,但很快却勾起妖媚的笑意道,“你说错了,我和他早就成亲了。” 夏候彻狠狠地咬了咬牙,冲撞的动作愈发粗暴,“成亲?你们成了亲,你却夜夜睡在朕的床上,他可真是宽容大度的可以?” 凤婧衣咬着唇承受着体内渐渐汹涌的快意,移开目光不再看着眼前的人。 “你逃到北汉一个月,你们背着朕又做了些什么?”他扳正她的脸,眸光幽冷地逼问道。 “夫妻重逢,你说能做什么,你做过的,你没做过的,自然都做了。”她冷笑哼道。 夏候彻眼底现出血芒,双手掐着她的腰际一阵疯狂冲刺,而后释放在她的体内,喘息片刻之后,伸手一把的掐住她的脖子。 “凤婧衣,你不该来招惹朕的!”他咬牙切齿道。 她呼吸不畅快,苍白的脸很快被胀得通红,额头青筋也渐渐暴起,头快要爆炸了一样的疼…… 她想,她大约真的要死了。 可是,夏候彻却突地收回了手,起身下床迅速整理了衣袍,背对而立道,“你不必这样处处激怒朕来杀你,朕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凤婧衣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直强忍的泪悄然涌出眼眶。 他这一辈子杀了多少,却唯独不肯杀她,是真的想要折磨她,还是下不去手,她当然知道。 他在明明猜测到她的身份还要立她为后,她也知道。 可是,他要的,她给不起,也不能给。 他漠然转身望着床上身无寸缕的人,一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扔过去盖在了她的身上,出口的话冷若冰霜,“既然长公主为了南唐为了却你的夫婿那么想爬上朕的床献身,这三年朕都还没有好好享用,从今天起朕每日都会来,绝不辜负你们一番美意!” 说罢,怒然拂袖而去。 沉重的寒铁门阖上,凤婧衣瑟缩着打了个寒颤,咬着唇无声地哭泣。 这样的他们,到底真的要把彼此折磨致命才会真正了结吗? 皇极殿,孙平看着自承天门回来的人,一身怒意沉沉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原以为他去了宗人府回来,心情会好转一些,没想到变得更坏了,可见地牢里的那个人又将他气得不轻。 “皇上,您的衣服……”孙平上前,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玄色龙袍外衫竟不知去向。 夏候彻沉着脸默然不语回往东暖阁,“没什么事就下去。” 孙平这才想起要说的正事,连忙道,“皇上,静贵嫔娘娘先前来过两回,说是想在去云台山之前到宗人府见上官氏一面,方才因着皇上出去了,等了半晌奴才请她先回去了。” “不准。”夏候彻截然道。 孙平跟在他后面,却继续劝道,“静贵嫔娘娘,这一去说是不知何时才回来,只是想去见上官氏一面,说几句话而已,相信有那么多黑衣卫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的直觉告诉他,帝后关系会变得这般与静贵嫔多少有些关联,如果她去见了上官氏,也许会让帝后两人的关系有所好转也不一定。 夏候彻顿步回头望了他一眼,沉吟了半晌道,“半个时辰。” “奴才代静贵嫔谢过皇上,到时候奴才亲自跟着一起看着。”孙平连忙谢恩道。 夏候彻没有多说什么,大步进了东暖阁,顺手掩上了门。 —— S/M什么的,我真的不会写,捂脸。 ☆、一寸爱恨一寸痴8 次日,孙平服侍了圣驾早朝自皇极殿出来,接到消息的静贵嫔苏妙风已经早早等在了外面。 “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安。” 苏妙风淡淡笑了笑,道,“孙公公免礼,现在可以去了吗?禾” “奴才已经拿到了皇上的手谕,现在可以过去了。”孙平道妲。 苏妙风点了点头,举步朝着承天门走去,一颗心却不觉有些沉重起来。 一个人要日日受着鞭笞之刑是什么滋味,这是她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她出身高门,莫说这样的酷刑,便是一丝皮肉之伤都不曾有过。 当初她若是相信了她的话,没有向夏候彻告发,也许……也许那个人就真的能逃回南唐了。 “贵嫔娘娘,一会儿你若见了上官氏,就帮着好生劝她几句,你们在宫里一向交好,想必娘娘的话,她也是能听得进去的。”孙平一边跟着走在苏妙风身侧,一边出声说道。 苏妙闻言侧头望了望她,叹道,“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算是劝了,怕也是无济于事。” 一个是南唐长公主,一个是大夏皇帝,本就是势同水火的两个人,便是有情,又能怎么越得过这么多的国仇家恨。 大夏不会要一个南唐皇室的人为后,南唐也不会让凤婧衣跟大夏皇帝有情感牵绊,再者那两个人都不可能是只为情感还抛弃一切的人,所以便是她劝了又能有什么用。 孙平沉重地叹了叹气,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这几日皇上口上不提上官氏,心里又是哪一刻放下了的,昨天夜里去过宗人府回来,怒气更是不小,皇上那脾气你娘娘也知道,奴才是想请娘娘劝劝上官氏,不要总是跟皇上拧着来,也许时日一长了,皇上气消了,便也免了刑罚,她总是这样惹皇上生气,只会伤人伤己。” “我尽力试试吧。”苏妙风道。 可是,那两个人之间的事又岂是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得开结的,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立场,这是永远也解也不开的结。 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了那么多的人命和血仇…… 皇上在这世上唯一最亲的皇兄死在她的手里,而他却又辗转爱上了这个仇人,这是何等的讽刺和残忍。 两人出了承天门,刚接近到宗人府便被最外围的黑衣卫给拦了下来,孙平递过了盖了玉玺的手谕,对方才领着他们进了宗人府内。 “贵嫔娘娘,孙公公,两位在此稍候,现在正是行刑的时辰。”宗人府宗令将人带到了地牢入口便停了下来。 孙平闻言有些忧心地望了望苏妙风,“贵嫔娘娘……” 虽然知道皇上下了令要上官氏日日受鞭笞之刑,可又哪里亲眼看到过受刑的场面,这会儿听到不远处的传来一声一声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听得他们都是心惊肉跳,更何况是受刑之人。 苏妙风震了震,而后寻着那声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鞭子的声音更来更近,她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刑房。 披头散发的人正被吊在阴暗的刑房,两个持着鞭子的老嬷嬷交替挥鞭行刑,被吊着受刑的人却始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可是每一鞭落在身上她都在发着抖。 苏妙风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敢再去看里面的画面,扶着牢房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那一声一声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却在她耳边久久不息。 孙平跟过来看得也是心惊胆颤,望向宗人府宗令请求道,“大人,人都那个样子了,就不能……” “孙公公,这是皇上的旨意,我等也不敢违抗。”宗人府宗令打断他的话道。 皇帝要他们每日行刑,他们又哪里敢抗旨不遵旨意而为。 孙平叹了叹气,也知道这也不是他们能做得了主的,于是便只能咬牙别开头,不忍再去看里面的行刑的场面。 直到半晌之后,里面的一个狱卒出来禀报道,“大人,人晕过去了。” 宗人府宗令连忙侧身朝身边的人道,“快把人送回牢房,让林大夫快过来。” 苏妙风和孙平两人闻言已经快步进了牢房,一身是伤的人已经人事不醒一解开绑着的绳索便软软地往地上倒了。 “娘娘……”孙平同苏妙风将人扶住,急声唤道。 宗人府宗令带着人进来,望了望两人道,“让人先带她到牢房医治吧。” 说罢,两个女狱卒上前将人抬着出了刑房,孙平重重地叹了叹气,“皇上也未免太狠心了。” 苏妙风没有说话,快步跟着出去看到狱卒将人送回了牢房,站在床边看着一身血痕的人不由捂住了嘴。 大夫很快赶了过来,诊了脉之后留下了伤药,道,“先上药,再煎了药给她服下,别耽误了。” 皇帝下令不能把人打死了,每天行刑她们哪个不是悬着一颗心,生怕一个疏忽出了人命,他们便只有以项上人头向皇上交待了。 宗人府宗令望了望孙平,道,“孙公公,你我不便在场,先出去等着吧。” 孙平点了点头,一侧头看到扔在墙角的衣服不由怔了怔,那正是昨日皇上身上穿着的龙袍,回去却没有穿在身上,原来是在这里。 “孙公公?” 孙平回过神来连忙跟着退出了牢房,苏妙风看着两名狱卒拿着药,上前道,“让本宫来吧。” “是。”狱卒将药递到了她手里,一人帮着将凤婧衣身上的囚衣解开。 苏妙风看着落入眼中的一身血痕不由一阵揪心,眼底瞬间泛起了泪光,他还当真是狠得下心呐。 “贵嫔娘娘,要尽快上药处理伤口,耽误了伤口发炎会让人发烧的。”狱卒在边上催促道。 她们每天给这个人行刑鞭笞,却比任何人都要操心,生怕下手重了伤了人命,又怕做得不好让上面怪罪,这一天一天比她们当差几十年都要累人。 苏妙风抿唇点了点头,赶紧开始给伤重晕迷的人上药,好在行刑的人每一天的鞭的的地方并不一样,便也让旧伤有了复原的时间。 三个人忙着给她上完了药,两名狱卒便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苏妙风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便在床边坐了下来等她醒来。 半晌,凤婧衣微微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怔了怔,“是你啊。” 苏妙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反正死不了。”凤婧衣勾着苍白干裂的唇笑了笑。 苏妙风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不知该怎么说。 “你要走了吧?”凤婧衣问道。 苏妙风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说道,“对不起,是我在封后大典之前向皇上提及了对你的怀疑……” 凤婧衣面色平静,望了望她道,“你有你的立场,换作我是你,也一样会那么做。” 这件事,之前只是怀疑,但进到宗人府之后,已经肯定了,所以她现在说出来,也并没有多少意外。 苏妙风惭愧地低着头,道,“真的很抱歉,我以为你会对苏家下手。”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你的打算,也一定会以苏家相胁。”凤婧衣坦然言道。 那个时候,星辰一直派着人监视着苏家,只是那个时候夏候彻的反应有异,却并没有将她治罪,她不能肯定是不是她所为,便也没有下令为难苏家。 “果然。”苏妙风笑了笑,却并没有怨恨之意。 凤婧衣疲惫地敛目,没有再出声。 苏妙风看着她,开口道,“皇上在封后大典之前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却还是执意举行了封后大典,这其中深意以你的聪明应当是知道的,当时若是你不走,也许皇上永远都会当作不知道那一切。” “可是,就算时光倒流,就算所有的事情重来一遍,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凤婧衣闭着眼睛,睫毛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这是何苦呢?”苏妙风叹道。 她相信,如果她真的能放下南唐,不再与他敌对,他也不会这般狠心折磨她。 凤婧衣睁开眼睛,侧头望着坐在床边的人,嘲弄地笑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于我而言重逾我生命中的一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相处三年的男人就背弃,何况还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你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他。”苏妙风劝道。 她想,以她的智慧应该看得出夏候彻的真心,可是为何还要这样伤人伤己。 凤婧衣闭上眼睛,敛去眼底一瞬翻涌的思绪,说道,“于我是他,这是最好的了结,就算走到这一步,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会杀了我,我不后悔。” 苏妙风叹了叹气,知道自己大约是说什么也劝不动她了。 “皇上是真的舍不下你,他现在所恨你的,不是你骗他利用他,是他空悬六宫独尊一后,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你却还要弃他而去。” 凤婧衣久久地沉默着,直到宗人府宗令过来在门外提醒道,“贵嫔娘娘,时辰到了。” 苏妙风看着还是不肯说话的人,道,“我该走了,大约以后再难见面了,你保重。” 凤婧衣依旧没出声,似乎已经就那样睡着了。 苏妙风起身站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肯出声,禁不住宗人府宗令的一再催促,只得离开了牢房。 沉重的寒铁门关上,屋内恢复成一片清冷的寂静,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妙风所说的一切她都知道,他为何那夜逼着她坦白欺瞒他的事,他为何执意要她说那句我爱你,他为何明明知道了她是谁还要执意立她为何,他为何……现在这般恨她…… 可是,她给不起他要的,也给不了。 只有恨,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了结。 于他们,于大夏和南唐,于所有人都是。 南唐,彭城大营。 星辰已经带着沁芳等人顺利撤回了南唐境内,可是约定这两日该回来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萧昱沉默地坐在王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图上的盛京城,一双手紧紧握着拳,骨头泛着青白,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凤景坐不住,自王座上起身走近到公子宸面前,“宸姐姐,你不是说皇姐昨天就该到玉霞关的,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公子宸紧抿着唇握着手中的折扇,按她设定路线回来,昨天玉霞关就该放出信号了的,就算再慢今天早上也该有消息的,可是现在依旧音信全无,这不由让她阵阵地不安起来。 沁芳在一旁不由紧张地不断捏着满是冷汗的手,望了望公子宸的方向,见她半晌不说话,心中更是忧心了。 突地,外面传来阵阵鹰鸣,公子宸仔细听了听刷地站起身掀开王帐出去了,一看上空盘旋的雪鹰连忙一吹口哨,雪鹰听到声音自上空俯冲而下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是淳于越的雪鹰。” 公子宸从鹰脚上取下绑着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面色瞬间煞白了几分。 “上面说什么?”凤景追出来问道。 公子宸咬了咬唇,颤着声音说道,“长公主被俘了。” 凤景一把夺过纸条,看了看上面的话,愤怒地咬了咬牙,喝道,“来人,击鼓集结兵马!” “你要干什么?”公子宸眸光一沉,问道。 “既然你们救不回皇姐,我自己带兵去救她回来!”凤景扶剑大步朝着校场而去。 公子宸快步拦下她,沉声道,“你现在是去救人还是带着大家去送死?” “朕命令你,让开!”凤景沉声喝道。 “隐月楼和长公主费了多少功夫才给你争取到今天的局面,不是让你带着所有人去送死的,你给我回去!”公子宸一掌将他推得踉跄了两步,沉声警告道。 凤景眼中现出泪光,一把拔出腰际的佩剑,目眦欲裂地吼道,“我要去救皇姐回来,我要去杀了夏候彻,我要去杀了他!” 日日受鞭笞之刑? 他的阿姐怎么能让他那样残害? 他要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 王帐之内,萧昱将外面的动静一一听到了耳中,痛苦地敛目叹息,他担心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起身出了王帐,拉住愤怒的凤景,出声道,“你留在彭城,我去。” 公子宸冷冷望着两人,截然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能去!” 萧昱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寒意,道,“既然你的人救不回她,就不必再插手了。” “夏候彻抓住了她,自然料到你们两个会去救人,正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你们两个去送死。”公子宸面色沉凝而认真,一字一顿说道,“大夏我比你们熟,夏候彻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去。” 这两个人,现在愤怒焦急之下都失了冷静,凤景太过年少气盛去不得,萧昱要坐阵北汉和南唐的军中更去不得。 萧昱目光沉沉地望了她半晌,神思渐渐冷静下来,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事在人为。”公子宸说着望了望星辰道,“备马,我们要准备再回去一趟。” “好。”星辰点了点头,快步下去准备东西去了。 公子宸认真地望了望凤景和萧昱两人,说道,“我走三天之后便出兵,玉霞关,白壁关,南宁城,能与他们交战的地方都出兵攻打,务必要给他们压倒性的打击,现在大夏粮草空虚正是时机,总之局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夏候彻的军队一向被称为常胜军,如果连吃败仗,他在盛京又怎么会坐得住? ☆、一寸爱恨一寸痴9(万更求月票!) 五日之后,大夏边关一道接一道的加急奏折送往皇极殿,北汉与南唐兵马同时进攻大夏边境数城,南宁城和玉霞关虽然是保住了,但却丢失了白璧关,且兵马损失重大。 这是夏候彻登基为帝以来,大夏军队在战场之上最大的败绩,军报传回盛京皇极殿,龙颜震怒的程度可想而知禾。 “皇上,粮草问题不能解决,这样的败仗只怕还会接踵而来。”原泓望向龙案之后面色沉沉的年轻帝王,进言道。 不是大夏军队战斗力输给南唐和北汉,是因为后方的粮草不继,前线不少军士已经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这样的军队与一直养精蓄锐的敌军交手,哪里占得上便宜。 所以,吃败仗是必然会发生的。 可是,所有的原因却还是因为宗人府那个祸水而起,如果不是她这两年暗中让人掏空了大夏的粮仓,大夏军队战斗力不会锐减到这个地步妲。 而又是因为她被困盛京城,鸿宣太子和南唐小皇帝才一怒而起同时发兵大夏,女人真是祸水,尤其是像凤婧衣那样聪明的女人,更是祸水中的祸水。 “让你下令在国内其它州城购买粮草之事,办得如何了?”夏候彻紧紧捏着手中的军报,眉目杀意暗藏。 南宁城有容弈坐阵,玉霞关有方湛,倒还保住了,白璧关却兵败如山倒,而这一切的败绩都是因为南唐长公凤婧衣处心积虑的算计而造成的结果。 “一直在办,但这样要供应前线的军队也只是杯水车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原泓认真道。 如今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北汉和南唐岂会善罢干休,定然还会有大举的进攻,可是他们就算在后方从百姓和商家手中购买粮草也根本不足以能坚持长期的交战。 夏候彻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费尽心机暗中筹谋了两年又一再拖延大夏出兵南唐就是为了等到大夏候粮草耗尽,让北汉和南唐有可趁之机,如今她终于是如愿了。 凤婧衣,这三年来你果真是无时不刻地算计着朕,算计着大夏。 原泓望了望眉目沉冷的龙颜,继续道,“微臣已经在民间,让人开垦土地赶在春季播种,可是也得等到秋收之时才能缓解粮草短缺之急,而现在前线的将士莫说等到秋天,便是要撑到下个月都是问题。” 夏候彻冷眸微眯,出声问道,“那你说还能如何?” 原泓望了望他,朝边上几分军机大臣道,“几位大人,本相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请几位大人回避一下可好?” 几位军机大臣深知皇帝一向深为倚重这个年轻丞相,瞧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齐齐跪了安退出了书房去。 夏候彻端起茶抿了一口,等着原泓开口。 “既然粮仓的事情是南唐所为,现在南唐必然的粮草重多,咱们有南唐长公主在手,还怕换不回来这些东西?”原泓上前道。 这可必他们在民间收购粮草来得又快又多。 夏候彻目光微沉,冷声道,“朕的大夏还到穷途末路到拿一个女人去换为什么粮草的地步。” 原泓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好,你有骨气,那你给变出粮草来,让前线的兵马不必忍饥挨饿?”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样的话。 若是放到以前,这样的决定他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下来,可是现在大夏都被那祸水害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不肯放手,真是魔怔了。 “此事不必再说!”夏候彻决然道。 “皇上,拿一个这样心机歹毒的女人,换回粮草以解前线将士燃眉之急,再行收复白璧关大计,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买卖。”原泓继续劝道。 南唐小皇帝和北汉鸿宣太子为了那个祸水出兵,现在要是让他们拿粮草来换,他们定然会答应,只要以解了眼下的危机,介时重整旗鼓踏平南唐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朕说了,此事不必再说,不要让朕再说第三遍。”夏候彻声音沉冷。 原泓见他如此不顾大局,沉声道,“夏候彻,你是疯了还是魔怔了,为了那样一个算计了你三年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 夏候彻垂眸望着手中的折子,沉吟了许久之后,薄唇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仔细一想,你提议也有几分道理,可以一试!” 原泓愣了愣,奇怪地望了望龙案之后笑意诡谲的人,他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夏候彻道。 “是。”原泓拱手,抬头望了望龙案之后的人,刚才还一副死不答应,这会又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怎么想着就有些心里发毛呢? 他跪了安退下,夏候彻冷笑着望着桌上堆积的军报,咬牙切齿道,“萧昱,三年前你没死在朕的手里,朕岂会再放过你二次!” 他倒要看看,她那么心心念的男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将她从他手里救回去。 然而,此时此刻身在宗人府地牢里的凤婧衣却并不知三四之间已经起了这样的战火。 她虽可以猜想到凤景和萧昱会设法救她,但外面会发生什么事,她却是无从知晓的。 一连数日都夜夜来到宗人府的人,昨天夜里却没有再过来,她也正好乐得清静睡了一个好觉。 夏候彻每次都是被她气得一肚子火回去,她是真难以理解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这具全身伤痕累累的身子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其实,他不来骚扰,只要扛过了每天的鞭笞之刑,这地牢里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静。 可是,入夜她刚刚睡下,果真又听到了外面机关转动的声音,不用想也猜得到这深更半夜会来这里的人是谁? 横竖这是他的地盘,她逃也无处可逃,渐渐也没有再跟他针锋相对的心气劲儿,索性他想怎么折腾便由了他去,等他渐渐觉着没了意思便也就懒得来了。 所谓男人的征服欲就是那样,越是跟自己拧着来他就越来劲,越是处处顺着他反而觉得没了意思。 夏候彻进了牢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一想到如今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夏,一把将她从床上提起来,“凤婧衣!” 凤婧衣睁开睡意迷蒙的眼睛,撞上他冰冷得目光,思量着大约今天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了,便跑地牢来收拾她了。 她自己主动解开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放到一旁,以免一会儿再被他给撕成碎片第二天要身无寸缕地向狱卒讨衣服,那样的事她不想再做第二回。 “你又想怎么样?”她冷冷直视着他道。 “拜你所赐,白壁关已经失守,你的弟弟和未婚夫现在正千方百计的要来救你,只怕如今派的人都已经进了盛京城了。”夏候彻咬牙切齿地道。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凤婧衣冷然一笑道。 如果她所料不错,留下出兵攻打大夏的萧昱和凤景,而潜入到盛京来的人会是公子宸,对于盛京城没有比她更了解,所以她一定会亲自回来。 只是,她担心的是,夏候彻现在这么提防,只怕她还没救到她,还会搭上她们的性命。 “你处心积虑藏在大夏宫里三年,如今你的算计终究得逞了。”夏候彻恶狠狠地道。 凤婧衣笑了笑,坦言说道,“这一天,的确等了太久了。” 可是,就算所有的一切再重来一遍,她也依旧会做那样的事,会做一样的选择。 如果她不做此算计,现在南唐早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纵然几经生死,几番浮沉,她终究是为南唐和凤景换来了一线生机。 “凤婧衣,你真是该死!”夏候彻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咬牙道。 凤婧衣却面色平静,嘲弄笑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回了,可是哪一次真杀了我?” 自从被他抓回盛京,这句话她已经从他口听到一回又一回,可却从来没有一回真的杀了她。 “你……”夏候彻怒不可遏。 “大夏皇帝何时如此心慈手软了,既然这么恨我为何就不敢下手杀我?”她昂首冷笑道。 如果真的死在他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吧,起码那样的话她什么都不欠他了。 “朕说过,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简单。”夏候彻一把松开手,任由她瘫坐在床上捂着脖子直喘气。 凤婧衣侧头望着他,凤眸寒光冽冽,出口的话狠厉而冰冷,“你不杀我,可若是你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夏候彻立在床边,俯视着她冷哼道,“看来,你真是很怕救你的人来送死,都不惜这般激朕杀你了。” 多少次,他真的想杀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可是总在最后一刻又狠不下那个心肠,他怕她会死,他怕她死了之后,自己再也寻不到这样一个人。 他恨她,却更爱她。 只是,她却只一心想要回南唐,想和萧昱双宿双飞。 所以,便是她不爱他,他也断不会让萧昱得到她。 为什么,爱情来的时候那样温柔而美好,到了最后却这般悲凉入骨。 他只是想她能永远在他身边,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她,可是她一心想要的却永远离开他的身边…… 凤婧衣被他一语戳破了意图,他不杀她,就连在这地牢之中除却他在这里的时候,其它时候外面总会有人换着盯着她,就连饮食的器皿也从瓷器换成了木制的,以防她会做出自尽之举。 夏候彻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着她光裸的身子,她的肌肤一向光滑如玉,也让如今遍布交错的鞭伤显得格外刺目,可纵是如此,这具身体于他而言总还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他缓缓伸出手搭上她瘦削的肩头一寸一寸的摩挲着,沿着如玉横陈的锁骨辗转而下,穿过腋下抚上她的背脊将她重重往怀里带了带,薄唇吐字如冰,“宽衣。” 凤婧衣抬眼望着他,缓缓伸手摸到他的衣带,一层一层褪下他身上的龙袍露出男子精壮的身躯,夏候彻手还游走在她的身上,与其说是抚摸,却更似是亵玩,玩弄一件称心的玩物。 只是,几次的交锋也学乖了,反抗只会换来更暴虐的对待,这对于还要受刑的她,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既然躲不过索性随了她去,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夏候彻也跟着挤上了床,火热的唇落在伤口处,细小的伤口沁出血来,他低垂的眼帘瞳孔微缩,低头便舔去了血迹。 细细麻麻的痛让她颤了颤,不觉在想下午伤口上的药不知道能不能毒死人。 他的心抚上她的大腿内侧,微微喘息着沉声令道,“腿张开点!” 凤婧衣拧眉瞪着他,明显有些恼火,“你……” “把腿张开!” 她咬了咬唇,实在不想再跟她硬碰硬,别开头屈辱的张开了腿,任由他的手肆意作乱,撩拨出涟涟春潮。 她恨透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恨透了这样屈辱的欢爱,可是却又无从躲避。 他看到她咬着唇别开头不甘愿的样子,无情的,一手的抬着她的腿环在他的腰际,抵在湿润处的火热深深撞入她的体内,满意地听到她一声愉悦的闷哼。 他一手扳过她的脸,不容她抗拒吻上了她紧咬的唇,却被她恼怒地咬破了唇,唇舌交缠间渐渐蔓延出了血腥味…… 半晌,他构开快要喘息不及的她,抬手拭了拭唇上溢出的鲜血,带血的薄唇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朕从来不知道,你牙齿还这么利。” 身为上官素的她虽然有任性跟她斗气的时候,但多数时候是性子柔顺的,可是凤婧衣却是天生反骨,她总是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掀起他的怒火。 即便一次次受教训,却还是死不悔改。 凤婧衣眼前突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候彻躺了去,而自己去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一手捂着她的丰润,一手托着她的臀带着她上下移动。 她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体内像是燃了一把火,只得随着他的节奏带给自己越来越疯狂的愉悦。 夏候彻突地撑起上半身,吻上她的脖颈,辗转而下咬住丰润上挺立的红樱,她痛地弓起背脊,他却双手紧掐着她的腰际,愈发放肆的在她的体内冲刺…… 当他终于餍足地释放,她已然溃不成军,瘫软地靠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薄唇亲昵地吻在她的脸上…… 她闭着眼睛没有去看此刻的夏候彻,只是鼻尖却有些莫名的酸涩。 夏候彻松开环在她身上的手,侧头望着似乎已经累得睡去的人,眸中所有的冷冽都化为沉痛的温柔,为什么他们要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只有在他占有她的身体之时,才能感觉她还是属于他的。 其实,只要她乖一点,愿意为他留在大夏,他不会如此伤她。 可是,她只要回去南唐,回去那个该死的男人身边。 半晌,他起身下床沉默地穿回了衣衫,悄然离开了阴暗的地牢。 凤婧衣听到寒铁门关上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躺在她身边的人已经离去,只留一室欢爱过的暧昧气息。 他在想什么,她又如何不知道。 可是,他要她放弃的人和事,是她这一生至死也无法放弃的东西。 楚王府,公子宸等人几番周折终于赶到了盛京城,但去了原先留给青湮等人的落脚名居却并没有等到她们。 如今黑衣卫又在城里城外大肆搜捕人,她也不好轻易让人传递消息寻人,以免惊动了夏候彻的人,误了将来的营救计划。 等了几个时辰之后,让星辰留下继续等,自己则趁夜赶去了楚王府。 夏候渊有早晚颂经的习惯,用了晚膳一如往常去了佛堂颂经半个时辰,沐烟听到里面传出阵阵木鱼声,烦燥地捂了捂耳朵。 “他一天肚子里装得坏水比谁都多,还拜什么佛颂什么经,佛祖要能保佑他宰了夏候彻,他现在早坐在皇极殿里了。” 青湮目光微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别乱说话。” 沐烟心直口快,但现在毕竟是在楚王府,他们要救人还要倚仗这个人的相助,不是得罪他的时候。 沐烟撇了撇嘴,便没有再说楚王了,只是嘀咕道,“按脚程,金陵那边应该也已经有人来盛京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音刚落,便有声音道,“沐烟美人是想念在下了?” 沐烟和青湮闻声望去,果真看到一人摇着金折扇翩然而至。 沐烟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是喜欢男人,但她喜欢真男人,不喜欢这种女扮男妆的假男人。 “你什么时候到的?”青湮问道。 “下午到的,在你们落脚的地方没等到你们,便先来楚王府看看,没想到这么巧。”公子宸一合扇子,笑着说道。 “现在城里找我们的人太多,那个地方之前待了太久,我们担心不安全就没有再回去,这几日在镜心婆婆安排的地方,今晚是来找楚王殿下商量事情的。”青湮坦言说道。 公子宸院石桌边坐下,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她怎么样了?” 青湮抿了抿辰,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凤婧。 “夏候彻倒没有杀她,但把人关在了宗人府地牢里,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你带了多少人?”沐烟直接问道。 “除了星辰,还有三个。”公子宸道。 “三个?你开什么玩笑?”沐烟柳眉一挑道。 “人太多会惹人起疑,剩下的人过两天会陆续过来。”公子说着望向青湮,问道,“如果从宗人府地牢救人出来,有多大的胜算?” 青湮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进去过,但楚王的人过去查探了说守卫的都是夏候彻的身旁的亲信侍卫,个个都是身手不一般的,更棘手的是宗人府地牢每一道门都是机关和钥匙两道开关,尤其关押公主的那间牢房更是寒铁所制,机关的设置几乎每天都在变动,我们要想冲进去救人又不惊动承天门那里,根本不可能做到。” 公子宸拧了拧眉,沉声叹道,“这确实是不容易。” “除非她从里面出来,不然我们下手根本没有胜算。”青湮道。 “出来?”沐烟听了哼了哼,道,“那鬼皇帝把她关进去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出来。” 公子宸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拍着手心,喃喃说道,“除非京中暴发一场大乱,让夏候彻的人无暇再顾及宗人府,我们才会有下手的机会。” 她这么一说,青湮和沐烟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的佛堂,现在有本事能在盛京造反做乱的,除了里面那个人哪里还有第二个。 佛堂里的木鱼声停了下来,夏候渊打开门从里面出来,一边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一边说道,“一直以来,本王给你们提供的方便已经够多了,可本王该拿到的却一样都还没拿到,再在还想本王替你们送死?”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现在边关大乱,夏候彻的多数亲信兵马也都在外面,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沐烟连忙笑眯眯地劝说道。 夏候渊不急不徐地落坐,侧头望了望她说道,“这么好的机会啊,那你去?” 夏候彻越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他越是警觉非同一般,又岂会是什么好时机。 “我要是有人马,现在早杀到皇极殿去了。”沐烟恶狠狠地道。 公子宸拿着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而后望向楚王道,“王爷的人能不能混进到宗人府去?” “那里都是夏候彻的亲信,换防都要互相对过当天的暗语,没有皇帝首肯接近那里都是格杀勿论,别说我的人混进去,连只虫子想进去都难。”夏候渊坦然言道。 夏候彻敛目沉默,望向青湮道,“镜心婆婆地边有没有可能?” 他们的人毕竟都是在盛京多年的,门路当然会她多些。 青湮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原先宗人府是有靳老夫人的人,可现在已经被夏候彻全都换了,插不上手。” “所以,还是直接宰了那鬼皇帝,什么麻烦都解决了。”沐烟插嘴说道。 “就算咱们几个人联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护卫?”青湮平静地说道。 先前与夏候彻交手,他并没有尽全力,她们就已经不敌,当初若非是有那个人的巧妙配合,只怕那时候她就有了性命之忧。 “天下怎么会有那么不是人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宰了他吗?”沐烟哀嚎道。 难不成,他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有啊。”公子宸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我请了你们的师傅,不过她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当世之间,除了昔日的冥王教四大护教长老,如今也只有白笑离和鸿宣太子能与他力敌,可是萧昱现在要坐阵北汉来不了,她便只好尽力去请另一个了。 “对哦,也只有她那么变态的身手才能去宰掉那鬼皇帝。”沐烟恍然大悟,而后继续道,“要是能找到冥王教的人一起帮忙,一定能让那夏猴子吃不了兜着走。” “沐烟!”公子宸声音沉冷了几分,一字一顿警告道,“不管是什么,不要去跟冥王教扯上关系,只会引狼入室。” 沐烟看她一脸认真的神色,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乱说话。 不过,不就一个冥王教吗? 干嘛连提都提不得,她只是很羡慕冥王教的高手众多,只可惜她到现在也一个都没有见到过,白笑离那老婆子又一再警告青城山的弟子不许跟冥王教的人沾边。 可是,她们不想招惹,现在好像也已经惹上来,之前从她们手里救走傅锦凰的人就是冥王教的人。 这要让白笑离知道了,不会真废了她们武功,再砍她们的手吧,那也不是她们想惹上的啊。 一提到冥王教,青湮想到白笑离先前的一再交待,不由苦恼地皱了皱眉。 “现在想从宗人府里面将人救出来,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里面的人能出来。”夏候渊望了望几人,沉声说道,“长公主现在就该已经想到你们会救她,她应该也会想办法从宗人府里面出来。”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青湮叹道。 这盛京城能把她从宗人府地牢带出来的只有夏候彻,可她现在已经被揭穿了身份,他势必处处防范,想要让他把她带出来,谈何容易。 “也不尽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要看她自己。”夏候渊深深地笑了笑,有些诡谲的寒意。 他看得出来,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夏候彻依然旧情难舍,只要她能适当利用这份旧情,要从宗人府出来也不无可能。 公子宸望了望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却是道,“总不能寄希望这样等下去,还要另寻办法才好。” 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只怕她没有从宗人府出来,反而是自己在宗人府的地牢自尽,以免让她们再冒险去救她。 “要么夏候彻御驾亲征离京,要么她自己设法从里面出来,否则要想进宗人府救人,你们根本就是送死。”夏候渊提醒道。 公子宸拧了拧眉,她不是不曾这样设想过,可是这样干等下去,她真的很怕宗人府牢里的那个人出事。 “以楚王殿下的估算,夏候彻可会御驾亲征?”青湮追问道。 夏候渊沉默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沉吟了半晌道,“会。” 夏候彻是沙场纵横的皇帝,这是他登基以来大夏军队受到最大的打击,加之现在因为粮草紧缺军心渐渐不稳,他势必会圣驾亲临边关,以安定军心。 “这个简单,让小凤景他们再打得狠些,再让他吃两场败仗,他肯定就坐不住了。”沐烟道。 “只要他御驾亲征离京,咱们就一定会有下手的机会。”青湮说着,眼底掠过一丝森然的杀意。 公子宸却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望一旁的夏候渊,微笑说道,“圣驾离京,盛京无主,正是王爷起事的好时候。” “是吗?”夏候渊冷冷笑了笑,道,“到时候你们救了人拍拍屁股救人,就让本王给你们背黑锅?” 沐烟一听便有些鄙视,道,“你就是太畏首畏尾,所以才这么多年被夏候彻压着。” 夏候渊倒也没有生气,面上依旧笑意缓缓,大拇指拨动佛珠的动作却重了几分。 “本王现在确实还不如他,即便我占了盛京,等他再挥军回京,我一样不是他的对手,既是如此又何必自找死路。” 沐烟有些奇怪,他现在不如他,难道他将来就能如了他去,就他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怕争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争过夏候彻去。 公子宸却眸光倏地一沉,她总感觉楚王是在等一个时机,她原以为会是她们和南唐所制造的时机,如今这个时机已经到来,他却还是没有动手。 他好似是在等更重要的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击成攻将夏候彻置于死地的时机,这个人的耐心和冷静还真是惊人的可怕。 如果,她早能预料到将来这个天下和自己的人生都因为这个人而天翻地覆的局面,那么她永远也不会接近这个人与之合作。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运行在了命运的轨道,该到来的,不该来的,都终将到来。 “你们可以在王府藏身,本王也可以出谋划策,但动手救人的事本王爱莫能助。”夏候渊说罢,起身离去。 不管怎么样,夏候彻是不会下手杀凤婧衣,至于救人是他们的事,她将来是在大夏也好,在南唐也罢,最后终究也会到他的手里。 之后,一连数日,大夏边关的紧急战报接连入京,虽再没有城池失守之事,但将士却是折损颇大。 于是,皇帝果真颁下圣旨要御驾亲征,可是与那同时的另一则消息却着实让公子宸等人有些始料不及。 夏候彻派了使臣向南唐提出,要以南唐长公主换取大夏军队所需粮草,并亲自送往玉霞关交易。 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凤景那边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公子宸听完星辰的汇报,侧头望了望王府正座之上的夏候渊,道,“此事,王爷怎么看?” 只要他将人从宗人府里带出来,那她们就有下手的机会,可又隐隐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鬼皇帝现在是让人给逼急了,用一个自己的仇人去换回粮草,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咱们就等到他到了玉霞关了,前后夹击将人给救出来。”沐烟激动地说道。 “依本王看,换粮草是假,要引出你帮这人救人,要对付鸿宣太子,那才是他的真正意图。”夏候渊平静地说道。 夏候彻旧情难舍,那么恨不得杀了她的时候也没能下手杀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把她放回南唐,所以这件事必然另有蹊跷。 公子宸闻言默然点了点头,道,“夏候彻一向心思狡猾,是得小心些。” 不过,他真敢去玉霞关,他们这么多人再加上一个鸿宣太子,她就不信还不能把人救出来。 “那要他真的是想拿人换粮草呢?”青湮问道。 “总之,人要救,粮草也不能给他。”她们筹谋了近三年才把大夏搅到了现在的局面,若是给了他粮草,等他喘过气肯定反扑南唐。 到时候,这三年来隐月楼和那个人苦心筹划的一切都会付诸流水,那是她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 “他要为什么不给,给啊,下了毒了多送点给他,吃死他们去。”沐烟瞅了瞅几人,说道。 公子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花那么多时间和银两买回去的,不是给人下毒玩的。” 沐烟撇了撇嘴,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索性闭上了嘴巴。 “夏候彻什么时候起程?”公子宸朝星辰问道。 “大约是十天之后起驾。”星辰回道。 公子宸沉默了良久,道,“好,那我们就再等十天,但愿中间千万不要再什么茬子。” 她只担心,这十天之间宗人府里的那个人能安然无恙等到那一天。 —— 先更一万,五点半了,我必须去睡一觉了,还有五千大约到晚上才更出来。 含泪咬手绢,各位爷,有木有月票,赏偶点。 ☆、一寸爱恨一寸痴10 因为大夏皇帝欲以南唐长公主从南唐手中换取粮草的消息,盛京城暗中一片局势紧张,夏候彻的人马在积极防范,公子宸的人在悄然准备一路尾随到合适的地方出手营救。 可是,这一切的纷争,身在宗人府地牢中的凤婧衣却是全然不知情的。 她通常只能从夏候彻的话语中推算外面大致发生了什么,若夏候彻不提及外面,地牢里的狱卒也甚少跟她说话,她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她发愁要怎么从地牢出去与公子宸的人联系上,一向只在夜里出现在宗人府的夏候彻破天荒的晚上没有过来,反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过来了。 凤婧衣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着负手出现在门口的人,她记得早上这个时辰他是应该坐在皇极殿早朝的焘。 夏候彻一向公私分明,不管后宫和个人有什么事都不会让其影响到朝堂大事,可这个时辰不在皇极殿早朝却跑到她这里来,总不可能是来补上昨晚没来干的好事。 只是,一时之间她还猜测不出到底是什么变故,让他放下早朝来到这宗人府来找她。 “起来。兮” 凤婧衣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近冷声问道,“有何贵干?” 夏候彻转身先出了牢门,只是道,“出来。” 凤婧衣抿了抿唇,举步跟了出去,心中猜测着他不是一时发疯想来亲自行刑把她鞭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可他若真要那般做,她现在又哪里反抗得了。 可是,走在前面的人带着她走过了行刑的刑房却并没有停下,反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凤婧衣狐疑地跟在后面,一时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夏候彻在一间牢房门停下,冷声道,“进去。” 凤婧衣行至门口,径自举步走了进去,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放在这宗人府地牢里就有点怪异了。 这是间浴房,里面的浴涌里已经装满了热水,屋里有些热气缭绕。 她怔了怔,抬起袖子闻了闻,难不成他是嫌她身上脏了难闻,地牢沐浴不便,加之她的伤口又不能沾水,但她待遇还算不错的,每隔一天狱卒会伺候她擦一次身上。 就算身上有气味,也都是药味。 “洗干净再出来。”夏候彻道。 凤婧衣回头望向他,嘲弄地笑道,“皇帝陛下一大早不早朝,就是为了过来催促我沐浴?” “自己动手,还是朕替你动手。”夏候彻并不理会她的话。 她转过身望着他,并没有打算依他的意思,“我伤口不能沾水。” “沾了也死不了。”夏候彻冷然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针锋相对道,“那可否请皇帝陛下回避一二。” 夏候彻抱臂倚在门边站着,冷哼道,“你浑身上下哪处朕没看过,朕需要回避吗?” 凤婧衣反驳不过,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做出宽衣解带的事,索性连衣服都没有脱便直接跨进了浴桶里坐着,然后在水里慢吞吞的将湿衣服脱了扔出来,而后以背对着门口的人。 因着身上有伤不愈,不敢在水里泡得太久,洗好了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准备的衣服还放在几步之外的桌子上,而她要去拿衣服穿上就得一丝不挂地从浴桶里出来走到那边去。 夏候彻饶有兴致地等着,开口催促道,“该起来了。”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不远处放着的干净衣服,还是没有从里面起来。 夏候彻等得有些不耐烦,转过身站在了门外,“快点。” 她这才从浴桶里出来,快步过去拿了毯子将自己裹住擦掉一身的水,看到放置的衣物边上放置的伤药便拿着自己上了药,虽然在这里日日受鞭笞之刑,但狱卒唯恐打死了她下手都是很轻,只是伤破皮肉,唯一较重的伤便是那是在他手里心口被刺了一剑和握剑之时手上受的伤。 她自己上好了药便迅速穿上了衣服,这才开始包扎手上的伤口,当年为了对付靳兰轩伤得也是这只手,现在那长好的伤口又一次给割开了。 夏候彻微微侧手,这才看到她正在给手上的伤口上药,手上的伤口较深又刚沾了水,洒上药粉她不由咬着唇轻轻倒抽了一口气,自己拿着白布一圈一圈地将伤口包好,可是一只手最后打结却半天也没有绑好。 凤婧衣正要低头拿牙齿咬却被几步走近的人一把抓住手,三两下给她打好了结,转身便先出了门,“走吧。” 她怔怔地望了望手上,沉默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然而,夏候彻没有再带她回牢房,反而是带着她往宗人府的出口走,从当日被押入地牢关钾也不过短短数日,再从这里面走出来却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多年。 可是,她却无法因为重见天日而心生喜悦,她太解这个人,他不会轻易放她出去,此刻却将她从宗人府带了出来,无疑是有了别的想法。 一出宗人府的大门,她眼前突地一暗,正下台阶的脚不由一步踩了空,却又被突然伸出一只手给扶住了。 她数日都在光线阴暗的地牢里,突然一下出来看到强烈的光线,眼睛一时之间疼痛难忍。 “跟着走。”夏候彻出声,牵着她下了台阶。 她没有说放,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能任他牵着手往前走着。 过了不一会儿,她眼睛的渐渐好些了,微微睁开眼睛却看到承天门外的广场上集结了数万兵马,她正愣着神就他给扔上了马。 “你……”她正要想说什么,夏候彻也跟着上了马,还是跟她同乘一骑。 夏候彻上马,一旁便有人吹响了号角,数万兵马自方场朝着正街方向而去。 “皇帝陛下,你的脑子今早被承天门夹坏了吗?”凤婧衣低声嘲弄道。 夏候彻控制着缰绳,冷声道,“不想朕把你扔下去就闭上嘴。” 凤婧衣还是不怕死地问道,“当着这么多人,带着一个已经废弃的皇后同乘一骑,你确认你脑子真没被承天门夹过?” 朝中确实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她毕竟是废后。 夏候彻沉默地带着兵马自盛京的皇城大街缓缓而过,去向南门的方向。 凤婧衣看着遥遥在望的盛京南城门,心中不由一为凛,“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么多的兵马,又是向南而去,她心中有些不安的预感。 “玉霞关。”夏候彻坦然言道。 凤婧衣勾唇冷冷笑了笑,出声道,“你就不怕我跑回去。” “所以朕亲自看着,你没机会跑。”夏候彻道。 凤婧衣沉默不语,望着街道两旁拥挤着看热闹的百姓,在城门的方向果真看到了公子宸带着沐烟站在人群里,没有说话只是面上挂着一如昔的笑容。 她唇角勾起轻轻的笑,示意她们安心。 夏候彻在她身后,自然没看到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带着数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盛京城往虎虎关而去。 “你是御驾亲征,带上我做什么,拿我来威胁他们?”凤婧衣冷声嘲道。 夏候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冷然道,“原泓说,拿南唐长公主从南唐手中换取边关将士所需的粮草,朕认为计策甚好。” “你会这么简单就放我回去?”她冷声嗤笑道。 他若真是这么简单想把她换回去倒真好了,一个口口声声都说着让她至死都休想离开大夏的人,又岂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只怕是如今大夏因为后方粮草不继,战事吃紧,他不得御驾亲征边关鼓舞士气,而他又知道会有人到盛京救她,只等他一离京对方必然会动手从宗人府救人,所以才这般将她一起带去玉霞关,只要有他自己看着,不管是谁要想从他手里把她救回去,都没那么容易。 不过,他不放她走,不代表她自己不会跑。 过了玉霞关就是南唐,这样的机会她若是错过了,就真的这一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再回去了。 “当然不会。”夏候彻冷言道。 他说过不会让她回到南唐,她要想回去,除非到他死的那一天。 “不过,一想到他们能看到你却救不回你,朕就甚是期待。” 她想回去和萧昱长相厮守吗? 他不会让他如愿,他就要让他看着,他最爱的女人在他身边,让他一生都爱而不得。 可他却不曾想到,最终品尝到这些苦果的人,会是他自己。 凤婧衣一路沉默,直至行到了狼牙关,不久之间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又一次浮上心头,她突地出声道,“夏候彻,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想说,朕只是想留下你,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他怕再一次听到拒绝,而恨不得掐死她。 凤婧衣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道,“如果我留在大夏,留在你身边,你会就此放过他们,放过南唐和北汉吗?” 夏候彻眸光顿生寒意,“不会。” 她的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人,甚至可为他们生死相付,可是他又算什么,他夏候彻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当真,自始至终都只是为复辟南唐而利用的棋子吗? “夏候彻,如果当初你遇到我的时候,我是凤婧衣,不是上官素,你我还会到今天吗?”她望着狼牙关,幽幽问道。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在彭城初遇之时他就知道她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当时就会杀了她,断不会纠缠至今。 “如果那时候朕知道是你,一定会杀了你。”夏候彻如实说道,可是沉默了一阵,却又叹道,“可是不知为什么,朕却还是庆幸你骗了朕三年。” 若是,她就那样骗他一辈子,该有多好。 可是,他的心在为她步步沦陷的三年,在想着要与她相守一生的时候,她却决意早早退场。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你是大夏皇帝,也会不惜一切杀了你。”她坦言道。 可是,从来没有如果,他们不想发生的一切,命运都已经让它们发生。 大约是因为儿时成长有异常人,不得亲人所爱,夏候彻对于感情比常人冷漠,却也比常人偏执,他认定了的就会认一辈子。 也正因为这种偏执,她害死了他唯一一个亲人,他便上天入地也要杀她为之报仇。 如今爱恨交加,不愿杀她报仇,却也不肯轻易放过她。 夏候彻沉默,思绪却随着她的话回到了三年前的彭城,当年攻占了玉霞关,他带着方潜等人潜入了彭城以及金陵的虚实,却阴差阳错在彭城的牢中与她不期而遇。 那时候,他不知她是她的仇敌,她也不知他就是即将覆灭她南唐的大夏皇帝。 他看到她身陷囹圄却自信满满地与他谈合作计划越狱,雷厉风行风行地教训彭城守将整肃军纪,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有那样自信而智慧的女子。 那个时候,他就下令决心,他要得到她。 几经辗转,他终于得到了她,也将她诱入大夏宫廷成了他的女人,却不曾想到,她会是她。 当他终于发现她的身份,他的心却早已被她占据,所以他生出了那样疯狂的想法,如果她也是爱他的,就让她骗他吧,就这样一直骗下去也好。 可是,她却只一心想要回到南唐,于是他们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浩浩荡荡军队过了狼牙关,他从回忆中拉回思绪,蓦然问道,“你就那么想回到南唐吗?” “是。”她决然回道。 可是她没想到,当她终于回到了那片魂牵梦萦的故土,她才发现她的心早已遗落在了那片她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 盛京南城,公子宸一行人方才出城准备赶往玉霞关去,只是一想到要从夏候彻的手里救人,一个个都不由心情沉重了起来。 “依王爷看,夏候彻会是真的要拿长公主和南唐交换吗?”公子宸问道。 对于夏候彻的心思,这个人比她更甚于了解。 “不会。”夏候渊道。 “不会?”公子宸皱了皱眉,现在大夏粮草紧缺,他若真是答应交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夏候渊一身素袍,修长如玉的手指习惯性地拨着佛珠,面容似极了拈花而笑的佛祖,也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那样野心暗藏的人。 “肯定不会。” 夏候彻认定了的人,不惜一切也会留在自己身边,决计不会放手。 所以,他一定不会真的拿凤婧衣去和南唐交换。 至于他为什么会向南唐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既是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不管此行能不能成功,想必以后都难再与王爷有相见之日了。”公子宸道。 她想,她们都应该远离这个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看似温良无害的人危险程度不亚于夏候彻。 “等长公主回到南唐,替本王带句话给她。”夏候渊道。 “哦?”公子宸英气的眉宇微挑,问道,“什么话?” “后会有期。”夏候渊含笑说道。 公子宸愣了愣,正要再出口追问什么意思,说话的人却已经转身向朝城内走去了。 “她什么意思?”沐烟不解问道。 青湮望向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说道,“他说,公主会回到南唐,他还会再与公主见面。” 可是,她们还没有救人,他怎么就肯定凤婧衣一定会回到南唐。 以前并未怎么注意过这个人,可如今细细一想,这个人乃至整个楚王府总透着莫名的古怪,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到底古怪在哪里。 ☆、一寸爱恨一寸痴11 一路向南,圣驾巡视了各州城,辗转了半个月到达了玉霞关。 夏候彻到底是巡视南边州城的军事部署,还是想观宗有没有人暗中跟着想救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他带着她走在前面,只怕后面不定安排了多少暗探观察,想要揪出萧昱他们派到大夏营救她的人。 不过,好在来的是公子宸,她倒不担心她会被夏候彻的人识破。 夏候彻与方潜等众将领商议军务去了,凤婧衣被扔在王帐,王帐外面布了三重夏候彻的亲信卫士,周围还布了箭机营的卫士,根本不容许别人靠近王帐旄。 她待得无事,掀开帐帘准备出去到周围转转,可是刚一出王帐便被侍卫给拦下了,“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不能离开王帐一步。” 凤婧衣扫了一眼周围,不得不转身回到帐内乖乖待着,坐在榻上闭上眼睛便回忆起玉霞关附近的地形,以及公子宸最有可能采取的营救计划。 玉霞关,她在执政南唐之时倒是来过几次,只是大夏驻守之后周围防卫必然会发生变化,她不能出去仔细察看,只能凭着刚入大营之时大致看过的军队驻扎状况粗略推算崛。 可是,她不了解军营的守卫状况,猜测自然也不能与公子宸的相合,介时事发之时风险自然也会更大,而且不知夏候彻暗中还布了什么圈套,如果她自己没有发现,只怕公子宸她们来了也会难以成功。 正在她苦恼之际,外面传来将士请安的声音,她知道是夏候彻回来了,连忙睁开眼睛敛去眉宇间的焦灼之色。 夏候彻进帐瞥了一眼乖乖坐在榻上的人,默然解下了身上的玄铁剑,除去了一身铠甲,只着了一身轻便的战袍。 凤婧衣起身从榻上移到了椅子上坐下,今时不同往日那样的地方不是她能占的地方,抬头瞅了瞅夏候彻的背影,出声问道,“我能不能出去一下。” “是想跑,还是想计划跑?”夏候彻侧头,薄唇勾起嘲弄的冷笑。 凤婧衣咬了咬唇,有些窘态地低声说道,“我想如厕。” 夏候彻愣了愣,倒是爽快地起来了,“走。” 她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出了王帐,要如侧是真的,但更重要是顺便观察军营的布防。 “其实,你不用亲自送我去。”凤婧衣跟在后面说道。 让一国之君送自己去如厕,这实在有点太过“荣幸”了。 “不去就回去。”夏候彻冷声道。 他深知这个女人的狡猾,这会儿心里指不定在打着什么主意,这军中上下除了他自己亲自看着她,交给谁她都能耍花样。 “去,去。”凤婧衣跟在他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王帐离其它将士的营帐较远,自然皇帝的生活起居也比一般将领要好些,茅厕也是新搭起来的,还算是干净。 她默然记着一路看到的,军营入口的守卫夏候彻一到就换成了自己的亲卫,还要军营之中互相监视,发现可疑人等要立即上报,这样一来怕公子宸她们要想混进来有点困难。 凤婧衣头疼地想了想,不由将外面等着的某人恨得牙痒。 半晌,她从茅厕出来,到一旁准备好的水桶边盛了水洗了手,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 王帐周围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公子宸她们便是有本事混进来,也很难接近到王帐,更何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被夏候彻给盯着,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更何况要从这数万兵马的大营逃出离开玉霞关。 夏候彻瞧见她四处乱瞄,冷哼道,“怎么,在看从哪条路跑?” “是啊,不过好像无路可跑。”她坦然承认道。 在他面前,她越是否认,他就越会猜测她在打什么主意,她一口承认了,他反倒还会放下几分戒心。 夏候彻负手转身折往王帐,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想从他手里跑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这周围还有数万的兵马。 凤婧衣认命地跟着他回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而后说道,“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夏候彻径自在前面走着,头也未回地问道,“赌什么?” “赌一赌我能不能逃回去。”凤婧衣笑着说道。 夏候彻停下脚步,回身锐眸微眯望着轻笑嫣然的女人,“你就这么自信你能从朕手里逃回去。” “这都到了自己的地盘了,这么好的机会,总要试一试。”她坦然承认道。 反正失败了,他也不会杀了她,就算真要杀了她,她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好。”夏候彻一步一步走近,薄唇噙着一丝冷然的笑意,“赌注,既然要赌就要有赌注,否则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如果输了,就让南唐为大夏军营提供粮草,如果我赢了,大夏退兵玉霞关。”凤婧衣道。 夏候彻说是要拿她去换粮草,但绝对不可能是真的,萧昱也肯定会料到其中有诈而有所防范,也不会轻易把粮草交给大夏,让他们有反扑之机,所以这场交易最终会以失败告终。 夏候彻冷冷笑了笑,道,“好,朕就跟你赌一回,输了就给朕乖乖待在大夏,至死也不回大夏。” 他与她这些年暗地里较量了无数次,他倒真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好。”她点了点头应下,随即又道,“为了公平起见,我要在玉霞关走一趟,看清周围地形和兵力部署,你用了这么多的人和自己来看押我,我这个要求不过份。” 赌约是真的,但不管赌不赌她也要想办法离开,如果能清楚玉霞关兵马的驻守情况,以及周围的情式,对她而言无疑是有力的。 夏候彻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看着她明亮含笑的眼睛,恍似又回到了在彭城牢中初遇时所见到的她,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和眼神,有点诡秘,有点狡猾,又带着自信的笑。 他,此生难忘。 “好。” “那就劳皇上圣驾带路了。”她笑着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真的就带着她在军营里走了一圈,而且还带她上了玉霞关的城门去巡视,让她充分看清楚关内的兵马部署。 夕阳西下,黄昏笼罩下的南唐山河如诗如画,说不出的秀美。 凤婧衣站在城墙之上,遥遥地望着玉霞关外的景致,目光中满是神往与激动,恨不得肋生双翅归去。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身旁怔然出神的人,一想到她正满心期望着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没有他的地方,心中蔓延起痛意,面目一沉道,“看够了吗?” 凤婧衣不舍地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大夏皇帝是胸怀宽广的人,原来是个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人。” 她不能回去,难道连看都不能看,想都不能想了? “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朕胸怀宽广。”夏候彻负手走在前面,冷声哼道。 凤婧衣懒得同他争辩,跟着他下了城墙,关内城中的灯火已经次第而亮,因着最近正是南方的花朝节期,夜里的城内很是热闹,有穿着盛装的一行人在鼓乐中缓缓而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退到了街欣赏。 夏候彻并不感兴趣,因着大夏将士驻扎在靠北面的平面,所以必须要穿过这条街道,这会被人占了路,他皱着眉头便要让人清理闲杂人等回营。 凤婧衣笑着一把拉开住他,说道,“看一看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花朝节的热闹了,金陵每到春天的花朝节期,城中经常就会有这样的热闹,很是热闹。 祭花神表演走在最前的一群稚气孩子,手脚上都绑着铃铛,蹦蹦跳跳地发出悦耳的银铃声,很是娇憨可爱,中间是妙龄少女各自手中捧着各种花,和着银铃声吟唱着南方祭花神的民谣,再后面是变戏法的面具人,每个人都会从手中变出各种的花送给路人。 凤婧衣含笑看着热闹,喃喃说道,“每年金陵的花朝节期比这更热闹,每多大的家族或是商家都会请人祭花神,我和凤景小时候为了领到吃的东西经常就会去参加……” 夏候彻闻言侧头望向她,看到她眉眼间荡起的温柔笑意,紧抿着唇沉默了。 他想,她回忆里那个是应该是很快乐的时光。 可是,那个时候幽居在长春宫的小屋里的他,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他只是每天祈祷,天不要下雪,冬天能早点过去,嬷嬷能不要忘了给他送吃的过来。 再后来遇到了皇兄,他不用再一个人趴在窗外每天不断地等着天亮等着天黑,他学会了很多东西,那时候……应该是所谓了快乐和喜乐吧。 再之后,他离开了长春宫,离开了大夏皇宫,在沙场上一次次死里逢生,一次次打下胜仗,到最后他君临天下做了大夏的九五之尊,他却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 他以为,他的一生会那样孤独的出生,孤独地成长,到最后孤独地死去。 直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却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纵使到头来是残忍的欺骗,他也认了。 可是,让他那样深深爱上的她,心里装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不过,他的心里不是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招惹了他,这一辈子就休想再甩掉她。 载歌载舞的一行人行至他们跟前,变戏法的人变了一束玉兰递给她,凤婧衣望了望边上的夏候彻,见她没有反对才伸手接了过去。 直到热闹散去,凤婧衣低头闻了闻花香,道,“小时候住的别苑里很荒芜,但只有园子里的一株玉兰每年都会开花,花一开了整个家里都是花香弥漫……” 她说完,侧头望了望他,问道,“你喜欢什么花?” “都不喜欢。”夏候彻道。 花是美,但太柔弱,禁不起暴风雨雪便零落成泥,他不喜欢这种虚有其表的东西,同样也不喜欢这样虚有其表的女人。 也是如此,后宫里的女子再美却也从来没有哪一个让他放在心上,可是她不一样,她有一个不同于她们的灵魂,可他却又说不出这种不同在哪里。 只是,这个说不清的东西,总是牵绊着他的心。 “果真是个无趣的男人。”凤婧衣说罢,先行自己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无趣? 夏候彻皱了皱眉,姓萧的比他有趣在哪里? 他沉着脸举步跟了过去,冷冷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玉兰花,蓦然想起先前她几番收在身边的绣着玉兰花的荷包,心头火气渐升,“扔了。” 凤婧衣停下脚步,侧头瞪着他道,“夏候彻你又发什么疯?” “朕说让你扔了。”夏候彻眉目冷沉道。 他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玉霞关外虎视眈眈,心中便恨意难平。 “我若不愿意呢。”她扬眉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嘲弄道,“再把我鞭打一顿,也对,这半个月的都欠着呢,你想现在给补上吗?” 夏候彻咬了咬牙,拂袖而去走在前面,冷冷道,“把她押回去。” 话音一落,后面的两名侍卫架着她便跟着往军营的方向去。 夏候彻前脚进了王帐,她后脚就被押着推了进去,侍卫悄然退了出去。 凤婧衣望了望坐在桌案后看地图的人,在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低眉瞧着一路带回来的花,方才给她花的人是公子宸,她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 花上。 她借着,帐内的火光这才看着,玉兰花上拿针刺了字,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两军交战,玉霞关口。 公子宸是要等两军交战之际,在玉霞关动手救她,那里是大夏防守最严密,但却也是离南唐最近的地方。 只要萧昱他们进攻猛烈,让大夏的兵马疲于应付,她们就有机会。 不过,唯一难对付的,就是她身边这个阴魂不散的夏候彻。 她看完了上面的字,低着头将花一朵一朵的撕成了碎片,以防再被人瞧出上面的异样来。 从回来到用晚膳,再到夜深人静,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 帐内的灯火已熄,夏候彻已经躺在床上就寝,她坐到了夏候彻先前坐的桌边趴在桌上,可家国如今只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她又如何能安然入眠。 不知从何方传出来了笛声,依稀是她熟悉的曲调,这是……萧昱的笛声。 她一向不擅音律,只会吹笛,可会的曲子却只有她此刻听到的这一曲,是他曾经教过她很多遍的长相思。 可是,笛声怎么会这么近? 她起身,快步而出,掀开帐帘四下寻找着笛声的方向,渐渐才听得出笛声是来自玉霞关外,只是吹笛之人凝聚内力,才使笛声传入了关内。 王帐之内,根本不曾入眠的夏候彻看着起身急切奔出帐外的人,亦猜出了这笛声缘自何人。 他看着月下之下映在帐上的影子,静静地坐在榻上却没有勇气出去,他怕这一出去再看到她对那个人的满眼相思,会发疯地杀了她。 凤婧衣,你想回去和他再续前缘,下辈子吧。 —— 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心碎成了饺子馅儿,蘸得都是醋啊,皇桑,你蘸了吗? ☆、一寸爱恨一寸痴12 玉霞关外,凤景在彭城巡视完军务才知萧昱独自一人去了玉霞关的方向,连忙带着人一路寻来,果真看到月下独立吹笛的人。 他下了马,牵着缰绳走近站在他的身旁遥遥望着月色笼罩下的玉霞关,一双眼睛早已褪去了年少的稚气,出口的话满是坚决。 “我们一定会救回皇姐的!” 萧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吹着笛子,望着远远的玉霞关。 当初,也是因为他从这里离去,才与她擦肩而过蹉跎至今,让她去了那个人的身边旄。 他怨不得任何人,因为选择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夜夜与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纵然嫉恨得快要疯狂,他也只能忍下。 莫说夏候彻不会放过他,他此生也决计不会放过他,大夏与北汉永世不可共存崛。 可是,他的阿婧,还是当初一心爱着他的阿婧吗? 他感觉得到,这三年的分离并不只是时光的流逝,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也在悄然改变。 不过,好在她快要回来了,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去找回那些错失的时光。 凤景侧头望了望沉默不语的人,暗自发誓道:一定要救皇姐回来,一定要让皇姐和萧大哥在一起。 这世上,只有他才是能给皇姐幸福的人。 直到天色将明,城外的笛音方止。 凤婧衣站在帐外,转身望着静垂的帐帘却僵着手半晌才掀开帘子进去,帐内的还躺在床上,似乎并未醒来。 她回到椅子上坐下,侧头望着榻上静静沉睡的人,一颗心莫名的沉闷。 她想回去南唐,凤景在那里等着她,萧昱在那里等着她,她的朋友们她的子民都在等着她,只有那里才是她梦中的乐土。 她不知道如今自己对于萧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只知道,他不负她,她此生也决计不会再离开他。 青湮曾说,梦境是最真实的心事。 她想起那个温暖幸福的梦,难道她的心底如那个梦境中一样爱上了这个她本该敌视的男人吗? 不过,是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她绝对不可能为了他而背弃南唐的一切,辜负那么多等待她帮助她的人。 梦境终归是梦境,梦里的一切再好也只是个梦,他们都是活在现实的世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渊,她要离开大夏回到南唐,要么死在这玉霞关,这是于所有人都最好的结果。 她爱过他吗? 她不知道,只是想到从此以后他真的孤独一个人,想到那个长春宫的阴暗房中独自长大的少年,她的心会疼。 她将他身边的人都给除掉,让他身边真的只剩下她了,却又残忍的离开他,让他变成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半晌,夏候彻睁开眼,一侧头正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只是那一双眼睛去沉黯如幽冷的深海。 凤婧衣默然转过头,收回了目光,淡声道,“你醒了。” 夏候彻起身下榻,穿上了外袍,自己理好了床榻,似乎已经是在军中多年的习惯了。 他自己洗漱完了,便掀帐让人准备了早膳送过来,用膳之时说道,“既然打赌要公平,朕会给你公平。” 凤婧衣闻言望向他,并没有问什么。 “玉霞关每天的兵马换防都会不同,近日还在布置关外防务,朕会让你都看一看。”夏候彻冷声说道。 她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用了午膳,夏候彻又带带着她在军营里里外外走了一圈,然后才去往玉霞关上去看关外布置的防守。 自玉霞关门往外数丈都在布置,埋着几丈长的铁钎,整整一大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冷锐慑人。 方湛带着副将过来,抱拳道,“末将参见皇上。” 夏候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什么时候能布置完。” “明天。”方湛说着,抬手指了指道,“南唐皇帝身边有一条巨蟒很是难缠,当初彭城就是吃了它的亏,所以末将在这道机关外,让人挖了几丈宽的陷马道,下面一样埋铁刺,上面填以洒了雄黄酒和驱蛇粉的干柴草,如果那巨蟒先来攻城,点燃陷马道里的柴草,他就无法再靠近,箭机营再见机行事,应该能阻挡它。” 夏候彻望了望外面,甚是满意,“你做的很好。” 方湛望了望外面正在加紧布置的将士,又远远望了望彭城的方向,说道,“南唐皇帝真的会答应拿粮草来交换吗?” 说话,并没有顾忌站在一旁的凤婧衣。 虽然军中其它人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夏候彻身边的亲信侍卫已经向他说起过,再一想到大哥方潜的死,和百鬼密林被人识破的事,对于这个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若非碍于圣驾,他又岂会容她活着站在这里。 凤婧衣望着城外正在布置的阵地,不由发愁地皱起了眉头,这样的阵法无疑会阻挠住南唐兵马靠近玉霞关,如果南唐兵马没有攻到关门口,公子宸他们即便下了手,能冲出玉霞关,只怕还没到南唐的就会被遍布的箭机营乱箭射杀。 “当然不会。”夏候彻冷声道。 凤婧衣费了两年功夫才把大夏粮仓掏空,不惜在她身边拖延时间,就为了等到大夏粮仓空虚的这一天,萧昱和凤景知道她不可能轻易放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把粮仓给他,让大夏有再反过来对付他们的力气。 “那……”方湛说着,不由瞥了一眼一旁的凤婧衣。 夏候彻知道他要问什么,坦言道,“不过既然答应了,后天就去会会他们,你安排随行护驾的人。” “是。”方湛回话道。 夏候彻侧头望了她一眼,淡声道,“方将军,无事你下去吧。” 方湛抱拳行礼,带着人先下了城墙。 夏候彻负手望向彭城的方向,语声冷淡,“后天他们就要来了,你可想好要怎么逃回去了?” 凤婧衣四下望了望,望下城下那一片锐利的钢钎地,叹道,“我想,我无路可走了。” 她想不出,起码到现在这一刻她还没有绝对把握能逃出去的办法,莫说这关内还有数十万的兵马,就算所有营救她的人连手对付他也不一定能有胜算。 “是吗?”他薄唇勾起一丝冷笑,对她的话似信非信的样子。 凤婧衣没有等他起身,便自己朝着下城墙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暗自猜测着,夏候彻看样子是真打算带他出城去和凤景他们碰面的,但肯定双方都是各有目的的,只是夏候彻想要做些什么,她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 也正因为这份摸不透,才更让她担心到时候会出现她不能阻止的意外。 以她对公子宸的了解,再加上对目前玉霞关的推算,公子宸极有可能选择在他们打开城门出城的时候那个时候动手。 他们混迹在城内,而现在城内的百姓是不能出城的,如果城门不开他们动手只会成为瓮中之鳖,所以只会在南唐兵马赶来,城门打开的那个时候动手。 青湮和公子宸会联手牵制夏候彻,沐烟会去对付方湛,其它的人会用来对付其它人以及守让她上马逃出城,与前来玉霞关的凤景和萧昱汇合。 可是这样的冒险,恐怕就算她能逃出去,以夏候彻的手段,只怕她们一个也回不去。 不行,她得尽快想出更周全的办法来才行。 回了军营,她又被重重守卫看押在了王帐,夏候彻又去与众将领商议战略计划去了,直到日暮黄昏才回来。 她正在给手上的伤口换药包扎,抬眼看了一眼回来的人,垂下头继续忙活自己的。 夏候彻坐回桌后,看着她上完药,又是用手又是用嘴别扭的打结却结终没有起身过去帮忙。 晚膳过后,玉霞关外又传来昨夜一样的笛声,夏候彻手中的笔倾刻的折为两断,沉声喝道,“来人!” 王帐外的侍卫,闻声连忙赶了进来,扶剑跪地道,“皇上有何吩咐?” “带箭机营的人出关,朕不想再听到这声音。”夏候彻面目冷沉地喝道。 “是。”侍卫领命,连忙退出了王帐前去箭机营传令。 凤婧衣不由震了震,拿着书的手不安地颤了颤,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当然相信,凭箭机营的人过去根本奈何不了萧昱,可是此刻夏候彻的神情和反应却让她有些害怕。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的旧情人?”夏候彻冷笑问道。 凤婧衣垂下眼帘,并没有跟他搭话。 过了不多久,笛声止了。 侍卫和箭机营的统领在夏候彻就寝前在帐外回报,道,“禀皇上,末将等无能,未能伏诛吹笛的人。” “下去吧。”夏候彻并没有怪罪,他自己也知道凭他们的本事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帐外的两人跪安离去,帐内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夏候彻望着对面椅子上心绪难宁的人,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缓缓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微眯着地眼睛打量着她,冷笑哼道,“长公主真是魅力不浅,如今残花败柳之躯竟还能让鸿宣太子这般情深难舍。” 凤婧衣静静望着他,知道他现在又是火气上来了,所以懒得跟他顶嘴自找苦头。 夏候彻一挥袖灭了帐内的灯火,低眉缓缓地解开她的衣带,声音冷冽,“只可惜,他现在再心心念念,你也只能在朕的床上。” 衣衫滑落,她不由缩了缩肩膀,紧紧咬着唇没有出声。 莫说她现在内力被他封住动不了手,便是她内力还在,动起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在他动怒的时候还要和他对着来,那苦头她已经吃过无数回了。 黑暗中,她只感觉自己被抱着放上了榻,男人强健的身体压了上来,开始了整整一夜的索欢。 原本前一天夜里就没合眼,加之又被他折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觉,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夏候彻还是一如前两日带着她去了周围巡视,连明哨暗哨的地方都带她去看过,可是她越是看得多,心却越来越沉重,她不得不佩服这个人以及他手下的一干将领在军事方面的才能。 她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自己要逃走的胜算渺小。 再回到王帐之时,又是天黑了。 回去的路上与公子宸碰上面了,也悄然交换了消息,只是一想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动/乱,又是一夜都难以入眠。 夜里夏候彻并没有放过她,似乎又回归到了宗人府地牢里,他夜夜过来强占她的身体的日子…… 就算他已经倒在身边睡着了,她也是睁着眼睛难以入眠,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公子宸她们动手的每一步,每一个过程。 可是,怎么想,怎么都是胜算渺茫。 今天是要去与南唐交易的日子,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夏候彻一如往昔的起来,不紧不慢地用着早膳。 虽然这几日,她都一一看过了周围的兵力部署,却始终不曾想明白他到底准备怎么样与南唐交易,又想在这次交易之中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侍卫在帐外禀报,“皇上,贼人果然在城门口动了手,方将军已经带人围剿了。” 凤婧衣刷地转头望向眉目幽深的人,颤着声音问道,“什么……什么贼人。” 夏候彻起身,走近她身边的时候望了望他,冷冷笑道,“你不想去看看,你的同党是怎么救你的吗?” 她站在原地手脚一阵发抖,他说的……是公子宸她们? 可是,她还在这里,她还没有出去,她们怎么会动起手来? 她咬牙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出去跟上了夏候彻的步伐朝着玉霞关的门口去,远远便听到了厮杀之声震天…… 她疾步奔近,果真看到了重重兵马包围之中的公子宸等人。 城门之外也有人马疾驰而来,可却不是南唐的兵马,是大夏的箭机营到了城外就扔掉了手中举着的南唐王旗。 “皇上,还有一个时辰南唐那边的人就该过来了。”一个穿着夏候彻一样衣服的人过来,禀报道。 凤婧衣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方湛身旁一个穿着和自己衣服一模一样的人顿时明了。 她明明记得,她听到出城去与南唐人碰面是在这个时辰,可是他一直没有动身的意思,她心中一直想着外面,自然也就没有催促。 可就在那时候,方湛让人扮着了她和夏候彻按着约定的时辰从城内出发的时辰开城门准备出去,公子宸她们又远远看到南唐的王旗,以为时机已到,虽然风险大却也还是动手了,于是就正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他要与南唐交易,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用这场交易引出要营救她的公子宸她们。 不是她和公子宸不够精明小心,是他早就料到了她们会到玉霞关,甚于故意将她带出来,让她能与她们互通消息。 她们能想到城门是唯一能动手的地方,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本以为他是想借交易,想把她强留下,又劫回南唐带来的粮草,可是如今看来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去跟南唐碰面进行这个他所提出来的交易。 夏候彻冷冷地望着被众兵马围剿的数十个身手卓绝的女子,薄唇吐字如冰,“你要等的人……是她们吗?” ☆、一寸爱恨一寸痴13 纵使公子宸一行人个个身手了得,可又哪里敌得过这四面八方的围剿,星辰轻功了得却身手不足,虽得青湮护佑,却也还是受了伤。 凤婧衣看得惊心,一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右手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包扎着的白布手心已经全是鲜血。 她侧头望着身旁之人冷峻的面庞,从盛京前来玉霞关开始,他根本就是为了引出营救她的人,故意给她们制造的机会,如今终于一切都如他所料了。 “这三年以来,你在宫外的帮手就是她们。”夏候彻目光一一扫过被困在阵中的人,说道,“当年朕去金花谷求医伏击的人是她,白玉关将朕逼进百鬼密林的人也是她们,这三年来暗中将大夏粮仓掏空的人也在这其中吧。” 他的声音,冷冽得可怕旄。 “对,是她们,但都是我下的令,是我下令要她们杀你,可是你命太大了,我们一次又一次都不是你的对手。”她咬牙切齿地坦然道。 “好,很好。”夏候彻语气沉冷骇人,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跟朕做对的人到底是什么下场。” 他是不忍杀她,可是对于这些人,他决不手软崾。 凤婧衣知道公子宸她们若是败了,定然是死路一条,咬了咬牙便跟着冲了过去,既然他要杀,便将她也一起杀了干净,也省得再有人来为她送死了。 她若死了,一切便也能了结了。 夏候彻快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拖了回来,凤婧衣却在此时顺手一把抽出了边上护驾侍卫的佩剑,手法快得让人阻止不及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皇上!”侍卫们惊声叫道。 一个个纷纷拔剑出鞘围在她周围,紧张地盯着她握剑的手,想要伺机救人。 方湛闻声望过来,可看到夏候彻一脸平静的样子,便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以那个人的身手要对付一个已经内力尽失的女子,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根本用不上他去插手。 “放了她们!”凤婧衣颤着声音要求道。 夏候彻目光冰冷而平静,从她拔剑到剑架上他的脖子,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平静如死,未起一丝波澜。 “朕不放呢?” 凤婧衣握剑的手颤了颤,沉声道,“我输了,你要的无非是我罢了,放了她们!” “朕不放呢?”夏候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睛,冷然道,“朕不放她们,你要怎么样?杀了朕?” 她紧紧握着剑柄,锋利的剑刃抵在他的脖颈,嘶哑着声音吼道,“我只要你放了她们!” 夏候彻目光沉冷如冰,开口道,“方湛,把那一众逆贼全部剿杀,一个不留!” “夏候彻!”她愤怒地吼道,眼底的泪夺眶而出,手中的剑在他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却终是下不去手。 方湛闻言正欲下令,一个冰冷的东西便缠上了他的脖子,他低头一看是一条通体发绿的小蛇,正嘶嘶地吐着蛇信,好似随时都准备一口咬上他。 这些年生活在百鬼密林,自然知道这样的毒蛇,毒性最是猛烈,一旦被它咬伤便绝计难有活路,可是这条蛇显然是被人驯养过的。 “你要想死的话,尽管下令。”风尘仆仆的淳于越从空旷无人的街道走来,脸色有些阴冷可怕。 他不过回了一趟金花谷,公子宸那混帐东西又把她女人给拐跑了,还干这么些送死的事。 淳于越走近,瞥了一眼凤婧衣,冷冷道,“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想把她们也给搭进去?” 就是因为她对夏候彻的一再心软,才让他把她自己也逼到这样的绝路,从而也让青湮她们不得不冒这样的险来救她。 凤婧衣沉默,无言以对。 淳于越站在她旁边,望向夏候彻道,“你们想怎么样我不管,也不想管,我只带一个人走。” 夏候彻目光一转望向他,冷声哼道,“顾清颜?” 那一群刺客之中,能让淳于越这么千里迢迢寻来,甚至威胁他也要带走的人,只会是顾清颜。 他就难怪,当初传出顾清颜的死,他怎么就那么轻轻松松就了结了,原来人根本就没有死,至于是怎么逃出去的,想来跟她凤婧衣脱不了干系。 淳于越坦然道,“是,方家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现在只剩一个方湛将军了,你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这里吧?” 一个顾清颜换他最为倚重的将领,他相信他一定会答应。 尤其,在大夏现在战事频频的时候,他更需要一向擅于领兵的方湛。 “你可以带走她一个。”夏候彻冷声道。 他犯不上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折了大夏最得力的武将。 “多谢。”淳于越冷冷地笑了笑,举步朝着公子宸等人走去,朝着青湮道,“走吧。” 青湮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远处的凤婧衣,并没有动身。 公子宸却低声道,“你先走吧。” 现在这样的关头,自然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淳于越,你既然来都来了,顺便把我们都救一下会死吗?”沐烟一边挥刀杀敌,一边不爽地吼道。 淳于越口气一如继往的不好,“你们死了干净。” 青湮望了望凤婧衣的方向,却还是没有动,她这一走自己固然安全了,可是这里会再发生什么,她不敢去想象。 公子宸开口劝道,“青湮,你先走,去关外跟凤景他们说清楚这里的情况。” “可是你们……”青湮侧头望向公子宸道。 “我们还能撑一阵,你尽快找到他们想办法。”公子宸道。 可是,到了这个关头,便是青湮能去找到萧昱和凤景他们,南唐的大军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过来救出城中的他们。 至于凤婧衣那边,莫说她下不去手,便是她真的下得了手,她也不可能是夏候彻的对手,他之所以这么由着她动手,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真狠得下心取他性命。 “好。”青湮一点头,朝着还未合上的玉霞关门外而去。 淳于越一看到她竟是不过来,反去了城外的方向,不由气得一阵咬牙,身形一掠跟了出去,缠在方湛脖子上的小蛇也自己松了开,跟着淳于越的方向而去,一路过处所有人纷纷避让。 公子宸立即喝道,“走!” 一行人趁着这片刻的混乱连忙往城门口的方向冲去,方湛也立即高声令道,“快关城门!” 公子宸最先冲至城门,准备打开城门却被方湛连番的冷箭袭来,根本没有时机下手,加之围上的兵马靠近,她应对不及这下被方湛一箭射穿了手掌钉在了城门之上。 沐烟一把给她拔掉了箭,反手运用内力打向了方湛,“放冷箭算什么男人,有种跟老娘单挑!”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一眼,眼看情势越来越不利,再望向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夏候彻,我杀不了你,但当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个一个毁灭在你手里,你又凭什么要我留在一个只会让我夜夜恶梦的魔鬼身边,如果她们非死不可,我愿意跟她们一起死!” 说罢,迅速收剑如离弦之箭一向冲向玉霞关的门口。 她不愿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如果非死不可,她宁愿死的第一个是她自己。 这一次,夏候彻没有出手拉住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 凤婧衣还未跑到她们中间,背后便有什么东西携着万钧之力飞射而来,只是她望过去之时星辰和几个人已经被她身后突然而出的箭矢而射成重伤。 她惊恐回头去看,只见夏候彻手中弓如满月,三箭齐出射向沐烟,沐烟虽然一刀扫开了一箭,却还是被余下两箭所伤。 夏候彻出箭比方湛更快,又带着内力,她们要一边应对周围又要接他的箭,实在很难躲得过去。 沐烟重伤跪地,刀枪剑戟顷刻间便架上了脖子,最后只剩下公子宸孤身作战,加之原本手上就中过一箭,虽然一直强力支撑,却也没能躲过夏候彻力贯千钧的一箭,重伤也被俘。 所有的一切,快得都让她来不及去出手挽救。 夏候彻自她身后持弓走近,冷冷地扫了一眼,道,“废了她们的内力,全部给朕吊上城墙,谁敢救人就砍断绳索!” 城墙之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铁钎,一掉下去又无内力护体,不摔个粉身碎骨,也会被刺得千疮百孔身亡。 “皇上……”方湛上前,有些不悦皇帝的出尔反尔。 他方才下令要全部伏诛,如今出手虽将所有人重伤却并未取她们性命,分明就是因为南唐长公主说了什么。 他就不懂了,皇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一向对待敌人从不手软,为何现在竟因为一个南唐长公主变成了这般心慈手软了。 夏候彻将手中的长弓扔给他,沉声道,“即刻去办!” 方湛沉默了片刻,还是拱手应道,“是。” 说罢,亲自上前一一废除了几人的内力,以防她们挣脱绳索逃跑。 沐烟咬牙切齿地骂道,“姓方的,哪天你落在姑奶奶手里,姑奶奶会揍得连你祖宗都不认识你。” 公子宸没有说话,却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夏候彻下手狠厉让她们个个都伤及筋脉,一时之间再难动武,却并没有取她们性命。 只要没死,只要还有时间,她们就能再想办法逃出去。 夏候彻冷冷扫了一眼她,负手而去道,“把人给朕押回去!” 凤婧衣松开手中的剑,木然被侍卫押着离开了城门处。 城墙之上,刚刚将所有人挂上城头的人远远看到南唐的王旗在飘动,连忙向城下的方湛打了手势,方湛望向不远处的夏候彻高声道,“皇上,南唐的人过来了。” 夏候彻头也未回,冷冷道,“不见!” 凤婧衣扭头望了望城墙,沉默地被押回了大夏的军营王帐。 方湛闻言连忙带着人上了城墙,振臂高声令道,“准备迎敌!” 他们既然来了,一定会设法出手救人,只要他们敢救,这伙人就准备葬身在城墙下面的铁钎阵吧。 萧昱与凤景一行人在来的路上遇上过去的青湮,听说了这里的状况连忙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行在最前还是跟在凤景身旁的那条巨蟒。 沐烟一看,顿时惊喜地两眼发光,扯着嗓子叫道,“师叔,小师叔,快救我,快来救我!” 虽然下面布了铁钎阵,她家师叔,只要长长一个扫尾就能把她们给扫下去了,简直小菜一碟嘛。 城墙之上,方湛不慌不忙地下令准备,看着愈来愈近的南唐一行人高声道,“箭机营,准备!” 他们要想靠近城墙都困难,最不好对付的就是最前面那条大蛇。 那只巨蛇听到沐烟的叫唤直起身瞪着大眼睛望了望,然后吐着蛇信闪电般的便冲了过来准备救人,城墙之上方湛立即挥手下令道,“放箭,点火。” 话音一落,箭机营裹着油布点了火的箭齐齐射向了铁钎地外的陷马道,洒过雄黄酒和驱蛇粉的柴草轰地一声便烯起了大火。 直冲过来的巨蟒眼睛被火烧了一下,连忙退了回去在地上打起滚,卷起阵阵尘土。 “小师叔!”沐烟一见,心急不已。 公子宸吸了吸气,出声道,“没用的,那火里有雄黄和驱蛇粉,蛇最怕这些东西,它过不来的。” 沐烟一听,扭着脖子望了望城墙之上,愤怒地骂道,“姓方的,你给我等着,看老娘哪天不弄死你,还有你们那鬼皇帝,都给姑奶奶等着。” 方湛并没有理会他的叫骂,望着火海墙之外的萧昱一行人道,“鸿宣太子,南唐皇帝,我们皇上今日无空见你们,请回吧!” 反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再跟他们纠缠的必要。 至于他们的粮草,大夏就算再困难也不可能去拿敌人的粮草,百鬼密林多年连野草树皮都吃过,现在还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凤景下马查看了一下,巨蟒的伤势状况,抬头望向玉霞关望着被绑着挂在城墙之上的公子宸等人,再一想到还被大夏皇帝押在关内的皇姐,一腔恨火便升腾而起。 萧昱下马,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道,“冷静下来,先想办法救了人再说。” 现在大批的军队还驻扎在后面,他们要商议可行的办法,先将公子宸她们救下来再说,然后再图谋攻城救出城内的她。 凤景缓缓站起身,望了望被挂在城墙上的十几个人,下令道,“常将军,你带人留在附近,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说罢上了马与萧昱回去商议进攻玉霞关的计划。 沐烟看着一行人折返,无奈地叹了叹气,扭头望了望旁边的公子宸,道,“我们是要被吊死在这里吗?” “不知道。”公子宸闭着眼睛道。 沐烟望着跟着凤景一起离开的巨蟒,深深地叹了叹气,连唯一有希望救她们的小师叔都走了,她们恐怕就只要在这里等死了。 夜半三更,她正打着盹,上面有东西不断掉在头上,顿时火大地仰头向上望,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往老娘头上乱扔东西!” 可是,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不知什么渣渣不断掉在她的头顶,她皱着鼻子闻了闻,好像是十里香的云片糕和酥饼。 这两样东西有个人最喜欢吃,那就是她家师傅,白笑离。 ☆、一寸爱恨一寸痴14 夜风寂寂,玉霞关上却是异常的安静,所有守城的将士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成了一座座石雕一般,只有一头白发的白笑离迎风站在城墙的墙垛上,端着一碟糕点不紧不慢地享用着。 沐烟想了想,努力地想起头去看,可是自己被吊在城墙上怎么仰头也看不到上面的人,于是只能出声问道。 “师傅,是不是你来了?” 不仅有云片糕和酥饼的味道,还有青城山特有的一种香料的味道,一定没错的。 “一个个跟个死猪一样的吊着,丢不丢人?”白笑离低眉扫了一眼被吊了一排排的人,冷言道旄。 “你要是早来了,我们能被吊在这里丢你的人吗?”沐烟不服气地哼道。 白笑离从盘子里又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啃,懒懒地说道,“谁让你们来这么个不好找的地方,一早赶到这里饿坏了,所以就找客栈吃了顿饭睡了个午觉。” 哪知道一觉醒来,她们一个个就跟死猪一样挂满了城墙崴。 “睡午觉?”沐烟一听更加恼火了,哭闹道,“我们在这里差点被人宰了,你竟然来了在城里睡午觉?” 好吧,她不得不说,她这个师傅一睡着了,除非到她睡醒了自己起来,否则雷打不动。 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也一直是她此生最大的失败。 公子宸伸着脖子往上瞅了瞅,说道,“我记得早先就让前辈你来这里,我们都来这么多天了,你怎么比我们还晚?” 按道理,她应该比她们还先到的。 沐烟一听,侧头白了她一眼道,“不用说,肯定又找不着路,走错地方了。” 有时候她真的难以想象,为什么那么一个路痴又贪睡的人,会练出那么高的武功来,脾气还喜怒无常,有时候尽做些没头没脑的事来。 “为师多年不下山,外面有变化跟我记忆里的路不一样,当然会走错。”白笑离坦然说道,丝毫没有为自己迷路而尴尬的意思。 “好了好了,师傅,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劳烦你把我救下来好吗?”沐烟忙不迭的要求道。 白笑离想了想,说道,“还没有,我刚起来还没吃晚饭,刚刚在饭庄点了一桌菜,趁着等菜的空闲过来看看你们死了没有,这会菜应该上了,我一会儿吃完了再过来。” “师傅,我的好师傅,我们这样被吊在这里,你还有心情吃饭?”沐烟气得七窍都快生烟了。 白笑离吃完了手中的糕点,拍了拍手道,“今天一觉睡到晚上才醒,不吃饭我什么也不想干,你知道的。” 说罢,从城墙上悠然离去。 半晌,城墙上的守卫才突地回过神来,赶紧到城墙上查看,发现她们都还好好地被吊在那里这才放下心来。 沐烟正要骂人,边上的公子宸出声道,“别说了,她来了就好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叫着惊动了他们,一会儿又是麻烦。” 沐烟只得乖乖闭上了嘴巴,暗自祈祷着她那个无良师傅早点吃完饭过来救她们。 “只是,我们不能再留在关内,长公主那里……”公子宸低声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我家那个师傅肯定也不会插手救凤婧衣的事,我们也不能再留下接应,她一个人怕是……”沐烟说着,也跟着一阵叹气。 白笑离从来不会去招惹朝廷中人,所以断然不会帮着她们去救凤婧衣跟大夏皇帝为敌,她虽然性格怪异,却从来不干什么逞勇斗狠的事儿。 不过,跟着她唯一的好处是,就是青城山的人都护短,不管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样的祸,白笑离都是护着自己人的。 “等回去了再想办法吧。”公子宸道。 不过,夏候彻今天没有取她们性命倒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的,由此可见凤婧衣就算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她们就还有时间去谋划着救人。 只是,免不得她在夏候彻身边,会再受些苦了。 大夏军营,王帐。 凤婧衣自午后被押解回来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已经数个时辰,夏候彻也坐在帐中,两个人却从下午到深夜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连晚膳送过来两个人都是一口没动,又让人撤了下去。 “凤婧衣。”他抬头望向不远处坐着人,目光嘲弄而苦涩,“三年以来,朕对你而言,就只是个让你夜夜恶梦的魔鬼?” “不然还会是什么?”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朕一定是疯了,才会把自己的仇人,把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留在身边!”夏候彻咬牙切齿地道。 他恨她的无情,更恨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凤婧衣没有勇气去看此刻他灼灼的目光和痛恨交加的神情,只是静静低垂着眼帘望着地面,讽刺地说道,“不过才三年而已,堂堂的大夏皇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然而,更可笑的是她自己。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敌人,却还在自己的骗局中一点一点沉沦,纵然她已经悬崖勒马,可她终究犯过这样的错,也因为这样的错而让无数人为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夏候彻看着她一脸讽刺的神情,紧攥着拳头青咯咯作响,他真应该杀了她,杀了她也许就不会这么被她折磨。 “皇上,出事了,被俘的人被人救走了!”方湛在外面急声禀报道。 夏候彻起身快步掀帐而出,跟着方湛前去城墙上查看,原本被吊在城墙上的十几个人,真的都已经踪影全无,下方的铁钎阵上也没有尸首。 “什么人干的?” 方湛摇了摇头,道,“守城的将士都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出手救的,只是他们反应过来之时,这里被吊着的人都不见了。” “没看到?” 夏候彻剑眉紧拧,借着火把的光打量着城墙的下方,就算是萧昱亲自来,也不可能借助轻功上到城墙之上,再了无声息地将数十个内力全失,重伤在身的人救出去,却不让守城的人发现。 “是,微臣仔细问过他们,都只说有两段时间脑子是晕晕沉沉,像睡着了一样,第一次一醒来看到城墙上吊着的人还在,第二次之后,人就被救走了,他们都站在原地,却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来救的人。”方湛回话道。 如果当时皇上没有改变初衷,将所有人都就地诛杀,根本就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伸手将绑人的绳索拉了上来,绳子不是被兵刃割断的,反是被高深的内力所震断,由此可见来的人还是非一般的高手,只怕就是他与对方交手,他也不一定能占上风。 南唐,还有这等高手吗? 方湛抬头远远望了望彭城的方向,说道,“皇上,会不会这是她们早就定好的帮手?” 他话并没有说明,但他相信这个人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个救人的神秘高手也是她们早就安排好的,南唐长公主那么紧张地要留那些逆贼性命,而今天夜里这些人就被救走了。 “是她们帮手没错。”夏候彻道。 如果这个人下午同她们一起出手,只怕现在凤婧衣已经被她们救回南唐了。 虽然这个神秘高手并没有来与他交手,但他却不得不防了。 “既然人已经被他们救走了,想必明日南唐大军必然攻城,你调集兵马准备应战吧。” “是。”方湛应声道。 夏候彻一手撑在墙垛上,举目望着黑暗笼罩的彭城方向,眼底荡起刀锋般慑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南唐,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地方,不仅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还要带走他唯一所爱的女人。 “皇上,虽然原大人已经不断运来粮草,但也不够撑七天的,如果长久耗下去,咱们是会吃亏的。”方湛提醒道。 他们手里是有南唐长公主,只要用来威胁南唐皇帝和鸿宣太子不怕他们不退兵,可是皇上却迟迟不愿利用这枚重要的棋子。 “一切等明日较量过再说。”夏候彻说罢,转身快步下了城墙。 方湛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上,侧头望了望彭城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大哥,你且等着,明日我便拿下南唐皇帝的项上人头祭你英灵。” 王帐内,凤婧衣一语不发地独自坐着,从先前方湛的禀报来看,能不惊动夏候彻这里就将人悄无声息救走的,想来是的白笑离赶来把她们救走了。 如此,她便也就安心了。 夏候彻怒然掀帐而入,冷冷地望着她,“现在你满意了?”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到她决然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如果那些人死在这里,他也将永远失去她,所以一念之差下了那样的命令。 可是,他怎么就忘了,他根本从来没有拥有过她,又何来的失去。 纵然他曾一次次占有她的身体,却也无法在冷硬如铁的心上刻下自己的影子,她自始至终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南唐。 而自己,何其可笑,竟在那一刻还因为她对原本该诛杀的敌人心软。 凤婧衣没有去看他,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若没有夏候彻之前下令将她吊在城头不取她们性命,公子宸等人也不可能被活着救回去。 夏候彻一步一步走近,将她从椅子上一把拎起来,血丝遍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痛恨不已地道,“说,到底要什么条件,你才肯乖乖留在大夏,你说得出的,朕做得到的,朕都给你。” 他知道,只要她自己不肯留,便会一直千方百计的逃。 一次他能够容忍,他不敢保证再有第二次,自己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凤婧衣别开头,不敢去看他眼刻情场之上困兽犹斗的目光,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肯罢休吗? 夏候彻愤怒的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怒声喝道,“说!” 凤婧衣眼眶有些红,沉默地望着他半晌,出口的话却铮然绝情,“除非我死。” 夏候彻目眦欲裂,眼底的血丝明显扩散,捏着她下颌骨的手发着颤,仿佛随时都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这个女人再可恨,再绝情,他终究还是舍不下,他也认了。 但是,要他放她回去,绝对不可能。 “若非为了南唐,这三年我怎么可能在你身边,自始至终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自己该做什么,现在我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还要留在你身边?”她冰冷地说着,眼眶却不争气地泛起了泪光,“你在期望什么,我会爱上你吗?” 夏候彻眼底的柔情渐渐沉寂,只剩下深冷的痛与恨。 “我过去不爱你,现在也不爱你,将来也不会爱你。”说出这句话,她已然泪流满面,却犹还字字狠绝,“夏候彻,你就那么喜欢被人骗吗?还希望我骗你多少年,五年?十年?一辈子?” 夏候彻厌恶地甩开手拂袖而去,凤婧衣推得摔倒在地,一头撞上桌脚,登时头破血流。 她自己扶着桌子站起身,看着风中卷动的帐帘,额头的血流进眼中,右眼所视之处皆化为一片血红,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右脸都是鲜血一片。 她问过他的,如果她留下,他是不是会放过南唐和凤景他们,他已经给了她回答。 于他而言,她也没有那个价值能让他放弃雄霸天下的野心,南唐与大夏之间的敌对,已经不是谁所能改变的了。 他怨她也好,恨她也罢,可是要她跟着他,却背弃凤景和萧昱他们,将来再与他们为敌,她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可是他从来不懂得她凤婧衣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不懂得她心中所想。 而她,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他所想要的模样。 一切以恨开始,也终将以恨为终。 夏候彻再没有回来,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帐内回想起了这三年来的许多事,开心的,痛心的…… 直到外面传来号角之声,以及南唐兵马攻城的喊杀之声。 她起身洗去了脸上的血迹,上了些止血的药粉,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裙,那是来玉霞关的路上她要求要换洗的衣服,夏候彻才让她买回来的。 衣裙是简单红色的,没有一丝修饰点缀的花纹,却是她喜欢的南唐襦裙的式样。 她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系上了黑色的披风,静静地坐在帐内等待着。 她说不清自己是在等待什么,但她知道夏候彻一定会让她去城墙之上,也许是用她威胁凤景和萧昱,也许是看大夏的军队怎么对付南唐,但他总会去让她看到这些。 他想教训她,让她畏惧害怕,让她打消回去的念头。 可是,她从来不怕,如果怕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到大夏,留在他身边三年了。 战鼓声,喊杀声不断地传进来,帐内却安静得只有她呼吸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侍卫扶剑掀帐进来,口气不善地喝道,“皇上要我们押你去城墙上一趟。” “我自己走。”凤婧衣不待两人上前,起身道。 ☆、一寸爱恨一寸痴15(离开大夏) 朝阳初升,映得东边的天空云霞一片。 原本怡人的春光却因为骤起的战事,平添了肃杀和血腥。 玉霞关外,凤景已然带着南唐大军与大夏兵马交战多时,一枪挑落马上一名大夏副将,一抬头恨恨望向城墙之上的负手而立的大夏皇帝,他被下毒在白玉关险些毒发身亡之仇,皇姐身陷大夏三载之辱,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会从他手里一一讨回来。 萧昱带着一部分兵马等在城外的山坡之上,也抬头望了望城墙之上冷眼睥睨着战场的夏候彻,握着缰绳的手青筋直跳。 公子宸面目平静地勒马在他身后,因着重伤在身,内力尚未恢复,面色有些苍白憔悴,昨日失手被俘是她建立隐月楼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旄。 自己亲自出手,竟然还被夏候彻给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青湮抬眼望了望站在城上的夏候彻,出声道,“如果能让他出来应战缠住她,我可以再冲进城里一趟。” 她们要救凤婧衣,最大的阻碍无非就是夏候彻,只要让夏候彻不再盯着那个人,她们拼死一搏还是有机会将人带出来的崽。 “你能想到,他一样能想到,这样的交战都能让他亲自上阵,你就太小看他和他手下那帮子武将了。”公子宸低声说道。 夏候彻是纵横沙场的皇帝,从一个无名小卒到执掌兵权的将领,再到如今君临天下的大夏皇帝,从来没有人能在战场上从他的手里战便宜。 这一点,相信鸿宣太子萧昱深有体会,他们都是疆场上的高手,对于对手的了解也远胜于她们。 萧昱听着两人的说话,却没有插嘴说些什么,只是转了目光注视着战场之上的凤景,以便危急之时好及时出手相助。 公子宸说着,望了望萧昱的背影,说道,“玉霞关的战事不能拖延太久,否则北宁城恐怕会有异。” 大夏丢失了白璧关,又岂会善罢干休,一旦北汉军中失去了鸿宣太子坐阵,南宁城那边势必伺机反/攻,抢占北宁城。 况且,那个容军师还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我知道。”萧昱道。 可是,她一日没有救回来,他又如何能安心回北汉。 公子宸叹了叹气,欲言又止。 事情到了这一步,夏候彻已经有所提防,只要他一天不愿放人,他们要想把人救回来就难如登天,这样的交战就算一直打下去,凤婧衣却依旧还在他的手里。 白笑离把她们扔回到玉霞关外就自己走人了,现在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她们几个人现在除了青湮都重伤在身,内力全失,根本不能力敌。 这就让救人的事情,更加难上加难了。 敌阵之中,方湛眼见南唐皇帝凤景接连胜过自己手下将领,双腿一夹马腹提枪杀气腾腾亲自上阵,欲要一报杀兄之仇。 “青湮,你去帮帮凤景。”公子宸连忙出声道。 虽然凤景这三年来勤奋练功,但在战场之上又哪里比得过方湛这样的沙场老将,一旦交手必然是要吃亏的。 “嗯。”青湮点了点头,打马冲入阵中去助凤景一臂之力。 萧昱瞧了瞧城墙这上,忧心道,“她没出现,会不会……” 如今玉霞关内再没有他们的人,她被夏候彻押回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都不得而知。 公子宸闻言抬眼望了城墙之上的夏候彻,决然说道,“她应该不会出事的。” 夏候彻要杀她,在发现她身份的时候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从昨日他的反应来看,也决计不会取她性命。 “但愿如此。”萧昱说着,眉宇间满是忧思。 他当然希望夏候彻没有取她性命,可是,他又痛恨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杀害他皇兄的凶手,知道她这三年来处心积虑的对他和大夏的所做所为,却仍旧没有取她性命,若非情深难舍,又何至于此。 她没有向他说起过在大夏的任何事,可是一件一件他全都知道,她与那个人朝夕相对,她被那个人宠到了心尖儿上,她怀过那个人的孩子…… 他总是告诉自己,那不过都是她为了复辟南唐而做的事。 可是,要骗过夏候彻那样心思精明的人,若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真意又如何会三年都让他识不破? 他怕,她骗了夏候彻,也骗了她自己的心。 他怕,他的阿婧已经不再是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阿婧。 萧昱远远地望着城墙之上冷峻而倨傲的大夏皇帝,他什么都可以输给他,可是唯有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公子宸奇怪地望了望他,心想他是担心城内的凤婧衣,于是道,“玉霞关的粮草也撑不了多久,如果我们能逼得夏候彻亲自带兵出城应战,要救她倒也是有些希望的。” 即便失败了,夏候彻也不会取那个人的性命,她们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机会。 夏候彻之所以会到这个地步,全是败在一个情字,如果他真的狠心绝情发现了她的身份就杀了她,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救人。 这是他的死穴,也同样是鸿宣太子萧昱的死穴,两人之心皆系于那一人之身,而那个人现在正握在夏候彻手里。 她想,如果凤婧衣在城内知道夏候彻出了城,以她的聪明肯定也会寻机逃出来与他们汇合。 玉霞关内,战事一起,关内百姓纷纷门户紧闭不敢再出来走动,空旷的长街上便只剩下她和押解她的几名侍卫。 城门遥遥在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以想见外面的战况之惨烈。 她仰头望了望城墙之上,站在上城墙的台阶之下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提起裙裾踏上了石阶,在城外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夏候彻一身黑色的铠甲,背影看起来愈发英武健壮,她站在他身后淡淡出声,“你叫我?” 他没有回去,只是反手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站着,足以让城外的人看清她面容。 “看看,你想见的人,是不是都在外面?” “阿婧!”萧昱看到骤然出现在城上的人,心头不由一紧。 凤景不经意一抬头看到城墙上的人,瞬间红了眼眶唤道,“皇姐!” 他这一走神,便让方湛有了可趁之机,却又幸得青湮在旁相助,才免于有了性命之危。 青湮逼退方湛,抬眼望了望城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萧昱打马冲入阵中,搭箭拉弓一箭射向城上玄衣帝王的眉心,勒马怒声道,“夏候彻,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夏候彻一把接下他射出的箭矢,冷冷望着战场厮杀之中手持长弓的人,眉眼间骤起凌厉的杀意,“放人?鸿宣太子拿什么来换,若是朕能看得上的东西,倒也可以考虑一二。” “当初是你说要以粮草交易,要多少,你说。”萧昱按捺住一腔激动与怒火,高声问道。 夏候彻冷冷地笑了笑,看着城下一脸忧心又激动的人,按在她肩头的人几近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朕的大夏还没穷到要你们来接济,只拿粮草来换,你们的南唐长公主就值这么些东西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萧昱控着马缰,高声问道。 夏候彻冷眼望着与方湛厮杀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南唐皇帝损我一员大将,若是拿他的人头来换,朕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萧昱没有说话,凤景挥着手中银枪一指,喝道,“想要朕的人头,有本事你自己下来取。”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要朕放人?”夏候彻冷笑道。 萧昱咬了咬牙,出声道,“换个条件!” 她有多疼爱凤景,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要凤景去死,她会恨不得死得是她自己。 她这么多年无非都是为了凤景和南唐,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凤景为救她回来而丢了性命。 “换个条件?”夏候彻冷冷笑了笑,望向萧昱道,“那么,拿太子你的人头来换,朕也可以接受!” 凤婧衣咬牙切齿地侧头望着他冷峻的侧面,“夏候彻,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霍然转头,薄唇笑意嘲弄,冷哼道“怎么?心疼了?” “原来,你也不过只会这么些威胁人的卑鄙手段。”凤婧衣气愤之下说话的声音嘶哑不堪,胸腔剧烈起伏着。 “卑鄙?”夏候彻冷笑,一把揪着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朕再卑鄙,也没有你这个欺情骗爱的女人卑鄙。” 城下,萧昱和凤景看着争吵的两人,心头不由紧张起来。 “夏候彻,你给我放开她,你放开她!”萧昱怒然道。 夏候彻并没有理会城下之内的叫嚣,目光如刀的望着她,“凤婧衣,朕不是没有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也休怪我无情无义。” 他那样一次又一次卑微地想要拥有她一丝真心,可是她的心那样冷,那样硬,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 既然不得所爱,那便恨吧。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冷冽的目光,终是无言以对。 是她将他的心伤透了,怨不得他这般无情。 夏候彻转头望向城下焦急的人,冷声道,“既然朕要的东西两位都给不了,就别来跟朕要人!” 萧昱暗暗咬着牙,额头青筋直跳,不是他怕死,是他知道她不会想看到他和凤景任何一个人死。 就算他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谁又能保证夏候彻会不会食言,他若是想反悔了,南唐北汉将再无一人可以与他抗衡。 “这些都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或许等到哪天朕玩腻了,再把她送还给你。”夏候彻冷酷的冲着城下的人说道。 “夏候彻!”凤景愤怒,一夹马腹便要不顾一切朝城墙这边冲过来。 “凤景,快回去!”她趴在墙垛间,惊声道。 凤景这样冲过来,一旦被大夏的兵马所包围,便真的死路一条了。 凤婧衣咬牙甩开他钳制在她肩头的手,却被他整个搂在了怀中,低沉的声音冰冷如魔魅,“你放心,总有一天朕会放你回去!” 凤婧衣咬牙切齿,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冷哼道,“你会这么好心?”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声音温柔而冰冷,“你这么费尽心机为他爬上朕的龙床,朕自然得夜夜恩宠,等到朕玩够了,再十里红妆把你送到他身边,收到朕用过的残花败柳,朕看看你们介时还能恩爱成什么样?” 她奋力想要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看到脚边的一支箭矢,脚尖踩住箭尾而后一脚踢了起来,一手接住便向他刺去。 夏候彻手上被划出一道血痕,后退了两步望着她,“你当真是无时不刻想要朕死。”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中的沾血的箭矢,眼中满是泪水的痕迹,“夏候彻,对不起。” “你以为,你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这三年的一切?”他冷然道。 “对不起,我不能爱你。”她说罢,目光倏地发狠,护驾的侍卫只当她是行刺圣驾,冲上前来阻挡。 她却一纵身跳上了城墙的墙垛之上,没有片刻地停留便纵身一跃而下。 夏候彻满眼惊骇,推开挡在身前护驾的侍卫扑到城墙边上,却只抓住了她身后飞扬的披风,一身红衣的人直直坠向了城下一地尖锐的铁钎阵中。 “阿婧!” “皇姐!” 战地之中,萧昱和凤景疯狂地奔了过来。 夏候彻一把扔掉手中的披风,纵身跟着从城墙一跃而下,施展着轻功在城墙上自上往下狂奔而去,想要拉回决然赴死的人。 凤婧衣看着愈来愈近的铁钎地,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死神的到来。 突地,一只手臂自身后搂住了她的腰际,她睁开眼睛侧头去看身后的人,难以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却又在顷刻之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推得从铁钎阵上飞了出去。 萧昱自马上一跃而起,将她接住落地。 她听到背后有什么轰然落地声音,惊恐地回头,只看到在她原本该坠落的地方,此时却躺着另一个人,隔着数丈的铁钎阵依稀可见是一身黑甲。 玉霞关上的大夏士兵慌忙地叫着,“护驾!护驾!” 而后,城门打开,无数的大夏兵马从里面涌了出来,退敌的退敌,救驾的救驾。 “夏候彻,夏候彻……”她惶恐奔向玉霞关的城门,想要去看落在铁钎地里的人,却被赶来的凤景一把拉住了。 “皇姐,快走!” 萧昱一看冲出来的大夏兵马,道,“凤景,你带她先走,我断后。” 凤婧衣被人抱上马背,一直扭着头望着铁钎阵中的人,却只能被凤景带着离玉霞关越来越远,始终不曾看到倒在那里的人站起来。 她终于离开了他,回到了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她带回来的没有喜悦,却只有满腔窒息的痛。 她不知道玉霞关之战是怎么样结束的,也不知道救了她而坠落在铁钎阵中夏候彻,到底是生是死? 北汉卷(卷二) ☆、一寸相思一寸殇 自玉霞关回到彭城,凤婧衣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脑子里不时传来夏候彻自城墙上坠落在铁钎阵里的轰然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快要将她的脑子炸裂开来。 彭城守将看到凤景一骑先回,连忙开城相迎,凤景快马带着她回了彭城军营,下了伸手将马上的人扶下来。 凤婧衣脚一沾地便无力地腿软了,站都站不稳。 凤景一把扶住她,看着她惊骇未定的眼神,不由红着眼眶安抚道,“皇姐,我们回家了,他再也欺负不到你了。”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凤景,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口中却瞬间涌出阵阵腥甜,眼前的影像阵阵模糊,最后坠入无边的黑暗旄。 “军医,快召军医过来。”凤景一边扶住她,一咬牙用尽力气将人抱进了大帐。 他将人小心放到榻上,看着她嘴角溢出来的血迹,瞬间红了眼眶,“对不起,皇姐,现在才让你回来。” 凤景执袖擦去了她嘴角的血迹,看着她额头的伤,再一看到她手上包着的渗着血迹的白布,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嵯。 人说长姐如母,于他而言这话是真的。 母妃早逝,他是跟着她长大的,是在她的保护下长大的。 可是这么多年,为了保护他,他的阿姐受了多少苦啊。 他小心翼翼握着她受伤的手,跪在榻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坚定的道,“皇姐,小景长大了,以后小景都会保护皇姐的。” “皇上,军医到了!”侍卫在帐外禀报道。 凤景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起身站在床边道,“快进来。” “皇上……” “免礼,先给皇姐看看伤势如何?”凤景不耐烦打断军医的请安,催促道。 两名军医连忙到了榻前为凤婧衣请脉,查看了伤势之后,一人上前回话道,“皇上,长公主并无大碍,都只是些皮肉伤,可能是头上的新伤有些重,最近又未能休息调养好,所以才晕了过去,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应该就会有好转的。” 凤景微微松了口气,道,“快下去抓药,煎药过来。” “是。”两名军医连忙应声,跪了安退下。 凤景望了望榻上的人,快步出了大帐,道,“来人。” 两名侍卫闻声过来,拱手道,“皇上有何吩咐。” “你们立刻回金陵,传朕旨意接沁芳姑娘来彭城。”凤景道。 沁芳一直服侍在皇姐身边,心思又厨艺过人,有她来照顾皇姐是再好不过的。 两名侍卫连忙领命,前去金陵传旨。 凤景回了帐中,亲自侍奉在床前,等着她醒来。 一个人坐着坐着便不由想起了往事,以往他生病的时候,皇姐也是这样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那个时候他却总是喜欢这种被宠着照料的幸福,从来不懂得她的辛苦和担心。 也只有在此刻,他才真正深有体会那份心情。 萧昱和公子宸直到日暮黄昏,方才自玉霞关带着兵马回到彭城,一进了城便向公子宸和青湮两人道,“其它事先交给你们,我去看看她。” “去吧。”公子宸淡笑道。 萧昱微一颔首,连忙打马赶往军营,一颗心忍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虽然是亲眼看到凤景带着她回来了,可是没有亲眼看到,总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一进了军营,下马将马鞭扔给侍卫,快步如飞进了大帐,“阿婧!” 可是,一心想见的人,此刻却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有些煞白。 “这是……” “皇姐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好,刚刚让军医过来看过了。”凤景低声说道。 萧昱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来,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好似是昨天才受的新伤。 “我刚刚已经上过药了,军医说伤势无碍,要好好休息调养,你不用担心。”凤景连忙出声说道。 “那就好。”萧昱道。 凤景笑了笑,这才想起来正事,问道,“夏候彻呢?” “被方湛他们救回城里去了,不过应该伤得不轻。”萧昱微皱着眉头,说道。 当时在半空之中,还运起内力将她推了出来,这也让他无法再以内力控制自己,从而坠落在铁钎阵中,想来若非那一身铠甲护体,只怕已经当场毙命了。 可是,如果可以,他更宁愿那时候救下她的是人自己,而不是那个人。 “铁钎阵是他布下想对付我们的,现在到是对付了他自己,要真死在那里才更好。”凤景说着,眼中顿起沉冷的杀意。 “小景,不管怎样,阿婧是他救下的。”萧昱出怕道。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当时没有夏候彻出手,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可能也只是她一具冰冷的尸首。 如果夏候彻真的就因此死了,只怕会成为阿婧心里永远都越不过去的坎。 凤景沉默地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萧昱望向他,郑重说道,“你让人把先前备下的粮草送到玉霞关外面去吧,他日战场上他若落在我手里,我也必放他一回,也算还他今日相救之情。” 他知道凤婧衣是什么性格,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她心里才会更加过意不去,索性这份恩情,他们替她还了。 “我即刻让人去。”凤景没有反驳什么,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他也明白萧昱让他这样做的用意。 他行至帐门处,回头又道,“萧大哥,我还要去见几位将军商议事情,皇姐这里就交给你照看吧。” “好。”萧昱微笑点了点头道。 凤景默然笑了笑,掀帐出去了。 他知道,那个人比他更想此刻守在皇姐身边,如今北汉也是战火连连,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又要回去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是让他陪在皇姐身边吧。 萧昱起身点燃了帐内的灯火,方才又回到了床边坐下来,床上的人似乎做什么恶梦,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不住地沁出冷汗。 他连忙取了巾帕给她擦了擦,喃喃说道,“阿婧,你怎么能那么狠心,竟然那样不管不顾地从城上跳下来。” 那一刻,他真的三魂七魄都被吓出窍了。 他不敢去想象,如果夏候彻没有在他之前救下她,他不顾一切冲过去,面对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将会是什么样的绝望。 那个画面,他仅仅一想便是一身冷汗。 所以,即便他再恨夏候彻,却不得不谢谢他在那样的时候出手救下了她。 凤婧衣做了一个梦,梦里一遍一遍回放着夏候彻掉在铁钎地里被锐利的铁钎刺穿身体的画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血流了一地,任她怎么叫他,也不肯起来。 从前,她不爱他,却骗他说她爱他。 后来,她爱上他,却只能骗他说她不爱他。 她动了心,却只能是埋葬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为身为南唐长公主的她不应该爱上他,不能爱他。 所以,她爱他,也只能在那个无人可知的梦里。 或许是因为近日都不曾合眼,她这一睡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在次日的午后从恶梦中惊得坐起身来。 “你终于醒了。”萧昱微笑叹道。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人,又望了望帷内的陈设,似乎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南唐。 “做恶梦了?”萧昱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温声说道,“没事了,这里是彭城,你已经回来了。” 凤婧衣渐渐平复了呼吸,想到自己离开玉霞关发生的一幕,张了张嘴想要问夏候彻的事,却又有些问不出口。 说来真是可笑,在大夏的时候他挂念着眼前的这个人,可是真正回到了南唐,这个人就坐在了她的面前,她心中担心挂念的却又是那个人。 “我们撤兵的时候,夏候彻已经被人救回玉霞关里面去了。”萧昱没有瞒她,坦然言道。 不过,关于夏候彻生死不知的话,却并没有向她言明。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有铠甲护身,又身手鲜有敌手,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是,在城墙之上明明那么痛恨她,明明说好要对她无情无义,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跳下去救她?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让人送吃的过来。”萧昱说着,起身掀帐吩咐了送膳食过来。 而后,倒了水给她送到了床边。 “凤景呢?”她望了望帐内,问道。 “他一早过来看过你,你还没有醒,他这会儿跟几位将军在商议要事,一时半会儿估计没空过来。”萧昱说着,扶着她下了床。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将膳食送了过来,公子宸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探望,一伙人都围在桌面看着她一个人吃饭。 “你们伤势如何了?”凤婧衣打量了一眼公子宸和沐烟两人问道。 沐烟叹了叹气,说道,“虽然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恢复内力,但小命还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它的事就要看淳于越有几分本事了。”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因着进帐之前,公子宸就已经嘱咐过不要提起大夏皇帝的事,故而有说有笑,却再没有人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她刚用完膳,北汉便有信使来见,说是有要事禀报,萧昱只得将她交给青湮等人照顾,出去接见信使处理事情。 “好了,你们也都伤得不轻,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这里有青湮陪着就行了。”凤婧衣道。 公子宸等人也没有强留,一一起身告辞离开了大帐。 “外面太阳好,我扶你出去走走。”青湮说道。 凤婧衣无奈失笑,起身道,“我还没伤重到那个地步。” 说罢,赶快走在前面掀帐先出去了。 青湮跟着出来,与她并肩在营地里走着,直到人迹稀少之处,凤婧衣方才问道,“夏候彻他……怎么样了?” 这些话,她不能向萧昱问,更不能向凤景问,能询问的人也只有青湮了。 “当时具体的我也没有办法看清楚,不过去看了他掉落的地方,应该伤势不轻。”青湮说着,望了望她道,“今天一早我又去了一趟玉霞关,关内的大夫和附近的军医昨晚连夜都被召去了,想必情况并不乐观,至于现在是生是死,我也不知。” 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又在半个之中使用内力救了人,掉在那样的铁钎阵中,任凭他有再大的本事,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在身。 她知道这样的话不应该告诉这个人,可是她知道她是想要知道的。 再者,在这个人面前,她从来不会说谎。 不过,当时夏候彻会去救她,确实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凤婧衣痛苦地敛目,呼吸阵阵颤抖,却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地走着,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彭城军营的牢房附近,于是鬼使神差地朝着当年自己被关过的那间牢房走去,她当年放火烧过的痕迹都还在。 她扶着牢门,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牢房里面,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地涌来,恍惚又看到了那个一身黑羽氅坐在那里面的人。 一切,清晰如昨日,却又恍然如隔世。 那个时候,他们谁又能料到,初次相遇的他们会纠缠三年,走到今天的地步。 “你也不用愧疚,凤景已经让人送了粮草到玉霞关,暂时也会不趁人之危进攻,算是还他出手救你的恩情。”青湮站在她背后说道。 当然,她看得出,她并不是愧疚,而是深深地痛心,因为心底那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凤婧衣闻言回过神来,转身望向青湮道,“你能不能悄悄去一趟玉霞关,看能否从前去问诊的大夫口中知道病情,然后从淳于越那里拿些伤药过去。” 她不想他死,起码……不想他是为她而死。 “好。”青湮没有多问什么,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凤婧衣笑了笑,道,“谢谢。” 之后,虽然是进攻玉霞关的对付大夏的大好时机,南唐军队却始终没有出兵。 直到半个月后,潜伏在玉霞关外的探子,快马回来禀报道,“皇上,玉霞关的大夏兵马撤兵了。” “撤兵?”凤景和帐内将领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凤婧衣原本坐在一边旁听,听到消息心不由一颤,连忙追问道,“会不会是看错了?” “我们特地还进关去看了,大夏的兵马昨天一夜之间一人不留地都从玉霞关撤离了。”探子坦然禀报道。 “大夏会那么好心,把白玉关拱手让给咱们,会不会设了什么埋伏?”一名将领出声道。 为了玉霞关,大夏与南唐交战数次,如今他们还没有出兵,大夏怎么就自己撤兵把玉霞关白白让给了他们。 凤景沉默地想了想,望向她问道,“皇姐,你怎么看?” “带兵入关去吧。”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没有什么埋伏,没有什么阴谋,只是那个人履行了他们之间的那个赌约。 如果她回到南唐,大夏便从玉霞关撤兵,他说到做到了。 即便,她是以那样的方式回到了南唐,并不是真正地赢了他。 ☆、一寸相思一寸殇2 大夏军队撤离玉霞关的举动,让南唐军中上下都甚是不解,自古以来没有谁会无缘不无故放弃已经占领的城池。 当然,凤婧衣也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与夏候彻之间的那个赌约。 凤景带兵进驻玉霞关,原本心中还担心城中有埋伏,或者是大夏皇帝设了什么圈套,可是入城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却再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大夏人,这才放心放南唐的兵马驻守下来禾。 萧昱带着凤景去巡查玉霞关靠近大夏一方的关口,教他布兵防守的策略,凤景虽然聪明,但在带兵打仗的经验并不多,所以许多安排自己定下之后都会先问过他,才真正下令妲。 凤婧衣一人最后入城,站在城门处看着南唐的士兵正在清除城下的铁钎阵,夏候彻坠落的地方数根铁钎压断了,隐约还可以看到一片被鲜血沁过的泥土。 她举步走了过去缓缓蹲了下来,颤抖地伸出手抚上那片沁过血的泥土,原本死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的,可是她一心想逃开的人却代替他坠落在了这里。 而她,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他。 半晌,她起身进了城,独自一人上了城墙之上,那一天从这里走上去,发生的一幕幕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知道他恨她,恨她不肯爱他。 他将一生中最珍贵的心意的都给了她,可她却将这份心意无情地碾得粉碎了。 青湮寻到城墙之上,看到孤身迎风而立的人,不由上前道,“我可以去一趟盛京,打探消息回来。” 她没有说,可她看得出来,她很担心那个人的生死。 她之前来这里打探过,前去诊治的大夫说是一直伤重昏迷,恐有性命之危,她也从淳于越那里拿了药交给大夫,至于后来怎么样,她再没有打探到消息。 如今,大夏的军队撤离玉霞关,她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凤婧衣闻言侧头望了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回头念念不舍,不必再去打扰了。” 大夏撤兵,若没有他的命令,方湛是断然不会撤兵的。 虽然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但她想人应该是醒来了。 她自己一心要回到南唐,如今终于回去了,又让人回头去打探他的消息,又算什么?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便足够了,她在这里想起他,大约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再想起他,回了南唐想来以后至死也难再相见了。 青湮见她心中已有决断,便也没有再出言相劝了。 凤婧衣平息下心底的暗涌,转身道,“我们下去吧。”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青湮并肩跟着她从城墙往下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南唐现在百废待兴,先帮凤景安定朝堂再说吧,好在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许多大事也能自己做了主了,我能帮上的估计也没有多少。”凤婧衣眉目笑意微微,侧头望了望她问道,“你呢,你和淳于越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我不会和他成亲。”青湮沉下来脸来道。 凤婧衣失笑,不解问道,“为什么?” 这两年,看他们两个关系也算小有进步了,怎么一说起成亲的事,她还是这副模样。 她不由暗自同情了一把淳于越,看来要想得偿所愿,还得等下去了。 “不为什么。”青湮平静地说道。 凤婧衣也知她的脾气,虽然很同情淳于越,却又不好太过帮着他。 “淳于越还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把公子宸她们的伤势调养好?”凤婧衣问道。 “最少也得一两个月。”青湮说着,望了望她追问道,“是有什么事?” “我想和公子宸追查冥王教和傅家的事,总感觉背后没有那么简单。”凤婧衣说着,不由拧起了眉头。 她很清楚傅锦凰的个性,栽在了她手里之后,总会找机会再对付她。 傅家在大夏多年,却暗中与冥王教有牵扯,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她现在也一无所知,不过这个篓子是她捅出来的,也该由她亲手解决。 虽然现在冥王教并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们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朝廷都是莫大的威胁,而现在她们对它个神秘的教派,几乎没有一点了解。 将来,若真是交起手来,只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尤其,南唐刚刚复辟,正是薄弱的时候,已经再禁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青湮闻言不由抿唇皱起了眉头,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公子宸现在重伤在身,起码两个月内是不能做什么的,而这件事又是非同小可。 “你和沐烟,还有星辰就别参与其中了,白笑离说过你们不能跟冥王教的事扯上关系,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总归是为你们好的。”凤婧衣淡笑说道。 青湮无言以对,这件事确实是白笑离一再交待过的,她们多年以来也一直遵守着。 两人刚从城墙上下来,凤景和萧昱也刚刚安排好驻守的兵马回来,下了马便迎面过来了。 “皇姐!” “你们回来了。”凤婧衣轻笑道。 凤景刚过来,望向青湮道,“青湮姐姐,我们先去驿馆吧,沁芳一个人在那边收拾,我们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青湮知道他不过是想叫走她,让那两个人能独处,没有多问什么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萧昱望着两人离去,无奈地笑了笑,“以为他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了,还是跟个孩子样。” 凤婧衣默然含笑,没有说话。 萧昱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抬眼看到她额头的伤不由叹了叹气,“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见好?” “没事,总会好的。”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萧昱伸手牵住她的手,一边往驿馆的方向走,一边道,“过两日,我就要回北汉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凤婧衣怔了怔,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回去又是要忙很多事情,你现在又有伤在身,去了我怕也是照顾不好你。” 刚刚从大夏回来,他想她是还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是很紧急的事情吗?”凤婧衣问道。 这段时间她不在南唐,他既要顾着北汉那边,又要帮着凤景这边,时常这样两头跑,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父皇现在身体越来越差,前线的战事加上朝中的政事,总之是没什么空闲的。”萧昱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我和凤景也准备要回金陵,朝中官员选拔想必也要费一些时日,安顿好了我去北汉看你。”凤婧衣道。 萧昱眉眼间染上笑意,牵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凤景现在大了,你也不必事事为他操心,让他自己多做些主,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休养身体。” 凤婧衣含笑无奈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太子殿下。” “阿婧,这次回丰都之后,我打算向父皇商议好我们的婚事。”萧昱坦然说道。 凤婧衣顿步,沉默了半晌道,“这件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萧昱失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道,“阿婧,我等你嫁给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如果没有三年前那一场变故,她早已是他的妻。 “萧昱,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清白之身了,你应该知道的。”她坦然出声说出这个不争的事实。 他是北汉太子,将来更是北汉皇帝,娶这样一个她,虽然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但将来难保她曾在大夏宫里的事,不会被北汉朝中人所知,介时只会给他惹来更大的麻烦。 “我知道,可是我要娶你的心意,不管从过去还是到现在,从来不曾因任何事而改变过。”萧昱松开她,捧着她的脸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道,“阿婧,不要再让我等下去了。” 他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未知的风浪,但他绝对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他要娶她,迫不及待要娶她为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太子妃,他未来的皇后。 凤婧衣沉默了许久,鼓起勇气想要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却又被他给打断了。 “萧昱,我……” “你说过的,我们已经成过亲了。”萧昱温柔地抚着她清瘦的脸庞,笑着说道,“但是,婚礼总要补上的。” 凤婧衣看着他,话几番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萧昱,我动过心,对夏候彻我动过心。” 她可以不告诉他,答应和他成亲,可是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已经骗过一个人,不想欺骗了夏候彻,转过头来又欺骗他。 她知道这个答案会伤他的心,但她想,她应该告诉他。 萧昱面上的笑意僵硬,而后缓缓地沉寂了下去,这个答案他不是不曾想象过,却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如此残忍的说出来。 凤婧衣垂下眼帘,有些不敢直视他此刻哀痛的目光,低声道,“我不想骗你,在大夏三年里,我是真的对他动过心,这样的我……已经不配再嫁给你了。” 他在那个人面前始终不敢承认的话,却在这个人面前坦白了。 萧昱久久地沉默,一颗心仿佛瞬间坠落进了冰凉的湖底,这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己倾心所爱的女人,却告诉你,她爱上过另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还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 “阿婧,这样的话,我真宁愿你永远不要说。”萧昱苦笑叹道。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骗你。”凤婧衣道。 她无法带着那样的秘密,却装做若无其事地与他成亲。 萧昱伸手抚了抚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没有勃然大怒地质问,却是道,“阿婧,我已经说过,我要娶你的心意,从过去到现在从来不曾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直到这一刻,依然是。”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面对他的执拗与深情,她无言以对。 萧昱垂目,无奈地笑了笑,坦然道,“我不得不承认,听到你说的话很痛心,甚至很愤怒,可是这一切怎么也没有让我放弃你更痛苦。” 这么多年了,这个人早就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上,要他放弃她,等于让他放弃生命一般。 凤婧衣咬着唇,有些自责说出那样伤他的话。 萧昱叹息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叹息道,“阿婧,别再让我等了,好吗?” 他不想再追究她在大夏的事了,也不想再去追问她与夏候彻之间的任何事,只要她现在回来了,此刻在她身边。 一切,便已足够。 他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不是说夏候彻骨的三年就能抵消的,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相守,足够让她忘掉过去,忘掉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人。 凤婧衣抿唇久久地沉默,终究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头。 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会忘了那个人,但是于情于理,她不能再辜负这个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男人。 萧昱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头顶的发,喃喃说道,“我要请凤景帮我在金陵再准备一场婚礼,我们说好的,要在那里成婚。” 这是他们三年前在那里未能完成的大婚,虽然迟到了三年,但所幸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成了亲,她便是北汉的太子妃,丰都那里自然也是要少不了的。 “好。”她应声道。 “我想我大约要很多天都睡不着觉了。”萧昱突地笑语叹道。 “为什么?”她仰头望他,有些不明所以。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美梦成真了,当然高兴睡不着。”他说着,又突然道,“嗯,我回去要好好谢谢丰都城的河神,一定是他听到了我的话,才把你送回到了我身边。” 凤婧衣看着眼前笑容欣喜的男人,心情也不由明快起来,挑眉道,“你就只知道谢河伯?” 萧昱失笑,温柔地说道,“当然还要谢谢我的阿婧。” 凤景几人站驿馆门口,伸着脖子瞧着站在外面半晌不进来的人,不由急着叫道,“皇姐,萧大哥,你们到底说完了没有,老站在门口我们都不好意思出去打扰你们了。” 萧昱回头扭头瞅着几人,拉着她进门笑着道,“我和阿婧要成亲了。” 几人一点都没有恭喜的意思,齐声道,“早就听到了。” 凤景坐上正坐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皇帝的架式,说道,“太子殿下,你一没向朕提亲,二没下聘礼,这就想拐跑朕的皇姐,是不是太失礼了?” 萧昱上前,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拎下来,“臭小子,才几年功夫,跟我们摆起皇帝架子了?” “皇姐,皇姐,快救我……”凤景从他手里一脱身,赶紧钻到了凤婧衣身后躲着,伸着脖子便冲着萧昱道,“对小舅子不敬,小心我把皇姐许给别人。” “你敢?”萧昱一把将他从凤婧衣身后揪出来,狠狠敲了敲他额头,疼得他哇哇直叫才罢手。 凤景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挽住凤婧衣,可怜兮兮地低声道,“皇姐,这个驸马太不讲理了,回金陵之后我们还是重新挑些青年才俊……” 他正说着,被萧昱狠狠瞪了一眼过来,连忙闭上了嘴。 一时间,院子里欢笑一片。 ☆、一寸相思一寸殇3 玉霞关停留了三日,凤景安排好了留下驻防的兵马,一行人准备回往金陵,萧昱也不得不在北汉朝中一次又一次的急奏的催促下踏上回国之路。 凤景先上了马,冲着萧昱道,“萧大哥,等定好了婚期,我会写信告诉你的,可要是你自己再赶不回来,我可不会让皇姐再等你的。” “臭小子,你话真多。”萧昱瞪了他一眼道禾。 “好了好了,知道你嫌我话多,我们先走了。”说着,望了望凤婧衣道,“皇姐,你们慢慢话别吧,我们在一里外等你。” “凤景……”凤婧衣一回头,凤景一行人却已经快马扬尘而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妲。 半晌,她回过头对上含笑而立的男子,却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你一路小心。” 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低眉看着她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叮嘱道,“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回去之后好好养伤,我已经向淳于越说过了,请他暂住在南唐一段时间为你调养身子。” “嗯。”凤婧衣低眉点了点头。 “边境的战事最近应该不会再有大的交战,我也都向几位将军交待好了,你不必再操心,回去只要乖乖休养就行了。”夏候彻看着她清瘦的脸,不由心疼地叹了叹气。 夏候彻如今重伤在身,想来前线和后方也无多少精力兼顾,不管是因为伤势状况,还是因为她,起码暂时不会再发兵南唐了,只是南宁城那边似乎并没有罢手的意思。 不过,如今她已经平安回来了,他悬着的心也算安稳了,至于以后的事,且走且看吧。 “你也是,不要只顾着战事朝事,注意休息。”凤婧衣道。 萧昱比起之前,前去盛京见她的时候清瘦太多了。 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北汉和南唐之间奔波,实在难为他了。 萧昱笑了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脊道叹道,“真想把你装口袋里带回去,想了就能拿出来看看。”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自己又要赶着回国,继续忍受相思之苦。 凤婧衣被他的话逗笑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起程吧。” 萧昱却抱了好一阵不愿松手,跟个耍赖地孩子一般,“让我再抱一会儿。” 凤婧衣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半晌,萧昱终于松开手,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笑着道,“我会尽快办完事去金陵找你。” “好。”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 萧昱抬手让人牵来了马,道,“你先走吧,等你走了我就上路。”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任由他扶着上了马,道,“保重。” 萧昱将手中的缰绳交到她手里,笑着道,“等着我去娶你。” 凤婧衣笑了笑,掉转马头朝着南方而去,走了好远回头望了望,一身素袍的人还站在原地,朝着她含笑挥了挥手。 她不由抬手挥了挥,冲他无声告别。 直到她彻底走远了,萧昱方才上马带着一众亲随朝着相反的北方策马而去,只是整个人都洋溢着难言的喜悦。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处理好一切,前去金陵娶她为妻,却不想这一别,再相见之时上天竟是给了他那样一个难题。 凤婧衣一行回到金陵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带着凤景直接去了上官家的墓园拜祭了上官老丞相和素素,凤景为素素在墓园立了衣冠冢,也为死在盛京的旧臣在金陵建了忠义祠。 “时辰不早了,宫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先回去吧。”凤婧衣望了望边上的凤景,道。 凤景面色沉静地站在墓前,神色有些难言的哀痛,说道,“皇姐,你先回去吧,我想陪老丞相和素素说说话。” 凤婧衣想开口再相劝,沁芳却先出声道,“主子,我们先回去吧。” 她不由奇怪地望了望沁芳,只是叮嘱了凤景早些回去,便先带着她走了。 两人走出了一段,她回过头看到凤景在素素的墓边坐了下来,心中不由一震。 “主子以往勤于政事,小主子和上官小姐素来亲近些,感情也当然不一般,之前一直没有人向他提起上官小姐过世,他还一直以为人还活着的,直到自青城山回金陵之后方才知道的。”沁芳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你是说……”凤婧衣目光深深地望了望沁芳,她的言下之意,凤景是喜欢素素的。 素素虽然比她年小一岁,但也还是比凤景长五岁,加之也有些贪玩,她以为两个人只是合得来的玩伴而已,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 “小主子身边的人不多,对上官小姐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奴婢也是瞧见几回小主子给她送东西猜测出来的,这衣冠冢还是小主子亲自立的。”沁芳低声说道。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一边往墓园外走,一边说道,“等过些日子,朝中官员定下来了,你打听着哪家有与凤景年纪相仿的女儿。” “主子这是要替小主子张罗亲事了?”沁芳笑语道。 “素素总归是不在了,便就是她还在,他们两个也是不可能的。”凤婧衣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凤景今年也到十七岁了,我成了婚之后必然不可能再留在南唐,他身边总需要个帮衬的人。” 素素倒是个好姑娘,可是她现在不在了,可即便她还在,她心里的人也不是凤景。 “奴婢一定暗中留心着,等瞧着有品貌好的再禀报主子。”沁芳笑语道。 “最近想来事情也不少,我只怕自己一忙给忘了,你替我记下了留意着。”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她,叮嘱道,“等你瞧好了,召进宫来见一见,若真有适合凤景的便将人留在宫里,让她先与凤景相处着试试,虽说如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要能让他们两人合得来,不然我瞧着好的了,硬塞给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主子顾虑的周到,可回来之前太子殿下一直叮嘱要奴婢伺候您好好休养,你这一回来又是要忙着帮小主子朝政,又是要操心他的婚姻大事,回头太子殿下回来了,又得责罚奴婢的不是了。”沁芳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有怎么休养了。”凤婧衣失笑道。 回了宫里,她还是住进了以前的寝殿,飞凤阁。 凤景直到天黑才回到宫里,凤婧衣等着他一起用了晚膳,却并没有向他追问任何有关上官素的事,只是询问了些朝中的事务,便嘱咐了他早些回去休息。 南唐刚刚复国,一切都还是千头万绪,凤景也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故而在朝中事务她也不会再替他做主,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只是在侧旁听,私下才向他提议参谋。 回国整整一个月,几乎都是在忙碌中度过,公子宸和沐烟等人都留在宫里养伤,闲来无事便接手了帮她和萧昱准备大婚之礼的差事,不过这也让要忙于前朝和她和凤景轻松了不少。 一早,她刚用过早膳准备前去勤政殿,凤景便满面喜色地匆匆来了飞凤阁,隔着老远便叫道,“皇姐,北汉有人送聘礼过来了。” 沁芳看着一脸喜色走近的凤景,不由笑道,“瞧小主子那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娶亲呢。” 凤景挠了挠头,道,“我这不是替皇姐高兴嘛,走,快去看看,送了好多宝贝过来呢。” 说着,拉着凤婧衣便往勤政殿那边走。 一进了大殿,她也不由被一屋子琳琅满目的东西看花了眼。 “末将况青见过唐皇陛下,见过长公主。”况青扶剑跪下,行礼道,“太子殿下朝事繁忙,末将奉命代太子殿下送聘礼前来金陵。” “况将军免礼。”凤婧衣淡笑道。 “谢长公主。”况青起身,将礼单呈上道,“这是聘礼的礼单,还有太子殿下托末将交给长公主的亲笔书信。” 凤景笑了笑,将礼单拿了过去,将书信给了她道,“这个我看,这信我就不看了。”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将书信收了起来,道,“北宁城一别,看来况将军高升了。” “承蒙太子殿下不弃,如今已调任在丰都任职了。”况青道。 “况将军一路辛苦了,本宫已经让人备了早膳,况将军带大伙先去用膳吧。”凤婧衣道。 况青拱手谢恩道,“多谢长公主。” 凤婧衣带着一行人前往后宫,一边走一边询问了几句萧昱在丰都的情况,凤景走在边上饶有兴致看着长长的礼单,甚是满意的样子。 “聘礼原本应该早些日子送到的,只是礼单上好些东西是太子殿下费了些功夫才搜罗来的,故而日子晚了些,还请唐皇陛下和长公主见谅。”况青道。 凤景听了,合上礼单道,“原来是这样,回金陵一个月了还不见人送聘礼来,我还以为你们太子殿反悔,不想娶我皇姐了呢?” “凤景!”凤婧衣又气又好笑地喝斥道。 况青看了看姐弟两人,不由笑了笑,如实说道,“原本太子殿下是想亲自来的,只是如今朝中有事还走不开,便先让末将将东西送来,他过些日子就会亲来金陵了。” “况将军,回去之后要告诉你们太子殿下,要是他再来晚了,朕的皇姐可是不等人的,金陵城里仰慕她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朕还不想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北汉呢。”凤景拿出一副一国之君的派头,说道。 “他说着玩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凤婧衣笑语道。 况青笑了笑,没有说话,带着随行的士兵跟着他们去了后宫用了早膳。 早膳一毕,他便起身道,“唐皇陛下,长公主,太子殿下交待末将办的事情,末将已经办好了,也该尽快起程回去了。” “你们这一路赶来,休息一两日再走也不迟。”凤景起身道。 “多谢唐皇陛下好意,丰都也有公务在身,我等还是尽快赶回去好。”况青道。 凤婧衣闻言起身道,“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一路保重。” 她与凤景亲自将一行人送到了宫门处,方才折回勤政殿去,看着堆了一屋子的聘礼不由眼花得头疼。 “朕不过是说说嘛,他还当真了,竟然送了这么多的东西过来,就算他什么也不送,我也不可能不让你们成亲的嘛。”凤景笑嘻嘻地说道。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道,“先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吧,一会儿朝议连让人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凤景连忙笑着叫宫人将东西,全部送去飞凤阁交给沁芳收拾,这才安安心心坐在了书桌看近日上奏的折子。 凤婧衣坐在一旁,将他批过的折子一一检查了一遍,有意见的拿出来与他商议了一番,让他再加批。 “皇姐,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再不久就到大婚之日了,你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在飞凤阁休养好身体,等着做新娘子才是。”凤景一边低头看着折子,一边道。 “怎么,嫌我烦了?”凤婧衣拿起折子敲了敲他的头,沉着脸道。 凤景摸了摸头,道,“我怎么会嫌你烦,我是怕你太累了,回头新郎官说我没把你给他照顾好了。” “知道了,我现在好好的,沁芳都说我回来长胖了,还要休养什么。”凤婧衣笑语道。 凤景一想着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去北汉,不由叹了叹气道,“皇姐你跟着萧大哥去了北汉,就得把我一个人丢在金陵了。” 凤婧衣闻言抿了抿唇,试探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少了,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不会是一个人。” 凤景落笔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侧头望了望她,笑着道,“皇姐,我现在还小,南唐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做,你不必急着给我张罗。” 凤婧衣怔了怔,也猜测到了他的心思,便道,“好了,知道了。” 终究,他还是放不下对上官素的那份心意。 大婚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公子宸等人也已经将婚礼的事准备妥当,萧昱来了信说已经自丰都起程,不几日便要到了金陵了。 凤景也严禁她再去勤政殿,要她安心在飞凤阁休养,她拗不过他只得顺了他的意思。 午后,她正与公子宸几人商议着大婚的细节,沐烟从宫外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抱着一大包吃的摆了一桌子,道,“姑奶奶今天赢了不少银子,从百味居刚买回来的烤鸭,刚出炉的。” 近日,沐烟混迹于金陵的几个赌坊里,昨天还输得冲她们借钱,今天就扬眉吐气地赢回来了。 公子宸几人全也不客气纷纷下手拿了,凤婧衣接过青湮递过来的,可刚一闻到味儿,胃里便一阵酸意翻腾,连忙搁下了手中的东西捂着嘴走开了。 沁芳连忙跟了出来,看着她连午膳都给吐出来了,不由担心道,“主子,你没事吧,奴婢让人去请御医来。” 青湮一人扶着她回了飞凤阁寝殿,摸了她的脉博,犹豫了几番才开口道,“你这是……有孕了。” 凤婧衣脸色不由一阵煞白,若真如她所说,那这个孩子岂不是…… 老天爷是在替那个人惩罚她吗? 在她终于离开了他回到南唐,在她即将嫁给萧昱之时,却又让她怀了上他的骨肉。 ☆、一寸相思一寸殇4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是。 青湮拦下了沁芳带来的御医,心想此事非同小可,在还没有商议好决策之事,不适宜泄露让外人知晓。 可是,她又唯恐自己那点皮毛医术诊错了,特地拉上淳于越进去再次确诊了一遍。 淳于越诊了脉,抬眼望了望她,坦言道,“喜脉。妲” 不过,这喜脉,此刻只怕没有人能喜得起来。 凤景在勤政殿,听到宫人说看到沁芳传了御医过去,心想是不是飞凤阁这边出事了,急急丢下政事便赶了过来,一到屏风外便正听到了淳于越的话。 “什么喜脉?” 凤婧衣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收回了手,拉下了衣袖,声音有些颤抖的哽咽,“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静一静。” 她想,她需要一点时间面对这个事实。 青湮和公子宸两人相互望了望,率先出去了。 “皇姐……”凤景一肚子的话要问,却被沁芳拉了出去。 寝阁的门被掩上,凤婧衣疲惫地闭上眼睛。 当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斩断与大夏,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上天却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怀上了他的孩子,让她不得不再一次想起那个她决定永远不再想起的人。 她若要留下这个孩子,要怎么面对萧昱,怎么面对凤景,怎么面对那些死在大夏的亡灵。 可是,她又实在没有那个勇气舍弃他。 寝殿外的正厅,几个人默然不语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凤景沉默了许久,望向青湮道,“你们是说,皇姐她……有孕了吗?” 青湮望了望他,默然地点了点头。 “多久了?”他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快两个月了。”青湮如实回答道。 凤景恨恨地一拳捶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是夏候彻的孽种。” 她回来也将近两个月,而在彭城和玉霞关之时,萧昱和皇姐都是分室而居,断不可能是他的骨肉,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人。 “小主子!”沁芳闻言失声叫道,压低了声音说道,“说这样的话,你存心要伤主子的心吗?” “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凤景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 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魔鬼,绝不能再让皇姐再生下他的孩子,绝不能再跟那个人有牵扯。 “这件事,不是你能决定的。”公子宸沉声说道。 她当然知道这个孩子不该在这时候生下来,可凤景这话实在听着刺耳。 就算那是夏候彻的骨肉,可现在也是长在他亲姐姐的肚子里。 “萧大哥后天就到金陵了,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大婚之礼了,难道要她带着夏候彻的孩子成婚吗?”凤景说着,不住地摇头。 青湮几人都沉默地坐着,没有插嘴他的话,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凤景咬了咬唇,走近到淳于越面前,道,“你是大夫,一定有办法打掉这个孩子。” 如果用药打掉了,也就能一了百了了。 “能啊。”淳于越抬眼望了望他,说道。 “开方子,现在开,在萧大哥来之前要打掉这个孩子。”凤景急切地催促道。 这天下,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与自己成婚? “淳于越!”青湮沉着脸道。 这个孩子留不留,也得看里面那个人的决定,不是看凤景。 淳于越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望向凤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孩子能打掉,现在就能,不过她以后,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生育孩子的能力了。” “什么意思?”凤景怔怔地望着他追问道。 青湮一听,也不由面色大骇,再也无法孕育孩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淳于越搁下茶盏,瞅了瞅青湮和沁芳几人,道,“这事你们比我清楚,不用我来跟他解释吧。” 沁芳望了望紧闭的寝殿,眼眶蕴起了泪,开口道,“主子刚到大夏宫里那一年就有过一个孩子,不过掉在湖里小产了,这些年身体也一直不好,去年小主子刚刚起兵夺下金陵和彭城,大夏皇帝便是要御驾亲征的,主子那时候有了身孕才将他绊在盛京,拖延时间到了大夏粮草殆尽的时候,可能是那个孩子……” 说到此处,她一把捂住了嘴,眼底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说,到底怎么了?”凤景望向她,追问道。 青湮叹了叹气,如实说道,“她不是真的有孕,是自己服了一种慢性毒药改变自己的脉像,让宫里的太医诊脉为喜脉,但是这药服用太久,对身体伤害极大,解毒之时尤为痛苦,那时候……她昏迷了数十天,险些死在了宫里。” “那个时候,主子本就还有伤在身,服用那样的药本就是很危险的事,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劝住她。”沁芳哭着说道。 淳于越不耐烦地望了望说了一堆废话的两人,搁下手中茶盏道,“那种毒虽不是让人真的有孕,但看起来是与有孕之人无异的,只不过有孕之人腹中是长得胎儿,中毒之人腹中长的是毒瘤,服用了解药虽然会将毒瘤化去,但对身体损耗极大,这是过年的时候发生的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调养回来,如果再一次让她小产,将来她不可能再有孩子,即便有了,也不会在她肚子里活过六个月。”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去,凤景含泪望向紧闭的殿门,默然无语。 “好了,这毒药当初也是她自己要的,怨不得我,现在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你让她自己看着办,反正又不是我的。”淳于越耸耸肩,懒得再掺和,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睡大觉去也。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得可怕。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眼看天都快黑了,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也没有说话。 沁芳不由有些担心,敲了敲门道,“主子?” 半晌,寝殿的门打开,凤婧衣面色平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望了望几人笑着道,“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也想休息了。” “皇姐,你……”凤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忍再问下去。 “那主子晚膳要吃什么,奴婢让人给你备着。”沁芳连忙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不必准备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你……”青湮本想问她打算怎么办,但见她确实疲惫不堪的样子,又不好追问什么,“那你好好休息。” 说罢,叫上公子宸和沐烟先离开了。 凤景站了好一会儿,几番开口想问她,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之下起兵,兴许她也不必当时冒那么大的险拖住夏候彻,也许现在也就不会到这样艰难的地步。 沁芳望了望她,朝凤景道,“小主子,你也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勤政殿那边肯定还有事呢,你先回去吧,主子这里我照看着就行了。” 凤景叹了叹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了看她,最后还是离开了。 沁芳默然下去,沏了杯参茶送进来,道,“主子,奴婢就在外面,有事叫奴婢一声就是。”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沁芳退出去,掩上门便守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看得出,这个孩子她是舍不得的,如今依淳于越所说,这个孩子也是不得不生下来的。 孩子生下来不成问题,可是她马上就要与鸿宣太子成婚了,却怀上了大夏皇帝的孩子,这才是难题。 若是将来再走漏风声了,大夏皇帝知道了孩子的事,以他那个脾气又怎会容得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定又不会择手段将主子和孩子给带回盛京去了。 到头来,那么费尽心思地逃出来,也是白费了功夫。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殿门,深深地叹了叹气,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这个人安生一天呢。 凤婧衣站了许久,又转身回了寝殿去,关上门靠着门框缓缓蹲了下去坐在地上,眼底的泪瞬间无声涌了出来。 三年前,夏候彻将南唐和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她好不容易争回了这一切,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从此与他天各一方,生死不见。 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又一次将她的平静的生活打破,将她与他的命运又一次纠缠在了一起。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人许多事,却怎么也想不出要如何面对这个孩子,面对即将来到金陵的萧昱。 不知过了多久,沁芳进来敲了敲门,问道,“主子,奴婢准备了晚膳,你要用吗?” 凤婧衣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出声道,“你送过来就早些休息吧。” 沁芳听到声音不由松了口气,原本还怕她说不想吃呢,没想到她倒是答应了。 现在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顾着自己,也得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好,我这就去。” 凤婧衣扶着门框起身,听到沁芳带着人将膳食送到了外面,理了理衣冠仪容开门出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沁芳给她布了菜,道,“主子,奴婢怕你吃了再不舒服,所以都做得清淡些,你试试看。” “谢谢。”凤婧衣扫了一眼菜色,看得出她是费了些心思的,虽没什么食欲,便是端起了碗筷。 她若不吃这顿,沁芳只怕担心今晚一夜都睡不安宁。 沁芳端过宫人刚送进来的燕窝,放到桌上道,“这是刚炖好的血燕,你把它用了。” 她原本身体就不甚好,这个时候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血燕这样的珍贵之物,南唐宫里现在并不多,这些还是先前鸿宣太子让人送聘礼里一起送过来的。 凤婧衣用了膳,搁下碗筷子,端起碗将一碗燕窝吃下了,道,“我吃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收拾了也早些休息吧,这些天忙里忙外也都辛苦了。” “是。”沁芳应了声,看到她起身回了寝殿,心头却还有难以轻松起来。 后天一早鸿宣太子就要到金陵了,这个孩子的事要怎么向那个人说起,几天后的大婚还能不能进行得下去,只怕也未可知了。 即便大婚能成,北汉的太子妃,相信再过不久更会成为北汉的皇后,可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大夏皇帝的骨肉,这简直给他们两个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凤婧衣听到外面的宫人陆续退下,独自换下了身上的宫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简单收拾了宫里的一些金银手饰,坐到桌边想要写些什么,却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能提笔写下一个字。 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面对即将前来金陵的萧昱,她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地方。 原想写信,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写些什么,他若来了不用看她的信,很快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要表达歉意,寥寥几字就能表达多少歉意。 夜深人静,本就冷清的南唐皇宫陷入了无边的静寂。 凤婧衣拿起收拾好的东西独自出了寝宫,她清楚地知道宫中的侍卫何时换班,何时从哪里经过,知道青湮他们住在哪里,所以轻轻松松便绕过了有人的地方,没有从皇宫正门出去,走了如今没什么人防守的御膳房偏门。 深夜的金陵城,了无人迹。 她敲响了城北的一家马车行,虽然掌柜百般不愿意地开了门,但她出了双倍的价钱,还有雇上了一早出城的马车。 这个时辰金陵城门都已经关了,为了一早出城方便,她就在马车行附近的客栈住下了,可也不过是在客栈房间坐了一夜,难以入眠。 天刚刚亮,她知道要到城门开启的时间了,收拾了东西离开客栈前去车行,车行收了订金做事倒也麻利,她过去的时候马车就已经准备好了。 “姑娘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她想了想,竟是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 千方百计回到了这里,而这里也不能再留,她是真的再无处可去了。 往东走便是大夏的方向,往北走又少不得会与前来金陵的萧昱撞上,往西走是关外大漠她是住不惯的,于是开口道,“往东边走就是了。” 至于到哪里,且走且看吧,能走到哪里便到哪里。 她刚刚离开金陵城不久,宫中同样一夜无眠的凤景还不到早朝便急急到了飞凤阁,想要与好好与她商议。 沁芳却将他拦下了,道,“小主子,主子昨夜歇得晚,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我……”凤景在殿外来回踱步,等得甚是焦急。 他当然不希望夏候彻的孩子出生,可是要以皇姐终生再也无法生育为代价,他也做不到。 沁芳看他实在等得着急,但道,“奴婢先进去看看主子醒了没。” “快去,快去。”凤景一听,连忙催促道。 沁芳无奈叹了叹气,在寝殿外敲了敲门却不见里面应声,只得推了门进去。 可是到了床边掀开绣帐一看,床上整整齐齐根本还是她昨天收拾过后的样子,哪里有睡过人的痕迹。 她急急在殿内找了一遍,还是了无人迹,整个人不由慌了,连忙出门道,“主子不见了,奴婢把里面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人。” “昨晚不是还在吗?”凤景不相信,冲进了飞凤阁里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沁芳连忙召来了飞凤阁伺候的宫人询问,却也没有一人知道凤婧衣的踪迹。 青湮和公子宸几人刚起来,也闻讯赶到了飞凤阁这边。 “她恐怕是自己走的。”公子宸瞧了瞧屏风处换下的衣服,再翻了翻梳妆台上的手饰盒子,平静地说道。 ☆、一寸相思一寸殇5 金陵,皇宫里因为凤婧衣的突然失踪而掀翻了天,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宫找人去了。 然而,正满腔喜悦马不停蹄地刚刚赶到齐州城的萧昱并不知这一切,因为赶了一夜的路,进了城便先带着随行护卫到客栈用午膳了。 齐州已经靠近金陵了,快马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到了禾。 “都快点,吃完早些上路,今晚就能赶到金陵城了。”他催促道妲。 一想到今夜就能到金陵见到她了,心情不由愉悦了起来。 侍卫长杨尚无奈地叹了叹气,只得赶紧催促大伙加快速用膳速度好继续赶路。 太子殿下安顿好丰都的事,就带着他们没日没夜地赶路,这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了,他们是都快扛不住了,可那个人却精神得不像话。 可见,这未来太子妃的魅力真是不一般。 萧昱放下碗筷,一侧头瞧见凤景一身便服和沐烟进了客栈,一脸焦急地冲着店家正打听着什么,连忙起身上前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萧大哥?”凤景望着他不由愣了愣。 “我也刚到这里,正准备用了膳往金陵去,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萧昱望了望两人问道。 凤景抿了抿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怎么想都难以向他开口。 沐烟伸手将银票拍在掌柜面前,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道,“二楼雅间有空地儿吗,来一间。” 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说事儿的地方,一早起来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找人,现在也正好能喘口气。 掌柜的一收银票,连忙领路着带着三人上了二楼僻静的雅室。 萧昱看着凤景一脸沉重之色,不由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与她有关的事。 “阿婧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昨晚上从宫里失踪了。”沐烟见凤景说不出口,索性便替她说了。 “失踪?”萧昱面色一沉,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夏候彻还不肯罢休,来金陵把人给掳走了? 凤景望着他,咬了咬唇,低声道,“皇姐她……有孕了。” 说出这句话,他相信他自然会明白,这个孩子是谁的骨肉。 萧昱愣了许久,面色还是平静如常,伸手端茶杯想要喝口茶让自己清醒几分,可是手却不自觉的颤抖,茶水溅了一手。 “萧大哥,这不是皇姐的错,要怪只能怪夏候彻那个魔鬼。”凤景紧张地道。 这么多年,他和皇姐都将这个人视为生命的一部分,他不想看到皇姐难过,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受伤。 可是,如今他不想看到的,都已经发生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萧昱声音颤抖地问道。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好不容易他们要成婚了,却让她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夏候彻的孩子。 “昨天才诊出来的,可皇姐昨天什么也没说,只说是累了想早点休息,今天一早我去找她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宫里了,除了一些衣物和金银首饰,什么都没带走。”凤景如实说道。 萧昱沉默了许久,似是在平复暗涌的心潮,可神色却又冷静地可怕。 沐烟只顾着吃饭,自然没这功夫插嘴其中。 凤景看着他的面色,不由心里阵阵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淳于越说,皇姐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孩子必须得生下来,否则以后只怕一辈子都难再有孕,即便有了,孩子也不可能活着出生。” 萧昱扶着桌子起身到了窗边,背对着两人,似是不想让他们看到此刻的神色。 他的未婚妻,他深爱了数十年的女人,如今却不得不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让他如何能平静以对。 凤景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上,“都是夏候彻害的,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南唐三年前不会亡国,皇姐不会去大夏,她与萧大哥早就已经成婚,这个时候已然是儿女成双。 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幸福和平静,都被那个人给毁灭了。 当他们好不容易又回到南唐,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这一切又因为他而天翻地覆了。 那个孩子不得不生下来,可是生下来了,皇姐和萧大哥这一生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孩子,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孩子。 良久,萧昱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如昔,只是眼神却早已经没有方才初见之时的明亮和喜悦,只有沉黯的痛恨和无奈。 “回金陵,先找到人再说。”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想象她与夏候彻的肌肤之亲,他也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只当作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事实,他心爱的女人曾经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如今她的肚子里还怀着那个人的骨肉。 他可以让她放弃这个孩子,可是也等于放弃了他们将来的孩子。 “萧大哥……”凤景看着他的平静,心中忍不住难过。 多年相处,他很了解这个人的脾气禀性,他和皇姐是一样的,一向报喜不报忧。 喜悦的事会与大家分享,但难过的,痛苦都只会默默独自承受。 “走吧。”萧昱说着,举步便朝楼下走去。 凤景连忙跟了上去,沐烟胡乱往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嚼一边跟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把满嘴的食物给咽了下去。 “我们一早都快把金陵城给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她的人,现在只能往金陵城周围找,可是她自己要走躲着大伙儿,想找到人哪那么容易。” 萧昱先行了上了马,略一思量道,“她应该是去了东边,往那边找应该是没错的。” “你怎么知道?”沐烟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不由问道。 “她要避开我,自然不会来北边,往西边走是大漠,她不会去那样的地方,只会是往东边去了。”萧昱道。 “往东边可就是大夏了,她不会是……”她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了。 只是想着,她该不是知道自己有孕了,带着孩子去找孩子他爹去了吧。 “不会!”萧昱沉声道,望了望两人道,“肯定在彭城附近,不会在城中让咱们找着,应该会去些偏僻的村庄小镇什么的。” 就算她现在肚中怀的是夏候彻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那个人。 沐烟愣愣地瞧着他,不过想想他的话又确实挺有道理的,这简直比凤婧衣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若指掌嘛。 萧昱回头望了望都已经上马的侍卫,一行人打马先行往金陵城去了。 他知道,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悄然离开。 同样的,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她,以及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 可是,他总不能这样置之不理,任由她一个人孤身流落在外。 彭城,桃源村。 五天前,凤婧衣在彭城的官道休息,遇到从城中回村的李婶母子两人,交谈之中得知其丈夫是军中战死了,想不到该往哪里去,便就跟着母子二人到了桃源村。 村中多是些果农,这时候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 李家母子二人热心邀请了她到家中住下,凤婧衣给了银钱却被一再拒绝了,于是便说了帮他们收樱桃,母子二人倒也欣然答应了。 一早到了果园,凤婧衣搭好了梯子准备上树,却被李婶一把拉住了,“让水生去,你现在哪能这么爬上爬下的。” 凤婧衣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笑了笑。 李婶扶着梯子,瞅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也是当娘的人,你还能瞒过我眼睛去,现在该有两三个月了吧。” “嗯,刚两个月。”凤婧衣淡笑道。 “这时候,最是要小心的时候,你还瞒着我们不说,这若不是我眼尖瞧出来了,这要累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李婶语气不由有些责备之意。 凤婧衣默然笑了笑,没有言语。 如今,萧昱应该早已经到了金陵,想必这个孩子的事他也早已经知道了,可是他知道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始终不敢去想象。 她告诉过他,她已经失去清白,她还对那个人动过心,已经伤了这个一直等待她多年的男子。 如今,却又要告诉他,她怀上了夏候彻的孩子。 这样的事,太过残忍了,可是他们谁也无法阻止。 一直以来,她不是遇事退缩的人,再难的时候,也不曾这样逃避。 可是这一次,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站在他的面前,只能选择逃开那个地方,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等今天卖完了东西回来,我给你请个大夫回来看看,这时候可马虎不得。”李婶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她来了这里几天了,也没有说起从哪里来,也没说起为什么在身怀有孕的一个人跑到这偏僻的山村里来。 从她举止穿着可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可这有着身孕却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太过凄凉。 “多谢了。”凤婧衣含笑道。 李婶笑了笑,催促着树上摘樱桃的水生快点,便没有再说话。 三个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摘好了一筐樱桃,回到家里简单吃了些东西,李婶母子二人便出门去集市上了,凤婧衣一个人留了下来。 一个人把里里外外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屋里换下的衣服被褥一一给洗干净了晾在了院子里,可是刚晾好了,弯腰准备拿东西却看到有人进了院子,看不到来人的面目,可是来人走路脚步的姿态却是她无比熟悉的。 来人站在晾得被单后,许久之后出了声。 “阿婧。” 从金陵城外到彭城附近,一座村庄一座村庄地找,若非刚好遇到了到城里的李家母子,他也没有这么快能找到这里来。 凤婧衣站在里面没有出声,她知道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来,原就打算明日向李家母子辞行前往别处的,不想还没来得及早,便让他们先一步找到了。 “大家很担心你。”萧昱道,声音透着难言的疲惫。 原本就是连夜赶到金陵,可是因着她离宫之事,跟着凤景他们又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地找人。 凤婧衣咬着唇,眼眶瞬间蕴了泪,却始终没有出声。 “我也很担心你。”萧昱哽咽地说道。 凤婧衣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夺眶而出,却强自平静地出声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萧昱抬手,想要撩开隔在中间的被单。 凤婧衣看到地上影子的动作,急忙出声道,“你回去吧。” 萧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有转身离开。 半晌,他出声道,“阿婧,我们成亲吧。” “你知不知道,我怀了夏候彻的孩子,我还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要我怎么嫁给你?”凤婧衣激动之下,声音有些颤抖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他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会视他如亲生,会跟你一起抚养他长大。”萧昱道。 他不可否认,在得知这个消息之时,他非常痛苦,非常愤怒,甚至恨不得冲去盛京杀了夏候彻。 可是,这一切比起失去她的痛苦,太微不足道了。 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的相思煎熬,他不想再继续承受了。 她独自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夏候彻那里,他若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又岂会再让她留在南唐,便是不顾一切也会将她和孩子再带回大夏去。 到了那个时候,他便是再痛悔莫及,也会永远失去她。 “萧昱,这世上有很多值得你娶的女子,她们更适合做你的太子妃,至于我……”她痛苦地别开头,不忍再去看他的影子。 “世上女子是有千千万万,可是,阿婧你知道的,我的心里一直以来,除了你没有别人,也装不下别人。”萧昱道。 从过去到现在,几经流离沉浮,但他想娶为妻子的人,从来只有她。 凤婧衣泪流满面,却无言以对。 这个人心里只有他,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的过去,这个孩子的出生,将来一旦东窗事发,带会带给他什么样的耻辱,她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更害怕。 “阿婧,我知道你不想伤我。”萧昱声音低沉,透着深深的疲惫,“可是,只有你的离开,才是给我最深最痛的伤。” 说完这句话,他疲惫不堪地倒了下去。 “萧昱!”凤婧衣一把撩开中间的被单,冲过来跪在他身边,“你怎么了?” 萧昱无力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看到一脸焦急的她,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凤婧衣想要出去叫人帮忙,却被他紧紧地抓着手抽不出来只得冲着外面道,“有人吗?来人啊……” 凤景原本等在外面,听到声音连忙冲了进去,一看到一动不动躺着的人连忙叫侍卫去找大夫过来。 沐烟蹲在边上瞧了瞧,道,“让他睡一觉就好了,好多天没合眼,他以为他是铁打的?” “先把人抬进屋里去吧。”凤婧衣望了望两人,说道。 沐烟一边过来帮忙抬人,一边冲着她抱怨道,“你说你没事玩什么失踪,把一大帮子人都给累得几天几夜没合眼。” 两人帮着把人抬进了屋里,直接就在李家找了地方倒头就睡下了。 反正现在她还被人抓着手,就不信她能狠心把手剁了再跑。 ☆、一寸相思一寸殇6 金陵,上至皇宫,下至城中,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为庆贺太平长公主这场迟到三年的大婚。 飞凤阁,今夜却是格外的安静。 沁芳服侍了凤婧衣就寝,熄了殿内灯火只留了一盏照物灯,留了两人在寝殿外守夜,便带着其它人退了下去禾。 凤婧衣听到殿门阖上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披了衣服下床望着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华美精致的嫁衣和凤冠怔愣了许久。 离宫数日,她还是回来了,回来完成这场原本想要逃离的婚礼妲。 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嫁给了一个人,最终将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决然弃他而去。 如今,她又要穿上嫁衣嫁给另一个人,她想,她大约也无法带给这个人幸福,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会一天天长大,会出生在这个世上,会无时不刻在他的眼前,成为扎在他心上的一把刀。 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不对,但萧昱说要娶她,她就应该嫁给她。 即便再怎么粉饰太平,可她自己知道,他和萧昱之间再也不是三年之前的他们了。 夏候彻永远是扎在他们心上的一根刺,扎在她心上的是痛,扎在他心上的是恨。 想着想着,突地觉得屋里的空气都有些沉闷,她举步到窗边,推开窗想要透透气,看着星月漫天的夜空,心情却愈发沉重。 窗户向东而开,从这里看到的夜空,和以前从在夏宫里看到的夜空似乎没什么区别。 夏候彻一直想要她生下一个孩子,可是三年也未能如愿,她终于离开了他,却如他所愿地有了他的孩子。 只是,她这一生都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同样即便这个孩子出生了长大了,她也不能让他知道亲生父亲是谁。 大婚的前一夜,原本该是满腔的期待与幸福,她却是一夜忧思难眠。 次日,晨光破晓,沁芳带着宫人进来伺候,凤婧衣已经起来了。 “主子什么时候起的,奴婢还怕来早了扰了你呢。”沁芳笑语道。 “刚起。”凤婧衣起身,让宫人伺候洗漱。 沁芳到了床边整理被褥,才发现被子里冰凉一片,哪里是有人刚刚起来的样子,她默然叹了叹气,却没有再出声追问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青湮,沐烟,公子宸等人也先后过来了。 青湮帮着沁芳在给她梳妆,沐烟,公子宸和星辰三人坐在一旁桌上用早膳。 “哎,凤婧衣真是好命,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两男人,都让她占了。”沐烟撑着下巴哀叹道。 夏候彻虽然人品不太好,但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萧昱这一个就更不用说了,好得没话说了。 公子宸端着茶侧头瞥了眼说话的人,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沐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问道。 公子宸瞥了一眼,懒得问她。 “什么?”星辰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现在最想干的事儿,就是跑到盛京去告诉某人,他的前皇后带着他孩子要嫁人了,那时候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沐烟笑着低声说道。 “你不怕你的脑袋搬家,你去。”公子宸哼道。 “我就是想想而已嘛。”沐烟道。 她只是臆想一下,可没那个胆子去闯这个的祸。 “算你有自知之明。”公子宸瞥了她一眼道。 沐烟想了想,伸着脖子凑近低声道,“你说,这金陵闹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已经消息传到盛京去了,夏候彻要是今天来抢亲了怎么办?” “大喜的日子,你能想点吉利的东西吗?”公子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哼道。 她脑子是怎么构造的,明明喜气洋洋的时候,她尽盼着闹出些乱子来。 星辰瞅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楼中已经安排了人在金陵周围和玉霞关,就是为了防止大夏的探子混进来,婚礼是从最近几天才开始着手准备,就算大夏的人知道了,消息要传到盛京去也得好些天,等大夏皇帝知道婚礼早过了半个月了。 况且,墨嫣一直担心大夏不会善罢干休,连婚礼都没赶回来参加,亲自带人在玉霞关一带守着呢。 “那我们想点吉利的东西,今晚怎么闹洞房啊?”沐烟笑嘻嘻地瞅着两人问道。 公子宸甚是无语的望向她,“成亲的又不是你,你兴奋个什么劲。” 现在新郎新娘子这状况,还闹什么洞房,只会给两人添乱而已。 沐烟泄气地往桌子上一趴,抱怨道,“洞房都不让人闹,这大婚还有什么意思。” 最近有伤在身,不能动武,金陵的赌坊也玩得没什么劲了,好不容易今天有热闹凑了,还不能玩…… 公子宸和星辰起身去看准备换衣的凤婧衣,懒得再与她为伍。 隐月楼大多是些能沉得住气的人,唯有这一个一天不上窜下跳折腾一番,就会浑身上下不舒服。 穿好了吉服内衫,沁芳便差人送了几样清粥小菜过来,道,“主子,婚礼得好几个时辰,你这会儿吃点东西。” 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哪能一饿几个时辰。 “好。”凤婧衣点头应了下来。 待她用完了早膳,公子宸将一只锦盒放到桌上,道,“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三年前就给你们备下了,今天总算送到你们手里了。” 一会儿婚礼开始了,大约也没有机会送到他们手里,索性就这会儿交给她。 凤婧衣打开瞧了瞧,是一对雕工精细的玉佩,玉质触手温热,是罕有的暖玉。除了一对玉佩,还放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等你们大婚之后,我大约也要起程去调查冥王教的事,不定孩子出生满月也不一定能回来,所以提前送了。”公子宸道。 这个孩子有多不该来,但总归也是她的骨肉。 “多谢了。”凤婧衣含笑谢道。 青湮也跟着拿了东西过来,交到她手里道,“这是安神的香包,你睡觉放到枕边。” 自从诊出有孕,她似乎就没有一夜好好睡过,但愿这东西能对她有用。 凤婧衣瞧了瞧,笑语道,“见惯了你动刀剑,难得还能动针钱给我做这样的东西。” “那边桌上的一些药材,是淳于越让我带过来的,可以让沁芳做成药膳,怎么做里面他写好了。”青湮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桌上堆着的几个盒子。 “好,回头宴上我再谢他。”凤婧衣道。 “还有我,送礼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沐烟跟着赶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银盒子,道,“这是我好不容易买到了一盒,南海珍珠粉,全天下也不过十盒,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的。” 公子宸无语地望了望她,“你喜欢胭脂水粉,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凤婧衣甚少施粉黛,这东西送着有用吗? “你已经长成半个男人了,当然不用这些东西,可不代表别人都不用。”说罢,望向凤婧衣笑咪咪地说道,“这试过了的,每天用一回,皮肤又白又光,绝对的上等货。” 凤婧衣失笑,道,“好了,我收下,多谢你了。” 星辰没怎么说话,只是将东西交给了边上的沁芳,让宫人一并收起来。 “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天以后,你嫁了人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北汉太子妃,至于南唐和凤景就不要再操心了,他现在已经大了,再不济也还有我们呢。”公子宸含笑说道。 言下之意,让她放下过去,不要再想南唐与大夏的恩怨,也不要再去顾及夏候彻了。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几人正说着话,宫人匆匆赶来道,“皇上让奴才过来问,公主这边准备好了没有,吉时快到了,太子殿下一会儿就要过来迎亲了。” “好了好了,人家新郎倌都不急,凤景他急个什么劲儿。”沐烟道。 沁芳扶着凤婧衣起身,给她整理着一身繁重的吉服,叫人给补着脸上的妆容,最后将床上的凤纹外衫给她穿上,长长的拖尾迤逦身后,更显庄重华美。 这边刚刚准备妥当,外面便传来钟鸣鼓乐,不一会儿飞凤阁外便响起了礼炮鸣响的声音。 青湮亲手替她放下了凤冠上的流苏遮住精致的妆容,和沁芳一左一右扶着她出了飞凤阁,鸿宣太子萧昱已经一身龙纹喜服等在了殿外,看到她们扶出来的人,俊美的面庞缓缓扬起了温柔的笑意,在这春日的阳光显得格外光华夺目。 凤婧衣莫名有些紧张,手心都不由沁出了汗,沁芳和青湮却在这时候松开了手,随即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心台阶。”萧昱提醒,扶着她沿着红毯下了飞凤阁的玉阶,前方锦绣广场开始祭祀和庆典。 前方的宫人洒着花瓣,连迎面的微风都染着花香,迟来了三年,她终于还是嫁给了他。 只时,几番周折,她再没有了三年前那份热切和期待,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满腔忧思。 一番繁复的礼仪,折腾了数个时辰才行了大婚之礼。 新朝的臣子一片的恭贺之声,对于这桩婚事没有人再比他们更满意,南唐虽然复国,但如今仍还国力薄弱,可长公主与北汉太子联姻,将来北汉便是南唐坚实的后盾,南唐再不用惧怕大夏的铁骑。 如此,他们也能安心在朝为官,前程有望。 凤婧衣在宴上让萧昱掀了凤冠流苏,与他一同向宴上的群臣敬了酒,敬酒词也是要他们以后与凤景君臣同心,尽力辅佐于他之意。 南唐官员多是新选拔入朝的,以往也多有听闻过这位曾经代君执政的长公主,也是今日才真正一见真容,又在婚宴上得鸿宣太子和她两人这般器重托付,自是个个感恩不已。 敬了完了酒,萧昱便先扶着她到了就近的长乐宫休息,一进门便道,“你还好吧!” “无碍,沁芳把我的酒都换得是水。”她淡然一笑道。 进了屋,还不待沁芳等人过来伺候,他就先替她把头上的凤冠卸了,“这么重的东西,难为你还顶着戴了这么半天。” 说着,伸手替她按了按酸疼的脖子。 凤婧衣伸手拉住他的手,侧身道,“外面客人还在呢,你去吧,我自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成了。” 萧昱点了点头,道,“好,让沁芳给你送些吃的东西,若是累了就在这先睡一会儿。” 说罢,举步便准备出去继续招待。 “你少饮些酒。”凤婧衣冲着他背影道。 萧昱闻言回头,笑着道,“知道了,太子妃娘娘。” 沁芳掩唇笑了笑,进来替她除去了碍事的吉服,给她换了一身水红的轻便裙衫,让人传了晚膳过来。 她用了晚膳,小睡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宫宴方才散场,听到外面有宫人请安的声音,心想大约是萧昱从宫宴上回来了。 果真,起身刚出了殿门,便瞧见凤景身边的宫人扶着他回来了。 “说了让你少饮些酒,还喝成这样。”凤婧衣上前帮着将人进殿。 几名宫人将人扶到榻上,便道,“长公主,皇上和宸姑娘她们都喝醉了,奴才还得过去伺候着,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去吧,让御膳房备下醒酒汤送过去。”凤婧衣叮嘱道。 “是。”几名宫人跪了安便跑下了。 沁芳端着已经备好的醒酒汤送了过来,凤婧衣端着让他喝下了,道,“我扶你进去躺着,会好受点。” 沁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帮忙将人扶进了内殿床上,低声道,“主子,要不你去偏殿休息吧,奴婢带人在这里伺候着。” 她昨晚不知道才睡多久一会儿,今天大婚又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不用了,你们早些下去休息吧,今天也跟着忙了一天了。”凤婧衣道。 沁芳抿了抿唇,道,“那奴婢留下人在外面守着,有事你叫她们一声。” 说罢,出去交待好了,才安心回去休息。 殿内红烛高照,一室静谧无声。 凤婧衣坐在床边,看着倒在床上的人,一颗心百味杂陈。 过了许久,萧昱酒醒了几分,睁开眼瞧见还坐在床边的人,不由坐起身道,“你怎么还没休息?” 凤婧衣侧头望向他,起身倒了杯水端到床前,“现在好受些了吗?” 她知道他甚少饮酒,今天喝成这样,哪里会舒服。 “好多了。”萧昱接过水一饮而尽,起身下了床将杯子放下,看到桌上放着的酒杯回头望了望她道,“我们好像还忘了件事。” “啊?”凤婧衣愣了愣。 萧昱斟了一杯酒,一杯水端到床边,将那杯水递给她,笑着道,“合卺酒。” 凤婧衣笑了笑,接过杯子与他交杯而饮。 萧昱放下了杯子,又端着桌上的锦囊和金剪刀过来,道,“还有,结发。” 凤婧衣无奈一笑,接过剪刀从他头上剪下了一缕头发,萧昱接过剪刀也剪下了她头上的一缕头发,而后要成结拿红绳系好放入了锦囊。 “我们终于成亲了。”他将锦囊收好,握住她的手由衷叹道。 凤婧衣莞然一笑,没有说话。 “你先睡吧,我去沐浴,省得一身酒气熏着你难受。”说罢,萧昱起身拿着东西离开了。 凤婧衣坐了一会儿,先行到了床上躺下,过了半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萧昱换了一身睡袍在她外侧躺下。 “阿婧,你睡了吗?” 凤婧衣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没有。” 萧昱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低声呢喃道,“阿婧,嫁给我你会后悔吗?” “不会。”她道。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有什么资格后悔。 萧昱笑了笑,说道,“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不是出生在皇家,也不是被立为太子,是我十多年前来了南唐,遇到了你。”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道,“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否则,她和凤景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相视而笑,闭上了眼睛道,“睡吧,太子妃娘娘。” 大夏,盛京。 大夏皇帝重伤回京,便面临国内各处接连出现的冥王教分堂,楚王奉旨追查冥王教之事,也一去无踪,生死不明。 于是,南方和北方的战事只能暂时停止,以便集中力量整肃国内。 夜里的皇极殿格外寂静,孙平望着龙案后埋头理政的年轻帝王,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从玉霞关回来,重伤昏迷了数十日,醒来之后人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睿智而深沉的大夏皇帝,只下了一道旨意上官氏暴病而亡,便再没有提过这个人。 后宫再无一妃一嫔,他也全身心在政事之上,有臣子提过要皇帝大选秀女,次日便被贬出京去,之后便再无人敢提此事。 一名宫人进殿到孙平跟前低语了几句,孙平上前禀报道,“皇上,南方方将军有奏报入宫。” 夏候彻头也未抬,声音冷淡,“传。” 孙平出去宣了送信的斥候进来,接过了军报呈到了龙案边。 “念。”夏候彻道。 孙平拆开军报,扫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出声。 夏候彻皱起眉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识字了?” 孙平低眉看着军报,念道,“军报上说,北汉鸿宣太子与南唐长公主已于半月之前在金陵大婚联姻。” 夏候彻落笔的动作顿住,薄唇勾起一丝冷笑,她还真是迫不及待的要跟那个人双宿双飞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玉霞关上,宁愿死也要离开他的决绝…… 孙平见他面色沉郁,心中不由一阵紧张,上官氏就是南唐长公主他是知道的,那是皇上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如今却嫁给了他的死敌,这让他情何以堪。 半晌,夏候彻面无表情地望向送信的人道,“回去告诉方湛,以后除了战事,其它事不必再向朕奏报。” 他承认,他还忘不了她。 可总有一天,他会忘了她。 ☆、一寸相思一寸殇7 一连几天不曾睡好,加之大婚一天的劳累,她不知不觉便睡得沉了。 天亮之时,沁芳只是带着宫人在外面候着等两人起来,却并没有敲门叫醒里面的人。 萧昱睁开眼醒来,侧头望向身旁仍旧熟睡的女子,伸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心,梦中是何人让她如此忧心,是他?还是大夏那个人禾? 他知道的,她不仅是曾经对夏候彻动过心而已,他永远都记得在玉霞关之时,她看着夏候彻救她之后落在铁钎阵时眼中的惊痛妲。 那一刻,他真的宁愿在那里救下她的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个人。 虽然回到南唐之后,她再没有提起过那个人,可是正是因为她不提,才在她心里藏得越深,她知道南唐,北汉与大夏之间现在是什么局面,所以她不能提。 她答应嫁给他,是完成多年以来的承诺,是想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正轨,是为了斩断大夏的过去,是为了稳固南唐朝廷,所以她的目光再没有了往昔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忧郁。 对不起,阿婧。 我明明知道你心里的苦,却还要将你绑在身边。 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们的孩子出生,害怕那个人又来夺走你。 不过,未来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你我终会殊途同归。 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照进长乐宫的寝殿,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温暖。 萧昱低头,轻若鸿羽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而后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下床,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还沉沉睡着,不由无奈笑了笑。 她一向睡觉浅,边上一点动静都醒了,今天竟睡得这么沉,看来这些天确实太累了。 他自己轻手轻脚穿戴好了,看到桌上昨夜放着的锦囊,悄然收起揣进了怀中,方才出去开了殿门,沁芳带着一众宫人进来,正要行礼恭贺新婚之喜,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里面还没醒呢。” 沁芳笑了笑,低声吩咐了人手脚轻点。 萧昱自己洗漱完了,径自出了长乐宫,道,“早膳先备着吧,等你家主子醒了再用,我去趟勤政殿,她醒了派人过来通知我。” 凤景刚刚接手朝政,很多事都还拿捏不到分寸,趁着他现在还能在金陵,能指点的便指点,让他早些自己有能力坐稳皇位,将来也省得她再来操心。 “是,太子殿下。”沁芳带着宫人回道。 一行人见着萧昱走远,便有人道,“太子殿下待公主真是体贴。” 沁芳早就见怪不怪了,宫中的宫人都是最近新选进宫的,自是觉得稀奇。 “好了,都先下去吧,别在这里扰了主子休息。” 宫人应声退了下去,沁芳一人留在了殿外守着,等着里面的人醒来。 凤婧衣睡得比较沉,起来的时候萧昱已经从勤政殿看完凤景早朝回来了,进来看到她换好了衣裙出来,不由笑道,“睡醒了?” “你起怎么没叫我?”凤婧衣有些尴尬地道。 “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昨天也累坏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萧昱说着,吩咐了宫人传膳。 凤婧衣笑了笑,跟着入座接过他盛好的粥,“沁芳说你方才去勤政殿了?” “嗯,凤景越来越有皇帝样了。”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淡笑,“确实是。” 这三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凤景确实改变了不少。 他能这么快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以后她也不必再事事替他操心了。 “最近天气正好,咱们搬出宫住一段,顺便踏青游玩可好?”萧昱望了望她,询问道。 “去哪儿?”凤婧衣淡笑问道。 萧昱想了想,说道,“去别苑住着吧,以前那里修葺就是准备成婚以后住的,我一早让人去收拾了,那里离落霞峰也近,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风景?” 凤婧衣垂下眼帘,抿唇沉默了许久,道,“换个地方吧。” 三年前,在他们原定的大婚之日,她就在那里献身于夏候彻,如今再住进那里…… 明明都回了自己地方,却偏偏处处都有那人的影子。 萧昱奇怪地望了望她,没有再追问什么,想了想说道,“那去兰汀别庄,那里湖光山色正好,就是离金陵远一些。”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只要不是落霞峰,不是那个别苑,哪里都好。 萧昱望向沁芳,道,“你安排几个人先去收拾一下,我们用完膳再上路,夜里应该能到了。” 凤婧衣看着沁芳带着人下去,方才问道,“你留在金陵,北汉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父皇最近身子好些了,有他管着呢。”萧昱笑了笑,给她夹了菜道,“你现在这样,也不能长途跋涉,所以我想你暂且先住在金陵,等孩子出生了,身子养好了再带你回去。”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也好。” “你刚回来,我就把你带去丰都了,凤景还不得怨我,金陵气候温暖适宜,也便于你休养身体。”萧昱道。 她去了北汉,孩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冬季大雪,对她对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你丢下朝政不管,待在南唐这边,只怕朝中会有非议。”凤婧衣道。 “我待一个月也是要回去的,等回头空闲了再过来看你,等到孩子出世了,明年春天暖和了,我再接你们过去。”萧昱道。 “只是又要辛苦你这样来回跑了。”凤婧衣歉声道。 萧昱笑了笑,催促道,“用膳吧,一会儿凉了。” 两人用完早膳,沁芳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带了四名伶俐的宫人一道跟着出了宫门,看着萧昱将凤婧衣扶上了马车,道,“主子,马车我让人多垫了两层软垫,你坐着舒服些,马车会走得慢些,您别急。” “知道了。”凤婧衣笑语道。 沁芳这才放下车帘,带着人上了后面的马车。 出了金陵城,萧昱将车窗的帘子挂起来,让外面的阳光照进马车内,马车走得慢,车窗外的凤景缓缓而过,瞧着格外惬意。 他握住她的手,笑看着窗外的风景,喃喃道,“以前你我虽然常常相聚,可是我们想去的地方,却总是没有时间去看,索性现在都还不晚。” 凤婧衣笑了笑,叹道,“是啊。” 一开始是为了生计奔波,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后来执掌南唐,朝廷诟病无数,她要压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他要在边关抵抗外敌,根本没有这样游山玩水的机会。 “以后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萧昱说着,伸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听沁芳说,你有打算选女官入宫?”萧昱笑着问道。 “有几个臣子家的女儿听沁芳说还不错,等后面得了空我再见见,若有不错的便召进宫,凤景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他也说了暂时不想成婚,但总得有个人在他身边照应着。”凤婧衣道。 也许,若遇到品性好的,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凤景会有也所改观也不一定。 “你啊,把这顾别人的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我也就省心不少了。”萧昱无奈叹道。 “凤景不是别人。”她道。 “我知道,我知道。”萧昱笑着道。 长姐如母,凤景是跟着她长大的,姐弟两感情自是不同一般,他这些年又何尝不是将其视为亲兄弟一般照顾。 一行人在半路的镇上找地方用了午膳,就又赶着上路了,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凤婧衣渐渐便有了困意。 萧昱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拿了边上沁芳早被下的毯子盖上,说道,“还有好几个时辰才到呢,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应了应声,“嗯。” 而后,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以往就是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撑得过去,自从有了肚子里这个,人一天比一天乏力得紧,淳于越诊过之后,只是说她身体比一般人虚,还没补养回来,自然也比别人负担重些。 于是,沁芳顿顿都是药膳,就差没把她放进药罐子里养着了。 原本半天就能到的别庄,因着顾忌她有孕在身,马车一路走得慢,到的时候都已经深夜了。 马车一停下,沁芳便赶了过来,撩开帘子见她还靠在萧昱身上睡着,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她。 萧昱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小心将人抱着慢慢下了马车,跟着伺候的人也都轻手轻脚不敢出太大动静。 凤婧衣觉得脸上有些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下了马车,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一下清醒了不少,低声道,“你先放我下来。” 萧昱低眼看了看她,笑道,“醒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了。” 说罢,也不管她的抗议,直接将人抱进了屋里软榻上放下,拢了拢她身上的毯子裹住。 “夜里凉,你刚睡醒,小心别着了风寒。” 沁芳带着人搁下自宫里带来的一些用品,说道,“太子殿下,主子,你们也饿了,奴婢这就去准备吃的。” “去吧。”凤婧衣道。 萧昱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了她,起身去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凤婧衣喝完水,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侧头问道,“是玉兰花香?” 萧昱站在窗边,笑着回头道,“窗外边有两株,花开得正好。” 凤婧衣起身跟着到了窗边,只是夜色太暗,有些看不清树上的花,不过确实是玉兰树无疑。 “记得以前,母亲最喜欢玉兰花了。” 她之所以喜欢这花,是因为在童年的时光里,那破败的别苑里只有那一树玉兰花开的时候,才有了最美的风景。 “要不要出去走走?”萧昱侧头问她道。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萧昱给她拿了披风过来系上,这才拉着她出了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她。 “这别庄是在半山腰上,明个儿天亮了肯定很漂亮,下面是仙鹤湖,听说时常有白鹤在湖上,回头咱们可以坐船在附近看看。” “好。” 这些别苑别庄,都是她那个喜好风雅玩乐的父皇建的,好些地方只是住过一次,好些地方更是连住都没有住过。 她和凤景执政之后,好些园子已经卖给一些大富之家充入国库,如今留下的也就那么几处了。 两人在庄内逛了一圈回来,沁芳已经准备好了膳食。 “主子的都是药膳,太子殿下的只简单做了几样,若是不够的话,奴婢再去做。” “不必了,这样就好,大半夜的不必再麻烦了。”萧昱笑意随和。 因着有淳于越开了药调理,她孕吐的反应倒没有那么严重了,食欲不振的状况也改善不少,晚膳着实吃下了不少东西。 用了晚膳,她去沐浴出来,萧昱已经换了一身睡袍,坐在床上翻着她带来的书,瞧见她出来便将书合上了,腾了地方让她上床躺着。 “这才走一天的路都这么累,得亏没让你去丰都。” “好多了。”凤婧衣钻进被子里躺下,道,“不早了,睡吧。” 可是,自己这一路睡过来,这会儿哪里还有睡意。 萧昱将书放到了一旁,躺下望了望了无睡意的眼睛,道,“睡不着了?” “没事,你先睡吧。” 萧昱扶着她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道,“我也没有那么困,陪你说说话。” “说什么?”凤婧衣失笑道。 “嗯……说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我看我能不能办到?”萧昱道。 凤婧衣想了想,望着帐顶的花纹道,“我的愿望大多已经达到了,若说再有就是希望南唐不要再有战事,希望凤景能早日成了家,如此便也没无憾了。” 如今,也只有这两件事,是她还放心不下的。 萧昱闻言低眉望了望她,笑问,“那你自己呢?” 这个人,想到的总是别人,总是忘了自己。 “我?”她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只愿,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地出生,一世安好无忧。 可是,这样的话却是不能向他说的。 “这些年,你为南唐操心已经够多了,以后的事就交给凤景吧,以后你只要操心我们和孩子就够了。”萧昱说着,吻了吻她微湿的发。 凤婧衣笑着抬眼望向他,“你呢?” “我?”萧昱笑着望她,伸手与她十指相扣,道,“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我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其它的,他想要的都有自信能拥有,可是唯有这个心愿,他却没有那个自信了。 不是怕她会离开,他知道以她的禀性,只要不是他离弃她,她不会走。 他只怕,自己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挽留不住她已经遗落在大夏的心,这样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却怎么也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幸福。 凤婧衣笑了笑,垂下眼帘没有再言语。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份情,她怎可辜负。 现在的她还放不下心头那份不该有的悸动,不过只要不再相见,不再想起,不再交集,总有一天会彻底放下的。 她相信,那个人也一定会放下,这份天下万民所不容的孽缘。 只是,可怜了这个将要出世的孩子…… ☆、一寸相思一寸殇8 春日里的仙鹤湖别庄景色怡人,别庄附近的山上山花烂漫,满目姹紫嫣红的,甚至是赏心悦目。 萧昱谢绝了沁芳等人的跟随伺候,独自带着她出了别庄,好在是皇家别院,路都较为平坦,走起来也没有那么累人。 凤婧衣望向下方的湖,眸光一亮道,“还真的有白鹤。禾” 萧昱瞧她喜悦的样子,道,“下去看看?” 凤婧衣点了点头,两人沿着青板路朝山下的湖泊走去,为了赏景方便,山脚下建了座望鹤亭,正好可以看到湖岸边上的白鹤妲。 两人到了亭中,她环顾了一眼周围的湖光山色,不得不感叹他那早逝的父皇是个极懂得享受的人。 她倚着栏杆瞧着不远处河滩上闲逸自在的白鹤,心情也不由跟着沉静下来了。 萧昱瞧了瞧亭子边上的野花野草,伸手折了一点一点编织成花环,而后笑着悄然放到了她的头上戴着。 凤婧衣感觉到头上放了东西,侧头望了望刚刚收回手的人,自己伸手将头上的东西拿了下来,看着编织精致花环,不由失笑,“还拿我当十几岁的小姑娘?” 以往春天里,他总爱编这样的东西给她,要不就是拿树叶子编些蚱蜢,蜻蜓什么的。 萧昱笑着说道,“在我眼里,阿婧永远都是那个小姑娘,我该捧在手里的小姑娘。” 凤婧衣浅笑,低眉把玩着手中的花环,修长眼睫掩去了眼底的复杂。 明明这一切都回到了原来该有的轨道,明明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幸福,为何此刻自己却觉得遥不可及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大夏的时候要守着很多的秘密不能说,可现在回了南唐,她发现她还是有好多的秘密不能说。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从玉霞关回到彭城的半个月里,她每天夜里都做着恶梦,梦到夏候彻死在了那里……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并不恨那个人了,也不想再跟大夏斗下去了。 …… 萧昱伸手握住她的手,对面的湖光山色,说道,“丰都地处北方,你去了冬天怕是住不惯,我让人城外的温泉山上建了处别宫,明年大约也能峻工了,以后冬天了你可以住那里。” 凤婧衣闻声抬起眼帘,“建别宫?”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去年就已经在建了,你明年过去了,冬天正好就能入住了。”萧昱道。 “这样大费周章,又劳民伤财的事,你是要北汉满朝文武都来指责我这个罪魁祸首吗?”凤婧衣无奈笑道。 萧昱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放心吧,父皇也是同意了的,朝中没人敢非议,我在南唐多年回到丰都都不适应,更何况是你自小生在这里,又天生畏寒,去了哪里待得住。” “我是怕过北方的冬天,可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建什么温泉别宫,真的不必如此。”凤婧衣劝道。 北汉朝中现在无人说,想必也是都以为是建得太子行宫,可等到她去了住进那里,流言蜚语的程度可想而知。 “阿婧,你我既然成了亲,做为你的丈夫应该给你最好的照顾,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都过去了,我不想你嫁我了,还要处处受委屈。”萧昱道。 这些年,在南唐他们过得怎么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应该给她最舒适的生活,最好的一切。 “我不委屈。”凤婧衣淡笑道。 萧昱默然而笑,没有说话。 凤婧衣望了望他,道,“那别宫……” 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南唐和大夏的恩怨,已经将她牵连在内了,若再让他因为自己而被朝臣非议,她就算是住进了那样的地方,也是于心难安。 “这事你就别费心了,相信等你看到一定会喜欢的。”萧昱笑着说道。 凤婧衣正想开口再劝,却又被他打断了话。 “那边花开的不错,我们过去看看。”萧昱指了指不远处,牵着她起身道。 仙鹤湖别庄的日子总是这么悠闲,踏青,游湖,垂钓,偶尔到附近的小镇上去看看,或者去就近的寺庙听僧人讲经,一转眼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北汉有信使寻到了别庄,传来了北汉皇帝催他回国的旨意,萧昱将她送回了金陵,待了两日便起程回丰都了。 天还没亮,他先行起来更衣准备起程,凤婧衣也跟着醒了。 “我昨夜吩咐沁芳准备了早膳,你吃了再上路。” 萧昱看着披衣下床的人,不由叹了叹气,“好吧。” 凤婧衣先出去吩咐了沁芳准备,自己简单梳洗过后陪他一道用了早膳,问了几句是何事要他赶回去,他没怎么细说,他也不好多加追问。 毕竟,那是北汉朝中的事,他们虽已成亲,但于北汉而言,也还未正式举行册封礼,严格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北汉太子妃。 两人刚用过早膳,凤景便也赶过来了,前两日知道她暂时不会去北汉,也欣然应允了。 凤婧衣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起身让沁芳把昨天都准备好的干粮收拾好了,回到前殿萧昱两人已经出来了。 “凤景,我得空会尽快过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皇姐就要劳你照顾了。”萧昱一边走,一边朝凤景叮嘱道。 “放心吧,等你回来了,我一定把皇姐一根头发都不少的还给你。”凤景笑语道。 凤婧衣将人送至宫门处,叮咛道,“你路上小心。” 萧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倒是你,凤景你就别为他操心了,他这么大了做事知道分寸的,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嗯。”凤婧衣浅笑应道。 萧昱倾身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记得给我写信。” “好。” “我走了。”说罢,松开她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上了马,一掉马头带着人驶入皇城御道。 凤婧衣看到一行人消失在御道尽头,侧头望向凤景道,“快到早朝的时辰了,你快回去吧。” 凤景点了点头,不经意目光落在她已经圆润起来的腰身,不由皱起了眉头,眼中隐有寒意。 凤婧衣察觉到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上了沁芳默然离开了。 她知道,于凤景,于南唐而言,这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可这是她的骨肉,就算所有人都憎恨他的出生,可是她这个母亲不能不要他,更不能不爱他。 “主子,你刚才也没吃多少东西,要再给你备点吗?”沁芳扶着她进了飞凤阁问道。 凤婧衣一想到方才凤景的眼神,心头一阵烦闷,不由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最近公子宸带着人去追查冥王教的事情去了,同样也因为冥王教的事,白笑离将青湮和沐烟,还有星辰都召回了青城山去,淳于越也自然跟着走人了,墨嫣留在玉霞关防范大夏那边的动静,如今这金陵便也只剩沁芳还在她身边了。 沁芳沏了参茶送进内殿,看着又坐在榻上绣着婴儿肚兜的人不由笑了,“这时间还早了,主子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做。” 凤婧衣低头穿针走线,道,“反正也什么事,给他做着总没坏处,只是我这手艺,到底比不得你那般精细。” 这两日,趁着萧昱不在跟前的时候,打发时间试手做的,才刚刚做一点点,自己又许久不动针线,手艺生疏也做得慢。 沁芳将茶给她搁到边上的案几上,笑道,“奴婢做的再好,哪里比得上你这个亲娘做的。” 最近一直在用淳于越开的方子和药膳调理,她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肚子也渐渐有些显了,只是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凤婧衣瞧着颜色,又不由有些犯愁,“这颜色是给男孩穿还好,若是女儿好像有点不合适。” 沁芳失笑,搬了凳子在边上坐下,伸着头瞧了瞧道,“还好,女儿穿也可以的。” “是吗?”凤婧衣笑了笑,低头继续忙活着。 “奴婢听说城外的观音庙特别灵验,主子最近刚回宫,等再休息几日,奴婢安排车马,咱们去庙里拜一拜,也好保佑这个孩子平安出生。”沁芳笑着说道。 虽说,这个孩子生父是大夏皇帝,但他总归是主子的骨肉,皇上不喜这个孩子,鸿宣太子也是顾及到她才接受这个孩子,她怎么还能跟着添乱。 “也好。”凤婧衣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她道,“让可信的人跟着,不用让凤景知道。” “奴婢知道,到时候就说是到城里转转,然后奴婢一个人陪你过去就是了。”沁芳说着,起身到了衣柜,挑了几匹绸缎出来,问道,“主子,你看什么颜色合适,奴婢拿来给孩子做棉衣,他出生就快到冬天了,这些东西总要准备着。” 凤婧衣放下手中的东西,仔细瞧了瞧,道,“就那个青色的和紫色的吧。” “好。”沁芳将两种颜色的留下,将其它的收进柜子里到一旁桌上就开始截剪,一边忙活着,一边问道,“主子,你说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不知道。”凤婧衣笑着摇了摇头。 “我听人说,只要怀着孩子的时候母亲想着是儿子,就有可能是儿子,如果想着是女儿,生出来也极有可能是女儿。”沁芳说道。 “只要平安健康,儿子女儿都好。”凤婧衣说着,低眉抚了抚只是微微有些硬实的小腹。 她先前小产,又用过那样的药,她只怕这个孩子在娘胎里会不好,生下来会落下什么先天不足的毛病,所以淳于越开的药再苦再难喝,她都忍着喝下去了。 萧昱回了丰都,每十天都会有信过来,随之送来的还有各种珍贵的补身药才,不过每次也都是问她的身体状况,啰里啰嗦叮嘱一大堆话,她也都会一一回了,或是和沁芳一起做了点心让人给他捎回去。 不过,一天一天过去,她跟着沁芳针线倒是愈发精进了,孩子的衣服鞋子帽子做了一箱子了。 转眼到了仲夏,南方炎热,加之孩子也有五个月了,整个人便有些笨重了。 入夜,沁芳让人抬了冰块放到她寝殿,她睡起来也就清凉些了,只是刚睡下不多久,肚子里小家伙便开始闹腾,她不得不从床上起来,摸着肚子上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在踢,不由好气又好笑。 最近慢慢有了胎动,可这小东西白天倒是安份,一到了夜里就闹腾,很是让人头疼。 一个人坐着坐着又开始觉得饿了,她扶着腰起身出去却没找上什么吃的,原是想去叫沁芳,在门口瞧了一眼,见她睡得正好又不忍叫,毕竟这一连几天半夜孩子闹腾睡不了,都是她还伺候在跟前。 凤婧衣一个人站在空荡寂静的宫殿,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于是自己点了灯笼提着到了厨房去,翻来翻去也只找到晚膳还留下的一笼凉透了的包子。 不好去叫人过来,只得自己动手生火热,可这好不容易蹲下身准备生火,肚子里这家伙又开始闹腾,真气得她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打一顿解气。 生火,烧水,好不容易把包子给热好了,她也累得满头大汗了,懒是再端回寝殿那边,直接就在桌房的桌边坐了下来,拍了拍肚子里还闹腾的家伙,道,“好了,别闹了,我们吃饭。” 她刚把包子送进嘴里,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萧昱风尘仆仆地推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凤婧衣愣了愣,尴尬不已地咽下满嘴的食物,道,“有些饿了。” “你这……”萧昱瞧着她,一手拿个包子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凤婧衣悻悻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嘴,道,“你不是明天才到吗?” 前几日收到信,他说要起程来金陵了,没想到今天夜里就到了,还撞上她在厨房里找吃的。 “路上赶一赶就提前到了,房里没见人,寻了一圈看到这里灯亮着就过来了,饿了不叫沁芳她们准备,你这样……” “沁芳这两天也挺累的,我看她睡了就没叫她,这包子我就热了一下,不是我自己做的。”凤婧衣连忙解释。 萧昱无奈地瞅了瞅她,道,“好了,你饿了就赶紧吃吧。” 凤婧衣自己拿了一个,又拿了一个递给他,“你要不要吃?” 萧昱望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一路赶过来连午膳都没赶上吃,还真的是饿了。 夜深人静,两人在小厨房里将一笼剩包子给吃了干净,萧昱倒了水递给她,问道,“吃饱没有?” “还差一点儿。”要是他没吃的话,她估计就够了。 可是这会儿要不说实话,一会儿指不定又饿得要出来找吃的。 “等着。”萧昱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在厨房里找了找,扭头问道,“吃面行不行?” 凤婧衣点了点头,补充道,“要加鸡蛋。” “大半夜的都爬起来找吃的,也没见你自己长出多少肉来?”萧昱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道。 凤婧衣起身,走近道,“要我帮忙吗?” 萧昱侧头望着她,暖暖的烛火下,这一刻显得格外熟悉而温馨。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一寸相思一寸殇9 夜深人静的小厨房,热气弥漫。 萧昱满头大汗的站在灶台边,回头望了望还坐在桌边的人,道,“里面太热了,你出去站一会儿凉快些。” “哦。”凤婧衣起身,搬了张椅子到厨房外边坐着。 萧昱跟着出来,将里面的小桌子也搬了出来,然后回去盛了面端出来,两个人借着厨房照出来的灯光,坐在厨房外面吃面妲。 凤婧衣尝了一口,赞赏地笑道,“过了这么些年,厨艺还好没退步。” “你小点儿,别烫着。”萧昱说着,拿起扇子帮她扇着。 “你吃饭吧,不用给我扇了。”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说道。 萧昱搁下手中的扇子,这才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道,“这大半夜的你竟然一个人跑过来,万一没看清路摔着怎么办,不叫沁芳叫别的人伺候也好,你这样能自己来做这些事吗?” “知道了,知道了。”凤婧衣应道。 这回回写信还没唠叨够,一回来又来说教了,她又不是三岁孩子。 两人一顿饭吃得大汗淋漓,也没顾上收拾东西,萧昱便扶着她先回寝殿了。 凤婧衣坐在凉榻上,瞅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道,“看你那一头汗,先去沐浴吧。” “你别乱跑了。”萧昱叮嘱了,这才自己去寻了衣物,去后面的浴房里。 “知道了。” 凤婧衣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腰,肚子那家伙又开始一阵拳打脚踢,她不由皱着眉头直叹气,这家伙到底什么德行,该消停的时候不消停,害得她都快成了夜猫子了。 等到稍微好受一点了,她才起身去屏风后重新换了身干净的睡袍,把屋里给孩子做的东西都收进了箱子,以免一会儿被萧昱看到。 萧昱出来看她坐在榻上没有就寝,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这现在都什么习惯了,天都快亮了,还不睡?” “不怎么困,你先睡吧,一连赶了几天的路,估计也没怎么休息。”凤婧衣宛然笑道。 萧昱走近将她扶起来,道,“不睡,也躺着,躺一会儿就睡着了,哪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的。” 她推辞不下,只好跟着他上床躺着。 萧昱瞧见她手搭在肚子上,问道,“五个月该有胎动了,是孩子踢着你了?” “嗯。”凤婧衣无奈笑了笑应道。 萧昱沉吟了片刻,询问道,“我……我能摸摸吗?” 凤婧衣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拿开了自己的手。 萧昱小心地将手放到她肚子上,等了不一会儿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震,顿时惊奇不已地笑道,“还真是,小家伙还挺有劲,这才五个月就这么闹腾,看来十有八/九会是个儿子。” 凤婧衣笑了笑,道,“或许吧。” 虽然总是扰得她夜不安眠,不过这么好动,兴许也是好事,说明这小家伙长是健康结实。 萧昱感觉到她腹中的小生命在动,缓缓低下了眼帘掩去了眼底的苦涩,如果这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他真的能做到将这个孩子将来视如亲生吗? 他想,他是做不到的,他只是爱屋及乌,永远也不可能真的将她当作亲生骨肉一样疼爱。 如果不是她的身体状况必须要生下这个孩子,他真的没有那个肚量让这个孩子出生。 可是,他一出生了,她和夏候彻之间就永远有这么一层斩不断的关系,那个人舍不得杀她,甚至连性命都不顾要救她,若是知道了这个孩子,又岂会不管不顾。 有时候,他都不禁在想,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夏候彻,要她在离开了他,却有了他的孩子,还必须要将孩子生下来。 他自己很清楚,这个孩子还有那些她在大夏的过去,将来若是被人揭开来,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可是要他就这样放弃她,他是真的做不到。 “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凤婧衣见他半晌不说话,便出声劝道。 萧昱回过神来,笑了笑在她身侧躺下悄然牵住了她的手,静静合上眼帘入睡。 阿婧,我们说好的,你长大了会嫁给我的,会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的,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一生的承诺,你不能再反悔的。 凤婧衣拿起床上的薄被给他盖上,自己继续望着帐顶的花纹,直到天亮了才睡着,一觉便睡到了午后。 沁芳知道最近她夜里睡得不好,早上便也没有去叫她,几乎每每都是到了午后,她自己给饿醒了才起来。 萧昱正在榻上看着书,一抬眼瞧着她起来,搁下手中的书扶着她下了床,“最近都天亮才睡?” “偶尔。”凤婧衣道。 沁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进来看到她已经醒来了,过来道,“太子殿下,午膳已经备好了,你先用膳吧,奴婢给主子梳洗了就出来。” “小心点。”萧昱松了手,自己先去了外殿用膳。 “主子昨个夜里又没睡好?”沁芳一边替她换衣,一边问道。 “还好。” 她很快换了衣服,简单梳起了头发便出来了,萧昱已经给她盛好了饭和汤,看着她坐下之后问道,“沁芳说你下午要去庙里上香,一起去吧。” “我们自己去就是了,你刚回来,还是留宫里休息吧。”凤婧衣道。 萧昱笑意温雅,给她夹了菜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你母亲,咱们成亲之后也没顾上去给她上香。” 凤婧衣抿唇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吧。” “那奴婢让人准备马车去。”沁芳欣喜地道。 两人用了午膳,沁芳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只是这大热天的到了庙里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 萧昱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打着伞遮阳,“要是累了,到前面树下歇一会儿再走。” “没事,再几步路就到了。”凤婧衣拭了拭额头的汗,笑着道。 萧昱见她坚持便也没再相劝,到了寺里先寻了阴凉地让她歇了一会儿,才送她到正殿上香。 “后面山上路不好走,你现在也身子不便,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就是了,你上完香就在寺里歇着等我。” 凤婧衣想了想,点头道,“好。” 沁芳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看着萧昱一人往后山的方向去了,开口道,“主子要这会儿过去吗?” “走吧。”凤婧衣道。 两人到了了正殿,她在沁芳的搀扶才跪上蒲团,上了香双手合十默念了一段经文,喃喃道,“还望菩萨慈悲,保佑我腹中孩儿平安健康。” 她不能让他在亲生父亲身边出生长大,唯一所愿就是他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地长大,如此便是要她折寿以偿,也是值得的。 沁芳站在一旁,瞧着的背影不上暗自叹息,每个月过来她祈求菩萨从来都是这样的话。 她不负南唐,不负凤景,不负身边的每一个人,唯一有负的只有大夏那个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让那个人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主子一片诚心,相信菩萨也是知道的。”沁芳说着,将她扶了起来。 她刚上完香从正殿出来,萧昱也从后山下来了。 “时辰还早,先在寺里休息一阵,去找方丈讨杯茶喝,等太阳落了咱们再回去。” “好。”她淡笑应道。 从山下走那么一段路上来,她也确实累得够呛。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萧昱侧头望了望她,歉意地笑了笑,“估计也就几在功夫,是到榕城附近巡视军务,顺便过来看看你。” “正事要紧。”她淡笑道。 萧昱扶着她漫步在寺里走着,叹了叹气道,“这个时候,我原本该陪在你身边的,只是父皇身体状况反反复复的,我也实在脱不开身,让你去北汉又路途遥远,你和孩子肯定也受不住。” “我没事,只是要你总这么来来回回地跑,太过辛苦了。”凤婧衣歉意地笑了笑,说道。 可是,萧昱不在金陵,她却觉得自己过得更自在些。 虽然现在不去丰都,但明年了她总是要去的。 “只要你能安安心心的休养身体,孩子平平安安出生,我也就放心了。”萧昱抬手理了理她颊边汗湿的发,笑意柔软。 大夏虽然停止了进攻南唐,可是即便国内还闹着冥王教的乱事,对北汉的战事也没有丝毫松卸,凤景担心大夏休养生息之后,等到了秋季有了粮草补充,又会卷土重来,一直以来也在招兵买马,积极备战。 若大夏真对南唐再出兵,那他倒也能放心了,起码说明夏候彻心里到底做了什么决断,也能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念想。 两人在寺里走了走,到禅院休息到了太阳落山东才回宫去。 萧昱见完凤景回来,见她坐在榻上按着后腰,几步走近道,“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没事,只是走着有些累了,腰有些酸疼,一会儿就好了。”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她这平日里就是在宫里,偶尔这样活动多了,身体自然有些吃不消。 萧昱在她边上坐上,拿开她的手,自己伸手按在她腰际揉了揉,“这里?” 她望了望她,点了点头,“嗯。” “听沁芳说,你每个月都去庙里了?” “嗯,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就当出宫走走罢了。” 萧昱叹了叹气,道,“你这身子越来越不便了,以后就别去了,回头再磕着绊着有个好歹怎么办?” “没关系,寺里方丈每次也有派人到山下接我们,能出多大的事儿。”凤婧衣笑语道。 “话是这么说,可这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又不能及时赶回来。”萧昱想了想,说道,“宫里原先不是有座佛堂,我让人简单修葺一下,从寺里请两个师父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凤婧衣哭笑不得,知道争不过他,便道,“好吧,听你的,佛堂不用修了,我不去了就是了。” “答应了就要说到做到,回头我会给凤景打招呼的,你别等我一走,自个儿又悄悄遛着去了。”萧昱瞪了她一眼,郑重警告道。 “行了,就你有理,不去行了吧。”凤婧衣道。 萧昱失笑,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嗯,好了。” 萧昱在金陵待了十天,又赶着起程去榕城办事,一早走的时候她刚睡着,便没有叫醒她,只是叮嘱了沁芳记得夜里给她备些吃的留着,晚上留个人在寝殿守着,省得她再自己半夜去厨房找吃的,找不着了还得自己悄悄动手。 他走了不几日,便是南唐祭天大典,是玄唐王迁都到金陵的日子,渐渐也就成了每年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与百姓一起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 其实并不是什么光彩的日子,南唐被迫退到了南方金陵,却被史官笔墨润色成了迁都而来。 大典设在皇城外的方场,凤景率文武百官与金陵的百姓在广场,她有孕在身不便参加,便带着沁芳几人在皇城楼上远远瞧着热闹。 可是,祭典正热闹的时候却突地发生了变故,凤婧衣看着下面混乱的人群不由震了震,“这是怎么了?” 沁芳仔细瞧了瞧,还没瞧出什么来,便听到外面有声音在叫,“有刺客,快护驾!” 凤婧衣望了望一片混乱的皇城广场,既是刺客自是冲着凤景来的,连忙道,“走,快下去看看!” “主子,你慢点儿。”沁芳连忙扶着她往楼下走,只是她心急之下走得急,几番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她和宫人都给扶住了。 “主子,外面这么乱,你有孕在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再让人碰了撞了可怎么好,还是先回宫里面吧,奴婢带人去打听消息再来禀报你。” “这时候,还顾上这些,走。”凤婧衣扶着肚子,疾步朝着宫门外走去。 可是,一行人刚至宫门处,人群之中便放出冷箭,好在她机警一把接住了箭矢,喝道,“快让开。” 她拉着沁芳躲开了,跟在身边的一名宫人躲闪不及,被当场射杀了。 “快,快护驾!”沁芳惊得面色煞白,紧紧挡在她身前道,“主子,只怕对方是冲着你和皇上来的,你别出去了。” “可是凤景……”外面这么乱,对方是什么来人,派了多少人她都不知道,隐月楼的人现在也都不在金陵…… “皇上现在不同以往,他会保护自己的,你这样子出去只怕也帮不上什么的。”沁芳望了望混乱的宫门外,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宫里面走。 凤婧衣拧眉扶着肚子,方才躲得及一下撞到了宫墙,可别是伤着了孩子。 “我自己回去,你叫上宫里侍卫都到宫门外,一定要保护凤景安全。” 沁芳望了望她,知她放心不下外面,便叫了身后的宫人道,“你们先送公主回飞凤阁,记得传太医过去。” 说罢,快步去了钟楼让人敲响示警。 凤婧衣由宫人扶着回飞凤阁,这个时候会来南唐刺杀她和凤景的人,若不是傅锦凰的人,便会是大夏的人。 自己最近只顾着这孩子,倒是放松了警惕,让这些人有了可趁之机。 若是对方来的都是难对付的高手,凭凤景和宫内这些侍卫只怕是挡不住的…… ☆、一寸相思一寸殇10 飞凤阁,凤婧衣冷汗涔涔地扶着肚子,紧张着孩子却也放心不下宫外的状况。 “公主,太医来了。”一名宫人带着太医快步进了殿中,看着她面色煞白,赶紧催促道,“快,快给公主诊脉。” 沁芳姑姑一再交待了,公主和孩子不能有闪失,若有个好歹她们怎么向皇上和鸿宣太子交待禾。 “来人,去宫门处守着,打听到消息立刻回来禀报。”凤婧衣一面让太医诊脉,一面下令道妲。 “是。”两名宫人应了人,连忙出了飞凤宫去打听消息。 太医诊了脉,瞧着她冷汗涔涔的额头,道“公主,你是动了胎气了,好在伤得不重,不过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凤婧衣心头一紧,连忙问道,“孩子真的无碍吗?” “只要公主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太医躬身回道。 凤婧衣望了望殿门处,久久不再人过来回报宫外的消息,扶着肚子道,“扶本宫进去躺着吧。” 如沁芳所说,自己这个时候出去了真的帮不上什么,只是现在外面到底是何情形也没有一点消息回来,实在让人担心。 若是对方真伤了凤景性命,南唐从此无主,任凭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枉然了。 宫人扶着她进了寝殿躺下,拿上太医开的方子连忙去煎药,又得派着人在飞凤阁附近守着,唯恐宫外的贼人冲进宫来了。 太医守在床边,瞧着她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道,“公主,为了胎儿安全,你得平心静气下来才行。” 这若不是好在之前一直有灵药养着,这个孩子这一撞只怕会有个好歹了。 凤婧衣叹了叹气,这会儿凤景在宫外生死未卜,她怎么平心静气得下来。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公主安心静养才是。”太医道。 凤婧衣靠着软垫,轻抚着有些难受的肚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凤景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沁芳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看到太医在床前伺候着连忙问道,“公主和孩子怎么样了?” 方才那会人群里放冷箭,她躲得太急,脸色一下变了,她就担心会不会是孩子伤着了。 “只是动了胎气,休养一段就好了,外面怎么样了?”凤婧衣连忙追问道。 “皇上受了伤……” “凤景受伤了?”凤婧衣一下坐起身,腹部一阵抽疼,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沁芳连忙扶住她,说道,“还好墨姑娘及时带人赶回来了,皇上伤势不重,已经派了太医过去了,让奴婢过来给主子回话,叫你别担心。” 凤婧衣敛目长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些刺客都混在人群里,要抓人实在有些棘手,皇上已经下令关闭了金陵城门,墨姑娘带着人正全城搜查呢。”沁芳将她扶着躺下,说道。 “好,你让人去凤景那里看看,等太医诊断完了叫过来。”凤婧衣道。 “奴婢已经让人过去了,一会儿会带太医过来的,主子你安心静养。”沁芳道。 方才宫门处,她可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不过好在孩子和大人都没什么大事,不然这任何一个有闪失了,指不定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刺客是谁她自是不知道,那些阴谋诡计的事,她一向不怎么清楚,不过只要他们没事就好了。 凤婧衣知道凤景并无性命之忧,便也安心了几分,躺在榻上用了药静养保胎。 天黑的时候,凤景赶了过来,看她躺在床上疾步走近道,“皇姐,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伤势如何?”凤婧衣看他面色有些苍白,不由紧张问道。 沁芳搬了凳子过来,凤景在床边坐下,道,“还好,只是些皮肉伤。” 凤婧衣抿了抿唇,太医过来回话说是中了箭,还受了两处刀伤,好在他年轻身强体健,还没到性命之忧的地步。 “我们抓得两个当场就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凤景说着,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大夏的人干的。” 凤婧衣垂眸,沉吟不语。 “一定是夏候彻眼看着战场上失利,大夏粮草不继难以和南唐打下去,便暗中派人来刺杀你我,只要我们两个死了,南唐无主自然又是一盘散沙,到时候他挥军而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凤景愤恨不已,眼中杀意沉沉。 若非南唐也需要休养生息,扩充兵力,他不会在玉霞关就那样善罢干休。 “不是他。”凤婧衣平静说道。 如果是只冲着凤景一人而来,她也许还拿不定主意,可出手的人连她也算在其中。 她想,应该不是夏候彻派的人,他若要杀她,在玉霞关就不会那样出手救她性命。 如果是他派人来的,他身边有的是比这身手更好的人,会有更周密的计划,会让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这些人虽然伤了她和凤景,可并没有成功取下他们性命。 不过,不是他派来的人,也会是大夏朝中的人派来的。 最有可能对他们下手的,莫过于如今的大将军,方湛。 凤景不可置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目光渐渐锋利逼人。 “皇姐,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凤婧衣沉默地望着他,有些无言以对。 “皇姐,就因为他在玉霞关救你一次,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要置我们于死地,是怎么带兵攻进金陵城的吗?”凤景站起身,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凤婧衣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让凤景更加生气,索性便不再言语。 这些恩怨,不是她说可以了断就能了断的,就算她能放得下,凤景和在两国交战死伤的将士也不会答应,大夏朝中的臣子也不会答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已然不是她与他的一己私情可以化解的,她只是可怜腹中这个将要出生的小生命。 他何其无辜,却要卷入他们的恩怨争斗之中。 沁芳看着沉默下来的姐弟两人暗自叹了叹气,皇上几次险些死在大夏人的手里,她喜欢的上官姑娘,也是因大夏攻占金陵而死,他恨大夏是应该的。 可是主子,她在大夏三年,在恨与爱中挣扎,又何尝过得轻松。 她本就是心善之人,夏候彻过去对南唐是太过狠厉,可是那三年对她却也是真心真意的,主子心软也是情有可原。 可即便是那样,她也咬牙做了所有她能为南唐所做的一切。 她们两个都不说话,整个飞凤阁便安静得有些压抑,直到墨嫣带着两人匆匆从宫外回来,进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便问道,“公主伤势如何?” “无碍,查出刺客的底细了吗?”凤婧衣直言问道。 墨嫣接过沁芳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方才回道,“是方湛派来的人,他的兵马驻扎在玉霞对面的凤阳,最近调动频繁可疑,我以为他是要再出兵,便重点放在了刺探军情,他却暗中派人摸进了玉霞关,想要对你和皇上下手,我发现不对劲猜到他可能会趁着祭天大典动手,就赶紧从玉霞关赶回来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我想,也可能是他。” 一来,方湛的人还驻扎在南唐边境,南唐这边比较熟悉。二来,他一想为大哥方潜报仇,而现在夏候彻又下令撤兵了,大夏加之粮草不继,起码短期之内不会再兵发南唐。 于是,最简便有效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除掉她和凤景两人,南唐便会成为一盘散沙,再想平定就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凤景当初下手杀方潜,也是因为她而起,此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人都抓住了吗?”凤婧衣问道。 墨嫣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望一直沉默不语的凤景,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凤景面目冷然,道,“抓到的都杀了,已经让人送往凤阳,朕会让他们看清楚,南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凤婧衣拧了拧眉,撑着坐起身,“凤景?你现在怎么……怎么变得杀人不眨眼了?” 她知道凤景长大了,变了。 从她得到他杀方潜的消息之时,她就知道。 可是,他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嗜杀狠辣。 “是那些人先要杀我们,若不是墨姐姐及时赶回来了,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一具冰冷的死尸,说不定连你也在其中,我不杀他们,难道还要放他们回去,将来再来杀我们吗?”凤景咬牙切齿,出口的话冰冷无情。 凤婧衣敛目,叹息地别开头。 “主子,你先躺下,现在休养身体要紧。”沁芳扶住她劝道。 “今日祭典上死的臣子家中,我还要去安抚,皇姐你好好休息吧。”凤景说罢,面目清冷地带着宫人离开了飞凤阁。 “凤景……”凤婧衣叫他,却只看到他快步离去的背影。 出了飞凤阁的人恨恨咬牙,一拳捶在石柱之上,“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阿姐,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他不懂,他的阿姐为什么变得那么偏袒大夏了。 难道,三年在大夏皇宫的屈辱生活,她竟爱上了自己的仇敌吗? 不可以,这样的事,绝对不可以发生。 寝殿内一阵沉重的静寂,谁也没有再说话,凤婧衣敛目,沉默地靠着软垫叹息。 “即便凤景不杀他们,这些人被擒也会选择自尽,他的做法……也不无道理。”墨嫣出声道。 只是,大夏与南唐之间的积怨,会在这样的杀戮中越来越深,直到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而这个人,大夏皇帝曾不顾性命相救,她的腹中还怀着那个人的骨肉。 一边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一边是她的亲弟弟,最为难莫过于夹在其中的她。 凤婧衣抬手抹了下眼角,叹了叹气道,“因为方潜的死,方湛肯定还会针对凤景,现在公子宸她们追查冥王教的事,你那里有身手好的放在凤景身边保护他安全吧。” 墨嫣望了望她,问道,“那你呢?从这一次来看,你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这一次失手,近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孩子生产之后,我估计就要去北汉了,方湛再大的本事,还不至于把手伸到丰都去。”凤婧衣道。 方湛是誓要报这弑兄之仇的,那么凤景以后就一直会有生命危险了。 “我已经传消息给公子宸那里,把她带去的人调几个回来,虽是这么想,可难免对方不会再有其它动作,你现在这个状况不能有一点闪失的。”墨嫣面色凝重地说道。 三年来,这么多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总不能回了自己的地方却丢了性命。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还有部分藏在城里的刺客还未抓获,我得出宫去了,再有进一步的消息再来找你。”墨嫣说着,起身准备告辞。 “小心些。”凤婧衣嘱咐道。 墨嫣微一颔首,带着两个身着常服的随从离开了。 宫人煎好了药端进来,沁芳接了过去试了试温热,道,“主子,该用药了。” 凤婧衣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就着沁芳端来的茶漱了口,疲惫地靠在软垫上,一颗心沉重难言。 沁芳吩咐了宫人去准备晚膳,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说道,“主子,你放宽心,小主子也是为你们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的。” “我知道他没错,可是他变得让我都有些怕了。”凤婧衣叹道。 原来的凤景,虽然胆小,却是仁慈宽厚的人,现在的他越来越像一个皇帝,却越来越不像她那个弟弟了。 凤景恨夏候彻,恨不得他死,可是要她怎么办,跟他图谋杀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还是跟着夏候彻逼死自己的亲弟弟? 这一切她都不想发生,可是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她能一力改变的,今日的一切,纵然非她所愿,也有她所造成的原因。 “主子,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子,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其它的事就不要想了。”沁芳劝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主子你休息吧,奴婢去厨房准备晚膳,她们做的,你怕是也吃不习惯的。”沁芳说着,拿薄毯给她盖上,起身出了寝殿,掩上了房门。 她想,她现在应该想要安静一会儿吧。 凤婧衣望着空荡荡的寝殿,肚中的孩子微微动了动,她低眉笑了笑,道,“对不起,娘亲让你跟着受苦了。” 不管是曾经的她,还是这一世生在南唐的她,都是在没有父亲家里长大。 那些冷眼,鄙视,冷落她都经历过,她曾经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受那样的苦。 可是,最终她的孩子也逃脱不了和她一样的命运,不能有父亲,不能在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长大…… —— 作孽的,我这青年痴呆症患者,忘了自己今天有大图要加更的,下午点开首页一看,简直是晴天霹雳。 先更五千,还有五千在十二点前会更出来。 月底了,还有月票的砸给我吧,我们把小猴子砸出来。 ☆、一寸相思一寸殇11 此后,一连四天,凤景再没有来飞凤阁看过她。 不过正回往丰都的萧昱接到消息,又带着人半路折了回来,连夜赶回了金陵。 夜里,她还没睡着,萧昱便匆匆进了寝殿,看着她还在床上坐着看书,便长长松了一口气禾。 凤婧衣愣愣地瞧着去而复返的人,“你怎么又回来了?妲” “凤景让人送信给我,说有刺客潜入了金陵要对你们下手,我哪里能放心回去,不回来看一眼,我回去也难以安心。”萧昱呼吸不稳地在床边坐下,询问道,“太医看过了吗?” “没事,只是动了胎气,静养些日子就好了。”凤婧衣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拿起了搁在边上的扇子给他扇着风。 萧昱按住她的手,瞧了瞧她的面色,又问道,“凤景怎么样,伤得重吗?” “只是些皮肉伤,没有性命之忧。”凤婧衣道。 她不知道凤景已经告诉他了,让他还没来得及回丰都,又连夜赶回来了。 “那就好。”萧昱长长松了一口气,自责道,“是我太大意了,早该派人过来保护你们安全的,这一次逃过一劫,若真是有个万一,我……” “不是你的错,我和凤景也都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凤婧衣连忙道。 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叹了叹气道,“我已经让人通知况青了,他过两日就会带着我的亲卫过来,在你回丰都之前保护你的安全,等他带人到了,我再起程回去。” “可是,若是朝中有事……”凤婧衣忧心道。 “于我而言,能有什么比你性命更重要的。”萧昱打断她的话,说道。 他接到消息说是刺客刺杀,她现在这个状况,有个闪失就是一尸两命,他哪里还顾得上回去理政,索性就直接掉头回来了。 凤婧衣知道他的执拗,想来耽误两天应该没什么大碍,便也不再相劝了。 不一会儿,沁芳进来道,“太子殿下,你一路赶回来估计也没顾上用膳,奴婢准备了些,你去用吧。” “去吧。”凤婧衣浅然笑道,看他这疲惫不堪的样子,不知是跑死了几匹马赶回来了。 萧昱点了点头,起身道,“行,我先去了。” 说罢,去了外殿用膳。 沁芳倒了茶送到床边,笑着道,“主子你看,太子殿下这担心样儿。”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更愿意看到主子和鸿宣太子,毕竟这么多年的情份,他待主子一直甚好,也没有与大夏那个人那般诸多纠缠。 可是,事实总是没有那么简单,顺风顺水。 凤婧衣将床里侧放的未做好的婴儿小衣递给沁芳,道,“收起来吧。” 沁芳将东西收走,坐到床边问道,“孩子还是踢你,睡不下?” 凤婧衣抚着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那日说动了胎气,自己还怕会伤着他了,结果小家伙夜里还跟以前一样闹腾,这也让她放下心来。 “这也好,说明还壮实着呢。”沁芳笑语道。 “你帮我给他把换的衣服找出来吧,一会儿用完膳,沐浴肯定要穿的。”凤婧衣道。 “好。”沁芳起身,把萧昱的衣物找了出来放到榻上,方才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萧昱用完晚膳回来,看到已经放好的睡袍,道,“我先去沐浴了。” 大热天的,自己昼夜不息地骑马回来,一身的气味可想而知。 “嗯。”凤婧衣淡笑应声道。 萧昱沐浴完出来,看到床上的人还没有入睡,散着微湿的头发坐到了床边问道,“刺客的事,追查出来了吗?” “嗯,大夏的平南大将军,方湛派来的人。”凤婧衣道。 萧昱想了想,道,“是为了给他大哥方潜报仇来的?” “应该是的。”只怕此事,还是瞒着夏候彻私自作主的。 “凤景杀了方潜,此事方湛只怕不会轻易罢休,这一次没有得手,肯定还会寻机会下手。”萧昱道。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叹道,“我也正担心这个问题,已经让墨嫣派了人在凤景周围保护。” “这样保护,总会有松懈的时候。”萧昱望了望她,说道,“除非永绝后患,否则迟早会再出这样的事。” 凤婧衣沉默地抿了抿唇,大夏和南唐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不是从她开始,也不会在她这里结束。 她这三年已经让他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还要再下手吗? 即便她要下手,夏候彻若有所察觉,只怕也不会轻易让她得手,这样的较量争斗她真的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劲儿了。 萧昱看她沉默了,笑了笑道,“不早了,先睡吧,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会处理的。” 凤婧衣没有说话,任由他帮着撤了软枕躺了下来,却还是神思清明的难以入睡。 萧昱躺了下来,侧头望着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问道,“孩子还好吗?” “还好。”凤婧衣回道。 “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别再想着往上冲了,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孩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是要我抱憾终生吗?”萧昱眉目微沉道。 “好,我知道了。”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答应道。 萧昱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静静地瞧着她不再说话。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早些睡吧。” “你也睡不着,我陪你一会儿。”萧昱道。 话是这么说,可过了不久,还是抵不住一身的疲倦合上了眼帘睡着了。 凤婧衣望着沉沉睡去的人,暗自叹了叹气,以前一直梦想着这样和这个人相依相守,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的温柔和爱带给她的却是难言的沉重。 萧昱在金陵停留了三天,第三天的一早况青带着数十个太子亲卫赶到了南唐宫里,他这才与她和凤景道别,踏上回国的路。 她不能起床相送,便让沁芳代替送到了宫门外。 凤景中间来看过她一次,但没说几句话就借口政务繁忙离开了。 她不能怪凤景,却也无法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可南唐与大夏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她又该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才好? 萧昱离开金陵的时候,大夏镇守凤阳的平南大将军方湛被盛京一道圣旨密诏回了盛京。 方湛快马连夜赶回了宫里,正值皇极殿下早朝的时候,进了承天门看着巍然磅礴的皇极大殿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派人刺杀南唐皇帝和南唐长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至于密召他回京,一来是他擅自作主,违背旨意;二来,想必是他动了那个人,他才会如此吧。 孙平从正殿出来,远远看到承天广场走来的人,连忙下了白玉阶道,“方将军来了,皇上这会儿再见几位大人,您在殿外稍候吧。” “好。”方湛应声,跟着他到了皇极殿的书房外等着。 孙平望了望他,叹了叹气道,“一会儿皇上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别再出言顶撞。” 方湛虽也是方家的人,有时候却不如方潜那般成熟稳重。 “多谢孙公公提点。”方湛道。 孙平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书房伺候圣驾,等到几位大臣都告退了才禀报道,“皇上,方将军回京了,在外面候着呢。” 夏候彻头也未抬地批着折子,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 孙平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是没听见,是故意如此先把方将军晾在外面挫挫他的锐气。 皇帝没说要宣人进来,他自然也不敢自做主张,尤其现在他这脾气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真动了怒了谁说什么也没用。 方湛在外面看到大臣从里面出来了,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宣自己晋见,可是毕竟是天子之地,自己不好冲进去要求晋见,只得在外面等着。 于是,这一等便是从一早等到了天黑。 暮色降临,孙平带着宫人给书房里掌了灯,给夏候彻手边的茶换了一盏。 “叫他进来。”夏候彻冷冷道。 “是。”孙平应了声,这才出了书房去宣了人进去。 方湛进殿,跪拜行礼道,“末将方湛,奉旨回京。” 夏候彻眼也未抬地忙着自己的事,半晌才出声道,“金陵的刺客,是你派去的?” 方湛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道,“是。” 这个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得手了?”夏候彻声音寒意慑人。 方湛垂首,回道,“失手了。” 夏候彻低眉看着折子,一边提笔批阅,一边道,“朕没有下这样的旨意,谁让你派人去的?” 方湛咬了咬牙,如实回道,“是臣自己,大夏停止了对南唐的进宫,可臣要报兄长被杀之仇,所以派了人去金陵,想在祭天大典下刺杀南唐皇帝和太平长公主。”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听到最后那个名字之时眉目微微一沉,“前锋营三十八个人,没有得手,却一个个都死着回来了,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臣知罪,臣愿带兵直捣金陵,为他报仇。”方湛沉声道。 大夏和南唐停战,他要何时才能为大哥报了仇。 夏候彻沉吟了半晌,下旨道,“凤阳的事会有容大人去接手,你明日起程前往南宁城。” 方湛闻言刷地抬头望向龙案之后面目冷峻的年轻帝王,直言问道,“为什么?” “你在质疑朕的旨意?”夏候彻抬头,目光冷锐逼人。 “臣只想知道,皇上将臣调离凤阳的原因是什么?”方湛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是为了不让臣再对付南唐,伤了你的那位废皇后吗?” 如果她调到南宁城,就再也无法了解南唐那边的动静,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对付南唐皇帝和南唐长公主为大哥报仇。 夏候彻眸光倏地森寒,“你的话太多了!” “难道臣说错了吗?”方湛一想到死去的兄长,一腔恨火堵在心头,“皇上下旨撤兵,将玉霞关拱手相让,不也是为了南唐长公主吗?可是现在她已经嫁了北汉鸿宣太子,对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皇上还这么放不下,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一个女人将曾经驰骋疆场的大夏皇帝,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了。 “方将军……”孙平一见情形不对,上前便要相劝,以免再酿出大祸来。 即便皇上真放不下那南唐长公主,也不是一个臣子该指责的。 “皇上要降罪也好,这番话臣今日不吐不快。”方湛跪在殿中,高声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似是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皇上,臣和兄长在您还没有登基就跟着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因为我们认定了您会是圣明天子,所有我们愿意誓死追随,可是我的兄长,大夏那么多的将士死在南唐,皇上却要因为一个女人而休战,臣不服!”方湛直视着他的眼睛,铮然言道。 “说完了吗?”夏候彻语声冷冽,让人不寒而栗。 “大哥是因为奉了你的旨意前去金陵送什么南唐降臣的骨灰被害,皇上要他就这样枉死吗?”方湛目光含恨,一字一顿地道,“若是皇上念及旧情下不去手,便当作没看见由臣替你下手。” 在玉霞关之时,他就该把那妖后杀了的,也算是替大哥报了仇,如今却放虎归山,让她们姐弟继续与大夏做对。 “朕还不需要你来教朕如何做事,明日一早不遵旨前往南宁,以抗旨之罪论处。”夏候彻冷冷说罢,垂首继续批阅着折子。 “皇上!”方湛不可置信地望着为所动的人。 “方将军,别说了,先退下吧。”孙平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冷冷甩开了手。 “好,我今日不能杀他们姐弟报仇,但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也定要为兄长报此血仇。”方湛说着,从地上站起了身。 夏候彻没有说话,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面目冷沉如冰。 方湛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冷冷笑了笑,道,“有件事,皇上大概还不知道吧?” 夏候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南唐长公主不仅与北汉太子成了亲,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再过不了几个月,只怕他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你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方湛气愤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极殿书房。 夏候彻手一颤,朱笔掉在了奏折上,滚出一道刺目的鲜红。 孙平一听,面色大骇地望向龙案之后的人,方将军也太过鲁莽了,皇上三年来一直想要个孩子而不得,如今那个人回去了却嫁给了北汉太子,还有了孩子。 这不是……往他的心上扎刀子吗? 可是龙案之后的人却平静得可怕,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夏候彻咬了咬牙,胸口阵阵血气翻涌,随即便觉得满口的腥甜。 凤婧衣,三年你都不肯生下朕的孩子,如今竟然……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数月以来,他对南唐的一切消息都不闻不问,宫中再也没有她的痕迹,干净得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想,他是真的可以忘记她了。 可是,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还是万箭穿心一样的痛。 —— 打滚求月票。 ☆、一寸相思一寸殇12 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虽未伤及命,却让她足足卧床静养了近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凤景偶尔会过来看她,陪她用顿膳,但与她说话却是极少了,多数时候是来了坐下不一会儿便借口政务繁忙走了,她知他是不愿看到如今怀着夏候彻孩子的她,便也不再强求。 昨夜到早上一场大雨,让炎热的金陵清凉了几分,雨后的空气也清新了几分禾。 虽然太医说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沁芳却还是放心不下,不许她出飞凤阁的大门,生生又将她关寝殿好些日子妲。 凤婧衣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到沁芳进来,便道,“这会儿外面不太热,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主子,你才刚刚恢复,外面又刚下过雨,还是别出去了。”沁芳不由分说地反对道。 这好不容易才休养好了,再有个闪失,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道,“太医说,孕妇不活动,将来生产时会难产的。” “这样晦气的话怎么能说。”沁芳放下手里的事,想了想似乎太医确实有说过这样的话,于是道,“那奴婢扶你出去走走,有不舒服了,咱们再回来。” “好。”凤婧衣笑语道。 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全身都不舒坦,趁着这会儿外面雨后空气清新,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虽然下了一夜的雨,但经过中午的阳光一照,这会儿园子路上已经干了,沁芳原还担心路滑不便,如此也安心了不少。 “主子躺床上养了一个月,倒还真养胖了些。” 凤婧衣失笑,侧头瞅了她一眼道,“那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是个人都能胖起来。” “青湮姑娘她们这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再过来,要是有她们在,主子身边也有个说话的人。”沁芳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皇上来了也都是匆匆走了,主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冷清。 “你不是人吗?”凤婧衣笑语道。 白笑离是不想让青湮和沐烟她们牵连到冥王教的事情当中,所以才将她们叫了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也可以想象白笑离与冥王教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起码曾经是的。 公子宸几次传回的消息说,冥王教当年的四大护法长老和圣女都已经接连出现了,只是现在她还不曾查出他们的真面目。 冥王教重现世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她现在尚还猜测不到,不过傅锦凰在其中,对她和南唐而言,就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必须知己知彼,才能有所防范。 “要是淳于公子在这里就好了,现在说不定都能诊出,这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了。”沁芳笑语道。 “看看,你比我还心急。”凤婧衣失笑道。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到前面亭子里歇一会儿吧,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沁芳道。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沁芳扶着她到了湖边的亭子里坐下,道,“这儿正好,主子你在这喂个鱼儿,奴婢让人送茶过来。” “好。”凤婧衣道。 沁芳离开了亭子,叫上人去准备茶点,好让她在园子里赏景。 凤婧衣望了望放在桌上的鱼食,拿起盒子到了亭子边上撒了一把,锦鲤转眼便涌了过来抢食,平静的平面一下翻腾了起来。 亭子坐落在湖心,周围是满湖碧荷,与大夏宫里的碧花有几分相似。 想必,如今那里的荷花也开得正好,只是已无人愿意去赏了。 她微微仰了仰头,抑制住眼眶的酸涩,回身搁下了手中的鱼食在亭中坐下,怔怔地坐在那里瞧着亭子里周围的满湖碧荷。 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她回神来低眉抚了抚肚子,小家伙似乎是在肚子里翻身了,她不由低眉笑了。 “怎么,出门了你也高兴了?” 小家伙在翻身换了舒服的位置,又没什么动静了。 沁芳端着茶点过来,看着她微低着头,笑着问道,“孩子又闹腾了?” “他刚刚好像在翻身。”凤婧衣笑着说道。 沏芳给她沏了茶,笑了笑,“这小家伙,出生了肯定活泼好动得紧。” “我想也是。”凤婧衣失笑道。 她从来也不是好动之人,夏候彻就更不是了,怎么这小家伙谁的性子也不像。 “主子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没有?”沁芳问道。 原本,这取名字的事该是由父亲来做的,可是大夏皇帝恐怕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鸿宣太子又不是他的生父,自然这样的事就该由她这个做母亲来了。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等他出生了再取吧。” 两人正说着,一名宫人到了亭外禀报道,“长公主殿下,墨姑娘来了。” “请她过来吧。”凤婧衣道。 凤阳守将方湛被调离,换成了军师容弈,暂时并未有出兵的势头,墨嫣也就只派了人在玉霞关一带观察动向,自己便留在了金陵。 不一会儿功夫,墨嫣一身轻便的常服进了亭中,因着早就说好相见不必行礼,见凤婧衣给她沏了茶递过来,就接过在对面坐了下来。 “有什么消息?”凤婧衣问道。 经过先前刺杀之事,她想她不该以为回了南唐就能过上不问世事的生活,否则连对手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都不会知道。 “方湛调到南宁城之后,在与北汉交战中几番连胜,鸿宣太子亲到北宁城指挥战事了,方湛被重伤受伤了,不过具体情况还未打听到,不过照鸿宣太子的意思,怕是想彻底除掉他。”墨嫣坦言说道。 若非是先前刺杀之事,萧昱犯不上亲自到北宁城对付区区一个大夏武将,肯定是想借机除掉她,永绝后患。 凤婧衣抿唇沉默了良久,道,“此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她要以什么立场去劝萧昱停手,就算他们要罢手,方湛也不会放过他们姐弟,权谋争斗流血牺牲的事屡见不鲜,她不是普渡重生的圣人,手上也一样沾满了鲜血。 她抿了口茶,低眉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随口问道,“盛京那边有什么动静?” “夏候彻应该料定南唐目前也不会出兵起战,将南唐战线的兵力都调往南宁城和白璧关那边,想必是想从北汉手中夺回白壁关。”墨嫣道。 “意料之中的。”凤婧衣低语道。 白璧关失守,是大夏的耻辱,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夺回去的。 “你有何打算?”墨嫣直视着她,问道。 凤婧衣毫不避讳地苦涩一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不管是帮着北汉对付大夏,还是帮着大夏,她都没有那个立场。 一个是她现在的丈夫,一个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的。 墨嫣叹了叹气,知道她的难处,便也不再问了。 “还是没有打听到傅锦凰父女的消息吗?”凤婧衣扯开话题问道。 傅锦凰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一天还在图谋在要她的命,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墨嫣摇了摇头,自之前在大夏被冥王教的人将他们父女分别劫走,虽然一直在追查,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消息。 隐月楼在江湖上打探消息算是灵通的了,竟然这大半年了都没有一丝线索,可见这股冥王教的势必有何其强大和可怕。 这也喻示着,这个人将来的敌人,有多难以对付。 凤婧衣拧眉叹了叹气,公子宸回报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进展,这个冥王教还真不是一般棘手。 “先前不是说楚王夏候渊失踪了,可有查探到消息?” 虽然先前也夏候渊也有合作,但总是看不透这个人,说他野心在大夏皇位吧,似乎又不仅仅是,更让她奇怪的是那个时候夏候彻重伤,如果他真的起事,胜算是最大的时候。 他却放弃了这样的大好机会,失去了踪迹,实在让她有些想不透他到底在谋算什么。 “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墨嫣叹息,回道。 凤婧衣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郑重叮嘱道,“这两个人不能掉以轻心,查到任何有关线索,尽快告诉我。” “好。”墨嫣点了点头。 “冥王教的不可小觑,你让公子宸她们务必小心行事。”凤婧衣道。 虽然她想尽快查清楚冥王教这个神秘的教派,但也不能不顾隐月楼人的安全和性命。 只是,一直这样一无所获的话,傅锦凰在冥王教要对付她的时候,她就会处于被动,定然会受制于人。 等这个孩子再出生,就又多了一个让她下手的目标,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这一次的对手,只怕比夏候彻更难对付。”墨嫣望了望她,叹息道。 她们在大夏之时,起码夏候彻没有对她下狠手,她们也对他有些了解,尚还有周/旋的余地,可是对于冥王教和傅锦凰,他们可不会这样手软,更何况到现在他们都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如今只期望冥王教暂时还不会找上她们,否则凭凤婧衣现在这个样子,很难跟他们斗。 即便有鸿宣太子,可他又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顾得了北汉,又能护得住凤景,还能保得住她和孩子。 凤婧衣听到那个名字,沉默着没有说话,静静垂下了眼帘,看不清她眼底到底是何情绪。 “此事,你应该还没向鸿宣太子提过,要不请他一起帮忙追查,想必会事半功倍。”墨嫣提议道。 隐月楼以前大部分势力是在放在大夏境内,随着她离开大夏,也都渐渐撤了回来,现在重新追查冥王教的事也没有那么容易,北汉皇室有专门的秘探,对追查这些事更为在行,更重要的是,北汉皇室以前就有追查过冥王教的事,所以了解的一定比她们更为详细。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略一思量道,“此事,我会向他打听一下。” 冥王教还在之时,大夏,南唐,北汉皇室唯恐其威胁到自身利益,各国都有暗中追查,但估计随着大夏先帝的暴毙,留下的线索也很难再找出来,而南唐也随着她那父皇的逝世,和近年的南唐战乱,当年负责追查的人不是失踪也是不在世了,如今关于冥王教的事知晓最多的,莫过于北汉皇室了。 如果她能从萧昱那里问出些什么,那么公子宸她们再追查起来,也能有个具体的方向,不必再这样大海捞针一样的寻找了。 “派一些生面孔到大夏境内,他们也在追查冥王教的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三管齐下总能找揪出他们来。”凤婧衣秀眉微沉,眼底慧光流转。 墨嫣会心一笑,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才进宫来找你商量。” 只是,那具地方对她而方毕竟不一般,所以才打算跟她商量之后再派人过去。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一会儿修书一封给青湮,你让人到青城山亲自交给她,让她和星辰试试看能不能从白笑离口中打听出什么来。” “你也怀疑,她跟冥王教关联匪浅?”墨嫣道。 “应该是的,就算现在没关联,过去一定脱不了干系,算算时间白笑离出现在青城山的时间,正是冥王教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没多久之后,不过我在青湮回去之前向她问过,她却并没有听白笑离提起过有关冥王教的事,只是不准她们跟它扯上关系,但越是这样,才越让我肯定她一定知道什么。”凤婧衣道。 墨嫣抿唇,赞同地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明日带上信亲自去一趟青城山。” 凤婧衣望了望天色,道,“不早了,我这会去写信给你。” 沁芳连忙上前扶起她,一边走一边道,“墨姑娘今日留在宫里用晚膳吧,每次进宫都来匆匆去匆匆的。” “好。”墨嫣含笑应道。 虽然都一起回南唐半年了,却都只是公式上的见面而已。 “沁芳一会儿记得烧几个好菜。”凤婧衣笑语道。 “一定的,要是沐烟姑娘和宸姑娘她们都在,那就更热闹了。”沁芳笑着道。 这飞凤阁,最近实在太过冷清了。 回了寝殿,她去给青湮写信了,沁芳便带着宫人去准备晚膳了。 然而,几人正着晚膳,一只信鸽落在了飞凤阁外,墨嫣听到了响动快步赶了出去,拿到了绑在鸽子上的信件。 “说什么了?”凤婧衣问道。 墨嫣抿唇沉默了良久,抬眼望向她道,“公子宸和冥王教的人交上手,和其它人失去了联系,现在失了踪迹了。” 凤婧衣颤抖的搁下筷子,追问道,“几天了?” “三天。”墨嫣道。 凤婧衣片刻的慌乱之后,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给青湮的信,你交给别人去,现在就起程去一趟出事的地方,越快越好。” “她一向聪明过人,应该是为了安全起见暂时没有与其它人联系,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你别太过担心,我现在就起程赶过去。”墨嫣道。 凤婧衣没有再说话,起身将她送出了寝殿。 “沁芳,照顾好你家主子。”墨嫣说罢,望向一脸担心的人,道,“一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 ☆、一寸相思一寸殇13 第254章 金陵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公子宸也刚刚从漫长的昏迷醒来,撑着坐起身打量了一眼屋内,这房间主人的审美观简直和沐烟一般,空气都充斥着浓重的香粉味儿。 她扫量了一圈屋子,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顿时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气,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穿着一身女装,还是那种她最讨厌的粉红色,粉红色也就罢了,还让她露那么多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这一身衣服,是谁换的妲? 她就记得跟一帮冥王教的高手交上手了,分散撤退的时候遇到了高手重伤晕了过去,然后再睁开眼睛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了禾。 “见鬼!”她忍着痛一边下床,一边骂道,再一眼看到放在床下的绣花鞋,更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正盯着那一双难以下脚的绣花鞋发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挑开珠帘走了进来,到了床对面的桌边坐下,瞅了她一眼抬手撕下了脸上薄如蝉翼的面具,露面了本来面目。 公子宸不由愣了,“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带着隐月楼最近一直追查的目标之一,楚王夏候渊。 可是,他这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到底是几个意思? 夏候渊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散开的衣衫露着胸膛,丝毫没有先前所见那份文雅之气。 “是你救了我?”公子宸坐在床边,习惯性地一脚踩在床沿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没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颇有些不习惯。 “算是吧。”夏候渊说着,自己沏了杯茶抿了一口,瞅着她那副模样不由皱了皱眉,“你坐好行不行?” “我一向都这么坐的。”公子宸道,主要是这么坐现在比较有气势。 夏候渊倒了杯茶,起身到了床边递给她,“看你这么精神,想必是不会死了。” “你死我都没死。”公子宸没好气地道,然后抖了抖自己一身粉衣裙,“这个……谁整的?” “我。”夏候渊说罢,转身回了床边坐下,不紧不慢地拨着手中佛珠。 “你……”公子宸瞬间有种被雷霹了的感觉,虽然扮男人扮习惯了,可是现在自己被一个男人扒了衣服又穿了衣服,这感觉着实的不爽。 要不是现在这会儿重伤未愈,她早上去戳瞎他的眼,拧断他的脖子了。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向能屈能伸,这笔帐等她恢复过来一定会找他算回来的。 “我让人换的。”夏候渊补充道。 公子宸捂着心口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他,不然她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混。 “在这里,不要以为你还是什么隐月楼主,把你以前的那些习惯都收起来。”夏候渊拧眉打量着她的样子,虽然穿上了一身女装,也改不掉那一副装男人装习惯了的德行。 “我怎么样,跟你有半文钱关系,把我的衣服和东西还给我,我该走了。”公子宸冷冷望着他,要求道。 自己没跟其它人联系上,指不定消息已经传回南唐去了。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是不是太不仗义了。”夏候渊道。 公子宸白了他一眼,了然道,“说吧,要我怎么报答你,救命恩人?” 她就知道,这个人救人不会白救的,要没什么目的,就是她死在他眼前,他也懒得看一眼。 夏候渊沉默着不说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目光看得公子宸有些汗毛直竖。 “你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吧,除了这个,都有得商量。”公子宸挑眉率先开口道。 他虽然现在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是那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些色迷迷的,这真的那个吃斋念佛的夏候渊,不是别人吗? 夏候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满意,平静说道,“现在开始,你是我从眠花楼新买的第十三房小妾。” 公子宸手中的茶杯一下被捏成了渣,咬牙切齿地道“小妾?还第十三房?” “对。”夏候渊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道。 “你有病吧!”公子宸道。 他开过那么多青楼,到头来自己成了人家青楼里的花娘,还被人买去了做小妾,还是第十三房,开什么玩笑。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是你想查冥王教,我也正好找他们有事,咱们暂时在一条道上。”夏候渊道。 公子宸闻了,沉吟了片刻,“好,成交。” “那就穿好了,跟我走吧。”夏候渊催促道。 公子宸愁了一眼脚边的绣花鞋,英勇就义地把脚塞了进去,走近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凌凌地问道,“这里是眠花楼?” “嗯。”夏候渊点头。 “谁把我弄进来的?”公子宸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让人把你卖进来的。”夏候渊坦然说道。 “卖进来的?”公子宸咬牙,忍住要杀人的冲动。 一直都不认为他是个好东西,现在才发现,他真不是个东西。 夏候渊低头整理着衣衫,继续说道,“把你卖进来是一百两,把你买出去足足花了我一千两,九百两银子,记得还。” 公子宸看着一本正经的人,虽然一向自恃冷静,这会儿是真的想愤怒地想杀人了。 她被他卖进了青楼里,又做了他第十三房小妾,回头还要给他九百两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把你自己收拾下。”夏候渊整理好衣服,重新将面具戴了回去,道,“我现在车迟国国主,受邀前往冥王教分坛晋见圣女,后天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公子宸看着镜子里满头钗环,妆容艳丽的自个儿,不由眉目纠结。 “我要通知一下南唐,以免她们担心。” 夏候渊怔了怔,问道,“凤婧衣还好?” 公子宸闻声回头瞅了他一眼,眉梢一挑,“怎么,你也在宵想她?” 夏候渊懒得理会儿她,举步到窗边瞧了瞧外面,没有说话。 “她都快当娘了,你就算想赶着去当后爹,也排不上号啊。”公子宸笑着道。 一个大夏皇帝,一个鸿宣太子就已经够热闹了,再加上这么一个去闹腾,这天下就真没有一天太平了。 夏候渊从窗边看了外面回来,打量了她一眼,道,“过来点儿?” 公子宸白了一眼,大步走近道,“别得寸近尺。” 夏候渊微皱着眉,盯着她脖子处瞧着,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艰难决定。 “你到底走不走?”公子宸没好气地催促道。 话音刚落,却被对面的人一把搂住了腰际,随即湿热的唇吻在了她的脖颈处,重重吮出一道吻痕。 “你……”公子宸扬手便准备拼命,却被对方一把制住了手。 夏候渊目光清冷地望着她,道,“记住了,出了这道门像个女人一点,你现在可是眠花楼最风情万种的花娘。” “你风情万种一个给我看看?”公子宸火大的道。 夏候渊松开手,掏出手帕子拭了拭唇。 公子宸羞愤不已地擦着脖子上被他吻过的痕迹,暗自把夏候家的祖宗问候了无数遍。 夏候渊强硬地拉住她的手换住自己的手臂,然后拉开了门,警告道,“笑得娇媚点。” “你……”公子宸眼睛快喷出火来。 “这里有冥王教的人,被人看出破绽来,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夏候渊说着,举步出了房门。 公子宸咬了咬牙,愤恨不已地让自己堆起一脸“娇媚的笑”,跟着他一起出门,看着楼下卖笑的青楼女子,真是暗自恨得牙痒。 两人刚从花楼上下楼,眠花楼的老鸨便笑眯眯地赶了过来,“车公子,我们媚娘伺候得可还满意?” 媚娘? 公子宸险些气得呕血,回头不让这见鬼的眠花楼关门大吉,她就不叫公子宸。 “满意,非常满意。”夏候渊说着,笑着捏了捏公子宸的下巴,以示宠爱之意。 老鸨堆着一脸笑,望向她,“媚娘,你可真是好命,刚进我眠月楼才几天,原还想把你捧成花魁,既然车公子看上你了,替你赎了身也是你的福气。” 公子宸笑意“娇媚”地瞅了眼边上的男人,娇滴滴地道,“是。” “车公子,咱们楼里还有些姑娘也是仰慕公子得紧,公子宸若是得空再来看看她们。” “一定,一定。”夏候渊一边笑着,一边带着她往外走,搂在她腰际的手还帮意地摸着。 眠花楼老鸨在后面看着,不由一阵笑。 一出眠花楼大门,公子宸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不想你的爪子被我剁了,给我拿远点。” 这一天,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说罢,举步准备离他远一点,可是穿惯了男衫的她,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裙子,整个人就往前扑去。 夏候渊一把扶住了她,面上虽然笑意温柔,出口的话却着实不留情,“你还真是压根儿都把自己当男人了。” 一个女人能活成她这个境界了,还真是当世少有。 公子宸站稳了,火大地提了提裙子,继续挽着他的手走着,面上笑意嫣然,低语道,“谁说女人就非要穿裙子了。” “起码,你就算穿裙子,也不像个女人。”夏候渊道。 两人一路走着回了客栈,一进了门公子宸便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榻边立即甩掉了别扭的绣花鞋,道,“我需要通知南唐。” “我会让人去。”夏候渊平静道。 “好。”公子宸豪气干云地坐在榻上,道,“既然是一条路上的,就露个底吧,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扮成这样去冥王教分坛又想干什么,你失踪这么久又在干什么?” “我查到冥王教内,新教王,圣女,还有几个护法长老尚还不合,圣女想要借助联合外面的势力除掉教王和护法长老,不过像大夏,北汉这样的大国一直视冥王教为敌,如果与他们合作只会引狼入室,所以他们选择了像车迟,戎北这些有兵力,却又是小国的人,这些小国也想扩张势力,所以大多也答应了和他们合作。”夏候渊说完,瞥了她一眼,道,“至于后面两个问题,我没必要回答你。” 公子宸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费口舌了。 “在到分坛之前,城中已经派了人在监视我们,以及各方赴约前来的人,你给我小心点。”夏候渊说罢,自己上床躺下,准备养神睡觉。 公子宸坐在榻上,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搓了又搓,瞪着床上的罪魁祸首恨得牙痒,想她以往调戏隐月楼里的姑娘,现在自己却被人给调戏了,还占去了这么大的便宜。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不知道多少天,不由一头栽倒在榻上。 “到床上睡。”夏候渊闭着眼睛提醒道。 “不要太过份啊。”公子宸咬牙切齿地道。 现在已经挑战她的极限了,还要她跟他同床共枕,有没有搞错。 “这座客栈,是人家安排好的,你说呢。”夏候渊道。 公子宸咬了咬牙,起身一脸悲壮地往床上走去,上了床在离他最远的床里侧贴着墙躺着。 夏候渊一扬手放下了帐子,道,“把衣服脱了扔出去。” “我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公子宸双眼冒火地低声道。 夏候渊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她道,“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一会儿客栈就会有人过来看。” 公子宸裹上被子,半晌脱了衣裙扔出帐去,但还是将贴身的衣服留着了。 “还有。”夏候渊道。 “爷我脱光了,你趁火打劫怎么办?”公子宸恨恨地道。 “你有值得我打劫的价值吗?”夏候渊道,似是嘲弄。 公子宸咬了咬牙,想着一切都是为了查到冥王教,于是再三心里斗争之下,还是将上身的裹胸脱了下来扔出去,然后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我脱了这么多,你一件不脱,是个人也看出有鬼吧。”公子宸挑衅道。 夏候渊想了想,起身刚脱了两件衣裳扔出去,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车公子,听说你回来了……” 夏候渊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衣服都脱了,来点声音给他。” 声音? 公子宸愣了愣,随即反应过他是要她干什么,若不是现在自己不方便出手,真恨不得掐死他才解恨。 夏候渊拧了拧眉,示意她快点。 公子宸裹着被子,一边摇着床一边装模作样的哼了几声,可是外面进来的人不仅没有走,还往内室来了。 夏候渊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的脚,捏住她脚板心的穴位,公子宸惊得想要缩回脚却又不行,只能咬着唇抑制不住出声…… 客栈的掌柜进来,看到一地狼藉的衣衫,再一看晃动的床,以及阵阵传出的女子呻/吟声,不由了然地笑了笑,听闻车迟国主风流成性,姬妾无数,果然是不假啊。 昨天接到消息,说他在眠花楼买下了一个花娘一夜风流未归,这刚带回来又这么迫不及待了。 他悄然又退了出去,掩好了房门离开。 夏候渊听到房门关上,立即便松了手起身下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扔给床上的人,而后起身去外室拿水。 “你干什么去?”公子宸气愤道。 “你没洗脚,我去洗手。”夏候渊说着,已经出门了。 公子宸愤怒地捶床,咬牙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可是她不曾发现,一向以男儿身份自居的自己,此刻却是像个受了欺负的姑娘家。 —— 孩子三号生。 ☆、一寸相思一寸殇14 数日之后,身在金陵的凤婧衣接到了公子宸的消息,信上没有说明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只是报了平安,说办完事会回来。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接到些消息,但她从来没有透露她自己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禾。 墨嫣随着送信的人追查,也是几番毫无线索。 夏去秋来,凤婧衣怀胎近八个月的时候,萧昱又一次从丰都回到了金陵,她已然是大腹便便的样子,整个人行动都显得笨拙无比。 好在最近孩子夜里不怎么闹腾了,她也能安安心心的休息了,一大早刚起来,沁芳便进来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妲” 凤婧衣原本在用早膳,扶着肚子起来了,刚出了殿门便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人过来了,眉眼间的的笑意在晨光中显得温润动人。 “怎么没说一声就回来了?” 萧昱含笑快步走近,扶住她道,“临时想到就动身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进了门。 “前些天写信不是还说很忙,这会儿倒跑回来了,你这太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凤婧衣笑语道。 “你身怀有孕,我本该是陪在你身边的,只是朝中事太多,只能这样偶尔来了,好在这家伙快出来了,等过了年咱们就能回丰都了。”萧昱说着,轻轻抚了抚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言语。 “我给你和孩子带了些东西回来,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萧昱说着,转身让身后的侍卫将箱子抬了进来。 凤婧衣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的侧脸,久久地沉默着。 萧昱从箱子里拿了件银色斗蓬,道,“这是先前围猎之时,追了好远打到的银狐,我让宫人赶制成斗蓬了,冬日里你正好能穿。” “很漂亮。”凤婧衣笑了笑,接过递给了沁芳让她收起来。 “这是给孩子的帽子,襁褓,不知道生出来会是男孩女孩就让人都做了。”萧昱拿出一件,给她瞧了瞧,笑语道,“竟然只有这么小。” 凤婧衣将东西拿在手里怔怔地瞧着他的侧脸,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所以很多时候他回来,她也从来不会说起这个孩子的事,不曾想到他还悉心为孩子准备这些东西。 “因着要回去的,所以就没全带过来,大多留在了丰都,等回去了也就能用得着了。”萧昱道。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萧昱扶着她坐下,自己方才跟着坐下,道,“沁芳你带人把东西放进去收好吧。” 凤婧衣让客人再备了一副碗筷,道,“先用早膳吧。” 萧昱望了望门外,道,“进来。” 说罢,外面身着常服的一男一女两进来了。 “林大夫是北汉宫里的老太医了,方嬷嬷也是给人接生过很多回的,虽然你这宫里也有,但我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让他们在这里伺候着总不是什么坏事。”萧昱道。 他每每想起之前淳于越他们说的一番话都惊出一身冷汗,她之前身体没有调养好便有了这个孩子,先前又动了胎气,只怕生产的时候少不得会受些苦头。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虽然对于他的安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千里迢迢把人带来了,她怎么好拒绝再让人给带回去,他找来自然也是医术过人的,应当比起南唐这些新招入宫的太医要好些,留下总没有什么坏处。 “这一次准备待多久?” 萧昱听了失笑,佯装不高兴的样子道,“我回回一到了,你就问这话,这么巴不得我回去?” “我是怕你在这里耽误太久了,北汉朝中会有事。”凤婧衣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萧昱认真道。 虽然他更想多些日子和她长相厮守,但朝中政事也是不能荒废的,如果他保不住北汉,又有何能力保护她和南唐,又有何能力让她不再被夏候彻所夺走。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萧昱连日赶路便去沐浴换衣了,凤婧衣一个人坐在榻上,看着右边肚子鼓起来一块,知道肚子里那家伙吃饱喝足了也开始活动起来了。 最近胎动次数比以往多了些,太医说是因为孩子长大了,觉得在里面拥挤了所以会动得多些,只是月份越大了,有时候动得力气也大了,偶尔一脚踢到她还真是疼得不行。 虽然有时候被他折腾很累,甚至有些气,不过多数时候还是让她惊喜和幸福。 萧昱从浴房出来,看她一个人低眉坐在榻上温柔含笑的抚着肚子,低声说着话,“小家伙,再忍忍,过两个月出来了就不挤了。” 他怔然地站在帷帐边上,这一幕让他向往,他向往那个孩子能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更心痛,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虽然他一再说着可以视为亲生,他怎么可能将夏候彻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孩子。 她这么喜爱着这个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了孩子的亲生父亲? 这大半年以来,她是回来了,她也嫁了他,可是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他却总觉得她远,远得让他抓不住。 她的人回来了,她的心又遗落在了何处? 半晌,他深深呼吸,平静地走了过去,“孩子又淘气了?”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他,眼中还有来不及收敛的喜悦之情,只是应了应声,“嗯。” 萧昱坐到边上,看着她手摸着的地方,道,“这是?” “这是他的脚丫子,刚刚踢到了这里。”凤婧衣道。 萧昱望了望她,伸手摸了摸,看着那鼓起了一块儿缓缓消了下去,不由失笑,“你说他在里面干什么,又是挥拳又是踢腿的。” 凤婧衣低眉浅笑,道,“最近都这样,一吃过饭就闹腾起来了,太医说下个月开始就会好些了。” 第一个孩子,在她还不曾发觉之时便已经离开了她,她也根本不曾真切体会身为人母是何感觉。 这第二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慢慢开始有了胎动,越来越多的让她感觉到他的生命与活力。 曾经她很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执意生下没有父亲关爱的她,现在她自己真正做了母亲,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境。 “辛苦你了。”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心疼地说道。 也许,这句话应该有夏候彻来说,不过想来他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凤婧衣默然笑了笑,之后便是无声地沉默。 萧昱到金陵一连数日,凤景都没到飞凤阁来过,他觉着有些奇怪,便向沁芳打听了一番,才知晓还是因为先前那事闹着别扭。 暮色降临,他陪着凤婧衣游园花园回到飞凤阁,将她送回了寝殿,看着沁芳开始准备晚膳了,便道,“这几日也没见到凤景,我去看看他。” 凤婧衣点了点头,“好。” 萧昱嘱咐了宫人照看着,便自己一人去了勤政殿,凤景身边的宫都是见过他,便也没怎么拦着他便让他进去了。 凤景看完折子揉了揉微疼的眉心,抬头正准备叫宫人却看到一身素衫的萧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萧大哥?” 萧昱走近,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批完的折子,道,“都忙完了?” “嗯。”凤景道。 “没什么事了,就去飞凤阁那边一起用晚膳吧。”萧昱道。 凤景抿了抿唇,道,“我还有其它的事,就不过去了,你陪皇姐用吧。” “你以前可是最粘着你姐的,现在长大了,就不待见了?”萧昱挑眉道。 “不是!”凤景急忙说道。 他只是一看到现在的皇姐,就想到她肚子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萧昱一把拉着他,道,“既然不是,那就过去。” “萧大哥,我……” “现在她在南唐宫里你还不见他,再过上几个月,我把她带回北汉了,你想见还见不着了呢。”萧昱道。 凤景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下来,“好吧,我去。” “这才听话。”萧昱朗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两人出了勤政殿,天色已经黑了。 凤景一路沉默了好久,突地出声问道,“萧大哥,皇姐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意思?”萧昱侧头望了望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 “那孩子,到底身上流得是夏候的血,你若是带回去了,一旦被人知晓揭露出来了,你在朝中也会处境艰难。”凤景认真地说道。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现在的一切都会很好。 “可他也是你皇姐的骨肉,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萧昱道。 凤景咬了咬牙,道,“可是这个孩子在一天,皇姐就一天跟大夏皇帝还有斩不断的孽缘,难道你真要把那个孩子养在身边?” “凤景?”萧昱停下脚步,拧眉望向灯影眉眼间隐现厉色的少年。 “萧大哥,你和皇姐将来也会有你们的孩子,这个孩子……” “凤景!”萧昱沉声打断他的话,郑重说道,“小景,别做让你姐伤心的事。” “我……” 萧昱叹了叹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口的话郑重而认真,“凤景,这世上谁都可以伤她害她,只有你和我不可以,知道吗?” 她拼尽一切回到南唐,回到他们身边,他们却要背弃她,伤害她,那对她而言太过残忍了。 这三年以来,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所以即便那个孩子于他而言时时刻刻都如刺在心,他也不想做出让他伤心痛过的事。 凤景咬了咬唇,回道,”我知道了。” “好了,走吧,你皇姐还等着我们过去用晚膳呢。”萧昱脸上扬起笑意,催促道。 “嗯。” “我让你后姐现在还留在南唐,是想你们姐弟多点相聚的时间,你再这么不识好歹,我可就真的早早把她带走了。”萧昱一边走一边道。 “我知道了。”凤景低声嗫嚅道。 飞凤阁,凤婧衣听到外面的请安声,想来是萧昱从勤政殿回来了,一抬眼看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不由愣了愣。 算起来,凤景已有整整两个月没有来看过她了。 “皇姐。”凤景唤了她道。 凤婧衣半晌回过神来,应了声,“嗯。” 萧昱将他按着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当了皇帝了,大忙人,还得我亲自去给你接驾才肯过来。” “没有,我是真的很忙。”凤景瞄了眼凤婧衣的神色,捧着茶杯低声道。 凤婧衣朝一旁的宫人道,“看看沁芳晚膳好了没有,就说皇上过来了,让她加几个菜。” 至于凤景爱吃什么,沁芳也知道该准备什么。 “萧大哥这次准备在金陵待多久?”凤景问道。 萧昱听了皱了皱眉,道,“现在还叫我萧大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口。” 凤景愣了愣,望了望凤婧衣,这才笑着改口道,“姐夫。” 萧昱满意地笑了笑,方才回道,“再待十来天就回去了,尽快处理完国内的事情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等你姐坐完月子再一起回去。” 这样两地奔波,在北汉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来了这里却又有些放不下朝中政事,等孩子出生了回去了,他便也能安心了。 “不是说明年春天再回去吗?”凤婧衣道。 虽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自己带着这个孩子跟他回去,他虽然不说什么,她却心里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北宁城和白璧关的战事越来越紧张,国内也有冥王教的分坛出现,等你皇姐和孩子回去了,我也能安心处理这些事情,以免顾此失彼。”萧昱坦言道。 凤婧衣望了他一眼,前几日她也向他问过冥王教的事,只是他说此事是他父皇派人在追查,他知道的并没有多少。 如此看来,也只有到了北汉,才能追查到更多的事来,早日发现他们到底是何目的。 “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凤景道。 萧昱笑了笑,道,“你顾好南唐,我们就放心了。” 虽然大夏暂时没有再针对南唐出兵,但难保以后不会,他们夫妻二人也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总需要他自己能支撑起南唐。 “嗯。”凤景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坐在对面的皇姐,心中不由一阵沉郁。 虽然皇姐他们表面上还是以前一样,可是他几乎再也不曾从她的眼中看到对于萧大哥的情意,而这样的改变都来自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以及孩子的亲生父亲。 一顿晚膳倒也吃得热闹,直到夜深了他才从飞凤阁告辞离开。 之后,每天夜里他都会赶到飞凤阁同他们一起用晚膳,直到十天之后萧昱离开南唐,他带人亲自将他送出了宫。 “好好照顾你皇姐,我会尽快赶在临盆之前回来。”萧昱上了马,叮嘱道。 “我知道,日子到了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凤景道。 萧昱点了点头,带着人策马而去。 可是,他不曾料到,当他再回来之时,随着那个孩子的出生,他们之间一直粉饰的太平也终于开始崩裂,渐渐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寸相思一寸殇15 自萧昱离开金陵回北汉,凤景倒也真的频繁前来飞凤阁探望,姐弟两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随着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 每天只能待在飞凤阁待产,或者偶尔到后面的园子里走走锻炼身体,虽然看起来是挺枯燥无聊的,不过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快要出世的小家伙,心中却是满心的欢喜和期待禾。 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会不会喜欢她给他准备的东西? 会不会听话乖巧妲?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想着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小家伙的来临,怎么做一个合适的好母亲,怎么能够给他更好的照顾。 秋日里,天没有那么热了,沁芳也怕她总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午后便备了茶点在花园的亭子里,让她可以赏景休息。 “主子,那湖里的荷花都败了,要不去海棠林那边,那边秋海棠这几天开得正好。”沁芳一边扶着她,一边说道。 “不了,这边的鱼儿有意思些。”凤婧衣淡声道。 沁芳扶着她到了亭子里,怕石凳凉特意拿了垫子铺着,扶着她坐下,“奴婢让宫人在亭子外守着,有什么事让她们叫我,奴婢还得回去煎药,太医嘱咐了药的火候要把握好,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沁芳交待了伺候的宫人,方才回去煎药,因着临盆之期将近,太医建议让主子服些补身的药汤,以便生产的时候能顺利些。 一池枯败的残荷显得有些萧条,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习惯性会来这莲湖边上,一天一天看着这一湖的河花从初绽到盛放,再到枯萎。 不一会儿,坐得久了腰便有些酸疼,她扶着桌子起身走了两步到栏杆处站着,平静如波的湖面隐约现出些模糊的影像,可是那隐约的人影却又熟悉得让她揪心。 大夏的三年时光,总感觉是一场漫长的梦,只是梦境里的那个人总是挥之不去。 夏候彻爱她,她知道。 可是她爱他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该爱他,也不能爱他,可是每次听到或者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却会痛得滴血。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皇姐?” 凤婧衣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凤景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亭子里。 “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勤政殿的事不怎么忙,就过来看看你,沁芳说你在这里。”凤景说着,上前扶着她坐下。 凤婧衣轻然一笑,问道,“午膳用过了吗?” “已经用过了。”凤景含笑点头,坐下之后道,“这都已经足月了,太医怎么说?” “应该还有几日吧。”凤婧衣道。 “萧大哥这几天也该起程过来了,应该赶得及吧。”凤景道。 “大约能赶上吧。”凤婧衣道。 不过,就算他赶不上也没什么,孩子又不是他来生。 “沁芳说药快好了,我送你回去吧。”凤景道。 凤婧衣欣慰地笑了笑,道,“好。” 凤景起身过来扶着她站起身,知道她身子笨重行动慢,所以也都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听宫人说,之前我召进宫里的周小姐和方小姐都让你打发出宫去了?”凤婧衣侧头望着他,问道。 从朝中官员的儿女中,她挑了兵部尚书的女儿和丞相之女入宫为女官,只是她有孕在身,召进宫了隔两日会叫过来说说话,多数时候会让他们勤政殿侍殿,看看相处一段凤景会喜欢哪一个。 可这召进宫里才两个月,他起先不让人进勤政殿,现在干脆把人打发送回府去了。 “皇姐你现在好好照顾自己,安心生下孩子最重要,不要操心我的事儿,现在南唐百废待心,我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凤景道。 凤婧衣无奈一笑,说道,“你勤于政事是好事,但我若不在南唐了,总得有人在你身边照应着,她们到底哪里不合适了,或者你自己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咱们再找也行。” 凤景的皇后必然要出自朝中大臣之家,这才能让他将来的政权更加稳固,让他在南唐再有危隐之时,朝中还有人是要站在他身边的。 “现在真的不用,你说那什么周小姐方小姐,一个还没怎么样就把自己当宫里的主子,把宫里的人呼来喝去的,一个上次看到了萧大哥,还不时的向朕和朕身边的人打听萧大哥,你说这样的人能留在宫里吗?”凤景道。 凤婧衣闻言愣了愣,那个周小姐倒真的向她问及过萧昱,她以为只是礼貌性的关心,原来…… 也是,比起凤景现在这样的一国之君,北汉太子身边的妃嫔更具吸引力。 “这是萧大哥在金陵的时间不多,若是天天在这里,那周小姐指不定还干出什么事儿来。”凤景瞥了她一眼,沉着脸说道。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好了,现在先由了你了。” 如今,她也没有那个心力再去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回了飞凤阁,沁芳送了药过来道,“主子,该用药了。” “沁芳,你去准备晚膳吧,药我会看着皇姐喝完的。”凤景接过碗,笑着道。 “是。”沁芳笑着退了下去,留着姐弟两人。 凤景端着药碗小心地吹着,凤婧衣看在眼里不由笑了,以往是那小屁孩子生病了她这样照顾,一转眼功夫,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皇上,周大人和方大人在勤政殿求见。”勤政殿的总管过来禀报道。 凤婧衣闻言皱了皱眉,想来是因为他们女儿被送出宫的事,想了想说道,“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 凤景吹凉了药,递给她道,“不用了,让他们先等着,大臣始终是大臣,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来跟朕较劲,朕还怕了他们,这皇位让他们做了算了。” 凤婧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朝中要倚仗这些臣子,可是臣子为了这样的事就忘记自己的职责也不堪重要,只是他们的女儿也是由她给召进宫的。 “那你先过去吧,过两日若是他们还不消停,我再见见他们。” “先晾着,等用过晚膳再去。”凤景狡黠地笑了笑,说道。 凤婧衣倒也没有反对,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盛着喝,用完药两人下了盘棋,沁芳也准备好了晚膳。 凤景扶着她从榻上起来准备用膳,可是刚一起来她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主子,怎么了?”沁芳进来一见,快步赶子过来。 凤婧衣扶着肚子,脸色一阵煞白,“肚子……” “太医,快叫太医来。”沁芳扭头朝着外面的宫人叫道。 凤景紧张地同沁芳扶着她,道,“先扶进去,让她躺着。” “太医不是说还有几天的吗,怎么这会儿就难受了?”沁芳一边扶着她朝寝殿走,一边念叨道。 她只担心孩子比太医说的时间早出世,会不会生产的时候出问题。 凤景帮着将人扶上了床,坐在床边担忧地道,“皇姐,你好些了没有。” 凤婧衣微拧着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难受。” 不一会儿功夫,接到传召的太医忙不跌地赶了过来,几人在床前诊了才大松一口气,道,“羊水还没有破,只是这几日要生产了,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是要生了吗?”沁芳着急地问道。 凤婧衣喘了喘气,问道,“孩子……孩子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还没到生产的时候,长公主头一胎生产必然是困难些。”太医回话道。 凤景闻言,起身道,“这几日你们都守在飞凤阁,接生的嬷嬷和稳婆也都安顿在飞凤阁,直到长公主生产完为止。” “是。”宫人领命,纷纷下去安排准备。 凤婧衣躺在床上咬牙忍耐着,疼痛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好起来。 沁芳一边拭着她额头的汗,一边问道,“主子现在好些了吗?” 凤婧衣无疲惫地点了点头,侧头望向凤景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去用了晚膳回皇极殿吧,我再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凤景却站在床边久久不肯离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而后朝沁芳道,“你们好好照顾皇姐,有什么派人去通知我。” “是。”沁芳应了声,继续低下头照顾躺在床上的人。 凤景出去,朝候在外面的几名太医嘱咐了一翻,方才离开。 之后一连几天,凤景不放心白天处理完勤政殿的政务,天没黑就会赶到飞凤阁亲自守着。 一开始是只是疼一个时辰就好些了,第二天直接一晚上都难受得难以入睡,可是太医一再诊断仍旧说,还没到生产的时候,这可把飞凤阁上下都给急坏了。 凤景放不下,在飞凤阁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勤政殿那边一再催促早朝了方才离去。 凤婧衣一夜难眠,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等到凤景离开了道,“沁芳,你扶我起来吧。” “主子……” “我躺着不舒服,你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凤婧衣疲惫地道。 沁芳扶着她下了床,询问道,“昨个晚膳都没吃,要不要给你准备些吃的。” 照这个样子,这两天怕是要临盆了,可是这么折腾了两天,人都给折腾成了这样,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力气了。 “好。”凤婧衣坐在榻上,点了点头。 沁芳给她拿了软枕,让她靠着能舒服点,这才去了厨房亲自给她准备早膳。 凤婧衣靠在榻上捂着肚子,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家伙,当真是为他讨债来的吗?” 这都临出世了,还来折腾她一番才肯罢休。 虽然这两天疼得她实在难受,可更多地还是期待着他的出世。 沁芳沏好了参茶让人先送了过来,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可是自从有了肚子里这个,再不好不喜欢的,太医说需要吃,她都忍着吃下去了。 只期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平平安安地出生。 沁芳很快做好了早膳,又是按着先前淳于越留下的药膳做法做的,凤婧衣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尽力吃了些。 凤景下午早早处理了政事就赶到了飞凤阁,殿内正一片安静,看到沁芳出来便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昨晚上一夜没睡好,这会刚睡下。”沁芳说着,不由担忧地叹了叹气。 “我进去看看。”凤景道。 可是,到了帷帐外却又停下了脚步,看着床上疲惫入睡的人,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 半晌,方才举步到了床边,悄然在椅子上坐下。 许是这两日折腾得太累了,一觉便睡到了天黑,直到外面一声惊雷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皇姐!”凤景看她一下睁开了眼,紧张地唤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坐在床边的人,“小景,你怎么在这里?” “早过来了,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凤景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扶我起来吧。” 凤景叫了沁芳,一起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电闪雷鸣的夜色不由道,“看来是要下雨了。” “秋日,南方就是这样。”沁芳说着,扶着她到了外室用晚膳。 宫人将煎好的药端来,凤景亲自端了过去,吹凉了些才递给她。 晚膳过后,她刚觉得能松口气了,肚子又开始不对劲,疼痛比之前两日更加难忍。 沁芳看着靠在榻上疼得直冒汗的人不由揪心不已,望向守在一旁的太医道,“你们倒是想想办法,这样一直下去怎么是好?” 这孩子还没出事,大人就先疼得死去活来了。 太医们沉默地垂下头去,凤婧衣出声道,“没事,一会儿疼过了就好了。” “皇姐,还是进里面躺着吧。”凤景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点了点头,这小家伙非得天天夜里来折腾她一回才心甘啊。 沁芳两人刚刚将她扶进内殿,还未来得及躺到床上,便被她紧紧一把抓住了手。 凤婧衣呼吸颤抖地望向沁芳,微微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我想……是要生了。” 沁芳愣了愣,一低头这才看到她脚下一滩水迹,扭头朝着外面叫道,“太医,稳波快进来,公主羊水破了……” 一时间,整个飞凤阁都忙乱起来。 凤景两人将她扶上了床,沁芳给她盖上了被子,侧头道,“皇上,你待在这里不合适,先出去等着吧。” “你照顾好她。”凤景郑重叮嘱完,方才离开了寝殿。 一回头看到帷帐放下,他站在外面,整个人也不由随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紧张起来,刚走出了飞凤阁听到里面传出来痛苦的惨叫,吓得他脚都软了。 他扶着柱子稳住身形,望着漆黑的夜空,虔诚的双手合十道,“诸天神明,请你一定佑我皇姐平安。” —— 揪头发,揪头发,到底要生几个,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完全没想好。 皇桑,我们一起抓个阄吧! ☆、一寸相思一寸殇16(产子) 秋夜暴雨,雷声隆隆,闪电撕裂夜空。 凤婧衣被雷声惊得一个颤抖,侧头望了望窗口的一瞬而逝的闪电,想到孩子在这个的雷雨夜出生,总觉有些莫名的不安。 “来人,把所有的窗户都关起来。”沁芳扭头道。 这电闪雷鸣的,一阵一阵霹得人心里直打颤。 凤婧衣整个人浑身都被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一阵一阵地剧痛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一般…泶… 沁芳看到她嘴唇都咬破见了血,连忙让人拿了毛巾折好了递过来,道,“主子,别咬伤自个儿了,你咬着这个。” 凤婧衣顾不上说话,咬住了她递过来的巾帕,可是任是她恨不得把巾帕都咬碎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一阵一阵的痛像刀绞一般剧烈难忍…… 窗外一阵惊雷轰隆,震得她的耳朵都嗡嗡直响,围在床周围的人都催促着她,“用力!用力!铕” 床上血腥狼藉,沁芳着急地朝着接生的稳婆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出来没有?” “还没有。” 凤婧衣咬牙挣扎,用力,可是肚子里那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出来。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剧烈得疼痛也开始渐渐麻木…… “主子!主子!”沁芳哭着叫她,可是那声音却感觉隔着她好远好远。 昏昏沉沉间,她的眼前却蓦然闪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目光沉郁地望着她,似爱又恨…… 她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没有发间。 凤婧衣,你到底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痛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却在一瞬想起他的时候哭了。 沁芳看她落泪,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扭头朝太医们道,“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大人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唯今之际,只能用催产药了,只是大人要多受苦了。”太医说着,望了望床上的人道。 凤婧衣听到声音,吐掉咬着的巾帕,咬牙忍痛吸了口气,道,“用吧,我……我忍得住……” 她知道这个孩子没那么容易生出来,可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她怕最后她真没有那个力气生下他了。 沁芳听到说要用催产药,突地想到了什么,道,“来人,快,快把那边柜子里的木盒子拿过来,那里有淳于大夫留的药。” 青湮离开之前,怕她临盆时会难产,特意让淳于越留了不少东西下来。 宫人连忙打开了沁芳所指的柜子,找到了她说的木盒子。 沁芳急忙打开了盒子,拿到里面的药瓶,倒出药丸喂到了凤婧衣嘴边,“主子,这是淳于大夫留得催产药,你先服下。” 比起这些太医们下的药,淳于越留下的药应该更安全妥当些。 凤婧衣吃力地咽了下去,满口都是苦涩的药味,不一会儿功夫疼痛更加凶猛地袭来,“啊……啊……” “用力!” “用力!” …… 几个稳婆大声叫道。 凤婧衣咬着牙使劲,听到有人道,“再用力,看到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痛苦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心生喜悦。 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快要出来了,再用力!再用力!”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而后咬紧牙关使力……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惊喜地叫道。 随之,婴儿的嘀哭声响起,她无力地倒了下去,可是腹部却仍旧疼痛不止。 “是个小少爷……”一个稳婆正说着。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没有出来!”另一个接生稳婆惊叫道。 凤婧衣挣扎着抬起头,有些听不真切话,有气无力的出声,“什么,你说什么……” “是双生子,还有一个还没出来,公主再加把劲。”稳婆道。 凤婧衣苍白沾血的唇抖出一抹笑意,强自呼吸提气,继续挣扎用力。 “参片,快拿参片来!”沁芳催促道。 宫人将参片拿到床前,让她含在了嘴里,给她补气之用。 可是,第一个孩子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会儿任凭她怎么使劲,剩下的那一个也是不肯出来…… “催产药,还有没有催产药!”太医望向沁芳问道。 “这东西,一颗都把人疼成那样了,怎么还能再用。”沁芳望了望快要精皮力尽的人,心疼地泣声道。 凤婧衣一把抓住泣芳的手,嘶哑着声音道,“给我……” 如果不用药,她想她怕是真的没有力气撑到生下这一个了。 她从没想过会是双生子,这一刻只觉他定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她要他,她要生下他…… 泣芳咬了咬唇,颤抖地拿起仅剩的一粒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眼中的泪瞬间决了堤。 这样拼了命地生下这两个孩子,真的值得吗? 催产药一下肚,立即吸引剧烈的宫缩,像是无数的刀刃凌迟着身上的每一寸,四肢百骸都是痛,她真正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扑天盖地的只有痛,她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无数次地在她脑海里重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产房,所有方才松了口气。 她无力地倒了下去,隐约听到稳婆在说,“又是一个小少爷呢。” 一下来了两个,还真是让她猝不及防的惊喜。 “孩子……”她虚弱地出声道。 沁芳吩咐了太医诊脉,等着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接过先出生的一个一起抱到床前道,“主子,是双生子,这个是先出生的哥哥,四斤七两重,那一个是弟弟,是个小胖子,五斤八两重呢。”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着抱在床前的小兄弟两个,两个都好小好小,通体红红的皱皱的,头上的胎发稀疏,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哥哥瘦瘦小小的,不哭不闹地在襁褓里,弟弟却扯着嗓门哭得响亮,想来在肚子里一直调皮闹腾的也是这个家伙。 “这哥哥瞧着倒是像主子多些,这弟弟……”沁芳话到了嘴边,她连忙止了声。 弟弟那鼻子嘴巴,真真像极了大夏皇帝,若再长大些了,真会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凤婧衣知道她是要说什么,并没有出言责怪,只是温柔地瞧着两个小家伙,爱怜却又心疼。 “主子,可想好给他们娶什么名字了?”沁芳笑着问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电闪雷鸣的窗口,沉默了半晌道,“他们在这样的雷雨夜出生,哥哥就叫惊雨,弟弟就叫惊雷吧。” 她曾想过用夏候彻曾经娶过的名字,可是孩子一旦大了,传扬出去,又岂会不惹他生疑。 “惊雨,惊雷,这一个哭得这么响亮,叫惊雷可不是叫对了。”沁芳瞧了瞧稳婆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道。 凤婧衣伸手抚了抚沁芳抱着的惊雨,心疼地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比弟弟还瘦弱?” 娘亲对不起你们,不能让你们的父亲来看你们,不过就算他不在你们身边,也会是个非常会疼爱你们的父亲。 她相信,夏候彻会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可是她的孩子却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疼爱。 “放心吧,只要主子好生养着,将来铁定比那小胖子还壮实。”沁芳笑语说着,低头冲着惊雷道,“是不是你在你娘亲肚子里尽抢你哥哥吃的了?”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到两个孩子都平安出生了,一颗心也落了地了。 沁芳将孩子递给稳婆,说道,“带到奶娘那里,好生照应着。” “是。”稳婆将孩子抱了出去。 “主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天都快亮了,你也好好睡一觉吧,孩子我们会照应好的。”沁芳跪在床边轻声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缓缓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沁芳让两名太医留在房中照应诊脉,和宫人一起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床上,叮嘱道,“你们在这里好生照应着,我去给主子准备些吃的。” “是。”宫人和太医应了声。 沁芳掀开帷帐出去,听到惊雷还在哭便赶了过去,见奶娘怎么哄小家伙还是不肯收声。 “小家伙,亏得你娘那么辛苦把你生下来,这会儿哭这么响,都不让你娘安稳睡一会儿吗?” 奶娘继续哄着,大约是饿了,奶娘喂着奶便渐渐止了声音。 沁芳不放心地看了看瘦小的哥哥,这孩子出来也不怎么哭闹,可是比起那小胖子实在有些瘦弱,放心不下还是叫了太医过来看了看,才放心去准备早膳。 凤景从外面进来,瞧见她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沁芳欠身行了礼,回话道,“母子平安,主子这会儿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我进去看看。”凤景说着,也顾不得沁芳劝阻产房秽气便冲了进去。 内殿一片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雷声传来,床上入睡的人显得格外疲惫,眉眼间却洋着难言的笑意。 凤景沉默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接过宫人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目光却沉黯如深海,让人难测心思。 他坐了许久,随即起了身去了安置孩子的偏殿。 “皇上。”两个奶娘行礼,低声道。 “孩子呢?”凤景问道。 “在里面呢,刚哄着睡下。” 凤景眉目微沉,举步进了内室,放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已经在襁褓里睡着了,两个小家伙睡得很香甜,丝毫没有发现站在床前的人。 “夏候彻,这就是你的孩子。” 窗外电闪雷鸣,一瞬的白光照亮屋内,映得站在床前的人眼前沉黯冰冷得骇人。 半晌,他头也不回地出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垂首回道,“回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床上两个睡得香甜的婴儿,一步一步逼近床边,伸手摸了孩子稚嫩的小脸,喃喃道,“你们为什么要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流着大夏人的血?” 小家伙似是感到不舒服,歪了歪头避开了触摸他的手,继续睡去。 凤景收回手,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们的父亲,怪只怪你们成了他的孩子。” 说罢,转身将心一模,沉声道,“把孩子抱走。” 边上站着的两个奶娘愣了愣,一人上前出声道,“皇上,这……” 虽然进宫之前答应好了的,可是那边屋里人刚刚才拼了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她们这会儿却要把孩子给带走,岂不是造孽吗? “你们不愿意,还有别人,不想活着出宫了吗?”凤景冷厉的眼锋一扫,震得两人一个哆嗦。 两个奶娘相互望了望,上前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走吧。”凤景说罢,先行举步出了门。 两个奶娘低着头抱着孩子跟了出去。 沁芳刚从厨房交待好事情过来,远远看到有人抱着孩子,快步跑近道,“这大雨天的,你们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凤景侧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走。” 说罢,便有侍卫打开了伞给他和两个抱孩子的奶娘撑着。 沁芳愣愣地望了望他,一想到凤婧衣被诊出有孕之时凤景所说的话,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皇上!”她冲上去,挡在前面,也顾不得暴雨淋身。 “让开。”凤景冷声喝道。 “皇上,这是主子刚刚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这时候带走了孩子,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凤景说着,冷声下令道,“来人,把她拖下去。” “皇上!”沁芳挣脱侍卫拖拉,泣不成声地乞求道,“他们是主子怀胎十月的亲骨肉,也是你的亲侄儿,你怎么下得了手?” “可他们也是夏候彻的孽种!”凤景冷然道。 皇姐没了这两个孩子,以后她还会有萧大哥的孩子,他没有亲手杀了他们已是仁慈,至于以后他们是死是活,便看他们的命数了。 只是,他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皇姐身边。 “皇上,这么多年,主子便是再苦再难又何曾抛下你不顾,如今你这般拆散她和孩子,你何以忍心,你何以忍心啊!”沁芳哭着叫道。 从前的善良仁义的小主子,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这样冷心冷血的人。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他是主子的亲弟弟,这些年她一再疼爱保护的亲弟弟,这不是往她心上扎刀子吗? 凤景拧了拧眉,回头望了望飞凤阁,还是横下心下令道,“走!” 沁芳见劝不下,一咬牙便冲上去要把孩子抢回去,可是还没近到孩子身前便被侍卫给拖开按在了泥水地里,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被凤景一行人带出飞凤阁,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 《帝宫欢:第一毒后》已经出版上市,出版名《帝宫欢:第一皇妃》,当当,卓越,京东已上货,欢迎采购,顺便也可以采购一下晴子的另一本书〈六宫无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上市正在打折活动期间,买到书的筒子在微博上晒书b我一下,会有礼物哦。 先更五千,还有五千,这会儿睡一觉,估计更出来也快晚上了,不要急。 为了虐,拿你们的月票砸我吧,把我砸个头破血流。 ☆、一寸相思一寸殇17 虽已是天明,天空却仍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倾盆大雨中。 沁芳被两名侍卫按着跪在雨里,眼睛死死地望着凤景离开的方向,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而还是雨水,飞凤阁的宫人站在宫殿外,却又不由冒然上前。 这南唐宫中上下能作主的只有皇上和长公主,只是长公主沉睡未醒,宫里上下还能谁能拦得住圣驾。 两名侍卫确定凤景已经走远了,方才松开了她离开飞凤阁。 沁芳跪在雨中嚎啕大哭,为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更为飞凤阁内的那个人泶。 苍天何其无情,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夏三年,回来却又要受这样的折磨,而这折磨她的人,还是她曾一再信任爱护的亲人。 “沁芳姑姑……”有宫人见侍卫走开,连忙打着伞过来替她遮了雨。 “沁芳姑姑,现在怎么办?”有人慌乱地问道锃。 沁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地上爬起来往飞凤阁里跑,她不想去惊醒里面的人来面对这样的残忍,可是现在整个南唐除了她自己,没有谁能救得了那两个孩子。 凤婧衣疲惫不堪,睡得正沉却隐隐约约听到沁芳在床边哭着叫她,无力地掀了掀眼帘看到她一身湿淋淋地跪在床前。 “怎么了?”她开口,声音嘶哑而无力。 沁芳咬着唇,不敢去看她,却又不得不告诉已经发生的一切。 “奴婢没用,孩子……孩子被皇上给带走了。” 这个时候,但凡还有人能拦下凤景救下孩子,她也不愿把这样的事告诉她,可是再晚了,这孩子怕是就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凤婧衣满脸惊骇地看着一边哭一边说话的人,唯恐自己听得不真切,伸手一把抓住她问道,“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皇上把孩子带走了,奴婢没拦下他。”沁芳泣不成声说道。 “凤景?是凤景……”凤婧衣蓦然想到之前因为夏候彻而跟她争执的凤景,以及发现有孕之时坚持要她打掉这个孩子的凤景,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寸寸冰凉了下去。 她连忙用力支起身,一掀被子准备下床,可是刚刚难产生下两个孩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脚一落地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主子!” “公主!” 沁芳和宫人扶住她,惊声唤道。 她强自提起几分精神,嘶哑着声音道,“快点,扶我过去。” 他之所以由着她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是因为淳于越那番叮嘱怕伤及了她,如今两个孩子出世了,他当真是容不下他们啊。 可是,那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刚刚落了地,她怎么能不要他们。 “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公主刚刚生产完,这样出去会有危险的。”有宫人担忧地劝道。 “快点,快!”凤婧衣说着,连鞋都没顾上穿,扶着沁芳的手便要往外走。 沁芳扶着她,泪止不住地流,吩咐宫人道,“给公主把鞋穿上,斗蓬,把防雨的斗蓬拿过来。” 宫人急急给她套上了鞋子,罩上了斗蓬,便帮忙扶着她朝外走。 可是刚刚生产完毕,她身上又哪里有什么力气,几乎都是靠着沁芳和宫人架着走,还好有灵性的宫人让人抬了软轿过来。 几人将她扶上去坐着,凤婧衣拉着沁芳道,“叫上况青。” 如今,墨嫣她们都不在金陵,青湮她们也不在,宫中除了萧昱留下保护她的况青,都是凤景的人了。 那些人,既接了他旨意,又岂会听命于她。 沁芳让人去向况青传话,立即让人抬起了软轿,一边跟着打着伞,一边问道,“主子,我们去哪里找?” “勤政殿。”凤婧衣道。 大雨漂泼,虽然沁芳尽力给她打着伞,但衣衫很快就已经湿透了,她咬紧牙关强自提着精神估算着凤景把孩子带走会干什么,自己能追回的把握又有多大。 这个时辰快到早朝了,他一定会去那里。 孩子是他让人带走的,现在除了他,她也不知该去哪里找他们。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他们才刚出生,若是淋着了,吹着了,该有多冷?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便揪痛得滴血。 “快点,再快点!”沁芳催着抬轿的人道。 因为赶得急,软轿颠簸得她全身都疼,可是她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去走,只能咬紧牙关忍着,期望着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追不回孩子,他们以后的命运会如何,她不敢去想。 可是,为什么要是凤景? 为什么要害她孩子的人是凤景? 若是别人,她会早有防范,可那是她的亲弟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唯一亲人,即便他之前因为夏候彻的事与她置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趁着她刚刚生产完毕,对两个初生的婴儿下手。 “主子,皇上,皇上在前面。”沁芳惊声叫道,说着连忙让抬轿的人落了轿。 凤婧衣扶着她的手,一起身脚一软便险些跪到了泥水里,好在沁芳和宫人及时扶住了她。 “扶我过去!” 与其说是扶过去的,倒不如是说两人架着她拖着过去的。 “皇姐?!”凤景带着人刚从宫门进来,看到堵住去路的人不由愣了愣。 凤婧衣惨白着一张脸,扶着沁芳和宫人的手臂才勉强站稳,“孩子呢?你把他们带去哪里了?” “皇姐,你刚刚生产完,这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你这样出来会生病的,先回宫里休息吧。”凤景上前,想要扶她回宫去。 凤婧衣一向沉静的眼睛现出锐光,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哆嗦,“我问你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带去哪里了?” “皇姐,我送你回宫!”凤景避而不答。 凤婧衣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弟弟,冷漠得让她有些害怕。 她一把甩开了凤景扶着她的手,踉跄地扑上前揪住她的衣襟,目光沉冷而迫人,“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 凤景伸手握住她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她的手冰凉得刺骨。 “孩子已经送走了。”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瞬间涌出泪,张着嘴吸了吸气才有了几分力气,“为什么要这样,他们才刚刚出生,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们下手?”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声。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凤景,却面色冷漠地说道,“他是夏候彻的孩子,他身上流着大夏人的血,我不能让他们留在宫里,留在你身边,就算不为我,你也该为萧大哥想想,你想让他一辈子帮你养着夏候彻的孩子吗?” “你到底是容不下他们。”凤婧衣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他们是夏候彻的孩子,可他们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你既容不下他们,你把孩子还给我,我带他们走,现在就走,这一辈子也不会再碍你的眼,够了吗?” 那是十个月来与她血肉相联的生命,让她如何能弃之不顾? “皇姐,我知道你一时是舍不下,但将来你总还会有孩子的,至于他们……你就当从来没有生下过他们。”凤景道。 “从来没有过他们?”凤婧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沉黯冷漠的眼睛,目光灼灼而逼人,“他们昨天还在我的肚子,他们刚刚从我身上掉下来不到两个时辰,你让我当从来没有过他们?” 她刚刚才生下他们,刚刚还看到过他们,还摸过他们小小软软的身子,现在让她怎么当作从来没有过他们? 凤景看着她面色苍白失血,整个人身上都湿淋淋地,披头散发地站在雨中,一时有些心生不忍,可是孩子已经送走了,断不会再带回来。 “小景,阿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她泪流满面地望着他,颤抖而嘶哑地乞求道,“把他们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凤景望着她,目光惊骇而沉痛,颤声道,“阿姐,你在求我?你为了夏候彻的孽种……在求我?” 她那个绝世风华,傲视天下的阿姐,竟然为了夏候彻的孩子如此乞求他。 “他们只是两个刚出世的孩子,大人的恩怨怎么也不该算到他们头上,我要他们,这辈子我要定了他们,如若今日我找不回他们,抑或者他们因为你有任何三长两短。”她咬了咬牙,哽咽而掷地有声地道,“我不会原谅你,这一辈子都不会。” 她想,他既打定了主意,看来是不会轻易把孩子还给她了。 这会应该刚刚出宫,她带人出宫去追,应该还能在金陵城把他们找出来。 “我们走!”凤婧衣扶着沁芳的手,准备上轿出宫去。 凤景背对着他,缓缓地抬起手,朝镇守宫门的侍卫下令道,“封锁宫门,不得放飞凤阁任何一个人出去。” 那两个孩子若是在他身边,她这一生只要看到他们就会想到大夏皇帝,这辈子都会与他牵绊不清。 凤婧衣看着被侍卫堵得水泄不通的宫门,缓缓转头望向下令的人,“凤景,你这是……要把我软禁在宫里?” 凤景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出声道,“皇姐,你是我的皇姐,你是南唐的长公主,更是北汉的太子妃,与大夏之间的一切,就应该断得干干净净,这样……对谁都好。” 没有了那两个孩子,对南唐,对她,对萧大哥都是好事,她自己舍不下,萧大哥心疼她下不了手,那就由他来了断。 “我不是的皇姐,我的弟弟他仁慈善良,连小动物都舍不得伤害,他不是你这个样子。”凤婧衣说着,眼底的泪夺眶而下。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么冷漠而可怕。 突然之间,她也不明白自己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背弃那个人,甚至背弃自己的心,她不敢再回想过去,也不敢再想那个人,她只是想要留下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 可是,连这仅有的心愿,也都成了奢望。 “主子!”沁芳看着她,担忧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的手往宫门处走,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凤景道,“我要出去,我要去找他们,你若容不得,尽管把我诛杀在此。”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刚刚生产完身下还留着血水,沿着腿染红了她的裙衫,走过的雨水都留下一滩血红晕染开来。 她逼近宫门,侍卫们持着刀没有圣命,却又不敢冒然伤人。 一来,这到底是南唐长公主,比之南唐皇帝,以往的这个女子更有手段心计。 二来,她如今已经是北汉太子妃,后面还跟着保护的北汉侍卫,真动起手来势必酿成大祸。 凤景紧紧咬着牙,听到雨中一行人远去的脚步声,终究没有出声下令。 现在孩子已经送出去了,偌大个金陵城,她没那么容易找到,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带出金陵城了,如今没有隐月楼的人在,她想要找到根本不可能的。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远远候着的太监上前提醒道。 凤景扭头望了望雨中的宫门,道,“让人赶着马车出宫跟着,若是长公主撑不住了,就送回宫。” 凤婧衣一行人出了宫,一边走一边便问道,“抱走孩子的两个奶娘,是凤景叫进宫里的那两个,这些日在飞凤阁可从哪里口中听说到什么?” “听口音,应该是金陵人士。”沁芳道。 凤婧衣眼前阵阵发黑,咬牙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几分,“那日,我偶尔听到她说起什么,城中李氏商铺的孩子也是她去做的奶娘,你让人去李家打听,应该知道她住哪里的。” “好,我让宫人带着况将军他们过去。”沁芳说道。 李家也是金陵的大富之家,随便上门只怕没那么容易问出话来,非常时候,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沁芳吩咐了人去打听,回到软轿边接过伞打着,道,“安全起见,还是封了城查找好点。” 凤婧衣疲惫地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低哑无力,“我已经没有当年摄政的权力了,便是传了话也是不顶用的,只有先找到那两个奶娘,才知道孩子的下落。” 说完这番话,她不由有些喘息不及。 “主子,我们这样茫目的找也不是办法,你先找个地方避雨等消息,我让其它人挨家挨户找去,要不孩子还没找到,你自己怕是撑不住了。”沁芳看着她面色惨白得吓人,不由担心不已。 她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本该静养的,如今却要冒雨寻子,实在是造孽啊。 凤婧衣无力地点了点头,她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沁芳连忙让人到就近的客栈停下,打着伞将人扶进了客殿堂内,“快倒热水过来。” 客栈掌柜一见,都是宫中的服饰一下有些吓得愣了。 沁芳接过人倒来的热水,放到凤婧衣手里,“主子,你先喝了暖暖身子。” 说罢,回头吩咐了随行的宫人到附近打听消息,只留了一个人在这里跟着她在这里伺候着。 凤婧衣捧着热茶,整个人还是忍不住地发抖,只觉得全世界都变成了冰窖一般寒彻刺骨…… 这一刻,她有些疯狂地想念那个人,如果他在的话,她的孩子绝对不会受这样的苦。 —— 皇桑,你个作孽的,以前虐人家。 现在好了吧,你儿子们被人虐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18 黎明的天空,因积压的乌云显得阴沉沉的。 孙平在快到早朝之前的一个时辰醒来,打点一切东西准备前去伺候圣驾早朝,刚出门便有宫人过来回报道,“孙总管,昨夜皇上又在书房里睡着了,奴才悄悄进去看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皇上最近时常在大书房批折子处理政事,有时候累得极了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自上官皇后废弃之后,君心难测,喜怒无常,他们便是看到了也不敢不要命去相劝。 孙平叹了叹气,自先前方湛被召回京,在书房说起南唐长公主已有孕在身,那人就愈发消沉了,他没再去让人打探过任何关于南唐那边的消息。 算算日子,如今那南唐长公主只怕已经生下孩子了泶。 皇上便是再挂念不下,终究那人的心不在这里,怎么留也是留不下的。 只是,如今再看着这空落无主的六宫,实在是让人难过。 一行人到了书房外,孙平进去瞧了瞧人还睡着,便没有上前去叫醒,只是带着人在外面静静候着锃。 雷声隆隆,狂风大作,孙平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怕是要下暴雨了。” 盛京已经快入冬了,这若是下雨,势必更冷了。 书房内,烛火已经燃尽,显得昏暗朦胧。 龙案后,一身玄色龙纹朝服的人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如剑的眉宇没有紧紧蹙着,却隐隐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梦中,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离别,没有痛心失望,她一直都还在他的身边。 只是,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震碎了他梦中美好的画面。 夏候彻敛目叹息,她怎么会还在呢,她已经做了北汉的太子妃,他们的孩子……都该出生了? 而他,却该死的还忘不了她。 半晌,他缓缓掀开眼帘,却莫名看到昏暗的光线内,她站在书案前。 他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想要看清楚,那影子却转身往外边去了。 他快步绕过龙案一路追寻而出,那影子却消失在了书房正门的光线里,他风一般地冲出书房,跑下玉阶…… 可是,环顾四周,触目所及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扑面而来的狂风不停的肆虐…… 雷声震耳欲聋,暴雨倾盆而至,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秋雨打在身上,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走了,早就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上!” 孙平连忙从宫人手里拿过了伞,手慌脚乱地打开了跑过去,给他撑着伞挡起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道。 “皇上,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出来了?” 他本是带着人过来叫他早朝的,哪知道刚走到门口,他就从里面一阵风似地跑了出来。 夏候彻没有说话,望了望暴雨笼罩的天地,默然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孙平见他不说话,到了门口收了伞,道,“皇上看起来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夏侯彻淡淡道。 只是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总觉是有什么事,却又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早朝时辰快到了,奴才去让人取换的朝服过来。”孙平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坐了下来,整个人身上都还滴着水。 孙平很快拿着朝服和驱寒的药汤过来,“皇上,先把湿衣服换了,喝了这驱寒的药汤再上朝,以免一会儿受了寒病了。” 自那回从玉霞关回来,重伤养了近半年才好起来,体质一时之间自然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强健。 夏候彻自己去换上了朝服,并未顾得上喝什么驱寒药汤便举步出了书房前去正殿早朝,虽然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做起了那样的梦,但醒了也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沿着走廊昂首阔步走着,又一次自问道,自己到底是有多无用? 为什么还要对那样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她从来到自己身边,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是百般筹谋着自己的目的,枉他聪明一世,却被这样一个人骗得魂牵梦萦。 明知道她已经另嫁他人,却还是该死的忘不了,放不下。 皇极殿群臣见圣驾来临,齐齐伏跪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候彻举步进殿,在一殿朝臣的跪拜中走向高处的龙椅,拂袖转身落坐,一双幽黑的眸子锋锐如刀地扫向满殿朝臣,依然还是那个睿智无双的王朝天子。 南唐金陵,比之盛京更大的狂风暴雨还在继续。 凤婧衣一语不发地坐在客栈的堂里,捧着茶杯的手不住地发着颤,等了半晌还是不见况青等人回来,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望着外面的大雨,扶着桌子起身,却又摇摇欲坠地险些倒了下去。 “主子!”沁芳一把扶住,惊声唤道。 凤婧衣扶着她道,“走吧,我们也跟着找人吧。” 这么大的雨,她能在这里避着雨,她的孩子说不定还在淋雨受寒,她不能一直在这里这样等着。 也许他们就在不远,也许她出去多走几步,多找一段就能把他们找出来的。 “主子,况青他们一定能打听到消息回来的。”沁芳扶着她安抚着。 她当然理解她此刻寻子的急切心情,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让她害怕,连路都走不了几步,下这么大的雨又受了寒,将来指不定得落下什么病来。 普天之下,有哪个女子刚生下却要受她这样的苦。 可是,现在整个南唐除了她自己出面,谁又能帮她从凤景手里把孩子找回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那两个孩子,她又还能相信什么人? “走吧,走!”凤婧衣心中焦急,一刻也等不下去,扶着她踉踉跄跄地便朝客栈外走。 只是,整个人头重脚轻,若不是有人搀扶着,根本站都有些站不稳。 沁芳劝不住她,只得扶着她往外走,还未走到客栈门口,况青便带着人回来了,连着那个奶娘也一并给抓过来了。 “太子妃,人带回来了。”况青道。 虽然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南唐皇帝为何会把孩子送出宫去,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只怕那两个孩子并不是太子殿下的亲生骨肉,所以他才会那样做。 从孩子出生算算时间,想来应该是南唐长公主在大夏的时候怀上的,岂不就是大夏皇帝夏侯彻的孩子,难怪南唐皇帝要把孩子给送出宫去。 说起来,这个时候作为北汉臣子,他并不应该帮忙找这个孩子。 可是,太子殿下临行之前又一再交待要保护好太子妃安全,今天这大风大雨的,他若不帮忙,太子妃势必自己把这金陵一家一户的找下去,刚刚生产完淋上一天雨,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所以,还是暂且先帮忙找着,一切等明后天太子殿下到了,看他自己怎么定夺。 “人在这里呢,在李家那边打听好了,我们直接找了过去,她们一家正准备离开,还好赶得快截下来了,还有另一个派人去找了,不过人已经跑了。”况青说着,将奶娘揪着进了门。 奶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却始终硬着嘴不肯说话。 “快说,你们把孩子怎么样了?”沁芳气愤地喝道。 “长公主殿下,我们也是奉皇上的旨意办事,这不关我们的事。”奶娘垂着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她。 她在金陵城住了这么些年,当年长公主夺权清除乱党之时的杀伐决断,金陵城都是知道的,一抬手斩了数十个人,刑台都血流成河,此事金陵城的许多人都历历在目。 可是,这一次找上他们的又是皇帝,她们也不敢不从。 凤婧衣气得发抖,扶着沁芳的手摇摇晃晃走近,抬眼望了望客栈门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孩子的男人,开口的声音喑哑却冷冽慑人,“你也是有孩子的母亲,如果我的孩子找不回来,你这辈子也休想再看到你的孩子一眼,你自己掂量掂量。”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奶娘一听,哭着直磕头求饶道,“皇上让我们把孩子带出宫,送出金陵城,原是要一起交给人伢子带出去的,不过那个先出生的孩子娘胎里不足,抱出宫就开始发烧了……” 凤婧衣瞬间泪如雨下,弯腰一把揪出她的衣衫,嘶哑着声音逼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说,你把他放哪里了?” “雨太大了,我不敢再带回来,就放到了城外的普渡观音庙里了……”奶娘缩着脖子,低声说道。 “还有呢,还有一个呢?”凤婧衣泣声追问道。 奶娘抬眼望了她一眼,惊恐地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地回道,“另一个我和陈娘一起抱过去的,那一个……那一个让人伢子带出金陵了,当时那里还有些一些别人卖过去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大约……大约是要带到别地方卖给别人的……” “你们……”凤婧衣怒火攻心,脚下一软便险些倒了下去。 “他们往哪里去了,还不说实话?”沁芳扶住她,朝奶娘喝道。 奶娘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凤婧衣,坦白说道,“都是些跑江湖的,没个定向,自是五湖四海什么地方都去,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凤婧衣吸了吸气,扶着沁芳便朝外走,“观音庙,快去观音庙……” 她就怕熙熙生下来那般瘦弱会多病,却不想一转眼就让们遭了这样的罪。 “这么大的雨天,那伙人应该还没走远,快去追……”凤婧衣望向沁芳,说道。 沁芳知道,这个时候她是要她去找瑞儿,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敢信,能相信能指望的只有她了。 再者,这个孩子也得有认得的人去,才找得回来。 “放心吧,奴婢会找回来的。”沁芳说着。 凤婧衣点了点头,咬牙松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歇脚的客栈,也顾不上等宫人抬轿过去,看到几匹拴在旁边马厩里的马,解了缰绳便准备上马。 可是,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试了几次才勉强爬上了马背。 沁芳刚带上人出来,看着她上了马惊声叫道,“主子,主子,你现在不能骑马。” 凤婧衣哪还顾得这些,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雨中。 沁芳扭头朝着边上的宫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几个人追上去,几个人找些干净的衣物一起带过去,叫上大夫一块儿过去。” “是,是。”宫人应了声,连忙跑进雨里往城外去。 沁芳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朝况青道,“况将军,有劳了,我们快走吧。” 凤婧衣快马出城,一路上几次都险些把自己给摔下马去,出了城到观音庙一拉住缰绳,她整个人被扬起前蹄的马儿掀下了马背摔在泥地里。 她抬头看着遥遥在望的观音庙赶紧爬了起来,并不长的一段石阶路,她却费尽了力气才爬上去,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泪水一下便涌出眼眶。 “熙熙?熙熙?”她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庙里,终于在草堆里找到了哭泣的孩子。 因着前年的一场大火,这一座普渡观音庙就成了残垣断壁,放孩子的地方勉强能遮点雨,可是包裹着他的襁褓却早已经湿透了。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蓬,这件斗蓬外层缝了防水的薄油布,所以里面还是干的,解了他身上的湿襁褓,将他放在了上面用干着的地方将他包裹好,低头吻了吻他有些发热的小脸。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来晚了,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们……” 凤婧衣抱着孩子坐在仅能遮雨的地方,却实在没有力气包着他再下去了,只能静待着宫人赶过来帮忙。 可是,这样的等待真的太漫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传来人声,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还是力气再起身了。 然而,最先冲进庙内的不是赶来的宫人,却是自北汉赶来的萧昱,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抱着孩子颤抖地蜷缩在墙角的人。 “阿婧?” 他刚刚赶到金陵,却看到一群宫人在大雨里,仔细看才知是飞凤阁里的,询问之下才知她来了这里。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进来的人,反射性地搂紧了怀中的孩子,连凤景都要害他们,他会容得下他们吗? 萧昱迅速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们身上,道,“阿婧,我们先回宫,你和孩子都生病了,要赶紧看太医。” 凤婧衣惊恐地摇头,“不能回宫,不能回宫,有人要我的孩子,不能回去……” 萧昱眼中瞬间现出泪光,伸手抚了抚她脸的湿发,道,“那我们先去附近的别苑,你先住在那里,我去给你找另一个孩子。” 凤婧衣泪眼朦胧地望着蹲在面前的人,苍白的唇颤抖出声,“我……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的亲弟弟凤景都成了那个样子,这个人……她还能信吗? 萧昱目光一震,她在怕他。 她的阿婧,在害怕他,害怕他会害她的孩子。 “不为别的,起码我不想你在我身边,还要痛苦难过。”萧昱伸手握住她冰凉刺骨的手,认真说道。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娶了她。 他想让她在他身边幸福,不是想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一寸相思一寸殇19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她抱着孩子一直不停的哆嗦颤抖。 萧昱看着揪心不已,想着若是自己能早一点赶过来,也许她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恐惧和害怕,这么些年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害怕。 宫人带着干的衣服随后赶了过来,看到她已经找到了孩子都长长松了口气,“长公主殿下,衣服……” 凤婧衣望着她们拿过来的干衣服,放下了抱着的孩子,拿干净的襁褓给他穿戴好,然后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根本不让任何人经手砝。 萧昱侧头问了问,“马车过来了没有?” 有人到外面看了看,急急跑了回来回道,“已经过来了。” “阿婧,把孩子交给宫人照看,我送你去别苑,再待在这里你会生病的。”萧昱温声劝道遒。 凤婧衣望了望他,却还是不肯把孩子交给别人。 昨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险些永远失去了他们,她哪里还敢再放手交给别人。 萧昱眼眶微红,一把拉过边上的宫人,道“孩子让她抱着,就走在你前面,出了庙上了马车就交给你。” 凤婧衣想了想,小心地将孩子递给了宫人,“小心点,别让他再淋着了。” “是。”宫人低声回道,抱起孩子站起身,边上便有人打了伞。 萧昱伸手扶着她起来,可是一路强忍赶过来,爬到这观音庙里,她已经精皮力竭,哪还有再站起来的力气。 一连试了几次,还未站起身,又腿软地坐在了草堆里。 萧昱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朝边上抱着孩子的宫人道,“走吧。” 宫人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他抱着她走在后面,下了庙外的石阶路,马车已经停在了下面,他将她放进了马车里,随即抱过了孩子跟着进了马车。 侍卫立即赶着马车,前往金陵城外的别苑赶路。 萧昱将孩子放到她边上,抬头看着她苍白狼狈的样子,道,“我们先去别苑,请了大夫过来,已经派人回宫去把太医和要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不想回去就先住在别苑吧。” 凤婧衣静静看着孩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 “阿婧,你先休息吧,孩子我会让人好好照顾的。”萧昱拉住她冰凉的手说道。 凤婧衣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孩子,虽然疲惫无力得恨不得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睡,她的孩子只有她自己看着才放心。 瑞瑞还没有消息,她怎么敢睡。 她只恨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没有那力气再去追他了,只希望沁芳和况青能赶得及追到他。 萧昱劝不下她,只得几番催促赶车的侍卫快些,马车停到了别苑外,他把孩子抱着递给了宫人,这才将她给抱下马车,快步进了别苑暖阁。 宫人伺候她换衣服,孩子始终都让人抱着在她身边,一刻都不敢离开她的视线。 虽然还不到生炭火取暖的时节,萧昱还是让别苑的人生了火放进暖阁,好让她能觉得暖和些。 孩子发烧难受,回来便不怎么哭了,凤婧衣也顾不上让大夫给自己诊脉,自己抱着孩子等着大夫的诊断结果。 几名大夫还一身湿淋淋的,依次诊了脉商量了一番,一人面色为难地过来说道,“孩子是着了风寒,加上原本娘胎里就不足,若是精心照养着倒也能养大,只是定然是体弱多病的,可……可这一出生着了风寒病了,孩子太小好多药都不能给他用,所以……怕是不好治。” “什么叫不好治?”凤婧衣惊地抬眼望向说话的人。 那人叹了叹气,道,“孩子刚出生太小,加之他本就比一般孩子要体质孱弱,诊治用药都不容易,稍有差池都会伤了孩子性命。” 他们行医多年,何曾治过这么小的孩子。 这些人虽还未透露身份,可这里是皇家别苑,这些人的身份又岂会简单,这孩子凭他们的本事根本治不好,再一个不慎出了差错,只怕还会丢了小命。 凤婧衣闻言愣了愣,低头望了望因为发烧而睡着的孩子,喃喃道,“淳于越,我去找淳于越。” 别人治不好,他一定能治好的,他一定有办法治好的。 可是,刚从榻上一站起身,脚上便一阵无力,险些连着孩子一块儿摔倒在地,好在萧昱眼疾手快扶住了。 “先别急,宫里的太医一会儿就过来了,让他们先看着,这么大的雨也不能带着孩子赶路,我让人去一趟青城山,淳于越应该在那附近的,让人把他请过来。” 凤婧衣惶恐而无助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他的话。 瑞瑞音讯全无,熙熙又病重在身,她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萧昱正说着,宫人带着急急从宫里接过来的太医进来,道,“长公主,太子殿下,太医们到了。” 几名太医上前给孩子诊了脉,探了探孩子的体温道,“长公主先把孩子放下来,我们再仔细看看。” 凤婧衣这才把孩子放到了榻上,萧昱扶着到她到了边上坐下,道,“让太医们先看,你面色也不好,先让太医诊脉看看。” 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瞧着被几名太医围着的熙熙,就连萧昱拉着她的手让太医诊脉,也都毫无所觉。 两名太医给她诊了脉,面色有些沉重。 “她怎么样?”萧昱紧张地问道。 “月子里就不能吹风受寒的,长公主本就因难产,身子比一般人生产完还要虚弱,还没等恢复过来又就出来淋雨奔波,以后再怎么调养也难免会落下不少毛病,这半年务必得静心休养,切莫再劳累奔波了,否则这身体就真的是垮了。”太医叹息道。 凤婧衣只顾着看着孩子那边,并没有去听这边的话,萧昱听了望了望她,不由心疼地皱了皱眉。 过了半晌,给熙熙诊治的太医们商议之后,过来回道,“这孩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棘手,我们只能尽力诊治,只是孩子的体质孱弱,以后还得有医术高明的人照看专门调养,若是一年内照料得好了,以后只要不是大伤大病倒也没什么大碍。” 好在萧昱之前从北汉带来的两名太医,都是在宫里侍奉多年,以往尽伺候些龙子凤孙,对诊治孩子的病,也比一般大夫要有分寸些。 “你们好生先治好了孩子的风寒之症,其它的就不必操心了。”萧昱道。 这孩子,到底还是要请淳于越帮忙了。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去把另一个孩子找回来才是,否则她是一刻也难以安心的。 如今,听了太医对他们母子的诊断倒也放心几分了。 “你们几个,出来一下。”他扫了一眼先前留在飞凤阁诊治的几名太医道。 几人相互望了望,向凤婧衣跪了安出去到了偏厅。 萧昱眸光冷锐地一一望了望几个人,声音沉冷慑人,“先前你们确定说是孩子是在两三天之后出生的,为什么闹成现在这样?” 就是因为知道会是在过两天才生,所以他才想着提前赶过来的,哪知道来了这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几人跪了下去,却谁也没敢出声说话。 “说!”萧昱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几人一个寒颤。 “这个……”几个侧头,相互望了望,却还是不肯说。 “既然不愿实话实说,想必亲卫营的刑讯,你们才肯招?”萧昱厉声喝道。 “这个,长公主前两日开始夜里就开始肚子疼,我们诊断出好似是吃过了催生的药,可是药都是我们开的,也都是沁芳姑娘煎好了送到长公主手里的,只是那药量也不大,我们寻思着是不是我们的药错了……” “不,那两天皇上一直在飞凤阁,药都是他拿了给长公主的……”另一人说道。 孩子是他带着人带走的,所以在药里动手脚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了。 萧昱拧眉,叹了叹气道,“你们下去吧,好生照料着长公主和孩子,若有差池回来唯你们是问。” 宫人说孩子是凤景带出宫的,想必在药里加了催生药的也是他。 阿婧生产完无力阻止,他又不在金陵,还能有什么人能拦住他去,如今他确实也达到目的了,可是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这样才真的是伤了她的心。 即便现在他不说,太医们不说,想必她自己也猜测出几分了。 这世上任何伤害这两个孩子,她会恨,可是偏偏是她的亲弟弟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她对这两个孩子的预感,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这样的深爱着这两个孩子,再经历这样的事,但凡夏候彻知道了一点关于孩子身世的风声来找他们,她又会怎么样,他不敢去细想。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暖阁,凤婧衣正在给孩子喂太医调制的药汤,他等到她喂完了放下孩子,才走近前去。 “阿婧。”他抚了抚她的脸,说道,“答应我,在这里好好和孩子养病,那个孩子我去给你找回来。” 凤婧衣望着他,眼中泛起泪光,“真的……真的会找回来吗?” 萧昱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的,何时食言过。” 他说罢,起身嘱咐了宫人和太医好生照看他们母子,披上斗蓬便冒雨离开了别苑。 熙熙烧了一夜才退下去,凤婧衣守了一夜没敢睡,任凭伺候的宫人怎么劝也是无用,眼底血丝遍布甚是吓人。 天亮的时候,孩子醒了没怎么哭闹,她将他放在床里侧,一手搂着才合上眼睡了一会儿。 可是,一觉睡到下午,外面的雨停了,孩子却又开始发烧了。 于是,她就真的眼都不敢合了,交给宫人照看又怎么都不放心,只得自己强打着精神照顾着才安心。 半夜的时候,宫人过来敲门道,“长公主,沁芳姑姑回来了?” 凤婧衣闻言,心想是不是瑞瑞已经找回来了,一把掀开帐子便欲下床。 沁芳还不等她起来,便已经自己推门进来了,见她要下床快步到了床边,“主子!” “瑞瑞呢?瑞瑞在哪儿?”凤婧衣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追问道。 沁芳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垂着头哽咽道,“我们去晚了一步,他们上船走了水路,南方运河江流通达,会去往哪里我们一时间真的无从找起…… “你是说……瑞瑞找不回来了?”凤婧衣眼中的泪摇摇欲坠,声音嘶哑而颤抖。 “不会,主子你别担心,太子殿下已经带着人上船去追人伢子坐的那艘船了,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的,他只是不放心你,才让我先回来照顾你和孩子。”沁芳连忙说道。 她现在肯定谁也不放心,可是自己都有病在身,又怎么能好好照顾孩子,鸿宣太子才让人将她先送了回来,嘱咐她照顾他们母子,自己带着人去找另一个孩子了。 “不行,我不能这样等,不能这样等……”时间越久,找回的机会就越小,她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沁芳哭着拦下要下床寻人的她,劝道,“主子,现在熙少爷还病着,你自己这副样子怎么能再出去,便是你能拼了命自己找到他,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凤婧衣恨恨地咬唇,痛恨此刻这么无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我已经让人通知墨姑娘了,她也会尽快赶到一起帮忙找,一定能把孩子找回来的。”沁芳安慰道。 “你回来了,谁认得瑞瑞,怎么找他?”凤婧衣陡然想到,惊声问道。 “太子殿下看到过熙少爷,双生子本就长得像,熙少爷和瑞少爷背上都有胎记,我已经告诉过太子殿下,所以一定能找到的。”沁芳道。 凤婧衣手紧张地攥着拳头,可是目光依旧还是惊惶和不安。 沁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扶着她躺下道,“主子,你先休息,孩子我给你看到天亮,天亮了你再看着,奴婢再去休息,咱们换着来。” 凤婧衣望了望她,思量之下还是将孩子抱到了外侧,让她能在床边看着。 “如果再烧得厉害了,叫醒我再叫太医过来”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尽快休养过来,才能自己去找孩子。 “奴婢知道了。”沁芳搬了凳子坐在床边,虽然她也是两天没有合眼疲惫不堪,可比起床上这个人这两天经受的,就太不值一提了。 熙熙的病情反反复复大半个月才渐渐好转一些,萧昱和墨嫣虽来过信,却还是没有孩子的消息,凤婧衣一天比一天焦虑难安。 甚至一连好几个夜里从恶梦中惊醒过来,梦中全是瑞瑞遭遇了种种不测的画面,原本之前怀胎之时养胖了几分,半个月功夫又清瘦得吓人了,奶水就更是不足,孩子只能由找来的奶娘喂着。 直到孩子满月的那天,萧昱和墨嫣派人送来消息,说孩子已经找到了,正带着回金陵来,她整个人才真正松了口气,可又唯恐那消息是假的,一天拿着送回来的信看无数遍确认才放心。 ☆、一寸相思一寸殇20 按脚程推算,他们要三天才能回到金陵。 从接到消息之后,凤婧衣每天一大早就会在别苑外面等着,虽然知道不是今天回来,可是她总忍不住想出来看看,想着也许他们会走得快,也许会早一点回来。 可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终究是没有等到。 第二天,天一亮她又早早起来了,沁芳看着她有些陷下去的眼窝,不由心疼地劝道,“主子,明天应该就回来了,今天你就别去外面等着了,这几日风挺大的。” “没事,已经出了月子了,我会穿着斗蓬着。”凤婧衣说着,望了望窗边摇篮里还熟睡的熙熙,说道,“孩子你帮我照看一下。砝” 说罢,又去了别苑外面等着,终究一天下来还是没有等到人。 沁芳知她真的是太过担心才会如此,几番相劝也没劝住她,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宫人小心伺候着,给他准备的衣服也都是暖和的,到了用膳用药的时辰让人做好给她送到外面。 天黑的时候,凤婧衣从外面回来了逦。 “奶娘刚喂过孩子,这会儿已经睡了。”沁芳给她解下斗蓬,笑着说道。 “嗯,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奴婢让厨房备好了午膳,你用点儿,明天他们就回来了。”沁芳说道。 凤婧衣蹲在摇篮边上,看着熟睡的孩子,淡淡应了应声,“好。” 沁芳连忙出去让人送了晚膳进来,凤婧衣这才从摇篮边上起身去用膳。 “主子往后得照顾熙少爷和瑞少爷两个,总得先把自己得身子骨养好了,才有精力照看他们不是。”沁芳说着,给她盛好了饭。 凤婧衣一想到明日瑞瑞也能回来了,心情不由开朗了几分,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嗯,你说得对。” 熙熙较安静,不怎么吵闹,瑞儿那个大嗓门儿的,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在她肚子里不肯消停的。 最近一直饭量不怎么样,今天夜里破天荒地多吃了一碗。 用了晚膳,她小心将睡熟的孩子抱上了床,轻声说道,“你今天也看了他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 “奴婢不累,主子你今天也一天没合眼呢,你先休息吧。”沁芳微笑道。 “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儿,这么多天你也跟着没少受罪,早些休息去。”凤婧衣说着,自己宽衣上了床,侧身躺在了孩子边上。 虽然白天在外面站了一天,不过一想到明天他们会把瑞瑞带回来,又一刻也睡不着了。 他会不会也病了,会不会饿瘦了,会不会带走他的人没有好好照顾他…… 一连串的担心冒上心头,终是一夜难以入眠。 一早天刚刚亮,沁芳还没有过来,熙熙大概是饿醒了,她自己抱着去找了奶娘,等着她将孩子喂饱了才抱回房里摇篮。 “乖乖的睡觉,娘亲去给你接弟弟回来。” 沁芳让人送了早膳过来,凤婧衣简单用了些便迫不及待地出门等着了。 一连等了三个多时辰,隐约听到有马蹄声过来。 “是他们,是他们回来了。”她听得清楚了几分,便欣喜若狂地朝着官道的方向跑去,果真看到萧昱一行人快马过来了。 萧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缰绳勒马停下,翻身下了马将孩子抱到她跟前道,“小家伙路上找地方喂跑了,在马上颠得睡着了。” 凤婧衣将孩子接过去抱着,低头脸挨着他的小脸蹭了蹭,哽咽地喃喃唤道,“瑞瑞,瑞瑞……” 小家伙张着嘴打了个呵欠,眼都没睁又继续睡去了。 “好了,先进去吧,这里风大。”萧昱扶着她道。 凤婧衣含泪点了点头,侧头望着他,“萧昱……” 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对他说,她很清楚他要的不会是她的感谢。 “都说了让沁芳她们好生照顾,怎么又清瘦了这么多。”萧昱拧着眉道。 一行人进了别苑,凤婧衣直接将孩子抱进了暖阁,小心放在熟睡的熙熙边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周全了,一颗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孩子还好吗?”萧昱站在摇篮的另一边望着熟睡的熙熙问道。 “风寒已经大好了。”凤婧衣说着,抬头望了望他,可对上他疲惫不堪的面色不由心生歉疚。 他马不停蹄赶来金陵,又跟着去找孩子找了一个月,眼中满是血丝,也不知是多久没合眼睡过一觉了。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看?” 萧昱勾唇笑了笑,道,“没什么……咳咳……”话没说完,便以扭过头以拳抵着唇一阵咳嗽。 凤婧衣起身过来扶着他到榻上坐下,倒了杯热茶放到小几上,道,“你先喝口水,我去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萧昱一把拉住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敛目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叹了叹气道,“不用叫大夫,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就好。”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你在发烧。” 那天下那么大雨赶路来金陵,这些日寻找孩子奔波了近一个月不曾休息,肯定是因此而病倒的。 半晌,萧昱松开她,满脸胡子拉茬地噙着笑望着她,却久久没有说话。 “你没刮胡子。”凤婧衣道。 萧昱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语道,“等你给我刮。”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看你这一身脏兮兮地,先去沐浴吧,我让沁芳给你做点吃了,吃完好好睡一觉。” 萧昱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好。” 凤婧衣起身出去,吩咐了沁芳准备午膳,让太医煎了驱风寒的药汤,再回到暖阁内的时候,萧昱已经自己去沐浴去了。 她瞧着瑞瑞的襁褓有些脏了,寻了新的出来,小心将她抱到了床上,温声笑语道,“我们穿新衣服,好不好?” 可是,刚给小家伙脱了正穿着,他睁开了眼睛,扯着嗓门儿就哭起来了,凤婧衣三两下换好了尿布给他穿戴好了抱起哄着。 这个还没哄好,摇篮里的另一个被吵醒了,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着实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萧昱沐浴完出来便听到动静,过来看着她一手抱着一个,一手又去摇着摇篮,结果两个都哭闹不休。 “这个我抱着吧。” 这一路回来,这小家伙相处着倒也有点意思。 凤婧衣望了望他,将抱在怀里的瑞瑞递给了她,自己将摇篮里的熙熙抱起来哄,却又不放心地盯着被萧昱抱着的小家伙,生怕他会哄不住。 可让她意外的是,萧昱抱着他一会儿,他便止住了哭声。 好在熙熙性子比较静,瑞瑞没再哭着吵到他,他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这个叫什么名字?”萧昱问道。 “瑞瑞,祥瑞的瑞,这一个叫熙熙。”凤婧衣道。 萧昱点了点头,又伸着脖子瞧了瞧她抱着的,笑道,“若不是一个胖点儿一个瘦点儿,我还真分不出来。” “这个是哥哥,小胖子是弟弟。”凤婧衣道。 “小胖子,小胖子。”萧昱笑了笑,嘀咕道,“在你娘肚子天天闹腾的,就是你这家伙是不是?” 两人正说着话,沁芳带着宫人传了午膳进来。 “太子殿下,长公主,孩子先交给奶娘吧,你们先用午膳。” 两名奶娘过来,将两个孩子抱去偏厅喂奶去了,凤婧衣接过沁芳端来的药,道,“这是太医煎好的驱寒的药汤,你喝了好好睡一觉应该能好些。” 萧昱微然一笑,伸手接过去爽快地喝了干净,这才跟着她一起用膳。 “墨嫣呢,她用膳了吗?”凤婧衣问道。 “墨姑娘已经睡了,奴婢给她留着呢,等她醒了再吃也是一样的。”沁芳道。 两人用了午膳,两个小家伙也吃饱了,被奶娘抱进来之时又睡着了。 凤婧衣接过一个抱着,低声说道,“要不你去东暖阁睡吧,一会儿这两个醒了哭闹又吵着你了。” “好。”萧昱倒也没有反对,瞧了瞧他们母子三个,自己出门去了东边的暖阁休息。 凤婧衣一个人在西暖阁里照顾两个小家伙,看着两个一起睡着了,倒是满心安慰的。 可刚过了一个时辰,瑞瑞又开始哭,他这里刚哄好了,熙熙又开始哭,她只得放下这一个又去哄另一个,这边的还没哄好,那边又扯着嗓门哭开了,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一下来两个并不仅仅是惊喜,更是磨难,要不是有沁芳和宫人帮忙着,她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沁芳抱着熙熙,看着她累得满头大汗,不由笑道,“主子你可得早些养好了自个儿身体,要不这两个小家伙来回折腾着,可有得你受得。”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道,“可不是。” 起先,只带着熙熙一个的时候倒也还好,加之他又较为安静不怎么哭闹,她照顾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可是,这个小魔王一回来,这还不到半天功夫,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他了。 反正饿了也哭,尿了也哭,没吃饱也哭,他这一吵起来,熙熙这也就跟着哭开了,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虽是这么想着,可是低头看着他圆乎乎的小脸,眉眼间又满是为人母的喜悦之色。 “说起来,两个孩子的满月酒都还没办呢,要不要趁着瑞少爷也找回来,找个日子补上?”沁芳笑语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算了,他能回来就好了,回头你找找看上次公子宸送我那块玉料在哪里,回头找工匠雕了,镶在长命锁上,给他们一人一个。” 终究满月酒,热闹也只是宾客大人,这个孩子的身份尴尬,若那般大肆铺垫,她现在又置萧昱于何地呢。 不管办不办,只要这两个小家伙能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沁芳瞧了瞧她的面色,大约也明了了她的顾忌,这才惊觉自己欣喜之下说错了话。 “明天我就把那玉料找着,到城里请工匠雕好了,打两个最好的长命锁回来。” “打成锁片,把玉镶上去就成了,太重的东西,戴着他们脖子难受。”凤婧衣说着,含笑低头瞧着睁大着眼睛的瑞瑞。 小家伙满了月,脸上也不像刚出手那般红红的皱皱的,白净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眉眼之间与那人相似之处也更明显了些。 这要以后真成了跟那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以后还敢带出门去吗?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双生子呢,这要是以后长大了,面对面站着就跟照镜子似的。”沁芳笑语道。 不过,猛一看是长得一模一样,但仔细看两人却是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一些。 所幸两个孩子都找回来了,否则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家伙,缺了谁都不算完整。 “过几日,青湮应该就能到了。”凤婧衣道。 沁芳望了望她,又低头望了望熙熙,而后道,“主子是想让她把熙少爷带去金花谷?” 凤婧衣望了望被沁芳抱着的孩子,担忧地道,“熙熙身体太弱,就算在我身边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若是青湮带去金花谷由淳于越一起照料着,兴许能让他的身体好起来。” “可是,这若是送去了,一去便得一年多了,主子你怎么舍得?”沁芳道。 这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这在一块儿刚待上一个月,又要送去别的地方。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却沉闷难言。 她何尝想和孩子分开这么久,可是太医一再说过熙熙的身体太弱,禁不起什么病啊伤啊的,这一次是太医们尽了全力才把它的风寒治好了,若是再有个什么病痛,太医们没什么对策,又赶不及送他去金花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才真的叫她抱憾终生。 所以,趁着他现在还好着,就让青湮带过去。 青湮是自己有过孩子的人,孩子有她照顾她也放心,若是让他在金花谷养病一年能调理他的身子,莫说一年,便是十年她也等得。 沁芳暗自叹了叹气,熙少爷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是让人忧心,主子现在自己身子都没调理过来,把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的确有些吃力,让青湮把孩子先带去金花谷倒也好,只是这才一个月又要骨肉分离,不免让人心中难过。 凤婧衣将哄得睡着了的瑞瑞放下,低声道,“我把要给他带过去的东西收拾一下,等青湮过来了让她一起带过去。” 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沁芳哄睡了熙熙主到床上,这才过来跟着帮忙,只是因着先前以为只生一个,衣服什么的都只准备了一个人的,现在一下来了兄弟两个,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够用的。 两人正忙碌着,有宫人进来禀报道,“长公主殿下,别苑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凤婧衣皱了皱眉,问道。 青湮不可能这么快来,想来应该不是她。 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一脸为难的样子,颇有些难以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实话道。 “是皇上。” 凤婧衣一震,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冷冷说道,“我现在不想见他,请他回去吧。” 一想到,孩子出生之时他的所做所为,她整颗心都凉了。 现在孩子才刚刚找回来,他又来了,到底又想干什么? ☆、一寸相思一寸殇21 虽然她让宫人出去回了话,凤景却一直等在外面未曾离开。 直到暮色时分,萧昱睡醒了到西暖阁来看她,沁芳在外面遇上了才说了实话。 “太子殿下,小主子来了要见主子,主子一直没见,这会儿人还等在外面呢。” 虽然她也为凤景先前送走孩子的事而气愤,可是他现在毕竟是南唐之主,主子眼下不见她,但这样把他晾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让鸿宣太子去跟他说吧。 萧昱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怒意,默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砝” 说罢,转身往别苑外去了。 凤景看到里面有人影出来,看清了面容上前道,“萧大哥。” 萧昱面上冷沉,隐现怒意,“凤景,这一次的事,你真的做得太过火了。逶” 一想到他赶到观音庙之时看到她的样子,他的心就忍不住揪痛万分,那是他从来不曾看到过的阿婧,那样惶然而无助的阿婧。 凤景微低着头,沉默一会儿,抬头道,“皇姐糊涂,难道你也糊涂,还是真想一辈子把夏候彻的孩子养在身边?” “你还不知错?”萧昱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声音寒冽慑人。 “我知道这样有失道义,可是我想让阿姐和大夏的一切了断干净有什么错,我想你们之间回到过去,没有任何碍障横隔之间又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还要去把孩子找回来?”凤景眼中暗藏戾气,振振有词地说道。 “够了!”萧昱怒然打断他的话,眸光冷冽地盯着他道,“如果你不是凤景,不是她最疼爱的弟弟,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整地站在这里?这样的事如果换做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让他再活到今天,可为什么偏偏要是你?” 若真是别人倒也罢了,可偏偏是这一个,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凤景。 凤景有些惊震地望着他,深深吸了吸气,继续说道,“萧大哥,那是夏候彻的孩子,只要这两个孩子还在皇姐身边,她一看到他们就会想到那个人,她就算在你身边也会不断再想起那个人,总一天你会彻底失去她的……” 她不想看到他的阿姐再和大夏,和夏候彻有任何瓜葛,阿姐是应该和萧大哥在一起的。 “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帮忙。”萧昱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凤景,心痛却又无奈。 他以前是多善良乖巧的孩子,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只是想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样子,只是不想夏候彻再扰乱这一切。”凤景沉声道。 “你要那么恨夏候彻,你去找他报仇,你去对付他,就算你去把他杀了也好,我都没话说,可是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对付的不是夏候彻,而是你的亲姐姐,这么多年疼你爱你的亲姐姐!”萧昱气愤之下呼吸有些不稳,痛心不已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她费尽心思光复南唐,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把这一切交给你,可是你现在却拿她为你夺回的一切对付她,你怎么作得出来?” 凤景咬着唇,沉默地望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你知道那天我找到她时,她都成了什么样子吗?算了,我不想再追究什么了,等她再休养些日子,我就带她回丰都了,既然你不是来认错的,那也不必再来了。”萧昱说罢,转身回了别苑里去。 她看到这样的凤景,只怕会更加痛心而已。 凤景默然站在别苑外,望着一步一步消失在别苑内的人,紧握地拳头咯咯作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萧大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 “哎,真是可惜,你一片好心,却没人领情。”一旁的树后传出声音。 凤景面目一沉,喝道,“什么人?” 树后的人缓缓踱步而出,面相有着女子的阴柔,虽是一身男装,且说话和举走投足都与男儿无异,但看过公子宸那样扮男人扮得登峰造极的,眼前这一个便可一眼辩出是女子所扮。 “皇家重地,你藏身在此到底有何目的?” 那人笑了笑,侧头望了望别苑,道,“我跟着皇上你来的。” “跟着朕?”凤景冷冷一哼。 “应该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一个月前就来了。”那人笑意高深地说道。 凤景冷冷瞥了一眼,道,“朕可不记得认识你。” “你认不认识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同一个仇人,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人说着,眼底隐现恨意和锋芒。 凤景眸光一沉,望向对方却没有开口追问,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我和你一样被夏候彻害得家破人亡,可是他一国之君太难对付了,我原是想投靠北汉一起对付大夏的,得知鸿宣太子已与南唐长公主成婚,所以先来了南唐,原本是想见你皇姐的,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对不想再对付大夏了。”那人说着望向典雅秀丽的别苑,黑暗中一双眼睛却阴冷如毒蛇一般。 凤景听到他一番话,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你皇姐的孩子,是大夏皇帝的子嗣吧!”那人说道。 凤景眸光一厉,杀意荡然,“看来你知道的挺多,通常知道太多的不该知道的事的人,就不该留存于世。” 虽然皇姐确实是生下了大夏皇帝的孩子,但这样的事让外人知道了,只会掀起轩然大波。 凭这一点,他不该留这个人,可是他既然能知道这些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且又是与他一样想对付夏候彻,若是能为自己所用…… “我也是刚刚才听到而已。”那人坦然说道。 不过,却不是刚刚才知道,只是刚刚才肯定而已。 凤景目光冷冽的望着黑暗中的人,似是在思量着要不要杀了他,掩盖那两个孩子的身世之秘。 “你现在在想杀我?”那人轻笑问道。 “你有该死的理由。”凤景毫不避讳地说道。 “可我也有让你留下的我性命的理由。”那人含笑说道,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 “你可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那边的侍卫,以及别苑里的人,皆可以置你于死地。”凤景冷声道。 “如果皇上真要杀我,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那人笑语道。 凤景目光阴鸷地望着说话的人,这个人确实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还不想杀他,他还想留下他一起对付他的仇敌。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那个时候送走孩子。”那人望向别苑,似笑非笑地说道。 凤景目光一寒,冷言道,“你知道什么?” “那个时候送走孩子,你伤害的只是你皇姐一个,根本对夏候彻起不了任何作用,如果等待时机,好好利用这两个孩子,就能让你皇姐彻底与他反目,情断义绝。”那人说着,笑意狠厉得骇人。 “此话当真?”凤景眸子微眯,沉声问道“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想让你皇姐与大夏了断,我想对付夏候彻,只要方法得当,自然可以一箭双雕,你我各取所需。”那人说道。 凤景望着那人成竹在胸的神色,思量道:有了这两个孩子,皇姐无论如何是对孩子的亲生父亲下不了手的,萧大哥对皇姐太过心软定也会依了她的,他要再对付夏候彻,不能再依靠他们了。 “对付夏候彻可以,但如果你将主意打到我皇姐和萧大哥他们身上,朕绝不会饶过你。”凤景冷言道。 “那是自然,我的目标只是要对付夏候彻而已。”那人说道。 凤景沉吟了半晌,转身准备别苑外,一边走一边问道,“既然如此,你可以暂且留在金陵,叫什么?” “我姓傅。”那人轻然一笑道。 凤景取过自己身上的玉佩,扔过去道,“傅先生,此后你可以凭此物到宫中见朕,但此事我不希望有别的人知道。” “那是自然。”傅先生道。 凤景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上马带着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傅先生握着玉佩,回身望向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别苑,黑暗中冷然一笑,“凤婧衣,你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吧!” 来日方长,你我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别苑内,暖阁内灯火融融。 大约是下午睡饱了,两个小家伙都醒着了,沁芳先前特地让人做了一个大的摇篮,将兄弟两个放在里面正好,瑞儿眼睛滴溜溜地乱看,大约是看到了不远处的灯火,小嘴咧着咯咯笑出了声音,声音很小凤婧衣却听得清楚。 “沁芳,沁芳你看,他笑了。”凤婧衣看直了眼,欣喜地叫道。 沁芳正在收进来的婴儿衣服,听到声音扭头看了看,摇篮里小圆脸的小家伙果真是咧着嘴在笑。 凤婧衣望向安安静静躺着的熙熙不由逗道,“熙熙,弟弟会笑了,你什么时候会笑啊?” 这兄弟两个一个好静,一个好动,实在是惹人喜爱得不行。 “什么事这么高兴?”萧昱掀帘进来,听到声音笑着问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他,道,“是孩子刚才笑了。” 萧昱闻言几步走近,蹲在边上瞧着摇篮里的兄弟两个,瑞儿看着灯火的方向,咧着嘴又咯咯地笑出声。 “他在乐什么?” 凤婧衣笑了笑,道,“现在还看不了多少东西,估计就是看着那里有亮的东西,觉得好玩吧。” 相较于好动的瑞儿,她更担忧安静乖巧的熙熙,不时会查看一下有没有发烧,身体有没有异样,唯恐自己一个不注意,连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沁芳收拾好东西,起身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主子,奴婢下去准备晚膳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 萧昱伸手拉了拉瑞儿肉肉的小拳头,笑语道,“还真是个小胖子。”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刚才出去见了小景,这会儿他应该回去了。”萧昱如实说道。 这三年改变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凤景,他没有想到他的想法会变得那样偏执的可怕。 “嗯。”凤婧衣淡淡应了应声,没有多加询问。 萧昱侧头望了望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等你再休息一段,我们就回丰都吧。” 原以为让她留在南唐是好事,现在看来也未必是好事。 凤景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许他有他的原因,但她不该把矛头指向她。 他只怕还会有第二回,所以断然不能再把他们母子三个留在这里了。 凤婧衣沉默了一阵,道,“好。” 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眉眼间洋溢起笑意,温柔得令人沉迷。 “熙熙身体不好,我已经通知了青湮,她这几日就会来,我想让她把熙熙带去金花谷照顾一年,等他的身体好些了,我再接他回来。”凤婧衣伸抚轻抚着安静乖巧的熙熙,低声说道。 “我也正有此想法,这些太医医术总归没有淳于越精通,金花谷的药材也齐全名贵,让孩子过去好好调养一段也好,只是还这么小,就要送去那里,怕你舍不得。”萧昱道。 经此一事,好不容易才将两个孩子找回来,这才带在身边一个月又要分离,她必中必然是不舍的。 “只要他身体状况能好些,以后少受些病痛之苦,就足够了。”凤婧衣道。 她固然想把熙熙也留在身边,可她更希望他平安健康长大,自己一个人照顾他们兄弟两个,稍有疏乎让他有个病痛什么的,她才更会痛心。 “来日方长,等你身体好些了,得了空儿,再去金花谷看看他也可以。”萧昱笑着说道。 凤婧衣侧头望着他,抿唇沉默了半晌,道,“谢谢。”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孩子,谢谢你让我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养育,这任何一件事,对一般男子来讲,都是莫大的抉择。 所以,他更懂他这一切的一切,背后所承载的深情。 “你我之间,又何需言谢。”萧昱说着,握紧了她的手。 自己的妻子,生下了别人的孩子,他真的不嫉妒吗? 不,他嫉妒,他发疯一样的嫉妒。 可是,他的嫉妒只能藏在心里,他只能等着她放下那个人,放下过去的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等着,守着,唯恐任何一句话,一件事,会让自己再度永远地错失她。 也许她一时放不下夏候彻,也许很多时候她看到这两个孩子会想起那个人,可是她在他身边,她现在是他的妻,这些就足够了。 比起如今已经失去她的夏候彻,他已经很幸运了。 然而,嫉妒的种子一旦扎了根,总有一日是会让人生出心魔的。 他本以为,所有的一切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她和那个人天涯相隔,永世不会再相见。 却不想,情之一字,斩不断,理还乱,有些人和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之后,凤景每天下午会到别苑外,凤婧衣自始至终也没有出去见他一面。 凤景总说是她变了,她却觉得是他变了,渐渐地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他变了,还是他变了,但她知道现在的凤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相依为命的弟弟了。 萧昱知道她的心中的痛心,并没有劝她去见,自己也再没有出去见他。 —— 姓傅的是谁,你们这些机智的孩子,一定懂的。 ☆、一寸相思一寸殇22 次日一早,青湮便已到了别苑,沐烟知道了双生子的事儿,也偏要跟着来凑热闹。 沐烟兴奋不已地要去看两个孩子,沁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拦了下来,这会儿孩子和大人都还没起呢,况且还在鸿宣太子在里面,哪能这么不顾礼数地往里面闯。 因着夜里要接连照顾两个孩子,故而天色亮了,凤婧衣也还没有睡醒。 萧昱醒来一侧头看着睡觉不老实,又把小被子踢掉了的瑞瑞不由哭笑不得,刚把被子给他盖上了,小家伙眼睛就动了动似是快要醒来。 萧昱连忙坐起身,这两日也算知道了他的禀性了,但凡他是要醒了,一定是一边哭一边醒的,唯恐吵到里面还在睡的凤婧衣和熙熙,他披上衣服把快要醒来大哭的家伙给抱了出去砝。 果真,刚一出了门,便扯着嗓门儿哭起来了。 沁芳听到声音赶了过来,看到是他抱着孩子出来不由愣了愣。 “瑞儿刚尿了,兴许还有些饿了,我就先抱出来了。”这小子饭量大,一天要喂无数回逶。 沁芳赶紧抱了过去,给他换了尿布,送到奶娘房里去。 沐烟也跟着过来,瞧着一身睡袍的萧昱不由朝青湮感叹道,“凤婧衣这女人太好运了,碗里的锅里的都让他吃了,连点残渣剩饭都不给我们留……” 青湮瞥了她一眼,道,“留下了,你也吃不着。” “你们这些男人都送上门的人,哪里知道我空闺寂寞的苦,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沐烟嘀咕道。 青湮别开头,一副不愿再跟她说话的样子。 “你知道这次淳于越为啥答应得这么爽快吗?”沐烟一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问道。 青湮端起茶抿了一口,压根儿把她当作空气一般。 沐烟却犹自说得兴致勃勃,“他要是答应了给凤婧诉孩子的治病,孩子只要留在金花谷,你就得留在金花谷,这病治多久还不是都看他的,到时候孤男寡女,***,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青湮不耐烦地问道。 “带上我吧,我可以保护你不落于淳于越的魔掌。”沐烟笑眯眯地说道。 淳于越肯定不会让她留下碍事儿的,可是现在不能跟着她一块儿,就要回青城山天天对着白笑离和那两个怪师叔,日子实在难过得紧。 从冥王教的人出现之后,青城山的弟子没有白笑离的首肯,谁也不得擅自外出,这一年都憋死她了,再也不想回那个鬼地方。 青湮起身跟着沁芳去看孩子,懒得理会她的话。 萧昱刚回到寝阁,床上的人听到孩子哭声便又醒了正准备起身下床。 “瑞儿刚尿了,我抱出去让沁芳看着呢,这会儿送奶娘那里了,你再睡会儿吧。” 凤婧衣想了想,侧头看着边上还睡着的熙熙,遂又倒了下去躺着。 瑞儿夜里吵醒了两三次,她现在奶水不足,只得抱去奶娘那里喂,等他吃饱了再哄睡了带回来,熙熙倒还好,没怎么吵闹。 她这倒头一睡,就睡到了近午膳的时辰才醒来,熙熙跟她一块儿醒来的,小家伙大约是饿坏了,一睁开就在哭。 凤婧衣披上衣服,也没顾上梳洗便赶紧抱了出去找奶娘喂奶。 沐烟一听到另一个孩子哭声,兴奋不已经地跑了过来,喂在她边上瞅着孩子的小脸,朝青湮道,“你快过来看,真得长得好像,一模一样的。” 凤婧衣瞅了瞅从奶娘房里出来的青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天一亮就到了。”青湮道。 凤婧衣将孩子交给奶娘,又接过了沁芳抱着的瑞瑞,问道,“萧昱呢?” “北汉有奏报过来,太子殿下去书房了。”沁芳道。 凤婧衣抿唇沉默,想来他离宫多时,北汉皇帝又在催他回去了。 她抱着孩子回寝阁放进了摇篮里,这才自己去更衣梳洗,青湮也跟着过来了。 “孩子出事的事,我听沁芳说了,你……还好吧!” 当时接到消息,只说是孩子出生体质孱弱,需要请淳于越诊治调养,却并不知孩子出生竟出了那样大的事。 若非方才沁芳说起,她至今也是一无所知。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说道,“孩子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明天你们就起程吧,奶娘和大夫一起跟着过去。” 天越来越冷了,再拖延下去对熙熙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若是再赶上路上下雪天就更让人放心不下了。 “每个月,我会写信给你说孩子的状况。”青湮道。 虽然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她了解母子分离的痛苦,若非这个孩子身体状况实在让人忧心,她也不会狠下心来把孩子送到金花谷去。 “等你们走了,我大约也要起程去北汉了。”凤婧衣道。 青湮望了望摇摆里还睡着的孩子,思量了一番说道,“你真打算,永远也不让大夏知道这两个孩子吗?” 凤婧衣微震,最终默然点了点头。 当初是她弃他而去,是她说永远也不会生下他的孩子,如今又怎么告诉他,这两个孩子的事。 “你此去北汉,我们都未能在身边,这两个孩子的身世若是被北汉朝中的人所知,势必又是滔天大祸,相比之下不如将孩子送到大夏安全一些。”青湮直言说道。 夏候彻不管怎么样,也不会不管自己亲生骨肉的死活。 在北汉不比在大夏,她的身份加之这两个孩子,任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架不住别人的暗箭,一个人要护住两个孩子,只怕有心无力。 凤婧衣在摇篮边蹲下,掖了掖瑞瑞盖着的小被子,沉默了良久说道,“等熙熙身体调养好了再说罢,若是真到那个地步,我再也保护不了他们,你便帮我把他们送去大夏吧。” 她不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可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也唯有大夏才能护他们周全了。 那个时候,他兴许又会恨她吧,恨她又一次骗了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想你还是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青湮认真说道。 “淳于越在丰都有能用的人吗?”凤婧衣抬问道。 一来隐月楼的现在都重心放在追查冥王教一事,二来隐月楼里的人都被凤景所熟知,也被北汉所熟知,所以这条后路不能用隐月楼的人。 “应该是有的,我到金花谷打听好了再告诉你。”青湮说罢,听到外面的有传来脚步声,便瞧了她一眼。 萧昱进来,眉眼似有些焦急之色。 “是丰都出事了吗?”凤婧衣问道。 “是父皇病情有些恶化,要我尽快回丰都。”萧昱道。 “我已经和青湮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她就带熙熙前往金花谷,我们明天就可以起程去丰都。”凤婧衣道。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耽误不得。 “那我现在就差人准备了。”萧昱道。 他原是想让她在休养些日子再走,可是眼下情况紧急,凤景现在那个样子,他实在不放心再把她和孩子留在南唐。 午膳过后,凤婧衣就让沁芳找人安排了明天一早送青湮他们去金花谷的马车,自己一再检查了要给熙熙带过去的东西,衣物,枕头,被褥,摇篮,玩具,大大小小装了满满一辆马车。 夜里一再叮嘱了随行过去的太医和奶娘,却还是担忧的一夜也难以入眠。 天刚刚亮,她亲自给还睡着的熙熙穿了衣服,裹好了襁褓抱出去直到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她这才将孩子交给了青湮。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青湮郑重说道。 说罢,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一动,凤婧衣眼中便涌出泪光,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等孩子身体好起来,咱们再接回来就是了。”萧昱环着她的肩,温声安抚道。 “主子,先进去用早膳吧,一会儿咱们也要起程了。”沁芳抱着瑞瑞,上前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默然接过了孩子自己抱着。 几人回别苑用完早膳,况青已经带人打点好了车马在外面等着,宫中得到消息的凤景一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便赶了过来。 一行人刚从里面出来准备上路,远远便瞧见一身明黄的人策马而至,急急跳下马道,“皇姐!” 凤婧衣将孩子交给了沁芳抱着,道,“你们先上马车吧。” 沁芳和奶娘等人先上了马车去,萧昱陪着她过去见了凤景。 “你们……要走了?”凤景气喘吁吁地问道。 “嗯。” “什么时候再回来?”凤景问道。 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但在他心中,她一直是他的皇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不知道。”凤婧衣说着,与他擦肩而过走到了马车边上,又道,“墨嫣会留在南唐帮你,若有什么事,她会通知我的,你……自己保重。” 直到现在,她再想起孩子出生那一天发生的事,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怎么想也难以相信做出那一切的会是她的弟弟,凤景。 凤景望着她漠然而对的背影,瞬间红了眼眶,“皇姐你自己也保重。” 她的阿姐,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冷漠过。 而这所有一切的改变,都是因大夏而起。 萧昱扶着凤婧衣上了马车,朝着凤景道,“若是南唐有难处,派人到丰都通知我们。” 虽说他做的事让他们伤心,但总归还是她的弟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凤景,总不至于对他不管不顾。 凤景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萧昱上了马,一行人离开了别苑,浩浩荡荡向北而行。 因着急于回国,一路都甚少休息,好在瑞瑞一路只要吃饱了就睡,没怎么哭闹,只是进到北汉境内之时,北方已经下起了雪,行进就更加艰难了。 走走停停近十天功夫才到达丰都,萧昱直将她们送到了城外新建的行宫,都没顾上将她们送进门,便骑马到了马车边上道,“阿婧,你们先进去,住的地方有人会给你安顿好,我先进宫一趟,可能明天夜里才能赶回来,有什么你让况青通知我。” “要不,我陪你一道进宫去吧。”凤婧衣撩着车帘询问道。 于情于理,这个时候她应该随他一起入宫探望北汉皇帝的。 “你带着孩子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了,今天天气也不甚好,等过几日雪停了我再带你入宫。”萧昱笑着说道。 凤婧衣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孩子,便点头道,“好吧,那你路上小心些。” “嗯。”萧昱一掉马头,带着几名亲信侍卫冒雪赶着进城入宫去了。 凤婧衣刚刚抱着孩子下了马车,行宫管事的宫人便率领服侍的宫人出来相迎,在雪地里跪了一片,“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吧。”凤婧衣微笑道。 “奴才安顺,是太子殿下吩咐带人到行宫伺候太子妃的行宫总管。”一名首领太监起身,上前道。 “有劳安公公。”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太子妃折煞奴才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先进去再说话。”安顺一边领路,一边笑着说道。 沁芳带着太医和奶娘跟着后面进去,吩咐了其它的宫人搬着后面马车带来的东西。 凤婧衣一抬头瞧见行宫正门的匾额不由怔了怔,题字铁勾银划,苍劲有力,显然是出自萧昱之手。 题字为,凤凰台。 “太子妃,这匾额是太子殿下亲自所题,行宫的设计建筑好多都是依太子殿下的意思。”安顺说着,领着她们进了正门,一边走一边说道,“行宫里分春夏秋冬四馆,春之馆里到了春天百花齐放,景致怡人;夏之馆里是建在湖边的水榭,到了夏日里住着清凉避暑,秋之馆里是处果园,秋日里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冬之馆是建在温泉附近,看着这外面大风大雪里,那里这会儿暖和得跟春天一样,太子殿下说太子妃不习惯北方冬季,那边的园子是建得最精细的……” 沁芳瞧着一路所过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低语道,“主子,这建得倒像是南唐宫里的,可又比飞凤阁那边要美得多呢。” 凤凰台,凤凰台。 以主子的姓冠名,这不摆明了是送给她的吗? 一行人进了冬之馆,温泉池子里的荷花还开着,温泉水引着从假山上倾泻而下,雾气缭绕悄若是走进了仙境一般。 安顺引着凤婧衣进了寝殿,道,“太子妃瞧瞧还有哪里不合适的,奴才再带人重新准备。” “不必,都很好。”凤婧衣道。 这一切,好得让她受宠若惊。 “太子妃午膳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厨房里准备。”安顺问道。 沁芳望了望凤婧衣,上前叫了安顺带自己去厨房准备午膳。 凤婧衣将还熟睡的瑞瑞放到摇篮里,打量着寝殿的陈设不由怅然而笑,她记得许多年前她们栖居的别苑,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那个时候她说,将来自己要是有了钱,一定要建一个很大很大的宅子,春天的园子有一园子的玉兰花,夏天有清凉的的水榭避署,秋天有一园子的果树结满了喜欢的果子,冬天一定要住在有温泉的地方,像春天一样暖和。 如今,这一切他都让她如愿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23 到达丰都的第二天,收到了青湮让人从金花谷送来的信,熙熙一路平安到了谷中,淳于越已经着手给他医治,还另付了一张淳于越写下的诊断书。 萧昱说是夜里回来,原以为他会赶在晚膳之前回来,结果直到了半夜才从宫里出来。 他一进了冬之馆,远远看到寝阁的灯还亮着,进了门解下带雪的斗蓬道,问道,“孩子睡了?” “嗯。”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给他沏了茶。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早睡了呢。”萧昱接过茶,歉意地笑道碛。 “可能一时有些不习惯,有些睡不着。”凤婧衣说着,起身到门口吩咐了人去把准备好的晚膳送过来。 萧昱搁下茶杯,问道,“是这里的宫人伺候的不好?” “不是。”凤婧衣摇了摇头,笑语道,“只是住进了这样的地方,总感觉是在做梦一样。攸” 萧昱唇角微勾,伸手拉住她的手道,“从你说那句话开始,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给你一个那样的地方,我可是费了好些心思的,还喜欢吗?” 凤婧衣浅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喜欢,只是你进宫要这样来回跑,若是遇到风雨天就更不方便了。” “无碍,骑马也要不了多久,重要的是你住着安心就是了。”萧昱望着她,眼神温暖而沉迷。 他自是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可是丰都冬季严寒,这里住着要比宫里好得多。 再者,他现在毕竟是储君,宫中许多事还不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宫中还有皇后,还有父皇那些妃嫔,为了自己的权利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己家族的女儿侄女塞给他,她们母子若是在宫里只会麻烦一桩接着一桩。 凤凰台留着的都是他的亲信,又有况青带人在这里守卫,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宫里谁想踏进这里一步都不可能。 此举,自是后宫和朝中难免有非议,不过这些麻烦事儿也闹不到她眼前就好了。 “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凤婧衣问道。 萧昱望她,道,“你还叫陛下?” “好,父皇的病情如何了?”凤婧衣在他坚持的目光中,只得改了口。 “时好时坏,离不了汤药。”萧昱说着,眼神不由有些沉郁。 “那你明日一早要入宫吗?” “不用,下午入宫就行,不过明天晚上大约就不能再过来了。”萧昱叹了叹气,无奈道,“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了,也没太多时间陪着你了。” “朝政大事要紧。”凤婧衣淡然道。 两人正说着话,沁芳带着人送了午膳进来,一边摆上桌,一边说道,“还以为太子殿下会赶着晚膳回来的,奴婢特地和厨子们一起准备好了晚膳,结果主子一个人也没吃上多少。” “是我疏忽了。”萧昱笑了笑,说道。 “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先用着,我们过一会儿再来收拾。”沁芳说着,带着人一道退了下去。 萧昱端起碗筷,给她夹了菜,道,“以后,我要是晚上回来,尽量赶在晚膳前。” “若是实在忙得紧了,就暂时住在宫里,得了空再回来也是一样的。”凤婧衣柔声道。 她知道,他不是不让他们住进宫,而是想让她和孩子远离宫里的是非,才将他们安顿在这处行宫里。 他虽执掌朝政大权,但这后宫做主的还是皇后,想必后宫里没有哪一个是满意她这个外来人做太子妃的,可想而知真进了宫要面对的麻烦有多少。 他尽自己的力量,给了她和孩子一片安宁之地。 这一切,他没说,她却知道。 萧昱含笑点了点头,突地想起熙熙的事,问道,“金花谷那边来信了吗?” “今天刚收到,他们已经到金花谷了。”凤婧衣如实道。 “那就好,淳于越医术过人,有他和青湮两个人,想必会把孩子照顾好的。”萧昱道。 “嗯。” 此后,萧昱虽多数时间在宫里处理政事,但每隔一天一定会到行宫来住。 北汉天寒,她本就畏寒,又担心孩子出去会生病,所以住进冬之馆就再没出过门,每天照顾着孩子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打发,一转眼便就到了年关。 青湮也从金花谷来信,说熙熙已经长到十三斤了,而这边已经三个月的瑞瑞,能吃能睡着实长成了个小胖墩,足足有十七斤重了。 太医说要给孩子控制饮食,最好不要再长胖,可是小家伙一饿了就哭,她看着实在心疼,一心软便就遂了他去,不过每日还是抱着他让他适当活动一点,只要扶着他都能自己迈步了。 萧昱夜里回来的时候,凤婧衣正在给瑞瑞洗澡,小家伙坐在木盆里小手不住地拍着水面,溅得她一身都湿了,还咯咯直笑。 他听到响动,寻到浴房,笑问道,“要不要帮忙?”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他,无奈地笑了笑,扶小家伙站起来,他却又迈着小短腿踩着水,玩得不亦乐乎。 萧昱走近直接将他给抱了起来,小家伙还是不住地踢着腿,凤婧衣拿着帕子给他擦去了一身的水,拿着薄毯把他裹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要给他洗一回澡,真是不容易。 萧昱把瑞瑞抱着,朝她道,“我给他穿衣服,你快把身上湿衣服换下来,小心一会儿着了凉。” 凤婧衣抿了抿唇,指了指边上放着的衣服,道,“要穿的都在这里。” 萧昱把小家伙放到了榻上,从里到外一件一件地给他穿着衣服,小家伙倒也没怎么哭闹,配合得不行…… 凤婧衣刚刚换好了衣服,就看着萧昱抱着已经穿戴整齐的瑞瑞出来了,小家伙一看到她就咧着嘴笑了,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谁也听他在说叫什么。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先回来了。”萧昱说着,抱着瑞瑞到了榻上坐着,小家伙靠着他倒也能坐稳了,自顾自地玩着手指,要不就是把小拳头塞在嘴边啃得一手口水。 凤婧衣看着直皱着,拿开他的手,一转眼又塞到嘴边继续啃了。 萧昱朗然失笑,道,“随他去吧,一会擦擦手就好了。” 这小家伙渐渐大了,夜里也不安安份份睡觉了,自己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的花纹就能盯着玩好久,要不就是自己玩自己的手,且哭得也没有那么多了。 好几次,他早上醒来准备入宫之时,这小家伙就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一个人玩。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只得由了他去。 萧昱低头,一手扶着瑞瑞,说道,“等熙熙身体好就接回来,到时候兄弟两个玩起来就有伴了。” “我就怕,两个人真凑在一块儿了,还不打起来。”凤婧衣道。 青湮说瑞瑞的身体在渐渐好转,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去接回来了。 “若真打起来,这个怕是要比熙儿横得多。”萧昱说着,抱着瑞瑞放到了榻上的小几上坐着,道,“等哥哥回来,你可不许欺负哥哥啊。”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瞅着他,手又伸到了嘴里去了,直让他哭笑不得。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 可这终究不是他的孩子,一天一天看着他与那个人愈发相似的眉眼,他的心就沉郁难言。 即便如今夏候彻仍旧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他仍旧嫉妒着他有这样可爱的两个孩子…… “过几日便是除夕了,明日进宫之后很多事情要忙,可能好几日都不能回来了,除夕夜里我会赶回来的,至于宫中的宴会,你若是想去的,我让人到时候来接你。”萧昱一边扶着瑞瑞,一边瞅了她一眼说道。 “不用了,你去就是了。”凤婧衣道。 虽然到了丰都之后便没有再出过门,但也可想而知自己若是去了大年夜的宫宴,那些都等着她露面的后宫妃嫔,和贵族子女们会如何无所不用其极的挤兑她这个外来者。 既然去了也是麻烦,就不必去了。 “我也正有此意,我去露个面就尽快回来。”萧昱道。 虽然她不去,定然会有人说太子妃不懂礼数,但若真去了,才是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不过,若是不去,对父皇也有些失礼,要不明日我跟你一起入宫去见见他,就当是提前拜年了。”凤婧衣道。 来了丰都两个月,她都没有进宫见过北汉皇帝,好次想说的,但萧昱有事在忙,她便不好再提。 萧昱望了望她,道,“好吧。” 次日一早,她嘱咐了沁芳照顾瑞瑞,自己一早便跟着萧昱进宫去了。 他赶在朝会之前,亲自将她送到了栖梧宫。 一进门,浓重的药味儿便扑面而来,北汉王比之上一次她来时所见要更加苍老了,那双精锐慑人的眸子也显得有些浑浊了。 “朝会的时辰都到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北汉王瞥了一眼还站在一旁不肯走的萧昱道。 萧昱望了他一眼,朝着凤婧衣道,“等见完了,况青会护送你回去。” “嗯。”凤婧衣点头。 他这才带着人离开栖梧宫,前去早朝。 北汉王喝完宫人侍奉的汤药,抬眸扫了她一眼,问道,“在丰都还住得惯吗?” “还好。”凤婧衣垂眸而坐,说道,“到了丰都,却一直未来宫中拜见陛下,望陛下恕罪。” “想必也是昱儿怕朕会为难你,才拦着没让你来,不然也不会把你安顿在行宫,而不带进宫里住着。”北汉王望着她,倒也并未因为她的失礼之处而愠怒。 凤婧衣歉意微笑,没有言语。 “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日子也是过一天算一天,指不定哪一天闭了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北汉王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陛下只要好生休养,还能长命百岁的,切莫说这样的晦气话。”凤婧衣出声劝道。 北汉王深深地笑了笑,说道,“我自己的命还能不清楚,只是朕都到了这个地步,昱儿还是不肯承继皇位,这才是朕的心病。” 凤婧衣闻言惊震,问道,“为什么……他不愿继位?” 他既然已为北汉储君,承继皇位是理所应当的事,为何却又不愿了。 “朕要他继位为帝的条件,就是灵犀郡主和几个权贵之女为妃,为了稳固朝堂,一国之君的政治联姻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他不愿意。”北汉王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他知道这原因是在这个人身上。 凤婧衣抿唇沉默,不知该开口再说些什么。 “不管是出于社稷的稳固,还是子嗣的考虑,此事都是无可避免的,但该说的,能说的,朕都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却是没有一次听进去过,想来这话由你来说,比我们来说,更有用些。”北汉直言道。 “我……”凤婧衣咬唇,不知该如何应答。 北汉疲惫地闭了闭眼,出口的话平静而犀利,“你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来头,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喜欢你要立你太子妃,将来抑或立为皇后,朕都没有意见,但纳妃一事是朕唯一的条件。”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北汉的太子妃是她,她牵扯了太多的麻烦,将来誓必会把昱儿也卷进去。 可是,昱儿对她实在太过痴迷,他也没到那么不容人的地步,他要立她为妃也好,为后也罢,随了他去,可是一国之君总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且还是个大夏皇帝弃之不要的女人。 “陛下是要我去劝他?”凤婧衣问道。 她现在都几乎可以想见,自己若是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你的话,比朕的话管用。”北汉王道。 他知道,如果她真开口劝他纳妃,昱儿势必会生气。 若她真说出了这番话,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如何,想必昱儿自己也看得清楚了,那时候也该收收心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陛下,请恕婧衣难以从命。”凤婧衣垂眸道。 她不是不敢说,而是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伤了他的心。 “那么,你是愿意替昱儿生下子嗣了?”北汉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问道。 凤婧衣抿唇沉默,不发一语。 “昱儿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还是你想将来天下臣民都知道,北汉皇后生下的孩子,是大夏皇帝的骨肉?”北汉王目光冷锐地逼视着她,问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两个孩子的身世之迷不可能一直掩藏,总有一天会被他人所知,到时候北汉皇室就真的是颜面扫地。 凤婧衣沉默,无言以对。 她与他的婚姻,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更关系到北汉的朝堂和后宫。 而这一切,在他的庇护下,她并未去认真思量过,现在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曾有一个男人,为了向她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散尽了六宫。 那个时候,她不能要。 如今,又有一个人做着同样的事,她却已经不敢要了。 ———— 今天一万五,先更五千。 还有一万,我先睡会儿,起来再继续写。 要是早上没看到,不要以为是不更了,只要我还活着喘气儿,每天的更新都在写。 ☆、一寸相思一寸殇24 自栖梧宫出来,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凤婧衣仰头望了望天空飘落而下的雪花,拢了拢身上的雪狐裘,打量着周围被雪覆盖的殿宇楼阁,似乎她这一生永远都与皇宫皇族脱不了干系了。 “太子妃娘娘,您是要直接回行宫,还是要去看看太子殿下再走?”安顺上前回道。 新年在即,太子殿下只怕几日也没时间回行宫了,太子妃若是去看望,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太子政务繁忙,就不用过去打扰了,回行宫吧。”凤婧衣道碛。 一旁的况青上前微一拱手道,“属下去准备马车。” 凤婧衣点了点头,自己跟着带路的安顺沿着御道缓步走着,脑海里不住地回放着方才栖梧宫里北汉王所说的话,北汉王所顾忌的都是有道理的,可是这些话要她来开口,又如何开得了口。 北汉王要她来说这样的话,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她当然知道侔。 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总会放下过去,与他重归于好。 可今日北汉王的一番话之后,她感觉自己真的没有那个自信能做到这一切,能将大夏的三年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纵使她不想承认,有些东西,早在她不知不觉中积水成渊。 只是,在错失之后,才真正触动她的心房。 安顺带着路,远远看到迎面而来的一行人,不由为难地皱了皱眉,微微侧头望了望边上垂目而行的凤婧衣。 对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灵犀郡主和几个权贵之女,皇后借着让她们帮忙操办除夕宫宴之事,将她们留在宫里,无非是想让他们多与太子见面,能有讨得太子殿下欢心的。 可太子拒绝了皇后几位贵妃安排的人,执意立了南唐长公主为太子妃,如今这两拔人撞到了一块儿,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前面好像是安顺?”郑宝珠皱了皱眉,喃喃道。 安顺是侍奉在未央宫的,最近一段时间都没见在宫里露面了,今日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灵犀郡主却将目光落在了安顺身后,裹着一身雪狐斗蓬的人身上,太子从南唐带回了南唐长公主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带进宫里来,而安顺最近又不在宫中,想必就是被他派去行宫伺候这一个去了。 所以,虽还看不清面容,也可肯定这是南唐长公凤婧衣无疑。 “奴才给郡主,郑小姐请安。”安顺行礼道。 “安公公勉礼。”灵犀郡主笑意温婉。 郑宝珠认出了安顺后面的人,道,“又是你?” 凤婧衣回神来,望向站在对面的两人,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跟人做口舌之争。 “长公主,好久不见。”灵犀郡主道。 安顺听了面色微变,宫中都知道太子殿下立了南唐长公主为太子妃,郡主见了不行礼倒也罢,还称为长公主,这岂不是失礼。 凤婧衣淡然而笑,“确实好久不见,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郡主。” 如果没有她,如今这北汉太子妃就会是她眼前这个人,皇后和北汉王一直属意是灵犀郡主的,萧昱一意孤行立了她为太子妃,可想而知自己现在在宫里和这些贵族女子眼中是多么可恨。 “再过几日就到除夕了,我们帮着皇后娘娘操办年夜宫宴,到时候还望长公主赏脸赴宴。”灵犀郡主笑着说道。 凤婧衣平静地笑了笑,道,“本宫久居南方,不习惯北方严寒,最近身体不适,所以便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她无非是想告诉她,自己多么得北汉王和皇后看重,像这种帮忙操办宫中宴会之事,理当是由她这个太子妃来的,可是皇后却让她们来了。 “听说长公主已经来丰都两个月了,怎么也不见入宫拜见皇后和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可是一直想见一见长公主呢?”郑宝珠嘲笑着问道。 “本宫对北汉诸多不熟悉,太子殿下说得了空会带本宫去面见皇后娘娘,只是最近一直朝事繁忙,也没有那个机会去,等得了空一定会去的。”凤婧衣道。 这样的话,她敢来问她,怕也没那个胆子去找萧昱说。 皇后并非萧昱生母,关系甚至说不上亲睦,她何必送上门去找人不待见。 “除夕宫宴,太子殿下都不带长公主一起来吗?”郑宝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太子若真是那般宠爱她,为何这样的场合却不带她出席。 凤婧衣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旁的安顺连忙道,“太子妃娘娘,况将军应该已经准备好马车了。” 这郑小姐平日里跋扈倒也罢了,不就是不服太子殿下立了南唐长公主为妃吗? 按规矩,现在应该是她见礼的份儿,莫说她现在还没进到未央宫为妃,便真是要进未央宫为妃,也还得太子和太子妃点头同意不是,这个时候却还处处找人的不痛快,岂不自找不痛快。 凤婧衣微笑颔首,“告辞!” 说罢,带着安顺与两人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你……”郑宝珠气呼呼地转身,望着傲然而去的人。 “行了,走吧,还要赶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灵犀郡主道。 郑宝珠以为太子不带她入宫是不算在意她,不想把她带进宫来见人,可是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太子太过在乎,才不想把她带进宫来,让皇后和她们给她找麻烦。 她不甘心,可是她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太子一颗心全系在南唐长公主身上,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们一眼。 安顺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盯着凤婧衣的面色,思量了再三劝道,“太子妃娘娘,郡主和郑小姐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凤婧衣轻然一笑,“无碍。” 不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因为她而让她们入宫为妃的美梦落空,心中对她有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到了宫门处,上了马车便急急赶回了行宫去。 凤婧衣一进冬之馆便听到瑞瑞哭闹的声音,快步进了房中见沁芳抱着孩子怎么哄都哄不住,连忙上前接过去自己抱着。 “怎么了,哭成这样?” “主子你可是回来了,瑞少爷玩着玩着,大约不见你就哭了,我和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沁芳道。 平日里,孩子都是主子自己带着的,主子进宫去了,好一阵孩子没看到亲娘,就开始哭闹了。 凤婧衣看着小家伙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由心疼不已,一边抱着哄着一边道,“好了好了,娘亲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瑞瑞果真一会儿便止住了哭泣,她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小家伙,不由想到远在金花谷的熙熙,她一直不在他身边,他若是这般哭,该怎么办? 每次看到瑞瑞在干什么,总会想起熙熙现在会在干什么,每每想起总是揪心的痛。 瑞瑞脸上还挂着泪花,却又冲着她咧着嘴咯咯直笑,这才一扫她心头的阴霾,只是这小胖墩,抱一会儿就累人得不行。 凤婧衣将放到榻上,拿枕头给他靠着,小家伙坐在那里不住地看自己的胖乎乎的小手,不时咧着嘴笑一笑…… 萧昱在宫中一连三天没有回来,大年夜的当天凤婧衣特意给瑞瑞换了一身红衣服,红帽子,看着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宫人忙着在冬之馆挂灯笼,正好雪停了有太阳,她抱着瑞瑞看着宫人挂灯笼,小家伙乐得不时咯咯直笑,好不欢喜。 因着年夜饭要等萧昱回来,便准备得晚了些,沁芳提前做了粥汤给她送来,让她先用了些。 瑞瑞白天让她抱着在园子里玩了一天,夜里吃完奶就早早地睡着了。 原以为萧昱参加完宫宴会到半夜才回来,没想到刚过了晚膳的时辰,他就自宫里回来了。 凤婧衣接过他解下的大氅搭在架子上,道,“还以为你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回来了,这会儿晚膳都还没备好。” 按时辰,这会儿宫宴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么重要的日子,跟着宫里那些人吃饭能有什么意思,坐了一会儿就先回来了。”萧昱说着,到床边看了看已经熟睡的瑞瑞。 宫宴上,皇后和几位贵妃千方百计的让自己家族的侄女,表侄女露面献艺,一个个打着什么主意,他自是清楚,看得烦了便动身先回来了。 “孩子今天睡这么早?”平日里那小家伙得闹上好久才肯睡的。 “下午抱着她看园子里挂灯笼,玩了一下午,回来吃饱了就睡了。”凤婧衣说着,沏了茶递给他。 萧昱闻言笑了笑,说道,“凤景让人送了些南唐的丝绸过来,我让人带回来了。” “嗯。”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对了,那天父皇跟你说了些什么?”萧昱抿了口茶,问道。 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忙着,也没顾得上问这些事。 凤婧衣怔了怔,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公子宸最近没有消息回来吗?”萧昱问道。 “没有。” “冥王教内部斗争不断,她孤身犯险,只怕会有危险。”萧昱叹了叹气道。 凤婧衣闻言心头一凛,连忙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虽然新教王是谁尚不可知,但那四大护教法王,九幽,冥衣,神龙,七杀,四个人现在除了神龙,其它三个都已经露了面了,冥衣是拥立新教王的,其它两个似乎还在找神龙。”萧昱眉目沉凝,继续道,“当年查得的消息,女神龙是要和老教王成婚的,可是老教王在大婚那日被刺杀身亡,凶手就是女神龙,她也就从此销声匿迹了,只是有一道消息说是女神龙当年走火入魔,满头青丝成白发,若是属实的那这个人……” “你是说,白笑离就是女神龙?”凤婧衣道。 她也一直怀疑白笑离和冥王教关联甚深,那样罕见的身手,加之对冥王教的避如蛇蝎,这个时候又不准青城山弟子外出,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现在冥王教的人正在暗中寻找女神龙的行踪,是与不是,相信要不了一年必见分晓。”萧昱道。 “可是公子宸现在并无消息,隐月楼的人也不知她到底在哪里。”凤婧衣拧眉道。 “新教王现在不仅在扩张势力,招收教众,也在和冥衣联手排除异己,可见是个野心不小的人物,若等他坐稳了教王之位,可真是个大麻烦。”萧昱叹道。 凤婧衣面色凝重起来,新任的教王若真是有野心,只怕不会满足于一个江湖势力的教王,这对于各方朝廷都是不小的威胁。 “我已经派了人暗中找她,如果找到的话,与其这样追查下去,不如去青城山那里找白笑离,比起这样的追查,从她那里问会知道得更多。”萧昱道。 “青湮她们都从未听到过她提及关于冥王教之事,又哪里那么容易问出来。”凤婧衣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让隐月楼的人等在那里,冥王教的人在找她,总有一天会找到青城山那里,大敌当头之时,想来她再不想说,也会说出来了。”萧昱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若是冥王教的新教王真有那样的野心,在他铲除异己之后,第一下手的只怕就是南唐了。 毕竟,相比于大夏和北汉,如今的南唐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怎么了?”萧昱见她一脸沉重的样子,不由问道。 “我一直怀疑,先前大夏朝中的傅氏一族就与冥王教有关,只不过因为我与傅锦凰之间的恩怨,将他们从大夏拔除了,北汉朝中只怕也会有这样的人。”凤婧衣望向他,认真说道。 “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一直暗中查探也没有具体可疑怀疑的对象。”萧昱道。 “小心些总是好的。”凤婧衣说着,手不自觉地敲着桌面,道,“我得让墨嫣注意些,若是冥王教有那样的野心,只怕如今凤景身边也已经有这样的人了。” 说罢,她连忙起身到了桌案前,提笔写下了书信。 “你呀,说是风就是雨了。”萧昱无奈失笑,起身到了书案前道,“这好好的大年夜,我真不该跟你商量这样的事。” 凤婧衣很快写好了信,收起装入信封,见沁芳正好进来便道,“把这封信让人送去金陵,要亲自交到墨嫣手里。” “这个时辰?”沁芳愣了愣,这大年夜是什么要紧事儿,非得这会儿送信。 “事关重大,去吧。”凤婧衣道。 “好吧,奴婢让人传晚膳过来,这就让人把信送去金陵。”沁芳说着,拿着信离开了。 “好了,那也都只是咱们的设想而已,大过年的别愁眉苦脸的了。”萧昱笑语道。 先前她一再询问过冥王教之事,只是他先前也都知道得不多,最近父皇叮嘱他追查此事,他才得知了北汉皇室这些年追查到的一些线索,所以就告诉她了。 哪知,她一听了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凤婧衣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心情却还是难以轻松起来,凤景太年轻,即便有冥王教的人在他身边了,他也不一定能辩别的出来。 只希望,墨嫣接到消息能警觉起来,尽快查探出消息才好。 否则,费尽心思夺回南唐,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寸相思一寸殇25 因着过年宫中无大事,停朝两日,萧昱倒也有了两日的空闲时光。 正月初一,午后的阳光正好。 午膳过后,萧昱便带着她和瑞瑞去看行宫的其它地方,她怕冷穿得厚,又把瑞瑞裹得圆滚滚的,抱着他这个小胖墩就愈发吃力。 “我抱他。”萧昱笑了笑,将瑞瑞抱了过去道,“小胖墩,以后少长点肉,你娘都快抱不动你了。” 凤婧衣跟在边上,不由失笑出声碛。 因着还是冬日,其它几处园子里树都还是光秃秃,萧昱一手抱着瑞瑞,一手指了指果园里的树道,“这里桃树,梨树,李子树,但凡能结出果子的,我都让人种下了,好些今年秋天就能结出果子来了。” “种这么多,又不是要当果农。”凤婧衣道。 萧昱笑了笑,说道,“明年秋天,估计熙儿也能回来了,两个小家伙都到一岁了,不定能都跟能跟着你一块儿来摘果子了。侔” 凤婧衣一想到两个小家伙刚会走路的可爱样子,不由温柔而笑。 瑞瑞看着他们两个人笑,也张着嘴咯咯地笑,圆圆的小脸,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夏之馆的湖上,如今还结着厚厚的冰,人都能在上面滑着玩了。 “等到了春天,湖里都种上莲花,到了夏天住在这里就正好清凉。”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扫了一眼,说道,“嗯,估计蚊虫也不少。” 春之馆里,种了不少的花树,想必一到了春天就会成一片花海,美丽的景像可想而知。 因着天气太冷,略略走了一圈,怕把孩子冻着了,两人就回了冬之馆了。 凤婧衣看到瑞瑞开始出汗了,这才给他解了厚厚的棉衣,小家伙趴在踏上看着她在屋里收拾东西,也不哭也不闹的。 她收拾好东西,回到榻边坐着,小家伙便朝着她伸手。 萧昱无奈,只得将他递给了她带着,不过却还是拿着他的小玩具逗着他,小家伙伸着手去摸,却又有些抓不住。 “我听父皇说,你拒绝了接位登基。”凤婧衣开口说道。 萧昱闻言抬眼望向她,似是猜测到了她后面想说什么,眼中的笑意缓缓沉黯了下去。 “嗯。” “那天从栖梧宫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灵犀郡主,是个聪慧的女子,若是……”凤婧衣说得艰难,甚至不敢抬眼去他此刻的神色。 “阿婧,你要说什么?”萧昱的声音冷沉了几分。 凤婧衣抬眼望着他,抿着唇沉默了,无法再开口继续说下去。 “是不是要说,灵犀郡主聪慧过人,可纳为妃?”萧昱定定地望着他,沉声说道。 “萧昱,你是北汉的储君,将来更是北汉的天子,这些……” 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皇帝的政治联姻,从来是必不可少的。 “他夏候彻能为你做到的,我萧昱一样能做到。”萧昱望着她,眼神沉郁而悲哀,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他,我可以等,我不会逼你,可是阿婧,你也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纳妃之事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阿婧,难道你心里有了他,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了吗? 他说罢,侧头望向窗外的暮色,久久地沉默。 是不是,若在玉霞关挺身救下她的人是他的话,一切就不会现在这样。 是不是,在她那一次来北汉之时,他就留下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许久的沉默之后,凤婧衣开口道,“对不起。” 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意,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话,她真是太过自私了。 只想着,如果他并非是全心全意在她这里,也许那样她就不会心情那么沉重了。 萧昱扭头望向她,倾身深深将她和孩子一起拥在怀里,呢喃在她耳边的声音却脆弱得让人心疼,“阿婧,我嫉妒他,每天都发疯一样的嫉妒,可是我又不敢,我怕我的嫉妒会吓走了你,我只等,小心翼翼地等……” 曾经那么多年的相依相伴,他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可是她早已是他的全部。 “我知道。”凤婧衣笑,眼中满是泪光。 这么多年,是这个人一路相伴,嘘寒问暖,他是她安心的港湾。 可是,她还是该死的放不下那个她曾憎恨过,也动心过的男人。 纵然,他带给她的痛苦多过快乐…… “阿婧,我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萧昱道。 凤婧衣沉默,无言以对。 瑞瑞被两人夹在中间,有些不舒了,便哭闹起来。 萧昱松开她,面色如常的起身道,“早上书房送了几件公文,我过去看一看。” “嗯。”凤婧衣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应声道。 良久,瑞瑞止了哭闹,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沉重地叹了叹气。 也许她这一生,心情都有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可是从她决定嫁给萧昱的那一刻起,这一辈子就只能在他的身边了。 正月的两天空闲转眼便过去了,萧昱又开始了行宫和王宫两头跑的生活,而纳妃之事她再也没有提过一个字。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春之馆百花齐放的时候,瑞瑞已经快五个月了,看着园子里面各色的方,什么都想伸手去摸一摸,睡觉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翻了一个身,被子都被压在身下了。 青湮的来信说,瑞瑞的身体也在渐渐好转,长胖了不少,说是再过几个月就能接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消息的公子宸被北汉王室的密探找到,送到了丰都凤凰台。 凤婧衣将孩子交给沁芳抱着,亲自到行宫外去接的,掀开马车帘子很难相信眼前的人是曾经总是谈笑风生的隐月楼主。 她穿着一身女装,身上好多处伤痕,一条腿断了但好在已经医治了,只是整个人眼中却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叫上宫人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一向多话的公子宸,这一回是难得的沉默。 凤婧衣将她扶回了春之馆住处,摒退了宫人沏了杯茶在她面前坐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以先不说吗?”公子宸抬眼望向她问道。 “这半年,你在哪里?”凤婧衣继续追问道。 “我不想说。”公子宸垂眸道。 凤婧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面色,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这样的人变成了这样。 “半年找不到你人,若不是北汉的密探把你找到,你就暴尸荒野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肯说,到底想干什么?”她少有地气愤,问道。 半个月前,萧昱告诉她,他的人在一处山谷里找到了公子宸,受了重伤,她还不相信。 如今,把人带回来了,却是什么都不愿说,连是什么人把自己害成这样也不肯说,她实在想不通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宸低垂着眼帘,依旧沉默地坐着,不对她的话做任何回答? 凤婧衣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了许久,道,“因为男人?” 公子宸手微微颤了颤,却还是没有出声。 凤婧衣了然地抿了抿唇,她一直扮为男子,但到底也是个女儿身,能让一个女子性情大变的,十有八/九的原因就是男人。 “你说你是去追查冥王教的事,半年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查到,不愿说的你可以不说,能说的总要说。”凤婧衣微眯着眼睛,继续问道。 也许,能从她的话里,推测出大约是发生了什么吧。 公子宸低眉抿了口茶,简短说道,“这半年进了冥王教的一个分坛,还有一些小国的首领,冥王教的圣女要联合这些人对抗新教王,不过她被我杀了,当时死了很多人,我被追兵追得从山上掉了下去,然后就这样回来了。”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垂着眼,没有去直视面前之人的眼睛。 她太清楚那个人揣测人心的本事,可有些东西,她还没有做好暴露给人的准备。 “你一个人杀了冥王教圣女?”凤婧衣似笑非笑问道。 在冥王教的分坛,要杀了冥王教的圣女,她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想来,这问题就出在了,那个和她一起杀圣女的帮手身上。 只是,她还不知,那个帮手到底是什么人。 “另外,傅家的人是冥衣楼主的人,所以确定是冥王教的人无疑,至于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就不知道了。”公子宸道。 凤婧衣看她不愿多说的样子,道,“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了,我晚上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公子宸一向心思缜密,她不想说的,只怕她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头绪来。 她只能去找那些把她带回来的密探询问,看能不能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知道她不说有她不说的理由,她也并非是要去窥测别人的秘密,但总要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知道是什么人害了她,往后才好提防,以免再有不测。 自建立隐月楼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公子宸溃败到这个地步,连人也整个变了个样。 这个帮着她一起刺杀冥王教圣女的帮手到底是什么人,他做这些又有什么样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弄清楚才行。 然而,见了那些找到她的探子,他们也只知道找到她之时的状况,等他们沿着出事的地方寻到那座冥王教的分坛,那里虽然有很多血迹,但死的人都已经被人给处理干净了,故而也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黄昏的时候,沁芳煎好了给公子宸的药,凤婧衣便抱着瑞瑞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公子宸还是下午她离开时那样坐在榻上,看到她们进来,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孩子,道,“这就是你的儿子?” “嗯。”凤婧衣说着,将瑞瑞放到了榻上靠着自己坐着。 沁芳将药放到桌上,笑着说道,“是对双生子,这是弟弟,哥哥体质弱,送到金花谷让淳于大夫在调养身体呢。” 瑞瑞看着公子宸手上缠着布,好奇地就要伸手去摸,不过小手没什么劲,公子宸便也由了他去。 “长成这样,还敢带出去吗?”公子宸恢复了以往的不恭之色,笑道,“但凡是见过夏候彻的人看到了,都认得出他是儿子好吗?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凤婧衣道。 公子宸摸了摸瑞瑞细软的头发,道,“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叔叔教你易容术,出去了谁也认不出你。” “这段时间你安心养伤,隐月楼的事暂时不要管了,冥王教的事也不用再追查了。”凤婧衣道。 “都不管了?”公子宸抬眼望向她,“回头人打到家门口了,你还不知道人是怎么来的。” “你养好你的伤就够了,隐月楼可不会要一个瘸子当楼主。”凤婧衣扫了一眼她的腿,略一挑眉道。 当然,太医已经说过,她的腿还是可以恢复如初的。 “好歹我也为楼里当牛做马,鞠躬尽瘁了好些年,伤了一条腿就想把我扫地出门,太不仗义了吧。”公子宸不服地道。 凤婧衣打量着她身上的女装,笑语道,“我真该请沐烟她们过来观摩一下你现在的样子。” “这不是我要的,是送我来的人,全给我找的女装,难道你让我裸奔回来?”公子宸道。 “哦。”凤婧衣似信非信地笑了笑。 可是,她那瞬间闪烁的目光,却泄露了说话时些许的心虚。 “这家伙叫什么?”公子宸拉着瑞瑞胖乎乎的小手,问道。 “瑞瑞,哥哥在叫熙熙。”凤婧衣道。 公子宸一听,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亏你还时不时捧着书看,给孩子取这么土得掉渣的名,小瑞瑞,等周岁了,宸叔叔给你取个文采风流又响亮的名字,好不好?” 凤婧衣无语地叹了叹气,知道她是在扯开话题,怕她再追问什么。 “冥王教的事,你们是不是查到了别的?”公子宸一边逗瑞瑞玩着,一边问道。 “我们怀疑,白笑离就是冥王教四大护法长老之一的女神龙,现在冥王教的人正在找她,所以打算让人等在青城山附近,等着冥王教的人找上门来。”凤婧衣坦然说道。 “有没有搞错,我还听说女神龙是江湖第一美人儿呢,怎么能是白笑离那德行啊。”公子宸道。 好吧,她承认她是没看过她真面目,她的易容术还是受她的点拔而精通的。 以往就觉得她神秘兮兮的,原来竟然是这么大的来头。 凤婧衣抱起孩子,道,“你先喝药吧,瑞瑞该送去奶娘那里喂奶了,我已经让人在做带轮的椅子,过两日应该就送来了,你到时候出入能方便些。” “谢了。”公子宸笑着道。 “一会儿用了晚膳早点休息。”凤婧衣一边叮嘱,一边抱着瑞瑞准备离开。 可是,行至门口之时,屋内的人却出声道,“等等。” 凤婧衣闻声回头望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公子宸咬了咬唇,面色有些纠结,却还是开口说出了心中的话。 “我怀疑……夏候渊是冥王教的人。” — ☆、一寸相思一寸殇26 之后,对于消失那半年发生的事,公子宸再也没提起过一个字。 凤婧衣推断,同她一起联手刺杀了冥王教圣女的人就可能是楚王夏候渊,毕竟以公子宸的禀性,一般的人要取得她的信任并不那么容易。 难道,是他们两人刺杀了冥王教圣女,夏候渊又掉过来要杀她灭口,故而才把她逼得从山上掉下来了。 可是,夏候渊是什么时候和冥王教牵连上的?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又为什么会对公子宸下手? 这一切的猜测知道公子宸不愿多提,也不好再多向她询问求证,只得让人暗中再去查探碛。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如今人能活着回来就好,其它的总有一天能查清楚。 墨嫣从金陵的来信回报,说是并未发现凤景身边有可疑之人,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中还有些难以安心,一再嘱咐了墨嫣继续注意。 萧昱让人查找楚王夏候渊的行踪,但始终一无所获,仿佛就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讧。 北汉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几乎都是靠药养着了,国事也都无力再过问了,然而太子却还是迟迟没有接位为帝,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皇后和宫中嫔妃都知道老皇帝是铁了心会将皇位传给鸿宣太子,便愈发费心思将自己母家的女儿传进宫来,想要讨得太子欢心,以保将来的荣华富贵。 春光明媚的午后,凤婧衣正带着瑞瑞在公子宸住的园子里赏花,安顺急急进来禀报道,“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和灵犀郡主来了。” 太子殿下说过没有他的同意,外人不得入行宫,可来的到底是皇后,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又哪里拦得住,只得来请示太子妃的意思了。 “皇后娘娘?”凤婧衣皱了皱眉。 “是,说是陛下最近身体不好,皇后娘娘带灵犀郡主到附近的相国寺祈福,顺道想来看看太子妃娘娘。”安顺说道。 说是看望,只怕也是为了让太子纳妃之事而来的。 太子那里说不通了,便是想着从太子妃这里下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去请到兰苑,我一会儿就过去。” 皇后凤驾都到行宫外了,她若还是拒之门外了,这宫里指不定还得怎么编排她不懂礼数,借时又会说到太子识人不清什么的。 “是。”安顺松了口气,连忙应了声去外面迎驾。 若太子妃说是不见,他还真是为难要怎么推托了。 “沁芳,你带着孩子就在这边,我过去看看。”凤婧衣道。 瑞瑞是她最忧心的,带出去任谁也不会觉得长得像萧昱,这两个孩子的身世一直隐藏严密,若被人揭露出来,她受人非议倒是没什么,只是要为难了萧昱,累及两个孩子了。 “好。”沁芳知道她的顾忌,便立即应了下来。 凤婧衣起身,带上候在外面的宫人赶去了兰苑,过去的时候安顺已经将皇后和灵犀郡主两人请进了兰苑。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虽然萧昱与这个母后并无血缘关系,甚至算不上亲近,但礼数总是不可废的。 “快免礼。”正座之上,身着紫色绣金凤宫装的皇后含笑出声,虽也是有些年纪了,举手投足却极具风韵贵气。 凤婧衣起身落坐,接过宫人端来的茶,奉到了皇后跟前,“臣妾一直未能入宫拜见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哪里的话,听昱儿说你身子一向不好,又要带着孩子,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的。”皇后态度出人意料的和蔼。 凤婧衣默然而笑,没有再言语。 “孩子呢?”皇后笑语问道。 “奶娘和宫人抱着去园子里玩去了。” “先前只知道昱儿让人在这里建行宫,建成之后一直没有时间过来看看,刚刚一路看了,比之宫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如今陛下身体欠安,不然本宫定要赖在这里住上几日了。”皇后笑意端庄,却也不失和气。 凤婧衣只是浅然而笑,并不说话。 她若真说,皇后若是得空便过来,那便是再没时间,皇后也会带着人过来了。 “我听父亲说,凤凰台行宫,建了春夏秋冬四处园子,各有妙处,可是好奇得紧,不知道太子妃能不能让灵犀得空过来参观一番?”灵犀郡主婉然笑问道。 凤婧衣微讶,上次见面还一口一个长公主,如今这就改口了,只不过是要来赏景,还是要来看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郡主在宫里若是见到太子殿下问问让他一起带你过来吧,一个人往这里跑,若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凤婧衣浅笑回道。 你要来,问萧昱吧,我做不了主。 她要答应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今天答应了灵犀郡主,指不定明日什么郑小姐,周小姐,都要找到这里来了,所以这个头是决计不能开的。 皇后面上的笑意有些尴尬,若是萧昱肯带灵犀过来,她们还用得着来这里找她吗? “本宫看园子里的花都开的不错,我宫里种得都没这么好,回头能不能让灵犀过来带两盆兰花回去,本宫那里的花匠尽给我种死了。” “皇后看上什么花,臣妾让人搬了给你送进宫里,就不劳郡主这样劳累走动了。”凤婧衣笑着说道。 她还真是铁了心的,要把灵犀郡主塞到这凤凰台来不可啊。 皇后僵硬的笑了笑,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去了,太子妃若是得空就带着孩子进宫走走。” 凤婧衣上前扶着她起身,浅然笑道,“好。” 当然,她是不可能去的。 灵犀郡主面色也不甚好看,上前扶着皇后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太子妃不必送了。” 皇后也不动声色拿开了凤婧衣扶着的手,由灵犀郡主一人扶着离开,凤婧衣还是将两人送出了行宫,看着两人上了马车方才回去。 公子宸正坐着晒太阳,看着她回来了便问道,“打发走了?” “嗯。”凤婧衣微微苦笑,接过沁芳怀里已经睡着了的瑞瑞。 公子宸没有再说话,只是心中有些担心,她和萧昱面上都风平浪静的,可是关于夏候彻的那个心结,却一直存在的。 如今这两个孩子的身份还没多少人知道,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北汉朝廷还闹得掀翻了天去,更可怕的是传到大夏去了,夏候彻又岂会善罢干休。 她看着凤婧衣怀里抱着的孩子,这小家伙怎么长不好,非越长越像他老子,这以后还敢带出去见人吗? “我先送孩子回去。”凤婧衣道。 公子宸点了点头,自己闭着眼睛继续晒太阳打发时间。 凤婧衣将孩子送回的住处,轻轻抚了抚孩子神似那人的眉眼,他现在还小,只要不抱出去,倒也没什么。 可是,他总会长大,难道她要让他与那个人儿时一样,只在一方小天地长大,不能去见外面的人,不能去看外面的世界。 “主子,太医和医女过来请脉了。”沁芳进来,低声禀报道。 去年难产生下两个孩子,加之当时又淋了雨还骑了马,好在这半年来太医用药悉心调养着,一直汤药不断,所幸还是渐渐恢复过来了。 太医和医女每半个月会来请一次脉,最近是照顾那边伤重的公子宸,便晚了两天才过来请脉。 凤婧衣给孩子掖了掖被子,这才掀开帘子出去到榻上接受诊脉,两名太医诊过脉便先退到了室外,医女问道,“太子妃娘娘现在月信日子还准吗?” “时准时不准。”凤婧衣如实道。 “那月信之时,还是像以前一样手脚冰凉,腹痛难忍吗?”医女问道。 “比以前是好些了,手脚冰凉是老/毛病了,不是你们医术不精。”凤婧衣道。 医女垂首立在一旁,问道,“那最近行/房之时可有不适?” 凤婧衣正喝着水险些呛道,尴尬地别开头道,“没有此事。” 医女怔了怔,继续道,“太子妃难产,身子又受重创,恢复起来确实不易,不过现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房事只要不是太过剧烈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正值壮年,如今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个,自太子妃生产身体受创到现在近半时光,一直未有男女之事,着实让人意外。 “知道了,你下去吧。”凤婧衣道。 “太子妃体质虚寒,虽有好转,但还要继续用药调养,不然以后会很难再孕育子嗣了。”医女说着,却又道,“太子妃如今的身体状况,两年之内最好不要再生育,先将身体调养好为重事。” 她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再用避孕汤药,这话自是叮嘱他们夫妻自己注意。 “知道了。”凤婧衣有些烦燥地皱了皱眉。 医女下去,和太医一起又开了新的药方,交给了沁芳方才退了下去。 凤婧衣一手支着额,揉了揉眉心,萧昱子嗣的问题是无可避免的问题,他不愿纳妃嫔,子嗣的事必然是要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现在…… 夜里,还未到晚膳,萧昱便回来了,随行的侍卫又是带了厚厚一包袱奏折送到了书房。 “有事要忙,就先住在宫里,带回来也一样是要批到深夜。”凤婧衣站在桌边,一边给他倒着茶。 萧昱解了披风放下,走近自身后拥着她,头搁在她肩头道,“想你了,每天一进宫就盼着天黑能回来。” 凤婧衣微震,将杯子递给他道,“茶。” 萧昱松开她,接过茶杯坐下道,“安顺说,今天皇后过来了?” “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再有这样的事,不必理会,你也用不着看她们的脸色。”萧昱道。 父皇拿这样的事儿压他,他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会真把皇位再传给别人去,所以只要他态度坚定,他们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嗯。”凤婧衣应声道。 沁芳带着人进来传膳,道,”太子殿下,主子,净手用膳吧。” 一起用完晚膳,萧昱便赶着去了书房批带回的折子,凤婧衣抱着将睡醒的瑞瑞去奶娘那里喂了奶,哄睡了安置好,端着沁芳沏好的茶送去了书房。 萧昱听到声音抬眼望了望她,“孩子睡了?” “刚睡着。”凤婧衣说着,将茶搁到了桌上问道,“要不要我帮忙看些?” “你能帮忙最好。”萧昱说着,将折子递给她道。 一天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时间,他自然求之不得。 凤婧衣搬了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帮着把所有折子迅速先看,重要的会递给他,简单的就是临摹了他的笔记帮着批了,如此也给他省了不少功夫。 “公子宸的伤势怎么样了?”萧昱打破沉默问道。 “在渐渐恢复,只是腿上伤了筋骨,只怕是要休养几个月了。” “若真如她所怀疑那样的,夏候渊会是冥王教的人,这个人就当真是太棘手了。” “是啊。”凤婧衣摇了摇头道。 夏候渊不是没有根本夺位,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太过小心,如今想来只怕他还在等着更重要的时机,冥王教重现天下的时机。 冥王教的势力在大夏和南唐的时间日渐扩张,两国朝廷也不得不加强防范,萧昱既要顾着大夏那边的战事,又要追查冥王教之事,有时候忙得几天也难得有机会回行宫一趟。 公子宸的伤势在太医的照料下日渐恢复,腿伤休息了四个月才恢复如初,瑞瑞已经近十个月了,只是已经会爬之后就更让人头疼了。 为了怕把他磕着,内室的桌椅都移了出去,地上也给铺了大的地毯让他能自由地爬,可是他还能有时候自己一头撞到墙上去,不过若是牵着他的手,偶尔都能勉强走几步了。 她也收到青湮的来信,熙熙已经长牙了,也能爬了,下个月就能离开金花谷了。 只是她有事需要回青城山,不能帮她把孩子送回丰都了,需要她自己去接回来。 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消息,满心欢喜地在自己的寝殿隔壁布置了兄弟两个的房间,但凡是给瑞瑞准备的东西,每次也都留了一份给熙熙,等着他回来。 只是,一想到当时抱走时那样瘦瘦小小的孩子,怎么也想不出现在的他已经长成了什么模样。 “瑞瑞,哥哥要回来了,想不想跟哥哥玩?”她坐在毯子上,拉着瑞瑞问道。 小家伙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咧着嘴冲她笑了,露出长出的几颗小乳牙,可爱极了。 然后,又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去了,让人哭笑不得。 —— 皇桑,要和你前妻久别重逢了,你是鸡冻呢,鸡冻呢,还是鸡冻呢? 群里的各位亲,昨天我退出来,不是别的意思。 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想安安静静把全文写完,评区可能也会隔一段时间看一次,等写完了再细看吧。 我希望自己写出来的,是你们所喜欢的故事,但我还无法做到把每一处都写成你们每个人想要的样子,虽然写了几个文了,但很多东西都还在自己不断摸索中,于是这两天就在你们所想的方向和自己所想的方向挣扎,完全失去了方向。 所以从今天起闭关,群里暂时不去了,评区隔一段时间会看一次,专心写后面的,但愿是个能让你们满意的结局。 ☆、一寸相思一寸殇27 一连过了数日,萧昱才从宫中回凤凰台。 因着要便于瑞瑞在屋里爬,内室就铺了垫子,他进门只得先脱了鞋,一进门便瞧见小家伙正在屋里爬得欢快。 “瑞儿,来这里?”他弯腰拍了拍手,小家伙倒也不认生,果真朝着他爬过去了。 萧昱将他抱了起来掂了掂,挑眉道,“小胖墩,你是不是又长肉了?” 瑞瑞咧着嘴,露着乳牙咯咯地笑,口水却也不住地流龛。 凤婧衣走近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道,“你先休息吧,我让沁芳带他出去玩。” 他一眼的红血丝,分明是忙得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了。 沁芳立即上前接过了瑞瑞,抱着出去了庆。 萧昱疲惫到了床边,连衣服也懒得脱便直接倒下了。 凤婧衣从外室接过宫人送来的茶水,端进来却看到他已经倒在床上了,只得将茶水放到了榻上的小几上,走近床边推了推他道,“把衣服脱了再睡,一会儿着凉了。” 萧昱闭着眼睛,伸手一把拉住她,凤婧衣猝不及防地跌到了床上,正好倒在了他的怀里。 “萧昱。” 他嗅了嗅她的发香,懒懒地出声道,“好些天没回来看你了,陪我躺会儿。” “青湮来信了,说熙熙病情已经大好了,下个月就可以接回来了。”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说道。 她不趁着他这会儿还有几分清醒说,一会儿睡着了,明个儿天一亮又进宫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商量了。 “下个月?”萧昱想了想,说道,“还有半个月,我到时候陪你去。” “现在朝廷那么多的事,你哪里走得开,我自己带上况青一起去就是了。”凤婧衣道。 他现在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还有时间陪她去金花谷接孩子回来。 许是实在累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懒散无力,“最近冥王教的人猖獗,你自己也说过傅锦凰也在其中,若是她带人找上你了,你和况青又带着孩子怕是应付不来的。” “我轻装简行出门,又不是敲锣打鼓的要她知道我在哪儿,我想过几天就动身,先去一趟金花谷看看熙熙,然后和青湮去一趟青城山见一见白笑离,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然后再去金花谷带上熙熙一起回来。”凤婧衣道。 萧昱微微点了点头,略一思量之后道,“这样也好,等要动身回来的时候提前让人送个信,我带人去接你,这样总可以。” “好吧。” 他也是为她和孩子安全着想,也不无道理,她便没有再拒绝。 “你若是有时间就去接,若是实在走不开,就不用了。” 萧昱勾唇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耽误那么一两天,北汉也亡不了国不是,你和孩子能安全回来,我也能早些安心了。” “好好好,你去,你去。”凤婧衣说不过她,只得举手投降。 “只是,你这一去这么些天,就怕瑞儿在这里闹得凶了,这一天到晚都没离过你身边,突然一下子好多天看不到你,指不定得哭成什么样。”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听了一想,不由犯难地皱起了眉头,这小家伙一直都是她自己带着,也最与她亲近,她这一去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还真是放心不下他。 所以,还是尽量快去快回吧。 “什么时候动身走?” “五天后吧。”凤婧衣道。 一来她得趁着这几天,让沁芳和奶娘们多带着瑞瑞,让他能稍稍适应一下。 二来,那个时候赶过去,再去一趟青城山,至好就到可以接熙熙出谷的时间。 一连几天,她都故意将瑞瑞交给沁芳和奶娘带着,刚开始小家伙很不习惯,过上一个时辰看不到她就哭得厉害,不过渐渐的有了好玩的东西,便也闹得没那么凶了。 她动身走的前一天晚上,萧昱从宫中赶了回来,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卫产给了况青,一再嘱咐要好生护卫,将她们母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一再要求了要在回来之前送信,让她能赶过去接应。 次日一早,她走的时候瑞瑞还没醒,萧昱将她送上了官道,这才带人进宫去参加朝会。 凤婧衣一心记挂分离了十个月的熙熙,一路马不停蹄地穿越了人迹稀少的边境小镇,赶到了金花谷。 过去的时候正是午后,青湮和谷里的人正带着他在园子里铺的垫子上爬着玩,虽然还不及瑞瑞那般壮实,但长得却是和瑞瑞一样,只是眉眼之间更显清秀而已。 “熙熙?”她蹲在孩子面前,红着眼眶唤道。 小家伙抬头望着她,因为正在长牙,咧嘴一笑便口水直流。 她朝他伸出手,软乎乎的小家伙就爬到了她的怀里,一点也不认生。 “熙熙,熙熙……”她激动地抱住孩子,脸贴着孩子稚嫩的脸庞磨蹭着。 十个月来,纵便有瑞瑞还在身边,她却也无时不刻牵挂着被到这里的他,想着他会不会再生病,会不会睡得不好,会不会好好吃奶…… 所幸,如今终能看到看到他安好,这十个月的牵挂倒也值得。 半晌,青湮淡然笑了笑,说道,“这孩子很乖巧,一直都没怎么哭闹过,只是一开始身体弱,吃得少,长得也慢,现在都好多了。” 刚开始抱过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奶娘喂给他喂奶,他也是吃不了多少,受一点凉就会发烧生病,只是她怕凤婧衣担忧,这些自然都说得少。 凤婧衣蹲在草地上,紧紧抱着小小的孩子,眼中满是泪光。 紫苏从厨房过来,看到她不由道,“你这就要把熙熙带走?” 这孩子在谷中这么久,他们天天带着玩,这突然要一下走了,还真是舍不得。 “估计还要麻烦你们帮我再照顾些日子。”凤婧衣抱着孩子,起身道。 “没事没事,再照顾多久都行。”紫苏笑嘻嘻的,望向孩子道,“熙熙,我们吃饭饭去了,我做了鱼肉粥哦。” 熙熙看到紫苏,伸手伸着小手要她抱,大约已经养成了习惯了,知道她来了自己就是要吃饭了。 紫苏看了看凤婧衣,想着他们刚刚母子重逢,便忍着没去抱他,只是道,“走吧,现在熙熙可以吃些稀粥什么的,公子说是对孩子好,我们就换着花样做,小家伙挺喜欢的。” 凤婧衣抱着孩子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道,“真是谢谢你们了,抱他照顾得这么好。” “熙熙这么乖,我们当然喜欢他。”紫苏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逗着他玩,“听说他们是兄弟两个,弟弟和熙熙长得一样吗?” “嗯,比熙熙胖点,平时也调皮点,最近能爬了一个不小心看着,就能爬到门外去了。”凤婧衣说着,眉眼间尽是为母的骄傲和温柔。 “那真是太好玩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丰都看。”紫苏一脸好奇地道。 “只要你想去,随时去都可以。”凤婧衣笑着道。 青湮默然在走在她边上,看着母子两人和乐融融地样子,也算放下心头的重担,总算把孩子完好的交还给她了。 凤婧衣抱着熙熙进了屋,接过紫苏端来的鱼肉粥,一勺一勺地吹好了喂给他吃,小家伙吃饭的时候很乖巧,不像瑞瑞喂着吃的时候又是抢碗,又是抢勺子的,给他喂一顿吃的简直艰难非常。 “熙熙,好吃吗?”紫苏笑着问道。 小家伙吃完了,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憨态可爱。 凤婧衣给他擦了嘴,望了望周围,问道,“淳于越呢?” 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虽然是看在青湮的面子上,不过她还是应该好好谢谢他,连诊金和谢礼都一并带来了。 紫苏瞥了一眼坐在边上的青湮,说道,“估计这会儿自己蹲哪个旮旯里郁闷着吧。” 原以为借着这个孩子,青湮姑娘在金花谷待得久了会定了心不走了,哪知道这又要走了,他家公子可不是郁闷吗? 凤婧衣望了望青湮,朝紫苏道,“我带了谢礼过来的,你去找况青把东西带上交给你家公子吧。” “谢礼,有我的吗?”紫苏连忙追问道。 “有,你们都有。” 紫苏听了,一溜烟地就跑了。 凤婧衣摇头失笑,望向青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回青城山?” “明天。”青湮道。 若非要等到她来了,把孩子交给她,她几天前就动身走了。 凤婧衣虽想再跟孩子多待几天,但想着若是能尽快办完事回来,便也能带着他回去了,于是道,“我跟你一起过去,找你师傅有事相商?” “我师傅?”青湮秀眉微沉,不解她是何意思。 “我感觉,你师傅和冥王教有关,现在冥王教的人都在暗中找她,我想找她打听些事情。”凤婧衣直言说道。 青湮拧眉,难怪师傅几个月前就急急把沐烟给叫了回去,最近也是几番来信催促她回去,只是这么多年,她也未曾发现她与冥王教有任何瓜葛,冥王教的人又怎么会要找上她?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怕青城山会有一番大劫了。 “你知道多少?”她直接问道。 “目前也都只是我根据北汉皇室追查冥王教的事推测,一切还要等见到你师傅看她怎么说才知真假,不过这些要找她的人,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定就是牵扯到当年的冥王教老教王的死,冥王教到底人多势众,若真被他们找上门来,只怕青城山上下也难以抵得住。”凤婧衣道。 若是九幽和七杀都找到青城山,白笑离便是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人力敌两大高手,而青城山的弟子除了青湮她们几个修为过人些,其它的也都算不上武艺过人,怎么算都是要吃亏的。 “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她?”青湮道。 “一是为老教王死的恩怨,还有消息说,冥王教的圣物冥王令可能在她手里,说是其中暗藏教王的不世绝学,也是教王号令教众的信物,相当于一国之君的玉玺,只是这一切我现在都还无法肯定,所以必须去见你师傅,看她愿不愿说出来。”凤婧衣说着,心情也不由沉重了几分。 若真是如此的,不仅是九幽和七杀的人,还有新教王和冥衣楼主的人都会找上她,那可就真的危险了,她与青城山虽算不得关系多深,但青湮和沐烟到底是隐月楼的人,白笑离又教了天凤景一身本事,就冲这份恩情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若真是那般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到丰都找我,青城山已经不是安全之地,北汉有重兵防守,冥王教的人还不至于现在就有本事造反,那样就还有反击的机会。”凤婧衣道。 “我只怕师傅不会同意,她一向不喜欢与皇族势力有牵连,当年收下凤景也是看在南唐亡国,他已不再是皇子身份,师傅脾气古怪,要她去丰都避难,只怕是劝不动的。”青湮想着,不由发了愁。 “公子宸告诉我,她怀疑楚王夏候渊也是冥王教的人,你们当初在楚王府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凤婧衣一脸凝重地问道。 夏候渊她接触的时候不多,相比之下公子宸和青湮她们打得交道要多些。 “夏候渊?”青湮闻言凝神细细一想,缓缓说道,“可疑之处倒没发现什么,只是有一次沐烟在屋里乱走,好想撞上了什么人,夏候渊险些对她动了杀心。” 凤婧衣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在她怀里已经快睡着的熙熙,不由温柔地笑了笑,抬头轻声道,“一切还是等回去见到你师傅再说,我先带他睡觉。” “好。”青湮说着起身出去,面色难掩沉重。 如果没有白笑离,她早在顾家灭门的那一年就已经暴尸荒野了,那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她无法不管不顾。 凤婧衣慢慢将孩子哄睡了,抬眼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内不由怔了怔,这正是当年她和夏候彻带靳兰轩寻医之时所住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也都还是那个时候的样子。 明明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此刻回想起来竟仿佛隔了几生几世一般遥远了。 金花谷,青城山,都是大夏境内。 不知怎么的,似乎从踏上大夏的国土,仿佛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都有着他的影子,他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怀念,却又有些痛得揪心。 怀中睡着的熙熙突然动了动,让她拉回了思绪,小家伙的小脑袋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过去了。 她抱着他放到了床上,自己也跟着躺在了他旁边,低头吻了吻孩子肉嘟嘟的小脸,柔声低语道,“熙熙,明天娘亲要先出去一趟,你乖乖在金花谷再待几天,等娘亲回来一起回去,弟弟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一想到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心满是喜悦的温柔。 她以为她的生活永远如她所料的这般平静,却不知黑暗的浪潮正在无声来袭,又一次将她平静和幸福击打得支离破碎…… 命运总是那么难测,所有的一切永远都在与她所坚持的方向背道而驰,不该再相遇的人,不该发生的事,她怎么也逃不过。 ☆、一寸相思一寸殇28 夕阳西下,云霞满天,笼罩在暮色中的榆城,繁华而喧嚣。 一身墨色披风的人于城外振臂勒马,秋风扬起他身后的披风,远远望去如同将要振翅而去的孤鹰一般。 “吁!”跟上来的侍卫勒马停在他身后,说道,“皇上,就是在榆城里发现冥王教人的踪迹的,不过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近来冥王教的人频频冒了出来,朝廷最近接连端了几个分舵倒也安份了段日子,不想近日竟又在榆城附近发现了冥王教人的踪迹,皇帝马不停蹄便赶了过来。 “那就慢慢等,看他们到底玩什么花样。”夏候彻望着暮色中的榆城,一双眸子冷若寒潭,静如死水,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起伏龛。 以往冥王教的人没有出现倒也罢了,如今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对于这样威胁进朝廷安定的人,自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半分余地。 但凡,他们在大夏境内出一个分舵,用了十天功夫就会被朝廷的人马夷为平地,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再兴风作浪。 “是。”几名身着常服的侍卫应声道丘。 “分头进城,行馆会合,不要打草惊蛇。”夏候彻说罢,自己率先打马入城。 进了城内,他下了马牵着缰绳漫步走在人群里,对于榆城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只是记得当年带兰轩去金花谷求医遇刺之后,曾在这里落脚停留过一日。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何其可笑,竟不知从透露淳于越的行踪,到带他们出宫寻医,到安排刺杀,都是她早就设计好的戏码。 明明记忆中所有关于她的回忆,都是她在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却依然难以忘怀。 他不知道,那三年之中她是否真的就未有过一丝真心。 可是,从她纵身跳下玉霞关那一刻起,他知道他爱上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而她,早已和她旧情人长相厮守,生儿育女。 只有他,只有他还挣扎在那段走不出的过去和回忆。 他正想着,眼前的人/流中竟真出现了她的背影,就连走路的姿态都与她一模一样,他魔怔了一般松开手里的缰绳,挤过熙熙熙攘攘的人潮追过去,可那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嘁!”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自嘲冷笑,他在干什么? 她现在正在北汉丰都,做她金尊玉贵的北汉太子妃,哪里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自己当真是魔怔了? 良久,他转身朝着追来的方向折了回去。 不远处的地摊上,凤婧衣正蹲着挑着做工精致的小帽子,满意地挑了一个问道,“这样的还有吗?” “有,有。”摆摊的妇人说着,从身旁的包袱里翻找出一个,递给她道,“要两个一样的吗?” “嗯,我家是双生子,要一人一个。”凤婧衣笑着说道。 天气渐凉了,两个小家伙头发都不长,是该戴帽子的时候了。 “夫人好福气。”老妇人笑着给她找了银钱,恭贺道。 凤婧衣笑了笑将东西收起,一路带着回了附近的客栈,等在客栈的况青见她回来便急声问道,“夫人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带着人?” 他就带人去传消息给太子殿下,说是准备起程回去了,回到客栈人就不见了,这若是再没回来,可就真把他吓坏了。 这里毕竟是在大夏境内,太子妃与大夏又颇有渊源,若真是有个什么事,他们都不好应对。 “就在客栈外不远的地方买点东西而已。”凤婧衣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原本是同青湮一起去青城山的,可是她们一起回去之时,白笑离已经离开了,只留了书信说是要去会个故人,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等了两日也没本到什么消息,但准备先回金花谷带上熙熙回去,再让隐月楼和萧昱的人打探一下,看能否找到她的行踪。 只是,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为了安全起见萧昱之前就一直嘱咐不要他们赶夜路,所以还是先在榆城落脚,明天一早起程去金花谷。 “末将已经让人送信回丰都了。”况青道。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便自己先回了房间,拿着刚买回来的两只小帽子爱不释手。 方才进城的时候,看到那里摆着很可爱,安排好住的地方便赶紧出去买了回来,明天带到金花谷就可以给熙熙戴上了。 只是,白笑离在他们到青城山之前就走了,本想向她打听冥王教的事,如今也只能落空了。 至于她说要去会什么故人,只怕自己也是知道了有人在找她,继续留下只会让青城山越来越危险,所以自己一个人离开,指不定就是去找冥王教的人去了。 青湮已经带人去找人了,若是找到会送信到丰都,尽量会带着白笑离过去。 夜色渐沉,她收拾好东西,简单用了晚膳就早早睡下了。 况青留了人在客栈内守着,留了两人在外面大堂一边喝茶,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丝毫也不敢马虎。 夜深的榆城,行人渐渐少了,酒家客栈也都是些酒客和江湖人还在。 城东行馆内安静得近乎死寂,书房内的灯火通明,一身墨衣的人敛目坐在榻上,似是睡着了的样子,但一听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刷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出声,“进来。” “皇上,榆城内发现北汉人,好似个个都身手不错,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高手。”侍卫长推门进去,禀报道。 那些人就算住进了客栈,也是二楼窗口坐着一个,一楼大堂坐着一个打量着周围的动静,似是在防范什么。 这样的行为对于常年护驾的人来说,自是知道意味着什么,看来客栈里住着的有北汉了不得的大人物。 在冥王教的人出现在榆城之时,北汉也有人来了,这让他们不得不心生警觉。 “什么时候进城的?”夏候彻面目冷淡问道。 北汉与大夏还在交战时期,甚少有人会到敌国走动,怎么这个时候有人会在榆城,还是身手不一般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天黑之前进城,现在在城北的客栈住着。”侍卫长如实禀报道。 冥王教的人在榆城出现,北汉也有人在这里出现,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可就难说了。 夏候彻微抿着薄唇,久久没有言语,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 “属下猜想,这些北汉人会不会是和冥王教有什么瓜葛,或者有什么交易。”侍卫长道。 北汉一直是大夏的心头大患,如果他们与冥王教的人勾结一起,对于大夏可就真是大大的威胁了。 “先仔细盯着,看对方有什么动静,有异动再回来禀报。”夏候彻说着,又垂下了眉眼养神,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灯影下显得更加冷峻威严。 “是。”侍卫长拱手退了出去。 城北客栈。 为了护卫方便,况青的房间就在凤婧衣的隔壁,虽已到夜深,但职责在身却也不敢睡,只是和衣躺在床上躺上,以便能应付突发状况。 房门突地被人敲响,况青一跃起身,快步到门口开了门。 “况将军,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同行护卫的都是太子亲卫,对于周围的危险都有一定的觉察能力。 “什么情况?”况青一边说着,一边往二楼的窗户跟前走。 “近两个时辰内有人不断地朝客栈这边看,起先以为是行人随便看的,两个时辰几十次往这边看,总感觉有些不正常,我刚刚试着出去走了一圈,果真有人跟在了后面。”那侍卫说道。 况青到窗边,装做不经意往外面看了看,果真看到了有盯着这边的人,关上窗道,“别露出马脚,一切如常守卫,我去禀报夫人。” 侍卫退下,况青立即去敲响了凤婧衣的房门。 凤婧衣睡觉浅,听到声音就赶紧起来了,困意倦倦地打开门,“况将军,什么事?” “客栈外面有人盯上咱们了,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天一亮我们就立即出城才是。”况青道。 不过这是大夏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但这里毕竟是在大夏,闹出太大动静惊动了大夏的兵马,对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还是尽快到金花谷接上孩子离开大夏才好。 凤婧衣抿了抿唇,心头有些隐隐地不安,点了点头道,“明天我带人从后门走,你带人从前门走,到城外会合。” “那夫人休息吧,天亮了末将再过来叫你。”况青道。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去查探了一下客栈的后门方向,回到房中也不敢再睡过去,打起了精神坐在房内,听到客栈内的动静。 凤婧衣掩上房门,却也了无睡意了。 如果真的是冥王教的人盯上她倒也还好,只要把他们引到金花谷再设法除掉,不定还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可若不是冥王教的人,就有可能是大夏的人。 不过不管是哪一方的,她也不能再多留在榆城了,真闹出了事情来,势必会惊动盛京那边,惹来更大的麻烦。 一夜枯坐难眠,时间也变得极为漫长而寂静。 天色刚刚蒙蒙亮,她便由况青派人从客栈的后门,抄城内的小街小巷往城门口去了,到达城门的时候,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 不过,好在一早赶着出城的商旅也不少,她混在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不时回头张望,却始终不见况青她们跟过来。 她从后门走倒还好,没遇到什么人,况青他们从前门走,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脱身。 如今大夏和北汉正值交战,若是被大夏的人发现了北汉人的身份,只会当作是敌国奸细,其下场可想而知不会好过。 她只希望,那些人不是大夏的人,就算是冥王教的人也好,起码不会在城内明目张胆动身,他们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看着就快到开城门的时辰了,况青几人却一直没有赶过来。 “夫人,况将军他们还没有过来,怕是出事了?”按道理,他们从正道过来,比从街巷小道走的他们还要早到城门才是。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也许他们是引开人绕了路。” 可是,她心中却不由再做着决定,是要等城门开了先出城,还是折回去找人。 毕竟,况青他们只是为了送她来大夏接孩子才遇到麻烦,要她就这样只顾自己逃命,怎么想也过意不去。 “况将军说,如果他们没有赶来,要夫人先出城,到金花谷再作打算。”另一人低声说道。 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若是想救人,只会引来大夏的兵马,只怕一个也出不了城了。 太子殿下一再交待他们要把太子妃毫发无伤带回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又如何向太子交待。 “一会儿我先出城,你们一人留下打探消息,然后出城来商议。”凤婧衣低语道。 若是能救,她也需要去金花谷找一下淳于越他们帮忙,毕竟这不是在北汉或是南唐,她行事多有不便。 “是。”一人垂首低声说完,便穿过人/流准备折回去打探消息。 城中换防的士兵过来,与守城的人交换,拿着钥匙正准备开锁打开城门,城内便有人一边快马而至,一边叫道,“城主有令,今日闭城。” 一时间,周围等着出城的人都开始***动,纷纷表示不解,好好地怎么要闭城了。 突地,长街尽头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凤婧衣随着众人闻声回头望去,晨光中一马当先而来的熟悉身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挺拔的身躯,冷峻的面容,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如她记忆中的熟悉模样。 她的理智告诉她,凤婧衣快躲起来,快逃开这个地方,快走,快走…… 可是,脚下却怎么也无力挪动一步,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那里一般。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这个人。 然而,他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她在人群里艰难的转回头,扶着边上的卫哑着声音颤抖道,“走……” 说罢,便开始踉跄地穿过人群,想要往城门附近的马车边上藏身,避开这场本不该再见的重逢。 她想见他,可是她不敢见他。 在她那样弃他而去,在她带着他的孩子嫁给萧昱之后,她没有勇气再站在他的面前与他相见。 相见不如不见,即便见了,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夏候彻勒马停下冷冷扫了一眼***动的人群,朝着守城的将士道,“城中混有北汉奸细,城门口的人统统带回去细细盘查…… 他正说着,不经意一眼落在人群中慌乱逃窜的人影,沉黯的眸底瞬间暗涌流动。 周围的一切都自他眼中渐渐淡化,只留下了那一抹影子,那一抹昨日在街上人群中看到又消失的影子。 那么多的人,那么的背影,他就是一眼认出来了。 尽管,她没有转过身,甚至还笼着厚厚的斗蓬,但他知道……他没有看错。 那就是她,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一寸相思一寸殇29 城门口聚集的人纷纷被士兵带走问话,凤婧衣知道自己再站在这里也是藏不住的,伸手拉了拉风帽,深深吸了口气,低着头跟着边上的人走了出去。 她想,只要避过了夏候彻,别的人也不认识她,只要不是在他手里,脱身总不是问题。 她不敢想,自己再落在他手里会变成什么样,但起码现在不能,她的孩子还等着她回去,如果没有她,在北汉他们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她低垂着头跟着边上的人一起走着,走过的人都要经过夏候彻的马前,她紧张得脚都有些发软,每一步都走得忐忑而艰难,手心里满是冷汗龛。 她不敢侧头去看几步之外马上的人,强自镇定地跟着前面的人移动…… 夏候彻高踞马上看着混在人群里的人,薄唇勾起讥诮的冷笑,她是真当他的眼睛是瞎的吗? 以为自己低着头,遮着脸,他就认不出来了丘。 莫说她遮着脸,就是化成骨头化成灰,他也一眼认得出来。 凤婧衣走过了他的马前,见他并没有认出自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跟着人群继续走着。 哪知,还没走出几步,夏候彻掉转马头跟了过来,偏偏又好死不死地走在她边上,吓得她魂都快出来了。 本以为他是认出自己了,不过那人骑马走在边,却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侧头望她一眼。 可是,自己就这么走在他眼皮底下,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太好运,还是他真的已经不记得她了……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真到四目相对的地步,她也不知该怎么办的。 从城门,行馆并不长的一段路,她却感觉格外漫长。 他离她那么近,他的影子都笼罩在自己身上,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可是她却只能低头强装镇定地走着,但愿他永远也不把自己认出来。 可是,事情哪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夏候彻微斜着眼,瞅着她低着头一副生怕被他认出来的样子,不由恨得牙痒,他倒看看她到底还要躲到什么地步? 凤婧衣和其它人被带了行馆问话,进了偏门之后之前一路骑马走在边上的人终于走了,她扶着墙一阵脚软,额头早已冷汗涔涔。 好几次她都怀疑自己是被他认出来了,可是他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直到混进了门,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到这边。”一名士兵过来,指了指凤婧衣几人喝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过去了。 几人被带了边上的院落,一个一个地被叫进去问话了,问了几句就出来了,想来也只是问哪里人,到榆州做什么,准备往哪里去。 凤婧衣想着,便先准备好了如何回答,轮到她的时候已经最后一个了。 她低着头进了屋内,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准备回答对方的问话。 “抬起头来。”正座之上的人出声,淡冷而威严。 凤婧衣全身不由一震,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可是,一般盘查问话的都是城中的守将和士兵,怎么可能是他? 她咬着唇,不敢言语也不敢抬头,她想逃,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正座之上的人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她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 夏候彻站到她的面前,低眉俯视着她,伸手掀了她头上罩着的风帽,冷笑哼道,“凤婧衣,朕眼睛还没瞎,装成这样以为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凤婧衣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早在城门之时他就已经认出来她来了。 既然已经躲不掉了,她索性也不躲了,一下站起身来道,“大夏皇帝真是眼力敏锐。” 她说话,却始终不敢去看他的脸。 她早该知道,自己逃不过他的眼睛的,竟还心存侥幸。 夏候彻听到她出口的话,眸光骤寒,“说说看,这一回到大夏又想干什么,帮姓萧的刺探军情,还是想再为他爬上谁的床?” 凤婧衣恼恨地转目瞪向他,看到他右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由怔了怔,如果她没有记错,是当年从玉霞关掉下铁钎阵之时被划伤的,除了那一次,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细看还是看得清楚那道疤。 本要针锋相对的话,一时噎在喉间无法言语。 “怎么?让朕猜中了?”夏候彻冷笑,嘲弄道,“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事你一向做起来轻巧熟练。” 凤婧衣深深呼吸,平息下涌动的心潮,可开口的声音依然有着细微的颤抖,“我没想刺探大夏的任何事,我只是来找青湮和淳于越有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行?”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再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她都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回去一家团圆了啊,可这是朕的地方,朕不想放,你也休息踏出这道门。”夏候彻一想到她这般急着要回北汉,语气不由冷酷了几分。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相依相守,生儿育女。 可是这两年,也把他折磨疯了。 他不敢去听关于南唐的任何消息,不敢听到周围任何一个人再提起她,他以为这样他总会忘记,放下。 可是他试过了,试了一次又一次,他就是该死的忘不了。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他,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那你想怎样?再把我抓回盛京?再关进宗人府?再让人每天给我一顿鞭笞之刑?”凤婧衣冷冷望着他质问道。 她以为,这两年会改变很多,会让他忘了她。 可是现在她知道,他没有变,他的霸道固执没有变,他爱她……也没有变。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由阵阵酸涩。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记得的都是这些啊。 是啊,比起那个痴痴等着她,守着她的萧昱,他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逼迫她,残害她的恶人。 凤婧衣慌乱地别开头,不忍再去看那盛满落寞的眼睛。 如果她知道,还会再这样遇到他,她真的宁愿当年自己就死在了玉霞关,也许的所有的一切也都能随着她死而了结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沉默无声蔓延。 凤婧衣咬了咬唇,说道,“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救我,今天我不可能还活着站在这里……” “可是你呢,朕在还在生死关头,你就一转头嫁给姓萧的了!”夏候彻愤怒地喝道。 一想到她已经嫁给了萧昱,与他恩爱相依,生儿育女,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可是,终究他又舍不得她死。 凤婧衣咬牙,心下一横,一把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决然道,“说吧,你救我时,伤了几分,伤了多深,我都还给你,如此你我也两不相欠了。” 夏候彻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眼中满是狂肆的怒意,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说,朕伤得有多深,有多痛?” 她就是这么恨不得离开他,就算当年玉霞关一样,就算死也要离开他。 凤婧衣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他问的伤不是身上,而是心上。 当年,她问了他能不能放过南唐,放过凤景,放过她,他给了她回答的。 在她身份败露之后,他也是要除了南唐的。 那个时候,他已经让她做了选择,可是现在他又怨恨她所做出的选择。 “夏候彻,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无力地问道。 “朕想你回来,回到大夏盛京,回到朕身边,一生一世都不准离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道出了两年来一直盘桓心中祈愿。 然后,小心翼翼等着她的回答。 纵然,他知道那是个会让自己失望的回答。 “夏候彻……”她笑着唤她的名字,眼中的泪却止不住地落下,“当年你要把我和南唐赶尽杀绝,现在你又要我抛弃一切到你的身边,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也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三年,她一边恨他,一边算计他,却又一边负了等她爱她的人,对他动了心,这一切早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他要杀她的时候,她要满世界的躲藏,他要喜欢她的时候,他要她一辈子在他的身边。 一辈子那么长,将来的事,谁又能知道。 若是他将来又爱上了别人,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那个背弃一切去爱他的勇气…… 爱情这个东西,她曾没有它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以后没有它,也能活着,也许心会悄悄滴着血…… “可是现在,你在朕手里,是走是留,只看你一句话。”夏候彻道。 不知怎么的,他似乎从那满含泪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沉痛的温柔,于是说话的语气,也不由柔和了下来。 “我要走。”她决然道。 她已经嫁给了萧昱,已经是北汉的太子妃,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到他,还有她的孩子。 凤景容不下流着大夏血液的两个孩子,大夏的人也不会容下她这个流着南唐皇室血液的…… 这样的敌对和仇恨,已经在两国之间深刻入骨。 夏候彻狠狠夺下她手中的刀,一把扔了出去钉在了墙上,发出刺耳的铮鸣。 她就那么想回去,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既然你要谈条件,行,那朕就跟你谈条件。” 凤婧衣深深呼吸,说道,“我知道况青他们也在你手里,我要带他们一起走。” “可以,如果你能做到朕要求的。”夏候彻目光沉冷,掩去了深处的痛楚。 凤婧衣心弦一颤,他能答应,自是提出的条件不同一般。 “你要我做什么?” 夏候彻薄唇微微勾起,说道,“你不是给姓萧的生了孩子吗?” 凤婧衣紧抿着唇,手紧握着拳,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夏候彻负手转身,眼底现出疯狂的嫉恨,三年她怎么都不肯生下他的孩子,一回去了就那么急切地嫁给了他,给他生儿育女。 “算算时间,孩子也该快一岁了,朕的要求很简单。”他说着,扭头望向她道,“给朕也生一个孩子。” “夏候彻,你疯了!”凤婧衣怒然道。 这个时候,她自然不敢告诉他,熙熙和瑞瑞就是他的骨肉。 “怎么,不想给姓萧的戴了绿帽子?”他嘲弄道,薄唇掠起冰冷讥诮的弧度。 他是疯了,早在爱上她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如果不是疯魔了,怎么会爱上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这样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件事,你太过强人所难了。”凤婧衣气愤地道。 夏候彻转身,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低眉望着这张迷惑了自己的脸庞,冷然哼道,“反正,你给他戴的绿帽子,也不止一回两回了,多几回又有什么关系?” 凤婧衣扭头,挣脱他的钳制,后退了一步远离了他一些。 夏候彻眼中寒意更盛,低头冷笑道,“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这三年来你在朕床上睡了多少回?” “夏候彻!”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就没问过你吗?” 凤婧衣脸上血色渐渐褪尽,胸腔颤抖地起伏着,却紧紧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三年来被戴了那么多绿帽子,他都不介意,再多几回,想来他也是不会介意的。”夏候彻冷嘲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明明口口声声嘲讽的萧昱,却是感觉自己被他给戴了绿帽子。 一想到,他们的孩子都出生了,他就恨意横生。 凤婧衣望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背弃了等待她的萧昱,而对这个人动了心? “夏候彻,我不可能生下你的孩子,永远也不可能。” 可是,偏偏她早已经生下了他的骨肉。 那个条件,她答应走不了,不答应,也走不了。 “既然你不能做到朕所提出的条件,朕又何必放人呢?”夏候彻冷笑哼道。 她愿意为萧昱生儿育女,却始终不愿为他生一个孩子。 自己真是可笑,枉他聪明一世,竟就那么被她骗了整整三年。 当她第二次有孕之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了心爱的女子,有了他们的孩子,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他会好好爱那个孩子,把自己曾经不曾拥有过的一切宠爱都给他。 可是到头来,她却骗了他。 这两年来,他不是不曾试过去想象去爱上别人,哪怕是长得像她的人,那个人会比她乖顺温柔,会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那个人不是她,似乎再怎么想也不是她要的模样。 所以,事到如今,明明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别人,已经为别人生下了孩子,他却还在期望着她能再回来。 —— 皇桑,一见面就讨论这么掉节操的问题,你的脸呢? 嗯,最近扫黄查得严,所以没有船。 这个月要忙着一边修出版稿,一边写更新,我这个蜗牛速度你们知道的,写不动了就去改稿子子,改不动了就来码个字,然后一个人恨不得撕成两个人用,还是稿子也没改多少,更新也写晚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30 一个紧逼不放,一个不愿退让。 凤婧衣知道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他的面前逃出去,索性便也不做尝试,沉默地坐了下来思量对策。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看着他,他来榆城一定是有要事的,只要他离开了,也许自己就能有机会脱身了。 不然,只能等那个先折回去找况青等人的侍卫,设法通知人来帮忙了。 夏候彻一掀衣袍在正座的椅子上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大约也猜测到了她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龛。 “你若想等着朕出了这门,好寻机逃跑,那就省了那份力气吧。” 凤婧衣被戳穿心中所想,抬眼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什么。 “你若想等着别人搬救兵来,那你就看看姓萧的有没有那个本事打到榆州城来救你。”夏候彻毫不客气地道区。 凤婧衣低垂着眼帘望着脚下,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抬眼去看说话的人。 夏候彻看着漠然不语的她,眼底掠过一丝落寞,喃喃自嘲地说道,“凤婧衣,你是不是觉得,朕怎么就那么贱骨头,明明你一心想要走,朕却还要不择手段把你留下来……”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留得下她,到底该怎么做,他们才能在一起。 凤婧衣紧紧咬着唇,不敢抬头去看他,唯恐此刻眼中的泪光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一室静寂,只有各自的心潮在无声涌动。 过了许久,她幽幽出声道,“夏候彻,过去没有我,你也过得好好的,以后没有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好,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何必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样,于谁都好。 夏候彻恨恨地望着语声淡漠的人,道,“你说的真是轻松啊!” 没了他,她身边还有姓萧的,自是不知他面对空荡荡的大夏后宫是何等滋味。 他真是可笑,一次又一次把心捧出来,让她这般作贱。 凤婧衣在他的叹息中心猛地一阵抽痛,其实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并未真正有多了解这个人,他的过去除却从隐月楼的情报中,便是他自己的只言片语中,了解最多的也只是他的计谋和行事风格。 至于他的心,她不敢再去了解更多。 “皇上。”侍卫长过来,进了门原是想禀报冥王教的动静,可一见她在里面便止了声音。 夏候彻扫了她一眼,起身到了门口道,“让人守在这里,里面的人踏出门一步,你们知道后果。” 侍卫长闻言,立即召了人将房间团团围住守着。 夏候彻满意地扫了一眼,这才举步离开。 凤婧衣沉默地坐了良久,起身到门口扫了一眼周围,他既然猜到了她的心思,自然也不会留给她逃脱的机会,现在只希望青湮她们,或者金花谷那边能来帮忙了。 她折回去,正准备坐下,外面便有人闯了进来,“哎,我说……” 来人看着站在屋内的她,原本一脸的笑意也缓缓沉冷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森寒的杀意。 “原来是北汉太子妃娘娘。” 闯进来的人,正是夏候彻的近臣,丞相原泓。 虽是恭敬的话,他却说得极为讽刺。 “原来是原丞相。”凤婧衣淡然回道。 原泓回头扫了一眼外面的阵仗,大约也猜测到了什么,“北汉太子妃这一次来又是准备干什么大事,刺探军情?还是行刺圣驾?” 反正,这样的事,她干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现在这副处境,能刺探什么?”凤婧衣说着,望向原泓道,“本宫想与原丞相做个交易,不知原大人有没有兴趣?” “想我帮忙让你逃出去?”原泓冷笑道。 “原大人睿智。”凤婧衣平静道。 原泓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冷哼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不想我留在他身边,不是吗?”凤婧衣浅然一笑,说道。 原泓冷冷地打量着她,道,“比起放走你,我倒真是更想杀了你。” 这个女人杀了多少大夏人,把大夏搅了个天翻地覆,也把那个人的搅得一团乱,然后就一转身走人了,回去心安理得地出嫁成婚。 不说别的,单是方潜的死,就足够让他们姐弟死一百次了。 若非是那个人压着,方家旧部早就要与南唐决一死战了。 如今,这个人竟又来了大夏,而照情势,那个人竟还想要将她留在大夏。 “可是你又不敢杀我,所以放了我,对你我都好。”凤婧衣定定地望着他,铮然言道。 “你走了,敢保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不会再踏进大夏一步?”原泓冷眸慑人,弥漫森冷的寒光。 当年她隐藏身份在大夏,那个人是将她宠到了心尖儿上,没想到她竟然是有那样的城府,处处都在算计他,算计大夏。 这两年,大夏停止了对南唐的战事,已经引起军中不满,若让她再留在大夏,只会酿出更大的祸端。 自皇上登基,大夏的军队都是由方氏兄弟统领,方潜的死让方湛和军中上下都嚷着踏平南唐报仇,若非玉霞关之后皇帝重伤,再加之北边的战事还在继续和国中内患频起,战火早就燃起了。 不管那个人怎么样,这个祸水绝不对再留在大夏,留在她的身边。 凤婧衣抿唇沉默,而后道,“这是自然。” 原泓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少有的狠厉,“如果你再回来了,相信大夏朝中,便是拼却一死要你的命的,大有人在。” “我知道。”凤婧衣浅然笑道,只是眼底却闪过一丝无人可见的哀痛。 对立为敌的他们,爱也好,恨也罢,早已不仅仅是他们病人个人的事了。 说罢,外面已经传来有人请安的声音。 “想来你跟金花谷也是勾结一气的,我会让人去报个信。”原泓转身折回去坐了下来,一抬眼看到进门的人,换上一脸抱怨道,“喂,说好的,我休养半年,现在又火急火燎地把我召过来,皇帝就是这么说话不算话的。” “你一没病二没伤的,休养什么?”夏候彻瞥了他一眼,哼道。 “大夫说我有内伤,操劳过度,不休养会短命的,你有麻烦去找姓容的啊,凭什么永远劳累的是我,躲清闲的是他。”原泓唠唠叨叨地抱怨不休。 他一直以来在盛京辅政累个半死不活,姓容的就在玉霞关一点清闲得要死,想想都气人。 “当初不是你自己输给他了留在盛京的吗?”夏候彻道。 “那是那天我运气不好才输的。”原泓道。 “你运气一向不好。”夏候彻说着,扫了一眼沉默坐在一旁的凤婧衣。 原泓一听拍桌子,一捋袖子道,“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明天就辞官。” “你还负容弈十万两赌债,辞了官你准备上街讨给他?”夏候彻哼道。 “前个儿还有人要送我银子呢,贪个十万八万两都是我一句话的事,还怕还不了?”原泓一副得意的样子道。 “你嫌你爪子长了,朕给你修剪修剪?”夏候彻说着,面无表情地道,“有事,朕回头再找你。” “现在说也一样。”原泓道。 “朕要用膳了。” “我也没吃,正好一起吃。”原泓说着,自己就坐到了桌边,一副准备开饭的架式。 夏候彻不说话,冷冷地瞪着他,沉声道,“来人,送原大人下去休息!” 话音一落,外面的侍卫便要进来请人。 原泓自己起身一边埋怨不休,一边朝外走,临行前瞥了一眼沉默的凤婧衣。 不一会儿,行馆内的人便送了午膳过来,招待皇帝自然是满满摆了一桌,极尽精致。 夏候彻到桌边坐下,抬眼望了望还坐着不动的人道,“吃饭!” 凤婧衣与他相对而坐,自己端起了碗筷子,但筷子夹的也只是自己跟前的几道菜,偏偏坐在对面的人手却伸得异常的长,时不时筷子就伸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她皱了皱眉,草草吃完了一碗饭便搁下了碗筷,起身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相信,原泓一定会设法帮她通知金花谷的人,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来接应她的人。 如果可以,她最好赶在萧昱赶来之前脱身,避免这两个再撞上。 夏候彻瞪着她,恨恨地嚼着口中的饭菜,好似嚼得是她的皮肉一般解恨,结果一口咽得狠了,把自己噎得脸都胀红了。 凤婧衣倒了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杯子喝了水这才好些,可是一抬眼递水的人已经又坐回原来的地方了。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三天,第三天过来找夏候彻的原泓给了她一包药粉。 “这是金花谷的人拿来的,说是无色无味能让人昏睡两天。” 凤婧衣接了过去,道,“你就不怕我会毒死他?” “除非你不想活着回去了。”原泓道。 她不敢,更不会。 不知为何,她看那个人的眼神并不带杀意,反而是让人意外的柔软。 “那边的柜子里有一套衣服,你放倒他换上,熄掉屋里的灯火再点亮,我会过来送你出去。”原泓道。 “有劳。”凤婧衣道。 夜幕降临的时候,夏候彻果真又过来了。 晚膳的鱼汤很鲜美,她率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正吹了吹,还未送到唇边,一只手便伸了过来。 “自己有手,自己盛。”凤婧衣道。 夏候彻一伸手拿起了她手里的鱼汤,满意地喝了一口,夸赞道,“这行馆的厨子不错。” 凤婧衣自己拿起碗重新盛了一碗,拿着汤匙一下一下的搅着,看着对面的人将一碗鱼汤喝完了。 夏候彻搁下碗,不一会儿功夫眼前就越来越模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了望她手中一口未动的鱼汤,咬牙切齿道,“你……” 送进来的东西,都是经过人试过的,再能动手脚的人就只有她。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碗,沉默地望着他,有些难过的想哭。 “汤里没毒,你睡两天就会醒。” 金花谷出来的药,便是他有再高深的内力,也抵不住的。 他扶着桌子,踉跄着扑过来抱住她,恶狠狠地道,“你休想走,你休想走……” 说完,整个人却渐渐失了气力,渐渐看不清,渐渐听不到…… 凤婧衣支撑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眼底的泪夺眶而出,“对不起……” 半晌,她艰难的起身,将他扶到了不远处的榻上,取过搭在边上的斗蓬盖在他的身上,看到他脸上的浅浅的疤痕,不由颤抖地伸出了手,心疼地抚上了伤痕。 “夏候彻,当时你不止救了我,也救了我们的孩子。”她哽咽的出声,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敢说出这番话“他们是双生子,长得特别像,尤其是瑞瑞,简直快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快一岁了,如果他朝我再无能力保护他们,一定让他们回到你的身边,请你也一定好好保护他们。”她说着,倾身吻上他脸上的疤痕,滚烫的泪珠却滴落在他的脸上。 夏候彻,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爱你,不敢爱你。 起码,不能如你爱我这般爱你。 南唐与大夏的恩怨,已非你我所能左右。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起身快速从柜子里找出原泓让人准备好的衣裳,侧头望了望榻上一动不动躺着的人,熄灭了屋里的灯火又重新点燃,静等着原泓的到来。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人声,原泓带着一个人进来,刚一进门便一掌将带着的人击昏了。 而那人,正是穿着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 “走吧。”原泓催促道。 凤婧衣沉默地回头望了望榻上的人,一扭头跟在了原泓身后,低着头出了门。 夜色深沉,外面的侍卫并没有怀疑什么,她微低着头跟着原泓成功地出了行馆,到了后门紫苏和空青便跟了上来,“你终于出来了。” 公子接到消息,就给了他们一包药粉送过来,说是让他们来找送信的人。 还说,那包药十头牛都能放倒了,别说一个夏候彻了。 果然,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的公子。 凤婧衣望向原泓说道,“他要发现了,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那也总比把你留在大夏的祸害小。”原泓冷言道。 “既然是交易,也不能让你太过吃亏,你们与其这样追查冥王教,倒不如多放些心思去查一查楚王夏候渊,他可是失踪太久了。”凤婧衣道。 夏候渊对于盛京甚至大夏朝堂上下太过了解,又加之心机深沉,若是要算计他们,只怕让人防不胜防。 “什么意思?”原泓面色一沉追问道。 “我得到消息,楚王与冥王教关联匪浅,比起别人,他的威胁更大。”凤婧衣说罢,接过空青递来的缰绳上了马,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要查,应该能从盛京查到更多东西。” “况青他们,已经放出城了。”原泓道。 “多谢。”凤婧衣说罢,朝空青和紫苏两人道,“走吧。” 话音一落,三人打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不久之后的再见竟是她此生最大的浩劫…… ☆、一寸相思一寸殇31 凤婧衣三人趁着夜色出了城,顺利与况青等人会合。 “有没有伤亡?” “没有。”况青回话道。 原以为落在大夏人的手里会死路一条的,没想到关了三天竟又把他们放出城了,只是太子妃这三天又在何处,他大约也猜测到了,只是这样的事也不是他该去多问的。 “快走吧,要是等那大夏皇帝药效过了回过神来,想走都走不了了。”紫苏催促道龛。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身后夜色中的榆城,一拉缰绳道,“走!” 她知道,如果他再醒来,又会是何等的愤怒,可是她必须回去。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金花谷,已经是次日清晨了躯。 由于时间紧迫,紫苏在帮着收拾熙熙的东西,她就开始忙着给还没睡醒的小家伙穿戴衣服,刚把他抱起来,小家伙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倒也没哭没闹。 “我们让人准备早膳,你们吃了再上路吧。”紫苏不舍地看着她怀中抱着的孩子道。 毕竟养在金花谷大半年了,这一下走了怪舍不得的。 凤婧衣低头望了望孩子,先交给了奶娘喂奶,自己赶紧去了外室用膳,那些药如果对普通人可能真的要两天,对于夏候彻估计今天夜里,他就能醒来了。 她必须尽快带孩子离开大夏,若再让萧昱赶来跟他撞上了,两个人都是谁也容不得谁的,局面就更加难以控制。 简单用了早膳,一行人便准备上路了,她从奶娘那里抱过孩子,伸手摸了摸圆嫩的小脸,柔声笑语道,“我们回去,弟弟在等你呢。” “那你们路上小心,要是再遇到事,让人来通知我们。”紫苏道。 虽然师傅又跑出去了,不过还有他们勉强能帮点忙嘛。 “多谢了。”凤婧衣抱着孩子上了马,道,“时间紧迫,我就不带奶娘和太医同行了,你随后帮我雇马车送他们回丰都。” “好,我有空了就去丰都看熙熙。”紫苏笑着道。 凤婧笑了笑,扫了一眼况青等人,道,“走吧。” 在她带着孩子马不停蹄地离开大大夏之时,夏候彻也如她所料地在夜里醒来了,人是清醒了便药力还在,就连从榻上坐起身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一抬眼看着悠闲地坐在不远处小酌的人,眸中蔓延起沉冷的怒意,行馆守卫森严,又别有别的人能接触到他,除了这个不速之客几番到过这里,而且还是在他不在屋里的情况下。 所以,她能逃出去,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不用瞪我,现在她估计都快出大夏境内了,你就是长了翅膀也追不上了。”原泓抿了口酒,毫不客气道出事实。 夏候彻坐直了身子,目光凶狠地瞪着坐在对面的人,“果真是你把她放走的。” “是啊。”原泓老实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有任何狡辩。 这样的情况下人不见了,能动手脚的只有他,且本来也是他做的,反正也骗不过他,何必再否认呢。 “你……”夏候彻咬牙切齿,想要起身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夏候彻,你该认清点自己的身份,也该认清点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立场。”原泓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面色显得认真而凝重。 他现在的行径简直荒唐的可笑,且不说凤婧衣是南唐长公主的身份,好歹人家现在已经是北汉的太子妃了,人家两口子连孩子都有了,他竟然还想把人留在自己这里,真是疯了。 况且,他实在想不出凤婧衣那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放,姿色是有几分,可这天下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只要他想要,他能给他找出一堆来。 那女人除了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还有什么,难不成那三年他是被人害得上瘾了,现在不上赶着去被人虐一番就浑身不对劲? “这是朕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夏候彻冷然道。 “她害死了多少将士,还有方湛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少年,就死在他们姐弟手里,还有她现在的丈夫萧昱,白壁关到现在还在他手里,这些你都忘了,你想再把她留下来,就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原泓沉声道。 现在军中对于南唐是深恶痛绝的,他要是将凤婧衣这女人再留在身边,势必国内还会酿出一场兵灾内祸。 夏候彻薄唇紧抿,面对臣子的质问,却无言以对。 “她都已经绝情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就还是放不下?”原泓道。 “朕试过了,朕做不到。”夏候彻沉重地叹息道。 可是,就算他再放不下又如何呢? 她还是走了,回去那个人身边,怎么也不肯再留在他这里。 “北汉与大夏的战事还在继续,南唐也一直在招兵买马,而你现在却一心扑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自己的敌人,你当年要一统天下的雄心和决心到哪里去了?”原泓望着坐在那里目光哀痛的男人道。 她要这天下哪个女人都可以,为何就偏偏就要是那一个,最不该沾染的那一个。 夏候彻深深地沉默着,这一切他当然知道,也比谁都清楚,可是对于她,总是心不由己。 他也本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她,放下她,可是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忘掉,而是已然相思成灾。 而她又一次不惜一切地逃离,也让他的再一次凉到了谷底。 他想,大约她真的不爱他,自始至终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 “当初挥军要踏平南唐要杀她的是你,现在对她纠缠不放要留她的又是你,你不是分不清是非道理的人。”原泓语重心长地劝道。 可是,不经情爱之事,又哪里知道,爱情这个东西,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似乎分不清是非道理的人也不止是他一个而已,他带人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那个人眼中还有泪水的痕迹,临出门那回头一眼,亦是饱含深情。 他相信凤婧衣也并非对他全然无情,但不这怎么样,现在人已经走了,他就是想再追,也追不着了。 这样也好,对她,对他,对所有人都好。 “我查到,楚王似乎和冥王教有关联。”原泓说道。 夏候彻眸光一沉望向他,“何时查到的?” “楚王失踪了这么久,如果不是落入别人手里,就是有意隐藏起来了,可是仔细想想,这世上要对他下手的人,并没有几个。”原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件事是从凤婧衣口中得知的。 “那个人怎么可能和冥王教扯上关系?”夏候彻剑眉紧拧,嘴上虽是这么说,目光中却满是怀疑。 虽然与那个兄弟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从太后那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当时他本想一并除掉他的,却不想他却先一步洞悉他的想法,搞出了什么护架,把太后做了挡箭牌。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和冥王教会扯上关系的。 “有没有关联,回头到盛京仔细查一查就知道了,他在盛京待了这么些年,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原泓道。 如果此事能让他的注意力暂时从凤婧衣那里转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榆城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夏候彻问道,只是神情略有些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冥王教的人离开榆城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暗中跟着了。”原泓如实禀报道。 “走了?” “是,昨天就走了。” “昨天。”夏彻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她也是昨天离开的榆城,这些人也跟在她之后离开了。 这么思量了一番,他站起身道,“备马。” 原泓瞅了他一眼,道,“行了,就你现在走路都能飘着,还想去哪里,反正现在人也追不上了,还是好好睡一觉。” “废什么话,走。”夏候彻打起精神,虽然全身还有些无力,可是那些冥王教的人跟着她一起出现在榆城,又跟着她一起离开榆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冲着她来的。 原泓见拦不下他,便也跟着他一道出了门,让人准备了马匹,召了黑衣卫一起上路。 这个时候,就算他再想去追人,横竖也已经追不上了,索性便也由了他去。 此时此刻,凤婧衣一行人自金花谷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 或许是马上颠簸太久了,熙熙也开始哭闹起来,她只是下令暂时寻了地方休息一阵再上路,想来这个时候就算夏候彻醒了,也没法追得上来了。 “休息一个时辰再上路,应该能赶在明天和太子殿下会合。”况青道。 凤婧衣抱着孩子到了僻静一点的地方,方才解了衣服给他喂奶,可似乎一路颠得不舒服,小家伙吃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吐奶了。 她慌忙拉好了衣裳,冲着后面道,“况青,还有水吗?” 况青从马上取了水囊过来,凤婧衣接过去却又放下了,道,“你能不能骑马到附近看不没有人家,给我取些热水过来,孩子快一天没喝水了。” 他们带着的都是溪里的生水,小孩子肠胃娇嫩,这秋日里喝这样的凉水,只怕会生病。 “好。”况青吩咐了其余的人留下好生守卫,自己便上了马去寻水去了。 凤婧衣小心擦去熙熙脸上和脖子上的奶,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安抚道,“娘亲让你受苦了,再忍一忍,天亮到了镇子上我们就慢点走。” 到了凌云镇和萧昱会合,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出了大夏境内了,到时候也就不用这般赶路了。 小家伙渐渐地安静地睡下了,她抱着孩子起身,却骤地看到了黑暗中一处闪过一道寒光,顿时心头一紧,对于危险的直觉告诉她。 那样的寒光,只有出鞘的兵刃才会有。 她抱着孩子快步到了侍卫中间,低声道,“周围有人。” “你们保护太子妃先走。”一人说着,叫了其它几人,拔出了兵刃准备应对来敌。 凤婧衣由抱着孩子上了马车,由几名侍卫前后护送着朝着凌云镇的方向赶去,刚跑出不多远一扭头便看到从林中涌出了数十名黑衣蒙面的人与后面的人交上手了。 到底是什么人? 这条从凌云镇回北汉的路线是隐月楼疏通的,关卡不似大城那般严密,且路线隐秘,她走这里除了隐月楼和萧昱的人,没有别的人知道。 而且,她离开丰都的事,萧昱也一直密而不宣,走的时候也都是小心隐藏行踪,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埋伏着? 夜风萧萧,她紧张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控着马缰在月色下赶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的孩子从生出已经经受了太多苦难了,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差池,绝对不能。 她正想着,不知何处飞来的利箭扎在马身上,马儿扬起前蹄她险些被掀出去,好在及时跳了下去。 几名侍卫团团将她和孩子围护在中间,凤婧衣冷冷扫向放暗器的方向喝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从林之中又冲出了数十人,手中兵刃寒光冽冽,杀气荡然。 而这样一段一段分散力量,逐个击破的手段,却是她以前就使过的,不想如今却有人用在了对付她。 来人很是狡猾,费尽了心思将围在她周围的人分散开,凤婧衣知道再等下去,只会更加危险,于是便趁着侍卫与对方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抱着孩子施展轻功朝着凌云镇的方向而去,镇上有隐月楼接应的人,到了那里她和孩子就能安全一些。 然而,对方却是丝毫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见她身形一动,两个人便立即紧追了上来,且招招阴毒都冲着她怀中的孩子。 她一人对付两个,又要护着怀中的熙熙,渐渐便有些吃力。 她右手正对敌,其中一人突地一鞭子甩过来,软鞭缠上了熙熙,吓得顿时呼吸一紧,也顾不得强敌在侧,手中短刀的刀锋一转划向缠着熙熙脖子上的鞭子,与此同时自己却被边上的人一刀伤在手臂。 哪知,那鞭子材质特殊,普通兵刃根本砍不断,熙熙却已经被勒得哭闹出声。 她顾不得身后那人,为了不让,这样拉扯之下致使孩子窒息,转头冲向挂鞭之人,哪知对方看出了她的企图,不再与她交手,反而拉着鞭子后退,到使缠在熙熙脖子上的鞭子又一次拉紧了。 凤婧衣看着孩子张着小嘴,快被勒得无法呼吸,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把他窒息而死,咬牙含泪放了手,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方想要再将孩子夺回来。 可是,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人冰冷的剑刃架上她的脖子的同时,熙熙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好俊俏的孩子,真是可惜。” 凤婧衣紧张地望着落在对方手里的孩子,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傅家人。”抱着孩子的黑衣人道。 “傅锦凰派你们来的?”凤婧衣道。 那人并未理会她的问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只甩下一句话道,“想要见你儿子,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找到了。” “你们胆敢伤他一根头发,我凤婧衣定要你们生不如死!”她眼睁睁地看着哭闹不已的孩子,被那黑衣蒙面的人抱走,咬牙切齿道。 她不是怕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刃,她是怕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会没有人去救他。 ☆、一寸相思一寸殇32 夜黑风寒,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凤婧衣的心也越沉也冷。 站在她身后,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人见大事已成,下令道,“撤!” 然而,就在她下令准备收剑撤退的同时,凤婧衣霍然转身,手中的短刀迅捷如风地划断了她握剑的手上筋脉。 他反应过来正要左手以掌格挡她刺下来的第二刀,凤婧也左手狠狠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撞倒在地,右手瞬间手起刀落刺穿了他的手臂。 “说,你们抢走我的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凤婧衣杀气森然地逼问道眇。 这些人明明是有机会杀了她的,却没有取性命,反而千方百计地只为带走她的孩子,傅锦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与此同时,况青也从后面带着还活着的几人追了上来,其它的几个黑衣一见救人无望,便齐齐撤进了林子里。 “快追!”况青扬手下令,自己跳下马赶到了凤婧衣边上谅。 剑尖抵在被凤婧衣压制在地的人脖颈处,只要他敢妄动,立即便可让他当场毙命。 “快说,你们抢走孩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凤婧衣愤恨地追问道。 那人望着月光下杀气凛然的女子,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迅捷,就那一瞬眼的放松警惕就给了她可趁之机反/攻。 “我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何必便宜了你呢?”那人冷笑道。 “你若是说了,待我救了孩子,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凤婧衣沉声道。 她当然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现在救回孩子要紧,任何的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会告诉你。”那人冷笑哼道。 他们出任务之前都会服有毒药,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回去拿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便是她想放她,现在也来不及了。 凤婧衣含恨咬了咬牙,看他的样子是不肯说话了,一把拔出刺在他手腕上的刀起身道,“况青,你们想办法继续问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设法问出来。” “是。”况青应声道。 凤婧衣收起短刀,翻身上了马道,“我先走了,会沿路留下记号,你和太子会合了再来找我。” 既然一时之间不能从这个人口中问出话来,她必须尽快去追带走熙熙的那个人,反正是不能在这里干等下去的。 说罢,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况青扫了一眼自己边上的两人道,“你们跟上。” 两人赶紧上了马跟着凤婧衣的方向去了。 况青带着剩余几人到了凌云镇,自己押着那人等着,派人前去北汉的方向禀报前来的萧昱,萧昱接到消息快马赶到了镇上。 “少主!”况青一见人进门,带着几名侍卫扶剑跪地请罪道,“末将等护卫不利,甘愿领罪。” “阿婧呢。”萧昱急声问道。 “夫人朝掳走孩子的人追去了,要我们留在这里等你会合。”况青垂首回道。 萧昱恨恨地捶了了捶桌子,若是自己陪她一同前来,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熙熙本就在她身边的日子短,这在她自己手里被人掳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她怎么办? “可查到什么?” “夫人擒下了其中一人,但我们用尽了办法,也没问出什么线索,只知道是傅家人所为。”况青如实回道。 “傅家?”萧昱深深地拧起了眉头,她是向她提及过自己与傅锦凰之间的恩怨,所以临走之前他才不放心想要陪她前来的,可是她说秘密前来,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哪知对方竟动作这么快。 在她的回北汉的必京之路,还知道她什么时候接到了孩子,这根本就是一步一步谋划好的…… “太子殿下,况将军,不好了,那个人毒发死了。”一名匆匆过来禀报道。 萧昱闻言连忙跟着赶了过去,简陋的房间里,被几番拷问的人口吐黑血,已然没有了气息。 “让人处理了。” 况青立即吩咐人将尸体带出去,而后问道,“现在怎么办?” “先与阿婧会合。”萧昱说着,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她。 凤婧衣带人追了一天一夜到了岳州,却还是没有抓住带走熙熙的人,偌大的岳州城,她在城中一条街一条巷子地找,但凡听到孩子的哭声,看到抱孩子的人都上去看,可是那带走熙熙的人进了岳州境内,就仿佛石沉大海再没有一丝消息。 从天亮找到天黑,天下起了雨,城中行人纷纷回家,她却还是一个人奔波在雨中。 熙熙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下着雨被人带走了,如今又是这样天气,她又弄丢了他。 一天一夜了,他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生病,有没有被伤着……一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地在落泪,加快了脚步在城中四处寻找。 萧昱快马赶到,远远看到她冒着雨逢人就拉着追问,却又每次都是一脸失望,下马快步追了过去拉住她,“阿婧!” 凤婧衣无助地望着面前的人,湿淋淋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熙熙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 孩子出生之时那一天,已经是她想都不敢再回想的恶梦,可是如今她竟然自己把他弄丢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他带走了,却无能为力。 萧昱解下身上的斗蓬披到她身上,劝道,“阿婧,你身上都淋湿了,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我们先到客栈再想办法。” “不,不,我要找他,他要赶紧找他,他一个人会害怕的……”她慌乱地摇头道。 他还那么小,别人怎么对他,他都没有反抗能力,她不去找他,让他一个人面对敌人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到客栈想办法追查。”萧昱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劝说道。 这大半年好不容易身子才调养好些,若是再生病了怎么办,而且她手上那一大片血迹,只怕还有伤在身。 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害怕的,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看着目光坚定的眼睛似是渐渐冷静了几分,颤抖地点了点头。 萧昱扶着她找到了就近的客栈落脚,进了屋子就赶紧拿了干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倒了热水递给她,说道,“他们如果是要对孩子不利,当时就会直接对你们母子下手,而不是费尽心思把孩子抢了去,所以熙熙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我们尽快把他找到就行了。” 正说着,况青从外面带了干净衣物进来,道,“少主,衣服和伤药拿来了。” 萧昱接了过去,道,“你先让人在城里先打听消息吧,关于冥王教中人的消息。” “是。”况青拱手退了下去。 萧昱将衣服交给她,道,“阿婧,先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凤婧衣望了望他,还是接了过去,到了屏风后去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出来看到他还是一身湿淋淋的坐在那里道,“你也换了吧。” 萧昱拉着她坐下,撩起她的衣袖,看到手臂上犹还流着血的伤口不由皱了皱眉,“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说着,拿了伤药给她细细上了药包扎。 凤婧衣望着眉眼温润的男人,沉默了一阵说道,“我在榆城的时候……见到了他。” 她想,这件事她应该告诉他。 萧昱手上的动作一滞,低垂眼睫掩去了眼底的暗涌,他希望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夏候彻。 他们,终究还是又见面了。 他快速给她包扎好伤口,放下她的衣袖,起身道,“我去换衣服。” 说罢,拿了衣物进了内室,好一阵才换好了出来。 客栈里的人也送了食物过来,萧昱坐下道,“你也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先吃饭,我去找况青他们问问看可查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跟你一起。”凤婧衣起身道。 “你先吃饭,我问好了就回来。”萧昱说罢,先行举步出了门。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难言的愧疚,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带着那两人孩子嫁给他,真的是对的吗? 还是,她伤了那个人,同样也伤了他呢。 她答应过要嫁给他,她应该做到的,就如他答应她的每件事,也都做到一样。 可是,她明明知道,他要的不仅是这些而已。 他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她依赖他,信任他,她一直以为那就是爱情,可是当她的心遗失在那个人身上之后,她渐渐发现,那似乎不是爱情。 他是她很重要的人,却不是让她为之心动的那一个,而她心动的那一个,却是永远也不能相守的人。 他说会等到她彻底放下那个人,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何时才能放下。 这一辈子,她最不愿伤害的便是他,可偏偏伤他最深的人却也是她…… 她努力想让所有的事都回到当初,可是那终究只是表面功夫,她的人能回到当初的地方,可是她的心,却再也回不来了。 萧昱回来见她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饭菜也一口没有动,不由叹了叹气,给她盛了汤说道,“孩子要找,你也得吃饭不是,听况青说之前一直赶路都没顾上吃什么东西,这又是一天一夜不吃饭,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凤婧衣沉默地拿起了碗筷,一语不发地开始用膳,只是一想到如今还不知在何方的熙熙,不由自主便红了眼眶,却又咬牙忍了下去。 萧昱心疼地望着她,安抚道,“附近隐月楼的线人也会尽快过来,总能找到这些人的。” “傅锦凰恨我入骨,熙熙落到她手里的话……”她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她这么费尽心思的把孩子带走,应当是别有目的的,想来一时之间还不会对孩子不利。”萧昱道。 凤婧衣恨恨地咬了咬唇,将眼底的泪忍了回去,所有的恩怨都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可是受苦牵连却是她无辜的孩子。 萧昱给她夹了菜,道,“先吃饭。” 凤婧衣沉默地低头用着膳,她想向他说,她能不能让那个人帮忙一起找她的孩子。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里是大夏,他们和隐月楼在这里能动用的力量有限,要想找到孩子,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对于大夏来说,就会相对容易一些。 萧昱用完放下了碗筷,起身到了桌案前自己磨了墨,提着笔却半晌没有落笔写一个字。 他抬眼望了望有些失魂落魄的人,深深呼吸还是落了笔,快速写完了收进了信封之中,起身到了门外,叫来了况青道,“你们是在榆城见到大夏皇帝的?” 况青略一沉默,还是说了实话,“是。” 萧昱沉吟了一阵,伸手将信递了过去,道,“你亲自去一趟榆城,说本宫以白壁关为条件,请他相助找回孩子。” “这……”况青不可置信地望着下令的人。 “如果……如果他还是不肯答应帮忙,就将这封信交给他。”萧昱道,只是这句话却说得异常艰难。 他何尝想在这个时候向那个人相求,可是这毕竟是大夏境内,他们所带的人有限,加之再有大夏军队的人发现了他们身份阻挠的话,那个孩子是怎么也难以找回来的。 他知道夏候彻一直想要从他手里夺回白壁关,可是以他那的禀性,也不一定是会答应的,以防万一他还是亲笔写下了这封信,这封关于孩子身世的信。 如果白壁关不足让他出手相助,他也只有如此了,若是知道被掳走的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总不至于无动于衷。 可是,当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对她又岂会再善罢干休。 这是要冒着他会失去她的险,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那日观音庙中所见的那个阿婧了,不想再一次看到她恐惧绝望的样子。 “太子殿下,这……”况青看他说话的神情,自然也猜到这封信上所写的是什么了。 “快去吧。”萧昱说罢,转身便离开了,似是生怕自己再后悔一般。 况青咬了咬牙,将信收起迅速出了客栈赶往榆城的方向。 凤婧衣看到回来的人,咬了咬唇,道,“萧昱……” “阿婧,我已经让人送信前去榆城,请大夏帮忙找熙熙,一定能把他找回来的。”萧昱浅然一笑说道。 凤婧衣惊怔地望着他,一想到他方才提笔几番犹豫才落笔的样子,“你……” 她难以想象,方才他是以怎样的心境,怎样的决心写下了那封信。 “总归也是他的孩子,他也应该出一份力,不是吗?”萧昱笑意轻浅温柔,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一切等找到孩子再说吧。” 这么多年了,她一皱眉,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她几番没有开口,他却已经知道她是要说什么了。 他也知道,她犹豫背后那份为他而辗转的温柔心思。 凤婧衣凝视着眼前的人,万语千言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他带给她的是温柔和爱护,而她带给他的从来只有危险与伤痛,过去如是,现在亦如是。 ☆、一寸相思一寸殇33 况青已经走了两天,按脚程算那封信应该已经送到了榆城的人手里。 凤婧衣和萧昱也带着人在岳州境内没日没夜地寻了两天,可依旧没有寻到冥王教的人踪迹,自然也未曾查到熙熙到底被带往何处了。 从天亮找到天黑,再从天黑找到天亮,可带走熙熙的人再没有出现过。 “喝口水。”萧昱将水囊递给她道。 凤婧衣接过,喝了两口润喉,望着周围眉宇间却仍旧满是愁绪眇。 “阿婧,你几天没合眼了,先回客栈休息吧,我再带人继续找。”萧昱看着她眼底遍布的血丝,心疼地劝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孩子一天没有找到,她一天也难以安心合眼休息聊。 “算算时间,况青应该已经把信送到了。”萧昱喃喃叹道。 这两天,她很不安,他亦是。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封信送到了夏候彻的手里,后面会是什么样折局面,若非因为现在孩子生死关头,他绝不可能让那个人知道孩子身的身世,请求他的相助。 凤婧衣没有说话,握着水囊的手紧张地握紧了几分。 她希望那个人能出现,能帮她救回熙熙,可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如何面对知晓了这两个孩子的夏候彻。 可是这样的关头,熙熙生死未卜,她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只能走一步看一看了。 这两日虽然他们也都在没日没夜地找,但毕竟人手有限,加之这里又是在敌国境内,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引来岳州的官军,所以进展也是微乎其微。 她只能期望那个人能早一点来,岳州境内只要他一声令下的话,就是将岳州翻个底朝天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想必要查到熙熙的行踪,也会更容易一些。 她本想与那个人断得干干净净,回到原本属于她的生活,可是孩子的到来,又一次相见,熙熙的失踪,再一次将她与他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曾经,他们都是千方百计地要置对方于死地,谁又曾想到爱情会降临在他们之间,大约连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上她这个原本自己一心要杀之而快的仇人,她又何曾料想到自己会对一心想要杀自己的敌人动了心。 明明知道那是南唐不可共存的敌人,明明知道对他动了心会有负于深爱她的人,她却还是在一步步算计他的同时,也算丢了自己的心。 萧昱见她沉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继续找吧。”凤婧衣回过神来,决然道。 熙熙现在还不知在敌人手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哪里有心情自己休息。 若是自己能早些查到傅锦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会让熙熙受这样的罪了。 他是在她手里被人掳走的,她一定要亲自将他找回来。 萧昱知她心中着急,一天不找到孩子一天也难以安心,叹了驻气便也不再相劝了。 “你再留在这里,丰都那边……”凤婧衣一边走,一问他道。 她知道他最近一直政务繁忙,来接她回去已经是挤出时间来了,在这里一直耽误着,也不知道丰都朝中已经乱成什么样了。 “我不回去,父皇自己总会想办法的,先找到孩子再说吧。”萧昱温然笑道。 他当然知道丰都那边急需要他回去,可是就算他不在也还有父皇,这个时候他若是扔下她一个人走了,一旦夏候彻赶来了,会是什么局面他都不知道。 “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凤婧衣苦笑道。 “这不是麻烦。”萧昱笑意温和。 虽然从认识她以来,真的是多了不少的麻烦事,但他从来不觉得麻烦和负担。 即便是,也算是幸福的麻烦和负担。 然而,此时此刻,赶到榆城送信的况青找到行馆之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大夏皇帝的踪迹。 原想带着信原路折回,可是细细一想,太子写出这封信的艰难,自也知道这封信的重要。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个又何尝想有求于大夏。 于是,只得辗转向榆城的官兵打听夏候彻一行人的去向,一路追赶而去到了三江城行馆。 “请问,你们大夏皇帝可在这里?” “去去去,圣驾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几名行馆守卫带着人便驱赶他离开。 况青看了看行馆门口的几名黑衣卫,在榆城的时候他就见过是跟着夏候彻的,他们在这里,想必夏候彻也是在这里的。 可是自己毕竟是北汉人,也不好光天化日地去闯行馆,否则只怕还没把信送到,先死在了黑衣卫的围剿中了。 只得守在行馆外,看能不能遇上大夏皇帝出行,再将信交给他。 可是,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出来,直到午后了看到行馆内有人影出来,立即打起了精神上前,不过出来的人却不是夏候彻,而是丞相原泓。 “原丞相!”况青上前,拱手道,“我奉鸿宣太子殿下旨意,有要事面见你们大夏皇帝。” 原泓正准备上马,扫了一眼说话的人,认出了是自己前几日放走的北汉侍卫中的况青,冷眸微眯道,“你们太子,能有什么事要见他?” “很紧急重要的事。”况青急切地说道。 原泓略一思量,鸿宣太子若非真有急事,也犯不着派人过来,于是道,“皇上昨天已经离开三江城了,不在这里。” “这……”况青一脸为难,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又没见到人。 那边,可是十万火急等着呢。 “有什么事与本相说也是一样,本相正是要起程去和圣驾会合的。”原泓一脸郑重地说道。 说实话,他倒真是的好奇,北汉鸿宣太子能有什么事,找上自己太子妃的前夫。 况青面色为难,可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道,“我等本是奉命送太子妃到金花谷,接在那里休养的孩子回丰都的,可是回国途中遇到了冥王教的人伏击,孩子被他们给掳走了,可是我们人手不够,所以……希望能得夏皇助一臂之力把孩子找回来。” 原泓好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过之后冷哼道,“北汉太子丢了孩子,找大夏的皇帝帮忙找,你们的主子还真拉得下这个脸?” 以那个人的脾气,怎么可能去帮他们夫妻两找孩子。 “我们太子殿下说了,若得夏皇相助,原将白壁关拱手相送。”况青道。 原泓笑意微敛,有些诧异听到的话,当年鸿宣太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白壁关夺了去,这些年也一直严加防守,让大夏一直没有机会再夺回来,如今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还真是大方的很呢。 “条件是很诱人,不过还是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殿白壁关总有一天会再回到大夏手里,但不是你们太子殿下给的,是大夏自己打回来的,他们的儿子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何干系?”原泓说着,翻身上了马准备离开。 “原相,此事务必请夏皇相助!”他说着慌忙掏出带来的信件,说道,“其中缘由,大人看了这封信自然明白。” 他总不能在这大街上说出北汉太子妃生下的孩子是大夏皇帝的骨血,这些事还得他们自己去处理,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原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信,打开低眉扫一眼,眼中瞬间满是惊震,“这……这怎么会……” 这两年以来,夏候彻心灰意冷,对于南唐那边的消息也甚少关注。 他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可这既是鸿宣太子的亲笔书信,天下男人哪个愿意承认自己妻子所生的是别人的孩子,这便由不得他不信。 难怪冥王教的人会对这孩子下手,只怕也是查得了孩子的身世,不知是想利用孩子搞出什么阴谋来。 虽然他讨厌凤婧衣这个女人,也不想大夏将来的储君是她生的,可夏候彻现在那德行,后宫一直空落,哪里愿意再跟别的女人生下子嗣。 所以这孩子能带回来,大约也就是大夏唯一的皇子了,只是身世这事,送到云台山就说是苏妙风生下的,瞒过前朝那些臣子倒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原相,事情紧急,还请您能将此信交于夏皇。”况青道。 原泓将信收起放进袖中,道,“信我会交给他,你跟我走吧。” 说罢,一拉缰绳带着策马而去。 况青心想跟着他也是会到岳州的,便也跟着上了马紧随其后。 这个时候,夏候彻也是追寻冥王教的一行人辗转到了岳州边境,不过一颗心却也莫名放下了不少,这些人如果是冲着她而来,应该不会到岳州来。 毕竟,她要想从大夏回丰都,是绝对不会走到这里来的。 “皇上,他们就在西面山上的一个寨子里,那里以前是聚集的一伙土匪,不过最近好似也入了冥王教内,冥王教中的人过来找他们,只怕是在谋划着什么。”一名探子快马回来禀报道。 夏候彻冷眼望着西面的山上,沉声问道,“原泓什么时候能到?” “留了人接应,快马明天应该能赶到。”边上一名黑衣卫回话道。 夏候彻将自己马上的玄铁剑交给边上的黑衣卫,道,“去岳州守军的营中,传旨太阳落山前带人马到西面山上与朕剿灭匪徒,至于那些冥王教中人,朕要活捉。” 他要想追查出夏候渊是不是真到了冥王教内,就必然还要从那些人身上下手,若是那个人真的勾结了冥王教,那将来可就是他的大敌了。 “是。”侍卫接过玄铁剑,打马离开。 大夏境内的各地守将都曾是跟随圣驾出征过的,见皇帝的玄铁剑便如圣驾亲临。 夏候彻远远眺望着那山上,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从榆城开始,自己就仿佛是在被这伙牵着鼻子走,每到他追到一个地方,他们就会到下一个地方。 只是这几日,自己因凤婧衣的事心绪不宁,倒也没见得有什么奇怪,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总觉得有些怪异。 可不管这些人想玩什么花样,过了今晚也没什么机会了。 “皇上,这是在附近找进过山的猎户绘的地图,虽然没有那寨子里面的详细地图,但周围的地形都绘了。”一名侍卫将绘图的纸递给他道。 夏候彻细细看了一遍,问道,“那寨子可有后路?” “这西山上是火山和岩流河,莫说是人,就是鸟兽都不去那里,只要我们的人切断这几条路,就瓮中捉鳖,让他们无路可逃。” 夏候彻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夕阳西下,夏候彻带着黑衣卫及岳州守军摸进了山林里,准备踏平又一个冥王教的秘密分舵。 岳州由穿城而过的一条运河分为东岳城和西岳城,凤婧衣和萧昱一行刚刚从东岳城寻到西岳城这边,刚进了城中没多远,便有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拉了拉了她的衣袖道,“姐姐,姐姐,有人给你这个。” 凤婧衣看着孩子手中拿着信,一把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要想见你儿子,岳州西山寨。” 萧昱立即叫了人带着那送信的孩子,去附近找那个送信过来的人,毕竟这么多天没有消息,这个时候却突然主动告诉他们,其中一定有诈。 他还正说着话,凤婧衣已经上了马,朝着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凤婧衣骑马进了西山,到了西山寨附近便听到漫天的喊杀之声,远远看到大夏的兵马与寨子里的人交战在了一起。 混乱之中,双方谁也顾不上他们这群闯进来的人。 她一把揪住就近的一个寨中人问道,“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大夏的一个士兵一剑刺死了,以为她是寨中的帮手,剑锋一转便刺向了她,好在跟在后面的萧昱反应快,一把将她拉开了。 凤婧衣一抬头看到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顿时悲喜交集地推开了拉着她的萧昱,不顾一切的追了过去。 然而,当她看到随之追着那人而出现的熟悉身影不由惊震,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该在榆城吗? 他若在榆城接到那封信要赶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他似乎是追查冥王教的线索到了榆城的,傅家没有杀她,却将她的孩子掳到了这里,夏候彻也辗转追查冥王教到了这里……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着。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瞬间明白了傅锦凰真正的目的,惊恐万状的朝着夏候彻追人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使着全身的力气叫着他。 “夏候彻!夏候彻!” 可是,漫天的厮杀声,惨叫声,轻易便淹没了她的呼喊。 “阿婧。”萧昱叫她,前面的人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他只得赶紧追了过去。 可是,任凭她费尽力气追到了后山,却也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掳走她孩子的人被夏候彻打落断岸,连带着他怀中所抱的孩子。 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她日夜苦苦寻觅的孩子,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里。 ☆、一寸相思一寸殇34 “不!” 凤婧衣惊叫着狂奔而去,也不顾前方是断崖,只想抓住那个人,救回他所抱着的孩子。 夏候彻听到声音扭头,不可置信看着迎面飞奔而来的人,那一刻她的目光是他此生都难忘的惊痛。 她风一般与他擦身而过,扑向了崖边抓住了那个刚刚被他一掌击退落崖的人。 他立即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跟着扑下去的她,紧追而至的萧昱一见,也顾不上是敌是友,一抓住了夏候彻的脚,这才拉落了下坠的几人眇。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自己拉住的人,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一抬头,看清拉住自己的人不由震了震。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疗? 崖下的暗红岩浆翻滚着,带着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凤婧衣惊恐地望向自己拉住的人,孩子的哭声让她难过得肝肠寸断,哽咽而颤抖地道,“你别放手,别放开他,我救你们上来,我救你们上来……” 最下方抱着孩子的人抬头望向她,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冷然一笑道,“看来,你还真的怕你的儿子会死啊。” “你别放手,你想要什么,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放开他,我求你别放开他……”凤婧衣惊骇地乞求道。 那人低头瞧了瞧怀中哭泣不止的孩子,感叹道,“这么俊俏的孩子,估计下个月都会学着说话了吧,真是可惜了。” “你不许放手,不许放手,傅锦凰要的无非是我的命,我给她,我全都给她,你把孩子还给我……”凤婧衣惊惶地叫道。 熙熙还那么小,自他出生,她都不曾好好照过他,他不该受这样的苦,不该的。 “你死有什么,我家主子不要你的命,就要这孩子的命。”那人仰头望她,冷笑说道“费尽心思才给你安排了这一出好戏,看得可还满意?” 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死在他的亲生父亲手里,比起死亡,这才更折磨人。 “你不想死就别放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放开他……”凤婧衣几近崩溃地乞求道。 然而,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思,“我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自然也没想过要把你儿子活着还给你。” 萧昱一个人在上面,要拉住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哪里是轻松的事,咬牙冲着下方的夏候彻道,“快拉他们上来!” 那个人根本就不想活,再晚了只怕他就真的把孩子扔下去了。 夏候彻虽然心中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但还是咬着牙准备将他们给拉上来。 然而,最下方抱着孩子的人却残忍地笑了笑,道,“你们这么多人给他送行,也不枉这孩子来这世上一遭了。” “你不准放手,不准放!”凤婧衣嘶哑着声音哭着叫道。 然而,那个人却还是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看着小小的孩子掉在下面翻涌的岩浆里,化得灰烬不剩,得意地狂笑出声。 凤婧衣也同是松开了拉着那人的手,想要扑下去,却被上面的两人狠狠拉了上去,刚一落地便连滚带爬地扑到崖边。 萧昱一把抱住了她,阻止了她想再一次扑下去。 “熙熙,熙熙还在下面……”凤婧衣凄厉的哭叫,想要下去救孩子,却被萧昱死死地给抱住了。 夏候彻倒在崖边,缓缓地爬着站起身,惊惶地看着绝望而无力哭泣着的人,周围热气灼人,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寒冷入骨。 那是……她的孩子? 他……刚刚杀了她的儿子。 他站在崖边看着下方翻涌的岩浆,掉下去的孩子恐怕早已化得尸骨无存,而他……就是那个凶手。 此时此时,他最爱的女人哭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他却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夕阳落下,无边的黑暗渐渐笼罩天地,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光明。 “皇上,寨中乱匪皆已伏诛。”黑衣卫和岳州守将带着人见他许久没有出现,便打着火把寻了过来。 夏候彻没有说话,也仿佛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几步之外绝望含恨的女子。 他心痛,为她的心痛而心痛。 可是,此刻的他却并不知,她所承受的痛,是远远超乎他所想的痛与恨。 “凤婧衣……”他走近了两步,轻轻出声唤她。 凤婧衣闻声缓缓过头来,含泪望向说话的人,眼底弥漫着深沉的痛楚和悲哀,“你为什么要杀他,他还那么小,那是我的儿子,也是……” 她话未说完,口中便呕出血来。 “阿婧,阿婧……”萧昱紧张地擦了擦她嘴边溢出的血,一咬牙出手点了她的穴,一把将人抱起准备离开。 再让她待在这个地方,只怕是要把她逼疯了。 萧昱抱着她,与夏候彻擦肩而过之时停下了脚步,“夏候彻,你放过她吧。” 为了两个孩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却又落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他抱着凤婧衣离开下了山。 黑衣卫等人紧张地望着夏候彻的背影,他没有下令擒拿,只得放行让他们下了山。 夏候彻独自一人站在了原地望着崖下不断涌动的暗红色的岩浆,那里埋葬了她的孩子,也埋葬了他的爱情。 这一生,无论他再怎么争,再怎么想挽回,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天黑到天亮,他依旧还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恍若已经凝成了一座石雕。 原泓带着况青赶到了岳州,一个先去了客栈复命,一个便接到消息赶到了西山寨上。 “这闹什么呢?”他远远看到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的人,朝一名黑衣卫问道。 “原大人,你快去劝劝皇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站在那里。”黑衣卫首领如实说道。 “从昨天晚上?”原泓挑了挑眉,他还真是够可以的。 “昨天,北汉鸿宣庆子和太子妃也来了这里,好像是……孩子被皇上打得掉到崖下死了……”黑衣卫低声禀报道。 “孩子死了?”原泓大惊失色。 “皇上追那个冥王教的人到了这里,哪曾想他带的会是鸿宣太子的儿子,孩子掉到那崖下去了,只怕连尸骨都不剩。” “他们说什么了?”原泓紧张地问道。 莫不是,他已经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好像也没说什么,孩子没救上来,北汉太子妃急火攻心吐血被鸿宣太子带下山了,然后皇上就一直一个人站在那里。”黑衣卫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北汉与大夏原本就是水火不容,如今鸿宣太子的儿子死在他们大夏皇帝的手里,这仇可就真的结大了。 原泓一时间有些慌乱,到底还是晚来了一路,不过看夏候彻现在的样子,似乎还没有知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否则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那封信,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不该交给他。 这个人一直想让凤婧衣生下他的孩子,如今若是让他自己,自己亲生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简直比杀了他还残忍。 思前想后良久,原泓才举步走上前去,“你还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夏候彻没有说话,似是回过神来了,缓缓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长命锁,锁上镶着宝玉,他记得是昨天与那人交手之时,从孩子身上掉下来的。 只是,昨晚光线阴暗,他并不曾看见。 “此事也是有人故意安排所致,你也并非有心要致那孩子于死地。”原泓劝道。 如今仔细想来,只怕从他们在盛京得到关于冥王教的消息开始都是别人一步一步设计好的圈套,而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夏候彻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夏候彻擦去长命锁上的泥土,紧紧握在手中道,“是傅家的人干的,故意要朕杀了那个孩子,与北汉和南唐积怨更深。” 原泓沉默的地望着他的背影,不忍告诉他对方的目的,远比他所想的更加残忍。 而如今,一切都再已无法挽回。 “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掘地三尺,朕也要把傅家的人揪出来。”夏候彻咬牙切齿地说道。 原泓攥着袖子里的那封信,手都沁出了冷汗,却尽量平静了下来,说道,“鸿宣太子派了人找到我,说是愿以白壁关相换请咱们帮忙找这个孩子的,如今……” 此事,即便他不说,当时在三江城见过况青的黑衣卫也会向他禀报,索性他自己先说出来。 不过,那封关于死去孩子身世的秘信,他却没有拿出来,也没有提只言片语。 既然他现在不知道,索性这一辈子也别知道了。 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弑杀亲子更残忍的悲剧。 夏候彻闻言一震,眼底蔓延出无尽的悲戚,他们要他帮忙找回孩子,到头来……却是他亲生杀了那个孩子。 “他们现在……还在岳州吗?” “在西岳城的一家客栈里。”原泓说道。 “你先带人到驿馆等着吧,朕办完事再去与你会合。”夏候彻道。 “还是我跟你一道过去吧。”原泓道。 他要办的事,想来也是去客栈见凤婧衣那女人吧,万一言语之间对方说出了那个孩子的身世,那该如何是好? “不必。”夏候彻说罢,独自转身先行下了山去。 原泓没有再跟下去,侧头望向崖下灼人的岩浆,一扬手将手中的信扔了出去,薄薄的信封在风中几番旋转飘摇,落入了岩浆之中化为灰烬。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岳州城,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可是客栈一片沉寂的房间却仿佛隔绝这个世界所有的繁华与热闹。 萧昱坐在床前,看着沉睡中眼角也不断滑出泪的人,揪心不已。 她已经好多天没合过眼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做都是无可挽回了。 若让她再醒着面对这样的悲剧,只会让她痛苦崩溃,所以他点了她的穴,能让她睡一觉,哪怕她睡得并不够安稳。 “太子殿下,有人在客栈外面。”况青进来禀报道。 萧昱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也猜测到了来的人是谁,望了望床上眉头深锁的人,搁下手中的药碗起了身。 “他在外面站了已经一个时辰,但也没有要进来的样子。”况青如实说道。 “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看看。”萧昱说着,楼下而去。 夏候彻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命锁,站在客栈外却始终想不出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他该怎么去见她。 “你还来干什么?”萧昱站在门口,面目冷然地望着来人道。 夏候彻沉吟了一阵,道,“朕来见她。” 萧昱也知,此事是被人所陷害,可如今还有什么用? “进来吧。” 夏候彻怔了怔,举步跟着进了客栈,两人上了二楼,到了靠窗的雅室坐下,因着客栈被包了下了,所以并未再有其它的客人,显得格外清净。 萧昱沏了两杯茶,一杯放到了夏候彻面前,一杯留给了自己。 “她已经好些天没合眼了,现在没醒。” 可即便醒了,让她再面对他,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朕并非有意要杀那个孩子。”夏候彻道。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他绝对不会下手的,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萧昱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看着他神色之间有些愧色,却并未有其它的情绪,便也猜测到那封信还未到他的手里。 况青回来说,信是交到了原泓手里,想来那个人知道了孩子的事,并未将信交给他。 不过现在,他知不知道,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夏候彻伸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长命锅放到了桌上,说道,“这是我在断崖上捡到的,从孩子身上掉下来的。” 萧昱伸手拿了过去,低眉摩挲着,喃喃说道,“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未赶到生产之前回去,她难产都去了半条命,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到一个月就送到了金花谷调养,最近才准备接回去的,现在……他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没透露孩子的身世,只是告诉他,这两个孩子的存在。 夏候彻紧抿着薄唇,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嫉妒,却不知坐在对面的人也在嫉妒着他。 “事已至此,朕无话可说,不过傅家朕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萧昱望着手中的长命锁,冷嘲地笑了笑,“便是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朕要起程回京了,这件事总有一天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夏候彻说着,起身准备离去。 “不送。”萧昱漠然说道。 他是真的很痛恨此刻他说话这般轻松的姿态,而阿婧却一个人承受痛苦绝望,他甚至想说出那个孩子的身世,让他也尝尝阿婧此刻的心痛。 可是,他终究忍了下来。 纵然一切非他所愿,若是他与她能就此了断前缘,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可惜了那无辜的孩子。 夏候彻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出了客栈回头望了望,虽然他想自己能在她身边,但如今的他在她身边,只会是在折磨她吧。 事已至此,他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这个仇他要找傅家和冥王教的人讨回来,也要替她讨回来。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别自己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35 整整两天,凤婧衣都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她耳边总是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可是她怎么努力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熙熙在哪里。 只有孩子痛苦的哭声,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得她心都在滴血。 “熙熙!”她惊叫着坐起身,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萧昱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唤道“阿婧……” “熙熙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凤婧衣慌乱地说着,一掀被子便要下床去找眇。 “阿婧,熙儿不在了。”萧昱抱住她,哽咽地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 凤婧衣惊惶地摇头,眼底的泪夺眶而下,“不是的,我刚刚还听到他在哭,我刚刚还听到的,他还在附近,他一定还在附近……” “没有,他也没有在附近,阿婧……镣” 凤婧衣僵硬下来,这才发现周围死寂一片,根本就没有孩子的哭声。 萧昱咬了咬牙,伸手将长命锁交到她的手里,说道,“这是熙熙的长命锁,夏候彻在西山寨捡到送过来的。” 凤婧衣惊恐地望着他,颤抖地握住手中冰凉的长命锁,缓缓忆起了西山寨发生的一幕幕…… 她的孩子,就在那里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里,尸骨无存。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啊……” 难道,自己瞒着那个人将孩子留在身边,真的是错了吗? 萧昱心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安抚道,“阿婧,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在保护他了。” 他相信,孩子被掳走之时,她是真的不惜一切去保护了,只是情势所逼,她不得不放了手,要怪只能背后用心险恶设计这一切的幕后凶手。 她对熙熙,本就照顾得少便也牵挂得多,如今母子重逢才短短几日便成永别,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命锁,一想到那一幕幕的画面,满心都是撕裂的痛楚。 “阿婧,瑞儿还在等着你回去。”萧昱温声道。 所幸,还有一个瑞儿。 凤婧衣从他怀中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我想去西山寨看看。” “阿婧……”萧昱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去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即便是要走,我也该去看看。”凤婧衣哽咽道。 她不能再这样一直消沉痛心下去,那样就真的如了傅锦凰的意了,她一定要把她揪出来,亲手把她找出来,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你先把药喝了,吃些东西,我让人准备一下就过去。”萧昱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接过他端来的药碗,木然地喝下了满碗苦涩的药汁,端起粥一口一口地吃着,吃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机械一般地自己往嘴里喂着。 萧昱起身,让人准备了一此祭拜用的东西,再回到房内时,凤婧衣已经自己下床穿戴好了,回头望向他道,“走吧。” 两人出了客栈,上了马车,萧昱开口道,“夏候彻昨天把长命锁送过来就走了,说会找到傅家的人给你一个交待,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孩子的身世。” 凤婧衣静静望着手里的长命锁,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天意,现在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况青是将信送到原泓手里的,他应该没有交给他。”萧昱坦言道。 “现在,不要再提他好吗?”凤婧衣低声道。 她不想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起码现在不想,一听到她就忍不住会想起西山寨的一切,想起她的熙熙是怎么在他手里的。 萧昱沉默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马车到了西山下,两人徒步上了山,西山寨当日的死尸都已经被人处理干净,但地上一块一块被血浸过的痕迹还残留着,空气中都还带着血腥发臭的难闻气味。 凤婧衣径自寻到山寨最后的崖边,一扬手将篮子里的纸钱洒了下去,白色的冥钱漫天飘飞,独立在崖边的人背影看起来了更显悲凄。 她看着看着,颤抖的手一松,装着冥钱的篮子便滚落到了崖下,她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悲痛地掩面而泣。 从一出生,她就让他受了苦,她还来不及好好照顾他一天,还来不及听他开口学说话,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他。 下面那么烫,那么灼人,他掉下去的时候,该有多痛,该有多害怕。 萧昱看得揪心,上前扶住她,可是这个时候什么样安慰的话也都无济于事,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她,陪着她走出这段伤痛。 过了许久,凤婧衣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望着崖下暗红涌动的岩浆,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萧昱应声道。 但关于政务上的麻烦,却并没有向她提起只字片语。 “你跟我在这里已经耽误好多天了,你先回丰都吧,我想先去一趟金陵。”凤婧衣道。 她不想这件事往凤景身上想,可是她来大夏的这条线路是隐月楼安排的,隐月楼的人现在也听他的安排,再一想孩子出生之时他的所做所为,她不得不做此猜想。 萧昱沉吟了片刻,道,“前天收到墨嫣的消息,说是在金陵发现了傅锦凰的踪迹,只是她晚了一步没有追到人。” 关于傅锦凰曾出入在凤景身边的事,他却不忍点明。 凤婧衣痛苦咬牙,即便他不说,这一切也是可以料想的到的。 这就是傅锦凰要的,让她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死在他亲生父亲的手里,而这一切的帮凶却又是她的亲弟弟,所以她不让人刺杀她,是要饱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她也终是如愿以偿了,但是这一切,她一定会向她讨回来,千百倍的讨回来。 以往她怎么对付她,她可以忍下,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我们先回丰都,回头我再陪你一起回去吧。”萧昱劝道。 她这样一个人回去,他实在不放心。 他当然知道此刻她想到的是什么,也怪自己当初明明看出凤景并未知错,若那时他好好劝了他,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孩子出生之事,凤景擅自带走两个孩子,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如今更与傅家一起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最疼爱的亲弟弟,竟与她的仇人一起害死她的亲生骨肉,这要她怎么办? “不用了,我想自己回去,这们我们自己的家事,让我自己去吧。”凤婧衣疲惫不堪地说道。 萧昱无奈叹了叹气,道,“我送你到南唐边境内,让墨嫣派人接应你回去。” 凤婧衣没有说话,此刻也没有心思再想其它,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一行人下了山,还未出岳州境内,况青便追上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后面一直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 萧昱望了望凤婧衣,道,“我们加快行程看看,寻机会截下他们。”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出了岳州边境,但一路上后面的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萧昱吩咐人先行藏进了树林之中,后面一行人追过来见没了人,便停在了原地四下寻找。 萧昱等人趁机从周围合围,问道,“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知道行迹已经暴露,便也不再隐瞒,为首一人拱手道,“我等并无恶意,奉皇上之命护送你们离开大夏境内。” 况青仔细瞧了瞧,低声道,“是夏皇身边的黑衣卫。” 凤婧衣没有吱声,一掉马头先行走开了,只是眼眶止不住地阵阵酸涩难言。 “代本宫和太子妃谢过你们皇上好意,我们自己回去即可,你们不必相送了。”萧昱道。 他要送的,无非是她而已。 可还有他在,不需要他的人再来护送了。 “我等也是皇命在身,请鸿宣太子不要太过为难我等,我们送到大夏边境自然会返回的。”为首的一名便服黑衣卫道。 圣上离开岳州之时留下他们下了圣旨,要他们暗中护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如今被他们发现了行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们自便吧。”萧昱说罢,带着况青等人跟上一马在前的凤婧衣离去。 黑衣卫等人只是不远不近跟在后面,没有上前去他们一行人交谈说话,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大夏边境才折返,准备回去复命。 而此刻,自岳州离开的夏候彻一行又一次回到了榆城,还是那家行馆,还是那个房间。 夏候彻默然坐在那里,望着那把空荡荡的椅子怔怔出神,明明就在几日之前她还坐在那里,还在他一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谁知道一转眼竟就这样的局面。 如果那时候,他留下了她,不择手段地留下了她,也许就不会有岳州的悲剧,不会有她那样的绝望,不会他此刻这般的心痛无奈。 原泓进来看他坐在那里有些发呆,目光平静而寂寥,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这也不由让他为自己隐瞒那封信的事感到有些心虚,不过好在那人没有看着自己,倒也很快掩饰得了无痕迹,进门寻了椅子坐下,说道。 “傅家和楚王都在冥王教,咱们不可小觑。” 夏候彻回过神来,沉吟了半晌,说道,“你去一趟容弈那里,跟他一起查一查那孩子出生以来,南唐的可疑迹象。” 若是,自己早些注意到南唐那边的动静,也许就会发现什么,也许就不会这样被人算计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萧昱说的对,即便他找到了傅家的人,即便他将他们都杀了,那个孩子也活不过来了。 他们之间,也永远隔起了一道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高墙。 原泓端着茶盏,掩去自己一瞬闪烁的目光,道,“你要查什么?” “这件事,只怕南唐或者北汉就有冥王教的人,或是有着他们的眼线,否则不可能算计得这么准。”夏候彻敛目,疲惫地说道。 对方派人将他一步一步诱到了岳州的西山寨,也将他们一步一步引到了那里,让她们亲眼看到了那一切,看到他杀了他们的孩子。 可是,她既然是到大夏境内,势必一定是隐藏行踪而来的,所以能安排这一切的人,必然对她要走的路线和时间都了若指掌,若非是她身边熟悉的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好,我明天就起程去。”原泓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是怀疑了什么呢。 “还有北汉那边,派人过去盯紧点。”夏候彻沉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萧昱的反应有些别扭和奇怪。 若是他的儿子死了,他定是恨不得与仇人拼了命去,可是那个人当时有冷漠,有愤怒,却并没有那么做,是他真的太稳重,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他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傅家的人算帐,没时间去理会这些。 “好。”原泓说罢,搁下茶杯起身道,“我交待些事情,一会儿就起程。” 一出了门,不由抚着心口松了口气,在这个人面前说谎还真是个需要胆量的事儿,真不知道凤婧衣那女人那三年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朝夕相处竟然骗了他三年。 金陵,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冷清得吓人。 上清殿内,百官早朝,有臣工正禀报着事情,禀报之后却半晌不见圣意裁决,抬头一看龙椅之上的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仿佛并未听到他所说的话。 “皇上?” 凤景回过神来,道,“何事?” “水患之事,微臣所奏,请皇上恩准。” “准了,你看着办吧,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下朝吧。”凤景有些烦燥地说道。 太监高声宣到,“退朝!” 众大臣闻言相互望了望,窃窃私语。 最近皇上不知是怎么了,上朝也好,召见大臣也好,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凤景出了上清殿,便前往勤政殿而去,可是对着一桌子堆积如山的折子,却还是满心烦燥不安。 “墨嫣姑娘呢?” “回皇上,墨姑娘这几日不在,也没说去哪里了。”总管太监回话道。 凤景烦燥地打开折子,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已经这么多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那个傅先生也从金陵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一向不怎么多话的黑嫣,那日也不顾君臣关系冲他发了火,说他会害死皇姐的。 可是,他真的并没有想要害皇姐,他只是不想她再跟大夏有牵扯,只是想他跟夏候彻能断得干干净净,如此而已。 他正想着,外面的宫人急急进来说道,“皇上,长公主回来了……” 凤景扶着桌子站起身,刚绕过书案,外面的人已经如风一般地卷了进来,冲到了他的面前。 “皇姐,你……”话还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顿时间满口都是血腥味。 “你现在满意了?我的儿子死在他亲生父亲的手里,死在我眼前,尸骨无存,你现在满意了?”凤婧衣血丝遍布的眼睛,泪光闪动,望着眼前的人,有恨,更有痛。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伤她害她的人,会是她身边最亲的人。 ☆、一寸相思一寸殇36 一时间,勤政殿内的中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 凤景被打得偏着头,嘴角溢出血迹,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齐齐低着头,退出了殿外。 凤婧衣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咬牙望着面前的人,她从没有打过他,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他。 凤景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抬眼望着怒意沉沉的她,道,“若是不解恨,你可以再打。眭” 他知道她会回来,也知道她会很生气的回来,甚至想过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无论现在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承受。 他害死了她的儿子,总要付出些代价的债。 凤婧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刷地一下抬起手,却半晌也没有打下手去。 “你以为,你挨这几下就能抵了他的命了吗?” 他没有知错,他也并没有因为害死熙熙而心生愧疚,他只是觉得自己惹她生气了,被她打了也是应该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凤景看着她死寂如灰的目光有些惊震,喃喃问道,“阿姐,你在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她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么多年养育爱护的亲弟弟会让我的心上一次又一次的扎刀子,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可偏偏就是你。” 这么多年,她被很多人仇人敌人算计过,可从来也没有这一次这般痛不欲生。 “你就那么舍不得夏候彻的儿子,你这样留着他们,是不是还想着有朝一日抛弃南唐,抛弃萧大哥,再跟夏候彻双宿双飞?”凤景愤怒地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 她这么舍不下那个孽种,难道不是对夏候彻念念不忘吗? “你就那么容不下他们?那么容不下我?竟然要跟傅锦凰一起算计我?”凤婧衣痛心不已地质问道。 “我只是想你跟大夏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如此而已。”凤景道。 “所以你就要千方百计置两个孩子于死地,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次又要一次地要他们死?”凤婧衣咬牙道。 “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错就错在他们是夏候彻的孽种,错就错在他们身上留了大夏人的血!”凤景决然说道。 凤婧衣泪流满面的望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可你折磨的不是他,是我,是你阿姐,我的亲生儿子被人陷害死在他亲生父亲的手里,而这一切的帮凶就是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阿姐……”凤景有些愧疚地望着她。 “不要再叫我阿姐,你若真将我当你的姐姐,你不会如此自私,你不会为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就这样往我的心上捅刀子,但凡你有一丝一毫为我设想过,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凤婧衣万念俱灰,怔怔地望着他说道,“凤景,你残忍得让我害怕。” “阿姐……”凤景伸手去扶她,却被他避如蛇蝎一般避开了。 “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你可以恨他们,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恨他们, 但我无法不爱他们。”凤婧衣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决绝道,“你既容不下他们,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南唐长公主,也不再是你的皇姐,我和孩子也不再与你与南唐有任何瓜葛,如此你该满意了。” 她怕他了,真的。 她怕他这个心狠手辣的弟弟了。 熙熙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哪一天,他还会对瑞瑞也下手。 “阿姐。”凤景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脚边,抓着她的衣袖乞求道,“阿姐我错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要丢下我,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凤婧衣木然地望着一边,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 “对你,对南唐,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就让我清静一点吧。” “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凤景泣声道。 凤婧衣梗着脖子,没有低头去看他,只是说道,“你是怎么招惹上傅锦凰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但她时时刻刻都是想要我的命,你再与她牵扯,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找她,不会再跟她有任何关系,阿姐,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你不要走……”凤景哭得泣不成声,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阿姐变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躬身扶起他,说道,“在我有生之年,南唐若有难处,我依然会帮你,但是……我不再是你的阿姐了。” 她说罢,快步与他擦肩而过离去。 “阿姐!阿姐”凤景哭着追了出去,却看到她一步也不愿多留地离开了。 他追出宫门之时,她已经上了马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凤景孤身站在金碧辉煌的宫门下,怔怔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了什么,阿姐从来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也从来没有真正将他弃之不顾。 这一次,她却是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只是想,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当初的模样,为什么一切却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皇姐和萧大哥越来越远了,和他也越来越远了,到底变了的是他们,还是她。 凤婧衣快马直接奔出了金陵城,虽是说出了那般绝情的话,她却依旧忍不住地涌心落泪,为那无辜死去的孩子,为凤景这般可怕的改变。 墨嫣追上她,勒马停下问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我想先回丰都。” 她想见瑞瑞,其实离开不过数天的功夫,她却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他好久好久了。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需要点时间理出头绪,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我的疏忽,如果早发现了傅家人在南唐境内,也许就……”墨嫣自责地说道。 明明之前她就已经来信一再叮嘱她要注意冥王教人的动静,可她竟然连傅锦凰藏在金陵都不曾发现,才酿出这样大的祸事。 “算了,都过去了,你先继续留在南唐吧,以防他们再有别的目的,有什么事直接让人向我和公子宸汇报吧,凤景太年轻气盛,有事不适合让他再参与。”凤婧衣道。 墨嫣点了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但凡他下的命令,会让人支会我一声。” 他们从没想过要防备着他,可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却不得不有所防范,以满他再做出别的事来。 “你做事有分寸,我放心。”凤婧衣道。 即便她对凤景说出那样的话,但也不可能真的就对南唐从此不管不顾了。 “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墨嫣道。 傅锦凰已经出现了,难保不会再对她下手,提防着总是没错的。 凤婧衣点了点头,又道,“你让人注意些白笑离,看能不能尽快找到她,若是找到她,我们对冥王教就能知道的更多了。” “好。”墨嫣说着,朝着远处等着的一行人招了招手,叫他们过来护送凤婧衣回丰都去。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金陵城,心情沉重难言。 “这些人,你带过去就留在身边吧,虽说鸿宣太子也有派人保卫,但留些自己人在身边总是没错的,这些人虽不比青湮和沐烟那般身手,但也是隐月楼得力的高手,就算你不需要,也得留着保护瑞儿。”墨嫣说道。 “好。”凤婧衣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说道,“我走了。” 说罢,一扬鞭带着人沿着官道,纵马飞驰而去。 大夏凤阳城,与南唐玉霞关遥遥相对,由军师容弈带领兵马镇守。 虽说是挂着南方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可这日子却是过得比谁都悠闲,别的守将吧好歹每天还装模作样的去巡个关巡个城什么的,可是他在这里却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没事出去骑个马, 过得比神仙还悠闲。 原泓奉命自榆城赶到凤阳,到了容弈的临时府第,管事却来禀报道,“原大人,你先到前厅稍后,我家大人还没起呢?” “还没起,他睡醒了?”原泓一听就火大了,他一天鞍前马后,起早贪黑的忙碌,他在这里却一天过得比谁都悠闲。 于是,二话不说,也不顾管事的阻拉,直接冲进了人家寝房去。 “姓容的,你给我起来。” 被人从梦中吵醒的人,一脸阴沉地瞪着冲进来的不速之客,“原丞相,原大人,你这乱闯人寝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你一个大男人,我闯了又能怎么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若是真藏个女人,我一定不闯了。”原泓大剌剌地坐下,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容弈被吵醒了,知道也没法再睡了,沉着脸起床更衣洗漱,可是原泓就在边上喋喋不休地抱怨数落自己在盛京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诉苦的?”容弈洗了脸,没好气地瞪眼他问道。 若是没有圣上旨意,他也不可能这么远跑这来。 原泓这才想起来,此行要办的正事,连忙说道,“皇帝老大要我来查一查南唐长公主回国之后,南唐的一些异动。” 容弈目光微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知道什么了?” “南唐长公主的儿子前几天死了,嗯,准确点应该说是,皇帝老大的儿子死了,还是死在他自己手里的,不过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估计他是有什么疑心的,才让我过来查南唐的事。”原泓坦言说道。 “谁告诉你,那是他的儿子?”容弈惊声问道。 此事,他虽然一直有怀疑,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鸿宣太子亲口承认的,当时孩子被冥王教的人掳走了,他让人送信来请皇上帮忙寻找,写了那封信,说是孩子是皇帝老大的,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媳妇儿生的儿子还是别人的,所以当然真的。”原泓说着,又不由叹了叹气,“可是傅家的人太狡猾了,我带着信赶去的时候,皇帝失手把那孩子杀了,我自然也不敢再把那封信交给他了,可是他似乎已经有些起疑了。” 容弈带着她到了书房,将暗阁里的一只小匣子拿出来,放到桌上道,“这就是南唐这两年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原泓瞥了他一眼,霸占了他的椅子,自己一封一封地抓开来看,看到孩子出生之时发生的事,抬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事。” “只是怀疑。”容弈强调道。 原泓低头又看了看,问道,“两个孩子?” “听说是双生子,出事的那一个应该是长子,生下来体弱多病就送到金花谷去了。”容弈说道。 原泓看完了所有的信件,大约也了解凤婧衣回国之后发生的一切,由衷叹道,“说起来,凤婧衣这女人也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出了那样的事,好不容易找回来了,现在一个孩子就在自己眼前死在了亲生父亲手里。” “可怜之人,怕有可恨之处。”容弈淡淡道。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明明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说出来,不然那孩子……”原泓数落道。 “这些事让他知道了,你还嫌不够乱的,莫说凤婧衣那女人心不在大夏这边,但真是把她和孩子强行留在大夏了,她能为南唐和北汉害他一次,就会再有第二次,因为她闹出饥荒内乱,因为她前线死了多少将士,这样的人留在大夏只能是祸患。”容弈平静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那两个孩子毕竟是皇帝老大的儿子,你也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这若是不把那两个孩子弄回来,指不定大夏以后就后继无人了。”原泓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知道了孩子的事,又岂会再由着凤婧衣留在北汉,便是他想把人带回来,鸿宣太子又岂会轻易罢休,大夏如今正是多事之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夏是需要雄心万丈的天子,不是要一个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的昏君。”容弈决然说道。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将南唐的这些消息回报盛京的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他让我来查,我总不可能回去告诉他,什么都没查到吧。”原泓哭丧着脸哀叹道。 “你自己想。” “这件事,是你先知道的,不能全推给我吧。”原泓不服气地说道。 夏候彻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他要编谎话骗过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容弈悠闲地端着茶抿了一口,道,“他是让你来查,又不是我。” “好啊,要是这件事圆不过去,我不好过,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是隐瞒在先的。”原泓挑眉哼道。 容弈想了想也是,搁下茶盏拧眉开始思量着对策。 “喂,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丰都,虽说是凤婧衣那女人生的,可那好歹也是大夏皇室唯一一根独苗了,一个已经不在了,这个一个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有责任不是。”原泓瞥了他一眼,提议道。 毕竟,如果夏候彻早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事,岳州弑杀亲子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37 北方秋天夜里,寒冷非常。 凤婧衣回到丰都的时候,天还未亮,萧昱因着要处理积压的公务,回来交待了一番便去了宫里再未回凤凰台,所以便只有公子宸和沁芳带着瑞瑞还住在这边。 她迫不及待地回了房间,看到摇篮里还睡得香甜的孩子,不由眼眶一酸。 “主子。”沁芳留在房里守夜,一见她一身风尘的回来,眼眶也瞬间红了,只是先前太子殿下已经一再叮嘱他们不要再提及熙少爷之事,她便也不好多问再惹她伤心眭。 凤婧衣将还熟悉的孩子抱起,紧紧搂在怀里,眼底瞬间涌出泪来,小家伙闭着眼睛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又香甜睡去。 沁芳看得揪心,默然带着宫人退了出去候在外面,住在隔壁的公子宸听到动静也起来了。 “怎么了?毡” “主子刚回来了。”沁芳回道。 公子宸原是想进去看看,却又被沁芳给拉住了,萧昱回来已经向他们说过了熙熙的事,也叮嘱了他们不要再多提,以免惹她伤心。 房间内一片沉寂,凤婧衣抱着孩子坐下来,手轻轻抚着瑞瑞稚嫩的小脸,一想到永远也无法再回来的熙熙,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真的想做一个好母亲,想看着她的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可越来越发现,在现实的风雨中,这样的愿望是多么的奢侈。 天一亮,她怀里的小家伙就醒了,瞅着她欢喜得直笑。 沁芳早早地准备了早膳送进来,劝道,“主子,我煮了些清粥,你用些,还有瑞少爷的也喂她吃了。” 她说着,公子宸也跟着进来了,走近便逗着瑞瑞玩,小家伙跟她混得熟了,伸着手便要她抱。 凤婧衣微微笑了笑,将孩子递给了公子宸抱着,自己坐到了桌边用膳,神色却安静得让人不安。 公子宸抱着瑞瑞玩不时望她一眼,想要开口安慰她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婧衣自己吃完了,便端起瑞瑞的小碗,笑着道,“瑞瑞,来,吃饭了。” 公子宸抱着在她边上坐下,小家伙还不等喂到嘴边就已经张大了嘴巴等着,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吃到嘴里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凤婧衣喂着他吃饱了,接过去抱了一会儿,小家伙就挣扎着要下地去。 “他现在能走了,你松手他都能自己走。”公子宸笑着说道。 凤婧衣蹲下身扶着他站好,小家伙果真迈着小短腿就走开了,走了一段听到她叫他又扭头望她,转身折了回来笑着扑到了她怀里赖着。 她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心中又忍不住地阵阵抽痛,若是熙熙能回来,他们在一起玩,该有多开心。 “瑞瑞,看这里,看这里……”公子宸拍手逗着孩子,道,“叫你娘亲一起去看小兔子,好不好?” 凤婧衣拭了拭眼角,和公子宸一起带着孩子门,太阳刚刚出来照在园子里,小家伙不让人抱,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走得欢快。 “瑞瑞,慢点走!”她在后面,紧张地跟着。 公子宸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这小家伙有劲着呢,这些天可喜欢自己走了。” 凤婧衣抿唇淡笑,侧头道,“谢谢你们这些天帮忙照顾他了。” 公子宸默然一笑,说道,“前些天,带回来一只小兔子,瑞瑞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带着他去喂兔子玩。” “是吗?”凤婧衣闻言失笑,没想到这些天,他竟然有了这么多好玩的事儿。 小家伙走在园子里看到有叶子从树上飘下来停下来仰着脖子看了看,便追着叶子飘的方向去,欢喜地把叶子捡了回来,然后又转身走了回去。 凤婧衣看到他又走回来了,以为他是走累了要他抱,连忙蹲下身来。 谁知道,小家伙伸着小手,笑着将一片红枫叶递给她。 她一时怔愣着望着满脸稚气的小家伙,似是透过那相似的眉眼看着另一个人,小家伙见她半晌没拿,不由开始叫唤,却又听不懂他是在说着什么。 她从孩子的小手里接过红叶,小家伙又转身自己走在了前面,她一时蹲在原地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多年以前,那个人也莫名其妙的送了她一把红叶,还说什么赠你相思的话。 她甚少让自己去去想起过去的事,可是她的儿子却又这样简单地勾起了那些,她很多年不曾去回想的往事,关于那个人的往事。 “你怎么了?”公子宸奇怪地问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站起身一边继续走,一边打量着手里的叶子,有些温柔的笑意,更多的是难言苦涩。 瑞瑞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捡着了叶子又回来送给她,玩得不亦乐乎。 她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眼中不知不觉地蕴了泪,在孩子又一次拿着叶子走回来的时候,蹲下身失控的抱着他痛哭出声。 公子宸站在边上,想劝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劝,瑞瑞大约是被吓着了,扁着小嘴眼里也泪水直打转起来。 凤婧衣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哄着快要哭的小家伙,“瑞瑞乖,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哭的。” 他倒也好哄,不一会儿就破涕为笑,又一个人欢快地走在前面玩。 兔子给围了一个小栅栏养在里面,凤婧衣拿了草给了小家伙,小家伙自己就拿着过去喂兔子玩了,凤婧衣默然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熙熙能一起跟着他玩是什么场景,一想却又是满是揪心与遗憾。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现在你越是伤心,便越是如了傅锦凰的意了,若再不加紧找到傅家的人,瑞瑞也会生活在危险之中。”公子宸劝道。 如今,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尽快走出悲伤,只想她能将悲痛化为力量,早日将傅家和冥王教这伙人给一网打尽,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白笑离从青城山离开也一直没有找到,凭我们现在对冥王教的理解,敌在暗,我在明,实在是有些难对付。”凤婧衣叹息道。 她当然希望尽快揪出傅锦凰为熙熙报仇,可是她既要保护好瑞瑞,又要去追查他们,实在难以两全,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设法给瑞瑞以最好的保护,她才能安心去做这件事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就尽快起程去跟青湮会合,希望能尽快找到白笑离。”公子宸道。 白笑离在这个关头离开青城山,只怕一切就真如她们所猜测的那样,她真与冥王教有着莫大的关联,相信找到她就能揭开冥王教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样他们也能更多地了解他们的敌,才会有更大的胜算。 否则,只能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连什么时候被对方算计了都不知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罢,侧头望了望她,本想问关于夏候渊的事,却又忍住了没去追问。 “有句话,我想我应该提醒你,瑞瑞在这里,也并不一定能有多安全,宫里不是人人都像萧昱一样能接受你和孩子,因着萧昱拒绝立妃之事,宫里一个个正千方百计的要抓你的把柄,把你拉下太子妃之位,你小心些。”公子宸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轻然一笑,决然说道,“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不会容忍任何人再伤他一根头发,任何人都不行。” 如果真到了她不能再保护他的那一天,她只能将他送回到大夏,送到他亲生父亲的身边。 可是,她却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夏候彻现在还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世,想来原泓他们也是会想尽办法瞒住他,若是将来她不得不将瑞瑞送到大夏,他便也不得不知道熙熙的事了。 她相信他会是个好父亲,她已经曾两次拿孩子的事伤他,若他不知道熙熙的事,就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知道了。 让他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太过残忍。 瑞瑞蹲在那里摸着小兔子,兔子也乖顺得很,在那里吃着草,任由瑞瑞在自己背上不住地摸着,可是看着小兔子吃草吃的香,他就也拿着往自己嘴里塞,着实把凤婧衣两人吓了一跳。 小家伙自己嚼了一口,大约也是知道了不好吃,伸着小舌头吐了,小脸也跟着皱成了一团,让人哭笑不得。 凤婧衣给他擦了擦,小家伙又自己追小兔子去玩了。 瑞瑞好动,自己能走了就根本不喜欢待在屋里,跟兔子玩到了近午膳的时辰才回去,中午一用完膳了,又要去园子里玩。 凤婧衣无奈,只得带着他去了池塘边喂鱼,看着湖里的锦鲤涌过来抢食,他欢喜地直叫唤,煞是可爱。 小家伙玩了一天,天黑用完晚膳,玩闹了一会儿就困了,赖在她怀里不多久就睡着了。 她却舍不得将他放下,便一直自己抱在怀里哄着。 萧昱接到消息,处理完宫里的政务便赶回来凤凰台了,回来便看见她一个人在屋里哼着小调正哄着孩子入睡,不由放轻了脚步进门。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早。”凤婧衣低声说着,起身将孩子放到了床上安顿好。 萧昱一脸倦色,看来也是回来忙得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了。 “朝中的事,可有大碍?”凤婧衣问道,若非因为她的事耽误,他本不会如此操劳的。 “还好,没什么大事。”萧昱笑了笑,示意她放心,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问道,“回来让太医过来诊脉了吗?” “我没什么大碍。”凤婧衣道。 “明日让太医看看。”萧昱不容她拒绝地说道。 在岳州气急攻心都成了那样子,虽然也吃了两天药,但想来也是没有好全的,这几日又在路上奔波,如今回来了又岂能再大意了。 “好。”凤婧衣应道。 “傅家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有消息会尽快告诉你,你现在就好生在凤凰台休养,瑞瑞最近也该学着说话了,你也多照看他一些。”萧昱温声叮咛道。 他知道,熙熙的死,她心中悲痛难耐。 他心疼她,也难过孩子的死,但终究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而最该与她分担这份痛苦的人,却全然不知这一切。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我让沁芳给你送晚膳过来。” 萧昱疲惫地摇了摇头,道,“在宫里吃了些,不怎么饿,不必麻烦了,你们都用过了吗?” “嗯。” 他笑了笑,起身道,“我去沐浴。” 凤婧衣起身去看了看睡着的瑞瑞,小家伙一翻身又把被子给掀开了,她无奈地重新给他盖好了,便坐在了床边出神的望着孩子甜甜的睡颜。 萧昱沐浴出来,看到桌上堆了一堆树叶子,不由笑道,“这东西怎么放这里了?” 凤婧衣扭头看了看,笑着道,“瑞瑞捡回来的。” 萧昱走近床边,看了一眼无奈笑道,“真是个小淘气。” 她默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睡吧。”萧昱说着,上了床躺下。 凤婧衣脱了鞋,准备睡到里侧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阿婧,睡外边吧,我想抱着你睡。”萧昱道。 从孩子出世,他们之间总是隔孩子,虽然是睡在一张床上,却还是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好远。 “孩子……”她还没说话,便被他一把拉得倒在了他怀里,一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虽然他们成亲已近一年,可是亲昵的举止却并未有多少,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她有不免有些紧张和不安。 萧昱拥着她,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而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道,“记得以前,冬天里冷了,你就喜欢窝在我身边,尽把我当暖床的使。” 他真的特别想念那时候的他们,那时候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那时候凤景还是善良乖巧的,那时候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一身富贵,可那时候是他这一生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凤婧衣默然而笑,说道,“南唐的冬天,比北汉要暖和多了。” 萧昱长长地叹了叹气,喃喃道,“阿婧,如果能再回到那个时候,我愿意拿我生命中的一切去交换。” 如果能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让她去大夏,不会让她有机会爱上夏候彻,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就会是另一个模样。 凤婧衣心头一震,沉默了良久道,“只可惜,这世上的时光,从来不会倒流。” 萧昱睁开眼,低眉凝视着怀中的女子,目光满是惆帐和寂寥。 阿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害怕自己早已在这去的时光中与你擦肩而过,我害怕我无论怎么做,怎么争,也再也争不过你心里的那个他了。 我很想问你,你真的爱过我吗? 可我却又害怕听到你口中的答案,我怕那是个会让我失望的答案。 于是,我只能这样一天一天地守在你的身边,不敢嫉妒,不敢逼迫,不敢再去做错任何一件事,只是期望着,期望着属于我的幸福能重新降临。 我不知道这一天还有多远,但我会一直等,一直等,哪怕用尽我一生的时光。 ☆、一寸相思一寸殇38 三日后,公子宸离开了凤凰台。 因为最近北汉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萧昱留在宫中的时间便多了些,时常两三日才回来一次,于是便只有凤婧衣带着孩子住在凰凰台。 瑞瑞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她每日带着他在园子里玩,教他认东西说话,倒也过得有趣之极,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从恶梦中惊醒看着旁边孩子的睡颜,想到那一个夭折的孩子,心中还是沉痛依旧。 丰都的天气渐寒,她天天带着瑞瑞出去,小家伙没生病,她自己倒染了风寒了。 萧昱夜里回来,一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咳嗽声,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内殿,看到她正在倚在榻上,急声问道,“怎么病了?眭” “大约是这两日带着孩子在园子里,一早一晚吹了凉风。”凤婧衣坐起身,淡笑言道。 萧昱沉下脸,道,“病了几日了,怎的都没让人入宫通知我?” “只是些小毛病而已,养几日就好了。”凤婧衣莞尔笑道展。 萧昱叹了叹气,道,“也怪我最近尽顾着宫里的事回来少了。” “没什么大碍,明后天就该就好了。”凤婧衣道,这个人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 萧昱坐下,给她掖了掖盖着的毯子问道,“瑞儿呢?” 每次回来都看到他,偶然一下不见了,还觉得怪别扭的。 “我病着不方便带他,这两天沁芳带着睡呢。”凤婧衣道。 “天气越来越冷了,过几日就让人搬到冬之馆去,省得再冻出病来了。”萧昱担忧地说道。 宫人送了晚膳进来,摆好了过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晚膳好了。” “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了。”萧昱说着,起身扶着她下了榻到桌边用膳。 平日里,总要一边照顾着孩子,难得有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光。 凤婧衣掩唇咳了咳,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正忙着给她盛汤一时有些怔然,总是受着他的悉心照顾,自己又给了他什么呢。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萧昱将盛好的汤搁到她手边,笑语问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道,“只是突然间觉得,一晃我们都相识这么多年了。” 从很多年前,她生命中就有了这个人,她从来无法去想,没有这个人,自己这些年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她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于是,也就习惯性地依靠这个人,她也就将这样的感觉视为爱情,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简单,许下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承诺。 可是当她真正心动过,真正品尝过爱情的滋味,才知道什么是爱情,它并不美好,甚至让她痛彻心扉,可它就是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萧昱笑意温醇的望着她,眼底盛满了柔情,“是啊,当年的小丫头,一转眼都成了我的妻子。” 凤婧衣低眉,端起碗筷,道,“用膳吧。” 他每每这样地看着她,她心中都忍不住生出罪恶感来,她最不该对不起的人,她却做了最对不起他的事。 两人用了晚膳,因着不放心瑞瑞,特意到沁芳那里去看了看,过去见小家伙已经睡下了,这才安心回房就寝。 萧昱沐浴出来,看着她正坐在榻上撩着衣袖查看手臂上的伤口,几步走近看了看道,“已经长起来了,过些日子让太医拿着祛疤的药膏,应该就能好了。” “嗯。”凤婧衣放下衣袖,道,“不早了,睡吧。” 哪知,刚一起身,萧昱却直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吓得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我自己……” 萧昱笑了笑,将她放到床上,道,“这不就到了?” 凤婧衣脱了鞋赶紧钻进了被子里,她知道这是夫妻之间该有的亲密,她也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努力去适应,可是每每想过,可真到他靠近之时,心里总还是忍不住紧张害怕,甚至抗拒。 萧昱慢悠悠地躺下床,侧躺着望着装睡的人,“阿婧?” 凤婧衣睁眼看着他,“什么事?” 他笑了笑,低头吮住她的唇,辗转品尝着唇间的甜美。 凤婧衣微微皱起眉,正内心挣扎着要怎么办,他却放开了她,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安安静静地在她边上躺下了下来,让她也不由一愣。 萧昱笑了笑,将她的头按进怀里,道,“睡吧。” 成亲近一年时间,他们都未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天知道他是忍得有多辛苦。 只是,他不想太过为难她,只能一点一点让她慢慢适应接受他们之间的亲密,不想一下子吓坏了她。 凤婧衣沉默地靠在他的怀中,黑暗中忍不住出声问道,“萧昱,与我成亲,你后悔吗?” 对于他,她从来没有做到一个妻子应该做到的。 “说什么傻话。”萧昱轻抚着她的背脊,笑着道。 “我……” “睡吧。”萧昱温声打断了她的话。 次日,她再醒来的时候,萧昱已经离开进宫去了。 休养了几日,风寒也渐好了,她喂着瑞瑞用午膳,道,“吃饱了,我们去晒太阳,好不好?” 小家伙吃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直点头,很是高兴的样子。 安顺进了门,行了礼道,“太子妃娘娘,陛下派了人过来,说是来见你的。” 凤婧衣微怔,起身道,“沁芳,你喂瑞瑞吃完,我去看看。” “人已经在前厅了。”安顺道。 “嗯。” 来人一见她进来,连忙施礼道,“奴才崔英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公公免礼。”凤婧衣淡笑道,当年崔英是在未央宫的,现在看来是调到了北汉王身边了。 “陛下见今日天气好,出宫到皇陵给皇贵妃扫墓,路过凤凰台便差奴才过来问问,太子妃娘娘有没有空同去。”崔英道。 虽然只是让人过来问问,但既然是北汉王的旨意,她又哪里能抗旨的。 “公公稍候,我换身衣服就走。”凤婧衣道。 “陛下说,让太子妃把孩子也一块儿带过去,陛下想见见那孩子。”崔英又叮嘱道。 凤婧衣有些不解,北汉王是知道这孩子的身世的,可是让她带过去又想干什么。 “太子妃娘娘,马车在行宫外候着,奴才在外面等着您。”崔英说着,跪了安带着两名宫人先行离开了。 凤婧衣回到寝殿,瑞瑞已经吃完饭了,一看她进来伸手着小手要她抱。 “沁芳,我要跟崔公公去见皇帝陛下,你让隐月楼的人悄悄后面跟着。” 她不想怀疑北汉王有什么别的目的,但是岳州之事后,她是真的怕了,不得不对任何人都有所提防。 沁芳望了她一眼,没有多问便下去传话了。 凤婧衣换了身衣服,给瑞瑞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这才抱着离开了凤凰台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不多时,便跟北汉王的仪仗会合了。 “太子妃娘娘,陛下请你到龙辇上说话。” 凤婧衣只得抱着孩子下了马车,上了前方北汉王的龙辇上,礼貌地问道,“陛下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就这一把老骨头,能好到哪里去,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北汉王说着,冲着瑞瑞拍了拍手,“来,过来。” 瑞瑞望了望她,笑着走了过去,因着龙辇在行进中,一下就扑到了北汉王的怀中。 北汉王朗然失笑,双手将他抱起掂了掂,笑道,“小家伙长得挺结实。” 瑞瑞大约是看着他袖子上的龙纹好看,好奇地伸着小手去摸,扭头冲着她道,“娘娘……虫虫……” 北汉王失笑,逗着小家伙道,“是龙龙,不是虫虫。” “虫虫……”小家伙使劲儿道。 凤婧衣无奈,说道,“昨天在园子里看到虫子,他大约是看着像。” 瑞瑞一路在北汉跟前玩得不亦乐乎,直到龙辇停下了,崔英从外面撩起帘子道,“陛下,到了。” 凤婧衣先将孩子抱了下去放到地上,这才和崔英一起将北汉王给扶了下来。 北汉王没有让侍从跟着,只带了她和瑞瑞两人进了陵园,瞧着一个人走在前面的瑞瑞不由笑道,“小家伙跑得还挺快。” 凤婧衣跟在北汉王身侧,暗自猜测着,他叫她过来,是不是要她劝着萧昱纳妃之事。 从皇陵外,到敏惠教昭皇贵妃的陵墓远的一段距离,北汉却走走歇歇近一个时辰才走过去,到的时候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他到了墓前,抬手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埃,叹息道,“云萝,怕是要不了多少日子,朕也该来陪你了。” 凤婧衣牵着瑞瑞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北汉王有些微微佝偻的背影有些怅然。 她想,他是深爱着萧昱的母亲的,可是身为帝王,他又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北汉王一个人在墓前,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最近朕是怎么了,总想起你刚入宫时的样子,想起你在花从中对朕回眸一笑的模样,大约是真的老了,就老是怀念着过去的事。” 半晌,他转头冲着瑞瑞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来,到这里来。” 瑞瑞松开了她的手,迈着小短腿就过去了。 凤婧衣跟着走近,问道,“陛下,要回去了吗?” 北汉王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出来太久。 “你应该猜得到,朕叫你来,定是有事要说的,可猜得出朕要说什么?”北汉王笑意深深地问道。 凤婧衣浅笑,道,“婧衣愚钝,猜测不出。” 北汉怜爱的摸了摸瑞瑞的头,说道,“你也看到了,朕现在这副样子,也就只有这么一口气了,北汉的皇位朕终究是会传给昱儿的,也只能传给昱儿。” 凤婧衣默然听着,神色也不由沉重了几分。 “他若是继了帝位,北汉的皇后自然是你,他不愿纳妃,朕也不强求了。”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叹气,继续说道,“按照北汉的皇族的规矩,储君是必须有子嗣的,以保北汉江山绵延不息。” 凤婧衣深深地沉默着,心情也愈来愈沉重。 “朕没多少日子了,年前就打算禅位于昱儿,一旦他继位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要立储。”北汉说着,望向她道,“这也是昱儿迟迟登基的原因。” 一旦他登基为帝,必然就要立储君,可是他现在身边只有这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何以能立为北汉储君。 “他不忍为难你,你也别太过为难他,朕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等,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难道事到临头,你要他将这个孩子立为储君吗?”北汉王说着,眼底掠过一丝深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不……”凤婧衣摇头道。 北汉王看着边上玩耍的孩子神色慈爱,出口的话却郑重而坚决,“他不愿纳妃,他要将这个孩子让人带在身边,只要你们能盖得住这孩子的身世,朕都懒得计较了,但是昱儿他需要一个孩子,北汉也需要一个储君,朕的意思,你该明白。” 凤婧衣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明白。” 她明白,可是她要怎么做到。 “你既然嫁给了他,做了北汉的太子妃,你的心就该放在该放的地方。”北汉王说着,拄着手杖缓步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在这世上,在他心里,没有谁能越过你的位置,但是你总不能一直仗着他的宽容爱护,得寸近尺。” 他可以不在意北汉将来的皇后是个不清白的女子,也可以不在意她还带着别人的孩子,可是她不能占着北汉太子妃的位置,一颗心却总是挂在别的地方。 “是我辜负他太多。”凤婧衣怅然叹息道。 “你既知道,就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当年藏身大夏做了大夏皇帝的宠妃都能做到,如今做为北汉的太子妃生下一个昱儿的孩子,又能有多难。”北汉王气愤之下,声音有些沉冷。 凤婧衣没有说话,抱起瑞瑞跟着走在后面,一颗心却百转千回理不出头绪来。 北汉王走着走着,停下脚步道,“还是,你还想着有朝一日,带着这个孩子去大夏?” “我没有。”凤婧衣道。 她有舍不下那个人,也有忘不了那个人,却从未想过再回大夏。 “那样最好。”北汉王回过头,一边头,一边说道,“从明天开始,方嬷嬷会到凤凰台伺候,她是昱儿母妃生前的陪嫁丫头不是外人,朕希望在昱儿登基之前,会有你们的好消息。” 凤婧衣抱着瑞瑞走在后面,一颗心却七上八下怎么也难以安宁,她知道她应该对他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与他相伴相依,为他孕育子嗣。 可是,她心里却总有一道坎怎么也越不过去。 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爱这个人的,可是她怎么试却总有着夏候彻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像当初,明明知道那是不该动心的人,却又不知不觉动了心。 其实,只要她可以下定决心放下过去,放下那个人,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都会成为她所想要的平静和幸福,可是她的心里总不知在何时竖起了一道心墙,那道墙里面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她懦弱,没有敢背弃一切,放弃一切去爱他的勇气,却也没有敢斩断情丝,重新开始的决心。 ☆、一寸相思一寸殇39 从皇陵回到凤凰台,一想到明天要从宫里派来的方嬷嬷,凤婧衣不由犯了愁。 可是,她又不能去向萧昱说,皇帝催着他们要孩子,专门派了人来监督,原本错的一方就是她,又怎好在这样的事上,让他们父子再生隔阂。 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与其一直避而不谈,她愿意尝试跨过那道坎重新开始,只是她能不能做到,她自己也不知道。 次日午后,她带着瑞瑞和宫人在果园里摘果子,小家伙看着满树的红桔子欢喜直叫唤。 凤婧衣摘了一个让他抱着玩,笑着道,“瑞瑞,这是果果。眭” 小家伙张着嘴道,“咯咯。” 她不由失笑,耐着性子继续道,“是果果。” 小家伙还是道,“咯咯。赠” 刚刚学说话,发音总是奇怪得让人难以理解,但却也煞是可爱。 母子两正在果园里走着园,安顺便急急进了园子,寻到她禀报道,“太子妃娘娘,宫里的方嬷嬷过来了,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见你。” 凤婧衣一听,不由头疼地皱了皱眉,抱起在树下玩的瑞瑞交给了沁芳道,“你带着他,我出去看看。” 沁芳看她有些不安的面色,心中便有些放不下,但想着毕竟是宫里的人,自己也不好带着瑞瑞过去露面,只得带着孩子继续在果园里。 凤婧衣回了秋之馆,方嬷嬷带着两名宫人规规矩矩见了礼道,“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 “方嬷嬷免礼。” 方嬷嬷起身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奴婢来这里的用意,想必太子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奴婢便也不多说废话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方嬷嬷说着,便接过边上宫人拿着的小包袱,从里面取了个小布包拿着送到了榻前,放到了她面前道,“那今天下午,太子妃娘娘就认真把这几本书看完了。” “好。”凤婧衣应了应声,于她而言看书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是,低眉一翻开她赶紧又给合上了,不可置信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人方嬷嬷,“这个……” 她拿来的不是别的书,是画风露骨的春宫图,这可就实在有点为难她了。 “这就是太子妃该看的。”方嬷嬷一脸正色地说道。 凤婧衣知道再多说也是说不清的,便道,“先搁着吧,回头我再看。” “太子妃今天必须把这些看完,明天要学习新的东西。”方嬷嬷不容她拒绝地坚持道。 凤婧衣头疼地抚了抚额,这纯粹是要把她往青楼花魁的方向改造啊。 “太子妃请吧。”方嬷嬷站在边上催促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翻书的手都有些抖,快速地扫了一眼便赶紧翻下一页,只希望快到做完这些挑战人心里的事。 “太子妃慢点,认真看。”方嬷嬷又道。 凤婧衣暗自叹了叹气,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着,眼睛看着画册里露骨火爆的画面,心里却暗自念着清心咒。 从来没翻过这等东西的人,要她一下消化这么多,实在是件为难人的事儿。 于是,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方嬷嬷严密监督下认真翻看她带来的春宫图,一边看一边暗自想着,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长针眼。 沁芳中途过来了两回,便没让进来便支出去了,这样的景实在不适合让她们知道。 萧昱因着政务繁忙,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她便一连几日都在接受着方嬷嬷的教导,春宫图是每天的必修课,甚还请了丰都城最有盛名的方娘来给她讲一些闺中秘术,就差没把她带去花楼里现场观摩了。 三日后,萧昱下午让人回来支会,说是晚上会回来用膳。 方嬷嬷下午便带着人将寝殿的帷帐和被褥都换了,原本是绣着花开富贵的锦被换成了鸳鸯戏水的,锦帐也换成了半透明的纱帐,就差没有拿几幅春中图挂寝殿里了。 晚膳的时候,萧昱未进内殿倒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见到方嬷嬷有些意外便问了几句,方嬷嬷自是从善如流地应答过去了。 用了晚膳,萧昱便去书房批带回来的折子,她沐浴的时候方嬷嬷代替了沁芳过来伺候,可是沐浴出来看着放在边上的衣服,拎起来瞧了瞧,挑眉道,“我要穿这个东西?” 她一向习惯穿轻软的睡袍,她拿来的是艳红的抹胸,抹胸的刺绣倒是精致,只是那式样着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就那么一小块布堪堪能遮住胸前,背后就是系绳的,罩上轻纱的袍子,后背若隐若现的不可谓不撩人。 这样的穿着,简直可与花楼里的人相比了。 “最近天气有些凉,我还是穿我自己的睡袍。”她小心地说道。 方嬷嬷不为所动,捧着衣服站在池边,说道,“太子妃可以选择穿,或者不穿。” 凤婧衣四下扫了一眼,自己换下的衣服已经被她拿出去,里面便只有她捧着的这一套衣服,自己不想穿又不可能光着身子跑出去换自己的衣物换。 于是,咬了咬牙裹着毯子上了岸,拿到着屏风后的着穿上了,准备出去了等她离开再换上自己的睡袍。 哪知道,换好了衣服出去,方嬷嬷就一直站在寝殿里盯着她,让她根本换都没法换。 直到外面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大约是萧昱回来了,凤婧衣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萧昱掀开帘子进来,见里面是方嬷嬷有些讶异,“沁芳怎么没在这边?” “沁芳姑娘带着瑞少爷,奴婢在这边伺候太子妃。”方嬷嬷说着,行礼道,“太子殿下早些安歇,奴婢告退。” 凤婧衣早在他掀帘进帐的前一刻跳下床钻进了被子里,生怕被他瞧见了自己这一向媚俗的穿着。 萧昱脱了外袍,原是准备沐浴的,一看已经躺在床上的她不由有些奇怪,“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平日里都是他回来了以后才上床睡的,今天这么早就躺上床了。 “有些累了。”凤婧衣道。 萧昱走近床边打量着她的脸色,问道,“是不是病了不舒服?” “没有。”凤婧衣摇了摇头,紧紧裹着被子。 萧昱见她面色并无异样,这才安心了几分,正准备起身去沐浴,瞥见塞在枕头下的书不由皱了皱眉,“书看完了怎么又乱放,睡觉咯着能睡好?” 说着,一伸手将书给拿了出来。 “我想再看看的……”凤婧衣想起那是什么书,连忙伸手便要拿回来。 萧昱看她紧张的样子,低眉瞧了瞧手中的书,然后愣愣地抬眼望向她,憋着笑意问道,“还要……再看看?” 说话间,看着她半坐起身露出的别样穿着眼睛都直了。 凤婧衣拥着被子,盯着他还拿在手里的书,燥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不看了。” 萧昱重新坐下,不紧没有收起来,反而有一下没有一下地翻看着,抬眼望着他,笑问,“怎么想起看这个来了?” 以他的了解,她是干不出这样事的人。 “我……”凤婧衣垂着眼帘瞅着被子上的花纹,头都快埋到被子里了,可又不好告诉他,这是北汉王吩咐人过来要她看的,自己又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 萧昱合上书,倾身笑问,“你怎么了?” “我就是好奇,看到了就翻来瞧瞧。”她胡乱地说道。 他的脸都快抵到她脸上了,气氛渐渐有点尴尬得暧昧。 “好奇可以问我。”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连忙道,“现在不好奇了。” 萧昱薄唇噙着笑瞅着她,沉吟了半晌出声问道,“阿婧,你是不是……在试着跟我重新开始?” 他说着,眼底满是惊喜的光芒。 凤婧衣沉默地抬眼望进那双盛满温柔的眼底,低语道,“我不知道能不能……”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与那个人还能怎样呢,只有这个人才是她正确的归宿。 她不该让他一个人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自己却安心地躲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既然已经知道和那个人没有未来,她就不应该再辜负这个人。 萧昱笑着抬手理了理他垂落的发丝,低声道,“你有这份决心,我已经很高兴。” 起码,并不是他一个人在无望地等待和努力。 凤婧衣紧张地揪着被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 萧昱头抵着她的额头,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低语道,“阿婧,我想吻你。” 她长睫微颤,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在默许着他的要求。 萧昱缓缓凑近吻上娇嫩的如花的唇,从温柔辗转到渐渐深处,呼吸也渐渐不稳,手缓缓扶上她的肩头,拉开松垮垮的衣襟,露出如玉的香肩,指尖触摸的每一寸肌肤都柔滑得让他心颤。 凤婧衣缓缓合上眼帘,可是那张冷峻的容颜霎时便闪现在眼前,无数宠溺亲昵的画面也随之不由自主地在眼前一幕幕的晃过,她刷地睁开眼睛,颤声唤着吻在她脖颈的人,“……萧昱。” 萧昱没有再继续,眼底的沉痛一闪而过,温然笑道,“我去沐浴了。” 说罢,起身离开。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出声叫他停下,也就相当于告诉他,自己在那一刹那想到的是夏候彻。 凤婧衣抱着头,喃喃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萧昱很久才回来,熄了内殿的灯火在外侧躺下,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问道,“是方嬷嬷?” “嗯。”她知道瞒过去了,便应声道。 “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宫去。”萧昱道。 凤婧衣沉默了一阵,道,“不用,她在这里挺好的。” 北汉王也是为萧昱着想,只有她却是一心顾着自己和孩子,全然不知他所面对的压力和困境,他快要承继北汉王位,王储的事是躲不掉的。 “前些日,父皇出宫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萧昱叹道。 “没什么,只是带我和瑞瑞去给你母妃扫墓了。”凤婧衣道。 她的理智一再告诉她应该跨过那道坎,可是总是那般心不由己。 “他说什么,你听听就算了,不用太当真。”萧昱道。 凤婧衣良久地沉默,在黑暗中出声道,“萧昱,我们这样在一起……真的好吗?”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都是好的。”萧昱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只是黑暗之中的眼睛是满是无人可见的落寞。 他知道,现在这要的他们,两个人都不快乐。 可是要他放手,从此生命中再没有她,那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凤婧衣沉默地眼着眼睛,久久不语。 “阿婧,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我们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要你的人在我身边,你的心也回到我身边。”萧昱决然说道。 也许她一时之间还忘不了那三年,但他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们之间再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凤婧衣默然不语,她的心在何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对了,下个月就到瑞儿周岁了,想怎么办?”萧昱突地问道。 “准备带他到庙里祈福,沁芳说要办抓周。”说到孩子,她语气不由带着笑意。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萧昱道。 丰都人多眼杂,他实在不放心教给他人送他们去,还是自己跟着去安心些。 “要是有时间的话,若实在忙了,就不用特意回来。”凤婧衣道。 次日,萧昱走后,方嬷嬷大约也是猜到了什么,面色很是难看。 每天被她压着学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与瑞瑞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好在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沁芳和宫人带着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瑞瑞周岁将近,空青和紫苏从金花谷来了丰都,一是想看看这个和熙熙双生的孩子,二来是因为之前凤婧衣拜托了淳于越帮忙,可他从出了谷去找青湮就再没回来,他们两个只得过来亲自安排了。 紫苏到了,抱着瑞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明明当初从谷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过了不多久竟是传来那样的噩耗。 若非是知道他们兄弟是双生,看着眼前的孩子总不知不觉将他当作了熙熙,但他们却又有着不同,熙熙安静乖巧,这个孩子总是这般活泼好动。 “你们公子,一直没有消息吗?”凤婧衣淡笑问道。 自己与青湮从青城山一别后,也再没有她的消息,公子宸一走也是好些天了,也是没有消息回来,这样的等待让她坐立难安。 “莫说没有了,就是有什么,他一向也懒得让人送信回来,那德行指不定哪天死在外面了,我们都不知道。”紫苏气愤地说道。 每次都是想回来就回来了,想走的时候说都不说一声的就跑得没影儿了。 “你们那个精明的主子,撞在他手里只有别人死的份,哪会是他。”凤婧衣笑语道。 白笑离一直没有找到,萧昱派出去追查傅家的线人,也迟迟没有线索,可是在没有安顿好瑞瑞的安全之前,她还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丰都。 ☆、一寸相思一寸殇40 大约是因着萧昱向方嬷嬷说过什么,之后倒也没怎么非要她去学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每每萧昱回凤凰台的日子,她还是会诸多准备和叮嘱。 萧昱对她虽也有亲昵的举止,但每次都是适可而止,这也让她更加纠结矛盾。 瑞瑞的生辰将近,南唐的习俗是孩子周岁之时请寺里的得道高僧为其颂经祈福,沁芳特地打听了丰都有名的寺庙,也安排好了等着周岁那日带瑞瑞去寺里。 空青和紫苏住在了凤凰台,为孩子的抓周张罗了好些东西,凤婧衣瞧着堆了一桌各式各样的抓周物品中,不由失笑,“你们哪弄来的?” “这可是在城里找了好些寺方才搜齐的。”紫苏笑语道眭。 瑞瑞瞧见了,伸着小手便咿咿呀呀地叫着要拿,紫苏将她抱起道,“瑞瑞现在不能拿,等生辰的时候才能给你的。” 小家伙不乐意,眼睛就一直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太子妃娘娘,况将军说宫里不好了。”安顺进来一脸焦急地禀报道展。 凤婧衣举步跟着他到了门外,方才问道,“怎么了?” “况将军刚从宫里回来,说是陛下最近病情恶化,这两日怕是过不去了。”安顺低声道。 凤婧衣皱了皱眉,难怪最近好些日萧昱都没有回来,但因着北汉朝中和宫里的事,她不让他插手,她便也不好多加过问,不想北汉王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你让人准备马车,支会方嬷嬷一声,我一会儿就进宫去。” 这样的时候,宫里朝上一定诸事缠身,她又怎好在这里安然享清闲。 “是。”安顺说,连忙带着人下去准备了。 凤婧衣折回屋内,朝沁芳道,“我有事进宫一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瑞瑞就交给你们照应了,隐月楼的人凤凰台附近,没什么事最近就不要出去了。” “好。”沁芳连忙点头应道。 方才安顺的话也隐约听到了,北汉王驾崩到新皇登基,朝中和后宫必然是隐患无数,南唐当年便是因为先皇驾崩,诸王争夺帝位,闹到金陵城险些血流成河的地步。 因着萧昱执意不肯纳妃,朝中和后宫里好些对太子和太子妃心存怨愤,这个时候必事好多双眼睛盯着她们,瑞少爷的身世便是最大的隐患,一旦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势必会酿出大祸。 凤婧衣想了想,又问道,“空青,你能不能跟我进宫一趟。” 空青他们毕竟是跟着淳于越多年的,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医术,也许进宫给北汉王看看,会有起色也不一定。 空青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多谢。”凤婧衣说罢,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道,“瑞瑞,听话些。” 沁芳从内室给她取了披风出来之时,安顺已经过来回话,“太子妃娘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方嬷嬷也等着了。” 凤婧衣不舍地看了看紫苏抱着的孩子,系上披风快步出了门,到了凤凰台外方嬷嬷带着两名宫人已经等着了。 “方嬷嬷,有劳你跟我走一趟了。” 她虽到了北汉有些日子,但对于宫中的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方嬷嬷在宫里多年,对这些自然是知道清楚的,有她跟着提点,自己才能更好帮到萧昱,而不至于乱中添乱。 “这是奴婢应当的。”方嬷嬷颔首,眉目间也难掩担忧之色。 虽然皇贵妃过世多年,但陛下也对皇贵妃身边的她们诸多照顾,如今突地听到陛下病重的消息,自然也紧张起来。 “我和况将军骑马先入宫,你们坐马车到了宫里来找我。”凤婧衣说着,接过了侍卫手中的缰绳。 “太子妃娘娘,末将自作主张回来请你入宫,还请恕罪。”况青垂首道。 太子殿下并未让他将这些告知太子妃,可是这样的关头,他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了。 “你做得很对,若你真帮他瞒着本宫,本宫才要治你的罪。”凤婧衣说,翻身上了马。 她居于凤凰台,一向对宫中诸事少有关注,加之萧昱也甚少提及,便也不知北汉王的身体状况已然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了。 她与况青快马进了宫,直接赶往北汉所居的栖梧宫。 栖梧宫外,已经聚集了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在等待圣驾的召见,看到随着况青而来的女子都颇有些意外。 若说宫中妃嫔,虽不熟识但都在宫宴上见过的,而且这些人也早早都在栖梧宫里的。 况青是太子近臣,调回京中就一直出入凤凰台,这时候请进宫来的女子,想必便是一直深居凤凰台,鸿宣太子专宠的太子妃了。 众人也都知道太子妃是南唐长公主,也都听过她曾垂帘听政的事迹,但真人却都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不由都多打量了几眼。 太子妃如此宠爱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她被立为皇后也都是必然的事情,只是也因为这个人,他们的女儿送入宫中太子妃也未留下一个。 凤婧衣匆匆进了栖梧宫内,皇后和众嫔妃的宫人都候在外面,一见冲进来的人便斥道,“站住!” 凤婧衣被拦住了去路,烦燥地皱了皱眉,还未开口说话便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这什么地方你也能乱闯,没里面的传召,谁也不能进去。” 况青进宫来只能候在栖梧宫外,她就只带了空青进来,宫中大多数人并不认得她,自然是不肯放她进去的。 崔英带着太医煎药从走廊拐过来,扫了一眼庭院里连忙赶了过来,“太子妃娘娘,你怎么来了?” 方才还训着她的宫齐刷刷跪了一地,尤其方才说话的两人垂着头一阵哆嗦,皇后娘娘吩咐了无传召外面的人不得入内,她们哪里知道会是一直深居凤凰台的太子妃入宫来了。 北汉王现在就那么一口气了,驾崩之后太子登基,太子妃就会被立为皇后,便是皇后和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得由她管着了,更别说是他们这些宫人了。 “无事,都起吧。”凤婧衣带着况青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陛下病情如何了?” 崔英沉重地叹了叹气,“一直没什么起色,太医说就这两天的功夫了。” “这是金花谷淳于神医的弟子,正好最近在凤凰台,我带他时宫给陛下看看。”凤婧衣道。 崔英望了望她身后的空青,金花谷的医术是天下闻名的,只是这要给陛下看,若是不慎看出个好歹来,这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凤婧衣知道他的顾虑,便问道,“太子殿下在里面吗?” 这样的事,崔英自然做不了主,只得问萧昱了。 “在呢,里面人多,奴才进去给您禀报一声。”崔英道。 “有劳。”凤婧衣带着空青在门外等着。 崔英带着人送药到了内室,到了萧昱边上低声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入宫来了。” 声音虽不大,但一旁的皇后等人皆听在了耳中。 萧昱微讶,望了望还在由太医们诊脉的北汉王,悄然转身出了内殿,“阿婧,你怎么来了?” “我带空青来看看。”凤婧衣看着他眼底纵横交错的血丝,一时有些心疼不已。 萧昱欣慰的笑了笑,伸手牵起她进了内殿,站到床边道,“空青,你跟太医一起看看。” “太子殿下,陛下现在病重,怎能由外面的人随便诊治。”皇后出声道。 萧昱望着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北汉王,淡淡道,“空青是金花谷出来的,医术不会比宫里的太医差。” 空青望了望他,跟着到了床边给北汉王诊脉,面色却渐渐有些沉重。 皇后和后宫的嫔妃瞧了瞧站在与萧昱并肩而立的人,目光中暗藏怨怼,就是因为这个妖女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她们费心挑选送到太子身边的人都被送出了宫去。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皇后等人,因着房间内需要安静便没上前去行礼,只是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半晌,太医们诊过脉之后,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萧昱到了外室才问话,“父皇怎么样了?” “陛下沉疴多年,现在是臣等便是拼尽一身医术,怕也回天无力了。”太医跪了一地回道。 萧昱沉默了一阵,望向空青道,“你看得如何?” “病人五脏六腑已快衰竭,治肯定是治不好了,不过倒能用药再撑几天。”空青平静说道。 “你跟着太医们一起抓药吧。”萧昱道。 皇后本不愿让凤婧衣带来的人诊治,但太医们都这么说了,若是不用这个人,只怕人连今天都过不去了,毕竟还有太多的事等着陛下交待。 太医们退下后,萧昱疲惫地坐了下来,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你先到偏殿休息一会儿,我跟太医在这边看着,等父皇醒了让崔公公过去叫你。”凤婧衣柔声劝道。 他这样子,一看就是好几夜没合眼了。 萧昱沉默了一阵,道,“好,有事让人过来叫我。” 凤婧衣送了萧昱出去,回头望着皇后等人,上前道,“皇后娘娘,陛下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你们也等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不如留一部队人在这边等着,一部分先回宫休息,明个儿再交换,以免都在这里耗着伤了身子。” “陛下病成这样,我们回去哪能安心休息的了,你说得倒是轻松。”郑贵妃哼道。 凤婧衣也懒得争辩,微一颔道,“那皇后娘娘与各位娘娘自便。” 这些人本就百般看她不顺眼,便是她挖空了心思讨好她们,也还是会看她不顺眼,索性便懒得管了。 “你……”郑贵妃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望向皇后道,“皇后娘娘,你瞧瞧,这还没成皇后呢,就端上了皇后的架子了。” “行了,都什么时候还争什么争。愿意先回去休息的就先回宫去的,不愿意回去的就留在这边等着吧。”皇后沉声道。 她当然看不过凤婧衣这个人,可是她再看不过去又能如何,太子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太子继位为帝,她铁定会是皇后,到时候这北汉后宫便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们在这宫里再风光,再有地位,陛下一旦走了,她们的风光也要到尽头了。 凤婧衣跟几名太医守在床边,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气氛也安静得压抑。 空青和太医们一同抓了药煎来,凤婧衣坐在床边接了过去,吹凉了一勺一勺地给北汉王,怕他咽不及,一次都只能喂一小口。 “等药喝了等一半个时辰,我就给他施针,能让他提起几分精神来。”空青上在边上说道。 “嗯。”凤婧衣应声,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一碗药给喂下去。 空青等了一会儿,便在床边取了针和药准备给北汉王施针。 凤婧衣起身腾了地方,方嬷嬷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和各宫里大约都还没用膳,方嬷嬷你让御膳房备些清淡河口的送过去,虽说紧张陛下病情,饭总要吃的,后面的事还多着呢,身体都熬垮了怎么办?”凤婧衣低声吩咐道。 “是。”方嬷嬷应声,连忙带了宫人下去准备。 方嬷嬷办完事回来,空青便道,“我要给病人施针了,除了几名太医,其它人先到外面等着吧。” 凤婧衣没有多问,望向一旁满脸色的皇后和几位嫔妃,道,“皇后娘娘,各位贵妃娘娘,我们先出去等着吧。” 几人并未答理她,径自从她面前离开出了内殿。 凤婧衣带着方嬷嬷出了内殿,便准备去叫萧昱起来,行至僻静处了才问道,“我记得太子殿下还有几位兄弟的,如今可都在何处?” 北汉皇室是有多位皇子的,只不过为避免夺储之争,皇子成年之后便封王去了封地,无传召是不得回来的。 “郑贵妃的三皇子和凌贵妃的六皇子都在封地,前日皇后娘娘她们说是陛下病重,希望两位皇子能回宫探望,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准了。”方嬷嬷低声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低声道,“一会儿出去,让况将军多注意些他们回来的动向。” 这样的时候,她总得以防万一,皇位更替之时历来就有争斗,太子是皇帝执意立下的,戚皇贵妃早逝,朝中也并未戚氏一族的势力,能效忠他的也只有先皇的一些心腹,皇后和郑氏几大家族,只怕难以接受让萧昱为帝,尤其他还拒绝纳妃联姻。 若是她的话,比起这样的皇帝,更愿意要一个听话能壮大自己家族势力的皇帝,显然萧昱并不合这样的要求。 方嬷嬷望了望她,默然点了点头,望了望周围便悄然离开去传话了。 陛下当初登基之前,宫中也是几乎到了血流成河的地步,但愿这样的事不要再重演了。 凤婧衣望了望有些阴沉沉的天色,推开了偏殿的门,看到床上还睡着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叫醒,“萧昱,该起了。” 因着这样的关头,他睡得格外浅,听到声音便睁开眼睛了。 “父皇醒了?” “快了,我让人御膳房做了吃的,你吃完空青里面也应该施完针了。” 萧昱疲惫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近自身后拥住她,头懒懒地搁在她的肩头叹道,“你来了,真好。” 他原不想他卷到这些麻烦事里,可她来了,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扛着这一切,确实是真的轻松了一大截。 —— 皇桑,摸头,等人当了皇帝,就把你儿子媳妇都给你扔回窝。 ☆、一寸相思一寸殇41 夜幕降临,醒过来的北汉见过了萧昱和皇后等众嫔妃,凤婧衣自然不在其列,便默然带着方嬷嬷和空青在外殿等着。 北汉上下,除了萧昱本就没几个待见她的,于很多人而言她是挡了他们将来荣华富贵的绊脚石,哪里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反正这样的事,以前也司空见惯了,没必要往心里去,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她一向没那个心情。 过了许久,内殿见驾的人纷纷出来了,萧昱是最后出来的。 崔英却出来道,“太子妃娘娘,皇上传你进去说话。眭” 皇后和郑贵妃相互望了望,难掩诧异之色,却也一时猜不透,里面的人为何要单独召见太子妃一个人,连太子都没有叫进去。 莫说他们意外,连她自己有些意外。 萧昱冲她笑了笑,道,“进去吧。占” 父皇虽然不甚满意她成为北汉太子妃,但也并未有多为难她。 凤婧衣跟着崔英进了内殿,一脸病容的北汉靠着软枕,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崔英将里面的太医都带出去。 “臣等告退。”太医和宫人都一一退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人一看这阵仗,更加难以相信。 安静的内殿满是汤药的味道,凤婧衣在床边坐下,微笑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北汉王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开口的声音很低而缓慢,“你还是同昱儿一样,叫我父皇吧。” “是,父皇。”凤婧衣浅笑唤道,却还是一时猜不透,他单独召见自己是何意思。 “最近,宫里宫外怕是麻烦不少,你得多帮着昱儿些。”北汉王虽然重病,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这是当然的。”凤婧衣应道。 北汉王疲惫地沉吟了一阵,望着她说道,“你生皇室,皇位更替的血腥也是经历过的,不管是在哪里,权力总是沾满鲜血的,纵使现在昱儿已经身为储君,但虎视眈眈盯着他,还大有人在。” “父皇是说江阳王和汉阳王?”凤婧衣道。 方嬷嬷说,在萧昱流落在南唐期间,北汉的太子就是江阳王,只是后来二皇子拥兵自重发动宫变,三皇子也牵连在内,于是遭废黜,改立回国救驾的萧昱为太子。 北汉王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叹气,道,“朕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昱儿的母亲,一个是朕的二儿子。” 凤婧衣微讶,却没有追问,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说自己对不起一个弑君弑父的儿子,只怕当年的宫变,另有隐情。 “二皇子虽然性格有些莽撞,但心地还是不坏的,当年就是因为朕的权势尚是稳固,才眼睁睁地看着昱儿的母亲和戚家遇害,不得已立了二皇子为太子,将昱儿送出了北汉,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不知从何处得知昱儿尚在人世,不断派人去找他的行踪,朕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到他继承皇位,一定会千方百计要置昱儿于死地。”北汉王望着她,目光满是苍凉。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皇后无子,且与郑贵妃交好,自然也是站在江阳王一边的。 后宫里的女子,从来容不得皇帝所爱的女子,自然也是容不下那个女子的儿子,萧昱的处境可想而知。 “朕已经失去了云萝,不能再让昱儿也毁在他们手里,所以朕必须要他回来,回来继续帝位,将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都踩在脚下,才能免于被他们所害。”北汉王叹息着说道。 “所以,你利用二皇子,削弱了江阳王的势力将他废弃,是吗?”凤婧衣低声问道。 皇族中人看似光鲜富贵,却是情意凉薄之人,这一点她早已深有体会。 北汉王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稳固,可这个人也太有心计,万事小心翼翼,朕都找不出废黜他罪名,于是朕只要给他制造一个罪名,朕频频亲近二皇子,并属意他扩充兵力,暗中示意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于是他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就愈演愈烈,终究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二皇子想除掉他当上太子,而三皇子更想在动/乱之中把朕也送上路,直接登上皇位。” 说到这里,苍白的唇勾起一丝阴鸷的冷笑,继续说道,“可这一切,都在朕的预料之中,暗中将他一派的官员牵连到其中,也让人顺利找到了昱儿,安排了他回到丰都平定内乱,身为太子的三皇子虽未直接牵涉其中,但他背后的官员牵连甚大,他自然脱不了干系,朕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废黜他,改立昱儿为太子。” 凤婧衣望着眼前垂危的老人,眼中泛起泪光,出口的话有些冷硬,“可是因为你的计划,南唐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大夏兵马压境,萧昱却在关键时刻回了北汉救父,在没有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她唯一的亲人危在旦夕,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救。 可是,她不曾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这个人玩弄权势,一手安排的戏码。 北汉王宫血流成河,南唐山河沦落,皆因此而起。 北汉王睁开眼睛看着他,也看到了她眼底隐藏的恨意,叹了叹气说道,“朕知道,说出这一切,你定然是会恨朕的。”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昱儿对这个女子已然情深。 这些事,他也从未向昱儿说起过,如果知道了这一切,是因为他而让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失之交臂,他也会恨他的。 凤婧衣深深呼吸,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所以,也是因此,当年你才会将冰魄给我,我带着孩子与他成亲,你也一再容忍,是吗?” 难怪他说,权力从来都是沾满鲜血的。 难怪,那样重要的冰魄,他用那样简单的理由就给了她了。 北汉王点了点头,但是他从未为这一切而后悔,如果他当年不那么做,也许昱儿就不会活到现在。 纵使造无数杀孽,他也不曾为那个决定而后悔。 “既然你不告诉他,又何必告诉我?”凤婧衣问道。 北汉敛目叹息,沉默了半晌,说道,“大约是人之将死,想找个人将压在心里的事一吐为快,想能轻松一点走。” 凤婧衣沉默,心头却禁不住苦涩蔓延,自己总以为足够聪明,原来也不过一直是别人/权势争斗下的牺牲品,靳家的争斗,北汉的权谋,她怎么挣扎,也只是在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这件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更不希望昱儿知道。”北汉王道。 “那你就不该告诉我。”凤婧衣道。 北汉王却微微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不会告诉他。” 凤婧衣苦涩而笑,没有言语。 “江阳王也快回丰都了吧。”北汉王道。 当年,他雷厉风行削弱了他的实力,只封了王将他驱逐出丰都,当年那场宫变,他自己只怕也是猜测到背后种种,只怕此次回来也不是善茬。 “最慢后天一早,快的话明天夜里就该到了。”凤婧衣道。 北汉王有些疲惫,歇了一会儿说道,“明日一早,朕就会上朝,将皇位传于昱儿。” “可是,这不合规矩。”凤婧衣说道。 按照祖制,太子一般是在皇帝驾崩一个月后,才正式登基为帝。 “朕说的就是规矩,为免夜长梦多,赶在他们回来之间将皇位传于昱儿,到时候他们再想兴风作浪,便是乱臣贼子,你们才不至于处于被动,等成了北汉名正言顺的皇后,后宫里的事才能真正作得了主。”北汉王说道。 他知道,他们有太多人不满意他要将皇位传于昱儿,他也知道皇位对于权势并非那么热衷,但皇位是他的保命符,他必须给他,也必须让他坐稳了。 若是等到他驾崩之后,国丧一个月再登基,会发生什么,他根本无法预料。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凤婧衣道。 “所以,才需要你在背后相助于昱儿。”北汉王道。 若非因为孩子的尴尬身世,她无疑是做为北汉皇后的最佳人选。 “我能帮到什么。” “若是他没有争位的心,就什么也不必做,若他是存了那样的心思,便等到时机成熟之际将其正法,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力,也能震慑朝中那些一直观望中立的人,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北汉真正的主子。”北汉王说着,目光沉锐地望向她,“至于该做什么,朕想你是有分寸的。” 小小年纪就能周/旋于南唐众亲王之间,大夏三年亦 与大夏皇帝斗智斗勇多年,聪明的女子注定一生不会平凡。 凤婧衣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想,从现在开始,她在凤凰台简单闲逸的生活要结束了,她不想再去算计别人,但她现在不得再打起精神重操旧业了。 北汉王眉眼泛起几分欣慰的笑意,喃喃道,“原想还能活到你们的孩子出生,享一享儿孙绕膝的福,现在看来是没有那样的福份了,皇嗣的事是大事,你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凤婧衣垂眸,抿唇沉默了阵,道,“是。” 这一生许多时候,做事她都是理智的决定,该做什么,该走怎样的路。 从来没有杀过人,不得不杀人之时,纵然害怕她也杀了。 从来没想过去争权夺势,到了不得不争的那一步,她也毅然做了。 可是,面对那个人,明明知道该杀了他,她却下不了手。 明明知道该放下他,心里却怎么迈不过那道坎。 因为他,她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北汉王看着她,目光沉黯而犀利,缓缓说道,“你在云萝的墓前立过誓,不会有负于昱儿,最好说到做到。”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她向戚皇贵妃立过誓,也答应了卞玉儿的临终要求要好好爱他,可是她…… “明天的早朝还有很多的事,你也下午去休息吧。”北汉疲惫地阖上眼帘,思量起明天的对策。 “您早些休息。”凤婧衣起身施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门,所有人都望向了她,纷纷猜测北汉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父皇说什么,这么久?”萧昱拉住她,笑语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只是说了些要我好好照顾你的话,这会儿大约是累了,已经睡了。” 萧昱扫了一眼旁边候的着太医几人,崔英带着几人进了内殿去伺候着。 “你进宫也忙了大半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萧昱温声道。 凤婧衣虽也挂念着孩子,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无碍,回去了放心不下。” 明天的早朝指不定是什么样,她哪里能安心回凤凰台等着。 萧昱想了想,道,“这边有太医们看着,我陪你用晚膳。” 凤婧衣点了点头,朝着皇后和郑贵妃等人施了一礼,方才离去。 未央宫,灯火明亮。 因着她进去见北汉王,萧昱就让人备下了晚膳,两人回来的时候宫人已经准备好了。 萧昱看着边上总有些心不在焉的人,问道,“阿婧,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从里面出来,她就神色恍恍惚惚的,好几次与她说话,她都没有听到。 凤婧衣回过神来,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提醒我说江阳王快回来了,要小心提防些。” 萧昱闻言失笑,扶着她到桌边坐下,道,“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用了晚膳安心去休息。” 江阳王回朝的事是他亲口应下的,其中利害关系,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既敢放他回来,就有把握能制得住他。 凤婧衣点了点头,端起碗筷用膳,横竖明天早朝一过,他就是真正的北汉天子了,江阳王他们要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她不得不承认,北汉王对于这个儿子,是宠爱到了极致。 简单用过了晚膳,萧昱便送了她回房休息,看她眉头还一直紧皱着,伸手按住她的眉心叹息道,“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觉,我既然敢叫他们回来,自然是有把握的。” 凤婧衣宛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好。” 萧昱倾身在她唇轻轻一吻,道,“我去栖梧宫了,你早点睡。” 凤婧衣目送他离去,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之前北汉所说的一切,心潮久久难平。 她也没有想到,北汉当年宫变的背后会是那样的真相,而就是那件事的波及,太多人的命运也跟着转变…… 她恨吗? 她没法恨,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如果没有因为北汉的波及,她不会去大夏,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她和凤景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一早天还没亮,方嬷嬷但依她昨晚的吩咐过来叫她起来了。 今天的早朝,目前为止,除了她和北汉两个人,谁都还不知道,这是要给皇后和郑家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个早朝注定也不会那么平静。 她讨权谋争斗,可她这一生却都生活在权谋之中,要么算计别人,要么被别人算计,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二十四岁年纪,却仿佛是有了一颗四十二岁的心。 ☆、一寸相思一寸殇42 第283章 晨光曦微,她起来简单梳洗了就赶往栖梧宫。 北汉王要在朝上宣布禅位,作为太子的萧昱和她是不能缺席的人选,她必须赶在早朝前过去,不然这早朝能不能上了,还是未知。 萧昱一脸疲惫,看着她过来,起身温声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父皇醒了吗?”凤婧有浅笑言道眭。 “刚醒来,让空青和崔英伺候在里面用药呢。”萧昱说着,拉着她一起坐下等着。 两人刚坐下,皇后和郑贵妃一行也先后赶了过来,正准备进内室探望,却被门口的宫人给拦下了。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陛下刚刚吩咐让大夫施针,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吱” 皇后冷冷瞥了一眼挡在门口的人,倒也没多怀疑什么,与郑贵妃等人一起到了边上坐下等着。 过了许久,内殿的门打开,一身龙袍的北汉王拄着手杖在崔英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陛下!”皇后等人起身走到了近前,道,“陛下身子还没好呢,怎么起来了。” “父皇,太医不是说了要卧床静养,怎么出来了?”萧昱担忧地问道。 北汉王虽还是一脸疲容,但今日却是精神了不少,笑了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该到上朝的时辰了。” “父皇,这会儿外面正冷着,你若有什么事要吩咐,大臣们在栖梧宫外等着呢,你要见什么,让人传进来召见就是。”萧昱扶住他,劝道。 一连好些天连床都下不了,这会儿怎么就突然一下起来,还闹着要上早朝了。 郑贵妃望了望皇后,也上前劝道,“陛下,太子说的对,有事召大臣进来说就是了,这会儿早上外面正冷,好不容易好些了,若再出去吹了风有个好歹,又得受罪了。 皇后望了望北汉王的神色,却还是猜测不出他到底上朝要干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朕自己的身体,知道分寸。”北汉王沉声说道。 “陛下……” “崔英,扶朕出去。”北汉王不理会众人的阻拦,执意要出门。 一行人只得一道跟了出去,崔英一边扶着他出去,一边吩咐了宫人去敲响朝鼓。 皇后跟着出去,看着外面已经备好的龙辇,眉眼掠过一丝幽深,看来他今日要早朝,并不是临时起意的。 崔英扶着他上了龙辇,北汉王望了望众人道,“都到乾坤殿吧。” 说罢,龙辇一动,圣驾仪仗先行离去。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萧昱,道,“过去看看吧。” 一行人不放心,也都想弄清楚皇帝不顾病重要早朝,到底是要干什么,于是圣驾之后太子仪仗,皇后和妃嫔仪仗迤逦浩荡前往了乾坤殿。 萧昱一路瞧着凤婧衣波澜不惊的面色,隐隐猜测到了她大约是知道了父皇要干什么,但也没有开口向她多问什么,不过会发生什么,却猜出了七八分了。 相较于他们两人的平静,皇后和郑贵妃一行人倒有些坐立不安了。 “皇后娘娘,陛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臣妾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的不是什么好事。”郑贵妃有些紧张地说道。 陛下都已经数月不曾早朝过问政事了,今日明明还有病在身却执意要早朝,而她的三皇子今天夜里才能回京。 “沉住气,慌什么?”皇后面目平静地说道。 不管他是要干什么,现在她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郑贵妃稳了稳心神,沉默地跟在皇后边上,不敢再多问什么。 圣驾到达乾坤殿之是,文武百官已经早听到朝鼓声赶到了大殿等候,看到数月未曾露面的北汉王拄着手杖进殿,齐齐跪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汉王在排山倒海的呼声中缓步走向了乾坤殿尽头的龙椅,走上玉阶,坐到龙椅上已经累得额头沁出汗来,歇了一口气方才出声道,“都平身吧。” 萧昱等人也随后跟着进了殿,看着已经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面色有些煞白,不由担忧起来。 北汉一手撑着龙椅扶手,望了望站了一殿的臣子和妃嫔,方才笑着说道,“朕一直缠绵病榻,数月未曾早朝,这几日躺在床上总是回响起朕自登基以来的许多人许多事,于是就想着上朝来见见众爱卿。” 凤婧衣与萧昱并肩而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北汉王与朝中列位臣子笑着说话,他一个一个地点着名,说起臣子们为北汉建立的功勋,一派感激之色。 她知道,这是在为他最终要说的话铺垫,他是要这些人念在他这一片感激的情份上,将来能好生辅佐萧昱。 朝臣们听到北汉一件一件的说起往事,尤其是一些自他登基就入朝为官的,都忍不住回忆往昔,感慨不已。 皇后目光深沉地望着高踞龙椅的人,自他登基便入宫为后,不说十分了解他,但也是摸得准七八分的,自然他现在是想要干什么,便也猜测出来了。 她是他的结发皇后,可他一这生心心念念的始终是戚云萝那个贱人,好不容易把她解决掉了,她的儿子如今却跑回来要成为北汉的皇帝,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只可惜,她自己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戚云萝的儿子登上皇位,作威作福。 北汉王一一跟朝中几位重臣说了话,沉默了一阵说道,“朕实在惭愧,在位期间未曾为北汉开疆拓土,也不曾让百姓都安定生活,不过倚仗列位臣工,倒也未曾辱没了祖宗,只是如今北汉外有大夏兵马压境,内有冥王教作战,朕这身子骨也难有什么作为,一直以来鸿宣太子代朕执朕,政绩斐然,列位爱卿也是有目共睹的,朕自知大限将至,遂想早日将北汉江山交由太子,不知列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时间,殿内朝臣议论起来。 “皇上正值盛年,再调养些日子兴许就好起来了,再者,北汉也从未有过禅位的先例,皇上想如今就传位于太子,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一位朝臣上前道。 太子执政期间,也确实颇有政绩,北汉与大夏交战多年也从未有过大胜,但在他手里却夺下了白壁关,这是北汉之前列位先皇都不曾有过的战绩。只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皇帝在位期间,就禅让皇位,此举实在有违祖制。 “规矩人定的,自然也能由人改,朕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如今也实在无多少心力再掌管朝政,近年来朝中大事也皆是由太子作主,虽未登基为帝,却都做了一个皇帝该做的,如今朕将皇位传给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北汉王说着,一拳抵唇一阵剧烈的咳嗽。 自昱儿回国,他便一直称病将朝政大事交于他,就是为了让他赢得民心,而他也终不负他所望,让朝中许多臣子心服口服。 只是高皇后和郑家的心思,他一直心知肚明,若不是能亲眼看着昱儿登记基为帝,他又如何放得下心到九泉之下去见他的母亲。 众朝臣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北汉历来没有禅位的先例,但鸿宣太子执政以来所做所为也是有目共睹的,除了没有正式登基之外,俨然已经是北汉的皇帝了。 北汉王淡淡地打了一眼,继续说道,“如今北汉外有强敌,内有祸乱,朕不想再发生朕继位之时的惨剧,思来想去唯有此时将皇位传于太子,才能安心。” 他这么一说,朝中的老臣皆是一阵沉默,北汉历代新皇登基之时,宫中都免不了一场祸乱,甚至发生血流成河的惨剧,细细一想陛下所思所想倒也不无道理。 皇帝在世之时退位,让太子继承皇位,也免于驾崩之后,皇子间争夺皇位手兄相残,除了不合规矩倒也没什么不好。 “陛下思虑周到,臣赞同。”一位朝臣站出来道。 不一会儿功夫,接连几人也都站出来表示赞同,北汉王眉眼间缓缓蔓延起笑意。 但只有崔英知道,这些臣子是近些日陛下派人暗中打过招呼的,今天的早朝他已经早早便有计划的。 北汉王抵唇一阵咳嗽,声音也跟着嘶哑了,“这是朕在位的最后一道旨意,能得列位臣工理解,朕……不胜感激。” 因为今天的早朝来得太过突然,这道旨意也来得太过突然,皇帝动之情,晓之以理,高皇后和郑氏一派的人一时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若是再反对下去,只会让人以为他们别有目的,想要北汉皇室再有皇位争夺的流血祸事。 于是,也只能表意同意,等到江阳王回宫之后再作打算。 “皇上圣明。”众臣齐声道。 北汉王面色有些苍白疲惫,望向了一眼边上的崔英,道,“宣旨吧。” 崔英捧着早已备好的圣旨,上前殿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而今登帝位三十载有余,上承列祖遗训,下思万民,心存社稷,奈何年事已高,恶疾缠身,恐大限将至,无力再执掌政务。未央宫鸿宣太子萧昱,素来仁孝,且具文韬武略之才,朕思虑再三,遂决意禅位于鸿宣太子萧昱,为稳固定社稷定安,钦定即日登基为帝,册立太子妃凤氏,为北汉中宫皇后,辅助太子,执掌六宫事宜。皇后高氏自朕禅位之日起,为北汉皇太后,移居庆安宫中,贵妃皆加封为太妃位,移居北宫。今拟此诏书,诏告天下,望上苍庇佑北汉,千秋万世,国运昌隆,钦此。” 北汉王在圣旨宣读完,微笑举目望向萧昱,道,“昱儿,北汉的江山社稷,朕就交给你了。 萧昱怔然了片刻,举步上前行至玉阶之下,撩起衣袍跪下,“儿臣萧昱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年,对于母妃的死他一直心存怨怼,可是这个人却也一直尽力给了他最好的保护。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随之上前在萧昱边上跪下,伏首道,“太子妃凤氏接旨。” 皇后咬了咬牙,带着一众嫔妃行至殿中,跪下道,“臣妾接旨。” 这个人啊,所思所为的每一件事,都在为戚云萝的儿子着想。 她们都是他的妻妾,他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可是他一门心思想着的,永远都是戚云萝和她的儿子,以前戚云萝在的时候,她不甘心,后来她死了,她还是不甘心。 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个结果。 北汉王满意笑了笑,道,“朕要说要做的都做了,以后的事就交给新皇帝了。” 说罢,伸手接过了崔英递来的手杖拄着起身,哪知刚一站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倒了下去。 萧昱健步冲上玉阶,一把扶住“父皇!” “陛下!陛下!”朝中大臣惊声唤道。 看这情形,也纷纷猜测皇帝恐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所以今日才早朝急着将皇位传给太子。 空青和众太医过来诊治过后,说道,“太上皇一直久病缠身,体弱虚弱,有些劳累过度,得尽快送回栖梧宫静养医治才是。” 凤婧衣望了空青一眼,朝萧昱道,“你继续早朝吧,我带人送太上皇回栖梧宫。” 禅位圣旨刚下,今天的早朝对他很重要,若是处理不好,便真的有负了太上皇一番安排。 萧昱沉默了片刻,道,“朕下朝就过去。”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与太医们一起将太上皇送出了乾坤殿上了龙辇紧紧赶着回了栖梧宫,刚将人送回到了内殿,人就已经醒过来了。 人虽然神色满是疲惫,不过却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么多年等着这一切,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方才空青就给她使了眼角,想来太上皇并非真的病重昏厥,只是在朝臣面前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都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快不行了,好让他们尽快接受萧昱这个新皇帝。 皇后和郑贵妃等人随后赶到了栖梧宫,里面太医说不让进,便也只能在外面等着,只是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在这宫里争了一辈子,谁也没争到那个人的心,如今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都成了太后太妃,后宫再没有她们立足之地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回过神来。“皇后娘娘,现在……”郑贵妃望了望她,想要开口说话。 “郑太妃,哀家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而是庆安宫的皇太后。”高太后声音有些沉冷。 新皇后执掌六宫,她在后宫之中又还能干什么,皇帝这是有意要赶在江阳王回宫之前让太子登上皇位,让他们无反手之力。 他会做出这一切,她并没有多少意外。 当年,为了保护戚云萝的儿子,不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利用,构陷江阳王将其废黜,不就为了今天的一切,这些事他们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些年,他的满腹心机,他心狠手辣,她早已领教见识多次了。 可是,他以为让太子坐上皇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那他就大错特错了,高郑两家与戚云萝的儿子是决计不能共存的,要么他们将他拉下皇位,置于死地,要么他们将来死在他的手里。 毕竟,当年他的母妃就是死在他们两家手里,这个仇他迟早会报的,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一寸相思一寸殇43 太上皇回到栖梧宫醒来,凤婧衣立即就让方嬷嬷派了人去乾坤殿传话,以免萧昱会挂心着这边,贻误了朝政大事。 这是他登基为帝的第一天早朝,出不得半分差错。 方嬷嬷和太医先后出去,内殿便只剩下崔英和她两人在床前伺候着。 “朕该做的,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要看你们的了。”太上皇上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凤婧衣你在北汉一天,你和昱儿就是生死相连,那个孩子朕不追究,但不代表别人不追究,你自己好自为之。” 凤婧衣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睃。 “罢了,你出去吧,宫里宫外也有许多事要你操心的。”太上皇上说罢,又朝着崔英道,“让外面那些人,都进来吧。” 外面那些人,自然指得是等在外面的太后和郑太妃等人了。 凤婧衣身起身离开,因着后妃都进去见太上皇了,宫中忙着新帝登基的事,栖梧宫的庭院便显得格外冷清安静了鸾。 这个时候,瑞瑞也醒了,不知是在干什么。 只是现在宫中诸事杂乱,她还不能回去看他,再过两日便是他的生辰了,怕也无暇去陪着他了。 她当然知道,瑞瑞留在北汉也是身处险境,可若是送去大夏,也未必安全。 夏候渊还在暗处,为了对付夏候彻筹谋多年,会做出些什么,她也无法预料。 再者,熙熙已经夭折,她又如何让那个人知道这一切。 “皇后娘娘,尚衣局的人过来了,要给娘娘量身裁制凤袍。”方嬷嬷过来禀报道。 新帝登基仓促,要准备新帝新后的龙袍凤袍很多东西,只得赶着时间来了。 凤婧衣回过神来,跟着她去了偏殿的房中,由着宫人丈量尺寸,虽然听着边上的人口口声声的唤着皇后娘娘,一时之间却还是难以适应。 也许,这世上再没哪个女子如她这般,经历了这么多的风光富贵,南唐摄政掌权的长公主,大夏宠冠六宫的皇后,到如今的北汉皇后。 这一切让天下女子都羡慕的风光富贵,却从来不是她真正想要的,走到如今的地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能要什么了。 一直以来,做每件事都要思前想后,为南唐,为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从来没有真正只为自己做一件事。 由着尚衣局众人忙活了半天才完,方嬷嬷见周围无外人了,才道,“皇后娘娘,已经让况将军到未央宫等着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道,“你在这边伺候着,有事让人去未央宫通知本宫。” 丰都和宫中的势力错宗复杂,江阳王又即将回来,她得做好万全准备,不能给对方可趁之机,否则最近怕是真的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她只带了方嬷嬷身边的两名亲信宫人,因着都忙着新帝登基之事,未央宫内也没什么人了,况青一人在殿内等着,见她回来了便扶剑跪安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凤婧衣侧头朝跟着两名宫人道,“你们在外守着。” “是。” 她进了殿中,直接便问道,“丰都城内,除了太上皇和陛下的亲信,有多少外戚把持兵权?” “丰都兵马司是太后的亲弟弟,皇宫丹东门副统领是郑氏家族的人,其它的都是太上皇一直信任的亲信。”况青如实回道。 凤婧衣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思量了一番道,“昨日,本宫在未央宫看到折子,西边水患要派钦差大臣前去,此事可有定夺了?” “这两日太上皇病重,陛下还未定下人选。”况青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到了书案后,提笔写下了一道折子,说道,“等陛下早朝过后,亲自将这个交给他。” “这是……”况青一时不解。 “将丹东门的副统领升为正四品调出京,兵马司统领升为正二品钦差大臣前往西边处理水患,一定要亲自将到陛下手里。”凤婧衣写完合起,递给他时郑重叮嘱道。 “是。”况青接过,知道皇后是要陛下给高郑两家的人升官,实则却是要把他们调出丰都,以防有异心,不利于都城安定。 尤其,在江阳王回来的这个时候。 “还有,凤凰台那里,你再派些亲信守卫。”凤婧衣叮咛道。 虽然有隐月楼的人在那边,但现在这样的关头,总是放心不下。 况青闻言笑了笑,道,“此事陛下已经吩咐人去办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那没什么事了,你去吧。”她微怔,没想到他已经派了人去了。 况青跪安退下,凤婧衣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殿内有些莫名的茫然,但还是很快收敛了心思,赶去了栖梧宫那边。 皇后和郑太妃一行人也刚刚从内殿见驾出来,看着她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如今太子登基为帝,你既为皇后,就随哀家去取回金印。”皇后道。 “是。”凤婧衣平静回道。 想来,这也是里面那位要求的,要她在这个时候交出金印,不得再插手后宫事宜。 一路上皇后走在前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郑太妃不时侧头冷冷瞥她一眼,她懒得搭理,便也权当作没看见。 进了寝殿,皇后便很快取了金印,亲手交给了她道,“哀家移剧到庆安宫还要些功夫,等收拾好了就给皇后腾地方。” “母后不必着急。”凤婧衣将金印交于方嬷嬷端着,朝太后说道。 “哀家怎能不急,这到底是皇后所居之地,哀家再赖在这里,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高皇后说道。 凤婧衣默然听着,怕又是因着太上皇心中有愿罢了。 “没什么就回去吧,哀家累了。”太后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这个人,站在眼前就心里堵得慌。 “母后保重,臣妾告退。”凤婧衣行了一礼,带着方嬷嬷离开了。 萧昱听道宫人回报,太上皇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便也安心处理朝政了,一忙便忙到了近天黑的时候。 “陛下,江阳王进宫了。”宫人禀报道。 萧昱面色无波,他会在今晚赶回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现在在哪?” “就在殿外。”宫人道。 “宣他进来吧。” 宫人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人进来,风尘仆仆的人一身深蓝长袍,由于长年居于北地江阳,皮肤不算特别白皙,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常人难以捉摸的深沉。 “微臣见过陛下。”江阳王一撩袍子,深深跪拜道。 萧昱起身绕过长案,将人扶起,“皇兄请起。” 对于他这个三哥,除了儿时寥寥几面的记忆,便只有当年他回丰都,他被贬出京师的匆匆一面了。 “这一别多年,陛下还是风采依旧,未赶得及回来一睹陛登基之盛事,实在抱歉。”江阳王含笑道。 “皇兄也是一点都没变。”萧昱客套地说道。 “父皇病情如何了?”江阳王问道。 “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如今也只能过一日是一日了。”萧昱如实说道。 江阳王闻言满面忧色,道,“那微臣就先去看望父皇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丰都,一进城却是得到消息,今日早朝太子就已经登基为帝了。 “朕也正准备过去,那就一起吧。”萧昱道。 “那恭敬不如从命,陛下请。”江阳王客气地让路道。 萧昱带着宫人走在前面,江阳王沉默地走在他后侧,只是夜色中一双眼睛有着无人可见的黯冷。 天黑的时候,太后和郑太妃一行也到了栖梧宫,看到跟着萧昱进来的人,不由都震了震。 “皇儿……”郑太妃激动地唤道。 江阳王上前跪拜,“母妃!” 郑太妃眼中泪光盈盈,等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子母究是回来了。 “母后。”江阳王朝着太后见礼道。 “好了,快起来吧。”太后和郑太妃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萧昱牵着凤婧衣并肩而立,说道,“这是皇后。” 江阳王望向她,施了一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王爷免礼。”凤婧衣浅笑道。 “快去见见你的父皇吧。”太后道。 江阳王跟着崔英进了内殿,掀开帷帐看着躺在床上垂垂老矣的老人,面上却全然没有了在外面的笑意,他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仇人一般,丝毫没有身为人子的孝顺和担心之意。 太上皇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人,“原来是你回来了。” “父皇大约是希望我一辈子都回不来吧,不过儿臣命大,还能有幸回来送你最后一程。”江阳王冷然说道。 这些年,即便将他废黜了太子之位,贬出了京师,暗地里又派了多少人要置他于死地。 “是啊,朕是希望,你永远也别回来。”太上皇叹息道。 这些年,他也暗地里千方百计想要他死在江阳,可他太精明了,处处提防,让他派出的人一直毫无得手的机会。 “同样是你的儿子,同样流着你的血,你杀了二哥还不够,还要我也死,可我不是他,不会那么甘心就死在你的手里。”江阳王目光阴冷地望着床上病危苍老的人,字字句句满是恨意。 从小,他就偏爱戚贵妃的儿子,后来戚氏一族获罪,戚贵妃自尽而亡,萧昱也跟着从宫内失踪了,原以为他死了,却不想是被暗中送走了。 他表面上立了他为太子,暗地里却千方百计的想把他废了,把北汉的王位留给他最宠爱的儿子,而最后他也真的废了他,立了萧昱为太子,将王位传给了他。 可是,他不甘心,一直不甘心。 太上皇自嘲地笑了笑,平静说道,“朕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若说像他,这个儿子性子最是像他,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无法喜欢上这样一个有野心的儿子。 “你以前杀不了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自然更加杀不了我了。”江阳王说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笑地望着床上的人,“父皇这么急着赶在儿臣回宫之前就将皇位传给他,你在怕什么?” “朕能怕什么?”太上皇虚弱地冷哼道。 “你不是怕,我会坐上乾坤殿那把龙椅吗?”江阳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说道。 太上皇低眉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过去没本事坐上去,以后就更不可能,这一辈子你也跟那把龙椅无缘。” “你就那么肯定,你的好儿子,能坐稳那个位置吗?”江阳王嘲弄地冷笑道。 “当然。”太上皇道。 他不担心这个人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在现在内忧外患的关头不要闹出大的乱子来。 这个人莫说跟昱儿斗,就是一个凤婧衣也够对付了他。 江阳王看着他眼底轻蔑的笑意,有些愤怒,又有些悲哀,“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 太上皇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恨你对我们这些亲生骨肉的冷漠绝情,更恨你对萧昱宠爱有加,却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我三岁能诗,五岁能武,每一件事都咬了牙做到最好,就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屑一顾的,而萧昱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会做任何一件小事你都是喜悦的,而我无论怎么做,无论学得再好,你终究是看不上眼。”江阳王幽幽地说道。 从不到大,这个人对于他的爱这吝啬得让人寒心,渐渐的他便也不抱希望了,也不会再去挖空了心思去讨他的欢心了。 就在戚贵妃死后,萧昱失踪之后,他也曾以为这个人的目光会放到自己身上的,可即便他为朝臣交口称赞,即便他做了太子,他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那样的冷漠入骨,甚至暗藏杀意。 太上皇微微闭了闭眼,沉沉地叹了叹气,对于昱儿以外的孩子,他确实太过冷漠,却也从未想他还存了这样一番心思。 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徒劳了。 “我恨你,更恨成为了你儿子的自己,我为什么要是你的儿子?”江阳王道。 “是朕对不住你。”太上皇无奈叹息,沉吟了一阵说道,“朕真心的劝你一句,不要再去做无谓的事,你若安份守己在江阳,你永远都还是江阳王。” 江阳王冷然一笑,起身道,“父皇,那你可就注定失望了,乾坤殿那把龙椅,我要定了。” 从他出生到现在,大约是第一次与他这个父亲说了这么多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这么多年,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他已经付出太多,也失去太多。 太上皇看着江阳王决然而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深深的歉疚,颤抖地伸手摸出枕头下的一粒药丸放进嘴中咽下,沉痛地阖上眼帘,眼前却缓缓浮现出过往的光影,一幕一幕清晰而鲜明…… 他这一生真是造了太多孽,负了太多人。 过了一会儿,太医们送药进来,才发现床上的人早已没有了呼吸,惊惶地奔出去宣道,“太上皇……驾崩了!” ☆、一寸相思一寸殇44 这样的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难以相信。 萧昱整个人为之一震,开口的声音颤抖而嘶哑,“你……你说什么?” 太医惊慌地伏跪在地,痛声回道,“陛下,太上皇……驾崩了。” “不,不会的。”萧昱疾步冲了进去,看着太医们面色沉痛的跪了一地,沉声斥道,“你跪着干什么,怎么还不救人?” “陛下节哀,太上皇已经呼吸全无,臣等……回天无力了。”太医们痛声回道睃。 萧昱不相信,自己走近床边,颤抖地伸出手去,才发现床上的人真的已然没有了呼吸,他脚下一软地跪在了床前。 他没想到,早朝之上就真的成了他们父子的最后一次相见。 他当时应该自己送他过来的,他应该早些来看他的…鹁… 凤婧衣看着悲恸的萧昱,走到他的身边,想要安慰他,可是这样的时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 然而,所有人悲痛之时,唯有一人面色有些失常怪异。 那便是刚刚回宫见过太上皇的最后一个人,江阳王。 他不可置信地走近,怔怔看着床上已然阖然长逝的人,为什么就这么死了,就在他一转身之后就这么死了。 凤婧衣望了望床上的人,隐隐瞧见了唇角的血迹,不由走近伸手触了触,指尖果真是一点异样的暗红。 她深深呼吸稳住心神,朝着跪着的太医们道,“半个时辰前,你们不是还说太上皇无碍,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太医一抬头看到她指尖的血迹不由大惊失色,而后朝向萧昱道,“陛下,请恩准微臣为皇上再诊断一次。” 萧昱痛苦地敛目,叹息道,“去吧。” 凤婧衣让开,将萧昱从地上扶着站起,吩咐宫人搬了椅子进来让他坐下。 “先等太医看过再说。” 可是,心中却隐隐觉得太上皇的突然驾崩透着蹊跷。 一名太医仔细诊过之后面色有些惊惶,却又跪在了床前不肯说话,凤婧衣见状,道,“空青,你过去看看。” 空青上前查看了一番,又沾了血迹仔细瞧了瞧,说道,“是中毒身亡。” “中毒?”萧昱面色一沉“怎么会是中毒?” “陛下,太上皇的用药起居,每日都是专人试过毒的,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崔英和恰候的宫人跪下道。 太医也连忙跟着说道,“确实如此,送进来的东西都是大家一起查验过的,断不会有伤人性命的毒物。” 空青拿银针在胸口穴位刺探之后,望向凤婧衣说道,“半个时辰前诊脉并无异样,毒药入口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至于其它的,他便没有再明说了。 “你……你什么意思?”郑太妃指着空青,怒声喝道。 中毒不超过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进过内殿见驾的人,只有她的儿子江阳王。 他不就是在说,是江阳王毒害了太上皇。 萧昱缓缓侧头望向面色有些煞白的江阳王,沉声问道,“刚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阳王望着床上已逝的太上皇,嘲弄地冷笑,长叹道,“你真是了不起,就连临死了都不放过我。” 当时在里面的就他们两个人,他没有下毒杀他,那么服下毒药的就只会是他自己。 可是,这样的话又有谁能信呢。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的,而就在他出来不久,里面的人就毒发身亡了,他们只会认定他这个唯一进过房间的人就是毒害他的凶手。 他……百口莫辩。 他知道他有野心要谋夺皇位加害萧昱,竟不惜以这样的方式对付他,以自己的死让他成为凶手,成为罪人。 他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朕在问你话,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你又到底做了什么?”萧昱怒意沉沉地质问道。 江阳王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于是平静地道,“我没有杀他,也没有下毒。” “这半个时辰只有你进来过,就在你一出来他就死了,不是你,难道是父皇自己服毒自尽吗?”萧昱愤怒地喝道。 “不是,不是这样,皇儿不会毒害太上皇的。”郑太妃焦急地辩解道。 他才刚刚回来,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萧昱没有说话,愤怒之下只是眸光如刀的望着江阳王,等着他的回答。 “我就算真要杀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么多人看着的时候,让自己成为凶手。”江阳王沉声道。 凤婧衣眉眼微沉,冷静下来一想,其实江阳王所说的不无道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时候让太上皇出事,自己就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江阳王又怎么会做。 所以,十有八/九就是太上皇自己服了毒药,要将自己的死嫁祸在江阳王身上,让他回来再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事情,再争论下去就真的是家丑外扬了,于是伸手拉了拉萧昱,柔声道,“当务之急是要让太上皇安息,此事容后再追查。” 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在死人跟前这样争论下去总归是不好。 萧昱沉痛不已地望向床上已然驾崩的太上皇,沉声令道,“来人,将江阳王押入偏厅看守,容后再审。” “他没有毒害太上皇,你不能抓他,你不能抓他……”郑太妃挡在江阳王边上,愤怒地朝着萧昱吼道。 崔英很快传了侍卫进来,将江阳王押入偏厅,宫内的国丧的钟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 萧昱看着被宫人拿白布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盖住,出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皇后和妃嫔先行出了门,崔英指挥着宫人将郑太妃也给带了出去,凤婧衣一个人留了下来,沉默地站在他的身旁。 “阿婧,我一直是怨他的,怨他害死了母妃,可同样我也是爱他的,小的时候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但凡他有时间都是会亲自教我的,即便过去了很多年,我也忘不了那个时候事,同样也忘不了母妃死的时候。”萧昱喃喃说道。 父皇不止他一个儿子,但他一直其中最受疼爱的一个,童年的时光里,他拥有了所有兄弟姐妹都未曾拥有过的父爱,这也是当年他必须要赶回来救他的原因。“你有一个最疼你的父亲。”凤婧衣说道。 这个人,至死都在为他考虑,不惜用自己的死给了江阳王最后一击,让他成为弑君罪人。 这件事,她能想到,他也是能想到的。 事到如今,即便知道江阳王没有毒害太上皇,但这个罪名他却是脱不掉的。 “是啊,可是我却从没有好好待他过。”萧昱叹道。 即便回国这几年,也只有在他病着的时候会来看看他,平日里见都甚少来见他,即便见了也是没几句话说。 凤婧衣握住他的手,说道,“那就不要辜负他为你做的一切。” 她已经让况青送信去找隐月楼的人,追查江阳王这些年的事,以及进京的异动,一旦有了证据回来,这个将来的大敌就能除了。 太上皇用自己的死嫁祸给他一个弑君弑父的罪名,让他成为阶下囚,便再难在丰都做其它的事了,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可是他们,即便知道这一切是太上皇故意陷害江阳王的圈套,却也不得不去相信而把江阳王治罪。 因为,今日若是放过了他,他日就会发生更大的祸事,太上皇太了解江阳王这个儿子的野心,所以连最后宁愿自己死,也不给他留翻身的时间。 萧昱敛目深深呼吸,侧头望了望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今的他和当年身在南唐的她是一样的,他们从权力倾轧下的弱者,成为皇权的主人,才能获得更大的安全和自由。 当年的她是这样,如今的他亦是如此,太上皇知道如果他不坐上皇位,江阳王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才将皇位传给他,让他站在江阳王之上,才不至于被动受制。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别人一门心思的想要却得不到,而得到的人却并不想要它,却又不得不拥有它。 “一会儿京中的臣子也都要接连入宫了,你要办的事还有很多,至于宫里的一切,就暂时交给我处理吧。”凤婧衣柔声说道。 到了这个地步,郑太妃和太后肯定会想办法为江阳王脱罪,或是救人,她必须小心提防。 两一起出了内殿,郑太妃全然没有了仪态,扑上前来,“陛下,江阳王不会毒害太上皇的,他不会。” “当时进去的只有他,谁能证明不是他?”萧昱冷漠地说道。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可是他却也要认定是他所为。 高太后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帮着郑太妃一起说话,反而站在了一旁没有说话,不管江阳王有没有毒害太上皇,但这个罪名是脱不了的,她和高家再卷进去只会被殃及池鱼。 郑太妃见萧昱准备离开,便愤怒地喝道,“这是陷害,这是里面的人故意陷害我皇儿。” “郑太妃,慎言。”凤婧衣沉声道。 有些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黑的必须要说成白的,白的毕竟要说成黑的,这就是皇权的残酷。 郑太妃嘲弄地冷笑,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昱,说道,“你以为,你那个父皇自己有多干净?这些年为了给你扫清障碍,什么手段没使过,什么恶事没做过?” 凤婧衣抬手摒退了宫人和太医,出声道,“太妃娘娘,太上皇刚刚驾崩,死者为大,这样的话请你还是少说为妙。” “他都能做了,我为何不能说?”郑太妃讥诮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为了废黜江阳王的太子之位,不惜利用二皇子让他们兄弟相争,酿成宫里血流成河的惨剧,那一年不就是陛下从南唐回国的时候,为了让你坐上皇位,他连杀了二皇子构陷罪名将江阳王贬出京,如今为了让你坐上皇位,他利用的死又要陷害本宫的儿子,又有什么稀奇?” 萧昱震震地听着郑太妃一字一句道出久远的往事,他不想相信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可是隐隐约约却又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当时是有些不对劲的,只是宫乱之后他一心想要赶回南唐去,再之后重伤昏迷,也就没有发现什么。 而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后,父皇暗中派人刺杀江阳王,他也是曾知道的。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这样的,那他当年丢下阿婧回来救他,也都是父皇一手计划好的…… 郑太妃冷笑地望向凤婧衣,道,“当年若不是太上皇设计了那一计,将南唐大将军召回国来,你们南唐何至于沦落到亡国的地步,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子的害的,你不知道吗?” 凤婧衣静默地平息心头的思绪,平静地问道,“太妃说的这一切,又有谁能证明是真的?” 郑太妃气得发抖,无言以对,这么多年前的事,参与其中的人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人能站出来证明,里面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所以就算怎么说,也是无人相信的。 她摇摇欲坠地扶住桌子,望向内殿紧闭的殿门,泪流满面的道,“你真是够狠啊,连最后也都不给他一条活路……” 当年,她怀上孩子的时候,是多么欣喜万分,以为这个孩子会得他喜爱,以为他的目光会落在自己身上,到头来他自始至终也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一次次费尽心机地要置他于死地。 萧昱缓缓侧头望向凤婧衣,却并未从她的眼底看到震惊之色,只是了然的平静和释然。 多年相识,他很明了,这样的眼神就意味着,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在郑太妃说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皇后望着满是绝望的郑太妃,心中也是万般滋味,她也没有想到,那个人最后就连死,也在算计着他们。 新帝登基就把丹东门和兵马司的人统领换成了自己的人,如今江阳王也成了阶下之囚,他们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如今又还能成什么事。 为了戚云萝的儿子,那个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萧昱扫了一眼太后和郑太妃等人,道,“近日宫中诸事繁忙,太后和诸位太妃也辛苦了,早些回自己宫里休息。” 即便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也知道是父皇在陷害江阳王,可是他却不得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不得不按他所安排一切处理一切。 太后与众嫔妃将郑太妃扶了下去,宫人也都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国丧之事,萧昱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指挥着宫人忙碌的凤婧衣,沉默而怅然。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回国背后的这一切,竟是父皇一手安排的,而他也就因为那一念之差,而让南唐亡国,让她流落大夏三年之久…… 他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失去了她。 他知道父皇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保护他,他也无法怪罪于他,可是他却让他失去了生命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他的母妃,一个……是他一生的挚爱。 虽然她现在也回来了,也嫁给了他,甚至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那个阿婧。 —— ☆、一寸相思一寸殇45 夜色深沉,栖梧宫上下一片缟素。 大行皇帝在栖梧宫小殓,衣冠是萧昱亲自给穿戴上的,凤婧衣带着宫人打点着正殿的灵堂,太后和一众太妃太嫔在一旁,一些位份较低不住地低声哭啼。 寝殿内传出皇帝高声宣道,“入殓!” 大行皇帝入殓,宫妃是要回避的,凤婧衣与宫人都出了栖梧宫外候着,快入冬的夜风寒冽异常,她微微打了个哆嗦。 直到天亮之后,栖梧宫内才打点妥当,崔英出来传了话,凤婧衣等人才进了殿中,大行皇帝已经入了梓宫,宫人亦准备好了要移灵到乾坤殿举行大殓睃。 萧昱一身白孝走在最前引路,宫人抬起梓宫缓慢地跟在后面,凤婧衣与带着带着后妃和宫人跟在其后,浩浩荡荡前往乾坤殿而去。 从栖梧宫一段路各种繁琐礼仪,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将大行皇帝的梓宫停入到乾坤殿正殿。 高楼上的钟声响起,王公大臣自丹东门进宫吊唁,一路行三跪九叩之礼到乾坤殿瞻仰皇帝仪容,待大臣们从丹东门过来,已近午时了鹁。 一番祭祀之后,便已经是天黑了。 按祖制,要在乾坤殿停灵五日方才能出殡,天黑之时除了朝中三品以上重臣留在宫中守灵,其它都奉诏出宫斋戒。 凤婧衣在祭祀完了之后与太后等人先行离开乾坤殿,想着从昨夜开始都粒米未进的萧昱,悄悄吩咐方嬷嬷准备晚膳,因在大丧期间都只能准备素食。 萧昱回到乾坤殿东暖阁之时,已近深夜了,凤婧衣坐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休息,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立即醒了。 “你回来了?” 萧昱一脸倦色到了榻边坐下,说道,“不早了,你也跟着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我让方嬷嬷准备了早膳,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凤婧衣劝道。 萧昱疲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不用麻烦了。” 凤婧衣也没管他的拒绝,叫了宫人去传膳过来,自己到了桌边盛了饭,所头催促道,“我也没吃呢,一起用点。” 萧昱抬眼望了望她,起身到了桌边坐下,却半晌没有动碗筷。 “阿婧,郑太妃说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婧衣知道瞒不过他,便坦言道,“就一两天前的事,陛下自己告诉我的。” 不可否认,在刚刚得知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是难过甚至愤怒的,但是作为父亲,他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并没有错。 纵然一切开始是太上皇所设计,但当时那个关头,他不回来,他就可能真的死在动/乱中。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太上皇也已驾崩,再说谁对谁错又有什么用。 “阿婧……” “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不要再多想了。”凤婧衣打断他的话,温声说道“用膳吧。” 当时他也并不知情,也并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几天功夫,南唐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萧昱沉默地端起了碗筷,一声不响地用膳。 晚膳过后,萧昱还要赶去书房处理积压的折子和公主,临行道,“这两日也快到瑞瑞的生辰了,要不……你回凤凰台吧。” 凤婧衣沉默一阵,道,“回头再补给他吧。” 孩子的第一个周岁,她当然想去陪在他身边,可是现在大行皇帝还未出殡,她却出宫去凤凰台,难免会惹来朝中非议。 况且,江阳王还未处置,宫中一刻也放松不得。 他望着她笑了笑,默然地离去了。 大行皇帝宫中停灵到五日之后才出殡下葬,萧昱每日要关心着皇陵入葬的准备状况,又要处理朝政大事,短短五天功夫人就清瘦了一圈。 五日后,大行皇帝葬入景陵,与敏惠孝昭皇贵妃相邻相依,举国上下国丧一个月,不得有礼乐歌舞,婚事嫁娶。 第六日的早朝,毒害皇帝的江阳王被带至乾坤殿问罪,同时也查得江阳王在江阳数年一直暗中囤积兵马,此次更让不少人混在百姓中回京聚集在了郑氏大宅,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新帝念及手足之情,未治其死罪,削其封号,一生圈禁江阳,郑氏一族的官员大多贬至偏远之地,郑太妃移居出宫,落发为尼。 因为国丧之间,禁礼乐之时,皇帝和皇后登基册封大典便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高太后移居到了庆安宫,凤婧衣便成了坤宁殿新的主人。 宫中一切安置妥当,凤婧衣便准备回凤凰台,入宫已经数日,实在想念孩子。 “皇后娘娘,今日京中命妇和贵女要入宫朝见,你还不能走。”方嬷嬷道。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道,“此事,不是该定在册封大典之后吗?” 瑞瑞的生辰已经错过了,她哪里还在宫里待得住。 “先帝是禅位,皇后娘娘也已经正式为北汉皇后,册封大典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一早已经让人出宫传了话了,午后各府里的诰命夫人和贵女都要入宫了。”方嬷嬷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只得让宫人换下身上一身常服,道,“行了,准备吧。” 说是朝见的命妇贵女,这其中不少便是之前要选给萧昱为妃,心里一个个又怎会真心来朝见她的,她现在实在是懒得无关紧要的人耍心机说话了,偏偏又是躲不过的。 不过,这样的朝见横竖也只有这么一回,打发了也就了了一桩事了。 她早着宫人梳洗着装,用完午膳后不久,宫人便进来道,“皇后娘娘,各府的夫人都已经到了。” 凤婧衣搁下手中的书卷,理了理仪容坐正,方才道,“传吧。” 一家一家按着品阶陆续进来,因为还在国丧期间,个个都是穿着比较素净,也未多戴手饰,不过基本除了其中见过几面的灵犀郡主,一个都是她不认识的。 “这是武安候府夫人和灵犀郡主。”方嬷嬷将最前的一对母女介绍道。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母女两人跪下请安道。 “夫人和郡主请起,方嬷嬷,看座。”凤婧衣温声道。 “谢皇后娘娘。”武安候夫人和灵犀郡主谢了恩,起身入座。 灵犀郡主趁着其它人朝见请安之时,打量了一番正座之上一身华贵的女子,手暗自攥紧了手中的绣帕,眼底掠过一丝不甘。 原本,坐在那里成为北汉皇后的人,该是她呀。 可是这一切,就让这个人给抢去了。 凤婧衣察觉了,却也并没有去多看,她不甘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先帝和皇后,甚至前朝的官员都认定了她是要入宫成为北汉皇后的,可是却被她这个不速之客给占去了。 所有人都一一请过安了入了坐,凤婧衣浅笑扫了一眼,“这大冷天的,难为你们入宫走一趟了。”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这些都是该有规矩。”武安候夫人笑语道。 “这国丧期间,把你们叫进宫来,既不能赏花,也不能看戏什么的,也只能一起说说话罢了。”凤婧衣笑意恰到好处的优雅,从容得体。 武安候夫人听了,笑了笑说道,“如今这宫里也冷清了不少,皇后娘娘若是想找人说说话了,差人出宫传一声便是。” 凤婧衣微然一笑,知道她还是不死心想要把灵犀郡主送进宫来,莫说她不喜欢灵犀郡主那性子,便是她想叫她进宫来,萧昱也是不同意的。 于是,望向坐在武候候对面的沈氏母女,这是朝中的大学士沈绍的夫人和嫡女沈宛,姿容没有灵犀郡主那般精致,却别有一番清新婉约的美。 “沈大学士才学渊博,想必沈宛小姐也是才华过人的,听方嬷嬷说沈小姐书法最是出色,若有机会能否送本宫一两幅。” 沈宛本是安静地坐着,突地听到说起自己,有些慌乱地抬眼望向说话的人,回道,“臣女的拙作,若是皇后娘娘能瞧得上的话,日后定让人送来。” “好,若是家里藏有好书的,不妨也借给本宫瞧瞧,若是本宫这里有你瞧的上的,咱们换了也可以。”凤婧衣笑着说道。 在座的官家小姐,个个看她的目光都透着羡慕和隐约的嫉妒,唯有这个沈宛,眼神平静清亮,大约这就是文人的傲骨,倒是让她有些欣赏。 沈宛瞧了瞧榻上还搁着的书,问道,“皇后娘娘看的可是晋秋十八记?” 凤婧衣侧目扫了一眼小几上的书,有些可惜地道,“本宫从南唐带来四本,宫里寻来寻去也只有六本,还有八本却是一直寻不到。” 沈宛微然一笑,说道,“还有八本,一直让家父藏着呢。” “是吗?回头本宫让人把这几本送到沈府与你们交换看看。”凤婧衣道。 “宫中的几本,家父倒是也看过,若是能看到娘娘从南唐带回的余下四本,想必家父定然是高兴的。”沈宛笑着说道。 其它人见她独独与沈家人说话一时便有些坐不住了,谁都知道新帝对皇后百般宠爱,若是为沈家说上几句话,沈家怕又是要高升了。 一个个纷纷说着自己家里也有古书字画什么的,她也只是含笑应对,好不容易将一众人给打发走了,天已经快黑了。 她换下一身繁重的凤袍穿上了常服,系好披风对着方嬷嬷道,“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我有事先回凤凰台了。” “皇后娘娘……”方嬷嬷说着,人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凤婧衣出了坤宁殿便带着况青和几名侍卫出了宫,一行人正准备出城之际,却看到本该在宫里的崔英,带着几个人骑着马准备出城,一个个换了衣冠,似是在刻意隐藏行踪。 况青望了望她,出声道,“皇后娘娘,要怎么办?” 凤婧衣沉默了片刻,道,“跟上去看看。” 崔英现在也是萧昱的近侍,这个时候没有在宫里,却神神秘秘地准备出城,实在有些可疑。 于是,两人没有直接回凤凰台,而是一路暗中尾随崔英离开了丰都。 一路快马加鞭,到半夜之时跟着到了临江城,崔英带着人直接到了驿馆,对着侍卫亮出了令牌,进了驿馆里面。 况青看了看外面的守卫,说道,“那不是下令押解江阳王出京的宫中侍卫吗?” 这明显是冲着江阳王而来的,可是他是想干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有些猜不透。 凤婧衣沉默了一会儿,道,“过去看看。” 说罢,带着人到驿馆外,侍卫是认得况青的,自然也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她快步寻到了亮着灯火的屋子,推开门之时崔英正带着人站在屋里,而被看守在内的江阳王已经毒发身亡。 “皇后娘娘!”崔英一看来人,带着人连忙跪下去。 凤婧衣看着倒在地上的江阳王,还有屋内一片狼藉,可见这毒药是被人强灌下去的。 “这是……谁让你干的?” 崔英从袖中取出一块黄布,呈上说道,“这是先帝交待的,若是陛下没有处死江阳王,就让奴才带着这道密旨,将江阳王赐死,以免将来后患无穷。” 凤婧衣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果真是先帝的笔迹,只是这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到底是让人有些寒心。 “罢了,你就当本宫没来过吧,处理完了尽快回宫去。” “是。”崔英伏首回话。 凤婧衣带着况青离开驿馆,再回到凤凰台之时,天已经亮了。 沁芳刚刚起来,看到从走廊转过来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人到了眼前才相信,“主子,你怎么回来了?” 宫中现在诸事繁多,她以为她还有几日才回来呢。 “瑞瑞呢?” “还睡着呢,估计一会儿就该醒了,奴婢起来给他准备吃的。”沁芳道。 “我去看看,你去忙吧。”凤婧衣说着,进了沁芳的房间,看着床上还睡得香甜的胖小子,眉眼间蔓延起了温柔的笑意。 小家伙大约是饿了,小嘴动了动,却又闭着眼睛继续睡着了。 她没去叫醒他,只是和衣躺在了他外侧瞧着他睡觉的样子。 过了没多久,小家伙睡醒了,小手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爬起身看到躺在边上的人,愣了愣之后便伸出了小手,声音软软糯糯的,“抱抱。” 凤婧衣笑着坐起身,将圆乎乎的小家伙抱进怀里,“瑞瑞最近乖不乖?” 小家伙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抱着她的脖子就叫道,“饭饭。” 她无奈失笑,只得赶紧给他穿好了衣服,抱着她去洗了脸带去找沁芳要吃的。 一到了厨房闻到香气,小家伙就开心的直叫唤,放到桌边坐着,就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要吃饭。 沁芳将刚蒸好的蛋羹端到桌上,嘱咐道,“小心烫。” 小家伙一见吃的,就伸着小手要自己抓,凤婧衣抓回了他的手,自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吹凉了给他喂,小家伙吃一口就眯着眼睛满足的笑,样子可爱极了。 凤婧衣给他喂完了,瞅着他圆乎乎的小脸,好气又好笑道,“以后吃成了大胖子可怎么办?” 小家伙吃饱了就自己下地玩了,沁芳给她准备好吃的了,才问道,“宫里还好吗?”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好在先帝用那样的方式制住了江阳王,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虽然手段有些残酷。 不过,这样的事情过后,朝中怎么也得安宁一段日子了。 —— 明天放皇桑。 ☆、一生一次一心动 大夏,燕州边境。 “皇上,再往燕州外找,就要出了大夏的国境了。”黑衣卫统领勒马停下提醒道。 自岳州离开便一直追查着冥王教的线索,也抓获了一些人,但对于要追查的傅家和楚王的线索,却是微乎其乎。 这一次是得到消息,燕州附近有冥王教活动的迹象,他们才辗转追到了这里。 “先找地方落脚,原泓说这两日到的现在还不见人,让人打听一下,是不是死半路上了。”夏候彻说着,一马当先往兵州城内的方向去了睃。 本是让了原泓去了岳阳追查南唐这些年的事,结果一去就没了消息,还要他派人三催四请,原本说是这两日与他会合的,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他一向办事都比较利落的,这一回这么拖拖拉拉的,实在让人火大。 之前,自己一直不想听到看到南唐的任何消息,以为就可以慢慢忘了,慢慢放下,可是岳州再见过之后,自己却又开始后悔没有及时注意到那边的消息,否则就不会中了别人这样的圈套鹆。 他想,死在岳州西山的不仅是那个孩子,还有他的爱情也随之灰飞烟灭。 一行人进了岳州落脚,其它人出去打探消息,夏候彻就趁机到了军中视察了军务以及燕州境内的政事。 他再回到落脚的驿馆之时,原泓已经赶了过来,打量了他一番,又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夏候彻抿了口茶,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舌头不会使了?” 原泓听了坐下,没好气地道,“我是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你不受刺激好吗?” 夏候彻薄唇微抿,他既这般说,想必是关于她的消息。 “北汉最近出事了,老皇帝驾崩,鸿宣太子登基为帝了,南唐长公主立为皇后。”原泓如实说道。 夏候彻长睫低垂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掩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刺痛,这是早就知道会发生的消息,只是听到的时候还是痛得揪心。 原泓看着他的样子,挠了挠头说道,“我也是来的路上刚接到消息,就算我现在不说,你也总会知道的。” 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他爱上谁不好,为什么要偏偏看上那么一个不能爱的人。 也许,凤婧衣也非他所想的那么无情,只是她有着比她身边有着比他更多的羁绊,亲人,朋友,责任,还有一个萧昱。 即便她对他有情,也绝没有到让她背弃那一切只为爱他的地步。 夏候彻自小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故而将感情放到一个人人身上的时候,所倾尽的心思远远超于常人,而心中的执念也超于常人。 夏候彻恢复如常,望了他一眼问道,“到凤阳查到了什么?” 原泓怔了怔,连忙将与容弈一起编好的一番谎话说给他听,“当年凤婧衣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岳州那个是体弱多病的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养在丰都,所以……这件事你也不用太过歉疚,起码还有一个孩子还在她身边。” “那傅家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行踪的?”夏候彻追问道。 “虽然费了些功夫,查到傅锦凰之前躲到了南唐镜内,潜伏在了她的一些亲信身边,不过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南唐境内也在搜捕她。”原泓说道。 至于,孩子出生之事经历的流离之苦,以及南唐皇帝与傅家联手要置离子于死地的事,他便只字未提,且也将回报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不然,是个人一听也会怀疑起孩子的身世,何况是这个人。 好在一般外面回报的消息,都会先送到他和容弈手里,再有他们将重大的消息禀报于他,所以只要他们两个人瞒过他,没什么意外的话,便也能将事情压下去了。 只是,要怎么从丰都把那个孩子弄回来,就有些让他们头疼了。 不过,既然是大夏的皇子,断没有理由让北汉的皇帝给养着的道理。 “就这些?”夏候彻剑眉微拧。 原泓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你跑过去这么多天,就是查到这么两句话?”夏候彻冷然道。 “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南唐防大夏跟防狼似的,咱们的人往那边多看一眼,都恨不得操刀子给咱们干起来。”原泓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自己去桌边倒水,以背对着他,唯恐让他看出了眼底紧张之色。 “朕一直想不通的是,傅锦凰为什么恨她,她初进宫里的时候就要置她于死地,现在谋划这样的事情杀了她的儿子,可是又为何要借朕的手来杀那个孩子。”夏候彻拧眉想着,总觉得其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阴谋,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出来。 “宫里的女人争个你死我活的还少了,你那时候给她招的敌人还少了,还有你不是不知道,傅家在大夏落到那个地步,其中也有她的手笔,傅锦凰这么恨她,也无可厚非。”原泓连忙解释道。 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这个家伙还在心存怀疑,还有完没完了。 夏候彻听了想想也是那个道理,烦燥地挥了挥手,下起了逐客令,“没事你先出去吧,朕要休息了。” 从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心情就烦燥得不行。 原泓抱怨地瞥了他一眼,起身一边走一边唠叨,“大老远地跑过来,说几句话就把人踢出门,当初一定是瞎了眼,跟了你这样的主子。” 夏候彻心情不佳,懒得理会他,直到聒噪的人走了,屋内才安静下来。 暮色降临,屋内光线昏暗,他一身黑衣悄然融入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总是在这样黑暗无人的时候想起她,可是仔细想来,自己却并没有多么了解她,甚至真的没有萧昱了解她的多。 即便她在他身边三年,许多事许多心思都是藏着的,他不知道她是哪一天生辰,他不知道她以前在南唐是怎么生活,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她心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他知道她骗了他三年,可是他总觉得在那三年的欺骗中,有那么一些时候他是真的遇到过真正的她。 也许很少,也许很短暂,但他感觉自己真的遇到过。 可是他越想拥有她,她却离他越远,远得让他难以触及。 虽然一行人寻到了燕州,寻了几日也未寻到冥王教的人所藏的地方,直到第四日有人回来禀报,“皇上,燕山上有一处寺庙有些奇怪,城里很多地方我们都暗中寻访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是这座寺庙有些奇怪,只怕里面有鬼。” “哪里奇怪?”夏候彻不疾不徐问道。 “寺里不让香客上香,却又有时候放一些人进去,一个僧侣寺庙里面却还住着有女人,那些放进去进香的人,还都是些有些身手的神秘人,所以……”黑衣卫统领说道。 “叫上原泓,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夏候彻说着,拿起玄铁剑便出了门。 不管那寺里有什么,也要去看看,如果是跟冥王教有关的就最好,如果不是就再另外查找就是了。 反正,任何一丝能查到傅家的线索,他也不能放过。 一清早,原泓还没睡醒便被人给叫起来,跟着出了驿馆昏昏欲睡地爬上马背,抱怨了整整一路。 到了寺庙外,夏候彻侧头道,“你去敲门。” “我?”原泓指了指自己。 “叫你去,你就去。”夏候彻沉声令道,大有他再不自己去,就把他扔过去的意思。 原泓嘟嘟囔囔地下了马,到了寺外敲了敲门,可是半天没人过来开,于是又接着敲,还不见人来开,就直接撒火开始踹门起来了。 黑衣卫在林子里,看着在门口跟个泼妇又是骂又是踢门的人,不忍直视地扭开了头。 大约寺里的人也是被他吵烦了,一开门就是一把刀出来,“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我是来上香的。”原泓缩了缩脖子,说道。 “本寺不接香客,滚。”出来的和尚没好气地喝道。 原泓咬了咬牙,一出手便夺了对方兵刃,转眼把人踩在了脚下,“本大人今天的起床气还没消呢,你还来给我添堵。” 夏候彻远远看到原泓动了手,面色冷然地一抬手命令黑衣卫进寺里。 这样的和尚,一看就不是出家人,寺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被原泓制住的和尚一见情形不对,立即扯着嗓门大叫,让寺里的人赶紧撤退。 可是黑衣卫已经将封庙各个出口都堵住了,又哪里容得了他们逃脱,待到一番交战结束,黑衣卫统领过来禀报道,“皇上,所有人都制住了,除了一个女的还活着,其它的都已经死了。” 夏候彻扶剑进了寺庙里,一一扫过了院中的尸首,看得出来死的和尚手上都是常年使过兵刃的,若真是出家之人,是甚少使这样伤人的东西,可见这寺里的和尚都是假和尚。 “一个活口都没有?” “全都以命相搏,便是擒住了活口也自己自尽了。” 夏候彻在寺里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却并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问道,“那个女的在何处?” “在后面的禅院。”黑衣卫统领一边说着,一边前面带路。 原泓看着一路的死尸,叹气道,“看吧,又白忙了一场。” 冥王教的人太过谨慎,就算他们有抓到的活口,也都自尽而不愿落在他们手里,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们每次追查到的线索少得可怜。 只是,这么下去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傅家和楚王他们了。 夏候彻跟着黑衣卫统领进了禅院,看着被押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妇人,冷声问道,“你是什么,在这寺里又做什么?” “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妇人说着,不住地磕着头说道,“我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 夏候彻冷眸微眯,这样胆小怕事的怕也不是冥王教内部的人,于是起身到了内室,在屋内打量了一圈,正准备出去却听到柜子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动。 黑衣卫统领拔剑靠近柜子,喝道,“什么人在里面!” 里面没有人说话,却双发现了一点响动,像是有什么从里面在敲着柜子。 “打开。”夏候彻站在柜子前下令道。 黑衣卫小心上前打开了柜子的门,一堆衣物之中一个孩子从里爬着探出头来,小手揉了揉眼睛,长得极是清秀漂亮,圆圆的眼睛瞅着一屋子的人愣了愣,然后又费力地往出爬似是想要出来。 “这里怎么有个孩子?”原泓站在一旁皱眉道。 而且这孩子,越看越觉有点眼熟。 夏候彻冰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柔软,莫名又想到岳州那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孩子,上前将那个孩子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不知怎的,这孩子的眉眼竟让他看着看着,有了她的影子。 孩子从他怀里挣扎着下了地,可能是刚刚走路的年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要摔一跤似的,在屋子里自己走着好像在找什么。 夏候彻将孩子抱到了外室,望向被押着的妇人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那妇人闻言望了望孩子一眼,连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我被他们抓来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在这里了。” “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夏候彻追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偶尔外面会有人来看这个孩子,外面的有人称为教王,还一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别的我不知道,也很少出这个院子。”那妇人战战兢兢垂着头说道。 “看来,这个孩子跟冥王教的关系匪浅。”原泓说道。 夏候彻沉默,侧头望着在屋里走着找东西的孩子,对于冥王教的人他一向不手软,可是这个孩子却总让他想起岳州的那一幕惨剧。 “这个孩子朕带走了,你安排人寺庙周围守着,再有人来的时候定能有所收获,若是这里不成,就带着这妇安排一个孩子,把他们引出来。” “带回京?”原泓挑眉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站在他边上的小家伙,“你脑子没问题,这可能是冥王教内的孩子。” “你废话真多。”夏候彻说着,弯腰一把抱起了孩子先行离开。 小家伙倒也不认生,望了他一会儿,伸着小手摸着他脸上浅浅的疤痕,柔嫩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为之柔软。 他薄唇扬起,伸手抓住孩子小小的手,道,“不管你爹娘是谁,以后朕就是你的义父好不好?” 小家伙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看着他在笑,小小的脸上也跟着洋溢起笑容。 原泓跟着出了门,看着抱着孩子走在前面的人不由叹了叹气,知道他是因为岳州之时才对这个孩子手下留情,可是这个孩子留在他们手里,到底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喂,以后引狼入室什么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东西可以乱捡,孩子你也敢乱捡?” 夏候彻全然不理会,径自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道,“嗯,要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懿儿好不好?” “干嘛要跟姓容的叫一个名字,还是跟上官邑一个字的邑?”原泓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字,便叫唤道。 “壹次心的懿。”夏候彻说着。 壹次心,一辈子只心动一次。 ☆、一生一次一心2 因着要避免冥王教的人再追查到孩子,下了山夏候彻便将孩子裹在了自己的披风里,快马进城回了馆驿。 谁知刚一进门,小家伙便哭起来了。 不过,对于他这样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孩子的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原泓看着姿势别扭地抱着孩子的大夏皇帝,出声道,“是饿了吧!” 这个时候大人都该用早膳了,别说是孩子了瞑。 “让人做吃的来。”夏候彻一边哄着不住哭泣的孩子,一边催促道。 原泓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出去吩咐了厨房准备了孩子吃的东西,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喂了孩子吃了早饭,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一顿饭都这么折腾人,你确定你要带回去养?瑕” 夏候彻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也不知道带孩子是这么折腾人的事,可是这个孩子…… 他舍不得不管不顾,初见之时还在他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原泓瞅着孩子清秀漂亮,睫毛修长,咕哝道,“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开孩子的裤子去看。 夏候彻无语地瞪着扒人裤子的人,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怎么就请了他入朝为官了。 这样的人,明显脑子有问题。 “啊哈哈,是个小子,不过长得这么漂亮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原泓笑嘻嘻地说道。 小家伙自己在屋里走着转着,对于陌生的地方很是好奇的样子。 “懿儿,过来。”夏候彻拍了拍手叫道。 小家伙扭头望了望他,转身自己走了回来。 原泓皱了皱眉,咕哝道,“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嗝应人。” 跟姓容的名字一个音,也跟北汉皇帝以前的名字一个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取的。 夏候彻瞥了他一眼,将孩子抱起放到桌上,打量了一番道,“这孩子刚会走,也不知道有多大了。” “这样子,也就一岁左右,能走了应该也学着说话了。”原泓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教道,“懿儿,叫叔叔,叔叔。” 小家伙望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玩自己的手,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娘娘……” “他叫什么?”原泓问道。 夏候彻想了想,道,“好像是叫娘。” 之后,不管原泓怎么逗怎么教,孩子叫出口的永远都只是娘娘。 “哎,可怜的孩子,这么念着你娘,现在就要被人拐跑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娘了。”原泓一边逗着他玩,一边咕哝道。 夏候彻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张嘴,废话还真是多。” “你本来就是抢了别人的孩子,还不许我说了。”原泓说着,将孩子抱起,“是不是,小懿儿。” 夏候彻起身将孩子从他怀里抢回来,沉声下令道,“好好把交待你的事情办好了,若是有人找过来,尽快查清这孩子的身世。” 若是冥王教的孩子,他也不准备送回去的,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还是送回到他爹娘身边吧。 不过,他也确实是想将这个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总觉得与他有一点莫名的缘份。 甚至在想,如果死在了岳州的那个孩子不是她的孩子,也许…… 小家伙很乖巧,除了饿急了会哭,一般都是不哭也不闹的,坐在他腿上抓着他的袖子揉着玩得不亦乐乎。 “那我们就要继续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吗?”原泓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问道。 如果对方能送上门来,只怕会是条大鱼。 “你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明天把这个孩子先送到云台山苏妙风那里。”夏候彻说道。 他现在当务之急要追查傅家和冥王教的事,带着个孩子在身边多有不便,可送回盛京也不一定安全,思来想去只有先送到她那里最好。 “好。”原泓没有多问,便应了下来。 他们追着冥王教的人四处跑,时不时就是刀光剑影的,实在不适合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而且在查清楚孩子跟冥王教的关系之前,实在不适合将其让更多的人知道,放宫里养着就更不合适了。 丰都,凤凰台。 凤婧衣已经自宫内回来两天了,萧昱让人送信回来说明日回来,陪她一起带瑞瑞到庙里上香祈福,她便就推迟了一天等着了。 午后阳光正,她和紫苏带着孩子到果园里摘果子,小家伙站在葡萄架下仰着小脑袋,伸着就兴奋地叫道,“果果,果果……” 小家伙认的东西不多,但凡是个圆的东西,他都会说是果果。 紫苏立即就给他摘了,剥了皮还没喂给他就被瑞瑞自己一把抓住塞到自己嘴里了。 凤婧衣无奈失笑,抱起他让他自己伸手去摘,小家伙最近特别喜欢往果园跑,甚至喜新厌旧也不去找小兔子玩了。 “瑞瑞,吃果果。”紫苏又剥好了给他喂。 “才刚长牙,别让他吃太多了。”凤婧衣道。 紫苏一边给他一喂,一边笑语道,“就是因为长牙了,才要他多吃些东西练牙口。” 所以,她和沁芳一天挖空了心思地给他做能吃的东西,小家伙在她们的喂养下也长得无比壮实。 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乖巧的熙熙,每次看到这个孩子都会想到他,只是这样的事,大家都默契地埋在心里,没有再说出来。 凤婧衣一直将熙熙的长命锁的锁片带在身边,她和沁芳都知道,有时候早上进去的时候,她都是攥在手里的。 “瑞瑞,下来自己走,娘亲抱不动你了。”凤婧衣说着,蹲下身将他放到地上,小家伙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非要她再把自己抱起来。 紫苏抱着凤婧衣腿边蹭着撒娇的小家伙不由失笑,放下篮子走近伸着手道,“我抱你好不好?” 小家伙扭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朝着凤婧衣伸着小手。 凤婧衣无奈,只得又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高兴地搂住她的脖子,生怕她再把自己放下去了。 三个人在果园里玩闹了一下午,回到住处已经快天黑了,紫苏去洗水果了,瑞瑞就一直跟在她后面转悠,生怕错过了好吃的东西。 沁芳端着一碟糕点送过来,道,“明天出去估计得好几个时辰,我做了这个,可以带着给孩子饿了的时候吃。” 小家伙跟紫苏过来,一看到桌上的盘子就赶紧过来了,伸着小手叫道,“饭饭,饭饭……” 凤婧衣拿了一块给她,叹道,“你们两个也太惯着他了。” “孩子喜欢就好了。”沁芳看着小家伙吃得香,笑着说道。 “你看他现在这圆滚滚的样子……”凤婧衣好气又好笑,就是紫苏和沁芳两个人太宠着他,小家伙总是个圆滚滚的样子,抱一阵都觉得累得慌。 沁芳笑了笑,道,“奴婢去准备晚膳了。” 紫苏又给他剥了葡萄,小家伙拿着没有自己吃,反是跑到了她跟前伸着小手要给她。 凤婧衣伸手接了过去,朝紫苏叮嘱道,“别给他吃太多,一会儿还要用晚膳。”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玩得高兴,外面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不一会儿功夫萧昱便已经进门了。 瑞瑞从紫苏端着的盘子里一手抓了一颗葡萄,见萧昱进来了就冲他伸着手要给他,“果果……” 萧昱笑着走,倒真接了过去吃了,笑着道,“看来种个果园,还真是不错。” 凤婧衣倒了茶递给他,问道,“宫里的事,都安顿妥当了?” “以后早朝改成三日一次朝会,若是有紧急事情就直接面呈于我,省得时间全浪费在赶早朝上了。”萧昱接过茶抿了一口,伸手摸了摸瑞瑞的头,道,“所以明日不用进宫了,有事他们会把折子送过来。” “这样做,朝中不会有异议吗?”凤婧衣担忧地道。 南唐以前就是改为了三日一次朝会,平日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直接上承。 “哪里天天都有那么多事要朝议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萧昱一边说着,一边也帮着给瑞瑞剥葡萄。 小家伙吃了不少水果和糕点,她怕他会撑着了,晚膳便不让他吃了,结果他抱着桌子脚哭得好不凄惨,让人哭笑不得。 “让他吃吧,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完了带他出去走一走就好了。”萧昱说着,也不顾她答不答应,就吩咐了沁芳去给瑞瑞拿吃的。 果然,晚膳完了,小家伙肚子已经撑圆了。 萧昱给她取了披风,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到园子里走走吧,难得清闲。” 三人一道出了门,瑞瑞自己走在了前面,不时停下来好奇地仰头看看挂着的灯笼。 萧昱自然地伸手牵住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孩子后面走着,幽幽说道,“阿婧,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一个孩子?” 他可以等,可是他更想知道,他还要等多久。 一天天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他也希望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凤婧衣震了震,抿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萧昱沉默着看着前面走着的孩子,不敢侧头去看她此刻的神色…… “三个月,给我三个月。”凤婧衣说着,眼底满是决绝。 她知道,朝中已经有人开始提及立储之事,可是瑞瑞终究不是他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她想要的一切,他能给她的一切,都给她了,她不能再不再这样下去了。 萧昱怔然侧头望向她,“阿婧……”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本是高兴的,可是高兴之后却又有点难过,她不是真的打心底放下过去,只是又一次理智的在做一个选择而已。 大约是近几日宫中事情太多,次日一早她和瑞瑞都起床了,萧昱竟还睡着。 她将孩子带出去换好了衣服,照顾着用了早膳,打点好了准备到庙里的东西,里面的人才醒了出来。 萧昱用了早膳,处理了一早从宫里送过来的折子,这才和他们离开了凤凰台前去佛光印祈福上香。 佛光寺离丰都还有一段路,瑞瑞在马车上格外兴奋地爬来爬去,坐了才不到一会儿就开始到处找沁芳放上马车的糕点。 一行人到了寺里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因着是微服出来,除了跟着来的紫苏,便只有况青等几人护卫。 佛光寺是北汉有名的佛家圣地,往来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凤婧衣下了马车便准备抱瑞瑞下来,却被萧昱抱过去了。 “到山门还有一段路呢,这小子也不轻,我抱着吧。” 凤婧衣笑了笑,“好。” 而后,自己跟紫苏一起走在边上。 小家伙趴在萧昱肩膀上,眼睛直直盯着紫苏提着篮子,一个劲儿地念叨,“饭饭,饭饭……” 紫苏哭笑不得,拿了一块递给他,小家伙很快就消停下来了。 两人带着瑞瑞到寺里,请高僧为其颂经祈福,谁知道他竟是听着听着赖在她怀里睡着了,让她对着人一众僧侣尴尬不已。 好不容易祈福完了,要为他问吉凶,小家伙却是怎么也在里面待不住了。 “紫苏,你带他出去转转,别走远了。” 紫苏给了他一块糕点,小家伙欢喜地接过便让她给牵走了,出了门没几步,手里的东西已经没被吃掉了。 “你啊,这么能吃,会被你娘亲嫌弃的。”她无奈说着,却还是又拿了两块,让他一手拿了一个。 小家伙跟着她在寺里看各殿的佛象,倒也没怎么吵闹了。 紫苏经过月老殿,看着里面祈愿的年轻男女不少,想到佛光寺里有名的圣地,心下一动便牵着瑞瑞进去了,说道,“瑞瑞在这里等着。” 小家伙哪里肯听话,松了手就自己在殿内好奇的瞧着佛象,然后就围着殿内的柱子转着走,转了两圈便晕得一下摔倒在地。 一位香客看到将他扶了起来,小家伙望着地上已经被摔碎了的糕点小嘴开始扁起要哭,那香客看了从自己的筷子里的油纸包里取了一块糕点给了他,“好了,不哭了。” 小家伙好奇的抬头望她,看见人走起身走了,自己也跟在后面往出走,可是大门的门槛太高出不去,便只有放弃了。 凤婧衣二人寻过来,萧昱将趴在殿门处的小家伙抱了出来,瑞瑞低头望了望手里的糕点,然后递到了他的嘴边,“饭饭……” 萧昱失笑,“我不吃,你吃。” 小家伙却还是伸着手,固执地说道,“饭饭……” 萧昱无奈只得接了过去,享用了他的东西,几人在寺里待了一阵,便一起下了山准备回凤凰台了。 谁知,刚把孩子放上了马车,他便止不住地胸腔血气翻涌。 紫苏一见面色不对,连忙上前把了脉,大惊失色道,“是中毒……” 凤婧衣怔怔地望了望坐在马车上的瑞瑞,喃喃道,“是不是刚才瑞瑞的糕点……” 早上都还好好的,若是可疑之处就唯有刚才瑞瑞给的那块糕点。 紫苏连忙打开了糕点盒子,查看了一番道,“没有毒的。” “况青你去寺里看看,有无可疑之处。”凤婧衣说着,连忙和紫苏一起将萧昱扶上了马车。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回凤凰台医治,可是思来想去,也只有刚才在寺里瑞瑞手里的东西可能被来往的香客中人动了手脚。 这若不是瑞瑞一时兴起给了萧昱,此刻中毒的便可能是瑞瑞了。 ☆、一生一次一动心3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如飞,凤婧衣抱着瑞瑞看着萧昱面色泛着黑色,一颗心也跟紧紧揪在了一起。 紫苏不停地冲着赶车的侍卫催促,紧张地望了望她说道,“我学得医术不多,得尽快回去找空青才是。” 从早上到寺里这一路,唯一会被人动手脚的时候,也只有她带着瑞瑞进了月老殿,那一会儿的功夫,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是罪人了。 只是,瑞瑞还小,那会儿在殿中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更加说不出来。 萧昱强打着精神,伸手拉住凤婧衣紧张得有些发凉的手,“放心吧,没事的。睃” 他有些庆幸,出事是他而不是这个孩子。 她刚刚才失去了一个孩子,若是瑞瑞再有什么意外,让她如何是好。 他一个大人抵抗能力总比孩子要好些鹉。 “会不会又是傅家的人?”紫苏愤怒地问道。 熙熙就被他们害了,现在竟又来对这个孩子下手,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凤婧衣眉头紧拧,一手不由将怀中的孩子搂紧了几分,差一点……差一点连瑞瑞也受伤了。 只是,现在脑子一团乱,她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想尽快回到凤凰台,医治好萧昱所中之毒。 瑞瑞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几个人奇奇怪怪的,赖在她怀里也不敢出声。 “一定有人一直盯着凤凰台这边,不然不会这么巧也在庙里。”萧昱虚弱地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了,我会让人去查的。”凤婧衣紧张地道。 这一切,本不该让他来承受的。 因为他,北汉的太子之争波及了她和南唐,可同样的她带给了她许多本与他无关的灾难…… 马车在凤凰台外面停下,凤婧衣放下瑞瑞和紫苏一边扶着萧昱下马车,一边道,“叫空青到冬之馆,快!” 凤凰台的侍卫听到响动,也连忙赶了过来帮忙扶人,凤婧衣这才将瑞瑞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快步跟了进去。 “这是怎么了?”沁芳出来,一看到被侍卫扶进来的萧昱,大惊失色问道。 “让人通知公子宸找淳于越来丰都,还有让人看看凤凰附近是否有可疑之人,无论发现什么,一律回来禀报。”凤婧衣急急吩咐道。 对方既然下手,所下之毒只怕是非同一般,一般人也难以应付得了。 “好。”沁芳也来不及进去细看,连忙照她的吩咐下去了。 凤婧衣抱着孩子进了殿内,空青和紫苏正在床边一脸沉重地诊治着,个个皆是一脸紧张之色。 过了一个多时辰,况青带着人回来,进殿问道,“陛下如何了?”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床上的人,空青还没有说话,具体如何她也不甚清楚,将孩子交给边上的宫人带着。 “况青,我们出去说。” “是。” 两人出了内殿,况青取出装着糕点道,“这是从月老殿找到的,从正殿出来的时候末将一直带人跟在紫苏姑娘和瑞少爷后面,并无可疑之处,当时也带着人在月老殿外面守着,唯一有机会动手脚的,就可能是月华殿的香客之一,只是当时庙内人来人往的,我等也并未去仔细注意出入的人。” 凤婧衣沉默地转着手上的扳指,说道,“陛下中毒之事,暂时不要让朝中知晓,让凤凰台上下口风紧点。” 虽然江阳王一派是除掉了,一时也震慑住了朝中的势力,可他毕竟刚刚登基,若是这事传到丰都城里,势力会是一番大的波动,再有人趁机落井下石,麻烦可就大了。 “可是,此事能瞒得了两天,后天的朝会陛下总要露面。”况青担忧地道。 凤婧衣想了想,道,“此事,待我与陛下商议过再说。” 这个时候,萧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北汉可就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是。” 凤婧衣一转身,看到被宫人牵着站在身后的瑞瑞,好似是被屋里紧张凝重的气氛吓着了,平日很调皮的,这会儿竟乖巧得不得了。 他虽躲过一劫,可若是里面那个人有个什么意外,她要怎么办。 她走近蹲下身抱住他,沉重叹息,“瑞瑞,娘亲已经失去了你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小家伙伸着小手抱她,软软糯糯地声音唤着她,“娘娘……” 凤婧衣松开他,心疼地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脸,朝着边上的宫人叮嘱道,“这两天好好照顾孩子,不要出冬之馆。” 萧昱中毒,她既要追查凶手,又要帮他应付宫里,只怕分不了多少心思照顾孩子。 “是,皇后娘娘。” 凤婧衣敛目深深呼吸,缓缓站起身举步走进内室,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滔天风雨…… 空青诊治完,整个人已是满头大汗,收了银针望向床上的人,说道,“还好赶回来了,这毒也不是一下就致人性命的,会让人煎熬上一段日子才会彻底致死,所以我可以施针加上用药控制毒性蔓延,但是这样你的身体就会一天比一天虚弱,如果二十天不能服用解药,毒发之时将会承受加倍的痛苦而……” 最终的后果,他没有说明,但他相信听到的人也是知道的。 “是什么毒,如果你家公子过来,能有办法吗?”凤婧衣望了望床上的人,焦急地追问道。 空青抿唇沉默了一阵,坦言道,“公子来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淳于越确实医术过人,但是他也是人,不是任何的病症都能医治得好。 凤婧衣不安地站在床前,手心里满是冷汗,还有二十天,可是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她要从哪里去找回解药。 “你们在这里照看吧,我去抓药。”空青说着,收拾了东西出去。 紫苏哭着望向她,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看好孩子,才出了这样的事。” 若不是她跑到月华殿去祈福,将瑞瑞放在边上没有看住,怎会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凤婧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你去帮忙照看瑞瑞吧。” 事情已经出了,她再责怪紫苏也是于事无补。 紫苏望了望床上躺着的人,咬了咬唇默然离去,眼中满是泪痕。 她太低估了凤婧衣和孩子所处的环境,她不曾想到他们的周围有着那么多千方百计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自己一时疏忽就酿成如此大祸。 凤婧衣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因为中毒而面泛黑色的人,喉间哽咽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还有淳于越吗,别担心。”萧昱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安慰她道。 “对不起……”凤婧衣低头痛声道。 他平日里饮食起居也都有专人验过的,最后却是瑞瑞将有毒的东西给了他,让他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可以,她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 空青方才那番话的言下之意,这所中之毒,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能解了。 萧昱撑着坐起身,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道,“阿婧,我相信我们都是福缘深厚的人,那么多难关都过来了,这一次也一样。” 他还舍不得死,舍不得就这样离她而去。 “对,还有二十天,一定会有办法的。”凤婧衣抬眼望着他,坚决地说道。 萧昱倾身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阿婧,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离开了你,我们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一辈子……”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唯一。 她是快乐就是他的快乐,她的悲伤就是他的悲伤。 从相遇的那日起,一颗叫凤婧衣的种子又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长成了参天大树,若要让他舍弃,将其连拔起。 他可以想象的到,那是何等生不如死的痛苦。 凤婧衣沉默地敛目,抑制住眼底的泪意,“你不会死,一定不会。” 她欲要起身,却被他按在怀中起不得身。 “让我抱抱你。”萧昱低语道。 凤婧衣没有动,任由他抱在怀中,可是一想到如今的一切,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出一条出路来。 良久,空青端着药进来,在门口清咳了一声,里面拥抱着的两人这才松了手。 凤婧衣接过他端过来的药,吹了吹才递给萧昱,“先把药喝了。” 萧昱接过药碗喝了,过了一会儿面色倒是比先前好一些了,只是人却依旧没什么血色。 空青收拾了东西,走之前欲言又止了望了她一眼,又一语不发地出去了。 凤婧衣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扶着他躺下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交待些事情。” “嗯。”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凤婧衣起身出去,看着面色沉重地坐在外面的空青,连忙问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他那会儿是要说什么的,只是碍于萧昱在,又没有直说。 空青起身,沉吟了片刻问道,“当年你从北汉带回冰魄之时,从金花谷师傅给你的那颗毒药……在哪里?” 凤婧衣皱了皱眉,“应该在大夏宫里。” 当时淳于越给了她,她就随意放在寝宫里的一处藏着了,只是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想,他中的毒就是师傅跟给你的那颗毒药加以其它之物炼制而成的。”空青如实说道。 那颗毒药本是要她拿去毒死大夏皇帝的,可阴差阳错却辗转落于他人之后,害了萧昱。 这番话若是他方才在里面出说来,可想而知会让她有多为难。 “怎么会?”凤婧衣一个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周身的血液都在寸寸变凉。 “师傅研究新的毒物和药物都会有记载,记载这些东西的就是我,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那种毒加了其它东西。”空青为难地说道。 凤婧衣深深吸吸,稳住心神问道,“可配得出解药?” “当初师傅所制的那颗毒药,是与那颗冰魄所制的解药相生相克的,原是想着如果你拿着药救了夏候彻,若是将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用了那颗毒药,这世上再无冰魄,便也再无解毒之药。”空青说着,认真望向她道,“如果能找到你当年带回去的那颗解药,就算不能解了药毒,也能清除他体内的一部分毒,再设法解余毒,想必也会轻松一些。” “一定要那颗冰魄所制的解药吗?”凤婧衣追问道。 当初回去就让人给了夏候彻,如今还在不在大夏宫里都不知道,可就算是在了,她又要怎么去拿回来。 “除非,你能再找出第二个冰魄,否则即便是公子来了,也是一样的。”空青决然说道。 当初公子就怕她下了毒会后悔,所以才制了以冰魄为引的毒药,让她即便再想救人,也无药可救。 可谁曾知道,夏候彻骗了所有人,根本就没有中毒,自然那颗解药也是没有服下的,若是还在大夏宫里能找回来,那便也再好不过了。 凤婧衣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她带回去没有毒杀那个人,到头来却是害了萧昱,也险些害了自己的儿子。 当初千里迢迢到北汉寻找冰魄为那个人解毒,如今她又要去大夏将那颗药讨回来。 可是,她又要怎么去面对他,面对杀了他们孩子的他。 空青知她为难,可是思前想后,还是说道,“如果找不到那颗冰魄所制的解药,解去他身上一半的毒,那么便是公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这是出自金花谷的毒,虽然被下毒之人掺杂了其它毒物,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好不容易从大夏回来了,现在又要去那里,又要去找那个人,这无疑是让她万分为难的抉择。 可是不去,萧昱就一定活不了。 凤婧衣敛目沉默了许久许久,睁开眼睛说道,“我去。” 话音刚落,内殿却传出声音,“不准去!” 他方才就觉得他们两人神色有异,所以才下床跟了出来。 萧昱扶着门出来,定定地望着她道,“阿婧,你不准去大夏。” 他不能再让她见那个人,绝对不能。 凤婧衣起身,咬了咬唇说道,“可是没有那颗解药,你……” 如果不是她将冰魄带去了大夏,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站出来解决。 “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等淳于越过来再说,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再去大夏,不能再去……”萧昱决然反对道。 她本就还放不下那个人,他们多见一次面,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让夏候彻彻底抢走了她,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萧昱……” 她扶住她,相劝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他是紧抓着手臂道,“阿婧,答应我,不许再去大夏,不许再见那个人。” 凤婧衣看着他眼底的慌张和哀恸,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他如此的反对理由,可是她不去,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一天地毒发,直到离开人世吗? 她看过很多人死,也有很多人离开了她,可是她最害怕看到的死的人是他,而他的死,还是因她而起。 ☆、一生一次一心动4 由于萧昱的强烈反对,她只能暂时搁置前往大夏的想法,先安顿宫中内外的事。 朝会的前一天夜里,凤婧衣安排了马车将她送回了宫里,因着需要亲信在身边照顾,可又不好将瑞瑞一个人留在凤凰台,便将孩子一起带进了宫里。 只是萧昱所居的乾坤殿出入的人多而繁杂,瑞瑞待在这里多有不便,便让沁芳带着他住在了坤宁殿,为了以防万一让方嬷嬷留下了一起照看,也好在如今宫中没有其它嫔妃,也没什么人会过去找她,只要不出门便也没什么。 乾坤殿东暖阁,萧昱面色疲倦倚在榻上看折子,只是如今的身体看着看着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凤婧衣给他盖上了薄毯,接替了他的工作,将折子替他看了,若是能拿定主意的事就替他批了,若是拿不定的大事,便搁在一旁等他醒来了再看,如此也省得他再多费心力。 因为一早吩咐过崔英,不得随意放人进来,殿内便只有他们两人瞑。 崔英端着药进来,看到榻上的人睡着了,反而是皇后在替皇帝批着折子,顿时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凤婧衣闻声抬眼,萧昱也跟着被吵醒了,看到崔英一脸惊惶之色,再一看她手中的朱笔便也知发生了什么。 “此事,你看到了,也全当没看见。琚” “可是……”崔英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陛下再宠皇后娘娘,可这毕竟是国家政事,怎么能容得她去插手其中。 萧昱坐起身,看着他道,“起来吧。” 阿婧给他帮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她仿他笔迹仿得像,一直没有人发现而已,崔英陡然看到这一幕,自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崔英起身,端着药到了近前。 萧昱拿了两封折子,递给他道,“看看,看得出是两个人批得吗?” 崔英放下药碗,接过一一打开仔细瞧了瞧,哪里瞧得出哪个是皇后批的,哪个是陛下批的,看陛下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也是默许了皇后这样做的。 这两日送出去的折子,大臣们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也许……真的只是他想得太多了。 “朕现在身体不如以前,皇后帮朕批示也没什么,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不必大惊小怪的。”萧昱说罢,端起药碗将药喝了干净。 崔英垂首回道,“是。” “这几道,我拿不定主意,你自己看吧。”凤婧衣将没批的几道折子递给他,说道。 “嗯。”萧昱顺手接了过去,面色平静。 崔英怔然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看着一起忙碌的两人,想来皇后娘娘以前在南唐也是执政之人,做这些事倒也是有经验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仿起陛下的笔迹,还真是惟妙惟肖,让人辩别不出。 他退了下去,暖阁内又是一片沉寂。 萧昱以拳抵着唇,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凤婧衣连忙放下手上的事过去,“你怎么样?” 半晌,他摇了摇头,咳嗽却是久久不止。 “萧昱,你让我去吧。”她恳求道。 这样看着他一天不如一天,她心急如焚,一刻也不得安宁。 “阿婧,这件事,我们不要再说了好吗?”萧昱止住咳嗽,面色微沉地望着她。 “我只是去取回解药,我一定会回来的。”凤婧衣认真地说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萧昱决然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焦急不已地道,“可是没有解药,你会死的!” “阿婧,你明明知道我在怕什么。”萧昱目光哀痛地望着她,嘶哑着声音说道。 他当然不想死,可是他们的又一次再见,会发生什么,会成什么样,他不敢去想。 “我只是去拿回解药就回来,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他。”萧昱沉声道。 夏候彻不是那么容易放手的人,她若去了再想回来,又岂会那么容易。 凤婧衣知道自己是劝不过了,于是深深地沉默了下去。 可是,时间本就不多了,她若再不启程去,只怕能拿到,她也赶不及回来了。 萧昱看着她默然侧开头,眼中泪光蒙动,于是软下语气道,“阿婧,我们等淳于越回来,他总会有办法的。” 凤婧衣敛目叹了叹气,没有说话。 原本每天早朝,改成了三日一次的朝会议政,自然时间也比以前早朝要久得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两个多时辰无疑是很难的。 一早将人送到了正殿,她去坤宁殿看了一下瑞瑞,待了一个时辰,便早早回来带着空青在偏殿等着了。 听到正殿退朝的鼓声,她便赶紧到了门口,萧昱撑着进了暖阁内,整个人已经站不住晕厥过去,她和宫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进了寝殿,空青诊了脉道,“他会一天比一天虚弱,恐怕再过些日子,连行走都是问题。” 隐月楼现在恐怕还没找到公子,即便他赶过来了,要救这个人没有冰魄,也是徒劳。 凤婧衣神色沉重地站在床前,微微抬了抬手,“你们先下去吧。” 崔英和空青先后退了出去,萧昱一直晕迷着,直到天黑了才醒过来。 “醒了?” 萧昱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眼眶微红的人,心疼地唤道,“阿婧……” 他不禁在想,自己这样的固执真的好吗? 这件事情是因为瑞儿而起,他的身体状况有一点变化,她都是心急如焚,可现在自己要她这样一天一天看着自己渐渐衰亡,让她一个人饱受愧疚,害怕,恐惧…… 凤婧衣扶他坐起来,说道,“晚膳备好了,要吃吗?” “好。”他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 一顿晚膳,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显得沉重而压抑。 深夜,萧昱入睡之后,凤婧衣悄然披衣下床,换下了一身华贵的后服,换上了一身便装出了乾坤殿。 “皇后娘娘,马匹已经备好了。”况青道。 “好。” 况青思前想后,说道,“皇后娘娘,还是末将护送你前去吧。” 大夏与北汉的关系一直敌对,她一个人前去,实在危险。 “会有隐月楼的人跟我一起,你留在丰都便是,陛下还有许多事许要你做的,还有坤宁宫那边,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凤婧衣叮嘱道。 “是。” 她向况青和崔英交待好了一切,便先去了坤宁宫,瑞瑞已经睡下了,沁芳是知道她今天夜里要走的,想来她会来看看孩子的,便一直等着没睡。 床上的小家伙玩闹了一天,正睡得香甜,就连她坐在床边也没有一丝觉察。 凤婧衣倾身吻了吻孩子稚嫩的小脸,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低语道,“瑞瑞,要听话一点。” 萧昱一再反对她去拿解药,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二十天已经所剩不多,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她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 “主子,你是要一个人去吗?”沁芳担忧地问道。 “已经让人通知了沐烟,她会带人跟我会合的。”凤婧衣给孩子盖好了被子,起身说道。 沁芳送她出了坤宁殿,坚定地说道,“放心吧,瑞瑞我和紫苏会照顾好的,你自己路上小心。” 有人频频对两个孩子下手,谁又知道下一个目标不会是她。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她趁夜离开了丰都,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大夏境内,到约定的地方与沐烟等人会合。 沐烟天生的爱热闹,一知道她要去盛京,便八卦兮兮地追问,“你跟萧昱怎么了,去盛京是要见夏候彻的吗?你两不是真准备旧情复燃吧?” 凤婧衣侧头瞥了她一眼,一边快马加鞭地赶路,一边道,“萧昱中毒了,我去找解药。” “这事也该去找淳于越,夏候彻能管什么用?”沐烟紧随其后地抱怨道。 “我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办完事再说。”凤婧衣有些不耐烦地道。 沐烟一见她神色焦急,知道不宜再追问下去了,于是便一声不坑地跟着赶路。 只是心里依旧忍不住地在想,这要是夏候彻再死皮赖脸地不肯放人,她再被他给扣在了盛京,那事情可就更难办了。 毕竟,那样的事那鬼皇帝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这么跑到盛京去,不等于就是自投罗网吗? 来的路上已经得到消息,原本在燕州境内的夏候彻,也因为朝中政事起程回宫了。 如果他没回去,他们溜进宫里也许还能把东西偷回来,这他回了宫里了,他们别说去偷东西了,就是想进了承天门都不容易。 三天快马连夜赶到了丰都,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喂,这不是去皇城的路。”沐烟牵着马忍不住出声问道。 既然是要去宫里,自然要先去承天门那边,他怎么反倒在城里七拐八拐地的。 “先去丞相府。”凤婧衣淡声说道。 原泓一回京便被押在宫里看了两天的折子,一回来倒头就睡了。 听到有人敲门,不耐烦地翻身起来,一把拉开门便吼道,“不是说了我要睡觉……” “原大人,好久不见。”凤婧衣站在门外道。 “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进来的?”原泓瞌睡瞬时被吓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房门外的人。 沐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打招呼,如实说道,“后院翻墙进来的。” 原泓望向凤婧衣,侧知让两人进了门,直接问道,“说吧,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她千里迢迢从北汉跑到盛京来,铁定是没什么好事的。 凤婧衣紧不慢地坐下,开门见山说道,“我想请原大人帮个忙。” 原泓嘲弄地笑了笑,哼道,“什么事,还劳你北汉的皇后娘娘亲自来找我帮忙?” 凤婧衣知道他是怕自己来了惹出麻烦,便说道,“当年我从金花谷带回来一颗解药,原大人可否帮忙从宫里带出来。”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自己去宫里找那个人。 原泓想了想,好像夏候彻当年设计靳太后之时,她是从宫外带回去那么一颗药,现在应该还在宫里的,不过夏候彻收得严实,他也不知道是放在哪里了。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救人。”凤婧衣坦言道。 原泓眸子微眯,寒光一闪,“北汉皇帝要死了?还有你儿子……”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有人下毒害瑞儿,不过孩子没有中毒,阴差阳错害了他。” 原泓烦燥地挠了挠头,其实在他看来北汉皇帝真毒发身亡倒也好了,只是原本是冲着那孩子去了,先前夏候彻已经害死了一个孩子,于情于理这个忙他是应该帮的。 “能不能帮,你倒是给个痛快话?”沐烟不耐烦地催促道。 原泓想了想,望向凤婧衣道,“你干嘛不直接进宫去找他?” 凤婧衣沉默良久,反问道,“你很希望我去找他?” 以她对夏候彻的了解,便是她去要了,他也不会轻易给她的。 与其如此,她不如请原泓帮忙,也许更容易一些。 他是大夏皇帝,她是敌国皇后,大夏与北汉从来都是敌对,这样的立场和身份,他们实在不适合见面。 “你容我想想办法。”原泓说出这句话,便也是答应了他们。 可是,要想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又要在他眼皮底下偷出宫来,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个人不进宫去,也确实是对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凤婧衣目光恳求地说道。 “我尽力而为。”原泓说着,抬眼望向她,郑重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凤婧衣道。 原泓望了望外面,确定周围无人,方才道,“如果我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那个孩子……要送回大夏。” 凤婧衣沉默地抿唇,久久没有回答。 “岳州的事你还想重演吗,现在已经有人对他下手了,可见再让他留在北汉已经不安全了。” “这是人家的亲生儿子,你说给你就给你啊。”沐烟看不过去插嘴道。 原泓并没有理她,径自对着凤婧衣继续说道,“这一次他是躲过去了,那下一次呢,孩子回大夏,我会设法养在安全的地方,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虽然我不希望孩子母亲是你,但他也毕竟是大夏的皇子。” 也是如今,唯一的一个皇子。大夏的帝位,将来总要有人继承,可若那个人一直现在这副不立后不纳妃的德行,他总要做一手准备。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自己也有打算将来在万不得已之时将瑞瑞送回大夏,可是真的要离开他,她只想一想就已经心如刀割。 再者,自己又如何放心将孩子交给一个外人。 “此事,我不能现在答应你。” “好,但是若真到大夏需要这个皇子回来的时候,便是不答应,我也会把他带回来。”原泓说着,到书案旁写了一封密信,说道,“等你回去的时候,带着这封信,却见一下凤凰台附近的一户袁姓人家,将来若是孩子有难处了,就送到那里。” 凤婧衣微怔,接过了他递来的信,想来是原泓和容弈知道了孩子的身世,派过去的。 “多谢。” —— 哎,这个章节名,真是让我无语泪千行。 ☆、一生一次一心动5 原泓约定好三天之内把东西找到,她和沐烟也就直接在丞相府住了下来,虽然并不怎么招主人的待见。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沐烟早早便自己寻了地方倒头睡觉,凤婧衣却忧思难眠,萧昱知道她来了大夏,肯定很生气了。 夜里下了雪,这是大夏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一清早打开门,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凤婧衣系好斗蓬,到了前厅原泓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眼眶微青,看样子是一晚上也没睡觉。 “你现在急也没用,我要这一大早进宫去,他才更会怀疑我别有目的。瞑” 他一向没什么事是绝对不会进宫去的,昨天才回来,今天又巴巴地跑过去,谁都会觉得奇怪。 “嗯。”凤婧衣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应了应声,说道,“你可以想办法问孙平,他伺候皇帝饮食起居,皇极殿大大小小事务都由他经手,兴许会知道。” 原泓打了个呵欠,瞥了她一眼问道,“如果那颗解药已经不在了,那怎么办?琚” “会在的。”凤婧衣截然道。 她有感觉,那颗药还在大夏宫里,只是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如果真的没有了,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那一切了。 “问句不该问的,别人下的毒,为什么解药会是大夏宫里的这一颗?”原泓问道。 凤婧衣站在屋檐下,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指尖一片清凉,“当年那颗解药是以冰魄为引制成,我从金花谷带回解药的同时,也带回了一颗毒药,两个是相生相克的,只是一直没用就留在了大夏宫里,不知是被什么人给偷去了,炼制成了其它毒药,所以……那颗解药是能解一半毒性的。” 原泓震惊地望着她,不用想也知道带回来的那颗毒药是给夏候彻准备的,以她当时在他身边的亲近,要对他下毒几乎是易如反掌啊。 而当时,以她的立场,要做那样的事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没有毒害他,那颗毒药竟阴差阳错害了她现在的丈夫,也险些害了她的儿子。 “我尽力给你们找回来。” 凤婧衣静静望着自天飘落的雪,定定地说道,“我知道我本不该再来这里的,可若此次中毒的不是他,便会是瑞儿,抑或是我,他是替我们挡下了这一劫。” “你将他伤得太深,出现一次便是在他心上扎一刀。”原泓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他与那人认识也有好些年了,从未见他像这几年这么寂寥。 “所以,不管再发生什么,我不会再见他。”凤婧衣决然道。 这是说给原泓,亦是说给她自己。 她是将他伤了,可何尝不是将自己也伤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原泓道。 她来大夏的消息还没传到方湛那里,否则又岂会放她活着离开。 说实话,他很意外这个人做事会这么顾全大局,若她真是要回头来找那个人,那可就真的是难为他们了,难为大夏了。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那么头脑发热的人。 “那颗毒药会被人从宫里找到带走,想必宫里还有别人的眼线,你还是及早揪出来的好。”凤婧衣扭头望了望他,提醒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原泓说着,起身一边离开一边道,“有什么需要自己跟管家说,我去睡一觉就准备进宫。” 凤婧衣淡然一笑,没有多问。 原泓一觉睡到下午,方才慢慢悠悠地让人准备了马匹进宫去,到皇极殿的时候,夏候彻正在接见朝中臣子议政。 他便被孙平先带到了暖阁等着,趁着孙平离开的功夫,便满屋子地翻箱倒柜找东西。 可是,里里外外连床底下都找了,也没找到凤婧衣他们所说的那颗解药,这个最应该藏的地方没找到,这偌大的皇极他又该往哪里找去。 他一边在屋里闲逛,一边连个的花瓶都去摇一摇看一看,唯恐自己有漏掉的地方。 “这到底藏哪儿了?” 凌波殿和素雪园都已经废弃了,总不可能是藏在那里了,他该不是真的随手就扔了吧。 难不成是带身边了,只是这要想法在他身上搜,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下不了手啊。 “原大人在找什么?”孙平再进来,看着他忙碌的样子不由问道。 原泓连忙停了手,睁着眼睛说瞎话,“哦,刚才看到一只虫子,想把它捉住打了,可是又被它跑掉了。” “虫子?”孙平皱了皱眉,“这里每天都有打扫,怎么会有虫子?” “许是外面天冷了爬进来藏在哪个旮旯里你们没瞧见。”原泓争辩道。 “奴才一会儿让人再仔细找找,皇上还有一会过来,原大人再稍等一会儿。”孙平道。 “不急,不急。”原泓堆着一脸笑,摆了摆手道。 孙平奇怪地望了望他,默然地站在了一旁。 原泓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悠着,感叹道,“这暖阁,还真是变了好多,完全不是上官素以前在时的样子。” 孙平一听他提到那个名字,顿时变了面色,“原大人……” 原泓连忙捂了捂嘴,望了望外面,又道,“还真把上官素沾过的东西都处理了呢?” “是,宫里上下,一件不剩。”孙平低声回道。 原泓想了想,问道,“当年上官素从金花谷带回来的解药,说是给皇上解毒的,他不是没用上吗,也给处理了?” “原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问问,别的东西丢了也就算了,可那药肯定难得的灵药,丢了怪可惜的。”原泓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孙平的面色。 “先前是奴才替皇上收着的,后来皇上自己要了回去,现在在不在,奴才也不知道。”孙平如实说道。 原泓走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知道他放哪里了吗?” “原大人去问皇上不就知道了。”孙平道。 原泓干笑了几声,坐回榻上沉重地叹了叹气,他无缘无故地问起来,夏候彻不起疑才怪了。 这找也找了,孙平这里也问了,难道真要从那个人身上下手才找得到? 过了不一会儿,夏候彻自书房过来,看着愁眉苦脸坐在榻上的人不由拧了拧眉。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勤快?” “你当我想来,燕州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对方也没有人到那寺里去找那个孩子,这要再往后查该怎么查?”他若不拿点正事打着晃子,难不成要告诉他,自己是来帮人偷东西的。 其实这事,说来也奇怪,那个在寺庙里带走的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后面他们再有人埋伏在那里,竟一直没有人过来找,也不知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不敢露面。 “此事容朕处理完宫里的事,再作打算,不能再这么没头没脑地追查下去了。”夏候彻一提及冥王教的事,眉眼瞬时掠过一丝沉冷的杀意。 “那个孩子呢,一直放在云台山吗?”原泓问道。 那小家伙倒是乖巧听话,带回盛京来养着倒也不错。 “暂时先留在那边吧。”夏候彻说完,微眯着眼睛望着他,“你这个时候进宫,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些?” 虽然这些话也说得过去,但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然你想到说什么。”原泓说着起身,一边打量着屋里,一边道,“亏你还把这宫里翻了个新,什么跟凤婧衣有关的一件不留,结果咧?” “你废话真多!”夏候彻面色微沉道。 “以前那么些好东西,你都扔了啊?对了,她从金花谷带回来的那颗解毒的药扔了没有,想扔的话扔给我,我从金花谷想买个药都得费好多功夫的。”原泓笑眯眯地说道。 要知道,当年但凡是给上官素用的东西,无不是宫里顶好的,他一看不过去就全扔了,可真是够浪费的。 夏候彻剑眉一横,“与你何干?” “我打赌,你还留着吧。” 夏候彻懒得理他,揉了揉眉心往内室走,一边走一边冷声道,“没事滚回府去,朕现在没功夫搭理你。” “喂,你……”话还没说完,寝殿的门已经被人关上了。 原泓忿然地门外来回走了几趟,还是离开了暖阁,行至书房的时候说是要进去取几道折子,这样的事常有宫人便也没有阻拦。 于是,他又将书房翻了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只得空手而归再另想办法。 他前脚刚出了宫,暖阁里夏候彻声音沉冷地道,“孙平,谁在里屋翻了东西?” 虽然东西都放回原位,但也有移动的痕迹。 孙平连忙进去,回话道,“刚才原大人说是屋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在屋里找了一下。” “不干净的东西?”夏候彻拧了拧眉,又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姓原的,今天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好似心怀鬼胎。 孙平回想了一番,如实说道,“就说了这里东西都变了,嗯,也问起了那颗解药的事。” 夏候彻薄唇紧抿,他那么火急火燎地要那东西干什么? 他若真是想要,大可光明正大的说,又这么拐弯抹角的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让太医过来给原大人看看。” “原丞相已经出宫了。”孙平如实回道。 “你和黑衣卫去丞相府看看,把太医也带上,看看他到底闹腾什么?” “是。”孙平领了命,下去交待好了事情,和黑衣卫统领带着两名太医出了宫,直奔丞相府。 原泓刚从凤婧衣和沐烟屋里出来,管家便来传说是宫里来人了,险些吓出他一身冷汗。 “来的是谁?” “是孙公公和两名太医。” 原泓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凤婧衣她们的房间低声道,“你过去说一声,就说宫里有人过来了,让她们别出来。” “是。” 他交待好了,这才前去前厅应付孙平和太医。 孙平到了前厅,黑衣卫统领这几日肠胃不适,一进了府中便向仆人打听了后院如厕之处,回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马厩里拴着两匹马。 府里养马倒并不稀奇,让他奇怪的是这两匹是北汉的马,且是很难得的好马,由于经常要在外奔波对马匹了解也不少,这两匹马分明是刚刚长途跋涉来盛京的。 前厅那边,原泓很快便将孙平和太医给打发了,将人给送出了府转身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得尽快想办法把东西拿到让她们走人才行,否则这样下去,迟早得露了馅不可。 孙平带着人回到宫里时,天已经黑了,夏候彻在书房忙碌着政事,见他回来了头也未抬,“去看过了,怎么样?” 他比原泓先回京,想着是不是在燕州出了什么事,他没有跟他说实话。 “原大人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壮实得很呢。” “也没有中毒?”夏候彻抬眼问道 “没有。”孙平摇头道。 夏候彻眉眼微沉,“当真没有?” “两名太医都诊过了,没有。”孙平道。 一行同行而归的黑衣卫统领望了望夏候彻满脸疑云,上前道,“其实,原大人府上还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说。” “原大人一向不好养马的,可属下在府内的马厩看到了两匹马,还是两匹北汉的马,细细看过马匹,应该是这两日才从北汉来盛京的。” “北汉的马匹?”夏候彻眉眼顿沉,原泓从来不好养马,这应该是别人的。 可是,他能与北汉的什么人什么扯上关系? 突地,他一下想到榆城发生的事,倏地扶着书案站起身,原泓能认识的出自北汉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他心念一动,疾步如风的绕过堆满奏折的书案往外走。 孙平看着疾步绕过书案准备出去的人,连忙取了皮裘小跑着跟上去,“皇上要去哪里?” “丞相府。” 丞相府内,原泓几人用了晚膳,正合计着要怎么进一步的从夏候彻那里问到那颗解药的线索,管家便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有话好好说,慌什么慌?”原泓看着没点定力的管家,有些恨铁不成钢。 “皇上带黑衣卫,把丞相府都给围住了。”管家回道。 原泓刚站起身,听了便觉一阵腿软,怔怔地望向坐在对面的人。 这个时候,他带人围了他的府第,十有八/九是已经得了什么消息了。 “我……我先出去看看。”他镇定下来,决定先出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应付过去。 可总感觉自己是要大祸临头了,上一次帮着把她给放走了,这一次又把人给藏在了自己府里…… 他熄了屋里的灯火方才离开,凤婧衣和沐烟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坐在黑暗的屋子里。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她知道该来的,她终究是躲不过。 不该再相见,却又总是不期而遇。 果真,过了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隐约是原泓在阻拦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但明显却是没拦住的。 “凤婧衣,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朕翻遍丞相把你揪出来!” 那声音,回荡在府内的每一个角落,震得她的心一阵阵钝痛。 ☆、一生一次一心动6 “我说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大半夜的跑到这里闹腾什么,你要找凤婧衣去北汉找姓萧的要,跑我这里算怎么回事?”原泓看着发疯一样在院子里找人的夏候彻,没好气地抱怨道。 这个人一向冷静自持,睿智过人,偏偏这辈子做了最疯狂地一件事就是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上的女人,而在那个女人已经另嫁他人之后,竟还一直难忘不舍。 夏候彻站在雪地里,环顾着四周,丝毫没有将他的劝阻放在眼里。 黑暗的屋内,凤婧衣静静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动说话,无边的黑暗掩去了她所有的表情和神色,就连坐在对面的沐烟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思。 “我出去。”沐烟说话间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弄乱了头发,入门外去瞑。 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黑暗的屋内有人出来,夏候彻闻声望去,面色却渐渐沉冷了下去。 原泓看着一身衣衫不整的沐烟出来,抬手捂了捂脸,她是要干什么,再想脱身也不用这么糟蹋他的名声吧。 她这副鬼样子出来,是个人看到都会以为他跟她有一腿好吗瑾? 早就知道跟凤婧衣扯上关系就是麻烦不断,他一开始就不该放她们进来啊。 沐烟瞥了一眼怔怔望着自己的夏候彻,望向站在他边上的原泓娇滴滴又羞怯的出声道,“原郎,出什么事了?” 原泓被她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原郎叫得汗毛直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刚才饭桌上那能吃能吃的泼妇样,一转眼成了这么娇滴滴的样子,实在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夏候彻冷眸微眯看着从屋内出来的人,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吗? 原泓一见边上的人一瞬怔然的面色,便连忙道,“现在你满意了?还要看什么?” 夏候彻很快又冷静下来,望着站在门口衣衫有些不整的人,“北汉来的?” 沐烟望了望原泓,假装不知地问道,“原郎,这是……” 原泓嘴边一阵抽搐,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问你话,你直说就是了。” “是从北汉来的。”沐烟娇声回道,那声音连她自己都暗自恶心了一把。 “跟什么人来的?”夏候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道。 “跟一个随从。”沐烟道。 她的随从,总不能是北汉的皇后。 “人呢?”夏候彻犹不罢休地追问道。 沐烟羞赧的低头笑了笑,低声道,“不方便在这里,出府去了。” 原泓哭笑不得地,她这么说分明是要让人以为,他方才是在这屋里跟她风流快活,自然不会有外人了。 虽然是个机智的做法,可实在是损失惨重,他的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了。 夏候彻目光深冷地侧头望着站在边上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这么快还能把衣服穿这么整齐,还真是难得。” 原泓一震,站在面前的人却已经举步朝着沐烟出来的房间而去了。 夏候彻刚走了两步,一直在屋内的凤婧衣缓缓从黑暗的屋内步至门口,“你不必为难他们,我出来便是。” 沐烟咬牙切齿地回头望了望,亏得她露这么多站在风雪里给她挡着,她自己倒是跑出来了,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了衣服,哆哆嗦嗦地离开找地方取暖去,反正自己留这里也帮不上什么。 原泓望了望从屋里出来的人,又望了望边上站着的人,心虚地溜之大吉。 他能帮的都帮了,后面的事就看她自己怎么应付了。 大雪纷飞,站在庭院里的人不一会儿身上便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站在灯影下的人,依稀还是他魂牵梦萦千百遍的模样。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你来盛京做什么?” “你既然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自然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要那颗解药。”凤婧衣直言说道。 夏候彻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到底还期待什么,若非是有她必来不可的理由,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弑杀她亲子的仇人面前。 “你要了,朕就该给你吗?” 宫里的许多东西都舍弃了,可是她带回一的那颗药他却是一直留着的,细算起来那大概是她曾唯一送过他的东西。 虽然,也是被他骗来的。 “你留着也没什么用,我需要它救人,请你还给我。”凤婧衣努力镇定着说道。 那颗药,是她从萧昱母妃的陵墓里拿回来的,而他又是因为瑞瑞才身中奇毒,她若不能拿到解药,又该如何回去。 “救谁?萧昱?”夏候彻问道。 他举步走近,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那一步一步也好似踩在她的心上,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凤婧衣没有回答,眉眼之间尽是焦急之色。 然而,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夏候彻站在了他的面前,墨色的长裘上已是雪白一片,直视着她嘲弄道,“他若死了,对朕是再好不过了。” 不管是战场上还是情场上他就少了一个对手,没有再跟他争夺天下,她也不必再留在北汉做什么北汉皇后。 “夏候彻!” “如果没有了他这个北汉皇帝,你也不必再做什么北汉皇后,不是吗?”夏候彻道。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像是无数根冰针扎在胸腔内一般满是寒意凛然的疼,却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就算不是北汉的皇后,也会是北汉的皇太后,不会跟你跟大夏有任何关联。” “不会跟朕有任何关联,那你今时今日又何必来求朕?”夏候彻怒然道。 当年他为了为那个人报仇在大夏骗了他三年,如今又为了那个人来到大夏相求。 “解药的药引是北汉的冰魄,是我从他母妃的陵墓里拿回来的,你既然用不到,就让我拿回去救人。”凤婧衣请求道。 夏候彻定定地望着她冷若冰渊的眸子,道,“想要解药的话,跟我走。” 说罢,他转身离开。 凤婧衣定定地站在原地,她想拿到解药,她也知道若是这一去,怕是再难脱身了。 夏候彻走了一段,停下脚步道,“你若不想要,大可以现在就走,朕决不拦你。” 她千里迢迢来了盛京,总不可能空手而回。 “我跟你走。”凤婧衣说着,举步跟在了他后面。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朝府外走着,但却可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 他放慢了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放慢了脚步,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着的一段距离。 原泓和沐烟两人房里探出头,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 “这鬼皇帝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还想再把人关起来不成?”沐烟说着就捋袖子,准备往外冲。 “行了,你别跟着添乱了,冲上去也不顶事儿。”原泓一把拉住她道。 “他这带进宫就出不来了,她还是瞒着萧昱跑来的,这要是回不去,那边还不得气死了。”沐烟气愤地道。 “那现在能怎么办,只能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原泓道。 现在解药还没拿到,便是让她走,她自己怕也不会走。 “可是那鬼皇帝根本就没安好心。”沐烟愤然道。 “谁让东西现在在他手里,再等等看看。”原泓看着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两人道。 沐烟叹了叹气,一侧头看着挨着自己的人,秀眉一横“你爪子往哪摸呢?” 原泓低头一看,自己刚才为了拉住要抽刀子动手的她,整个人把她手都抱住的,连忙撒了手退了几步。 沐烟理了理衣袖,利落的将方才弄乱的头发一绾,转身往榻上一坐道,“你是答应了要把东西给送到手的,现在你不能撒手不管,耽误了大事,我让你丞相府上下鸡飞狗跳信不信?” 原泓怪异地看着凶神恶煞的女人,实在难以想象方才那番作戏之时娇柔的样子是怎么做出来的,“我说,凤婧衣身边,就没几个正常的女人吗?” 顾清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好像还有一个喜欢扮男人的,这一个时而娇柔美艳时而凶恶骇人,个个都是怪物。 “你说谁不正常?”沐烟凤眸一沉喝道。 “我,我,我不正常。”原泓连忙先离开了,跟这样的怪物女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丞相府外,夏候彻已经上了马车,可跟着出来的人却站在外面半晌也不肯上马车。 他伸手挑着车窗的帘子,冷然道,“你还想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我可以骑马走。”凤婧衣道。 “看来你很希望让人都知道,如今的北汉皇后娘娘到了大夏的宫里?”夏候彻毫不客气地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还是上了马车,但却尽量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夏候彻沉声下令,“回宫。” 马车内一片黑暗,谁也看不清谁的面色,只是偶尔被风卷起的车帘,透进沿路街道店铺的灯光。 夏候彻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了。 “夏皇,请自重!” “自重?”夏候彻冷然失笑,“当初你在这里的时候……”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去想,你也不要再执着。”凤婧衣打断他的话道。 “朕原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冷心的无情的人,如今才发现,你的心才冷硬得可怕。”他怅然叹道,黑暗中的声音满是落寞。 可能,她的心也并非冷硬,只是所有真正的温柔全都是给那个人的,给他的只有冰冷的刀锋,无情的冷漠。 也许那三年对她而言已经过去了,可却是他怎么也过不去的魔障。 马车驶进承天门,停在了皇极殿外。 孙平带着宫人赶紧奔下玉阶迎驾,然而挑开车帘下了马车的人却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斗蓬的风帽压得很低,他却还是认出来了。 是前皇后,也是如今的北汉皇后,凤婧衣。 只是皇上这个时候又把这个人带回来,到底是在想什么,举朝上下对南唐对北汉都视为大敌,若是知道了这个人来了盛京,势必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夏候彻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便举步前往暖阁的方向,她默然跟在后面,进了门便直接问道,“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 “好啊,你留在这里,朕就让人把解药送到丰都去。”夏候彻道。 “夏候彻,你不要强人所难。” 夏候彻解下身上的皮裘,背对而立站在炭火盆前取暖,“你是要回去看着他死,还是留在这里让他话,你自己看着办?” 只要他一日不给她解药,她就一日不会走,不是吗? 凤婧衣痛苦地望着几步之外的背影,哽咽着说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就在数天之前,若不是他我又差一点失去了我另一个儿子,夏候彻,你是非要我身边的人都死绝了吗?” 夏候彻背影一震,提起那个孩子,那个在岳州死在他手里的孩子,他顿觉深深的无力。 许久之后,出声道,“你在恨我?” “很小的时候我恨我的父亲将母妃和我们弃之不顾,母妃死的时候我恨靳家,南唐亡国的时候我恨你和大夏,凤景差点毒发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你,我的孩子在我面前死掉的时候我也恨你,可是人一辈子那么短,我不想全都用来仇恨和算计,我只想清清净净过几年安稳的日子,没有国仇家恨,没有明里暗里要防备算计的人,如此而已。”她声音哽咽而颤抖,望着他的背影道,“所以,我不恨你了。” 夏候彻闻言转身,望着她满是泪光的眼睛……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可能爱你,不可能去爱一个敌国皇帝,一个害死我孩子的凶手。”她说罢,泪已夺眶而下。 南唐长公主,北汉皇后,哪一个她都不可能去爱上大夏的皇帝。 夏候彻一步一步走近,站在她的面前,“那你告诉朕,你现在在哭什么?” 凤婧衣别开头,擦去脸上的泪痕,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再不拿到解药回去,他就会死……” “你就那么想他活?”他问道。 他曾想过,也许没有萧昱的话,他们不会是这个样子。 只要那还个人还活着一天,她就永远无法回到他的身边。 “对,便是以我之命换他一命,我也要他活。”她凝视着他,坚定地说道。 “倘若,今天中毒垂死的人也有朕,这一颗解药,你要救朕?还是救他?”夏候彻沉声逼问道。 那个人就比她性命还重要吗? 他嫉萧昱,却又该死地羡慕她,羡慕他那么早就遇见了她,羡慕他得她心心念念地牵挂。 而他费心思,怎么争,也争不来她一丝眷顾。 “救他。”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这是一个假设的问题,即便真有那一天,她也会救那个,因为这条命是她欠他的,是他们的儿子欠他的。 若他会死,她会与他黄泉相见,在那个没有仇恨,没有牵绊,没有三国之争的世界告诉他,她爱他。 虽然没有他爱她那么深,可是她真的爱他,真的想他。 可是,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不管不顾,随心而为。 ☆、一生一次一心动7 一番争执之后,两人再没有说话,僵持着对坐了整整一夜。 孙平和宫人一直候在外面,直到天亮了才到门口提醒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夏候彻薄唇微抿,起身去更换朝服,而后带着宫人前往皇极正殿早朝,甚至都没有派人留下看守她。 她敢跟他到了这里,没拿到东西就是让她走,她也不会走。 夏候彻带着宫人离开,偌大的暖阁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以手支着阵阵发疼的额头,一路冒着风雪赶路,这两日也未合过眼,实在疲惫不堪瞑。 她就是知道他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才没找他要,反而辗转去找了原泓,却不想还是败露了行踪。 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该怎样才能拿到解药回去才好。 她疲惫地敛目,头却越来越重,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直接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璋。 夏候彻虽吃定了她空手而归,但在朝上却还是不放心,一下早朝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书房,直接便来了暖阁,算算时间也到用早膳的时辰了。 哪知,一进门就到人趴在桌上睡着了,放轻了脚步到了桌边,睡觉的人却连做梦都紧拧着眉头,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可仔细一瞧才发现,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不由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有些烫手。 “好像是着了风寒发烧了。”孙平在边上低着声音说道。 “去请太医……”夏候彻说着,转念一想宫里的太医大多都是认得她的,让他们过来免不得会走露风声让前朝知道,于是道,“你出宫找个医术好的信得住的大夫进宫来。” “是。”孙平低声应了,便赶紧离开换了身便服出宫去。 夏候彻解了她身上的斗蓬,小心翼翼将人抱回了榻上放着,许是近些日赶路太过疲惫,一向睡眠浅的她,竟然都没有惊醒过来。 他给人盖好被子,便沉默地坐在了边上痴痴地看着沉睡的人,喃喃低语道,“朕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回头看我,只要你说得出,便是刀山东火海,朕也愿不惜一切去争一回。” 床上的人沉沉地睡着,并不曾听到他的话。 “可是你太绝情了,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朕,但凡有别的办法留下,朕也不愿这样逼迫于你。”他幽幽地说着,眸光温柔如醉。 也许,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个恶人,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害死了她的儿子,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别人长相厮守,他日日心如刀割。 他也一次又一次努力过要忘掉关于她的一切,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认了,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女人,一个从来不曾爱过他的女人。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自言自语道,“凤婧衣,如果朕早知道朕会像现在这么爱你,一定会早早找到你,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去遇见别的男人,那样的话……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便只有朕。” 他坐在那里,时不时自言自语说着话,直到孙平回来在门外低声禀报道,“皇上,大夫找来了。” 夏候彻敛目深深呼吸,敛去脸上的怅然,恢复成平日的冷峻威严,淡声道,“进来吧。” 孙平拉着大夫进来,铺了帕子在凤婧衣手腕上,道,“快给病人诊脉吧。” 大夫低着头,始终不敢去起身站在榻边的夏候彻,他在盛京城中虽然也算小有名气,可哪里入过宫里来给人瞧病,且还是圣驾面前。 于是,原本一向得心应手的医术,这时候也就不得不一再的谨慎,几番确认了病人的脉象,跪在地上回话道,“病人是受了风寒,加之最近太过疲惫才会如此,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服些药便无大碍。” 夏候彻默然点了点头,沉声道,“今日入宫之事,出了承天门不管任何人问起,你一个字也不得多说,否则你的医馆上下会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是,草民一定守口如瓶,决不吐露半个字。”大夫冷汗直冒地磕头回道。 偌大个大夏,他若是违抗圣旨了,一家老小哪里还有活路。 孙平带了人出去开方子,然后打赏了银两,又亲自从后宫的偏门将人送出去,且一再叮嘱了不许出去乱说话。 回到皇极殿,看见还坐在榻边守着的人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那个人到了宫里,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皇上却是明显比以前好转了些,可若是北汉皇后被留在皇级殿的事传出去,前朝必是一番风雨,御史台也免不得一番口诛笔伐说他是昏君了。 大夏与南唐也好,与北汉也罢,都是积了几百年的仇怨了,这天下间最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若是有了仇恨以外的东西,只会让天下万民所不耻。 他刚刚回到皇极殿,便见从承天门进来的当朝丞相原泓。 “孙公公,皇上呢?” “在里面,原大人有事的话,奴才进去禀报一声。”孙平说道。 虽然原丞相平日里出入皇极殿一向随意,可现在里面那么个情况,他这么冲进去,势必会触怒龙颜。 “行,去吧去吧。”原泓道。 孙平连忙进了暖阁去,在门外低着声音道,“皇上,原丞相有事求见。” 夏候彻头也未回,下令道,“让他回丞相府待着,没朕传召,不准踏进承天门一步。” 上一次在榆城,就是他帮着她跑了,这一次他还能让他再来添乱了。 孙平怔了怔,还是出去如实转告了原泓。 “什么,嘿,还真跟我摆起皇帝架子了,信不信爷我辞官不干了。”原泓不服气地叫嚣道。 孙平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站在一旁听着他发牢***,等着他自己走人离宫。 原泓唠唠叨叨了一阵,望了望暖阁的殿门,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孙平想了想,回道,“好似是吵了一架,今个儿一早凤姑娘病了,这会还没醒呢。” 现在这情势,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称皇后,更不可能一口一个北汉皇后娘娘,只得折中称之为凤姑娘。 “病了?”原泓皱眉道。 “大夫说是最近没休息又受了风寒才会病倒,应该没什么大碍。”孙平回道。 “那……他到底准备怎么办?”他现在见不到人,只能从孙平这里打听消息。 “皇上的心思,奴才难能知道,这会儿人没醒,他在里面看着呢。”孙平道。 原泓在外面来来回回地走着,火大地道,“他不是真脑子坏掉了想把人留在宫里吧……” “原大人,你还是先回府去吧。”孙平劝道。 原泓一抱臂稳稳站在外面,道,“我不走,有些话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 孙平叹了叹气,见劝不下便道,“那原大人自便吧,奴才告辞了。” 原泓站在外面不肯走,可是这风口上,站了不多一会儿就开始冻得直哆嗦。 暖阁内,夏候彻不愿去书房,便让孙平等人将折子都搬过来批,听到孙平禀报外面的人还没走,也没有出声理会。 凤婧衣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天黑,睁开睁看着房顶顿一震,倏地一下坐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躺到了榻上。 “醒了?”夏候彻搁下手中的折子,抬头问道。 凤婧衣一语不发下了榻穿好鞋袜,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桌边。 “你生病了。”夏候彻起身,坐到她对面说道。 “多谢夏皇关心,本宫已经无碍。”她言语举止,皆保持着应有的分寸。 夏候彻吩咐孙平传了膳食过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用膳。” 凤婧衣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用膳,她要想拿到东西回去,就必须有足够的体力与他周/旋。 可是,一天又过去了,留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她沉默吃饱了饭,搁下碗筷望向对面的人,“夏候彻,我再留在这里,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这其中道理不必我说你也懂。” “好事也好,坏事也罢,那也是朕的事。”夏候彻冷然道。 凤婧衣疲惫地叹了叹气,想不出该要怎么与他谈判。 他想要什么她很清楚,那是她给不起的。 “不是说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救她,现在不过要你留在这里,就可以让他活一命,你却不肯了?”夏候彻道。 凤婧衣声音有些沙哑颤抖,“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那你呢,你就非要回那个地方,北汉就那么好吗?”夏候彻忿然道。 “对,那个地方就那么好,起码那里没有人逼我做不愿做的事,起码那个地方不是我的牢笼……” 夏候彻起身离开,不想自己再与她争执下去,哪知一出了暖阁便看到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原泓。 “你可是舍得出来了?”原泓一边抖,一边走道。 “你还不走?”夏候彻剑眉一横道。 原泓打量着他的神色,“怎样,又吵起来了,又气得不轻吧!” 这世上,也只有凤婧衣那女人有本事,把他气成这副德行。 “找地方喝点去,一醉解千愁。”原泓道。 夏候彻烦燥地叹了叹气,一语不发地走在了前面,去了就近的西园。 原泓赶紧去酒窖搬了两坛酒,给他倒了一碗,自己倒了一碗方才坐下,“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把她关在宫里一辈子?” “朕没有关她,是她自己不走。”夏候彻沉声道。 “好,是她自己不走,可是这样你能留她多久?”原泓抿了口酒,认真地望向他说道,“十天,二十天,若是北汉那个人死了,她只会恨你一辈子。” 夏候彻眉眼一沉,冷冷地瞪着他,“你这是准备投靠北汉去?这么为北汉说话?” “我是就事论事,她与萧昱相识比你早比你久,你认不认?”原泓道。 夏候彻沉默。 “她在意萧昱胜过你,你认不认?” 夏候彻无言以对。 “你真以为萧昱死了,她就是你的了?一个活人也许你还争得过,可若对一个死人,一个因他而死的人,便是你再争一辈子,她也会恨你,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原泓反问道。 夏候彻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萧昱这次是因为那孩子才会中毒,若是她拿不回解药回去救人,她这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他。 夏候彻端起酒一饮而尽,一向清明的眼睛茫然一片,“那你要朕怎么办?放他们回去相亲相爱,朕连看她一眼,都看不到?”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原泓给他倒了酒,叹了叹气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若是萧昱再有三长两短,她焉能不恨你?” “她恨朕的还少吗?何在乎多这一桩?”夏候彻端起酒饮尽,嘲弄冷笑道。 原泓烦燥地挠了挠额头,说道,“其实,她对你也并非到绝情绝义的地步,可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连最后一点情份都断了。” 别的话怎么劝,他也听不进,能听进的也只有关于她的了。 “情份?”夏候彻冷嘲一笑哼道。 原泓想了想,说道,“起码,当年为了救你,她真的有去找那颗解药,而且在当时她还从金花谷带回一颗毒药,自然是给你准备的,以她当时在你身边的条件,要下毒杀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自始至终也没有下毒,如今那颗毒药被有心之人盗了去,炼制成奇毒险些毒害了他第二个儿子,不过阴差阳错中毒的是萧昱……” 夏候彻怔怔地听着,还是有些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那个孩子的事已经无可挽回,若是这一次萧昱再死了,这仅有的一点情份就真的断干净了,你就真想让她恨你一辈子,让她也在自责和痛苦中过一辈子。”原泓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现在防备甚深,他若是自己不愿放人,便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拿到东西把人送出大夏去。 他知道他的软肋在那里,便只好找准了地方下手了。 夏候彻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在思量着他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原泓知道,自己的话开始动摇他的心了,于是接着说道,“你总说你喜欢她,可是你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凤婧衣是什么样的人,她没有对你下手足可见是个心肠软的人,南唐,萧昱,还有那一帮子帮着她的人和你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自是向着那边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如果你把她留在这里,行,你有本事留得住,但她即便在你身边在你眼前,也是处处与你敌对,可若你成全了她,便是她回去了,也永远欠你这份情。”原泓说道。 为了解除眼前的困境,他真是霍出去了。 当然,凤婧衣的情份远比他所说的要深厚,否则也不会生下那两个孩子,只是人生在世,总有该肩负的责任。 即便她现在不再执政南唐,但南唐的许多人还看着她这个南唐长公主,更何况如今她还是北汉皇后,以她行事的禀性又怎么会去背弃自己的亲人和萧昱而选择他。 所以,不管她心里有没有夏候彻,做那样的选择无可厚非。 谁会放着身边一个萧昱那样的不喜欢,去喜欢以前斗得你死我活的仇敌,不是谁跟他一样是个疯子。 ☆、一生一次一心动8 北汉,盛京。 凤婧衣一走多日,萧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朝中人不知是身中奇毒,但也不由开始纷纷猜测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自先帝驾崩之后,一直深居简出的太后也赶到了乾坤殿探望,萧昱只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陛下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宫里就没几个人,皇后这个时候怎的也不在?”高太后不悦地道。 “皇后出宫去请神医了。”萧昱说道瞑。 虽然那日一觉醒来,得知她已经去了大夏之后心痛难当,可如今他只能选择等待和相信,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只是一天一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她回来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了。 好不容易将高太后打发走了,他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无力了璋。 崔英扶着人,劝道,“陛下还是先休息吧。” 萧昱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扶朕到书桌。” 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政务已经多有耽误,哪能一直休息下去。 崔英瞧着心疼,却还是扶他到了书案后坐下,服侍他批阅折子,只是现在他那身体状况实在让人忧心,批了不一会儿便又以拳抵唇咳嗽起来。 “陛下,奴才请空青过来。”崔英道。 萧昱摆了摆手,摇头道,“无碍,歇一会儿就好。” 她一天一天地不回来,他总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又见了那个人,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 他知道她会回来,可是夏候彻那样的人又怎会让她去了又走。 只可恨,他现在这副样子,连去找她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高太后带着人离开乾坤殿,对于皇后的去向却仍旧是满腹疑云,不知怎么的一直觉得这个南唐长公主神秘兮兮的让人看不透。 当年南唐亡国之后,她有到北汉来露过一面,之后又走了,那些年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 而且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朝中提及立储君之时,萧昱却是一再推托,就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摆驾回宫之时,远远看到一个孩子蹲在路边上玩耍,一想这宫中上下这般年纪大的孩子,只有养在坤宁殿的那个小皇子了。 高太后微一抬手示意仪仗止步,自己举步上前浅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瑞瑞抬眼看了看她,说道,“找果果。” 高太后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竟看不出一丝与萧昱的相似之处。 “你要去哪里找果果,婆婆带你去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眼睛一下亮了,起身便真准备跟她,看护的宫人连忙跑了过来,将他抱起道,“瑞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高太后闻言凤眸微眯,孩子的称呼怎么这么别扭。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孩子要用午膳了,奴婢告退。”宫人抱着瑞瑞,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开了。 皇后一再叮嘱不能把孩子带出去,哪知道她不过一转身没看住,他就自己跑出来了,这回去了可怎么向沁芳姑姑交待才好? 高太后缓缓站起身,看着匆匆抱着了开的人,不由沉沉了眉眼,侧头对边上的贴身宫人道,“你出宫去府里,让人悄悄去查一查南唐长公主前些年在哪里,还有这个孩子的事。” “是。”宫人垂首回道。 “等等。”高太后叫住人,又交待道,“让人去找江湖人查,不要自己插手其中。” 毕竟,现在大夏的皇帝还是萧昱,若是高家的人去查被他知道了可就麻烦了,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还是暗中请江湖上的人去查保险一点。 这个孩子,还有看顾这个孩子的宫人,都让人觉得奇奇怪怪的。 坤宁殿,沁芳准备好午膳一出来,殿内上下哪里还有孩子的踪迹,一时连忙急着寻找,远远看到宫人抱着孩子,快步上前,“怎么出去了?不是说过不许带孩子出去的吗?” 宫人一见她疾方厉色的样子,连忙回道,“就在门口,没走多远?” 沁芳接过孩子抱着,又问道,“出去可遇到什么人了?” 宫人一个哆嗦,有些不敢说话。 “说啊!”沁芳急声问道。 瑞瑞的身份尴尬,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现在主子不在宫里,陛下又重伤在身,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没,没有,就在门口看了看就回来了。”宫人连忙回道。 这事若是说了实话,她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沁芳这才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道,“以后都给我记清楚了,孩子若是出了坤宁殿的大门,有你们好受的。” “是,沁芳姑姑。”宫人连忙问道。 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虽然没有人说过这个孩子,但种种表现来看,只怕这个孩子的身世是有问题的,不敢让外面的人知道。 只是,不管有没有问题,也已经不是他们操心的事。 “饭饭,饭饭……”瑞瑞朝着沁芳叫道。 沁芳无奈笑了笑,抱着她回去用膳,只是一想到乾坤殿那边,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主子一走也好些天了,还不见回来,恐怕是真的在盛京遇上麻烦了。 可若再不尽快回来,乾坤殿那边可就真的撑不了多少天了。 大夏盛京,皇极殿。 夏候彻已经两天不曾露过面见他,她也没有出过暖阁,只是每天到了时辰,孙平会带着宫人送膳过来,菜色都是以前她吃的口味。 孙平又带着人来送了午膳,她想了想问道,“这几日,原大人有进宫来吗?” 她一直不出去,沐烟和原泓应该会想办法帮忙的,应该也会进宫里来了。 “前那日倒是来了的,带着皇上在西园喝酒喝得大醉,还是奴才差人把他送回府的。”孙平如实说道。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夏候彻这两日不露面,可是她即便去找了他,却也不知该怎样才能将解药从他那里要回来。 她能在这里一天一天地跟他耗,可是丰都那边,萧昱的身体状况怎么耗得起。 既要顾着瑞瑞那边,又要处理政事,他现在还能撑多久,她也不敢去想。 一想到这些,她再也没胃口用膳。 孙平自皇极殿伺候完圣驾午膳再过来时,桌上的饭菜还是一口未动。 “是饭菜不合口味?”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不是,没什么胃口,不必麻烦。” 孙平看她一脸愁绪,也没有再多问,带着宫人将已经凉透的饭菜撤了下去,回书房去。 “用完了?”夏候彻搁下碗筷问道。 孙平知道她问的是暖阁那边,于是回道,“一口没动,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候彻薄唇紧抿,他承认原泓所说的并无道理,可是要他就这么放她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真的是太难了。 难道,他与她……就真的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他只这样一天一天地跟她耗,耗到她真的沉不住气了,答应留在盛京,他再拿出那颗解药。 这样的无声对峙,对她是煎熬,对他又何尝不是。 他当然知道,自己要留下一个敌国王后将会掀起怎样的涛天风雨,可是他不怕,他相信他可以压得下去,他真的怕的是,无论他怎么期盼,冷硬如她却不肯给他一丝机会。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凤婧衣也一天一天地焦燥不安。 三天后,她终于无法再继续等下去,在孙平过来传膳的时候开了口。 “我要见他。” 孙平怔了怔,默然离开暖阁去了书房传话。 “皇上,她说要见你。” 正在批折子的夏候彻闻言笔下一顿,“你说什么?” “凤姑娘要见你。”孙平又一遍说道。 夏候彻搁下朱笔,沉默了一阵方才起身前往暖阁。 暖阁之中,凤婧衣静静坐在桌边,桌上的晚膳一口未动,身上披着来时穿着的狐裘斗蓬。 他摒退了孙平,独自进步在桌边坐下,“你要见我?” “是。”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站到了边,垂头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夏候彻,我需要那颗解药,求你……还给我。” 她没有时间了,再不回去,就连他最后一面,她怕也见不上了。 夏候彻看着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黑眸瞬间掀起暗涌,却紧抿着薄薄久久都没有说话。 当年传出那个战死的时候她来了他身边要为他报仇,南宁城重遇的时候她冒死挡在了他面前,如今她千里迢迢来了盛京又为了他下跪相求…… “只要你留在这里,朕即刻就派人把解药给他送去,这样条件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做到吗?” 凤婧衣垂着头没有说话,这颗解药即便能带回去,也只能解去他身边一半的毒,能保他一年,或许几个月的性命。 若是以这样的条件换回去的解药,以他的性格只怕宁死也不肯用的。 夏候彻站起身,低眉瞧着跪着她,说道,“只要你点一点头,这颗就能送到北汉去。” 凤婧衣抬头满是泪水的眸子望着面前站立的男人,眼眶的泪悄然滑落。 那样绝望而疏离的目光,陌生得让他心头一颤,隐约觉得是有什么崩断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她深深吸了口气,逼回眼底的泪,喃喃道,“或许,我本就不该来。” 夏候彻目光哀痛地看着她,他只是想她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凤婧衣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麻,哑着声音道,“告辞!” 说罢,举步离开。 夏候彻一把拉住擦身而过的人,紧张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该回去了。”凤婧衣冷然道。 “你就真要看着他死?”夏候彻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道。 凤婧衣头也未回,只是说道,“我答应他要回去的,没时间了。” 夏候彻不肯松手,却也不愿给她解药放她回去,于是沉默地僵持着。 “夏皇,你可以放手了,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你说过我可以想走就走。”凤婧衣冷言道。 “朕说了,只要你点头留在这里,朕就派人送解药过去,你宁愿回去见一个死人,也不愿留在这里换他一命吗?”夏候彻不肯放弃地追问道。 她不是那么想救他的命吗? 为什么连这样的条件却不肯答应。 凤婧衣侧头望着面目冷峻的人,缓缓说道,“他不会要我以这样方式换回去的解药。” 萧昱早将她看得重逾生命,她知道。 也正是因为怕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才一直反对,所以她那样的事。 来之前,她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拿回解药的,现在她知道她是做不到的。 她拿开他抓在自己手臂的手,举步出门,走入满天风雪的夜里。 夏候彻怔怔地原地,快步追了出去拉住她,“你不能走,朕不准你走。” 凤婧衣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却踩到石阶上的雪一滑,整个人便滚了下去。 “婧衣!”夏候彻倏地瞪大了眼睛,跟着冲下台阶拉住他,自己也跟着滚了下去,却将拉住的紧紧护在了怀中。 两人滚落到了阶梯下的雪地里,凤婧衣一起身却是先制住了他的穴道,而后不动声色了扫量了一眼,确认他并无重伤,站起来转身便往承天门去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坐在雪地里,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 凤婧衣脚步一顿,脸上冰凉一片,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痕。 夏候彻看到她停下了脚步,黯淡的眸光一亮,恨不能起身奔过去,只可惜自己一时却动不了。 “凤婧衣,不管你以是谁,我以前是谁,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凤婧衣缓缓回头,隔着夜色中的飞雪看向他,一咬牙转回头举步而走,且越走越快,生怕自己会再抑制不住地回头。 可是那一声一声的我爱你,却如魔音一般回响在她的耳边,震得她心房生生的疼。 孙平解不了穴,打着伞赶过来替他挡着,可是雪地里的人却还是痴痴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承天门。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凤婧衣出了宫直接便去了丞相府,叫上沐烟便立即起程,原泓也慌忙起来准备送他们出城。 “东西拿到了吗?” “没有。”凤婧衣上了马道。 “那……” “走吧,城门快关了。”凤婧衣说着,已经策马而去。 沐烟上了马,也赶紧打马跟了上去,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却终究还是白跑了一趟。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北汉,第四天的夜里才到了北汉边境,却被突然而来的兵马给截住了去路。 沐烟正准备拔刀动手,夜色中一人一马策马而来,一马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凤婧衣勒马回望,渐渐才看清是原泓。 原泓勒马停下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去,爬下了马走到她们马前,掏出怀里的盒子递给她道,“他让我送来的。” 凤婧衣定定地看着原泓递来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原泓喘顺了气,催促道,“你不就为了这东西来的,还不拿着?” 她两出了盛京,第二天一早,孙平就带了这东西到他府上。 凤婧衣伸手接了过去,一颗心说翻涌起百般滋味,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替我谢谢他。” “行,我会说的。”原泓道。 “你可以安排瑞儿安身的地方,安排好了我会将他送回大夏,那个地方……终究不安全。”凤婧衣道。 这颗解药拿回去了,她还要设法找另一半解药,怕是不能全心照顾着孩子。 若再有人害他,她也不一定能保护得到。 原泓微讶,却还是点头应下了,“好,准备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告辞。”凤婧衣说罢,一拉缰绳出关,奔向北汉的境内。 —— 皇桑,你这么惹人爱,你儿子造吗? ☆、一生一次一心动9 北汉,一场大雪让萧昱原本就孱弱的身体负担更重了。 又是三日一次的朝会,空青一早送了药过来,看他面色实在不好便劝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宜去早朝。” 公子虽然也写了信回来交给他稳住毒性的办法,但此毒已经让人加入了其它的毒物,且一时之间他也无法诊断出是加了什么东西,只是写了诊断的各种线索去问公子,但得到的回信是让他们等到凤婧衣拿到解药回来再说。 因为,唯有先解了那一半的毒,才能诊断出另一半的毒是何物,从而寻找解药。 只是,前往大夏寻找解药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回来瞑。 “无碍,朕还撑得住。”萧昱说着,已经穿戴好了朝服,扶着崔英的人前往正殿。 空青叹了叹气,只得帮着崔英送他上朝去,而后在门外等着。 早朝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里面便传出一阵嘈杂之声,宫人一脸慌张地奔出来,“大夫,陛下吐血昏倒了,崔总管请你进去。璧” 空青一听连忙了进去,一群宫人和大臣正围着倒在地上的萧昱,他上前把了脉朝崔英道,“先送去暖阁。” 朝臣一片混乱,暗自纷纷担忧起北汉的未来,先帝刚刚大行不久,新帝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将来北汉该何去何从,不免让人心生担忧。 崔英和宫人将萧昱送回了暖阁安置,几位重臣也纷纷跟过来询问病情,陛下先前一直好好的,从登基后没多久就开始病倒了,一日比一日严重,也不让太医过来诊治,只留了那么一个据说是金花谷来的大夫在跟前,他们询问是什么病也一直没个准信。 而且,陛下病重成这般,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却不在宫里,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一切的都透着古怪。 空青在内室忙碌着,崔英焦急万分地站在一旁等着,直到宫人进来低声道,“崔总管,外面几位大人都吵着要进来探望陛下,奴才们快拦不住了。” 崔英望了望床上还未醒的人,无奈地叹了叹了转身去殿外应付一众大臣,可是这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是皇后娘娘再不带解药回来,这边可就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将外面的一干大臣给打发走了,回了殿中昏迷的人还是未醒。 “空青大夫,陛下怎么样了?” 空青收起银针,无奈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若是解药还是不回来,大约人也就这样一直晕迷到去了。” 原本就身体虚弱,加之一场大雪又染了病,他能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皇后娘娘……”崔英沉重地叹了叹气,他们远在丰都也根本不知道那人在大夏到底已经怎么样了。 “先等着吧。”空青道。 他想,那个人一定会回来的,当年为夏候彻拿冰魄都如期回来了,何况是为萧昱,她一定会设法赶回来的。 可是,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萧昱的脉象越来越弱,乾坤殿上下更是个个提心吊胆,不分昼夜地守在床前,还要应付不断过来询问打听消息的朝中大臣。 虽然他们也都守口如瓶,但皇帝缺席三天一次的朝会已经让他们猜测到了情况怕是不好,纷纷都站出来请高太尉暂理朝政,甚至都有人提议要代天子立诏传位于汉阳王。 陛下在位一直未曾确立储君,自然是不想那个才一岁的孩子即位的,如今放眼北汉皇室,还能继皇位的,便只有汉阳王一人了。 这可急坏了崔英,先帝好不容易将皇位传给了陛下,这登基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宫里陛下昏迷不醒,皇后又不在宫里,若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起祸乱不可。 第五日,高太后也前来探望,而后在乾坤殿下了懿旨,让高太尉和武安候暂时主理政事,以免误了朝政大事,其它的事等陛下醒了再做打算。 这样的举动,正是趁着混乱将大权交给了高氏一族的自己人。 她原以为对付他们还要些功夫的,没想到萧昱登基才几天功夫,自己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这倒也给她省了心了。 崔英和况青两人眼看着大权将要落于他人,又何尝不着急,只是现在的情势又哪是他们两个人的权力所能左右的。 夜幕渐渐笼罩了天地,乾坤殿静寂得让人压抑,明天又是朝会的时间,太后那样的懿旨,朝会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无法预料。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们历来是跟随先帝和陛下的,如今先帝驾崩,陛下垂危,若是大权落到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他们所有人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崔英看着还在床边看护的空青,想要询问一下的,可看他面色沉重的样子,想来问到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外面风雪交加,乾坤殿又是一夜艰难的等待,空青面色沉重的坐在床边,一直把着着床上之人的脉博,唯恐自己一时疏忽会耽误了救治,可是脉息越来越弱,他却始终束手无策。 如果这世上能只第二颗冰魄,他就一定还能有办法救活他,可是原本在北汉的这件东西,早在几年已经辗转被带去了大夏,再也找不到第二颗。 这也是,那个人不得不去大夏的理由,但凡这世上还能找到第二个,她也不会去向那个人要。 况青也知次日的朝会非同寻常,夜里亲自带了侍卫在宫门巡视,远远听到夜深人静的皇城外传来马蹄声,整个人不由警觉了几分。 凤婧衣勒马停在已经关闭的宫门外,门外的守卫一见人下了马,也不顾得请安便立即朝宫门内的高声禀告,“皇后娘娘回宫,开宫门!” 况青一听连忙下令开宫门,看到外面的进来的人只觉心头的大石落了地,“末将见过皇后娘娘!” 凤婧衣一边快步朝着宫内走,一边问道,“陛下如何了?” “已经昏迷五天了,空青大夫说撑不到明天夜里了。”况青回道。 凤婧衣一听,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雪天路太滑走得急险些摔了一跤,沐烟及时出手扶住她,“这都回来了,还差这么一小会儿,急什么。”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快步继续往宫内赶着,乾坤殿的宫人远远看到雪地里快步而来的一行人,喜出望外地朝里面报道,“是皇后娘娘回来了,是皇后娘娘回来了……” “谢天谢地,可算是回来了。”崔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念叨着一边出来迎驾。 凤婧衣也顾不上跪了一屋子请安的人,直接进了暖阁内殿将带回的解药交给空青道,“东西带回来了,你快设法救人吧。” 空青望了望她,虽然想到她会回来,但她真的把解药从夏候彻的手里拿回来了,还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好。”他接过去,就立即取出淳于越前些日让人送来的药,况了水化成药汁,而后才就着将药丸给萧昱服下。 凤婧衣站在一旁,看着他给人服了药施了针,方才开口问道,“要多久能醒?” 空青把了脉,望向她道,“虽然服了解药,但要一下恢复过来是不可能的,得两三日才能醒。” 沐烟搬了登子坐在炭火盆前取暖,伸着脖子望了望围在床前的一堆人,朝她叫道,“行了,药也带回来了,你还准备穿着你那都结了冰的斗蓬到何时?” 凤婧衣扭头望了她一眼,知她是好意便自己解下了斗蓬,因着一路风雪斗蓬落了雪结了冰,有些硬硬的。 崔英连忙吩咐宫人去煎了驱寒的汤药,备了暖手炉过来给她,道,“奴才差人去坤宁殿通知一下沁芳姑娘,那边也担心着一天过来打听好多次。”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过去了。”凤婧衣道。 她等了一阵,等到空青说脉象已经好转了,方才起身道,“我先回坤宁殿,天亮再过来。” “我也去。”沐烟跟着起身道。 一直没机会来看她和夏候彻的儿子长成什么样了,这回来了可不得去看一下才甘心。 崔英吩咐了宫人提灯照路,将两人送回到了坤宁殿,沁芳也是知道了乾坤殿今日发生的事正愁得睡不着觉,听到外面有人说是皇后娘娘回来,连忙从屋内赶了出来。 “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如何了?” “已经好转了,只是还没醒来。”凤婧衣进了屋,问道,“瑞瑞睡了吗?” “嗯。”沁芳点了点头,一边跟她们倒茶,一边说道,“你这一走好些天,开始还挺听话了,最近几天晚上吵着要找你,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辛苦你了。”凤婧衣感激地笑道。 “在哪,在哪,我要看。”沐烟一脸兴奋地朝沁芳问道。 “主子带你去吧,我给我们准备些吃的。”沁芳笑着道。 一连走了这么多天,她也挂念孩子挂念得紧吧。 凤婧衣起身进了内室,撩开帐子坐到床边,看到睡得香甜的小家伙,眉目间缓缓现出温柔的笑意。 每每一看到这胖乎乎的小家伙,心情都会不由自主的柔软和愉悦。 只是看着他与那人相似的眉眼,想到自承天门走出的一幕幕,心头一时间百味杂陈。 “这才多大点,怎么尽往他老子的样貌长?”沐烟低声嘀咕道。 凤婧衣默然坐着没有说话,她已经答应要将瑞瑞送到大夏交给原泓,可是回来一看到他,又哪里舍得下将他送走。 她已经失去了熙熙,如今连瑞瑞也要失去了吗? 沐烟侧头望了望她,也猜到她是为了要送走孩子的事发愁,说道,“我去看看沁芳做什么吃的。” 说完,起身出去了。 凤婧衣和衣躺下,凝视着安睡的孩子,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低头轻轻地吻了吻…… 一直紧张的宫中因为萧昱的好转,都悄然松了一口气,可是宫外却又一场无声的风暴将要笼罩而至。 深府的太尉府书房,灯火通明。 管家自后门将一名黑衣人带进书房,掩上了门,小心地在门口守着。 书房之内,除了当朝太尉高启,还有武安候。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非要见了面才能说?”高启沉声问道。 来人头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容,开口的声音却是清越从容,“你们不是一直在打听凤皇后的事,她的事我可是清楚得很。” “哦?”武安候细细打量着站在灯影下的人,说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所说的话。” “我说我的,你们若是愿意相信便相信,不愿相信,在下也不强求。”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启不耐烦地追问道。 他和武安候这样冒险见人追查皇后的秘密,这若不是皇帝病重不醒,让他知道了,他们岂会有好果子吃。 “我想说的,一定是你们想要的答案。”那人笑了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你们不是想知道凤皇后这些年在哪里吗?只要到大夏盛京随便找个朝中官员,就会知道南唐的长公主是什么人了。” 近前大夏与北汉敌对,边境也都断绝往来,加之夏候彻和萧昱都有意将事情压着,否则早就传到北汉人尽皆知了。 “要说就说,别绕弯子。”武安候催促道。 “大夏皇帝曾经有个很宠爱的妃嫔,并散尽六宫将其立为皇后,那个人……就是如今你们北汉的皇后娘娘,南唐的长公主凤婧衣。”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什么?”高启惊震地站起身。 “她可是在大夏宫里三年,受尽大夏皇帝的宠爱。”那人说着,不由冷冷地笑了笑,“不仅如此,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北汉皇帝一直不愿立那个孩子为储君的真正原因吗?” 高启和武安候相互望了望,眼底尽是微妙的阴沉之色。 “因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北汉皇室的孩子,他是你们的皇后娘娘和大夏皇帝的亲生骨肉。”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你说这话,可有证据?”高启既激动又害怕地追问道。 皇帝一直不愿立那个孩子为储,只怕也是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北汉一国之君竟取了一个残花败柳为后,还养着敌国的皇子,当真是糊涂啊。 “证据自然是有的,否则我也不会来见太尉大人和候爷信口胡言。”那人说着,起身道,“天亮之后,会有人来府上找你们的。”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这些?”武安目光沉沉地望着神秘人的背影,冷声问道。 虽然他们是别有居心,可也不想平白被人利用了。 那人站了一会儿,说道,“江阳王对我有恩,却无辜惨死,这个人仇总要有人为他报的,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至于你们信不信,等天亮拿到证据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管径自开了门,按着来时的路自后门离开,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 皇桑,你儿子要回窝了,你激动不激动,欣喜不欣喜。 ☆、一生一次一心动10 天色微明,凤婧衣一路多日未合眼,倒在床上就渐渐睡着了。 瑞瑞睡在里侧,迷迷糊糊地醒了,小手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到睡在边上的人,爬过去就搂住她脖子,亲昵地唤道,“娘娘,娘娘……” 凤婧衣被他给闹醒了,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脸,“睡醒了?” 小家伙似是怕她走了,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放手。 凤婧衣侧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说道,“瑞瑞快松手,娘亲要给你穿衣服。町”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他,拿过放在床边的衣服,一件一件给他穿戴好了,一边给他穿着鞋,一边笑着问道,“要不要去吃饭饭?” “要饭饭。”小家伙笑着道。 凤婧衣笑了笑,将他抱着放下床,“走吧。谟” 小家伙站在原地不肯走,伸着小手可怜兮兮地道,“娘娘抱……” 凤婧衣无奈笑了笑,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实在拿这粘人的小家伙没办法。 沁芳知道他每天早上起来一定会要吃的,所以早早就备好了,看着过来的母子两笑着道,“起来了。” 凤婧衣抱着他到桌边坐下,要放他到椅子上坐,他又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她只得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沁芳盛了刚煮好的粥过来,瞅着粘人的小家伙笑道,“这么粘着娘亲,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好?” 凤婧衣一边给他喂饭,一边笑语道,“还小,由着他吧。” 孩子本就没有父亲在身边,加之熙熙的早夭,她总不想再委屈了这个孩子。 “瑞瑞,姨娘喂好不好?让娘亲先吃饭。”沁芳拍了拍手,想要去抱他,小家伙又一扭头趴到了母亲怀里。 昨天夜里做好了吃的,进去看她睡着了就没叫她起来,这会又被这小家伙缠着。 “没关系。”凤婧衣笑了笑,又问道,“沐烟呢?” “沐姑娘还睡着呢,临睡前说她不没睡醒不准去叫她。”沁芳道。 “我走这些日子,宫里可出了其它的事?”凤婧衣一边给儿子喂早饭,一边询问道。 萧昱一直病着,她又不在宫中,免不了会生出些事端。 “还好,就是昨日太后下了懿旨让高太尉和武安候代陛下暂理朝政,今天的朝会也不知会议些什么。”沁芳如实说道。 凤婧衣皱了皱眉,高家打什么主意,她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离朝会还有多久?” 沁芳去看了看更漏,过来回道,“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凤婧衣沉默了一阵,说道,“给我准备好衣物,我一会儿去乾坤殿看看。” “是。”沁芳快步离开,去帮她准备好皇后凤袍。 陛下如今还未醒来,宫中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凤婧衣给瑞瑞喂完了早饭,自己草草吃了几口便回了寝殿更衣,小家伙却一直跟在她后边…… 她换好了衣服,瑞瑞又跑了过来抓着她衣袖不肯撒手,“你在这里跟沁芳姨娘去找小兔子好不好,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了。” 虽然她也想多些时间跟孩子在一起,可是今天的朝议非同寻常,她又不能带着他一块儿过去,不然这个关头孩子的身世再被人发现了,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小家伙扁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就是不肯松手放她走。 这性子,真是跟某人如出一辙。 “沁芳,你先过去打听着消息,我稍后再过去。” 沁芳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先去了乾坤殿先找崔英打探朝会的消息。 凤婧衣只得先留下来哄着粘人的小家伙,如今还在她身边就这么一步都离不得,她要是将他送去了大夏,他得哭闹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些,不由阵阵心酸。 她蹲在那里,紧紧搂着站着的孩子,温声低语道,“瑞瑞,你要快快长大些。” 也许,等长大一些了,即便她不在身边,他也不会再这般哭闹。 可是,真要把他送到没有她,也没有父亲的地方,她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小家伙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噘着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冲着她笑起来。 过了许久,沁芳从乾坤殿赶了回来,说是朝会已经开始了,武安候称病未进宫,由高太尉主理朝会。 凤婧衣看着在一旁自己玩着的瑞瑞,低声说道,“沁芳,你看着点,我去看看。” 说罢,趁着瑞瑞还没看到这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离开。 乾坤殿,高太尉虽然玉阶之上打量着满殿的朝臣,似是体会到几分君临天下的滋味,似模似样的主持着朝会,分析大臣上奏的每一件事。 凤婧衣过来先去了暖阁看了萧昱,听了空青的诊断之后,才带着崔英到了乾坤正殿的门外,没有直接进去,只是站在了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直小心翼翼的高太尉,今天还真是意气风发,说起话来简直都有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皇后娘娘,要进去吗?”崔英问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这是北汉历来的规矩,她来这里也并不是要教训高太尉,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准备打什么主意,也好让自己有个应对之策。 朝会近两个时辰,她一直站在门外听着,直到朝会结束,里面的大臣纷纷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一时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正从里面出来的高太尉一见不由震了震,但也很快镇定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举步上前施了一礼道,“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高大人,诸位大人免礼,陛下卧病在床,今日的朝会有劳高大人了。” “为北汉尽忠是臣等应尽之责,皇后娘娘言重了,不知陛下身体如何了?”高太尉道。 “已经寻得良药,太医们在一起诊治,说是过一两日就能醒过来了。”凤婧衣淡笑说道。 高太尉面色微僵,但很快恢复如常,问道,“不知娘娘是到何处寻到灵药的?” “神医淳于越那里。”凤婧衣道。 她与高启在先帝驾崩之事,也是偶尔有见过几面,但今日的说话和眼神都有些奇怪,让她有些不寒而栗的冷。 “真是有劳皇后娘娘了。”高太尉垂首道。 “陛下卧病这两日,前朝大事就有劳高大人和武安候爷了。”凤婧衣一脸诚恳地拜托道。 “能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是微臣的荣幸,定不负所托。”高太尉道。 凤婧衣微笑颔首,带着宫人离开。 高太尉缓缓抬起头,望着远的皇后仪仗满是鄙夷与嘲弄,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带着自己的私生子,有何颜面堪为北汉皇后,母仪天下。 凤婧衣一边折回暖阁,一边朝催英吩咐道,“让况青派人,这几日盯此点太尉府和武安候府,来往的人都一一回报入宫。” 虽然知道高家打什么主意,但毕竟现在对方还没出手,没有一点证据,只得静待时机。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那场悄无声息的阴谋却是冲着她和她的孩子而来的。 回了暖阁,她看着空青一脸疲倦之色,想来是自己离宫之后,一直守在萧昱跟前劳累过度所致,开口道,“我在这里看着,你也去休息吧,若是有事再让人去叫你。” 空青望了望床上的人,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跟着崔英下去休息了。 凤婧衣坐到床边,床上睡着的人憔悴而苍白,脸上胡子拉茬的,她接过宫人递来的湿帕子擦拭着他的脸上,喃喃低语道,“我知道,我没有听你的话,你一定很生气。” “陛下没有生娘娘的气,只是一直担心着,当时险些要出宫去追你回来的,只是身体不适被空青大夫给强行拦下了,可每天却是让人打听边境处的消息好多回。”方嬷嬷站在一旁说道。 她之前是跟在先皇身边的,所以南唐长公主的事也是多少知道些的,陛下向先皇提出要娶南唐长公主为太子妃之时,原以为他是会反对的,没想到竟然满口答应了。 那时候先皇说,便是自己和那南唐长公主相比,陛下会也会弃他而选择后者,他又何必非要他选择其一,唯一担心的是将来南唐长公主与大夏皇帝之前的纠葛被朝中人所知会惹来麻烦。 最近也隐约从沁芳那里听说陛下与南唐长公主在南唐多年的点点滴滴,虽然对这新皇后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却没有一开始那般抵触了。 毕竟,且不说陛下喜欢她,便是朝在大臣的女儿,论及聪慧睿智,临危不乱也没几个能胜过她去的。 凤婧衣手上的动作怔了怔,一语不发地坐在床边,直到紫苏急匆匆地从坤宁殿过来,到了床边低声说道,“我帮你在这里看着,你快回去吧,瑞瑞找不到你哭得厉害,我跟沁芳怎么哄都哄不住,没办法了。” 凤婧衣望了望床上还躺着的人,道,“那你多留心点,有事让人过通知我。” 说罢,起身离开了暖阁。 一路回到坤宁殿,刚一进门便听到小家伙响亮的哭声,不由加快了脚步进屋从沁芳手里将他抱了过来,“好了好了,娘亲在这里呢,不哭了,不哭了……” 小家伙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虽然止了哭泣,却还是不断抽噎着。 她无奈地轻拍着孩子的背安抚,念叨道,“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动不动就哭,会让大家笑话的。” 小家伙头歪在她肩膀上抽抽搭搭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一个男孩子,又粘人,又爱哭,她真的开始有些担心,他以后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 沁芳看到瑞瑞终于没哭了,可算是松了口气,“本来还玩得好好的,一扭头不见你了就满屋子找,找不到就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这小家伙平日里就是自己摔一跤都不会吭一声的,可每次一找不到母亲就哭得让人束手无策,主子走了这些日子,她和紫苏就每天哄他就费了不少功夫。 凤婧衣抱歉地笑了笑,“看来,这些日子可是有够让你们费心了。” 沁芳淡笑,言道,“也就是每天睡觉前看不到你会哭,平时还是挺听话的,就是现在你一回来了,又粘你了。” 凤婧衣侧着头看着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现在她就是说什么,他也不一定听得懂,只得想办法慢慢得教了。 “娘娘,果果……”小家伙咕哝道。 凤婧衣一听,知道他是想要她带他去凤凰台的果园玩,可能是到宫里又不能出门,小家伙待得不怎么高兴了。 可是现在萧昱还未醒,许多事情还千头万绪的,她一时之间还不能带他回凤凰台。 于是抱着他到榻上坐下,从果盘里给他拿了桔子,他这才肯从她怀里脱身,只不过玩一会儿又要抬头看一看她,似是生怕她会又走了似的。 瑞瑞缠着她走不了,她只得等到天黑将他哄睡了,方才赶去乾坤殿那边照看萧昱,再赶在天亮之前又回到坤宁殿去,以免他一起来看不到自个儿又哭闹。 一连两天,高太尉和武安候主持朝政大事,倒也是都做得井井有条,并无什么可疑之处,这让她有些安心,却又有些莫名的奇怪。 只是况青在宫外监视太尉府和武安府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她也不得不打消自己的怀疑…… 好在萧昱身体状况在不断好转了,她也就渐渐松了口气。 第三天夜里,她哄着孩子睡着了赶到乾坤殿守着,知道今天他会醒了,便吩咐了方嬷嬷备了膳食留着,一连昏睡了这么些天,全靠药养着,身体自然是虚弱得不行了。 虽然空青说了会醒来,可是她坐在床边还是等得焦心,唯恐会再出了什么问题,故而都不敢合眼地盯着。 直到天快亮了,床上的人长睫微颤,虚弱的睁开眼睛便看到坐在床边的人,一时恍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你醒了。”凤婧衣微笑道。 萧昱这才回过神来,虚弱地抬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才相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几天了,你一直没醒来。”她浅笑说道。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虚弱地笑道。 她默然笑了笑,扶着她坐起身靠着软枕,叫了空青过来诊脉。 空青把了脉之后,说道,“我再开些药,不过还要再卧床休息一两日才能下地走路。” 萧昱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人,似乎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从大夏回来了,而且带着救他命的解药回来了。 北汉新帝死里逃生的喜悦笼罩着乾坤殿,然而这份喜悦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一早送入宫中的数百道请求废后的折子击得支离破碎。 不知是何人的暗中操作,北汉皇后曾为大夏皇妃的消息传遍丰都,甚至说那一岁的小皇子,都是她与大夏皇帝的私生子。 文武百官纷纷请求废后,就连宫门外都聚集不少百姓要求皇帝废弃皇后,另立贤良淑德之人。 ☆、一生一次一心动11 况青进来禀报完,暖阁内便陷入了死一般沉寂。 萧昱沉默地坐着,只有眼底的目光,深藏怒意。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否则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在一夜之间,盛京上下都知道了这个他们一直苦苦隐藏的秘密。 事情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便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那是他们一直隐藏的秘密,也是他心里不可告人的伤痛,他最心爱的女子曾经属于另一个男人,如今这道伤被人血淋淋的撕开,晾在了天下人的面前町。 即便他再想自欺欺人地当作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了。 凤婧衣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被坐在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手。 “阿婧!谠” “皇后娘娘,乾坤殿完跪满了上奏的朝臣,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况青道。 早在北宁城的时候他就见过她,也早就知道她与大夏的瓜葛,再后来陛下执意娶了她,这一切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若不是情深难舍,哪个男人会娶一个已经失去清白,还有了别人骨肉的女子,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的北汉王,即便是这样,他也将其立为皇后,未曾纳过一妃一嫔。 可现在,天下臣民是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女子作为北汉皇后的,更容不下那个流着大夏皇室血脉的孩子。 “你们都先下去吧。”萧昱扫了一眼崔英等人。 崔英和况青带着宫人退了下去,却无不是面色沉重的样子。 “阿婧,事情我会处理的。”萧昱虚弱的说道。 凤婧衣侧头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萧昱,这一关我们过不去的,你废了我吧。” 所有的一切不是他的错,也不该由他来承受这些指责和羞辱。 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平民百姓身上也是世人所不容的,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他。 这段婚姻她带给他的,从来都不是幸福。 “阿婧!”萧昱紧紧抓着她的手,决然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成为让我放弃你的理由。” 凤婧衣回头看着他深深凝视的目光,满怀歉疚,“萧昱,我不想带给你的总是麻烦。” 今天只是丰都城的人知道,只怕过不了几日,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除了废弃她,根本压不下去的。 只要她一日还在北汉宫里,天下的人都会说北汉皇帝的头上戴着绿头巾。 “总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萧昱沉声说道。 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大夏去,那时候便是原泓他们再想隐瞒,那个人也会知道孩子的事。 他若是这个时候废弃了她,他就真的是失去她了。 凤婧衣在他坚持目光中,默然点了点头。 萧昱苍白的唇勾起些许的笑意,朝着外面道,“崔英,宣大臣们到乾坤殿,朕要早朝。” “是。”崔英应了声,连忙派了人去外面传话,自己去准备朝服和朝冠。 “况青,一会儿护送皇后回凤凰台,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得踏进凤凰台一步,抗旨者就地格杀。”萧昱道。 现在这个情形,她和孩子再留在宫里只为会成为千夫所指,高太后只怕也会借机去闹事,还是先让他们回凤凰台清静些。 “可是你现在……”凤婧衣担忧地望着面色尚无血色的人,这本是她惹出来的,结果把让他一个人在这宫里面对,自己却去躲了清静。 “我这里有空青和太医们照看,你和瑞儿再留在宫里不方便,先回凤凰台,朕身子好些了就回去看你们。”萧昱笑容苍白地说道。 凤婧衣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便点头道,“若是有事,让人到凤凰台通知我。” 萧昱沉默了一阵,看着她问道,“孩子……你要怎么办?” 凤婧衣微震,垂下眼帘道,“我会送他去大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原泓他们再想瞒着那个人,他也一定会知道这一切。 虽然她也想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抚养,可是她还要帮萧昱寻找另一半解药,加之如今这般境地,瑞瑞再留在她的身边,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不是没有想过送走他的那一天,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萧昱没有再多问什么,起身下床更衣,准备去正殿参加朝会,只是人尚还虚弱,一站起身整个人都一个摇晃。 凤婧衣扶住他,亲自帮他穿好的朝服戴好了朝冠,扶着送到了暖阁门口嘱咐崔英道,“你多注意些。” 不一会儿,外面朝会的鼓声响起,况青进来提醒道,“皇后娘娘,我们该走了。” 凤婧衣望了望空荡荡的暖阁,屋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这样的时候她不该走的,却又不得不走。 “末将已经安排了沁芳姑娘她们带着瑞少爷上了马车,这会儿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况青道。 “走吧。”凤婧衣叹了叹气,系上斗蓬出了暖阁,直奔宫门外的地方。 虽然一路低着头,但她依旧清晰地感觉到宫门处守卫们探究的目光,只是碍于她现在还是皇后的身份,不敢多说话。 她到了宫门处上了马车,沁芳抱着瑞瑞已经在马车里,沐烟骑着马冷冷扫了一眼宫门处的侍卫,“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偶尔可以听到街边的说书人正说着她的名字,至于说的是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 最近监视高家和武安候府的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如果是他们,这件事又是谁在背后搞得鬼,难道是那个下毒的凶手? 不过,能知道这么多,也不难猜到是与什么人有关了。 傅锦凰啊傅锦凰,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要害我。 “娘娘……”瑞瑞见她不理自己,从沁芳那里爬到了她怀里赖着。 凤婧衣低眉看着他,怜爱的摸着他软软的头发,一想到要将他送走,心头便是阵阵痛如刀绞。 回了凤凰台,沐烟看她面色沉郁,也不好追问什么,但是一想到那会儿宫里指指点点的那些人,心里就阵阵堵得慌。 凤婧衣抱着瑞瑞回了冬之馆,几个时辰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沁芳和紫苏看着心疼,却都默契地去向她询问什么。 虽然她们也很想到她到底如何打算的,可是她自己不开口说,她们也实在难以开口问她。 午膳过后,她哄着孩子午睡了,方才朝紫苏道,“先前我托你们帮我安排去大夏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沁芳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主子,你……” 紫苏眼眶倏地一红,“你要把瑞瑞也送走?” 那些人是安排着到了万不得已之际,把孩子送回大夏的,如今她向她问及,不就代表她是打算把瑞瑞送走了。 “你去安排好吧。”凤婧衣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低声说道。 “可是……”紫苏心中气愤,却又咬了咬唇出门去了。 这孩子便是她们相处过也会舍不得,何况是那人拼了性命生下的骨肉,真的要送走,她比她们更舍不得。 可是眼下的境况,这个孩子再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不如让他回自己的亲生父亲身边。 “沁芳,给我找几个箱子来吧,要带的东西要给他准备着。”凤婧衣说着,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了。 沁芳眼眶一红,沉默地下去给她准备了空箱子过来,凤婧衣将瑞瑞要穿的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柜里取出来,重新叠了一遍放进箱子里。 春夏秋冬要穿的分开放得整整齐齐,还有他喜欢的玩具,就连他爱吃的东西和做法,也都悄然拿笔写了一篇放到了箱子里。 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夜里,况青打探了消息回来,看着屋子里忙碌着收拾东西的人禀报道,“皇后娘娘,陛下在朝会上病重昏倒了……” 凤婧衣闻言眉头一紧,“现在怎么样了?” 他本是该卧床休息一两日的,朝会上诸多的事情一急,身体自是承受不住的。 “已经好了,传话说让皇后娘娘安心在凤凰台。”况青回话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道,“高家和武安候府那边可查到什么动静?” “在娘娘不在宫里的时候,高家的人秘密派了人向江湖人打听皇后娘娘和孩子的事,不过具体他们是从什么人那里得知的,末将还没查到。”况青如实禀报道。 “你看能不能从哪里找到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带回来,寄养在凤凰台一段日子,最多十天就会送回去。”凤婧衣说道。 也许傅锦凰的人还在丰都附近,可是现在敌在暗,她在明,若是被她发现瑞瑞被送回大夏,保不准她不会在半路上下手。 所以,务必得让她相信瑞瑞还在她这里,这样瑞瑞回大夏的路上才能安全些。 况青很快明了她的用意,道,“末将几个远房亲戚那里倒是有好几个孩子,可以想办法找到带过来住几天。” “多谢了。”凤婧衣感激地道。 沁芳准备了晚膳,正出去叫宫人帮忙送膳,却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坐在角落里哭,耐着性子走过去,“好好的哭什么哭,晚膳好了,快帮着送过去。” 那小宫女望着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那天没看住瑞少爷,他跑出去撞见了太后娘娘,当时奴婢一心急叫瑞少爷,估计……估计就是那时候闯下祸来了。” 沁芳一听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惹出这样的事,回去怎么没说。” “我也不知道,会成现在这样。”宫女哭得泣不成声,当时怕被责罚就没说,哪里知道过了没多少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这两天好好一想,那天高太后看着孩子的样子,神情就很是奇怪。 沁芳无奈地叹了叹气,“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哭又有什么用?” 若是早一点知道,也许在主子一回来的时候还能有时间应对,现在一切都晚了。 三日后的黄昏,紫苏回到了凤凰台,说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婧衣正喂着瑞瑞用晚膳,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朝沁芳道,“下午准备的糕点都装好了吗?” “都装好了。”沁芳声音有些哽咽,在一看正在吃饭的瑞瑞,全然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到另一个地方,亲昵地赖在母亲怀里。 瑞瑞这么粘着她,这要是送走了,一觉醒来看不到母亲,该哭得多伤心了。 凤婧衣喂着孩子吃了晚膳,一如继往地陪着他玩耍,只到天黑了才慢慢哄着他睡了,给她裹上了小被子抱着朝外走去。 可刚一脚踏出门,泪水便夺眶而出了。 她咬了咬牙,横下心下抱着她朝着凤凰台外而去,沐烟已经在马车上等着,看着她抱着孩子出来,一向急性子的她也不好出声催促。 凤婧衣抱着孩子到了马车外,低头吻了吻孩子柔软的头发,泪落不止。 所有人都等着她,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 半晌,凤婧衣咬了咬牙,将孩子递给马车上的沐烟,“到了盛京记得送信回来。” “好。”沐烟接过孩子抱着,紫苏也跟着上了马车。 凤婧衣不忍去看孩子离开的样子,别开头沉声道,“快走吧。” 可是,听到马车越驶越远,她抑制不住地追了过去,追了好远追上马车,趴着车窗叮嘱道,“要是他哭了,耐心点儿哄他,每过两个时辰记得喂他喝水,还有……还有晚上不能给他吃太干的东西,他肚子会难受……” “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紫苏哭着说道。 凤婧衣停下脚步,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与她生死相隔,这一个又要去往远方,此生再难相见。 北汉数万臣民要求废后的浪潮遍布国内之时,也传到了大夏境内。 原泓不想再留在京里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死活求着要出去追查傅家的行踪,于是京中所有的事都丢给了夏候彻自己处理,自己却带着人离开了盛京,准备一边追查傅家的事,一边游山玩水。 哪知道,他前脚出了盛京城,后脚边关便有数道加急的折子送到了皇极殿去。 既是加急奏报,夏候彻一向都会优先处理,可是接过孙平递过来的奏折看了一眼,不由面色大变,目光狠厉地望着三个送报入京的士兵道,“北汉废后折子,是谁上的?” 三个人相互望了望,齐声回道,“是小的。” 孙平一见不对劲,连忙拆了另外两道密折,打开扫了一眼道,“皇上,这个也是……” 夏候彻攥着折子的手一阵颤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五六日了,如今北汉国内皆是要求北汉王废弃皇后的请愿,只是有传言说皇后的孩子是私生子,所以……”一人如实禀报道。 “私生子?”夏候彻眼中怒意翻涌。 按那孩子的出生推算,若不是萧昱的子嗣,便只能是他的骨肉。 凤婧衣,你这个该死的女人,骗得朕好苦啊! ☆、一生一次一心动12 一个时辰后,已经出盛京的原泓被夏候彻圣旨召回。 好不容易能清闲一下了,结果还不到一天功夫就又被叫回来,心中愤怒的程度可想而知,气冲冲地进了书房,“喂,我说……” 谁知,刚一进门一道折子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他忙不迭的接住,再一看御案之后面目沉冷的帝王,再怎么迟钝也发现气氛不对劲了。 “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待?”夏候彻咬牙切齿地道。 容弈一直在邻近南唐的凤阳,原泓也受命去追查过南唐的事,以他们两个人的本事不可不知道孩子的身世,可是若不是北汉举国上下闹出废后之事,若不是这三道折子送到他这里,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竟是有过两个儿子的畛。 可正是因为他不知道,一个孩子就在岳州死在了他的手里。 原泓打开折子扫了一眼,面色顿时沉了下去,“这个……” 此事,他派去北汉的人也秘密回报了,却不曾想到北汉闹得举国皆知,边关竟有人上奏到皇极殿了钏。 “别告诉朕,你会不知道孩子的事。”夏候彻目光冷锐地望着他,他没想到,他一直深为倚重和信任的两个人,竟然瞒了他这么大的事。 原泓沉吟了一阵,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于是老实交待道,“是,我知道,那个孩子失踪的时候,萧昱写过一封信请你帮忙找人,就是说了孩子的身世,不过当时我赶到岳州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把信烧了。” 那个时候,他怎么告诉他,死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容弈呢,他也早就知道了吧?”夏候彻冷声质问道。 “对,他比我还先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南唐皇帝容不下你的儿子,一出生就抱出宫要送走,姓萧的他们找了一个月才找回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原泓如实说道。 事到如今,他再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用了,索性全告诉他算了。 “你知道,他也知道,你们竟然联起手来,骗了朕这么久。”夏候彻刷地一把抽出放在架子上的玄铁剑指着他,咬牙道,“如果朕早知道,那个孩子怎么会死在岳州,怎么会死在朕的手里?” 他就在她的面前,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凤婧衣本就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一切,否则她也不会带着你的孩子嫁给萧昱,不管她是南唐长公主,不这现在的北汉皇后,她都不是该与你再有牵扯的人。”原泓直视着他怒意翻涌的黑眸,铮然言道,“这些道理,她都知道,只有你自己不明白。” “那是朕的儿子,朕比你们任何人都有权力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是你们千方百计的瞒着朕,朕一直将你们视为左膀右臂,可你们却将这样的事骗了朕?”夏候彻怒喝道。 “你难道忘了,大夏人有多少人死在她手里,又有多少人恨不得她死,凤婧衣那样的女人费尽心机才夺回了南唐,难道你认为自己能够让她为了你而弃南唐于不顾?”原泓面色郑重,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她一天还是南唐长公主,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更何况如今是北汉皇后的她。” 虽然如今南唐是小皇帝凤景掌权,但多数朝臣还是冲着南唐长公主而效忠于他,如果凤婧衣转而投入了大夏,她苦心夺回了的南唐必然会分崩离析。 也许她对他有情,但这份情远远没有到能让她抛弃一切的地步。 这本就是一段不该开始的孽缘,即便有缘相遇相爱,也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这笔帐,待朕回来再跟你们细细清算。”夏候彻收剑如鞘,面目冷沉地与他而过离开。 “你要真为她好,这个时候就该去趟这混水!”原泓转身,冲着他的背影道。 夏候彻脚步一顿,出口的声音冷而沉,“朕的家事,用不你管。” 说罢,出了皇极殿,扬长而去。 原泓跟着出了门,远远看到承天广场上策马而去,奔出宫门的人。 他还真是不死心,这样的关头他再跑去了丰都,不就告诉天下人,北汉皇后是真的给自己丈夫戴了绿帽子吗? 即便凤婧衣对萧昱不是男女之情,但总算也有相识数十年的情份,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关头背弃他,让他受尽天下人的耻笑。 一世精明睿智,却偏为了一个女人疯了一回又一回。 “原大人,这些折子……”孙平捧着刚刚送进宫的折子,望了望站在门口的人。 如今皇上不在宫里了,按以往的规矩,都是送到他手里处理的。 原泓头疼地抚了抚额,埋怨道,“一甩手走了,又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他是赶着去谈情说爱了,他却要在这里做牛做马,还要遭他骂,真是倒了几辈子霉,跟着他入朝为官了。 北汉丰都,凤凰台。 丰都城和宫里因为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凤凰台却安静得不可思议。 从瑞瑞被送走,凤婧衣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坐在床上抱着孩子睡过的小枕头,一闭上眼睛全是他哭着找自己的样子。 两天了,他肯定哭了。 凤婧衣想着,眼中不由泛起泪光,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主子,奴婢准备了晚膳,你吃点吧。”沁芳劝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你这两天也吃多少,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再过几天紫苏她们就该就会差人送信来了。”沁芳道。 孩子在的时候,这里总是热热闹闹闹的,这一下子送走了,没有了孩子的笑闹声,总感冷清得让人难过。 凤婧衣拭了拭眼角,将枕头放了下来,问道,“宫里有什么消息?” “已经接连几位老臣辞官了,说陛下一日不废后,一日不再入仕。”沁芳道。 城里的百姓好似也知道了娘娘在凤凰台,这两日有不少跑来闹事的人,陛下派了兵马驻守在山下,没让他们闯进来。 “青湮和公子宸这两日有消息回来吗?”凤婧衣收拾起心情,问道。 “昨天就跟你说了,你说让放在书房。”沁芳道。 “哦。”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往书房去,走了一段道回头道,“沁芳,你明天入宫将后服取回来,然后到丰都城守着。” “什么事?”沁芳不解问道。 “要是那个人来了,就带他到青山寺,就说是我的意思。”凤婧衣道。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来北汉,无非是为了她和孩子,若是他去找了萧昱,这场风波只会越闹越大,置萧昱于更加艰难的境地。 沁芳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所说的人是指大夏皇帝夏侯彻。 “是。” 凤婧衣举步去了书房,看了青湮她们最近送回来的消息,提笔回了让人送出去,然后一个人用了晚膳。 晚膳后,一个人取了剑到了僻静的花园里练剑。 近年来多数时候都是养尊处优,这点拳脚功夫都荒废了,她要去与公子宸等人会合,还要为她的儿子报仇,还要帮萧昱找回另一半解药,必然是需要用到手中的剑的。 如今丰都闹到了这般地步,她再留在这里只会风波不止,原本送走了瑞瑞她就该起程的,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所以,她就是在等着他,那个她最怕见,也最想见的人。 沁芳次日进了宫将坤宁宫的凤袍和后冠都取了回来,冬之馆的寝阁去空无一人,拉住了宫人询问,“主子呢?” “皇后娘娘在后园里练剑呢,一早起来就在那里。” 沁芳寻到后园,果真看到后园的人正在林子里练剑,好些年不见她使剑,如今三尺青锋在手依旧迅捷一如以往。 多年主仆,她也隐约猜到,她是准备走了。 如今朝中闹到这个地步,萧昱不肯废后,即便她站出来,也只会让事情来越来越不可收拾,不如去做她能做到的事。 而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知道消息会来丰都找孩子和她的大夏皇帝会闹出麻烦,所以是打算见了他再走。 她没有上前去叫她,默然离开了园子,前往丰都城等着夏候彻的到来。 城中来来往往谈论的,都是关于废后以及南唐长公主在大夏的事,不管有的没的,怎么离谱怎么传,已然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她一开始气不过,还会与人争上几句,但最后再争也是徒劳无功,只得选择了沉默。 一连等了三天,她在一清早入城的商旅中看到夏候彻一行人,虽然扮作商旅的模样,但她毕竟在大夏宫里三年,要认出来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因着城门口人来人往,她一路跟着进了城,看到人少了才快步跑了上去,随行的侍卫以为是刺客,一下拔了剑出来,吓得她一个踉跄后退。 夏候彻勒马回头看了看,见是她便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侍卫收剑。 沁芳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近马前说道,“我家主子说,请你到青山寺一趟。” 夏候彻凤眸微眯,既是她来传的话,必然就是那个人的意思。 沁芳见她没有说话,又道,“出城一直往东走的山上,主子说让你到那里等她。” 这若不是她拦下了,他莫不是要直接闯宫里去了。 这若是让朝中的人知道大夏皇帝找来了,事情还不知得闹到了什么地步了。 想来主子也是想到这些,才让她在丰都等着他们。 夏候彻冷冷地望着马下的她,随即一掉马头出了城往东而去。 沁芳跟着出城看着一行人走了,这才上了马车回凤凰台去,回去的时候,凤婧衣又在园子里练剑,一见她回来了便收了剑。 她近几日都是到夜里关城门的时候才回来的,今天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那个人已经到了。 “主子,我找到他们了,这会已经到青山寺去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说道,“准备马车,我换身衣服就走。” “是。”沁芳退了下去,准备马车,也吩咐了况青带亲信随行保护。 凤婧衣回了房中,简单沐浴后换上了沁芳从宫里取回的皇后凤袍,头发也是金凤钗绾起的,一向不施脂粉的她拿珍珠粉盖了盖最近有些憔悴的面色,方才系上斗蓬出门。 一出门才发现,天又下起雪了。 况青知道她是要去大夏皇帝,本还是想着要不要派人回宫禀报陛下一声,可见出来的人一身凤服凤钗,便知道她的意思。 她去见那个人,也是以北汉皇后的身份去见。 凤婧衣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道,“走吧。” 青山寺建在山上,夏候彻独自站在建在断崖边的亭子里,凛冽的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远远看到山下的马车,正走过方才他来时的路,他知道是她来了。 他不由暗自想着,见她该说些什么,他不想这一次的见面又是争吵,尤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 孩子长了多高了,他又叫什么名字,他是否乖巧听话。 山下,凤婧衣轻撩着车窗的帘子,也看到山崖边亭子里站着的人。 马车停在了山下,凤婧衣下了马车,侧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沁芳从马车上取了伞递给她,叮嘱道,“山路滑,小心点。”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撑开油纸伞,转身看着已经积了雪的石阶,举步拾阶而上。 虽然知道他会来,虽然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见她,可真到临见面的时候,心里却仍旧忍不住地慌乱,对于这个人,她一向是难以招驾。 夏候彻知道她到了,便从断崖的亭子里回了寺里,无人的寺里很安静,安静让他清晰地听到了她来的脚步声。 凤婧衣站在寺门外,过了好一会儿举步进去,看到屋檐下面目冷峻的男人不由放慢了脚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雪地里。 “你来了。” 虽然就在数日之前还在盛京见过,但与他每一次的相见,都恍然如隔世般遥远。 夏候彻看着斗蓬下红色的凤纹服,眉眼微微一沉,“看来,你并希望朕来?” 她穿成这样来见他,唯恐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北汉皇后吗? 不知道是不是对他的怒火习以为常,她显得很平静,只是道,“解药的事,谢谢你。” 夏候彻见她站在雪地里,举步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沉声质问道,“凤婧衣,朕只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着朕的孩子,嫁给他?” 如果他早知道那两个孩子,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落入他人之手。 他终于知道了他们,可是一切都晚了。 凤婧衣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平静说道,“不管有没有那两个孩子,我都是会嫁给他的。” 她的归宿,从来不在大夏,亦不会在这个人身上。 “他们是朕的孩子,朕的骨肉,你凭什么一个人就决定他们的人生,凭什么要让朕的孩子躲躲藏藏,活得那么见不得光?”夏候彻眼底血丝狰狞。 凤婧衣不忍对上他那双灼灼的目光,侧头望向别处说道,“如果你来是为孩子的事,我已经让人送他们去盛京了,你回去自会有人带他去找你。” 一说起孩子,她眼眶不由一酸。 ☆、一生一次一心动13 “凤婧衣,你真是够狠。”夏候彻咬牙切齿道。 对他,对他的儿子,她都能这么轻易舍弃,这样的铁石心肠,连他都自愧不如。 凤婧衣没有去看他,朝着边上走开了几步,背对着他说道,“瑞瑞没怎么出过远门,初到大夏可能会有些水土不服,只要注意饮食十来天就会好,他喜欢水果,最喜欢甜葡萄,喂得时候要把皮和籽去了,不然他会一块儿吃掉,他还喜欢养小兔子小猫,他比一般孩子好动,要是没看住就会自己跑了……” 夏候彻听着她一句一句嘱咐,一颗心寸寸柔软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不是来找她吵架的。 虽然他一直想要孩子,可是像他那样长大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照顾一个孩子,自小不得父亲喜爱的自己,他更希望他的孩子不要像他那样长大畛。 “朕不一定能照顾好他的,他需要你这个母亲的照顾……” “他应该已经到盛京了,傅家和冥王教的人一直在伺机对他下手,我不希望他和熙熙一样再出事,你尽快回去吧。”凤婧衣急急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朕会来,你还提前让人将他送走。”夏候彻愤怒望着她漠然以对的背影道钏。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和孩子,所以早早让人将孩子送去了盛京,即便他来了,她不会跟他走,而他又不能不顾孩子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 论及谋算人心,她当真无愧于南唐长公主的名号。 “对。”凤婧衣坦然承认道。 她就是他会怎么做,所以才让沐烟和紫苏先送了瑞瑞走,若是孩子还在她这里,他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他们母子带离北汉。 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她不能走,更不能跟他走。 瑞瑞去了盛京,他就必然是会回去的。 “你既然今日不要他,当初又为何要将他生下来?”夏候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回过神来面对自己。 凤婧衣出口的话,却答非所问,“一直有人盯着孩子,现在是别人家的孩子在我那里,才没被人发现瑞瑞被送走了,但这样的障眼法瞒不了多久的,你晚回去一天,他就多一天的危险,你我都不想岳州的事再重演……” “凤婧衣,你不要跟朕提岳州,那的孩子的死朕是凶手,你也是。”他愤怒地望着她那双静若死水的眼睛,痛苦地吼道,“如果朕早知道他们,朕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们一根头发,可是你又在骗朕,从头到尾都在骗朕!” 凤婧衣侧头望向一边,说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孩子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希望你能比我更好的保护他。” “你想留下就把他留着,不想留下就扔给朕不管不顾了,你真做的出来?”夏候彻冷嘲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冷冽的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胸腔,满是冷冽入骨的疼。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只有风雪飘摇的声音。 “凤婧衣,你到底要朕怎样,才肯去大夏?”夏候彻软下语气道。 他需要她,他们的孩子也需要她。 “她不会跟你走,这辈子都不会。”一道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从寺外传来,一身白色长裘的萧昱站在了寺门口,目光沉冽地望着寺内的两人。 沁芳也跟在边上,望向凤婧衣的面色有些为难,她和况青本是在山下等着的,哪知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寻到了这里来。 “这是朕与她的事,不需要置喙。”夏候彻冷声回道。 萧昱走近,与她并肩而立,“她现在是北汉皇后,与夏皇能有何事?” 废后之事在北汉闹得人尽皆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会来,从他们一到丰都就知道了,却不想沁芳先找到了他们,让他们来了青山寺。 既是沁芳去传的话,她必然是来见他的,他又如何还在宫里坐得住。 “自然是关于孩子的家事,所以还请北汉王暂且回避一二。”夏候彻针锋相对道。 “你脚下踩的是北汉的国土,该回避的人也是你。”萧昱冷声道。 崔英和沁芳在寺门外看得胆颤心惊,一个是她孩子的父亲,一个是她如今的丈夫,可这两个人见了面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何况,如今北汉还因为那个人,闹得满城风雨。 “朕此行只为来带回自己的妻儿,不想与北汉王起什么冲突。”夏候彻道。 萧昱怒极,顺手拔了身旁护卫的剑,凌厉如风的劈了过去,“她现在是北汉皇后,与你与大夏,再没有半分关系。” 若非这个人的存在,他与她又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夏候彻以剑相抵,咬牙切齿道,“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北汉皇后却是朕儿子的母亲!” “你还有脸提自己的儿子吗?就在不久之前的岳州,你已经亲手杀了你的亲生骨肉,就在他亲生母亲的眼前!”萧昱沉声喝道。 静寂的寺院庭院因着两人的交锋,杀气凛然。 “若不是你出来横刀夺爱,朕的儿子也不会惨死!你早就该死了!”夏候彻手中玄铁剑,剑风凌厉,摧魂夺命。 若不是这个人的存在,他一定还有机会挽回的。 “该死的人是你,是你当年害得她国破家亡,朕与她相识之时,你又在哪里?”萧昱道。 “相识多年又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生下的是朕的儿子,难道你还看不到自己头上的绿头巾吗?”夏候彻冷声嘲弄道。 两人越战越狠,剑身相击,火光迸剑,院中的鼎炉也被得四分五裂。 萧昱双手握剑连连将对方逼退数步,咬牙切齿道,“若非当初她不生下孩子,这一生都难再生育,你以为朕会让你的孩子出生?” 夏候彻目光一震,失神之下被他刺了一剑,划破了衣袖,却抬眸望向几步之外的人。 “这就是你生下两个孩子的理由?” 凤婧衣如刺在喉,久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告诉朕,你为什么生下他们?”夏候彻怒声质问道。 凤婧衣深深呼吸,知道自己若不给她个答案,他是决计罢休的,缓缓望向他道,“是,因为我若不生下他们,我就再也无法生育,所以……我不得不生下你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孩子在她腹中一天一天长大的时候,她是多么喜悦,当他们出生抱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又是多么骄傲…… 而这一切,她却不能告诉她,就像一直以来,她所有真正的心事,不能与分享一样。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过了许久嘲弄地笑道,“……原来如此。” 他真傻,还以为她是念着往日情份生下他的孩子,还有为她的心里终究会是有他的。 可是他怎么就忘了,如果是那样,萧昱和南唐皇帝又怎么会容忍孩子出生…… 想来,也正是因此,孩子一出生才会被南唐皇帝给送走。 “如今,你的孩子也已经回盛京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不清,打扰我们的生活。”萧昱将剑递给侍卫,顺手牵起站在雪地里的凤婧衣离开。 夏候彻颓然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冷漠转身的背影,他是真的想带她回去,想她和孩子一起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却始终不愿跟他走。 或许,他们的相遇本就是错的,只是他自己一直执迷不悟。 凤婧衣脚步微顿,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身去看他,“苏姐姐心地良善,聪慧过人,你若是照顾不了,尽可让她回宫帮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你走,这辈子都不会。” 说罢,她被萧昱牵着出了寺门,沁芳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雪中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萧昱一行人已经出寺下山了,她走近到夏候彻跟前劝道,“你若真为她和孩子想,就尽快回去吧,不管是北汉还是冥王教的人无不想着对他下手,已经没了一个,总不能连这一个也护不住。”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为了两个孩子,她是真的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她说完,快步离开,跟着下了山去。 萧昱走下山,面上已经没了血色,扶着马车便呕出血来。 “你……”凤婧衣连忙一把扶住。 他身上只解了一半的毒,之前一醒来又遇到那样的事未曾好好休养,方才与夏侯彻一番交手又动了真气,身体自是承受不住了。 “没事。”萧昱摇了摇头,由着她和崔英帮忙扶上了马车。 “陛下,回宫里还是回凤凰台。”崔英马车外问道。 “回凤凰台。”萧昱低声说道。 宫里就没一刻清净的时候,还是先送她回凤凰台。 他有些疲惫地靠着马车,手却一直紧紧地拉着她。 “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来见他的。”凤婧衣低语道。 可是,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见了面,少不得便是针锋相对,可他终究是知道了,也找到这里来了。 萧昱苍白地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她派人将孩子提前送往盛京,他便知道她是不会跟他走的,否则夏候彻势必是要将她和孩子都带走的。 她穿着凤服来见他,便是北汉皇后的身份来的,他又能说什么。 若非是她将那人拦下了,只怕他进了宫,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加难以收拾的地步,他又如何能怪责于她。 青山寺里的人一直站在原地,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等在山下的黑衣卫看到北汉帝后的车驾离去,方才上山到了寺里。 “皇上,他们已经走了。” 夏候彻木然地将剑收入鞘,举步出了青山寺,远远望向丰都城的方向…… 原本,他是要直接到北汉宫里去,让那个人不得不下旨废后,如此她便也就能带她和孩子走了。 可是一进城,知道她要在这里见他,却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 到头来,却是落得这般结果。 如今,孩子已经回了盛京,他在这里是耽误不得了。 他晚一天回去,孩子便多一天危险,一想到岳州夭折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孩子,便是他再不甘心离去,他也不得不先回去,安顿好孩子再作打算。 一想到已经在盛京等着他回去的儿子,他忍不住归心似箭。 自北汉回盛京是要经过云台山附近的,若是瑞瑞一个人在宫里难免寂寞,似乎懿儿是和他差不多大的,一起带回去也算有个玩伴。 再者,对于带孩子的事,他虽有心,却难免不得其法。 如今他身边尽是大男人,只交给宫女们带着也难免不放心,懿儿送到云台山也有好些日子,苏妙风带孩子应该比自己要有些经验。 于是,回京途中便先去了云台山,将收养的那个孩子和苏妙风等人一并带回了盛京去。 然而,他回了盛京整整两天,也没有带着孩子来找他,一想到在丰都之时她和沁芳那番叮嘱的话,他哪里还等得住,和原泓分头带着人在盛京四下寻人。 夏候彻那边正发了疯的找孩子,城中僻静的民居里,紫苏却带着瑞瑞玩得不亦乐乎。 沐烟从外面回来,有些看不过去的道,“我说,你还要玩多久,人家孩子他爹都快找疯了。” 紫苏一听,一把将瑞瑞抱着道,“我舍不得。” 熙熙找不到了,她好不容易跟一个混熟了,又要送到别人那里去,这一送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娘都舍得了,你还舍不得,你别没完了,再不送过去,盛京城都要被掀翻了了。”沐烟道。 她出门走了三条街,尽是找孩子的,可都只问有没有看到过一岁左右的孩子,却没一个知道孩子长什么样。 紫苏想了想,道,“就一天,再留一天。” “明天你不送,我可不客气了。”沐烟道。 “知道了,知道了。”紫苏说着,给孩子戴上帽子抱着出门道,“走,我们去买果果。” 两人从僻静的小巷子绕到路,寻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里才买到了甜葡萄,紫苏避着城中找人的黑衣卫到了糕点铺方才将他放了下来,“自己站一会儿,不许跑啊。” 这小胖墩抱起来还真是挺费劲儿的。 她在铺子里挑糕点,瑞瑞就站在脚边上玩,扭头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人,突地看到外面停着的马车一个孩子探头看着,他跑到门边好奇地伸着脖子望着对方。 紫苏一回头看到小家伙在门口,连忙走了过去拉回来,边上的绿衣侍卫提着东西擦肩而过出门上了马车,看着趴在马车窗口张望的孩子不由笑了笑。 “懿少爷在看什么?” 她跟着望了望,只看到一个紫衣女子拉着个孩子进了糕点铺里面。 “时辰不早了,先回宫吧。”说话的人,正是刚刚从云台山回来的苏妙风,在苏家小住了两日,今日是要送孩子到宫里去。 紫苏牵着瑞瑞进去,可刚松了手,一回头小家伙又在门口不知道张望什么。 —— 皇桑,我保证,这是虐你最后一回,尊滴。 ☆、一生一次一心动14 次日一早,瑞瑞还没醒,紫苏就一一将他的东西给收拾好了,可越收拾就越舍不得,磨磨蹭蹭都到了午后,才被青湮一再催促着出门。 哪知道,小家伙一上了马车,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 沐烟听得心烦,驾着马车就朝着皇城的方向去,大约是因为那天一觉醒来就一在马车上再没看到他娘了,这小家伙就十分不喜欢待在马车上。 从北汉到盛京来,一路哭得让她两都使劲了浑身解数了。 这好不容易听话了几天,这一下子又闹腾开了,沐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凤婧衣那女人还真是交给了她们一个大麻烦畛。 马车到了承天门,但又哪里进得去,守门的侍卫也知道宫里这些天一直在找个什么孩子,如今来的人说是送孩子来的,可是皇帝和原丞相都出去了不在,只得让人先去皇极殿禀报了孙总管。 孙平那边刚安顿好了苏妙风在宫中住下来,一回皇极殿便见侍卫跑了过来。 “孙公公,外面有两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说是来找皇上的,这几天皇上一直在城中找个孩子,是不是……钗” “那还不放人进来。”孙平说着,快步朝着承天门而去。 沐烟驾着马车进了承天门,马车内一直传出孩子的哭闹声,孙平见马车一停下,连忙上前撩起了车帘。 “你们是……” 虽然皇上是在找孩子,可也保不准是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的,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夏候彻呢,还要不要他儿子了?”沐烟揉了揉有些发疼地耳朵问道。 孙平听了,连忙打发人出宫去报信,皇上和原大人这会儿还带着人在外面找呢,盛京找了两天没人,今个儿一早就准备往北汉的方向去。 紫苏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下了马车,一边哄着一边道,“能不能先进去,这地方怪冷的。” 孙平虽然对两人身份还存有怀疑,但还是领着两人朝着后宫的方向去了,皇极殿是朝廷重地,在不明确两人身份的前提下,实在不好把人带进去。 他领着紫苏走在前面,沐烟朝后面的宫人道,“把后面两车东西都拿下来,全是那小祖宗的家当。” 大夏又不是穷的养不起孩子,凤婧衣也真够可以的,吃的穿的玩的一样一样全让她们千里迢迢地带过来。 宫人哪里听她的话,孙平走了一段回头使了个眼角,示意他们照做。 他想凑上去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哪知那小家伙哭得厉害,一见生人靠近,更是哭得凶了。 他只能隔着几步走着,见后面的人一直哄不住便道,“要不你们到苏夫人那去,皇上之前收养了个孩子,跟这孩子差不多一般大,小孩子子有了玩伴了,兴许就好了。” “行吧行吧。”紫苏一边哄着哭闹的瑞瑞,一边应声道。 因着懿儿身体较弱,盛京冬天里又冷,便先安顿在了素雪园里。 孙平带着她们过去的时候,屋里却不见人。 “苏夫人和懿少爷呢?” “去湖边看鱼去了。”宫人回道。 孙平扭头看着里面还哭闹不休的孩子,连忙吩咐道,“快去请回来。” 紫苏累得满头大汗,将瑞瑞放到暖榻上,“你哭什么哭,不想见你爹啊?” 瑞瑞窝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叫着娘娘,这可把紫苏给愁坏了。 沐烟实在受不了他那响亮的哭声,起身便先出去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估摸着夏候彻那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于是便又折了回去。 还没到门口,一个孩子便从花林子里钻了过来,她不由愣了愣,“嘿,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家伙仰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怎么连衣服都换了?”沐烟瞧了瞧,又皱了皱眉,“咦?怎么还哭瘦了?” 她说着,顺手牵着便进了门了,可是一进到内室就不由傻眼了。 暖榻上,紫苏正抱着抽抽嗒嗒的孩子哄着,瑞瑞在她怀里抱着,那她牵回来的是谁啊? 紫苏只顾着哄那一个,倒没注意到那边,只是道,“沐姐姐,你倒杯水过来,这家伙哭这么久,嗓子都哭哑了。” 沐烟哪里顾得上给她倒水,直接将自己牵的孩子拎到了她面前,“你……你先看这个……” “什么……”紫苏不耐烦的一扭头,看到站到榻边的孩子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还赖在自己怀里的瑞瑞,“这……这是怎么回事?” 沐烟还有些不相信,将榻上的瑞瑞抱着放到地上和牵进来的孩子并排站着,可是两个怎么看怎么像,只是一个圆润些,一些清秀些。 “该不会……” 紫苏拉过另一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扒开他的衣服,看到孩子身上熟悉的胎记顿时喜出望外地一把抱进怀里“是熙熙……熙熙他没有死,是他……” 这世上能和瑞瑞长得这么相像的人,身上又有着那胎记的人,只有熙熙。 “该不是见鬼了吧!”沐烟拧着眉看着她抱着的孩子,不是说死在了岳州,还是凤婧衣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又活生生的在这里。 紫苏激动的摸着孩子的脸,眼中满是泪光,“就是他,就是他……” 他在金花谷住了那么久,她天天带着她,怎么还会认错了。 虽然不知道岳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熙熙,和瑞瑞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沐烟扶着暖榻坐着,一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么大的冲击。 紫苏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牵着瑞瑞站在熙熙面前,说道,“记住了,这是哥哥,哥哥……” 瑞瑞看了看她,又愣愣地望了望站在对面,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熙熙,这是弟弟,弟弟……”紫苏兴奋地给两人介绍,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 熙熙没有说话,只是微皱着小眉毛,然后一伸小手揪住了瑞瑞的小圆脸,瑞瑞不甘示弱也伸着手去揪他。 紫苏连忙拉开了,一手牵着一个,兴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扭头对坐在榻上还发愣的人道,“沐姐姐,这个好消息要告诉公主,她要是知道熙熙还活着,一定会高兴的……” “对了,刚才那太监说这孩子怎么来的来着?”沐烟道。 紫苏兴奋的脑子一团乱,想了想才道,“收养,好像是说收养的……” 可是,这其中怎么是怎么回事,还得等夏候彻回来了才能知道。 不过,总归是件大喜事了。 沐烟正想着细问的,才发现那太监根本不在这里,就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正纳闷着扭头看到窗外,房子周围竟然已经围了好多侍卫,只怕那死太监是把他们当成了居心不良之人,下令侍卫们在周围看守。 她正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出去算帐,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皇上,就在这里面呢。” 话音一落,夏候彻和原泓一行已经进了门,绕过屏风进来一看到坐在地毯上的两个孩子一时间也有些傻眼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孙平望了望左边,又望了望右边,怎么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怎么是两个?”原泓也一下被搞得晕头了。 紫苏拉着瑞瑞,望向夏候彻道,“这是公主让我们送来的这一个,这一个是你收养的那一个,不过你运气好,这两个都是你儿子。” 夏候彻走近,蹲下身看着并排站着的两个孩子,若不仔细分辩还真的难以认得出谁是谁。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收养到这个孩子的,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是和瑞瑞一母同胞的哥哥。”紫苏如实说道。 夏候彻双手摸着两个小家伙的脸,眼中隐有泪光,惊喜交加地将两人都拥入怀中,爱怜不已地一一亲吻着他们的额头,微微哽咽着念叨道,“朕的儿子,都是朕的儿子……” 瑞瑞有些不喜欢他的亲吻,小手一伸捂住他的嘴,嫌弃地扭开了头。 原本气氛有些沉重的屋内,一下子被小家伙给逗乐了。 熙熙因着已经与他相处了些日子,又比较乖巧听话,被他抱着倒也没有反抗。 原泓跟着坐在地毯上,拍了拍笑着道,“来,来干爹这里。” 瑞瑞瞅了他一眼,扑到了紫苏怀里,撒着娇小声道,“娘娘……” 紫苏抿唇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他又是想他娘了。 “既然认祖归宗已经认完了,是不是该说说那个孩子的事了,我回去也好对他们娘有个交待。”沐烟望向夏候彻和原泓说道。 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但只要这孩子还活着,总归不是坏事。 原泓一看只顾着跟儿子逗着玩的夏候彻,说道,“岳州是怎么样不知道,估计当初凤婧衣也没看清那个人抱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只凭衣物和那长命锁就以为是自己的孩子。” 沐烟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又问道,“那这个孩子,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这是从岳州那事之后,我们追查冥王教的人,在燕州的一座寺庙里的发现,当时寺里有不少高手保护着这个孩子,从当时抚养孩子的奶娘口中得知冥王教的新教王来看过这个孩子,我们原本以为他是冥王教中谁的孩子,他一时兴起就抱回来说要自己养着,谁知道那么巧,救回来的就是他自己的儿子。”原泓说道。 “不管怎样都好,孩子没事就最好了。”紫苏说着,笑着摸了摸熙熙的头。 “可是那冥王教的人干嘛要把孩子掳去养?”沐烟不解地望了望两个小家伙。 原泓就着瑞瑞的小果盘,拿着葡萄吃着,而后说道,“虽然当时岳州那掉包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不过对方把这孩子掳去肯定是有目的的,谁让他老子是大夏皇帝,老娘又是南唐长公主,还有一个后爹是北汉皇帝……” 夏候彻听到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缩了缩脖子。 “总之,这孩子牵连重大,在他在手里,用来威胁人什么的,再好不过了。”原泓道。 好在,他们是把这孩子救回来了,不然他在冥王教手里,指不定会成了对付大夏和北汉的棋子。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心疼地抱着熙熙,若非是她们将这个孩子送回来了,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紫苏看着眉目清秀的熙熙,伸手拉着他的小手喃喃道,“要是你娘能看到你该有多好,她那么想念你。” 熙熙自小生下来体弱,她对这个孩子一直偏爱些,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个孩子在她身边的缘份太少。 “连自己的亲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确定你说的是凤婧衣那石头女人?”原泓冷哼道。 亏得某人千里迢迢地跑去了,结果还不是空手回来。 “你知道什么,满嘴胡说的,为了生下他们两个,她难产都丢了半条命,怎么可能不要他们。”紫苏说着,眼眶不由泛红,抱着瑞瑞说道,“哪知道孩子一出生,凤景趁着她还没醒就带走送出宫了,她为了追回他们在雨里找了快一天,熙熙被人放到山上的庙里,她那时候走都走不了,人都是爬上山才找到他的,她不要他们,他两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紫苏!”沐烟打断她的念叨,这些事本就不是该让这里的人知道的。 夏侯彻定定地望着说话的人,目光中难掩惊震之意,他虽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出了事,却不想她是吃了那么多苦的。 而他却一直在质问她,痛恨她。 如果她真的只是因为那样的原因而生下孩子,孩子被送走的时候又何必冒死去追,那时候送走了,不也给她少了许多麻烦? 紫苏大约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咬了咬唇望向沐烟,“沐姐姐,你快把熙熙的消息告诉公主,她一定很想知道。” “明后天就回去了,回去了再告诉她也是一样的。”沐烟道。 紫苏望了望两个孩子,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来陪熙熙和瑞瑞。” “拜托,你又不是他们娘?”沐烟道。 “他们两个,我都照顾了好久的,比起别人要有经验多了,我要是走了,瑞瑞身边没个熟人,晚上一哭起来谁哄得住?”紫苏道。 “行行行,你爱留就留吧,反正你家主子也不在。”沐烟道。 紫苏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夏候彻,恳求道,“我能留这里的吧,瑞瑞身边没熟人他会哭得厉害,而且熙熙身体不怎么好,之前在金花谷也是我照顾的,我会把他们照顾很好的。” “可以。”夏候彻道。 两日后,沐烟自盛京起程回丰都,随行的还有代夏候彻前去送信的原泓,可是他们到的时候,凤凰台已经空无一人。 原来,早在夏候彻离开丰都的第二天,凤婧衣就已经离开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没有告诉沁芳,也没有告诉萧昱。 —— 今天是买二送一的节奏。 瑞瑞:为了让我娘娘早点肥来,请把月票给狼外婆。 熙熙:为了我不再被虐,请把月票给狼外婆。 皇桑:为了媳妇儿早点肥家,请把月票给黑心后妈。 ☆、一生一次一心动15 一向冷清的宫里,因为两个孩子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 瑞瑞很快和熙熙混得熟了,老是跟在熙熙后面打转,屋子里追着玩得累了就直接坐到了地上,夏候彻怕地上凉了,让宫人将素雪园和皇极屋的屋里都铺上了地毯,由着两人玩累了在地上打滚。 大约是因为一举得了两个儿子,一向面色沉郁严肃的夏候彻眉眼间都是笑意飞扬,一下了早朝便道,“朕先去素雪园看看。” “是。”孙平笑着应道。 昨个晚上不都看到两个小皇子都睡了才回来的,这一早起来就念叨,还真是一会儿就放心不下畛。 夏候彻只带了孙平和几个宫人过来,还带了些让人一早从宫外买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一进了园子熙熙正乖乖坐在桌边吃饭。 “瑞儿呢?”夏候彻道。 苏妙风无奈笑了笑,道,“还在床上呢。钕” 夏候彻皱着眉头进了内室,屋子一团乱,床上的小家伙光着膀子在床上又是蹦又是滚的,就是不肯让紫苏穿衣服,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臭小子,你给我出来!”紫苏捡起被他扔下床的衣服,朝着钻进被子,躲在床角的人叫道。 小家伙探出头来咯咯直笑,就是不肯听她的话。 夏候彻走近床边站着,朝紫苏道,“罢了,朕给他穿吧。” 说罢,坐上床长臂一伸就把藏在床角落里的小家伙给拎了出来,瑞瑞被人抓住就立即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接过紫苏递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小家伙又要往床上爬,却总是被人抓着爬不过去。 紫苏可是气坏了,瞪着他便训道,“你个臭小子太坏了,在你娘跟前就撒娇,在我们跟前就知道耍赖。” 夏候彻手上的动作微滞,漫不经心出口问道,“他很听她的话?” “那当然,在他娘面前可乖了,起床自己就爬起来了,睡觉只要他娘在跟前,一点都不吵的,可一到别人带着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紫苏喋喋不休地数落道。 一想到昨天夜里又哭着叫他娘,一两个时辰都闹着不肯睡觉,可是把她们给折腾惨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无声的扬了起来。 好不容易给他穿好了,小家伙伸着小手望着紫苏,叫道,“秋,秋……” 夏候彻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紫苏走到一旁,给他将一个小圆球拿了过来,“给你。” 小家伙接过就欢喜地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夏候彻给他穿好了鞋,小家伙自己下了地就抱着球出去了,夏候彻跟了出去,抱着他在桌边坐下,紫苏让宫人把他的早膳给送了过来。 苏妙风抱着熙熙,瞅了一眼他的饭失笑道,“他还真是喜欢圆东西。” 紫苏给瑞瑞擦了手,才把剥好的鸡蛋黄递给他,然后坐在边上给他吹着饭团子,吹凉了些才放到他面前的空盘子里。 饭团子不大不小,小家伙一伸刚好能抓住,自己拿着就往嘴里送了,根本不需要别人喂。 “他就这怪脾气,刚过周岁的时候能吃米饭了,怎么都不好好吃,公主就教我们做了饭团子,调了味,把萝卜切了煮熟了拌在一起捏成团子,他就肯吃了。”紫苏一边说一边不由好笑。 熙熙觉得好奇,直愣愣地盯着啃饭团子的瑞瑞,眼睛都不眨一眼。 瑞瑞啃完了手里,接过紫苏递来的第二个,送到了嘴边又没吃,伸着手递向熙熙,熙熙愣了愣就伸着手去接,只可惜手太短了隔着桌子拿不到。 苏妙风抱着他起身,他这才从瑞瑞手里把饭团子接了过去。 瑞瑞手一空,伸着小手便冲着紫苏道,“饭饭,饭饭……” 夏候彻一低头看着他脸上沾的饭粒,无奈笑了笑,伸手给他拿掉了,小家伙抓着饭团子不一会儿又沾了粘了一脸的米饭。 熙熙看他吃得香,也抓着啃了一口,兄弟两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起吃饭,画面着实有趣至极。 两个小家伙吃完了,就自己下地玩了,熙熙很好奇瑞瑞一直抱着的球,好几次伸手问他要,小家伙就是舍不得撒手。 紫苏一向心疼熙熙,蹲下身劝道,“瑞瑞,把球给哥哥玩一会儿好不好?” 瑞瑞自己抱着,道,“娘娘的……” 紫苏知道他的怪脾气,只要是他娘给他的东西,就不喜欢给别人,于是抱着瑞瑞道,“没关系,一会儿咱们做个新的。” 说着,带着他去拿了夏候彻刚拿过来的新玩意儿。 瑞瑞伸着脖子看着这边,似乎也有些想玩,抱着球又跑了过来。 熙熙看了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给了他,瑞瑞接过去也把自己的球借给他玩了,一派和乐融融的画面。 “嘿,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紫苏笑道。 熙熙在夏候彻脚边拿着球滚来滚去,玩得很是高兴,球一下滚远了,瑞瑞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去追,一边追一边笑。 夏候彻坐了一阵,便起身回皇极殿,冲熙熙招了招手,“懿儿,跟父皇去外面玩。” 熙熙倒也听话,自己就跑过来了。 紫苏收拾了东西,准备抱瑞瑞一块儿过去,谁知小家伙仰头看着熙熙被夏候彻抱得高高,伸着小手也要一起玩,不肯让她抱了。 夏候彻只得蹲下身,左手把另一个也一并抱起了。 “走喽!” 瑞瑞欢喜地咯咯直笑,抱着他的脖子。 “下午他两就在皇极殿了,等晚上朕再送过来。”夏候彻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两个小家伙出了门。 紫苏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带着他们很有意思,可是要照看两个,还真是累得不行,想来夏侯彻是想跟孩子多培养感情,这样也好,她能也稍微歇一会儿。 “若是有事,奴才再过来通知你们。”孙平说完,方才带着宫人跟了出去。 外面下着小雪,熙熙伸着小手在接雪花,瑞瑞却是仰着脖子张着嘴去接着吃,夏候彻腾不开手,叫他也不肯听。 孙平小跑着过来挡了雪,“我的小祖宗,这哪是能吃的东西。” 熙熙接了雪花,伸着小手要给瑞瑞,可是在手里一儿就化了。 瑞瑞也学着他伸着小手去接,接住了就伸着手喂到了夏候彻嘴边要他吃,让跟在边上的孙平哭笑不得。 夏候彻无奈低头,往他小手上凑了一下,唇上一片冰凉。 他这么一干了,熙熙也跟着有样学样,接着了也要他吃雪。 好在,皇极殿已经到了,夏侯彻将两人放下来,瑞瑞拉着熙熙就要往雪地里跑,夏候彻追上去拉住了熙熙,走在前面的小家伙已经扑到了雪地里,欢喜地又是爬又是滚的。 他看他玩得开心,又不忍拉他回来,又担心一会儿冻着了。 “孙平,让他玩一会儿就抱进来。” 说罢,先拉着熙熙进了屋内,他身子弱,哪能跟那一个样的去雪地里打滚了。 瑞瑞穿得圆滚滚的,爬起来走了两步就滑倒了,把孙平着实吓了一跳,跑过去却是看到他倒在雪地里咯咯直笑,好玩得不得了。 可是,身上穿得太厚了,想要再起来费了好一番力气也没爬起来,孙平上前扶着他起来了,他又故意自己倒下去。 好不容易把他扶着站起来了,他却手里抓着一把雪就要往嘴里送。 “这个可不能吃……”孙平连忙将手扳开,把雪给他拍掉了。 屋里,熙熙在暖榻那里,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雪地里嬉戏的人,小脸绽起笑意。 夏候彻坐了一会儿,看他还趴在窗口看,起身过来瞧了一眼,看到外面在雪地里疯跑的小家伙,不由在想她娘那么怕冷,也算是性子喜静的人,他也没这德行,怎么这家伙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雪越下越大,他冲着外面的人叫道,“带他回来。” 孙平听到声音,这才拍去了瑞瑞一声的雪,抱着她往暖阁去。 小家伙进了门万着小短腿跑到了夏候彻跟前,笑嘻嘻地拉他的袖子,夏候彻蹲下身看着,“怎么了?” 瑞瑞笑着一伸手,竟是抓了一把雪回来递到了他嘴边要他吃,他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将他手里的雪接了过去搁到桌上,给他呵着气揉了揉。 他直到看着他们兄弟两个凑在一块儿玩了,这才起身回书案边去批阅折子,不昨抬头看一看暖榻上玩耍的两个小家伙,只是总不时的想着,如果她也能在这里,该有多好。 午膳的时辰,紫苏给他们做好了吃的送了过来,熙熙吃饭倒是乖巧安份,瑞瑞却是吃一口又跑开了,然后好半天了又跑回来吃一口,怎么叫都叫不听。 孙平只能一回又一回地将他拉回到桌边吃饭,结果他又钻到了桌子上面不出来,夏候彻伸手将他从下面拎了出来,结果刚喂着吃了两口,他又要下地去跑。 “你还真是没完了?”紫苏瞪了他一眼,念叨道,“从娘胎里就不安份,出来了更不让人省心。” 夏候彻目光微震,沉吟了片刻问道,“孩子出生前,你在南唐?” 紫苏一边喂着熙熙吃饭,一边说道,“我没在,后来听沁芳姐说的,说这家伙在娘胎里就闹腾,天天晚上不肯觉,扰得她娘也睡不下,原以为是只有他一个的,哪知道先生出来的却是熙熙。” 这世上双生子并不多见,所以她见了他们才这么喜欢。 夏候彻短暂的喜悦过后,眼底却泛起落寞之色,虽然这两个孩子已经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错过了他们太多重要的时刻,这样的遗憾,他这一生也难以再弥补给他们。 “我听说,六七个月的时候,公主老是半夜跟个老鼠一样到厨房里翻吃的,肯定都是这臭小子害的。”紫苏笑着说道,瞥了他一眼。 夏候彻抿唇失笑,很难想象她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这臭小子会走了,就老是捡些奇怪的东西回来,给他养了只小兔子,他去喂兔子吃草,都能自己坐在一块也拿着草吃。”紫苏越说,越是兴奋,继续道,“还喜欢把红红黄黄的树叶子捡回去给他娘,凤凰台有个果园,一到秋天他就特别喜欢去那里,也就是从那里喜欢甜葡萄的,所以刚开口说话,到现在就学了三句,娘娘,果果,饭饭……” 瑞瑞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才喂他吃完,紫苏将个食盒留了下来,有已经剥好的甜葡萄,还有刚做的小糕点。 “这些留着,等过一两个时辰再让他们吃,这个小糕点入口即化的,公主和沁芳专门做出来给瑞瑞吃的。”紫苏说着,将食盒交给了孙平收着。 “难为紫苏姑娘,如此细心准备了。”孙平道。 紫苏望了望又凑在一块儿玩的兄弟两,说道,“记得给他们喝水,我回去睡觉了,昨天被那臭小子闹腾得大半夜才睡。” “行,你路上慢点。”孙平将人送了出去,一进了回来就看到里面父子三个就不由好笑。 熙熙趴在夏候彻背上玩,瑞瑞则站在边上一直拉扯着他腰间的玉佩玩,拉了一会儿扯不下来,也跟着要往龙椅上爬,夏候彻顺手把他拎了上去,结果两个小家伙都在他背上爬着玩。 孙来端着水过来,喂着两个人喝了水,道,“皇上,两个小皇子该午睡了。” 夏候彻搁下手头的事,拉着还玩闹不休的两个小家伙准备哄他两睡觉,结果一个也没哄下,不由头疼地抚了抚额。 “对了,紫苏姑娘留了什么故事书,说读给他们听的。”孙平想起方才紫苏和食盒一起交给他的书,连忙去拿了过来。 夏候彻接了过去,书面上写着,宝贝的故事书。 那笔记,是他再熟不过的。 他翻开瞧了瞧,里面也都是她的笔迹一字一字写出来的,故事简单温馨又充满童趣。 瑞瑞瞧见他拿的书,伸着手就要拿,“娘娘的……” 夏候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乖乖坐好了,我们就讲。” 熙熙乖乖地在他边上坐着了,倚在他的身上,兴奋地等着。 瑞瑞睁着圆圆地大眼睛望了望他手里的书,又望了望他,然后一屁股坐就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夏候彻笑了笑,翻开书声音温和地给两个小家伙念着,熙熙听着听着就渐渐靠在他身上睡着了,瑞瑞却坚持着听完了。 他心情复杂地合上书,低头一看坐在脚边的小家伙,也抱着他的腿睡着了。 他将熙熙扶着躺下来,这才弯腰将坐在地上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放在宽敞的龙椅上,接过孙平递来的毯子给两人盖好了,看着两个孩子香甜的睡颜,伸手拿过搁在桌上的故事书。 她在孩子被送走孤身去寻他们回来,她给瑞瑞做布球,给他做饭团子,给他一字一句地写这故事书,从紫苏偶尔的话语中也知道,她是有多么疼爱这个孩子……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因为那样的原因生下他们,怎么可能不喜爱他们。 他怎么就忘了,她就是那样的人,真正想说的话从来不会说出口,而说出口的话也从来不是她心中真正所想…… 可是一直以来,他一直只看到她的无情冷硬,却根本不曾想过自己的一意孤行,让她的处境是多么艰难。 ☆、一生一次一心动16 两个孩子一睡下,原本喧闹的皇极殿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孙平到书桌边换茶,侧头瞅了一眼夏候彻边上还睡着的两个孩子,笑着说道,“这仔细看,大皇子倒是像娘些,小皇子那眉眼简直跟皇上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夏候彻闻声也侧头看了看,薄唇勾起微微的笑意,在见到他们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两个儿子。 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只可惜,孩子回到了他的身边,她却又不在畛。 从很久以前,他一直想要有一个他自己的家,有他心爱的女人,有他们的孩子。 只是后来,他君临天下,知道自己不该有那样的奢望,对着六宫众人也不再存那样的心思,直到遇到了她,他们互相猜疑又互相试探,可他却又因为她,而再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且随着时间一天比一天强烈。 然而,她却嫁给了别人,无论他怎么求,怎么争,她也不愿再回头看他一眼钕。 瑞瑞翻了身,踢开了盖着的毯子,手脚都搭在了熙熙身上。 夏候彻回过神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脚放回去,以免压在熙熙身上会让他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才将他手脚拉开了。 他也趁着他两还睡着,赶忙处理积压的政务,免得等到他们醒了,自己又没有空闲了。 “原泓去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也没让人送信回来。”孙平低声回道。 夏候彻没有再询问,低头忙起了自己的事,唯恐瑞瑞再踢了毯子,不时回头去看一眼。 这几日,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似乎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却还未真正懂她。 他爱她,他要她离开南唐,离开她的亲人故土,离开她原本的一切跟他在一起。 也许那些人,那些东西在他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对她而言却是难以舍弃的,而他要她舍弃这一切,根本就是给她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若是她真能舍下那一切,那她也就不是她了。 因为那一切她奋起反击做了南唐长公主,也因为那一切她来到了他身边,还是因为那一切她又离开了他,可见那些人和事对她是多么重要的,那要重要的东西她又如何会为了一个不过相识三年的他而抛却不顾。 他恨她的无情冷漠,可她却一直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坚持着自己所能坚持的责任与信念,纵然他恨透了她那样与他背道而驰的坚持。 他总是忿恨着那三年自己倾心相付,她却无情无义,他希望那三年,她是如他深爱她这般深爱着自己,可是又何曾去想过,如果那时候她真的对自己动了心,那三年她过得又时何等的痛苦? 即便是他自己,若是早知道身边的人是他一直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他也绝不可能爱上她,而那个时候,她一直都知道他是谁,一直都知道他日日夜夜地在盘算把她找出来杀死,天天面对着这样的他,她又怎么敢动心,怎么敢爱他? 可是如今他知道,她有动过心的,可也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摧毁了她萌动的心意,就在他一次又一次要杀了南唐长公主时,就在他一次又一次要把她身边的人赶尽杀绝的时候…… 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又如何会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喜欢她,喜欢上自己一直要置于死地的仇敌。 瑞瑞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着坐在边上的他愣了愣,然后小嘴一扁,眼中缓缓就涌出泪花,“娘娘……” 夏候彻搁下手头的事,连忙将他抱了起来,看了看还在睡着的熙熙,嘱咐了孙平一句,抱着他快出去了。 瑞瑞来了这里好几日了,可是每次要是睡觉前,或是睡觉醒来看不到他娘就会大哭…… 他哄了半晌还是没哄住,看到外面的雪停了,便将他抱了出去,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一边念叨的,“再等等,父皇一定给你把你娘找回来……” 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认定了的人也一定要得到。 父子两在雪地里走了好一阵,不知不觉就到了碧花亭附近,瑞瑞哭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还趴在他肩头不停的抽噎着。 夏候彻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子,带着他绕着湖边一圈一圈地走着,就如当年他背着她在这里走过一样…… 瑞瑞渐渐安静下来了,没有哭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宫人冒着雪跑来,禀报道,“皇上,原大人回来了。” 夏候彻抱着瑞瑞往回走,快步进了皇极殿暖阁,原泓坐在暖榻上逗着刚醒的熙熙,抬头一看抱着孩子进来的人,总有些忍不住发笑。 一直以来,这个人手里拿刀拿剑都觉得挺顺眼,猛一看他抱着个孩子,这画面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也好在怀里那小家伙长得像他些,细细一看也没那么差劲。 “信送过去了?她有说什么?”夏侯彻急切地问道。 原泓从袖子里将信掏出来,递给她道,“她不在丰都,你从北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姓萧的也没告诉一声。” “走了?”夏候彻剑眉一沉。 “嗯。”原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沐烟说大约是追查冥王教的事了,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只怕是找傅家的人报仇去了,也可能是去帮姓萧的找另一半解药去了,她带回去的解药只解了那人身上一半的毒,说是能给他保命半年,半年之内要是拿不到解药,也一样会死。” 夏候彻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全然没想到,她已经离开了丰都。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原泓望了望他,直言问道。 相识多年,他很清楚,以他的脾气,知道了这些不可能还在这里待得住。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再阻止他与凤婧衣也没什么意义了,索性便也不再做些那余的事了。 再者,冥王教一天不除,这两个孩子只怕还是有危险的。 不管是报仇也好,对付冥王教也罢,这样的事总不该只让一个女人家去办,所以他就算现在就走,他也懒得劝了。 夏候彻沉默了好久,似是在凝神思量着什么,直到许久之后道,“如果,我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你能让他们毫发无伤直到朕回来吗?” 虽然他舍不下两个孩子,可是他更希望在他遇到困境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萧昱。 也许以前是他,但以后只能是他夏候彻。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原泓望向他,神色认真而坚定。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几番遇险,他和姓容的都有责任,如今保护他们也是应当的。 只是他更担心,冥王教的势力太过庞大,而他们也了解不多,冒然前去,无疑是艰险重重,纵然是一向无往不胜的他,他也忍不住担忧。 他不反对他去,可要是他有命去没命回来,可就真的给他丢了个烂摊子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夏候彻沉声道。 原泓顺手接过他怀里的瑞瑞,念叨道,“来吧,两个可怜的家伙,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个都丢下你们跑了,还是跟着干爹我吧……” 夏候彻瞪了他一眼,转身到了书案边写下密旨,交给孙平道,“差人送到方湛那里,要他见“旨意立即回京。” “是。”孙平接过,连忙出去安排人快马送出宫。 “你把他带去,你就不怕他公报私仇,暗中使绊子杀了孩子他娘。”原泓抬头瞥了他一眼道。 因为方潜的死,方湛对南唐皇室一直怀有敌意,跟着他去救人,还是去救南唐长公主,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有朕在,他还没那个胆子。”夏侯彻道。 方湛留下才更有隐患,正是他一直对南唐皇室怀恨伺机报仇,他才不能将他留下,若是他一时心生偏激,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对付了孩子,或是对付了南唐皇帝凤景,那才会给他惹来更大的麻烦。 虽然他也并不怎么喜欢那个南唐小皇帝,但那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为了那个弟弟这些年她也付诸太多心血,若是死在了方湛手上,她们之间即便解除了孩子的误会,也会再添一笔血仇。 所以,他不得不将方湛给带走,帮他一起去对付冥王教。 “要是南唐那皇帝,趁着你不在的时候造反怎么办?”原泓问道。 若是以往,肯定二话不说地往死里打啊。 可现在好歹那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是这两个小家伙的亲舅舅,要是把他杀了,回头凤婧衣再恨上他了,他还不被他给恨死了。 所以说,凤婧衣那女人是个祸水,是个大麻烦,沾上了就是无尽的麻烦。 “不取他性命便是。”夏侯彻道。 若非是看在她的份上,就凭他把他两个初生的孩子送走,让她遭了那些罪的事,他也容不得他。 可是,因为她,他愿意退让,愿意容忍他本不愿容忍的人和事。 如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她能回来,她们的孩子的母亲能重新回到这里。 “好。”原泓爽快的点了点头,意思就是只要不杀了,教训一下也是可以的。 夏侯彻望了望榻上玩耍的两个孩子,沉默地走回了书案边,落笔迅速地写着什么,然后交给了孙平,“将这几封密旨送出去,三天之后这上面的人,朕要在承天门看到他们。” 既然要对付的对手非同小可,他要扎带去的人也必然要是非同一般的人,召回京中的人都是好多跟着他身经百战的人。 原泓陪着两个孩子玩,背对着忙碌的人念叨道,“你一甩手走了,就不怕我趁着你不在谋权吗,这可是大好时机啊。” “一个连早朝都睡懒觉的人,你要谋什么权?”夏候彻没好气地哼道。 原泓无奈地叹了叹气,好吧,他也就是那么没志气的人。 光是看着他这当皇帝的人都累死了,莫说没那样的心思,就是他送给他,他也懒得要。 三天,夏侯彻忙着安顿朝中,以及边关军中的事务,连陪伴孩子的时间都少了。 原泓一想到他这一走,自己又要帮他看孩子,又要代理朝政大事,根本不愿插手帮忙。 三天后,各地接到密旨回京的将领都入了宫,方湛也跟着回来了。 夏侯彻夜里等到孩子睡了,才动身走的,原泓陪他从素雪园前往承天门准备起程,一边走一边道,“从丰都回来的时候,我留了人跟着沐烟,估摸着她和隐月楼会找到凤婧衣,要是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多谢。”夏侯彻道。 “你要真谢我,就自己活着回来,抱得美人归,也不枉我留在这里给你又带孩子又守江山的。”原泓道。 他只怕,这一去即便他再找到了那个人,以凤婧衣的禀性也难以跟她回来,况且还有一个萧昱,人家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横竖他这情路也是够坎坷的,他也就不跟着再添堵了。 虽然他是有些看不顺眼凤婧衣那女人,不过看在那两个孩子的份上,他要带回来也没什么,反正跟着过日子的人又不是他。 夏候彻瞥了他一眼,道,“朕回来了,可以给你放一年假,带俸银的。” “可以休一辈子吗?” 一年太少了。 “天还没亮,别做梦了。”夏侯彻冷哼道。 他当年费了那么多功夫,才把他拉到入朝为官,哪能随随便便又让他闲着。 “其实,要是凤婧衣那女人还是不识趣,你就看开点吧,反正现在儿子也有了,苏妙风做后娘也没什么不好,你就别老跟个跟屁虫似的,人家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别尽做些有***份的事,让我们这些身为大夏的臣子都怪没面子的。”原泓笑着劝道。 夏侯彻脚步一顿,冷冷地瞪着他,“朕怎么越来越发现,你这张嘴长得那么不顺眼呢。” “我这是忠言逆耳,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凤婧衣那女人也一样,你两再这么折腾上几年,她都成昨日黄花了,还追回来有什么用。”原泓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 夏侯彻懒得理会他,到了承天门接过孙平递来的缰绳上了马,扫了一眼两人道,“皇宫里外我都布了守卫和暗卫,你们别让孩子出宫就是。” “行了,走你的,最好早去早回,否则等你回来,你孩子该叫我爹了。”原泓颇为得意地说道。 “真有那时候,朕回来第一件事,就会让你彻底消失。”夏侯彻冷冷扫了他一眼,一掉马头出了宫门,与侯在外面的人会合。 原泓和孙平站在承天广场内,看不到外面的人,只听到阵阵马蹄如雷,渐去渐远,最后彻底湮灭在了夜色中。 “这去了,还能回来吗?”孙平担忧地叹道。 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冥王教的事,可也没追查出什么头绪来,可见这是个万分棘手的对手,不管是皇上,还是那个人,哪一个有了闪失,可怜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他会回来。” 他的儿子还在这里,他要的幸福已经唾手可得,他怎会舍得下。 —— 瑞瑞:粑粑,粑粑,你要去哪里呀? 皇桑:窝要去找你麻麻。 ☆、一生一次一心动17 北汉,丰都。 请旨废后的风波并没有因为凤婧衣的离开而平息下来,反而愈演愈烈,朝臣纷纷在乾坤殿外长跪不起,更有甚者上奏若不废后,便辞官归隐。 只是萧昱初登大位,朝中许多事情还不曾稳定下来,只得双方僵持了下来。 一方坚持不肯废后,一方坚持不肯退让。 因着凤婧衣的离去,沁芳也从凤凰台回到了宫里,午后煎好了空青开的药,带着宫人准备送往乾坤殿,却与入宫探望高太后的灵犀郡主不期而遇畛。 虽然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身为奴婢,礼数还是不可少的。 “见过郡主千岁。” 灵犀郡主与几位族中贵女停下,打量了一行礼的人,笑意难掩嘲弄之意,“哟,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沁芳姑娘嘛,听说皇后娘娘走了,怎么没带上你?钕” “皇后娘娘自有要事,奴婢跟在身边只会碍手碍脚的,自然不便同行。”沁芳回道。 “听说,你家主子在大夏做皇妃的时候,你也是跟在身边的,她如今到底是办事了,还是没脸再待在大夏,回去投奔旧情人去了?”一个年青姑娘掩唇笑语道。 沁芳咬了咬牙,道,“不知说话的是哪家的千金,皇后娘娘到底还是皇后娘娘,这样冒犯的话,就不怕传到陛下耳中吗?” “若不是因为皇后的丑事,陛下如今才这般烦忧。”那人说着,指了指远处乾坤殿外雪地里跪了一地请旨的朝臣们,“这些,也都是皇后娘娘造成的,她若是识趣了,就自己不要再回来丢人现眼才好。” 灵犀郡主没说话,只是望了望乾坤殿外还跪着的一众朝臣,近日已经接连有人病倒了,陛下却一直没有松口,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知结果会如何了。 “真不知道有些人一天是想些什么,陛下的家事也要插手,陛下与娘娘数十年的感情,也不是有些人逼着说断就断的了的,即便退一万步讲,这跪着的众位大人逼着陛下废了后位,陛下的皇后就会是你们吗?”沁芳笑着问道。 灵犀郡主闻言,秀眉微沉,“即便不是我们,也不能是她这样不干不净的人。” “那也比有些人心不干不净的好。”沁芳懒得纠缠,不等对方叫自己起身,便道,“若是没什么事,奴婢该送药去乾坤殿了。” “你……谁叫你起来的?”之前说话的那女子道。 沁芳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道,“奴婢是跟着皇后娘娘来宫里的,是南唐人,不是北汉百姓,你要教训,也去问问陛下和皇后娘娘,若是他们应下了,奴婢再来聆听训诫。” 说罢,带着宫人快步走了。 高家和武安侯府那里费尽心思的煽动朝臣要陛下废后,还不是想把灵犀郡主扶上后位,莫说陛下与主子多年感情不会下那样的旨意,即便真有那么一天,谁又会去立这样一股势力背后的人为后。 说是请旨废后,可闹到如今的地步,跟胁迫又有什么两样。 一进暖阁,便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咳嗽声,她连忙端着药赶了进去,“陛下,药好了。” 空青站在边上把了脉,道,“你本就大伤初愈,一直这样心有郁结,很难好。” 萧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嘲弄地道,“看着外面那一个个,朕能心情好到哪里去。” 阿婧衣孤身离开凤凰台,至今音讯全无,外面这一个个又想尽了办法地要逼着她废后。 只是如今,朝中的事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况青也一直没有查到阿婧的行踪,他便是去找,也是不知该去往何方。 北汉这么些年一直追查着冥王教,不说有多深的了解,起码也是知道那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北汉和大夏这些年交手也没占得什么好年,她和隐月楼即便找到了又能有多大的胜算。 空青收了药箱,扫了一眼堆了一桌子的折子,声音平淡地说道,“这些人闹成这样,无非是想换个皇后让自己或自己家族的前途更好点,可有时候人太贪心了也不见的是好事,不定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了。” 萧昱闻言望了望他,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带头闹腾的也就那么几个,不废后就要辞官归隐,那就赏他一亩三分地,成全他好好安享晚年。”空青道。 这些本不是他插手的事,可继续这么下去,他的病人病情只会继续恶化,身为金花谷的弟子,这是决计不能容忍的事。 “崔英,把高太尉最近上奏的折子都找出来。”萧昱道。 崔英吩咐了宫人去拿,自己上前回道,“陛下,前日高大人在外面跪着病倒了,这两日在府内休养呢。” 萧昱一边提笔写着旨意,一边道:“这道圣旨,明日朝会之后,便到太尉府宣了吧。” 崔英站在边上,看着黄帛上落上的一字一句,担忧地问道,“高太尉毕竟为官数十年,又是太后娘娘的生父,皇上下这样的旨意,只怕会招人非议?” “如今非议朕的还少了?不差这一桩?”萧昱说着,盖上了玺印交给他道,“他毕竟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了,这一病身体怕也不怎么好了,带上太医好好给他看看。” 原本,高家他也不想再多留的,如今是他们自己一再不肯退让,也怪不得他不念情面。 他若今日被他们逼着下了废后诏书,他日还不定被他们逼着下了退位诏书了,这样的风气决计不能助长。 “是。”崔英应声道。 “那些在丰都散播谣言的人,也都有人盯着的吗?”萧昱问道。 “一直让人看着呢。”崔英道。 萧昱点了点头,道,“明日朝会之时,将他们都给朕带进宫来。” 他们所说的是有真话,可却万万不该被人安排着说出这些话来。 “这……”崔英有些为难地望了望他,道,“宫外的人放进来,若是有不轨之徒,只怕不好收拾。” “无碍。”萧昱微微摇头道。 崔英收起写好的圣旨,没有再多问什么,不过想来到了这一步,他也是不打算废后的。 他在这个时候想平息这场风波,想来也是不放心皇后娘娘那边,想要尽快安顿好朝事,出宫寻人去的吧。 他安排好了事情,带着宫人出了乾坤殿,看着雪地里还跪着的朝臣们,道,“各位大人,这天儿也怪冷的,都先出宫回府吧,省得再伤了身子,皇上了说了明个儿朝会,定给大家一个交待。” 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听了,相互望了望,为首的武安侯追问道,“崔公公说的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的,侯爷和众位大人都先回府歇着吧,明日朝会总会有个结果的。”崔英道。 武安侯一起来,后面的人六才纷纷起来了,大约是跪得太久了,好些个都站不稳了。 “崔公公可知,陛下是什么意思?”武安侯询问道。 一直僵持了这么些天,陛下也没下任何旨意,今日突然说要交待了,他一时也摸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能知道一二,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这个陛下倒是没说,只说了让众位大人先出宫,明日朝会再议。”崔英道。 他要问的,他当然知道,可又怎么会跟他实话实说。 “那陛下这两日可是有什么异常举动?”武安侯继续追问道。 崔英不耐烦地叹了叹气,略一沉吟,说道,“只是收到皇后娘娘留下的一封信,近几日面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崔公公可知是什么信?” “这哪是我能看的,不过大约不是什么好事。”崔英面色沉重地叹了叹气,道,“当年先帝本就反对立南唐长公主为太子妃的,陛下执意而为,如今……” 武安侯听了,不由思量了一番,待再要追问一抬头崔英已经带着宫人离去了。 原本跪在乾坤殿外的朝臣们,也都纷纷散去了,崔英到了殿门口回头望了望,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武安侯只怕是以为陛下会下旨废后,明日可就有的热闹了。 乾坤殿一夜灯火明亮,等着朝会时辰的到来,宫外各个官员的府里亦是没几个安眠的,都暗自猜测着朝会之上,皇帝到底是要如何交待。 天色渐渐亮了,乾坤殿的宫人纷纷忙碌起来,今日的朝会是设在宫门广场,圣驾仪仗和护驾的侍卫都要早做安排,马虎不得。 萧昱早早地换上了朝服朝冠,坐在暖阁里静静等着,各部的官员也都陆续入了宫,在宫门处的广场等着,就连闻讯的城中百姓也都纷纷聚集到了广场,等着看新皇帝如何处置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新皇后。 朝阳初升,乾坤殿外的广场上朝臣们已经分列而立,周围放进来的一部分城中百姓也聚集在宫门口,随着圣驾从乾坤殿出来,纷纷跪拜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排山倒海,回荡在乾坤殿的上空。 萧昱淡淡地扫了一眼,微微抬了抬手,边上的崔英高声宣道,“众臣平身。” 众臣纷纷起身,望向已经数日不曾露面的北汉王,等着他交待关于废后之事。 萧昱以拳抵着唇咳了一阵,拒绝了崔英等人搀扶入坐,漫步在长毯上走着,行至中间方才开口,“今日的朝会是要议什么,相信各位都比朕还清楚。” 周围一片肃静,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今日的朝会是要议废后之事,至于为何废黜皇后,你们也比朕清楚。”萧昱说着,冷冷地扫了一眼,道,“对,皇后是曾经在大夏宫里待了三年,朕都知道,可是朕还是娶了她。” 武安侯和高太后相互望了望,似是感觉到有些不妙。 “在朕立为北汉储君之前,朕十年生活在南唐,后来她做了南唐长公主,朕做了南唐大将军,原本一切都很好。”萧昱忆起自己离开南唐的那一年,眉眼间满是沉重,“那一年,大夏发兵南唐,十万大军兵临玉霞关,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在这宫里,朕的父皇也陷入困境,危在旦夕,朕草草安顿了玉霞关的事赶回了丰都救驾,可朕救下了父皇,南唐因为朕的擅离职守亡了国,那个时候她以为朕死了,她到大夏是为了复国,是为了给朕报仇,可她直到大业将成才知道朕并没有死,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大夏皇帝身边成了最受宠的皇妃。” 没有人料到,一国之君竟然会将这等的事,当着这么多人的亲口说出来,没有人敢出声,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年,她用了三年夺回了现在的南唐,这样的事放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你们谁能做到得到?” “那么,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是大夏皇帝的孩子,也是真事?”一名官员出声问道。 萧昱痛苦地阖目,咬牙切齿道,“是,是真的,可那个时候,她若不生下那个孩子,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有为朕生育子嗣的能力。” “陛下,皇后娘娘为国为民确实令人敬佩,可她与大夏的瓜葛要成为北汉国母,母仪天下,到底有些不合适。”高太尉上前出声道。 “她不合适?”萧昱望向说话的人,目光沉冷而锐利,“当年朕流落南唐的时候,没有她,朕也活不到现在,南唐亡国之事也是朕负了她的信任,因为北汉,因为朕的父亲,朕在大敌当年之前,丢下了她。” “可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皇后娘娘继续在位,只会累及陛下声名。”武安侯道。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不肯废后了。 “声名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朕若是顾及,当初就不会与她成婚。”萧昱抬手抵着唇,咳了一阵说道,“你们也都知道,朕先前大病了一场,朕不是重病,朕是中了奇毒。” “这……”一时间,众人惊震,纷纷出声议论开来。 萧昱抬了抬手,周围的声音沉寂下去,他方才道,“前些日,就在皇后刚刚为朕寻到解药回宫之时,丰都城里就传出了关于皇后的种种谣言,朕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一半,但若寻不回解药,朕便还只有半年寿命,此事太医院都可以做证。” 霎时间,朝臣们都个个惊惶起来,哪还顾得上什么废后之事。 “就在你们天天跪在乾坤殿下请求朕废黜皇后之时,她现在还冒着风雪奔波在外为朕寻找救命的解药,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求着朕,逼着朕,要朕废了她!”他沉声说完便忍不住阵阵咳嗽,崔英连忙带着人上去搀扶。 半晌,他才平息了下来,只是面色比之方才更加苍白了几分。 “你们要朕给你们交待,朕就在这里告诉你,朕不会废后,就算你们再有人跪死在这里,就算你们一个个都在背后指着朕的脊梁骨嘲笑朕,朕也不可能废了他。”萧昱说着,声音沉重而响亮地道,“朕是北汉的皇帝,可朕更是个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等无情无义之事,朕做不出来,也不会做。” 他说罢,人便有些站不稳了,崔英连忙带了人扶住催促道,“快扶陛下回去!” 一场朝会,在北汉王的病发中结束,事后竟查出,那些在丰都城说皇后私生子之事的人,都是收了人好处故意而为。 再者因着北汉王中毒之事,朝野民间也开始人心惶惶,废后的风波便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一生一次一心动18 自离开凤凰台,凤婧衣按照青湮等人传回的线索一路向北,因为担心会被冥王教的人盯上,所以都是到了一个地方,寻到她们所留下的暗号才会知道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虽然从丰都出来之时有被人盯上,好在一路小心谨慎甩掉了,辗转到了北汉与北狄国的边境。 北狄国是处于大夏和北汉更北方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 之前接到的消息说,星辰和沐烟会来这里跟她碰面,可是她已经到了一天一夜,也并未见到她们的人,而这边境之地混乱,北狄人劫掠杀人之事简直比比皆是,且也得到消息说北狄也与冥王教勾结一气,她现在孤身一人又有要事在身不能惹下麻烦,只得小心行踪藏身在城中继续等着。 因着怕被人查到行踪,所以一路都是住在隐月楼提前安排的民居,这一次所住的周家是靠放牧为生的,家里有个两岁的小姑娘叫月牙儿,性子跟瑞瑞一样的活泼可爱,即便家里住进了她这样的生人,她也很快跟她熟络了起来畛。 只是,她看着她,总不免想起已经送到了盛京的瑞瑞,他在那里可有听话,可有乖乖吃饭,好好睡觉,越想就越是心酸难舍。 午后,她正准备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星辰她们的消息,月牙儿就跑到了她房里来,“凤姑姑,给你这个。” 凤婧衣蹲下身,接过小姑娘递来的半块饼,“哪来的?钫” “小姑姑悄悄给我的喜饼。”小姑娘咬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凤婧衣笑了笑,周家的小女儿周秀明天要出嫁,这两日家里上下都在忙着准备。 “你要出去吗?”月牙儿看了看她问道。 “嗯。”凤婧衣微笑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爹娘还有爷爷他们都忙着,都没有人跟我玩。”小姑娘说着,噘着嘴哼道。 凤婧衣想了想,道,“好吧。” 原本就是打算去打探一下消息,顺便给周家置办份贺礼的,虽然萍水相逢,但这几日周家也算对她照顾。 她牵着她出去,给周家人打了招呼方才出门,小姑娘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好不欢乐的样子。 “凤姑姑来这里做什么的?” “找东西。”她笑着说道。 “你要找什么,月牙儿最喜欢找东西,我帮你找。”小姑娘扬着笑脸问道。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是月牙儿找不到的东西。” “我们可以让爷爷,爹爹娘亲,还有小姑姑小姑父一起找。”月牙儿小脸满是认真地说道。 凤婧衣指了指前面的店铺,扯开话题道,“走吧,我们给你小姑姑挑件礼物回去。” 小孩子到底心思单纯,一看琳琅满目的东西就不再追问了,挑来挑去挑了一件玉镯子,不算特别出挑名贵,但是送礼也正合适。 周家不算富贵之家,她送太贵重也不太合适,挑了个一般人家女子会戴的买了下来。 两人买完了东西,她牵着月牙儿到与星辰她们碰头的地方附近等了两个时辰也没等到人,眼见天色不早了,便带着她先回了周家。 第二天是出嫁的日子,今日周家就已经摆了筵席,街坊邻居也都过来吃酒了。 因着人太多不便露面,她过去将东西留在了周秀房便回了自己房里休息,好在她住的地方比较僻静,倒也没有那么吵闹。 一个人躺在床上摩挲着熙熙的长命锁片不由闭上了眼睛,与星辰她们会合了要先去见淳于越,空青只给了她萧昱一段时间的脉像和症状,还拿不准另一半毒是何毒,让她带给淳于越看了才有定论。 如果这毒是傅锦凰让人下的,空青说只要找到了毒,金花谷就能找到解药,只是如今她一走数日,也不知丰都那边是何情形。 虽然她也不想不辞而别,但以萧昱的性子,她若是实话实说了,他势必不会放她一个人上路,加之朝中上下又闹着那样的事,她更不好入宫去见他了。 如今瑞瑞已经安全送到了盛京,南唐也有了凤景,只要寻回解药解了萧昱身上另一半的毒,她能做的事便也都尽力做了。 唯一遗憾的便是两个孩子,一个她未能保护好失去了性命,一个她生下了他却不能让她在一个完整的家庭成长。 不过她相信,夏侯彻应该会是一个好的父亲,瑞瑞在她身边,总好过跟着她在北汉受尽指责和白眼。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外面原本喜庆的热闹声沉寂了下去,传来的却是孩子的哭叫的声音,好像是月牙儿的声音。 天生对于危险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从床上翻身坐起,拿起了随身的短刀悄悄打开了房门前往前院查看究竟。 可是,过去的时候,原本喜气洋洋的筵席不知何闯来了一帮子北狄人,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打着火把围在周家附近,有冲进去的人将周家的聘礼和嫁妆都给抢去了,周老爹去阻拦却被人一脚踢开了。 “爹!” “爷爷!” 周秀和月牙儿跑过去搀扶,带着人闯进来的人彪形大汉却一把抓住了周秀,“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周家还有你这个标致的女儿。” “你放开我妹妹!”月牙儿的父亲冲上前去,却又哪是那一帮武夫的对手,不过两招便被人拧断了手,痛得一阵惨叫。 前来周家吃席的人个个都缩院子角落里,想要走却又碍于门口守着的一帮子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彪形大汉拖着周秀就往外走,周秀又是咬他,又是哭叫,却也逃脱不得。 凤婧衣站在暗处紧握着手中的短剑,却又碍于院中有太多的人,即便她明里动起手来,也不一定能在这些人手里取胜,更有胜者还会累及院子里的无辜之人。 “爹,大哥,救我!救我!”周秀哭叫着求救道。 月牙儿的爹和周老爹冲出门想要救人,却还是被人给打伤了,月牙儿和她娘扶住两人,看着带着周秀策马而去的一行人,哭着叫道,“小姑姑,小姑姑……” 北狄人一走,前来吃席的宾客也都陆续走了,一个时辰前还喜气洋洋的周家,一下冷清了下来。 凤婧衣从暗处现身,上前扶住周老爹坐下,帮着给月牙儿他爹接上了手骨,两个人却冲进柴房提着柴刀又要出去救人。 她疾步上前去拦了下来,“你们两个人再去,也不是对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嫂子和月牙儿怎么办?” “秀儿被他们掳去了,明天她就要嫁人了,这若是有了事,可让她怎么活,让我们老周家怎么活……”周老爹痛苦含恨地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望了望惊惶失措的一家人,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去帮你们救人回来,秀姑娘一回来,即刻起程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你……你能救秀儿回来?”周老爹紧张地问道。 “我尽力而为,你们快收拾东西,我带她一回来就赶紧走,往丰都的方向走,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敢到北汉内地去找你们。”凤婧衣交待完,拿起周家的弓驽和箭囊快步出了门,朝着那伙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按理说,现在这样的时候,她不该插手这些闲事,可是事情在她眼前发生了,她怎么能真的不管不顾。 一个姑娘家在出嫁的前一天出了这样的事,即便还能活着,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她一个人要从二十多个人手里救人,虽不说是高手,但也都是身怀武艺之人,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追上他们伺机偷袭。 但是,这里也是北狄的边境,若是让他们回了部落,她就更难下手了,所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而且这周围都多平原,她想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夜色中尽是一群人得意的狂笑声,还有周秀惊恐的哭叫声,镇上的人因为北狄人的出现,都已经个个紧闭门户,安静得像一座无人的死城。 她眼看着一行人要出镇子了,纵身跃下了房顶快速搭箭拉弓射杀了为首的三个人。 “什么人!”抓着周秀的彪形大汗,愤怒地勒马四下张望。 凤婧衣伏在房顶上,手悄然从箭囊取出箭矢,看着下方一行人中也有人取了弓箭迅速先一步出手将对方射杀。 “在那里!”有人看清楚出箭的方向,扬手一指房顶上叫道。 其余几人一听,一拔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上了房顶,凤婧衣早料到对方会如此,快如闪电地出手,手起刀落将追上来的三人毙命。 下方的人看到自己人吃了亏,又有几个人纵身一跃而起,准备上房顶与她交手,她迅速搭箭拉弓,不待对方靠近便已出箭,三个人还在半空便中箭坠了下去,剩下两人上了房顶挥刀便砍了过来,她身形灵敏地闪避到其身后,反手一刀划破了对方脖劲将其毙命,最后一个人怒吼着狂挥着手中大刀冲了过来…… 她足尖一点身轻如燕的后退,绑在手碗上的袖箭机关一动,一枚短箭直射入对方眉心,公子准备的这些东西,还真是好用至极。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对方叽里咕噜说着北狄语。 她对异族语言虽不算精通,但也不这是懂些的,以他们的话回了句,“取你命的人!” 说罢,纵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虽然已经杀了十来个,但还有十几个,自己所带的箭矢已经用光了,现下也只能近身交手,她一向是以灵巧迅捷取胜,但一下子要应对这么多个,难免有些吃力,而且其中也不乏有身手过人的高手。 带头的那彪开大汉眼看着自己人在她手上连连丢了性命,将周秀扔给旁边一人,一拔刀便准备亲自动手了,凤婧衣以剑相抵却被强大的力道逼得后退数步,眼看着周围的人也欲趁机从后背偷袭,顿时心下一沉,暗叫不好。 这个时候她若收剑对付后面的人,前面这一个就会趁机一刀取了她性命,可若她不去挡,这么多人围攻而上,自己怕也难逃一死。 然而,最先攻近前来的一人,刀锋都快落到她的后背被突如其来的薄如柳叶暗器给射在了喉间,顷刻之间倒了下去。 星辰迅如光影地掠近到了她身旁,“没事吧?” 她本是寻到周家跟她会合的,哪知道一到那里只看到片混乱,周家的人说她出来救人了,她就赶紧赶了过来。 这还好是赶上了,不然可就真要出了大事。 “这三个我的,那边的交给你了。”凤婧衣朝她斜了一眼道。 星辰以轻巧见长,若遇上这边三个这样的对手,难免是有些吃力的,但要对付那边的那几个却是绰绰有余的。 两两联手,一个时辰终于将一伙悉数解决了干净。 “你先送她回去吧,我把这里处理干净了去找你。”星辰扫着一地尸首道。 这里毕竟是在北狄边境,那边部落里的人要是知道二十多个人在这里被杀了,不定会来更多的人到镇上寻仇,还是先把这些尸首处理了再说。 “好。”凤婧衣扶着周秀起来先回了周家。 周老爹几人一看到她们回来,连忙迎了出来,一家伙感激地跪了下来,“凤姑娘,您真是老周家的救命恩人了。” 凤婧衣将几人扶了起来,道,“东西收拾好了就赶紧上路,这里你们是不能再住了。” “好,我们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走。”周老爹扶着哭泣不已的女儿说道。 “我想,秀姑娘的那件婚事最好也退了,即便你再嫁过去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要去那里找到你,也是易如反掌的。”凤婧衣道。 周秀要嫁的人家,就在隔壁的镇子,离这里也不过十几里路,北狄人要找过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明日一早他们都要过来迎亲了。” “当务之急,还是身家性命重要,我一会儿骑马过去替你们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你们即刻上路走吧。”凤婧衣催促道。 男方家里若是知道周家招了这样的事,只怕是躲还来不及的,又岂会再与周家结亲了。 “那就有劳凤姑娘了。”周老爹千恩万谢道。 “好了,快走吧。”凤婧衣道。 周秀扶着老人上了马车,月牙儿哭着站在边上,道,“凤姑姑,你还会去看月牙儿吗?” “等姑姑办完事,再去看你们,快跟你娘走吧。”凤婧衣说着,将她抱着放上了马车。 她看着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如今人虽然是救了,只怕还是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北狄那边一下失踪了二十多个人,只怕用不了两天就会找到这里来,若是找不到凶手,恐怕整个镇子上的人都要遭殃了,可她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让全镇上的人都逃走。 如今看来,也只有去找边境的北汉守军,看能不能抵挡住北狄来寻仇,可是这样一来,萧昱便也就知道了她在这里。 可眼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她不救人也许遭殃的是周氏一家,可她救了人也会给镇子上所有人都惹来麻烦…… ———— 皇桑,你女人又惹麻烦了。 (这样英雄救美的时候,最适合你登场了,有木有?) ☆、一生一次一心动19 夜色沉沉,北风呼啸,凤婧衣都能闻出自己一身的血腥味儿。 她看着周家人离开,连忙折了回去跟星辰一起处理尸首,打扫街道上的血迹,等两个人忙活完了再回到空无一人的周家,天已经亮了。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北狄部落不会善罢干休的。”星辰望了望她,出声提醒道。 以前也有北狄人骚扰北汉和大夏边境的居民,但不敢那么明目张胆,顶多也就是劫些财物罢了,但如今暗中与冥王教勾结一气了,行事就愈发狂妄不知收敛。 “事已至此,也只能且行且看了。”凤婧衣无奈笑了笑叹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插手这样的麻烦,可是周家的人就在她眼前出了事,她又如何能当作没看见。 “可现在就算是北汉边境的兵马,没有圣旨,你去了怕也难以调动的,更何况……”星辰说着,欲言又止。 她要让军营的人出兵保护镇子上的居民,必然是要动用皇后的身份,可是如今北汉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即便她以皇后身份下懿旨,只怕军中也是无人肯听的。 就算退一万步讲,军营的人愿意出兵,她们对付了北狄部落,不就打草惊蛇也惊动了冥王教,告诉他们,她们已经准备对付他们了。 这让他们以后要做的事,也就愈加艰难了。 “是我冲动行事,给你们添了麻烦了。”凤婧衣叹了叹气道。 星辰所顾忌的,又何尝不是她所顾忌的,也正因为如此,她到现在也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去军营求助。 可若是不去,仅凭她们两个人,也根本不可能抵挡北狄部落的大军啊。 “这也怪不得你,谁又想到周家会出这样的事。”星辰道。 让她住在周家也是她安排的,她本就是心软之人,看到这样的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哪里能视而不见。 反正现在人已经杀了,再追究下去也是无用,还是该谋算以后才是正事。 “青湮和公子宸她们现在在哪里?”凤婧衣问道。 星辰闻言叹了叹气,沉默了一阵方才说道,“我来跟你碰头来晚了,也正是因为那边有事耽误了,公子宸不见了,青湮和师尊跟人交上手受了伤,现在在隐秘的地方养伤。” “受伤了?”凤婧衣拧眉问道。 青湮在隐月楼这么多年,江湖上能出手伤了她的人也是寥寥可数,更何况还是她和白笑离两个人联手,竟然有人能将她们师徒两人重伤,看来对手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可怕。 “是的,公子宸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是生是死,淳于越在照顾着师傅和师尊那边,我安顿好他们才过来找你的。”星辰面色沉重地说道。 “交手的是什么人?”凤婧衣追问道。 星辰抬眸望向她,沉声道,“冥衣和七杀。” 她们一直小心隐藏行踪,没想到还是被人偷袭了,而现在她们在这阵上又闹出这样的事,若是凤婧衣也暴露了行踪,又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是他们。”凤婧衣拧眉叹息道。 冥王教的两大护法联手,也难怪白笑离都挡不住了,可是这样的讯息也让她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敌,要想找到萧昱的解药,无疑是难如登天了。 不过有淳于越在,想来她们两人的伤势,应该不会伤及性命了。 “师尊离开青城山,本就是要避开这些人的,如果她连都无法与他们交手取胜,就算是咱们隐月楼倾尽全力,想来也难以对付了冥王教。”星辰说着,认真地望着她道,“所以师尊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不要去送死。” 凤婧衣沉默了下去,她当然也知道对手的难以对付,可是现在萧昱所中之毒,只有从冥王教才能寻到解药。 而且,就算她想罢手,傅锦凰也会千方百计地要置她于死地。 冥王教的势力在一天一天地状大,已然联络了大夏,北汉,南唐以外的小国和部落一起,其野心可想而知,当这些势力联合一气到可以入侵三国之时,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所以,必然是要趁着现在冥王教的势力还未完全稳固将其除掉,不然只会后患无穷。 “如果……” “不过师傅说了一句话,咱们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现在一搏尚有胜算,等到对手更加壮大之后,天下谁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星辰认真地将青湮的话,转述说道。 “那你师尊是何意思?”凤婧衣微然一笑追问道。 “她说跟些老熟人的旧帐,也是时候要清算一下了,但是凭咱们现在的力量,纵然可以对付了别人,但若是与冥衣和七杀交上手,必是死路一条的,所以现在在传授师傅神龙诀提升功力,本是要你过去一起的,恐怕现在咱们一时之间也脱不了身了。”星辰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北狄部落的事一天没解决,她们一天怕也走不了,也不是走不了,只是她们一走了,这镇上的人怕会被寻仇而来的北狄人屠杀殆尽。 凤婧衣一想到自己惹下的祸端,不由暗自叹了叹气,且不说她如今的身份尴尬,就算没有废后这样的事,北汉一向是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她寻到了军营之中,也不可能说得动边关守将出兵,更何况在现在全国上下都闹废后之时。 可是,如果说果说不动他们,又该怎么应付寻仇的北狄人,才能让这镇上的人免受战火。 “时间不多了。”星辰提醒道。 凤婧衣沉默了片刻,朝她道,“你去盯着北狄部落的动静,我再想想办法。” 说罢,转身进了屋内,好不容易从周家寻到了笔墨,模仿着萧昱的笔记写了一封调令,从荷包取出一支精巧的令箭,这是去金花谷接熙熙之事他交给她的,若是有事可以调集北汉边境的兵马,当时没用得上,便一直留在了她这里。 也许,今日是能派上用场了。 她再出去的时候,星辰已经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身男装,方才骑马去了就近的北汉军营。 既有了北汉皇帝的亲笔信,又有调兵的令箭,加之最近北狄本就频频犯北汉边境,军营将领倒也并没有怀疑什么,便对边境的镇子加强的兵马防御。 午后的时候,星辰自外面回来,在周家旧宅与她会合了。 “北狄部落已经有人在追查此事了,相信最迟到明天就会找到镇子里来了。” “他们现在有多少兵马?”凤婧衣问道。 “五万,北汉这里的军营加起来也堪堪只有三万多兵马,若真是两军交战,恐怕胜算不大。”星辰说道。 一来,兵马数量上只有北狄的一半,再者北汉的兵马哪里比得上北狄那些马上的游牧民族骠悍,再加上这里都是平原地区,也没有有力的地形,一旦交战便就是实力上的硬碰硬了。 如果这些兵马抵挡不住北狄的兵马,那么这个镇子还是落得血流成河的下场。 凤婧衣微拧着眉头,星辰所说的,又何尝不是她所忧心的,可是这里能调集到的兵马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们能安排的已经安排了,还是走吧。”星辰劝道。 凤婧衣沉吟了一阵,道,“北狄勾结了冥王教,早晚是要除掉的,如果能趁此机会铲除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事情是因她杀了北狄人惹来祸事,也是她去调了北汉兵马过来,如果这一战不能胜,不光是这个镇子,甚至连北汉的整个边城都被会被北狄人给夺去。 这些人留下也是祸患,不如一次性将其永绝后患。 “可是,咱们现在……”星辰知道她是什么打算,可眼下实力悬殊,要想取胜实在有些困难。 北汉军中那些将领,实力如何她不知道,但就她们两人,她自己是以轻功迅速见长,若真遇到高手,也只有逃命的份儿,根本不能力敌。 凤婧衣是有几分本事,可是要对上数万的北狄军队,又哪里是对手。 “你留在这边帮助他们一起守关,我带五千精兵,绕到他们后面借机偷袭,介时也可以引开一部分兵马,到时候前后夹击,也能胜算更大些。”凤婧衣郑重说道。 “可是,你一个人带着人过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围困其中,我们怕是连救你都来不及。”星辰紧张地说道。 “我会小心些。”凤婧衣微然一笑,示意她放心。 如果不出意外,北狄那边今天夜里就会出兵,她若不及早安排,明日大军压境之时,才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星辰深知她的执拗,叹了叹气,只得答应了下来。 如今,也只有这样的对策了。 “沐烟夜里应该到了,让她到大夏边境接应我们入城。”凤婧衣一边说,一边自己先离开了周家旧宅,前去和守城的北汉将领商议。 暮色降临的时候,她挑了军中五千身手较好的精兵带着往北狄的方向去了,一路趁着渐暗的夜色,带着人在平原上纵马如飞。 夜色笼罩天地的时候,平原上果真传来了兵马行进的声音,凤婧衣带着人在一处山丘之后,看着远处打着火把朝着北汉边境奔驰的大军,一颗心也不由提了起来。 “钦差大人,现在怎么办?”边上一人问道。 凤婧衣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北狄大军,声音沉冷,“向东边引。” “东边?”那人一听,诧异道。 东边可就是大夏的边境了,往那边走,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对,就往东边引,要让跟去的人以为,此事跟大夏也有关,分散他们的兵力,将大夏也拉进来。”凤婧衣道。 北狄人凶悍,仅凭她和北汉边城的兵马是根本没多大胜算的,她带着人要做的,一是偷袭,而是将他们兵马引到大夏的边境,将大夏也拉进这滩浑水,如此才能有几分胜算。 虽然,这样有有失道义,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什么时候动手?” “他们应该会在天亮的时候进攻,咱们先跟着,赶在那之前动手。”凤婧衣冷静地下着命令道。 一行人尾随在北狄军之后,却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所幸有着夜以的掩护,一路都并未被人所发现。 天快亮的时候,北狄大军已然在北汉边境外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凤婧衣无声地抬起手,身后五千精兵纷纷驾起了弓驽,她缓缓拉开了弓弦,箭头却是描准了带兵的头领,凤眸同微眯起,寒光闪耀。 “放箭!” 霎时之间,乱箭如雨,北狄军中瞬时便传出阵阵惨叫之声,有人似乎看到了远方的人头窜动,高声叫道,“在那边!” 不一会儿,便有人带了兵马追了过来,凤婧衣又带人发动了第二次箭阵,过来的人还未近前便已经被射杀落马。 第三次的箭阵过后,他们所带的箭矢用尽,她沉声下令道,“不想死就向东走。” 她翻身上马,带着人纵马奔向东方的大夏国境,后方的北狄军派了一万多兵马狂追而至,落在最后方的人已经被后面的追兵也射杀。 凤婧衣扭头回望,沉声催促道,“快!” 大夏的边城越来越近了,原是以为沐烟已经赶来了,能助她们冲入城中,哪知城上的人看到有大批人马靠近,却先一步下令关闭了城门。 她带着剩下的残兵退在了大夏边城之外,后方是城上寒光冽冽的利箭,前方是如狼似虎的北狄大军,已然无路可退。 “大人,没退路了。”边上的人颤声道。 凤婧衣看着愈来愈近的追兵,缓缓拔剑道,“既然没路了,那就杀出一条血路回去。” 马鸣声,厮杀声,在大夏边境的城外此起彼伏,寒风都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虽然追兵一个一个毙命在了他们的手里,但是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她已然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挥剑砍刺的手臂都有些麻木了。 她还不能死,她还有没未完之事,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一次又一次就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在一地死尸中活了下来,可是跟随而来的人,也都所剩无几了。 她满脸血污地望着,周围的数千北狄兵马,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剑。 北狄人看着仅剩的几人,一队人策马持刀冲了过来,她在数十人的连番攻击中,再难有取胜的机会,刚刚避过迎面挥来的大刀,身后一道冷寒的杀气已经透背而来,她惊惶回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着对方手中的长刀冲着自己劈头而来,来不及阻挡。 她想,她大约是难逃一死了。 可是,那杀气凛凛劈来的一刀,还未落在她身上,马背上持刀的人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利箭射穿了咽喉,缓缓地从马上跌了下去。 凤婧衣扭头望向发箭的方向,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容冷峻凌厉,手中的长弓高高举着,还未来得及放下……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与他两番相见。 可是这一刻,跨越生死地一回头,再一次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她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远处的人快马杀入重围,一手持剑对敌,一手将乱军之中的她掠上了自己的马背,安置在了自己怀中…… —— 这两天未能更新,原因不多说了,扫黄打非净网什么的,我们都被屏蔽了,忙活了一天才审核过了放出来,没什么大的意外,更新会恢复起来。 现在前面还有十来章中间是断的,因为还在修改中,看过了的没什么影响的。 不得不说,捡回节操的过程,真是痛苦。 ☆、一生一次一心动20 凤婧衣重重地撞上厚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恍然是坠入了梦中一般。 周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所身处的怀抱这样温暖而贴心,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而离他这样近的距离,于她而言却早已如隔世般遥远。 若这是场梦,她真希望就这样一直梦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只要,她所爱的男人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缓缓抬起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抚上近在咫尺的脸庞,眼中的泪水愈加汹涌,她一次又一次下定决心放下他放下过去,可是他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撼动着她努力竖起的心墙。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折磨人的感情。 明明知道是错的事,却还在一错再错,明明知道是不该动心爱上的人,却又无法自制的沦陷了心,待她再清醒过来之时,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她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人,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走什么样的路,不该触碰的人和事也绝计不会去招惹,可是她再小心翼翼,却终究走错了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个一直小心防备的男人动了心? 她不记得了,也许就是那一天一天地骗着他,也骗了她自己;也许就在碧花亭湖畔爬上他背上的时候,也许就在他一次次放弃原则纵容她的时候…… 可是这一刻她很确定,这个人所带给她的心动,是她在遇上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也是以后不会再有的。 只是,她的生命里容纳了太多她无法放下的东西,注定无法如他一般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人。 夏候彻带着她驰骋在敌军之中,一剑砍杀了冲上前的一名北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一低头望见那双满是泪光却又情意深藏的眼睛,一颗心瞬间百转千回。 他没有看错,此刻她的眼中看着自己是那样莫大的喜悦,那样的喜悦是如同他看到她时的喜悦。 而且,依稀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到过她这样的目光,只是已经隔得太久太久了。 若是在其它的时候,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根问底,可是现下身处战场,他无暇分心去追究这些,只是一颗心却仍旧忍不住地为之喜悦。 他知道,他是有遇到过也喜欢着他的她,虽然很少,虽然很短暂,可他真的遇到过。 就如,此刻的她。 “喂,你要不要那么不要脸,什么人都能乱抱?”沐烟跟着赶了过来,与他并驾并驱地骂道。 夏侯彻冷冷地睖了她一眼,一眼周围的情势,看到手下的人已经让人打开了城门,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道,“进城等着。” 刀枪无眼,他带在身边,一来行动不便,二来也会不慎再伤了她。 凤婧衣回过神来,只看到又带着人杀入敌阵的背影。 沐烟下了马,拉着她先进了城,一边走一边数落道,“路上要不是夏侯彻找麻烦,我早赶过来了,你刚才差点被人砍了也都是他害的。” 那天要不是她丢了东西折回去找,竟然都没发现,夏侯彻竟然带着人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好在是被她发现了。 本以为自己甩掉了他,跟星辰到镇上会合了,哪里想到那里竟然打起来了,而凤婧衣竟然不怕死的一个人带了五千精兵去偷袭了。 她还没走,夏侯彻不知道从哪里闹出来,走在了她的前面。 不过,好在是赶过来了,要是再晚了一步,她们就真的只能来给她收尸了。 凤婧衣一直扭着头望着混乱的城外,被沐烟拖着上了城墙,守城的官兵看是自己人救回来的,虽不知身份,但也没有过份阻拦。 “行了,凭他北狄人怎么凶悍,遇上夏侯彻那不是人的东西,都是死路一条。”沐烟拉着她到了城墙上,看着外面厮杀的战场说道。 凤婧衣整个人还有些浑浑沌沌的,没顾上跟她说话,只是看着纵横在敌阵之中英勇无敌的黑衣男人,明明眼中还有泪痕,眉间却又扬起了笑意。 “不是我说你,这个时候,你招惹北狄人干什么。”沐烟看着城外道。 寒风扑面而来,弥漫血腥肃杀的气息,凤婧衣的理智也在渐渐回转,看着城外热切的目光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半晌,她问道,“星辰那边怎么样了?” “夏侯彻带人杀过来的时候都宰了近一半,再赢不了,北汉那边边关守军真没啥用了。”沐烟一说,不由想起从镇上冲过交战的战场的一幕,几百个人毫发无伤地冲出数万的敌阵,那才是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北狄人险些没吓得屁滚尿流的撤军,他冲出去了竟然又不回来了,不过她省了她些事,跟在后面混过来了。 凤婧衣静静地望着城外,大夏已然大胜的战局,沉默了许久缓缓转过了身,“走吧,我们该去跟星辰汇合了。” 对于每一次和城外那个人的相见,她从来不知该如何应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一逃再逃,这一次也不外如是。 虽然,他刚刚才又救了她一命,虽然就在刚刚她还因他心跳如狂,但终究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城外,夏侯彻所带的大夏将领已然大夏,他勒马回头望向城墙之上,才发现原本站在城上的眺望的人已然消失无踪。 他怔了怔,随即恨恨地咬了咬牙,“该死的女人!” 回回都是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的。 他一下令回城,自己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进了城门冲着城墙上下来迎驾的守将问道,“刚才上面的人呢?” 对方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刚刚放进城来的那两个人,指了指城内道,“刚刚走了,这会儿快从那边出城了。” 夏侯彻冲着身后的亲信下令道,“你们暂时留下,朕去去就回。” 说罢,策马朝着另一道城门出口追了去。 凤婧衣连一身沾血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带着沐烟出了城,空旷无人的官道上,两人策马狂奔,林中的一条小道上突地冲出一人一马,两人匆匆勒住缰绳,这才看清冲出来拦路的人。 “真不是人。”沐烟恨恨地咬牙道。 她两连口气都没喘一直赶路,竟然还被他给截了下来。 夏侯彻定定地望着她身旁的人,咬牙切齿地样子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好吧,你们说,我边上等。”沐烟识趣地一拉马缰,退到了数丈之外,可却还是忍不住地竖起耳朵偷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还有事吗?”凤婧衣平静问道。 夏侯彻看着她现在一脸冷漠的样子,真有些怀疑方才那会儿看到的人是自己的幻觉了。 “好歹朕也刚刚救了你一命,说走就走,朕让你走了吗?”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多谢你援手之恩,够了吗?” 夏侯彻咬了咬牙,着实被气地不轻,翻身下马道,“下来,朕有话说。” “这样也能说。”凤婧衣坚持道。 “自己下来,还是朕拉你下来?”夏侯彻道。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下了马问道,“说吧。” 夏侯彻走近了两步,神色难掩激动和喜悦,“瑞儿已经在宫里了,活泼好动,很惹人喜爱,还有熙熙,他也在那里。” 凤婧衣眸光倏地一亮,随即又冷沉了下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显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夏侯彻,孩子也已经交给你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熙熙已经不在了,这段残忍的往事,她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再去提及。 “你以为朕骗你?”夏侯彻微拧着眉头看着她,继续说道,“朕是说真的,他就在大夏宫里,先前朕在燕州从冥王教的人手中救到一个孩子收为义子,直到瑞儿回到宫里,朕才知道他们是孪生兄弟,他长得像你,他的背上有一块胎记,和瑞儿长在一样的地方,性子安静乖巧……” “你说真的?”凤婧衣颤声问道,眼底瞬间蕴了泪。 夏侯彻还没有说话,站在几丈之外偷听的沐烟冲着她道,“我作证,他说的是真的,我和紫苏都看到了,她现在就留在了盛京要跟他们兄弟两个在一起玩不回来了。” “还活着,还活着……”凤婧衣惊喜交加地喃喃念道,仔细一想当时自己也只看到那人怀中抱着的孩子裹着熙熙的襁褓,以及后来的那块长命锁片认为那是熙熙,并没有真的看清当时那个孩子长什么模样。 若是孩子被掳走之后被换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既然沐烟也这般说,看来熙熙确实是没有死,是真的还活着的。 “若是不信,你可以再在就去盛京看他。”夏侯彻道。 “喂,说事儿就说事儿,别想趁机拐人。”沐烟抗议地叫道。 凤婧衣亦是难掩激动,但现在还不是她去看他的时候,压下心头的喜悦之情,说道,“他还活着就好,我便也无憾了。” 只可惜,她从来没有好好疼爱过他,所幸苍天有眼,让他又回到了亲生父亲的身边。 “他在宫里很听话,只是瑞儿一直住不惯,每天夜里哭闹好久要找你,就是不肯睡觉,就算累极了睡着了,一睁眼看不到你又会哭,谁都哄不住他。”夏侯彻望着她,忧心地说道。‘ 凤婧衣顿时阵阵揪心,咬唇沉吟了片刻,狠下心道,“总会慢慢习惯的。” 瑞瑞一直是她自己带着的人,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但若是交给别人带着,就怎么能不听话了。 “你就连去看他们一眼,都不肯吗?”夏侯彻问道。 凤婧衣沉默地别开了目光,心下一横道,“他们有你照看就够了。” 她不能去,她一去了,就会再也舍不得走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没有别的事,我该走了。” 夏侯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又气又恨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要做什么,姓萧的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凤婧衣扭头道。 “南唐就那么重要吗?姓萧的就那么重要吗?”夏侯彻咬了咬牙,愤怒地喝道,“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想一想朕,想一想我们的孩子,想一想你自己到底幸福吗?” 他很确定,她心中是有他的,她也是爱他们的孩子的。 该死的,她当初有与他生死博弈的胆子,现在却没有敢爱他,与他在一起的胆子。 凤婧衣高踞马上,笑意冷淡而苦涩,“难道,我背弃家国,背弃夫婿跟着你就是幸福?” 人生在世,又有谁真的能一辈子随心而活。 她不知道这样留在北汉是不是真的幸福,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背弃南唐,背弃萧昱去大夏,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幸福。 “你……” “你还是回盛京去吧,他们需要你的照顾,我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尽了,请你不要一再为难我。”凤婧衣急急打断他的话,叫上沐烟自他身边策马扬尘而去。 夏侯彻站在官道上,看着又一次决然而去的人,恨恨地咬了咬牙,“真是死性不改。” 然而,上了马向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 凤婧衣一路沉默,快马加鞭直到到午后才到了星辰所在的镇子,镇外的北狄军已经歼灭,北汉边境守将已经带了人前去北狄部落的都城布防。 沐烟下了马,一直四下张望,确定了夏侯彻没有跟跟上来,方才放松了警惕。 自己来的路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她盯上了,被跟了一回是她疏忽,再有第二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的。 三人先到了周家旧宅,凤婧衣换下了身上染血的衣裳,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势,道,“星辰,你安排人去找到周家的人,给他们安顿好。” “已经派了人去了。”星辰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道,“你到镇子上看看……夏侯彻有没有跟来。” 这里不能再久留,一来夏侯彻在附近,再停留下去,丰都那边也该接到她在这里的消息了。 “他?”星辰挑眉,讶然道。 “那个跟屁虫,竟然连儿子都不要了,一路从盛京跟了过来,我竟然都没有发现,太失算了。”沐烟愤恨不已地道。 星辰瞥了她一眼,道,“我先出去看看。” 说罢,一个人先出去了,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买了些路上要用的干粮,又到镇外的出口看了看,确定没有夏侯彻的人在,方才回了周家跟两人会合。 “没有人跟来。” “走吧。”凤婧衣起身道。 三人出了周家,上马准备前去跟青湮和白笑离等人会合,本以为已经摆脱了的人,却已经在镇子外的官道上等着了。 “嘿,还真是阴魂不散了。”沐烟勒马,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这是你惹的,你自己去打发。” 凤婧衣微拧着眉头,打马上前,“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朕没跟着,顺路而已。”夏侯彻睁眼说瞎话。 他倒要看看,她一个千里迢迢地跑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一生一次一心动21 “不一般的人,不要脸的功夫,也不一般啊。”沐烟在边上感叹道。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么老追着人家的皇后不放,被人一再拒绝仍旧锲而不舍,这得脸皮厚到何等境界,才干得出来啊。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奈着性子道,“我们跟你不顺路。” “朕顺路就够了。”夏侯彻义正辞严地说道。 凤婧衣看着对面一脸固执的人,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了,索性懒得再劝了,一拉缰绳打马绕过他先走了。 星辰两人随即打马跟了上去,扭头看了看后面还跟着的人,道,“现在怎么办,难道一直让他跟下去?” “他铁了心要跟着,咱们想甩掉他哪那么容易,除非把他宰了,可是就算咱们三个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说怎么办?”沐烟扭头瞥了一眼哼道。 虽然对夏侯彻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单就他对凤婧衣而言,可谓痴情了。 以前多得意啊,一国之君,沙场战神,睿智过人,现在这么一次又一次死皮赖脸地跟着一个女人,真是难得了。 只可惜,人家现在已经是北汉的皇后了。 以前,总觉得凤婧衣能得天下最优秀的两个男儿的真心所爱是莫大的幸运,可如今相处得久了,却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所以为的幸福。 凤婧衣一路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赶路,直到天黑了一行人才到一处偏远的客栈落脚,星辰却让客栈掌柜准备晚膳,凤婧衣回了房看到手上的血迹,知道伤口大约是又裂开了。 于是,自己从包袱里翻出了伤药,解开了伤口上已经染血的布,沐烟坐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她别扭的动作,起身过去帮忙。 “你这小身板,这几年还真是挨了不少伤,还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凤婧衣淡笑,没有言语。 沐烟给几道伤口都上了药,然后拿着干净的白布帮着包扎,可是却上一下不知轻重,疼得凤婧衣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轻点儿,我轻点儿。” 她正说着话,房门却被人推开了,夏侯彻站在她边上冷冷地瞪着她,“让开!” “你才让开,我不是你房间。”沐烟仰着脖子怒道。 可话一出口,却还在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起身嗖地离开了房间。 凤婧衣知道他是想来干什么,自己胡乱地包扎着伤口,懒得去看不请自来的人。 夏侯彻一把制住她的手,坐在了沐烟先前所坐的位置,接替了帮她包扎伤口的工作。 原是从门口过,听到里面的动静才进来了。 “我自己能做。”凤婧衣面目冷然地拒绝道。 她不想再与他这样的近距离相处,与其说不想,不如说是害怕。 她害怕这样的相处,会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心思,会把原本的一切变得更加混乱。 夏侯彻低眉查看着伤势,直接道,“闭嘴!” 他解开了沐烟胡乱包扎的地方,重新包扎了一遍,动作轻柔而快速。 只是,看着这一道一道的伤还是忍不住地揪心,那个时候他若再晚到了一步,她就真的就那样毙命在了北狄人的刀下,他会永远失去她,他们的孩子也会永远失去了母亲。 “你就那么喜欢逞强吗?”他抬眼瞥了她一眼,口气不善地训道,“别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无所不能了,你也是人,也会伤,也会死。” “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凤婧衣冷淡地说道。 “朕上次救你,险些去了半条命,这一次又救了你,拿着朕给你的命不当回事,你说是你的事,还是朕的事?”夏侯彻一副自己有理的样子。 “等我办完了事,这条命你想收回去,还你便是。”凤婧衣道。 夏侯彻无声地叹了叹气,不想再与她争论下去,于是一边帮她处理着伤势,一边说道,“瑞儿和熙儿都很喜欢你留的故事书,也喜欢饭团子,瑞儿很调皮,下大雪一个没看住,就自己跑到了雪地里又是滚又是爬的,有时候还会趁人不住意抓着吃,不过他很喜欢熙熙这个哥哥,一混熟了就老是围在他跟着转悠,也会把自己吃的和玩的都分给他……” 一说到孩子,凤婧衣原本冷淡的面色渐渐柔和了下来,目光中缓缓滚溢出温柔的笑意,情不自禁出口道,“现在,他们该到了学说话的年纪了。” 夏侯彻薄唇微扬,笑着说道,“可瑞儿来来去去还是只会说那么三句,娘娘,饭饭,果果,其它的还说不清楚,熙儿刚刚会说,但说话还不怎么清楚。” 若非这女人固执的要死,他如何会千里迢迢来找她,而错过孩子们咿呀学语的时候。 凤婧衣失笑,一说到孩子,似乎已然忘却了自己的立场。 “要有人教的,在他们跟前说得多了,他们也就跟着学会了。” 她一抬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含笑脸庞,面上的笑意缓缓沉寂了下去,收回被他抓着的手,看到伤口都已经包扎好,默然放下了衣袖。 夏侯彻沉默地坐在她对面,由衷而笑,“谢谢你生下了瑞儿和熙儿,朕这一生最大的欣喜,莫过于看到他们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他从宫外匆匆回宫,一进素雪园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那么小的两个人儿,心都柔软得快要融化了。 凤婧衣低垂着眼帘,不忍去看他盛满柔情的眸子,出口的话平静而淡漠,“你若真为他们好,就尽早回去吧。” 夏侯彻没有说话,搁下手中的东西,一语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这样的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们势必又会争吵起来。 他何尝不想回去,可是回去了,面对着天天哭着问他要母亲的瑞瑞,他只会更加揪心。 虽然不知她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心思,但她此行必然是和冥王教有关的,他若不知道便也罢了,他知道了又岂放她一个人去孤身犯险。 凤婧衣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叹气,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烟看到人出去了,方才溜了回来,“你倒是想想办法,快点把这瘟神给打发了,还真打算把他带上一路。” 她们倒是没什么,这传到萧昱那里,还不醋坛子翻一地去了。 “且走且看吧。”凤婧衣道。 她若有法子能甩开他,也不必这般犯愁了。 此行凶险,她也不想将他也卷入其中,她不能再陪在孩子身边,总不能让他们再失去父亲的庇佑。 不一会儿,星辰带着晚膳回来了,三人一起用了晚膳,便熄了灯火休息了。 沐烟正准备脱下衣袍,却被凤婧衣眼神示意制止了,三人躺下就寝也仔细听着隔壁房中的动静。 夜静更深,凤婧衣睁开了眼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连鞋都没穿提在手上,为免开窗会发出声音,睡前窗户就一直没有关,三人先后跳出了后窗,到客栈马厩牵了马准备离开。 可是,三人刚从客栈后门出去走到前面大街,原本该在她们隔壁房间呼呼大睡的人正好死不死地在街边的小酒馆坐着,唇角微勾问道,“这么晚了,还急着赶路?” “算你狠!”沐烟咬牙切齿地骂道。 原本打算趁他已经休息了,他们赶着上路甩掉他,哪想到他已经坐在这里等着了。 凤婧衣已经是个人精了,这一个简直是人精中的人精。 星辰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道,“回去休息吧。” 反正,就算现在走了,也是甩不掉他的。 凤婧衣没有说话,牵着马折回了客栈,拴好了马匹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星辰最后进来,掩上房门道,“如果实在没办法,便让他跟着一起,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来,如果有了夏侯彻加入其中,她们对付冥王教无疑也多了一份难得的助力。 她说着,望了望一直不说话的凤婧衣,似是询问她的意思。 “先跟青湮他们会合了再说吧。”凤婧衣道。 反正,这一时之间,她们是甩不掉他了。 三人一觉睡到天明,在客栈用了早膳方才上路,夏侯彻如影随形跟在后面,倒也没再想方设法地去摆脱。 星辰先行去打探,以防周围有冥王教的人,沐烟也愿再留在这里碍眼,于是便跟着星辰一起走了。 前面两个人前脚一走,夏侯彻后脚就打马跟了上来,只是两个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两人不得不就近寻了废屋避雨,虽能勉强避雨,但破败的房屋也是四处漏着雨,能让人避雨的地方,也堪堪能容纳两人而已。 凤婧衣皱着眉看着无边的雨幕,这场雨大约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这天都快黑了,再不停他两就只能在这里等一晚上了。 “若是急着赶路,朕去让人安排马车过来。”夏侯彻道。 “不用。”她截然绝道。 她是无法阻止他这样一路跟着,但也无法那样理所当然再接受他的帮助。 夏侯彻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多问,似乎自己也是从她离开大夏之后,才真正了解她的性子,还真是出奇的执拗。 以往在大夏宫里的时候,便是心里再不顺心,为了能讨好他,也都是顺着他的意思,如今不愿再跟他有瓜葛了,便是他说什么,也听不进一句了。 “这雨一时间也停不了,你是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 “对。” 总比,跟他待在一个马车里好。 “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臭脾气。”夏侯彻寻了地方坐下数落道。 “我……阿嚏。”刚一开口,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夏侯彻瞥了她一眼,起身盖上了斗蓬走进了雨中骑马先走了。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破屋外,他挑着车帘道,“上来!” 凤婧衣当作没听到,径自站在屋檐下。 夏侯彻咬了咬牙,撑着伞下了马车走近,“你非要朕把你拎上去?” 就她那病殃殃的身子,这大冬天的在这里站一晚上,明天指不定成什么样。 “你要跟着,我拦不住你,但我不想跟你走,你也休……阿嚏。”话还没说完,便又忍不住一个喷嚏。 夏侯彻懒得再跟她废话,手一伸制住她的穴道,直接将人扛上肩头然后扔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上了马车,解了穴将将水囊递给她,“拿着。” 凤婧衣咬了咬牙接了过去,水囊是热的,一打开便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是她喝过无数次驱寒汤药的味道。 一抬眼看着瞪着自己的人,大约自己不喝,他就真会扳着她嘴给灌下去的样子,她别开头还是自己喝了下去。 热热的汤药入腹,整个人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原本有些青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些。 夏侯彻将边上干的斗蓬扔给她,道,“睡一觉,明天应该就跟她们汇合了。” 凤婧衣盖上斗蓬,却睁着眼睛没有睡。 “睡你的,朕还能吃了你不成?”夏侯彻一看她那副防贼似的神情,心里就来气。 他是想她回盛京去,但还不至于就这么把她绑回去,更不屑去于强迫还顶着北汉皇后头衔的她。 凤婧衣懒得再跟他争论,虽然闭上了眼睛休息,但却没有让自己真睡,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 夏侯彻借着马车内夜明珠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一直闭目养神的人,他是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她才肯跟他回去。 于是,只能出此下策,不顾颜面的跟着她。 也许这样到了最后,她还是不愿跟他走,可是他真的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他的将来不能没有这个女人,他们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她这个母亲,但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能让她脱离北汉回到盛京,他都愿意去做。 可是,她明明心中有他,却为了那该死的情份道义,拒他于千里之外。 原泓说的对,她的一生中有太多的羁绊,从来也不是如他这般随心所欲的人,故而要她舍弃那些人和事到盛京与他和孩子在一起,也无疑是难上加难。 虽然现在不知道将来会是怎么样,但他知道,自己回了盛京守着两个孩子,她是永远也不可能自己回到那里的。 不管怎样都好,能这样近的看着她,多一天,多一刻,也都是好的。 这么想着,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手。 凤婧衣指尖微微颤了颤,虽然知道自己理智地缩回手,却又在忍不住贪恋着指尖丝丝蔓延的温暖,于是不敢收回手,也不敢睁开眼睛去面对此刻的他。 以前,他总是喜欢这样习惯性的拉着她的手,自己也不知在何时习惯了手上这样的厚实的温度,再一次触摸到,心也禁不住一微微颤抖。 夏侯彻无声的勾起了唇角,细心如他知道了她是在装睡,却并没有去拆穿,只是悄然地握紧了她的手,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无论这一去,要面对怎样的滔天风雨,他也愿与她同行。 —— 瑞瑞:你个重色轻儿的女人,窝们那么想着你,你就只顾着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皇桑:谁是别的男人,我是你爹! ☆、一生一次一心动22 马车外疾风骤雨,马车内的一方天地,安静而温暖。 夏侯彻微微靠着马车,看着闭着眼睛的人,心中忍不住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这场雨再久一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凤婧衣始终没有睡,闭目静静听着马车外的风雨声,却也始终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去直视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 时间,仿佛也变得漫长了。 一路直到第二天雨停,马车进了城内,已经快到正午了。 凤婧衣似是被外面街市的喧哗声吵醒,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撩开了车帘看了看外面,率先跳下了马车。 夏侯彻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太聪明,所以没有一睁眼跟他质问,反而这样不动声色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也相当于默认了自己一路上都是在装睡,也根本就是知道他牵着她手的事。 不过,能如此确认她的心意,也是他莫大的收获。 起码,他知道了并非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她的心中总是有他的,也许分量不足以胜过她所坚持的人和事,但总归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他跟着下了马车,自然地问道,“现在要去哪儿?” 凤婧衣没有跟他说话,径自一个人走了前面,眼底有着些许的尴尬之色。 他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不过看起来却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跟沐烟两人接头的地方,跟着在城中的小巷子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今天先在这里落脚,等天黑了再走。”星辰道。 这里快到师尊他们的藏身之地了,白天人多眼杂,很容易被混在其中的跟踪了,等夜里无人的时候再走,即便有什么人跟着,凭她们几个人的功夫也可以轻易地发现。 “行了行了,边吃边说,等你们两个等得我饿得我眼都花了。”沐烟一进门到饭桌边坐下,埋怨道,“算算脚程天亮就该到的,你两竟然磨蹭到这个时候。” 说话间,还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两人一番。 “夜里雨大,走是慢了些。”凤婧衣平静地说道。 沐烟想了想,昨夜那雨下得也确实够大的,走得慢了些倒也没什么稀奇。 夏侯彻也跟着坐到了桌边,也不管她们准不准许便拿起了碗筷,赶了一夜的路都没怎么吃饭,也确实是有些饿了。 沐烟一边吃着饭,一边打量着夏侯彻,出声问道,“喂,要是你对上冥王教七杀和冥衣,能有几分胜算?” 夏侯彻问言沉吟了片刻,说道,“一个勉强可以应付,两个我必败。” 虽然他少遇敌手,但若是与冥王教当年的四大护法相比,一个已经够他应付,若是两人联手,他难有胜算。 既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她们的敌手,实力非同一般了。 “等遇上了,一个交给姓白的,一个交给你,新教王交给青湮,其它的我们砍,正好。”沐烟道。 “冥王教的教众万千上万,你杀的完吗?”星辰瞥了她一眼说道。 况青,现在公子宸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还要找到萧昱所需要的另一半解药,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成千上万怕什么。”沐烟说着,筷子一指夏侯彻,“派他的大军来踏平了就是了。” 星辰无奈地叹了叹气,懒得再跟她解解释了,要是大夏的军队都派来剿灭冥王教了,如果有外敌入侵,抑或国内生出内乱,到时候又如何应对。 “等先见了你师傅,问清楚再作打算。”凤婧衣制止了两人的争论道。 她要先搞清楚那个七杀和冥衣到底是何许人也,也许就能知晓如今的新教王又是谁,只有对自己的敌人有所了解,才能有更万全的应对之策。 夏侯彻没有插话,只是一边用膳,一边沉默地听着她们的交谈,偶尔会听一些自己也未追查到的消息。 因着赶了一夜的路,用了午膳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直到天黑了星辰安排好了,才过来敲响房门。 凤婧衣起来的时候,夏侯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夜半时分,城内行人稀少,星辰和沐烟走在了前面,凤婧衣和夏侯彻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以免一行走太多的人太过引人注目。 四人趁着月色出了城,在偌大的山林里绕了好几圈,方才进了山路,在山石缝里穿行,进到了地下又走到了地上,暗处的地方没有光这只能依靠自身的感觉前行。 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看到黑暗里的一丝光亮,渐走渐近时听到了人声。 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山谷,谷中搭了几间简单的木屋,进谷之处是安了机关的,是公子宸以前为隐月楼寻的应急藏身之处,若是一般的人很难寻到这样的地方来。 青湮大约是听到有人来了,到了山谷入口的地方等着了,看到先后进来的几人道,“你们来了。” 话音一落,看到走在凤婧衣身后的夏侯彻不由愣了愣。 “这不是我们要带他来的,实在一路甩不掉,只能一并给带进来的。”沐烟道。 青湮望了凤婧衣一眼,并没有追问夏侯彻的事,反是问道,“怎么晚了几日?” “路上出了点事。”凤婧衣道。 “什么叫出了点事,在北狄边境的时候,引得北狄数万大军犯境,险些没把小命丢了。”沐烟道。 “你师傅呢?”凤婧衣没有理会聒噪的沐烟,直接问道。 “在里面呢。”青湮说着,带了他们往里面走。 沐烟见没人搭理自己,悻悻地止了话,道,“你们进去吧,我不想挨她的训。” 虽然自己拜在了白笑离的门下,但跟这个师傅,还真是怎么都不对盘,所以能躲多远躲多远。 “那你到入口附近看看,有没有跟上来的人,以策万全。”青湮道。 沐烟虽然一脸不乐意,还是动身去了。 凤婧衣跟着青湮进了屋内,夏侯彻自然而然地走在了身后,屋内淳于越刚刚为白笑离施完针,抬眼看了看进来的人,显然也有些意外走在最后的不速之客。 “白前辈的伤势可好些了?”凤婧衣坐下问道。 白笑离面色有些苍白,抬眼望了望进来的几人,淡淡道,“横竖还死不了。” 凤婧衣也知道她说话有时候是有些淡漠甚至刻薄,不过心地总是不坏的,不然也不会收留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还教他们一身本领。 “如果我猜得不错,白前辈是冥王教的四大护法之一神龙,可对?” 以前,她总以为神龙会是男子,但冥王教四大护法的其它三个人都接连出现,她才不得不肯定,她就是神龙。 “别扯这些没用的,说重点。”白笑离一提起冥王教的人和事,便有几分不耐烦。 “我知道前辈不想提这些旧事,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即便你想避事,对方也是不会让你安宁的,我们有我们的打算,你也有你要了结的恩怨,既然大家的对手相同,联手一起也不会是坏事。”凤婧衣道。 白笑离沉默了许久,叹息道,“如今的他们更胜当年,我已重伤在身,不再是他们的对手了。” “前辈说的他们是指冥衣和七杀?”凤婧衣微微眯起眸子问道。 白笑离似是不愿泄露其它的东西,闭着眼睛打座说道,“七杀是冥衣带入教的,当年便是教王也难以号令他,这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凤婧衣抿唇思量了片刻,问道,“冥衣……也是女子吗?” 七杀是男子这个消息已经确定,但关于冥衣的身份却还不甚清楚,但让七杀如此一心一意效忠,且生死相随的人,极有可能是女子。 而且,还是他所深爱的女子。 “那心如蛇蝎的贱蹄子,当年入教便不安好心,他们却一个个尽被她给蒙骗了,如今过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让她得逞了。”白笑离话语间,杀气凛然。 凤婧衣看着她,思量了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不想问,却又不得不追问的问题,“老教王的死,凶手是你吗?” 虽然她与白笑离接触并不多,但就她收养了青城山这么多的人,以及对青湮的关切来看,心地自然也是善良的,而让她能心甘情愿出嫁的人,当然是她心中所爱慕的男子。 既然是真心的,又何至于会置对方于死地,可想而知当年的老教王之死,必是有着天大的隐情。 白笑离呼吸微颤,沉默了许久,道,“是我杀了他。” 凤婧衣微怔,有些不知该如何再问下去了。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可是她方才看到她神色之间的痛苦和悲伤,明明是那样地真切。 “时间也不早了,有事明天再说吧。”青湮打破沉默说道。 师傅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如今内伤未愈,也不适宜再谈起这件事。 凤婧衣知晓她的顾忌,便起身道,“你们早点休息。” 除了青湮和星辰,其它人都退了出去。 她望了望跟着出来的淳于越,问道,“方便说话吗?” “我方便,你方便吗?”淳于越说话间,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夏侯彻。 一个是她的前夫,如今她又要和他讨论要怎么救她现在的丈夫,确实是有趣得紧。 夏侯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你去吧。” 她从丰都赶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向淳于越询问萧昱所中之毒,以及寻找解药的办法,虽然他也盼着那个人死,不过那个人死了,比不死更让他麻烦。 凤婧衣跟着淳于越去了旁边的小屋,扫了一眼屋外站着的人,方才将空青交给她的诊断记录带了过来,“这些是空青记下的,你看能看出些什么。” 淳于越略略翻看了一遍,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冥王教的冥衣楼主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制毒用毒高手,而她所培养出来的毒物,也是外面所没有的,这毒十之八/九是出自她的手笔,除非找到她的饲养的毒物,否则我也不可能配出解药。” 虽然他医术和毒术也算天下难有敌手,但对于毒物,远没有冥衣楼研究的精细。 凤婧衣微微拧眉,问道,“一定要找到那里,才能寻到解药吗?” 说实话,自己真的没有把握能在冥王教手中取胜,她若是失败了,萧昱便也活不过半年。 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他死,更不想他是因自己而死。 “空青诊断的没错,他勉强也只有半年的性命,若是寻不回解药,他也只能等着毒发身亡了。”淳于越坦然言道。 他并不想卷进这摊子事里边,可是她们这一个个发了疯一样地凑热闹了,那女人更是一句也不听劝,他跟着一起趟这混水了。 这等了这么些年,盼了这么些年,什么也没捞着,还要跟着去送死,实在是件不怎么划算的事。 “白前辈的伤,还要养多久?”凤婧衣问道。 “至少两个月。” 虽然白笑离负伤而归,不过对方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也一样被她所伤了。 只不过,她以一敌二,伤得颇重些罢了。 凤婧衣听了没有再多问,想来这两个月也是他拼尽一身医术才行的,可是要对付冥王教,白笑离是不可缺少的,再等两个月也就是说寻到解药的时间又少了两个月。 如今白笑离负伤在身,公子宸又行踪不明,仅凭他们又该如何应对那样强大的敌人。 虽然谷中安排了住处,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在这大敌当前的夜里安然入睡。 白笑离不愿再说起往事,她也不好去强加追问,只是这样一天一天地等着,她整个人也渐渐坐立不安。 三日后,白笑离又让他们进去了,且还特别点了名要夏侯彻过去。 这一次,凤婧衣没有再主动问话,而是等着她自己开口。 白笑离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夏侯彻一番,收回目光从自己的发间取下一支桃木簪,说道,“你们带着这个,去找九幽,他会教你们克制七杀的绝技。” “光说找,去哪找啊?”沐烟问道。 冥王教的四大护法一个个都藏得不见踪影,哪是说找就能找出来的。 白笑离瞥了一眼凤婧衣身旁的人,道,“问他。” 沐烟一挑眉,指着夏侯彻道,“他?” 夏侯彻微拧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白前辈是说,他是师承九幽?”凤婧衣道。 夏侯彻却是天份过人,但再怎么天份过人,没有名师指导,也不可能有今日这一番本领。 白笑离点了点头,将桃木簪扔给了她,道,“两个月内学成了再来,否则就不必去送死了。” 她与九幽相识数年,从夏侯彻一进谷中,听他吐息便也猜想得出,是他所传授的。 沐烟拿过了桃木簪,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师傅,这是你跟九幽老头儿的订情信物吗?” 白笑离咬了咬牙,若非是如今有伤在身,现在就把她扔出去了。 “诶?你当年不是要嫁老教王的吗?”沐烟一想,眼睛倏地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追问她的情史,却被青湮给拉了出去。 “我们之中,谁去学?”凤婧衣问道。 “你和你带进来那人,把沐烟也一并带出去,时间不多了,现在走。”白笑离有些不耐烦地道。 凤婧衣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如果要去,她必然还要和夏侯彻继续相处下去。 白笑离似也看出了她的心思,郑重叮嘱道,“此事非你二人不可,若是你们不能学成回来,即便我将你们带去了冥王教总坛,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了。”凤婧衣没有多问,微一颔首出去了。 可是却不想,这一去要她学的东西,竟是那般为难。 —— 昨天谢谢大伙月票,钻石,小红花祝我生日快乐了,虽然今年的生日爸妈没在身边,朋友也很多没到场,不过有你们还是很开心哒。 ☆、一生一次一心动23 几人当日便动身离开了山谷,星辰和沐烟要去追查公子宸的行踪,出了谷便分道扬镳了,于是上路前去寻找九幽的人便也只有她与夏侯彻两人了。 可是,她对于那个行踪神秘的冥王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高手却是一无所知,直到星辰和沐烟两人走远了,方才朝边上的人问道,“走哪边?” 夏侯彻瞥了她一眼,道,“西出塞外。” 他当年也是莫名其妙被那人逮住,非要传授他什么绝学,这些年除了偶尔在塞外有见过他,如今他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只能先派人去打探消息,一路走一路找了。 “只有两个月时间,我没时间浪费。”凤婧衣有些着急地说道。 “那你自己找?”夏侯彻没好气地道。 不是还有半年吗,她这一脸着急的样子,看着真让人堵得慌。 凤婧衣虽然急于寻找解药,但也知道自己要找到九幽还是要靠他,于是不得不耐下性子,牵着马向西而行,“走吧。” 从这里到塞外,怎么也得好些天,想想便着实有些头疼。 他是睿智过人,可有时候蛮不讲理地计较一些事,比小孩子还幼稚可笑。 夏侯彻默然牵着马跟了上去,一路静静走着,没有再说话。 自相识开始,他们甚少有过这般悠然的时光,即便是有,心境也是不同此刻的。 夕阳西下,出了山林往西便是空旷无际的平原,两人牵着马并肩渐行渐远,仿似是要走向天的尽头一般。 一路走着走着,夜色笼罩天地,皓月当空,星子满天。 凤婧衣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似乎已有好些年,没有抬头看过天上这等的景色了。 夏侯彻侧头望了望沐浴在月光中的人,眉眼泛起无人可见笑意,黑暗无边,天地空旷,好似全世界都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喜欢这时候的感觉,喜欢离得这样近的他们。 半晌,她翻身上了马,催促道,“走吧。” 夏侯彻跟着上了马,说道,“塞外大漠的星空,比这里还要漂亮。” “是吗?”凤婧衣淡笑道。 “当年在那里的军营待了好些年,经常没事了就会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看夜空,那个时候真的想过一辈子就待在那里的,哪知世事无常。”夏侯彻说着,不由叹了叹气。 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只是后来竟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个位置。 其实,他与她骨子里都有一些一样的东西,谁都没有想过要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只是在情势所逼的境况下,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向原本从来没有想过的未来。 只是这条路,一旦走上去了,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他们能做的只有一直走下去。 凤婧衣笑了笑,说道,“我不喜欢那样苍凉的地方,相比之下,还是喜欢南方的小桥流水。” 大漠的景致固然壮丽,但她害怕那种荒无空旷的感觉。 夏侯彻怔了怔,似乎在这一刻突地明白了些什么。 说到底,她是一个害怕孤独无助的人,之所以这般不遗失余力地去保护身边的人,也是不想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最终是剩下自己一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境,她也始终无法放下那些人和事走向他。 她是个太心软的人,总想倾尽全力留住生命中所有好的东西,也因为这样的执着,她无法舍弃过去,无法舍弃那些陪伴她数十年的人和事…… “大约是在长春宫里待得太久了,出来就喜欢那种天地浩渺的感觉,会让自己觉得世界很大,自己也不再是那一方小屋里见不得天光的人。”他一边打马走着,一边幽幽说道。 这么多年,似乎自己也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从而也未有什么舍弃不下的什么,他仅有的,也只有大夏的江山大业。 那个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今日这般渴望拥有一个女人,拥有一个有她的家。 一路西去,他偶尔会说起以前在塞外的生活,她偶尔会提及两个孩子在身边时的趣事,对于其它的事,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塞外大雪,一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没有尽头,冷风吹在脸上跟如刀割一般的疼。 凤婧衣在边境的镇子上买了保暖的衣服,整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衣,扭头望了望边上的人道,“有病的人才会喜欢这样的鬼地方吧。” 夏侯彻瞧着她冻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像她那种习惯了南方生活的人,一下来这里的冬天,自然是过不了的。 他伸手给她将斗蓬风帽盖住,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牵住了她的手,“低着头跟着走就是了。” 凤婧衣原是想抽回走,却被他抓得太紧,只得一语不发地低着头任他牵着走在后面,风雪太大吹得眼睛有些疼,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被他牵着走的。 两人走到了沙丘之上她也不知道,一步没踩好整个人都滚了下去,夏侯彻想要拉住她,还没来得及拉住,便也跟她给拽了下去。 两人滚下了沙丘,凤婧衣坐在雪地里,由于穿得太过笨重,试了两番都没能站起身来。 夏侯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头发沾了满头的雪,伸手给她拂去了,只是瞅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子,不由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她皱眉道。 “没什么。”夏侯彻止住笑,一边往上沙丘上走,一边用脚将雪踢开露出雪下的沙子,以免她再踩在雪上滑下去。 凤婧衣穿得厚,从下面再爬上去,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还能走吗?”夏侯彻瞅着坐在雪地里的人问道。 凤婧衣调整了呼吸,慢吞吞地站起来道,“走吧。” “要不朕背你走?”夏侯彻道。 “不用。”她截然拒绝,自己一个人先走在了前面。 可是走完了沙丘要下去,沙子上面有积雪,她穿得厚又行动笨拙,刚下没两步便又险些滚了下去,好在后面的人早有准备及时拉住了她。 “难怪瑞儿那么喜欢在雪地里打滚,原来是传了你呢。”夏侯彻揶揄笑道。 凤婧衣一扭头看着他笑着的样子,抽回手的瞬间一使力,一拉再一推,原本稳稳站在她后面的人转眼便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她看着下面倒在雪地里一身狼狈的人,方才慢慢悠悠地往下走,可是好死不死的脚下一滑,还是滚了下去。 夏侯彻看着她滚下来的样子,坐在雪地里大笑不止。 凤婧衣试了两下没坐起来,看着对方大笑不止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最后干脆就躺在了雪地里,望着雪花飘舞的天空。 夏侯彻起了身,看着她还不起来,弯腰将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走吧。” 这种在雪地里玩的事儿,实不怎么适合她这病弱之身的人。 凤婧衣站起身,拂了拂一身的雪渍,望着白茫茫的天地,道,“还要走多久?” “快一点,天黑前能到大漠里的小镇子落脚。”夏侯彻道。 “走吧。”她收起嬉笑之色道。 夏侯彻趁着她还在掸身上的雪,直接将她背上了背,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背着在雪地里跑起来了。 凤婧衣叫了几番让他停下,也没叫住,便也只能作罢了。 数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雪天,也是在这个人的背上,她在抵触和防备中还是悄然心动,她不肯向任何人,甚至于自己承认那是心动。 可是,直到多年之后,直到他们的孩子出生,只到她再想起他心口便是阵阵揪痛,她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心动了。 只是那个时候,即便他们都对彼此动了心,可其中也掺杂了太多的东西,防备,猜疑,仇恨,这一切的一切早已经埋没了那份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感。 当他们都开始意识到这份感情存在的时候,一切早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夏侯彻,等找到九幽前辈,你回盛京去吧。” 夏侯彻脚步一顿,口气不善地道,“那你自己找去。” “这件事,你不必卷入其中,瑞瑞和熙熙需要你的照顾。”凤婧衣继续劝道。 冥王教的事,卷入其中,必是九死一生,可是他不能有闪失的,他若有任何意外,他们的孩子就彻底地失去了庇护。 “冥王教的人,朕早晚也是要对付的,不管有没有你的事,朕都不会放过他们。”夏侯彻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 那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刃,他一天不将其彻底除掉,他就一天也难以安宁。 她说出这样的话,自是知晓事情凶险,不想他再参与其中。 凤婧衣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即便此事了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除非到我死,否则……” “闭嘴!”夏侯彻有些愠怒地打断她的话,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事。 一番不愉快的交谈之后,两人一路再没有说话了,他背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放下来,两人到达大漠里的小镇子时,天已经快黑了,本就人迹稀少的小镇子,又在这样的风雪天,更是连鬼影都没有一个了。 两人在镇上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一家可以落脚的客栈,掌柜的是个塞外妇人,说话颇有些男儿般的豪气干云。 “这大雪天的,如今我这里也正好只剩一间房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虽然不便住在一间房,但如今也是别无他法了。 塞外的客栈房间比之中原窄小,除了一张可以睡的床,桌椅和一些能用的东西,便再无其它的空地了。 她解了身上的斗蓬,便先到火塘边取暖了,夏侯彻吩咐了女掌柜准备膳食,取过了带来的包袱,将伤药拿了出来到了火塘边。 “你该换药了。” 凤婧衣想自己做的,但这几日上来也没一日争过她的,索性便也懒得再去争了,自己撩起了衣袖,等着他帮忙。 夏侯彻一边帮她换着药,一边说道,“等明日天亮了,镇上打听下消息,若是不在这里,就只能去下一个地方了。” 那个人一向在塞外飘泊不定,有时候在这里住一段,有时候在那里住几天。 “嗯。”她应了应声,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刚换完药,女掌柜已经送了吃的过来,典型的塞外膳食,虽然有些吃不习惯,但赶了一天的路已经饥肠辘辘,顾不得许多两人也都吃了。 用了晚膳,两人坐在外面的火塘边,谁也没有进去先休息。 凤婧衣见他不动,便自己先起身进了里面,只脱了外袍便躺上了床。 夏侯彻简单洗了个脸也跟着进来了,站在床边看着一个人霸占了床的她道,“往里面去!” “你也要睡这儿?”凤婧衣挑眉道。 “难道要朕睡地上?”夏侯彻没好气地道。 睡一张床怎么了,三年都睡过了,如今一副防他防贼一样的,她还真是干的出来。 凤婧衣坐起身,准备起来,“那你睡吧。” “多事。”夏侯彻把她推到了里侧,自己和衣在外侧躺了下来。 “你……”凤婧衣咬牙侧头。 “爱睡不睡,不愿意睡床,你睡地上。”夏侯彻自己盖好了被子,闭着眼睛说道。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往里侧着身子躺下,没有跟他盖同一条被子,只是裹紧了自己的厚斗蓬。 可是斗蓬毕竟有些短,她只能整个人蜷缩着,才能勉强给盖住身上。 夏侯彻掀开眼帘,一伸将她从里面拖到了怀里盖上了被子。 “你干什么?”凤婧衣恼怒地喝道。 夏侯彻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道,“朕没想干什么,难道你想朕干点什么?” “手拿开。”凤婧衣使劲扳着扣在自己腰际的手,却怎么也扳不开。 夏侯彻懒得理会她,闭着眼睛先睡去了。 她几番也没成功,一抬眼看着自己睡着的人,只得咬了咬牙选择放弃。 可是,这个样子又让她怎么睡得着。 她拧着眉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前她也常常在他睡熟了之后这样看着他,不过那时候却是满心盘算着怎么对付他,怎么杀了他,全然不是此刻这般复杂的心情。 原是打定了主意不睡着的,可是渐渐地还是阖上了眼帘,许是因为赶了好些天的路,或许是吹了一天的冷风,此刻难得的温暖。 她睡下了之后,边上躺着的人悄然睁开了眼睛侧头望着她,低头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似乎已经好多年,他不曾这样近的看着她了。 他希望能尽快帮她找到那个人,却又忍不住再晚一点找到。 那样的话,他们这样的相处也就会更多一点,更久一点。 因为他很明白,以她的固执,即便他这一次帮了她又救了她,事情解决了之后,他还是会回到北汉,回到萧昱的身边。 可是,明明知道可能又是那样的结果,却还是放不下让她一个人孤身涉险。 也许一开始他也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人,但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后悔爱上她。 纵然,这份爱的痛苦多于幸福,他依然甘之如饴。 ☆、一生一次一心动24 次日,凤婧衣一觉醒来的时候,睡在外侧的人已经不见了,屋内也是了无踪迹。 不过,想来以他的本事也出不了什么事,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准备下楼用膳,顺便向客栈掌柜打听一下他是不是出去了。 她刚下了楼,女掌柜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妹子,你男人出去了,说让你在这里等着,他办完事就回来。” 凤婧衣尴尬的笑了笑,若是解释说那不是什么她男人,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便也懒得再解释了。 女掌柜收拾完东西,客栈里这会儿也没几个客人了,便跟她坐在了一块儿,随口询问起他们是从哪里来。 她能透露的,便也就直言了。 不过大约是夏侯彻招蜂引蝶的本事,仅才认识不到一天,女掌柜便在她面前将人夸奖了个天花乱坠,说什么她好福气嫁了这么个人,偏偏她又不能辩解这不是他丈夫,于是也只能让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她吃完饭,夏侯彻从外面回来了,女掌柜也不好再坐下去便起身离开了。 “问到什么了?” “不在这里。”夏侯彻说道。 凤婧衣抿唇沉吟了片刻,道,“刚好今天雪停了,赶路吧。” 夏侯彻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催促,让掌柜的准备了吃的送来。 她这才发现,他出去一早上连饭都未来得及吃,自己这般催促实在有些不合适,于是倒了杯茶,放到他手边。 夏侯彻虽然看不惯她为萧昱担忧焦急的样子,但是吃完饭还是带着她上路了。 两人在塞外辗转五六日,才终于在龟慈找到了正调戏人酒家老板娘的九幽,比她想象中要看着年轻些,留着点小胡子,略显风流。 夏侯彻看着那副借着给人看手相占尽便宜的中年男人,有些不想走近去与他相认,只是远远站着抬手指了指。 “就是他了。” 凤婧衣看了看,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一点也没有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瞧着那一双瞅着人老板娘的眼睛,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你确定你没认错吗?” “干这样事儿的人肯定是他,要是正儿八经坐那儿的,反倒不是他了。”夏侯彻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举步走近前去,“九幽前辈。” 对方扭头看了一眼,见是个年轻女子连忙堆起了一脸的笑,“你也要看手相吗?” “我不看。”凤婧衣道。 一听到这样的回答,对方立即拉下脸来,“不看就走开。” 凤婧衣有些尴尬,又叫了两声,对方根本不再搭理了。 于是,她只能取出白笑离交给她的桃木簪递到了他的眼前,说道,“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对方面上的笑意一僵,悻悻地松开了酒家老板娘的手,接过东西扭头看到不远处的夏侯彻,“他带你来的?” “嗯,那个人要我们来跟你学克制七杀的办法。”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九幽低眉瞧着手中之物,沉默了良久起身,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学也是可以的,可这天下总没有掉馅饼儿的事儿……” 哪知,刚走两步,夏侯彻已经走近一把抓住他的手拿开了。 “你手放错地方了。” 九幽瞥了他一眼,又望向她问道,“你是她媳妇儿吗?” “不是。”凤婧衣道。 “那不就结了。”说话间,手又开始伸了出去。 夏侯彻一把拍掉他的手,沉声道,“她是我儿子他娘。” 九幽听了望向她,问道,“你是他儿子的娘?” 凤婧衣淡然一笑,“是。” 九幽奇怪地望了望两人,不是媳妇儿又有儿子,这什么混乱关系。 夏侯彻太了解他的禀性,走在了中间将凤婧衣和他隔开,以免他手再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现在他自己拉个手都不容易,还能让他给占了便宜? 三人一起到龟慈城外几里地的一座空房子停了下来,房子很宽敞,看得出以前是座客栈。 “你现在住这里?”夏侯彻扫了一眼问道。 “哦,前段这里闹鬼,开客栈的人走了,我看没有人就住进来了。”九幽说道。 夏侯彻自己寻了地方坐下,冷哼道,“朕看,那鬼就是你吧。” “不要说得那么晦气,我只是跟他们玩玩,谁知道他们胆子太小不玩了。”九幽丝毫没有为自己扮鬼吓人而心存愧疚的意思。 正好他也没地方住,就住到这里来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凤婧衣问道。 九幽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簪,敛去一脸嬉笑之色,沉默了许久问道,“她让你们带这东西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她被冥衣和七杀联手重伤,现在在安全的地方养伤。”凤婧衣如实说道。 九幽眉眼间掠过一丝沉痛之色,低眉看着手中的东西道,“伤得很重?” “大约是的,不过有人照顾着,说是两个月能恢复过来。”凤婧衣道。 九幽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功夫我可以交给你,但能不能学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多谢。”凤婧衣道。 事到如今,她已然了无退路了,便是倾尽心思,也必然要两个月之内学成回去。 “七杀擅使快剑,已然快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若要对付他和冥衣二人,只有历代教王传下的玄机剑阵,只是玄机剑术是创教教王夫妇传下的绝学,自然也是一男一女的双剑合璧,故而是需要你们两个都学的,但若没有灵犀相通的默契,也难以学成。”九幽说着,郑重地望了望她与夏侯彻两人。 他看得出,夏侯彻是喜欢这个女子,可是这个女子似乎心有旁骛,若是一直心结未解,便是教了他们,怕也是如他和那个人当年一样,难以学成。 凤婧衣自然也明了他所说的意思,沉默了一阵道,“请你教我们吧。” 身手卓绝如白笑离那般,都难有胜算,更何况是她了,只有学了回去,才能更大的胜算。 九幽看着她一脸坚执的神色,然后问道,“会做饭吧?” 凤婧衣皱了皱眉,不解他怎么突地扯到做饭的事情上了,但还是老实地回道,“会些。” “嗯,那就好。”九幽打了个呵欠,起身一边往楼上的房间走,一边道,“今天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说吧。” “前辈……”凤婧衣正想让他现在就教,对方打着呵欠上楼,准备睡午觉去了。 “对了,别忘了做晚饭。”九幽进房门,望了望下面的两人叮嘱道。 说罢,进门关上了房门。 “咱们赶了好些天的路,还是明天再说吧,人已经找到了,不差这一天。”夏侯彻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只得先自己找了空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住下,一见天色不早了,想起先前九幽叮嘱的晚饭,下了楼寻到厨房。 可是,看着已经落满尘土的厨房,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出什么东西来了。 夏侯彻收拾好自己住处,寻到厨房瞧了一眼道,“你先收拾这里,朕骑马去龟慈城里买些东西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凤婧衣道。 这大漠里面,总不能每天吃饭还骑马跑到龟慈城里去,他们两个人住在这里,且一看九幽也根本不是会进厨房的人。 夏侯彻出门骑马去置办东西了,凤婧衣瞅着一厨房的尘土,捋起袖子开始收拾,多年不干这些活,还着实觉得累人了。 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好不容易将厨房收拾干净了,夏侯彻也从城里买了东西回来,将东西搬了进来,问道,“还要朕帮忙吗?” “不用了,你收拾外面吃饭的地方吧。”她一边忙着收拾,一边说道。 夏侯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从窗口照进的夕阳洒在忙碌的人身上,目光不由自主柔软了下来。 凤婧衣一扭头看着还站在那晨没动的人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夏侯彻默然笑了笑,到了外面收拾桌椅,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像是寻常百姓的夫妻一样。 若是,两个孩子也在这里,便就更加圆满了。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便飘出了缕缕饭菜的香气,他抱臂倚在门口眉眼含笑望着灶台边忙碌的人,宫中那么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让他打心底里欢喜。 凤婧衣盛菜出锅,一侧头瞅见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没好气地道,“端出去,还站着干什么?” 夏侯彻难得的没有跟她争论,过来端了盘子出去,懒得上楼敲门,直接拿筷子扔上去钉在了九幽的房门上。 果真不到一会儿,房门便打开了,里面的人打着呵欠出来,慢悠悠地下了楼到桌边坐下,扫了一桌的菜。 “怎么看相这么差,怎么吃?” 夏侯彻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重重地将碗放到他面前,“你可以不吃。” 他都难吃上她一顿饭,他竟然还敢嫌弃。 “算了,我将就吃点儿吧。”九幽端起碗筷叹了叹气道。 凤婧衣端了最后一个菜从厨房出来,淡笑道,“我不常做,也只能做成这样。” 她自己动手进厨房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这些年都是沁芳在身边伺候着的,哪里用得着她自己动手。 夏侯彻倒是很给面子,不时瞪一眼坐在对面一脸嫌弃的九幽,以免他再出口抱怨。 九幽吃完饭便又回房睡觉去了,凤婧衣收拾着桌子和厨房,夏侯彻倒也知道一起帮忙了,等忙完了所有的事,夜色已经深了。 偌大的客栈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为了不想尴尬相处,她早早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来了,也备好了早饭,等着九幽开始教他们剑术,谁知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快正午才起来。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夏侯彻咬牙切齿地道。 九幽打着呵欠坐下,懒洋洋地说道,“我没睡醒就没要精神,没精神肯定就教不了你们的。” 夏侯彻咬了咬牙,“好,今天的不说了,明天朕会好好叫你起床的。” “嘿,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师傅,懂不懂尊师重道?”九幽不高兴地道。 “我们时间不多,没时间跟你浪费。”夏侯彻针锋相对道。 虽然还没开始,但他有预感,学起来不会太顺利。 从中原来到这里,他们已经耽误好些天了。 九幽瞥了他一眼,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带着两人到了客栈外的沙漠里,玄机剑阵第一阵,我只使一变,你们自己看清楚。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玄铁剑扔给了他,“少废话。” 九幽拔剑出鞘,眉宇之间霎时神色变幻,扫了一眼凤婧衣道,“这是你的。” 三尺青锋在他手中恍若有了灵性,出剑时而迅如惊雷,时而轻灵飘逸,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是九天的仙人在蹈舞。 半晌,一收剑道,“可看清了。”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勉强可以。” 九幽望向夏侯彻,道,“现在是你的。” 说话间,剑气纵横,进退回旋之间,有如苍龙出谷一般,自有一股雄霸天下的气势,让人叹为观止。 九幽一收招,将剑递给夏侯彻道,“当年教你的,便是以此为基的剑法,你领略起来应该不难。” “知道了。”夏侯彻收剑道。 “好了,今天要教的已经教了,我去城里逛逛,你们自己练吧,什么时候练好了,再教第二阵。”九幽说着,朝着龟慈城的方向大步离开了。 凤婧衣默然站在原地,似是在回想方才所剑的招式,暗自默想了一遍,便拔剑而起,可是明明也是方才九幽一样的招式,但威力和灵气却总是差了不少火侯。 夏侯彻倒没急着练,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聚精会神练习的样子。 一开始还好,可到了最后一个招式,她使出数遍却仍旧难得要领,明明是她记的招式,可是使出来却总是百般别扭,更别说像方才九幽使出那般的灵动了。 “别急,慢慢来。”夏侯彻制住她劝道。 她收剑平息下焦急的心情,仔细又回想了几遍九幽使剑时的每一招每一式,方才再次开始练习,虽然比方才要顺畅许多,但感觉依旧还未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夏侯彻看她着急,于是出手与她对招引导她使出九幽所传的招式,虽然一开始也不顺利,便渐渐的也有些了起色,招式也流畅了许多。 然而,等到天黑九幽从龟慈城里回来的时候,看到还在练剑的两人不由站下瞧了一阵,最后只丢下一句,“空有其表。” 凤婧衣闻声收剑,追问道,“还请前辈指教。” 九幽扭头望着她,目光幽深而意味深重,“玄机剑阵,心与意的灵犀,你心结太重,即便把这些招式模仿得再像,也终究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 说罢,丢下两人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凤婧衣想要继续练习却被夏侯彻拦下了,九幽说在城里吃了晚饭了,他们自己简单备了晚膳用了,便各自休息了。 半夜,夏侯彻听到客栈内有异动,悄然起身出门,才看到月色之中有人在舞剑,一招一式都是白天他看过千百遍的样子。 ☆、一生一次一心动25 一连四五日,九幽都是早出晚归,每次回来的时候看见还在苦练的人,都是摇头叹气。 凤婧衣剑术一直难以突破,这让她自己也一日一日的心焦,可是她能做的,也只有一遍又一遍的苦练,可是玄机剑术一向是以意与悟为主,根本不是勤能补拙便能练就的。 五日后,接到消息的沐烟也赶到了这里,不过明显的一脸的怒火。 凤婧衣刚备好午膳,扫了她一眼笑问,“谁惹你了?” “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混帐,连老娘的的便宜也敢占,再让老娘看到他,非宰了他不可。”沐烟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哪遇到的?”凤婧衣随口问道。 “就在龟慈附近。”沐烟说着,眼中都是怒火腾腾的。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望了一眼边上的夏侯彻,该不会她遇到的那个混帐就是九幽吧,好似他一早出去,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在龟慈遇到沐烟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附近,喜好调戏人的除了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来。 虽然两人心知肚明了,但还是没有向沐烟明说,不管是也不是,晚上那人回来了,自然就见分晓了。 “你们既然找到了那老头儿,这几日都学什么了?”沐烟好奇的问道。 一直跟她好古怪师傅不对盘,要是能在这里多学点本事回去,以后她就不必再回回败在师姐手上了,想想都让她觉得兴奋不已。 凤婧衣一想到自己这几日的状况,眉头便不由皱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她只怕就真的要一无所成地回去了。 “学的玄机剑阵,但我……”她说着,叹了叹气。 “玄机剑阵?”沐烟听了皱头想了想,而后说道,“我听师姐有说过,是个要一男一女双剑合壁的什么鸟阵……” “就是这个。”凤婧衣道。 “诶?”沐烟一挑眉,望向夏侯彻,“该不是你跟那老头子勾结,故意要学这个的吧。” 一男一女双剑合璧,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凤婧衣跟夏侯彻往一堆凑,虽然他们曾经是有瓜葛,现在还有两儿子,可是现在终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不关他的事,玄机剑阵确实是威力无穷,只是我一直学不好。”凤婧衣淡笑道。 “你还学不好?”沐烟挑眉道。 隐月楼里,她和公子宸两个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一遍看过即便不能学会十分,也是七八分了。 她口中竟然说出这么丧气的话,着实让她难以相信。 凤婧衣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用完了午膳,又取剑一个人出去苦练去了。 沐烟和夏侯彻先后跟了出去,站在一旁看着她练习,只是看着看着也不由面色沉重起来。 她虽不知玄机剑阵到底是有多大的威力,但习武之人也能看得出,凤婧衣现在出剑运剑都太过生硬,根本没有应有的灵动流畅。 她也深知不是那个人的愚钝,但她似乎总被什么绊着,无法将招式发挥到最完美的状态。 “不是跟老头子学吗?他怎么都不见教?”她朝夏侯彻问道。 “他已经教过了。”夏侯彻目不转晴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平静说道。 沐烟百无聊地在沙地上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练剑的人,那什么九幽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跑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一眼望过去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难道,她就在这个鬼地方待到两个月吗? 这里这么干燥,风有这么大,她的脸得被吹成什么样去,回去得花多少珍珠粉才能保养得回来啊。 一想到这些,她就禁不住满腹的牢骚了。 凤婧衣和夏侯彻都忙着练功,她看得没趣了便进屋里睡了一觉,睡醒了再出来已经是黄昏了,外面的两个人还在忙活着。 夏侯彻明显已经习成,只是凤婧衣依旧一丝进展都没有。 天色渐暗,龟慈城的方向有人影过来,她无聊地望过去,当看清了过来的人,顿时一腔怒火腾腾烧了起来,一提刀便准备上去拼命。 “混帐东西,老娘不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九幽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好不悠闲自在,突地感觉到一阵杀气,一抬气看着提刀冲过来的女人,愣了愣之后笑眯眯地问道,“小美人儿,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专门在这里等着我的?” “我在这里等着要你的命!”沐烟一刀砍过去,使了十成十的功力。 可是眼看着要被他劈中的人,却身如鬼魅一般的转到了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小美人儿,刀慢了点儿。” 沐烟愤恨的一咬牙,方向一转又一刀砍了过去,可是又被那人轻轻松松的避开了。 “小美人儿,你的刀还是不够快。” 沐烟气得七窍生烟,对付不了对方不说,还要被他百般戏弄,她这一辈子都没受这么大的屈辱,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沐烟,这是……九幽前辈。”凤婧衣过来拉住她,解释道。 “这混帐东西就是那老头子?”沐烟不可置信地吼道。 亏得她以为冥王教的四大护法之一,江湖传说的顶尖高手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结果是这副模样,有没有搞错? “别老头子老头子的,在下还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九幽笑嘻嘻地说道。 “茂你个鬼,年纪一大把还敢占老娘便宜?”沐烟咬牙切齿地骂道。 什么四大护法,顶尖高手,她早该想到的,她那师傅都那么“与众不同”,其它的三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哪知道竟然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可见,那冥衣和七杀,更不会是什么好鸟。 亏得她想着跟白笑离有一腿的人,肯定是非凡过人的,可怎么就忘了,能看上她那怪癖性格,自然也会是另一个怪癖。 “小美人儿,早上见了你一回,这会儿晚上又遇到了,可见缘份着实是不浅……”九幽继续笑着戏弄她道。 沐烟一听,挣开凤婧衣的拉扯又挥刀砍了过去,可依旧再次砍了个空。 夏侯彻拉住欲要上前相劝的凤婧衣,道,“反正也死不了人,由他们去吧。” 凤婧衣想想也是,沐烟也伤不了九幽,九幽虽然不正经,但也只是玩笑,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索性便由他们去吧。 两人先回了客栈准备晚膳,外面不住地传来沐烟骂人和喊打喊杀的声音,直到天黑了外面的两个人才回来。 九幽精神奕奕地坐在饭桌边等着开饭,沐烟却是扶着门进来,累得气都快喘不过来,追着砍了一个多时辰,愣是连他一根头发也没有砍下来。 这口气,她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不过,现在她确实还打不过他,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她一定把今日的仇恨给自己报了。 凤婧衣倒了水递给她,道,“歇会儿吧。” 沐烟连青湮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是九幽的对手,莫说一个她,便是再来十个她,也不可能胜了这个人去。 晚膳过后,沐烟跟她同住了一个房间,因着追着九幽打了一个时辰,实在没什么体力了,一进房里便倒在了床上。 “萧昱也离开丰都了,正在四处找你。” 凤婧衣面色微变,“他的伤如何了?” “我也就远远瞧了一眼,脸以看起来不是很好,不过有空青在应该没什么。”沐烟望着房顶,幽幽说道,“废后之事让他一力压下来了,原本高大尉带着众大臣以辞官相胁,他还真允了他辞官,不过却封了他一个爵位。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要颜面的,更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自己的妻子不洁,可他即便面对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反对,也执意没有废弃她的后位。 只是,一个不肯放手的萧昱,一个紧追不放的夏侯彻,夹在其中的她自然也就不好过了。 “空青是金花谷医术最过人的弟子,有他在应该没问题。”凤婧衣道,可是如今自己能不能半年之内找到解药,她自己也没把握了。 “凤景似乎也知道了,到北汉见了他一面,似乎在派人找你。”沐烟如实说道。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心头莫名的一阵沉重。 凤景一直怕她会跟大夏再纠葛不清,故而一再要除掉那两个孩子,要她跟大夏断绝一切关系, 她一直说自己不会再与大夏有任何关系。 可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却早已经如他所料。 她没办法忘记那个人,没办法了断跟他的联系,没办法再像对待仇人一样地对待他……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终究心不由己。 一直以来,她不敢向任何人倾诉有关于夏侯彻的任何心事,甚至于她自己都不敢去面对这些心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生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有人让她如此牵念心动,在遇上他之前没有,在将来也不会再有,即便面对着那样美好的萧昱,依旧没有。 “公子宸呢,有她的消息吗?”她扯开话题问道。 沐烟叹了叹气,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凤婧衣追问道。 “星辰说她再继续追查,若有消息了会让人送信来。”沐烟道。 凤婧衣拧了拧眉,暗自是不是与夏侯渊有关。 以公子宸的精明,若是遇险定会想方设法给她们留下线索,可现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实在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一次,她和夏侯彻一起,也是这般杳无音信,这一次必然也是和那个人有关。 当然,这件事她并没有再向任何人提及过,自然也不好对沐烟说起。 “孩子出生那时候,她说去追查冥王教的事,也是好几个月无声无息的,最后还是半死不活的回来,这一回又这样,真是奇怪。”沐烟一个人喃喃嘀咕道。 公子宸那样的人精,即便遇到了什么难事,也不至于没用到连留下线索都不能,这么无声不息地失踪了,要不就是对手太强大,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要么……就是她自己故意在隐藏行踪。 “她应该是有事在身,或是不便通知,不会有事的。”凤婧衣淡笑道。 可是,公子宸和夏侯渊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若然真是动了男女之情,她现在的心情复杂,她亦可以想象。 她曾经肯定地告诉过她,夏侯渊是和冥王教有关系的,必然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既然他和冥王教有关系,将来必然也是隐月楼的敌人,身为隐月楼主的公子宸,夹杂在她们与夏侯渊之间,想必如今也必然是不好过的。 若然站在朋友的角度,她自是不希望她与夏侯渊真的有感情瓜葛,因为那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不能招惹的人。 可感情的事,又哪里对与错所能决定的,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夏侯彻是不能再有瓜葛的人,她自己也明明白白的知道,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那个人,即便不对任何人说起,她的心里也一直有着他的影子。 “好了,不说她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沐烟烦燥地说道。 凤婧衣默然笑了笑,洗漱完了,熄了灯火也跟着就寝。 “凤婧衣,其实……你不用把自己活得那么累。”沐烟躺在边上说道。 在她的记忆中,她认识她以来,她永远是为别人的事在奔波,却甚少有看到她自己真正快乐过。 一个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爱情自己,也为自己所爱的男子,虽然甚少从她口中听到夏侯彻,但她发现她看夏侯彻和看萧昱的眼神,是明显不同的。 夏侯彻千里迢迢从盛京一路追过来,可见其用情之深,一个女子一生能得一个男人如此守护,已是莫大的幸运,更何况是那样君临天下的王者。 凤婧衣沉默了许久,轻然而笑道,“我不累,真的。” 这一切本就是她自己选择的路,纵然荆棘遍布,她也必须走下去。 “要是我啊,遇到这么两个难得的,我一定两个都要了,今年在北汉做一年皇后,明年到大夏做一年皇后,多好。”沐烟笑语说道。 凤婧衣失笑,不予做答,一个人一颗心又怎么能装得下两个人。 “不早了,睡吧。” 那些纠葛,她如今已经无暇思量,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她如何能尽快习好玄机剑阵,寻回萧昱救命的解药,至于其它的,已经没有思量再去想了。 可是她一心想学好玄机剑术,却一连数日过去都毫无进展,夏侯彻却已经受九幽亲传修习到了第二阵,几乎回回都是一点就透,学起来轻松至极。 九幽说,不是她学不会,是她心结难解。 夏侯彻之所以学得轻松,是因为他心中所想之人,而她却是心结难解,自然无法领司玄机剑术的真意。 她知道这是一男一女双剑合壁的剑阵,也知道这是要两个人灵犀相通才能练成的,可是要她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去想着这个人,又是何其艰难? 她有想过试着去做,可更怕这一试,会让自己再也回不了头。 ☆、一生一次一心动26 整整十天过去了,她的剑术仍旧停留在初学之时的水平,没有人催促她,但她自己却是比任何人都着急。 一开始九幽每天回来还会来看一眼,后来连看都懒得看了。 夏侯彻看着她焦燥不好,虽也想尽了办法相助,却终究难见成效。 一切如九幽所说,如果她自己不能真正放下心结,只怕永远也练不成,可是他知道对于她而言,那简直是万分的为难。 如果这样就可以轻易放下心结,当初她也就不会选择带着两个孩子嫁给萧昱了。 沐烟在客栈待了几天待不住,便自己出去了,每每都是到了晚上才回来,一来是在客栈待着无聊,二来是不想面对某个一再戏弄于自己的人。 可是眼看着凤婧衣因为玄机剑术之事焦急,她虽想方设法,终究也帮不上什么忙。 天亮的时候,九幽一如继往去龟慈城鬼混了,沐烟也不在客栈之中,夏侯彻起来寻到客栈之外却没有寻到原本该在这里练剑的人,心想是不是生病了没起来,可寻到房中亦是空无一人。 昨天夜里她说想再多练一会儿,拒绝了他在旁相陪,只怕夜里根本就没回来,便已经走了。 不过,她不是那般轻易放弃会离开的人,想来也只是出去散心去了。 虽然心里这般想着,但一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大漠里这样的天色便预示着将会有沙暴,于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骑着马出去寻人去了。 凤婧衣心中烦闷便自天亮之前一个人走了,也不是想离开,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想一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直到周围起风了,才发现自己走了好远,放眼望去,周围除了沙漠还是沙漠,自己从未到过大漠,就连来的时候都是跟着夏侯彻走的,这一下可真是连回去的东南西北都有些不清楚了。 风沙将来时的脚印都抹去了,她只能转身一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希望这样自己能再走回去,可对于她这种从来没有大漠生活过的人而言,这样的方法,明显是行不通的,走了好久一看周围还是茫茫无际的沙漠,感觉怎么也走不出去。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夏侯彻,心中莫名有一种肯定的想法,他会来找她,一定会来将她找到。 这种想法让她分外安心,不知何时在危难的关头,她总会想起他,如同是想起守护自己的神明一般。 一路走走停停,眼看着风沙越来越大,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夏侯彻骑马寻了好一段,远远看着沙丘之上的人影,连忙打马赶了过去,在下方仰头望着还站在上面的人,“还不下来?” 凤婧衣目光深深地望着快马飞驰而近的人,从沙丘上走了下去,“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夏侯彻下了马,沉着脸教训道,“不认路就别乱跑,遇上沙墓,你想死在这里?” 她默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侯彻望了望远方,却看到沙墓卷来的方向,一道人影走了过来,且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转眼便到了不远处。 “走!” 直觉告诉他,这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凤婧衣顺着他望的方向望去,整个人也跟着警觉起来了,虽然还没有交手,却依然感受到来自对方一股迫人的气势和压力。 可此时再想脱身,已然来不及了。 夏侯彻将她扔上马背,狠狠一鞭子抽在马上,喝道,“快走。” 现在这个情形,两个人一起走,定然是走不了了。 马儿扬蹄飞奔出去,凤婧衣勒都勒不住,扭头回望间,夏侯彻已经与那戴着斗蓬的神秘高手交上手了,可即便身手高绝如他,依然难占上风。 她勒不住马,心下一急,便直接松了僵绳跳了下去,好在沙地比较软,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也不会伤很重,一落地滚了几步远便赶紧爬起来折了回去。 对方出手狠辣,夏侯彻在他手下被逼得节节后退,眼见一掌直击他要害而去,她也顾不上自己身手高低,一把剑便自对方背后攻击。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一收掌转而与她交手了,夏侯彻咬牙切齿地再度过来相助,间隙之间沉声喝道,“叫你走,你还回来?” “你叫我走,我就走?”凤婧衣没好气地还嘴道。 夏侯彻气愤得咬了咬牙,虽然两人能勉强应付,但也都知道再这般久战下去也定然是必输无疑的,急切这下便使出了近日得九幽所传的玄机剑法,她见状便也跟着配合,一守一攻,或是双剑齐下皆比对方要向令其还手不及,渐渐便略略占了几分上风。 只是她却未曾料到,自己一直竟然使不顺畅的剑法,在这个关头却是出奇的轻松,攻击力也是远比她所练习的时候要强数倍。 她瞅准对方防备薄弱之处,侧头瞥了他一眼,夏侯彻立即便明了她的意思,两人做出一攻一守的假像,趁着对方接招之时,凤婧衣剑如流光便刺了过去,对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退开。 两人正准备趁胜追击,对方一掀斗笠道骂道,“你们两下手还真是够狠的啊?” 两人持剑看着对方的真面目,这不是一早去了龟慈城的九幽吗? 他怎么…… 九幽扔掉斗笠,望向凤婧衣说道,“什么练不成,现在不就成了?” 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知道有些东西的重要性,她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放下心结,面对自己心里真正在意的人和事。 凤婧衣沉默地站在原地,此刻才意识到方才危急关头,自己所使的剑术远比练习的时候要得心应手,只是方才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它,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人所害。 却不想,敌人会是九幽乔装,为的是让她在生死关头,领会玄机剑阵的真义。 不可否认,方才那一刻她真的很怕,很怕他会死。 “以后,你就记住你自己方才的心境。”九幽郑重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身后那道灼灼的目光。 “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既然是那个人要求要我教你们这些,必然就要全部交给你们。”九幽走近她,望了一眼她身后的夏侯彻,低声说道,“人总是那么奇怪,活着的时候瞻前顾后,只有在生死之时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 玄机剑阵之所以是一男一女心意相通才能练就的奇阵,因为只有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才会不遗余力的去保护对方的生命,他们会是彼此最坚实的盾牌,也是彼此手中最尖锐的利刃。 这样的两个人,许多东西不用言语便能明白自己所想,对方一举一动便能读懂他要干什么,而这些是别人所不能做到的,更是敌人所不能窥测到的。 “好了,你们自己再好好巩固巩固感情,我有事先走了。”九幽说罢,大摇大摆地先离开了,转眼的功夫便没见了踪影。 凤婧衣收了剑,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径自朝着九幽离开的方向先走了。 夏侯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瞬不瞬地盯着走在前面的人,在看到她去而复返之时,除了担忧之外,他确实是心生震憾而喜悦的。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次又一次弃他而去,大约这是他第一看到她为自己而转身,且还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 可是,她总是这个样子,只有在这样的关头才会真情流露,一旦冷静理智下来了,便又是这般的思前顾后了。 “刚才为什么回来?”他问道。 凤婧衣微震,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她,“朕问你刚才为什么回来?” “你是瑞瑞和熙熙的父亲,我应该救你,即便你不是,换作别人,我也会救。”她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她有勇气与他生死与共,却仍是无法承认她爱他。 “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朕会再信你的鬼话?”夏侯彻勃然大怒道。 以前心中没他的时候,天天睁眼着眼睛说是爱他,如今心中有他,却怎么也不愿承认爱他。 “你信与不信,都是如此。”凤婧衣说道。 夏侯彻静静地望着她许久,缓缓说道,“朕也在努力去理解你的难处,你的顾忌,你的身不由己,可是要你向朕承认一句心中有朕,就有那么难吗?” 只要她一句话,抑或是一个点头就可以,可是她就是那么怎么也不愿承认。 说罢,他疲惫地与她擦身而过离去。 凤婧衣站在原地,扭头看着渐行渐远,满是寂寥的背影,眼中已然满是泪光。 她不可能离开北汉,也不可能摆脱北汉皇后的身份,更不可能弃南唐和凤景与不顾,既然不能与他在一起,又何必再去做无谓的承诺。 她能给予他的,已经都给他了,可他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她的生活,搅乱她极力想要平静的心。 夏侯彻独自一人愈走愈远,他真是恨透了这样满口谎言的他,虽然他从种种迹象知晓她心中是有自己的,可是他更想听到她亲口的肯定,让他知道他所爱的人,也正爱着他。 可是,她总是那样的固执而无情。 他回到客栈之后,没有再折回去找到,她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两个人碰了面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样的状况一连持续了好些天,不过自那之后,她的剑术却是在九幽的教导之下,一日比一日精进,两人再度联手与九幽交手,已然可以打成平局。 这样的进展状况,直让沐烟叫好不已。 夏侯彻却还是不怎么愿意搭理她,可两人练武的时候却还是可以配合的默契十足,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可是她一切的变化却早已昭示了一切。 大漠两个月的生活,随着他们学完玄机剑阵的第七阵而结束。 原本是想好好跟九幽道个别上路,对方却是完全不领情,一副恨不得他们早点走的样子。 临行之前的饭桌上,沐烟又一次好奇不已地向九幽打听起关于那支桃木簪的事,原以为他又会敷衍了事,没想到他竟然一本正经道出了当年的往事。 “当年,在入冥王教之前,原本我与她是订了婚的,那时候年轻气盛的我们都看彼此不顺眼,在她出嫁的那一天,我当着宾客退了婚,让她颜面扫地。” 沐烟听了,顿时夸奖的道,“够狠!” “我与崇礼又是同门师兄弟,在我与她退婚之后,她与崇礼师兄来往密切了,我却又心里不是滋味儿了。”九幽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个时候不要的是我,后来争着抢着的又是我,真是奇怪。” 凤婧衣默然听着,崇礼想来应该是冥王教前任教王的名号。 沐烟听了很是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奇怪,明明是你锅里的鸭子,你不要把它扔了,别人捡着了,你又不眼红了。” “后来,我想尽了办法,也未能再让她回到我身边,再后来到了她与崇礼成婚,冥衣那时候一心想做教主夫人……”九幽说着,眼底满是愧疚之色,“于是我两暗中联起手来要将他们的婚事破坏,那样就能让我们各自得偿所愿,可是我没有想到,会害得崇礼丧了命,会害了她一辈子。” 听到这里,沐烟也不好意思再去挖苦他,只是沉默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她真的险些要杀了我的,可是她又没有杀我,但她也是恨极了我,让我这一辈子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故而这么些年我一直游荡西域,再无颜回中原露面。”他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簪子,幽幽叹道,“这件东西临走之前,我放到她门前的,若是将来遇到难处,可让人带着此物来找我。”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扔了,却不想有一天真会有人拿着它送到了自己面前。 “如今冥衣和七杀是定然不会放过白前辈,若是九幽前辈能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凤婧衣请求道。 如果身为四大护法之一的九幽能站在他们这边,那无疑是增加了胜算的。 “她不会想见到我的。”九幽沉重地叹了叹气。 他害死了她所爱之人,害得她在本该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失去了一切,她怎么能够原谅他。 “明里不行,暗助相助也是可以的,你总不想我们败了,她也死在冥衣手里。”沐烟跟着劝说道。 虽然跟她那师傅感情不怎么深,但总归是自己人,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 九幽沉默了良久,起身道,“我会在冥王教的总坛等着你们,但愿你们有命走到那里。” 说完,人已经没了踪影。 屋内三个人沉默地相互望了望,沐烟问道,“现在怎么办?” “回去吧。”凤婧衣起身道。 三人当即便启程自塞外赶回中原,可偏偏眼看着就要到青湮她们的藏身之处,却又与带着人一直在寻找她行踪的萧昱不期而遇。 —— 这周在北京学习,暂时几天没时间加更了,只能保持正常日更,等考完试回家会好好加的。 ☆、一生一次一心动27 三人到了山谷附近的城中,安全起见还是先在城中落脚,等星辰过来接头了,夜里再动身去山谷。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一到客栈沐烟倒头便睡了,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着,而夏侯彻的房间就在她们隔壁。 黄昏日暮,有人敲响了客栈的房门,她心想应该是星辰过来了,起身过去一拉开门,站在门外的却是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萧昱。 她一时怔愣在那里,“你怎么在这里?” 跟在他身后的星辰为难地望了望他,如实说道,“他正好带着人找到了这里,我就一起带过来了。” 可是,她却还没有告诉他,夏侯彻也在这里。 正说着话,旁边房间的门也打开了,夏侯彻从里面出来,看到站在她门外的人,面目微微一沉。 萧昱侧头望着他许久,缓缓将目光转向了凤婧衣,“阿婧……”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可不会是那么凑巧,再一想方才星辰怪异的神色,恐怕夏侯彻跟着她们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北汉王,这么巧?”夏侯彻缓步踱近,淡笑问道。 萧昱愤怒之下,一把拔出向旁侍卫的剑指向他,“夏侯彻,你的儿子也还给你了,你还这般一再纠缠朕的皇后,到底是何居心?” 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多少天里,他们又朝夕相处,他的心瞬间便似被扎进了一把刀子一般。 “朕是何居心,北汉王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呢?”夏侯彻平静而笑道。 “堂堂一国之君,却一再纠缠有妇这夫,夏皇也不怕天下人笑话吗?”萧昱咬牙切齿地道。 “北汉王都不怕,朕又有何惧?”夏侯彻冷然一笑道。 这一笑,无疑是在嘲弄,先前北汉传遍天下的废后之事。 天下人都知道北汉皇后曾是他夏侯彻的女人,都知道他头顶上戴了绿头巾,他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北汉皇后也如何,还是他儿子的亲娘呢。 “夏侯彻,只要朕还在一天,你就休想再夺走她!”萧昱怒然道。 “如今的你还能再喘几天气都不知道,也敢对朕说这样的话?”夏侯彻嘲弄冷笑道。 说实话,他当然希望这个人死,可是他也知道,她无法看着他死,所以才这般帮着她一起去寻找解药。 凤婧衣望着一见面又剑拔驽张的两个人,微微皱了皱眉,拉了拉萧暗昱说道,“有事先进屋说吧。” 这若是再争执下去,只怕两个人又免不得动起手来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夏侯彻冷然道。 既然难得他也来了,就他们三个人的问题,也正好说个清楚。 “夏侯彻!”凤婧衣冷冷地望向他。 “不在这里说,你要怎么跟他说,说朕恰好经过这里,只是碰巧遇上的,并不两个月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夏侯彻道。 他要让那个人知道,她心中的是他夏侯彻,而不是他。 “两个月前?”萧昱气得一阵咳嗽,面色阵阵惨白失了血色。 两个月前,她刚刚离开丰都不久,那个时候他竟然就来了,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是帮忙一起找解药的……”凤婧衣不忍看他激动再加重病情,连忙解释道。 “朕就算死了,也不必用他找来的解药。”萧昱怒然道。 他帮忙救了他的命,他是不是就得将她也拱手相让了。 “萧昱……”凤婧衣为难地叹了叹气,不知该向他如何说。 她知道他不想她再跟大夏,跟大夏侯彻有任何纠缠,可如今之两个月,他又确实是跟他在一起…… “你不用,如今这条命,也是朕送过来的解药保住的吧。”夏侯彻薄唇微勾,冷言道。 “你……”萧昱以拳抵着唇,咳得面色发青。 凤婧衣扶住他往里屋走,冷冷扫了一眼夏侯彻,他真是还嫌她这里麻烦不够多吗? 她扶着萧昱前脚进去,夏侯彻后脚也跟了进来,但没有再走近,只是站在稍远的地方旁观着。 “空青呢,没跟你一起过来?”凤婧衣将人扶着坐下,倒了水问道。 萧昱没有说话,只是静默而深沉地看着她,只是要穿过皮囊骨肉,看清楚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存在。 这两个月,他们之间又经历了些才能,他隐约可以感觉得到,她似乎离他又远了一些。 他不说话,凤婧衣也沉默地坐在边上,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以萧昱的固执定然不会再让她去寻找解药,尤其是还有夏侯彻同路。 可是,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从九幽那里学成了玄机剑阵,又有胜算的时候。 他若要同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同路只会怕会更加危险。 “阿婧,我们回丰都。”萧昱沉声道。 凤婧衣为难地皱了皱眉,如今解毒之期也堪堪只剩下三个多月了,若是再耽误下去,怕是最后真的找不回来了。 “我办完事再回去。” “和他一起?”萧昱甚少以这样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话。 “是。”她坦言道。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需要这个人的相助,否则仅凭她一个人的玄机剑阵,是根本没多大用处的。 萧昱默然地望着她,不知是该再说些什么,她既这般坦荡承认,便自是心中坦荡无愧的,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再跟夏侯彻朝夕相处,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是,即便他反对,她认定了的事,也会千方百计的去。 “朕跟你去,不需他。” “北汉王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你,现在这副病怏怏的身子,还得让人分心保护你吧。”夏侯彻冷声哼道。 “这是朕的家事,不需夏皇插嘴。”萧昱头也未侧地沉声说道。 “夏侯彻,你可以离开我的房间吗?”凤婧衣道。 再这样争吵下去,萧昱说什么也是要亲自跟着去的,可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前去涉险。 夏侯彻目光沉沉地望了她许久,默然转身出了门去回了自己房间,星辰也拉上沐烟一起跟了过去。 沐烟到了房间,便竖起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那边的动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汉皇帝被大夏皇帝戴了绿帽子,如今这罪魁祸首又出现在了,他心中岂能平静。 “师叔!”星辰皱着眉叫道。 “嘘,别吵。”沐烟说着,专心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半晌了嘀咕道,“怎么都没点声音?” 星辰站在她身后,无奈地叹了叹气,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一不顺心了就喊打喊杀的? 不过,竖起耳朵听着隔壁动静的除了她,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夏侯彻面目冷然地坐在那里,神思却集中地听着隔壁房中的声音,他想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她会跟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此刻隔壁房间的两个人,始终相对沉默。 “萧昱,时间不多了,再找不到解药回来……”凤婧衣焦急地看着他说道。 “阿婧,你知道我在怕什么,以前的恩恩怨怨,我可以不再计较,可是他处心积虑地想夺走,朕决计容不下他。”萧昱沉声说道。 “我知道,可是现在有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凤婧衣急声道。 萧昱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而叹息,“阿婧,这世界还有比我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上,与他呼吸相持,血脉相连。 一旦失去,那才是要了他的命。 他没怕过死,比起死来说,失去她更为可怕。 凤婧衣一时语塞,但也知道让他答应夏侯彻与她们同行无疑是艰难的,可这却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萧昱,现在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暂且放下好吗?一切等找到解药再说。” “你一定要跟他一起去?”萧昱痛恨交加地问道。 凤婧衣咬牙沉默了一阵,道,“我需要他的帮助。” “那我呢?”萧昱道。 “你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宜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那样龙潭虎穴的地方,他目前中毒在身,哪里再能动如以前那般自如。 “正是因为危险,这样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应该是你的丈人,是我,而不是他。”萧昱激动地说道。 她与他之间本就一直情丝未断,还有了孩子,若非是如今还有一个北汉皇后的名份在身上,她如今还会不会在这里,他都不知道。 “萧昱,我不想你死,真的不想,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一定要把解药拿回来。”凤婧衣决绝地说道。 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天一天地衰亡,三个月后离开人世? “你要去可以,但决不能是和他一起。”萧昱坚持道。 那个人丢下偌大的大夏,跟着她辗转两个月,打着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岂能还任由他继续在她跟前,更何况是在那样的险地。 他太了解她的心软,本就情丝未断,若再有点别的什么事将他们凑在一起,最后会到什么地步,他不敢去想象。 凤婧衣许久之后点了点头,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担忧道,“空青呢?” “他在锦州。”萧昱道。 “我们等他到了再上路吧。”凤婧衣道。 萧昱长长舒了口气,以拳着抵着唇咳了一阵,方才应道,“好。” 隔壁房中,沐烟从墙边离开,有些同情地望了望静坐着的夏侯彻。 “好吧,你要跟人吵吧,现在人家夫妻团聚,你又要坐冷板凳了吧。”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坐在那里,方才隔壁房间的话却是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要不你还是收拾东西回你的盛京吧,孩子都有两个人了,人家好歹十几年的感情了,你总不能让别人最后什么也没落着吧。”沐烟漫不经心地说道。 也许凤婧衣对他有情,但以她的禀性,这份情也永远不可能让她背离萧昱,背离北汉。 所以,夏侯彻几番来找她,她却始终拒绝。 她知道,她做不到,所以也无法答应。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眼底满是落寞之意。 星辰望了望沐烟,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那个人夹在中间已经很为难了,一边是青梅竹马十几年情深义重的萧昱,一边是倾心所喜欢的男子。 可她就是那样的人,即便心中爱的是夏侯彻,也决不可能背弃萧昱与她长相厮守。 两边房间冗长的沉默中,天已经黑了。 星辰过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问道,“时间到了,走吗?” “你先去见青湮吧,请淳于越过来一趟。”凤婧衣道。 虽然已经由空青给他诊过脉,但还是让淳于越再诊断一次,比较放心。 星辰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意思是问她那个人怎么办。 “你们先走。”凤婧衣道。 她说着,快速打了个手语。 星辰愣了愣,她手语的意思是要他们先走,她随后脱身来跟他们会合。 “好。” 她知道不宜再多问,于是回了夏侯彻的房间去安排先走,想来如果不是她自己脱身来跟他们会合走,恐怕就会真的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萧昱不肯让她与夏侯彻一起走,夏侯彻也不肯轻易离开,继续僵持下去,只会矛盾愈演愈烈。 不一会儿,夏侯彻先走了,星辰和沐烟也随后离开了。 天亮的时候,淳于越寻到了客栈,且是一脸的不高兴。 “死了吗,没死叫我来干什么?”一敲开门便道。 凤婧衣习惯了他的不客气,侧身让他进了门,引到了内室让他给萧昱把脉,“安全起见,你来看一次为好。” 淳于越到桌边坐下,搭上脉搏诊断之后道,“还好,还能活上三个月。” “昨天夜里一直咳嗽不止,怎么办?”她望向他问道。 淳于越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这个每天吃一粒,会好些。” 凤婧衣伸手接了过去,倒出了一粒交给了萧昱,然后将药瓶收了起来。 萧昱伸手接了过去服下,等着淳于越开完了药方,几人才一起离开客栈起程,因着他身体不适便安排了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行,许是一夜未睡,萧昱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养神,可是整个人却越来越疲惫。 “萧昱?”凤婧衣唤道。 他靠着马车似是睡着了,没有睁开眼应声。 “萧昱?”她又问了一声。 可是,他还是没有醒来。 她取过边上的斗蓬,给他盖在了身上,将袖中的备好的一纸书信放到了他手边,一掀车帘道,“停!” 侍卫们勒马停下了马车,她下了马车,要了边上一名侍卫的马匹,对侍卫长叮嘱道,“你们送陛下回宫。” “皇后娘娘……” 陛下辗转寻了两个月才找到人,如今她又走了,他们可怎么跟他交待。 “要说的,本宫已经留了书信,陛下有病在身,不适宜逗留在外,尽快送他回宫。”凤婧衣说罢,翻身上了马,与淳于越一起朝着相反的方向,鞭马扬鞭而去。 时日不多,她没时间再耽下去,只能与淳于越一起出此下策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28 淳于越的那颗药,足足让萧昱睡了一天一夜,待他醒来一睁开眼睛,马车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正叫人停下马车,一下看到了手边的收信,展开快速扫了一眼,一掀车帘喝道,“停下!” 侍卫勒马停车,还未停车,马车内的人便已经弓身出来扫了一眼外面,“皇后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侍卫长如实回道。 “昨天?”萧昱仔细一回想,也猜到了是淳于越给他的那颗药出了问题。 她这般瞒着他也要走,想必夏侯彻也是跟他在一路的。 “皇后娘娘说陛下有病在身,不宜逗留在外,须得尽早回宫。”侍卫长劝道。 萧昱紧紧攥紧了手中的信纸,咬牙道,“给朕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给朕把他们找出来!” 她的妻子,正跟她情丝未断的前夫在一起,他如何能安坐得下去。 而此时此刻,凤婧衣一行人已经穿州过城到了另一个地方,就怕萧昱醒来发现了会再寻人,故而一路小心翼翼,蛛丝马迹也不留下。 只不过,她与夏侯彻却是一路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笑离带着他们一直向北而行,似是因为要重新回到那个充满伤痛的地方,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了,神情也显得深沉难测起来。 虽然偶有提及关于冥王教之事,但对于九幽和死去的前任教王崇礼,却只字未提过,更没有说起当年那场惨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愈向北行,天便越也越冷,这对于凤婧衣来讲,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考验,可是冥王教的总坛处于极北冰川之内,要想到达那里,这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 风雪连天,积雪过膝,俨然已经到了呵气成霜的地步。 数日之后,到达冰四川边境,放眼忘去,已然身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一直在前面不怎么说话的白笑离停了下来,说道,“我去个地方办点事,你们自己找地方落脚。” “师傅,我跟你去。”青湮不放心地说道。 白笑离没有反对,便带了她一起先离开了。 沐烟站在雪地里,环顾四周便开始抱怨道,“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让我们去哪里落脚,让我睡雪地里,啃冰坨子吗?” “先分头找地方吧,一个时辰后回来会合。”星辰说道。 沐烟和星辰先后分头走开了,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夏侯彻也随之跟了过来。 积雪太深,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奈何她穿得太厚行动笨拙,一步不慎便险些一跟头栽在雪地里。 好在边上的人及时拉住了她,“小心一点。” 她站稳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你就打算继续一直这样不跟朕说一句话?”夏侯彻拉住她道。 凤婧衣扭头望向他,“你想说什么?”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解药回来,其它的任何事,她已无心去想。 “你到底要朕怎么样?朕能做的,朕能退让的,朕都已经做了。”夏侯彻有些忿然,更多的是无奈,“当年你要朕放他,朕放了,如今你拼了命的要救他,朕也帮你救,可是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肯真正看到朕,想到朕?” 他从来对任何人任何事如对她这般退让,所要的无非是她能多想着自己一些,多想着他们的孩子一些。 凤婧衣抽回手,一个人行进艰难地走在前面,她何尝没有想过他,何尝没有想过两个孩子,只是那些心思是无法向任何人开口说出来的。 她在前面走着,夏侯彻跟在后面走着。 雪地里留下一连串脚印,可是两人在周围找了好一片地方,也没有找到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只好折回原地去等沐烟和星辰她们。 两人正往回走,却忽地听到周围传来隐约的人声,警觉之下连忙躲到了树后,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几个身着白披风的人,从北地而来,每个人都戴着白色的面具,看不清楚面容。 “快点,尽快接到西戎王的使者向教王复命。”为首的一人说话道。 藏在树后的凤婧衣两人听了相互一望,等到他们走远了一些,方才站了出来。 “他们果然是要联合西戎。” “不正好也给我咱们机会?”夏侯彻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他,知道他心里是打得什么主意,于是道,“跟上去。” 如果能这样跟进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叫获。 面对敌人,他们两总有着出奇的默契,知道做什么事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两人一起顺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没有说话,却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一路走一路留下了暗号,以通知沐烟她们跟上来。 一个时辰多时辰后,两人尾随着跟到了冰川外的镇上,看到几个人在一座小庙里等着什么人。 “我在这里盯着,你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凤婧衣盯着庙内徘徊的几个人,对站在身旁的人说道。 夏侯彻动也没动,低声道,“你去。” 这几个人虽然不算顶尖的高手,但也是身手不错的,若是发现了跟踪了他们,定然会联手攻击,况青这还是在冥王教的势力范围内了。 一旦泄露了行踪,便会有性命之险,相比之下到这里而来的西戎人却要好应付一些。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他,见他不动便自己动身去了,转身举步间道,“小心点。” 虽然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但还是不由自主想说出这句话。 夏侯彻闻声回头去看,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了,他看着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小镇子并不大,凤婧衣迅速地小庙附近找了一遍,而后在来的必经之路等着对方的到来。 果真,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几个异族打扮的人进了朝着这边来了。 因为她早有了准备,她戴上了和那几人一样的面具走了过去跟对方搭上话,虽然一开始对方有些怀疑,不过好在先前从白笑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冥王教的事,故而还是勉强糊弄过去了,几个人还当真愿意跟着她走了。 来的是西戎王的的大王子和他的王妃,为了能达成计划,她将他们带到了离小庙挺远的另一座庙宇,谈话之间问了些他们此行的目的。 过了半个时辰,沐烟和星辰随之赶了过来,夏侯彻也跟着过来了。 星辰扮成她进去了,沐烟个性比较莽撞,所以便也没有跟着进去。 “我们扮成西戎王使者的人混进去,你们暗中跟着。”凤婧衣说道。 “谁来扮?”沐烟望了望两人道。 凤婧衣想了想,望向夏侯彻道,“你去。” “那什么王妃呢?谁来?”沐烟道。 “你来。”凤婧衣道。 沐烟秀眉一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侯彻,“我?跟他?” 夏侯彻面色一阵黑沉,目光冷冷地扫了凤婧衣一眼。 “没关系,我不介意。”沐烟笑嘻嘻地说道。 “朕介意!”夏侯彻沉声喝道。 “那怎么办,我们这里也只有你一个男的,不然换青湮和星辰来,再不济还有我们姓白的。”沐烟笑嘻嘻地说道。 她就知道,夏侯彻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凤婧衣拧了拧眉,沉默着不说话。 虽然是假扮,但扮成这样的夫妻,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不然我跟你扮那什么王子和王妃。”沐烟说着挽上了她的胳膊。 正说着话,星辰从里面出来,望了望几人说道,“他们有点怀疑了,你们准备怎么办,尽快。” 凤婧衣望了望小庙的方向,这应该已经到了他们双方碰面的时辰了,如果再不下决断,只怕是要引起人怀疑了。 她咬了咬牙,望向他道,“我们去。” 说罢,几人一起进了庙中,西戎王子等人一看来势不善的几人,也知道有些不对劲了,但已然无路可逃了。 几人早有袭击的准备,同时出手将西戎王子和王妃打晕,她和夏侯彻脱下了他们的身服换上,由星辰给她们易容成了两人的样子。 沐烟留下了守着庙里的几人,她与夏侯彻扮成西戎王子夫妇带上星辰前去了另一座庙宇与冥王教的人碰面,准备混进冥王教内去。 —— 有事赶不及了,还有两千,补在明天。 ☆、一生一次一心动29 小庙里,夏侯彻成功地骗过了前来接应的冥王教中人,让他们带着他们前往教内总坛,共襄大事。 这大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想联合起来颠覆三国,谋权夺利。 一行人走到了天黑,在冥王教外围的驿馆住了下来,假扮夫妇的他们两个,自然是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凤婧衣冷得坐在火盆边取暖,一旁便有人道,“听说王子与王妃伉俪情深,看一果然不假,出这么远的门也要夫妇同行。” “王妃一刻也离开本王,自是本王到哪,她也会在哪里。”夏侯彻淡笑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凤婧衣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也不能反抗,更不能抽回手离开,着实让人憋屈不已。 “时辰不早了,王子和王妃早点就寝,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那人说着,起身领他们去房间安住。 夏侯彻牵着她起身,一路走一路光明正大的占着便宜,凤婧衣却只能咬着牙,还得赔着笑脸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进了房间,房门一关,她立即甩开他的手,“你不要得寸近迟。” 虽然是假夫妻,不过好歹也是夫妻,他扮得得心应手,心情极佳能,面对怒气气冲冲的抽问,也没有再针锋相对的争论,而笑着解了斗蓬先躺下休息了。 凤婧衣咬牙切齿地站在床边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人,“你……” 刚一开口,躺着的人骤然伸手将她一拉,她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扑上了床,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恼怒之下,正准备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正在她凝神细听之际,夏侯彻却突地吻了过来,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呼吸交缠之间,心也跟着狂乱不止。 他们不是没有过亲密的关系,但自她离开大夏之后,莫说这样的亲密接触,便是牵个手都是不可能的。 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事,让她整个人的思绪也跟着全乱了。 隔壁房间几个人从墙上的小孔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隐约传出有人窃窃私语。 “是你多心了吧,这要不是两口子,能亲热成这样?” “就是,接到消息来庙里跟我们汇合的只有西戎王的使者,还能是谁?”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路上多看着点儿。” …… 随即,听到几个人离开的脚步声。 这边的房间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声,夏侯彻小心翼翼地继续吻着,似是在步步试探…… 凤婧衣渐渐清醒了几分,低头想要避开他的唇,可是他却如影随行吻了上来,且更为急切和热烈,带着几乎让人融化的热情。 这种感觉,熟悉而遥远,却又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低头避开,推抱着他的胸膛,低语道,“别这样。” 夏侯彻何其睿智,虽然更想继续下去,但也知道再继续下去,势必会演变成争吵的场面。 凤婧衣抿了抿唇,准备起身,他却又出手按住了她的背脊。 “婧衣,让我抱抱你。” 不知怎么的,那样低而温柔的声音让她一阵心揪,压下了她本该有的理智,她就那样枕在他的胸膛上,静寂的房间中耳边的心跳显得犹为清晰。 她知道,她是应该起来,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可是,她也贪恋着这个怀抱,如他一般地想念。 夏侯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依着,默然地希望着这个冰天雪地的黑夜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似乎,从他们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安宁的时刻。 她不必再多年之前在他身边之时,处处想着要怎么隐藏身份,要怎么提防他会找出自己置自己于死地,不必满心算计着要怎么在他手里夺回南唐。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爱她的。 他也知道,这个女人也是爱他的,纵然她从未说出口过。 一夜相依到天明,门外传来有人的敲门声。 “王子,王妃,我们该上路了。” 凤婧衣起身,似是有些尴尬,便一个人先洗漱,披上了斗蓬先开门出去了。 夏侯彻慢悠悠地起来,洗漱完了出去,她已经坐在桌边用早膳了。 她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自己碗中的粥,始终不愿抬眼去坐到了对面的人。 夏侯彻夹了菜放到她碗里,“你能在碗里盯出一朵花儿来?” 凤婧衣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一想到自己的荒唐,依旧心潮难平。 早膳过后,他们被他们带着上路,她没有再跟他走在一块,有意与星辰走在了一起,于是换来前面的人频频的瞪视。 到了途中休息的时候,夏侯彻顺手又抓住了她的手,周围有人盯着她又不好说什么,中能咬牙由了他去。 从接应的地方到达冰川中间的冥王教总坛,需要走好几日,但随着不断的深入腹地,周围的冥王教的教众也越来越多了。 虽然对方没有发现什么,但他们还是小心一直保持着警惕,每天夜里三个人都是轮流醒着防备着,虽然一路小有风波,但好在他们两个一向都是谨慎的人,故而也没有露出马脚来。 四天后,他们跟着到了冥王教总坛的雪域城,城中房子都是雪一样的白色,一眼望去仿若是到了世外仙境一般。 雪域城是在一道深渊的对面,除非城中的机关到规定的时辰放下吊桥,否则外面的人很难进得去,可见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明天一早桥才会放下来,今天要先在这边住下来。”带路的人说道。 凤婧衣几人并没有反对,欣然答应了。 “西戎终年难见雪景,我想到带王妃在附近踏雪赏景,不知可方便?”夏侯彻状似深情的望了她一眼,向几人问道。 “我们安排人带你们去。”一人说道。 夏侯彻看了看她,又说道,“本王只是想和王妃,很快就回来,就不麻烦各位了。” “这里两位还是不要乱走动为好……” “好了,让他们去吧,人家两口子要出去赏个景,咱们跟着干什么。”另一人拉了那人劝道。 “王子和王妃请便吧,记得别走错路就成。”边上另一人说道。 “多谢了。”夏侯彻浅浅笑了笑,拉着她先出了门。 两人一出了门,凤婧衣便准备松开他的手,他却抓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人家明里没跟着,若是暗里跟着了呢。”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再反对,可这样跟着他牵着手走着,总感觉有点别扭。 两人说是踏雪赏景不过是个借口,实际是想观察周围的地形,以为将来的脱身而准备好退路。 然而,两人在周围看了看,从这边到达对面的雪域,除了从城中放下吊桥来,谁也无法跨过这道万丈深渊进到里面去。 凤婧衣遥遥望着对面的悬崖对面的雪域城,幽幽说道,“进了那里,可就真的进了龙潭龙穴了。” 这一去了,还能不能再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了。 “怕了?”夏侯彻侧头望了望她,问道。 “不怕。”她淡笑道。 她唯一怕的,是自己不能在这里找回萧昱所需要的解药,不能救了他。 夏侯彻凤眸微眯睥睨着对面的城池,开口道,“朕跟你来这里,只有一个要求。” 凤婧衣闻言望向他,略一沉吟还是问道,“什么?” “不管会发生什么,你和我必须活着回去。”夏侯彻语气郑重地说道。 他不管这里是什么地狱火海的地方,他要从这里活着回去,也要把她从这里活着带回去。 他的儿子们,决不能成为无父无母的降儿。 凤婧衣淡笑,没有说话。 夏侯彻望向对面,幽幽叹道,“朕不想,我们的孩子,也要像我们一样无父无母地长大。” 他未曾拥有过的家,未曾拥有过的爱,他一定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也无法拥有。 她闻言一震,沉默了良久,道,“好。” 其实,他们两个人一直以来都有着一个一样的念头,他们都是想有一个安稳的家,可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家中的两个人会是一直为敌的她和他,更不曾想过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现在他们在这里,熙熙和瑞瑞却远在盛京,这个年纪的他们该是多么可爱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甜甜的,说话的声音糯糯的,还会向人撒娇。 他们却在他们两个最可爱的时候,离开了他们,远走他方。 “朕在他们出生的时候都未能保护他们,让他们几经流离,如今却又丢下他们,朕亏欠他们的已经太多了。”夏侯彻沉重地叹息道。 他最遗憾的莫过于错过了他们出生的时候,错过了还是婴儿时候的他们,而得知他们的存在,却是在那样的境况下。 “造成那一切的,是我,并不是你。”凤婧衣道。 是她执意隐瞒了孩子的事,才会造成那样的结果,所幸两个孩子如今都还好好的,否则她这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能,在那样的时候,就算再重来一次,只怕她也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都过去了,不用再说了。”夏侯彻侧头认真地望着她,沉声道,“朕不管你以前怎么对朕说话不算话,这件事你必须要对朕说到做到。” 他就怕,她为了拿到解药救萧昱,最后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好。”凤婧衣应声道。 两人在周围观察了一遍地势,为免会让人起疑,便就回了吊桥对面的人客栈住下。 次日天亮,外面传来响动,他们从客栈的窗户看了眼外面,雪域城的吊桥已经缓缓放下来了。 凤婧衣打开了门先走了出去,夏侯彻也跟在后面一起出来了,边上房间的星辰也跟着出来了。 三人跟着带路的人到了吊桥边,桥刚刚放下来。 “王子,王妃,请入城吧。” 夏侯彻侧头望了望她,如果在这里走,他们还能有退路,可若过了这座桥,进了这座城,他们便身处成千上万的敌人之中,一旦被人发现,便真的是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了。 凤婧衣面色沉凝,却并无退缩之意。 “走吧。” 他们没有退路,今日不来这里,他日这里的人也会再找上他们了。 夏侯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踏上了桥,缓缓朝着雪域城走去,走向前这座神秘教派的总坛。 城门大开,一行人进了城,城中百姓多是着白色衣服,一眼望去就如无数的幽灵在游荡一般。 进城走了没多远,便有人安排了马车等着了,他们三人被请上了马车。 总坛设在雪域城的尽头,从城门过去还要好一段时间,他们坐上了马车,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他们就三个人进了这样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若说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马车行了几个时辰停了下来,三人下了马车,眼前一座宫殿纯白如雪,巍峨与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夏侯彻道。 “先前空落了好些年,近些年才重新修葺起来的。”一人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道。 “教王尚不在雪域,你们先住在城内一段时间。”另一人说道。 “无碍,能住在这样冰天雪地城里,还是本王从来没有过趣事。”夏侯彻说罢,又询问道,“不知能不能有时间的时候带本王和王妃游玩一下你们这里?” “这倒是可以,但是王子和王妃出还是让我们自己的人带你去,冥衣大人和七杀大人在城内,他们不喜欢生人,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一人叮嘱道。 “可以,我们也不怎么熟识路,有你们愿意带路,再好不过了。”夏侯彻淡笑道。 三人被带到了一座庭院住下,一个人留下照顾生活起居,其它几个人便先后离开了。 她和夏侯彻自然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星辰还是被安排在了隔壁房间,因着外面有人,他们也不好一来就出去观察地形,只得先暂时待在房间里休息。 毕竟,还有冥衣和七杀这样的高手在城内,他们悄悄出去打探,势必会是引起怀疑,甚至惹来杀身之祸的。 凤婧衣站在窗边看了看周围,说道,“得想办法先找找公子宸或是九幽的消息才行。” 一直没有公子宸的消息,她也只能推断她是不是早已经在这里了,如果在得先找到她,了解一下情况才行。 九幽说会在这里雪域城等他们,想必早已经来了,如果能找到他,以他和白笑离对这里了解,他们做起来就能事半功倍了。 可是,难中之难是要如何从冥衣那里找到解药。 “事情操之过急会惹人怀疑,一步一步来。”夏侯彻冷静地说道。 凤婧衣冷静下来,点了点头,“但时间待得越久,咱们暴露的可能也越大。” 这个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若非是有必来不可的理由,谁也不会来闯这样的龙潭虎穴。 “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做打算。”夏侯彻道。 现在后面的人还没跟他们联系,也还没有找到九幽在哪里,更没有一点解药的消息,他们又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倒是很好奇,这个新教王到底是谁,竟然能凌驾于冥衣和七杀之上。”凤婧衣低声道,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不管这个人是谁,也是他们必然要除去的劲敌了。 这座雪域城里藏了太多的秘密了,公子宸,傅锦凰,夏侯渊,他们极有可能都在这里,可要在虎狼环伺的这里找到他们,且又要保全自己,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们一整天没有出院子,晚上用膳的时候,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冥王教内的各大堂主也都陆续奉命回了雪域城,似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凤婧衣听着,心情不由更是沉重,教内的各大分堂主自然也都是身手过人之人,本来一个冥衣和一个七杀已经够麻烦了,又有那么多的教内高手回来,无疑是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次日,夏侯彻提出要赏景,仆人倒也带着他们出门闲逛了,他们没有说要去风景好的地方,反是提出了要在城内走一走。 当然,这也不过是为了熟悉周围的环境而已。 人家在这里生活多年,自然对这里的地方了如指掌,可是他们人生地不熟,如果不清楚周围的地形地势,将来出了事就算想逃,怕都难逃出去。 两人在城内逛了一整天,大致记下了街道的走向,和守卫各处巡查时间,以前他们重点防守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夏侯彻又道,“本王和父王一直仰慕贵教几位长老的盛名,不知道可否有机会见一见那两位前辈?” “王子,王妃,你们要去别的地方都可以,唯独冥衣楼和七杀堂是去不得的,两位长老一向不喜生人,先前误闯过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你们是教王请回来的贵客,可不能有个闪失,若是真想见,等教王回来了,请他带你们去见好些。”带路的仆人说道。 “那好吧,我们等教王回来,再去拜见。”凤婧衣淡笑道。 看来,要接近冥衣楼,也只能从那新教王身上下手了,否则以他们的实力,很难擅闯过去全身而退。 天色渐暗,几人才回住的地方,凤婧衣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突地看到不远处有人经过,后面数十个教众紧紧跟在其后。 可是,那人影却是出奇的像公子宸,只是对方一身女装,加之天色太暗,她也不能仔细看清楚,可现在的境又不能出声叫她。 “那边……是什么人?”她向带路的人打听道。 带路人望了望她指的方向,看着一行人走开,说道,“教是月夫人,是和教王一起回来的,也是个脾气大的主。” 月夫人? 凤婧衣微微拧了拧眉,难道真的是公子宸? —— 今天更六千,明天更六千,补昨天的两千。 ☆、一生一次一心动30 夜幕笼罩天地,酷似公子宸的人渐渐远去。 “走吧。”夏侯彻拉了拉她。 她也知道,自己再这样看下去,肯定让人有些奇怪和怀疑。 “这月夫人,好像不是贵教中人?”凤婧衣状似好奇地打听道。 带路的仆人听了,低下声音说道,“确实不是,不久之前跟教王来的,不过人脾气大着呢,若非是教王废了她的功力,只怕天天那些人跟着,也不一定能看得住她。” “是吗?”凤婧衣淡笑道。 两人回了住的庭院,仆人下去准备晚膳了,星辰在门口守卫,他两便在屋中开始商议今天的发现。 “你认为那是公子宸?”夏侯彻道。 “大约是的,虽然没看清脸,但从那个月夫人来雪域城的时间来看,也正是公子宸失去消息差不多的时间。”凤婧衣忧心地说道。 难怪她一直没有消息,到了这个地方,又被废去了功力,任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消息传达给她们。 “确实有这个可能。”夏侯彻赞同地点了点头,望向她道,“既然是那新才教王将她带到这里的,你是不是有关于那个人的线索?” 她与那公子宸相识多年,既然那新教王将她带到了这里,想必也不可能是一时起意的,只怕是先前就已经认识的人。 凤婧衣抿唇沉默了一阵,认真说道,“如果,我说可能会是楚王夏侯渊,你信吗?” “他?”夏侯彻拧眉,这个答案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的。 可是,大夏皇帝子弟的楚王,何以成了冥王教的教王,还能使唤了冥衣和七杀这样的人物,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相信的。 如果夏侯渊有这样的实力,这些年又为何一直屈居在他之下。 “我也只是猜测,并无多少证据,只是公子宸上一次有向我提过他,而且神色有些怪异,但与夏侯渊之间多多少少是有点什么的。”凤婧衣道。 “若是那样,恐怕……就真的是他了。”夏侯彻面色凝重地说道。 只是,目前他还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成为冥王教的新教王的。 这个人不是夏侯彻他要除掉,如果是他,就更要除掉了。 这么些年,那个人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让他想治他的罪,都挑不出一道借口来了。 能这样跟他较量了这么些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可见心思之深沉可怕。 凤婧衣坐下,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们夏侯家的人,都有某些一样的癖好?” 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他是这样,夏侯缡是这样,夏侯渊也是这样。 “什么意思?”夏侯彻一时不解。 “比如,某些喜欢把人绑在自己身边的癖好。”凤婧衣道。 夏侯彻瞟了她一眼,倒也不反驳,“朕没那么大方,想要的就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人生在世,如果连想要的都无法拥有,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意义。 凤婧衣沉默地别开头,没有再说话了。 “夏侯渊这些年虽然一直在盛京,但对于这个人,我也一直摸不透,不过他一定是个棘手的对手。”夏侯彻扯开话题说道。 她总是这样,但凡是说到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总会沉默下去不说话。 而她的沉默,也是无言的拒绝,拒绝要和他在一起。 若是以往,她会决然的开口拒绝,而这样的沉默是不是表示,她说不忍再说那些绝情的话让他痛心,是不是表示他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位置。 “他是个擅于揣度人心的人,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深。”凤婧衣郑重说道。 “他既然有冥王教的人撑腰,应该早有机会争夺帝位的,可是他一直按兵不动,只怕他的野心并不仅仅只要一个大夏,而是要做整个天下的霸主。”夏侯彻道。 “我不知道傅家是什么时候与冥王教的人有关联的,不过想来他们是筹谋了许多年了。”凤婧衣道。 如果没有她潜入大夏为了自保和光复南唐,打压了傅家的势力,傅氏一族在大夏坐大了,将来与冥王教里应外合联手,便是他夏侯彻也不一定能稳定大局。 夏侯渊,傅家,还有七杀和冥衣,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于他们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公子宸,你可信得过?”夏侯彻意有所指的问道。 如果那是与夏侯渊有感情牵连的人,若是关键时候出卖了她,那会让他们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我信她,跟信我自己一样。”凤婧衣决然道。 这么多年生死携手的在人,她岂能不信。 “但愿她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夏侯彻淡声道。 他从来不会真正相信一个人,她是第一个。 “你非要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充满恶意。”凤婧衣道。 夏侯彻低眉抿了口茶,淡声道,“习惯使然。” 自小他就被父母所弃,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能信,要他去相信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凤婧衣也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于是道,“宸月帮了我很多,不管任何人任何事,也不会成为我们反目的理由。” 如果没有公子宸,她估计也难以在大夏活到今天。 “可能是朕多心了吧。”夏侯彻道。 他身边的人是这样,她身边的人也许会不同。 “如果新教王是夏侯渊,咱们可就得更加小心了。”凤婧衣面色沉重地说道。 夏侯渊是见过他们的,加之又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他们是他请来到这里,定然是要与他碰面的,但凡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恐怕就会被他揭穿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见过这个西戎王子和王妃的,如果也是见过的,他们对两个人了解不多,若再跟他们见了面,恐怕更是危险了。 “但愿白笑离他们能尽快赶上来,我们能再看看那两个人。”夏侯道。 如果能再见见真正的西戎和王妃,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他们小心点,也许就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了。 “他们要进来,还要带着那两个人,没那么快进得来。”凤婧衣忧心道。 雪域城只有好么一座能通过的吊桥,他们要想混进来,也需要时机才行。 “明天设法再去看看其它的地方。”夏侯彻道。 趁着那什么新教王还未回来,他们也没有被人盯上,还能多些时间了解周围,为自己的打算退路。 “如果能尽快找到九幽,那就更好了。”凤婧衣道。 九幽说会在这里等着他们,可是他会在哪里,会干什么却是他们不知道的,若是能与他见上面,那么他们就能更快地了解这个地方,了解冥王教内部的种种。 “他想找我们的时候自然会出来,不想找我们,我们找他也找不到,等着吧。”夏侯彻道。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门敲了两声,那是星辰在告诉他们有人过来了。 两人一改话题,说起了今天赏景的事,进来的人看到正是一对夫妻恩爱笑语的画面。 仆人进来送了晚膳,说道,“王子王妃慢用,刚得到消息,教王还有三天就回雪域城了。” “好,我们再等他三日。”夏侯彻应道。 可是心里却不由有些沉了下去,还有三天就要跟那个人碰上面,到时候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那王子和王妃明日是想留下休息,还是继续出去赏景?”那人问道。 “这般好的景色怎能辜负了,明日劳烦继续带我们出去走走。”夏侯彻浅笑言道。 次日,用了早膳,仆人果真带着他们出门赏景去了,自然也是去了与昨日不同的地方,没有再城里逛,只是在总坛的周围走了走。 不过也正好,让他们知道周围的状况,将来若有不测,还能知道从什么方向逃脱,更有把握。 直到黄昏之时,他们方才折回,只是到雪域皇城的时候,一身锦衣华服的傅锦凰带着人从里面出来了。 “傅大人。”仆人上前道。 傅锦凰奇怪地望了望他身后的两个人,“他们是谁?” “是教王请来的客人,西戎王子和王妃。”那人回道。 傅锦凰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总有种让她讨厌的感觉。 “傅大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小的要带王子和王妃回住处了。”那人上前道。 傅锦凰没有现多问,带着人先离开了。 凤婧衣待到她走远了,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也知道自己只怕是被她给盯上了。 —— 还有一更。 ☆、一生一次一心动31 虽然有猜测到傅锦凰会在这里,但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与她碰上面。 本以为只有这一次意外,却不想,次日一早她便寻来了他们所住的地方,热情地为他们做向导,带他们在雪域城内好好看看。 至于真是这么好心,还是想借机看看他们是否别有居心,他们两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凤婧衣看着桌上被人送进来的见面礼物,侧头望了一眼等在外面的傅锦凰,低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她想,傅锦凰是不是已经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偶然的一次碰面,还能勉强敷衍过去,可是这若是一整天跟着他们,刻意想要发现点什么,那可就难办了。 可若是推辞了,又会更让她怀疑了。 “去吧,少说话就是。”夏侯彻道。 “她可是在你的宫里待了好些年,莫说是我,便是对你的了解也是一清二楚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给识破了。”凤婧衣道。 “朕怎么听着这话,这么酸呢?”夏侯彻挑眉道。 他当年又怎么知道,傅家的人竟然有着那么重的心思,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行,当我没说。”凤婧衣道。 她不过是想说他们要倍加小心傅锦凰,他竟然听到哪里去了? 不过,好歹也是他以前倍加恩宠的妃子,他是真的就没有一点留恋之意吗。 夏侯彻悠闲地用着早膳,淡笑道,“横竖是躲不过的,那就去。” 两人用了早膳,在房间里待了好一阵才出去,傅锦凰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上前道,“今日便由我代教王,略尽地主之谊,带着王子和王妃在雪域城好好走走。” 凤婧衣望了她一眼,又朝夏侯彻道,“这是……” “傅大人,昨日回来的时候见过的。”夏侯彻道。 “那就有劳傅大人了。”凤婧衣浅笑说道。 眼神,语气,神色,都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傅锦凰打量了她一番,摒退了仆人,带着他们出门。 为了能充分展示西戎王子和王妃的伉俪情深,凤婧衣一路都挽着他的胳膊,偶而说两句趣事儿,完全让傅锦凰插不上话。 只是,她依旧时不时地打量一番两人,似是发现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现。 “王妃似乎有些像南唐人?”傅锦凰随口问道。 原以为对方会有异色,谁知对方却是一脸惊讶又欣喜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傅锦凰微微皱了皱眉,“看样子有些像。” “我祖母和母亲都是南唐人,我父亲是西戎人,不过我像母亲和祖母多一些,所以看起来更像是中原南唐人。”凤婧衣有些兴奋,夸赞道,“傅大人真是太聪明了。” 虽然对西戎了解不多,但对西戎皇族还是知道一些的,这都要归功于隐月楼四通八达的消息渠道。 傅锦凰冷淡地笑了笑,虽然觉得她有些像凤婧衣那贱人,可这人说话举止又完全不是她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 “傅大人在雪域城好像很受人尊敬,真是当之无愧的女中巾帼。”凤婧衣笑着夸奖道。 “王妃言重了。”傅锦凰淡声道。 如果是凤婧衣,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傅大人都是这样出色的女子,真不知道教王会是何等的人物,不过应该是足以匹配傅大人的。”凤婧衣笑着说道。 傅锦凰深深吸了口气,大约她真的是想错了。 “教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王妃想错了。” 大约在他们心中,如果不是与教王有什么,在雪域城也不可能有她这样的地位。 凤婧衣状似尴尬地笑了笑,“是吗?” 这装傻充愣,装得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不好,好似傅锦凰倒是有几分信了。 “傅大人请不要见怪,王妃是觉得傅大人这样优秀美丽的女子与教王应当天造地设的。”夏侯彻跟着解释道。 傅锦凰冷淡地笑了笑,走在前面没有说话。 凤婧衣和夏侯彻走在后面,相互望了一眼,一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事,不由无声失笑。 “傅大人是尚未婚配吗?”她又跟着问道。 反正就是要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她没法问想问的,一切由他们为主导。 傅锦凰不耐烦地沉默了一阵,道,“算是吧。” “若是西戎能与贵教结盟,我们的西戎二王子也尚未娶妃,虽比不得教王那般,但也是文才武功都不错的,若是傅大人愿意的话,我们夫妇倒可以为你们引见一番。”凤婧衣淡笑,一脸诚恳地要为其说媒。 “不劳王子和王妃费心了。”傅锦凰冷淡拒绝道。 “二王子人真的不错的,如果……”凤婧衣继续地劝道。 傅锦凰面色冷沉的转向,压抑着怒气道,“多谢两位,我的事不必你们费心。” 凤婧衣愣了愣,而后悻悻地道,“好吧。” 之后,傅锦凰再懒得跟他们说话了,她与夏侯彻便走在后面说自己的,只是心仍旧悬着,说话举止无不小心与过去的自己大相径庭。 直到午后了,有人来寻到傅锦凰,隐约听到冥衣的名字。 “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吧。”傅锦凰冷淡地说完,便带着人先走了。 凤婧衣两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确定周围无人方才低声说道,“看来,傅家与冥王教真的是交情匪浅。” 一个人傅锦凰尚且让他们如此提防不及,若是对上了夏侯渊,他们又该彼才能混到冥衣楼去找到解药,此事她一直都未想一条可行之路。 “先回去再说吧。”夏侯彻道。 想必,近几日傅锦凰也没什么心情再来盯着他们了。 凤婧衣裹了裹身上的斗蓬,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星辰,才知白笑离和青湮他们也已经进了雪域城了,问他们可否方便见面。 这正是他们现在求之不得的,于是三人佯装闲逛赏景四下游走,最后才绕到了星辰和青湮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这是一家酒馆,只是客人现在不怎么多,他们两人进了店中向掌柜询问了各种美酒,且还品尝了几样,然后掌柜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酒窖。 安全起见,星辰在酒窖外看着了,凤婧衣两人跟着掌柜进了酒窖,从到了酒窖下面的密室,青湮和白笑离等人都在里面,还有被他们袭击绑驾来的西戎王子和王妃。 “这里安全吗?”凤婧衣望向白笑离道。 “我在冥王教多年总不是白活的。”白笑离淡淡道。 虽然如今冥王教内是冥衣和新教王的天下,但城中一些老教众也还是有她和老教王的生死之交。 “安全就好,冥衣和七杀都在城内,傅家的人也在,不过新教王似乎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凤婧衣说着,走向了被绑着的西戎王子和王妃,拿开塞着他们嘴巴的布团。 对方有些惊恐未定地望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到雪域城来是要干什么?”凤婧衣问道。 西戎王子目光凶恶地看着她,却固执地不肯开口说话。 沐烟看得不耐烦,一把拔出短刀蹲在西戎王妃的边上,“看这么好的小脸蛋儿,要是划上几刀,也不知是什么样了?” 说着,寒光冽冽的刀刃就是对方脸上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念叨着要从哪里下手。 西戎王妃泪流满地望着丈夫,眼中满是乞求。 西戎王子最终在沐烟的一再威逼之下,对他们吐露了实情。 凤婧衣满意地记下了答案,然后走向白笑离说道,“冥衣和七杀都在城内,新教王也要回来了,而且最近教中各大分堂的堂主也在赶回城中,这样下去,我们很难有胜算。” 他们在冥王教的地盘上,一下子又要面对他们那么多人,几乎是不可能取胜的。 “你打算怎么办?”白笑离目光平静地望向她问道。 “我们需要知道冥王教在外面重要的分堂势力分布在何处,由隐月楼和大夏朝廷的兵马前去剿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雪域城内的人忙着去对付外敌,自然对这里的警惕就放松了。”凤婧衣说道。 白笑离平静地点了点头,向他讲述了冥王教几股重大的势力所在地。 “这些已经是多年前的安排,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 “既然是重要的地方,要重新换一处要耗费非一般的物力财力,目前他们应该还没那心思。”凤婧衣说罢,又道,“能托你的人送信出去吗?” 隐月楼的势力还无法延伸到雪域城来,要向外面传达消息,也只能依靠白笑离以前的一些老部下帮忙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32 自酒窖那里见完了青湮等人,他两特地买了两坛好酒回去,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仆人正要出来寻人,看到他们回来便松了一口气。 “王子和王妃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傅大人有事中途走了,我们就在别的地方自己走了走,不过买了两坛好酒,你们这些日照顾我们也辛苦了,这坛是送你们的。”夏侯彻大方地送了出去。 “王子,这是我等应尽之责,这酒就不能收了。”那人说道。 虽然是主子请回来的贵客,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乱收的。 “难道,是嫌弃本王送的东西不好?”夏侯彻沉下脸来。 对方一阵尴尬,却还是将东西收下了,“那小的就谢谢王子和王妃的好意了。” 夏侯彻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今天晚膳备几个好菜,本王要和王妃对酌。” 那仆人笑着应下,便下去吩咐人准备了。 凤婧衣三人回到了房中,确定周围无人偷听,星辰才道,“新教王要回来了,你们有把握吗?” “我想先设法见一见那个月夫人,确定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公子宸。”凤婧衣面色凝重地说道。 如果是她的话,对他们而言也许是好事,起码她是还活着,现在这样的境况也能帮助他们一二。 “可是冒然接近,肯定会引人怀疑的,我们这里已经有人盯着了,更何况那个月夫人进进出出身边都跟着数十个高手。”星辰担忧地说道。 她也希望早点确认那是不是公子宸,可是这是在敌人的地方,他们行动很受限制,一步走错便会为所有人引来杀身之祸。 “时间不多了,在那新教王回雪域城之前,我得先见到那月夫人才行。”凤婧衣道。 可是,留给她们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两天了。 “明天出去的时候想办法吧。”夏侯彻插话说道。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人,这让他们接近冥衣楼就更近了一步。 “星辰你多注意着傅锦凰那边,她太过多疑,须得小心提防着。”凤婧衣叮嘱道。 也许傅锦凰现在并未发现什么,但保不准她又回过头来盯着他们,而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知道。”星辰应声道。 凤婧衣正要开口说放,夏侯彻微一抬手示意她外面有人了。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敲响了,仆人送晚膳过来了,精致的菜色摆子一桌。 “如果王子和王妃还需要别的菜,小的再吩咐人去做。” 夏侯彻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就够了,有劳了。” “那王子和王妃慢用,小的先下去了。”说罢,带着人出门离开了。 星辰见没什么事,也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凤婧衣简单用户早膳便自己早早休息了,可是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远在盛京的两个孩子,也不知如今他们两个过得怎么样。 夏侯彻进来见她手里攥着个锦囊,眉眼微沉便伸手夺了过去,“什么东西?” 一想起当年那个玉兰花荷包,莫不是这又是姓萧的物什。 凤婧衣恼怒地坐起,“你干什么?” 夏侯彻打量着手中的东西,有些嘲弄地说道,“你就那么喜欢将他的东西留在身边,如珠如宝的捧着。” 他不想与她争吵,可是一看到她又在那里担忧着姓萧的,怒火便止不住蜂拥而来。 “夏侯彻,你不要这么蛮不讲理,这不是他们东西。”凤婧衣愠怒道。 夏侯彻撕开锦囊,里面却是,一撮短短的细细的头发,一时间让他也愣在了那里。 凤婧衣看着他手里破掉的锦囊,缓缓说道,“那是熙熙和瑞瑞的胎发。” 夏侯彻拿着东西有些尴尬,她拿着这样的东西,定然又是想着孩子了,他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 “罢了,你想要,你就自己留着吧。”凤婧衣躺下,背过身去睡了。 夏侯彻看着手中的东西,自责地皱了皱眉,可是摸着那软软的头发,也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两个小家伙。 盛京,皇极殿。 因着苏大人染病,苏妙风从宫里回府去了,于是照顾两个孩子的事就落在了紫苏和孙平等人身上,可又要顾着皇极殿这边,于是只能将两个小家伙一并带到了皇极殿一起照顾。 可是,两个晚上都不肯睡觉,这可愁坏了紫苏和孙平两人。 两个小家伙在屋里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睡觉的意思。 熙熙原本性子比较好静的,可从瑞瑞回来了这之后,兄弟两凑在一块儿,他也跟着越来越不听话了,有时候真把紫苏气得把那罪魁祸首的瑞瑞打一顿。 可是一教训他,他可怜兮兮地叫姨姨,她又下不了手了。 原泓愁眉苦脸的望着把书房整得一团成的两个家伙,夏侯彻岂止是给他出了难题,简直是把他扔进了地狱嘛。 两个小的,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让他们在边上玩,两个要爬上来跟他一起坐,一起坐了就要揪他头发,最近他学乖了将头发都束冠,两人揪不上了就开始玩折子,不是扔着玩,就是铺着玩,再不是就是直接啃得满嘴黑墨印。 而某人的龙椅就更是遭了殃了,兄弟两个已经不知道在上面尿了多少回了。 有时候更让人忍受不了的,兄弟两霸占了书桌坐在上面玩,他只能窝在榻上的小桌子上批折子,代为处理政事。 反正如今这龙案,有时候是他们的床,有时候是他们的茅厕,有时候案头照明的夜明珠,已经被他们当球滚着玩了,喜欢的时候晚上睡觉都抱着不撒手。 “瑞瑞,你再不睡觉,小心我真揍你!”紫苏追着胖乎乎的小家伙气急败坏地骂道。 好不容易人他们洗了澡穿了衣服,让他躺下睡觉,他正给熙熙穿衣服,他就爬下床跑出来了,鞋都没穿光着个脚丫子。 瑞瑞爬到了桌子下面坐着,咯咯笑着说道,“猫猫……” 这两天紫苏总是带着他们跟宫人玩躲猫猫,小家伙不会说太长的词,只能说猫猫。 紫苏趴在地上,吼道,“你给我出来。” 小家伙钻在桌子上面,一看到她找到自己就兴奋地直笑,可就是不肯出去睡觉。 原泓坐在榻上看着,感叹道,“祸害生出来的,果然也是祸害。” 紫苏爬到桌子上面,把躲在里面的小家伙给拖了出来,“你别以为,你娘不在,我就不敢打你。”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坏了事儿了。 瑞瑞一听到说娘,小嘴一扁就哭开了,顷刻间泪珠子就滚出来了,“娘娘……” 紫苏一见他哭,头都大了,就差没自己跟着一块儿哭。 这回来也好一段日子了,别的时候还好,就是一提起他娘,一到要睡觉,就闹得不可收拾,非得自己哭累了才肯睡着。 原泓头疼地捂住耳朵,这每天晚上都要上演的大哭戏码,还真是一天晚上都不缺。 紫苏一边哄着,一边抱去旁边的暖阁,坐在床上的熙熙,看着被她抱进来大哭不止的瑞瑞倒是显得十分淡定,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瑞瑞在那哭得声泪俱下,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玩自己的,丝毫不受影响。 紫苏哄了半个多时辰,小家伙终于是哭累了,抽抽嗒嗒地睡着了,床上玩着的熙熙,自己倒着睡着了,孙平过去给他盖好了被子。 过了半晌,她才将已经熟睡的瑞瑞也放到床上,让兄弟两个睡在一块儿。 “还好有紫苏姑娘你在,不然咱家和原大人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孙平看着已经睡下的两个小皇子,低声说道。 紫苏站在床边叹了叹气,孩子这个时候正是粘着父母的时候,偏偏他们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他们怎么悉心照顾,又哪里能比得上孩子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 孙平吩咐了宫人照看着,方才和她一起出了暖阁去,收拾被兄弟两玩得一团乱的屋子。 “皇上这也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原大人那里提到消息,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紫苏淡淡道。 “但愿他们都能平安回才好,否则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孙平深深叹息道。 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从出生就吃了不少苦,这如今好不容易回到盛京了,若是父母再不能回来,以后可让他们怎么办。 两人将暖阁里收拾妥当了,方才去了书房,原泓听到声音,问道,“两个小魔头睡了?” “可算是睡着了。”孙平道。 原泓一边批着折子,一边抱怨道,“就这几个月,我都快折寿好几年了,将来一定要辞官,一定要辞。”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两个小魔头更是无时不刻地不在摧残着他的身心。 “原大人,你嚷了几年辞官,现在不也还坐在这里?”孙平笑语道。 原大人和容大人都是皇上的生死之交,自入朝为官便一直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一个虽然回回都叫着要辞官,却一回也没有真的走过。 相反,每每在皇上离京办事之际,他都帮着将朝上朝下处理的井井有条。 “等他回来,我就辞给你们看。”原泓咬牙切齿地批着折子。 孙平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雪域城。 天刚刚亮,凤婧衣一起床,夏侯彻便将昨夜抢过去的锦囊递给了她,“还给你,好好收着。” 她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去接。 夏侯彻等得不耐烦,抓住她的手便塞了过去,然后转身去了桌边坐下。 凤婧衣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才发现破掉的地方已经缝好了,只是那缝的针角,实在有够难看,不过也想得出是出自谁之手了。 脑海中突地浮现出夏侯彻坐在灯下,拿着灯跟个锦囊较劲的画面,着实感觉有些好笑。 夏侯切瞥了一眼,看在她笑着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窘态。 想他沙场之上,剑术精绝,杀敌无数,结果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却是把自己的手指头扎了无数个针眼儿。 凤婧衣将东西收起来,洗漱之后坐到了桌边,不一会儿外面便有人送膳进来了。 一顿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早膳过后两要出去散步,仆人也并没有拦着,不过还是让人同行带路了。 她总是说某某的风景好,然后不知不觉地朝着之前那个月夫人离开的方向过去,一开始带路的人并没有觉得异样,但渐渐的便有些不安了。 “王妃,这边教王下令闲人不得入内,我们还是去别处为好?” 凤婧衣伸着脖子瞧了瞧远处,说道,“那边风景正好,为何就不能去了?” “这个……没有为什么,教王大人说了不能去,就是不有去的。”那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们是教王请来的客人,若是犯了什么规矩也许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这个带路的人,可就是会性命难保了。 “我们来了这几天,一会儿这里不能去,一会儿那里不能去,不过是看看风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凤婧衣佯装发怒说道。 “这个地方真不能去的。”带路的人挡着去路,相劝道。 这个地方教王下了令的,莫说是他们,就是冥衣和七杀两位大人都包涵在列了,可见这若是闯进去了,该项是多大的罪名。 “那我今天还要非去不可呢。”凤婧衣蛮横地说道。 “还请王子和王妃不要再为难小的,这个地方是真去不得的。”带路的人焦急地劝说道。 凤婧衣沉脸,怒然道,“还说我们是你们主子请来的贵客,到头来这里也不能去,那里也去不得,到底是算哪门子的贵阁?” 如果那里是公子宸,外面闹出动静来,举许她也就会出来了。 “王妃息怒,这城里还有比那里景致好的地方,小的带你们去那里……” “别的地方不去了,今天我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到底有什么我们不能去不能看的。”凤婧衣不依不挠地说道。 夏侯彻见状,也跟着说道,“我们也只是过去看看景致,又不会做其它的,应该没什么的。” “别说是过去了,就是靠近那园子也是不可以的,请两位不要再为难小的了。”那带路人焦急不已地求道。 凤婧衣不肯走,带路的人又不肯放他们进去,于是在外面越咬越厉害,不一会儿功夫,园子里的守卫也闻声赶了过来。 “吵什么吵,教王有令,此地闲杂人等级不得擅入。”一名佩刀戴着面具的人过来喝道。 凤婧衣却依旧不肯离去,执意与对方理论起来,园子里面的人似乎也不堪其扰带着人出来了。 “什么人在外面?”来人声音低哑,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凤婧衣闻声望向来人,虽然也有预料,但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换了身装束,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没有看错,那个月夫人,就是公子宸。 只是她为何会来了这里,又为何与夏侯渊走到如今的地步,是她从来不曾向她透露的,也是她从来不曾知晓的。 —— 更新都补上了,昨天二更太晚了,放出来就到今天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33 这样的相遇,也是公子宸所不曾遇料的。 她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两人,但走近一眼撞上她的目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但现在周围都是冥王教的人,即便认出来,她也只能当作不认识。 否则,这些盯着他们的人,知道她见了什么人回报到那人那里,势必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她望了望凤婧衣,眉眼间掠过一丝微微苦涩而歉疚的笑意,说道,“让他们走吧。” 在多年之前,她很难理解凤婧衣面对自己的敌人踌躇犹豫的心情,为什么不能舍弃错的,坚持对的,直到如今自己切身体会,才知道那是那一种什么样的困境。 这种悲哀无助又矛盾的心情,无法倾诉于任何人,只能自己在这个没有出路的迷局浮浮沉沉不知归路。 凤婧衣怔愣了片刻,便被夏侯彻拉着走了,一回头之时,公子宸也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是在这里的相遇,却都在她们心中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凤婧衣回去的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虽然是已经预想的结果,可是真的见到的时候,心情却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她和夏侯彻来这里面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冥王教,也是对为了对付夏侯渊的,这一场争斗注定你死我活才会罢休。 可是,他们要置于死地的人,可能是公子宸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动心喜欢上的人。 这无疑,给了她一个巨大的难题,也是给了公子宸一个巨大的难题。 两人匆匆回了住的地方,带路的仆人赔了不是便赶紧退下了,好在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是她吗?”进了屋,夏侯彻问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还信她?”夏侯彻冷静地问道。 这是虎穴龙潭之地,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差错,他们都可能将命折在那里,他不知道她对那个人有多信任,但那个人既然跟着夏侯渊留在了这里,便不是那么让人能百分百相信了。 “我说,我信她,如信我自己。”凤婧衣坚持地说道。 虽然出了这样的,但她还是相信公子宸,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 “女人动了情,就没有那么可信了。”夏侯彻道。 也许以前那个人对她是忠心的,可现在一边是所喜欢的人,一边是昔日旧主,还会不会如以往一样,那就不一定了。 凤婧衣目光寒凉地望向他,语气有几分怒意,“若是如此,当年在大夏,他们也早已舍我而去了。” 如果没有隐月楼的一路护持,她不能今天活着上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 夏侯彻抿了抿薄唇,有些无言以对,她有她坚持相信的理由,但他只是对事不对人,不想这一次有任何差错而让他们送了命,别的什么他不会顾忌。 凤婧衣说完又渐渐冷静下来了,他的出生和成长早就让多疑成为了一种本能,说出这样的话,本也没有恶意的。 “宸月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她坚定地说道。 “但愿。”夏侯彻道。 “后天新教王就要回雪域城了,明天之内我必须设法与宸月再见一面,说上话才行。”凤婧衣担忧地说道。 她来雪域城也有好一段日子,了解的事情应该比他们要多,起码对于那个新教王的了解,是远胜于他们的。 “嗯。”夏侯彻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莫名之间竟有些觉得,她对身边所有人的信任都远超过对他的信任,她那么笃定地相信身边的人不会背叛她,相信萧昱会是她正确的选择,却从来不相信他能够给她幸福。 如果她有那么相信,就不会选择嫁给萧昱,隐瞒他那么久两个孩子的事。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两个从一开始都是极尽心机地置对方于死地,互相算计,互相倾轧,要放下心结和过去相信对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凤婧衣觉得他有些异常,不由侧头多看了他几眼,沉默了一阵才道,“现在的宸月和夏侯渊,又何尝不是当年的你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本不该纠缠在一起的人,却谁都放不下对方。 “朕相信是缘。”夏侯彻站在窗边,望外面白雪茫茫的世界,缓缓说道,“虽然朕有时候在想,如果你我换一种方式相遇,不要那么多年的互相猜疑,相互算计,也许会过得好一点。”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又何曾没有那么想过,但现实终究不是他们的想法,所能左右的。 “不过,慢慢地又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虽然失望过,心痛过,甚至恨过,但是若不是这样的相遇,换作另外一种简单平凡的方式,也许我不会如现在这样爱你,也许你只是六宫嫔妃里的一个,你我之间不会有这样的牵绊。”夏侯彻幽幽叹道。 凤婧衣看着他寂寥的背影,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却处处都是涩涩的疼,无休无止。 次日,她又与夏侯彻一起出门了,谢绝了带路人的跟随,自己在城内闲逛着,洞途留下了隐月楼的记号,然后进了白笑离亲信的那家酒馆等着。 她想,公子宸如果看到她留下的记号,应该是会找到这里来的。 一直到了午后,公子宸才在数十人的跟随下进了酒馆,冲着掌柜要了个雅间,房间就在他们房间的隔壁。 因为她执意不想再被人跟着,跟随而来的人便将酒馆周围包得水泄不通,且禁止客人出入。 她进了雅室,凤婧衣便从密道到了她所在的房间内,没有问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了她的对面等着她自己开口。 半晌,公子宸才说道,“我想,就算我不说,冥王教的新教王是谁,你也早已猜到了。” 上一次,她只是怀疑他与冥王教有很深的牵连,却万万不曾想到,他竟会成为冥王教新的掌权人,更野心勃勃地想要谋夺天下。 “嗯,我知道。”凤婧衣说着,定定地望着她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公子宸垂下眼帘,沉重地叹息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任何人提及过自己与他的种种,但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动,却是她无法忽视的。 从知道他秘密的那一天,她便也知道自己终将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要么站在隐月楼一边与他为敌,要么站在他一边与她们为敌。 而这两个选择,都是她不愿意选的。 凤婧衣沉默地看着她,没有逼问,也没有催促。 她如今的心情,她也曾深有体会,她固然想她是会站在隐月楼一边的,可是做为朋友,她也不愿去强迫她做出选择。 “还有,熙熙的事……”她突地想起什么,抬头望向她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在盛京,紫苏他们照顾得很好。”凤婧衣道。 公子宸沉吟了片刻,坦言说道,“原本,孩子是他让人从傅锦凰那里抢过来的,想要在关键的时候用来威胁你们,不过被夏侯彻阴差阳错地救走了,孩子现在安全那就好了。” 虽然几经波折,好在那个孩子并无性命之忧。 “你在这里,似乎并不好?”凤婧衣担忧道。 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她是被废了功力的,对于一个行走江湖的人,失去这些便如一废人无异了。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竟还要派这么多人进进步步地看着她。 “除了出不了雪域城,其它……还好吧。”公子宸苦笑道。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成这样子,有朝一日也会对一个男人动心,而且还是那样一个奸恶之人。 “那便好。”凤婧衣说完,便想起了此行的重要目的,于是如实道,“萧昱中了奇毒,解药必须从冥衣楼找,我们扮作了西戎人混了进来,但一直没办法接近冥衣楼。” “中毒?”公子宸拧了拧眉,据她所知,他并没有让人去毒害萧昱。 “是傅家的人下的手,原是要对瑞瑞下手的,结果阴差阳错害了他。”凤婧衣道。 公子宸抿唇沉默了好一阵,说道,“冥衣楼戒备森严,我也只进过一次,且遍布机关,加之还有一个绝顶的高手在里面,你们还是不要冒然去闯,至于解药,你和淳于越打听清楚,由我混进去找吧。” 比起他们,她更容易接近那个地方。 —— 一早四点起床赶飞机,从北京一回来,家里这边冷,然后穿着短袖回来的我给冻感冒了,下午吃了药一直晕乎乎地写不了几句,今天先更三午,明天更四千补回两千字。 虽然更得少,还是捂脸求个月票,后面会有一万五大更的。 ☆、一生一次一心动34 这一次的见面仅仅只有半个时辰,因为耽误时间太久必定会引起外面的怀疑,她们两谈过之后,一起秘密去酒窖密室见了淳于越。 淳于越一再和她描述了解药的颜色,气味,以及形态,最后公子宸还打听了关于毒药的东西,方才离去。 她走的时候,凤婧衣还留在酒馆之内,青湮站在窗边看着在一行人护卫之下离去的公子宸,低声说道,“如果她选择站在了冥王教的一边,我们……要杀了她吗?” 她不想问出这句话,但若有朝一日,公子宸选择了那个人,必然就是要与她们为敌的。 谁也不想到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但也许终究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想,她不会的。”凤婧衣坚定地说道。 没有理由,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与那个人多年相处的心告诉她,那不是他们的敌人,那是他们的朋友。 “即便真有那一天,我们……也不能杀她啊。”凤婧衣道。 就算公子宸会与她们背道而驰,也只是她选择了她心中真正想要的而已。 青湮面色平静地看着街道上渐去渐远的一行人,蓦然问道,“你呢?这么多年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她与夏侯彻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看得出,她心中有他的,可是她却在现实面前,选择了嫁给萧昱。 爱而不得,骨肉分离,她就真的不曾后悔过吗? 凤婧衣沉默了很久,说道,“那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再回到那个时候,她还是会嫁给萧昱。 因为,在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曾预料到自己在离开他之后会那样学深爱上他,爱到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曾知道两个孩子的出生会有那么多的变故,也不曾想到他们会再一次又一次地相见。 一直以来,是她带着南唐的人与大夏为敌,他们都不曾背叛过她,即便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曾背弃她和南唐。 可是最终,背弃不是他们,却是她。 因为一己私情背弃了他们,投入了曾经的仇敌怀中,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就是错。 她的心已经背叛了,她的理智不能再一错再错。 她后悔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坚持该走的,正确的路,虽然这条路让她有些累,有些难过,可是对很多人而言,它是对的。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想到她,想到两个孩子,她仍旧心痛难耐。 青湮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只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只是看在眼中隐约有几分寂寥。 她说的对,那是最好的选择。 大夏与南唐之间的敌对,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想放下就能真正化除干戈,凤景之所以当年会对两个孩子下手,就是怕有朝一日,她会弃南唐和他而去。 所以,她也知道,即便爱上那个人,也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她做了该做的选择。 凤婧衣回到另一个房间,与夏侯彻会合,“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路上,她心事重重地没有说话,夏侯彻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但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一直不好开口多问,一直到回去了才开口。 “一路想什么,丢了魂儿似的。” “没什么。”她淡笑道。 一直都是如此,她心中真正的心事,从来是不能道与他听的。 夏侯彻面色微沉,“到底有什么是朕不该知道又不能知道的?” “没什么事。”凤婧衣道。 夏侯彻有些怒意,又有些痛心,“你总是这样,所有该朕知道的,朕都是最后一个人知道的,孩子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才知道他们,你宁肯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朕。” 他希望,她有难处的时候,第一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更不是萧昱。 可是,她总是将所有的事都瞒着他,而他也总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得知早该知道的一切。 他不想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争论,可每一次却又是避免不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凤婧衣道。 夏侯彻冷然一笑,“朕不该知道,别的人就该知道,姓萧的就该知道?” 他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她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感觉。 “夏侯彻,我知道你权大势大,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能解决得了的,起码对我而言,你的出现只会所有的事更加不可收拾。”凤婧衣道。 她一直想离他远一点,远得再没有交集,可是现实总是与她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她不喜欢面对变数,可他却是她人生最大的变数,他的出现颠覆了她原本的世界和她原本所坚持的一切,可她却又无法恨他。 夏侯彻有些无力而痛心地望着她,难道他的出现对她只是困扰而已? 凤婧衣起身,说道,“我累了,先休息了。” 说罢,先回了内室。 她在一天一天喜欢上这样朝夕相对的日子,喜欢上在他身边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贪恋又害怕,明明知道这是萧昱最不想发生的,也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却还在不知不觉中一错再错。 她甚至不敢去想,再从雪域城出去,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境去面对萧昱。 夏侯彻一回头看到阖上的房门,深深地拧了拧眉,他自认是擅于猜度人心情,可是她的心,他却总是猜不透。 大约当局者迷,便是如此吧。 直到晚膳的时辰,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他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膳食,起身进了内室去唤人,才发现她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到床边坐下,想要叫她起来,又有些不忍心扰她清梦。 说来真是可笑,似乎从认识了她,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他了,他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可他自己却已然无法左右了。 从他进来,凤婧衣已经醒了,也知道他就坐在身边。 夏侯彻轻轻伸手抚了抚她颊边微乱的发丝,他这一生的挫败和无力,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 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去拼去争,可是唯有对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才能在一起。 有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他们一直这样待在雪域城里不出去,虽然这里是龙潭无穴,但她还在身边,一出了这个地方,她就是北汉皇后,还会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他恨那个横在他们之间的萧昱,却总该是该死地羡慕着他,羡慕他那么早就找到了她,羡慕他们有那么多相守的时光,羡慕他在她心中沉重的分量…… 房间里,一片静谧。 半晌,凤婧衣背对着他说道,“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他的出现,是让她的世界方寸大乱,可是很多的时候,她却是在想念着他的出现。 “是朕先起的头,不怪你。”夏侯彻浅然笑语道。 他没有她那么多的顾忌,自然也无法理解她的所要面对困境,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不惜一切地去追,可是她被太多的人和事束缚,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 而她,又从来是将自己放到最后的人。 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样总是矛盾和争执的他们,怎么会又都舍不下对方。 相比之下,没有哪个女子面对他敢一再顶撞,而她身边的萧昱也从来不会对她疾言厉色,可偏偏好的人没有走进他们的心,坏脾气的他们却撞进了彼此的心中。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该用晚膳了。” 凤婧衣反射性地想缩手,却没成成功,沉默了一阵方才坐起身,跟着他出了内室。 两个人相对而坐,夏侯彻给她盛了汤递过去,“不管出去会怎么样,在这里我想我们再因为任何事争吵了。” 凤婧衣浅笑,接过碗没有说话。 明天该是夏侯渊回到雪域城的日子,那就意味着,他们将要面对大的困境了。 纵然谨慎睿智如他们,对上那样心思深沉的夏侯渊,也没有完全地把握能不让他完全识破。 然而,夏侯渊回来的时辰,远比他们所预料得要早。 春咏园,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域城,大约也只有这一处地方,还有着花开的庭院,公子宸就是住在了这里。 夜深人静,庭园的寝阁已经熄了灯火。 一个身披轻裘的修长身影进了园中,园子的守卫齐齐行了一礼便由着他进去了,他没有敲门直接便推门进去了。 床上睡着的人瞬间惊醒了过来,一拔剑跳下床指向来人,喝道,“什么人?” 来人丝毫没有被她吓到,不紧不慢地到了桌边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灯火方才开口,“你以为,能进来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公子宸持剑光着脚站在床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灯火下映照下的人,面容俊秀,又有着些许病态的苍白,正是曾经的大夏楚王,夏侯渊。 夏侯渊解下身上的斗蓬,自己倒了杯热茶,抬眼瞥了还持剑以对的人,“收起来吧,拿着它你也干不了什么。” 公子宸恨恨地咬了咬牙,还是收剑入鞘了。 夏侯渊抿了口茶,抬眼道,“过来坐。” 语气不可谓不温柔,但她却丝毫不见领情的样子。 “宸月?”夏侯渊语气沉冷了几分,隐有怒意。 公子宸走到床边,又折了回去在他对面坐下,就算她自己不坐过来,他也有本事将她拎过来坐着,谁让她现在功夫被废成了毡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有什么快说。” “听守卫说,最近一段日子还算规矩。”夏侯渊闲自在在地说道。 “那么多的门神守着,我还能干什么?”公子宸笑意冷嘲。 夏侯渊低眉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喃喃说道,“算算日子,隐月楼的人也快要找你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本事找到这里来了。” “如果他们来了,我还会留在这里?”公子宸冷笑道。 可是,心里却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就算他们来了,你还在我手里,他们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凤婧衣会真的要你死?”夏侯渊笑意冷淡。 “他们不会要我死,要我死的人,是你吧。”公子宸冷哼道。 “我当然不会想你死,但若是你要帮着别人置我于死地,便是舍不得,我也不会留你。”夏侯渊说着,抬眼望向她,目光中透着深冷的寒意,“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宸月。” —— 推荐一首歌,我写皇桑和公主的时候经常会听得泪流满面,你们有听到比较适合这个文听的歌,也可以推荐我。 我没有契合的歌,就各种卡。 《你就是我要的幸福》黄志玮和黄奕蓉对唱的。 灵感君,快显灵,让我快点码完二更。 ☆、一生一次一心动35 他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便是说出这样的话,公子宸也不意外,只是心头仍旧忍不住地一颤。 他们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可以在风平浪静的时候相依,却会在生死关头都置对方于死地。 她早就知道,世间男儿皆薄幸,感情再深又如何能深过他们的野心,也许偶有那么几个会是例外,但也深爱刻骨之后才会知道。 她与他之间,不过一夕相遇,数月相处渐生好感,哪里经过那么多的事,哪里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 “凭什么?”公子宸冷笑望着他,嘲弄地问道,“你凭什么要我就得站在你这边,凭什么要我就要这样被你困在这雪域城内?”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夏侯渊平静地问道。 他不曾亏待她什么,她要什么,她都给了什么。 “我若将你废了武功,关在这里,你说好吗?”公子宸针锋相对,冷冷笑了笑,“你以为你给了我锦衣玉食,我就该千恩万谢,我公子宸要什么没有,缺你这些东西吗?” 金钱? 她从来不缺这个。 权力? 她若想有权,南唐和北汉又岂会没有她的位置。 “凤婧衣给了你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为卖命,不累吗?”夏侯渊冷然笑语道。 “她给的,你永远都给不了。”公子宸道。 凤婧衣没给过她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给了她情义和信任,而这此东西是这个人给不出来的。 “是吗?”夏侯渊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对于凤婧衣这个女人,他一直是深为欣赏的,那样的女人注定会吸引男人的追逐和征服,连他自己都有一段时间有些被那个女人所吸引。 但是,也仅仅是吸引而已。 他起身到了床边,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棉服,坐到床上脱了靴子,然后钻进了尚还热着的被窝准备睡了。 “你要睡这里?”公子宸走近床边道。 “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睡这里?”夏侯渊有些疲惫地闭着眼睛,喃喃说道,“你可以不睡床上,要睡地上,我也不拦着。” 公子宸嗤然冷哼,上了床躺下,不就睡个觉,谁怕谁。 夏侯渊顺势便贴了过去,在她颈间嗅了嗅,“你好香。” 对于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谈不上有多么喜欢,但一段相处还不错,床第之间也颇为契合,便觉留在身边了是不错的。 公子宸盯着帐顶的花纹,没有搭理他的话,男女之事上她从来不是扭捏之人,但现在是肯定没心情应付他的。 大约是一路回来太累了,夏侯渊倒也没起动她的心思,只是眯着眼睛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说着话。 “待到冥王教一统天下之时,你我共掌天下,总比你当一个小小的隐月楼主好,你为何就不乐意了?” “天还没亮呢,你就做起白日梦了。”公子宸毫不客气地道。 他想一统天下,也要问问那几个人答不答应。 “你以为,我等了这么些年,都是白等的?”夏侯渊冷冷地笑出声道。 这么多年,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万全地把握扳倒夏侯彻,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不暴露出自己的实力。 若是以往的夏侯彻,他还会惧让三分,那个时候他,太过冷血无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弱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孩子,他的女人,都是他致命的软肋,任何一个到了他手里,都会成为他威胁他的筹码。 尤其,凤婧衣如今还是北汉的皇后,一旦有她在手里了,还怕夏侯彻和萧昱不斗个你死我活,只是她如今从丰都失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竟一时间寻不到人。 “难怪,大夏的皇帝不是你。”公子宸冷哼道。 “但不久之后,就会是我。”夏侯渊沉声道。 公子宸嘲弄地笑了笑,实在不知道他们争来争去,争那些要做什么。 “那就等你坐上皇极殿的那一天,再来跟我这说这样的话,别再在尽说梦话,你不嫌烦,我听得也烦。” “好,我就让你看着那一天。”夏侯渊睁开眼睛,侧头望着她,眼底寒意森冷。 公子宸沉默了良久,有些小心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争那些东西。”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要。”夏侯渊道。 为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往那个方向走,这么多年一直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 “权力的诱惑,就那么大?”公子宸侧头望着他的侧脸问道。 “对。”夏侯渊坦言道。 纵然这么些年他一直装做不恋权势的样子,但在心中,他的对权力的追究却比任何人都强烈。 “哪怕,最终会送了你的命,也不愿罢手?”公子宸问道。 夏侯渊闻言许久没有说话,半晌睁开眼睛望向她,“你很盼着我死?” “有点。”公子宸坦然承认道。 她与他也算相识多年,却从未真正看透他的心思,更从未想过,自己会跟他变成如今的样子,这样同床共枕地躺在一起。 夏侯彻低头,逼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说道,“宸月,我们在一起,也有过快乐的时候,不是吗?” “但那已经是过去。”公子宸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当你逼得我摔下悬崖,险些死去的时候,那些东西早就烟消云散了。” 当初将她逼至绝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正是她芳心初动喜欢上的男人。 可就因为她发现了他的身份,便被他带人追到无路可退的悬崖。 从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她也让自己死心了。 如今再见到他,也不过只是故人重逢罢了。 “我有去找过你。”夏侯渊道。 在她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真的也有揪痛过,就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那样的痛,他也赶到了崖底去找过她,可是他没有找到。 最后才辗转得到消息,她去了丰都养伤。 “你找或没找,都不重要。”公子宸望向帐底,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这个人的心,太冷,太碍,让她都心生惧意。 “如果你真的彻底忘了我们的过去,不是早该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冥王教的人,而不是一直以来都不透露,不是吗?”夏侯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侧脸说道。 如要凤婧衣和北汉的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又岂会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动静? 可见,她并没有向别人说起他在冥王教的秘密身份。 “即便我不说,他们也早晚会知道,我也不想被人知道,我曾跟这么一个人有关联。”公子宸冷然道。 她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了,竟无法开口向任何人提及他的事,包括她一直引为知己的凤婧衣,她也不曾开口说出真话。 夏侯渊深深地笑了笑,说道,“你这理由,未免太过拙劣。” “既然教王大人将来是要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之人,又何必将这等不入眼的人留在身边了,不怕被人笔话吗?”公子宸担开话题,掩饰自己的慌乱。 “别人,又哪里有你的特别。”夏侯渊道。 是的,特别。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的特别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地着迷,而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终究是隐月楼的人,有朝一日凤婧衣的人找到这里来,她只怕还会生出帮着他们与他为敌的心思。 而他,从来容不得身边有这样的人。 “特别?特别的不男不女?”公子宸冷然失笑道。 夏侯渊闻言失笑,侧头在她耳边低语道,“不,你很女人,起码在有的时候是让人爱不释手的。” 说话间,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别有深意。 她精明,犀利,他喜欢这样特别的她,有时候却又讨厌这样的她,因为太过精明,精明地都来算计他了。 公子宸倒并不羞赧,斜眼瞅了他一眼道,“是吗?可我觉得你不男人?” 她见不得这样病焉焉地男人,就像他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是吗?”夏侯渊似笑非笑。 于是,她为了这一句话,付出了一整夜的惨重代价。 —— 公子,表恨我,虐你的是教王大人,不是窝,真的不是窝。 最近那个啥,有些东西,我就不那个啥了。 最后一天,有月票的赏点,虽再存啦。 ☆、一生一次一心动36 雪域城的早晨,总是天亮得特别早。 公子宸懒懒地抬眼看了看窗口的光亮,又斜眼看了看躺在边上的人,他似是醒了准备起来的样子,保不准是想去见回到雪域城的各大堂主还有西戎王子他们。 他现在还不知道西戎王子和王妃就是夏侯彻和凤婧衣假扮的,但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他今天回来,敢许应该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准备应对。 于是,她眯起眼睛往边上蹭了蹭,钻进了他的怀里窝着。 软玉温香在怀,这样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放得下起身走的,尤其是温存之后难得的相依。 正欲起来的夏侯渊低眉打量了一番眯着眼睛的女子,似是有些惊讶她难得的乖巧,“怎么了?” “有点冷而已。”公子宸眯着眼睛道。 一直以来,都觉得以这样的手段对付男人的人,也该是沐烟和凤婧衣那样的,没想到如今却是她自个儿了。 夏侯渊拢了拢被子,倒也真的留了下来,搭在被子外的手习惯性地拨弄着佛珠,薄唇微动似是在念着什么。 公子宸知道,那是在念经,于是嘲弄地哼道,“行了,别念了,若真一心向佛,你倒是削发为僧去?” 明明比谁都狠辣阴险,却一副温良无害佛害子弟的样子。 “我念经是能静心,不是信佛。”夏侯渊道。 他这样的人,若是信佛的话,死后便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也是,你这样的人,就算念一辈子经,佛祖也不会保佑你。”公子宸道。 夏侯渊已经习惯了她说话的尖锐,只要不是动摇大局的事,便也懒得跟她争辩计较。 “我们好歹也算有点关系,你这样挤兑刚刚才跟你巫山云雨的男人,是不是太过翻脸不认人了?”他笑问道。 公子宸眼皮都未抬一下,出口的话却依旧尖酸,“就我们这点关系?难不成跟你睡了一张床,我就得围着你转了,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你说是你睡了我,我还认为是我睡了你呢。” 夏侯渊低低地笑了笑,这世上敢这么肆无忌惮说话的女人,也只有她了。 她和凤婧衣都是一样的女人,从来不是依附男人而存在的女子,她们的一生也不只是为了情情爱爱而活,大约这就是他所欣赏她们的独特吧。 “宸月,你有时候真的很不听话。” “我活着又不是为了给你当狗的,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公子宸眯着眼睛说道。 他想要她跟他那帮子教众一样听话,那他大约这一辈子都无法如愿了。 “不过,有时候也挺有趣。”夏侯渊道,他倒是喜欢她那股子野性难驯的气质。 公子宸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有趣? 她的反抗,在他眼中也只是有趣而已。 也许,充其量在他看来,他不过是个难以驯服的宠物,他只是哀伤驯服的乐趣而已。 一整个早晨,两人都赖在床上懒得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过话音语总是难有平静温和的交谈,但这于他们之间,已经是正常的交流了。 直到有人敲响了门,有人在外面道,“教王,冥衣大人请你过去。” 夏侯渊沉吟了片刻,应了声道,“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更衣下床,准备离去。 公子宸睁开眼睛,一手支着头看着站在床边穿衣服的人,“对冥衣,你倒是听话。” 不管是在任何时候,即便是在床上他们亲热的时候,只要是冥衣派人来传话,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撇开一切赶过去。 “她不是你吃醋的对象。”夏侯渊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背对着她说道。 “犯不上跟一个几十岁的老女人吃醋。”公子宸冷哼道。 她只是比较好奇那个人,但她在这雪域城也有不少日子了,也未曾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夏侯渊为何那样听她的话。 夏侯渊穿戴整齐,侧头望了望床上的人,道,“你睡吧,我走了。” “滚吧。”公子宸眯上眼睛,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时候,怎么就那么感觉自己像是隐月楼里的卖笑姑娘,跟自己恩客之间的样子,这种想法瞬间闪过脑海之后,她也暗自把自己鄙视了一把。 片刻之后,耳边传来房间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夏侯渊离开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拥着被子坐起身,她要想办法怎么混进冥衣楼快点找到解药才行,总不可能指望,冥衣会自己把解药拿出来。 可是,那个鬼地方实在戒备森严,若非她是夏侯渊留在雪域城的,换作是别人,上次那样进了冥衣楼便被处死了。 当时若非夏侯渊及时赶过去,只怕她也被丢进了丢虫坑里尸骨无存了。 看来,也只能想办法让夏侯渊带她进去才行,否则即便她自己能进去,只怕也没拿出来了。 可那家伙肚子里弯弯绕的心思比她还多,她要跟着他进冥衣楼,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所以,她真是讨厌头脑比他精明的男人。 公子宸慢吞吞地起身去沐浴换了身干净身裳,叫了仆人进来收拾房间,大约这边伺侯的女仆人,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收拾床榻的时候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倒是她,泡了杯茶坐在榻上,正苦思冥想要怎么混进冥衣楼去。 “夫人,早膳要吃什么?”仆人收拾好,过来问道。 “老样子就行。”公子宸随口道。 “那要等教王大人回来一起用吗?”仆人问道。 “不等。”公子宸毫不客气地道。 不过一魔教头子,还真拿他当皇帝了? 仆人也知道她是个脾气不好的,所以备了早膳也没等夏侯渊过来便送进来了。 公子宸一个人吃饱喝足了,想着这会儿他还在冥衣楼,便自己披上斗蓬带着人出门去了,为的便是支会凤婧衣他们一声,夏侯渊已经回来了。 当年,她不可能直接去他们的住处说,便辗转路过了一下那个酒馆,打了个暗号便离开了在街在街上闲逛。 自己买了包炒栗子,一边吃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回去,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夏侯渊已经坐在了房间里。 “最近常出门?”夏侯渊抬眼瞧了瞧,说道。 “我不能出这雪域城,难不成连这房门都不能出了?”公子宸说着,上榻坐着一边剥着栗子,一边道,“那你找绳子把我跟狗一样拴着吧。” 夏侯渊听了皱了皱眉,“你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他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地把自己与狗相比的人,她是第一个。 “我现在跟关在笼子里的狗有什么两样,你也一样是要把我训得跟它们一样听话,这话怎么难听了?”公子宸冷笑哼道。 “好吧,你想怎么说怎么说。”夏侯渊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她就是这个样子,处处跟他拧着来。 若说起吵架的功夫,他实在没她那么口若悬河,唇枪舌剑。 公子宸懒得说话,自己闷头剥着栗子,渐渐地屋子里溢着淡淡的栗子香,夏侯渊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拿剥好送到嘴边的栗子,倾身一口抢了过去,还顺带偷了个香。 公子宸恨恨地咬牙瞪着他,要是他现在武功还在,非打到他吐出来不可。 夏侯渊坐在边上,在她愤怒地目光中满意地嚼着嘴里的东西,随即笑着说道,“不错,很香甜。” 可是,那笑又格外地别有深意,不知说的是那栗子香甜,还是那偷香的一吻香甜。 “果然,姓夏侯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的不要脸。”公子宸冷言道。 “不要把我和夏侯切混为一谈,我跟他不是一家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夏侯渊声音有些慑人地淡冷。 “你不想认,那你怪你老子去。”公子宸道。 夏侯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如果,我不是夏侯家的人呢?” 公子宸震了震,虽然他是笑着在说,但她感觉这句话……不是戏言。 “想知道?”夏侯渊笑着问道。 “可以说来听听。”公子宸毫不掩自己对于这个秘密的好奇。 夏侯渊顺手端过她的茶抿了一口,平静如常地说道,“大夏也确实有那么一个叫夏侯渊的皇子,不过是个短命鬼,一出生就死了,于是我就成了他。” 一件世人所不知的皇室秘辛他说出来的语气,简单得跟在讨论午饭吃什么一样平常。 “你到底是谁?”公子宸眸子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沉声问道。 “你猜?”夏侯渊一边品着茶,一边笑语说道。 公子宸快速地思量起很多的事,以及到如今冥王教的很多事,最后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震惊又有些愤怒地说道。 “你是冥衣的孩子。” 她也一直奇怪,为什么冥衣和七杀要一个大夏的闲散王爷来执掌冥王教,只是她不曾知道他所说的这一段,自然也想不到这一层。 夏侯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是在默认她的回答。 “你是冥衣和谁的孩子?”公子宸追问道。 关于冥王教以前的秘事,她并不怎么清楚,故而也不清楚,他的生父到底会是谁? “这个,大约只有她能回答你了。”夏侯渊说着,嘲弄地笑了笑。 直至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谁,又如何能回答了她呢。 “难道是七杀?”公子宸又道。 这么多年,只有七杀还跟着冥衣,他的嫌疑很大。 可是,若是他的生父是七杀,也不可能一直莫名其妙地不相信,可见也不会是他了。 夏侯渊没有说话,只是默然低眉抿着茶。 “你既不是真正夏侯渊,干嘛还一直占着人家的名号不放?”公子宸冷笑问道。 他就那么喜欢段着别人的名字和身份过一辈子? 夏侯渊沉吟了一阵,淡笑道,“我只有这个名字。” “要名字还不简单,自己取一个不就行了。”公子宸冷哼道。 夏侯渊闻言淡然一笑,望着她,状似玩笑地说道,“那你给我取一个。” 不知是因为被他幽远寂寥的目光所动,还是别的什么,公子宸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倒真是认真地替他想了起来。 “一个珏子正好,至于姓嘛,也不要再姓夏侯了,我大方一点,把我的姓借你用用,辰珏。”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见他时的第一印象。 可是真正的他,却不是那个样子,她却有些希望他是那个样子的,也许那样的他,会比现在要活得快乐些。 纵然他很多时候,不是她所喜欢的样子,但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自己所无能为力的。 夏侯渊闻言微怔,随即笑了笑,道,“倒也勉强入耳。” “嘁,不要算了。”公子宸哼道。 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得,费这心思干嘛。 夏侯渊放下茶杯,将她所说的两个字蘸着水写在桌上,喃喃说道,“跟着你姓辰了,这辈份有点乱。” “我要不起你这么大的儿子。”公子宸哼道。 夏侯渊知道她一向是嘴上不饶人的,便也不与她争辩了,只是长睫微垂着看着桌上由水写出来的两个字。 他有了一个名字,不是别人的名字,是只属于他的一个名字。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却又有些让人喜悦。 公子宸奇怪地望了他两眼,说起来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将关于自己的事说出来给人听,在约她还是第一个听到的人。 其实,便是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他们关于彼此的很多事,都是一无所知的,只是却又有一根莫名的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 “夏侯渊,你非要这么去跟人争个你死我活吗?你要争的东西,又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她突地问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夏侯渊笑语道。 公子宸烦燥地,挥了挥手,“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自己脑子真是坏掉了,他想不想要什么关她什么事,他心里真正开不开心又关她什么事,何必操这闲心?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夏侯渊说道。 有时候,他也不清楚寻是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为了得到那一切,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东西,舍了太多东西,如果连这个也放弃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如果他想要,还能拥有别的,比如……她。 “行行行,要争就争吧,看看你能争得过他们谁去。”公子宸没好气地哼道。 夏侯彻,萧昱,他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他要从他们手里谋夺江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宸月,只要你跟他们划清界限,将来我有的,便也是你的。”夏侯渊看着她说道。 虽然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但这一刻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公子宸狠狠嚼着口中的栗子,冷然道,“我不稀罕。”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 因为快结尾,配角人物的戏份也要渐渐进入收尾,这几天是写公子宸和夏侯渊的,但也只是这些几段而已,皇桑和公主的感情还在发酵吧。 我想到公主感情正面展示的时候,不会比皇桑的弱。 ☆、一生一次一心动37 次日,夏侯渊下了令,于风云堂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各大堂主,及几国的使者,其中自然包括夏侯彻和凤婧衣两人所扮的西戎王子和王妃。 凤婧衣两人接到通知的时候并无意外,知道他回来了,想来也出不了几天就会见上面的,不过这样人多的场合倒也好,他的注意力起码不是只在他们两个身上,如此便也轻松了些。 正好,也可趁此机会看看,他到底招揽了些什么人,早有应对之策。 暮色降临的时候,仆人提着灯笼过来,“王子,王妃,风云堂的晚宴快要开始了,小的奉命为你们引路。” “有劳。”凤婧衣说罢,侧头望了望坐着的夏侯彻。 夏侯彻起身披上斗蓬,顺手将她的斗蓬也拿了过来给她披上系好带子,细心盖上了风帽。 她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容颜,不好拒绝,却又不好开口说话。 “走吧。”夏侯彻自然牵起她,说道。 她没有拒绝他的牵手,仿佛已经渐渐习惯手上这样的温度。 他们到达风云堂的时候,看到汇聚一堂的人,纵是他们这样权力场上滚打数年的人也不得不佩服起夏侯渊的手段了。 来的除了冥王教分布各国的堂主,还有大夏,北汉,南唐各国周边的外族小国,除了西戎,东夷人,突厥人…… 试想,这些人都由他号令之后,向中原各国群起而攻之,会让三国陷入到什么样的境地了,外有异族,内有一直潜伏的冥王教人,势必会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 好在,他们现在还有时间,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刚入座不久,外面便传来鼓声,随侍的仆人说:“教王大人到了。” 一时间,殿中侍侯的仆人和各堂主都齐齐行了礼,训练之有素完全不比宫里的人差劲。 殿外一身天青色织锦斗蓬的人进了殿中,那面容,那举止,果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楚王夏侯渊,只是如今的他比之以前的谨慎小心,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霸气。 可见,真的是野心不小的。 凤婧衣等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只是起身拱手道,“今日有幸,终于是见到了教王。” “各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小王有事在身回来晚了,怠慢了各位使者,在此先干为尽赔罪。”夏侯渊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使臣也纷纷举杯饮酒,便真是被怠慢了,他们弹丸小国又岂能与如今的冥王教叫板,自是都忍了下来。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大事,也犯不着因为这些小事而闹僵,毕竟他们还要靠着与冥王教一起,从地广物博的中原分得一席之地。 大夏兵强马壮,北汉亦是国力强盛,便是南唐也不好惹,他们想要强大起来,只有选择与冥王教合作,等到他们一统天下之际,他们也能进驻中原。 夏侯渊与人一番寒暄之后,将目光投上了凤婧衣两人,“有劳王子和王妃远道而来,不知这几日在雪域城过得可还习惯?” “风光壮美,甚好。”夏侯彻道。 说话的语气,动作都极尽模仿着那个真的西戎王子。 虽然不怎么被他盯上,来雪域城的各国使者,也只有西戎是王室成员,自然会被人所重视,这是无可避免的。 “王子和王妃喜欢就好。”夏侯渊微笑着望了望两人,目光却幽深的满是探究。 夏侯彻和她都注意到了,夏侯渊与每一个人说话,都是会仔细地将对方打量一番,这明显是在观察,观察有无可疑之处。 “雪域城的美景,是西戎从来没有过的美丽,能来这里是我们的荣幸。”凤婧衣的中原话,故意带点西戎的味道。 “中原美丽的地方很多,将来王妃还有机会看到很多的地方。”夏侯渊含笑说道,话语却是另有深意的“听说王妃的母妃和祖母都是南唐人,王妃可有去过南唐,那里的山河秀美,景致颇是宜人。” “我很小就到了西戎,对南唐没什么印象,也只是从家母和祖母口中偶尔听说过,一直想去看看的,只是苦无机会。”凤婧衣笑语道。 他这话的口气,好似南唐都已经是他的一般了,这仗还没打呢,他就真以为自己必胜了。 “很快就会有机会的。”夏侯渊道。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杯子饮酒之时,薄唇勾起一丝无人可见的讥诮。 如今,中原还不是他的呢,他就急着向人封侯拜相了吗? 不过,没有好处,别人又怎么会跟他一起犯上作乱呢。 一顿晚宴,也不过是谈些场面话,夏侯彻与夏侯渊时不时的交谈几句,凤婧衣则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在座的宾客,一一他们的举止言谈猜测他们是什么身份,以便传了去让隐月楼查到理祥细的资料,以便将来下手。 殿中正热闹之时,门外一人闯了进来,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这么热闹,怎么也没人叫我?” 相较于夏侯彻镇定,凤婧衣有一刹那的震惊。 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是不久刚从塞外与他们别过的九幽,而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差人过去的时候长老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你。”夏侯渊说着,起身让人给设了座,坐的地方是与他平起平座。 凤婧衣一时间有些一头雾水了,幸好夏侯渊在应付九幽,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夏侯彻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快速恢复如常。 看来,九幽已经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否则不可能得夏侯渊如此礼遇。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说他在雪域城等着他们,竟然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回来当起了他的长老等着他们回来。 不过,认真想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有什么比潜伏在敌人身边更安全,更有收获的呢。 九幽落坐之后,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平静地他们两个,“这都是哪个鸟地方来的?” 夏侯渊没发现她的异样,他可是看在了眼里,竟然敢这么混进来,胆子还真是不小。 不过这样的事儿,除了他们这两个心思狡猾如狐的人,别的人也难做得好吧。 他们来了雪域城,想来那个人也跟着回来了,只是现在还在暗处而已。 他曾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个伤心地,也不会再见到她。 二十多年了,她会成了什么样子,她是否还如当年那般恨他,这一切他从回到这里就一直不停地在想,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夏侯渊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位使者,九幽显然是不愿搭理的样子,明明知道是他们两个人,却也没有再与他们两人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晚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但在外面一人匆匆将一封信送到夏侯渊手里之后宣布了结束。 虽然不知信上写了些什么,但从夏侯渊一瞬变化的面色可以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起码对他而言不会是,算算日子大夏的兵马也应该找到白笑离所说的地方出兵了,想来也是这件事吧。 凤婧衣等各国使者被送了回去,只有冥王教的各堂主和重要人物留了下来,九幽赖在了那里表面是要喝酒,实际却是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商议对策。 出了风云堂,凤婧衣两人相视笑了笑,眼底有些深藏的心照不宣,大约他们是有得忙了,想到这里两人回去的路上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夏侯渊这里开始乱了,也就意味着没那么多心思来观察他们了。 两人正往回走的路上,街面上却突地冒出两个打架斗殴之人,交手之间到了他们跟前,眼看着一人的刀锋快劈到了她的头上,夏侯彻反射性地便欲出手制止。 凤婧衣攥紧了被他牵着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行事。 夏侯彻咬了咬牙,放慢了动作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中一带,刀锋斩断了她一缕头发,却划伤了他的手臂,登时鲜血直流。 带路的仆人叫来了巡城守卫,喝道,“竟然伤了贵客,还不将这两人押去教给教王大人处置。” 两个人被守卫制住,很快便押走了。 凤婧衣看着夏侯渊手上的血迹皱了皱眉,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包住了,凭她们的身手自是可以避过的,可是这毕竟是在雪域城,而真正的西戎王子和王妃是不怎么会武功的,若是他们两个人都避过去了,怎么可能不让人起疑。 “王子和王妃可有受伤?”带路的仆人赶过来,紧张地询问道。 “我还好,王子手上受伤了,先回去吧。”凤婧衣道。 两人离开的时候,从周围的人群中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离开的人,其中一个她认得,那会儿在风云堂看过的一个人。 如此看来,这一出打架斗殴的戏码还是人有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试探他们两个人,她自认他们是没有露出破绽的,但夏侯渊这个人还真是谨慎,知道晚宴上看不出会,但让人如此试探。 一个人平时伪装得再好,但在面临危险之时的反应是很难伪装的,可想而知方才若是他们反射性地避过了,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回了住处,凤婧衣要来了伤药,便谢绝了仆人的帮忙。 “你那时候就算不挡,他们也不会真伤了我性命。”她一边给夏侯彻上着药,一边低语道。 既然是试探,就不会是真要对她出手的。 似乎,他每一次受伤的时候,都是因为她。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夏侯彻瞅了她一眼哼道。 他知道,但他宁愿那一刀是挨在他身上的。 凤婧衣抿唇不语,只是沉默地替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完事一抬头对上凝视着的自己的目光不由愣了愣。 “好了。”她说道。 夏侯彻收回手,放下了衣袖,“要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他们之所以一直按兵不与他们正面交手,无非是因为现在还没有找到解药,否则也不会这样苦苦隐藏身份了。 “公子宸那里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再想办法见一见九幽请他帮忙,多个人也许就能尽快找到了。”凤婧衣道。 冥衣楼那样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凶险,但对于九幽那样的高手跟进后花园一样轻松。 “明天先看看情况再说。”夏侯彻道。 现在夏侯渊还在试探他们,就表示他还未完全信任他们,只怕暗地里还有人在盯着,虽然要急于找到解药,但安全起见最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凤婧衣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他们这回,声势可谓不小。” 若不是他们找到这里来,洞悉了先机,恐怕真到战火燃起之时,他们真的会应对不及。 “现在还有的是机会,总归是不能让他得逞了。”夏侯渊眼底掠过森冷的杀意,沉声道。 这关乎于江山社稷安定,也关乎于他自己的终身幸福,若让他一统天下了,将来哪还会有他的生路,他还有两个儿子指望着他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阴谋得逞了。 凤婧衣沉默地思量着,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解药,只要解药到手了,他们就可以内外夹击地行动。 现在,大夏的兵马已经开始逐个击破冥王教在外面的势力,可是他们在这里一直拖延着,只怕萧昱也会找到这里来了。 虽然一再叮嘱了侍卫送他回去,但她也深知他的禀性,肯定不会就那么回去,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找隐月楼的人,找冥王教的线索追上来。 夏侯渊看她怔然出神,伸手抚了抚被削断头发的地方,又一次地说起了那句话,“婧衣,你答应过朕的,我们要一起活着回去。” 凤婧衣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知道,知道,一路上你已经说好些遍了。” “朕不是要你记得,是要你说到做到。”夏侯彻郑重说道。 以前并不觉得面对危险有多害怕,可是每每她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害怕起来,害怕她会出事,害怕她会死。 他不敢去想,当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她之时该怎么办。 凤婧衣微垂着眼帘,也明了他是在担心什么,于是道,“我知道,我也答应你,一定会让自己活着回去。” 可她万万不曾想,这个要求她做到了,他却没有做到。 夏侯渊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手扣着她的后脑按在了自己肩头,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喃喃道,“孩子还等着我们回去,我们不能输。” 这仗不容易,可是他们输不得,若是输了,便就会输掉他们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那是他们负不起的代价。 “嗯。”凤婧衣应声道。 “走的时候,瑞瑞还只会叫娘,熙熙还不怎么会说话,朕好想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叫朕爹爹的时候。”夏侯渊笑着低语道。 “会的。”凤婧衣道。 她知道,他很爱他们的孩子,如她一样深爱。 他们能这样相处的时光都仿佛是偷来的,她不知道自己再回去,该如何面对她的丈夫萧昱,可是她还是贪恋这一刻的相依,纵然是在这样冰天雪地,虎狼环伺之下。 她一直很不喜欢冬天的,可是她却喜欢这个冬天,这个有他在身边的冰雪世界。 ☆、一生一次一心动38 因着冥王教的几大分堂在外面接连受大夏兵马的袭击,夏侯渊自然也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再来接见他们了,就连公子宸也一连几日难见他一面。 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公子宸这边却清闲得近乎无聊。 午后,终年积雪的雪域城在阳光,显得晶莹剔透如世外仙境一般,公子宸坐在榻上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雪景。 夏侯渊一脸疲惫地进来,径自往榻上一躺,眯着眼睛枕在了她腿上,“看什么呢?” 公子宸低眉瞅了一眼,推了推他的头嫌弃道,“一边睡去。” 夏侯渊纹丝不动,眯着眼睛说道,“最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夏侯彻已经在什么地方盯上我了。” 公子宸望着窗外的目光微一震,哼道,“是吗?” 人家可不是盯着你了,就在你眼皮底下晃悠着。 果真啊,你再有势力,要和其智若妖的大夏皇帝较量,总还差着那么一星半点儿,何况边上如今还有一个南唐长公主。 若非是现在还没拿到解药,他们岂会一年按着没有动手,雪域城还能这么平静。 “有人告诉他那些地方,一定是教内的人向他泄露了情报。”夏侯渊喃喃说道。 那都是冥王教多年以前就一直存在的主要分堂,因为教众刚刚聚集起来,要从那里另换地方就要耗费太多人力物力,他便没有下令另换据点。 本以为到了到了正式出兵交手就行了,却不想让大夏的人先一步找到那里,到底是失算了。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夏侯彻身上,恐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吧,那个人从来不会给敌人留一丝破绽,而他却出了这样的纰漏。 “嗯。”公子宸想了想,说道,“想来想去,我的嫌疑比较大,终归不是你们一路的。” 夏侯渊勾了勾唇角,道,“你现在还没那本事,即便有也不可能把消息送了去。” 更何况,那些地方设有分堂的事,他也从未向她提及过。 “你还真是太相信我了。”公子宸嘲弄地笑道。 夏侯渊眯着眼睛,摸到了她的手抓在手里,低声喃喃道,“宸月,要是你能帮我该多好。” 以她的聪明,若是能真心帮他,他必然是如虎添翼。 公子宸好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毫不客气地道,“我被关在这鬼地方,还被废了一身武功,到头来我还要赔着笑脸谢谢你,说你做得太好了。” 她公子宸可没那么贱骨头,她承认自己对他是有些喜欢的心思,但也不可能因此而失了自己所有的原则和坚持。 大约,这一点她是和凤婧衣是相似到了骨子里。 她们可以喜欢一个男人,甚至爱一个男人,但决不会因为那个男人还放弃原本坚持的自我,变成另一个人。 “等到这场仗结束了,普天之下,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夏侯渊说道。 只要,那个时候江山是他的江山。 “嗯,也是,你死了,我是可以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公子宸点了点头,说道。 话音一落,被人抓着的手被捏紧,疼得她皱了皱眉头。 “你就这么无时不刻地盼着我死?”夏侯渊刷地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沉冷。 “不然咧?”公子低眉对上他有些冰冷的目光问道。 “你有时候真是讨人厌。”夏侯渊重新闭上眼睛哼道。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公子宸道。 她一向随心随性,从来没有去讨好人的心情,何况是对他。 半晌,夏侯渊没有再说话,似是睡着了。 公子宸垂下眼帘凝神着男人俊美又有些苍白的容颜,他不肯放下图谋天下的野心,凤婧衣和隐月楼也不会坐以待毙,这两者之间……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她不想去害死凤婧衣和青湮她们,可若是这个人死了,她这一生心上就会有一个永远流血的伤口,倾尽一生的时光也难以愈合。 这些,都是她可以预料和想见的。 有时候,多么希望,这雪域城的冰雪能将这里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冰封,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就能停留在此刻幸福的样子。 此刻的雪域城,为情所苦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 沐烟和星辰扮作雪域城的人在酒馆打杂,收拾完靠窗的桌子,一抬头又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老流氓几个意思?” 三天前九幽就来到了酒馆附近,原以为他是找他们接头的,接过他在外面一站就站了近一个时辰,然后又走了。 然后第二天又来了,还是没进来又走了,气得她险些没骂娘。 以往看他那么不要脸,这会儿倒装起清高了,难不成那不是那老流氓,而是他双胞胎兄弟。 因为这个想法,沐烟还真向白笑离去问了,结果自然是被狠罚了一顿,不可也可以肯定姓白的跟那老流氓以前一定有点什么。 两人看了一会儿,想着他差不多时间又该走了,谁曾想一直观望的人竟举步朝着酒馆走过来了,只是那神情简单有如上刑场一般的僵硬,着实让沐烟惊奇和意外。 九幽神色间再没有了往日的不羁之色,整个人显得有些难言的沉重,默然不语地进了酒馆,上了二楼的窗户坐下。 好在二楼没什么客人,沐烟望了望四周,道,“你到底搞什么,在天转一圈又走了,现在才过来。” “一壶梨花白。”九幽答非所问。 “问你话呢。”沐烟不爽地叫嚣道。 “现在你可以闭嘴。”九幽望着窗外,沉声说道。 沐烟也听出了他有些怒意,于是便也不再多问了,下去给他取酒去了。 不知怎么的,今天这老流氓实在有点奇怪,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 九幽一个人坐在窗边,神色间满是帐然。 这是她以前喜欢坐的地方,沐烟她们在这里,便也表明……她就在雪域城,就在这家酒馆里藏身。 他近几日来了这里,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走进这里,走近这个离她最近的地方。 不一会儿功夫,沐烟取了酒回来,没好气地重重地放到桌上,“你的酒。” 九幽沉默地自己斟了一杯酒,问道,“你师傅也在这里?” “废话。”沐烟道。 九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她……伤好了吗?” “死不了。”沐烟道。 虽然对她那师傅谈不上有多么喜欢,可是知道了这老流氓当年做过事,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了。 她不知道白笑离是怎么杀了那个男人,但一个女子被逼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却杀了自己将要嫁给的男人,心中的痛苦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难怪,这些年她性情一直那么怪异。 九幽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说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忙的。”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沐烟说着,将一页纸放到他面前,“这是我们在冥衣楼找的东西,可是夏侯渊和公子宸他们都接近不了那个地方,你可能会容易些,能不能去找这件东西找到。” 只要解药到手了,他们就不必再这么躲躲藏藏的了。 九幽扫了一眼,将东西收回了袖中,“我尽力一试。” “我师傅在后面酒窖,你要不要见?”沐烟笑嘻嘻地问道。 “不见。”九幽饮尽杯中的酒,起身逃也似地走开了。 他怎么敢见她,怎么还会有脸去见她。 沐烟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哼道,“嘁,这点儿出息,还长老?” 虽然九幽没有去见白笑离,但自那之后,每天会来酒馆一趟,通常只是一个人要一壶梨花白,喝完了就走。 七日,一直关闭了一个多月的冥衣开了门,是闭关练功的冥衣出关之日。 入夜,冥衣楼附近一片寂静无声,九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但刚一靠近便被守卫给拦了下来,“九幽大人,请回。” 九幽瞟了一眼拦路的人,运起内力出声,“冥衣,老朋友多年不见,见个面不用这么多规矩吧。” 过了不多一会儿,傅锦凰从冥衣楼里出来朝着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九幽长老请。” 九幽慢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楼内若有若无的香气,但他知道这些香气都是冥衣楼内毒物所散发的气味。 若非内力深厚,若是食过解药的人进来,必会中毒身亡。 故而,也是一般人不出入冥衣楼的原因。 冥衣楼深处,碧玺珠帘静垂,隐约可见珠帘之后锦衣华服的女子身影,只是却看不清面容。 “二十多年不见,你也别来无恙。”帘后的人出声道。 九幽回雪域城的时候,她尚在闭关之中,只是听到夏侯渊说起,但并未见到他。 “托你的福,还过得去。”九幽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广袖一挥屋中隔着的帘子似是被无形的刀锋齐齐斩断,晶莹剔透的碧玺珠子落了一地,发出清脆弱悦耳的声音。 珠帘静落,显现出里面戴着黄金雕花面具的人。 “你不该在我的地方放肆。”冥衣声音有些不悦。 九幽说着,起身在屋里一边转悠,一边说道,“我没有对着空气说话的习惯。” “你我之间有话说吗?要说你不是该去找她吗?”冥衣冷哼道。 她,自然指的是女神龙。 “托你的福,我二十多年都没找到她。”九幽背对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无人可见的恨意。 当初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她的话,最后害死了崇礼,也害了那个人。 “那怨不得我,人已经交给你了的,他不在了,她不就是你的。”冥衣说道。 提到那个他字,语气不由沉重了几分。 “可是,她恨我。”九幽说道。 这世上最让人悲哀的事情,就是你所深爱的人,却深深恨你入骨。 而他这几十年来,日日夜夜就活在这样的悲哀之中,纵然他流落在塞外,一次一次麻木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往事,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当年的惨剧和她含恨的目光总会入梦而来。 冥衣望着他的背影,道,“我能帮你的已经都帮了,其它的已经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事情了。” 当年,她想任何人会死,却没想到死的人会是他。 九幽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要找的东西,可是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现在已经不在雪域城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冥衣问道。 九幽转身,望向她,“我相信,她会再回来,崇礼的仇她不会不报。” 冥衣闻言冷冷一笑,有些可笑地望着他,“她若要报仇,你可别忘了,崇礼的死,你也有份。” 她知道她会回来的,面她也正等着她回来。 她要崇礼拜报,她们的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 龙玄冰啊龙玄冰,当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孤身一人,又怎么斗得过我。 “我只要在这里等到她,把她带走,至于你们想干什么,与我无关。”九幽道。 他要的,只有一个她而已。 “你知道就好。”冥衣冷然道。 现在的冥王教已经是她的天下,很快这中原大地也都是她的,仅凭她一个龙玄冰,又能奈她何。 九幽一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说道,“从现在起,我在这住在这里。” 冥衣闻言扫了一眼傅锦凰,道,“让人给他安排……” “我是要住在这冥衣楼里。”冥衣强调道。 “这里?”冥衣面具后的眸子倏地一寒,“九幽,不要太过得寸近尺。” “你那点心思,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九幽冷冷地向她,沉声道,“她若回来,你休想于动她一根头发。” “那你也不用住在这里。”冥衣冷然道。 “我信不过你的话,只有住在这里,我才知道你在干什么,才知道你是不是暗中在对付她。”九幽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是原因之一,二来也是方便留在这里继续寻找解药。 否则,频繁出入这里,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企图。 冥衣沉默了一阵,知道强赶也是赶不走他的,于是道,“你可以住,但有些地方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龙玄冰的人头她是要定了,这个人插手是会让事情更复杂起来,但现在就算他们两个人联手,她也会放在眼里了。 “我没兴趣闯你的闺房,怕见鬼。”九幽没好气地说罢,起身自己去寻房间去了。 冥衣恨恨地咬了咬牙,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黄金雕花面具,他是在疯刺她脸上的伤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她成这个样子,也是龙玄冰害的。 这笔账,她记着,等着向她讨回来。 “七杀!”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掠进屋内,黑色的斗笠遮着面容,出声道,“什么事?” “你这两天看着点九幽,还有让人注意些他们以前的老部下。”她说着,远远眺望着外面的雪域城,缓缓说道,“我想,我们的女神龙,也该回来了。” 虽然以前和九幽有过联手,但他是一心向着龙玄冰的,终究不是跟他们一路的人,是得提防着点才好。 “好。”七杀回道。 说罢,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就是这样,对于她的话,从来没有半句怀疑和追问就会照办。 ☆、一生一次一心动39 冥衣楼,诡异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气中,但鲜少有人出入的原因,显得格外安静。 九幽虽然赖着住进来了,但冥衣在这楼里寸步不离,他便也无法明目张胆地寻找解药,只是状似无意地闲晃,寻找着解药的线索。 但是,他拿到的关于解药的描述有限,冥衣楼的毒和药无数种,对于他这样一个对这些不甚了解的人,要在其中找到正确的解药又谈何容易。 “九幽长老在找什么?”傅锦凰从柜子后缓缓步出问道。 他从住进冥衣楼就时不时地在药炉转悠,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看不行?”九幽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说道。 “当然可以。”傅锦凰道。 他是高手,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个人虽然留在了雪域城内,但行迹确实有些可疑,还是得小心提防着才是。 “那还废什么话。”九幽没好气地哼道。 傅锦凰背对着他一边收拾着柜子上的东西,一边道,“虽然长老功力非等常人,但冥衣楼的毒物也不是一般的,好些种都是新研制出来的,连解药都没有配制出来,若是长老不慎碰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救不了你。” “就你们这些东西,还入不得我的眼。”九幽不屑的冷哼道。 若论及拳脚上的实力,冥衣算是他们四个之中实力最差的,可她仗着这些毒物却又总是会占上风,加之还有一个唯她命是从的七杀。 七杀却又是他们四个之中,身手最盛的一个,便是他和玄冰也难从他手上胜几回。 归根究底,比起除了听从冥衣命令便专心钻研武艺的七杀,他和她都被世俗种种所牵绊,达不到七杀那样忘我的境界。 “是吗?可现在就连北汉皇帝也中了冥衣楼的奇毒只剩半条命了,即便北汉皇帝的身手不及长老这般,但也算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了,所以长老还是小心为好。”傅锦凰状似关心地劝道。 九幽眼底掠过一丝深意,他要找的解药,好似就是给北汉皇帝找的。 “冥衣楼的毒不是一向就是让人中毒即刻毒发的,如今怎么这么没用了,竟然都毒不死人了。” “这九幽长老就不懂了,有时候让一个人一下死了才没意思,就要一天一天让他饱受毒发的折磨,让他和他身边的人都心力交瘁,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一天毒发身亡,这才是最致命的毒。”傅锦凰说着,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 “我看,毒的不是这冥衣楼的毒物,反倒是你们这些女人心肠。”九幽扭头瞥了她一眼,哼道,“古人云,最毒妇人心,果然是不错的。” “长老过奖了。”傅锦凰淡淡冷笑道。 虽然毒没有下到凤婧衣儿子身上,但中毒的人是萧昱,她一样也不好过。 “万物相生相克,这世上有毒,自然就有解,外面可还有一个金花谷,若是让他们解了你们下的毒,冥衣楼的招牌可就真要砸了。”九幽嘲弄地笑了笑,说道。 傅锦凰闻言深深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也许别的毒他可以解得了,但这种毒他这一辈子都休想解得了。” “哦?”九幽饶有兴趣地听着,“说说看,怎么让人解不了了。” “那是他自己的研制的毒和冥衣楼的毒一起炼制而成的,若是中了毒他不解毒,中毒之人会死得更快,但若他能解了一半的毒,解药与毒另一半毒又会衍生出另一种毒,即便她再有本事解了这种新生的毒,又会变成另一种毒,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都衰竭而死。”傅锦凰颇有些得意的地说道。 九幽面目平静地听完,道,“果真是阴毒至极,恐怕不只是金花谷,就连你们自己也制不出解药了。” “九幽长老未免太小看冥衣楼了,既然制了毒,自然也会制出解药,这是冥衣楼的规矩。”傅锦凰说着,冷冷地笑了笑,“只要这里有解药,北汉皇室的人就一定会来这里。” 九幽听了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道,“我听说,你以前是大夏皇宫里的皇贵妃,后来被大夏皇帝逼得抄家,按理说你不是该恨那一个吗,怎么倒是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北汉皇室恨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因为,北汉皇室有比他更可恨的人。”傅锦凰说着,微微眯起的凤眸满是刀锋一般锐冷的杀意。 凤婧衣,顾微,不管你是谁,都要死在我的手里。 “恨的女人?”九幽挑眉道。 通常情况,一个女人恨得这么狠的人通常会是另一个女人,而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的话会是带有矛盾的。 傅锦凰抬眼望了他一眼,举步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九幽一个人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看来解药这冥衣楼里还是有的,可是要怎么找出来才真正是个问题。 这毒既然是她们下的,她总不可能直接去要,那样不就明摆着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是帮他们,只怕解药还没到手,他就要被雪域城上下围攻了。 冥衣和这姓傅,明显都有些开始怀疑是有人进雪域城了,再耽误下去只怕也藏不了多久了,现在北汉和大夏的兵马都还未到雪域城附近,若是暴露了交起手来,就算他们能敌过七杀他们这些高手,又如何走出几万人的雪域城。 可是,这冥衣楼上下,毒药解药无数看得她眼都花了,他哪知道哪一种才是真正要的解药。 看来,只能想办法把那淳于越带进来,起码对这些他知道的比他要详细,不定过来闻个味儿都能知道解药藏在哪里。 傅锦凰出了门,扭头望了望屋内还在转悠的人,薄唇勾起一丝薄冷的笑意。 她想,凤婧衣大概已经找到雪域城来了,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九幽这里进了冥衣楼也不顺利,公子宸几次试探着想要来冥衣楼,却都被夏侯渊给拒绝拦下了。 冥衣并不怎么喜欢她这个人,她若无端闯了进去,肯定少不得有性命之忧的。 于是,她出门去外面转了一圈到雪域城唯一的一座寺庙里,在跪过的蒲团之下放了一封信,回去路过酒馆的时候,向星辰他们打了暗号。 隔了一天,凤婧衣借着观光的由头,也到了寺庙成功在蒲团下找到了信,但看完之后回到了住处还没交给夏侯彻就烧成了灰烬。 次日,公子宸闲来无事出了门,由于夏侯渊自己在雪域城了,知道她也没本事再跑出去,自然也就没派太多的人跟着她了。 一个人拿着一包洒了辣椒面的烤鸡肉吃得满嘴留油,可是好死不死地一转过街角撞上了傅锦凰,油沥沥地肉洒了人家一身,辣椒面还沾到脸上去了。 “你……”傅锦凰眼睛火辣辣的疼,恨恨地看着罪魁祸首。 “撞坏了东西,总要赔吧。”公子宸冷着脸道。 “我眼睛都被你弄成这样了,你不要得寸近尺。”傅锦凰忍下怒火道。 傅家现在是寄人篱下,虽然她讨厌这个女人,可她现在到底是夏侯渊的人,她不想跟她起太大的冲突,可这个人却偏偏总是找她的麻烦。 “你眼睛又没瞎?”公子宸道。 “明明是你先撞上来的,还赖我了?”傅锦凰咬牙道。 “那你没长眼睛让路吗?”公子宸挑衅地哼道。 “你别以为你爬上了夏侯渊的床,就能雪域城作威作福了,不过是个下贱玩意儿而已……”傅锦凰冷冷一笑,哼道。 可是,话还未完,公子宸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过去。 可是,如今失了内力的她,还未打到对方脸上,便被她给制住了手。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朝我脸上下手,你也不例外。”傅锦凰紧紧制着她的手,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 公子宸唇角冷冷的勾起,左手几乎迅速地扬手狠狠掴在了对方脸上,“无比荣幸,我就是第一个。” 若是以往,她没那个闲心跟傅锦凰纠缠,可是今天她就是专门来找她麻烦的。 傅锦凰拂袖一挥,一阵诡异的香气飘过,公子宸头疼地皱了皱眉,等反应过来之时,对方却已经走远了。 “月夫人,月夫人,你没事吧。”随行的侍从担忧地问道。 公子宸摇了摇头,道,“没事,回去吧。” “刚才傅大人好像用了毒,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仆人焦急地问道。 月夫人民她们跟着出来服侍的,回去若有个三长两短,又岂会有她们的好。 “头有点疼。”公子宸抚了抚头道。 一人听了,连忙道,“我先回去找大夫过去,你护送夫人尽快回去。” 傅大人一向心高气傲,这雪域城除了两位长老和教王,谁不得看她的脸色,如今却被月夫人顶撞了,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可是,月夫人毕竟是教王留在雪域城的,她这样岂不是跟教王过不去吗。 “我有些走不了了。”公子宸一副虚软无力的样子说道。 留下的仆人一听,连忙叫住不远处巡城的手卫,拿出腰牌要对方安排马车。 公子宸远远看着手忙脚乱的手,慢条斯理的摸出袖内的一粒药丸放到嘴里嚼着,这是淳于越配出来的和萧昱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如果夏侯渊不想她死,定然会从冥衣楼拿解药。 到时候,她只要把解药设法先送到淳于越手里,以他的医术很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解药是由需要些什么东西,到时候她和萧昱便也能都有教了。 可是,她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中毒了,起码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很难让人信服。 于是,倒霉的就只有傅锦凰了,她是听命于冥衣楼的,对那里的毒物又了若指掌,且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被她教训了肯定会还手的。 不一会儿功夫,安排好的马车过来了,她被人扶上了马车送回了住处。 夏侯渊有要事不在,仆人请来的大夫已经在等着了,她一进门便有人上来诊治了。 她平胸地忍受着毒发的痛楚,等待着夏侯渊的回来,做的这一出戏无非是给他看的,要的就是他去拿到解药过来。 只是这辈子都没中过毒,头一回中毒了,还是自己吃下去的,真是有够冤枉的。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副什么模样了,只是浑身发冷,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渗着寒意的冷。 夏侯渊回了园子,大约是听到了仆人的禀报,快步流星地进了内室,“宸月!” 公子宸抬起有些沉重地眼皮扫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至于诊治的大夫再向他说了什么,也没什么心情仔细去听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着解药送过来,设法把那颗解药留下来,送到淳于越那里去。 她这才毒发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快扛不住了,真不知道萧昱那么多日子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那是要何等的意志力才能做到的。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夏侯渊再说,“好好照顾月夫人,我去拿解药。” 公子宸艰难地抬眼看了看出门的人,苍白的唇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有些怅然而苦涩。 她不是没有骗过人,却是第一次觉得骗人有些难过。 果真,过了不多时,夏侯渊带着解药回来了,坐在榻边扶着她喂下了解药,她没有吞下去而是含在了嘴里。 而后,在躺下的时候借着被子的遮挡吐出了药丸,又摸出了枕下备好的另一颗压制毒性的药丸。 所有的一切,都如意料中的一样顺利,接下来就是将药丸送到淳于越手里。 她这边是惊险重重,凤婧衣那边也是望眼欲穿了,估摸着解药应该已经到公子宸手里了,接下来就是下一步接头拿解药的事情了。 两日后,公子宸身体休养好了不少,借着到外面散步的由头,将解药留在了约定的地方。 星辰在她走之后,也成功地将解药取到手了。 可是,解药送到凤婧衣面前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让她有多少高兴。 “现在解药到手了,我们就该尽快离开雪域城与大军汇合,再图平叛大计。”夏侯彻说道。 这个地方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虽然不知那公子宸是以什么手段骗到解药的,不过总归了却了他们心头的大事。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你明天先带着解药去跟他们会合,我去寺里要见一见公子宸,还有件事要与她商量一下。” 夏侯彻皱了皱眉,道,“朕跟你一起去。” “时刻都有人盯着咱们,一起过去太引人注意了,我半个时辰就过去找你们。”凤婧笑了笑,说道。 “就半个时辰?”夏侯彻拧眉道。 “嗯,就半个时辰。”凤婧衣微笑说道。 “你最好说话算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朕的。”夏侯彻道。 “行了,你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解药已经到手了,我只是跟她商议一下后面我们要进攻雪域城的计划,完事我们就能出城了。”她含笑说道。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明天要赴的根本就是一场生死之局。 —— 猜猜看,明天会发生什么? ☆、一生一次一心动40 为了出城能顺利,星辰当日便去了趟酒馆安排,就等着明日他们会合了一起离开雪域城。 凤婧衣两人留在了住处休息,房间内安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夏侯彻又一次一抬头,又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于是皱了皱眉道,“你到底在朕身上看什么?” “没看你。”凤婧衣低眉凝视着手中转动的茶杯,淡淡说道。 夏侯彻咬了咬牙,这他都五次抬头看到她那傻样了,还说没看他,就算承认是在看他了,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不是看朕,那你是在看什么?”他刨根问底起来。 凤婧衣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看你脸上的疤,留着好难看。” “也不知道是被谁害的。”夏侯彻一听,没好气地哼道。 她当他想在脸上留这么一道,当初要不是掉下玉霞关,他至于会落那一身伤,脸上还挂这么一道。 “那你在我脸上划一道,给你还回去?”她道。 “行了,就你那张脸,划不划也没区别。”夏侯彻哼道。 “你什么意思?”凤婧衣秀眉一挑质问道。 夏侯彻抬眼瞅着她,数落道,“本来这张脸就不怎么样,再加一道疤,真是没人看得下去了。” 他恨不得她所有的伤,都扛在他身上,又哪里会舍得去在她脸上划一刀。 “看不下去,你找年轻漂亮的去啊,对呢,你那美丽无比的皇贵妃还在这雪域城里呢,你找她再好不过了。”凤婧衣没好气地说道。 女人,最介意的莫过于容貌和身材了,何况还是从自己喜欢的男人口中听到嫌弃的话。 夏侯彻抿着薄唇失笑,懒得再跟她争论下去了,不过心情却不错的。 明天就要离开雪域城了,可他却又有些不想离开了。 因为,离开了这里,可能她对他就不再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出去的事还是出去再说吧,再留在这里,总归是不安全的,他们这一次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到解药而已。 真要对付雪域城,还要等大批兵马前来才是。 天色渐暗,仆人送了晚膳过来,夏侯彻看到伸到自己碗里的筷子,不由奇怪地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一向只顾吃自己的,给我夹过几回。” 大约,正是因为出去了以后要面对另一番局面,她才会如此吧。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用着膳,神色却显得有些沉重的样子。 夏侯彻只以为是因为要回去面对萧昱的事情,而他又不想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事,自然也没有向她多问什么。 于是,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出去以后的事,只是静静地相处着。 他想知道她出去以后会怎么办,可是却又没有能力去开口问她,她怕会听到会让自己难过的答案。 因着第二天要走,自然也是关键的时候,两人早早便歇下了,可是躺在床上却是各有心事,谁也睡不着。 “婧衣,等冥王教的事情过后,去盛京看看瑞儿和熙儿好吗?”夏侯彻满怀企盼地问道。 凤婧衣沉默了良久,终究难敌心中对两个孩子的牵挂和想念,回道,“好。” 她知道,要做到会很难,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见到他们,尤其是离开了她已经很久的熙熙。 夏侯彻唇角无声地勾起温柔地弧度,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握住,低声道,“你不许食言。” “不会。”她道。 夏侯彻没有再去追问别的什么,虽然还有很多是他想问,想知道的,但他不想再让那些问题破坏此刻相处的寂静和安宁。 “明天若是不方便到酒馆,我就到出城的地方跟你们碰面。”凤婧衣说道。 夏侯彻直觉有些不安,“怎么了?” “我们一下那么多人在酒馆,很容易暴露,在出城的地方汇合安全一点。”她解释道。 夏侯彻想了想,也是她说的那样,于是道,“好。” “不早了,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她低声说道。 “嗯。”夏侯彻应声,阖上了眼帘。 黑暗,她却是了无睡意,只是借着微弱的光亮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轮廓……从未如此仔细地看着他。 他抬手抚上他脸上浅浅的疤痕,却未还未睡着的人捉住了手,低笑道,“不是说了睡觉,你在乱摸什么?” 她任他握着手,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可恨?” 明明承诺不了他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却还拉着他不放。 “有时候是挺可恨的。”夏侯彻眯着眼睛说道。 这一夜平静而安宁的时光让他心生喜悦,可这份喜悦却又透着几分莫名的不安,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不安什么。 “夏侯彻,我骗过你很多事,可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的。”她低声诉说道。 “什么?”他笑问。 “我真的做了那个梦,梦到我嫁给了你,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她低声说道。 不知是震惊还是喜悦,夏侯彻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朕知道。” 大约,这是她第一次承认对他的感情。 “可是,许多人都说梦都是反的。”她微微叹息着说道。 梦里越温馨,现就越残酷,这便是他们的写照。 “总有一天,它会是和现实一样的。”夏侯彻坚定地说道。 他不要什么梦,他要的是她真真切切地与他在一起,与他们的孩子在一起。 凤婧衣没有再说话,似是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很早,因为头天晚上的一番交谈,夏侯彻的神色和心情明显是雀跃飞扬的。 一整个早上都直盯着她瞧,可凤婧衣却还是一副淡定如风的模样,仿佛昨天夜里说的都只是梦话而已,这又着实让他窝了一肚子火。 午膳过后,趁着夏侯彻在准备,她起身去了隔壁星辰所在的房间,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提笔写了两封信。 星辰看着她的样子,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封信是给你和青湮的,到了交给她。”凤婧衣将第一封信递给了她,郑重说道。 “你不是……”她不是要过去眼他们会合的吗,还留什么信? “收着。”凤婧衣沉声道。 星辰看了看她,还是将信接了过去收起来。 凤婧衣低眉看着自己手里的第二封信,迟疑了很久才递了过去。 “这封信,等出了雪域城,交给夏侯彻。” 星辰一听,立即反应过来了,“你不走?”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事,不能走。” 可是,如果她跟夏侯彻直说了,只怕他也是不肯走的。 “可是你再留在这里很危险,解药都已经拿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星辰有些焦急地劝道。 她若留下落到别人手里,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凤婧衣面色平静,主意已定,“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真要有人留下的话,我留。”星辰道。 她一个人无牵无挂,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打紧,可她不一样,生死系着两国君王,还有两个孩子。 “这不是你留下能解决的事,仔细按着我说的办。”凤婧衣沉声道。 星辰见她一脸决绝,虽不知她是想干什么,但明显已经是她劝不住的了。 “你不说出个原因来,我这就去隔壁告诉夏侯彻。” 她劝不住,那个人总能制住她。 “星辰,你当真要我求你才肯应吗?”凤婧衣道。 星辰震了震,咬了咬牙,沉默地将信接了过去。 夏侯彻和星辰先一个时辰出发去了酒馆见青湮他们,凤婧衣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了才动身前往与公子宸碰面的封庙,还是仆人带她过去的。 过去的时候,庙里没什么人,她谢绝了仆人的跟随,自己一个人进了庙内。 她在偏殿等了没多久,公子宸也过来了,没有让跟着的人一起进来,独自一人进了偏殿来见她。 “东西拿到了吗?” “已经拿到了,你不跟我们走吗?”凤婧衣问道。 “我……”公子宸欲言又止,神色踌躇。 “只要你想走,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出去的。”凤婧衣道焦急地说道。 公子宸沉默了好久,起身背对着她说道,“我能帮你们的已经帮了,你自己走吧。” 话音一落,门外突地传来一阵冷笑,一人缓缓踱步而出,“恐怕,你今天是走不了了,长公主。” 来的人,正是已贵为冥王教的教王,夏侯渊。 凤婧衣望向公子宸,“是你?” “我没有,我没有叫他来。”公子宸满面惊骇地解释道。 夏侯渊举步进门,站在她边上望着退在几步之外的凤婧衣,说道,“本王真是没想到,你们在我眼皮底下晃了两回了,竟然没想到会是你们。” 她也不肯定公子宸会来这里见什么,直到跟到了这里,才肯定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凤婧衣知道瞒不过去了,撕开了脸上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们当真以为,那点小把戏,就能骗到解药?”夏侯渊冷然一笑说道。 她们太急于求成了,竟然使出这样的把戏来,可是傅锦凰就算再跟宸月合不来,也犯不着在她身上下那样的毒。 所以,她中毒这件事,必是另有图谋的。 “那颗解药?”公子宸倏地扭头望向他,一脸惊骇之色。 “那颗解药当然是假的。”夏侯渊笑了笑,说道“就算你拿回去,也救不了他的命。” “连我也被你骗了。”公子宸嘲弄地冷笑道。 夏侯渊闻声望着她,略有些失望地说道,“宸月,是你先帮着他们骗我的。” “说吧,你现在想怎么办?”公子宸懒得跟他再废话下去。 “当然,只能请南唐长公主暂时留在雪域城了。”夏侯渊笑意深冷,望向她说道,“你既来了这里,想必另一位就是本王的好皇兄了。” 自己到底是大意了,竟然见过他们都没能认出来,若非是出了宸月中毒拿解药这件事,她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中一样的毒,需要一样的解药,这很难让他不往他们身上想。 此时此刻,雪域城出城的方向,夏侯彻几人已经在酒馆老板的安排下准备出去了,可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凤婧衣却迟迟没有赶来,这让夏侯彻有些坐立难安。 星辰扭头望了望后面的青湮,她神色也满是担忧,夏侯彻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可是她两看过留下的信却都是一清二楚的。 眼看着出城的队伍快到他们了,她却还是没有回来,夏侯彻有些等不住了。 “在那里。”星辰指了指后面,青湮他们第二部分出城的人。 夏侯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斗蓬正是她之前出门之时穿在身上的,这会儿正站着跟顾清颜几人说话。 “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出去再说吧。”星辰催促道。 约定的时辰快到了,他们再不出去,夏侯渊的人就会开始封城抓人了,那个人去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先脱身的。 夏侯彻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跟着酒馆的出城的马车先出城去了,在约定的地方等着第二拨出城的人过来汇合。 过了好久一会儿,青湮一行人也从城内出来了。 夏侯彻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责备道,“怎么耽误了那么久?” 可是,站在面前的人缓缓拿下盖在头上的风帽,却根本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容。 他心猛地一沉,一抬头望向远处雪域城的方向,那里的吊桥已经开始收起来了。 他目光沉冷地望向青湮,质问道,“她人呢?” “还在里面。”青湮平静地说道。 这是她自己的安排,便自有她自己的道理。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了,城里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酒馆的老板说道。 夏侯彻目光冷厉地盯着身旁的每一个人,这不是巧合,这根本就是她联合了她们演的一出戏。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又一次骗了他。 他早该察觉到的,她昨夜举止说话都那么反常,可他却以为是因为萧昱。 那个时候,她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跟他们出城的。 “我们拿到的解药,是假的。”星辰上前,低声说道。 她留下,是为了拿到真正的解药。 夏侯彻愤怒地望着雪域城,又是因为萧昱,因为他,她连命都不要了留在那里。 她怎么就不想一想,她要是死在了那里,要他怎么办,要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星辰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信递过去说道,“这是她留给你的。” 夏侯彻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将信夺了过去,快速的拆开。 这封信很简单,只有娟秀灵气的字写给了他一句话:我相信,你会救我出来的。 一切都是她和公子宸合计好的,那样露出破绽的计划,夏侯渊不会不怀疑,定然拿出来的也不会是真的解药,只有当他们的人暴露了,他放松警惕了,才会拿出真的解药救公子宸。 这第二颗解药,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是如果暴露的人是夏侯彻,夏侯渊是会千方百计地杀了他的,而她即便能逃出去了,也不可能有万全的把握救回他。 可若留下的是她,顶多只是会被人当作人质,可能会吃点苦头,但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选择了让自己留下。 —— 一更求月票。 ☆、一生一次一心动41 寒风凛冽如刀,夏侯彻站在冰天雪地里遥遥看着雪域城缓缓收起的吊桥,狠狠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整个人显得深深地挫败和无力。 她相信他能救她出来,可是这一刻,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啊。 从来心无别畏惧,心无牵挂,故能百战而胜。 可是,现在她在那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她,而尽歼全敌。 “该走了,城内的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很快会派人来追的,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酒馆的掌柜又一次催促道。 夏侯彻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青湮走近,沉声说道,“淳于和师傅都还在城里,还有九幽长老,他们会设法保护她的,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知道,那是大局考虑,最可行的对策。 他们藏身于雪域城的事已经引人怀疑了,如果再拿不到解药,他们都会陷在里面走不了。 于是,她和公子宸暗中约定好做了这一出戏,可是无缘无故中了和萧昱一样的毒,以夏侯渊的多疑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暴露出来让夏侯渊发现,他知道抓住了她,自然就会放松警惕,拿真正的解药去救公子宸。 可是,暴露的人换作是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落在夏侯渊手里都会是必死的下场,她知道自己对于他们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即便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夏和北汉的兵马都在对付冥王教,她的生死牵动着两国君王的心,夏侯渊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放过利用这么好的一步棋。 夏侯渊目光沉冷地望着雪域城,寒风如刀割在他的身上,亦割在他的心上。 他最爱的女人还在那里面,让他怎么走。 “她把性命交给你了,如果要救她,我们就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青湮说道。 夏侯渊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逃出城了,如果再不走,城内的人便极有可能带人追上来了,这里数万的冥衣教众,他们便是身再过人,又如何敌得过万人围攻,更何况还有两个身手莫测的冥衣和七杀。 如今,只有先离开这里与大夏兵马和隐月楼的人汇合,再图救人之计。 夏侯彻痛苦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翻身上了马,喝道,“走。” 她说的对,再留在这里,他也是救不了她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离开这里集结人马再回来。 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青湮和沐烟等人随之跟了上去,一行人冒着风雪在极北之地向马狂奔。 “喂,姓白的和淳于越留在里面,靠不靠得住。”沐烟一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师傅对雪域城比我们了解,她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最安全,淳于越要留在那里等到解药,研制出解药的配方,不能走。”青湮一边赶路,一边说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师傅留在雪域城,才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们打开雪域城的大门,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而这一切,凤婧衣早在交给他们的信中安排妥当。 雪域城内,冷清的寺庙内,夏侯渊扫了一眼凤婧衣的神色,又道,“宸月,你可看到了,你为隐月楼出生入死多年,该怀疑你的时候,她一样怀疑你。” 公子宸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原来,这么多年朋友,也不过这点信任。” 这些话,自然都是说给夏侯渊听的。 如果没有信任和默契她们两个人就不会冒险做出这些事,现在只是要他以为,她与凤婧衣和隐月楼之间生出嫌隙,要他以为自己已经偏向他了,从而才不会处处防备她。 只有取得了他的信任,她才能在关键的时候帮到他们,让她活着离开雪域城。 论及揣度人心,逢场作戏,她们两个人都已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又岂会骗不过你一个夏侯渊。 “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凤婧衣说着,冷冷望向夏侯渊,道,“想来我也是逃不出去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侯渊淡笑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平静说道,“只要你还在雪域城,夏侯彻和萧昱就一定还会来,你说我本王怎么舍得杀了你。” 大夏皇帝夏侯彻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北汉皇帝又与她夫妻情深,南唐的小皇帝又是她的亲弟弟,这样的人在手里,何愁三国君王不对他俯首称臣。 “想拿我威胁人?”凤婧衣冷然一笑,有嘲弄地意味,“若真有本事,大可与他们真刀真枪的交手,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莫说他们看不起你,便是我这样的女人也看不起。” “本王只注重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夏侯渊道。 如果能有更省力的办法除去对手,又何必去跟对方拼死拼活的呢。 他很清楚,如果是正面交战,他即便有两位长老相助,与夏侯彻和萧昱交手的话,必然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斗。 要是,冥王教和大夏,北汉不同,他们的粮草和兵力储血不适合长期作战,所以必然是要一局定胜负。 在军队战斗力有悬殊的情况,他只能以别的办法取胜了,比如这枚已经落于他手里的棋子,好好利用的话,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有时候,过程也会决定成败。”凤婧衣道。 夏侯渊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却不是一个适合坐拥天下的皇帝,这样的人即便一时能占上风,但总一天也会从高位下摔下来。 “那也只是有时候,本王不是夏侯彻,你可以将他骗得团团转,可骗不过本王。”夏侯渊笑意深冷地说道。 如此好的机会,难道要他大发慈悲地放她回去。 “你当然不是他,同样你也不可能成为他。”凤婧衣淡笑说道。 虽然,夏侯彻也是与他一样的多疑而满腹心机,但骨子里有些东西还是与他不同的,这个人渴望权力和野心,而夏侯彻的内心是渴望温暖和家园。 夏侯渊笑了笑,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正说着,一位堂主快步从寺外回来,禀报道,“教王,那个假的西戎王子,还有那家酒馆的人,都已经出了雪域城了,其它人已经带人去追了。” “走了?”夏侯渊踱步到门外,望了望山下雪域城外的方向,喃喃道,“看来,皇兄是留下你,自己先走了。” “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着被你抓?”凤婧衣冷笑道。 好在,他们是成功出去了,她便也放下心了。 他们都是不会莽撞冲动,而误大局的人。 只要夏侯彻出了雪域城,他就一定会走,若是没有出去,他一定还会不遗余力的回来救他,这些她都是可以料想到的,所以才让人以那样的方式,骗了他出城去。 “这一次走了,他总还会回来的。”夏侯渊说着,微一抬手下令道,“把北汉皇后娘娘带回去,交给七杀长老看管。” 人在冥王教第一高手的手里,他看夏侯彻和萧昱来了有什么样通天的本事,能将人活着救出去。 公子宸眼底掠过一丝隐忧,但还是忍着没有出面干涉,眼睁睁看着凤婧衣被一行人押送走了。 她不能阻拦,一来是她即便出面了,夏侯渊也不会听她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二来她才刚刚取得一点点的信任,一旦出面为凤婧衣说话,所有的一切就又都白费了。 “现在你满意了。”她看着几步之外的人,只觉得有股彻心的寒意。 夏侯渊目光寒凉地看着她,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们是夏侯彻和凤婧衣,却还瞒着我,帮着他们想骗取解药,宸月,你真让我失望。” “你拿了假药骗了我,扯平了。”公子宸说罢,举步出了偏殿,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夏侯渊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走在她后面,满心思量的却是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大夏和北汉的围攻。 他从不怀疑,那两个人对于凤婧衣的痴狂,他若是将这棋用得好便是可以对付了他们的好棋,若是用得不好,便会被那两个人毁灭。 这件事,他需要好好计划一番了。 夏侯彻逃出去了,很快就会带着他的兵马卷土重来,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公子宸回了住处,谢绝了仆人的伺候,一个人坐空荡荡的屋子里从午后到天黑,都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虽然知道夏侯渊暂时不会杀她,可是她被关在七杀堂,免不了会受些苦头的,可是她万万不曾想到,她在那里将承受,是远远出于她想象的。 如果她料到事情会到那样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决不会与她合谋设想这样危险的计划。 所有的一切,都是照着她们所计划的那样发展着,可是每一步,她都是走得心惊胆颤,如履薄冰。 天黑了,仆人进来掌了灯,看到她一个人坐着不说话,掌完灯又都赶紧离开了,生怕惹到了她一样。 夏侯渊直到夜深才回来,看见她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便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将一枚药丸递过去,“吃了它。” 公子宸怔怔地看着他手心里的药丸,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她们就是为了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在以命相搏。 半晌,她没有伸手去接,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夏侯渊望了她一阵,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旁边,不由分说地钳制住她下颌骨,迫使她张开嘴,将药丸塞了进去,然后端起水给她灌了下去。 公子宸甩开他的手呛得直咳嗽,但却还是小心地留下了那颗真正的解药。 “你不吃解药,不出三天就又会毒发,本王可是会心疼的。”夏侯渊说着,从袖中取出帕子,状似温柔地擦着她脸上的水渍。 公子宸挥开他的手,起身退开,“不用你在这儿假惺惺。” 夏侯渊倒也没和她争执,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下,“对于一个根本不信任你的人,你何必与我闹到这个地步。” “你想用威胁夏侯彻他们可以,但若你要伤了她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公子宸冷声道。 这个计划一开始是她找她设想的,若是因此让她在这里出事了,她便就是凶手。 “我要的是夏侯彻和萧昱的命,不是她的。”夏侯渊道。 “你最好说到做到。”公子宸道。 但愿,在夏侯彻他们来救她之前,她在这里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夏侯渊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情,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最近我有事,你自己好好待着吧,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去救人的主意,七杀堂的人可不是我这么好说话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子宸紧紧攥着手里的药丸,她要想办法尽快将东西送到淳于越手里,让他三天之内研制出解药。 否则,她再有毒发,夏侯渊就会发现她们的计划。 此时此刻,夏侯彻和青湮在雪域城追兵的一路围追堵截下,马不停蹄地朝着冥王教的边境狂奔,他们没有时间恋战,现在要做的只有尽快回去集结兵马进攻雪域城。 夏侯彻一路都没有说话,一人一马跑在最前,谁也猜不透他是在想些什么。 一连三天三夜,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离开了冥王教的势力范围。 然后,刚出了边境线,远方一行人马正朝着他们过来,直到人渐渐近了,沐烟头疼地捂上了眼睛。 这里已经一团乱了,萧昱竟然这么快又找到了这里,这到底是要怎样? 萧昱带着人快马而至,见出来的是他们连忙勒马停了下来,快速地扫了一眼下马问道,“阿婧呢?” 沐烟望了望星辰,星辰望了望青湮,青湮望向夏侯彻,谁都没有说话。 萧昱一脸病容的面色有些吓人,看她们都沉默的没有说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沉声质问道,“夏侯彻,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他们都出来了,她却没在这里? 青湮抿唇沉默了一阵,下了马走近说道,“她还在雪域城。” 萧昱似是不信,又看了遍所有人,可他们沉默的神色却又在告诉他,她说的是真的。 “你们就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里?”他颤声问道。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着。 萧昱走到夏侯彻马前,伸手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你不是口口气气地将她从朕身边夺走,现在你却将她留在那样的地方?” “你以为朕想吗?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要给你拿回救命的解药,她才骗了我们所有人,一个人留在了雪域城里。”夏侯彻怒然道。 萧昱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怒然道,“夏侯彻你给朕听着,若是她回来少了一根头发,朕必与你,永世为敌。” “你我本来就是如此,又何必说这样话唬人。”夏侯彻抬手摸了摸唇角的血迹,并没还手。 他知道,这是他欠他的。 自己确实将她留在了那个地方,而他之所以身中奇毒,也是为了他的儿子挡了一劫。 “还有,凤婧衣这一辈子永远,永远都只会是北汉的皇后,不会再入你大夏的王庭。”萧昱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一生一次一心动42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沐烟看着两个一脸凶狠都恨不得宰了对方的两个男人,不得不又一次暗叹,凤婧衣真是个祸水,瞧瞧都把好端端两个人祸害成什么样了。 怎么就没男人,这么为了她来拼个你死我活呢。 不过,夏侯彻傻了吗,被人打了都不还手。 对于萧昱的愤怒和警告,夏侯彻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道,“朕现在没心情跟你争这些。” 他现在唯一想着的,是怎么尽快将她救出来,如此而已。 至于后面的事,他没有那个心力去多想了。 他只要她活着,从雪域城活着出来…… 萧昱松开他的衣襟,也让自己从愤怒中冷静下来,纵是他与这个人有天大的恩怨,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救她出来,他也没时间再浪费在跟这个人的争斗上。 “你我之间的恩怨,朕也不想此刻再争论下去,现在我们要做的都一样。”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人联手。 可若是能尽快,尽早将她安全救出来,他愿意做任何事。 他也知道,仅凭现在重病在身的自己,是不可能一个人救回她的。 所以,他们之间的敌对和仇恨此刻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救她回来。 夏侯彻望了望他,似乎有些讶异于他所说的话。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对于她的爱,并不比自己少。 也难怪,她始终狠不下心肠背弃他,纵然不是男女之情,也只着她割舍不下的情份。 “你知道就好。”他冷声道。 萧昱望了望雪域的方向,说道,“现在有什么打算?” 关于雪域里面的情况,自己知道的远没有他那么多,所以营救的计划,必须是以他为主,自己从旁协助。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对里面一切的了解,都不足以有十足的把握去救人。 夏侯彻瞥了他一眼,道,“先去就近的甘州。” 萧昱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上了马。 一行人立即起程前往最近的大夏甘州城,沐烟打马跟在后面,啧啧叹道,“刚才还一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样子,这一转眼竟然还能友好的一起赶路了,两人脑子都不正常了。” “沐烟!”青湮轻声斥道。 那两个人不是不怨恨敌对,只是在这样的关头,他们都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为了那个人,他们愿意放下彼此的敌对,一切以她为重。 他们两个,谁都不希望她死,而他们若在这里争论对错,耽误的只会身陷在雪域城的凤婧衣。 她能得这样两个男人的真心以待,是她的幸运,却也是她的不幸。 爱情的世界,从来只有两个人,如何容得下第三个人的插足。 夏侯彻痛恨萧昱的存在,萧昱又何尝不恨他的横刀夺爱,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们都放下了这些。 一行人奔赴甘州城,等在那里接应的方湛等人看到随行而来的人,个个都随之警觉起来了,怎么也想不通,皇帝怎么会把北汉皇帝给带过来了。 夏侯彻一进门,便下令道,“方湛,你带一万兵马到雪域附近的各个入口的方向,但凡是冥王教向雪域城集结的兵马,格杀勿论。” 夏侯渊知道他们回卷土重去,一定会下令让冥王教各分堂的兵马回去备战,与其等到那些人去壮大他们的兵力,如今半路就将他们截杀更安全些。 方湛怔了怔,拱手道,“是。” “林将军,陈将军,但凡周围各地有冥王教人的线索,一律出兵,遇降者收押,冥顽不化者就地正法。”夏侯彻一边朝里面边,一边朝见驾的将领下旨。 在进攻雪域城之前,他必须切断他们所有的外援,让雪域城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到时候夏侯渊就守着那一城,看他还能有翻了天的本事。 “是。”两位将领接令离开。 夏侯彻带着他们一行人进了行馆正殿,道,“将甘州附近的地图拿出来。” 话音一落,便有人将地图迅速地扑到了案桌上。 夏侯彻往主位一站,往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萧昱,说道,“从甘州到雪域城这一路,有冥王教的四个关口,相信现在已经在增派兵马了。” 他说着,指了指四个地方的位置。 因为他们出来的快,所以沿路几个地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虽然也有交手,但仓促之间,对方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但是,这些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夏侯彻面色有些沉重的说道。 萧昱听着,眉眼微微拧起,“继续说。” 不管什么龙潭虎穴,总要将她从里面救出来。 “这第一道关口,是在一片冰湖对面,如果对方将冰湖炸碎,我们不能从冰面上走,可是一般的船只在满是碎冰的湖面也很难过去,而且那是数十丈宽的湖面,水里还有凶悍水兽,人游过去就更不可能了。”夏侯彻面色沉重的说道。 虽然这一切还没发生,但他也可以预想,对方为了防备他们进攻,会做出些什么。 “只有这一条过去的路吗?”萧昱问道。 “湖的两岸都结冰的山石,根本难以攀爬。”夏侯彻道。 也就是因为这样易守难攻,所以冥王教的总坛才会设在这雪域之内。 “那就没有办法过去了吗?”萧昱道。 夏侯彻沉默了一阵,道,“起码,暂时好的办法过去。” 这一关一关闯过去,都要费好些东西,要再进到雪域城,不知要到何时了。 萧昱沉吟了一阵,说道,“那就现在出兵,趁着他们还反应不及之时,冲过一关是一关,总比将来被挡在外面过不去要好。” 对方要炸碎冰湖,也需要时间,现在带兵杀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夏侯彻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是现在甘州的兵马有限,其它调来的兵马还在来的路上,可是现在也唯有他说的办法了。 “我去。”沐烟说道。 她最近早就手痒了,这样的时候怎么能不去活动活动。 青湮也跟着站出来道,“我和沐烟一起带兵去,你们随后过来就是。” 他们还需要调兵遣将,不可能就为了那么一个关口,就让他们亲自出马。 夏侯彻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副将使了个眼色,“你带她们下去安排。” 沐烟一听兴奋地摩拳擦掌,跟着出去了。 夏侯彻凝视着地图好一阵,又下令道,“传旨容弈,要他连夜到甘州来。” 边上一名将领一听,上前道,“皇上,凤阳那边……” 凤阳与大夏与南唐的重要关卡,南唐皇帝最近一直图谋出兵,以报当年亡国之恨,但因为有关容军师在那里,他也不敢冒然出手。 若是这个时候容大人来了甘州,他若趁机出兵,那里可就要生出大乱子了。 萧昱也知道那人说的是何意思,道,“此事不必担心,朕随后便修书于他。” 凤景若知道她现在被困在雪域城,定然也会过来相助救人。 论及关心她的生死,他并不比他们差。 那将领却还是执意看着夏侯彻,劝道,“皇上……” 夏侯彻面色无波地下令道,“去吧。” 他自己知道,心急之下自己必然可能做出失策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容弈那样冷静而心思敏锐的人相助。 其它的事都安排好了,他继续向萧昱讲述着通往雪域城的重重关卡,以及雪域城内的情况。 虽然自己也不想与这个人一起联手,可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仅凭他自己也是很难有把握将人救出来的,多一个人总多一份胜算。 雪域城内,凤婧衣已经被关进七杀堂三天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抱剑站在门外,除却吃饭或偶尔有事走开的时候,他都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跟个石雕一样的站在那里。 她所在的屋子里,安静得只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有尝试过向七杀说话,但那个人根本就像个石头人一样,根本听不进别人说的话,想来这世上除了冥衣的话,他是谁说的也听不进去的。 于是,她便放弃了跟他交流。 直到,第三天傅锦凰的到来,打破了这里诡异的寂静。 凤婧衣对于她的到来,一点也不讶异,她很了解她的禀性,知道她成了阶下囚,她一定会来看看,从而愉悦一下自己的心情。 “凤婧衣,想当年,你在宫里何等的得意,怎么也有今天了。”傅锦凰站在门口,嘲讽地笑道。 凤婧衣静坐在那里,抬眼瞟了她一眼,还以颜色道,“当年皇贵妃在宫里不也是宠冠六宫,怎么如今也落到流离失所的地步了。” 若非有冥王教的插手,她以为她今天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跟她说话吗? 傅锦凰眸光一寒,举步进门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事到如今,她若还想不到当年傅家的事她搞得鬼,她可就真的白活了。 “难道你今天是来谢我的?”凤婧衣笑问道。 “我是该好好谢谢你,若不是当年我尽早离开了大夏,今日又怎么能看到你这般下场呢。”傅锦凰冷笑道。 “那你慢慢看吧。”凤婧衣说罢,闭上眼睛,懒得再跟她废话了。 她知道这个人恨她恨得要死,但起码现在她还没有那个权力和本事来取她的性命,不过是来看看笑话罢了。 傅锦凰站在她的对面,看着一派闲自在在地坐着的人,目光阴冷如毒蛇一般,“凤婧衣,你别得意,你现在是死不了,可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是吗?”凤婧衣眼也未抬道。 “今天,不过是来给你打个招呼,你等着吧。”傅锦凰说罢,转身离开了。 凤婧衣听到脚步声出门,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地生出一阵寒意。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总是不怎么好啊。 傅锦凰从七杀堂离开,直接回了冥衣楼。 冥衣正在珠帘之后静静打坐,听到进来的脚步声,道,“去哪儿?” “七杀堂,去看了看北汉皇后。”傅锦凰如实说道。 冥衣闻言掀起眼帘,冷冷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还真是恨她入骨。” 她之所以将这个女子收在身边,便是觉得,她骨子里有些与自己相似的地方,一样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一样的阴狠,而且很聪明。 她恨凤婧衣,就像她龙玄冰一样。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一定会让她死在我的手里。”傅锦凰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现在她还不能死,你暂且忍着吧。”冥衣道。 现在他们还要用她威胁大夏和北汉,杀了只会激起对方的仇恨和报复,那不是他们的目的。 “我知道。”傅锦凰道。 “知道就好。”冥衣说罢,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等事情完了,我就将她交给你,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可你现在是不能动她的。” “长老,仅仅用她去威胁大夏皇帝和北汉皇帝,总归是有点不妥,若是侥幸被他们将人救回去了呢?”傅锦凰眸底掠过一丝深沉的寒意,缓缓说道。 “想从七杀的手里救回去,这世上还没有人有那本事吧。”冥衣冷哼道。 莫说是那两个小毛孩子,就算是龙玄冰和九幽两个人,恐怕也难以做到。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被他们侥幸救去了,可不就是功亏一篑了。”傅锦凰循循善诱道。 冥衣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她说出这番话,必然是有目的的。 傅锦凰掀起帘子,走进里面,一字一句地说道,“锦凰记得,冥衣楼里有一卷毒经记载,有一种蛊毒若是种到活人身上,可以控制人心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冥衣听了,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件东西。” 傅锦凰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用在她的身,既不会伤及她性命,若是她被他们救了回去,我们以毒物控制,在她杀了夏侯彻和萧昱,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这种毒物要养在身上,需得一个月的时间,只怕还不到那个时候,大夏和北汉的兵马已经兵临城外了。”冥衣道。 而且,毒物若是用在意志力薄弱的人身上可以很容易,可若是用在一些意志力强大的人身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虽然不清楚那南唐长公主是何计人物,但凭她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也可以想到,定然也是个意志力非同一般的人,要想以那样的毒物控制她,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 “事在人为,凭冥衣楼的经验,要完成应该不是难事。”傅锦凰道。 冥衣听了,沉默了思量了一阵,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去办吧,但我还是那句话,别让她死了,起码,别让她在大夏皇帝和北汉皇帝来之前死了。” 傅锦凰知道她是答应了,于是微笑颔首道,“是。” 凤婧衣啊凤婧衣,如果有一天,你亲手杀了你所爱的男人,该是何等的心痛至死啊。 —— 求月票,求月票,血泪盈眶求月票。 ☆、一生一次一心动43 雪域境内的第一关口,沐烟和青湮带兵赶去的时候,冥王教的人果真是准备炸碎湖面,不过好在她们先一步赶上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交战,第一道关口终是被她们拿下了。 只是,原本一片雪白的冰湖之上,已然是血流成河,流淌在结冰的湖面,显得格外刺目。 “青姑娘,沐姑娘,第二道关口已经关闭了。”前去打探消息的斥侯回来禀报道。 青湮望向雪域深处,叹了叹气道,“知道了。” 原本已经尽力以最快的时间拿下这里,以为可以有机会赶到第二道关口,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管它关没关,杀过去再说。”沐烟斗志昂扬地道。 “你难道忘了,那是要上到数十丈高的悬崖上面去,还没上去,先被上面的人乱石砸死吧。”青湮面无表情地说道。 沐烟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骂道,“建这雪域城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每一道关口都是天险,守的人容易,攻得人难。 “现在也只有一步一步来了。”青湮想到雪域城内如今已落入敌手的人,心情不由一阵沉重。 “我在这里看着,你先回甘州城吧,别回头那两个再打起来了。”沐烟道。 青湮望了望周围,安顿好了事情,便独自一人先回了甘州。 回去的时候,萧昱已经着况青传令集结了各方五万兵马,三日内赶到甘州边境。 “第一道关口已经拿下了,只是那悬崖上的守军已经发现了,咱们要再想上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青湮进门向夏侯彻和萧昱两人禀报道。 一般,都是那悬崖上面的机关放下吊篮人才能上去,如今他们知道有敌人来犯,自然会在上面严加防守。 莫说那悬崖峭壁不好爬上去,即便上去了,上面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出手将人打下来。 “你们已经尽力了,后面只有一步一步来了。”夏侯彻道。 她们那样仓促带人前去,还能将第一道关口拿下,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萧昱坐在一旁,以拳抵着唇咳了一阵,青湮看他面色比之前还差了,于是上前劝道,“你先去休息吧,空青应该快要赶过来了。” 他现在这样重病在身,本就不适宜在外奔波,如今又忧心雪域城的人,身体自是负担更重了。 萧昱轻轻摇了摇头,道,“无碍。” 虽然现在身体欠佳,但不想在营救她的事情上缺席,亦不想在夏侯彻的面前示弱。 青湮大约也猜到他的心态,想了想说道,“不然您先带人到沐烟那里,随后在那里会合也行。” 哪个男人,愿意在自己的情敌面前示弱呢,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让人忧心,加之后面还要交战,要他退出也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能让他休养一时是一时,否则后面再出了什么事,可就枉了她那么千辛万苦的拿到解药。 萧昱想着去了那里,可以去一下第二道关口,亲自观察一下地形,看有无可能尽快拿下那里接近雪域城,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 反正,这里该商议的地方已经商议完了,再留在这里也与夏侯彻没什么话说的。 他扶着椅子扶手起身,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 夏侯彻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纵使,他们都看彼此不顺眼,但终究还是一样忧心着雪域城里的她。 萧昱离开甘州就直接去了雪域城的第一道关口,沐烟远远看到他带着人过来了,便迎了上来,“你上这来干什么?” 他现在这病焉焉的样子,一阵风都能把人吹跑了的样子,这里风大雪大的,可别再吹出个好歹来,等不及凤婧衣的解药送回来就一命呜呼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带朕去下一道关口看看。”萧昱马都没下,说道。 沐烟知道他是想尽快赶到雪域城救人,便上了马带着他前往下一道关口的方向,但显然她跟这样的大人物都是没什么话说的,带到了悬崖下方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了,要想往雪域城去,只有这悬崖上面放下的吊篮把人载上去。” 萧昱勒马停下,四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只有这一条路上去吗?” “这就是冥王教人的奸诈之处,沿路这样的天险之地比比皆是,外面的人要攻进去,根本是九死一生。”沐烟愤然道。 萧昱抬头望向高不见顶的悬崖,喃喃说道,“当年有人能上去建了这样的机关,我们必定也能不用他的机关上去。” 沐烟听了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这机关建成之前,建机关的人又是怎么上去的。 “我带人到周围看看。” 这些挨千刀的,等她爬上去了,一定要以泄心头之恨不可。 “有劳。”萧昱浅笑,由衷谢道。 虽然他更想自己亲自去,但也自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需要暂时休养一下,以备后面到达雪域城救人。 沐烟带着几个人先走了,到周围去找是否有上山的路。 萧昱打马在周围细细观察了一遍,方才带人返回到第一道关口的地方,过去的时候空青已经赶过来了。 空青看到下马之人面色有异,便先上前把了脉,神色沉重地道,“先进屋吧。” 原本他只能静养的,最近却一直奔波在外,即便到夜里该休息的时候,也是处理着丰都送来的加急奏折,整个人一直在急剧削瘦。 萧昱沉默地进了屋内,由着空青忙活着诊脉施针,突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让朕一天之内功力能恢复到七八成?” 若是雪域城,以他现在的样子,莫说是去救她了,便是自保都成问题。 “你是不想活了?”空青面色一沉道。 原本毒性就不断在蔓延,身体每况愈下,竟然还提这样的要求。 “别的你不用管,你只告诉我,有没有办法就是了。”萧昱道。 他当然怕死,可他更怕死的人会是她。 她孤身犯险去为他寻取解药,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看着夏侯彻一个人去救她。 “没有。”空青道。 强行提升人功力的药物,同样都是有毒之物,对身体损耗极大的,一般人尚且承受不住,何况他现在这个只有半条命的人。 萧昱目光沉沉地望向说话的人,道,“朕知道,你有办法的。” 若真是没有办法,他方才说话不是那样的口气。 “你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自己清楚,再用那样的药,即便再拿到解药解了毒,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空青口气不善地说道。 他也知道他是急于救人,可是总要量力而行,身为医者,自己的病人却一再的不要命,让他一直的救治也不见成效,实在是件让人恼火的事。 “若是不能救了她出来,朕即便长命百岁了,又有何用。”萧昱道。 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生命中缺失了她,会成为什么样子。 “这么多人都会救她,就算你不去,也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空青耐着性子劝说道。 萧昱笑了笑,望着他缓缓说道,“难道,朕的妻子,却要指望着夏侯彻去救她吗?” 北汉的皇后却要指着大夏的皇帝去救回来,这对他是何等的耻辱。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在她的心里输给他了,再输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空青看着满是恳求的目光,深深地沉默了下去。 这世上任何也一个男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是由自己的情敌救回来的,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 凤婧衣与夏侯彻已经育有两个孩子,如今虽然有着北汉皇后的身份,但对于夏侯彻还有着很深的牵绊,若是这一次的事再让两个人纠缠下去,恐怕……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紧张,如此不惜一切也要自己去救人。 “我最多能让你撑三个时辰,过了这个时间,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他郑重道。 萧昱敛目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够了。” 三个时辰,应该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得好好休养,否则到时候药效过了,身体损耗太大,你能不能清醒着都是问题。”空青说道。 萧昱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虽然这几道关口不好过,但总还是有办法的。 第三日,北汉接到圣旨赶来甘州附近的兵马已经陆续到了,各军的将领纷纷到了雪域边境面见了萧昱,最后一天跟着况青而来,还有连夜从南唐赶过来的凤景。 沐烟带人去寻找上山的路到天快黑的时候刚回来,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便停了下来,直到对方走近了些才看清是况青和凤景。 可是,后面雪地里一条庞然大跟着刷刷地前行,着实吓得她跳下马就跑,一边跑一边骂道,“凤景你个臭小子,干嘛把它带过来。”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那个“小师叔”跟凤景格外的亲,除了白笑离,就最听他的话。 那绿蟒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迅速地就追了过来,刷地一下在雪地里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庞大的身体打到了一颗树,树上的积雪登时盖了沐烟一身。 她哭丧着脸道,“小师叔,你不是不喜欢冬天的吗,去找暖和的地方啊,别到这里来。” 她不喜欢和它相处啊,一看到它都忍不住汗毛直竖,平时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它现在竟然跑到了这个地方来。 现在,那么绿油油的一大条在雪地里,实在太过刺眼了。 况青看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被一条大蛇吓得哭笑不得的样子,不由一阵好笑,但也顾不上太多,便对边上的凤景道,“我们先进去吧。” 凤景跟着下了马,朝着里面的房屋走去,一进门看着坐在炉火边满是病容的萧昱,“萧大哥。” 萧昱扭头看了看来人,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之前阿婧衣离开丰都之事,凤景也是一直在打听消息,如今知道她陷在雪域城,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地等着了。 “你来了。” 凤景连一身风雪也没顾上掸去,便追问道,“皇姐她怎么样了?” 虽然当年因为孩子的事,皇姐与她决裂,但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却依旧是她。 “坐下再说吧。”萧昱勾起一丝苍白的笑意,温声道。 凤景解下披风,在炉火边坐了下来,等着他开口说话。 “她现在在雪域城,不过对方暂时应该不会伤及她性命,我们都在尽力准备救她出来。”萧昱镇定地说道。 “那有多大的把握?”凤景紧张地问道。 虽然对雪域城的情况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冥王教是个不好对付的。 “不是多少把握的事,是一定会救她回来。”萧昱笑着说道。 凤景低头沉默了一阵,问道,“我能帮上什么?” 他知道,也许现在皇姐都还在生他的气,可是她现在身陷险境,他终究还是不能不管的。 “先一起在这边等着吧,我们在想办法上那边山上,可是现在那里只有悬崖上的机关放下吊篮才能上去。”萧昱如实说道。 “让我试试看能不能上去。”凤景连忙道。 他在青城山的山林里,什么悬崖峭壁不曾攀爬过,若是能先上去启动机关,兴许就能让下面的人上去了。 “可是现在上面的守卫严密,冒然上去很难。”萧昱道。 人在半空之中,对方放箭,放山石,都能轻易逼退他们。 凤景拧眉思量了一阵,望向空青道,“你的雪鹰能上去是不是?” 空青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如果让雪鹰将金花谷的毒物放上去,到时候上面一片混乱,我趁乱上去应该就轻而易举了。”凤景望了望两人,说道。 萧昱想了想,却还是有些担心,“那里的悬崖很陡峭,且这里风雪很大,不比其它地方。” 虽然她急于救人,可也不能因此不顾他的生死。 “我会小心的,现在救皇姐重要。”凤景道。 她在里面多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险,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着。 萧昱沉默了许久,说道,“等到明天再说吧,你一路赶过来,也需要休息。” 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对策,但既然与那个人说定了要一起救人,所以此事还是也要让他知道为好。 凤景想了想,也知道现在天已经黑了,不便上山去,于是道,“好吧。” 因着连夜赶路,与萧昱谈过话之后,他便早早睡了。 次日,天刚刚亮,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披衣下床起来,刚从房内出去便看到一身黑羽氅的男人带着一行人过来。 一瞬间,仇恨的血液都滚烫起来,他拔剑便快步冲了过去,“夏、侯、彻!” 夏侯彻何等身手的人,当即便反应过来,制住了他闪电般劈来了的一剑。 沐烟紧跟着萧昱一起出来,一看到外面已经交上手的两人,不由头疼地抚住眼睛,这都是些什么人。 情敌,仇人,全都凑在这里了,一个看不住都能杀得你死我活啊。 —— 继续求月票。 ☆、一生一次一心动44 凤景眼底满是血色的锋芒,咬牙切齿地样子,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萧昱快步赶上前按住他的手,劝道,“凤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知道凤景恨夏侯彻,可是现在不是追究那些事的时候。 凤景怔怔地望向他,他平静的面色告诉他,他是知道夏侯彻会来的。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萧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会跟我们一起到雪域城救人。” 他很清楚凤景对于这个人的敌视,可是现在大敌当年,他们只能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 “他?”凤景剑指着夏侯彻,满眼的难以置信,痛声问道,“南唐的长公主,北汉的皇后,竟要指着他大夏皇帝去救吗?” 萧昱苍白的唇勾起苦涩的笑,却是劝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救你皇姐出来要紧。” 他何尝想到这个地步,可是现在自己重病在身,冥衣教内又高手如云,但凡能多一点救出她的机会,他都不想放弃。 即便那个机会,来自他最痛恨的人。 “如果这样救了她出来,她到头来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宁愿……宁愿她就死在雪域城里!”凤景愤怒地以剑指着夏侯彻,痛苦地说道。 原本接到消息说皇姐和夏侯彻一起离开了,他还不曾相信的。 可是这一刻,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他想他所害怕的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 皇姐,你为什么……为什么爱上我们的仇人? “凤景!”萧昱眉眼一沉,唤道。 “这天下只有身为南唐长公主的凤婧衣,只有身为北汉皇后的凤婧衣,没有勾结敌国的凤婧衣!”凤景决然说道。 她就那样爱上夏侯彻,并和他生下了两个孩子,若是最终还要和他在一起。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苦算什么,素素和老丞相的死又算什么? 夏侯彻面目平静地站在原地,对于凤景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恨他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他竟恨他如此之深。 也在这一刻,他渐渐理解到,她面对自己一再表示的情感,只能沉默的理由。 她唯一的亲人如此痛恨他,南唐与大夏那样敌对,与她十年相伴的萧昱如此敌对他,她怎么敢和他在一起,怎么敢说出一句爱他的话语。 “凤景,她是你阿姐。”萧昱痛心地劝道。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姐了。”凤景说着,瞬时红了眼眶。 她心里太多的地方,装着一个不该装的人,为了那个人一再不顾他和萧大哥,她的阿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姐了。 青湮是跟在夏侯彻后面一起过来的,看到这一幕也只能暗自叹气,凤景对大夏的敌意太深了。 其实他原本不是这样的,素素和老丞相接连因为大夏而死,他喜欢的女子因为夏侯彻而死,他好不容易让自己强大起来想要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他的皇姐又被他以另一种方式夺走了。 这让他如何不对夏侯彻和大夏心生恨意。 夏侯彻淡淡地望了望对自己一脸愤恨的人,虽然现在不想与他这么水火不容,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善于讨好别人的人,毕竟自己是真的曾经杀过他,又岂是现在三言两语的话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索性,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带了自己的人先进了里面的正堂。 沐烟一看不远处盘着的“小师叔”赶紧缩回了屋内,不敢再去多逗留,生怕再被它给找上了。 青湮走近到凤景和萧昱身旁,道,“他说他上峰顶上去。” 她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夏侯彻。 “不需要他。”凤景沉声道。 青湮叹了叹气,劝道,“凤景,不要意气用事,现在多耽误一天,公主在雪域城就多一天危险,陛下重病在身,现在先救人要紧,不管什么样的恩怨,也请暂时搁下好吗?” 凤景恨恨地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无言地沉默了下去。 他自是不愿与夏侯彻一起救人,可是却还是担心去晚了,会让皇姐有性命之忧。 “别再说什么气活了,难道你还真希望你阿姐死在雪域城不成?”萧昱拍了拍他肩膀,叹道。 凤景别开头,不愿说话,他如何会希望他唯一的阿姐死呢? 他只是不希望她跟夏侯彻走在一起,可不知道的,她就是一步一步地还是跟那个人走近了。 萧昱闷声咳嗽了一阵,道,“那我们先进去了。” 他知道他不愿与夏侯彻共处一室,便也不好强求。 “嗯。”凤景应了应声,便自己走开了。 萧昱叹了叹气,与青湮一同进了正堂,高坐在正位上的夏侯彻看到两人进来,便直接道,“今日朕先上峰顶。” 虽然有些难度,但他们没有时间再拖延了。 “凤景应该也要上去。”萧昱说道。 虽然他也想自己走一趟,可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安心休养几日,以准备雪域城内的一战。 夏侯彻薄唇微抿,沉默了一阵道,“不必,人多麻烦。” 一来,这样冒险的事,他不希望他参与其中有个三长两短,二来想来那个人也不会愿意跟他一同上路。 “我跟你们一起上去。”青湮说道。 峰顶之上有多少人,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多一个人上去也好互相照应。 现在,他们之中有能力上去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了。 说完,望了望一旁的沐烟,“你也去。” 沐烟一听直摇头,“我不干,山石那么硬,指甲都给刮断了。” 虽然喜欢打架,但她没那么自虐。 青湮冷冷瞥了她一眼,也不做强求。 空青出声道,“等你们快到峰顶之时,放下东西为信号,我就让雪鹰将装有毒物的罐子放下去,趁着上面一片混乱,你们上到顶上能更顺利一些。” 青湮点了点头,道,“如此更好。”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夏侯彻起身道。 这一道关口过了,后面还有两道关口,要进到雪域城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已经一刻都等不了了。 青湮跟在她身后出了门,萧昱等人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吩咐了将领集结兵马,到悬崖下方备战。 凤景一路走在青湮之后,神色颇是沉重,虽然不愿与夏侯彻同行,可现在皇姐被困在雪域城,生死不知,他只能先以救人为重了。 三人策马到达悬崖下方,夏侯彻下了马,什么也没说便徒手先攀爬而上,青湮望了望凤景,道,“走吧。” 两人紧随其后,跟着上去了。 沐烟在不远处被大青蛇追着上窜下跳,一咬牙也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路。 悬崖峭壁,几人没有任何绳索借力,只能徒手攀爬而上,渐渐越去越高,下方的人都看不见人影了。 凤景不甘落于其后,奋力追在夏侯彻之后,却因为太过心急,一手抓在了结了冰的岩石上,冰触手微微融化霎时滑了手向下坠去,这一掉下去便定然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抓住了他稳住了他下坠的身形。 他抬头一看,救下自己的竟然是他最憎恨的夏侯彻,一时间又是痛民自己,又是羞耻难当。 青湮在下面伸手托住了他的脚,出声道,“还能走吗,不行你先下去等着。” 凤景稳住心神,一手抓住岩石,夏侯彻也随之松开了他,转头什么也没说,一人在前继续攀爬而上。 青湮抬头望了望最上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因为凤婧衣,确实改变了很多地方。 若非是因为不想凤景死在这里会伤了她的心,以他禀性绝不会出手去救一个不相干之人,更何况这个人曾经还险些害死了他的孩子。 过了好一阵,最上方的夏侯彻停了下来,冲着他们伸了伸手做出停下的手势,几人停下来便隐约听到上方传来了人声。 他们知道,快要到峰顶了。 青湮将绑着红布的短刀锋了下去,不一会儿下方萧昱等人便接到了信号。 空青抚了抚蹲在马背上的雪鹰,然后将装着毒物的小木盒子放到了手心,雪鹰振翅而飞,盘旋了两圈俯冲下来,爪子抓起了他手里的东西便飞往峰顶之上了。 夏侯彻几人贴在悬崖的山石上,过了一会儿听到上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便知是空青让雪鹰将毒物放上去了,于是三人趁机加快速度上了峰顶。 上面的人正因为一个接一个的人离奇中毒而陷入恐慌,哪里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从下观爬了上来。 几人与敌人交上手,夏侯彻和青湮便先去了启动吊篮的机关处,将峰顶运人的几个大吊篮一起放了下去,好让下面的人上来。 虽然峰顶有不少教众守卫,他们几人并不争于和对方拼杀,而是只守着放置机关的地方,以确保下面的人都能安全上来。 随着上到峰顶的兵马越来越多,一场混战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结束,大多数击杀在此,一小部分往雪域城的方向退了。 夏侯彻没有下令穷追猛打,却是在最快的速度里与自己几名亲卫换上了冥王教众人的衣服,戴上了一样的面具,很快跟上了那些人。 沐烟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追上去混入敌营的人,“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她本以为拿下了第二个关口,会歇上一天两天的再图谋第三个关口,他竟然这就先带人冲上去了,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萧昱快速安排好这里的事,就带人一路跟了过去。 如果夏侯彻能成功混进第三道关口,他们就能接着拿那里,离雪域城就更靠近了。 事情,果真如他所料,他们接着拿下了第三道关口,全歼了守关的冥王教人。 可是最后一道关口却将他们难住了,于是只得暂时停下,休整兵马再作打算。 他们这里是血雨腥风,雪域城内的凤婧衣却亦是生死攸关,她从一开始被关在了屋子,现在成了被人绑在木架上。 傅锦凰成了这间牢房里的常客,每天早晚都要过来“探望”她一下。 她说是探望,其实是来取她的血饲养蛊虫,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预感不会是什么好的东西。 只是从傅锦凰的口中得知,那是冥衣楼传下来的老蛊,因为许久没用了,所以需要新鲜的人血喂活过来。 论起折磨人,傅锦凰一向是个中高手。 每天早晚过来是要取她一杯血,可她会放她一碗血,再慢悠悠地给她伤口止血,而且每次取血都不在一个地方,今天左手一刀,明天右手一刀。 她想,要是再晚些天出去,自己这双手可就真要废在她手里了。 天刚刚黑,傅锦凰又掐着时辰过来了,手里已经端着每天会拿过来的那个玉罐子,可她从来不会给她看里面是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今天她似乎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眉眼间的笑意有些让她心生寒意。 傅锦凰放下东西,走近到她面前,笑着说道,“不用太担心,今天是最后一次取你的血了。” “你会那么好心?”凤婧冷然笑道。 “当然不会。”傅锦凰说着,手中的小刀划开她手上的血脉,看着殷红的血流到杯子里,缓缓说道,“因为一会儿过后,就会让你有新的事儿做了。” 凤婧衣目光移向不远处放着的玉罐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傅锦凰取了血走到桌边,将血倒入了玉罐子里面,然后端着走到了她的面前,笑着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凤婧衣持着玉罐子里的东西,呼吸一阵颤抖。 一开始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里面的血却渐渐的减少,好像被什么东西渐渐吸干了,最后玉罐之中只剩下了一条细小的血色的小虫子。 难以想象,那样小的一条虫子,每天竟会把两杯血都吸干了。 “这是冥衣楼里很宝贝的一件东西,我们叫它子母傀儡蛊。”她说着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道,“这就是子蛊。” “你想干什么?”凤婧衣道。 “教王有令,现在还不能杀你,我自然也不能杀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竹夹子将罐子内的血色小虫夹出来,缓缓放到了她还流着血的伤口处,“不过,我却有的是办法,要你生不如死。” 凤婧衣瞪大了眼睛,看着血色的小虫接近自己的伤口之时兴奋舞动的样子,咬牙想要挣开被绑着的手,却被傅锦凰一把按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不知来路的血色虫子钻进了她的伤口处,随即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 傅锦凰扔掉手中的玉罐子,慢慢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看着她坐在地上极力想要把毒虫逼出来的样子有些好笑。 “你死心吧,它出不来的,除非到你身上的血,化为一具白骨的时候。” “你……”凤婧衣咬牙切齿地瞪向她,没想到她竟会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 傅锦凰取出袖中的一截短笛,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会慢慢被笛子的笛声所控制,让你干什么,你就会干什么。” 凤婧衣望向她手中的东西,才发现那截短笛不是一般的笛子,而且是一截人骨所制的骨笛。 傅锦凰把玩着手中的骨笛,微微倾身,缓缓说道,“到时候,要你杀了谁,你就会去杀了谁,无论……他是夏侯彻,还是萧昱,还是……你的亲生骨肉。” ☆、一生一次一心动45 短短几日,夏侯彻一行人已经逼近到了第四道关口。 可也就是第四道关口,生生将他们阻隔在了雪域城之外,不仅天险阻隔,还有七杀亲自来了第四道关口。 教内第一高手的到来,也让冥王教众士气大振,严严实实守住了第四道关口,但是勇猛如夏侯彻,却也被生生拦下了去路。 青湮一清早起来,一开门便看到远处眺望着第四道关口的夏侯彻,黑色的斗蓬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从昨天夜里就看到他在那里,恐怕是站了一夜了。 她知道他的心急如焚,他们都想尽快赶到她雪域城内,可是昨日与七杀的一番交手,她和沐烟,加上他和凤景,四人联手都只勉强和对方战个平手。 这个对手,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难以对付。 可是,一天不能战胜七杀,他们就一天不能进到雪域城里,这个人风雪中独立一夜,另一个又何尝安眠了。 他们已经被阻在这里三天了,雪域城内也不知是何情形了。 自凤阳赶来的容弈,安顿好军中将士,走近前去道,“目前来看,我们很难取胜了。” 一个七杀,就让他们几个人疲于应对,更何况守关的还有七杀堂下的众多高手,这一仗他们是真遇到对手了。 虽然他更想他能就此放弃,可是以这个人对于凤婧衣的痴狂,又岂会在轻易放弃的。 夏侯彻此刻想的是如何接近雪域城救人,可他要想的是如何保住他的性命,大夏不能没有了君主,那两个孩子虽然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毕竟尚还年幼。 “朕没有退路。”夏侯彻决然道。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的敌人非比寻常,可是她将她的生死托付于他,他又怎么可以放弃。 她还在雪域城内等着他,他又怎么能止步于此。 “我知道你非救她不可,可也不能不管不顾,那两个孩子毕竟还小。”容弈平静地说道。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本是不合适,可是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让两个孩子以后无依无靠,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是个臣子,只知为大夏朝堂大局考虑,理解不来他跟那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朕知道。”夏侯彻有些烦燥地打断他的话。 难道他想自己的孩子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他说过要和她一起活着回去的,如今又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 “可是现在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容弈冷静地说道。 前日赶到这里,他被聚集在这里的人给震惊了,这样一堆曾经个个都杀得你死我活的人,现在竟然能站到了一起,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要救一个人,一个人对他们而言都很重要的人。 青湮站在不远处,听着两人的谈话,走近道,“再等两天,空青已经放雪鹰通知淳于越他们了,如果我师傅能赶过来相助,我们就能赢了七杀。” 凭他们五个是很难从七杀手上胜出的,但如果师傅或是九幽能赶来相助,情势就会彻底逆转了。 七杀的难以对付超乎他们的预料,而雪域城内凤婧衣正经受的一切,更是所有人都不曾想象到的。 夜色中的雪域城,渐渐安静了下来。 公子宸成功地将解药送到了淳于越的手里,淳于越也在短短的几天内找出了解药的配方,加之赖在冥衣楼内九幽相助拿到需要的药物,解药也成功配制出来了。 一粒交给了她解毒,一粒留着准备送出雪域城给萧昱。 解药配制出来,这也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几分,可是关于凤婧衣的消息,却一直打听不到。 只是听人说,七杀出了雪域城,她交由了冥衣楼看管。 天一黑,城内的人都急色匆匆地赶路回家,她回去的路上被人撞到了好几回,不由开始纳闷儿起来了,这城里以前一到夜里也还是热闹的,最近是怎么了,一入夜一个个都跟鬼似的了。 “夫人,咱们快些回去吧。”侍从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是张地催促道。 “这不是走着吗?”公子宸道。 侍从听了也不好再催,于是道,“天黑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侍卫护送回去吧。” 公子宸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道,“你吞吞吐吐地到底要说什么?” 直觉告诉她,这城里的气氛总有些怪怪的。 那侍众站在她跟前,四下望了望,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听说这城里最近死了好多人,一到夜里就有个杀人魔出来行凶。” “杀人魔?”公子宸冷然嗤笑。 这雪域城里,还有人敢杀人,真是笑话。 “夫人,这是真的,前些天死了三个,还有一家五口人。”那侍从压低着声音说道,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生怕那个杀人凶手会出来一样。 “行了,走吧。”公子宸懒得再追问,可想着却也觉得蹊跷,雪域城内一向禁止内斗,怎么平白冒出来杀人的事,而且还是夜夜做案。 或是一天也就罢了,可是事情频发,夏侯渊那里竟然没有说是追查凶手的消息,好似还是在放任,这就未免让她不明白了。 按理说,自己的教众接连被害,怎么也该把凶手抓起来。 一路回了住处直到深夜,她也没能想明白其中到底怎么回事。 大约是因为雪域城外面守卫森严了,夏侯渊也没再让派人处处跟着她了,就连她出门只要不是出城,他都不再过问了。 这也让她与淳于越和白笑离接头变得顺利多了,可是算算时间夏侯彻他们应该已经在来雪域城的路上了,七杀离城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之时,外面突地传来隐隐约约的笛声,可那笛声却又与一般的笛音不同,不是轻灵悦耳,却更像是低哑的悲鸣,透着一股子邪气。 她起身到了院子里,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侯在偏房的侍从一听到响动,赶紧跟了出来,“夫人。” “这是哪来的声音?”公子宸一边寻着声音往外走,一边问道。 “夫人……”侍从拉住她,战战战兢兢地劝道,“这个时辰了,千万别出去,最近就是夜里有这样的笛声,那个杀人魔才出现的……” 她这要是跑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她和侍卫们回头怎么向教王交待去。 公子宸站在原地,听着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的诡异笛声,越听越有些不安,道,“我出去看看。” “夫人,夫人……”侍从小跑着跟在她后面,拉着她一再劝道,“夫人,你若真要出去,还是先让人禀报教王大人吧。” 虽然她对那个杀人魔的事知道的并不是很多,但最近听人说每天都是在笛声响起之后,城中便有人被杀了。 近些日,城里都人心惶惶的,天一黑都没有人敢出去。 “我的事,要他管。”公子宸甩开她的手,快步出了门。 侍从急得直跺脚,虽然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出去,可是月夫人或是遇了险了,她也难逃罪责,于是赶紧找了就近的守卫带着人一起出去护卫。 夜深人静的雪域城,因着最近频频死了人,夜里没有人敢出来走动,大街小巷安静得就像一座死城一样。 公子宸趁着月色,寻着那断断续续的诡异笛声而去,直觉告诉告诉她应该去探个究意。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却看到不远处一处房屋火光滔天。 一个人从着火的房屋里提着刀缓缓走了出来,沾着血迹的刀在月光下泛着慑人寒光,等到那人渐渐走近了,她看清了面容,瞬间如遭雷击。 怎么……怎么会是她? 近日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人为之忌惮的杀人魔怎么会是……凤婧衣? 她是她的模样,可又好像不是她,她的眼中死寂一片,与其说她是个人,不如说她是具行尸走肉,那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凤婧衣。 “阿婧……”她轻声唤道。 渐渐走近的人闻声停下了脚步,可是手中还在滴血的刀转瞬便毫不留情地劈了过来,招招直取要害,她虽然极力劈过了,却还是受了几处亲伤。 “凤婧衣,你醒一醒!”她一边闪避,一边喝道。 可是,她却丝毫听不进她的话,手中的刀快如流光直刺向她咽喉,若非赶来的侍卫及时拉开了她,那一刀就真的要了她的命了。 她看着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人,想冲上去拦住她,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 公子宸扭头望向夏侯渊,眼中满是愤怒与恨意,“你干什么?” 夏侯渊面色平静,沉默地望着不远处与人混战的凤婧衣。 公子宸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愤怒地质问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凤婧衣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她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杀人。 “起码,她不会死。”夏侯渊淡淡说道。 “她这样,比死了还痛苦!”公子宸怒然道。 她从不是嗜杀之人,让她造这么多杀孽,若是她清醒过来知道了,又岂会好受。 夏侯渊目光淡淡的看着,说实话她也不想把那样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冥衣楼这样做了,他也不能说不。 渐渐的,夜色中诡异的笛声停了下来,凤婧衣似乎也渐渐回复了几分理智,四下环顾一地的死尸,胸腔阵阵血气翻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阿婧!”公子宸快步跑了过去,眼中泪光闪动。 凤婧衣怔怔地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渐渐忆起了自己又干了什么…… 公子宸跪在她的面前,却想不出这样的境况下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她一向最讨厌杀人,可她现在却在做着她最讨厌的事。 公子宸看着眼前的人,不争气地落了泪,“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要杀他们。” “可就是我杀了他们。”凤婧衣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说道。 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明明不该那样做,握刀的手却控制不住。 就好像,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自己,住进了一个恶魔一般。 一开始,傅锦凰跟她说起那毒物之时,她以为自己不受她控制的,一开始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是渐渐的,她一天比一天清醒的时候少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一旦清醒过来之时,自己都是这样一身的血迹。 她不知道她杀了人,却会从傅锦凰的口中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 她知道,她没有那么坚不可摧,自己终究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只要傅锦凰一吹起骨笛,她就会跟着拿起刀去杀人,不管那些人该不该死,不管那些人是什么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 “宸月。”她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睛,乞求地低声说道,“求你帮帮我,在我犯下大错之前,让白笑离和九幽……杀了我。” “不,不,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公子宸泣声摇头道。 她得有多绝望,才这样地求她杀了她。 “答应我,求你答应我,我不想再杀人了”她低着声音,乞求道,“我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亲手杀了我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不要再让我酿成大错。” 她知道,傅锦凰已经得逞了,她已经成了她手中的杀人工具。 “不行,不行,我们去找淳于越,他肯定有办法救你的。”公子宸抓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这么多人想尽办法林救她,要她活命,她此时此放却在向她求死。 “宸月,答应我!”她绝望而无助恳求道。 她不是没有试过自尽,可是一旦她这样的念头,傅锦凰的笛声就会想起,她又会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开始,她还希望着他们来求她,可是现在她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来了。 公子宸含恨咬牙,痛苦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以让她放心。 她不得不说,冥衣楼的这一手真的太高明,太阴毒了,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即便夏侯彻他们能过关斩将杀到雪域城来救人,可最终他们却会死在这个他们要救的人手里。 他们为她而来,自然不会防备她,而她一旦出手,但定是百分百的致人于死地。 这也正是她所担心会发生的惨剧,故而才会这般向她求人杀了她,在她被人控制着向夏侯彻他们下手之前,杀了她阻止铸成大错。 可是,这要她如何下得了手啊。 都是她的错,若非是她起意与她定了那样的计划让她留在雪域城内,她就不会落在冥衣楼的手里,被他们以毒物控制,变成如今的样子。 笛声又起,凤婧衣恍若游魂一般提着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公子宸怔怔地瘫坐在原地,痛苦地嚎啕大哭,如果不是她的迟疑不决,如果她早一点向她们吐露前于夏侯渊的秘密,也许事情就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 她向她求死,可最该死的人,是她啊。 ☆、一生一次一心动46 公子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外面回到住的地方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夏侯渊坐在床边,瞧见床上已经醒来的人,便欲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她怒然拂开了手。 公子宸自己坐起了身,大约是长时间失去了内力,整个人最近也变得越来越疲惫,竟然还破天荒地晕倒在了外面,自己何时竟变得这么柔弱了。 这种感觉,让她厌恶。 夏侯渊伸手接过侍从端来的药,盛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她唇边,“把药喝了。” 公子宸咬牙望着他,毫不客气地打翻在地,“够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跟个普通女人一般以这样的方式跟一个男人无理取闹。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不是他的对手,又不能去救那个人,只能以这样幼稚的方式向他表示自己的愤怒和敌意。 夏侯渊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药汁,平静地吩咐道,“再煎一碗来。” 公子宸不愿再对着这个人,一掀被子便准备下床去,却被他一手按着不能动作了。 “怎么?我现在连下床走几步,都不能了?” 夏侯渊微微笑了笑,重新给她盖上了被子,说道,“你现在不一样,需要静养。” “我还没到柔弱到那个地步,也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公子宸并不领情地拒绝道。 如果不是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奢望,就不会让凤婧衣落到那样的地步。 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奢望她可笑的爱情。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夏侯渊说话时,面上带着几分为人父的喜悦。 “什么孩子?”公子宸刷地一下望向他问道。 夏侯渊淡笑着拉着她的手,放到她的腹部,说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公子宸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 她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有了这个人的孩子。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有些动了胎气,所以最好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夏侯渊浅然笑语道。 不可否认,得知自己将为人父之时,他是心生喜悦的。 公子宸咬牙紧紧抓住锦被,老天爷到底在跟她开什么样的玩笑,怎么能让她在这个时候有他的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心中有怨,但不管什么事,也没有这个孩子重要。”夏侯渊说话的神情语气,不可谓不温柔动人,“最近需要吃一段时间的安胎药,可能还会吃饭也没什么胃口,你且忍忍,等孩子过了三个月就会好转了。” 公子宸痛恨交加地看着坐在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就一定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夏侯渊闻言眼底瞬时掠过一丝寒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宸月,不管你与凤婧衣和那些人有什么样过去,但你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为别人而活,为什么不能为这个孩子多想一想。” 他就不信,她就真的不顾这个孩子,一直偏帮着那些人来置他于死地。 “如果,孩子出生以后却有一个大奸大恶,冷血无情的父亲,我宁愿他永远都不要出生。”公子宸针锋相对道。 夏侯渊面上的笑缓缓消失,定定地望着语出无情的她,“哪个开国君王,不是谋朝篡位来的,凭什么他们都名垂青史了,我做了却就是你眼中的大奸大恶,冷血无情了。” “你为什么就非要去争这个天下?”公子宸质问道。 “我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皇帝他们做的,我又为何做不得?”夏侯渊反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继续往下走,要么死。 公子宸低头咬了咬唇,跪坐在床上,请求道,“我们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就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一起。” 她不想再这样争下去了,到头来死的要么是他,要么是凤婧衣他们,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你以为,现在我罢手了,夏侯彻他们会放过我?”夏侯渊沉声道。 凤婧衣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他们看到了,还会放他生活吗? 况且,现在他还是占上风的,他为什么要放弃。 公子宸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道,“淳于越一定能想到办法救凤婧衣的,只要我向她开口,她一定有办法让我们走的。” 夏侯渊冷然失笑,道,“我需要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公子宸泪流满面地问道。 她曾以为自己聪明过人,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可是在他手上,她一败再败,已然到了如此可怜的地步。 夏侯渊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说道,“宸月,如果不能站在我这边,但也最好不要站在我的对立边,如果你心中有我,就不该这样要求我放弃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为了走到今天,他筹划了太久,等待了太久,要他就这样放弃,如何甘心。 他是想和她和他们的孩子在一起,但这一切还不到让他放弃一切的地步。 公子宸怔然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泪水的痕迹,却无言以对。 “好好休息,我晚些再过来看你。”他说罢,倾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人说他是个心性薄凉之人,他想大约是的。 他对于她有喜爱,但永远不会像夏侯彻对凤婧衣那般痴狂得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地步,他可以喜爱她,却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自己原本想要的一切。 也许是心性薄凉,也许不是喜爱得那么深,但总归她要他做到的,他是无法让自己去做到的。 出了门,侍从刚刚煎好第二碗药过来,冲他见礼道,“教王大人。” “好好照顾着夫人,安胎药要她按时喝了,厨房里的膳食都给我上点心好好做。”夏侯渊简单叮嘱道。 “是。”侍从回道。 月夫人这时候有了孕是好事,可却也不是好事,她几次三番地因为北汉皇后的事与教王争吵,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也不知能不能让她放下过去,安心跟在教王身边。 夏侯渊离开了,她方才端着药进了屋,“夫人,该喝药了。” 公子宸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神色透着几分悲凄和矛盾。 她要想办法让淳于越知道这件事,尽快寻找解毒之法才行,先前他们都只顾着解药的事,以为她身为人质,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却不想这一疏忽竟酿成如此大祸。 按时间推荐,夏侯彻他们应该已经快到雪域城的,只怕路上是被七杀带人给拦下了。 因为夏侯彻带着人混入第三关口的事情之后,夏侯渊已经下令关闭了雪域城,不得任何人再进出,白笑离的人也无法打探到外面的消息了。 只是现在一直未见动静,只怕双方都还僵持着。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凤婧衣能自己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短,最后完全被控制变成另一个人。 她不曾料到,所有的一切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他的冷漠与残忍,也远远超乎她所了解和预料的。 他默许冥衣楼以毒物控制凤婧衣,就算看着她杀了追随于他的教众,也是无动于衷的。 她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对他也是有所了解,如今才发现,她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他,也根本不了解他到底要什么。 “夫人,该用药了。”侍从端着药坐到床边,一边吹着一边劝道,“就算你跟教王大人置气,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昨天夜里你晕倒在雪地里,大人带你回来之时,可是把他吓坏了。” 公子宸嘲弄地笑了笑,还是接过了药碗,在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会有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她却无法舍弃他。 “夫人早膳想吃什么?”侍从等她喝完了药,一边收拾,一边询问道。 半晌不听见床上的人出声,一扭头竟看到她掀开被子下床了。 “夫人,你现在不能下床走动了,大夫一早叮嘱了的。” “我出门去庙里上个香,祈求孩子能平安。”公子宸随口扯了理由说道。 侍从听了,说道,“可是教王大人已经下了令,让你近日不得外出,留在园子里好好养胎。” 一早大夫诊了脉,教王就已经给园子上下的人下了命令了,他们哪里敢再放她出去。 “他这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不成。”公子宸怒然道。 外面哪一边都是生死攸关,她却只能躲在这里,于心何安? “夫人想多了,教王大人是担心夫人出去会不安全,外面下着雪路又滑,加上人来人往的,夫人最近又动了胎气,若是出去有个好歹,夫人和孩子都要受罪了。”侍从极力劝说道。 公子宸走近窗边,果真看到园外加派了人手,这样即便她出去,只怕也出不了这个园子。 “夫人若是真想去,等下午教王大人过来了,让他陪您一起去。”侍从笑着劝道。 若是他自己陪他去的,真出了什么事,便也不是他们这些下属的责任了。 公子宸只觉小腹有些微微坠痛感,皱了皱眉抚着腹部回了床上坐下。 “夫人是不舒服,我叫大夫过来。”侍从一见,紧张不已地道。 “不用了,我躺一一会儿就好。”公子宸摆了摆手,自己躺到了床上,可是半晌却是了无睡意。 夏侯彻他们被阻在外,得想办法让白笑离或是九幽赶过去相助才行,让他们早一点进了城,也许凤婧衣就能早一点获救。 她虽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可是又哪里能真的让人去杀了她。 她只能寄希望于淳于越,她能找到办法,解了她身上的傀儡蛊毒。 冥衣楼,九幽又何尝不是急得团团转,他也曾偷偷试过点了凤婧衣的穴道,以为她身体不能动,也许就不会受骨笛声控制。 哪知,笛声一响,穴道就自动解了一般,她整个人又跟幽灵一样的动起来了。 这可让他头疼了,他这个样了,便是他有本事将她带出冥衣楼,只要笛声一响起,她就还是会回来。 于是,他只能开始打起那支骨笛的主意。 可那姓傅的太过谨慎小心,骨笛从来不会自己带在身边,用完了就交给冥衣保管,就连吹骨笛的时候,也是在冥衣身边,根本让他无从下手。 “看来,你这个什么傀儡蛊还真像那么回事。”九幽望了望冥衣手里的骨笛哼道。 “冥衣楼的东西自然是不会错的,莫说是一个北汉皇后,就算是她龙玄冰中了子母傀儡蛊,也一样会受骨笛控制,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冥衣冷笑着说道。 九幽闻言冷哼,说道,“我可没你那样不择手段的爱好。” “是吗?”冥衣冷然一笑,道,“那你当年还不是跟我联手了?” “龙玄冰就算再回来,她也不会跟了你,索性我给你子母傀儡蛊,只要你想她在你身边,她这一辈子至死也都会在你身边,这样又何尝不好?”冥衣道。 “你当年不也在崇礼身上动手脚,到头来,你一样也没得到他,结果还赔上了自己的脸。”九幽笑意嘲弄地问道。 当年崇礼和龙玄冰即将成婚,她心有不甘之下,竟下了蛊毒控制崇礼,就算把自己所爱之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要留在自己身边,最后把那人逼上死路。 这样的惨剧,他已经看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冥衣听了一阵深冷的大笑,笑意一收,说道,“难道你没发现,渊儿很像他吗?尤其他的眼睛,像极了他。” 九幽闻言大骇,原本看着那什么新教王就有几分眼熟,可从来没有往崇礼身上想过。 恐怕,也正是因为此事,当年崇礼才那样一心求死了。 “即便如此,他最终,宁死也不愿再留在你身边了。”九幽道。 “那也是拜龙玄冰所赐,若不是她的出现,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我身边。”冥衣愤恨不已地说道。 “那样行尸走肉一个人,你也要留在身边?”九幽冷笑问道。 “那也总比看着他娶了龙玄冰要好。”冥衣道。 “你真是个疯子。”九幽冷然道。 他知道,她现在恨玄冰恨得要死,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这里,以防她下手。 她当年以毒物控制了一个人,逼得他们在大婚之日自相残杀。 如今,又有一对夫妻上演着当年的惨剧,他怎么也找不出办法阻止这一切地发生。 “说实话,七杀……也是被你毒物所控制吧。” 否则,一个人怎么会谁的话也听不进,只听从她一个人的。 冥衣淡然而笑,道,“那是他自愿的。” 他确实也被她的毒物所控制,可是那是他心情愿为她试毒的,不是她逼他做的。 不过,她也以毒物相辅,让他成为纵横天下的第一高手。 —— 撒花,恭喜公子怀娃了,不过还没告诉她,就让她怀娃了,不知道看到这里,她是高兴捏,还是骂窝捏。 不过,难得有喜事,送点月票庆祝一下呗。 ☆、一生一次一心动47 不知是因为有孕,还是如今的情势,公子宸成了重点保护和监视对象,根本连大门都出不了。 可是,现在雪域城门紧闭,如果不能设法开城,白笑离和九幽可能都无法出去相助他们进入第四道关口。 她在所住的院落,除了外面的重重守卫,每天夏侯渊中午和晚上必然是在她这里,根本让她难以与任何联系。 夏侯渊正午回来的时候,侍从们正准备好了午膳,看着他回来连忙都去见了礼。 “夫人这几日饮食可还好?” “不像特别有胃口的样子,昨日说是想去庙里为孩子祈福的,不过教王大人吩咐了夫人现在不能出去,所以没有让她出去。”侍从如实产道。 “祈福?”夏侯渊微微拧了拧眉,他不记得她是那么信佛的人。 “一般都有怀孕的夫人到庙里为孩子祈福,希望能平安出生长大的,可夫人昨日状况实在不太好,小的们也不敢让她出去,若是教王大人得空,亲自陪夫人去一趟就更好了。”侍从笑语说道。 没办法,这个月夫人心眼儿实在太多了,她这时候要出去,指不定是要干什么,她们哪里防得住她。 夏侯渊听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公子宸听到进门的脚步声,没有去看,也没有说话。 仆人们在忙着摆膳,忙完了都一语不发地退了出去。 公子宸从不是矫情的性子,膳食送来了,也不等他说话,便自己坐下来先吃了。 什么以绝食威胁,那些矫情的伎俩她使不出来,而且知道使了也没用,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夏侯渊看着她,说道,“用完午膳,一起去庙里上香。” “你就这么信我只是去上香?”公子宸冷哼道。 “现在你和孩子为大。”夏侯渊道。 大夫说,尽量要让孕妇心情愉快,所以他还是尽量不给她添堵。 即便她想耍什么花样,他亲自盯着,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午膳过后,夏侯渊看着换出一身男装的打扮的人,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要穿成这样出去?” “我一向穿成这样。”公子宸理直气壮地说道。 一穿裙子,她就会时不时地踩着,哪有穿这样的简便舒服。 “换了。”夏侯渊道。 “穿在我身上,关你什么事。”公子宸没好气地反驳道。 “你好歹把自己当个女人,行吗?”夏侯渊道。 她穿成这样,跟他一块儿走出去,到底像怎么回事。 先前这里留的只有女装,她只能选择在穿和不穿,最近没怎么注意了,她又整回了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 “我是不是女的,你睡过你不知道。”公子宸调整了下帽子,说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想要这样慢慢找回原来属于隐月楼的公子宸,如此而已。 夏侯渊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念在她是孕妇的份上还是妥协了,“罢了,你爱怎么穿怎么穿。” 公子宸瞥了他一眼,自己先一步出了门,全然不理会跟在后面的人。 夏侯渊几步追上她拉住,道,“慢点走!” 原本动了胎气,就不该让她出来的,不过是想她能心情好一点,才把她放出来,她竟丝毫不顾忌自己现在是有孕之身。 公子宸抽回自己的手,平静说道,“我不是三岁孩子,不需要人牵着。” 夏侯渊也不强求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看有无出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毕竟,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求出来。 恐怕,城里除了她和凤婧衣,还有别的人埋伏在暗处,而她出来只怕就是与那些人接头的。 他知道她是打什么主意,她自然也猜中了他跟着出来的目的,可是现在除了跟他一起出来,她没有别的办法再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 公子宸一路在街上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才到了寺庙,可是寺中来来往往也只有他们两个香客,想来也是出自她身后之人的手笔。 毕竟,人多眼杂,她跟什么人接头了,他也盯不过来。 公子宸在寺里走了一阵,肚子便有些不适,寻了地方先坐下休息了。 一来是真的需要休息,二来是等淳于越和白笑离能过来。 她到这里来,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他们不可能提前埋伏,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后面暗中跟过来了,看能否设法与她接上头。 夏侯渊坐在边上,瞧着她面色有异,忧心道,“不舒服的话,我们回去。” “我再歇会儿。”公子宸道。 夏侯渊也没有再催促,打量着空荡荡的寺庙,不由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公子宸看到不远处缓缓走近的僧侣,其中一人朝她这里望了一眼,细微地动作指了指见面的地方,而后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扶着桌子站起身,道,“上完香就回去吧。” 夏侯渊扶着她下了台阶,到了观音殿内祈福上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公子宸求了签,拿到解签处的和尚那里解了签。 夏侯渊站在她身后,也并未听到两人多余地交谈,渐渐便也放下了戒心。 可是,背对着他的公子宸,正动着唇无声地以唇语告诉着对方计划,而坐在她对面的僧人正是淳于越所扮。 她在告诉他,让青湮他们造出声势白笑离来了,只要冥衣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按捺不住出城去第四道关口,只要雪域城的城门开了,他们就能有机会赶过去援手。 如今,能下令开雪域城的,除了夏侯渊,就只有冥衣。 虽然对白笑离他们那段恩怨不甚了解,但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撞上冥衣之时,她说起龙玄冰三个字之时深切的恨意。 如果让她知道白笑离与夏侯彻他们一起来了,她一定亲自去一趟,她去了,九幽自然也会去,只要他们带人出城,白笑离和淳于越就能混出城。 虽然这样会给他们又增加了对手,但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九幽和白笑离都能尽快赶过去的办法。 淳于越只是看着她的唇语,并没有回答她什么。 空青也让雪鹰传信过来说,七杀太难对付,他们被阻在第四道关口过不来,可否请白笑离过去助战,可是现在雪域城封闭,他们也根本出不去。 她这样的办法,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若是冥衣离开了冥衣楼,也许他能想办法潜入冥衣楼里,看能否找到解救凤婧衣身上傀儡蛊的办法。 毕竟,再耽误下去,可就真的没法救了。 公子宸解了签离开,没有多加逗留,出了观音殿便皱眉捂着肚子。 夏侯渊有些紧张地走近,“怎么了?” “肚子有些舒服。”公子宸道。 夏侯渊扶住她往外走,说道,“让人备了马车在外面,出了寺门就好了。” 公子宸低眉走着,她不是肚子不舒服,只是不想他再去多看庙里的人,怕他发现了淳于越在其中,要把他尽快带离这个地方而已。 上了马车,夏侯渊把了把脉搏,道,“这个月之内,不许再出来走动了。” “那你把我关笼子里更好点。”公子宸道。 “要能关,我就真关了。”夏侯渊道。 回了住处,公子宸被勒令卧床休息,下床走动声音不得超过三个时辰,虽然不情愿,但她也还是照做了。 毕竟外面的事,她能做的,都已经安排了。 次日夜里,夏侯渊正在这边陪着她用晚膳,一人从外面急急过来,禀报道,“教王大人,冥衣大人出城去了。” 夏侯渊拧眉,问道,“何事出城?” “听说是……女神龙回来了。”那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冥衣,七杀,九幽三人都接连回来了,如今消失了几十年的女神龙也现身了,昔日教中的四大护法高手,这若是交了手了,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夏侯渊闻言沉默地望了望至面用膳的人,女神龙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现身,实在有些怪异。 女神龙就是顾清颜他们的师傅,且与冥衣和七杀有着血海深仇,可她却最后一个才来到雪域城,这之间总感觉是坐在他对面的人脱不了干系的。 公子宸不动声色的用着膳,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任何意外之色。 毕竟,这是她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 然而,这个决定却有可能让她对面的这个人,她腹中孩子的父亲陷入到艰难的境地。 一旦九幽和白笑离都赶到了第四关口助战,夏侯彻他们杀到雪域城恐怕也是必然的事情,那个时候……面对那么多的人,他又该怎么办? 之前,她一心想着如何尽快让凤婧衣脱险,却不曾认真思量过这个问题,可现在真正考虑起来,将他推到危险境地的人,却也是自己。 “教王,现在怎么办?”送信的人问道。 夏侯渊沉默了一阵,挥了挥身道,“我知道了,再有消息即刻来报。” 封城的令是他下的,可那个人要出去,便是他也难以拦得住的,索性便也懒得再管了。 “是。”禀报的人退了下去。 屋内灯火融融,两个人却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宸月,说实话,你很希望我死在他们手里吗?”夏侯渊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 公子宸微垂着眼帘,没有回答他的话。 “女神龙的出现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夏侯渊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天,给你解签的那个和尚,有问题吧。” 当时,她接触到的也只有那具人最久,只是当时她说肚子不舒服,他没顾上再折回去追查,但左思右想,也只有那个地方出了纰漏。 公子宸沉默了许久,说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宸月,为什么是要我为你放弃一切,而不是你为我放弃?”夏侯渊沉声质问道。 他们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坚持,谁也不肯退让。 他总以为,相处得久了,她会有所改变的,原来他还有他们的孩子,终究也不敌她与那些人的所谓友情义气。 “如果是你放弃,就可以一场生死争斗,而我为你放弃,却是要害了无数人,于你我而言,谁都没有为彼此放弃一切的价值。”公子宸说着,嘲弄地笑了笑。 大约也只在这时候,她才真正理解到凤婧衣当年的心境,在错误的时间,却爱上了一个人,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 一开始动心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两个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们都以为可以改变彼此,最终谁也没有改变谁。 “好,你对,你全都对。”夏侯渊说罢,起身离去。 公子宸惊震抬头,却只看到他出门的背影。 她理解他等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可是因为他一个人,而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只要他愿意放下,便是拼尽一切,她也愿将他活着带出去,可是他却有着他的坚执,不肯听她一句劝。 天快亮的时候,她刚刚醒,房门被人推开了。 这雪域城内,不敲门就直闯她房间的人,自然只有他。 公子宸披衣下床,撩开帘子出去,果真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桌边,神色有些沉冷,可见余怒未消。 她到他对面坐下,问道,“这时候过来,什么事?” 夏侯渊定定地看着她,问道,“如果不是我把你留在你这里,你会愿意留在这里吗?” 公子宸沉默,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 一开始,她并不愿留在这个地方的,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要逃出去,可是渐渐的,她又舍不下他,尤其到如今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 夏侯彻见她不回答,嘲弄地笑了笑,“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她本就不愿留在这里,是他废了她的内力,将她关押在了这里,留在了自己身边。 “我……”公子宸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合适。 夏侯渊起身,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药端起,放到了她面前,“你要走,就干干净净地走。” “这是什么?”公子宸闻着有些刺鼻的药味,问道。 “落胎药。”夏侯渊道。 “你不要这个孩子?”公子宸声音有些微颤,眼眶瞬间红了。 “原本他就不该来,就像你我,原本就不该喜欢,我不能答应你的所求,你也不愿我的所求,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再把你强留在身边。”夏侯渊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继续道,“喝了这碗落胎药,从此你我断得干干净净,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互不相干。” “你非要如此逼我?”公子宸道。 “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夏侯渊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走吧,我可不想大敌来临之时,不是死在敌人手上,却是被背后暗算一刀。” 有些东西,他原本就不该奢望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子宸怔怔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内,带着浓重红花气息的药味熏得她眼睛疼,疼得直想哭…… ☆、一生一次一心动48 直到夜幕降临,夏侯渊才回到公子宸所居的园子。 “教王大人。”侍从们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夏侯渊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灯火停下了脚步,半晌也没有举步进门。 不可否认,他是希望推门进去时,她还是在里面的。 许久,他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药碗,碗里的药汁已经空了。 他走近到桌边,缓缓伸手拿起药碗,紧紧地端在手里,咬牙道,“你果真够狠!” 他说着,狠狠将碗摔了出去,随着碎裂的声音,碎瓷片溅了一地。 “教王大人!”侍从们惊声唤道。 夏侯渊沉默了良久,问道,“夫人什么时候走的?” “正午。”侍从战战兢兢回话道。 “可留了什么话?”夏侯渊追问道。 “不曾留下话。”侍从如实回话。 夏侯渊扶着桌子坐下,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原本就不是能走到一路的人,如今这样断了干净也好,横竖他也没有那份心思再操心她了。 可是,心头却总有种如刀在割一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冥衣楼外,公子宸和淳于越都不约而同来了这里,一开始因在夜里都没有认出易过容的彼此,还险些交上手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淳于越打量了她一眼,有些难以相信。 她被夏侯渊关着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说正事,你能在冥衣楼找到傀儡蛊的解法吗?”公子宸望着灯火通明的冥衣楼,问道。 “你以为是上药铺抓药,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淳于越哼道。 关键,她对傀儡蛊这个东西,都了解不多,又岂能随便去解。 “那你来干什么?”公子宸道。 原是想着,冥衣出了城,这里就能守卫放松了,他们潜进去设法把凤婧衣带走,或是偷到那支控制她的骨笛也好。 “不帮忙,就回你的地方去,别帮不上还添乱。”淳于越说着,便准备往冥衣楼里去。 公子宸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你去找解毒的办法,我去偷骨笛。” “就凭你现在?”淳于越不相信地说道。 公子宸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低声道,“多亏了你帮忙,我功力已经恢复几成了。” 淳于越闻言侧头打量了一眼,道,“恢复了,还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他不是一直被人看着的,这会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还敢跑到这里来? “你管太多了。”公子宸说罢,快步与他分头走开了。 两人分头而行,因着冥衣平日都是自己在楼里,也不喜生人走动,故而冥衣楼里并未有多少守卫,这也让他们潜进去更为方便了。 淳于越直接找到了冥衣楼的药庐查阅关于蛊毒的卷宗,以及各种毒物。 公子宸则四处寻找着傅锦凰的踪迹,对方以骨笛控制凤婧衣,要信只要夺去了骨笛,虽然一时间还不能解除她身上的蛊毒,但起码能让她不再让她控制。 可是,她几近翻遍了冥衣楼,也不见傅锦凰的踪迹。 突地,听到一扇门后传出细微的响动。 她扭头望去,屏气凝神一步一步小心地靠了过去,她伸出手正准备推开门,却有人从里面直接一剑劈开了门,她踉跄地退了几步看清破门而出的人。 一身黑衣执剑的人眸光泛着妖异的红光,正是被冥衣楼所控制的凤婧衣。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一具被吞噬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傅锦凰,我知道你在这里。”公子宸咬牙道。 傅锦凰从凤婧衣背后的屋内,缓缓走了出来,冷声道,“杀了她。” 说罢,手中的骨笛放到了唇边,诡异的笛声霎时间萦绕在冥衣楼内。 笛声一起,凤婧衣便执剑朝她劈了过去,也不管自己对付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友人。 公子宸功力本就没恢复几成,加之最近又有孕在身动了胎气,自然不是对手,渐渐便有些不敌。 淳于越听到笛声,便知是坏事了,连忙丢下了手头的事寻着笛声赶过来。 公子宸被逼得险些从楼梯滚下去,幸好淳于越及时赶来施以援手拉住了她,望向出手伤人的人,不由深深拧了拧眉。 白笑离临走前也跟她说子母傀儡蛊非同小可,如今看来确实是不好解的,凤婧衣那样的人也不是心智不坚的人,可就那么短短几天功夫就被控制成了这个样子,足可见其可怕之处。 “先走。” “先把骨笛抢回来。”公子宸站稳了,催促道。 “先保你的命。”淳于越说着,拉上她趁着凤婧衣还未追过来离开了冥衣楼。 两人一口气跑了好远,公子支撑不住地扶住墙停了下来,拧眉捂着有些坠痛的小腹,面色禁不住阵阵煞白。 淳于越以为他是受了内伤,顺手把了脉,顿时愣在了那里,“你……” 公子宸抽回手,沉声道,“先走吧。” 淳于越见他自己不愿提,便也懒得再问,只是道,“白笑离和九幽他们都去了,相信夏侯彻他们也快来了。” “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进城才行。”公子宸道。 而且,还要提醒他们要小心凤婧衣的突袭。 毕竟,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夏侯渊也不是冥衣他们,反而是他们一心要救的人。 “你……真没问题?”淳于越瞅着她道。 虽然他并不喜欢跟他和凤婧衣两个人打交道,但现在总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不能不管她们的死活。 这一个比一个不要命,真不知道那些看上她们的男人,都怎么想的。 “先找地方落脚,想想怎么帮他们进城吧。”公子宸对他的问话避而不谈。 淳于越见她还是不愿说,便也不再打听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都长成了半个男人的,一辈了都是孤独终老的命呢。” “你才是孤独终老的命。”公子宸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两人回了暂时的落脚点,计划着等夏侯彻他们来雪域城的时候,他们如何以最快的办法给他们放下吊桥,而不被夏侯渊所发现。 出于道义,淳于越还是好心地给她送了一碗药过去。 他们潜入冥衣楼偷骨笛计划失败,已经无法再去下手第二回了,夏侯渊知道了也会有所提防,只能寄希望于夏侯彻他们能尽快赶到雪域城来。 否则,他们两个在这城里也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另一边,冥衣得知了女神龙到达第四道关口的消息,便一刻也坐不住地赶过去了,可是询问后才知,七杀根本没有与对方交上手。 九幽一直沉默地跟着她,他已经感觉到跟在后方的人,可是对方一直没有现身,他便也没有说破。 天明之时,夏侯彻一行人也准备着再一次的殊死搏击斗,可是面对那样强悍的对手,谁都有些心里打鼓。 青湮率先看到第四道关口之上,与七杀一同站着的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有些沉重地说道,“冥衣也来了。” 一个七杀已经将他们死死拦在这里,再加上一个用毒高手的冥衣,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到达雪域城都是个问题了。 现在也不知道师傅和九幽有没有赶过来,若是没有他们相助,他们一行人都会丧命在这里,这是完全可以想见的结果。 沐烟打着呵欠抬头看了看,对冥衣的面具品评道,“那面具雕得还不如公子宸那一个呢。” “师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青湮瞥了她一眼道。 “本来就是不如她那一个嘛。”沐烟坚持己见道。 可是,这么两人大人物,她是真的有点怕的,毕竟已经领教过七杀的本事,如今再来一个长老级别的,他们肯定是有些吃不消的。 从拜入青城山门下,她从未像此刻想念他那师傅能快点出现啊。 “现在怎么办?” 青湮望了望夏侯彻,又望了望萧昱问道。 明显的,他们胜算更小了,再交手明显都是去送死的。 “没时间了。”夏侯彻道。 他总有点不安的感觉,在这里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青湮沉默地拧了拧眉,淳于越让雪鹰传回信说已经设法让九幽和白笑离来了,虽然并没有说城内是何情况,但她隐隐感觉只怕是出了事了。 夏侯彻和萧昱两人打马先行上去了,青湮几人相互望了望,随后跟了上去。 冥衣打量着关外的一行人,并未看到有女神龙的踪迹,于是沉声下令道,“把他们都杀了,我就不信她不出来。” “你冷血无情,还是一如当年。”九幽站在不远处,沉声说道,“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但你若想杀她,也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 冥衣知道瞒不过他,便坦然道,“就凭你?当年就是不是我们对手,你以为你现在可以?” “当年是当年,如今可说不定了。”九幽冷然一笑道。 “莫说是你,就算龙玄冰来了,你们又有多大胜算?”冥衣冷笑嘲弄道。 话音一落,不知何处发出声音,“一别多年,你目中无人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惹人厌。” 冥衣一听声音顿时怒上心头,愤然道,“龙玄冰,既然来了,就给我出来。” 比之愤怒的她,九幽显得有些紧张,紧张得脸上都变了颜色。 虽然早就知道免不了要跟她见面,也一直让自己做着心里准备,但真的要和她碰上面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仍旧是没有做好准备的。 白笑离从后方慢步走出,揭去了易容的头发和面具,露出一头的白发,冷笑看着对面戴着黄金面具的人,“看来,你这张脸还真是好不了了。” 她定定地望着冥衣,并未去打量站在一旁的九幽。 “你终于是出来了。”冥衣咬牙切齿地道。 “你这么想见我,我不出来,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白笑离一步一步地走近,围在周围教众纷纷亮出兵刃,却没有一个人敢冒然上前。 便是好多不曾见过四大护法长老,但四人在教内的威名却是一直在的,都是教内一等一的高手,又岂是他们所能对付的。 “这么多年,你躲得真够严实嘛。”冥衣冷笑道。 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行踪,却不想一直都未有结果。 “彼此彼此。”白笑离说道。 今日,即便再碰上面了,她们之间就必然要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冥衣广袖一军,手指成爪便攻近前来,白笑离足尖一点飘下了关下雪原上,一直跟在沐烟后面的大青蟒一见她出来了,欢快地窜了过去,却被冥衣内力震伤。 白笑离扫了一眼,对着后面的夏侯彻和青湮等人道,“快去雪域城,凤婧衣出事了。” 其它的话还未说话,冥衣便又一次逼近前来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们这里刚交上手,七杀一见夏侯彻等人要闯关,身形一动便也从关上跃了下来,他一动,不远处的九幽也跟着动了。 “今天你的对手是我。” 冥衣和七杀都被人缠住了,夏侯彻早在听到白笑离那句话之时已经心煞如焚,一人一马杀在最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破关而入。 萧昱和凤景也紧随在其后,一行人快马如风驰向雪域城的方向。 第四道关口到雪域城还有一段距离,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青湮放了信号烟告诉城内的淳于越等人,他们已经赶过来了。 公子宸与淳于越为了给他们顺利开门,早就易容混到了守城的教众之中,但让他们意外的是,以夏侯渊的心思,竟然明知夏侯彻他们会来,都没有加派防守的人马。 两人看到彩色的焰火,先后靠近了控制调桥的机关,等到夏侯彻等人到达雪域城对面的悬崖,击杀了守着机关的守卫,启动了机关放下了吊桥。 可是,随着吊桥放下,远远的便有熟悉而诡异的骨笛声响起,两相互望了望暗道不好,想要出去叫他们小心,可是周围却已经被冥王教众团团围住了。 公子宸想到那天夜里,凤婧衣求着自己杀了她的样子。 她是那么害怕自己会在失去意识之时伤害她所害的,和爱她的人,可是现在她所担心的惨剧即将发生,她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夏侯彻勒马看着缓缓放下的吊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白笑离只说她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说,他猜想了千百种,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夏侯彻一拉缰绳策马上了吊桥,紧闭的城门也随之打开了,从城内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牵挂的人。 他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快步如风的迎上前去,“婧衣……” 凤婧衣面无表情地缓缓走了出去,快如闪电的拔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进迎面走来的人身体…… —— 一更五千,还有一更,赏点月票撒。 ☆、一生一次一心动49 第335章 那一剑太快,快得都让他几乎没感觉到痛,就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 紧随他而来的萧昱和凤景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直到她拔出血淋淋的剑才反应过来。 夏侯彻捂着流血不止的伤缓缓半跪在血地里,可这一瞬间最让他痛的不是伤口,还是心口。 他想,他大约知道白笑离所说她出事了是何意思。 他伸手想要去拉住她的手,她缓缓地低眉看了一眼,剑锋一转便朝他脖颈处刺来,好在萧昱及时出手将举剑挡下了。 虽然他也希望这个人死,可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在她的手里。 青湮快步赶了过来扶起夏侯彻,凤景跟着萧昱抵挡着凤婧衣的连番攻击,两人都不忍出手伤了她,于是只能被动地防血。 “阿姐,我是凤景啊。”凤景一边退,一边唤道。 凤婧衣什么也听不到,机械性地挥剑,一招比一招狠厉。 公子宸和淳于越冲出重围,看到交手的三人,再一看已经受伤的夏侯彻,快步跑近道,“先走,她现在被人控制了,认不出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夏侯彻拂开扶着他的青湮,想要再上前去,却被淳于越拦下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劝不了她的,我们都险些死在她手里。” 夏侯彻拧眉望向不远处还在与萧昱等人拼死搏杀的人,眼中满是痛心,那个时候他不该粗心将她一个人留在雪域城的,如果那时候她没有留在雪域城,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萧昱一剑险些伤到她,反射性的一收剑,凤婧衣却趁机一剑刺了过来,好在凤景及时举剑挡下,否则他也难逃那一剑。 夏侯彻一手按着伤口处,望向面前的雪域城,眸光沉暗慑人。 夏侯渊,你敢将她害成这般模样,朕定要你,以命来偿。 他第一个转身折回了原路,血沿着他走的脚步滴了一路,他心心念念来到这里,她近在咫尺,他却不得不转身而去。 他很清楚,他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在找到能把她救出来的方法之前,还不以丢掉自己的性命。 青湮和萧昱他们也都先后退回到了雪域城对面的悬崖上,雪域城门口的凤婧衣并没有离去,而是执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雪地里,好像是为了守卫雪域城一样。 公子宸望了望对面的雪域城,难怪他不加派人守卫城门,因为一个凤婧衣足以帮他挡下所有进攻来雪域城的敌人。 一行人在悬崖上的客栈落脚,淳于越给了夏侯彻最好的伤药,等以他自己上完药出来,上前诊了诊脉,道,“一个月之内,最好不要动用内力。” “不行。”夏侯彻道。 “随便,反正身上烂了个窟窿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淳于越道。 夏侯渊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就靠那么一个人轻轻松松替他守住了雪域城,也就那么一个人就能将夏侯彻重伤,即便不能要了他性命,也会让他大失元气。 那一剑虽不致人性命,但再动用内力就是自寻死路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夏侯彻懒得多问自己的伤势,一心只念着她为何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淳于越沉吟了片刻,坦言道,“她被冥衣楼的子母傀儡蛊控制,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就算意识里是知道的,但也无法控制自己,所以,就算我们怎么劝她,她也是听不到的。” “没有办法解吗?”萧昱追问道。 淳于越叹了叹气,如实说道,“起码现在还没有,据说当年的冥王教老教王就是被这种蛊毒控制,最后死在了女神龙的手里,一个那样的高手尚且如此,何况是她。” 一番话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中只有淳于越医术最好,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他们又能怎么样那能救到她。 “我们先想办法把皇姐救回来,解毒之事再从长计议。”凤景提议道。 公子宸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说道,“没用的,就算把她带走了,只要控制她的骨笛声响起,就算点了她的穴,她也能冲破穴道离开,九幽已经试过了。” 如果连九幽那样的高手点穴都无法制住她,又何况是他们。 “那就算是把人绑住也好,总不能再留在那地方,被人当杀人工具使了。”沐烟愤恨地说道。 淳于越摇了摇头,说道,“那只会让她毒发作更痛苦,甚至于致命,那种毒发的痛苦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公子宸眼眶微红,叹息说道,“她清醒之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求我杀了她。” 可是,那样的要求,让她如何下得了手。 夏侯彻紧抿着薄唇,眼底隐现泪光,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却无声地沉默着。 她到底得有多绝望,才会去求人杀了自己。 “她甚至……试过自己了断,但没有成功。”公子宸哽咽地说道。 她脖颈上的伤痕,已经说明了她是险些自己自尽的,只是未能成功而已。 想来也正是因为无法自己了断,她才会那样的求她。 “控制她的骨笛在谁手里?”萧昱问道。 公子宸望了望夏侯彻,说道,“傅锦凰,我有试过去偷回来,可是她控制了她攻击我,没能到手。” 而且现在更可恨的是,她根本不露面。 而他们要想去夺骨笛就必须要过凤婧衣一这一关,才进得到城内,这无疑给他们出了一个天大的难。 否则,她一察觉到危险就会以笛声将她召过去,让她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加之城内还有数万的冥王教众,他们很难得手。 “傅锦凰。”夏侯彻寒意森然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凤景望了望淳于越,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只看着皇姐一个人留在那里吗?” “我从冥衣楼里撕下了关于子母傀儡蛊的记载,在找出解毒方法之前,我们也只能按兵不动了。”淳于越望了望几人说道。 夏侯彻沉默着没有说话,似是默许了。 萧昱恳求道,“请你尽快。” 淳于越取出带出来的药丸交给他,道,“这是你的解药,险些赔着几个人的性命,但总算是找到了。” 萧昱接在手里,却半晌也没有服下。 就是为了么一粒解药,她才千里迢迢寻来雪域城,变成了如今被人控制的傀儡。 若知道要让她付出如此代价才能得到这颗解药,他真的宁愿不要。 “我先去师傅那边看看,你们在这里守着吧。”青湮起身道。 师傅和冥衣他们交手,现在也不知胜负如何了,这里现在也不能冒然行动,她还是先赶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的。 沐烟一见她走,便也跟着道,“我也去。” 虽然不怎么待见那师傅,但总归还是教了她本事的,总不至于在她生死关头,自己不闻不问。 她们两一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凤景一个人出了门,遥遥望着对面雪域城外,独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的人,鼻子忍不住的一酸,眼中涌现泪光。 他的阿姐,真的受了太多苦了。 淳于越也离开前去研究子母傀儡蛊的记载,想要从其中找到解除的办法。 公子宸捂着有些微疼的小腹,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望了望边上都沉默着不说话的两个人,凤婧衣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那个人落在他们两个手里,他们一定不会让他活命吧。 她知道,于他们而言,那个人确实该死。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十恶不赦,于她而言,他只是她所喜欢的男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只是,眼下的局面,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全了凤婧衣,又不让他死呢。 就算他们所有人想他死,她也想他能够活着,活着看到他们的孩子出生,长大…… 过了许久,萧昱方才将手中的药丸放入里,咽下。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小心,小心得如同对待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 半晌,他望向一动不动坐着的人,嘲弄地笑了笑说道。 “夏侯彻,你我真是枉为君主,到头来却谁都无法保护她。” 她绝望无助的时候,他们两个却谁都没有在她身边。 坐拥江山,兵马无数,却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皇帝……真是无用至极。 夏侯彻没有说话,一手捂着伤口处,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始终没有让自己出去看还站在对面的人,他怕自己看到了,会再忍不住冲过去抱住她。 可是他不能,明明她现在离他那么近,他却无法靠近。 老天爷似乎总是这样折磨着她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时候,却心隔着万水千山,仇深似海,当天各两端,却心心念念着对方,当都牵挂着对方,却身份有别,一面难见。 纵然,这样爱得艰辛,纵然知道这份爱情难有出路,却依旧难以放下牵挂。 婧衣,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活着回去,谁也不能食言。 容弈站在窗口,打量着周围的状况,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回头望了望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这么多年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能这样平静地面对面坐着,还真是难得。 曾经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是那个女人,如今让他们这样并肩一起作战的还是那个女人,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难解。 直到夜色深沉,凤婧衣转身木然地转身进了雪域城内,城门砰然关闭。 她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回到了冥衣楼里,木然地站在死寂的正厅内,傅锦凰拿着一只鼻烟壶在她鼻间放了放。 凤婧衣手中的剑颓然落地,整个人的神思渐渐回复,缓缓抬手看着手上的血迹,模糊而混沌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她缓缓将目光转向脚边染血的剑,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是……这是他的血。 她痛苦地抱住头,脑海里自己一剑刺进他身体的画面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震得脑袋都要裂开了一样。 “不……不是真的,我没有……”她喃喃自语,不愿相信脑海中的画面,不愿相信真的那样做了。 可是,她手上的血迹却又真真切切地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的发生了。 傅锦凰低眉看着瘫坐在上,恐惧得发抖的人,冷笑道,“现在想起来了?” 凤婧衣抬头,目眦欲裂地望向说话的人,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啧啧,真是可惜,那一剑要是在偏上半寸,兴许就能要了他的命了。”傅锦凰笑着道。 她在城内暗处一直看着,原以为她那一剑能直接要了他的命的,没想到竟然只是伤了他,而第二剑竟然又被人挡下来了,否则现在城外的夏侯彻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凤婧衣咬牙道。 “顾微,你说我想干什么?”傅锦凰微微倾身,冷冷地望着她道,“这么多年了,但凡一点像你的人,我都让她们死了,终于现在你也落在我手里了,你上辈子死在我手里,这辈子又要死在我手里,大约这就是人所说的宿命吧。” “你真是可笑又可悲。”凤婧衣道。 这么多年,就算到了这里转变了身份和一切,还一样揪着她不放。 “现在,可悲是你而不是我,今天你没有杀他,我们还会有机会的。”傅锦凰冷冷地笑了笑,继续道,“下一个对谁下手好呢?你弟弟?还是北汉皇帝萧昱?还是再去给夏侯彻再补一剑……” 凤婧衣咬牙一把抓住剑,闪电般挥了过来,傅锦凰虽极力避让,脸上却还是被剑锋划了一道,虽然伤口不深,却渗出血来了。 她吹响骨笛,凤婧衣刺在她身前的剑瞬间便再也无法再刺进一寸,她捂住耳朵想要自己不要听到笛声,可是那声音却仿在四面八方的回响,一丝一丝地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骨子里。 她极力想保持清醒,可是七筋八脉都一寸一寸地疼,她倒在地上捂着耳朵蜷缩成一团,口中却还是蔓延起血腥的味道。 她看到不远处地上的剑,一想到今日自己的所做所为,顿时心生决绝,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会一直受她的控制,就有可能再去害了他们。 她趁着还有一丝理智,扑过去想要以剑自刎,却被傅锦凰看穿了意图,一脚将剑踢远了,笛声更尖锐,她痛苦的嘶叫,最后倒在地上完全沉寂了。 半晌,她缓缓地站起了身,眼睛闪现着妖异的红光,整个人又像是木偶一具。 傅锦凰放下骨笛,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一步一步走近站在她面前,冷笑哼道,“现在才刚开始呢,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当初安排让夏侯彻弑杀亲子,却被夏侯渊把孩子带走了,到头来孩子却又夏侯彻给救回去了。 不过,现在她却有了机会,让她自己亲手去杀掉所有的亲人。 死没什么可怕,可怕是生不如死。 —— 二更五千,今天万更完毕。 伸手,月票,月票。 ☆、一生一次一心动50 青湮和沐烟两人赶到第四道关口之时,天已经快黑了。 雪原上尸横遍野,雪地被血染红,冥王教众被大夏和北汉的兵马平定,雪原只有四个人还在交战得难舍难分。 沐烟勒马停下,看着一个个交手快捷的身手皱了皱眉,“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样的高手,他们上去只有挨揍的份啊。 不过,看来她还是没有拜错师啊,虽然入了青城山好些年,但甚少看到白笑离显露身手,这一回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她以前回回把她气成那个样,她没把自己灭了,她真是太好命了。 “看看再说。”青湮道。 现在双方尚且平手,他们上去了反而添乱。 “看不出,那老流氓也有几分本事嘛。”沐烟看着与七杀战得不分高下的九幽喃喃说道。 他们先前几个人,跟都七杀打成平手,他竟然一个人就扛住了。 青湮沉默地看着,虽然九幽能挡住七杀,但只能战成平手,难占上风,但时间一长他也还是会渐渐处于下风。 另一边,与冥衣交手的白笑离却苦于对方连连使用毒物,也难以占上风。 沐烟皱着眉看了一阵,有些不耐烦道,“帮忙吧,早点打完早点回去。” 他们这么打下去,几天几夜也没个玩,那她就要在一直在这冰天雪地里等着,多折磨人啊。 “别添乱。”青湮道。 “一起先打戴面具的。”沐烟说着,拔刀跳下马便准备加入战斗。 青湮转瞬一想,七杀是听冥衣号令的,如果他们围攻她一个,七杀必然分心,如此胜算倒也大了,于是也默认了她的做法。 沐烟瞅了瞅不远处的大青蟒,叫上它一起,它本就是剧毒之物,自然不怕冥衣那些毒物,起码可以关键时候帮她们挡一挡。 她刚一冲进去,便被白笑离愤怒地喝道,“我们的恩怨,不需要你们来插手。” 沐烟懒得理会她的怒火,一刀横卷劈向冥衣脸上的黄金面具,“不想我们插手,你倒是快点把她收拾啊,我们早饭都没吃跑过来,没心情再等你们磨蹭下去。” “滚一边去。”白笑离恼火地道。 这是她跟冥衣之间的恩怨,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沐烟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反是叫道,“小师叔,抽她。” 然后,大青蟒跟着一个扫尾过去,逼得冥衣退了数丈。 青湮也跟着加入进来,一个个全把白笑离的话当做耳旁风。 冥衣本实力不差,只是倚仗用毒,如今被师徒三个,外加一条大青蟒围攻,自然是占不上多少便宜。 沐烟一门心思的要劈掉她脸上的面具,几番交战之后,在青湮的配合下成功一刀劈开冥衣脸上的黄金面具,看到一半狰狞的面容映入眼帘,顿时大叫,“我的娘啊,吓死我了。” 冥衣退出几步,捂着半边脸,愤恨不已地瞪着她们师徒几人。 沐烟打量了一下另一边脸,想来若是没有毁容,也是个绝色。 “姓白的,你也够毒的。” 女子最在意的莫过于容貌,她竟然毁了人家的脸,难怪对方把恨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于是,她扯着嗓子喊道,“喂,要不要我给你把那边脸也补上几刀,这样就对称了。” “沐烟!”青湮低声斥道,她这不是存心激怒对方吗? 七杀与九幽交手之间也看到了这边冥衣被人围攻的一幕,忧心之下便有些应对不及了,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很可能处境艰难。 于是,心下一横,退到冥衣附近一刀携着力内,劈在雪地上,地上的积雪顿弹起数丈挡着了青湮灭等人的视线,当雪落尽,他已然带着冥衣消失无踪。 “有种继续打,跑什么跑?”沐烟冲着雪原骂道。 “好了,先去跟他们汇合再做打算。”青湮拉住她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设法给凤婧衣解了子母傀儡蛊才是,也不知道淳于越现在有没有找出办法来。 九幽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头白发飞舞的人眼中满是悔恨之意,当年她在雪域城走火入魔青丝寸寸成雪的一幕又再次浮现眼前。 白笑离没有去看她,举步朝着雪域城地方向走,青湮紧跟了上去。 沐烟望了望不远处一个人站着的九幽,道,“老流氓,你还不走。” 九幽闻言,刚跟上来了两步,走在前面的白笑骤然停下脚步,声音冷漠如冰,“邱九幽,我说过的,你至死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滚!” 九幽顿步,默然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再上前一步。 沐烟一听,便有些打抱不平,道,“好歹刚才也帮了你,不然你在那两个的围攻下早死了。” 虽然对九幽印象不是特别好,但后面要对付那两个,还是要靠他帮忙的,她这样要是把人气走了怎么行。 “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要跟他们了断的恩怨,办完事我会彻彻底底消失,不会再让你看到我一眼。”九幽说道。 他知道她定是要跟冥衣和七杀争个你死我活的,他只是留下帮助她完成这一心愿而已。 毕竟,那两个人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凭她一个人是无法胜出的。 “若不是你,我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崇礼也不会死,你每出现在我眼前一次,当年的事就在我脑海里重演一次,趁我现在还不想动手杀你,你最好走远点。”白笑离背对着他,冷声说道。 若非他和冥衣联手陷害崇礼,不会逼得她最后亲手杀了他,而这么多年,她每天夜里一闭上眼睛,都是那一幕痛心的画面。 “你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九幽说道。 原本,她将玄机剑阵传给了夏侯彻和凤婧衣两人,是希望他们成为她的助力,可是凤婧衣现在被冥衣楼所控制,玄机剑阵肯定是帮不了她的。 “那也与你无关。”白笑离冷漠地拒绝道。 九幽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终究是无言以对。 白笑离举步,一人走在最前离开,青湮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人,随后跟了上去。 沐烟侧头看了看他,道,“那你自己保重吧,谁让你当初脑子进水了呢。” 说罢,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人。 这会儿,白笑离是真动了肝火了,她可不想找死。 九幽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渐去渐远的一行人,没有再跟上去,但也没有就此离开。 夜色深沉,雪域城外突地掠过一阵强风,只见一抹影子从桥上掠过,夏侯彻等人从屋里察觉追出来,只看到掠进对面城内的影子。 “看清是什么人没有?”萧昱朝着守卫询问道。 “陛下,没看清。”况青回道。 夏侯彻看在门口瞧了瞧,道,“是七杀和冥衣。” 这进城之中的人,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谁能有如此快的身手。 可是,他们两人这样回来了,也不知九幽他们是胜是败。 “方湛,去看看,第四道关口那里是什么情况。” “是。”方湛应完声,便带着几人上马离去。 一个时辰后,方湛与青湮一行人一同归来,只有九幽没有跟着回来。 夏侯彻正要询问,青湮避着白笑离低声向他说了九幽的状况,毕竟那也算他半个师傅,他自然是有些担忧的。 沐烟直接去了淳于越那里,一进门看到面色惨白的公子宸坐在那里,神色忧郁的样子不由道,“你怎么半死不活的样子?” 公子宸收敛起思绪,还嘴道,“你才半死不活。” 沐烟搬着椅子坐到她面前,好奇地问道,“说说看,你怎么从里面逃出来的。” “走出来的。”公子宸道。 “嘁!夏侯渊舍得放你出来?”沐烟一脸地不相信。 “你管得太宽了。”公子宸不顺烦地说道。 青湮跟着过来,先去里屋见淳于越,“解药的事怎么样了?” “哪有那么快。”淳于越愁眉苦脸地说道。 青湮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催促,他的医术是众所周知的,连他都这般棘手,可见这子母傀儡蛊确实是难解。 淳于越低头研究着卷宗,低声说道,“你看着点外面那个。” “公子怎么了?”青湮问道。 好像面色是不怎么好,难不成是受了伤了? 淳于越抬眼看了看她,低声道,“有孕了。” 青湮一听愣了愣,不用想也该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现在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都是冲着夏侯渊去的,而她现在怀着的却是他的孩子。 “夏侯渊知道吗?” 若是知道了,怎么还会让她回来。 “你问她去,我怎么知道?”淳于越说着,又低头看着卷宗上的记载,可这是古籍,好些文字都不是他所熟识的,实在难懂至极。 青湮出了内室,看到面色沉郁的公子宸想要询问孩子的事,却又有些不好开口。 这个时候,说这些本就不合适,她们是知道她在雪域城内,但外面夏侯彻他们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中间的事。 “沐烟,你去看看九幽是不是在这附近。” “我去看他做什么,要是我被劫了色了,你负责吗?”沐烟不高兴地说道。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青湮道。 孩子的事,沐烟要是知道了,以她的性子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显然公子宸并不愿多说的样子。 沐烟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去,房间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青湮坐下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询问道,“你身体,还好吧。” 淳于越那口气,再看她的面色,可见不是很好的样子。 “没事。”公子宸平静而笑道。 以淳于越的性子,她有孕的事十有八/九是跟她说了,不然她也不会支开沐烟来问她了。 “他放你出来的?”青湮道。 一直以来她都没能逃出来,这个时候却出来了,如果没有夏侯渊的默许,她不可能走得出来。 公子宸侧头望着窗外对面的雪域城,平静说道,“给了我一碗落胎药,让我出来的。”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青湮问道。 现在这样的情势,夏侯彻和萧昱他们是决计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我又能怎么办呢。”公子宸苦涩一笑道。 他不愿罢手,凤婧衣成了那般模样,夏侯彻他们又一心置他于死地,凭她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青湮沉默地叹了叹气,自入隐月楼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这般束手无策。 她相信,凤婧衣出事之时,她尽力去阻止了,可是凭她一个人又如何拦得下冥衣楼。 虽然她现在也认为夏侯渊该死,但站在公子宸的角度,她却也愿意放那个人一码的,若是凤婧衣在这里,相信她也会一样。 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所能阻止的事了。 夏侯渊要她那样离开,看来也是绝计不会罢手的,这一仗可能就真的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不管是谁胜谁败,都不是这个人愿看到的结果。 公子宸起身到了内室,也没理会淳于越异样的目光,取了笔默到了旁的桌边坐下,提笔勾画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将画好的东西交给青湮,说道,“这是雪域城内,以及一些我去过的地方的地图,你们兴许能用的上。”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将凤婧衣救出来,她要想保那个人一命,这普天之下能帮到她的,也只有凤婧衣。 若是她向那两个人开口放他一条生路,想来还是有可能的。 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青湮将东西收了起来,看到她疲惫不堪地样子,劝道,“你脸色不太好,先休息吧。” 公子宸却是一语不发地出了门,朝着对面的吊桥走去。 “你干什么?”青湮追出去道。 “我回城里去,也能帮到你们一些,他应该不至于杀了我。”公子宸淡笑说完,转身踏下了吊桥走向了对面的雪域城。 城门的守兵看到走近的人,一人打开门上小窗,“月夫人请回。” 若是别的人,他们就放箭当场射杀了,可这月夫人又曾是教王一直留在城内的,他们又不敢冒然出手,可他又是从对面敌营过来的,也不能冒然再放进城内。 “烦请你们派人去向教王大人通报一声,我要见他。”公子宸说着,忍不住在寒风里打了个寒颤。 守城的首领犹豫了一阵,下令道,“你们看好了,我去禀报。” 这样的人放进城来,显然就是敌营的奸细,可这又不是他们能作主的事,只得先去禀报了教王,让他自己决断。 夏侯渊正跟各大堂主商议完应对敌军的计策,一出来便看到等在外面守城的首领,不由面色一沉“何事?” 首领等到边上经过的人都走了,方才低声回道,“是月夫人,她在城门外,说要来见你。” 夏侯渊拧着眉,没有说话。 “她是从敌营过来的,小的也不敢冒然放她进来。”首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道。 “既是敌营来的人,不必放进来。”夏侯渊说罢,面无表情地负手离去。 她要回来,回来也不过是做他们的内应而已。 ☆、一生一次一心动51 过了许久,城门上的小窗打开,一人探头道,“月夫人请回。” 说完,关上了小窗。 公子宸站在原地,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这么久才来回话,想必是已经禀报给他了,不让她进城,想必也是他的意思了。 青湮站在桥的另一边,看她一直站在雪域城外,想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于是过桥赶了过去。 “先回去吧,你现在的身体哪里能在这风口上站着。” 夏侯渊那样谨慎小心的人,既然让她出来,明知道她是帮着他们的,怎么会再将她放进城去,她在这样站在这里,人怕也危险了。 “你先回去吧,你何时见我吹个风都能扛不住的。”公子宸笑了笑,劝道。 “公子宸……”青湮看着她固执的神色,不知该如何相劝。 确实,如果有她进城做内应,他们行事是要方便得多,可是现在夏侯渊不放她进城,她就要一直在这里等吗? 她现在那样的身子,这样一直站在冰天雪地里,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公子宸道。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到如此悲哀的地步。 她必须回到雪域城里去,可现在的她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只能以这样连她自己都鄙夷的苦肉计相求,赌一回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何份量。 虽然,他们相识的日子也不短,甚至于都有了肌肤之亲,若爱说却又不到为对方生死相许的地方,若说不爱却又怎么都放不下。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她心中已经占有了很重要的位置。 他总要她放弃与隐月楼的牵绊,帮他一起图谋天下,可是她公子宸从来不是会一时冲动,而不分是非黑白的人,故而也永远做不到他所要求的。 青湮劝不住她,便将身上的斗蓬解下给了她,回了桥对面却还是不放心一直观望着。 风雪飘摇,公子宸一直站在雪域城外,不知不觉便回想起与他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其实仔细想来并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风雨,唯一舍不下的,大约也是那份苍凉人世间相依的一丝温暖罢了。 舍不得离开,却又无法在一起,或许爱情历来就是如此矛盾,痛苦却又甜蜜,喜爱却又不能爱。 沐烟总是笑话她们,聪明的人通常过得不快乐,这也印证了他们很多人,璧如她,譬如凤婧衣,譬如白笑离。 他们牵绊太多,顾忌太多,即便面对爱情也是瞻前顾后,永远没有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敢爱敢恨的决然。 心里装了一个人,他却不能在身边,而在身边的那一个,便是千万般的好,却也走不进心里去。 突然地,她微微动了动,定定地望着紧闭的雪域城城门。 城门内,城门的首领看到不知何时走近来的人不由怔了怔,上前低声道,“教王大人?” 他不是说不放人进来,怎么这会儿又自己跟着过来了。 夏侯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了城门后,透过门缝看着站在外面的人,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来了。 一门之隔,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让她进来,他却始终不肯开这个口,任她在外面风雪中独立。 公子宸知道他在门后,她没有看到他,但就是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是他来了。 许久许久,门外的人没有走,门后的人也没有离开。 直到,门外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倒地的声音,他沉寂的眸光一沉,立即道,“开门。”守卫愣了愣,连忙启了杠,打开了城门,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倒在了雪地里,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夏侯渊咬了咬牙,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顾,躬身将人抱进了城,城门在他身后轰然阖上。 青湮远远看着,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几分,夏侯渊肯带她进去,说明多下还是有些难舍的情谊,倒也不枉公子宸那一番心意。 半晌,公子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被他抱着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眼角瞬间滚落了泪珠。 “不是不放我进来吗?” 夏侯渊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倒是你,走了又回来,还想干什么?” 公子宸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脚一脚踩在雪上的声音,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夏侯渊将人带因了先前的园子安置,吩咐人去煮了驱寒的汤药过来,进门将她放下,顺手沏了热茶递过去,“你最好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自己到底怎么了,竟然会心软成这样了。 若是以前,便是她死在他眼前,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公子宸接过杯子抱了口热茶,唇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沉默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提及孩子的事。 夏侯渊坐在她对面,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仆人端着汤药过来,送到她手里,一如继往地叫道,“月夫人。” 公子宸搁下杯子,捧着碗慢慢地喝尽了,然后说道,“现在你还要把我赶出去吗?” 夏侯渊拧了拧眉,“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死皮赖脸了?” 这若是搁在以前的隐月楼主身上,莫说在大雪里等着,早带着人直接破门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她是从夏侯彻他们的阵营过来的,而来这里的目的他也一清二楚,可是一听到她倒在雪地里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什么也顾不上想就将人带进城了。 当再发觉得自己所做所为之时,已经晚了。 “从来都会。”公子宸搁下空的药碗,说道。 夏侯渊起身准备离去,背对着说道,“你自己最好安份点。” 有些事,他能容忍一次,但不可能一再退让。 “你我已经到,连看到我都不愿看到了吗?”公子宸凄然一笑道。 夏侯渊没有回看她,却也没有举步离开,“当初你不是千方百计的要走,如今放你走了,你又何必回来?” “那时候的我,又岂能与今日的我同日而语。”公子宸坦言道。 那个时候,她又怎么知道,今天的自己会这么舍不下他。 夏侯渊拨动佛珠的手动作停了下来,这样的话听着是顺耳,可到底是出自她真心说出来的,还是别有目的地说出来的,他不知道。 他想问问孩子的事,可是一想到那碗空了的落胎药,却又无法开口了。 药是他给的,孩子也是他让她打掉的,这个时候又能去怪谁呢。 公子宸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夏侯渊怔了怔,问道,“什么要求?” “事成之后,我要凤婧衣解毒的解药。”公子宸道。 当初是她定下计划让她留在城里为人质的,如今她成了这样子,也是她的责任,她无法视而不见。 “你果然是为了帮他们而来的。”夏侯渊冷笑地嘲弄道。 “我只想救她一个人而已,这是我欠了她的,当初没有她施以援手,也不会有今日的我,至于你和大夏,和别的人的恩怨,那与我无关。”公子宸平静地说道。 她确实欠凤婧衣一条命,虽然这些年她帮着她建立隐月楼,也做了很多事,但她也从来不曾亏待于她。 “一个南唐长公主引得三国皇帝前来,连你个女人也百般心思地要救她,真是让我想不到。”夏侯渊道。 不可否认,他也是欣赏凤婧衣的,但欣赏归欣赏,大局归大局。 那个人不能收为己用,再优秀也只会是他的敌人。 “我欠她一条命,总归是要还的,若是还了,我与隐月楼便也两清了。”公子宸道。 “她现在是我手里的筹码,在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可能放了她。”夏侯渊如实说道。 莫说他不会放,但是他想放,冥衣楼也不会放,毕竟解药还是在冥衣楼手里,而非在他这里。 “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公子宸直言道。 淳于越那里进展不大,若能设法从这里得到解药也好,毕竟凤婧衣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再拖延下去了。 “除非,我亲手拿下夏侯彻和萧昱的项上人头,否则是不可能的。”夏侯渊道。 只有这两个心腹大患除了,他才算是真正的没有敌手了。 但是,那个时候就算给凤婧衣解了毒,只怕她也会不遗余力地要为他们报仇,置他于死地。 “两个人,有点困难。”公子宸似有所思,沉吟了一阵,说道,“萧昱现在已经解了毒了,不好对付,夏侯彻受了重伤,倒是容易下手一点。” 夏侯渊闻言扭头望向说话的人,“你是真要帮我?” 公子宸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夏侯渊震了震,眼底瞬间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近前来,“你说……孩子还在?那碗药你明明……” 公子宸指了指一旁的窗户,说道,“倒那里了,我可做不来你那等绝情之事。” 夏侯渊惊喜交加,一想到她之前又在外面的雪里站了那么久,不放心地连忙又自己把了脉,确实胎儿的脉像还在,一向少有笑意的脸上满是喜悦。 “我还以为……” “别人我管不着,但是凤婧衣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公子宸又说回原来的话题道。 夏侯渊缓缓沉下笑意,道,“你说,你要给她换解药。” “我可以帮你除去夏侯彻。”公子宸定定地望着他说道。 夏侯渊在她边上坐下,深深地笑了笑,而后道,“宸月,你这个时候回来,又提这样的要求,我很难信你。” “不是我杀她,我也杀不了他。”公子宸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将她引出来,你大可让傅锦凰再操作凤婧衣下手,对于她,他一向不怎么防备。” 夏侯渊望了她许久,似是想从她眼底看到别的心思,却也在冷沉而镇定的目光中,什么也没有发现,而后道,“若是成了,我给你拿出一半的解药,待到所有的事情完成之后,再给她另一半解药。” 公子宸想了想,点头道,“好。” 夏侯渊伸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动作温柔,语声却清冷,“宸月,最好不要帮着他们跟我玩什么花样,即便是你,我也不会一再容忍。” “若我真帮他们害你,那你大可杀了我。”公子宸道。 夏侯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若真到那个时候,我舍不得,也不会留你的。” 公子宸淡然一笑,起身道,“那我该回那边去了。” 夏侯渊伸手给她理了理身上的斗蓬,盖上风帽方才下令道,“送月夫人出城。” —— 时间来不及了,今天更四千,明天更六千字补上今天的。 ☆、一生一次一心动52 第338章 从雪域城出来,天已经快亮了。 傅锦凰看着由夏侯渊亲信送出城的人,她不知道她跟夏侯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她明显是偏向于夏侯彻他们一派,不得不提防。 青湮一直不放心,故而一直注意着城门口的方向,看到她从里面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你怎么样?” 昨夜看到她倒在雪地里,原是想带她回来,夏侯渊却将她带进城里了。 “回去再说吧。”公子宸淡笑道。 两人回了屋内,不知是早起,还是都一夜没睡,夏侯彻等人都安静地坐在屋内。 公子宸坐了下来,望向青湮问道,“淳于越解药有线索了没有?” 青湮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摇了摇头,淳于越也是一直都在想办法,可是这子母傀儡蛊实在棘手,他也一时找不出解药的配方。 公子宸望了望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夏侯彻身上,“我需要你的配合,可能会有点危险,但可以换回一半解药。” 她那样向夏侯渊说是做交易,可是她又怎么真的做得出以夏侯彻的人头去换解药的事,莫说夏侯彻自己不会愿意,即便她愿意了,这样救了凤婧衣,她也会恨死了他。 “说。”夏侯彻没有片刻犹豫追问道。 “用你的人头,给她换一半解药回来。”公子宸道。 “皇上……”夏侯彻还没有说话,方湛一行将领已经变了脸色。 夏侯彻面色平静,只是道,“要朕做什么?” 这个人敢跟她这样说,自然不会是真的要取他项上人头,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交易,能尽快拿到解药的话,他都愿意一试。 若是能拿到那一半的解药交给淳于越,那他就能有半分配制出完整的解药,比起这样一直等待,这是最快拿到解药的办法了。 “皇上,若是他与夏侯渊勾结设了圈套……”方湛着急地打断两人的谈话道。 虽然还不清楚她与城内的人有什么关联,但他明显是不可信的。 夏侯彻冷冷扫了一眼过去,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守卫吧。” 他知道他们的顾忌,但这个人是她曾经深为倚重的人,纵然可能与雪域城有牵连,但他相信她还是真心想救她的。 现在,任何能早日救她出来的方法,他都愿意去做。 “我会带她见你,但你必须自己依照周围的有力地势,自己设法脱身并让他们相信你已经死了,否则他们就会真的要她杀了你,取你项上人头。”公子宸郑重说道。 以那个人的谨慎,如果就那样的假死和做假,为了保险起见,他必然是会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才会彻底安心。 “可以。”夏侯彻应道。 青湮看了看两人,却有些忧心,虽然是这样商量了,但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凶险万分的。 他们都想救那个人,若真是因为救她,而让夏侯彻丢了性命,相信也不是那个人想看到的。 “朕也去。”萧昱出声,说道,“目前而言,朕比他容易脱身。” “正是因为你容易脱身,才会让人起疑。”公子宸道。 夏侯彻重伤在身,加之是与凤婧衣交上手,最后“丢了性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一个已经解了毒恢复习功力的萧昱,轻易败在了她手上,难免会让人难以相信,甚至追根究底。 萧昱望了望夏侯彻,虽然不想走在最前的总是他,可是眼下的情势,也容不得他再争论。 “那朕需要做些什么?” “若是拿到了那一半解药,后面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公子宸望了望青湮道。 她不可能真的一直帮着他们去对付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如今,一是她必须要救凤婧衣,而是要化解这场危机,必须要靠凤婧衣,否则凭她自己跟这两个人说再多,也是徒劳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个人救出来。 “你确定,不会有别的意外吗?”青湮不放心地道。 一来,夏侯彻现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不可能与七杀和冥衣那样的人交手,而且还要选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机脱身,让他们相信他是死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不能因为要救那个人,真的拿他的命去换。 公子宸摇了摇头,说道,“看他自己了。” 一来,见面的地方,见面会发生什么,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想要动手脚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他自己随机应变。 二来,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操心太多了。 “什么时候?”夏侯彻直接问道。 “今天之内,该做什么准备,你自己看着办吧。”公子宸有些疲惫地说着,望向夏侯彻又叮咛道,“真到那一步,我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自己想清楚。” 要么是成功了换回那半粒解药,要么就是真死了拿到那一半解药,但到了那一步到底发生什么,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夏侯渊本就小心谨慎,她不可能玩太多花样,主要还是要靠夏侯彻自己如何应付了。 夏侯彻没有再说话,起身一个人出去了。 方湛等候在外在的将领一见他出来,连忙围了上来,“皇上,你真要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一国之君的性命就那样听从别人的安排,实在太过草率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夏侯彻面色沉冷道。 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他宁愿去冒一次险,赢回那一半的解药,早日将她救出来。 “皇上……”方湛一行人齐齐跪下请命。 他本就不主张他来救北汉皇后的,奈何他是君,他是臣,不能越矩,可现在竟然要去冒这样的险,实在是不值得的。 夏侯彻望了望对面的雪域城,转身到了旁边的房间去找淳于越,他现在有伤在身,想要事情办得顺利,还是要借用他的医术。 公子宸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有些疲惫地靠着椅子,她不想凤婧衣死,也不想那个人死,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救治好她,求她相助了。 但愿,这一次的计划能顺利。 午后,夏侯彻过来说可以动身了,公子宸没有多问什么,便带着他去了雪域城,因着手上有夏侯渊给的通关令牌,两人轻易就进了城内。 一进了城内,夏侯彻便察觉出了周围盯着的眼睛,但只是埋头跟在她身后走着,却也不知是要被她带往什么地方。 渐渐地,偏离了闹市区,地方越走越偏。到了雪域城的后山,悬崖下的寒风席卷而上,吹在身上刺骨的冷。 果真,过了不一会儿,夏侯渊和冥衣楼的人接连赶过来了。 “你们要的人,我带过来了。”公子宸平静地说道。 说罢,她举步朝着对面的人走了过去。 “你说带我来见她的?”夏侯彻怒然质问道。 虽然是串通好了的,但在这些人面前总还要做一番戏。 夏侯渊冷冷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傅锦凰,道,“想见她还不容易?” 傅锦凰取出骨笛,缓缓吹出笛声,不一会儿路的尽头一人缓缓走了过来,神情空洞而麻木。 夏侯彻心头一紧,明明知道她现在是看不到自己的,还是不由自主地快步迎了上去,“婧衣。” 傅锦凰笛声突地尖锐起来,凤婧衣眼底红光大盛,拔剑便冲着对面的人刺去,好在夏侯彻闪避及时,才没能又被她伤了一剑。 可是,笛声越来越诡异,凤婧衣的招式也越来越狠厉,夏侯彻本就有伤在身,又不愿出手伤了她,只能被迫一直退让。 一直退到了崖边,侧身一避间,凤婧衣收剑不及整个人往崖坠去,夏侯彻惊慌之下一把将她拉着救了回来。 可是,刚刚将她拉上了崖,却被她猝不及防地一掌击在身上,整个人倒下了悬崖之下。 公子宸神色一紧,也不知道他这一落下去,自己能不能够化险为夷,可是她若不是安排在这个地方,他们这些人定是非要斩上他的项上人头才会罢休。 相比之下,起码落下这万丈悬崖,他还有机会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胜算了。 凤婧衣站在悬崖边上,空洞的眼睛看着坠落云雾深处的人,心口莫名地隐隐作痛,此刻却想不清楚为何而痛。 公子宸沉吟了一阵,说道,“现在,可以给解药了吗?” 夏侯渊望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冥衣,道,“可以给她了吗?” 冥衣自袖中摸出一粒药丸,道,“不要耍什么花,子母傀儡蛊解药需要三道关,这只是第一道。” 公子宸心微微一沉,却还是过去拿到了解药,缓步走近到凤婧衣的身旁,道,“你们控制她,无非是为了对付夏侯彻和萧昱,现在已经除掉其中一个,你们不会无用连一个北汉皇帝也要靠她吧。” “能除去一个夏侯彻,已经再好不过了。”夏侯渊冷然一笑,说道。 公子宸暗中将药丸掐成两半,一半给她服了下去,一边藏在了自己手里。 不管子母傀儡蛊需要解几道,但她相信只要这一半的药到了淳于越的手里,她定能尽快找出线索来,总归不会白费力气。 现在唯一的担忧的就是掉下悬崖的那个人,有没有成功自救,再回到雪域城里藏身。 可是不管情形如何,她不能再插手太多了。 凤婧衣服下了解药,整个人脚一软跪到了地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她已经无法记清楚方才发什么了什么,但却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告诉她,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她而去了。 “没有。”公子宸笑着摇了摇头,不忍去告诉她残酷的事实。 原本,她被控制刺了他那一剑已经痛悔不已,若是再告诉她,夏侯彻被她打落悬崖了,她怕就真要随着跳下去了。 她好意相瞒,一旁看着的傅锦凰可没有那么好心,冷笑着说道,“这么快就忘了,就在刚才,你可是亲手把大夏皇帝夏侯彻打落到了万丈悬崖之下。” 凤婧衣惊恐万状地望向公子宸,看到她闪避的目光,扑到了悬崖边上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 “夏侯彻,夏侯彻,夏侯彻……”她冲着崖下嘶哑着声音叫道。 可是,除了呼啸的寒风,没有回答她的话。 公子宸死死抱住她,以免她冲动之下跟着下了崖,现在那个人是生是死尚且不知,若是她再这样跟着下去了,这一番谋划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傅锦凰踱步崖边,朝下望了望,“啧啧,真是可惜,原本掉下去的该是你呢,他非要救你回来,结果却被你给推下去了,上次没能杀了他,你这次总算是杀了他了。” 凤婧衣本就中毒未解,气急攻心之下阵阵血腥之气在胸腔翻涌,她紧紧揪着衣襟呕出一滩暗红的血。 “阿婧,阿婧……”公子宸惊恐地唤道。 可是这个时候,这么多人在周围,她又不能告诉她,那个人可能还活着,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于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绝望痛哭。 半晌,凤婧衣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望向她道,“是你把他带过来的?” 雪域城现在封城,他不可能孤身一个人进来,来到这个地方,模糊的记忆告诉她,是她将夏侯彻带到这里来的。 公子宸沉默以对。 “你明知道我怕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凤婧衣哽咽地质问道。 如果他没有来这里,他们就不会操控她亲手杀他。 他说了要他们一起活着回去的,她却在这里亲手杀了他。 公子宸被她揪着衣襟,又被狠狠一把推开,夏侯渊快步走近扶住她,才免于她被推得倒在地上,她现在有孕在身,哪里禁得起这些折腾。 夏侯渊扶着公子宸,朝边上几人道,“你们在这里守着,等到明天天亮再回来禀报。” 说实话,他不相信那个人就这么死在了下面,不过重伤在身,又挨了那一掌,他就不信他还能活着在这悬崖下面等级一天一夜再爬上来。 公子宸咬了咬牙,却没有显露声色,只但愿那个人若是活着,真能撑到那个时候。 凤婧衣不肯离去,夏侯彻瞥了一眼傅锦凰,道,“带她回去。” 傅锦凰取出骨笛,虽然她吃了一道解药,但现在还是摆脱不了笛声控制的。 凤婧衣看着深不见底的崖下,与其再活着沦为他们手中的杀人工具,不如就此随他而去,也算还了他一片情意。 她这么想着,一咬牙便纵身朝着悬崖之下跃去,冥衣却长鞭一卷缠在她的身上,将她拖了回来,直到她再度被笛声所控制,方才松开了鞭子。 公子宸瞥了一眼悬崖边上,那个人就那样掉了下去,如今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了。 她希望他不要死,否则等到凤婧衣真正解了毒,回忆这一切,定然恨她入骨,说会生不如死。 —————— 晴子妈:皇桑,你死了吗? 皇桑:你才死了呢?后妈! ☆、一生一次一心动53 雪域城一直没有消息出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进去的人是死是活。 公子宸也不知道凤婧衣被带回冥衣楼是什么样子,现在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第二步就是如何将这半颗解药交到淳于越手里。 可是,现在她要再出城,就太过惹人怀疑了。 夏侯渊一早办完事回来,看到她站在窗边发呆,走近前去揽着她的肩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进来都没察觉。” 公子宸迅速敛去眼底的异样,叹息道,“她在恨我。” 她,自然指得是此刻在冥衣楼的凤婧衣。 “人生在世,谁没被人恨过。”夏侯渊扶着她回到榻上坐下,道,“起码,你救了她。” “可是我却害死了她最不想死的一个人。”公子宸有些自责地叹了叹气。 只愿,那个人在崖下是真的还活着的。 “宸月,人一辈子几十年,与其操心别人的事,你还是好好将心思放在咱们的孩子身上。”夏侯渊淡笑道。 她说她欠凤婧衣一条命,如今也该还过了。 公子宸抿唇笑了笑,没有言语。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她现在真正操心的是他的命,他的生死。 或许,若是到他败的那一天,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还会恨了他吧。 夏侯渊坐下,握着她的手道,“雪域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孩子一定会在盛京出生。” 公子宸微微垂下眼睫,他终究是不肯放弃代替夏侯彻独霸天下的野心,这世上之事真是奇怪,有的人在那皇权之巅,一心想要摆脱那一切,而有的人却又千方百计地爬上去。 此时此刻,雪域城后山的悬崖之上,留在这里继续守的两个人在崖边转了一圈,冻得直哆嗦。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回话吧。”其中一人道。 “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再看看。”另一人道。 “这都等一晚上了,那么高的悬崖,又受了重伤,除非他是生了翅膀了,否则他还能从下面爬上来。”一个一边呵气挫着冻僵的手,一边说道。 这都看了一晚上也没动静,还差这一个半个时辰的。 “那个大夏皇帝非同一般,咱们还是谨慎些好。”另一人道。 “你看这大雪天的,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没摔下去摔死,也快冻死了,走走走咱们到山下的酒馆喝点,再去向大人回话。”那人说着,拉着另一人往山下的方向走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伸了上来,有人扒着岩石从下面爬了上来,看到上面已经空无一人了,才敢现身上了崖。 这正是昨日被打落悬崖的夏侯彻,上了崖上便开始崖边的雪地里摸索,找到了公子宸埋在雪里的一个小纸包,打开看到里面的一半药丸,整个人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原也以为自己那么掉下去会死,好在及时抓好横生的树干才没让自己坠落到谷底去,爬上来的时候,也好几次险些又掉了下来,好在最终还是上来了,也拿到了这一半解药。 稍稍歇了口气,她便开始回忆起先前青湮拿给他看过的雪域城地图,思量着有什么地方能够利于藏身,再设法将这一半解药送到淳于越那里。 既然然都当他死了,那他暂时就不能再露面,但等到最后的时机,一定得以报今日之仇。 他是自己爬上来了没死,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城外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青湮更是忧心得一夜没有安眠,淳于越见她开还没亮,就往外走去瞧了几回了,一时间很是不高兴,“喂,我在这里忙得几个晚上都没睡觉,也没见你操心成什么样,人家死了活了,你到是关心得很了。” 青湮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的无理取闹。 “祸害遗千年,夏侯彻那样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淳于越哼道。 只要他自己不想死,他一定有办法活着回来。 他现在眼看着要抱得美人归,还有两个儿子了,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舍得死了,进了阎王殿怕也会自己跑回来不可。 “事到如今,不管最后是何结果,都没有人好过。”青湮低语叹道。 尤其是那两个人,公子宸不管帮着那边,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而凤婧衣若是得到了解药,恢复如常了,又要如何去面对那两个深爱她的男人。 原以为公子宸是他们所有人之中过得最潇洒的一个,到头来却也没有逃过情感的牵絆。 “那也是别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你操心了也没用。”淳于越没好气地抱怨道。 先前是出现个凌之轩,好不容易没有了这个情敌,她却又是因为这些那些的事在外面跑,虽然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冷若冰霜,但却一直把他们的终身大事当作耳旁风,于是就尽当了跟班,跟着东奔西走,结果却都是帮别人做事,这感觉实在是憋屈得不行。 不过,雪域城的事情完了,他们那些人也都该安份了吧。 这么一想,大约离他办婚礼的日子也没多远了。 屋外,萧昱一人站在雪地里,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雪域城,已经整整数个时辰。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与她又是怎么样在见面,但他恍然感觉到她已经在离他越来越远,可他却怎么也挽回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掏空了。 雪域城内,天近黄昏。 夏侯渊得到守在后山的两人回报,崖下并未有什么异常,于是便也安下心来了。 公子宸看着外室正与属下商量事情的人,思量着是否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她默然一个人回了房中,倒了一杯茶,取出藏在身上的一枚小药丸服了下去,等着药力的发作。 这是淳于越配的药,会改变人的脉像,如果城内的人束手无策,就只有将淳于越带进城来救治,那么就能把那一半解药送到他的手里。 但愿,夏侯彻现在已经脱险,若是他真出了意外,也只有让淳于越自己想办法去一趟后山,拿到那粒解药了。 夏侯渊谈完了事,再进到内室看到坐在榻上的人捂着腹部,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宸月。” “我……孩子……”公子宸有气无力地出声道。 “来人,快叫大夫进来。”夏侯渊急声朝着外面的侍从吼道。 不一会儿功夫,大夫提着药箱跑了过来,诊了脉却跪在地上道,“教王大人,小的医术浅薄,无能为力了。” “还没治,就说这样的话,到底脉像如何?”夏侯渊怒然道。 “胎儿胎息时有时无,怕是……怕是会保不住。”大夫战战兢兢回道。 夏侯渊眉头一紧,沉声道,“换人来。” 可是短短半个时辰,一连换了数个大夫,却个个说辞都如出一辙,这也让他有些慌了手脚。 这些请来的,也都是雪域城里医术数顶尖的大夫人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下药医治,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还未出事就离开人世吗? 公子宸蜷缩在床上,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看着眼前的人着急的样子,一时间湿润了眼眶。 夏侯渊咬了咬牙,起身了内室,召来了亲信道,“出城,请对面的淳于越过来,只他一个人。” 纵然他不想去有求于那边的人,可是现在雪域城有可能医治的人,怕也只有淳于越一人了,总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而不顾他们母子性命。 “教王大人!”亲信听到他的话,难以置信。 现在雪域城与崖对面的人正是敌对之时,他们却要去上门有求于人。 “快去!”夏侯渊沉声令道。 两人被震慑住,不好再追问什么,连忙起了身离去,拿着他的令牌离开了园子。 青湮等人看到雪域城的城门又一次开启,一时都警觉了几分,看到两个人带着一行人过了桥,却很快被方湛等人给拦了下来。 “请问哪位是淳于大夫?” 话音一落,沐烟等人的目光,都望向站在青湮旁边的人。 淳于越慢悠悠地走上前,道,“谁要死了?” 公子宸的药是他给的,这个时候雪域城里的人来找他,自然就是她已经用了药了。 “请淳于大夫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教王大人要见你。”来人说道。 淳于越抱臂一副不情愿地样子,“他要见我,我就要去见他吗?” 那两个相互望了望,知道他脾气古怪,可是事情紧急,若是不能将人请回城内去,他们也交不了差,于是低下头来道,“还请淳于大夫人走一趟。” “我从来不白救人的。”淳于越道。 “淳于大夫人有什么要求,介时尽管向教王大人提,想来你要是办成了事,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人连忙道。 淳于越回头望了望青湮,也知道时间不能再耽误,于是道,“好,我便随你们走一趟。” 他进去的目的,无非是拿到那一半的解药。 “淳于大夫请。”两人让路道。 淳于越负手跟着两人进了雪域城,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原是计划好了的,若是夏侯彻没死,应该露一下面把解药给他的。 可这走了好远了,也不见有人找来,难不成真死了? 他正想着,拐角一个醉熏熏的醉汉撞了过来,快速地往他手里塞了件东西。 他也顿时心领神会将东西收了起来,因着要赶回去复命,那两人也没有多做纠缠,便带他先去向夏侯渊复命。 淳于越攥着手里的东西,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就说他祸害遗千年死不了嘛。 他被领进了一座别致的庄园,进了门便看到站了一屋子提着药箱的人,想来也是这些人束手无策了才想到去找他的。 他用的药要是那么容易就让别人治好了,那金花谷的招牌早就给砸掉了。 “要我干什么?”他明知故问道。 夏侯渊耐着性子,道,“请你给她医治。” “金花谷没有给人白白治病的。”淳于越瞥了一眼床上的人,慢悠悠地跟对方谈着条件。 “你要什么?”夏侯渊虽然态度平静,神色却难掩着急。 淳于越想了想,道,“子母傀儡蛊的解药。” 他就赌一赌,公子宸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不可能。”夏侯渊道。 “那就没得谈了。”淳于越道。 “除了这个,别的条件,你可以提。”夏侯渊道。 这不是不答应,而是解药根本不在他的手上,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了主的人。 “我只要这个,若是谈不成的话,那恕不久留了。”淳于越说着,作势欲走。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要拿的东西,如果能拿到剩下的更好,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多费些心神罢了。 “我可以给你第二粒。”夏侯渊急声道。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反正现在夏侯彻已经死了,就算凤婧衣解了毒,一时也还是难以脱离冥衣楼的控制。 况且,现在夏侯彻已经死了,已经不需要再利用她去对付别人,萧昱以他们和冥衣楼的力量也足可以应付了,这第一粒解药给了他也没什么。 “好。”淳于越一口应下,举步走近到床边一边把脉,一边道,“去取东西吧,一手拿解药,一手给药方。” 夏侯渊沉默了阵,吩咐了亲信前去冥衣楼传话。 “还有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会先给你第一道药方,要想保住她腹中这个孩子也还需要第二道药方,如果我不能出了雪域城,第二道药方也不会给你。 他现在答应把解药给他,可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若是在他出城的路上,他让人再把解药给抢回去,他一个人又哪里应付得了满城上数万的人。 他有心眼儿,他也不是傻子,哪能白白让人给算计了。 夏侯渊似是被人说破了心中说想,沉吟了一阵,“好。” “还有,不要拿假东西唬弄我,我没那么好哄。”淳于越背对着外面的,一边给床上的人施针医治,一边说道。 “你最好也能把人给治好了,否则也休想活着出了雪域城。”夏侯渊说着,举步出了门。 要拿到真正的解药,还是得他自己亲自去一趟冥衣楼才行。 虽然不想把真的解药给他,可是现在还是先保住这个孩子重要,反正现在已经大局在握,不差这一小步。 夏侯渊一离开,装忙的淳于越但在床边坐了下来,其实要解除公子宸身上的药性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他自己用的药自然知道轻重,不可能真的有伤腹中胎儿。 但是,跟夏侯渊那样的人打交道,他不得不又作戏,又多防着一手。 半个时辰之后,夏侯渊取了东西回来,进屋看到床上的人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知道大约他的医术已经有了作用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 淳于越起身接了过去,打开查验了一遍,其中几味药也正是他也从卷宗里寻找到的线索,应该不是假的。 他将药收起,将药方递过去道,“这是第一道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告辞。” 说罢,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有了手上的两颗解药,他再要配制出第三颗解药,解除凤婧衣身上的子母傀儡蛊,也就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 揪头发,那一千还是没补上,会给补起来的。 现在编辑为了惩罚我晚上更太晚,让我必须六点下班前更新,否则晚上不给我审核,算我断更。 周六周日会两天万更的,公主快要投入皇桑的怀抱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54 自淳于越离开,夏侯渊便一直坐在床边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 “对不起。”公子宸道。 夏侯渊回过神来,淡然道,“没事,你和孩子平安就好。” 虽然不甘心拿解药交换,可是事到临头也没有办法了。 公子宸沉默地闭上眼睛,却没有开口告诉他,这一句对不起真正的意思,不是因为让他损失了一粒解药,而是为她的欺瞒。 “现在好些了吗?”夏侯渊问道。 “好多了。”公子宸低声回道。 淳于越拿到了第二颗药,相信不出三天的功夫他就会配制出全部解除凤婧衣身上蛊毒的解药,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也是双方生死决战之际了。 若是最后,夏侯渊知道是她和他们联合一气,致使他落败,恐怕也是要恨他的。 另一边,淳于越出了雪域城,夏侯彻却易容改扮留在了城内,虽然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从冥衣楼里救出来,可是现在她身上的毒蛊未解,加之冥衣和七杀两大高手都在楼内,他也不敢冒然行动。 只得一边暗中养伤,一边静等着淳于越尽快将解药配制出来,然后再彻底反击。 他们唯一按兵不动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她在他们手里,只要将她救出去了,他定要挥军踏平了雪域,以泄此恨。 淳于越出城,带出了大夏皇帝尚还在人世的消息,让大夏的一众将领都跟着松了口气。 “解药出来要多少时间?”青湮直接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尽量三天以内。”淳于越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桌边开始忙活起来了。 主要这里不比金花谷东西齐全,要把解药配出来定然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不过机竖不会超过三天。 已经拿到了两粒解药,只差最后一颗了,若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配不出解药,那他这一身的医术可就真的白学了。 青湮没有再多问,想来三天应该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只是,但愿这三天,夏侯彻在城内能够安然度过,不被人发现了身份。 萧昱听到消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那个人没有死在她手里固然好,可是他还活着,就永远是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一道坎。 他不甘心,可是却发现自己怎么做都有些无能为力。 “你在担心,皇姐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吗?”凤景站在边上,低声说道。 “不是。”萧昱淡笑道。 凤景没有去拆穿他的心思,哪个男人会承认担心自己的妻子会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呢。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他们两个人都担心的事情。 “一切等你阿姐回来再说吧。”萧昱叹息道。 他相信阿婧不是会背弃他的人,可是她的心却早已经偏向那个人了,即便她从来不说,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了。 “嗯。”凤景应声,现在一切以救人为重,至于其它的恩怨还是等离开了这里再做了断。 “时间不多了,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这一仗定然是不好打的。”萧昱道。 雪域城占尽地利之便,他们这一方对这里各种不熟悉,固然是会吃亏的。 “如果这一次皇姐回去了,就不要让她再跟大夏的任何人和事见面了。”凤景道。 他有预感,再这样下去,她终究会为了夏侯彻而离他们而去。 萧昱淡笑没有言语,转身回了屋内,召集北汉的将领,准备三日之后的攻城事宜。 三天一晃而过,对于他们却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 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淳于越顶着血丝遍布的眼眶出来,说道,“解药配好了。” 青湮伸手拿了过去,道,“确定没有问题吗?” “难道还要我吃给你看。”淳于越没好气地道。 他辛苦了三天她也没问一句,解药出来了也没见关心他一下的。 青湮将药收起,道,“有劳你了。” 淳于越越见她一副准备带人攻城的样子,拉着脸不情愿道,“忙了三天,我没精神了,我不去,睡觉。” “好。”青湮没有反对。 毕竟,为了这解药的事,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合眼了。 淳于越咬了咬牙,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清晨的雪域城显得很静寂,于是大夏和北汉的兵马骤然而起的攻城喊杀声也显得格外响彻云霄,这让城中很多的人都惊惶起来。 藏身于城中的夏侯彻知道,他们下令攻城了便代表已经制出了解药。 他先行赶往了城门,趁着夏侯渊还没下令派兵前来支援,先从里面帮忙打开了城门,放外面的人进来。 青湮跟着冲进了城内,寻到了他道,“解药在这里。” 夏侯彻伸手接了过去,妥善收好了,便转身折往冥衣楼的方向。 白笑离也随之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朝萧昱和凤景等人道,“城里的兵马就交给你们了,冥衣楼那边由我们去。” 萧昱拧了拧眉,但还是道,“有劳。” 虽然他也想亲自前去救人,但现在各有分工,这里的攻城战不能没有人指挥,他们都跟着去了冥衣楼,这里就会乱成一团,甚至落败。 那样的话,就算他们从冥衣楼救出了人,也没有出路离开。 一直隐匿在雪域城附近的九幽,听到攻城的响动,也随之赶了过来。 因着她说了不想看到她,故而这些日他虽然都在附近,却也没有现身露面,但现在他们要去跟冥衣和七杀两人交手了,他就不得不去了。 夏侯彻重伤在身,凤婧衣也不知是何状况,玄机剑阵也不能定能用,可仅靠他们几个人,是根本抵挡不住七杀他们两个人的。 攻城的响动,很快便惊动了冥衣楼,傅锦凰站在高台之上看了看城门之处,已经交战的兵马,便知雪域城的大势已去。 这些人敢下令攻城,恐怕傀儡蛊的解药已经配制出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萧昱他们就会来救人了。 许是因为吃了第一颗解药,现在骨笛也不好控制凤婧衣了,若是再让人把解药给了她,所有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这么一想,她转身快步进了冥衣楼内,既然已经不能利用她去对付他们,不如早些送了她上路,让他们拼尽一切来救到的,也不过一具死尸。 “傅大人,这是要干什么?”跟在后面的人,见她神色间满是杀气,紧张地问道。 “杀人!”傅锦凰咬牙切齿地道。 随从看她去的方向去地牢,便知是冲着北汉皇后去的,便道,“可是楼主和教王都没有下令要取她性命,咱们这样是否不妥?” “难道还要等着他们来了把人救走了才甘心?”傅锦凰冷然哼道,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快速奔下了楼梯。 几名随从紧跟其后,下到了地牢之中。 凤婧衣冷然抬起眼看向来人,咬牙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些日,她想起法来以笛声再控制她,但大约是因为那解药的问题,加之后山之事的刺激她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受她控制了。 “自然送你上路了。”傅锦凰冷然一笑,出口的话锐冷慑人“还不动手杀了她。” 几名随从也知道敌军开始攻城,很快就会有人来救这个人,若是再晚了,可就真的会被人救出去了。 于是,纷纷听从了傅锦凰的命令拔将地牢中央的人团团围住。 凤婧衣握住身边的剑柄,缓缓站起了身,他们这么急着杀了她,想必是外面已经出了变故,这样的时候她又怎么容许自己死在这里,死在她的手里。 虽然在后山悬崖之下,悲痛之下起了自尽的念头,可这几天冷静了下来,起码也该出去查清楚,他到底是生是死。 数十人持刀围攻而上,好在先前在九幽那里学有所得,如今应付起这么多的人,倒也没有那么费力。 傅锦凰眼见自己的人半晌还未得手,不由有点着急了,若是再拖延下去,等救她的人赶来了,他们可就再难得手了。 她取出骨笛吹响,笛声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控制她,但也能扰乱她的行动,让围攻她的人尽快得手。 夏侯彻一行人刚刚到达冥衣楼附近,便听到了那诡异的笛声,知道她肯定又出事了。 “你们去找人,这里交给我。”白笑离扫了一眼夏侯彻和沐烟两人道。 只要她在这里牵制住七杀和冥衣两人,她们两个人闯进去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有劳。”夏侯彻说罢,提剑快步冲向了冥衣楼的入口,一路询着笛声的方向而去,可是冥衣楼蜂拥而出的教众却很快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沐烟不停地挥着手中的刀,一边砍一边骂道,“这么多,要累死老娘啊。” 她这么说着,一转眼原本在跟前的夏侯彻已经冲了好远,所过之处一片血路。 地牢之中,凤婧衣在笛声的影响下,脑子一阵清醒,一阵模糊,招式也再难像之前那般自如,虽然一再让自己清醒,可也难敌体内毒发的痛楚。 寒光冽冽的光锋逼近,她慌乱闪避虽然堪堪避过了,却还是受了伤。 笛声越来越尖锐,她眼前的影像也开始模糊起来,一剑刺过去竟刺了个空。 围攻的冥王教众见状纷纷使尽全力齐齐而上,凤婧衣看着一片刀锋,却只能仓惶闪避,身上连挨数刀。 傅锦凰放下笛子,沉冷地令道,“快杀了她。” 围攻的数十人得令,蜂拥而上冲了过去,可剑锋还未进到她身,不知从哪起了一道狂风,最近前的三个人被骤然而现的剑锋割喉毙命。 傅锦凰一见挡在凤婧衣身前的黑衣男人,手中的骨笛一滑掉在了地上,他不是掉下后山死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心思快速地一转,他是被那个公子宸带进城来安排的,恐怕连夏侯渊也被骗了,他们根本就是计划好演了一出戏给他们看,为的就是骗到解药。 夏侯彻扶住一身血迹斑驳的人,快速将带来的解药喂给了她服下,“快吃了。” 凤婧衣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抬眼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也顾不上还身处险境,一把将他整个人抱住了,似是生怕他再消失掉一样。 “你没有死是不是?我没有真的杀了你……”哽咽的声音伴随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瞬间为之柔肠百折。 “朕哪那么容易死?”夏侯彻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嘶哑道。 傅锦凰眼看大势已去,知道再留在这里,自己只怕也性命难保,悄然地后退准备离开,刚刚到达出口却被随之赶来的沐烟拦住了去路。 “去哪儿呢?我送你啊。” 傅锦凰转身后退,自另一扇门离开,沐烟却在后面紧追不放。 地牢之中,阴着夏侯彻的骤然而至,围攻凤婧衣的剩下几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不由一阵胆寒。 一招之内杀了三个人,面对这样身手的人,他们又岂是对手。 只是夏侯彻,顾着所救之人伤势,并没有立即动手解决他们。 凤婧衣渐渐在解药的作用下恢复了起来,松开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激动又紧张地问道,“你……” 夏侯彻无奈地笑了笑,“朕还没死,不信你摸,都还是热的。” 说着,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脸上。 凤婧衣喜极而泣,喃喃道,“我没杀你,我没有……” 夏侯彻叹了叹气,扶住她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出去再说。” 白笑离一个人要挡住冥衣和七杀两个,不一定能撑多久,他们得尽快赶过去相助才是。 凤婧衣连忙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道,“好,先出去。” 夏侯彻冷冷地扫了一眼,几步之外的几人,面色缓缓变得冷冽如冰,“不过得先解决了他们。” 他说着,扶着她站稳了方才松开手。 数名冥衣教众,眼看着他提刀逼近前来,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眼看着,连要出招地招式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害怕,这是面对非一般强者,自然而生的恐惧。 夏侯彻如一道黑色旋风卷过,数人连一点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接连倒在了地上,霎时间没了声息。 外面传来打斗之声,他拉上她道,“走!” 凤婧衣一边走,一边想起自己先前在雪域城外刺他那一剑,连忙紧张问道,“你的伤……” 仔细想想,那一剑刺得不轻。 “放心吧,没事。”他拉着她飞快地离开地牢,出了冥衣楼看到外面已经交手的冥王教三大长老。 白笑离一人在七杀和冥衣两人的夹击之下,明显是处于下风的,眼见七杀快如流光的一剑刺过来,还制着冥衣那边的她,已经来不及出手去挡。 夏侯彻两人看到,一时间也难以赶过去援手,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电光火石之间,九幽飘然而至,徒手两间夹住了刺向她的剑刃,嘲笑道,“两个对一个,你们两个未免太无耻了一点。” 白笑离听到声音,面色也瞬时沉冷了下去,“滚开,不用插手。” 九幽没有眼她搭话,望向赶过来的夏侯彻两人,道,“教你们的剑阵,还使得出来不,傻愣着干什么?” 冥王教历来以来,只有初代教主夫妇练成了玄机剑阵,难得这世间还有除他们以外的人得以练成。 ☆、一生一次一心动55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夏侯彻,她担心的是他现在的伤势,还适不适合再与人交手。 那一剑毕竟是她刺出的,会将人伤得多重,也是知道的。 夏侯彻只是淡然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虽然有伤在身,但跟那两个人也该算算账了。 “你竟然没死?”戴着黄金面具的冥衣,看到与凤婧衣一同出现的人冷然道。 看来,他们都被人算计了一道。 傅锦凰没有出来,还有刚才的骨笛声,恐怕这个人已经解去了子母傀儡蛊了。 “朕是没死,不过你们离死不远了。”夏侯彻眼底杀气腾腾地说道。 一直以来就追查冥王教,要将这股子势力早日连根拔起,却不想这些人阴毒至极,一次又一次暗害他的儿子和他心爱的女人,这个仇早该算一算了。 先前是因为她在他们手里控制着,他只能按捺着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再无所惧,自然不能放过了他们。 冥衣冷然一哼,道,“就凭你们,还嫩了点。” 白笑离一向不喜欢跟人耍嘴皮子功夫,当即便出招攻了过去,与冥衣先交手起来。 七杀也知,这样下去冥衣不会是对手,所以便一直小心注意着交手的两人,好在关键之时能出手相助。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夏侯彻说着,玄铁剑携着杀气,已经快如闪电地劈了过来。 凤婧衣和九幽也随之跟了上去,三个人与七杀缠斗在了一起。 若论实力,冥衣是比不过白笑离的,真正难对付的七杀,只要除掉了她,冥衣便不足为惧。 只是,到底是冥王教第一高手,在他们三人联手合攻之下也没有处于下风。 因着惦念站夏侯彻有伤在身,凤婧衣几番都走了神,反而还被他所救了。 “用点心。”九幽冲她道。 凤婧衣拧了拧眉,不得不让自己专心起来,若是再走神了遇险,又得他来出手相助,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紧抿着微微苍白的薄唇,一招一式都未露丝毫破绽。 然而,七杀也知他有伤在身,所以三个人之中,一心只攻击她一个人,这让凤婧衣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那样的伤势在身,若是再被七杀中伤,那可就真的性命难保了。 这边是生死相搏,夏侯渊那边亦是天翻地覆。 大夏和北汉兵马攻城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夏侯渊没有惊惶失措,反是镇定自如地安排着援兵应对,仍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公子宸一个人坐在桌边,桌上的早膳冒着热气,她却无一丝胃口。 她很清楚,他是会败的。 “教王大人!”有冥衣楼的人匆匆赶了过来禀报。 夏侯渊吩咐完几位堂主,方才向来人问道,“何事?” 来人抬头望向他,说道,“大夏皇帝,没有死。” “没死?”他的声音一下沉冷如冰,连神情也跟着冷冽了下去。 “是,而且还给北汉皇后解了子母傀儡蛊,现在神龙长老和九幽长老,还有北汉皇后和大夏皇帝已经在冥衣楼附近跟冥衣大人和七杀大人交上手了。”来人紧张地回话道。 夏侯渊半晌没有说话,微一抬手道,“你先下去吧。” 公子宸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以他的心思,现在应该已经都猜到了。 半晌,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冷然如冰,“宸月,你在骗我?” 公子宸沉默地看着他,无言以对,也不愿辩驳。 夏侯渊走近桌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她的沉默已经让他所猜疑到的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他根本就是一直都偏帮着夏侯彻他们的,所有的一切就是想帮着骗到解药,救凤婧衣而已。 而她,竟傻地相信了她是真的因为孩子想回到他的身边。 “你竟然以我们的孩子来骗我?” 公子宸坦然承认道,“我是骗了你,而且三天前孩子出事,也是我跟淳于越计划好的。” 反正已经隐瞒不住了,她索性摊开了说明白。 “你就那么想我死吗?”夏侯渊愤怒地瞪视着她喝道。 公子宸神色有些凄然,他当然不想她死,也正是因为不想他死,她才不得不帮着去救凤婧衣。 “我以为,你我之前纵然不到生死相许的地步,起码这个份上,你也不会出卖我,看来我终究是想错了。”夏侯渊冷嘲地笑,却难掩眸光深处的伤痛。 公子宸扶着桌子站起身,走至他的面前拉住她的手道,“我们走吧,现在就走,去哪里走好。” 也许夏侯彻和萧昱不会放过她,但她相信青湮知道她的意思,也定会将她的用意恩告给那个人,只要他们现在趁乱走了,也许就能逃出生天了。 “宸月,收起你那份假情假义的嘴脸,我不会再信你的话,永远不会。”夏侯彻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大步扬长而去。 公子宸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扶着桌子站稳,追至门口之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迎面的寒风吹得人刺骨的冷。 她折回屋内,取了斗蓬匆匆系上,便随之跟了出去,可是城中兵荒马乱,他一时之间也根本找不到他的人了。 雪域城,城门口。 萧昱虽然带着人进了城内,可是在城中狭小的街道内与敌交战,显然是与北汉与骑兵著称的兵马不利的,加之冥王教众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聚集在城中的更是身手过人的,还有城中各处暗设的机关,这让他们的行进极其艰难。 也不知现在冥衣楼那边如何了,她所中的子母傀儡蛊到底解了没有。 “萧大哥,这样下去我很难取胜。”凤景带着大青蟒穿过刀光剑影的战场,接近到他身边道。 冥王教众的都是单人的武力过人,但大夏和北汉的军队是擅长阵法团体作战,可在雪域城的这样的街道巷子却是很难施展开来的。 “把这附近房子都踏平了。”萧昱沉声令道。 凤景一听,侧头望向跟在边上的大青蟒带着它最先冲了上去,大青湮身躯庞大,蛇尾几扫几座房屋便已经被它打得支离破碎。 冥王教的人对上这样的庞然大物,自是个个心生惧意,连连往城中撤退。 大夏和北汉的兵马便跟着节节逼近,眼见快要逼近到冥衣楼附近,却突地冲出来一队兵马,当前一人几乎就是徒手一掌,就将大青蟒给逼退,不敢再上前造次。 萧昱看着突然出现在的神秘高手,“楚王爷,别来无恙。” 不仅是他,就连跟在他一同的星辰也有些诧异,虽然隐月楼也与楚王府有来往,但从未见过那个病恹恹的楚王施展过什么过人的身手,看来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大青蟒虽然不是身手绝技,但在青城山经过师尊的多年训养,已经非一般之物,他就这样轻轻松松一掌就将它给震住,可见着实一般了。 “北汉王免了这些客套话吧,今日在这雪域城里,活着出去的要么是你们,要么是我。”夏侯渊冷然道。 “朕也正有此意。”萧昱说罢,接过了一旁副将递来的缨枪,低声道,“其它的人交给你们,朕来应付他。” 就凭刚刚使出的那一掌,这个人的身手已经不在他与夏侯彻之下。 “北汉王若是想动手的话,我们择地再战。”夏侯渊说罢,掉转头先行。 萧昱打马跟了上去,这里战场混乱,确实也不适合他们交手。 夏侯渊所去的方向却是冥衣楼,萧昱随之跟来便看到附近已经交战在一起的人。 然而,最让人她震惊得莫过于此时联手合璧的两个人,他亦是深谙武学之道的人岂会看不出其中玄妙,若非心有灵犀的默契,又岂会做到那样的攻守相合,天衣无缝。 那是她的妻子,此刻却是和别的男人双剑合璧。 凤婧衣不经意一眼,也看到了赶过来的萧昱,一时间便分了心,几乎也在这顷刻这间原在他们的联手攻击之下落于下风的七杀,立即抓住时机反击了。 好在九幽和夏侯彻两人都反应块,才免于一起受了伤。 九幽看了看边上,却还是沉着脸道,“什么时候了,还顾上那么多。” 玄机剑阵最忌分心,一分心必迟疑,一迟疑必然就慢下招式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萧昱也知道了夏侯渊把他领到这里来交手的用意,恐怕也是想让挑拔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矛盾,虽然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好事。 于是,红樱长银枪一亮,道,“王爷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说罢,提起内劲枪头迅捷如风刺向了对方,夏侯渊一直心有提防,自然也就避了过去。 整个冥衣楼附近被划分成了三大块,他也与夏侯渊交战一处,夏侯彻和凤婧衣还有九幽一起对付七杀一处,白笑离与冥衣交手一处。 也直到真正交起手来,萧昱才知夏侯彻渊的身手是远远出于他的意料的,但他的功夫稍显邪气,整个人神情也显示狠厉冰冷,全然不似以往温润病弱的样子。 而且,功力是随着交手越来越有些高深莫测,这有些让人胆寒了。 那样子,就像她那个时候被人控制了一般。 这两边还是胜负难分,白笑离已经将冥衣逼得无路可退,一剑抵住她死穴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冥衣不甘地望向指剑之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幽也注意到了这边,也不顾自己周围还有三个强敌,连忙赶了过来援手,可是这一慌乱,却也给了凤婧衣三人可趁之机。 九幽迅速使尽全力出手,七杀终于赶至冥衣身旁,却也被九幽凝聚全力的一掌震得口吐鲜血。 白笑离没有直接杀了冥衣,却是挑断了她的筋脉,让她再不能动。 “我现在不杀你,但要杀你的时候,还是会要你死。” 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做了那么恶事,害了崇礼和她一辈子,岂能让她就这么简单的就死了。 七杀虽然重伤在身,但还是护着了她,冲着白笑离道,“女神龙,我知道你是想为崇礼教王报仇,她现在已经废了,你若是真是要杀人泄恨,便冲我来吧。” 九幽看着到了这个地步,还护着冥衣的人,不由叹了叹气。 “真是搞不懂了,她到底有什么,值得要你这般霍出了命跟着她。” 在以前,他们同为教中四大长老,他一向很敬佩这个人的,可是很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人为何要被冥衣那样心肠歹毒的人驱使。 不管她的决定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都会依言照作。 冥衣作恶多端,却得了这么一个男人一直守在她身边,真不知道是她几辈子积来的福缘。 “害人的主谋是她,既然害了人,如今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白笑离说着,冷冷望着冥衣道,“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我会把你用在别人身上的毒药,一一也都让你尝尝滋味儿。” 冥衣咬牙瞪着她,奈何现在手脚筋脉尽断,无法反击。 “七杀,给我杀了她。” 七杀沉吟了片刻,道,“事到如今,还是算了吧。” “算了?”冥衣冷然而笑,望向他道,“你别忘了,你欠我的。” 七杀咬了咬牙,以剑支撑着站起身,似是真的要依她所言出手对付白笑离。 凤婧衣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剑,道,“够了,戚少城,你欠她的,都已经还过了。” 七杀闻言猛地抬头望向她,眼中难掩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么多年以后还会有人认出他是戚家的人。 凤婧衣取出身上带着的古玉,道,“这个东西,相信你也有吧。” 这是戚家的东西,她在冥衣楼之时曾在他身上见过与这一模一样的东西。 许多年前,戚氏一家在丰都也是门庭显赫,戚家长子武艺过人,女儿才情绝世,后来戚家的女儿入了宫廷为妃,也就是萧昱的生母。 而戚家的儿子,却从丰都失踪了。 如今的七杀,就是当年失踪的戚少城。 她也只从萧昱口中听说过,戚家的女儿和戚少城的未婚妻被敌军掳去,戚少城先救了自己的妹妹,而他的未婚妻陷入敌营遭人凌辱了。 也自那一战之后,戚少城离开了戚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一起消失的还有被他从敌营救出来的未婚妻。 冥衣那一句他欠她的,想来她的就是那个女子吧。 七杀这么多年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就是在为当年的事而赎罪,所以不管冥衣做的事是对是错,他都会为她照办。 可是,即便什么样的错,这么多年,他该还的也已经还尽了。 之所以还留在她身边,这般生死相护,无非还是因为爱她吧,即便他所爱的人已经变得那样丑恶,那样罪恶滔天。 七杀看着她手中的古玉,沉默了许久,道,“戚家,现在还好吗?” 从离开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去过北汉,也没有再去探听过戚家的消息。 “戚家早在多年之前已经被抄家了,只有北汉王是你妹妹的亲生骨肉。”凤婧衣坦言道。 他放弃大程,放弃家族亲人,一直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跟在她身边,若真要赎罪,早已经赎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56 “戚家不在了?”七杀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离家多年,他全然没想到再次听到戚家这个名字,竟是这样了。 当年为了戚家,为了妹妹,他放弃了救她。后来为了她,离开戚家,一转眼,亲人早已经化为白骨,他却一无所知。 “你离开北汉几年后,戚家就出事了,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凤婧衣叹息说道。 他虽然跟着冥衣犯下很多错事,可终归也是有个有情有义之人,因为戚家而害了她,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想弥补一下当初的放手所酿成的大错而已。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得变是那么心里扭曲,冥衣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也是因为当初所爱之人在关键之时放弃了自己,所以即便这么多年七杀在她身边,为她做了无数的事,她也无法再回头相信他。 “后悔了?”冥衣冷然失笑道。 七杀淡然道,“我从来没有后悔。” 如今戚家已经不在了,就算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冥衣望向白笑离,道,“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你要杀便杀吧。” 她恨他,却也该死的羡慕她,羡慕崇礼对她的好,羡慕他对他的无微不至,不惜一切。 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想要取代了她,想要成为他心上的那个人,也得他那样的呵护,可是他对她也好,却总是在客气的范畴,从来没有逾越过男女之情。 即便,到最后她不惜以蛊毒控制他,他却宁愿死也不愿有负于那个人。 如果没有龙玄冰该有多好,也许她就可以成为他心上的那个人。 “你真是太不知好歹了。”九幽道。 纵然七杀以前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这些年为了她出生入死的,她却盯上了别人的心上人,处心积虑去拆散对方。 “邱九幽,说我不知好歹,你又能干净多少?”冥衣冷笑哼道。 九幽眸光一暗,没有再辩驳什么。 “当年的毒,可是你帮着下的,崇礼的死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冥衣说着,看着白笑离与九幽两人的神色,心中不由一阵痛快。 他想要和崇礼在一起,她不也想得到龙玄冰,否则当年又怎么会帮她向崇礼下毒。 这边的沉默,被另一方交手战况打破,萧昱渐渐不敌功力诡异倍增的夏侯渊,被其一掌击中,境上冥衣楼的柱子,伤势颇重。 冥衣看着那边的人,得意地笑了笑,“你们能制住我们,现在可还有本事制住他?” 现在的冥王教,若说真正的高手,根本不是七杀,而是夏侯渊。 九幽等人望向不远处,那已经不是他们先前所见的那个夏侯渊了,那种浑身透着诡异邪佞,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得想办法尽快制住他。”九幽道。 凤婧衣快步赶了过去,扶起重伤的萧昱,“你怎么样?” 她也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动武的楚王,竟是暗藏着如此高深的身手。 萧昱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道,“他现在功力非同一般,小心点。” 他是料到这个人实力不一般,可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诡异莫测。 夏侯彻站在数步之外,看着匆匆而去的人,眼底掠过一丝痛意。 虽然,刚刚他们还在一起与人生死相搏,默契无间,可是回到南实,她终究还是北汉的皇后,还有一个自称为他丈夫的人。 九幽和白笑离瞥了一眼已经重伤的冥衣和七杀,知道他们已经不足为惧了,可是却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高手。 “他常年服用冥衣楼的药物,功力提升起来之后,你们都不是对手,我杀不了你白笑离,但你也会死在他手里。”冥衣楼得意地冷笑道。 九幽闻言,扭头道,“你真是疯了……” 那不是崇礼的孩子吗? 她竟然也下这样的独手,难怪一直以来看着那夏侯渊,面色总有些异于常人,原来是因为常年服用不当的药物。 可是那样的东西,总归是有毒的,不定最后还会要了人性命。 夏侯渊眸子有些妖异的红,只是那眼神比凤婧衣受控制之时还要狰狞骇人,冷冷地扫视着冥衣楼周围的人。 “这雪域城,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白笑离几人不得不都纷纷警觉起来,围向说话的人,面对这样的一个莫测的高手,论及单打独斗,他们已经很难有胜算了。 凤婧衣扶着萧昱,退到了安全一点的地方,道,“你先在这儿休息吧。” 他内伤严重,已经不适宜再动武了。 若是沐烟她们能尽快过来,便就好带他找淳于越医治了,可是他们现在又一个大敌当年,一时间又难以脱身离开了。 萧昱支着站起身,想要跟他们一同帮忙,可是胸腔阵阵的痛楚告诉他,自己这一掌确实不轻。 “你先在这边等着,若是沐烟她们过来了,就跟他们先出城找淳于越治伤。”凤婧衣叮嘱道。 萧昱想了想,自己现在的伤势状况若是加入交战,只会拖累了所有人,这样在一旁等着倒也好,眼下也不是他能逞强的时候。 凤婧衣安顿好他,方才跟着夏侯彻他们一行人,准备应对夏侯渊。 对方骤然之间提升了数倍的功力,这是他们谁也不曾想到的,现在他到底身手到了什么地步,也没有个底。 白笑离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冥衣,身形一转第一个先出手了,九幽也随之跟了上去。 凤婧衣和夏侯彻相互对视了一眼,也随之加入了四人联手的交战,若是实力他们四个也都是不差的,可是现在四个人对上一个都还是平手,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夏侯渊看出夏侯彻有伤在身,加之刚刚与七杀交手了一番,一直都在强撑,于是出手便便针对他而去,凤婧衣只得频频出手帮他格挡,岂知对方招式一转攻向了她,手法快得让她反应不及。 夏侯彻自然不惜一切出手去挡,夏侯渊也早料到他们二人会如此,于是攻向凤婧衣的那一掌虚晃一下,却携着浑厚的力气击向了夏侯彻。 夏侯彻中招踉跄退了数步,以剑支撑着站立,咽下口中的血腥之气道,“无碍。” “你还是先到一边吧。”凤婧衣劝道。 他本就有伤在身,再中了这一招,现在伤到何种程度,也不得而知。 “没什么。”夏侯彻道。 玄机剑阵是两人联手才能发挥其威力,若是他先退下了,剩下他们三个人,会更加难以应付。 “这个时候了,你别逞强行不行?”凤婧衣望了眼不远处还在交手的三人,焦急地说道。 “放心吧,朕没那么容易死。”夏侯彻说着,已经又冲了上去。 萧昱在不远处捂着伤处,看着双剑合壁的两人,突然有些发觉自己的悲哀,那是他的妻子,现在却是由着另一个男人在保护。 他不是不想去帮忙,而是如今一掌伤及心脉,再用内力必然是不毙命,也半死了。 这边,是不死不休的搏斗。 另一边,公子宸正在混乱的城内寻找夏侯渊的踪影,一直找到了冥衣楼附近,听到打斗的声音方才赶了过来。 看到与凤婧衣几人交手的人,不由面色大骇,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若再这般下去,双方便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也顾不上许多,冲了上去想要阻止双方,可是多人的混战之中,又都是身手在她之上的高手,又岂是她一人所能拦得住的。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他,哽咽劝道,“你收手吧!” 夏侯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将她点了穴推了出去,朝着周围的几个堂主道,“把她给我赶出雪域城!” “夏侯渊!”公子宸惊声叫道。 可是,随之而来的几个人已经押住了她,不由分说地便依着夏侯渊的命令将她带离了冥衣楼。 她含泪扭头望向凤婧衣,乞求道,“凤婧衣,答应我,不要让他死,救你答应我。” 凤婧衣瞥了一眼她,有些震惊。 公子宸在她们的眼前总是意气风发的,风流洒脱的,何时到这般求过人的地步,虽然不甚清楚她与夏侯渊之间的纠葛,不过总归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可是,现在不是她们不放过夏侯渊,而是夏侯渊不放过他们。 她有心想帮她,可是现在在这里交手的也不止她一个,她不一定能救得了她想保住的那个人啊。 公子宸一路挣扎,却一路被人从送往了雪域城的门口,不曾想到这便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告别了。 白笑离出手狠厉,也全不顾自己安危,好几次若非九幽及时出手了,只怕也跟着重伤了。 “你不要命了!”九幽痛声斥道。 白笑离对于他的话一向是充耳不闻,她等到这么多年,今日进了雪域城,原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就算不惜拼了这条性命,他也要杀了这帮害了崇礼和她的人。 夏侯渊一招将白笑离中伤,本以为能逼退她,却不想她竟不怕死的,也迅速出手反击于他,九幽见状也跟着出手,二人合力反而将他中伤逼退,他踉跄地后退,半跪在地捂着血气翻涌的胸口。 凤婧衣见已经将其中伤,正要相劝留他一命,白笑离迅速又是一掌,将夏侯渊震得吐血倒地。 “现在,你还几分本事尽管再使出来?”她喘息不及地道。 夏侯渊一口鲜血喷出,不甘地望向对面的几人,仅是片刻之后便又一跃而起冲了上来,虽然九幽及时出手阻止,白笑离还是又被他的掌力所震伤。 他们只顾着交战,却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幕的冥衣,没有为任何人担心的神色,那是眼底弥漫着冰冷诡谲的笑意。 而边上的七杀,眼中却满是复杂与歉意。 几番之后,双方各人也均是一身伤,白笑离却还是霍出了性命地搏杀,直到终于一掌将其狠狠中伤,再无还手之力,才冷笑道,“冥衣楼那些下三滥的东西,终究是不顶用的。” 故而,这么多年,她所练的也都是硬功夫。 毒术再好,也终究没有一身过硬的实力可靠。 “是吗?”冥衣在不远处冷笑嘲弄道。 “你不用急,等解决了他们,我会亲自送你上路。”白笑离说着,也不顾一旁凤婧衣的阻力拦,夺过夏侯彻手中的玄铁剑,便一剑刺了过去。 虽是刺在对方死穴之上,却也不是一剑致命。 “这种剑伤,不会立即致命,但心脏会渐渐失血而亡,这种等死的滋味,你们也该尝尝。”白笑离咬牙切齿地恨道。 “哈哈哈哈哈……”当她一剑刺下,冥衣也跟着仰头大笑出声。 白笑离厌恶地扭头,“你笑什么?” 冥衣半晌收住笑意,道,“龙玄冰,你就没发现,他长得像一个人吗?” 白笑离打量了夏侯渊一阵,瞳孔微缩,却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很像崇礼?”冥衣冷笑地提醒道。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白笑离愤然质问道。 冥衣冷然狂笑,只是看着她和她脚边开死的夏侯渊,半晌也没有说话。 “他是崇礼的孩子。”九幽坦言道。 白笑离望着那人,与记忆中的人有些相似的眉眼,难忍心中阵阵刺痛。 冥衣冷笑着看着她,说道,“白笑离,多年之前你离开冥王教之后,不是生下了一个孩子,在他的后背之后,还有一块火云胎记,恰好……他身上就有。” 她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出声。 九幽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说话的人,当初她说那是崇礼的孩子,他一直以为是那具人被控制之后,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从而有了这个孩子,却没想到…… 难怪,她们母子难以亲近,难怪她竟能狠下心让他常年服用冥衣楼的药物。 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让这对母子……自相残杀。 白笑离怔怔地转头看向脚边血流不止的人,上前颤抖地伸手扒开了他的衣服,看到后背那块火云胎记,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年,她走火入魔离开了冥王教,却又有了崇礼的孩子,只是那时候伤势太重,藏在教内一个亲信的分舵里,孩子出生那日分舵遭人袭击。 她重伤在身,只恍惚听到接生的稳婆说孩子背上有块火云胎记,我连是男是女,孩子是何模样都未来得及看清楚,便在混乱中与孩子失散了。 之后多年以来,她行走各地,看到与孩子出生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会去看身上是否有胎记。 凤婧衣微震,她记得青城山的很多人,身上都有一块胎记,原来……竟是白笑离一直在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只有将有那样胎记的孩子都收养到了青城山,大约就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在其中的。 可是,又如何想到,冥衣竟带走了那个孩子,在身边养大了,到了今日设计让他们母子自相残杀。 而她一直苦苦寻觅的亲生骨肉,就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一生一次一心动57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疯狂成这样,这样处心积虑的让他们母子为敌,直到最后互相置对方于死地,才告诉他们真相。 白笑离不敢相信所知道的一切,可是看到冥衣身边的七杀,那带着些许愧色的神情,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如那个人所言的。 多年之前,她亲手杀了她所深爱的男人,多年之后的今天,她又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白笑离悲恸地敛目,明明都是她想爱护的人,结果却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冥衣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底泛起疯狂的冷笑,“龙玄冰,你没死我手里,可是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又如何?” 白笑离扭头望向说话的人,愤恨之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可是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侯渊听完,目光冰冷地望向冥衣,他很小的时候以为,宫里那个不受宠的妃嫔是他母亲,后来那个女人死了,这个人说是他的母亲,说了他的身世,他便信了。 到头来,他不过成了她手里报复他亲生母亲的工具,为的就是在今天要他们互相残杀,痛不欲生。 难怪,这么多年无论他怎么做,都难讨她的欢喜,难怪她也从来不许他叫自己母亲,因为她根本就不是。 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就在刚刚还给了他致命的一剑。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捂着伤口的手很快便被血染红了,白笑离伸手想要去扶他,手还未扶到他,便被避如蛇歇的甩开了。 “有用那么看着我,索性我这条命是你给的,现在你要把它拿去,也是应当的。”他嘲弄地冷笑道。 白笑离红着眼眶摇头,道,“不,不是这样,我……” 她心中有千方万语,却也无从解释,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他,若知道这是他和崇礼的孩子,她又如何会对他下手。 夏侯渊踉跄朝着冥衣走去,站在她的面前沉声道,“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吗?” 枉他自作聪明一世,结果不过是别人手中一件工具而已。 冥衣冷冷望着对方,道,“当然,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她知道,龙玄冰总一天会回来找她报仇,而就算她死,她也要最后让她生不如死。 当年她杀了崇礼,如今又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残酷的一生,连她都不不禁有些心生同情了呢。 夏侯渊突地出手,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掐住了冥衣的脖子,几乎就在电闪火石之间捏碎了她的咽喉,让在最近的七杀都难以及时去出手相救。 半晌,他颓然松开手,整个人踉跄地退了两步,倒在了雪地里了。 白笑离惊惶地扑了过去,想要帮他输入内力稳定伤势,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一剑是她自己所伤,最后会是结果,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夏侯渊倒在雪地里,望着浩渺的天空,有些自嘲的道,“我到底是谁啊?” 大夏的楚王? 他不是。 冥衣的儿子? 他也不是。 龙玄冰的儿子? 可是他都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她却杀了他。 最终,一个名字缓缓冒上了心头,辰珏。 曾经有个人,给了他这么一个名字。 争了这么多年,不甘心了这么多年,直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最宝贵的人和事。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已经回不了头了,不能再去找她了。 “不要闭眼,不要死,不要……”白笑离疯狂地给他输着内力,可是他却缓缓阖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九幽揪心地拉开她,制止了她疯狂的行径,“他已经死了!” “还有救!还有救的!”白笑离咬牙将雪地里的人抱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想要去找淳于越医治。 九幽不放心地随之跟了上去,因为他们几番交战而破坏不堪的冥衣楼附近,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七杀也随之带着已经带着断了气的冥衣离去,不是走出城的方向,却是往雪域城深处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凤婧衣望了望周围,正要说想该走了,站在她边上的夏侯彻却突然一下倒了下去。 “夏侯彻!” 她这才看到,他身上已经满是血迹,一条腿的腿骨已经折了,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咬牙强撑着到了现在。 如今,大敌已去,他自是再撑不住了。 她想试着帮他接骨,可是这伤是被夏侯渊所伤,她又怕自己冒然出手,会接错了,反而误了伤势,只得选择放弃等回去找淳于越帮忙。 这一方,他们是已经风波过去,另一边沐烟还火大地追击着傅锦凰,奈何对方对雪域城了若指掌,总是七拐八拐地将她给甩掉。 于是,开始想念大青蟒的小师叔在的时候,要是它在这里,扫这里一片房子夷为平地,看她还往哪里躲。 正烦着傅锦凰躲到哪里去了,整座雪域城一阵猛烈地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整座有点摇摇欲坠。 她伸扶着墙站稳,哪知边上的房屋一会儿便跟着散了架,坍塌一片。 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地方不能多待了,至于傅锦凰的事,还是先保住小命再找她算账吧。 这么一想,她赶紧往雪域城的城门口赶去,那边同样感受这种异样震动的青湮她们,也开始下令兵马撤出城。 “凤婧衣他们呢?”沐烟担忧地道。 “刚才看到师傅他们已经出来了,白笑离说都没事,应该在后面快出来了。”青湮说道。 她这么说着,便叫上剩下的人撤出城。 “先出去想办法保住那座桥,不然一会儿断了可就叫天不应了。”沐烟一边走,一边说道。 青湮和凤景也觉得有礼,连忙亲自带了人去稳固外面的吊桥,好让后面的人出来的时候,不至于无路可走。 吊桥对面的淳于越正在补充这几天的睡眠,被白笑粗暴地从床上给拖了起来,将一身是血的夏侯渊扔到他床上,“救活他!” 淳于越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人,又抬头望了望站在床边的两人,“你两没毛病吧?” 莫名其妙地让他救夏侯渊这个敌人,这个人可是千方百计地算着他们呢。 “叫你治就治。”白笑离焦急地道。 淳于越看在她是青湮的师傅份上,虽然万分地不情愿,却还是伸手去把了脉,刚一摸上脉搏便刷地缩回手。 “人都死了,还救什么?” 这个人常年以有毒的药物提升功力,就算不是今日这般是伤而死,他日也会是毒发攻心而亡,只是死得早晚而已。 “死了也要救!”白笑离沉声道。 淳于越跃过床上的死人跳下床,披上外袍道,“很多人是叫我神医,可我也是人,不是神,做不来起死回生的法术。” 这才半天的功夫,城内都乱成什么样了,竟然把这样的人带来让他救,让他救也就算了,还是一个已经断了气的死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他救活过来。”白笑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激动地道。 淳于越有些微恼地皱了皱眉,道,“这种事,你该去找阎王爷说,跟我说也没用。” 他是有医术,可是就算医术再高的人,也难以去将已经一个脉搏全无,也断了气的人再救活过来。 九幽在一旁,看着白笑离紧张又焦急的样子,却也不敢擅自插话打乱。 毕竟,酿成如今惨具的凶手,他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他当年没有跟冥衣联手对付崇礼,也许就事情演变到如今的地步了。 沐烟和星辰等人听到争吵声赶了过来,看着白笑离强逼着淳于越救人,可是一看床上要救的人,顿时都傻愣在了那里。 “怎么是这个家伙?” “我怎么知道?”星辰低声道。 “刚才看她带了个人出来,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带的夏侯彻呢,奇怪这女魔头怎么会变得这么温柔善良,可这带出来的这一个,比带出夏侯彻还让人难以相信。”沐烟低声嘀咕道。 要不是夏侯渊,他们也不会现在来这雪域城跟他们决一死战,她现在却是为了这么个人,一再地相求淳于越施救。 “你说,难不成她看上人美色了?”沐烟低声对星辰道。 可是要说美色,那在场的也要美色也是夏侯彻和萧昱先啊,怎么也轮不上这一个啊,难不成因为那两个都有主了,她就瞧上了这一个? “别说了。”星辰小声道。 沐烟伸着脖子瞧了瞧,继续道,“好像已经见阎王了。” 星辰皱了皱眉,没有再跟她搭话,只是师尊的样子确实太过奇怪了。 两人正说着,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公子宸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抓住她们便紧张地问道,“人呢?人在哪里?” “什么人?”沐烟不解道。 “夏侯渊在哪里。”公子宸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沐烟伸手指了指里面,却又有些不忍开口说出真实的情况。 公子宸喜出望外的冲进门,却看到床上一身血淋淋一动不动的人,顿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上去一步。 虽然迫切想要见到他,可却开始希望那床上的人并不是他。 于是,她就那么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不肯走,却也不敢上前去看床上的那个人。 沐烟先虽有些玩笑,可是现在却也收敛起了玩笑之色,看到那样沉默的公子宸,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白笑离还在不住地要求淳于越救人,逼得他实在是火大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让我怎么救?” 公子宸听到话,整个人一个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说话的淳于越,“什么叫……人死不能复生?” 这不是他吧? 她刚刚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九幽看着白笑离的样子,揪心又愧疚,想要劝她不要再执迷了,可是他却没有资格开口。 “你们再不愿相信,他死了就是死了。”淳于越望了望屋内的几人,郑重地说道。 他就想不通了,夏侯渊那么一个人,他们这一个个到底是为他紧张些什么。 公子宸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床边,定定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夏侯渊联系在一起。 沐烟和星辰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劝道,“节哀。” 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也是跟她有那么一段孽缘的人。 可是,公子宸一直站在床边,却许久连眼泪也没有留下一滴,最后有些神情恍惚地转身往出走…… “喂,你要去哪儿?”沐烟追出门问道。 “找他。”公子宸一边走,一边说道。 她不愿相信那个人就是他,他一定去了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不是……”沐烟想要说人就在里面,却被星辰给拉住了。 “她现在不愿信,就由她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这以后,她和隐月楼上下却再没有见过隐月楼主,公子宸了。 两人眼看着,她一个人孤身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域里。 城内接连的剧烈震动,凤婧衣带着两个身负重伤的人,简直是举步维艰。 萧昱心脉受损,走得太快会加重伤势,夏侯彻原本就有伤在身,如今一下放松下来,整个人身体也完全负荷不了。 “你走吧。” “你走吧。” 夏侯彻和萧昱异口同声说道。 现在这样的情形,她一个人带着他们两个,很难走得同去,若再晚了只怕一个都出不去了。 凤婧衣扶着夏侯彻到了一个安全一些的地方,道,“等我。” 说罢,转身扶着萧昱先走了,可是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在颤动,周围的房屋也跟着在一座一座地倒塌,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我带到了城门。 “快过来,桥要断了。”青湮在对面高声叫道。 凤婧衣咬了咬牙,扶着萧昱过了已经快要断裂的桥,转身准备折回去找人,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阿婧,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再回去,肯定是出不来了。 这座残破不堪的吊桥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萧昱,这么多年来,我一向都清楚该做什么,该走什么样的路,可是这一次,这唯一的一次,让我为自己做一次决定。”凤婧衣说道。 不为南唐,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你去了,会出不来的。”萧昱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劝道。 “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凤婧衣说罢,大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快步跑上了已经快要断裂的吊桥。 萧昱起身要去追,吊桥却已经开始断了,“阿婧!” “阿姐!” 吊桥一断,她也险些掉下深谷,好在及时抓住了吊桥上的绳子,然后小心地攀爬了过去到达了雪域城的城门口,扭头望了望对面的人,转头跑进了已经快要塌陷的城池。 大约,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勇气敢于这样奔向他,奔向她心中真正思念牵挂的人。 ☆、一生一次一心动58 整个雪域城都在剧烈的摇晃,凤婧衣刚刚跑进城内,城门也开始接着坍塌,而对面悬崖上的萧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对面的城池,无能为力去阻止。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却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与另一个男人生死相依,而他却只能远远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凤景扶着有些摇摇欲坠的人,看着对面渐渐陷落的城池,心痛却又愤怒。 他心疼阿姐此刻的处境,却又愤怒她竟这般不顾生死,为救夏侯彻而回去。 自大夏回来之后,她也从来不向任何人提起过大夏的一切,更不曾提及过夏侯彻的名字,可是现在想来,其实早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就早已经藏在了她的心里。 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会处处以大局为重,会知道什么是什么是错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却什么都不顾了,甚至连命都不顾了。 他不懂,怎么也不懂,那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不惜背弃这样一心为她的萧大哥,也对那个人动了心。 她的阿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就在短短的三年被那个人变成了那样。 雪域城内,凤婧衣穿行在不断倒塌的房屋周围,去往与夏侯彻约定的地方,可是前路被倒塌的房所阻,她只能从旁绕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可是眼前的一幕却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夏侯彻所在的地方已经房倒都已经倒塌了。 她慌乱地奔近,却还哪里找得到人,他重伤在身,脚又不能走…… 这么一想,她疯狂地在废墟翻找着,想找到一点关于他的东西,却又怕会在这里找到他。 可是,周围的房屋都在摇摇欲坠地倒塌,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夏侯彻!” “夏侯彻!” 她使劲了力气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周围的声音却轻易就将她的声音给淹没了。 突地,看到一处有一截布料,她快步奔了过去,飞快地扒开才发现是夏侯彻身上的斗蓬,整个人一震更加不顾一切地朝着废墟下面寻找,眼眶却不争气地涌起泪光。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又行动不便,若是房屋倒塌的时候没走开,岂不是…… 她不敢想他是不是被埋在废墟里,却又只能在这里继续找下去,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怕到连整颗心都在发抖。 突地,背后有人出声道,“你在那找什么?” 她闻声扭头,却看到要找的人拄着根木棍正站在不远处,微拧着眉头瞧着她。 凤婧衣愣一阵,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清楚地一看他还是在那里,于是起身飞快地奔了过去,惊惶未定地站在他面前,“你到底去哪里了?” 夏侯彻薄唇微勾,没有说话却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着,“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一次又一次因为南唐和北汉的种种而拒他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关头回来就意味着跟他一起送死,也许就算她想来,也被会人拦下。 其实,他倒也真希望她不要再回来的,毕竟现在这里已经是险地。 凤婧衣被他按在怀中动弹不得,半晌之后说道,“城外的吊桥断了,我们走不了了。” 好在,她总算赶在桥断之前赶回来了。 “走吧,这里不能久留了,再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夏侯彻松开她,镇定地说道。 他不想死,也不想她跟着一起死在这里,就算没有出路,也得想尽办法回去才是,否则两个孩子可就再无人照顾了。 虽然他之前看过公子宸画下的地图,可是现在雪域城里的地图,可是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的雪域城,连他也很难分得清哪里是哪里了。 直到天黑,雪域城已经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两个人也不得不先暂时找地方歇下来。 凤婧衣忙碌着找东西生了火,从废墟之中翻找出了还能用的食物,用火烤熟了充饥。 万籁俱静,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伤还好吗?”凤婧衣问道。 “无碍。”夏侯彻道。 凤婧衣沉默了好一阵,望着面前跳跃的火光道,“对不起,我没有能先送你出去。” 如果先送出去的是他,也许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要先送走的是朕,朕才会恨你。”夏侯彻道。 如果是他先出去,她一样会跑回来救那个人,如今这样在这里的人就会是他和她,而他却只能在对面干着急。 “可是,我们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她叹息说道。 夏侯彻伸手拉住他,坚定地说道,“一定会出去。”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她跟着他死在这里,他不要什么死生相随,只要好好活着在一起,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更何况还都放不下他们的儿子。 她笑了笑,应道,“嗯。”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活着回去的,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能想办法离开这里的。 夏侯彻靠着断壁,伸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边上,道,“看到你们一起走了,朕是真的害怕了,怕你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 那时候,他希望她不要回来好好活着,却又希望她能回来找他,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心中是有他的。 他的害怕,从来都是因她而生。 “对不起。”凤婧衣有些自责地道。 她欠了萧昱太多,不能拿他的命再冒险,可那个时候她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会再回来找他的,不管会一起面对什么,这个念头是坚定的。 他们之间的心思,也每每只有在绝境之下才会显露出来,大约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真正坦露自己的心事。 “婧衣,你我之前,当真要这样一辈子都只能相思相望吗?”夏侯彻有些痛心地问道。 他知道,以他们两个身份,要再走到一前,无疑是很难的,可是只要她自己点头了,再大的困难也都不是困难了。 “我不知道,但是那一步,我走不去,也不能走出去。”凤婧衣道。 她当然知道他的情意,可是这世上的东西,不是想拥就一定能拥有的。 夏侯彻深深地沉默了下去,这样的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们势必又会演变成争吵的局面。 这样难得的相依时刻,他不想浪费在争吵上。 雪域城内,一夜死寂。 雪域城外,对面悬崖上的人却也没有一个能安眠的,白笑离带着夏侯渊的遗体离开了,九幽也随之走了。 青湮和沐烟带着人寻找着雪域城的另外入口,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人现在是死是活,但总要找进去看看。 萧昱重伤在身,虽然得了淳于越医治,但短期之内也不能再奔波,可是站在窗口就那么看着对面的雪域城从天亮到天黑,天黑到天亮,时间都漫长得像用尽了一生。 阿婧,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去到了他的身边。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重新回到从前,回到只有你我的时候。 “萧大哥,你的药。”凤景端着药过来,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凝视着雪域城的方向。 他永远都忘不掉,这个人看着阿婧决然而去的背影之时,眼中刻骨钻心的痛楚和落寞。 可是,阿姐却没有看到。 萧昱回过神来,接过了他递来的药碗,问道,“派出去找路的人,有消息回来吗?” 雪域城的吊桥一断,就派了所有的人去找其它进入雪域城的入口,可是他有伤在身,被淳于越一再勒令留下静养,便也只能在这里等着消息。 “还没有,附近都找了,除了那断掉的吊桥,再没有第二条路过去。”凤景道。 可是,中间又隔着那么远的悬崖,就算是轻松绝顶的人,也难以从中间越过去。 “继续找吧。”萧昱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留在那样的地方,和那个人在一起。 “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带人去找。”凤景道。 “你一直留在这里,南唐的朝事怎么办?”萧昱道。 他初登基没多久,大权未稳,他这样一直逗留在外,总不是好事。 “墨嫣姐会照应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先找回阿姐要紧。”凤景道。 如今皇姐生死未卜,他又重伤在身,他又如何能在这个关头离去。 萧昱想来他也是放心不下,南唐有墨嫣照应,她一向做事稳重,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便也不再多劝了。 “萧大哥,你留在这里养伤,我再带人去找路。”凤景说着,披上斗蓬准备离开。 “好。”萧昱道。 凤景出门,带着况青和几个南唐带来的亲信,直到走到了荒无人迹的悬崖边上,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雪域城良久。 “况将军,几位大人,这几日你们都各自带人寻找进雪域城的路。” “是。”几人齐声回道。 “不管是谁,找到进城的路,请先通知朕。”凤景沉声道。 “这是自然。”况青说道。 凤景转过身,望向空青郑重叮嘱道,“朕是说,找到了路,只通知朕一个人。” 况青怔了怔,他很清楚地看到这个南唐小皇帝眼底一闪而逝的森冷杀意。 这样的杀意,自然不会是针对皇后娘娘,恐怕是因大夏皇帝而起的。 如今大夏皇帝重伤在身,身边又没有人,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虽然这也是对北汉有利的事,但想想这样趁人之危,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太光彩。 “唐皇,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道。 “有什么不好?”凤景遥遥望向一片废墟的雪域城,语声森凉,“只有他死了,才是永绝后患。” 只有他死了,皇姐会彻底断了念想,不会再想离开南唐,离开北汉。 纵然阿姐可能会恨他,但他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况青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表示反对,只是依言各自带着人寻找雪域城入口去了。 凤景吩咐了其它的人派人跟着青湮和沐烟带出去的人,让他们有消息及时回报。 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在这样的时候找到他们下手,可是阿姐那样的做法,却让他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个人一定不能再留在世上。 也许,当初对那两个孩子,他就不该手下留情只是送走的。 黎明的雪域城,寂静而寒冷。 火堆已经柴火已经燃烬了,凤婧衣睁开眼睛,听到边上的人呼吸有些异常,探手抚了抚他额头,滚烫得温度让她不由皱了眉头。 他本就重伤在身有些虚弱,加之又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那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病倒了不可。 她起身给他盖好了斗蓬,快步离开去城里,看能不能找到能用的药和食物收集起来,他们要想活着出去,没有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撑到出去的时候的。 可是遍地的狼藉,能找到的东西也寥寥无几。 夏侯彻迷迷糊糊醒来,边上已经空无一人,他有些怔然地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四周,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她回来找他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里的。 他记得她是回来了的,可是这周围却又没有一丝她来过的痕迹,他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还是现实。 可是看不到她,却又有些恍然她是在的。 他撑着站起身,环视着周围的一片废墟,直到看到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一人缓缓走了过来,灰寂的眸子渐渐泛滥起明亮的笑意,也不顾一身的伤势,便拄着棍子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凤婧衣正在一边走一边看着包袱里的东西,以防自己再有什么没想到的,结果一抬头便看到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你……” 脚不是有伤,怎么倒自己走了。 由于走得太及,人险些摔倒,好在她快步上前扶住了,“还有伤,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你去哪儿了?”夏侯彻急声问道。 “去找些吃的和伤药,你不是发烧了。”凤婧衣一边说着,一边在包袱里翻找着,可以用的药。 “那你不说一声?”夏侯彻吼道。 “你不是睡着。”凤婧衣看着他怪异的样子,颇是不能理解他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那你不叫醒朕?”夏侯彻道。 凤婧衣没好气地倒出药丸,塞进他嘴里,没好气道,“吃药!” 夏侯彻咽了下去,想再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虽然气她一声不吭就先走了,可到底是因为他出去找药了。 凤婧衣收拾好能用的东西,回头瞥了他一眼,“还不走?” “走不了。”夏侯彻道。 “看你刚才跑挺快的,自己走。”凤婧衣没好气地道。 她翻了小半座城才找到这些东西,回来还被他一通教训。 “走不了,你扶我。”夏侯彻站在原地道。 凤婧衣将掉在边的棍子捡起,塞到他手里道,“拄着走。” 说罢,一个人先走在了前面。 可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去看,看到后面的人走了几步,便在坑坑洼洼的地面险些摔倒,又快步折了回去扶住。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牵起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 皇桑,你这么撒娇,你儿子知道吗? 药不能停啊。 ☆、一生一次一心动59 雪域城,化为一座死城,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夏侯彻虽然一直跟她说伤势无碍,但面色却是越来越差,这让她也忧心不已。 只是,现在一时出不去,不能找淳于越医治,只能靠它找回来的这些简单的药物,她也不知道能有多大的作用。 又是一天过去了,两人走出了雪域城,却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走那边。”夏侯彻指了指不远处一条小径。 他记得,先前从地图上看过,这里是有一条路的,但具体会通到什么地方,却也不清楚。 凤婧衣扶着她洞着崎岖不平的小路走着,遇到有挡路的东西,还得先一步上前去清理了,才扶他去走。 夏侯彻看着她满是伤口的手,心疼想要帮忙,却又被她以伤重在身为由,严辞拒绝。 其实,到如今他才发觉,自己一直那么想要从她口中去证实一句她爱他,是多么的愚蠢。 她没有说过,可是在很多时候,她却已经告诉他了。 玉霞关他伤重,她暗中托人为他治伤;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对其极其疼爱;错杀熙熙之时,宁肯自己承受丧子之痛,也未向他吐露真相;雪域城毁,她抛下一切追随而来…… 这一切的一切,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一直没有看清,不过他却是已经感受到了,也因为感受到了,所以才一直难舍。 一直以来,他不得所爱固然不好过,可难的终究还是她呀。 什么都只能一个人放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敢对别人说。 凤婧衣清理外前面的道路,一抬头看到又怔怔望着自己的人道,“看什么?” “想看。”对于她的兴趣和好感,他从来不加掩饰。 凤婧衣走近扶住他道,“走吧,天快黑了,要先找地方落脚了。” 夏侯彻却是拉着她的手,心疼地擦去她一手的泥沙,看到手指头划破的伤口道,“小心点。” “你自己脚争气点,我用得着吗?”凤婧衣收回手扶住他,催促道,“快走。” 夏侯彻叹了叹气,由着她扶着一步一步地走,抱怨道,“你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瘸子,你走不走?”凤婧衣没耐心地道。 他倒是什么也不用操心的,眼看着天快黑了,要尽快找到能落脚的地方,起码能挡风,而且还要生火取暖,还要照顾他这一身伤,他还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你说谁瘸子?”夏侯彻挑眉道。 “谁瘸说谁。”凤婧衣道。 夏侯彻一甩手,站原地道,“走不动,不走了。” 她那嫌弃的口气,实在让人不舒坦得很。 凤婧衣咬了咬牙,若不是看在他现在有伤在身,有时候真想直接踹他两脚才解气。 “你想在这里吹一晚上冷风吗?” 若不是顾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她至于这么忙着赶路吗? “凉快!”夏侯彻固执地说道。 “那你慢慢凉快吧。”凤婧衣说罢,自己一人走在了前面,不一会就拐了弯消失不见了。 “婧衣!”夏侯彻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凤婧衣!!”他加大声音又叫了一遍。 可是,依旧没有人回话,也没有人回来。 “还真走?”夏侯彻一边抱怨着,一边拄着木棍艰难地移动着,所幸路上的障碍都已经被她清理过了,走起来也没有那么很费劲儿。 他一路追着过了拐弯,却还是没见人,于是有些急了。 “凤婧衣!” 凤婧衣从不远处的石洞里走出来,道,“这里有些东西。” 夏侯彻也不再追究之间争吵的事了,跟着她进了石洞之中,洞中是一些壁画雕像,但仔细敲了敲山石,却又是发现有回音的,说明后面是空的。 只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找到能打开的机关。 “先在这里落脚再说吧。”凤婧衣放下包袱,开始出去找生火取暖的干柴,这冰天雪地里,没有火是很难熬的。 夏侯彻不方便走动,便在山洞里徘徊着寻找着机关,大约那地图上指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凤婧衣寻了东西回来,看到他一个人在那里东瞧西看,便就先忙着生火了。 哪知,背后的人在雕像根前转了几圈,盯上了雕像手里的一柄剑,虽然有些年月了,可确实是难得神兵利器。 他伸手拿下雕像手里生了袖的剑,谁知那雕像发现隆隆的声音,随即他脚下的石板瞬间裂开,他整个人无力地往下坠去。 凤婧衣听到响动,一回头看情形不对,又知他现在腿脚不便,扑上去想拉人,却发现已经晚了,结果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 只感觉一自己在一直下坠,可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耳朵有不断流过的风声。 终于,上方有了一丝光亮,两人直直坠落到下方的寒潭之中。 她从水里一冒出来,便赶紧四下张望夏侯彻有没有出来,没有看到他浮上水面赶紧瞥了一口气潜下水去,寻觅了半晌才将他从水里拉了上来游到了岸边。 一爬出冰冷刺骨的寒潭,两个人都禁不住一阵哆嗦。 凤婧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望了望边上的人问道,“你还好吧?” “没死。”夏侯彻咳了咳,才说道。 他哪想到,那把剑就是机关,一拿了就会掉了这么深。 凤婧衣仰头望了望黑漆漆的上方,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掉下来是掉到了哪里,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离开这里,找地方生堆火烘干衣裳,否则难免不会再病了。 寒潭周围镶满了夜明珠,照得有如白昼。 两人哆哆嗦嗦地离开,穿过长长的密道,终于走了出去,才发现已然身处在一片无人的山谷,谷中竟是桃花烂漫,鸟语花香,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茫茫的雪域境内,竟然还藏有这么一处地方,满是春天的气息。 “走吧。”夏侯彻苍白着面色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扶着他穿过花林,看到花林深处的一处精致小屋,加快了脚步赶了过去,两人进了屋便先翻找能换的衣服,索性还是让他们找到了。 虽然,有些旧,但勉强还能穿。 凤婧衣拿了衣服给他,自己先找地方换了身上的衣服,就赶紧去找可以用的药和可以饮用的水,他们那样掉下寒潭,十有八/九都会生病。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处地方,但现在还是先住下再说,总经一直露宿在荒郊野外要好,说不定这个地方有其它的出口,能让他们出去也不一定。 可是,这地方似乎已经空置了很久了,很多东西都已经很陈旧了,且也没有一点食物和药物,她简单找了些能用的东西,便去了隔壁看到夏侯彻面色不好地坐在那里,,便道,“我们的食物和药都还留在那上面没带下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上去的机关,不行就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药草。” “朕跟你一起去。”夏侯彻道。 “行了,你跟着反而麻烦。”凤婧衣说罢,一个人便先走了。 现在,主要是夏侯有伤在身,不能再生病,虽然这两天他都没有异样,可是她自己也知道,他是在强撑着。 夏侯彻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抗议,人却已经走远了,着实让他肚子里窝了一股火,她就这么嫌他现在瘸了? 凤婧衣一人回到他们掉的寒潭附近,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再上去的入口或者机关,可是这山谷里的树和屋子也定然是冥王教人来建的,既然是以前有人来过的,总该有来的路。 一直没有办法上去拿到先前准备的药物和食物,她只有另寻办法,在谷中寻找有用的药草和可以充饥的食物,可是天已经渐渐黑了,她便只能把池子边上的夜明珠撬了两颗回来,准备拿着当灯用,顺路摘了些谷中还能吃的果子。 夏侯彻自她走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远远看到夜色中有光亮过来,便知是她回来了。 凤婧衣回来,一边进门一边说道,“没找到上去的路,谷中也没有其它吃的,只有这些了。”她说着,拿着摘回来的野果,拿去了有水的地方去清洗。 夏侯彻跟了过来,看着她挽着袖子忙碌的样子,突然有种再也不想离开这里的感觉。 这个地方,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他不再是大夏皇帝,她也不再是北汉皇后,只是相爱的他们,没有种种顾忌。 可是,这样的念头终究也只是那么一瞬,就算不顾忌别人,但总不能弃两个孩子于不顾,还是得尽早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 凤婧衣洗完了东西,一回头又撞上他那样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将东西端到他面前道,“吃吧。” 他伸手拿了一个,笑了笑说道,“这有点让朕想到了百鬼密林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没有现在这么倔强而固执,偶有小任性,但还是柔情似水的小女子。 可也真是奇怪,他明明喜欢她的时候是那个样子,她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他却是更加喜欢得难以自拔。 “夏侯彻,我永远不可能再变成以前那个样子,那也根本不是我。”凤婧衣说着,与他擦肩而过出了门。 “不过,朕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夏侯彻跟在后面,满面笑意地说道。 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让他感觉到真实,那个时候的“素素”固然温柔,但与他总隔着什么,不像如今的他们。 “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喜欢喜欢的挂在嘴边,不嫌烦?”凤婧衣没好气地扭头道。 “朕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喜欢,天经地义。”夏侯彻理直气壮地说道。 凤婧衣懒得跟他争辩身份差别的问题,索性是说了,他也听不进去的,最后指不定吵起来的还是她。 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甜言蜜语听在耳中,又是隐隐让人心动的。 她进了门将能住的地方收拾了一下,便道,“不早了,早点睡。” “只有一张床,你还要睡哪儿去?”夏侯彻瞅着准备走的人问道。 “不用你管。”凤婧衣道。 夏侯彻一把拉住她,道,“莫说朕不喜欢强迫女人,朕现在这副德行,能把你怎么着了?” 她本就也是身子弱的,今天也一起掉水里了,这还能让她去打地铺睡地上了。 凤婧衣看了他一阵,倒也真倒床去睡了,但还是小心地睡到了最里侧。 夏侯彻慢悠悠地宽衣,然后在外侧躺了下来,长臂一伸自然地将里面的人搂住了,她挣了几下没挣开,便也放弃了。 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床上的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却是谁也了无睡意。 “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人?”夏侯彻在她背后,低声问道。 凤婧衣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他喜欢我,爱护我,我也喜欢他,我嫁给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以前,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对萧昱那种依赖感,就是爱情。 直到遇到了他,他才真正知道何为动心,何为爱。 夏侯彻默然不语,他怪不了任何人,怪只怪他们之间的身份对立,怪只怪他比那个人晚见到她。 “我有些想儿子了。”他道。 凤婧衣沉默,她又何尝不想。 “这会儿,他们都该会叫人了,瑞儿老夜里哭着找你的毛病,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夏侯彻喃喃出声道。 那臭小子哪里都好,就是一到夜里不肯觉要找她,哭得谁也哄不住。 熙熙倒是乖巧听话,也不知东日里有没有生病,他这一走也是许久了,唯恐心中挂念一次也没有让人送消息来。 “慢慢总会好的。”凤婧衣道。 “你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有多可爱,瑞儿是弟弟,可有时候却总像个哥哥,什么东西都知道让给熙儿。”夏侯彻说着,眉眼间都溢满了已为人父的笑意。 凤婧衣没有说话,可嘴角也悄角牵了起来。 自得知熙熙生还的消息,至今也没有看到他一眼,这个孩子本就在她身边的时间少,她也是格外心疼的,只可惜总是聚少离多。 如今想起来,便也格外想念得多。 对于这两个孩子,他们都亏欠太多了。 “婧衣,朕想你能盛京,两个孩子也需要你回去,若是你怕因此再起了战事,只要他们不紧逼于朕,朕也绝不动他们便是了。”夏侯彻说道。 一统天下是他多年的夙愿,如今他愿意退让,只要她能回到他和孩子的身边。 “夏侯彻,我能做到的都做到了,请你不要再逼我了。”凤婧衣沉重地叹息道。 她已经辜负萧昱太多,如何能再做出那等背弃之事,让他再受尽天下人的耻笑。 对于身后这个人,她能给的,也都给了。 夏侯彻敛目深深呼吸,良久之后沉声问道,“是不是永远,他在你心目中都要胜过朕和咱们的孩子?” 他知道他们之间相识多年,他也知道那个人不肯放手,可是要他一天一天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在别的男人身边,这种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60 次日,天一亮凤婧衣便醒了,也没有叫醒他就自己一个人收拾着周围能用上的东西。 这里虽是个好地方,但没有药没有食物,终究不是能久留之地,还是要及早找到出路才是正事。 她收拾好东西再回到房间,夏侯彻已经起了,大约是因为昨天夜里一番小的争执,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你先在这里等着吧,我出去到周围看看。” 她一个人倒是快些,带上他反而诸多不便,也不利于他身上的伤势必恢复,索性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养伤,她自己出去找出口,等找到了再来带他走。 “朕还没有无用到那个地步,一起去。”夏侯彻道。 “行了,就你现在这样,带着你还麻烦。”凤婧衣不加掩饰地道。 她一个人走得快些,也许能尽快找到,他这两日本就有些发烧,若是再跟着她一起,伤势恶化了,又没有好的药医治,若是等不到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这人偏偏就是这么不知好歹,就是懒得理会她的一片苦心。 夏侯彻不说话,却自己拄着木棍先她一步出了门等着,要他在这里等,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凤婧衣看着他,不耐烦地道,“你能不能安份儿点,少给我来点麻烦?” “朕只是受伤,又没死,怎么就不能去了?”夏侯彻固执道。 她争执不过,便也不再管了,“你自己爱跟不跟,出事了我不管。” 虽是这么说着,却又还是一边走,一边小心注意着后面的人,生怕有个什么意外。 凤婧衣走在前面,自动将路面上的障碍除去,以免后面的人走得不方便。 夏侯彻看在眼里,没有说话,眼底却溢满了笑意。 两个人在谷中转了一天,最终也未能在四面峭壁的山谷寻到其它的出路,于是不得不再回到他们落下的寒潭附近,寻找看有没有能再回到上面的机关。 其它的人一定还会想方设法地找他们,他们若是一直困在这里,恐怕就是他们能找到雪域城内,也难以再找出他们。 “看看那些夜明珠,有没有有问题的。”夏侯彻道。 凤婧衣闻言去一一查看寒潭边的夜明珠,发现了一颗竟是可以转动的,随即一道石壁便开了一道门,隐约可见有向上的阶梯,两人顿时喜出望外。 “走。”她扶上夏侯彻进了石,沿着石阶向上。 可是,他那有伤的腿,加之内伤也不轻,实在不适宜这样的耗费体力的路,一步没站稳还险些滚了下去。 凤婧衣见他面色都惨白了几分,便扶他停了下来,“你还好吧!” “没事。”夏侯彻道。 她担忧地叹了叹气,扶着他先坐了下来,“你等等,我上去看看。” 夏侯彻点了点头,额头都有些冷汗涔涔。 凤婧衣一个人先沿着石阶往上走,可是这楼梯的却跟没个尽头似的,走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尽头,这是夏侯彻现在的身体完全无法负荷的。 可是,不往上走,他们也没有办法再有第二条路出去了。 她折了回去,道,“上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撑不撑得住?” “不就那么几步路,走吧。”夏侯彻道。 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还能被这么一段路给难住了? 凤婧衣扶着她他一边走,一边叮嘱道,“要是走不了了就说话。”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牙关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上走。 一路他倒是没怎么说累,倒是她一直不放心,走一段又强制要求歇一会儿才继续,但是他身体却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一路只有夜明珠的光亮,他们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少日子,直到带着的食物和药物都用光了,两个人都渐渐没了体力,终于还是爬完了漫长的梯子了。 只是,夏侯彻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虽然一直强撑着,但却是着实不容乐观。 石室冰冷,只有他们带着的夜明珠有着光亮,却也一直找不到出去的出口,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他们的体力也快到了极限。 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黑匣子,他们找不到出口的地方,一直在黑暗中徘徊寻觅,从谷中爬到这里,夏侯彻已经耗尽了全部的体力,人又一直高烧不退,已经渐渐陷入了昏迷。 她将他留在原地,放了夜明珠在他跟前留做记号,一个人去周围寻找出口或是能用的东西,可是,周围都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只得选择折回去。 “夏侯彻,你怎么样?”她跪坐在边上问道。 闭着眼睛靠着石壁的人没有出声,也没有睁开眼睛。 凤婧衣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手得吓人。 她也记得不他们有几天滴水未尽了,她自己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何况是一直重伤在身的他,可是这周围没有水,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 她咬了咬牙,拿随身的短刀将自己手上划开一道口子,将血滴进了他的口中,大约是生存的本能,他感觉到唇上的湿润的东西便微微张开口咽了下去,只是太重病重却没有发觉那是血而不是水。 半晌,她自己包扎好伤口,起身继续去找出口,可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夏侯彻状况愈来愈不好,起先她有时候还能叫醒他,渐渐的能叫醒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连呼吸也越来越弱了。 “夏侯彻,你说了我们要一起活着回去的,我们说好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她声音沙哑而哽咽,透着无尽的恐惧与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想让他死在这里,可是她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半晌,夏侯彻虚弱的掀了掀眼帘,有气无力地出声,“朕还没死,哭什么哭?” 凤婧衣抹了抹眼角,看到他清醒了笑了笑,“你怎么样?” “陪朕说说话,说说话就不会再睡着了。”他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我说什么?”她道。 夏侯彻凝视着她,低语道,“这么多年,朕一直想知道,离开大夏之后,你可曾有过念头回来找朕?” 凤婧衣垂下眼帘,半晌没有言语。 “当真就一次没有想过?”他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道。 “我想过。”凤婧衣哽咽出声,道,“可是我不能。” 在得知有了孩子的时候,她有想过去找他,在孩子出生之后被送走她想过向他求救,甚至在她成亲之前也都想过,可是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那样做。 夏侯彻苦笑,“朕就知道。” 她这个人,从来心里想的与嘴上说的都是拧的。 “孩子出生以后,我就常常在想,若是你看到他们,当是多么高兴。”凤婧衣幽幽诉说着这些年从来不敢轻易对他人言的心事。 “可是你那么狠心,一直不肯让朕知道。”夏侯彻说着,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却也是没有几分力气。 她对别人都宽容,独独对他对她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狠下心肠。 “便是你再怪我,这些年的事再重来一次,都还是一样的结果。”她笑了笑,说道。 性情使然,他们都是不敢轻易去放下防备的人,爱上一个人很难,与之相守却更难。 夏侯彻长长地叹了叹气,道,“确实。” 最初的最初,谁又何曾想到自己会爱上一直恨之入骨的仇敌呢? 身份的对立,国仇家恨的对立,注定他们难以走到一起。 不过,她今日对他吐露这番心事,也是难得了。 “要是我们出不去了,死在了这里,怎么办?”她有些惶然不安地问道。 “不会的,一定还会有出路。”他坚定地说道。 若是没有两个孩子,便真是与她死在了这里,他也是甘愿的,可是两个孩子还在盛京,他们不能不顾他们。 凤婧衣稍稍定下几分心神,问道,“你还能走吗?” 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就算找不到也还是要去找,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死。 夏侯彻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道,“扶朕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是昏睡了多久,但可见是真把她吓坏了。 凤婧衣起身,扶着他起了身,又担忧道,“你真能走吗?” “走吧。”夏侯彻道。 虽然腿像灌了钎一样,但也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要是实在走不了,还是别勉强了。”凤婧衣见他走得艰难,心疼地劝道。 “朕不想死在这里,朕还要回去等着你再回到盛京,等着咱们的孩子长大,不能死在这里。”夏侯彻一边走,一边咬着牙低声说道。 他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的儿子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凤婧衣鼻尖一酸,却又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在黑暗里行走着。 突地,他停了下来,道,“等一下。” 两人停了下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方向,竟有着丝丝奇怪地声音。 仔细听过之后,两人相互望了望,“是风声。” 那是风吹进来发现的声音。 “走。”夏侯彻催促道。 凤婧衣扶着她走走停停,寻着声音她的方向,终于在走了好一段路感觉到了阵阵的凉意,也顺利寻到了那条发出声音的细小缝隙。 她扒在缝隙,感觉到自外面吹进来的寒风,虽然寒意凛然却止不住心中的喜悦,“附近一定有机关,快找找。” 两人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在附近寻找着可以开启的机关,虽然费了好一番功夫,但总算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夏侯彻转动着机关,随之便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缝隙缓缓开启一道口子,呼啸的寒风从外面涌了进来,吹得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却又相互望着对方止不住地笑了。 外面天刚蒙蒙亮,她扶他走了石门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虽然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但也隐约感觉是出了雪域城了。 相较于她眉眼间的喜悦,夏侯彻却多了几分忧虑,他自然希望他们能活着出来,可他却又怕再回去了,一切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她最终又会回到该死的北汉。 朝阳出声,照耀在冰天雪地的世界。 她扶着他到了避风的地方休息,取了冰捂化成水了给他,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找人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实在担心会走不出去。 “你是想扔下朕跑了?”夏侯彻虚弱地斜了她一眼。 “行了,算我没说。”凤婧衣懒得再与他争辩,休息了一朕便又扶着她上了路。 一路走了好远,两人听到了马蹄声,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行人正策马而来,她连忙用尽了力气出声出救。 过来的是凤景,带着一行人听到了声音便勒马停下了,看到远处雪地里的两人,侧头向边上的亲卫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人过去了。 ☆、一生一次一心动61 “阿姐!” 凤景一马当先寻了过来,看到被她扶着的人,眼底掠过一丝无人可见的深冷,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下了马赶了过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凤婧衣喜出望外地问道。 凤景吩咐了人帮忙扶住夏侯彻,方才说道,“一直找不到进雪域城里的路,这几天大家都带着人从别的地方绕路,看到不能绕进去,我们这才找到这里来。” 天知道,这一连多日他们都快把雪域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凤婧衣并未放心将夏侯彻交给其它人,还是自己跟着扶着的。 “白前辈和九幽都已经走了,公子也走了,也没说是去了什么地方。”凤景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又道,“这些日萧大哥一直放心不下在找你,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 凤婧衣闻言微微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她也很清楚,这话凤景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夏侯彻听的。 “现在怎么样了?”半晌,她还是出声问道。 “原本淳于越要他留下休息的,可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坐不住就自己也带人出来找了,他从那边分开走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凤景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边上夏侯彻越来越黑沉的面色。 “先找地方休息吧,我们需要食物和水。”凤婧衣强打着精神道。 凤景看他面色不好,这才注意到她包着的手,“阿姐,你的手?” 他这一问,夏侯彻也随之望了过去,看到他拿破布包着的血迹斑驳的手,目光瞬时一紧,“哪弄的?” 这几日自己烧得迷迷糊糊的,加之里面又是黑暗一片,并未注意到她手伤成这样,起码他记得在谷里还是有的。 “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凤婧衣一边扶着她走,一边说道。 她自是不可能告诉他,伤口是因为近日划开让他喝了血的。 只是,因着先前被困在雪域城遭傅锦凰连日取血,手上筋脉早有损伤,加之最近又伤了,这双手如今已经渐渐有些难以活动了。 不过,索性他们已经逃出来了,一切都还是值得的。 “前面不远有个小木屋,可以暂时落脚,从这里要走回去还得两天的路程。”凤景跟着一边走一边说道。 可是,看着走在一边的夏侯彻,却总是怎么看怎么碍眼的。 “先去那边吧。”凤婧衣道。 他们两个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若是再不能休息,恐怕是真的走不了一天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到了凤景所说的木屋,侍卫去寻了木柴进来生了火,她从凤景那里要了食物和水,也顾不上一旁不高兴的凤景先拿给了夏侯彻,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你想饿死吗?”凤婧衣道。 她让他喝自己的血保命到现在,可不是要他在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的。 至于凤景,自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之后,纵然是亲弟弟也总是让他难以安心的,可是到底是血脉亲人,又总不能冷漠相对。 夏侯彻瞥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心里却是暗自揣度着她到底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其实,也不用猜测,以她的心性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已经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阿姐,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去通知萧大哥和青湮姐他们。”凤景扶剑说道。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知道他再留在这里对着夏侯彻也是尴尬。 凤景出了木屋,带上了两名亲卫,走远了好一段路才出声道,“事情办妥了吗?” “回皇上,已经办好了,只等时机了。”那人说着,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木屋。 凤景眉眼沉冷地点了点头,道,“朕先走了,稍后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是。”那人低头拱手回话道。 凤景望了望不远处的木屋,一接缰绳打马离开。 木屋里的两人简单用了些食物,凤婧衣把了下夏侯彻的脉搏,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回去。” 相信有夏侯彻帮忙医治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又要回北汉?”夏侯彻没有去看她,开口的声音有些压抑的愤怒。 凤婧衣沉默地望着跳跃地火苗,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说道,“夏侯彻,你我之间,是没有相守的可能的。” “你明明心里是有朕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他能给你的什么,朕不能给?”夏侯彻扭头,血丝遍地眼睛望着她的侧脸,沉痛地质问道。 她明明就已经承认了,她心中的人是他,可却还是固执地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她含泪侧头望向他,道,“要我背弃南唐,背弃他到大夏,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南唐长公主背家弃国,红杏出墙爱上了敌国的皇帝?” “你我之事,关天下人何干?”夏侯彻忿然道。 难道,就为了畏惧别人的指点,他就要永远放弃她。 “我欠了他太多,不能再对不起他。”凤婧衣道。 “那你又对得起朕?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夏侯彻沙哑着声音质问道。 她敢与他生死相随,却还是不敢与他相守一生。 凤婧衣别开头,泪无声涌出眼眶,“求你,别再逼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萧昱,可是他一天不放她走,她也不可能背弃他的。 “你若真要让朕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跟他走,不如你就让朕死在这里了。”夏侯彻颓然道。 痛失所爱的滋味,他不想再承受了,更不想再承受一辈子。 “夏侯彻!”凤婧衣一侧头,看到他敛目压抑着的神情,却又不自觉软下了语气,“你连孩子都不顾吗?” “你都不要他们,朕顾着他们又有何用。”夏侯彻道。 两个人就此沉默了下去,再也没有说话。 直到天黑了,夏侯彻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突地觉得胸腔内阵阵血气翻涌,一手捂着嘴咳出一滩血来。 凤婧衣本就睡觉睡得浅,一听到声音顿时便惊醒了。 “怎么了?”她慌乱地走近,把了把他的脉搏,才发现脉息紊乱不堪,这分明是内伤发作的征兆。 可是,淳于越还没过来,这里也没有可以缓解的药物,再这样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了。 “来人!来人!”他冲着外面的人唤道。 “长公主,有何吩咐?”几名侍卫闻声赶了进来。 “淳于越现在在哪里?”凤婧衣扶住他问道。 一人想了想,说道,“他是是和青姑娘和北汉王一路直的,离这里大约有一天的路程吧。” 凤婧衣想了想,扶着夏侯彻出门上了马,“我们去找他。” 一行侍卫护送他们起程去跟淳于越一行人汇合,可是离开小木屋走了没多远,便在遇到了路上的雪崩,马匹很难再通行过去。 “你怎么样?”她扶着他坐在雪地里担忧地问道。 夏侯彻摇了摇,连说话也没了力气。 凤婧衣想了想,咬牙说道,“你们带他在后面跟着,我先去找淳于越。” 若是派别的人过去,依淳于越那怪脾气还得耽误时间,她若是尽快找到他,赶过来与他们会合还能节省些时间。 “是。”几人回话道。 凤婧衣看了看坐在雪地里的人,道,“你再撑着点儿,我很快回来。” 说罢,一个人上了马朝着所指的方向离开。 夏侯彻微微掀开眼帘,看着雪地里策马而去的人,眼前陷入越来越沉重的黑暗,但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握住了身边唯一的兵刃,以防不测。 这内伤发作得蹊跷,她不相信她弟弟会使什么下作手段,他可是不信的。 一开始倒没有怀疑,可是就在刚才发现那几个侍卫有些诡异的神色,他便知那南唐小皇帝怕是在给他设着圈套,要趁机送他去阎王了。 索性,他留在这里也是左右为难,还是让她先走了,由他自己跟那小子作个了结。 他坐在雪地里,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调理着内息,以便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果真,没一会儿功夫便有马蹄声过来了,以景带着团团围住了盘坐在雪地里的人。 “夏侯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一生爱恨一生殇 第348章 半晌,夏侯彻缓缓掀开眼帘,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却并未有一丝身陷绝境的恐慌,反是那一副沉稳从容的王者风范,让人颇是意外。 “杀我?就凭你?”他冷然一笑道。 若非是因为他,就凭他当初害他儿子一事,他又岂会再留他在今日。 凤景高踞马俯视着雪地里的人,平静道,“以往的你,朕不敢说,但对付如今的你,绰绰有余了。” 若夏侯彻还是以往的夏侯彻,便是再有十个他也难是他对手,可是现在他重伤在身,性命岌岌可危,要杀他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之前皇姐一直在,他无法下手,如今她走了,就不会再有人会护着他了。 “送来的食物和水里,你早动了手脚是吧。”夏侯彻道。 这个人想杀他,但不会当着她的面下手,才想方设法地将她支开好借机下手,终究也是让他达到目的了。 “皇姐对你心软,朕可不会。”凤景咬牙切齿地道。 如果他不在食物和水里动手脚把皇姐支开,等到他与他的那些将领会合了,他又哪里还有下手的机会。 “不过,你也只会使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夏侯彻冷笑哼道。 虽然看不过去,但总归他现在是栽在他手里了。 凤景下了马,杀气凛凛地一步一步逼近前去,“朕很清楚,自己不是你的对手,若不使这些手段,又如何能打败你?” 夏侯彻以剑撑着站起身,直视着几步开外的人,“都没动手较量,就那么肯定朕能败在你手上?”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也明白,这样的处境确实是对自己极其不利的。 凤景接过侍卫递来的兵刃,咬牙便劈过来了,但却没想到面对已经重伤的夏侯彻,自己这一剑竟然还是劈了空,很快又反应过来连番攻击,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他再怎么强大,现在也是强驽之末了,逞强不了多久的。 夏侯彻一边与他交手着,一边却是在往利于自己离开的方向撤退,他现在是一个人与他交手,一旦杀他不成,定下令让人群起而围攻,他没有留下等死的道理。 但是,在他还没有抢到马匹之时,凤景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扬手一挥道,“杀了他!” 夏侯彻咬牙爬上了马背,因为前路雪崩马匹跑不过去,只得调头往其它的方向走。 他现在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只要撑过一天她带人回来,相信方湛他们也会跟过来,到时候找不到他人,就一定会知道有什么变故,那时候他就可以脱身了。 说来也是可笑,自己以前一门心思地要把他们姐弟两揪出来杀之而后快,如今他们一个一个地接连站在他眼前了,他却不杀他们了,反而被人追成这般模样。 凤景咬牙看着打马而去的人,愤恨地下令道,“追!” 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他岂会这样放过他。 夏侯彻本就有伤在身,加之又内伤发作,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赶路,可是后面的人却一直紧追不放,加之又在这雪地里,他要想脱身掩去行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凤婧衣朝着侍卫所指的方向,可这周围的路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到了岔路口一时间不知道往哪边走了,后来仔细一想凤景不也是去找他们的,寻着他的马蹄印走就行了。 可是,再往雪地里看,雪地里的印子却比来时的路要浅好多,好像只有往这边来的脚印,这不由让她有些纳闷儿了,刚才走还明明看到有的。 她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竟发现雪地里不远处又绕开折回来路方向的马蹄印,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凤景没有按所说的地去找萧昱他们,反而是避着她折了回去,而那里只有夏侯彻了…… 这么一想,她心下一沉,也顾不上再去找淳于越他们求救,赶紧朝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可是原先的地方,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踪迹,只有雪地里隐约的血迹让她昭示着发生过什么。 她寻着雪地里的马蹄印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踪,心却一直紧紧悬着,若是凤景真要趁着这个时候对他下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难逃过一劫的,她必须得尽快赶过去阻止才行。 她一路寻着脚印追赶,可是那些脚印却好像没有了尽头,怎么追不上他们的人。 自己明明知道凤景对他心有仇恨,却还疏忽大意了,哪里料到他会去而复返对付他,如今一想恐怕夏侯彻的内伤发作,也是他暗中动了手脚的。 她习惯于提防敌人,却总是放松了对自己人的警惕,当年孩子的事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另一边,夏侯彻已经被一行人追到了断崖之边,无路再走只得勒马停了下来。 断崖不高,下方却是深不见底的冰湖,他望了望咬牙弃马而行借着雪滑到了下面,准备从冰面上通过到冰湖对面去,怎么没料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被人追得如此狼狈逃窜的地步。 “不能让他过去。”凤景带着人马,下马紧随而至。 夏侯彻本想过了湖,打碎湖面的冰,让后面的人再也不法过湖追上他,奈何一路奔波加之重伤在身,又哪里跑得过后面的人。 凤景随之在后,运足内力一剑不是劈向他脚下的冰面,顿时一阵嚓嚓的声响,脚下裂开一道缝隙,冰面下的湖水随之渗了上来,浸湿得脚只觉千万根冰针扎一样的疼。 夏侯彻在退,凤景所带的人却紧难舍,不是直接与他交手,却都是以刀刃破坏他脚下的冰面,想要将他沉下湖里去。 凤婧衣一路快马赶回到断崖边,看到冰湖上交手的一行人,下了马慌乱之下,几乎整个人都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凤景!凤景!”她嘶哑着声音,用尽力气地叫道。 凤景闻声回头,看到狂奔而来的人瞳孔一缩,全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折了回来,于是心下一横想要再下杀手。 凤婧衣看到他高高举起的剑瞪大了眼睛,沉声道,“你敢再动他,你我姐弟情份就到此为尽了!” 凤景缓缓转过头望向说话的人,目光渐渐幽冷骇人,“阿姐,为了他,你要与我断绝姐弟情份?” 这个人,从他出现就夺走了他们所有人原本幸福的生活,萧大哥,素素,老丞相,他们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人失去了原本拥有的生命和幸福,可是她竟要如此护着他。 凤婧衣定定地望着他,哽咽而颤抖地道,“小景,阿姐求你了,别杀他。” 她感觉,他若死了,她也会死。 “为什么?”凤景眼中隐有泪光,有些疯狂的偏执,“阿姐你告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十几年的姐弟,你与萧大哥十几年的情意,竟抵不过与这个人的短短几年?” 何况,还是一个曾经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凤婧衣泪眼望向被他们围攻在中央的人,却久久地沉默着没说回答。 “既然没有非留他不可的理由,你可以忘了给素素和老丞相报仇,我不能忘。”凤景绝然道。 凤婧衣看着凤景眼底升腾而起的杀意,惊声道,“我爱他!” 凤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是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的口中。 “我可以一辈子都不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不脱离南唐和北汉,可是你不能让他死,他死了,我也会死的。”她颤抖而哽咽地说道。 他若死了,即便她人还活着,心也死如荒漠。 一边是家国亲人,一边是心中挚爱,可是这两边都是互不相容的仇敌,她一直在这二者之间努力平衡,努力去做自己能做到一切,可根深蒂固的对立和仇恨又岂是她一个人所能化解的。 夏侯切看着不远处的人,眼中缓缓现出温柔的光华,虽然是死到临头了,但亲耳听到她这一番肺腑之言倒也值了。 凤景不知是气还是恨,胸腔微微起伏着,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一字一句沉冷地说道,“阿姐,便是你恨我,一辈子都不再认我这个弟弟,我也绝不会留他。” 这个再留着,永远都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也许,他死了,一次就会慢慢好起来。 “不!”凤婧衣踉跄地跪近,乞求道,“你不能杀他,你不能……” 凤景却先一步一剑劈碎了夏侯彻脚下所站的地方,夏侯彻整个人落入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脸色便转为青白,奈何周围都围着人,他也无力再搏杀上岸。 凤婧衣跑了过来,却被凤景下令让人拦了下来,只能睁睁地看着他在沉在冰冷的湖水里,她看到凤景再度扬起的兵刃,使尽了力气扑了过去跳进了水里,挡在了夏侯彻的前面道。 “你若真容不下他,便先杀了我吧!”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整个人都不住地发抖,连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哆嗦。 凤景没有与她说话,只是下令道,“还不拉长公主上来!” 凤婧衣一听慌乱地伸手在水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喃喃念说道,“我们说好要一起活着回去的,你说了不会让我们的儿子做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说好的,都不能食言……” 夏侯彻看着因为自己而惶恐无助的她,一时心疼如刀割,一直以来她夹在他与家仇亲人之间,何曾有这一刻安宁。 也只有在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些年她心里的苦与痛。 几名侍卫拉住她,用力地将她往崖上拖拽,她却使终紧紧攥着她的手,手上的伤口也随之绷裂,染了一手的血。 可是她一个人又怎么抵得过几个人的力气,她急得望向自己拉着的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不要死啊,只要你活着,我跟你走,我现在就跟你走,你不要死……” 她知道,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可却还是固执地想要听到他的承诺。 他是守信的,只要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的。 此刻,她迫切地需要他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肯定告诉她,他不会死。 夏侯彻看到她满手的血,有些想要放开却是被他紧紧抓着,连骨头都被捏得有些疼。 凤婧衣被人拖着上了崖,手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嘶哑着声音哭叫道,“你不准死,夏侯彻,你不准死……” 凤景见拉不开两人,瞥了眼夏侯彻的手臂,手起剑落便劈了过去。 凤婧衣看到剑光一闪,慌忙松开了手,却只睁睁看着冰冷的湖水哗一声将他淹了下去,渐渐地沉下黑暗冰冷湖底,她连一丝影子都瞧不见了。 她瘫坐在冰面上,定定地看着深暗的湖底,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奇迹发生,他能从里面再出来。 “阿姐,我们该走了。”凤景收了剑,面无表情地去扶她起来。 凤婧衣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血丝交错的眼睛望向他,“凤景,现在你满意了。” “阿姐,萧大哥在等你回去。”凤景道。 他知道,他的阿姐在恨他,可是那个人……非死不可。 凤婧衣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一直以来,伤我最深的人,不是我的仇人,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的傅锦凰,是你凤景,是我唯一的亲人一次又一次往我的心上扎刀子。” 凤景看到她眼底的决然,一时间有些难过。 “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南唐与我也再无半分瓜葛。”她说着缓缓转过身去,一边踉踉跄跄走着,一边道,“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永远都不想。” 她从来没想过背弃过南唐,也从来没想过要弃他于不顾,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去守护的南唐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最亲的人杀了她最爱的人,她那么求他,他也不肯放过他。 “阿姐!”凤景看到她的背影,追了几步却怎么也叫不住她。 那个人,对她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让她这般不顾一切,舍弃一切,错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他。 凤婧衣走了没多远,脚下越来越软,眼前渐渐陷入无边的黑暗,而后倒在了白茫茫的冰湖上…… 她一动不动地倒在冰面上,耳朵贴着冰想要听到湖里的声音,可是什么也听不到。 她缓缓阖上了眼帘,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感觉自己也沉到了湖里,她在水里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如今她想和他在一起,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雪域见他,也是最痛心的一次诀别,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她再没有他的消息,不知他身在何方,不何他是生是死。 但她可以肯定,这一生至死,她再也无法像爱他一样,去爱上任何一个人。 —— 这章是昨天的,来来回回写了几遍,删了几遍,总是写不出感觉。 这回是终于把自己给写哭了,才敢发上来。 有问我是不是要弃坑的,我都写到这时候了,弃坑算怎么回事,只是思路不顺,加上身体状况写得慢,结尾部分又不能马虎烂尾,写得时候顾虑得多了些就慢了些。 ☆、一生爱恨一生殇2 纸包不住火。 南唐皇帝刺杀大夏皇帝之事很快便被大夏的将领所知,一方面派了人到冰湖打捞,一方面压抑仇恨之火已久的方湛带兵与南唐和北汉交战,誓要为主报仇。 于是,原本之前一直同仇敌忾的三国兵马,在打败了冥王教之后就在雪域又重燃了战火,凤婧衣便是在三军混战的喊杀中醒来的。 萧昱和凤景都不在,马车上只有青湮和沐烟两人,见她睁开眼睛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询问道,“你怎么样了?” “没事。”她沙哑着声音淡淡道。 “这得亏有淳于越这神医在这里,不然就你那样子只怕谁也治不好了。”沐烟道。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她浑身冰冷得连脉都若有若无,一开始淳于越想尽了办法,她却始终自己不愿醒来。 “醒来就好。”青湮道。 “什么嘛,淳于越那混蛋还说要是你不醒来,是你自己不想活了,不关他的事。”沐烟没好气地数落道。 “沐烟,人才刚醒,别扰了人休息。”青湮低声斥道。 “我们这是去哪里?”凤婧衣望了望车窗外,低声问道。 “回丰都啊,小凤景闯了大祸,这会儿姓方的带人追着打呢,你又有伤在身,萧昱就让况青和我们先护送你回丰都。”沐烟说道。 “夏侯彻呢?”凤婧衣定定地望向青湮问道。 青湮摇了摇头,道,“一开始听说没找到,之后大夏与南唐和北汉打起来了,我们也不方便再打探消息,那里兵荒马乱的,只好先带你走了。” 凤婧衣目光又黯淡了下去,沉默了半晌,道,“青湮,求你一件事。” “行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沐烟没好气地说着,瞥了一眼她包扎着的手道,“淳于越说你这手现在已经半残废了,起码一两年是动不了武也使不了多少力气了。” 她记得,她这一双巧手能同笔书写,一手字堪称绝妙,一套玄机剑法亦是绝世无双,就这样废了,连她都觉得可惜。 青湮瞥了一眼沐烟,问道,“你说。” 她既说了这个求字,自然是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你和淳于越去大夏吧,若是他们找到了他,请你们一定想办法救活他。”她说着,想起冰湖上的一幕幕,眼中不自觉地涌出泪来。 “可是你……”青湮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很是不放心。 她们也不知道冰湖那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接到消息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伤重昏迷,只是口中一直念叨着不要死不要死,现在人是醒过来了,可是说话也好,神色也好,总让人感觉到不放心。 “求你了。”凤婧衣神色凝重地恳求道。 他伤得很重,若万一能找到了,当世之间除了夏侯彻,没有谁的医术再有可能救他。 她现在有伤在身走不了,外面又有着北汉和南唐的侍卫护送,加之如今的情势,就算她找去了,也会被人恨得杀之而后快。 青湮沉默了一阵,道,“那好吧,你这里有空青,应该不成问题。” “谢谢。”她木谢然地说道。 青湮望了一眼边上的沐烟,叮嘱道,“你帮着好好照顾。” “行了,走你的。”沐烟不耐烦地道。 青湮下了马车,找上了淳于越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青姑娘,是皇后娘娘有事吗?”况青打马走近问道。 陛下吩咐要他们护送皇后娘娘回丰都,之前人一直是昏迷的,这会儿她从马车上下来,难不成是皇后娘娘伤势有变。 “不是。”青湮望了望马车,道,“她已经醒了,吩咐我们回去接应一下,你们先走吧。” 况青想了想,以为是皇后娘娘要他们接应陛下唐皇,便也没有再多问,于是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青湮点了点头,与淳于越两人又沿原路折了回去。 凤婧衣由沐烟扶着坐了起来,整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中底一汪死水。 沐烟一开始在说话,可见见感觉到了不对劲,叫了她几次也没将她叫回神来,不由担忧地皱了皱眉头。 南唐和大夏之间的恩怨本就是个解不开的结,他与那个人便也注定多受磨折,可是凤景这一回这样做,却也着实是伤了她的心了。 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为了南唐为了保护这个唯一的亲人,可最终这个唯一的亲人却给了她最狠的一刀,让她焉能不痛心绝望。 回丰都的一睡,她开始反反复复地发高烧,人时而清醒几日,时而昏迷几日,便是醒来了也不与人说话。 沁芳看到回来已经清瘦不少的人眼眶都红了,送了吃的地进去,问了半天也不见出一点声音。 “这好好的人出去了,怎么回来成了这样?” 沐烟抱臂倚门而立,看着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地人,她就那么坐着,好像是独自一个人在想着什么,却没有人看透她的心思。 “喂,你倒是想想办法?”她望向边上的空青道。 空青面无表情地说道,“心病需心药,莫说是我,便是主人来了也没办法。” 她自己不想再面对周围的人,又岂是药物所能左右的。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沐烟叹了叹气道。 “慢慢来吧,她心里压得东西太多,让她这样自己静一静兴许也是好事。”空青平静地道。 这些年,这个人将太多的东西积压在心里,一个人的内心再强大也总有承受不住的一天,何况她经历的许多已然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东西。 “人治不好,那手总能治好吧。”沐烟没好气地道。 “谁手伤成那样是能一下就治好的?”空青瞥了她一眼,说道,“她手上筋脉损伤太大,没个一年两年恢复不过来的。” 那双手也不知遭了些什么罪,就差没给断了。 “一群庸医。”沐烟道。 空青知她不过是嘴上不饶人,便也懒得再与她辩驳,但是凤婧衣那双手要想恢复成以前的那般灵活有力,这辈子恐怕都难了。 以他在金花谷多年的医术,便是让主人来医治,也最多能让她的手能活动而已,将来再想拿剑,提重物恐怕是不可能的。 “主子,你先吃点东西吧。”沁芳端着饭菜坐在凤婧衣边上哽咽着声音劝道。 她如今手又伤,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吃饭喝药都得人侍侯着才行。 凤婧衣望了望她,伸手吃下了她喂到嘴边的饭菜,百无表情地咀嚼着,至于吃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最近她总是做很冷又很长的梦,一次又一次梦到自己在雪域的漫天冰雪地里找夏侯彻,可是她始终都没有找到他,于是每一次又在从梦中惊醒。 沁芳看到她肯吃了,紧紧抿着唇忍着哽咽的声音,一口一口喂她吃下了饭菜,问道,“主子,手还疼吗?疼得话叫空青过来。” 凤婧衣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忘了什么叫疼的感觉,连心都麻木了,又怎么能感觉到身体的痛。 沁芳问了她几句,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说话,便红着眼眶收拾东西先下去了。 这一天好几天都是这样子,问她什么也不说,好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可却每天夜里睡觉又面色惨白一脸冷汗地惊醒过来。 沐烟和空青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陛下又一直未回丰都,可这人天天这么个模样,着实让人瞧着揪心。 她依稀记得,这是第二次看到这样惶恐无助的南唐长公主,第一次是在两个孩子出事的时候,第二次是现在。 以往那么多强敌环伺,生死关头她也都能很快地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唯有这两次让她看到了她并非无坚不摧。 沐烟不想在屋里看到她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索性坐在了外面,瞥了一眼空青问道,“雪域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到底谁打死了谁?” 萧昱一直没有回来,可见这回大夏那容军师和方湛可真是发了狠了,不然不会一直无法脱身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空青道。 “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夏侯彻那祸害不是真死了吧。”沐烟喃喃道。 事到如今,她们若再看不到凤婧衣心在何处便是傻子了,若是那个人真死了,她以后可变成了什么模样去。 “那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空青道。 沐烟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争论,起身道,“你看着吧,我回去补个觉去。” 凤婧衣这睡不好的,折腾得他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地睡不好。 雪域那边的战况如何,凤凰台一无所知,直到半个月后的夜里,萧昱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丰都,也没顾上回宫理政,直接便先来了凤凰台探望。 沁芳因着一直不放心凤婧衣,故而与宫人轮番在寝剧这边守着,听到外面传来响动连忙出了门,看到长廊灯影下疾步而归的人,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 “陛下!”她欠身请安道。 “皇后如何了?”萧昱停下脚步,站在门外问道。 “娘娘睡下了。”沁芳如实道。 萧昱沉吟了片刻,道,“你们下去吧,朕进去看看她。” 原本是打算亲自送她回来的,奈何大夏的兵马穷追不舍,她和凤景根本脱不了身,这一仗一打便是半个多月才消停下来。 战事一过,他一心挂念她的伤势,便先一步赶回来了。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照物灯,光线显得昏暗,他轻步掀帘而入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还静静睡着,只是眉头紧紧蹙着,可见梦里并不安稳。 他探手抚了抚她蹙着的眉头,喃喃低语道,“阿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与我走到如此地步。”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让她那么短短几年就一颗心落在了那个人身上,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虽然这些日一直还在雪域打仗,但她的病情况青也都每日有回报给他,便是当年他的死讯也不曾打挎她,如今一个夏侯彻就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又要他如何甘心放手,眼睁睁他爱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的女子投入别人怀抱。 他在床边静坐了一夜,床上的人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也并未有丝毫的面色起伏,好像是看到了他,又好像是没有看到她。 “阿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早膳之时,他向她说道。 凤婧衣缓缓将目光移向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我们说好的,要一个我们的孩子。”萧昱定定地望着她说道。 也许,他输给了那个人,就是因为他一味的退让和等待,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凤婧衣面无波澜,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又默然转开了目光。 萧昱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宫里这几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恐怕没多少时间回凤凰台,等天气暖和些了再接你回宫住。”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早膳过后,萧昱叮嘱了空青和沁芳好生照顾,一再交待了况青护卫凤凰台的安全,方才起驾回宫去了。 原本就冷清的凤凰台,因着主人的寡言少语显得更为沉寂。 每天,她只会问一句话,“青湮有没有消息回来。” 沐烟知道,问青湮的消息,也是在问夏侯彻的消息,可是青湮和淳于越却一直没有一点动静,这让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直到数日之后,沁芳自外面采买东西急匆匆地回到了凤凰台,也不敢去向凤婧衣说,便先去找了空青和沐烟询问。 “沐姑娘,空青,我在外面听到消息,大夏那里已经由皇长子夏侯懿登基为帝,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共同辅政,这消息……可是真的?” 大夏让一个才一岁多点的孩子登基为帝了,岂不就是说夏侯彻已经…… 沐烟和空青听着皱了皱眉头,一抬眼看不知何时站在沁芳后面的人,顿时惊得失得失了言语。 “你们倒是说话啊?”沁芳急切地追问道。 沐烟两人没有说话,她背后却传来颤抖而沙哑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沁芳闻声回头,一看站在后面的人,“主子……” 这话原本就是要避着她的,这倒偏偏让她听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凤婧衣走近,目光难得的清明。 沁芳咬了咬唇,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得坦言道,“大夏皇长子夏侯懿登基为帝,年号光熙,由当朝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共同摄政。” “不,不……”凤婧衣闻言摇头,不愿相信她的说辞,她说熙熙登基本为帝了,岂不就是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主子……”沁芳看着她的样子,眼中满是泪光。 凤婧衣拂袖转身便朝着凤凰台外面去,她不信他会死,她要去大夏,她要去问个清楚…… 然而,人还未出凤凰台便正撞上回到凤凰台的萧昱,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便也猜到了原由,“阿婧,你要去哪儿?” ☆、一生爱恨一生殇3 正是因为也得知了大夏新帝登基的消息,他怕消息传到她耳中会出事,故而处理完宫里的事就赶着回来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她知道了。 “我要去大夏。”凤婧衣直面他,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 一直以来,这样的话她心中有过,却从未说出来过,可是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只想去大夏,去弄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 萧昱静静地望着她,面色平静无波,眼底却波澜暗起,“先回去再说吧。” 他说着,上前扶住了她往外走。 “我现在就要走。”凤婧衣固执地要求道。 “阿婧,我们回去再说。”萧昱耐着性子,强硬地扶着她往回去。 凤婧衣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道,“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要现在走。” 萧昱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沉黯而痛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现在告诉他,她要离开,他要去找另一个男人。 半晌,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沁芳和沐烟等人也是紧随凤婧衣而来,看到这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吧。”沐烟看到萧昱让人退下,拉了拉沁芳劝道。 “可是主子……” “行了,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咱们就先别掺合了,难不成你还怕姓萧的能杀了她不成?”沐烟说着,拉着她离开了。 凤婧衣要去大夏,可她现在到底还是北汉皇后,这么往大夏去,实在不是件理智的事。 不过现在,她似乎早就已经没有了理智和冷静了,起码原来的凤婧衣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的。 周围的宫人都陆续离开,一时间偌大的园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要去大夏?”萧昱问道。 “是。” “你要去找他?”他又问道。 “是。”凤婧衣决然道。 “阿婧,很多时候我不愿逼你,可你却一再让我无路可退。”萧昱沉重地叹了叹气,继续说道,“我一再等,等到的却是你离他越来越近,离我越来越远。” 凤婧衣固执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脑子里却一门心思的思量着先前沁芳所说的话,为什么青湮一直没有消息回来,为什么会让才一岁多的熙熙登基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阿婧,你答应了不会走的。”萧昱走近,站在她面前说道。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凤婧衣有些疲惫地叹道。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做到一辈子不背弃他,不背弃南唐,可是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再想这些东西了,她只想去找到他。 “那你就想去找他?”萧昱激动之下,语气有些沉冷。 “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你觉得幸福吗?”凤婧衣质问道。 她也曾以为,随着时间他们之间会可以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试过了,她真的做不到了。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这样的我不幸福?”萧昱声音更显冷锐。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找那个人,那就会是幸福吗? “我知道我有负于你,可是我试过了,也努力过了,我忘不了他,也无法像爱他一样爱你。”凤婧衣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终于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倾诉出来,“难道,这样的我,这样生活,就是你要的吗?” “是,只要你还在,只要你不走,就是我要的。”萧昱决然道。 这么多年的期盼,要他就这么放手,他如何做得到。 “萧昱……”凤婧衣看着他,不知该再如何开口。 “阿婧,朕可以一退再退,但不可能退到成全你们的地步。”萧昱说道,声音带着几分难言的颤抖。 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一心所爱的女子,心中却是爱着别人,更让人悲哀无奈。 “你非要如此吗?”凤婧衣问道。 他们继续这样下去,真的能幸福吗? “我也不想与你走到这样的地步,可是要我放你走,我做不到。”萧昱眼中隐有泪光,出口的话隐有锐冷的寒意,“除非北汉亡国,我驾崩入土的那一天。” 他说罢,拂袖转身离开。 “萧昱!”凤婧衣追了两步,那人却走得更快了。 他这是……要把她关这里吗? 凤凰台外,况青见他这么快就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陛下!” 萧昱停在车辇边上,回头看了看凤凰台的宫门,沉声道,“即刻起,加派人守卫凤凰台,无朕诏令不得放皇后踏出这里一步。” 况青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说话的人,他这言下之意是要将皇后软禁于此吗? 这才进去一会儿功夫,怎么就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陛下,真要如此吗?”况青询问道。 萧昱并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带人进去请况青和沐烟离开这里。” 这两个人本事不小,再留在这里指不定就会帮她逃离凤凰台,沁芳只是一介弱女子不通武艺,再者她也需要沁芳的照顾。 况青看他一脸沉重的面色,沉吟了片刻带着几个人进了凤凰台,径自寻到了沐烟和空青所居的院落。 “沐姑娘,空青公子,陛下请你们离开凤凰台。” 沐烟听了眨了眨眼睛,道,“什么意思?” “沐姑娘还是去问陛下吧,属下只是遵旨而行。”况青如实道。 “他这是要赶我们走?”沐烟继续追问道。 况青没有回答,只是侧头抬手道,“二位请。” 沐烟咬了咬牙,拿起自己的兵刃大步离开,出了凤凰台看到还停在外面的御辇,一掀帘子喝道,“姓萧的,你什么意思?” “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萧昱冷然道。 沐烟回头一看凤凰台在加派守卫,嘲弄地冷笑道,“你这是要把我们赶走了,将她软禁在此?” 凤婧衣执意要去大夏,这个人劝不下,都到出此下策的地步了。 虽然也理解他的心情,可是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阿婧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们不便留在这里。”萧昱道。 “是我们不便留在这里,还是你怕我们把她劫走了?”沐烟有些火大的反问道。 “随你们怎么想吧。”萧昱敛目疲惫地叹息道。 “你要这样来留她,是不是太不上道了。”沐烟道。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她才不会走?”萧昱望向她反问道。 若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留下她,他又何尝想做到如此地步。 沐烟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沉默了一阵道,“难道,你想这样关她一辈子不成?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你所喜爱的女人,这样对她你自己就不心疼吗?” 谁也不曾想过,这个人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昱靠着马车,神色疲惫得不想再说话。 他不心痛吗? 他比任何人都心痛,十多年来对她的爱恋早已融入呼吸,深入骨髓,让她伤心难过的事,于他也是切肤锥心之痛。 可是谁又来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他所心爱的人,如当初答应的那样,一辈子与他相守到老。 “我也警告你,若是她在这里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隐月楼上下也会让你北汉不得安宁。”沐烟说罢,甩下了车帘叫上空青离开。 凤婧衣那女人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遇上夏侯彻没一天清静日子,如今在这姓萧的这里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不是被这个关,就是被那个关的。 沁芳得知状况,原本想出来求情,却在门口被侍卫拦下了,哭着跪在门口大声说着话,御辇上的人始终没有再下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原是那么心疼她的人,怎么会舍得如此待她。 况青将一切布置好,在御辇外面回了话,萧昱方才带着人离开凤凰台回宫去了。 沁芳看着远去圣驾仪仗跪在地上,再看着凤凰台外的重重守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那个人下的旨意。 自这一日开始,凤凰台与世隔绝,他们从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每隔几天宫里会有送来需要用的生活物品,却从来不与她们说话。 她也一开始的气愤慢慢平静下来,尽心侍候着与她一同留在凤凰台的主子,不能帮她出去,起码得将她照顾好了。 只是,她的手一直没有多大的好转,吃饭连碗筷也拿不了,人也经常一连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华美无双的凤凰台,也在一天一天中成为一座死寂的宫殿,外面的人不进来,里面的人不出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天,北汉丰都还是寒风凛凛,大夏盛京却已经开了春花。 后宫无人,但因着两个小皇子的存在,宫中一向不减热闹。 一下了早朝,一身墨色小龙袍的孩子就皇极正殿跑了出来,孙平带着宫人在后面追着,“皇上,你慢着点儿。” 紫苏正在东暖阁,一听到外面的声音便知道某个小麻烦又回来了。 “饭饭!”一进门的小家伙就叫道。 原本这穿着龙袍上朝的,该是一旁坐在榻上的吃饭的熙熙,结果当日诏书下出去了,登基那天给他换龙袍的时候,瑞瑞看着衣服漂亮,死活抱着不肯撒手,于是只能把衣服套在了他身上,把他给带去登基了。 自然,这些事是前朝大臣所不知的,反正他们也分不清兄弟两个哪一个是大的,哪一个是小的。 紫苏将他抱起放到榻上,把给他留得饭团子递了过去,小家伙抓着就往嘴里送。 不给他吃饭就让他早朝,难怪一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 原泓和容弈两人随后跟了过来,看着坐在榻上沾着一脸饭粒的兄弟两个,一个皱了皱眉,一个头疼地抚了抚额。 瑞瑞非要上朝玩,可是坐上龙椅了,又没有一刻规矩的时候,明明很严肃地讨论着政事,他给吼一句“吃饭!” 原也没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登基为帝,可是那个人成了那般模样,朝中大事虽然他们可以暂时做主,但时日一长难免遭人非议,说是他们他们专权。 于是,只得把这才一岁多点的小家伙给扶上龙椅,借着摄政之名义代为处理朝政大事,稳定大局。 “给我。”原泓过去伸手讨吃的。 瑞瑞抱紧了一点都不给,熙熙倒是有些大方,伸着小拳头要给他东西,他兴冲冲地伸手接着,结果一看放到手心里的东西,顿时尖叫地躲到了容弈身后去。 “你个臭小子,谁让你抓这些东西的。” 他给他的不是吃的,是只肥蟑螂,他竟然一手吃饭,一手抓着这个东西。 容弈无语地退开了几步,奈何躲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不肯走,于是嫌弃地道,“我说,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小孩子都不怕的东西,你怕?” “谁说男人不能怕这个东西了。”原泓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生怕那虫子蹦到了自己身上,“孙平,快让人把那东西给捉了扔出去。” 谁知,一伸头竟是看到那蟑螂落在榻上,熙熙一伸小手便又抓住了,还得意洋洋地举着给他看,吓得他赶紧离开了。 ☆、一生爱恨一生殇4 大夏新帝不过一岁年纪,朝政大事自然便都落在了两位摄政大臣的手里,原泓在宫里一连待了好些天才从堆积如山的政事脱身,准备回府去大睡两天。 谁知,马车刚驶出皇城到了大街上,不速之客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钻进了他的马车。 “喂,夏侯彻那祸害到底死了没有?”沐烟一钻时来便直接问道。 正闭目养神的原泓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说,你好歹一个女儿家,这么不矜持地往男人的马车里钻,要脸不要脸?” “别废话,说正事,夏侯彻那祸害到底死了没有?”沐烟没好气地追问道。 她千里迢迢从北汉跑到盛京来,可不是听他这些废话的。 “你才死了呢。”原泓理了理衣襟哼道。 “青湮和淳于越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沐烟毫不客气地坐下,催促道。 “下去,自己找去。”原泓说着便将她往马车外推。 沐烟咬了咬牙,威胁道,“你到底带不带路?” “不带。”原泓斩钉截铁地道。 他都几天没睡一个整觉了,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才懒得又回宫里去。 “真不带?”沐烟道。 “不带。”原泓说着,一撩帘子就把人往外推。 沐烟却趁势自己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肩膀冲着外面就叫,“来人啊,来人啊,丞相大人非礼良家妇女了,丞相大人非礼了……” 马车本就在闹市区,她这么一叫,周围的人立即就围着望了过来,看着丞相府的马车空子半开,一名妙龄女子被年轻的丞相压在马车里,衣服都给扒开了。 站在外面人群里的空青别开头,实在不忍去看这样的画面,原泓要跟那个比没皮没脸,八辈子也比不上啊。 原泓恨恨地咬了咬牙,放下车帘低声道,“带你去!” “早答应不就好了。”沐烟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拉开衣襟,道,“非要逼得姑奶奶牺牲色相。” 原泓坐到离她最远的地方,朝外面的车夫道,“调头,回宫。” 沐烟撩着帘子,冲着外面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我们闹着玩儿的。” 围观的人一听扫兴地都散了,空青这才走近了马车上去,跟着一起进宫里去。 “你们不是本事大吗,有本事自己进去啊?”原泓瞥了瞥两人哼道。 沐烟冷冷瞪了他一眼,道,“你们现在把皇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我们去给人当箭靶子吗?” 她原本就是想和空青自己进去的,结果又是黑衣卫,又是箭机营,他们一看情形不对便也敢去尝试了,于是直接等着他从宫里出来,找他带进宫去。 承天门认得是刚刚出宫的相府马车,守卫近前问道,“原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原泓半撩着帘子,道,“有点事。” 守卫这才放了马车入宫,三人刚一下马车到皇极殿外,远远便看到两个孩子在走廊上追逐嬉闹,好不欢喜的样子。 沐烟快步赶了过去,仔细瞧了瞧两个小家伙,喃喃道,“这才多久功夫,长了这么多,宫里倒底是伙食好啊。” 紫苏从东暖阁过来,看到他们两人便走了过来,“沐烟姐,空青,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说他们在北汉,怎么会跑到盛京来了。 “当然是有事了,青湮他们在哪儿?”沐烟一手抱起熙熙,朝着她问道。 紫苏听了没有说话,却是望了望原泓,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现在这宫里宫外都是他和容大人说了算,便是夏侯彻那里也是一般人不得出入的,他若不带他们去,她说了也没什么用。 “行了,来都来了,走吧。”原泓没好气地道。 瑞瑞一见哥哥被人抱着了,跑到他跟前伸着小手要求道,“抱!” 原泓不搭理,走了两步小家伙小跑着跟前来,不依不挠地伸着小手,加重了语气道,“抱!!” 原泓咬了咬牙,还是躬身将他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小胖子,你能不能一天少吃点,这么重谁愿意再抱你?” 小家伙现在虽然话还不全,但也是能听懂话的年纪了,知道他在嫌他胖,是气鼓鼓地瞪着他表示自己的不满。 紫苏走在边上瞧着,甚是哭笑不得。 现在两个孩子正憨态可爱的年纪,可惜那两个人都没在他们身边看到。 原泓带着他们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先前凤婧衣在宫中所住的素雪园,只是周围已经由黑衣卫明里暗里布了好几重的守卫,一般人莫说进去,就算是靠近也不可能。 “嘿,搞这么大阵势,夏侯彻那祸害是真不成了?”沐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悬了起来。 北汉那边的人水深火热,这边也是生死攸关,这事儿后面该怎么办,凤婧衣跟萧昱到底还是夫妻,他们这些个外人总不能去帮着她,让他们两口子再打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原泓本是想回府休息两日,结果又被逼得跑回来,自是窝了一肚子火,懒得再搭她,抱着瑞瑞走在前面进了屋。 一进了门,瑞瑞便叫唤道,“下。” 原泓将他放到了地上,小家伙自己就朝着素雪园的寝阁跑去了。 青湮听到响动从里面出来,看到她和空青两人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凤婧衣那里状况想来也不会很好,他们不在那里照顾却反而跑到大夏来了。 沐烟放下熙熙,道,“夏侯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也送个信回去,有人都快急疯了。” “到盛京就送让人传消息回去了,你们没收到?”青湮皱眉道。 沐烟一听,心头顿时蔓延上了几分寒意,北汉境内有本事截下隐月楼消息的,除了萧昱又还能有谁呢。 “他人怎么样了?” 青湮摇头叹了叹气,领着她朝里面走,一进门扑而来的浓重药味有些呛人。 沐烟掩着口鼻往里走,看到淳于越在床边忙活着,床榻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正是在凤凰台那人魂牵梦萦的男人。 只是,面上了无血色,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不知还是死是活。 “他现在就这个样子,还有着一口气,说死却还有些脉息,说没死又跟个死人差不多。”青湮如实说道。 “没办法治好吗?”沐烟一脸凝重地问道。 青湮望了望淳于越,说道,“能保他成这样,已经尽了所有努力了,其它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那么重的伤,又在水里好么长时间,现在还能救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至于能不能重新活过来,就真的要看天意了。 “那他会一直这样吗?”沐烟语气有些沉重地问道。 这样的场面,若是让那个人见了,得是多么痛心啊。 “不知道,可能会好起来,可能永远也好不了。”青湮叹息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原泓他们才不得不把才一岁大的孩子扶上皇位稳固朝政,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不知是因为这一幕看着太让人难过,还是这一屋子的药味让人压抑,沐烟待不住便转身朝外走,朝青湮道,“你出来,我有事说。” 青湮跟着她出了寝阁,两个人到了僻静无人的湖边,方才问道,“是她有什么事?” “凤婧衣被软禁了。”沐烟如实道。 “软禁?”青湮讶然,追问道,“什么人?” “放眼北汉,你说谁还有那个本事软禁她?”沐烟说着,恨恨地伸手折了树枝一截一截地在手里掰断,道,“我们没有接到你送回去的消息,她知道了大夏新帝登基之事,以为夏侯彻死了,于是要来大夏,然后被萧昱强留下来了。” “这事,可是真的?”青湮还是不敢相信,萧昱会做出软禁那人的事情来。 “我和空青都被下令不得再留在凤凰台,又不知道这边情形如何,于是只有过来一趟了。”沐烟说着,烦燥地叹了叹气,“结果一边都没有让人省心的。” 于情来说,凤婧衣要来大夏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于理来说,她终究还是北汉的皇后,这样的行为终是于礼不合的。 萧昱痴恋多年,又怎么肯轻易放手,但之间的感情纠葛,又不是他们这些外人所能插手的。 “她怎么说?”青湮问道。 沐烟叹了叹气,寻了处干净地方便坐了下来,“从回去了就好多天一句话也不说的,那日要离开凤凰台与萧昱倒是说了话,只是当初我也不在场,知道到底是闹到什么样了,随后萧昱就派人请了我和空青出来,下令加派了凤凰台的看守,不准我们再进去。” 虽然那个心狠,可当时在凤凰台外看他的时候,亦是看到了他满眼伤痛。 两个男人都爱她入骨,只可惜这天下只有一个凤婧衣,谁也不肯放弃,便也都落得一身伤。 “那现在怎么办?”青湮也不由跟着犯了愁。 “只能看他们自己了。”沐烟叹气说道。 她现在毕竟是北汉皇后,若是那个人不愿放手,她又如何能走得了。 若她们插手进去救她离开凤凰台,这传扬出去只会让天下人说北汉皇后为了投靠情夫,不惜与丈夫,背家弃国。 这么多年,压在她身上的事儿已经太多了,这件事也只能靠她自己和萧昱之间的解决了,她们帮不了什么。 “对了,你们找到了公子宸了吗?”沐烟突地想起来,问道。 青湮摇了摇头,道,“墨嫣也派了人在找,可一直没消息,她也没有跟再隐月楼的人联系,不知道去了哪里。” 沐烟一手撑着下巴,郁闷地说道,“凤婧衣成了那样,公子宸也走了,隐月楼是要散伙了吗?” 还是好怀念,以前明里暗里一起跟夏侯彻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虽然危险重重,但没有这么冷清凄凉。 “你暂时留在盛京吧,一切看夏侯彻的病情有无好转再说。”青湮瞥了她一眼,说道。 “那我能去把隐月楼再开起来吗?”沐烟抬头瞅着她问道。 以前隐月楼每天都是大把的进银子,不开了怪可惜的。 青湮沉默了一阵,道,“现在这大夏作主的是那两个大人物,你只要让原丞相和容大人点了头,你爱干嘛干嘛。” 沐烟点了点头,暗自开始打起了主意,她该去找原大人亲近一番了。 这么想着,跟着青湮回了素雪园,看到原泓准备离开,连忙跟了上去,“原大人要出宫啊?” 原泓瞅了她一眼,被她那一脸谄媚的笑容笑得有些心里发毛,退得离她远了点才道,“你要来找他们,已经给你带进来了,从现在起离我远点。” 他可不想再被人误认为是登徒浪子,一世英名尽毁。 “我正好出宫有点事,咱们顺个路呗。”沐烟执着地跟了上去,笑容那叫一个温柔灿烂。 原泓快步走了一段,转身指着她警告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离我远点。” “别呀,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这么见外。”沐烟说着,直接上前将他手臂一挽,整个人快贴到了他身上。 容弈正从皇极殿那边过来,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不由挑眉愣了愣,随即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姓容的,你别乱想。”原泓一边把她往开推,一边解释道,“不是我找她的,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沐烟笑眯眯地朝着容弈招了招手,“容大人好啊,今天气色不错,白里透红的。” 容弈嘴角一抽搐,加快脚步离开了,显然不想招惹她。 “你到底有完没完,哪个女子会这么不要脸的贴着男人?”原泓愤怒地数落道。 “那就想开点儿啊,我把你当好姐妹,你把我当好兄弟,大家互相照应嘛。”沐烟笑嘻嘻地说道。 原泓险些被气得倒地,却又怎么都抽不回被她挽着的胳膊,“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啊,就是仰慕原大人才华横溢,想跟着你多熏陶熏陶。”沐烟道。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直接提自己的目的啊,反正先把他讨好了,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我不想跟你熏陶。”原泓严辞拒绝道。 “别这么没人情味儿嘛,我是真心想跟着你学点琴棋书画什么的,原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赶明儿我给你介绍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沐烟一边挽着他走,一边兴冲冲地说着。 “我不要如花似玉的姑娘。”原泓愤怒道。 “难道你喜欢清秀可人的美人年,虽然有点难度,我还是能办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温润如玉的,还是乖巧听话的……”沐烟不停地追问道。 原泓痛苦地望天,真恨不得有找柱子一头撞死的冲动,又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招惹她了,她这么跟个狗皮膏/药似地贴着自己不放。 “难不成你喜欢容大人那样的,刚才就觉得你们两个看对方的眼神有问题……”沐烟突地又道。 “你才有问题!”原泓喝道。 过往宫人看着挽臂而行的两人,纷纷伸着脖子看,这宫里都知道原大人一向是对女人敬而远之的,这会儿怎么跟个女人走得这么近了,莫不是好事将近了? ☆、一生爱恨一生殇5 热衷于穿龙袍当皇帝的瑞瑞,不到几日功夫就厌烦了,于是每每在众大臣讨论朝政大事的时候,他直接躺在了宽大的龙椅上睡起大觉。 一开始,两位摄政大臣看不过去还会把他叫醒,可一叫醒了那起床气可是不小,又是哭又是闹的,于是就索性由了他睡,直到下朝再把他扛着下朝了。 一个小的不让人省心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一女的天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他,就差没有上茅厕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关键是,那一双有些泛着绿光的眼睛就是盯着他看,看得他汗毛直竖,又不知道她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一下了早朝,众臣子纷纷退出了皇极正殿,原泓却迟迟不肯走,自己不走也就罢了,把容弈也拉着不准走。 一直等到殿中朝臣都散了,才道,“你到门口看看,那个疯女人是不是又在那里?” 容弈瞥了他一眼,慢步走到了殿外,道,“好像又在等你。” 这一天好几天,那姓沐的姑娘都在这里等着原泓下朝,但凡是他一出了皇极殿,整个人很快就会贴上来了,那亲热的画面让人都不忍止睹。 尤其,最近有朝臣撞见了,还不住地朝原泓恭喜,甚至都问到什么时候摆喜酒,着实是把她气得够呛。 “你想办法把她赶走啊。”原泓低声道。 “又不是来找我的。”容弈说着,便准备自己先走了,哪知刚迈出一步又被他一把拖进了殿中。 “好歹多年同僚的情份,顺个手帮一下会死啊。”原泓叉着腰,不满地质问道。 “其实那姑娘也没那么差,虽然行径有点……出人意料了,不过论及长相,武艺倒也是不错的,就是不够聪明,不过你以前不就说以后不能找聪明的,省得猜人心思累得慌,这一个不就正好。”容弈一本正经地说道,可眼中却分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原泓虽然一向自称为风流才子,可实际上却是对女人避之不及的,偏偏现在遇到了这么一个克星。 “好,送给你啊。”原泓没好气地道。 那女人,一看就是个招蜂引蝶的,他哪里招架得住。 “可是人家姑娘瞧上的是你,不是我。”容弈状似一脸可惜地道。 原泓知道再这么扯下去,自己肯定是脱不了身了,于是放下身段抱拳请求道,“容大人,容大哥,你救救我吧,想想办法把我面那个疯女人给我打发了吧。” 这些天,因为这个人他是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就连睡觉都警觉着她会不会从哪里冒出来,爬到他床上。 容弈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负手出了门,看到从在白玉栏杆上晒太阳的人,主动打了招呼,“沐姑娘又来了。” “容大人好啊。”沐烟笑嘻嘻地打了招呼,而后道,“姓原的让你来的?” 容弈也没有否认,道,“嗯。” “让你把我打发走?”沐烟道。 “对。” “你要怎么打发?”沐烟笑着问道。 “沐姑娘为何要追着原丞相不放?”容弈道。 “我喜欢他啊。”沐烟笑语道。 好吧,只是觉得他这人逗着挺好玩的。 “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容弈又问道。 “不是,只是他很好玩而已,我喜欢膀大腰圆的汉子,他又不是。”沐烟老实说道。 “那你还缠着他不放?” “好玩啊。”沐烟道。 “说实话,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容弈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道。 虽然猜不到她是要图谋什么,但总归是有些企图的。 沐烟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时侯说实话了,“哦,想找原大人帮个小忙而已。” “你说。” “我说了你会答应?”沐烟瞟了他一眼道。 一直看着这人个冷冰冰的,以为不好说话,所以她才逮着容易下手的那一个去了,哪知道先来谈条件的是人是他。 “我想把隐月楼开起来,可那里不是给你们封了吗?”沐烟坦白道。 容弈想了想,然后道,“这事儿你还是找他吧,这事儿归他管。” 说罢,面无表情地走了。 沐烟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又望了望皇极正殿的方向,没有寻过去反是先离开了。 半晌,原泓伸着脖子望了望,看见人真的走了,捂着心口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打发了。” 龙椅上刚睡理的小皇帝揉了揉眼睛,看到在门口处的人,拍着扶手叫道,“抱!” 椅子太高了,他爬不下去。 原泓折回去,将还打着呵欠的小家伙扛起,一边走一边念叨,“哪个皇帝跟你一样,天天上朝睡大觉的,你老子知道了还不得气醒了。” 小家伙还没睡醒,耷拉着眼皮趴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还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两人刚转过走廊,沐烟从柱子后面走了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容大人,今天下朝这么晚啊。” 原泓脚步一顿,顿时就有转身想跑的冲动,姓容的那家伙果然靠不住啊。 “你这么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很简单,只要原大人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不会再烦你了。”沐烟笑嘻嘻地说道。 原泓瞥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吧。” 要是能早点甩掉她,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都会答应。 “把以前隐月楼那地盘划给我呗。”沐烟道。 “不可能。”原泓一口拒绝道。 那是当初夏侯彻亲自下旨查封的,他现在私自给了她,莫说夏侯彻将来醒来了找他麻烦,就是满朝臣子也会非议。 朝政大事,岂可儿戏。 “就你一句话的事儿,有什么不可能?”沐烟有些火大地道。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那里是朝廷查封的,不是说能给你就能给你的。”原泓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要怎么才有可能,要多少银子,还是要美色,凡事好商量,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沐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隐月楼以前是那可是每天揽金无数的地方,现在公子宸不回来开了,她要是接手得赚多少钱啊。 “没得商量。”原泓冷着脸快步走开。 沐烟咬牙切齿地看着走开的人,叉着腰道,“行,我们看谁耗得过谁?姑奶奶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 春去秋来,转眼便过了一年时光。 沐烟始终没能从原泓手里把隐月楼忽悠到手,夏侯彻也始终没有好起来,凤婧衣也始终没有关于大夏的任何消息。 这一年,对于很多人都是漫长而煎熬的一年。 唯一改变的只有两个不断两大的孩子,已经到了两岁多的年纪,原本抢着替哥哥当了皇帝的瑞瑞,渐渐越来越抵触皇帝这个工作。因着知道每天孙平一宣下朝就可以散朝,于是每每刚一上朝坐上龙椅,大臣还没有说话,他就自己叫着下朝,完全不听任何人劝阻。 于是,原泓只得改为带熙熙上朝,可是这一个也是上朝几天就坐不住了,一会儿在龙椅上爬上爬下,完全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仪。 最后,一到早上快上朝的时间,直接躲起来表示抗议了。 原泓无奈之下,每天早上只得逮着哪个就带哪个上朝,加之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沐烟跟着他,天天过得他一肚子怨念。 虽然夏侯彻一直没有醒来,但孙平和紫苏还是每天会带着两个孩子到素雪园去探望一下。 冬日里的盛京下了雪,一下了朝孙平便和宫人带着下朝的瑞瑞回了东暖阁,一看紫苏又给他们穿外袍,就知道又要去素雪园,于是不高兴地赖在榻上道,“爹爹不好玩,不要去。” 熙熙一听,也跟着道,“那里臭臭。” 小孩子很不喜欢那里的药味儿,可是每天却还要被他们带着过去。 紫苏看着坐在榻上不肯走的兄弟两个叹了叹气,诱哄道,“今天去了,我们就去百兽园好不好?” 兄弟两个你望了望我,我望了望你,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 紫苏给他们穿好了外套,和孙平一人牵了一个出门,见着雪地路滑要抱他们走,两人还不愿意,非要自己走。 结果两人在雪地里追着园,摔了好几回还玩得起劲儿。 到了素雪园,淳于越刚刚施针完毕,见他们过来了便先出来了吃早饭,两个小家伙进了寝阁趴在床边瞪着溜圆溜圆的眼睛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他睡得像猪一样。”瑞瑞说道。 “不能说像猪。”熙熙反驳道。 “原叔就说我像猪一样能睡,他比我还能睡,不就睡得像猪一样。”瑞瑞说道,有些话还咬字不清,听得站在门口的孙平好气又好笑。 “还是臭臭的。”熙熙皱了皱眉子,说道。 “所以是臭爹爹。”瑞瑞说着,就趴在床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平和宫人站在门口听得哭笑不得,好歹那也是他们的爹,怎就被他们嫌弃成这样了。 哪知他就一个没看住,出去问了几句淳于越大夫皇上的病情,一转头回来两个小家伙就正趴在床上正揪着床上人的脸,你揪一下,我揪下,玩得不亦乐乎。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玩的。” 他赶紧上前,把两个小家伙抱开,虽然这人是没醒,可这万一给碰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可原叔就是揪我们脸叫我们起床的。”瑞瑞道。 “我们是叫臭爹爹起床。”熙熙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孙平听了有些哑然,看来真的有必要好好跟原大人说说平日里说话做事的方式了,省得两个孩子尽被他给带歪门邪道上去了。 “那样不好,不许再去揪你们爹爹脸了,再玩一会儿我们就走。” “哦。”兄弟两应声道。 孙平看到一边的药香炉,香料快燃烬了,连忙过去添了点。 瑞瑞两围着床开始转着玩,转到夏侯彻脚边,看到他脚底扎着一根针于是都好奇地蹲在那里盯着,瞅了瞅孙平悄悄伸手去摸了摸,看着细细的银针动了动。 熙熙看着瑞瑞要去拔,小声道,“这个不能拔的。” “我就玩一下下。”瑞瑞小声道。 熙熙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孙平,小声道,“那就一下下。” 瑞瑞伸手拔银针拔了,拿了手里看了看,戳了戳自己的手疼得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孙平听到声音,扭头问道。 “没什么。”熙熙站起来,挡着后面的人说道。 瑞瑞怕被人发现,赶紧拿着针盯着人脚板心,找到先前的针眼,也不管轻重就一下扎了进去,谁知床上的人脚突地一颤,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孙平连忙快步赶了过去,将他抱起来,一抬头看到被掀开的被子一角,床上的人脚微微颤动着,愣了片刻就冲着外面道,“来人啊,快来人……” 淳于越等人在外面,一听声音纷纷赶了进来。 “皇上脚动了,动了……”孙平喜出望外地道。 这一年来,就一直跟个活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样的反应还是头一回。 淳于越将两个孩子拎开,蹲下身瞧了瞧针在涌泉穴的银针,“谁动了银针的?” 他施针的时候扎了多深是深楚的,这分明是被人动过了。 两个小家伙以为是闯了大祸,熙熙低着头道,“我们就拔出来看了一下下。” “我又扎好了的。”瑞瑞委屈地说道。 淳于越拔掉角针,绕到另一把探了探脉搏,脉息确实是有所变化了,但好在是好的变化。 孙平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这东西又哪是能随便动的,连忙追问道,“皇上怎么样?” 淳于越摸着脉息,瞅了眼低着头的两个小家伙,道,“扎死子,扎活了,都是你们的功劳了。” “你好好说句话不成?”青湮瞧着两个孩子被吓得不轻,于是道。 “能动了总是好事,再等些日子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反应。”淳于越道。 现在只是脉息有所变化,至于能不能醒来,他也不敢肯定。 涌泉穴是最痛的穴位,那小家伙那一针再刺深一点,可就当场要了他老子的命了。 不过现在能有些变化倒也是好的,要不这么一直活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也快受不了了。 “最近先别带他们过来了。”青湮望了望孙平和紫苏叮嘱道。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好奇好玩,若是再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这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好。”紫苏抱起熙熙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我们去百兽园玩。” 出了素雪园,熙熙问道,“苏姨,我们做错事了吗?” “没有,不过以后来这里,床上的东西不能乱动,知道吗?”紫苏耐心地说道。 “好。”兄弟两个接连回应道。 “答应了就要说到做到,说到做到了才是小男子汉。”紫苏郑重地道。 “嗯。”兄弟两齐齐点头,答应道。 紫苏笑了笑,看着两个孩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可是父亲生死不知,母亲又被幽禁北汉,在他们最需要父母关爱的年纪,却都没在他们身边,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生爱恨一生殇6 自那日阴差阳错被自己儿子给捅了一针,夏侯彻虽然还是没有醒来,不过身体状况却是在逐渐地好转了。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便是淳于越本就想着他一辈子也就这么个样了,没想到还会恢复起来,于是无数次地感叹,祸害遗千年。 凤婧衣那女人也是,回回要死不死的,结果还是活蹦乱跳的。 冬天的日子过得极快,很快便近了年关,宫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 两个孩子到了该学东西的年纪,原泓两人又都忙于政务脱不开身教,于是孙平亲自去了趟苏家请了苏妙风入宫暂时教两个小家伙课业。 熙熙对学东西倒是很感兴趣,瑞瑞则是没什么兴致,一到课业的时间就直打瞌睡,让人哭笑不得。 到底紫苏了解他,千方百计的拿吃的玩的哄着他来,学会一样就给一个吃的,于是那聪明劲儿刷刷地就起来了。 苏妙风写了字,拿起来问道,“这是昨天学的,是什么?” 瑞瑞瞟了一眼,紫苏手里的食盒,小手一举,“灯笼!” 速度之快,连一向专心学习的熙熙都抢不过他。 孙平带着宫人在门外瞧着,不由感叹道,“这小皇子还真得哄着来,不仅那样子跟皇上越来越像了,连那脾性也都一样了。” 以前,不也还是钰娘娘哄着来,这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是不假。 大皇子倒是像钰娘娘的聪慧,但也偶尔会被那小的给带坏了。 “要不怎么是他儿子了。”紫苏笑语道。 因着小孩子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有限,所以每次课业时间也就小半个时辰,早上下午各一次,以免时间长了让他们反感不想学了。 “苏姨,苏姨,我的团子。”瑞瑞第一个餐了出来,伸着小手道。 紫苏无奈笑了笑,从食盒里给他拿了新做的青团子。 “还要。”他伸着另一只手道。 “就两个,不能太贪心。”紫苏垮下脸道。 瑞瑞低头瞅了瞅两只手上的东西,转身跑回去给了苏妙风一个,另一个又给了熙熙,然后跑回来道,“我没有了。” 紫苏看着笑了笑,又给他拿了一个,道,“这个给你的。” “今天要去素雪园吗?”熙熙问道。 “嗯。”紫苏点了点头。 虽然淳于越说了让孩子少过去,但隔上几天还是会带他们过去一趟。 熙熙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青团子,一直拿在手里也没有舍得吃,直到一起到了素雪园去看望尚还昏迷不醒的夏侯彻,趴在床边悄悄掀开被子,将自己的青团子放到了他手里,然后小声道,“爹爹,你饿了的时候吃吧。” 瑞瑞见了,有些不好意思,望了望自己手里已经啃了一半的团子,还是狠下心也塞了过去,“这个也给你。” 然后两个人一起掩上了被角,趴在床边小声说着话。 “都说他是我们爹爹,爹爹是干嘛用的?”瑞瑞不解地叹了叹气。 熙熙认真的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他就知道睡觉,又不说话,又不跟我们玩,为什么不能换个好玩的爹爹?”瑞瑞郁闷地说道。 “原叔不好,容叔冷冰冰的,那个淳于越叔也凶巴巴的,其实还是这个爹爹好。”熙熙分析道。 对于这个爹爹的记忆,也只是从苏姨和孙公公口里偶尔听到,然后会来这里看一看这个人,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爹爹。 孙平站在后面,听着两个小家伙隐约的说话,眼眶都不由有些泛酸,却也始终忍着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他们也不好向他们说起他们的母亲,若是一说了,他们必定要问一大堆,于是便也都没有向他们提起。 久而久之,从开始记事起来两个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关于母亲的任何事,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爹爹生了病,一直睡在素雪园。 因为上次的一意外,孙平和紫苏不敢把他们留在这里太久,等到差不多时辰了,就到床边劝道,“我们该回皇极殿了,明天要过年了,我们去试试看新衣服合不合身。” 兄弟两个这才从床边起来,乖巧地任他们牵着离开素雪园。 待到他们走了,淳于越进屋内把脉,一掀开被角看到夏侯彻手里放着的青团子,一个是好的,一个还被吃掉了一半,顿时嘴角抽搐了一阵。 “可能是刚才两个孩子放的。”青湮笑了笑,伸手拿了起来放到了一旁桌上。 她刚一拿走东西,夏侯彻便看到床上的人手指微微一颤抖,连忙伸手探向脉搏,许久之后喃喃,“你要死不了,最好给我快点醒来。” 这么磨了一年了,要不是青湮执意留在这里,他早就不想待了。 当然,病重昏迷了一年的人,也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自己睁开眼睛了。 “怎么样了?”青湮紧张地问道。 “不出意外,该活了。”淳于越没好气地道。 他到是快点睁眼,睁眼活过来了,他也懒得再待在这个鬼地方,天天盯着他这副鬼样子。 沐烟没有再说话,但听到他这么说,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年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这个人醒了,他们也该打算一下怎么解决北汉那边的事了,丰都那边传来消息,萧昱虽有几次去过凤凰台,但凤凰台的守卫并未因此解除,可想而知那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一直僵持着的。 次日是新年,苏妙风也没有再进宫来教两个孩子课业,两个小家伙早上睡了个懒觉,起来就都跑到雪地里玩去了。 因着宫中现在没什么人了,故而也未办什么宴饮之事,只是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宴席到晚上在素雪园,大家一起吃顿饭。 一来,淳于越他们毕竟在这里待了一年了。二来设在别处,也不方便照应病人。 天色渐暗,快到开宴的时辰,紫苏便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了,依例先带他们去见了还没醒的夏侯彻。 “熙熙,瑞瑞,给你们爹拜年,刚才教你们的那样。” 两个小家伙到了床边跪下,像模像样地磕头行礼,“父皇,新年好。” 青湮跟着紫苏站在旁边,瞧着兄弟两个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叹息,那人若是能看到这两个孩子这么大了,想必也是心中欢喜的。 熙熙扭头望了望紫苏,问道,“苏姨,好了吗?” “好了,起来吧。” 兄弟两个,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了。 “苏姨,可以吃饭了吗?”瑞瑞起来便问道。 “你们陪你们爹说说话,我去看看。”紫苏说着,朝青湮望了望,示意她看着两个孩子。 “我不想跟他说话,他又不跟我说。”瑞瑞不高兴地说道。 每次他们来了都跟他说话,他一回也不理他们。 “你们跟他说说话,他就会醒了。”紫苏笑了笑说道。 瑞瑞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看到熙熙先到床边趴着了,便也跟了过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原泓和容弈也陆续过来了,沐烟自然也跟了过来,一伙谁愿也不愿搭理谁的人凑了一桌子吃年夜饭,场面着实是不怎么好。 淳于越一向懒得跟朝廷中人打交道,自然也懒得跟原泓等人说话,于是也谁也懒得搭理谁,只有两个子吵闹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的声音。 瑞瑞站在椅子上,小手指着桌子上道,“那个,我要吃那个。” 坐在边上的原泓顺手夹了给他塞进此里,哼道,“你是饿死鬼投胎来的吗?吃个饭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瑞瑞一听,包着一嘴的东西气鼓鼓地瞪着他。 原泓瞥了他一眼,夹了菜到他面前,“吃不吃?” 小家伙一看到吃的,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张了嘴接受喂食,完全忘记了要生气的事。 一伙人都在外厅用膳,谁也没有注意到寝阁内床上的人在两个孩子的吵闹声中悄然睁开了眼睛,屋里的灯火很暗,夏侯彻怔怔地望着帐顶,沉重地抬起手抚了抚发疼的额头。 半晌,张了张嘴想叫人,嗓子又沙哑地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咬牙试了几次,才终于撑着坐起了身,回想了好一阵才记起雪域城发生的事,再想起冰湖上的那一幕还是难忍揪心欲碎。 外室传来孩子说话的声音,他不由愣了愣,他们……怎么都会说话了? 他想起身出去,可这一身却沉重得难以行动,好不容易才起身站了起来,脚却阵阵地麻木无力险些栽了一个跟头。 从床边到门口不过寥寥数步,他却走了好半天才走近去,最后脚步实在没有力气了,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门框。 饭桌上,瑞瑞和原泓是坐在正对面的,原泓正给他夹着菜,边上拿着骨头啃的小家伙突地伸出油油的小手指着对面的门道上,“爹爹!” 众人一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扶着门快要站不稳的人。 淳于越第一个丢下了筷子起身,过去把了脉,没好气地道,“你是嫌命太长了吧,这就自己下床了。” 一个人躺了一年,身体各处都不如以前灵活,起码也得休养好些日才能下床走动,他竟然敢直接自己走出来了。 夏侯彻望了他一眼,却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 “还把人抬进去,难不成要我来?”淳于越扭头瞥了一眼周围的一伙人道。 孙平连忙带着宫人上前将人扶住,“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先回里面躺着让淳于公子瞧过了再说。” 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床上坐着,宫人将室内的灯火都点亮了,屋内顿时亮如白昼。 瑞瑞手里还攥着没啃完的骨头,满脸油光的眼了进去站在熙熙边上,兄弟两个好奇瞧着床上的人。 夏侯彻看着并肩站着的兄弟两个,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记得走的时候连走路都还有些走不稳,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瑞瑞盯着床上的人半天,见他不说话,扭头问道,“我爹是个哑巴吗?他都不说话。” 原泓看着夏侯彻有些扭曲的表情,忍不住地偷笑,却又不敢笑得太过放肆,以免以后被他怀恨在心报复。 “能睁眼就不错了,说话等明天吧。”淳于越道。 瑞瑞没听懂,又好奇地问道,“那他到底是不是个哑巴?” 说完,啃了啃自己手里的肉骨头。 夏侯彻看着两个长高了不少的孩子,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们就是熙熙和瑞瑞,可那眉眼之间却又是与他和她出奇的相似。 一想到凤婧衣,他眸光一沉,张了张嘴又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由着急地皱了皱眉头。 “行了,急什么,一年都等过去了,还差这一天两天了,要说什么等明天再说。”淳于越一边施针,一边道。 一年? 夏侯彻愣了愣,不中置信地望了望周围的人,又望向两个孩子,他是说他已经睡了一年了? 难怪两个孩子都长了这么多,可是她没有在这里,这一年她又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冒上心头,奈何自己现在又口不能言,脑子也还是一团乱。 不一会儿,宫人煎了药送过来,熙熙看着他在喝药,一个人转身出了内室到了外面爬上椅子,拿了甜糕点进来,跑到床边伸着小手递给他,“甜的。” 夏侯彻愣了愣,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接了过去放进了嘴里,咽下去却是有些难受的。 淳于越看他皱起了眉头,道,“一年只喝药不吃东西,咽不死你。” “那你不早说。”原泓道。 “说了他还是会吃。”淳于越收了针,一个人先出去接着吃饭了。 瑞瑞见熙熙给了东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将自己没啃完的骨头也递了过去,“给你吃。” 原泓见状,上前拉住他道,“行了,这东西你还是留着你自己啃吧,等过些日子再分给他。” 他长久未进食,突然吃这些东西,肠胃很难承受得住,这好不容易醒来了,再被两个儿子坑了有个好歹,那可就太冤枉了。 “那我自己吃喽。”小家伙望了望夏侯彻,见他点了头才又自己拿着啃。 “好了,你们先出去吃饭,原叔和容叔跟你爹说事儿。”原泓揉了揉他的头,望了一眼孙平。 孙平和宫这才把兄弟两个牵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原泓搬了凳子自己坐下,瞅了瞅床上坐着的人,道,“先说第一件事,你现在一定最想知道凤婧衣在哪里。” “她在北汉。”容弈简单明了地说了,至于被软禁之事并没有向他提及。 以他对那个人的紧张,若是知道了,现在就会不要命地去北汉救人回来。 “别抢人话行不行?”原泓没好气地道。 “听说手伤得严重,不过应该也在渐渐恢复了,因为你回来昏迷了一年,大夏里里外外很多事情还得照应两个孩子,我们没太多时间去打听北汉那边。”容弈说道。 夏侯彻听了,点了点头,这一年这么多年摊到他们头上,也难为他们还没让大夏给垮了。 “因为你一直半死不活的,太医还说可能一辈子也就那么个样子了,我们没办法只好先把你儿子给扶上皇位当了皇帝,稳固朝政。”原泓瞅了瞅他,又道,“不过这两个小家伙现在一上朝不是躲着不去,就是去了打瞌睡,等你自己好了看着办吧,反正他们现在不是当皇帝的料。”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伤,别的事等恢复过来再做打算。”容弈道。 夏侯彻也渐渐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因着无法开口,于是对着两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说的话。 自己昏睡了一年,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还能干什么呢? 只是,这一年了,她怎么样了,他一无所知。 ☆、一生爱恨一生殇7 第353章 大年夜这样举世热闹的日子,凤凰台的亭台楼阁挂满了红灯笼,却也终究无法驱散往日的寂静和冷静。 沁芳还是尽心准备了一顿年夜饭,虽然吃饭的人只有那一个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准备去暖阁传膳的,哪知里面又是空无一人。 一想到最近凤婧衣的反常之举,连忙出了暖阁寻到后面的园子里,果真又是看到她是在练剑,可她现在的手才刚刚恢复一点,筷子都只能勉强拿稳,哪里能干这些事儿。 凤婧衣看着又一次掉在地上的剑,咬了咬牙弯腰去捡了起来,可光是是握住剑柄,手上就是阵阵钻心的痛。 一年了,她没有大夏的任何消息,无论她如何向他请求,他也始终不肯告诉她,那个人到底是死是活。 她也试过离开凤凰台,可是严密的防守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出得去的,只可惜自己一双手筋脉受损,再也无法使剑。 一连好些天了,从她能勉强拿稳筷子,她开始试着再拿起剑,可每次也都拿不稳便掉了。 可是,如果她的手再这样废下去,她就永远出不了凤凰台。 她不想跟这个人闹到如此的地步,可是一想到雪域城那个人的一幕幕,她真的想去找到他。 “主子,别再勉强了。”沁芳跑过来,拿掉她手里的剑劝道。 她手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点,这若再这么下去,只怕又要彻底废了。 凤婧衣看着自己微微发抖地手,恨恨地咬了咬牙。 “主子,先回去吧。”沁芳看着她额头都是冷汗,担忧地劝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任她扶着回了冬之馆的暖阁,过去的时候看到正厅不知何时已经坐着的人,主仆二人都怔在了门口。 “陛下……”沁芳道。 萧昱看着她扶着的人,淡声道,“去准备晚膳吧。” 沁芳看了看边上的人,这一年来陛下几乎每个人月会过来,但每一次与主子都是不欢而散,这好好的大年夜别又闹得像上次一般争吵起来。 “你去吧。”凤婧衣平静地道。 沁芳这才离开了,却又不放心地吩咐了宫人过来上茶,收拾桌子准备传膳,以免他们再跟以前一样争吵起来。 凤婧衣进门到离他最远的软榻坐下,语声淡冷,“又有什么事?” “今天是除夕夜,我想过来陪你吃顿饭。”萧昱道。 他知道,她在恨他这样对她,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办法了。 即便她这样恨着他,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北汉跟那个人双宿双飞。 “有那个必要吗?”凤婧衣道。 “阿婧,我们非要每一次见面,都要因为那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吗?”萧昱道。 他每一次都是想来与她好好相处,但每一次他们又因为夏侯彻陷入争吵,明明他们才是夫妻,明明是他们相识有婚约在先,可她总是让他觉得是他插足了他和那个人之间。 “萧昱,我们纠缠下去,你幸福吗?”凤婧衣道。 她知道是她有负于他,她也知道她的好,可是这样勉强凑在一起,他们两个人都是煎熬的。 “阿婧,将心比心,你放不下他,又如何能要我放得下你?”萧昱满心痛楚地说道。 她爱那个人,放不下那个人,一心和想他在一起,他爱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她都放不下,又如何来要求他成全他们呢。 凤婧衣无言以对,他说的对,她没有资格要求他成全。 当初答应了嫁给他的人是她自己,说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是她自己,如今她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别人,这样的事若是换作她那个人之间,她也是难以接受的。 可是,他们就真的要这样一辈子耗下去吗? 沁芳带着宫人进来传膳,打破了一室压抑的沉默,因着凤婧衣还不能使筷子,所以给她备了轻巧的木头勺子,拿起来没有那么累。 “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萧昱道。 沁芳带着宫人退了出去,却又怕出事,所以不敢离开太远。 凤婧衣到桌边坐下,因着之前试着练剑,手还有些无力,便静静地坐着没有去拿勺子用膳。 萧昱给她一边布着菜,一边幽幽说道,“从知道你在大夏,我就一步一步的退,想着等你回来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的,你回来有了他的孩子,又想着只是孩子而已的,你的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可你又告诉我你对他动了心,我又想着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好了,如今我们在一起了,你却又要告诉我你忘不了他,你要和他在一起……” 他,真的无路可退了。 凤婧衣低眉紧抿着唇,叹息道,“是我负了你。” “阿婧,你心里还有也罢,你们有两个孩子也罢,我不想再去追究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在我身边,如此而已。”萧昱说着,眼中满是不得所爱的痛楚。 “所以,你就非要以这要的方式,把我关这里吗?”凤婧衣喃喃道。 萧昱夹菜的手一颤,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伤痛,“你我相识数十年,你宁愿他相信初识几年的他是真心爱你,却也不愿相信我的情意吗?” 凤婧衣默然,不忍去看他那双满是悲伤与痛楚的眸子。 他搁下筷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若真有心逼迫于你,你以为我会到现在都没有碰你,因为我不想我所心爱的女人会恨我,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放下他,放下过去,跟我重新开始,可我最终等到的,却是你要随他而去,阿婧,你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他们相识在先,明明他们互许终生在先,可最终她心上的人,却不是他。 可是,爱情的事从来都是命中注定,而非先来后到,不是注定的人便是朝朝暮暮在一起也以心动,若是注定的那一个,即便隔着仇恨的火海,也终将相遇倾心。 “那你要我怎么办?”凤婧衣沉重叹息道。 若有办法解决这一切的困境,她都愿意去做。 可是,爱情的世界从来只有两个人,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也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是心里属于爱情的那个地方,只住着一个夏侯彻,别的人再好再优秀,终究也难再走进去。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没有喜欢上这个相伴在自己身边数十年的人,却喜欢上了那样一个人,怎么都舍弃不下。 他无法放下她去爱上别的人,同样的她又如何能放下那个人,转头再爱上他呢。 “我要你在北汉,一辈子都在我的身边。”萧昱道。 他知道,也许这一辈子他都走进代替她心上的那个人,起码她的人是在他身边的。 一直以来,关于未来的种种都是关于她的,从来没有想过生命中缺失了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世间万物,他唯一舍弃不下的,唯她而已。 凤婧衣没有回答,眼中却满是泪水的痕迹。 她知道这是她欠他的,也是她该还他的,可是要她舍弃心中所爱的那个人,这一生都不再见他一面,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心如刀割的折磨。 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还能给这个人什么呢。 “连这样,也无法答应我吗?”萧昱自嘲地笑了笑,笑意之后却满载深沉的痛楚。 这么多年,她曾将他们之间当作/爱情,最后她发现那不是爱情,可深陷其中的他却早已当了真,难以自拔,几近成魔。 半晌,一直沉默不语地凤婧衣起身,走近到墙上悬挂的剑,艰难地伸手将其拿了下来,走近桌边递给她道,“萧昱,你救过我的命,我可以把命给你,可是允许我自私一回,我的心无法再爱你。” 萧昱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缓缓落到她手中捧着的剑,“凤婧衣,你真是够狠。” 她宁愿死,也不肯爱他,也不肯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世间他便是自己死,也从未想过要她死啊。 “只要我还活着,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安份地留在北汉,留在你身边。”凤婧衣含泪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我死了,大约就能做到了,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北汉。” 只要她还活着,她的心还跳动着,她都会想尽了办法离开这里去找那个人。 他想要的,唯有她死了,她的尸骨埋葬北汉,永远都不离开。 萧昱额际青筋隐现,不知是心痛还是愤怒,连呼吸都随之颤抖。 凤婧衣一动不动地捧着剑站在他的面前,决然道,“是我负了你的情意,我愿以命相偿,却难以情相还。” 大约,她这一生终究是没有和那个人相守的缘份,可此生得以相遇,已是难得了。 她不能与她相守,又不愿背情弃爱再辜负他,唯有如此才能了结的一切的话,她愿以命相抵亏欠萧昱的一切。 “谁要你死了?”萧昱痛恨地拿过她手中捧着剑扔了出去,愤然站起身,“现在,就连留在我身边,看到我都能让你如此难以忍受了吗?” 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在没有那个人出现的岁月,他们也幸福过,也欢笑过,为什么一转眼你就爱上了别人,任我怎么等,怎么求也不肯回眸一顾。 “我无法再成为你想要的那个凤婧衣。”她含泪哽咽,缓缓道,“我没想过自己会对他动心,会那样喜欢上他,喜欢到这辈子再也无法喜欢上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她不想辜负这个人的,在明明对那个人动心之后,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地想要忽略那份情感,好好与这个人相守一生。 可是她真的努力了,她忘不了那个人,放不下那个人,只要一想起,思念就如潮水一般的翻涌而来,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 “好!”萧昱一步一步地后退,悲痛而愤怒,“你真的好的很!” 他踉跄地出了门,不愿再去看到她那双盛满那个人影子的眼睛。 夏侯彻,你可以得到她的心,但这一辈子永远……永远也休想再得到她的人。 —— 二更求月票。 皇桑,你在偷笑么? 编辑要下班了,二更就写到这么多了,大结局就在明后这几天了,月票统统送上来呀,为了我们皇桑的幸福生活。 群里说皇桑太苦逼了,有要求写一点皇桑的甜蜜再大结局,大家要看么,要看举个手。 如果加甜蜜的话,估计就加一万字到一万五千字左右,多写一天。 ☆、一念成痴一念狂 正月,随着夏侯彻病情的日渐好转,宫里也渐渐热闹起来了。 过完了正月十五,他自素雪园搬回了皇极殿,派了容弈前去北汉打探凤婧衣的消息,于是自己开始处理政务。 由于不靠谱的小皇帝又一次在上朝打瞌睡,朝臣们便开始纷纷上奏,请其归政。 夏侯彻翻了翻新上奏的折子,望了望坐在地毯上玩耍的两个孩子,现在正是他们贪玩的年纪,让他们去参与朝政大事,也确实是太小了。 可是,这天天上朝不是叫下朝,就是打瞌睡的,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瑞儿,熙儿,过来。”夏侯彻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唤道。 兄弟两个扭头看了看他,爬起来走到了桌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瑞儿你上朝又睡着了?”夏侯彻盯着小的训道。 瑞瑞一听低着头玩着手指,嗫嚅道,“一群老头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听着就直想睡觉,我也不想睡的,可听他们说话就是想睡。” 夏侯彻叹了叹气,这两个家伙,以后大夏的江山终究还是要交给他们的,一个个完全没有想当皇帝的意思,以后可怎么办? “又不是我想去上朝,是哥哥跑了,原叔把我抓去的。”小家伙委屈地扁着嘴咕哝道。 夏侯彻头疼地抚了抚额,瞥了一眼熙熙,这家伙鬼灵精似的,明明挂着名号的皇帝是他,他却每天早早就起来跑出去玩了,贪睡的瑞瑞就每次被原泓逮着上朝去了。 小孩子现在又正是好动的年纪,让他们在朝上一坐一两个时辰,也确实是坐不住的。 可他还想着,好不容易后继有人了,自己可以清闲下来了,结果这两个家伙一个都不让人省心的。 “皇帝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不要玩了。”瑞瑞可怜兮兮地瞅着他说道。 “我也不要。”熙熙跟着说道。 夏侯彻看着两个儿子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不忍再责备下去,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道,“好了,明天开始你不用去早朝。” 他们现在到底还小,确实不适合现在就将皇位交给他们,还是等他们长大些再说吧。 再者,他现在要设法把她再接回来,也需要手握实权,否则下旨发兵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真的吗?”两个小家伙一听,惊喜不已地问道。 “真的。”夏侯彻薄唇微勾,笑语道。 兄弟两个一个抱住他一腿,兴奋地叫道,“父皇你真好。” 孙平进来,瞧着父子三人抱成一团的样子不由失笑,虽然两个孩子这一年来跟着他们一起,但却从来不会像对夏侯彻一般,对他们这些人这般亲近,父子终归是父子。 “容弈有消息回来吗?”夏侯彻见他时来,便追问道。 整整一年了,他也不知道她在北汉如何了,一年的时光她和那个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却让他感觉好似是隔了一辈子。 “还没有。”孙平如实说道。 其实,他们也都大约知道那个人在北汉的状况,只是现在还不是让这个人知道的时候。 他身体刚刚恢复一点,若是得知她被软禁在凤凰台,又哪里还能待得住再养伤了。 夏侯彻皱了皱眉,走了这些日子,算算脚程也早该到北汉了,怎么这么慢了? 最后一别之时,他清楚地记得她说了要跟他走的,只是已然过了一年,她答应的话,不知道还作数吗? 纵然那日险些丢了性命,但能听到她那一番发自心底的肺腑之言,这一年的罪倒也没有白受的。 只可惜,自己这一伤便是一年昏迷不醒,一年她在北汉会发生什么,会和萧昱变成什么样子,他都难以去想。 自认识她,也不过短短数载,却历经了他曾经二十多年都不曾历经的种种,即便其中伤痛多过幸福,他还是想要与她相守到白头。 “父皇你怎么了?”熙熙见他发愣,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 夏侯彻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虽然他也想让他们能尽快见到他们的母亲,但现在还没有她的确切消息,他也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说,一切还是等找到她回来,再跟他们细说。 “那你困了吗?”瑞瑞看着他问道。 夏侯彻伸摸着他的头,笑着道,“没有。” “可是我困了。”瑞瑞打了个呵欠,有些无精打采地道。 夏侯彻无奈笑了笑,将他抱了起来放到榻上,道,“在这睡吧。” “嗯。”小家伙点了点头,自己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上了眼睛。 夏侯彻又将站在榻边的熙熙给拎上榻坐着,低声问道,“你也要睡。” “不要。”熙熙摇了摇头,拿着玩具自己坐在一边。 夏侯彻招呼孙平送来了毯子给瑞瑞盖上,这才埋头继续处理送来的折子。 不一会儿,孙平轻步进来,近前低声禀报道,“皇上,空青和沐烟姑娘入宫送药来了。” 淳于越不喜待在宫里,于是在皇上病情稍稍稳定之后就出宫了,每隔几日会让空青入宫诊脉送药,只要没有特别的问题,便也懒得入宫来了。 “进来吧。”虽然以前一向不喜与金花谷的人打交道,但这回好歹淳于越是救了他一命,他不能不念及恩情。 孙平出去传了两人进来,空青给夏侯彻请了脉,嘱咐了最近的用药,便准备走了。 沐烟却冲到了御案前,将一大张白纸一铺,道,“题个字。” 夏侯彻理了理衣袖,抬眼看了看她,显然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什么字?” “隐月楼要开张了,这不要重新挂匾,你要是能顺手提个字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沐烟笑嘻嘻地说道。 虽然她磨了一年也没有从原泓那里把隐月楼要来,但从夏侯彻醒来之后,她就撺掇着淳于越要了隐月楼当诊金,夏侯彻也算够意思,很干脆地就给他们了。 最近他们一直忙着重新修整,再过几日就要挂匾重新开张了,于是便想着进宫顺便找他提个字,毕竟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他的字都值钱了。 “不要得寸近尺了。”夏侯彻淡声道。 隐月楼本已经查封,给了他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竟然还要他给一个青/楼题字,简直滑稽。 沐烟想了想,道,“你不想知道凤婧衣的消息吗?” “沐烟!”空青拉了拉她。 沐烟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只要你题了这字,再过半个月,我就告诉你关于她这一年的消息,在来大夏之前我可是一直跟她在一块儿的。” 夏侯彻眸光微沉,道,“现在说。” 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这个人不会现在不说,反而要压在半个月之后才告诉他。 “这个没得商量,要么你现在给我题了字,半个月之后我告诉你,要么我去找别人仿个你的字挂上,也是一样的。”沐烟道。 她当然知道现在是不能跟他说凤婧衣的消息的,不过再过半个月就算她不说,容弈那边也瞒不过去了,必然会给她回报消息了。 到时候,她再说起凤凰台的事,自然也是可以的。 夏侯彻抿了抿唇,默然提笔给她提了字,而后道,“朕最忌人言而无信,半个月后此时此刻,你若不说话,朕可以让隐月楼开了,也一样能让它关了。” “一定,半个月后,我一准来跟给你禀报清楚了。”沐烟收起题好的字,拉上空青赶紧走了。 一出了皇极殿,空青便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准提凤婧衣的事,你还提。” “反正现在又没说,再过半个月他总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再说呗。”沐烟拿着墨宝,哼着小典一路兴奋地走着。 隐月楼一开就又有大把的银子入手了,若是公子宸那个摇钱树能回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是自雪域一别,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隐月楼的人一直都找不到她。 “到时候惹祸了,你自己看着办。”空青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的。”沐烟道。 夏侯彻跟那两口子的事儿,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他们不可能帮着他去对付萧昱,可也不好不顾那个人的意愿,帮站萧昱对付他,所以只有袖手旁观的份。 空青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孙平又何尝不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也知道他早晚是会知道南唐长公被软禁的事,可现在确实还是他该知道的时候。 夏侯彻沉默地坐着,思量着方才沐烟说的话,加之容弈迟迟没有消息回来,总感觉她是出了什么事,而他不知道。 “孙平,她们从北汉来宫里的时候,你可听到了什么?” 孙平闻言垂首回道,“沐姑娘多是跟青湮姑娘他们在一起说话,奴才倒甚少听她提到过北汉的事,只是初来的时候听说是长公主手伤了,不过在渐渐好转,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好了。” 夏侯彻闻言剑眉拧起,在雪域的时候她的手是伤得不轻。 “只有这些?” “是,只有这些。”孙平道。 好在御前行走多年,这隐瞒心思的本事倒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然若是被他瞧出什么端倪,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可是,夏侯彻又哪里是肯乖乖等半个月的人,思量了片刻便道,“传黑衣卫首领。” 容弈那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也不能再这样干等着了。 孙平不知他是要再派人去北汉,又怕他看出自己在说谎,连忙便退了出去给传了黑衣卫首领进来面圣。 至于,君臣二人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进去细听。 于是,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沐烟和容弈还没有来吐露实情,秘密前往北汉的黑衣卫首领将加急密奏传回了盛京。 那日,正好是小皇帝禅位,夏侯彻重新归政的日子。 早朝刚下,夏侯彻尚在书房与原泓及众大臣议政,侍卫将加急入宫的密奏送到了孙平手里,他倒也没想过是北汉来的,只以为是前线的军报,便拿着送了进去。 夏侯彻趁着几位大臣商议的功夫,拆开扫了一眼,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合上折子沉声令道,“丞相留下,其它众卿家暂退吧。” 原泓看着他异样的面色,一时间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几位大臣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多问便纷纷退了出去。 “原泓,北汉凤凰台的事情,你们瞒了朕多少,又瞒了朕多久?”夏侯彻看着殿中站着的人,眸光冷厉如刀。 原泓心下一沉,知道他是已经知道凤婧衣被软禁的事情了,可是按计划容弈也没有这么早把消息送进京来啊。 他也知道再骗不下去了,于是道,“你说你刚醒来,人都站不稳,我们若是告诉你实话了,你只怕拼了命地要去北汉找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她被人软禁在凤凰台整整一年了,朕先前人事不知也就罢了,这样的事直到朕醒来,你们竟又合起伙来瞒着朕?”夏侯彻怒然喝道。 她被姓萧的软禁了一年,他竟然到此刻才知道。 “你早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原泓也有些气忿道。 这一年又是给他看孩子,又是顾着朝政上下也就罢了,现在倒还遭埋怨了,想想心里都憋屈不已。 再说了,不就是软禁吗? 他先前还把人关着天天打呢,人家姓萧的只是把人关起来,还好吃好喝地伺侯着,比他那时候斯文多了。 夏侯彻面色铁青,咬牙道,“整整一年,你们明明知道她被关在凤凰台,却什么都不做?” “你想我们做什么,收拾你扔的烂摊子子已经忙得一团乱了,我们还要帮着去给你把人救回来,想得美了你?”原泓火大地往椅子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 他再看上了人家凤婧衣,现在人家到底还是顶着北汉皇后的名头,难不成要他们带着兵马去抢人家的皇后,然后抢回来守着他这个活死人。 他自己惹得风流债,他自己解决去,跟他们这些臣子有半毛钱的关系。 夏侯彻敛目吸了吸气,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疼她被软禁一年,可原泓他们所作所为却也并非道理,他只是太过心急了。 原泓见他不说话了,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他不肯放人,朕就挥军踏平了丰都,他不放也得放。”夏侯彻杀气凛凛地道。 现在不是她不走,是她想走了,姓萧的不肯放他走。 原泓知道再劝也没用,于是道,“方湛他们在北汉边境的兵马早备好了的,要去你自己去。” 早知道他会干这事儿,早先他和容弈就将大夏的精兵良将调到了北汉边境。 不过,去跟人抢女人这么丢人的事儿,他才不去。 “孩子和朝里的事,你暂时管着。”夏侯彻道。 原泓白了他一眼,哼道,“两孩子也真够可怜的,摊上你这么有了媳妇忘了儿子的爹。” 夏侯彻懒得理会他的讽刺,敛目思量着如何安顿好朝中事务,尽快起程出京。 “你现在那身体状况,你自己知道,别人没救回来,把你自己小命搭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劝你。”原泓道。 原本就是担心他会心急之下冲动于事,现在身体才刚刚恢复便带兵,还真不把自己当个人了。 “朕有分寸。”夏侯彻道。 原泓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劝了,反正将来英年早逝了,死的又不是他。 一听到凤婧衣的名字,自己姓啥都能忘了,还叫有分寸? 虽然心急如焚要去北汉,可他也不能不顾两个孩子,一声不吭地就丢下他们走了,他们现在正是粘他这个父亲粘得紧的时候,这一走又不知得到什么时候了。 夜里晚膳过后,他亲自给他们两个洗了澡扛回床上穿上了小睡袍,拎着他们坐正了,“熙儿,瑞儿,父皇有事要跟你们说。” 两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一副认真地样子。 夏侯彻拿着帕子擦着瑞瑞还湿着的头发,说道,“父皇要出宫去找你们的娘亲了。” “什么是娘亲?”瑞瑞抬头问道。 夏侯彻听了心中一阵酸涩,瑞瑞刚回到大夏的时候,夜里总是吵着要找他,渐渐大了竟也不知道这些了。 “娘亲是很喜欢你们的人。” “比父皇还喜欢我们吗?”熙熙好奇地问道。 夏侯彻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和父皇一样喜欢你们的人,她现在在很远的地方,父皇要去接她回来。” “我们不能去吗?”瑞瑞有些不高兴地道。 “那里太远了,你们去不了。”夏侯彻耐心地说道。 “父皇可以带我们去啊。”熙熙道。 夏侯彻笑了笑,道,“你们乖乖地在宫里等着我们回来就行了。” “可你去了,不会不回来了吗?”瑞瑞皱着小脸道。 “不会。”夏侯彻笑着道。 瑞瑞低着闷不吭声,半天之后伸着小手道,“拉勾。” 夏侯彻失笑,伸着手跟两个孩子一起拉勾约定。 次日,他特地陪着两个孩子用了早膳才起程出宫,两个小家伙在承天门看着他走了,忍不住就哇哇大哭了,让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哄住了。 之后,一连好多天,兄弟两个没事就并肩坐在皇极殿外的台阶上小手撑着下巴定定地盯着承天门。 大夏兵发北汉,这仗一打便就一年多的时光,两国之间胜胜负负,谁也没占着大的便宜。 自然,这一切是身在凤凰台的凤婧衣全然不知的。 从大年夜那一夜与萧昱的争吵之后,他再没有来过凤凰台,但也没有让人放松对凤凰台的看守,而她的手虽然也在渐渐恢复,能够拿筷拿笔了,但始终未再有办法用剑了。 冬去春来,凤凰台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了。 凤凰台有一座建于山顶的楼阁,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大夏的方向。 虽然,每一次看到的只是远方的天空,但这也是她唯一能在这里看到的,关于那里的地方了。 又是一年春天了,凤凰台又到了风景秀美的时候,可再美的风景却终究不及他眼中那一方遥远的天空。 于是,她经常在那处楼阁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直到,一天的黄昏远远看到了山下迤逦而来的皇家仪仗,宫人寻到了楼阁前来禀报,“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知道了。”她淡声道。 距离萧昱上次来凤凰,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日子了。 她下了楼阁回到春之馆的寝居,夕阳下庭院里长身独立的男子还是遥远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之意。 她知道这份沧桑是因她而起,可她却也无法去消除他眼底悲伤与沧桑。 她站在如画的走瘾,看着玉兰花树下的人,“有事吗?” “只是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想来看看你。”萧昱道。 他不是没有来过,他在很多次来到了山下,来到了凤凰台的宫门外,却始终没有进来。 他想她,想每一天都看到她,可是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会因为那个人而争吵。 凤婧衣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以前无话不谈的他们,如今却已然无话可谈。 萧昱伸手折下一株玉兰,拈花问道,“阿婧,你还恨我吗?” “我从来没有恨你。”凤婧衣坦言道。 她没有恨他,但也无法爱他。 萧昱也知道她的意思,没有再追问了,转身进了屋内搁下手中的玉兰花坐了下来。 凤婧衣在外面站了良久,到暮色降临才举步进了屋内,到桌边与他相对而坐,也没有再提起夏侯彻的事,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他说起来这里的目的。 过了许久,宫人送来了晚膳,萧昱方才打破了沉默道,“让崔公公进来。” 宫人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功夫崔公公提着一只食盒进来,摒退了宫人从食盒拿了一壶酒放到桌上,然后退到了出去,掩上了门。 凤婧衣瞧了一眼那壶特别带来的酒,并没有去问什么。 萧昱平静地用膳,一如以往同桌同膳之时替她布菜盛汤,神色醇和而温柔,一如他多年来对她的样子。 直到最后,他伸手拿起了酒壶斟了一杯酒放到她的面前,沉默了许久道,“阿婧,你不是说,欠我的……愿以命相偿。” 凤婧衣低眉看着放在面前的酒,想来这就是要她偿命的酒了。 半晌,她伸手端起了酒杯,眼中忍不住地泛起泪光,“萧昱,这辈子,我知道,这辈子我欠了你的,即便是我这条命,也是还不了的。” 可是,他要的,她也给不了。 萧昱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深沉的哀恸,“如果没有他,你会爱上我吗?” “我想会,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她苦涩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夜深,举世无双的凤凰台化为一片火海。 次日,北汉王诏告天下,皇后凤氏积郁成疾,久病不医,薨于凤凰台。 ☆、一念成痴一念狂2 北汉丰都皇后大丧,举国致哀。 这个时候,大夏的兵马已经占领了北汉白玉关,正整军待发准备逼往丰都而去,容弈却在出兵前接到了早先派到丰都探子的飞鸽传书,饶是镇定冷漠如他,看到消息也不禁面色一变。 这消息,他要怎么去回禀那个人,这一年来带兵不断与北汉交战,为的就是将那个人接回来,如今传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要他如何承受得住。 可是,即便他不说,他要不了多久也该知道了。 容弈拿着只写着寥寥数字的纸笺远远望着王帐的方向,挣扎了许久还是举步走了过去,帐内夏侯彻正与众将商议着进攻下一城的行军计划,他坐下沉默地等着。 直到半个时辰,夏侯彻吩咐将领下去准备拔营,他也没能开口说话。 “有什么消息?”夏侯彻问道。 丰都每隔几天会传消息过来,以确保她在凤凰台是安全的,今天是接到飞鸽传书的日子。 容弈沉默了良久,开口道,“北汉皇后……殁了。” 夏侯彻望了他一会儿,似是有些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容弈缓缓抬头望向他,郑重说道,“十天前,北汉皇后在凤凰台病逝了。” 夏侯彻脑子里嗡地一响,却还是难以相信他的话,微颤着声音继续追问道,“谁……病逝了?” 容弈看着他眼中渐渐涌起的悲恸之色,一时有些不忍,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凤婧衣……病逝了。” 他知道这个消息于这个人而言太过残忍,但现在事已至此,早晚都瞒不住的。 大约,他跟那个人这辈子终究是没有相守的缘份。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说话的人,似是想要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可是他神情语气那么认真,认真的根本不像是在说假话。 容弈缓缓抬手,将纸笺递给他,说道,“这是丰都传来的消息,现在丰都正是大丧之期,凤凰台也被大火烧了干净。” 夏侯彻看着他递来的东西,半天也没有伸手去接,似是害怕看到上面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终于还是伸手拿了过开,缓缓打开,寥寥的几个字撞入眼帘,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了,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是钝钝的疼。 她……死了? 她说好要跟他走的,她怎么就死了? 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不是真的,一定是姓萧的在跟朕使障眼法,一定是他不想朕找到她,把她藏起来了……” 她怎么会死,她还那么年轻,虽然有些体弱多病,但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死? 他不会信的,他死也不会信的。 “北汉王亲自收殓的,这几日已经快下葬了。”容弈低声说道。 他知道他很难相信凤婧衣的死,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探子必然也是一再查过才回报,想必是属实的。 夏侯彻敛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除非朕亲眼看到,否则,什么样的话,朕都不会信的。” 说罢,转身大步出了王帐,高声下令道,“拔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莫说什么大丧下葬,除非到他真的到北汉皇陵掘陵开棺看到她的尸首,否则他绝不会信这样的鬼话。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还是压抑得快要窒息。 “皇上,人已经去了,即便再挥军打到丰都,又有什么用?”容弈追出帐劝道。 他们用了一年多才拿下北汉两座城,北汉王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打到丰都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他这般坚持无非是为了到丰都去找那个人了,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再这般耗费人力物力交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再跟朕说她死了,朕不会信的,不要再说。”夏侯彻目眦欲裂的朝他喝道。 “好,我不说,可是你打算一直这么疯下去到什么时候,朝事你不顾了,你儿子你也不顾了?”容弈道。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他要去丰都,他不反对。 可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再挥军与北汉交战数年,也不过是从陵墓挖出一具白骨,值得吗? 夏侯彻快步走在前面,不想再听到他的话,翻身上了马策马而去。 他一定要去丰都,亲自证实她是死是活,不然让他怎么相信这样的事。 可是,他又怕等自己到了丰都,所有的一切又真的成了他所说的样子。 婧衣,你可以忍心,让朕来承受这样的恐惧。 北汉,丰都。 皇后下葬当日,北汉王御驾亲送到景陵,谥号“文昭皇后” 关于南唐太平长公主的种种传奇,也随着最后文昭皇后入葬景陵而彻底湮灭于世间,再无凤婧衣此人。 丰都城外的小山村,凤婧衣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她明明记得在凤凰台,萧昱给了她一杯毒酒,她喝了不是该死了吗? 为什么她还会听到窗外的鸟鸣之声,伸手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暖意? 沁芳从外面进来,看着她怔怔坐在床边,快步走近唤道,“主子,你醒了。” “沁芳,你也在这里?”凤婧衣拧了拧眉,打量着周围喃喃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是丰都城外的村子里。”沁芳道。 “我们在这里多久了?”她抚了抚有些晕乎乎的头,问道。 “快半个月了。” 凤婧衣扶着她的手下了床,出门望了望周围的一切,还是有一肚子的疑问。 难道,萧昱给她毒酒是假的? 沁芳从屋内取了包袱,过来问道,“主子,东西已经给你备好了,快去吧。” “去哪儿?” “大夏。”沁芳笑着说道。 这两年多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个地方吗? 凤婧衣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可是……” 沁芳将包袱塞到她手里,道,“几天前,北汉皇后已经入葬景陵,这世上再没有南唐长公主了,你放心去吧。” 一开始,她也真以为萧昱是要杀了她,可况青却把她们送到了这里。 直到前几日,她去城里买药,看到文昭皇后出殡,才终于明白葬入景陵的不是北汉皇后,是北汉王的一腔深情。 凤凰台的近三年的软禁,折磨了她,更折磨了他自己。 她也无数次看到悄然来到凤凰台外的孤影,徘徊到天明又离去。 主子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的逃出去,他知道。 主子拼了命地练剑想要离开,他知道。 主子每日高楼眺望远空,他也知道。 若说是苦,他的苦一点也不比主子少,这辈子只全心全意爱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却爱上了别人。 凤婧衣拿着东西怔怔地站着,明明归心似箭,明明一直就等着这一天,可他终于成全了她,这一刻她的脚步却沉重地迈不动了。 这么多年来,那是待她最好的人,却也是她辜负最深的人。 “马就拴在外面,快去吧,夏侯彻应该在白玉关附近,我自己再去盛京找你。”沁芳催促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举步了出门牵了马与沁芳道别,离开村子经过丰都城外时,才发现今日是这里一年一度的祭神节,百姓们都在河边放灯祈愿。 她牵着马到了河边,付了银两买了扎河灯的东西,扎了一盏河灯,提起笔却半晌也想不出该为那个人写点什么? 半晌,落笔写道:愿君福寿绵延,长乐无忧。 然后,小心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顺流而下,飘向远方。 萧昱放出她病逝的消息是成全,可若是夏侯彻听到却不会知其意思的,只怕现在这消息已经传到他耳中了,她在不能这里多做耽搁了。 于是,也顾不上天色已晚,牵着马便洞着河岸离开了。 她没有看到,河对岸来往的人群中一身素袍青衫的男子拿着河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她。 况青出宫护驾,却也没想到那个人会在今天也来了这里,看着边上怔然而立的人,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萧昱看到她牵马准备离开,心念一动便准备追到对岸去,他不知道自己要追上去干什么,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然而,当他挤过人群,绕过河堤来到河对面,她早已经一人一马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阿婧!” 他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终究已经远去。 凤婧衣走了好远,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扭头望了望灯火点点的丰都城外,又一夹马腹继续赶路了。 白玉关跑离丰都,好几天的路程,一路上尽是听到大夏皇帝强兵压境的传言。 她想,他定是已经听到了她死的消息,才会如此急切地发兵。 他想去白玉关,可是通往白玉关最近的城池因为两国交战,已经禁止百姓通过,她只得选择绕道前往。 一路辗转数日寻到白玉关,才知他早在多日前带兵拔营攻打端州了。 她只得重新又往端州的方向去,奈何大夏兵马驻余里都不得外人进入,她如今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不得与人动手,却又进不了大夏军营。 她说了她是南唐长公主,要见他们主帅或是军师,却被军营外面的守卫当成了疯子赶走。 如今都知道南唐太平长公主已经死了,自是没有人再相信她的话。 于是,她只能在军营附近等,等着从里面出来。 可是,这一等便又是三天,直到第三天的黎明听到营中有集结军队的号角声,窝在军 营外树林里的她也被惊醒了过来。 过了不一会儿,便听到军营内有滚滚的马蹄声传出,她连忙赶往军营出口的地方,果真看到里面黑压压的黑甲军如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 天还没有亮,密密麻麻都是人,她看不到他在哪里,站在路中央叫她的名字,又被人以为是疯子,被先锋营的人给驱赶开了。 大夏的骑兵快马驶过,她只能寻到自己的马匹沿着小路去追,追到了山坡上终于在晨光中看到了军营中披着龙纹披风的人,手忙脚乱地爬下马唤道:“夏侯彻!夏侯彻!” 奈何,他却在此时一声令下,兵马齐出,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她急得直哭,追下山坡之时,他却又策马离开了,根本没有看到后面的他。 他在后面带兵准备进攻端州,她在后面哭着追着叫着他的名字。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上了马,趁着他们还未下令攻城之际,从离他最近的侧翼快马冲了过去,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两军对垒之际,有人从侧面偷袭,自然是很引人注意的事。 “怎么又是这个疯女人?”夏侯彻后面一名副将侧头看了一眼,道,“这都追了一路了,非说自己南唐长公主……” 说着,便给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角,让人去把人赶走。 若非皇上下令不得滥杀百姓,她早就没命了。 夏侯彻听到副将的声音,侧头望了过去,魂牵梦萦的身影就那样撞入了眼帘。 他怔愣了片刻,也顾不得两军即将交战,脚步如飞的穿过重重兵马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看清了那张泪流满面的容颜。 ☆、一念成痴一念狂3 跨越生死的久别重逢,明明一切都是真实的,却又感觉真实得像在做梦一般。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她现在又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了,隔他这么近,这么近…… 凤婧衣勒马停下,看着站在马下的人,含泪而笑,“我回来了。” 雪域一别,近三年的时光,她都没有他的一丝消息,直到她在村子里醒过来,沁芳告诉她,他在白玉关。 可是她找到白玉关,他又不在那里。 直到此刻,她看到了他站在自己眼前,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如今,她再也不是南唐长公主,再不北汉皇后,她只是深爱着他的女子,是他久等归人。 夏侯彻愣愣地站了许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生怕那是自己又一次看到的幻影,一眨眼又会从眼前消失了。 而后,缓缓走近前来,目光却始终注视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满载着刻骨的相思,只消一眼便让人柔肠百转。 凤婧衣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毕竟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夏侯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触手那真实的温暖让他心头瞬间为之一震。 这是真的她,不是影子,不是幻觉。 他拉着她的手,翻手上了马背,丢下后面的数万大军带着她策马而去。 “皇上!” 众将领在后面,不解她是要干什么。 容弈远远瞧着,不过却由衷地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凤婧衣是怎么脱身的,但还活着总归是件好事。 “容大人,皇上这是……” 这马上就要攻打端州城了,他竟莫名其妙地跟一个女子先跑了,这哪里还是他们那个睿智稳重的大夏皇帝,分明就是着了魔了。 “收兵。”容弈下令道。 主帅都走了,这还怎么打。 再者,他们与北汉交战的最终目的不也就是为了那个人,如今人都回来了,这仗也没必要再继续打下去了。 虽然都是一头雾水,但既然军师说了这收兵,领军的主帅又走了,他们也只好如此了。 夏侯彻带着她离开了端州城外的战场,到了安全一点的地方直接抱着她跳下马,扶着她的肩头定定的看着她,“你没死?” “我这不是好好的。”凤婧衣笑着道。 “没死你不早回来,你又跑去哪儿了?”夏侯彻沉声质问道。 从接到丰都传来他死的消息,他从来都不敢合眼睡觉,只怕一闭上眼睛梦里全是她死逝的样子。 凤婧衣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她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他没听见,这会儿倒全都成她的错了。 怎么突然有点错觉,自己一心来找他,就是来找骂的吗? “我到白玉关的时候,你从白玉关走了,我到大夏军营外的时候还被人当疯子给赶走了,你自己窝在营里几天不出来,我在外面等了整整三天,一早你们从营里出来了,我在后面一直追着叫你,你耳朵聋了?” 夏侯彻皱了皱眉,这么说来错是在他了。 “早知道你现在这副德行,我还……唔!”她没说话,便已被告吻封缄。 夏侯彻吻住她微微干裂的唇,不想这久别的重逢,却是以他们又一次的互相指责开场。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不是彼此的错,他们都是太想早点看到对方了。 虽然几经周折,但总算是相逢了。 也不知道守营的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三天前都来了,他竟然都不知道,回去揪出来定要好好收拾了。 半晌,夏侯彻松开她的唇,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喃道,“我想你,每天都发疯一天地在想你……” 从他醒来,脑子就是她的影子,只是那个时候自己重伤未愈不能行动,只能干等着,哪知这一等最后竟是等来那样的消息。 虽然他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着不信她死了,可是心里的恐惧却在悄然蔓延,让他不知所措。 凤婧衣脸贴着胸前紧硬的铠甲,探手也拥住了他,柔声道,“我也在想你,每一天都在想来找你。” 当南唐长公的主身份卸去,她才知道这份心动的牵念,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深。 自丰都来这里,一路上她一步也不敢停歇,只要早一点来见到他。 一别近三年,她没有他的一丝讯息,也不知那一别之后他变成了什么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完好的模样。 夏侯彻低头吻着她头顶的发,激动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他们都说你死了,朕怎么都不愿信的,可朕还是害怕……” “我知道。”她柔声说道。 正是因为他会害怕,所以才会马不停蹄地来找他,不敢有一刻停留。 明明一直以来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可现在真的见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但她知道她想说的,他都懂。 而他心中所想的,她也懂。 “不要再离开朕了,永远都不要。”夏侯彻深深地叹息道。 他们之间,每一次的离别,都让人痛苦万分,那样的分别他再也不想承受了。 凤婧衣被手臂收紧的力道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踢了他踢他的脚,“想勒死人啊。” 夏侯彻这才松开了手,看着胀红的面色渐渐恢了些,拉着她在草地坐了下来。 “他把你关在凤凰台,伤了你了?” “你以为谁都你一样,喜欢对人动鞭子。”凤婧衣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侯彻一听便沉下脸来,他好心好意问了,倒还遭埋怨了。 “对,姓萧的千好万好,你还找朕来干什么?” 凤婧衣拧眉看着一脸醋意的男人,实在有点想不通,自己怎么那么想不通对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男人念念不忘的。 只是,看着他明显比以前清瘦的脸庞又忍不住地心疼起来。 “你在雪域的时候,怎么从湖里脱身的?那时候伤得重吗?现在可都好了?” 夏侯彻一见她柔软的目光,薄唇微扬笑着道,“朕哪那么容易死,方湛他们去找到朕了,淳于越又来了救治,不用担心现在早都好了。” 至于昏迷一年之事,他只字未提。 凤婧衣低眉,哽咽低语道,“凤凰台与世隔绝,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朕答应你了,又岂会食言。”夏侯彻紧握着她的手,决然道。 让他就那么死,他岂能甘心就那么丢下了她和孩子。 凤婧衣抬眼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笑了笑,大约也正是如此,在一直不知道他的消息的时候,内心却又还一直坚信他是还活着的。 “倒是你,这双手都成了这般模样?”夏侯彻看着她手班驳的疤痕,心疼地低语道。 “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暂时还是不能使太大力气,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她笑语说道。 然而,关于一年多的时间手都是废的,她却未说一句。 不好的已经过去,也不必再提来让人担心难过。 夏侯彻伸臂拥着他,低语道,“朕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谢谢你还愿回来。” 若不是心中有他,她与那个人想必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却因为遇上她经历了太多苦难,而她爱上他所要承受和舍弃的代价,又何其之重。 “谁让我这么倒霉,遇上你这样讨债的冤家。”凤婧衣低语道。 夏侯彻失笑,没有说话,却紧紧拥着她不肯放手。 “我们什么时候回盛京,我想看两个孩子。”凤婧衣道。 一别多年,现在他们都有四岁了,恐怕都认不得她了。 “安顿好白玉关的事就回去。”夏侯彻松开她,顺势一倒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虽然也想尽快带她回去见两个儿子,可是一想到那两个小家伙粘人的功夫,恐怕不出几天功夫就能粘在她身边,让他连身都近不了。 以前倒是希望有孩子在身边,如今却突然有种多了两个小情敌的感觉。 “那我先回盛京。”凤婧衣道。 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看到两个孩子,边关的事情安顿定也还要好些天功夫的,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敢?”夏侯彻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本来这些年相聚的时间就少,这才刚见了她就又迫不及待地要跑了,到底是为了他回来的,还是为了两个儿子回来的? 凤婧衣看着一脸醋意的男人皱起眉头,“夏侯彻,你幼稚不幼稚,连你儿子的醋都吃?” 夏侯彻也渐渐摸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便也不再与她争了,拉住她的手道,“再陪着朕几天,咱们一起回去。” 说实话,她若就这么又走了,他都会觉得现在的相见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凤婧衣心头一软,抿唇点了点头,“那你还在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这三天都在军营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没心情在这里跟他玩浪漫晒太阳啊。 “等下午了再回去。”军营里人来人往的,总往是有些不便的。 “我三天都没好好吃顿饭了,你要我在这里陪你晒太阳。”凤婧衣道。 夏侯彻睁开瞅了瞅她皱着眉的样子,拉着她起来去牵马,道,“军营里不方便,去白玉关的驿馆吧。” 军营重地不得女子进入,这是他自己下的禁令,现在带了她回去,以后又让军中诸人如何遵守。 二来,那来来往往都是大老爷们儿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让她待着。 两人共乘一骑,一路策马而行,迎面而来的春风熏人欲醉。 一路快马到达白玉关之时,已经是下午了,由于原先是北汉的城池,城中的驿馆也是大夏临时设立的,留守白玉关的将领听到城门口的将士回报说圣驾入城便快马赶过来了。 “皇上到白玉关,有何要事?” 今天,不是该攻打端州的时候吗? 夏侯彻进了门吩咐了人准备膳食,带她去房间,自己带着守将和副将到了前厅安排白玉关的后面的事情。 凤婧衣跟着仆役进了房间,抬袖闻了闻自己身上,道,“能不能去帮我准备身衣服,再送些热水来。” 一直赶路就没顾上沐浴换衣,加之又在山林里窝了三天,这一身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还真难闻他搂了一路。 仆役是个哑巴姑娘,听了她的话打了手语,笑嘻嘻地离开了。 过了不多一会儿,热水和衣服都送过来了,衣服需要是粗布的,但却也是干净整齐的。 “谢谢。”凤婧衣接了过去,想来这是她是把她自己的衣服拿给她了。 哑巴姑娘打了手语说饭菜还有一会儿再送过来,便就离开了。 凤婧衣绕到内室的屏风后宽衣进了浴桶里坐着,一身的疲惫得到舒解,整个人就忍不住阵阵的困意。 估摸着送膳的快来了,很快洗完了便穿了衣服出来,结果先来的却是夏侯彻,顺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 只是打量关她一身怪异的穿着,忍不住地笑了,“哪来的衣服,穿成这样?” 看惯了她穿绫罗绸缎的样子,突地这么一身布衣,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要不是你个聋子一直没听到我叫你,我也不会把东西全给弄丢了穿成这样。”凤婧衣扭头瞪了他一眼埋怨道。 夏侯彻失笑,搁下帕子拉着她坐在自己怀中,“好,都是朕的错,回头全赔给你。” 凤婧衣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起身自己坐到了一边,刚坐下仆役便送膳食进来了。 夏侯彻看着拿起筷子,动作有些僵硬别扭的人,心头不由一紧,看来她的手恢复得并不怎么好,连拿筷子也只是勉强能拿住。 他紧抿着薄唇,自己动手给她布了菜,却没有再追问她手伤的事。 凤婧衣见他一直给自己夹,抬头道,“不用给我夹,你自己也吃吧。” 一早到现在,也是大半天过去了,他也什么都没吃。 不过这顿饭,大约是她多年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虽然菜色不如沁芳做得精 致可口,但对于一个三四天没有吃饱饭的人来说,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用完膳,外面天已经黑了,一下吃得太多,她又觉着不舒服,夏侯彻只得带着她出去散步消食,两人在关内转了一圈才回到馆驿。 她先进门掌了灯,正站在桌边倒茶,却被他自身后拥住了,一侧头撞上炙热的目光,面色不由自主染上绯红。 夏侯彻扶着她肩头让她转身直面着自己,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而后眸色狂热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一颗心狂跳不已,缓缓仰起头带着一腔思念吻上他菲薄的唇,而后轻语道,“夏侯彻,我爱你,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这辈子只这样爱上过你一个。” “这句话,朕等太久了。”他说着,低头吻上她,一把将人抱起进了内室,喘息着道,“欠了朕这么多年的,你有的还了。” 他半晌解不开她绑着的衣带,索性一把撕开了,迫不及待地贴眷恋已经久的身子。 “这是别人的,你……” “回头还你。” 床下一地狼藉的衣衫,一室旖旎。 —— 揪头发,好久不写船,已经纯洁得不会写船了,你们自己脑补吧,反正现在只能拉灯党。 ☆、一念成痴一念狂4 一场激烈的欢爱过后,凤婧衣微眯着眼睛枕在他的胸膛上,显然已经疲惫不堪。 夏侯彻伸手拨了拨她脸上的湿发,在她额头吻了吻,“累了?” 原也知道她这些日赶路没有休息好,可就是实在想她想得紧了,邪火一起没忍住,生生将她折腾了两回。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便再没有了声音。 夜很静,静得只听到她的呼吸声,夏侯彻也是多日未曾好好合眼休息,可现在却又睡不着了,就那么低眉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似的。 这么些年分分合合,她始终不愿来到他的身边,本以为这一生他们都没有相守到老的可能了,毕竟他们之间的身份敌对,要走到一起定是让她受尽世人唾骂的。 如今,她就这么回来了,再不是南唐长公主,再不是北汉的皇后,只是牵挂着他和他们的孩子的女子。 这一切,这么真实,却又总让觉得身在梦中。 在遇上她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深深爱上一个人,爱得胜过生命中的一切。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后宫女子无数也终究只是权力平衡而纳入宫中的棋子,故而他所有的心思也都在朝政上,却不想会遇上这么一个人,曾经让他恨之入骨,如今让他爱得痴狂。 因着近日都没有睡好,凤婧衣一觉睡到了次日近午时,微微抬了抬眼帘,看到周围已经大亮了,抬头撞上正瞧着自己的人。 “醒了?”夏侯彻抬手抚了抚她的微乱的头发,笑着道。 “什么时辰了?”她懒懒地问道。 “快正午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她撑着半坐起身道。 这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身无寸缕的样子瞬间便落入了他眼中,看到他眼底燃起的热意,又赶紧躺了下去,拉上被子把自己盖了严实。 奈何,被子搭在她腰际的手却开始不规矩了。 夏侯彻低头吻了过来,越吻越过火,惹得恼怒的某人一巴掌推开,就势滚到了一边。 “夏侯彻,你够了!” 夏侯彻锲而不舍地又贴了过来,长臂紧环着她的纤腰,一个一个吻落在她的脸上,“你自己扳手算算朕多少年没要你了,两回就想把朕打发了?” 她被吻上气喘吁吁,嘴上不饶人的骂道,“不要脸。” “好好好,朕没脸。”夏侯彻笑着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强悍的压了过去。 只是,如今都彼此放下心结与猜疑,身心交融的相处更让人着迷。 半个时辰后,凤婧衣窝在床上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侧头咬牙看着床边正神清气爽更衣的人。 夏侯彻看了看床上被扯烂的衣裳,还真确实不能穿了。 “你先躺会儿,我再给你拿身衣服过来。” 凤婧衣懒得说话,一双眼睛刀子一样地剜着他。 夏侯彻坐到床边,倾身吻了吻她,低笑道,“别这么看着朕,除非你还有力气再来一回。” 凤婧衣伸手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一拉被子蒙住头懒得再去看他,听到出门的脚步声方才探出头来,自己揉了揉酸疼的后腰,暗自又把罪魁祸首埋怨了千百遍。 半个时辰后,夏侯彻拿着衣服回来,看着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人,走近道,“你自己穿,还是朕帮你穿?” 凤婧衣一把自己抓过衣服,羞愤道,“不劳你大驾。” 他可不想还没穿完,又给脱了,他现在那一撩就起火的劲头,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朕让人送午膳过来。”说罢,先出了内室。 天知道,若不是她赶路回来疲惫不堪,加之军中还有事需要安顿,他真恨不得无时不刻与她亲热着。 再留在这里看她穿衣服,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自制力把持得住。 凤婧衣自己穿好了衣服,简单梳洗过后到外室,午膳已经摆好了,夏侯彻倒了杯茶递给她“下午你自己休息吧,朕跟容弈他们还有些事要交待。” “嗯。”她点了点头,想到如今的白玉关的事又有难以启齿。 萧昱已经成全了他们,可大夏还占了北汉的两城,总感觉有些欠他太多了。 可是,这也是大夏的兵马耗费时间精力打下来的,也不好因着自己一点私心愧疚,要他下令撤兵。 “这两天把事情安顿时,咱们就回盛京了。”夏侯彻道。 他在边关一年多,虽然中间容弈也有将两个孩子带来见了他两回,可算算日子也有近半年没见过他们了。 “好。”凤婧衣道。 之后接连两日,夏侯彻除了晚上和午膳时间见她,其它的时候都是不见人影的,第三天也不等大军班师回朝,便先带了她上路回京。 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还没亮,孙平听到宫人回报赶紧起来了,看到携手而归的两人一时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宫里前几日才接到消息,说是北汉皇后殁了,怎么一转眼又到他眼前了。 “熙儿和瑞儿呢?”夏侯彻进了皇极殿便问道。 “都还睡着呢。”孙平说着,仔细瞧了瞧跟在他旁的人,模样神情又分明就是先前那个人,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凤婧衣也知道他是在好奇什么,于是道,“孙公公是想问什么?” 孙平怔了怔,听她这一句话便也肯定是那个人无疑了。 “先去看孩子吧。”夏侯彻拉着她去了东暖阁,守夜的宫人见了连忙见了礼。 屋内烛火昏暗,她松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床前,看着床上还呼呼大睡的两个小家伙,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才那么一点儿,一转眼竟都长这么大了。 瑞瑞睡得不安份,翻了个身就把被子给抱着卷跑了,小嘴动了动好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凤婧衣瞧着好笑,伸手轻轻给他挪了挪地方,将被子拉出来给两人盖好了,痴痴地瞧着他们睡得香甜的样子。 夏侯彻站在她边上,伸手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道,“他们都很乖很听话。” 因为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家,故而多年以来他是一直想要拥有一个他的家,有他心爱的女子,有他们可爱的孩子,如今这一切她都给了他,让他终于梦想成真。 凤婧衣伸手摸了摸睡在外侧的熙熙,忍不住地落了泪,低声细语道,“熙熙刚出生的时候很瘦小,时不时就会生病,大夫还说他活不长的,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夏侯彻听得揪心,从她怀胎到产子他都不在身边,接连那许多变故都是她一个人在撑着,其中艰难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所幸,这两个孩子如今都平安,她也安好在他身边。 “他现在很聪明,教得东西一学就会,比瑞儿那个懒家伙乖巧多了。”夏侯彻说道。 “这么大了,他们不会打起来吧。”凤婧衣担忧地瞅了瞅还睡着的两个小家伙道。 两个都是男孩子,免不得会为争什么打起来。 夏侯彻低笑,道,“这倒没有,兄弟两倒是亲近得很。” 两个儿子一个乖巧,一个调皮,倒是相处得极好,瑞瑞虽然有时候横,但作为弟弟还是挺让着哥哥的。 “作为母亲,我亏欠他们太多了。”凤婧衣低声叹道。 在他们最需要陪伴的时侯,她却不在他们的身边。 “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太多,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陪着他们。”夏侯彻道。 在他们母子最艰难的日子里,他都没有在他们身边,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凤婧衣轻轻搁着熙熙的小手,轻轻靠他的身上,“对,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好了,赶了几天的路了,先去休息吧。”夏侯彻催促道。 一路上为了早点回来看到孩子,她不停地催着赶路,这会儿也回来了,也看到了也该消停一下了。 “你去睡吧,我在这等他们起床。”凤婧衣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床上睡着的两个孩子。 夏侯彻拧了拧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上的两个儿子,总感觉自己有点要失宠的感觉了。 他又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于是便跟着坐在床边等着床上两个小家伙起床。 直到天大亮了,熙熙第一个醒来了,揉了揉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人,“父皇。” 然后眼睛定定地看着凤婧衣,好半天道,“你是我娘亲吗?” 父皇说是去找他们娘亲回来的,现在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娘亲了。 “真聪明。”夏侯彻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凤婧衣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毕竟他离开她的时候还小,现在他会说话,会动脑筋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要起来吗?” 熙熙朝她点了点头,扭头去找自己的衣服。 凤婧衣伸手拿到了放在床边的衣服,看了看大小便知偏小一点的是他的,她正给他穿着衣服,睡在里面的瑞瑞翻了个身也醒了,爬着坐到床上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你到底是起还是不起?”夏侯彻有些不耐烦地训道。 瑞瑞睁眼这才瞅见坐在床边的两个人,爬起来扑到他怀里,“父皇,父皇……” 凤婧衣瞧着撒娇的瑞瑞不由失笑,这都这么大了,这性子还是改不了。 瑞瑞趴在他怀里看着好奇地看着给哥哥穿衣服的人,道,“我见过你吗?” 感觉自己好像是认识她的,可又想不起是谁,可就是觉得认识的。 “这是娘亲,我们的娘亲。”熙熙说道。 凤婧衣刚给熙熙穿完衣服,给他穿好了鞋子抱下床,另一边瑞瑞也由夏侯彻给穿戴好了,可正要给他穿鞋了,小家伙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了床里边,自己把衣服又一件一件脱了个精光,抱到了她面前。 “我也要穿。” 凤婧衣哭笑不得,夏侯彻脸上瞬间黑如锅底。 不仅在媳妇儿面前失宠了,连在儿子那里也失宠了。 瑞瑞由着凤婧衣给她穿着衣服,圆圆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我是不是真的见过你。” 凤婧衣笑了笑,坦言道,“嗯,在你还小的时候,刚会走路的时候还跟着我的。” “那我呢?”瑞瑞围在边上问道。 “你也是。”凤婧衣道。 “那你为什么又不要我们和父皇了?”瑞瑞又问道。 凤婧衣一阵尴尬,又不好告诉他这其中的种种,一时间有些为难。 “因为你娘亲被坏人抢走了。”夏侯彻代她回答道。 “那现在父皇抢回来了是吗?”熙熙仰着小脸朝他问道。 “那当然。”夏侯彻一脸得意地道。 瑞瑞扑在她怀里抱住,叫道,“那以后娘亲是我们的,坏人抢不走了吗?” “嗯,谁也抢不走。”夏侯彻道。 凤婧衣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就教些有的没的。” “走喽,吃饭。”夏侯彻抱起熙熙,便准备往外走。 瑞瑞一见也赖在怀里,撒娇道,“我也要抱。” 凤婧衣还没抱起他,夏侯彻已经折回来一把将他揪起来,另一手抱了起来往外走,“这么大的人,还要人抱?” “我要娘亲抱。”瑞瑞不高兴地说道。 “你娘亲手有伤,抱你们会疼的。”夏侯彻道。 两个小家伙听到一左一右趴在他肩头,看着走在后面的人,熙熙道,“我们去找淳于叔啊,让他给娘亲治。” 夏侯彻将两个小家伙抱到了外室放到椅子上,警告道,“不许让你们娘亲抱,听到没有。” 她那手现在勉强能用筷子,这两个小家伙也不轻,哪是她能抱得动得。 “嗯。”兄弟两个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顿早膳,两小家伙争着要她喂,一刻也不消停,全然不顾一边夏侯彻越来越黑沉的面色。 “都自己有手,自己吃。”夏侯彻沉声道。 两个小家伙瞧 着他好像真生气了,乖乖地自己拿起了碗筷,委屈不已地低头扒着饭。 “你凶什么,吓坏他们了。”凤婧衣看着两个孩子被他凶得头都不敢抬,瞪了一眼惹事儿的人埋怨道。 “你别太惯着他们,男儿家哪有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人喂的。”夏侯彻扫了兄弟两一眼警告道。 明明她没回来的时候,一个个还不是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根本不要人操心的。 凤婧衣懒得理会他,一一给两个孩子夹了菜,柔声道,“慢点吃。” 夏侯彻看着她一脸纵容的温柔,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以前总想着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现在怎么觉得是两个麻烦呢。 这样下去,分明就是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绊脚石。 于是,他草草吃了几口,搁下碗筷起身道,“朕上早朝去了。” 他也知道她是太久没见孩子了,所以格外纵容些,可这一双眼睛尽盯着他们两了,完全视他于无物,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 整整一天,夏侯彻刚刚回朝忙着政务,她便陪了两个孩子一天,直到夜里将他们哄睡了,才想起安抚一下早上气鼓鼓走了的丈夫。 到了书房外,看着孙平正准备送茶进去,便上前道,“我来吧。” 书房内灯火通明,夏侯彻埋首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听到响动抬眼瞧见是她问道,“他们都睡了?” “嗯,刚睡下。”她将茶递给他,看着一堆的折子道,“事情这么多?” “多数是原泓已经替朕批过了,要过一眼看看有没有问题。”夏侯彻道。 送过来的都是比较重要的,虽然已经由原泓先前批过了,但他还是要过一眼才安心,不然有处置不当的,还会引来麻烦。 凤婧衣站到他身后,伸手扶他按了按肩膀,温声道,“都要今天看完?” “嗯。”夏侯彻说罢,侧头瞅了她一眼,“陪他们两个疯够了?” 平日里他们两没睡这么早的,今天估计玩得累了,这么早就睡了。 “就是突然一下看到他们这么大了,有点难过又有点欣喜,还有点不知所措。”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夏侯彻伸手拉住她坐在自己怀中,偷了个香道,“我们要再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虽然以前册立皇后时办过一次,但也下旨废了,总不能让她回来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他住在宫里。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办什么?”凤婧衣道。 夏侯彻沉吟了一阵,道,“那怎么办?” 虽然天下皆知北汉皇后已逝,可若他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册立皇后,加之军中也有人知道她是跟他从端州回来了,介时怕又是诸多猜测了。 可是,他又是想再那样风风光光娶她一回的。 “这世上已经没南唐长公主凤婧衣了,我没告诉你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顾微。”她望着他,而后缓道出了自己与傅锦凰之间的诸多恩怨。 南唐长公主已经不存在了,以后她也不能再以凤婧衣的身份活,她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夏侯彻听完了她的一番话,定定地审视着她的眼睛,“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 她与他之间,总是虚虚实实,各自藏着各自的心思。 “还有?”她偏着头想了想,说道,“我们要是再有个小女儿就好了。” 夏侯彻勾唇笑了笑,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给你实现愿望去。” “你折子还没批完呢?” “生女儿比较重要。”夏侯彻说着,也不顾外面一伙子瞧着偷笑的宫人,抱着她回了西暖阁。 两不容易那两个小麻烦消停了,***苦短,哪里能等。 之后,凤婧衣无比后悔自己说了这话,以至于被他常常以生女儿的借口多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大夏的密探便追查到了自雪域城逃出的傅氏一族,带着冥王教的余孽在塞外边境又开 始蠢蠢欲动了。 夏侯彻倒没急着动手,只是让容弈出京暗中查访,把查得彻底了再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 编辑要下班了,我先更一部分吧,后面的你们明天看。 ☆、大结局 回到盛京的第三天早朝,夏侯彻宣布了册立顾氏为新后,但并未举行册封礼。 册封礼是凤婧衣拒绝的,其实只要能和他跟孩子在一起就够了,虽然已经除去了南唐长公主身份,若是举行册封礼,朝中许多臣子也是见过她的,难免不会多加猜疑,多一事不如少事。 她肯定地知道他的心意,这些俗套有没有又何必计较呢。 夏侯彻禁不住她一再坚持,便也答应了只下旨册封,并未举行册封礼。 午后,夏侯彻与一般臣子在书房议政,她从孙平口中知道了沐烟重开了隐月楼,青湮她们也都在那里,于是便带了两个孩子出宫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一听要出宫去玩很是兴奋,用完午膳就兴冲冲地催着她走,孙平给他们安排了马车,将他们送到了隐月湖。 兄弟俩大约是头一次坐船,高兴得不亦乐乎,瑞瑞指着湖里大叫道,“哥,你看,鱼,有鱼!” 熙熙顺着她指的方向,兴奋地趴在船边瞪大了眼睛看着。 “坐好了,小心点。”凤婧衣拉了拉两个兴奋地快把脖子伸到湖里的儿子。 船到了湖心的岛屿上,因着隐月楼毕竟有风月之地和赌场,她不好将两个孩子带过去看到那些,便直接带着他们去了隐月楼议事的茶楼。 青湮远远瞧见有人牵着两个孩子上了岛,便知是他们到了,出门迎了过来。 她到盛京的时候,宫里也派了人过来说,只是他们也不好随便进宫去探望,想着同在盛京总是会见面的,便就安心在这里等着了。 “青姨。”两个小家伙甜甜地唤道。 青湮含笑点了点头,看到走在最后的人,纵使一向性薄凉却也忍不住眼眶泛酸,先前也是听到了北汉皇后的病逝的消息,真以为她就那么走了。 也深深懊悔没有去救她出来,就任由她一个人孤立无缘地待在凤凰台,最后郁郁而终。 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活生生地再看到她。 “你……还好吧?”她开口,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 “这不是都好好的。”凤婧衣浅然笑道。 青湮点了点头,她现在能到这里,想必一切都好了。 “找到宸月了吗?”凤婧衣道。 她只知道公子宸自雪域之后就一个人走了,之后在凤凰台对外面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找到她没有。 她当时一个人身怀有孕,到底会去哪里也不知道。 青湮叹息摇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那便是她有意要躲着咱们的。”凤婧衣道。 若非如此,隐月楼又岂会找不到她,她对隐月楼了解太多,要想躲着不被她们找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也是如此,可她一个人,总归让人放心不下。”青湮道。 “她那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吧,若是能找到她最好,实在找不到,也不要太勉强。”凤婧衣淡然笑语道。 他们认为找到她好照应,可公子宸可能并不觉得这样好,所以才故意躲着他们。 到底,当初也是因为要救她,她才与夏侯渊闹到了那样的地步。 “嗯。”青湮应声,带着她上了楼。 淳于越正被两个孩子围着,瞅着后面上楼的凤婧衣道,“你们还真是祸害遗千年,怎么都死不了。” 夏侯彻成了那副鬼样子竟然还活过来了,这一个都说她死了,结果又活蹦乱跳地跑回来了。 凤婧衣笑了笑,望了望青湮道,“你们还没成亲?” 一语直中要害,看到淳于越顿时垮下来的脸色,心中忍不住偷笑。 淳于越一脸幽怨地看着青湮,青湮却全当没看到,给客人倒了茶问道,“你手伤好了吗?” “好多了。”凤婧衣笑了笑,望了望周围问道,“沐烟怎么不在?” 她不是一向爱凑热闹的,没道理不过来的。 青湮无奈地皱了皱眉道,“闯了点祸,出京避风头去了,不过已经让人告诉她你回来了,这几日可能她会回来一趟吧。” “闯祸?”凤婧衣不解道。 淳于越转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谁让她起了色心,把人家丞相大人给睡了,睡了也就罢了,人家要负责任娶她了,她倒还跑了。” 凤婧衣正喝着茶,一听她淳于越的话被呛了一阵,沐烟怎么招惹上原泓了? 原泓看似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其实那肚子里的弯弯绕可不比夏侯彻少了去,沐烟招惹上他,又岂是能玩得过他的。 若真能凑成个欢喜冤家倒也不失一桩美事,可若不成,这可够她受得了。 星辰也是听人回报说是有人带着孩子过来了,猜想到是她,接着了也赶过来了,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姓原的又来闹场子了。”淳于越道。 沐烟是把人睡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姓原的三天两头跑来隐月楼搜人,生意都快没法做了。 “已经打发走了。”星辰道。 “要我说,你直接把她供出来,让姓原找她麻烦去。”淳于越道。 “那她回头还不来要了我的命。”星辰缩了缩脖子道。 她们当然知道她躲在哪里,可也不能出卖了她。 她当时闯祸也就闯祸了,头晚才把人原大人给睡了,第二天又在楼里对着一大群男人跳艳舞,好死不死地还被来要对她负责的原泓给撞个正着,想起当天的混乱场面就叫人头疼。 “算了,由他们去吧。”凤婧衣有些哭笑不得道。 “墨嫣说安顿好南唐的事情,也准备来盛京了。”星辰望了望凤婧衣,又道,“不过她没有告诉凤景你的事。” 凤景到现在也以为她过世了,加之大夏这边也瞒得严,萧昱也没透露真假,他也真以为她是死在丰都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凤景,她能为他做的都做了,以后的路且看他自己走吧。 “听说傅家的人又出现了,还真是阴魂不散的。”星辰道。 “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做打算,以免再有漏网之鱼。”凤婧衣道。 这件事就算她不插手,夏侯彻也会把他们料理干净了,她也就懒得操心了。 “楼里也派了人暗中追查了,有消息我们会通知原府或是容府的人。”青湮道。 他们只负责探查消息,至于后面的事就交给夏侯彻他们自己去处置,隐月楼懒得再插手这些事了。 “也好。”凤婧衣点了点头,又道,“沁芳最近应该快到盛京了,你们若是找到她,让原泓把她送进宫里就是了。” 沁芳跟了她许多年,没有她在身边,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好。”星辰应声道。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后窗爬了进来,一把摘掉脸上的面具,长长呼了口气,冲着两个孩子道,“熙熙瑞瑞,来给沐姨抱一个。” 说着,也不管两个孩子同意不同意,一手搂了一个抱住。 “你还敢回来?”星辰挑眉道。 沐烟松开两个孩子,走近桌边随手拿过一杯茶灌了下去,冲着凤婧衣道,“我这不是知道你没死,回来看一眼确认一下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前听到她死的消息着实给吓坏了,现在知道她还没死,怎么着也得回来看一眼。 “你不怕被逮住?”凤婧衣笑语问道。 “我才不……” 话还未完,外面便传来怒意沉沉的吼声,“沐烟!” 沐烟痛苦地一拍额头,四下望了望准备找藏身的地方,发现无处可藏便想着还是跳窗走吧,谁知还没走到窗边,外面的人已经冲进来了。 淳于越闲自在在地倒了杯茶,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原叔,你好凶。”两个孩子吓得躲在她身边道。 原泓扫了一眼屋里的人,一手揪着沐烟的后领,尽量以平静的口气道,“我们要谈点私事儿,先告辞了。” “我没事儿要跟你谈,把你爪子放 开,否则别怪姑奶奶不客气了。”沐烟恼怒道。 “你没事,我有事儿。”原泓拖着她往外走。 他在隐月楼附近一直盯着,就不信她会一直不回来,终于还是让他给逮着了。 “原大人,原祖宗,我们不就睡了一觉吗,用得着这样吗。”沐烟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我睡你一个你要我负责,我再睡上十个八个的,我负责的过来吗?” 嫁人这种事儿,她上辈子做梦都没想过的啊。 可现在偏偏摊上这么个混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凤婧衣人看着吵吵闹闹离开的两人,颇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孩子没怎么出宫,出来就舍不得回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在她一再劝说下答应了回宫。 青湮送他们母子三人出去,一路道,“估计我和墨嫣都会一直在这里,你要出宫应该不是问题,有时间就多过来走动走动吧。” 凤婧衣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站在楼上的淳于越,出声道,“你们两准备耗到什么时候?” 青湮只是一路牵着熙熙走着,沉默着没有说话。 “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遇到这么一个人实属不易,你切莫一再辜负了。”凤婧衣劝道。 说到底,青湮总觉得自己是嫁过人又有过孩子的,与淳于越有些不匹配。 可这些都是淳于越知道的,他若是介意,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追着她了。 “且走且看吧。”青湮叹道。 “淳于越也年纪不小了,你也是,再这么下去误了他,也误了你自个儿,这么多年他若连别的女子都瞧不进眼,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凤婧衣笑着问道。 以淳于越的身家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若非是情意深,岂会这么一直跟着她了。 青湮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送了她们上船。 凤婧衣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宫里,天已经黑了,夏侯彻面色不善地坐在东暖阁,看着有说有笑回来的母子三人。 “你们还知道回来?” 他特地早早处理完了政事,结果一回来,他们三个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去宫外了。 “我们去看了看青湮,顺便从淳于越那里拿了些治手伤的药,最近到阴雨天有些不好。”凤婧衣如实说道。 夏侯彻一听她是看伤去的,皱了皱眉,“这事儿你不早说?” 她回来之后,也让淳于越从宫外开了药方进来一直用着,本以为已经渐有好转了,难怪前些日阴雨天,她夜里都睡不安稳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什么好说的。”凤婧衣看着跑累了的两个孩子,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随口说道。 “这能是小事儿?”夏侯彻瞪着她道。 凤婧衣瞧了他一眼,温声道,“两个孩子跑了一下午都饿了,让人传膳吧。” 夏侯彻没再追问,唤了外面的宫人吩咐了送晚膳过来了。 大约是下午玩得累了,用完晚膳,两个小家伙就是满脸困意,没多久功夫便都睡了。 凤婧衣将两人都安顿好了才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榻上的人听到声音却垮着脸不愿搭理她,还在为她瞒着手伤的事儿生气。 “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还真生气了?” 这样的小伤小疼的跟他说,她有那么娇弱吗? 夏侯彻瞪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好了,我错了,下次一定跟你说。”凤婧衣耐着性子哄道。 多大的人了,有时候还跟他儿子一个德行。 夏侯彻拉着她的手,瞧着手上的疤痕叹了叹气,“你再有一点伤一点痛,朕都害怕。” 她这双手不能再出问题了,他更不希望她在他的身边,还要独自忍受。 凤婧衣上榻窝在他怀里靠着,柔声问道,“最近前朝的事儿很忙吗?” “原泓天天吵着要辞官,事情全丢给朕了,自然会多一些。”夏侯彻道。 他也知道他最近在闹什么幺蛾子,他也到了该成家立室的年 纪,便也由了他去。 凤婧衣一想到今天撞上沐烟他们的场景,不好觉着好笑,实在没料到他两个会凑到一块儿了。 夏侯彻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低语道,“傅家和冥王教的事儿查得差不多了,估计过两个月,朕要出京去会会他们。” 虽然他也不想扔下她和孩子在宫里,可这伙子麻烦,他非要自己亲自收拾干净了不可,以免留下祸患。 傅锦凰跟她恩怨纠葛,若再让她逃了,将来指不定暗中又使什么诡计。 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了,他可不想以后还得费心思防着她。 “要去多久?”凤婧衣仰头望了望他问道。 “一两个月吧。”夏侯彻道。 “嗯。”她点了点头,心情却有些闷闷的。 回京一个多月了,本以为频繁的亲密该怀上了的,前几日月事又来了,难免有些失望。 她也知道自己身体不易有孕,而且已经二十九了,所以才这般急着想要一个女儿,毕竟若再耽误下去,更不容易有孕了。 夏侯彻看着折子,半晌没听到她出声,低眉瞅了一眼,“怎么了?舍不得朕走?” “嗯。”她应了应声道。 夏侯彻低笑,低头吻了吻她,道,“傅家这伙人奸滑,交给谁朕都不放心,非得去亲自把他们收拾干净了,省得以后再费心。” 主要还是想着傅锦凰跟她之间那番恩怨,之前几番她和孩子都被她给算计了,这笔帐说什么他也得讨回来。 “你介时小心着点儿。”凤婧衣温声道。 虽然他也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但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知道了。”夏侯彻合上折子,直接将她抱起下了榻,鞋也懒得穿了,赤着脚往内室走去。 “你……”话没说话,便已经被他扔上了床。 夏侯彻一边压上来,一边咕哝道,“为了咱们的女儿,得多努力努力。” 两个臭小子白天粘着她不放,他连身都近不了,也只有等着他们睡了消停了,才有亲近的机会。 “咱们要是生不了女儿怎么办?”凤婧衣有些郁闷的担忧的道。 “小看朕?”夏侯彻挑眉道。 “你想哪儿去了?”凤婧衣脸色顿绯红嗔道。 她现在这个年纪,在这里也早过了生育的最佳时候了,若是没那福份再有女儿,难免心中遗憾。 然而,很快的便也被他带着,无暇再去胡思乱想了。 —— 两个月后,夏侯彻安顿好了朝中事务,带兵出京围剿冥王教一干余孽了。 虽然前线事忙,但隔几天也都会写了信差人送回宫,一开始只写给她了,两个小家伙问了说没给他们写,气鼓鼓地说父皇不要他们了。 她回了信了过去,之后每次送回来的信都是三封了,写给两个孩子的也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写得都是他们勉强能认得的字,这才把他们给哄好了。 他这一走便是两个月,信中却甚少提及战况,不过从送回京的军报可知,大夏一直连战连胜,逼得冥王教余孽无路可退。 两个月后,夏侯彻信中说了回京的日子,她带了两个孩子到了虎牙关附近等着接人。 因着到了夏季,担心两个孩子会中暑,便寻了林子里的一座茶竂坐着等,两个小家伙在树荫下抓蛐蛐儿玩得不亦乐乎。 有赶路的人到了茶寮附近,将带着的孩子抱下马,道,“站这儿等着,娘亲去拴马。” “嗯。”精致玲珑的小丫头乖巧地点了点头。 瑞瑞两抓着蛐蛐儿看到站在树下的小丫头,跑了过去友好的把自己的好东西给人分享,结果吓得人小姑娘哇哇大哭。 凤婧衣一见闯了祸,连忙起身过去了,“你们欺负人小妹妹了?” “我给她蛐蛐儿,她就哭了,没欺负他。”瑞瑞委屈地说道。 凤婧衣无奈的叹了叹气,他们两喜欢那些东西,又岂是人一般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这可不是把人给吓着了。 本就一心想个女儿,看着这两三岁的小丫头着实喜欢得紧,好不容易把人给哄住了,却莫名瞧着眼熟得很,可也一时想不出是为何。 “怎么了?”一略显低沉的女声过来问道。 凤婧衣闻声一震,抬头瞧见说话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宸月?” 公子宸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着她,愣了愣,“你怎么……” 小丫头跑过去,甜甜地唤道,“娘亲。” 公子宸将孩子抱起,笑了笑说道,“我女儿,小玉儿。” “过去坐着说话吧。”凤婧衣道。 公子宸抱着孩子跟着她一起到茶竂坐了下来,看着她沉默了一阵说道,“先前听说你在丰都病逝了,还以为是真的。” 凤婧衣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看着她抱着的女儿,眉眼之间颇有些像夏侯渊的样子。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也没一点消息?” 他从关内出来,分明就是从盛京过来了,既然回去了,竟然也没再找青湮她们。 “走了很多地方,隐月楼现在也不需我再出力,我就不回去了,知道你们现在都好着,便也就放心了。”公子宸淡笑言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知道她这么一直五湖四海的走,终究还是不肯相信夏侯渊已经不在了,宁愿一直这样找下去,也不肯相信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虽然人还是以前的模样,却再没有了当初隐月楼主那般的洒脱,眼底满是让人揪心的苍凉。 “那你随意吧,若是走到什么时候不想走了,就回来找我们。” “嗯。”公子宸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茶寮畅谈了一个多时辰,公子宸带着孩子向她告辞赶路了。 凤婧衣带着两个孩子送了她们一段,看着母子二人骑马消失在了平原尽头,深深叹了叹气。 她不想看着公子宸这样带着孩子一直漂泊下去,可她有她要执着的,她劝也没劝住,只能由了她去,只希望她能早日放下心结,重新回来与他们相见。 “娘亲娘亲,父皇回来了。”熙熙指着平原尽头出现的一队人马,兴奋地叫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见到他带着一队黑衣卫过来了,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我也要骑马!”瑞瑞一边叫唤着,一边欢喜地跑了过去。 黑衣卫放慢了速度,夏侯彻到了近前下了马,一把抱起跑到最前的瑞瑞,“臭小子,最近有没有淘气。” 小家伙连连摇头,“没有,我很听话。” “他刚把一个小妹妹吓哭了。”熙熙拆穿道。 “你不是我哥!”瑞瑞扭头道。 凤婧衣牵着熙熙走近,夏侯彻瞅着他们满头大汗的样子皱了皱眉,“这大热天不在宫里好好待着,非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们好心好意来接你了,你倒还不领情了?”凤婧衣垮下脸道。 “高兴,哪能不高兴。”夏侯彻一手抱着瑞瑞,一手搂着她的肩膀道,“这不是天太热,怕你闪跑出来中了暑了。”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一路闷着头走了好一段说道,“前些天做了个梦,梦见我们的女儿了。” 夏侯彻听了唇角勾起一丝坏笑,低头在轻咬了了咬她耳朵,“是个好兆头,回头朕再接着努力。” 这样的事,他自是愿意加倍效劳的。 说话间,搂着她肩头的手别有深意的揉着。 凤婧衣侧头瞅着他深深地笑了笑,“不劳你大驾了,她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夏侯彻顿步愣了愣,随即沉下脸来训道,“那你还敢顶着日头跑这里来?” 有了身子了,还拉着这两个小祸害跑出宫来,她还真是…… 嘴上虽是凶着,赶紧放下抱着的瑞瑞,脱了自己的外袍伸手搭着给她挡着阳光,似是生怕给晒化了似的。 “伺侯的奴才了,一个个都死哪儿去了?” 兄弟两个一见,也跟着钻在衣服下面去了。 “熙儿瑞儿,都走后面,别绊着你娘亲了。”他沉着脸郑重说道。 兄弟两个撅了撅嘴,乖乖走在了他身后,哼哼道,“父皇又不要我们了。” 夏侯彻扭头瞪了兄弟两一眼,“不要你们早把你们扔了,再敢说这话,找打是吧。” 原是想着成婚以后妻子温柔解意,孩子乖巧孝顺,结果大的不让人省心,小的还给人添堵,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不成。 几人走了一段路,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夏侯彻将她扶上了马车,接过侍从手里的扇子给她扇了扇,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没有。”凤婧衣拿掉他手里的扇子,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地拿着帕子给擦了擦。 夏侯彻扫了一眼一排坐着的母子三个,沉着脸下令道,“你,回去之后不准再出宫一步,还有你们两个不许在你娘亲五丈之内打闹!” 先前他们两出生听沁芳说就遭了不少罪,那个时候他又不在身边,这一个他哪里敢大意了。 凤婧衣瞅着他紧张得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太医说了,胎很稳,你别大惊小怪的。” 夏侯彻却坐在那里满脑子开始构想着,要安排什么大夫请平安脉,怎么能把淳于越给每个月拉时宫来给她瞧一次,孩子出生该找哪个嬷嬷接生最安全…… 傅氏一族和冥王教余孽铲除干净,大夏也就除了一块心病。 三个月后,她在宫里收到了原泓送来的请柬,是两对新人的婚礼。 也不知原泓使了什么法子,沐烟终究是答应与他成亲了,沐烟那爱热闹的性子,索性拉了青湮和淳于越一块,要什么好事成双。 于是,便就定在同一天一块儿办了。 只不过她被夏侯彻勒令不得出宫,一再相求也没得到恩准,却反倒是吩咐了礼部在宫里给他们操办婚礼,如此便也能方便了她参加婚宴。 第二年春天,她如愿以偿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小名一一。 唯一的一。 孩子满月的时候,入宫探望的沐烟说起,北汉王册立了新皇后,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沈宛。 夜里宾客散尽,三个孩子也都睡下了。 一个月没出寝宫,夏侯彻知道她是待得烦了,特意搁下了手头的事带着她在园子里散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碧花亭,湖里已是碧荷亭亭,连风中都带着微微莲香。 夏侯彻趁着她望着湖里走神,一下将她背了起来,沿着湖边走着道,“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凤婧衣靠在他的肩头,缓缓说道,“算算时间,从遇上你到现在也近十年光景了,这是我一生最跌宕的时年,也是我最幸运的十年,却也是我最遗憾的十年。” “什么遗憾?”夏侯彻侧头问道。 “在我最好的年华,我却没有好好爱你。”凤婧衣低语道。 夏侯彻无声扬起唇角,道,“现在也不晚。” 十年蹉跎纵然遗憾,但他们还有无数个十年可以相守到白头,永不分离。 ——全文完—— 凌晨五点半,终于敲下了这沉重的全文完三个字,有点解脱,更多是舍不得,开了后头,半天也没有勇气点发布。 谢谢大家陪我一起见证这个故事,也谢谢你们的宽容一再容忍我的错字和抽风得有些不正常的更新,但愿下个故事还能相遇。 书香门第【盼盼°】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