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书名:名门记事 作者:久岚 =================   ☆、三姑娘的处境   虽说已是过了春节,可天气仍是如年前一般寒冷,前两日还飘了雪,只幸好没落多久,在地上薄薄覆了一层。   今日太阳出来,雪便渐渐消融了,化作寒气散于空中。   江素梅搓搓手,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来的时候,已变成浓浓的白雾,她暗自感慨,这里的冬天真冷啊!   翠羽眼见如此,就要去点盆里的银丝炭。   “别浪费了,等晚上再用。”江素梅连忙阻止,现在是白天,还有阳光,再怎么冷也冷不过天黑,到那时候,就是用汤婆子捂着,脚也好一会儿暖不起来。   翠羽劝道:“那姑娘喝碗热羹再写罢,省得手冻着,还得生疮呢。”   江素梅便放下了笔。   宣纸上此时写满了小楷,字体端正,轻重适宜,既不显得圆润,也不太过凌厉,叫人看着很舒服,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红杏过来把宣纸收起,扫了一眼,笑道:“姑娘的字写的真好,奴婢虽然不认得几个,但也瞧得出来,跟其他姑娘都不同,最是漂亮了!”   “只是每个人的写法不同。”江素梅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漂不漂亮,见仁见智,可不能就说谁的最好呢。”   红杏狡黠一笑:“知道了姑娘,是奴婢说错,应该说,在奴婢看来,姑娘的字最好看,其他人的看法,奴婢自是不知。”   江素梅看她一眼,不再做声。   翠羽叫外头的果儿去厨房要一碗羹来。   果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笑嘻嘻道:“倒是正好,烧了一锅的冬笋鱼肉羹,咱们去的早,还剩两碗的样子,不然就只得喝菜羹了。”   果儿今年才十岁,比江素梅小三岁,是去年调入的,听说才跟了她老子娘从庄上过来,也没学到多少规矩。   红杏翻了下眼睛,当即就教训起来:“什么早的晚的,咱们姑娘就是去的晚,这鱼肉羹也得给咱们留下啊,看看你,总是不会说话。”   “算了。”江素梅摆摆手,“不过是下午填个肚子的,随便吃些就行了。”   “哎,姑娘,你怎么老是说随便,要奴婢没猜错,那鱼肉羹定是专门煮了给大姑娘吃的,也只有她最爱吃,那些庄里的,尽是往府里送鱼。不过是跟安陆伯的二公子定了亲么,一个个都这样巴结!”红杏大为恼火,恨恨的说。   翠羽急了,差点去捂红杏的嘴:“你别张口就说这些话,可不是要连累咱们姑娘?大姑娘能嫁到伯府,本来就是一桩高兴的事,大太太怜惜她要嫁人,疼爱些也是正常的,咱们姑娘不也在给大姑娘亲手绣插屏么?”   红杏鼓起了嘴巴,但到底也没说了。   其实她心里有股气,原先她就是跟在江府大房大姑娘身边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大太太调到这里来了。   这二房的主子先后去世,就只剩下一个三姑娘,前几年病的歪歪的,只当她也要随家人而去,没想到去年身子骨倒是渐渐好转了。   府里众人提起她,都觉得可怜,可可怜归可怜,没有一个愿意去亲近的,老爷子,老太太也甚少同她说话,当然,主要三姑娘嘴也笨,那会儿没了父母之后,更是连话都不讲,整日里哭丧着脸,又有哪个会喜欢?刻薄一些的,还背地里说她克死了家人呢。   久而久之,在府里,三姑娘便成了众人都不乐意结交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二姑娘,六姑娘算是特殊的两个,六姑娘更是常来,最近总爱跟三姑娘说话,还老是把房门关起来,不让人听见。   红杏想到这里,心情更不好了,小腰一扭,去了外头。   果儿也是憨的,刚才被红杏责怪,并不气,咧着嘴笑笑,拿抹布开始擦几张高几。   过的一会儿,外头一个婆子来敲门,说是张妈妈来了。   江素梅赶紧让翠羽把炭盆点上,又从首饰匣子里挑出最耀眼,最好看的两支金钗,步摇,往头上一插,还换了身鲜亮的衣服,这才让婆子把人请进来。   其实张妈妈并不是府里的妈妈,她是江素梅的小舅俞朝清的奶娘,过来探望江素梅的。   “妈妈请坐。”江素梅微微笑道,“外头冷,翠羽,快给妈妈倒上热茶。”   翠羽便去拎了红泥炉上烧的热水,给倒了一盏茶。   张妈妈也不着急去喝水,四处看了看,见处处收拾的整洁,屋里燃了好炭,江素梅也是穿的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首饰还贵重,当下便很是欣慰。   “大爷怕你受委屈,总是惦记着,叫我来看一看。”张妈妈笑道,“这下可放心了,姑娘瞧着脸色不错,比去年还胖了一些呢。”   江素梅点点头:“是啊,我这过得也算如意,叫小舅不要担心,姥姥身体怎么样呢?”   张妈妈听了更是欣慰,这孩子会说话了,不似前些日子,木头人一样的,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也挺好,只是天冷,不太爱动。”   其实她没说实话,真相是,老太太又生病了。   这老年人一生病,特别不容易好,现在俞朝清要念书,又要照看母亲,心力憔悴,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仍很关心江素梅,叫张妈妈来,说若是江府不管她,他还得去找江老爷说道说道。   江素梅目光落在张妈妈的袖子上,她今儿虽然穿了身看起来挺新的衣服,可袖口已经磨边,面容也很疲倦,不像是生活安泰的。   说起她外祖父家俞家,原本也不过是刚奔了小康的,子嗣单薄,在外祖父去世后,便只剩下外祖母与小舅两个人。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后来连续出了几桩事,田地淹没,铺面失火,族人犯命案,家财一下子散尽,下人能遣的都遣了,张妈妈算是下人中很有身份地位的,也那么寒酸,可见家中境况已经十分不堪了。   江素梅想一想,起身去床头小匣子里取出一个荷包交给张妈妈。   “这是?”张妈妈疑惑。   “是我对姥姥的一点心意,她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却一直没去看她,这些银子,请张妈妈交给小舅,好好照顾姥姥罢。”   张妈妈推辞:“这怎么使得,老太太原先也不在京城,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哇,姑娘还是收回去,要被大爷知道,可要说我。”   “小舅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妈妈,您拿着,只说我手头充裕,叫小舅不要挂念,这些银子放我这里也用不着,就当存在小舅那儿了,可行?”江素梅按住张妈妈的手,诚恳道,“若是母亲还在,也一定会这样做,如今就我一个,与小舅也算是至亲之人。”   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记得第一次见到俞朝清的时候,她才穿过来没多久,瘦瘦小小,懵懵懂懂,看着他,也不知从何说起,显得很是呆笨,穿的用的,又都不是什么好的,立在那里,可怜至极。   俞朝清当时就流泪了。   于是,当这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把手轻轻放于头顶,拥她入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这世上,最疼她的定然就是这个人。   因为,只有他为她哭过,为母亲哭过,他的眼泪落下来,炙热伤感,湿润了她的脸颊。   这位少年舅舅后来还不顾礼仪,不顾辈分,冲到老太太的房里,给她努力争取权益。没过多久,她就搬家了,重新拥有了二房原本的院落。   至今回想起来,江素梅都能感受到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暖意。   张妈妈见她巴掌般大的脸上满是坚定之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又溢出恳求,她咬了咬牙,收了荷包。   俞家现在可说是捉襟见肘,本来就没有多少余钱,老太太看病又花去不少,还要日常开销,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下。   大爷又要念书,哪里有时间去赚钱呢?就先收了姑娘的,将来总是能还,张妈妈心想,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何必非得拒绝姑娘的好意?   江素梅很高兴。   翠羽却白了脸,这荷包里有银锭,有银票,是姑娘攒了好久的,存了多少年,才有那五十两,竟然全都给了张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呢!   张妈妈走后,翠羽小声道:“姑娘,你好歹留个一半呀!”   “还有些碎银子呢,不妨事,这不是马上又要发了么?”江素梅并无所谓,她一个大小姐每日过着蛀虫般的生活,吃住都是公家消费,总不至于饿死,可外祖母家却不是,钱当然要用在急处。   翠羽红了眼睛:“姑娘自己也没什么钱啊,那些人……”本来就不看重江素梅,现在更是没有钱打点,姑娘的处境可不是更糟了吗?可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这丫头也是真心关心自己,想当初,她醒过来第一个瞧见的便是翠羽,大概,除了外祖母家的人,她也算一个好的。   江素梅安慰的笑了笑:“没事儿,这些人,也不是打点了就能看得起咱们的,等以后再说罢。”   谁不是看着上头的意思行事,老爷子,老太太喜欢哪个,她们就捧着哪个,或者又是谁高中,谁结了一门好亲事,才会真的对你用心起来,别的,哪儿有真?   所以,初来乍到这几个月,她第一步做的便是“正心”,认清当下形势,保持镇定,摆正自己的姿态。   因为江素梅知道,在这庞大的家族中生活并不容易,尤其她现在父母双亡,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外祖母家也已经败落,更是举步维艰。   可以说,前途一片渺茫。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寻得良机,好让她能安稳的度过这一段穿越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未知的命运   张妈妈前脚刚离开江府,大太太李氏就被老太太叫去了。   “三丫头那里,你看顾些,我年纪大了,不能样样事情都顾全的。”老太太语气淡淡。   其实大太太知道,老太太很不喜欢三姑娘,只因三姑娘长得像二太太,而二太太呢,没有当好儿媳妇,不止害得丈夫去世,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子,二房人丁凋落,老太太觉得,都是拜二太太所赐。   如今二太太自己也不在了,只留下三姑娘。   老太太是很迷信的一个人,连带着觉得三姑娘也是个不好的,所以她的事情,老太太从来都不沾手,即便三姑娘身体痊愈了,也没让她每日请安,只叫李氏去管。   现在老太太说这一番话,也不过是为表明自己不是个无情的人,还是会关心三姑娘,只是,这关心,仍是要李氏去操持。   李氏表情柔顺:“儿媳知道的,但凡儿媳两个女儿有,也不缺了三丫头,我前几日还去瞧过她,精神不错,再歇息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将来母亲再给她找一个好相公,可不就都全了。”   老太太听的很顺耳,过个一两年,这孙女也就大了,是该配人,离开府里了。   她笑着点点头:“你也早些给她寻着,你娘家不是有好几个合适的么?还有那明哥儿,现在是在备考春闱罢?”   李氏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老太太恨不得送出去的姑娘,却要塞进她的娘家,这不是祸害人吗?   她那侄子李步明虽说不是京城顶顶优秀的,可也考上了举人,指不定明年还能中个进士,他凭什么要娶江素梅?她明显就不是有福气的人,还祖父不疼祖母不爱的,谁家愿意啊!   “三丫头好歹也是家里的嫡出姑娘,怎么也不能随便嫁了啊,我那几个侄子,不是做姑姑的说他们坏话,都还没有定性呢,成天的被我哥哥逮着骂,就是明哥儿还不是淘气?要我说,三丫头怎么也得配个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说出去也好听。”   老太太心知她是不肯了,只微微哼了一声:“我知你宝贝明哥儿,可他不也是没了父亲的?我瞧着是不错,不过也罢了,总是你娘家的。”   李氏讪讪笑了笑:“那也得问过我二嫂呢。”   “算了,也是以后的事情。”老太太脸上又露出笑来,“我叫你弄的单子弄好了?慕姐儿的嫁妆可不能马虎。”   “儿媳也是刚准备好。”李氏取了一张单子出来,“您看看,这些铺子,田庄,新添的人手都写清楚了,每年收入明细也是没有一点含糊。”   老太太有些老花眼,把单子拿得远远的看了几眼,觉得累,交给她的贴身妈妈:“我这眼睛是越来越不成了,你给我看一看。”   金妈妈便照着念了。   老太太听到“金匮县田庄”的时候,摆了一下手。   金匮的米好是举国皆知的,江家老祖先颇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在那里购置了田地,一年年下来,赚了钱就买地,到如今,江家拥有的良田基本占了金匮的八分之一。   如今是不是真要把其中的四分之一送与江慕梅做嫁妆,老太太倒是有些犹豫。   正当这会儿,三太太武氏来了。   “母亲,大嫂,在说什么呢?”见过礼后,她笑着询问。   李氏有些得意:“在说慕姐儿的嫁妆呢。”   “那是该好好商榷一下,慕姐儿是咱们府里第一位出嫁的姑娘,又是嫁的伯府,多叫人高兴的事情啊!”武氏把头探过来,“倒是也让我瞧瞧呢。”   老太太此时道:“我看,金匮县的田地也是该给慕姐儿一些的。”   武氏的眼睛立时瞪大了几分。   李氏斜睨武氏一眼,笑眯眯:“真是慕姐儿的福气,得老太太如此看重。”   老太太只笑了笑,又叫金妈妈继续念下去。   不料,金氏却哭了,呜呜咽咽的拿手帕抹眼睛。   李氏奇道:“弟妹,你哭什么呀?”   “我是想起我那梦姐儿了,将来也不知是不是有这样的好运道,金匮这地方可不同别的,那些庄里总有歉收的时候,哪里像金匮县,总是大丰收呢,咱们府不都靠着那些地儿过活?现在就是想买都买不到了。”武氏一边哭一边道,“慕姐儿是个好的,得了这个,必会孝敬公爹婆母,我做婶子的,这不也觉得她该得么。”   李氏恨得牙痒痒,真想抽武氏一个耳光。   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啊,说她只顾着自己女儿,不管其他人了。   老太太揉着眉头:“你有话好好说,别哭,吵得我头疼。”   武氏改哭泣为抽泣:“也是高兴。”   “行了。”老太太摆摆手,“我这本来好好的,这下倒是心里乱了,你们先回去,月兰,改日再来说嫁妆的事,也叫老爷看看。”   听这口风是改了,李氏气得不得了,但也没奈何。   两个儿媳妇退出去。   武氏见李氏那样儿,暗地里冷笑,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有个女儿出嫁就要那么多东西,府里别的人可还怎么活?   当是去做皇妃呢!   她得意的走了。   李氏回到屋里,一脸铁青:“自己没个孩子成器的,还整天的跳出来,脑袋里全是浆糊,难怪庶子,庶女一窝,别的人说起来,我都没脸!早晓得将来有个这样的弟弟,弟妹,我死也不嫁过来!”   周妈妈朝几个丫环使眼色,丫环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三太太总是这个样子的,太太又何必理会她呢,那些庶子,庶女也是他们三房的,总也惹不到太太头上。”   李氏一拍桌子:“不是我要理会,是老太太听得进去,原本那田地都说好归了慕梅,这下又反悔了,也是个善变的,我劳心劳力操持这家,轮到大事上,倒是叫我不得好,那还不如不管呢!”   周妈妈伸手去捏她的肩膀:“太太放宽心,金匮县不行,还有别的么,大姑娘出嫁,没得为这些伤了和气不是?再说,要没有老太太,大姑娘也嫁不到安陆伯府去呀。”   “这倒也是。”李氏叹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周妈妈安慰:“大姑娘总是嫁去别人家的,太太还有烨哥儿呢,三太太有什么。”   意思就是,府里的东西等二老百年之后,多数都是留给嫡长子的,三房不算什么威胁,更何况,三房还没有嫡子。   李氏就笑了起来,吩咐周妈妈:“一会儿你派人给三丫头送些体面的东西,老太太吩咐了,不能太亏待她。”   “都是有的,哪样少了她?只不太出来,衣服少做了些,但别的也补贴了,吃的用的总是有。”周妈妈道。   李氏根本也没花心思听,只又恼火道:“老太太还盯上明哥儿了,想让三丫头以后嫁过去,倒是打得好主意,不浪费一个人,不过咱们明哥儿能要她?我看得早些给他寻门亲事,不然让三丫头先定了也一样。”   “三姑娘上面还有二姑娘呢。”   李氏微微拧了拧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先让三丫头定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她无父无母的,我这做大伯母的,总要多关心一些。”   周妈妈眉开眼笑:“太太到底心善,三姑娘都排在二姑娘之前挑个好人家,外人可不是要称太太热心呢,三姑娘也是有福气。”   李氏揉了揉眉心:“我这会儿去歇息一下,最近真是累了,还要准备老爷子的寿辰,都忙不过来。”   “能人多劳么。”周妈妈关心道,“太太快去罢,我也给三姑娘送些好料子去。”   李氏便去里间睡了。   周妈妈叫人打开库房,从中挑了四匹颜色鲜嫩的料子,去了江素梅那里。   见到她进来,江素梅便站了起来。   “哎哟,姑娘身体还没大好呢,还是坐着罢。”周妈妈笑道,“姑娘如今出了孝期,也不能总穿那些个衣服了,太太吩咐我送来的,姑娘瞧瞧可喜欢?若是喜欢,我这便让裁缝过来,给姑娘量了做两身衣服。”   江素梅拿起看了看,只见颜色都不错,料子也是不错的绫罗,便高兴的点了点头。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说话,不过倒是会笑了,只表情还是腼腆的很,周妈妈笑道:“喜欢就好,太太很关心姑娘呢,姑娘且好好休养。”   她坐了会儿就走了。   红杏不屑道,“什么好料子呀,大姑娘,二姑娘那里的,我可清楚的很,不知道比这些贵重多少,这种,也就是被挑剩下来,拿着做做好事的。”   翠羽恨死她这张嘴了,责备道:“你又说这些干什么呢,咱们姑娘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这要传到大太太那里,还当咱们姑娘挑三拣四呢。”   红杏哼了一声:“也就你这么孬,咱们姑娘也跟着一般,以后可怎么出人头地?”   翠羽这下真的恼了,沉下脸道:“光是你这么不平下,就能出人头地了?你给我出去!”   红杏反击:“你敢赶我走?你我都是二等丫环,还轮不到你来说这些。”   江素梅一直听着,此刻没头没脑的道:“红杏,这匹水红色的料子不错,一会儿给你做身衣服罢。”   红杏大喜,连忙道谢,同时示威性的看着翠羽。   翠羽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等到裁缝量好尺寸,走了,翠羽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素梅知道她生气,叫她坐下道:“我知红杏不好,可你光是说她,有什么用?我是没个威性的,就是教训两句,她照样会在外面闯祸,又是大伯母送来的人,咱们能怎么办?”   翠羽气道:“可也不能让她这样啊,姑娘本来就过得够苦的了,她还在这里无事生非,将来总会连累到姑娘。”   翠羽虽说只比她大了一岁,不过才十四,却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忠心的。   当年江素梅的父亲去世之后,俞家没多久也不行了,母亲便把陪房都送回俞家,包括大部分嫁妆,想让家里能够多多支撑一下,结果却还是垮了下来。   等到她也走了,江素梅身边就只剩下翠羽一个人。   想来她的母亲也是看重了翠羽的品性。   江素梅轻声道:“咱们就算要赶她走,也不必自己开口的。”   翠羽发愣。   “她这人太管不住嘴了,心里又有怨气,只会越说越错,等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自有人会找她算账,咱们不用费心。”江素梅语气淡淡。   翠羽看着她,心里一惊。   姑娘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呆笨的,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只可惜,太太却再也看不到,她点点头:“奴婢晓得姑娘的意思了。”   江素梅笑道:“那快给我磨墨罢,我明儿便要正式开始写了呢。”   翠羽挽起袖子,好奇的问:“别的姑娘都送绣件,只听说二姑娘有点不一般,是刻了木雕送给老爷子,怎么姑娘非要写字?”   江素梅道:“我也只有这个写得好。”   其实她绣花功夫练习了一阵子,也还凑活,但比起毛笔字,还是差得太远。   因为江素梅在穿越前,父亲便是国内著名的书法家,对历史上的书圣,草圣都有所研究,她从小耳濡目染,虽然后来并没有从事此行业,但颇有兴趣,又经常得父亲指点,还是写出了自己的特色。   不过,她原先写字,刚劲凌厉,大开大合,颇有男儿之风,与如今的大相径庭,说实话,她像现在这般写也颇为吃力,可任何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素梅只希望,这份不大的代价可以带给自己好运。   十日后,便到江老爷子的生辰。   江老爷子,江宗信虽然已经有六十的年纪,可还没有退休,仍旧行走在仕途上,只不过,他的官运并不太好,或者应该说,江家自从出了一个阁老,后三代便一路直线而下。   江老爷到这把年纪也只混到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从三品光禄寺卿,幸好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江素梅的大伯江兆敏,还是不负众望的。   他两榜进士出身,在四十岁刚出头就已经坐上了吏部郎中的位置,吏部可是六部之首,自然是前途无量,加上江家世代为官,在京城根基也算稳当,江老爷六十大寿,门前车水马龙,客人络绎不绝。   安陆伯府的伯爷夫人也带了大公子,大媳妇儿,二公子前来贺寿。   说到两家是如何结亲,确实是因为老太太的关系,老太太的老家原在福州,当年有个知心的手帕交,后来嫁去韦家,随夫君去了两浙后,从此便断了音讯。   谁想到几十年后,那手帕交,也就是韦老夫人也来了京城,两人在同泰寺意外相逢,喜极而泣,老夫人才知道韦老夫人的女儿竟是安陆伯夫人,当时便有了心思,略微谋划,这桩亲事也就成了。   今日除了伯府这门未来亲家,还有已经成了亲家的,大房李氏的娘家,儿媳妇蒋氏的娘家,三房武氏的娘家,也都一一登门恭贺。   江家一派热闹,两房太太带着姑娘们纷纷前去招待各家女眷。   但其中并不包括江素梅。   红杏愤愤然,什么人都敢诟病:“老太太真的太偏心,明明姑娘的身体已经好了,怎么这等日子,也不让姑娘出去见见人?要奴婢说,姑娘索性自己出去得了!”   翠羽本来又要责骂,但还是忍住了,只当作没听见。   江素梅也照常翻着书看:“不去也好,我反正不认识。”   “去看看就认识了啊,老爷难得一次寿辰,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听说来了好些人呢。”红杏眼睛转来转去,“那些太太见着了姑娘们,都要好好相看的,可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江素梅抿了下嘴唇。   要说这红杏,也是早熟,不过才十二岁,成天浓妆艳抹的不说,这又开始挑唆她给自己找一门亲事了!   这样一个丫头,竟然就往她房里塞,不是害人么?她真想问问大太太,有这么处理人的吗,把她这儿当什么了,那果儿也是,那么小,也给弄过来当丫头,不过好在比较憨厚,倒是比红杏好太多了。   江素梅暗地里吐槽了一番,扫一眼红杏身上穿的新衣服道:“你且去问问周妈妈,听听大伯母的意思。”   红杏大喜,跑着去了。   周妈妈正忙着呢,眼见红杏来,不耐烦的道:“干什么呀?”   “咱们姑娘身体早就好了,妈妈,您去问下大太太,可否让姑娘出来啊?”红杏满脸讨好,“姑娘一直不得出来,都要憋坏了。”   周妈妈顿时皱起了眉,又看到红杏穿的衣服,便问道:“这料子不是太太送与三姑娘的?”   红杏很高兴,又带了点得意:“是啊,姑娘送了给奴婢了。”   周妈妈大吃一惊。   这料子是太太送的,姑娘收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转送给奴婢,那是对太太大大的不恭,她很疑惑,三姑娘这样一个人儿,笑起来怯怯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定是红杏这小蹄子自己要了,三姑娘才会给。   要说红杏这人,原先就浮浪,所以太太才不让她继续伺候大姑娘,这下可好,跑到三姑娘那里,更是不像话了!   周妈妈脸色沉下来:“三姑娘身体好没好,大夫自然晓得,要你来多话?回去!”   红杏被她吓一跳。   周妈妈是李氏的心腹,府里大大小小事情,她也都有插手的,久而久之,气势自是不一般,红杏被唬得不敢说话了,只好回去。   翠羽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稍稍放心。   过得半个时辰,江素梅看书看累了,正要去院子里走走,六姑娘江画梅来了。   一见到她,江素梅便是眉开眼笑。   若说这江家好似一条苦海,那江画梅便一定是苦海里长出来的一颗甜果子。   “三姐姐,快进来。”江画梅还是跟往常一样,拖着她去卧房,然后,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小喇叭,你又要说什么啦?”江素梅很期待。   当年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除了身边的丫环,基本没有人来看她,二姑娘江念梅跟这江画梅算是少见的。   只是江画梅一开始特别奇怪,什么话也不说,就爱带一些吃食给她,然后看着江素梅吃,满脸怜惜,又满脸满足。   要不是她年纪小,江素梅真要当她是自己的娘,偷偷给私生女带好吃的来了。   于是,有一次,她突然开口,把江画梅吓得够呛。   后来才知道,这货特别喜欢小动物,可偏偏武氏对动物的皮毛过敏,什么都不能养,当然,作为一个庶女,江画梅也没胆子提这个要求。   有一次,她看到江素梅,突然觉得她很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这便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江素梅知道真相的时候,好想去撞墙。   原来那段她偷偷观察的时间,一直是被人当成宠物来着!   当然,后来她说话了,江画梅特别失望,也就不再养她了,不过,二人培养起来的感情倒没有变,江画梅仍然喜欢来这里,叽叽喳喳,把每日里看到的都说与她听。   江素梅便给她起了一个“小喇叭”的称号。   “今天四姐姐好不要脸,。”江画梅眉飞色舞,“你猜她干什么了?”   “既然是不要脸,那肯定是去勾搭谁了罢?”江素梅认真想了想,回答。   江画梅拍手道:“三姐姐好聪明啊,可不是么,她知道今儿安陆伯府的夫人来了,居然一个劲儿的去亲近,把大伯母气得不得了,大姐姐也是恼的很,我见她忍不住都摔了个碟子,只是碍着一些太太的面子,不好冲上去。”她叹口气,“四姐姐真是傻呀,这样只会丢脸呢!”   江素梅知道她的四妹妹江如梅长得风骚入骨,与三房的罗姨娘如出一辙,也听说,罗姨娘最为受宠,手段想来厉害,没想到江如梅却不行,这手段用起来,也太拙劣了点。   她想着又皱了皱眉,可怎么也是闺中小姐,总是太过分了。   难道是武氏故意把她养残的?她仔细看一看江画梅,虽说有鼻子有眼,可要真算起来,这货的性格也不太正常。   不过幸好,目前看来,江画梅只对她八卦,别的人倒是守口如瓶,还晓得把门给关严。   江素梅揉了揉眉心,又问出了一个疑问:“大姐姐跟安陆伯府的二公子已经定亲了啊,她难道是想去做姨娘不成?”   江画梅眨了眨眼睛:“他们家还有三公子哩。”   这下,江素梅彻底无语,倒在了床上。   ☆、舅舅跟侄女儿   不过幸好江如梅只是去亲近下伯府的夫人,还不算非常的严重,现在江素梅只担心她哪一日会干出更加夸张的事情,那么,她们同为江府的姑娘,名声只怕就要受到牵连。   她想的一点没错,老太太也是这般认为,所以在李氏的告状之下,正把江如梅骂的狗血淋头。   江如梅只是跪在地上哭,那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李氏见了,更是厌烦。   若这脸长在自己大女儿的脸上就好了,本来便端庄,容貌又再出众,嫁到安陆伯府,定是无比稳妥。   当然,她这么想是有理由的。   要说安陆伯府的二公子虽然不是嫡子,可是以后继承爵位的希望十分之大,因那大公子是不能生的,虽说大媳妇儿贤惠,给抬了好几房姨娘,却仍是一无所出,而安陆伯是喜欢热闹的人,早就偏向那二公子,可说此事八九不离十。   只可惜,江慕梅只长了父母的缺点,不似二女儿如花似玉,她上回见那二公子,他便是露出不太满意的颜色,只因为是个孝子,父母说娶谁,便是娶谁了,所以李氏为这一点,心里总是有些不太顺畅。   可总不能嫁了二女儿过去,长女又是嫡女,自然是不一样的,总归要把头一份好的给她。   “禁足一个月,若是再私自出来,可不要怪我动手!”老太太下了责罚,又说武氏,“也不知你怎么教的,真是丢足了脸面,以后要好好管束着,年纪都不小了,传出去,叫那些太太怎么想咱们府里的姑娘?”   武氏又开始抹眼睛:“都是儿媳的不对,母亲教训的是,只一会儿相公问起来,儿媳该怎么说?那是他心肝上的肉,疼着呢,往常我说两句重话,都是不行的。”   这是在说江如梅的奇葩父亲,也就是江素梅的叔父江兆年。   他有三房得宠的姨娘,且经常耕耘,膝下已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反而作为正室的太太武氏,却只有一个女儿,这是很违反常理的。   但是,江兆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老太太又头疼了,摆摆手:“你且不管,他要闹,你让他上我这儿来。”   武氏便应了声是,去吩咐两个婆子把江如梅押了回去。   老太太叹气:“作孽,养了这么一个孙女出来,真真是家门不幸!”   李氏暗自心想,还不是你宠的小儿子上天,弄出这等嫡庶不分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晓得作孽了,但面上自是不敢说,只道:“幸好沈夫人是大度的,不曾计较,不然只当咱们慕姐儿有个这样的妹妹,总是不好。”   “已经定了的,岂会有变故,放心好了,只让慕姐儿安心出嫁。”老太太道,“咱们还出去罢,别叫客人等着。”   二人遂又去见那些太太,姑娘们。   江画梅讲了会儿八卦,告辞走了之后,果儿兴匆匆的过来禀告道:“姑娘,俞家大爷来了。”   江素梅很欢喜,急忙出了去。   俞朝清立在门口,面容清俊,身影似松。   江素梅笑道:“小舅。”   谁料到,俞朝清却没有好脸色,说道:“我有话同你说,去华雨亭罢。”   那亭子就在十几丈外,建在池塘边,三面围水,是夏日里的最佳去处,此刻因为有风,却显得颇有凉意。   翠羽忙把手里搭着的轻薄披风给江素梅穿上,随后便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二人站在亭子里,俞朝清把荷包拿给江素梅,沉声道:“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咱们俞家还不至于要你来补贴。”   看起来,他很生气。   江素梅却没有拿荷包,歪着头问:“今儿祖父生辰呢,小舅送了些什么呀?”   俞朝清被她一问,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咳嗽一声道:“礼轻情意重,虫娘你记好了,可不是礼物越贵重,便越是好的。”   虫娘是她的乳名,俞朝清第一次见到她,便是用这样的称呼,江素梅虽觉得这名字怪异,可听着又觉亲切无比,是以并不排斥,此刻听他这般说,扑哧一声便笑了。   俞朝清板着脸:“笑什么,可听到小舅的话了?”   “听到了,记得了。”江素梅还是不拿荷包,“祖父同咱们亲,虽是可以不送贵礼,可还有别的亲戚呢,遇到事情又怎么办?”她轻轻扯他袖子,目光天真明亮,“这些钱,我也用不着,才让妈妈拿了去的,小舅可是嫌弃少呢?可我就只有这些了。”   俞朝清皱眉道:“怎么会嫌少,你当小舅是什么人?”   “正因为小舅不是那种人,我才要交给小舅呀。”江素梅正色道,“如今府里紧张,您只是借用一下又如何?小舅若是不拿,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你怎知……”俞朝清脱口而出,又恍然大悟,“哎,乳娘真是!”   江素梅忙道:“妈妈可没有说,只她那形容看得出来。”   俞朝清叹了口气。   她又扯一扯他袖子:“小舅上回来说过,咱们是最亲的人,难不成是胡说的?若是,我已经没了娘亲,小舅还……”她拿袖子抹眼睛,“这荷包我宁愿也不拿,沉到潭底下好了,以后小舅也莫要来看我。”   “别哭啊,虫娘。”俞朝清心软了,“小舅不拿你的钱,也不是就不跟你亲近了。”   江素梅不理,索性拿了荷包,作势真要往池塘扔。   俞朝清见状,有些惊讶,没想到侄女儿还挺固执,便忙去拢她肩膀,柔声道,“罢了,罢了,我向你借就是了,以后还你双份的钱!”   “真的?”江素梅破涕而笑,“真的要还双倍哦!”   俞朝清捏一捏她鼻子,想到张妈妈说的,虫娘比原先活泼得多,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他挺了挺身板:“小舅说话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你。虫娘,以后我若日子好了,必会接你出来,再不叫你住在这里了。”   俞朝清这么说,自然是因为看不惯江家对她这个孤女的冷落。   说起来,江家老二确实无情了些,她没有父母本来就十分的可怜,可却没有受到一丁点特殊的照顾,甚至于,比大房,三房的姑娘还差上许多。   江素梅心里也觉得不平的很,可却也从未想过哪一日会住到俞朝清那里去,总是于理不合罢,但俞朝清是真心待她,她也希望他可以一帆风顺,便笑了一笑,鼓励道:“小舅先努力备考春闱,将来之事将来再说罢。”   俞朝清摸摸她的头:“我自会用功,倒还要你来说,快回罢。”   江素梅嗯了一声,又瞄了一眼俞朝清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忍不住叮嘱:“小舅要注意身体呀,别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的,也别用那些个针戳自己。”   前面这句话他听得懂,后面就不明白了:“怎么要用针戳自己呢?”   古人不是爱悬梁刺股吗?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用那个戳了,不是精神就好了吗?”   “哦,你说这个!”俞朝清恍然大悟,“这可使不得,有位同窗便是乱戳,结果扎在筋上,损伤了,现在走路还是瘸的。”   江素梅一头汗:“小舅知道就好。”   俞朝清很欣慰,想起去年见到她时,多么担心,生怕江素梅受了刺激,心智都不正常,如今见她会操心人,讲话也是温和可亲,总算是松了口气。   俞朝清在内宅也不好久待,告辞走了。   天渐渐黑下来,翠羽在院门口望了又望,最后还是叹息而归。   她关上门,轻声道:“也不知老爷子看到了没有。”   说的是江素梅送上去的寿联。   这是她难得的一次机会,可以让祖父注意到她,为此,江素梅还在寿联外面裹了竹青色的封套,那是老爷子最为喜欢的颜色。   不过,也许这次她还是会错过了也不一定。   江家好几个姑娘,老爷子平常的心思便不放在内宅,更别说,是像她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孙女了。   “算了,若不成,以后再想法子。”江素梅心想,很多事情也不能指望它一蹴而就,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失望。   翠羽安慰:“也许明天老爷子会看到呢。”   “也不管了,你把这些笔拿去洗了,我歇一会儿也睡了。”   翠羽应声而去。   结果第二天,还真被她说中,老太太派了人来叫江素梅过去,听那丫环说,是老爷子要见她。   翠羽大喜,忙找了新做好的一套裙衫出来,又给江素梅梳头。   看着镜子里一张巴掌般大的脸,江素梅不禁有些紧张,自从穿到这里后,她是头一次得到祖父的召见,很有点像底层员工要去面见总裁的感觉。   眼见翠羽要给她上妆,她叮嘱道:“别化浓了。”   要说这张脸,江素梅本人并不太满意,与她原先英姿飒爽的模样来比,实在是太过清纯柔弱了,也难怪江画梅要将她当成宠物来养,不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反正来了,总归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哭绝对不能解决问题。   相反,她要笑对人生,不是有句俗话,微笑会带来好运么?   现在,她就要去创造自己的好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祖父是个风雅之人   江老爷子是个风雅之人,这一点,江素梅早有耳闻,她的祖父江宗信最喜结交才子,最爱收集书画,最会欣赏好字,在京城,他虽然官运不太亨通,可鉴赏各种古玩,字画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的,故而,江素梅花了数月的时间来重温她的某项特长。   这也是她的第二步,“修身”。   何为修身,原先的含义是提高自身的品德修养,但在江素梅这里,则演变为提高宅门生存能力与强化一门傍身技能,其中这技能,就是她擅长的书法。   如今祖父主动要见,可以说,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只是这回报的大小,就不知道了。   江素梅整装完毕,刚要出去,红杏笑嘻嘻的跟上来。   翠羽一见她,脸色就沉了几分,询问的看向江素梅。   江素梅并不拒绝红杏的跟随,示意翠羽不用管。   三个人遂沿着青石小路,前往江府二老的住处。   说起江家,在京城的历史也有好几十年了,他们祖上原先是在江西的,后来出了一个阁老,也是他们江家最为风光的时候,皇帝赐了一座太平湖边上的豪华大宅下来,举家才得以迁居到京城。   别看这只是一处住宅,京城寸土寸金,加上本朝尚算国泰民安,稍微好一些地段的大院早就被一购而空,更不用说,当朝还有买房禁令,好些官员都只能住在国家置办的宿舍里,江家算是运气很好的,子孙们再不用挤在小小的住处,每日奔波,也是祖上积德,才能在京城从此落地生根。   江素梅穿过一道月亮门,很快就到了正房。   二老住的自然是府里最大的院子,共有四进,其他三房,各是三进的宅院。   刚到门口,江素梅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叫她三妹妹。   她抬头一看,正是江家的二姑娘江念梅。   “二姐。”她微微颔首,礼貌的一笑。   此前,江念梅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探望她一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所以众人提起江念梅,后面必跟着心善二字是有理由的,当然,才女,美女,这两个称呼也不会少。   故而,江家知名度最高的姑娘反而是她,而江慕梅不过因为嫡长女的身份,才会多受一些关注。   江念梅见到江素梅,有些吃惊,关切的道:“天还冷着呢,三妹身体弱,咱们快些进去罢,可不能冻到了。”她甚至还把身上穿的一件狐皮披风解了下来。   江素梅推却:“我穿得挺多的,二姐还是自个儿披着罢。”   江念梅却不肯,硬是把披风拥在她身上,拉着她进去。   堂屋里,江老爷子不在,只有老太太一个,二人上前请安。   老太太看到江素梅,脸上便闪过一丝厌恶,叫她们起来,望着江念梅心疼道:“怎么穿那么少,外头多冷呢。”   江念梅抿嘴一笑:“没什么,我身体好得很。”竟是不说把披风给了江素梅穿。   刚才迎她们进来的月桂便要说明理由。   姐姐仁爱,妹妹也得知恩。   江素梅抢先开口:“祖母,是二姐疼我,取下来给我穿的,倒是我不好,没有拦得住,叫二姐受凉了。”一边就脱下来又给江念梅穿上。   江念梅怔了一怔。   印象里,这个三妹妹口不擅言,平常打个招呼都十分艰难,原先去探望的时候,也不曾见怎么说话,今儿却很是顺溜。   她笑起来,很欢喜的道:“妹妹身体大好了罢,以后常去我那儿坐坐。”   江素梅点点头,看向老太太:“都亏祖母派人细心照顾,我才能好的,也谢谢二姐常过来陪伴。”   她一下子夸了两个,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好了就行,不过你还是得多注意休息,早晚也不用来……”   没说完,老爷子进了屋,大笑道:“姐妹两个恭敬友爱,不错不错!”   二人连忙向祖父问好。   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孙女儿,称赞道:“你们送的寿礼很好,尤其是三丫头,这字写的漂亮,何时学的如此,倒不曾听人说过。”   江素梅心想,面都不见一下的,自然不可能知道,但口里恭敬的回答:“书房里好些书圣的字帖,孙女儿自己照着练的,但只是得些皮毛,差了千里。”   这话不是完全的胡说,搬家后,她早早就逛遍了二房所有的厢房,寻到不少父亲留下的字画,字帖,甚至还有原主小时候写的东西,可见是被启蒙过的,她如今会几分功夫也算不得十分奇怪。   果然,老爷子很是高兴,他这辈子最欣赏的书法家共有两个,一个是晋朝的书圣,一个是前朝的松雪道人,听到江素梅的话,朗声笑道:“三丫头颇有慧根啊,你写的已经有五分相像,很不容易,我看假以时日,还能再进一步。”   江素梅脸颊红红,激动的道:“谢谢祖父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老太太听得不耐烦,插嘴道:“字好不好,我是看不懂,念姐儿给你刻得老梅树才有意思呢,你瞧瞧她手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有好。”   老爷子笑道:“二丫头的孝心我还能不知道?倒是你,不是挑了东西要拿出来的么,还不送与她们?”   老太太便让宝帘拿了两样首饰出来。   江念梅得的是芍药花样镶绿宝石金步摇,江素梅的则是玉燕翡翠头钗。   两相比较,后者不管是式样,还是手工都明显差了一些。   江素梅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她,因为毕竟内宅是女人管的,老爷子之前一直外放,后来在湖广武昌当府尹,还是前年才调到光禄寺,他又喜欢字画,很多精力都花在上面,对内宅的事情多不注意,所以,她过上此种孤苦的日子,大部分责任都在老太太的身上。   江素梅捏紧了头钗,谢过祖父跟祖母。   “只是为贺祖父大寿,竟得了这么贵重的。”江念梅此时笑道,“孙女儿倒不好意思拿,大姐,妹妹们也都尽了心力的。”   “你总是想着别个。”老爷子呵呵一笑,眼里俱是欣慰,“祖父岂会不记得她们,只你们两个最是用心,自然是要奖赏的。”   “是啊,你刻这老梅树多难,花了多少工夫,不过以后别再弄这些了,女儿家还是要多做做女红。”老太太吩咐月桂,“把那雪蛤膏拿了来。”又叮嘱江念梅,“一日擦两次,晚上睡前不能忘了,女儿家的手金贵,好好护着。”   江念梅点头:“晓得了,不过下回祖母大寿,我还得刻个老寿星呢,您可不能嫌丑了。”   “怎么丑呢,那些太太姑娘见了,都呼跟真的一样。”老太太抿着嘴笑,“有人讲,都有孝恭皇后的几分功夫了。”   原先,像木雕这种手艺,大家闺秀是绝不可能学了且堂而皇之拿出来叫人欣赏的,可自从孝恭皇后出现后,此项手艺的档次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姑娘家偶尔雕刻,也被说成是一种书香熏陶,并不为人排斥。   有些人家请的女夫子还兼职教这个,江府便是其中之一,姑娘们都学了一些,只江念梅最有兴趣,一直坚持练到现在。   刚才老太太言辞间就透着一股得意,好似孙女儿跟孝恭皇后真有些共同点,沾了贵气似的。   老爷子也是一番称赞。   江念梅容颜似花,才德皆备,得祖父祖母欣赏,父亲母亲疼爱,俨然是家中第一受宠的姑娘,可谓天之骄女。   可叹,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一样是江府的孙女儿,江素梅看看自己,再想到刚刚穿越来的那一段时间,简直是不堪回首。   机会不易啊,她一定要把握住!   “祖父,孙女儿的字还不够好,以后能请祖父指点一二吗?”临走时,她怯生生的询问。   老爷子看着这个柔弱的孙女,不免想到了江兆青,这个儿子其实性子像他,都爱好文学,只可惜身体不好,早早的就没了,倒没想到他生的女儿竟有天赋,书法写的别有一番韵味,他微微笑道:“当然可以,你尽管来书房。”   老太太却不乐意,面上关切道:“老爷,三丫头身体还不曾好呢,等过段时间再说罢。”   老爷子瞧瞧江素梅,眼睛大而有神,脸颊微微泛着红晕,身姿挺拔,哪里像是有恙的,便道:“我瞧着精神很好啊,三丫头,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呀,我觉得哪儿都舒服的很。”江素梅眉眼弯弯的笑,暗道,老太太不想多见她,她偏不能让她如愿。   老爷子一锤定音:“这就行了,既然好了就该多走走,你今后也跟几个丫头早晚过来。”   江素梅连连点头。   二人出来,江念梅好奇的道:“没想到三妹妹写得一手好书法,当真漂亮,不过,平常倒不见你写。”   江素梅腼腆的笑道:“二姐过来相陪,我总不好还写着字,只闲着的时候照着字帖描,久而久之,便有些模样。”   江念梅又请她常过来玩,两人在月亮门分别,各自朝两个方向去了。   翠羽笑吟吟的恭喜江素梅:“总算老爷子看到了,不枉姑娘一番心意。”   红杏得意之色溢满脸颊:“那起子捧高踩低的,看死了姑娘,这回可要悔青了肠子罢!”   当天晚上,红杏就亲自去了厨房一回,耀武扬威,捧了四菜一汤回来,江素梅尝了尝,果然味道比原先好上不少。   看来,她像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只是,这步子还十分的小,前路漫漫,她尚需努力。   ☆、丫环的调整   第二日早上,她便开始依照府里的惯例,前往二老那里请安。   可以说,这是穿越来的第一次,江素梅作为江府二房的嫡女登台亮相。   在这里,她见到了很多新鲜的面孔,比如她的大堂嫂,大姐,三婶,五妹,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堂弟。   听说四妹在江兆年的求情下,老太太还是没有松口,故而她也没有见到传说中长得一脸狐媚相的江如梅。   倒是五姑娘江梦梅出乎她的意料,被金氏养的憨厚老实,惹得江素梅多看了好几眼,当然,她也注意到,李氏,金氏,以及大房少奶奶蒋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们自然是极为惊讶的,二房默默无闻,差点让人忘记了的姑娘,竟然越过其他姑娘,得到了老爷子的嘉奖,而且还是由于书法好,比过了府里的几位爷们!   她们就想看看这姑娘比起往日,究竟有什么不同。   结果,江素梅还是这般容色举动,坐在那里,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似的,只是脸上比原先多了些许笑容。   这笑容,倒也让她看上去楚楚动人,颇为讨人喜欢。   金氏当即就夸赞道:“素姐儿可真聪敏,没怎么跟夫子学,写字儿却好看,难得呀,不若别人下了这么多功夫,还是乌龟爬杆子,进不了一寸。”   李氏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金氏指桑骂槐,不就是在说江慕梅么,原先府里请女夫子的时候,江慕梅年纪最大,学得最多,别的几个姑娘都没还怎么学,夫子便因家中有事辞职了,后来也一直没有再请。   可江慕梅的字完全上不了台面,甚至比起几个妹妹,都还差了不少。   要说这大女儿无貌无才,也是李氏心里的痛。   只不过,她金氏的女儿又有什么可值得一提?李氏瞧一眼江梦梅,嘴角不屑的一撇,她才不跟金氏一般计较!   金氏虽然口头表扬了江素梅,但一点也没有露出亲近的颜色,反而还把江梦梅拉远了一些,生怕她们交好。   唯有江画梅一如既往,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的说笑。   江念梅也偶尔投来善意的关怀目光。   整个过程,还算是和睦的,虽然老太太一直没瞧过她,但江素梅却更加看清楚了,江家女眷们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随后的日子,她便常去,老爷子自不用说,很是欢喜,得他指导,江素梅的书法进展神速,只一两个月的功夫,便比他见过的某些才子都要写的好看。   老爷子十分的有成就感。   他自小就爱这些,只不过本身天赋不行,写出来的字没有灵气,所以对书法好的人,那是格外的欣赏,可惜三个儿子,大儿子勉强过得眼,二儿子虽有潜力,却是个没福的,三儿子不成体统,后来大孙子又是在这方面平庸的,家中竟没有出过一个能满足他期望的小辈。   如今江素梅横空而出,或多或少,圆了老爷子的一些心愿。   毕竟这个时代是个繁荣开放的时代,人一旦生活安稳就愿意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故而,文艺青年辈出,思想之花处处盛放,儒学,道学,佛学交相辉映,齐头并进。   纵观前后五十年之间,已是出过两位优秀的女诗人,都颇受众人欣赏,自家孙女儿有这等才华,老爷子自是高兴的,每每休沐日,若在家中,便总要叫江素梅来书房,或让她写字,或点评书法讲与她听,感情的进展一日千里。   与此同时,红杏也是越来越得意,不止爱口出狂言,还经常说大房的坏话,比如,大姑娘,二姑娘用的东西最好,三姑娘比不上,大房欺压二房没人等等。   有一回,更是说的露骨,这下可把周妈妈惹怒了,她立刻禀告了李氏。   李氏听得也极为恼火,红杏这人原本就轻浮,爱搔首弄姿,当时她本打算把红杏赶到庄上去的,结果恰巧遇到俞朝清面见老太太那事儿,老太太后来吩咐拨两个丫环去二房,李氏正为大女儿的婚事忙,想省掉些功夫,直接就让红杏跟果儿去了。   谁想到,红杏太不像话,什么都敢往外说。   “会不会是三丫头在背后撺掇的?”她又想到一些别的,“最近老爷子挺喜欢她。”   “我看不会,三姑娘为人胆小,就算书法好,可平常见到下人,都温和的很,从未见高声说一句的,岂会做这种事?”周妈妈眉毛一拧,“那红杏早前就有些不对,敢拿捏三姑娘,要了太太送过去的衣料,还给三姑娘做主,上回老爷子做寿,叫我问太太,让三姑娘出来见见客人。太太忙,我便没有说,谁知她更不像个样子了,怕是留不得。”   李氏重重点了下头:“素姐儿可怜见的,又老实,可不能叫这小蹄子带坏,原本瞧着还能用用,结果去素姐儿那里,倒学会欺负姑娘了,我这就去禀了老太太。”   随后她就前往老太太那里,不提自己的敷衍了事,只说红杏混账。   老太太听完,心不在焉:“那你再给素姐儿找两个丫头,我这儿茴香,玉兰嫁了,人手也不够,你手下调一个去。”   要说江素梅那里,除了翠羽,都是不太懂规矩的,依常理的话,老太太就该从自己身边选个好的过去,结果她不肯。   李氏虽有不满,但也没法子,好歹二房那个也是江家的嫡女,要是以后出点事儿,她作为大伯母,还是有责任的,便提议:“下面闲着的丫头倒是多,素姐儿年纪不小了,要不让她自个儿挑几个?总有她喜欢的,我再把采莲给她,也好束着那些个小的。”   老太太应允了。   过不了两日,周妈妈来到二房。   听说要被送去庄上干粗活,红杏撒泼打滚的不肯,周妈妈让人捆住她,再往嘴巴里塞块抹布强行给抓走了。   翠羽很高兴,在房里低声称赞:“姑娘料事如神,奴婢本来还担心她到处乱说,惹出祸事来呢。”   是给她自己惹了祸,江素梅心想,主要还是这原主的弱名在外,别人才不会怀疑是她指使的,不然她也不敢让红杏如此放肆。   也是红杏自己笨,奴大欺主,不想想,这府里多少主子,容得了她到处蹦跶?   周妈妈叫采莲进来:“姑娘,这采莲是太太身边的,以后就在这儿服侍姑娘了,我还领了一些来,姑娘再挑几个合眼的。”   那是让她自负盈亏的意思,挑了不好的,祸害到她自己,总不关别人的事情,反正李氏已经把身边的二等丫环送来,算是多有照顾了。   江素梅点点头。   周妈妈便叫那些丫头进来,站成一排给她看。   江素梅抬起头一个个瞧过去,心里直叹气。   这些丫环明显都是没有被调-教好的,眼睛长在鼻子上的有,扭来扭去的有,局促不安的有,她矮子里拔将军,挑了三个勉强满意的丫头,她们年纪也算小,还有进步的空间。   “就她们罢,劳妈妈费心了。”   周妈妈有些惊讶,出于职业病,她老早也看中了几个,没想到,竟都被江素梅挑了去。   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三姑娘其实也挺聪明的?   她又一想,若是不聪明,这字估计很难写得出彩,家里几个爷们,都没有让老爷子满意的呢,三姑娘却一鸣惊人。   “你们三个可要好好伺候姑娘,若是出差错,别怪我责罚你们!”周妈妈厉声训导了几句。   三个丫环连忙称是。   “你看看,怎么安排?”出乎意料的,江素梅问采莲。   这三个丫环,一个叫桃叶,一个叫青禾,一个叫宝珠,其中青禾最大,有十二岁,桃叶,宝珠都是十一岁。   采莲怔了怔。   她是李氏身边并不得宠,但待遇也不算差的丫环,这次被李氏调过来,心里不算乐意,不过总不能拒绝,当下颔首回答:“奴婢觉得,姑娘可让翠羽妹妹先教个几日再说。”   江素梅露出赞赏之色。   这个回答非常之好,可见采莲是个懂分寸,又不虚头滑脑的人。   其一,她没有推卸责任,说些中庸的话,比如请姑娘定夺之类,其二,她很谨慎,建议请翠羽教导,其三,她很周到,这些丫环才过来,应当接触一番,在了解她们各自的性格特长之后才进行分配。   后两条,跟江素梅想的一样,她吩咐翠羽:“就由你教着罢,过段时间再说。”   翠羽便领她们先下去了。   “你可是家生子?”江素梅坐下来,双手叠放在腿上问采莲。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家生子。”   “家人都在干什么呢?”   “奴婢爹爹已经去世,娘是针线房的,还有一个哥哥,在外宅园子里做浇花搬盆等杂事。”   两个职位都是没权,且不清闲,需要劳力的,难怪李氏会选了采莲。   江素梅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有一些好转,可她始终没有父母,光会写一手好字有什么用?那些老道的下人哪个不是人精儿,绝不会在这时候下注,他们更多的,是采取观望的态度,所以但凡老子娘有点本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过来二房。   几句话,她便已经知道采莲在李氏心中的角色定位。   “我不知你在大伯母那儿是怎么样的,来这里,不用过于拘束,我喜欢清静,不喊你,你尽在外面做自己爱做的好了,有什么不清楚的,问翠羽便行。”   采莲点点头,同时又有些惊讶,外头都传三姑娘是泥人一般的,事实上,这几年也一直如此,可今儿接触下来,她却发现三姑娘做事干脆利落,挑丫头,询问意见,拿定主意,再下吩咐,没有一点的迷茫。   可见,她心里早有谱气。   采莲带着疑惑退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外祖母家   在与祖父的感情到达一定的程度之后,江素梅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希望去外祖母家一趟。   其实,老爷子也知道亲家太太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去年俞家搬到京城,俞朝清过来拜会后,他本想亲自去探望一番,后来老太太说,病了最忌不清净,她自会安排,老爷子便没有再管。如今孙女儿一片孝心,他岂会不成全呢,立刻就答应了,还让她多住几日,好全了祖孙之情。   江素梅十分欢喜,但又有些担心老太太那里会不同意。   结果恰恰相反,老太太表示很好,还破天荒的夸奖了她一下,当日就派人带上行李,送她去了俞家。   看老太太一副送走灾星的模样,周妈妈提醒道:“三姑娘回来,许会找老爷哭诉呢。”   老太太喝下一勺月桂喂过来的补身膏剂,淡淡道:“哭诉什么,她姥姥家自己营生不当,搞的穷困潦倒,她儿子来那回,咱们也正逢田庄失收,哪里救济得了?就是老爷问起,我照样有理,一家子都没管好,还能顾得了别人了。再说那杀人的事情,也是他们家的错,没得告诉老爷,为救人,害的名誉受损,三丫头若不晓得其中的道理,你倒要教教她。”   周妈妈见她轻飘飘说了一段话,连忙应是。   老太太喝完膏剂,擦擦嘴,又伸手按一下自己的脉搏,长叹一声:“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正好李氏过来,跟她汇报府里的事宜,老太太便道:“三丫头身体大好了,下个月不是王家夫人宴请赏花么,到时候你带了三丫头一起过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老太太是想把江素梅嫁出去了。   那王家夫人请人赏花,其实是要看看各家的姑娘,好给她儿子娶妻,江家也在考量范围之内,所以提早发了请帖来。   李氏笑道:“那好啊,念姐儿正是不舒服呢,我就不带她去了。”   老太太没有异议。   俞家现在能住在安定门西侧的望春街上,说起来也是亏得江素梅的娘亲俞秀珍。   当年俞朝清年纪尚小,俞秀珍就已经担忧他进京考学以及成亲的事情了,听说那户人家要搬走,毫不犹豫的动用自己的嫁妆,想法子给置办了下来。   因为这事儿,老太太颇为不满,责怪她巴娘家,倒是她相公江兆青很理解,毕竟俞家二老就两个孩子,俞朝清又是老来子,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呢,俞秀珍多有照顾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院子是买对了,俞家搬来京城,至少不用寄人篱下。   江素梅下了马车,那车夫就回去了,她这次来,就只带了果儿跟一个姓刘的婆子,刘婆子手里拎了些许要用的物什,还有老太太叫送的礼。   她站在门口,婆子上前敲门。   有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探出头来,询问什么事情,听说是江家三姑娘来了,她惊喜的往回叫了一声,连忙把门打开。   张妈妈跑着来,嘴里哎哟哎哟的叫:“怎么突然来了,老太太都高兴的不会说话了!”   “早就想了,昨儿跟祖父一说,就准了。”江素梅催促,“妈妈,快带我去看姥姥。”   张妈妈叮嘱那妇人朱氏:“你带她们去住的地方,东西放好。”   朱氏应一声,却接那刘婆子手里的东西。   俞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脑袋往外伸着,见到有人进来,颤着声音问:“虫娘,虫娘,真是你呀?”   那声音听得江素梅一阵心酸,她应道:“姥姥,是我。”一边就快步走过去。   谁料到俞老太太又使命的摆手:“别近了,小心过给你,你坐的远远的就是,原本身体就弱,可不能沾到病气的。”   “不妨事,姥姥,我要是还病着,肯定也不能来,就是好了才来呢。”江素梅并不怕,在床边坐下来。   张妈妈笑道:“老太太您这都要好了,哪儿会过呢,真过,大爷早就得了,今儿还不是好好的出去了。”   俞老太太放了心,伸手握住江素梅的手,仔细瞧她,这一看,眼泪就流了满脸。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像她娘亲,俞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儿,泪流不止。   “姥姥,您别伤心了,往后我有机会就来看您。”江素梅只见俞家老太太长了一张银盘脸,眼睛圆圆,和善可亲,就是神色太过憔悴,显得颇为苍老,她鼻子忍不住一酸,拿出手帕给她擦眼睛,“您别生我的气呀,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些过来。”   “这孩子,谁生你气呢,我这是气我自己。”俞老太太叹一声,却没有继续说,只又摸摸江素梅的头,“虫娘,你长大长高了不少,想我那次见你,你才那么小一点儿,秀珍抱着给我看,你就只知道哭,我走了,也不给我笑一下。”   这外孙女儿,她统共就只见过两次,后来俞秀珍去世,她原本要来,结果因为受了刺激,大病一场,俞朝清便拦着没让她来,这一下,就是三年过去了。   江素梅笑道:“我这会儿笑给您看,您看个够好了。”   她双眼弯的好像月牙儿,两只手还捧着脸蛋,嘴巴裂得大大的。   “好,好,乖孩子。”俞老太太微微笑了,心情平复一些道,“也不要太挂念姥姥,我这里好着呢,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能经常出来的。”   祖孙两人说了会儿话,江素梅才有空打量,只见这卧房的陈设简陋的很,跟江家二老的厢房一比,地下天上。她便又回想起刚才进门时注意到的,宅院里没什么下人,十分空荡,给人的感觉无比寥落。   其实,张妈妈那时肯拿她的钱,就已经说明境况的糟糕了。   恐怕那些能赚钱的家业都没有了罢?   等到俞老太太睡下,她轻声问张妈妈:“家里也不会一下子就变成这般的,怎的不叫人说一声,祖父祖母总能帮下忙啊。”   张妈妈不知道怎么答。   看她那神色,江素梅不免想到江老太太的德性,皱眉道:“莫非是去过的?妈妈,你尽可以说给我听。”   张妈妈本来也是满腹怨气,忍不住就讲了。   原来俞家不行的时候,确实来江家求助过,可江老太太没有答应,只扔给俞朝清五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一般把他赶走,俞朝清年少气盛,岂会要那点钱,满是愤怒的回家了。后来俞秀珍知道,便拿出了自己的嫁妆。   江素梅听的直摇头:“那祖父呢,他可晓得?”   “江老爷子那会儿离得远呢,自然不知道这事儿。”张妈妈索性说全,“上回大爷就是说要去跟老爷子提提那次的事情,老太太才肯让姑娘搬回去的。”   江素梅恍然大悟。   看来,老太太还是很怕老爷子的,怪不得再怎么不喜欢她,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她也不敢怎么违抗。   只可惜,老太太做事阳奉阴违,心思弯弯绕绕,男人家又粗心,所以即便老爷子也许是个好的,也被老太太陷于不义之地了。   “姑娘,我一时多嘴讲了这些,可不能告诉大爷。”张妈妈叮嘱。   江素梅点头:“妈妈放心罢。”   张妈妈便问:“一会儿想吃些什么,我叫人买去。”   “也不用,你们平常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张妈妈笑道:“那可不行,老太太看到了要不高兴呢。”   江素梅想了想,便点了几样,张妈妈很高兴的吩咐去了。   快要用饭的时候,俞朝清回了来,见到江素梅也是一番惊喜。   江素梅打趣:“大儒家里不给吃饭么?”   俞朝清师从当朝有名的大儒徐瑄学习,这是很荣耀的事情,因为这徐大儒不止文采出众,还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是程式道学的真传弟子,多少人想拜师而不得。而俞朝清则是因为父亲少年时曾与徐瑄有过同窗的关系,且本人资质不错,去年去徐家拜会,得到赏识,才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俞朝清汗颜:“尚不够格。”   原来在大儒家里用顿饭这么难啊,还要讲资格,她好奇的追问:“那谁有资格用呢?”   “余崇礼也。”俞朝清回答,面上露出尊敬之色。   江素梅自然不清楚这人是谁,只知道他是俞朝清的同门师兄,既然他有资格,可见学问应该是极好的。   俞老太太催二人用饭:“都要凉了,有话吃完再说罢。”   俞朝清笑:“虫娘来了,母亲饭量也好,都吃下大半碗呢。”   “可不是,早知如此,我早就该求了姑娘来。”张妈妈给三人布菜,虽然人手少,可规矩还是不乱的。   一顿饭吃得和睦愉快。   江素梅在此住了三日,本来要回去,却正巧遇到俞朝清休息,她又乐得住一日,两人在书房谈天。   江素梅写了字给俞朝清看,他十分惊讶,称赞道:“虫娘,写的真好!”但又摇摇头,“只未免过于圆滑。”   江素梅一怔,继而微微苦笑。   若不是为讨得祖父的欢心,她何必要写成这样?   “那我重新写。”她挺起胸膛,又拿一张素纸铺好。   俞朝清见她认真起来,嘴角一挑,道了好字,卷起宽袖给她磨墨。   她执笔,落笔,小脸凝重,动作行云流水,一会儿功夫,竟是写下了一副狂草。   俞朝清见那字迹洒脱不羁,又有刀锋之厉,悬崖陡峭一般看得人心惊,不由呆住,片刻后疑惑的问:“虫娘,这字真是你自己练出来的?”   “嗯,”她眨眨眼睛,“小舅觉得哪一种写的更好呢?”   女子写字如此乖张,只怕会叫人产生不悦之感,更何况,江素梅还父母双亡,俞朝清虽然是个清高的人,却不是不懂世事的人。   他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目光深沉的落在江素梅脸上,徐徐道:“虫娘,还是按原先那般写罢,后面那种,给小舅看看就算了。”   江素梅嘻嘻一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露面的机会   二人写了会儿字,江素梅出去时,却在门口遇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苍白肤色,细长眉眼,好似被风一吹,就能摔倒了似的。   “步明,是你啊!”俞朝清听到动静,笑着打招呼,又道,“虫娘,你认识他罢?”   江素梅摇头。   她完全不认识。   李步明也摇头,疑惑道:“她是?”   “她是我侄女啊,也是你的表妹,你难道没见过?”俞朝清讶然。   李步明被他一说,想起来了,他脑海里确实有这一号人,不过一直听说她身体病弱,不出闺房的,自然没有见过。   江素梅微微笑道:“许是以前见的时候太小了,所以不记得。”   李步明顺势也道:“大概是这样,三表妹身体好了吗?”   “好了,多谢关心。”江素梅其实还是搞不懂这少年是谁,表哥的话,难道是李氏或者金氏娘家的人?   那她就更加不想关心了,便说道:“想必表哥找小舅是有什么事,我就不打搅了,小舅,我去看姥姥。”   俞朝清点点头。   江素梅又冲李步明一笑,告辞而去。   李步明不由想到姑母曾提过的,好似这表妹孱弱又孤僻,见不得人一般,今日一见却并不是如此。   明明是个开朗的姑娘呢。   这日一过,江素梅便要回江家。   俞老太太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叮嘱这叮嘱那,江素梅这几日过得舒心快活,浑似回到前世的家里一般自由,如今要离开也是难过不已。   祖孙两个哭了一番。   张妈妈见江家的马车来了,扶着她上去,目送离开。   俞老太太抹着眼睛道:“也不知何时还能见她,再过个一两年,岁数也大了,又不晓得会结什么亲,说不得我以后老脸豁出去,要去那边几趟呢。”   “老太太,什么豁出去,姑娘是您亲外孙女,老太太要看,可不是天经地义的?”张妈妈有些气愤道,“反正亲家老爷如今就在京城了,当年要不是因为他,咱们姑奶奶能嫁过去?最后还落不到一个好!”   俞老太太忍不住又要哭。   张妈妈又后悔:“是老奴多嘴,也是以前的事儿了,好歹江家现在对姑娘不错,我每回去,没有亏待的,老太太放心罢。”   俞老太太叹息一声:“我也没什么想法,只盼着虫娘跟朝清好,将来去见老爷跟秀珍,也能有脸。”   “老太太,您可没有能被人抱怨的地方,将来大爷跟姑娘肯定也会有好日子的。”   张妈妈安慰几句,扶着老太太进去。   江素梅到江家的时候,正是傍晚。   在二门处,竟见到金妈妈。   江素梅吓一跳,金妈妈是老太太的心腹,这次亲自来迎接她,莫不是抽风了?   金妈妈笑眯眯道:“姑娘去了这几日,过得可高兴呢?”   江素梅笑着点点头,并不多言。   金妈妈观她面色开朗,并不像要诉苦的样子,觉得奇怪,便说道:“老太太还说等俞老太太身体好了,请着过来玩呢。”   瞧她一句接一句,像是有试探的意思,江素梅回答:“小舅平常不在家,姥姥也怪冷清的,多走走总是好,亏得祖母想到呢,难怪都说祖母心善,姥姥见我这样子,也很欣慰,原本怕我无父无母,到底不如别人。”   虽然这话是在夸奖老太太,金妈妈却有些尴尬。   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哪里不知主子的心思,金妈妈笑了笑:“姑娘也累了,老太太吩咐,请安就不必了,回去歇着罢。”   江素梅便直接回二房正屋了。   几个丫环都过来迎接。   江素梅让她们各做各的事情去,只与翠羽进了卧房。   “姑娘去了好几日呢,老太太身体可好?”翠羽关心的询问。   “病是好了,不过……”江素梅想到俞家的冷清落魄,哪里像个大户人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确实困顿的很,姥姥穿的内衬有件都打了补丁呢,小舅用的素纸也不是好的。”   “那该怎么办?”翠羽皱眉,“姑娘的私钱都已经借了去,总不能还去当铺当东西啊。”   当年俞秀珍把嫁妆用掉了七七八八,但还是余下一些,比如首饰,玉佩,贵重花木造的家具等值钱的物什,当掉的话,上百两还是有的。   江素梅摇摇头:“这倒不至于,幸好张妈妈持家有道,暂时还过得去,只看小舅明年的春闱了。”   一旦中了进士,前头是光明大道,总是容易有起色的。   翠羽若有所思,忽然又急切的道:“姑娘,我听人说,大太太要带你去王家赏花。”   “哦?”江素梅惊讶,又有些欣喜,这是要让她露面的意思?可很快她又怀疑起来,因为老太太并不喜欢她啊。   李氏要带她去,肯定是要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的。   “那王家什么人家?”她问翠羽。   翠羽茫然又惭愧:“奴婢也是才听说,还不知王家到底什么人家。”   她是二房的人,以前就跟打入冷宫一般,跟着做冷板凳的,消息自然十分闭塞,所以即便王家与江家有往来,她也不太清楚。   江素梅想了想问:“采莲与那三个丫头怎么样?”   “都挺好的,姑娘不在这几日,采莲一直没离开过院子,还帮着奴婢管教几个不懂规矩的婆子。至于三个丫头,奴婢瞧青禾最是稳重,宝珠虽性子活泼,讲话却没个章程,东一句西一句的,桃叶有些胆小,但做事很认真。”   这段时间,翠羽已经把三个丫头的习性摸清楚了,江素梅道:“如此说来,就让青禾,桃叶做三等丫头,宝珠暂时同果儿一样。”   她们姑娘家,没嫁人的,房里也不用一等的丫环,两个二等,两个三等,其余几个粗使丫头,婆子,管一个院子足够了。   “你去把采莲叫来。”江素梅吩咐。   翠羽便去了。   采莲行过礼,安静的立在一旁。   江素梅问道:“你知道与咱们家往来的王家吗?就是这回请了赏花的那家。”   采莲想了想:“奴婢知道,那王大人在朝中任刑部郎中的。”   “他们家什么来头?”她继续询问。   采莲到底是大房的,虽说不怎么受重用,可手里掌握的消息却比二房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听她讲完之后,江素梅陷入了沉思。   老太太那里,金妈妈正汇报:“也不用老奴说,三姑娘自个儿也知道老太太好呢。”意思是,完全没有诉苦的可能。   老太太便哼了一声:“倒是个识趣的。”   果然,第二日老爷子问起江素梅去俞家的事情,她一个字没有提俞家的处境,只说俞老太太身体尚算不错,俞朝清念书很刻苦。   老爷子就叮嘱老太太请亲家太太过来府里坐坐。   老太太满口答应。   过了三日,便是去王家赏花的日子。   江家女眷齐聚一堂,江素梅发现江念梅与江画梅没有来,不过后者是在禁足,正当她奇怪的时候,武氏已经迫不及待质问李氏了。   李氏为难道:“能怎么办,念姐儿前些时间就已经不舒服了,我还怎么带她去?”   “你骗谁呀,就正当这会儿不舒服了?”武氏回头冲彩凤道,“姑娘昨个儿不是才咳嗽的,快扶着回去,还愣着干什么!”   彩凤是江梦梅的贴身丫环,闻言立刻上去扶住江梦梅。   老太太皱起眉,拍桌子训斥道:“做什么呢,王家好好的请咱们去赏花,五丫头来都来了,还弄回去干什么?都扶着姑娘去坐车,别耽搁时间了。”   “母亲,”武氏委屈,要掉眼泪,“那王家夫人明明是要……”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道,“姑娘们都在,浑说什么呢。”率先就出了去。   武氏没法子,一甩帕子跟在后面。   江素梅也随着出去,江画梅走到她旁边,低声道:“三姐姐,你要小心着些,没事儿别怎么说话。”   江素梅道:“你也一样。”   “我没什么,横竖是个庶女,人家还看不上呢。”江画梅微微笑道,“不过是陪她们走一趟。”   江素梅莞尔。   那王家离这儿也不远,坐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众人陆续下车。   随几个丫环婆子进去,江素梅四处看看,发现这院子簇新,显见才翻修过,格局也不错,花木错落,颇为耐看。   不过比起江家,还是小了点。   王夫人春风满面的亲自过来迎接。   老太太笑道:“早就想看这儿的梅园了,没想到真有这个福分呢!”   这座落于东长安街的院子虽然不大,可其中一处梅园,满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因栽种了许多珍稀品种,一到开春,梅花绽放,片片丽影,清香满园,令人赞叹不已,多少才子为此作画,挂上了许多人家的书房。   “老太太哪里的话,这园子早来清静,有人来看,正好热闹一下。”王夫人边说,目光边往后面扫。   结果怎么找,都没见到江念梅,只有一个已经定了人家的大姑娘,一个二房的三姑娘与另外一个老实巴交的五姑娘,还一个身份是庶女的六姑娘。   王夫人的脸色便没有之前好看了。   李氏忙道:“念姐儿着了凉,老早几日就头晕脑胀的,吃着药,今儿还没好,故没有带来,慕梅,三丫头,五丫头,六丫头,你们还不见过王夫人那?”   王夫人又不是笨人,哪里不晓得江家的意思,这是婉拒,不让江念梅嫁到王家来。   王夫人就有些生气,这三房的五姑娘不说,二房的姑娘算什么啊,一个无父无母,哥哥都没有一个的,岂能要,真是太小看他们家里了!   天下就只有一个江念梅了吗?   她面色微冷,但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当官太太么,也得有个觉悟,绝不轻易与人结怨。   众人说笑着前往梅园。   作者有话要说:   ☆、嫁出去不容易   结果可想而知,王夫人没有再露出与他们家结亲的意思,武氏松了口气。   那王家虽说凭借女儿被册封为丽嫔,一时势头大涨,王大人连升两级,当上了刑部郎中,与江家大爷同个品级,可王大人与他那儿子的能力却是不足的,所以,武氏一点看不上,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嫁入王家。   见她笑意吟吟,老太太微讽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以后可要好好教导梦姐儿,养的一身小家子气,没人会喜欢。”   武氏又愤怒了。   她看不上王家的儿子乃是正常,可王家凭什么看不上她的女儿?岂有此理!   李氏只挑着嘴角笑,慢条斯理低头喝茶。   事实上,江梦梅不止老实,还很没有存在感,在一众姑娘当中坐着,没有一个跟她说话的,倒是江慕梅因为要嫁到安陆伯府去,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有羡慕的,有不服的,也有乐意交好的,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同她坐于一处了。   当然,江素梅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幸好她还有一个江画梅,两人立在一株白梅树下,说东说西。   “我晓得这事儿,自是金姨娘告诉我的,她叫我别担心,只跟着去就是了,反正论年纪,横竖也轮不到我,就是凑个人数。”江画梅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江素梅的头上,“倒是三姐姐,幸好他们也没怎么样,姨娘说,那王家的儿子是个草包,没啥用的,只靠着自家姐姐吃饭,那丽嫔受宠还好,一个不行,王家也就跟着倒了。”   这个结局早在江素梅预料之中。   她这样的处境,王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所以她来的时候并不担心,反而最忧心的是,老太太的想法。   突然把她推出去露面,莫不是要急着嫁她出去?   若是真的,那实在太让人头疼了。   依照老太太一贯的态度,肯定不会真心为她着想,那么,她将来的夫家堪忧!   江素梅叹了口气:“金姨娘说得对,只凭皇上的宠爱,的确难说的很,王家一时风光,谁知道以后如何,始终人要靠自己的本事。”   两人说了会儿,她抬眼看向江梦梅,“咱们过去罢。”   江画梅撇撇嘴:“你管她作甚,我以前亲近她,母亲都不让,只当我有什么坏心眼,我现在不理会她了,反而自在。”   “总是一家子么,就坐旁边好了,咱们照样还说咱们的。”江素梅拉着她走。   江梦梅见到两个姐妹,也不知说什么,她被武氏管得很严,基本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江素梅跟江画梅,一个是不祥的,一个是武氏防备的庶女,所以平常在武氏的吩咐下,她也不敢跟她们说话,故而,嘴巴张了张,愣是讲不出一个字来。   江素梅笑一笑道:“这梅花挺好看的。”   江梦梅点点头。   “你可以过去看看,很香呢。”她柔声道。   江梦梅能感觉到江素梅的善意,可不知怎么,被她一看,脸都红了,结巴道,“好,我,我一会儿去看看。”   江素梅抿着嘴笑。   “真是个呆瓜。”江画梅摇头。   江梦梅扭自己的手指。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回家的途中,老太太问李氏:“就没个看上三丫头的?”   李氏无奈道:“素姐儿的事情,她们都知道的,哪里会有这种念头。”   老太太点点头,“我本也不指望,只能以后将就些了,不过,总不能太差,像明哥儿这种,还能凑活,三丫头好歹也是咱们家嫡出的。”   以前不管人死活,这会儿倒晓得提身份了,李氏恨得牙痒痒,也不知怎么就还惦记她那侄儿,她侄儿找谁不好?   武氏在旁听了幸灾乐祸,面上满是同情的道:“明哥儿不错啊,配咱们素姐儿正好呢,说起来也是同病相怜。母亲,您想的可真周到,要不就这么定了罢,大嫂,你也可怜可怜素姐儿,成全了这桩好事,两好得一好么。”   李氏被二人夹击,脸色发青。   老太太只悠闲的听着,并没有接话。   她知道李氏不肯。   李氏眼珠子转了转道:“其实今儿素姐儿真的不错,老太太,您也看到的,长得甜相又温顺,给众位太太见礼时,也是没有失了礼数,只要老太太稍微眷顾些,说是您看着长大的,别个儿总是能往心里去。”   这番话要是被江素梅听到,肯定得感谢李氏。   真是一着好棋啊。   现在江素梅输就输在没个人提携,要是老太太肯伸手,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武氏泼冷水:“说来说去就是不肯,你二嫂同你多好呢,只要一句话,还不是稳稳的,刚才还说素姐儿好,也不过是看不上她,现在抬母亲出来有什么用!不是做弟妹的说你,大嫂也太叫人失望了,咱们家的姑娘就那么上不得台面?”   “我岂会是这个意思。”李氏忙辩解,“总是婚姻大事,需得好好商量。”   老太太一摆手:“罢了罢了,你也无需多说,你既觉得素姐儿好,就好好替她寻着,不要糊弄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李氏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压了。   老太太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这任务以后就交与她了,而且对方还不能比她那个侄儿差。   李氏欲哭无泪,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她只是江素梅的伯母,又不是她亲生的娘,为什么要操这个心啊!   武氏则偷笑不已。   转眼间,就到江慕梅出嫁的日子。   正是春浓时分,百花齐放,府里一派热闹。   江家几位姑娘都聚在一处,围着新娘叽叽喳喳,或恭贺,或打趣,随后又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添妆。   江素梅没多少贵重的首饰,但还是挑了一支白玉并头莲缠金丝的簪子,算是尽了心意,江慕梅当时便有些惊讶,又见她说出情真意切的贺词,不免想到当初对她的冷待,倒是有些愧疚,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翠羽在旁边心疼那簪子,心想得值好几个钱,姑娘平时不舍得戴,倒送了大姑娘。   偏偏大姑娘好东西是不缺的。   见她那样子,江素梅凑过去轻声道:“你赶紧好好学下算账,将来肯定是有大前途的。”这丫头,钱财上面的事情总是看得特别重。   翠羽脸红了:“奴婢也是为姑娘好。”   “但该用的还是得用啊。”江素梅感慨,原主在府里与世隔绝一般,她却不能这样,因为人不可能独立存活于世上的,到哪儿,都少不了交际。   江如梅这时探过头来,撇嘴道:“倒看不出来,三姐姐挺大方,到底大姐姐嫁的人不一样,可是伯府的儿媳妇呢。”   江素梅瞅着她一张艳丽的脸,传言不假,这姑娘浑身上下充满魅惑,就是可惜,太失之于轻浮了,她微微笑道:“四妹妹哪日要嫁了,我送的也一样,可不管是谁家,咱们总是自家姐妹。”   江如梅勃然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会嫁的不好?”   “哪里,我是说……”江素梅愕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脑补的,尽往坏处想。   谁料江如梅又呸的一声:“总比你嫁得好,等着瞧罢,别以为自己是个嫡出的,就了不得了,还不是一样呢!”   看来她上回亲近安陆伯夫人被罚,心里还憋着气,可不该往她身上发啊,感情瞧她是个懦弱的嫡女好欺负?   江素梅眉头一轩,认真道:“四妹这话可错了,我从没觉得自己了不得,本就都是江家的姑娘,谁能嫌弃谁,你嫁得好,我只会替你高兴,只望你也一样。”   这话说得极为坦然,江如梅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   江念梅正要上前说两句,门下帘子一动,竟是李氏跟曹夫人来了。   曹夫人是家里请来送嫁的,她本身就出自书香世家,嫁的曹家也是京城的望族,膝下有两儿一女,夫妻感情和睦,亦无婆媳烦恼,乃是有福的典范,故而李氏请了她来,希望大女儿能学她一样,事事如意。   刚才二人在门口就听到江如梅的大嗓门,李氏一进来,便狠狠瞪了江如梅一眼,嫌她又丢了脸面。   曹夫人却是看了看江素梅。   “这是素姐儿。”李氏想到肩上担负的任务,不失时机的就介绍起来,“早前身子一直不好,如今痊愈了,跟几个姑娘一般,常在老太太身边的。”   江素梅异常惊讶,顿了顿,礼貌的给曹夫人行了一礼。   曹夫人虽说也来过江府,可见到江素梅那会儿,她还小,曹夫人没什么印象,这次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出落成一个举止大方,笑起来又腼腆可爱的小姑娘,不免就想到她的身世。   可这姑娘看着并不比其他的姑娘差么,且听刚才说的话,便知是个懂事理的,因她往前的经历还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曹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多亏老太太费心罢,养的真好,改日一起带来家里坐坐,我那娥姐儿最是喜欢热闹了。”   江素梅暗自苦笑。   大家闺秀这一套见人的做派,可是她认认真真,花了功夫,从江念梅几个姑娘身上学习,加上自己前世的家教,两者结合练出来的,怎么就把功劳放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那是一点力气都没费啊!   李氏应了声好,又叫其他姑娘来见。   众人欢声笑语。   唯有江如梅一张脸惨白,她是没想到外头正好有人,不然岂会故意找茬?   这曹夫人啊,看着笑眯眯挺温和的,实则是个惯会交际的人,京城里一大半的太太她都认识,还经常在家里聚会,好些家族的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这下可好,曹夫人定然不看好她了,江如梅悔的肠子都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老实的姐夫   江家大姑娘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连带着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因婚事没波折,李氏也舒心,只盼望能早早抱到孙子,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三日后,新婚夫妇回门。   江素梅也去了,见到了大姐夫。   这沈家二公子沈珏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光是看外在条件,便是不错,不用说还有那显赫的家世,果真是一门好姻缘。   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啊!   正当她感慨的时候,江画梅伸手捅一捅她,轻声道:“你看到没,大姐夫那眼神老往二姐身上飘……”   “嘘!”江素梅忙道,“非礼勿视,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可没胡说,真看见好几次了,肯定没瞧错!”江画梅信誓旦旦。   她性子外向,也不老实,那眼睛一直就没闲着,不像江素梅,看过一眼,便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目不斜视。   江素梅听她说的竟是真的,就有些同情江慕梅。   说起来,江家几个姑娘,江慕梅虽为嫡长女,容色却是最不起眼的,偏偏身为亲妹妹的江念梅又长得特别出众,还爱穿素装,颇有几分出尘之色,越是把江慕梅给衬到墙壁里去了。   要换做是她,也是很有压力呢!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刚才还在胡乱下定义,确认是一门好亲事,原来并不一定,不由得念及自己将来的终身大事,实在是乐观不起来。   大概,真是要结婚后,闭着眼睛过活了?   她能做得来吗?   还是,索性犯个大错,给家里人直接放送到尼姑庵里出家去?   不不,绝不至于到这一步,再怎么样,她还不想孤身伴青灯终老,总得要搏一搏才行,江素梅狠狠的咬了一口青梅脯。   “以后还请姐夫好好照顾姐姐呢。”虽然是亲戚,女眷还是要避嫌的,临走时,江念梅冲沈珏一笑,告辞而去。   沈珏半个魂儿都没有了。   他听从父母之命,娶了江家大姑娘,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其他的,原不知道那二姑娘竟如此清丽,好似世上其他姑娘都是庸脂俗粉了。   他侧头看看身边的娘子,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江素梅刚回屋歇了口气,宝珠跳着进来了,一张口就道:“大姑娘恐怕受了气呢,一进屋就哭……”   “嫁出去就是姑奶奶了,甚么大姑娘。”翠羽教训道,“没头没脑的,还有没有规矩,这么跟姑娘讲话的?”   宝珠忙给江素梅行礼,着急之下,结果脚一扭,整个人跌到在地。   江素梅扑哧笑了起来,以前只知道这丫头活泼,现在看来还是缺了一根筋的。   翠羽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宝珠算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结果没多少成效,可不是丢脸么,她转身就去拿戒尺。   “好姐姐,别打,别打,奴婢,奴婢错了。”宝珠忍着痛,又站起来。   “算了,不过还是个孩子。”江素梅倒看不下去了,让桃叶把她扶起来,叮嘱道,“以后别急吼吼的,不然翠羽打你,我不拦着。你记得说话前,先敲门,然后等我准了再说。”   “好,好,奴婢记得了。”   “你记得个鬼呢。”翠羽喝道,“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   “奴婢刚才心急……”宝珠都要哭了。   “出去,再来!”翠羽拿戒尺一拍桌子,“重新练一遍,看你记不记得,今儿腿断了,你也得练,好长个记性。”   乖乖,这丫头原来训人那么凶,江素梅头一次看到,吓一跳,看来她上回放权让翠羽训练丫头,倒是长了她的领导味儿了。   宝珠没法子,只得拐着脚去了,事实证明,吃着痛还是有效果的,后来她果然记住了。   “现在说罢。”江素梅看她可怜,叫她坐下。   宝珠千恩万谢的坐了,才道:“奴婢刚才去找金铃讲会儿子话,正好见大姑娘来,才到门口,泪珠子就掉下来了,被大太太一把抓着推了进去。”   金铃是跟她在一个庄子上长大的,后来因父母做事得力,一家都调到府里来,还做了江慕梅的陪房,金铃则当上了三等丫环,桃叶跟她好,知道她来了,抽空就去见了见。   江素梅点点头:“你脚崴了,去歇息罢。”   宝珠本来还想把自己猜测的事情告知,可见翠羽板着个脸,也不敢多说了,生怕又哪里做错,连忙告退出了去。   “做人媳妇,总是不容易的。”江素梅感慨一声。   今儿听江画梅说的,便知江慕梅的日子不好过,这才结婚三天啊,沈珏就已经不老实了,不过幸好江慕梅是韦老夫人看上的,沈夫人也颇为满意,有这二人的支持,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氏也是这般跟江慕梅说。   “可是,他偷偷跟那小蹄子……”江慕梅满脸屈辱,“那些个丫环们都晓得,叫我脸往哪儿搁?不过是个通房,竟得他如此看重。”   李氏自然愠怒,只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有几个通房再正常不过,当初攀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又劝解道:“定是跟了他几年的,女儿啊,做人娘子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也没有过分,你切莫因为这事儿就闹开,这当儿,正该有个正室夫人的样子。”   “可是,爹爹就没有通房啊。”江慕梅很是想不通。   说起来,确实也不怪她的反应大,江家大爷江兆敏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别说妾室了,真正是通房都没有一个的。   这样的作风,全是因为他出生时数十年,老爷子尚在京城,家教十分之严,江兆敏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恪守本分的好习性,后来,老爷子外派,老太太宠溺儿子的愿望在江三爷身上得到了满足,一发不可收拾。   江三爷就被养坏了,老爷子回来,已是无力回天,当时还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但总是没有办法了。   李氏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激老爷子,但话说回来,若江兆敏是老三那个德行,她也不会嫁进来呢。   “你爹爹自是不一般的,可世上有几人能这样?”李氏语气带了几分骄傲,又有几分遗憾,“姑爷只是有两个通房,算不得什么,你只好好看着,若那通房不识抬举,又不一样了,传到亲家夫人耳朵里,自会替你做主。”   江慕梅憋屈道:“那女儿只能忍着?”   “她们不过是以色伺人,你是正室太太,计较什么?再说此事你也未亲眼瞧见,许是那几个看错了,且先放着。”李氏把女儿嫁到伯府,这些自然考量过,只求女儿位置坐稳便是可以,感情总是难说的,况且,沈家她早打听过,沈夫人为人公正,女婿又孝顺,自家女儿总不会吃亏。   江慕梅有苦说不出,狠狠的在袖子里搅帕子。   那种感觉让她极为难受,沈珏一表人才,她自看到他时便已经倾心,想到嫁给他,满心的甜蜜,谁想到不过两日,他便与那通房丫头亲热,这就好像在她心上用力扎了一刀似的。   偏偏母亲不理解,还叫她忍着。   李氏叹口气,耐心又疼爱的道:“你嫁人了,始终不像在家里,需得记得一条,定要好好孝顺亲家夫人。”   婆媳关系是永恒不解的难题,即便相公再好,李氏对老太太也是尽量奉承,只要婆婆不出幺蛾子,小家庭才能更加稳固。   江慕梅无奈的点点头。   可这些道理,却没有人教给江素梅,但幸好她是个穿的,就算亲身不经历,耳闻目睹的不少,总结的要点也不少,此刻,她正对着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   饭量从原先一碗饭,提升到了一碗半。   翠羽看得直皱眉。   江素梅解释:“姑娘中我排行第三,可六妹妹都要赶上我了,怎能不多吃一些?”   小豆芽的身材,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人还是高挑,丰腴一点来得好看。   翠羽想想觉得也对,忙给她又夹了一筷子的肉丝。   江素梅吃完,站起来,去旁边书房拿起一摞昨日刚刚写好的字。   老爷子这日休沐,她好几日没有去请教,自然要联络联络感情了。   结果才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笑声。   原来是江念梅来了,祖孙两个正在欣赏一副字。   “祖父,二姐。”江素梅进去行一礼,也往那方向看去,只见澄心堂宣纸上字迹骨气刚劲,法度严整,十分出彩,忙好奇的问,“这是谁写的?”   老爷子只捻着胡须笑。   江念梅代替解释:“是余家二公子写的,便是你小舅的师兄。”   江素梅记得此人,不过俞朝清当时是说余崇礼,可见崇礼应是那人的字,俞朝清都敬服的,一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老爷子称赞不已:“这小子五岁就能吟诗,皆猜他七八岁能中秀才,谁知十四岁便是举人了,如今不过十八,已是翰林侍讲,前途无量啊!”   江素梅问道:“这么厉害,那余家也在京城的吗?”   老爷子皱眉:“丫头,你这都不知?”   江素梅摇头,不能怪她孤陋寡闻啊,好歹才来一年。   要说起来,余家其实是绵延几百年的清贵家族了,乃是真正的簪缨世家,余家老爷子历经四朝不到,现任内阁首辅,权倾朝野。他的二孙儿余文殊,更是青出于蓝,惊才绝艳,小小年纪便精通四书五经,拜于徐瑄门下,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优秀子弟。   江念梅听老爷子徐徐讲完,目中光华璀璨,只等她看向江素梅时,却是吃了一惊。   只因江素梅面上一片平静,像是丝毫不曾起过波澜。   而她虽然努力克制,却仍心潮起伏,脸颊也不免发热,全没有江素梅来的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   像余文殊这样的少年,哪个姑娘不会憧憬呢,她听人说,勋贵之家都有好些姑娘暗暗喜欢他的,难道江素梅竟毫不动心?   她拧起了眉,满是疑惑,又莫名的有几分不安。   ☆、各有所长   江素梅并没有察觉,她正在看余文殊那副字。   真要细究起来,其实算不得完美。   不过么,这个人才十来岁就写成这样,已经很是了不得,她可是学了二十多年呢。   老爷子见她专注,笑着道:“你再多练几年,与这放在一起,也差不离。”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江素梅眼睛一亮,连忙保证:“孙女儿定然好好下功夫,不会教祖父失望。”   “好,好。”老爷子很高兴,又考验她,“你瞧着,可有哪里不足?”   江素梅不想敷衍了事,但也不能拿出全部的真本事来,便指着其中一个“拂”字,迟疑道:“太注重法,不够美。”   余文殊这幅字,像是差在一个刻意,可她隐隐觉得或许又是不够坚决,一笔一划峰回路转,最终仍是太在意构架。   老爷子看江素梅的目光深沉了一些,这丫头果然有慧根啊,没什么名师教导,却已经能赏字,这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尽管只是一字,却要蕴含不少眼力,更何况,余文殊是极用心来写的。   “是不美了,三丫头你来写一个。”老爷子把一管紫毫递给她。   江素梅沾了墨,想一想,提笔写了一个“拂”字。   老爷子看的很认真,缓缓道:“这字写得不错,若杨柳迎风,气韵高雅,只可惜,美则美矣,未尽善也。”   江素梅便表示自己还会努力。   老爷子又鼓励一番。   祖孙二人好似完全忘了江念梅的存在,江念梅脸色变了变,轻轻咬一下嘴唇,移步上去,嗔笑道:“祖父,您可真偏心那,孙女儿今儿也是来请您指点的,竟都没有一提。”   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二丫头还不嫌忙,光刻个木雕就很是累了,还写什么字,叫你祖母晓得,要说我老头子呢。”   “书法怡情,再说,学东西哪里会嫌多呢。”江念梅把她写的字拿过来,“祖父您看一看么,孙女儿也能学学三妹妹,回去好多练习。”   老爷子便看起来。   江素梅也凑了过去。   字儿写的不错,端正清秀,可要说出众,还差得远,她暗暗给了评价,大家闺秀中算是很好的了,不能跟她写了好些年的人相比,但也可见江念梅的厉害。   书法并不是她的特长,没想到真要写,却也拿得出手。   老爷子也给了中肯的意见:“很是可以。”后面就没有了。   江念梅颇为失望,老爷子对她们姐妹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想来在书法上面,她是不能让老爷子有所期待的。   这一次,算是失策,一点没有讨得了好,还费了好些功夫去练习。   正当想着,老爷子对江素梅道:“今儿回去,抄一副《乐毅论》,黄老儿成日的跟我显摆,说他儿子的书法如何如何,你也给我写来,叫我拿去堵他的嘴!”   面上很是气呼呼状。   江素梅暗自好笑,面上受宠若惊的道:“若是让祖父丢了脸面……”   “你比他们强多了,不怕。”老爷子镇定自若,还送给江素梅一叠宣城出产的上好宣纸。   江素梅当然就应了。   姐妹二人告辞出来后,江念梅怅然若失。   冬青微微不满:“奴婢看三姑娘写得也不怎么样么,倒不知何时学得这等伎俩,哄得老爷子欢喜。”   江念梅沉下脸:“浑说什么?小心掌你嘴!三妹妹书法了得,你懂什么?”   自家主子平日里温婉可人,可严厉起来,叫人胆寒,冬青连忙认错:“是奴婢的错,奴婢多嘴。”   江念梅衣袖一拂,转身去往了李氏那里。   春日一到,处处可见鲜花,江素梅沿路回去,顺道摘了几株瑞香与南山茶,一进屋便叫采莲寻花瓶出来。   采莲共找了两个,一个圆素瓶,一个胆瓶。   江素梅瞧了瞧,选了那折纸竹纹的淡青色胆瓶,一边又吩咐去池塘里取些水,等到弄来,她把剪好的花往里面一插,摆在长条案上,顿觉屋里多了几分生机与丽色。   “真好看。”青禾赞叹道,“姑娘手巧,往常奴婢们只随便摘些,到底没这个有意思。”   “是啊,里头好些名堂呢,二姑娘也会。”采莲忍不住道,“女夫子教了一些的,二姑娘说有趣,原来三姑娘竟也学到了。”   江素梅心想,她却不知原主会不会,反正听说也是跟着学了一阵子的,只是时间短,怕是不会多少,倒是听采莲提起江念梅,她想到刚才的事情。   江念梅突然也来请教老爷子书法,总让她有些在意。   “我哪里会,就是瞧着花好看,可不会别的了,要说修剪,长长短短的总是不美么,没个秩序。”她岔开话题,走去了书房。   平日里若无特别的事,她就只跟翠羽在一起,此刻便让翠羽磨墨,着手开始写乐毅论。   这乐毅论有四十四行,等到江素梅专心写完,天都已经黑了。   翠羽把宣纸摊在书案上晾干,好明日送去给老爷子。   江素梅用了饭,又叫翠羽把之前做了一大半的抹额拿出来。   这抹额是要给老太太的,乃是酱色纱缎所做,上面绣了绿沉色的松柏灵芝,最中间镶一块圆润的翡翠,合得上年龄身份。   她接过翠羽穿好的针线,就着烛光绣花纹。   次日傍晚,去见二老的时候,她便把抹额送与老太太。   老爷子称她孝顺。   老太太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见针线平整,绣样精致,确实花了苦心的,倒也露出笑容来,夸了几句。   “好,好。”老爷子又抽出《乐毅论》看一看,连声赞叹,笑眯眯的道:“明儿我就给黄老儿瞧瞧,真当咱们府里没个会写的呢!”   老太太却收敛了笑容,严肃道:“姑娘家的字拿出去有什么好的,有这些功夫,不若学学女红呢,没得浪费了时间。”   江素梅有些恼火。   虽然老太太也劝过江念梅多练针线,可提到她的木雕,总是满脸的得意,落到她身上,书法再出众,却从未听过老太太的夸奖。   这次替老太太做抹额,她本是为缓和下关系,谁料仍是一点用都没有。   幸好老爷子并不听,面显愠怒的道:“什么不好?都说字如其人,一个人品性好不好,看他的字便一清二楚,你懂什么?修身养性就靠这个了,我看三丫头写这个很好,咱们江家祖宗遗训,就是要先学会做人。”   老爷子说着更加生气,开始翻旧账:“看看老三成什么样,要是当初跟老大,老二一样,多写字,多念书,会没出息?也就你宠着……”   不过想到孙女儿在,教训老妻也是不合适,当下又住了口。   老太太被他说得心虚,那老三确实是自己养坏了,可忍着又难受,那一张脸都扭曲起来。   金妈妈忙来救场,笑道:“老爷,老太太也是为三姑娘着想,到底以后嫁人可不能只学这个,总是样样都要会一些的。”   老爷子此刻也冷静下来,对于姑娘家来说,最重要的确实是嫁人,便点点头:“这些自是要你去教的,三丫头身上,要多费些心。”   老太太见他不发火了,抬手抹去刚才被喷的唾沫星子,淡淡道:“自不用老爷说,素姐儿可不是讨人喜欢呢。”   这话透着冷意,江素梅眼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不喜,暗叫一声不好。   老太太这是把被老爷子责骂的火气也一并给转移到她头上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她忍不住叹气,大概她跟老太太的八字真的十分不合。   转眼间便到炎夏。   大户人家的太太们闲来无事,往常除了整理内宅外,便是紧随丈夫们的动向,互相来往,彼此培养感情,或得些想要的信息,春季,夏季,更是多发,皆以赏花为名,格外自然,是以连江家都举办了两回。   这一回,又轮到曹家。   曹家的聚会,客人总是很多的,也是太太们相看各家姑娘的好时机,而曹家两位公子哥儿,俱是风雅人士,在这时刻,常与曹夫人两相呼应,邀请京城里的年轻才俊来府里饮酒作诗,闲谈赏花,共享这一派热闹。   三房跨院里。   江如梅寻一个机会来到此地,偷偷溜了进去。   罗姨娘忙叫红螺关上门。   “姨娘。”江如梅扑到她怀里,声音哽咽。   罗姨娘却瞪大了眼睛,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肩膀上:“你还晓得哭,明儿去曹家,万不可再像上次,不然你爹爹也保不住你!”   “那我该怎么办?”江如梅满心委屈,“母亲又不喜欢我,只怕会随便将我嫁了。”   “胡说。”罗姨娘皱眉,“有你爹爹呢,再怎样,也不会太差,你只注意言行,能学得二姑娘三分之一,就算是好了。”   江如梅嘟起嘴:“她也不过是假惺惺。”   “管她真假,那些太太都看重德行的,只当你长得美便行?没得那么傻。”罗姨娘叫她坐下,“今儿叫你来,还有一桩事,明儿薛家的二太太也会去,你可要在她面前落个好,可晓得?”   “薛家?”江如梅有些茫然。   那薛家是以前不太走动的,只因有次薛三大爷出事,江兆敏正当考功司的长官,出手相帮,有了转圜的余地,两家就此交好起来。   如今事情算是过去了,薛家三公子正是娶妻的年纪,罗姨娘看中了这门亲事,她听江兆敏的意思,觉得或许可行。   江如梅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胡乱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大房,三房的太太也都各自有话与女儿讲,唯有江素梅冷清一个,反倒没有什么烦扰,一觉睡到大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曹家的赏花会   次日,她刚醒来,就见翠羽在床前摆了四套衣裙,有两套是新做好的,还有两套是原来的里面最为漂亮的。   她揉一揉眼睛,奇怪道:“这是干什么啊,拿这么多衣服出来?”   “今儿要去曹家呀!”翠羽满脸激动,但也不敢明说,“好些人家的太太,姑娘都去呢,总要讲究些。”   江素梅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十四岁乃是姑娘家定亲的时候,她明年便是这个年纪,定完亲,过个及笄礼,也就好嫁人了,但事实上,她却并没有父母帮着张罗,婚事全凭祖父祖母,偏偏祖母又不放在心上的,这种情况下,岂能不再积极些?   翠羽也是替她担心。   江素梅洗漱完,仔细挑了一套。   上面是浅碧色银线绣缠枝花纹的薄绸褙子,下着月下白挑线裙子,素雅中显俏丽,十分贴合她的容貌。   翠羽把这次的事情看得很重,专门请采莲来梳头,原先这差事她是不让给别人的。   采莲谦虚:“奴婢的手艺不算好。”   “总是比我好的。”翠羽把牛角梳塞在她手里。   采莲并不先动手,只瞧着镜子里的江素梅。   她淡淡的眉眼,像是藏在绿叶中的小花并不十分惹人注意,可仔细瞧着,多多瞧着,又像是很有味道。   “奴婢梳个倾髻罢?”她询问。   姑娘家未出嫁前,都有几个固定的发式,可不能随便梳个妇人的发髻的。   江素梅微微一笑:“你觉着好就行。”   采莲便手脚利落的梳了,不一会儿,已是完成。   两人看了看,都很满意。   翠羽又插上一支赤金瓜果如意簪与一支垂五彩玉石的步摇,最后用完早饭,化上淡妆,稍后便去了二老那里。   今日几位姑娘都在,没有缺漏的。   除了江念梅仍是素淡的一套裙衫外,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全都是盛装打扮,包括两位太太,屋里一时珠翠辉映,宝光四溢。   江画梅一见江素梅,便着急的凑到她耳边道:“怎得有些寒酸,今儿人可多呢。”   江素梅愕然。   她觉得自己已经打扮的很隆重,难不成还得戴几个沉重的首饰去不可?她又不是什么太太啊,只是姑娘家,未免夸张,再说衣服,也是选了好料子的,若是穿太过鲜艳的颜色,与她并不相称。   可看江画梅,水红色的折纸梅花纹褙子,绿绣遍地金长裙,头上的首饰也是闪耀无比,她不禁劝道:“太繁复了也不好看,既然你说人多,指不定全是这幅打扮呢。”   “是啊!”江画梅被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哎,都是姨娘,急吼吼的托人来说,叫我穿穿好,若其他人也一般,可不是没个两样?”   “你才知道?”江素梅好笑,“本来就该挑合适自己的穿着啊。”   “那我去换了。”江画梅跺一跺脚,又一想,不耐烦的摆手,“罢了罢了,我总归不是奔着那个去的,管她们看不看得上!”   江素梅叮嘱:“也要留个好印象么,你到时候注意着些。”   二人正说着,因两家离得近,老太太已经吩咐人去准备轿子了。   江家女眷按顺序上轿,一人一顶,被抬着去了曹家。   大门口,已经停了几十驾马车,还有一排排的轿子,女眷们的则是在二门处才停的,众人下来,便见几十个丫环婆子正等着引路,都穿着清一色的蛋青色比甲,腰间束同色要带,不见有到处乱瞧的。   下人们如此,可见曹家的规矩。   曹家百年世家,可是不假。   江素梅跟在后头进去,一路只见奇花异草,楼台亭榭,处处颇显不凡,这构架看起来,比他们江家也是大了不少。   内宅处,已经有不少太太,姑娘到了,老远便听见欢笑声。   曹夫人亲自前来迎接,向老太太行礼,笑着拉李氏的手,又把众位姑娘们介绍给其他太太认识。   其实这样的聚会,她们江家也参加过好几次了,只是如今姑娘们正巧处于那个年纪,意味也就有些不同。   “你们念姐儿越是出落的美了。”立刻就有太太围上来,看着江念梅不停称赞,“少有这样,什么都行的,大夫人真是有福气呀,大姑娘便是嫁的那么好。”   李氏心里得意,表面又谦虚的很,也去夸其他姑娘。   眼见这母女两个左右逢源,武氏恨得牙痒痒。   瞧着自己女儿打扮的富丽堂皇,忽然又觉得不好了,看那江念梅素淡大方,反而是引了别人的目光呢!   “你也去同她们说说话,别傻站着呀!”武氏去推江梦梅。   江梦梅身子僵硬的走了两步,怯怯的瞧着众人,并不知去找哪个说话,竟就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了,把武氏气得够呛。   一位身穿秋茶色褙子的夫人忽然过来问李氏:“你们家三姑娘呢?”   李氏惊讶:“哎哟,黄大太太,多日不见,怎的一来却问素姐儿呢?”   “还不是你们家老爷子夸呀,上回拿了一副字过来家里做客,把一屋子的爷们全给比下去了,才知竟是你们家三姑娘写的,真真好看,我们宜哥儿羡慕的不得了,说自己怎么写不来呢。”   李氏满脸笑容:“您太抬举了,不过是好玩写写的,哪里有这么厉害。”一边就差丫环去把江素梅找来。   见是一个陌生的夫人,江素梅心里疑惑。   “这是黄大太太。”李氏介绍。   江素梅忙就行了一礼,叫了声大夫人。   黄大太太见她长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清秀,现年龄还小,身段未开,长大了定也是不错的,当下便很是喜欢,感慨道:“好几年未见,姐儿长大了,像你娘亲呢。”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怜悯。   看来是认识她生母的,且人看起来和蔼可亲,江素梅便对她有些好感。   李氏知道黄大太太的小儿子黄弘宜还未娶妻,有心搭桥,正好卸掉肩上的负担,便笑着道:“三丫头虽可怜,但还有祖父祖母疼呢,素姐儿,刚才黄大太太赞你的字写得好,你倒说说是如何练来的。”   “原先只是自己照着贴子描,渐渐有些模样,再得祖父细心指点,也算会写一些了,其实花了不少功夫的,别的,我就不太会。”江素梅虽语气细柔,但不急不缓,听到耳朵里甚是偎贴。   黄大太太见此,更是拉了她的手:“也算不容易,本也不是什么都能兼顾的,难怪老爷子喜欢,不骄不躁,你这孩子谦虚呢。”   李氏见二人聊得顺畅,便慢慢退开,去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刚刚与人聊完,口干舌燥的,正当喝茶。   “怎么,那余二夫人与余大姑娘还未曾来?”老太太询问。   “没有呢,不然那些太太,姑娘岂会如此平静?”李氏心想,早就围上去了,要说曹夫人也是厉害,竟然能结交到余二夫人,这余家原是最高傲不过的,甚少与别人来往,今日这可是重头戏,都想借此与余二夫人认识。   老太太点点头。   李氏心里有一事不明,此时轻声问:“公爹是从哪儿得来那余二公子的字的?”   言下之意,假如老爷子有门道,何苦他们要来此地与别人竞争,挤破了头呢!   老太太略微皱眉:“还不是他那些个书画茶会,那日正好有人带了余二公子来,各人都写了几幅字,他瞧着不错,便要了一副,我问他可曾与那二公子亲近,他竟说忙着看字画,回头就不见人了。”   李氏嘴角抽了下,真是白期待一场,怪不得她那次问老爷子,老爷子硬是不理睬。   她笑了笑道:“说起素姐儿,黄大太太像是很喜欢。”   “哦?”老太太目光一闪,“你是说他们家宜哥儿?”   李氏怕她不肯,急着说好话:“宜哥儿虽是庶子,但也考上了举人,他们黄家那家世,可比我娘家好,且黄大太太不似那些个夫人,她为人宽厚,听说嫡子庶子在家里,待遇也并无不同呢。”   老太太仔细听完:“老爷与那黄老爷子也好得很。”   “可不是么!”李氏笑道,“亲上加亲那。”   谁料老太太话锋一转,不提这事儿了:“先顾着念姐儿罢,她可就十五了。”   “倒是不妨事,只是先定了……”   “急什么,”老太太不急不缓道,“总是要问过老爷的,如今慕姐儿嫁的不错,念姐儿要再有一桩好亲事,下面的丫头便更是容易的很了。”   李氏听得烦闷,她其实哪里有耐心做这事儿,只是老太太嘱托,她不好当面违抗,便连声应了。   外头此时一阵喧闹。   只听曹夫人清脆的声音传来:“余二夫人,您总算来了,可是晚了一些,要我说得罚酒,这儿有才酿好的果子酒,您来喝三盅,好平了各位太太的怒气呢。”   余二夫人倒也大方,当真去喝。   众多太太忙表示不碍事,更有谄媚者,竟还要代替余二夫人去喝,惹来各处鄙夷的目光,但扪心自问,没有几家不乐意交好的。   江素梅瞧见人群纷纷往那个方向而去,也知道定是出现了某个大人物,那大人物肯定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某家家族的夫人了。   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另辟蹊径   “是余二夫人。”江画梅又化身成小喇叭,在她耳边道,“难怪姨娘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余家的人来了,余家你知道吗?”   “不知道……”江素梅说着一顿,“哦,那余家有个公子可是叫余文殊?”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余家呢。”江画梅面上也不自禁露出仰慕之色,“余家这种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高攀的,”但很快她又嘲讽一笑,“也不知道她们挤过去为何,余夫人不过是来赏玩的,真能挑个儿媳妇回去么?我看她们是在做梦。”   这个妹妹有些愤世嫉俗,江素梅却理解的表示:“给自家闺女找个好夫家,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要说她们呢。”   姐妹两个私底下说话,总是不太顾忌,可却不能叫旁人听到,故而江素梅也是声音极小,二人走去了冷清之处。   江画梅摇头反对:“也要门当户对啊,我就没这个想法,三姐,你可知道余家的姑奶奶还是永康侯夫人呢,他们要找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   “这倒也是。”江素梅同意,“那咱们还是赏花罢。”反正怎么也没有她们的份,再说了,众人都抢的东西,总是很危险的,还是绕道而行。   二人相互一笑,携手去往园子里。   江画梅走了会儿,又好奇的问:“刚才你跟那黄大太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可能罢。”江素梅点点头,“反正问了我好些事。”   江画梅人小鬼大:“怕是看中三姐了,我听说,黄家的四公子还未娶妻哩。”   她这话说得也太过直白,江素梅嘘了一声:“别的还好,这种事,咱们不宜讨论,又不能自己做主的。”   江画梅长叹一声:“算了,只盼姐姐能如意,姨娘常说,命是躲不过去的,但还是要出全力,三姐姐,将来若是有我能帮忙的,请尽管说。”   江素梅不禁感动。   这个家里,唯有六妹一个,可以让她身心放松,无须那么多的警惕,这份感情乃是真的,她握住她的手摇了摇:“这话对你亦是如此。”   江画梅便笑了。   二人顺着园子一路散步,来到一排矮墙处,只见四处灌木围合,中间点缀各色鲜花,旁处还有人工清泉,别有一番情趣,遂都停了下来。   “咦,这不是四姐么?”江画梅眼尖,往前方盯着看,却也不太确定,回过头来问丫环朝露。   朝露跟她主子一个性子,当即就跑过去瞧了瞧,回来禀告道:“是四姑娘呢,她在荡秋千,奴婢听她喊,让双花跟水萍再用力些。”   “啊,已经荡得很高了,她还要更高?”江画梅愕然,“倒是不怕摔了呀。”   江素梅也有些奇怪。   众人都去结交余二夫人了,按照江如梅一贯的作风,她应该也会出动的,怎么却来这个地方偷偷玩秋千?   什么时候,她竟变得那么孩子气了?   江素梅目光落在矮墙上,心中忽地一动。   “外头是什么地方?”她问。   江画梅摇头:“我也不知。”   正好旁边鹅卵石小道上有丫环们端着瓜果点心走过,她叫朝露过去问询。   小丫环便说是景心苑,那些公子哥儿就在那里聚着呢。   江画梅听到了,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果真是不要脸的,这等法子都想得出来!”她拧起眉,“三姐,这事儿,咱们管还是不管呀?”   要管罢,只是荡秋千,就是荡的高一些,只要她不怕死,旁人能说什么,可要不管罢,到时候传出去,江家姑娘使出这等手段引人注意,可不是名声难听得很?   只怕曹夫人都要怪责呢。   毕竟她请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就算有些太太谄媚了些,到底也还收敛的,哪有姑娘家这么露骨的去表现自己呢?   可用强的,怕也不行,闹大了被人知晓,江素梅眼睛一转,在江画梅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二人便也去了秋千那里,只留下采莲一个。   江如梅见到她们,便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好像怕到嘴的食物被分了一羹。   “原来四姐在这里,我说呢,到处见不到人。”江画梅笑眯眯的道,“荡秋千好玩呢,咱们一起玩。”   江如梅板着脸:“我先看到的,你们抢什么,别处不也有么。”   “四姐姐怎么这么小气呀。”江画梅向江素梅抱怨,“三姐你评个理儿,好歹姐妹一场,四姐就这么对人的。”   江素梅正待要说话,采莲急忙忙跑了来,凑到她耳边一通说,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六妹妹,咱们走罢,四妹说的是,别处也有呢,何苦要争这一个。”说着,她便急着转身走了。   江画梅也忙跟了上去。   她们这一番神神秘秘的举动,引得江如梅很是疑惑。   她皱起眉,往那个方向看,一边问两个丫环:“你们看,是怎么回事?”   “定是知道那余二公子在哪儿了。”双花故作聪明,“姑娘,咱们不也不知道么,只是撞个运气,可看三姑娘刚才那样子,像是笃定的,不然不会着急走呢,奴婢觉着,三姑娘跟六姑娘指不定原先也是要来荡秋千的。”   “我看也是。”江如梅咬牙,“不过凭她们那样儿,能成什么事,也敢来争?走,去那边看看。”   她秋千也不荡了,快步跟着向前。   结果哪儿看到什么余二公子,鬼影子都不见一个,江素梅跟江画梅只绕着园子走一圈,便又去聚会的地方了。   可江如梅此时对她们戒心很重,生怕自己错过了时机,一直盯着她们不放。   倒不是说这二人有多受宠,只是那采莲叫她忌惮,毕竟原是大房那里的,就算调去二房,可总有些熟悉的人,弄来少有的消息也不是难的。   然而,她想错了,不知不觉间,什么都没发生,宴会却要结束了。   江如梅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恨得不得了。   本来罗姨娘交代她去亲近薛家二太太,留个好印象的,可她听说今儿余二夫人跟余二公子都来,哪里静得下心,但自从上回那事儿,她也有点儿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讨不了那些太太的好,就想另辟蹊径,让余二公子动心。   谁想到被江素梅两个人一搅和,什么都没有做成。   江如梅越想越是生气,冲到江素梅身边,恶狠狠的就骂起来:“你这混蛋,想的坏主意,引得我过来,如今你可如愿了?”   这儿太太们都还没有散掉呢,江素梅大吃一惊,忙低声道:“四妹妹,有话还请回去说,你这是干什么,不怕被人听见么?”   “我怕什么?”江如梅这辈子都恨自己是庶女的身份,若是如同江慕梅姐妹俩,有亲娘护着,千般疼爱,哪里像她,本是天之骄女一般的才貌,却什么都低人一等,武氏并不把她当女儿,虽然父亲不介意嫡庶,可男儿家管得了多少?是以她这次只揪着江素梅不放,甚至伸手去抓她的衣领,“你坏了我的事,你以为你就能行了?我告诉你,休想!”   那是把她当假想敌啊!   江素梅还真没想到江如梅发起疯来竟是这么不闻不顾,不然她才不会去引开她,说不得只能去禀告李氏,如今,她这样不惊动人的办法却给自己带来了不好的后果。   “四妹,你三思。”江素梅警告道,“闹得人尽皆知,又有什么意思?”   江画梅看得着急,伸手去扯江如梅的手,低喝道:“四姐姐,你还不放手,没得人教养了,这种玩秋千出风头的事都做得出来,别人知道,你嫁得出去么?要我说,你还得感谢咱们呢!”   这话一出,江素梅暗地里便是叹息一声,原先她不过是利用江如梅的猜疑,才叫她跟了来,放弃去荡秋千。可这事儿若不承认,江如梅也不会怎么样,现在倒好,江画梅恼火之下,还说江如梅应该谢谢她们。   怎么可能?这姑娘的觉悟绝不会这么高!   “你们懂什么?”果然江如梅气得眼睛都发红了,“要不是你们,我早成了,没有余二公子,也有……”反正今儿优秀的公子哥儿多着呢,总比她随便嫁一个来得好,“都是你们害人,多管闲事!”   三个人扭成一团,江如梅不听劝,愣是不松手,江画梅又去阻止,几个丫环也来凑热闹,最后那薄薄的衣料“撕拉”一声,被生生扯破。   江素梅气得没法子,果然好人没好报,倒霉的竟是她。   那雪白酥胸露出了一小半,在炎日里,却感觉冷飕飕的。   “啊,三姐!”江画梅惊叫一声,忙去脱外头的纱衣。   可纱衣几近透明,穿上去有什么用?   “你把比甲脱下来给我。”还是江素梅发现了能用的。   翠羽连忙脱了。   江素梅便穿在自己身上。   其实曹夫人是个谨慎的人,举办大型聚会,哪有不小心的,多数地方都有耳目,她们一番动静早让几个丫环婆子瞧见了,忙忙的去禀告各自的主子。   曹夫人微微点头,抬起茶盏喝一口道:“原是出了这事儿,倒是幸好三姑娘跟六姑娘,不然我这儿难堪。”又扑哧一笑,好似觉得有趣,“荡秋千还有这用处,妙啊!”   虽笑着,脸色却是冷,她对那江如梅更是不喜了。   “三姑娘衣服坏了,也不好就这么回去,你们送她去翠苑换一套,便拿娥姐儿的罢。”   一个管事妈妈稍稍犹豫:“余二夫人正在那儿歇着呢,余大姑娘也在。”   余二夫人身体不是很好,刚才喝了些酒,又与众多太太说话,很快就乏了,便在翠苑里休息会儿,余大姑娘关心母亲,在旁陪同。   曹夫人顿了顿,还是摆摆手:“无妨。”   那管事妈妈就领命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家的人登门   江素梅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很快就要告辞走了,也露不了面,就是穿着丫环的比甲,想必别人也不会发现,毕竟她不是一个容易惹人注意的姑娘。   可是,管事妈妈很是诚恳,说是曹家待客之道,她不好再三拒绝,便跟着去了翠苑。   管事妈妈叫人拿来衣裙,抱歉道:“也来不及做新的,这是咱们姑娘的,还请三姑娘将就一下罢。”   江素梅道谢一声,转身去了里间。   管事妈妈在外头等着。   隔壁余二夫人正在歇息,余大姑娘余文君听到动静,出来询问那些下人。   下人打听后回报:“是江家的姑娘,说是来换衣服的。”   余文君冷笑起来,满脸不屑:“这些人,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甚么换衣服,我看等会儿就要来拜会了!”她抬脚往外走去,“我去看看,母亲还在睡呢,没得被她打搅了。”   管事妈妈见到她,忙道:“余大姑娘,您这是……”   余文君不理,径直走去里间。   采莲拦了上来,语气很客气:“咱们姑娘不方便呢,不知余姑娘有何事情,不如在外面等一下?”   刚才聚会,她见过余文君,自是认识的。   余文君哼了一声,也没有硬闯,在椅子上坐下。   江素梅换好衣服出来,见到她,不由一愣,满身环绕高傲气息的余大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余文君心想,装什么啊,当下嘴角一撇道:“你好好的怎会来换衣服?”   竟是一副质问的态度。   江素梅是聪明人,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但虽然生气,却也并不想与之产生冲突,节外生枝,便说道:“我原也不想换,是曹夫人细心,派了管事妈妈带我来的。”   她言简意赅,十分清楚的说明了来由。   余文君往后一看,那管事妈妈忙点头作证:“是夫人吩咐的。”   余文君的脸上就有些燥,她竟然猜错了,难怪母亲老说她冲动,这下可好,只当这姑娘与那些有心计的一样,想着法子亲近她们呢。   她讪讪然,又不甘心认错,也不能站起来就走,只得把话题继续下去:“可没见其他姑娘要换衣服的,你摔了不成?”   她这神色江素梅全看在眼里,当下回答:“也难怪余姑娘好奇,其实是我跟姐妹追着玩儿,不小心扯坏的,也不好意思说与别人听呢。”   这是在给台阶下了,余文君有些惊讶。   江素梅也不多说,站起来道:“我这会儿换好了,也就走了,余姑娘,改日再会。”   她态度温和,举动自然,好似只跟余文君是偶然相逢,让这场尴尬消失于无形。   余文君愣愣的看着她离去。   换衣服这事自然是瞒不过家里的下人的,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她觉得奇怪,派金妈妈去看看。   江画梅还在生气呢,一股脑儿的就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江如梅不肯承认,可金妈妈那么老道的人,哪里看不出真假,回头就跟老太太说了。因在曹家,老太太不好发作,等回到家中,才把武氏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武氏还真没想到江如梅会做出这等事,奇怪道:“才禁足过的,怎么还如此,如姐儿这是疯魔了罢?”   “总是你女儿,你管也不管,将来惹出大祸,看你怎么收拾!”老太太摔了个碟子。   武氏脸红耳赤:“我平常也不是不管教,只是这等事,哪里预料得到,定是有人暗地里教她的,才会做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母亲,我梦姐儿就从来不会,别说做了,一丁点念头都没有的。”   她这是在为自己辩驳。   老太太冷哼一声:“真当梦姐儿一样养,自是不会的。”   武氏便说不出话来,只委屈的哭。   老太太心烦:“以后别叫我看到她,好好束着,只等找到合适的便嫁了出去。”   那是要永久的禁足,不让出来了。   武氏自然不会反对,心里还暗暗高兴,这次的惩罚那么重,罗姨娘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去给江兆年吹枕头风,怂恿他再去求情,铁定要被老太太训斥,反正怎么看,她都不会有坏处,江如梅又不是她女儿,谁管她死活!   李氏知晓她的想法,冷冷一笑道:“幸好素姐儿想出来的主意,不然真给她成了,外头那些公子哥儿见了,都以为江家的姑娘是浪-荡女呢!梦姐儿能好得了?我以后出去都没脸,三弟妹,虽说如姐儿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总也是江家的孙女儿,你一径儿不好好的养,只为跟个姨娘斗,可不是坏了大局?”   一语道中,武氏的脸色不好看了。   老太太也生气。   武氏嫁进来的时候便知她小儿子的德行,只为攀高门,这会儿倒挑三拣四起来了?只不过有几个妾室,便斤斤计较,不好好抚养庶女,当真心胸狭窄!   “你自个儿反省反省,如姐儿这样,你的错不少!”老太太语气严厉,“你别一味的护着梦姐儿,还是嫡女,瞧被你养的跟什么似的,还不如画姐儿呢。”   武氏只能掉眼泪。   老太太把她赶走后,感慨一声道:“幸好曹夫人叫素姐儿换了衣服,要被人瞧见,细心的去问一问,指不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真真是难看!”   李氏赞同:“素姐儿倒是个聪明的,没丢咱们府里的脸。”   她对江素梅跟江画梅都很满意,因为这二人一点没有争当余家儿媳妇的意思,这样也就不给她添乱了。   老太太面色缓和一些,喝了几口茶道:“我见你跟余二夫人谈得颇为投缘。”   “余二夫人挺好说话的,并不傲气。”李氏笑笑,很有些得意,“夸了念姐儿好几次呢,像是喜欢的。”   老太太泼冷水:“那些个太太哪个不会做戏,只是夸有什么,哪家的姑娘不被她夸几句呢?”她又顿一顿,“也不急,念姐儿的终身大事总要细心着些,老爷子也最是疼她了,可不能最后委屈了她。”   听这话,自然是要给江念梅找个好夫家了,两个长辈肯出全力,李氏哪有不高兴的,直说女儿有福气。   过得半个月,老爷子休沐,请了黄家的人过来做客。   说起来,老爷子与那黄老爷子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两个人小时候就常在一处玩,当年老爷子的母亲还把黄老爷子当半个儿子疼呢,可惜老爷子后来去当了地方官,两家便来往的少了,还是最近两年才又开始走动的。   听到这个消息,翠羽就有些担心。   上一回,黄大太太对自家姑娘的表现,她看得十分清楚,这次老爷子突然请他们过来,该不是有那个意向罢?   所以她这次并没有挑什么好看的衣裙出来,只拿了些寻常的。   采莲见状,不免提醒道:“好歹是与咱们府交好的,老爷子看重的很呢,姑娘太过随意了不太合适。”   翠羽与采莲一起久了,也不似往日生疏,犹豫道:“可咱们姑娘不能这般……”   “有什么不能。”江素梅听了会儿走出来,“该来的逃不过,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她叫采莲重新选一套来。   翠羽眼眸低垂。   “太过看重了,往往得不偿失,翠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要是我畏畏缩缩的,别人看着不喜,祖父祖母何尝不会觉得如此?”江素梅教导翠羽,“你是我身边的人,记得做事堂堂正正些,别还没发生,这就怯了。”   翠羽忙点点头。   江素梅穿戴好便去了二老那里。   院子里正热闹,黄老爷子带了黄大爷夫妇俩,黄二少爷夫妇俩,还有黄四少爷,与两个小曾孙子过来。   此刻天气晴好,老太太叫人在外面摆了桌椅,放上点心瓜果,这就坐着闲聊了。   家里三房的三少爷江灼,四少爷江伦年岁也小,跟黄家两个曾孙玩在一处,大人们都看着直笑。   江素梅去的时候,已经好些人。   黄大太太一见她就露出欢喜之色,笑道:“看看,这就是写那副字的三姑娘,好几年未见,可是个漂亮孩子了。”   黄二少奶奶也跟着称赞几句。   老太太虽然不喜江素梅,但外人称赞自家孙女儿,总是好事,当下笑着谦虚道:“别老夸她了,不过是跟咱们老爷子写着玩儿的。”   “玩儿可不同。”黄老爷子也是书法的爱好者,认真道,“没有几年功夫学不成,我看这丫头定是刻苦练过的。”   可不是么,江素梅暗地里揉一揉手指头,她每天都练好几个时辰呢,这才能改了原先的风格!   李氏顺水推舟:“不如让素姐儿这就再写上一副?”   “好啊。”老爷子赞同,拉了江兆敏,“走走走,咱们去书房。”   黄老爷子回头便喊他的小孙子黄弘宜:“你也来见识见识,写字还不及一个姑娘呢,看看人家怎么写的。”   黄弘宜今年十六岁,个头修长,模样算是端正的,而且还很懂分寸,笑道:“孙儿就不去了,祖父看了再教我罢。”   那黄老爷子,黄大太太都很主动,轮到主角了,他却很淡定,江素梅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   二人目光一对上,黄弘宜的脸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子的想法   江素梅随即便转过头,跟着老爷子去书房。   黄大少爷走过来,伸手拍拍他弟弟的肩膀,笑得颇为暧昧,黄大少奶奶见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又正色起来。   老太太自是看在眼里,但也假装看不见。   众人又讲起话来。   江兆年见气氛不错,殷勤的给老太太递点心,一边小声道:“娘,如姐儿关了半个月了,这会儿黄家难得来人,见不到也觉得奇怪么,不如就把她叫过来,她现在晓得错了。”   老太太恼他没个原则:“我一早跟他们讲了,如姐儿身体不舒服,须得休养好几月呢,这会儿叫出来,反倒奇怪。”   江兆年噎了噎,叹口气道:“娘,您这是何必呢,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啊!”   “不懂才要教,都是你一手宠的,没脸没皮。”老太太不方便多说,叫他走开,“今儿还有客人,被你爹晓得,没有好处。”   江兆年就不敢说了。   他被老太太纵容着长大,做事没个章法的,但是却怕老爷子,老爷子执法严苛,也不管他现在多大的岁数,逮到错处就是打一通,故而他没事不敢触犯老爷子。   只不过,回去后不好面对心爱的罗姨娘了!   江兆年神色落寞的退开。   武氏见了,偷偷好笑,果然还是没有求成。   江素梅用心写完一幅字,又博得黄老爷子一番赞美。   江兆敏也看了看,露出欣赏之色,点点头道:“不错。”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这位江大爷,其实江素梅虽然每日都露面,实则跟江兆敏说的话,加起来恐怕都凑不到十句。   原因实在是江兆敏的样子太过古板了,看起来很严肃,又寡言,江素梅基本见到他都是行礼请安,然后走人。   事实上,江兆敏对老爷子,老太太也是一样的行径,很少见他们闲聊,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然就是请安,沉默,告辞。   故而,今日江兆敏只有两个字的点评,都让江素梅受宠若惊。   写完字后,老爷子似乎与黄老爷子,江兆敏有正事要谈,江素梅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女眷们就此跟爷们分开,各自活动。   冬青悄悄同蔷薇说:“今日三姑娘倒成了最惹眼的,都围着她说话呢,看看黄大太太,那么喜爱,反倒咱们姑娘,她们不太理。”   二人都是江念梅的丫环,早就习惯了江念梅为众人的中心,一时适应不了。   蔷薇不屑道:“你真是笨,难怪常被姑娘说,今儿哪怕咱们姑娘全没人来理睬又有什么,在外面,可不一样,三姑娘何时能越过咱们姑娘了?如今是那黄家想给黄四公子定亲,咱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   “怪不得!”冬青恍然大悟。   到了下午,眼见要傍晚,黄家的人便告辞回去。   姑娘们也各自回自己住的地方。   李氏笑眯眯的对老爷子道:“相公也说那宜哥儿好呢,为人大方,虽还没中进士,不过他们黄家几个少爷都已经在各部上任了,宜哥儿将来打理打理生意,也是有出息的。”   黄家不缺做官的,黄弘宜不当官的话,主持家中事务也没什么不好,总是要有人管着的。   老爷子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啊,居然没看出来黄家的意思,原来是看中江素梅了!   他脸色发沉,呵斥李氏:“这种事不能胡说,素姐儿年纪还小呢,念姐儿这不都没定下么。”   李氏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是这个态度,当下便有些不知所措,求救般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理。   她早就跟李氏说,不要着急提这个,其中老爷子便是一个原因。   老太太虽然跟老爷子因为江兆年的事情产生了隔阂,可要说到了解,老太太自是了解老爷子的,如今在老爷子的心中,江素梅的地位不低,那么,岂会随便就给她订一门亲事,还如此仓促?   李氏不听她的话,抢着来说,老太太也想让她受些教训。   李氏没法子,只得认错道:“是儿媳妇不对,素姐儿是小呢,倒是不急的。”   老爷子唔了一声,摩挲着茶盏道:“我也知你关心素姐儿,现素姐儿没个娘亲照顾,你作为伯母,该顾着的也得顾着。你看看素姐儿那么瘦,十三岁的姑娘了,竟比念姐儿矮上那么多,那手腕细的,像是没吃过饱饭。”   每回见这个孙女儿挽起袖子写字,老爷子便是要产生怜爱之情。   以前他不知江素梅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也没有花过时间去了解她,江兆青去世之后,他心痛也是心痛的,只是时间久了,也就淡掉了,毕竟,他还有个让自己骄傲的大儿子江兆敏。   然而,当那个会写一手好书法的小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非草木,他渐渐的关心起了这个孙女儿,这才有了上面这段话。   李氏的心一阵乱跳。   原来她真的低估了江素梅的作用!   眼见李氏有些扛不住,再说这事儿,自己也得被牵扯上,老太太便开腔了:“素姐儿原先一直病着,什么好吃的不给呢,就是补不上去,这才瘦成这样,如今好了,慢慢就会胖起来的,月兰也是用了心的,不然素姐儿也不能这般好了。”   李氏松了口气。   老爷子想到江素梅写字时的神采飞扬,也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差了,便点点头:“总归你好好费心些。”   李氏连忙应了。   回去后,她就让周妈妈打开库房,取了好些燕窝出来,专门去厨房叮嘱,以后隔几日就要给三姑娘熬一碗,另外还要给三姑娘加餐,不准再偷工减料。   其实厨房早就认真对待江素梅的伙食了,只是,这次之后,更加精心了而已。   对此,江素梅有些奇怪。   后来想想,觉得应该是老爷子提了意见,老太太的话,要真有心,她以前的日子就绝对不会活成这样了。   数日后,江家少奶奶蒋氏被大夫诊断出有喜,这也算是江家的一桩大喜事。   如无意外,九个月后,老爷子的小曾孙子或小曾孙女就要出世,四世同堂,又岂能不高兴呢?   蒋氏一下子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对于这个大嫂,江素梅并不太熟,不过却对蒋氏的好命持非常肯定的态度。   蒋氏的父亲现任一方封疆大吏,乃浙江布政使,蒋氏是最小的嫡女,当年是由礼部尚书杨大人夫妇保媒的,蒋氏在家中受父母疼爱,虽然远嫁,到了江家,却也深受李氏的喜爱。   她的相公江烨随了父亲江兆敏,是个正直端方的人,并无妾室,夫妻恩爱,所以蒋氏一路顺风顺水,不曾有过任何波折。   大概这种命运,任谁都会羡慕罢。   有时候,老天就是不公的。   江素梅心想,但老天应该也会眷顾努力的人,她的处境正在一日日的好转,但愿最后能有个好结果!   数日后,江慕梅随夫婿过来道喜,看望蒋氏。   她带了不少礼物来。   轮到江素梅的时候,竟是一对水色不错的细玉镯子。   她很是惊讶,这礼物也算是贵重的了,只是回家探亲,原本不需如此的。   江慕梅拉着她的手道:“我出嫁那日后,便总是想到以前的事,原先我疏忽,没有去看你,还望三妹别往心里去呢。”   原来她送出去的那支簪子,带来的效果那么好!   看来江慕梅并不是太无情的人。   江素梅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姐妹俩便说开了。   李氏稍后朝江慕梅使了个眼色,她便去了里屋。   照例,她先是问了问江慕梅最近过的如何,江慕梅脸颊微红,羞涩的道:“相公待我很好,这次回来,送与众姐妹的礼物,他都有帮着挑选的,给二妹的那支簪子,最是贵重,他说既是我亲妹妹,自然要头一份呢。”   李氏颇为满意,拍着她的手背道:“这就好了,我就说么,你有个好婆婆,相公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江慕梅嗯了一声:“我会听娘的,好好孝顺婆母。”   李氏便说起江念梅的事情。   江慕梅也很关心,忙道:“自是那余家二公子了,别家的公子虽然也好,可哪里比得过余家?上回婆母还提了一下呢,说那余家相看姑娘,也不拘什么人家的,品性好得放第一。”   “也是,他们家又不用依仗姻亲,自不会眼界那么小。”李氏原先还怕江家的家世入不了余家的眼,现在倒是没有那个顾虑了,只是,她跟余二夫人谈不上什么交情,倒是怎么办才好?   他们女方总不能主动送上去,可丢不起这个脸,若实在没个法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女儿嫁入其他人家了,也不是没有合适的。   “姑母像是与余家两位夫人相熟的,我下回问问看。”江慕梅懊恼的一拍脑袋,“怪不得婆母知道一些,我竟忘了这茬。”   她称的姑母乃是沈珏的姑母,也就是安陆伯沈会通的妹妹沈嫣。   李氏一听便笑了。   母女两个又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   ☆、一游居士到此一游   虽是酷夏,但江慕梅有老爷子顾着,竟也能得一些冰雪纳凉,日子算是过的比较舒服,她最近吃得也多,身子终于有所拔高,两颊也略微丰盈一些,渐渐有了少女窈窕的模样。   转眼间,到了初秋,老爷子有一日突然要出外踏青,众人都吃了一惊,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一次的字画茶会搬去了香山。   鉴于老爷子年岁太大,老太太头一个反对,这香山虽则不远,可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能得了?她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结果老爷子偏是要去,脾气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老太太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叫两个儿子相陪,可老爷子看到江兆年就很不高兴,扔下一句话道:“就老大跟素姐儿便行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江素梅。   江素梅也很惊讶,她并没有想到老爷子会叫她一同前去,只因姑娘家平常便不好出门,这次还是文人骚客的茶话会,她岂能同行?   老太太又一次反对。   老爷子道:“姑娘家就不能出外游玩了?没得这个说法,戴个帷帽便可以,又不同去跟那些人会面,只是到山腰,叫她自个儿待着便是,回来再一起走。”   老太太心想,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老头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可见他一意孤行,老太太觉得反正是老爷子提议的,既然想周全了,便是出了事,总不会落到她身上,当下也不坚持了,只派身边一个婆子跟着,起些管束的作用。   李氏脸色有些暗沉。   没想到,老爷子竟是那么喜欢江素梅,去个香山还得带在身边,硬是一点儿没有提到别的姑娘。   江画梅也露出嫉妒的表情,轻轻拽江素梅的袖子,小声道:“你去玩儿了,可别忘了我,听说那里永安寺的素斋好吃呢。”   江素梅摸摸她的头:“晓得了,定然带回来给你解馋。”   她却不好提要求,叫江画梅也一起去,毕竟还有其他几个姐妹,总不能真一起去了,要是出了事,谁来负责?   江如梅目光灼灼,冷笑着慢慢踱到江念梅身后,轻声道:“二姐姐,你不去么?平常祖父可疼你呢。”   这句讽刺的话叫江念梅好一阵难受,她在袖子里握紧了手,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面上却云淡风轻,并不理会。   江兆敏已经去吩咐下人准备车马。   香山就在城外四十里处,早上出发,晚上便能回,江素梅也不用带多余的东西,只戴上一顶帷帽,两个丫环,便跟着老爷子出门去了。   到得山脚,远远就见连绵青山一片,范围很大,但不算高,江素梅估摸,带上老爷子大概一个时辰也能走到山腰,那山腰有座永宁寺,她可以在那里歇脚,老爷子跟江兆敏么,自然就去附近观看美景,顺带交流书画心得去了。   三人同六个仆役慢慢前往香山。   这香山有二十八景,一路自是美不胜收,历代皇帝都在这里修建过离宫别院,所以山上某些地方是禁止进入的。   江素梅满心的好奇,此刻终于忍不住问老爷子。   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   江素梅挽着老爷子的胳膊,笑嘻嘻的道:“我猜猜,定是跟书法有关的。”   “丫头聪明。”老爷子抬起手臂,“看到前面永安寺了罢?”   那寺庙有一座钟鼓楼,高高的耸立着,沐浴在阳光下好似都要发光了,她自然看得见,点了点头。   “里头有处来青轩,几百年来,多少才子在此地住过呢。”老爷子摇头晃脑,又是娓娓道来的趋势。   江素梅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激动万分的道:“是挂满众多文客真迹的来青轩?”   这处地方她曾听老爷子提过,来青轩原是永安寺的斋房,专给人留宿所用,可自从唐朝的大才子李正己在某一日春夜诗兴发作,大笔一挥,留下一首名诗《拜月》之后,再借住的文客们便一发不可收拾。   久而久之,五楹斋房四壁挂了许多才子的诗文,其中有不少是闻名天下的大文豪所做,后来来青轩便出了名,再不让人住宿,反而成了景点之一。   老爷子看着她:“正是,所以带你过来瞧瞧,需知天外有天。”   “可是祖父,我一向很谦虚的啊。”江素梅道,“人外有人,就是祖父,我这辈子都比不过呢,哪里还想过这些。”   老爷子便高兴的笑起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江兆敏伸手摸摸颌下三寸胡须,沉默不语。   三人到达永安寺。   老爷子叫江兆敏去捐香油钱,自己先行带江素梅去来青轩了。   来青轩里尚有几位文人在,江素梅便有些犹豫。   老爷子倒很豪爽,鼓励道:“你虽为姑娘,却也是爱好书法之人,来到此处,便与众人一般,何必拘谨,不见向佛者,便是不分男女呢?”他微微一笑,轻声又放轻,“更何况,还戴了帽儿,祖父在,不必怕的。”   江素梅瞧着他慈祥面容,忽地想起自己的父亲。   当初,他引领她走入书法的世界,时时相陪,既耐心又温柔,春秋夏冬,她都不曾懈怠过,一步步走来,终于有所成就,父亲对她的努力也一直秉持着肯定的态度。   如今,老爷子也一样的看好她,甚至亲自带她来此开阔眼界,好让她的书法精益求精。   江素梅鼻子微酸,心绪激荡之下,差点被门绊了一跤。   老爷子只当她激动,大笑着扶住,叫她小心。   祖孙两个站在一处欣赏众家书法,老爷子一一点评与她听,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江素梅认真受教,走动间,见其中一处斋房三面墙壁尚且空着,便笑道:“原来还不曾挂满呀!”   “只等有才之人填满。”老爷子道,“只是,鲜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自信。”说着喟叹一声。   因为他自己也不敢动笔啊,实在与那些才子比起来,自惭形秽。   江素梅却是摩拳擦掌,她到底年纪还小,就算穿过来时,也不过才二十八岁,热血仍是有的,自信也是有的。   可惜老爷子在旁,她不敢上前去写,虽然旁边桌上便摆着笔墨呢。   两人看了会儿,老爷子要去参加设于翠微亭的聚会,便先告辞,江素梅则由迎客僧送着去了别处的斋房。   她还记得江画梅的事情,正好自己也有些饿,便叫采莲去买些斋菜,这次并不节省银子,要了罗汉菜与四样别的。   不到一会儿,采莲便同送饭的两个小沙弥回来,把斋菜摆于桌上,采莲笑道:“老爷子捐得多,没收钱。”   江素梅便笑着把银子又塞回了荷包。   在这里,她也不讲规矩了,叫翠羽,采莲两个坐下同享,至于那个老太太派来的婆子,却是不熟,便盛了一些,让她端到外面去吃。   罗汉菜不负盛名,配料有蘑菇,莲子,山药,荸荠,笋等等十八种之多,好些都是山珍,难怪吃起来那么鲜美,饭后,四个人的肚子都是胀鼓鼓的。   “这些包好了,小心路上漏了。”她漱完口,吩咐翠羽把早就分出来的罗汉菜打包。   翠羽仔细做了。   江素梅在院子里走了走,虽然风景在前,却没有多少心思欣赏,她还在想着那来青轩呢,要是自己也去写一副字,若被留下来,那该是多么大的荣耀!   可会流传千古,让后来的人也能欣赏?正如她前世所仰慕的那些古人?   她想着又微微拧起眉,后世倒并未听说来青轩这一段历史,许是在战乱中被毁了。   可不管怎样,到底也能留下些许年月,她耐不住,把翠羽叫来,小声道:“你去来青轩看看可有人在。”   翠羽一愣。   “快去。”江素梅催促。   翠羽只得去了,不久后回来道:“暂且无人。”   江素梅便叫那婆子去要些水,结果趁她离开,回屋便取了帷帽往来青轩走,两个丫环赶紧跟上,翠羽吃惊道:“姑娘要去做什么呀?”   “自然是有要事。”江素梅神秘一笑,快步而行。   三人很快便到来青轩,江素梅见四下果真无人,便摘下帷帽,叫采莲磨墨。   采莲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人,江素梅发现,只要她吩咐的事情,采莲是连发问都不发问的,只管执行,但是翠羽若有不当的地方,采莲却会表达出异议。   有趣的是,她每回都做对了。   翠羽见她要动手,也不知怎么劝,后来见她写了,便只希望她能写快一些,不要让旁人看见就行。   江素梅在宣纸上写下一副少时模仿书圣《快雪时晴贴》的《新阳有月贴》,“日越落,月渐亮,豁然开朗,始知吾之错。世上事,对错亦可并立,时不需急于决断,当以心视之,方可明。”   最后一笔落下,坚毅又不乏洒脱,全书一气呵成,完美收笔。   两个丫环见她写出这样一幅字,全都瞪大了眼睛。   还是采莲先反应过来,轻声提醒:“姑娘,还未落名。”   翠羽忙道:“可不能写姑娘自己的名字。”   “这是自然。”江素梅沉吟片刻,提笔写上四字,“一游居士”。   一游居士到此一游啊!   她弯起嘴角,笑声仿若清脆的银铃声飘出了窗外。   正当三人跨出门口时,外面竟飘下了细雨,翠羽叹一声:“油伞没拿来呢!”   “走罢,雨中散步,挺好。”江素梅走出去,平举双手,感受到丝丝凉意,她昂首阔步穿过了门前小道。   斜对门的槐树下,一个小厮把桐木油伞缓缓打开,笑道:“那姑娘竟真的在里面写了字呢,公子,可要去看看?”   伞下立着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雨中,并看不清他的容貌。   徐徐的,有若低沉琴弦般的声音流淌出来,他道了一声:“好。”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去了来青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宅媽的地雷O(∩_∩)O~   ☆、到底是哪位名家   江素梅在此地留下了字,心中大为满足,等到雨停,又去四处散了会儿步,领略下香山的风光,过得一个多时辰,老爷子来了。   他的表情甚为奇怪,像是满腹疑惑。   江素梅不知道,她写的这幅字此时已经被好些人看见,甚至于,众位文人骚客为此还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有说此人定是来自昆滇的孟仲远,有说此人许是江州的张胡,也有说,怕是藏在永安寺中的僧客。   众说纷纭,却无人猜到其真正的身份。   “我看应该是黄良行。”老爷子还在绞尽脑汁,“我在湖州遇见过他,那一手狂草……哎,不对不对,虽形体有些相像,墨法又用之不同。”   江兆敏笑道:“父亲何必多猜,此人不留真名,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老爷子长叹一声:“可惜,可惜,竟无缘得见,这手狂草,我见张胡都不及,他写得虽然流畅谢意,到底没有这种风韵,狂中见险,似飞流瀑布,倾泻而下,实乃一绝。”   江素梅这才知道,老爷子竟是在猜那副狂草是谁写的,而且还猜的很辛苦。   在那瞬间,她真想把这秘密吐露,好让老爷子惊讶一番呢。   可想来想去,终是闭了口。   那副狂草的水平太高,实乃她二十余年努力的结果,若是说出来,肯定会遭来猜疑,更何况,女子写这种字也不讨好,她还是好好写那些圆润,温婉的字罢。   谁料老爷子仍是赞叹不绝。   她忍不住疑惑,偏头笑了笑问老爷子:“只当祖父喜书圣之飘逸健秀呢,原来也喜狂草?”   “丫头,书法千变万化,每一路走到极致都有其美,当然,要花费的功夫也是很多的,像这样的字,谁写出来都该得到钦佩啊!”   原来如此。   江素梅点点头:“祖父说的极是。”   一行人随即下山。   路上,老爷子同江兆敏道:“那余二公子,我瞧着不像是醉心书画的,怎的竟两番前来?想他祖父日理万机,一年都不得闲的,旁人不是说他像余老爷子么,我看他有些奇怪。”   江兆敏沉吟一声:“确实奇怪。”   “可能心里藏了什么事。”老爷子又拧起眉,想了想,“我见他刚才盯着一根竹子,看老半天。”   “可能。”江兆敏也道。   老爷子气不过,骂道:“跟你说话真个累人。”   江兆敏呵呵笑了笑,并不在意。   这个大儿子实在太内敛了,老爷子都受不了,幸好他在官场还算混得开。   其实江兆敏在外头,虽然话少,可每句话必是切中要点,他的深沉,稳重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深得长官的赏识,只是在家人面前,就显得太过不易亲近。   傍晚,江素梅终于到家,结果刚要去向老太太请安,就见江兆年从里面忙不迭的冲出来。   老爷子差点被他撞到,狠狠的瞪起了眼睛。   “父亲。”江兆年心一颤,连忙行了一礼,就要溜走。   老爷子知晓他的本性,当下就起了疑,问道:“急慌慌干什么,可是又做了什么错事啊?”   江兆年见江素梅也在,觉得很是丢脸,面上满是尴尬的挠着头道:“父亲,您说什么呢,我是来看母亲的啊,这不是正要走么,父亲刚从香山回来,该好好歇一歇,儿子就不打搅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   江兆年脚底抹油的跑开了。   江素梅进去正屋,见气氛与平常有些不同,那些丫环的脸皮都绷得紧紧的,老太太也不太自然。   她请安后也就走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江画梅的声音:“这么晚才回,可把我等的。”   江素梅一下就笑了起来:“小馋猫,可没有忘了你,青禾,你把这放炉上热一热。”自然指的是她带回来的罗汉菜。   江画梅喜不自禁,上去挽住她胳膊笑道:“三姐姐真好,我有口福了!”   正好也是用晚饭的时候,二人便坐下一同吃了,江画梅连夸罗汉菜美味。   江素梅却只吃了两口,便停了下筷子。   她在想刚才的事情。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呢,因为老太太虽然装的很好,可几个丫环,包括金妈妈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怎么她才离开大半日,就出了事?   江画梅吃完,擦一擦嘴,笑着问她:“香山好玩吗?”   她回过神,点头道:“挺好看的,可惜中间下了会儿雨,我也没有逛多少地方。”始终是女子,不然就是留宿一夜,把香山好些美景都看完又有什么。   “哎,可惜我没能去!”江画梅惋惜的摇头。   “以后总有机会的。”江素梅安慰她。   江画梅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三姐不在,祖母那里出了事呢,闹出人命来了。”   “什么?”江素梅大吃一惊。   青禾跟采莲两个赶紧关上门。   “到底怎么回事?”江素梅追问,心中暗叹小喇叭果然是名不虚传,什么八卦她都能知道。   江画梅不屑的道:“还不是我爹做的好事!”   身为江兆年的女儿,江画梅那是万分的不甘心,这父亲要才没才,要品没品,实在是天底下最糟糕的父亲了!   江素梅有些想笑,但还是劝道:“毕竟是你父亲啊,还是得尊敬些。”   江画梅本就是庶女,若是还不得父亲的支持,前途更是一片黑暗,但幸好,她个性开朗,老太太也算喜欢。   江画梅撇撇嘴,没有反驳,只把这事讲了一遍。   原来是江兆年勾搭上了二老房里的丫环珠兰,那珠兰是二等丫环,不止老太太喜爱的,就连老爷子都很看好,说她聪慧,以前还教了几个字的。   江素梅回想起来,她有时去老爷子的书房练字,珠兰确实也经常在旁伺候,不过好像最近都没有来,听说是病了。   “哪里是病了,是有喜了。”江画梅道,“好几个月了,如今还未到冬天,那肚子也遮不住,她只好说不舒服……反正今儿是被祖母发现了。”   江素梅听到这里,打断道:“你怎么晓得这些的?”   这可是一桩大丑闻啊!   照理说,老太太肯定要小心处理的,岂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江画梅轻声道:“是玉兰说的。”   她性子外向,又不摆姑娘架子,颇得下人喜欢,那玉兰原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环,但早就配出去了,如今住在江府隔一条街的仆役大院里。   这事发生后,老太太把她叫回来,让她好好劝珠兰喝下堕子汤,谁料到,这孩子已经大了,没打下来,大人却没了命,玉兰觉得是她害死珠兰,躲在园子里哭,正巧被江画梅遇见,便说了一些。   江画梅是聪明人,平时听到的八卦消息也多,几桩事一联系,就猜出来了。   江素梅也不知该怎么评价。   珠兰也是没脑子啊,江兆年什么人,岂能理他呢,但现在人也死了,总是悲惨。她这三叔也是可恶,花花肠子多,碰了别人又保不全,到底把人给害死了!   想起珠兰秀丽的模样,江素梅又是叹了口气。   虽说是奴仆,但是被谋害的事情传出来,家里也是危险的,若被政敌给抓住不放,男人们的仕途受到影响都不一定。   故而,老太太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她哪里想到,珠兰会死呢,她只觉得这事儿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一定不能让珠兰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却……   她现在也只能瞒着,对外称珠兰是得重病暴毙,毕竟之前也是说生病了的,倒是个好借口。   也幸好珠兰虽然是个家生子,父亲却不在了,母亲又是个懦弱的人,好打发的很,老爷子竟一无所知。   这事儿发生后,江兆年很是老实了一阵子,连姨娘的房都不进了,还时常念书练字,向江兆敏讨教,一副收心养性的模样。   老爷子以为他是真心改过,还挺高兴呢。   过得半个月,安陆伯府的夫人请江家女眷过去玩,这是江慕梅嫁去沈家后,他们第一次去安陆伯府。   李氏兴高采烈,但可不止为这个。   在二老房里,她笑眯眯道:“余二夫人带了姑娘也来呢。”   老太太一拍手,笑得皱纹都深了几分:“看来余二夫人也挺爱走动的,还说不太与人交际呢,这回可好,热闹的很,别家还有谁来呀?”   “就请了咱们跟余家,还有那沈家姑奶奶也来。”沈家姑奶奶也是永康侯夫人。   老太太好奇:“余二夫人也知?”   李氏颇为得意:“正是。”   老太太大大松了口气。   余二夫人知晓这些,那便是对他们江家甚有好感了,不然肯定会拒绝,毕竟没有别家的人么。   到第二日,女眷们又是一番打扮,去了安陆伯府,蒋氏因有身孕,倒是没去。   江素梅对最近频繁的走动颇为感慨。   都说闺中女子足不出门,大概只是平时,但到了要出嫁的年龄,却不是的,该走的还是要走,该见的还得要见,总之,还是挺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暗香盈袖   安陆伯府位于富春街,这处大宅原是百年的老宅,但在二十年前却被翻新过,只因原主人东宁侯府出了事,东宁侯夫人后得失心疯,酿造出一场大火,把偌大一个府邸烧的七七八八。   先帝命人翻修,恍然一新,因安陆伯在那一年立下大功,最后便赐予了沈家。   这地方极大,院子套着院子,各处布置自是好的,但比起历史悠久的曹家,总是少了一些底蕴。   江慕梅听见她们来,早早的在外头等候。   她今儿穿了身明绿色遍地锦的夹衣,沉香色绢杭缕金裙,面如满月,虽容貌不出色,可这一身穿戴,显得十足的富贵气,李氏满意的笑了。   “祖母,娘亲……”江慕梅扑上去就撒娇起来,“好久不见,可是想死我了。”   老太太推她,佯怒道:“都做人家媳妇了,还小女儿态,没得叫亲家笑话,还不站站正呢!”   安陆伯夫人出来道:“慕梅在我面前可是端庄呢,我还喜欢她这般,可不是亲?”   李氏便拉着江慕梅:“瞧瞧你婆母不高兴了,还不去跟着她,你嫁出去,可是泼出去的水了,没得还叫我们疼的,就只靠着亲家夫人了。”   安陆府夫人哈哈笑起来,招呼道:“来来,都进来罢!”   众人鱼贯进去堂屋旁边的花厅。   江素梅看到厅里此刻已有两位上了年数的夫人,一个梳着牡丹髻,头插红宝石发钗,面色略显高傲的应是永康侯夫人,还有一位鹅蛋脸,梳着圆髻,身穿竹青褙子,书卷味甚重的则是余二夫人,在她身边,笔直站着余大姑娘余文君。   至于她为何知道这两位夫人,自然是江画梅说的了。   在这样的家族里,有个耳目灵敏的小伙伴还是非常好的。   剩下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自然是江慕梅的妯娌,沈家的大儿媳妇阮氏。   安陆伯夫人请众人坐下,丫环们便上来一一上茶。   在冒着氤氲香气的雨前茶汤里,一场谈话会开始了。   江素梅自然不是主角。   事实上,当她听说余二夫人的名头时,便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   她跟其他姑娘不过是来当陪衬的。   听着耳边一句接一句对江念梅的称赞,江画梅轻轻撇嘴:“也不知咱们来了干什么。”   江素梅拍拍她的手:“你别毛毛躁躁的,就当玩儿么,一会儿有南戏听呢。那喜秀班可不好请,一家轮一家的,没个休息,请晚了,都没得听,咱们也算有耳福不是?”   江画梅笑起来:“这么想想,也是,横竖出来转一转呢,总比闷在屋里强。”   坐了会儿,安陆伯夫人果然请她们去听戏。   老太太同安陆伯夫人闲话家常,抹着眼睛道:“也不知多久能再见到韦老夫人那!”   上次意外重逢,老太太遇见了手帕交,而今韦老夫人又回老家去了,却不知何年再能相逢,老太太也是出自真意,想那年少的时光,总是叫人怀念的。   安陆伯夫人喟叹一声,她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娘亲,然而女儿家总是要离开家的,只不过,她离得太远了一些。   “兴许明年罢。”她想了想道,“母亲很喜欢慕梅呢。”   要是江慕梅哪日有喜了,指不定韦老夫人还会再来一趟,说的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从安陆伯夫人对待江慕梅的情况来看,她过得很是不错,江素梅心想,虽然江慕梅本身并不出众,可不是有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么,她胜在平稳,听话,是个当好儿媳的料子。   听戏台搭在府邸西南处一处园子里,那园子种了许多西府海棠,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时节,只生了个枝繁叶茂,挡住了小半边园子的阳光。   台下,案几,椅子已经一排摆好。   那些戏子也都在进行着准备工作。   安陆伯夫人让老太太先点戏,后面再轮到余二夫人,永康侯夫人,李氏,然后再她自己,至于姑娘们,也都给看了册子,江念梅点了一曲《金钗记》,江素梅点了《牧羊记》,江如梅跟江梦梅,二人对戏曲都不太有兴趣,便没有点。   永康侯夫人笑着问江素梅:“怎么女儿家家爱听这种呢?”   这牧羊记是歌颂苏武的爱国思想与民族气节的,与她们点的那些截然不同。   江素梅认真道:“我虽没有这等勇气,但极钦佩苏武此人。”   四下皆静。   余二夫人侧头看了江素梅一眼,这姑娘说完话好像很羞涩的样子,脸颊微红,可眼眸却亮的跟星辰一般,璀璨夺目。   女儿家有此种情怀,不太多见。   李氏未免尴尬,开口笑道:“咱们素姐儿许是书看多了,戏曲不曾听过多少。”一边教导江素梅,“素姐儿啊,南戏,要说唱的精彩的,牧羊记可不在里头。”   “对啊,像念姐儿点的金钗记才是其中之一呢。”永康侯夫人笑道,“还是念姐儿听得多。”   老太太道:“念姐儿以往都跟在我身边的,我爱听什么,她都记得呢。”   “念姐儿果真孝顺。”安陆伯夫人夸奖。   众人又把注意点转到了江念梅身上。   江素梅并无所谓,南戏她神往已久,可惜上一世并没有听过,这回一定要好好享受一回,至于她们关于牧羊记的评价,她一点也不介意。   戏台上,戏子们全力演出,只是天色却不太好了,时时起风,吹得衣裙飘摇,未免有些影响水准,但江素梅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要说穿越的好处,大概便在这里。   这些在漫长的时光中渐渐消淡的东西,奇迹般的又重现在眼前,也算是一种珍贵的经历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素梅忽然感觉到江画梅在拉她袖子。   她回过神来:“怎么?”   “那余二公子来了!”   江画梅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就在后面呢。”   “哦。”江素梅脸色严肃下来,叮嘱道,“你别去看他,别人只当你轻浮的。”   “看看怕什么。”江画梅一笑,“总归咱们攀不上。”   这姑娘要不是知根知底,还真以为她是穿来的呢,江画梅没法子,只好道:“少看几眼罢,又不是什么仙人,难不成还能比这些戏曲好看啊?”   江画梅扑哧笑起来:“那可不同。”她凑到她耳边,“不过也差不了多少,长得很俊。”   江素梅其实也想看看那余二公子什么样子,总是有些好奇么,不过到底也没有回过头去,所以她自以为,比起江画梅来,她还是有些虚伪的。   “正好也听完了,一会儿便回去。”余二夫人跟自家儿子说话,“今儿回的早么。”   “所以来接娘了。”余文殊微微一笑。   余二夫人心里高兴,叫他去跟几位长辈见礼。   李氏头一回见到余文殊,心里暗叹,都一样生了儿子,可别家的儿子就是不一般。这余文殊身材挺拔,五官俊美,像是挑不出毛病,偏偏还文采出众,学识渊博,余二夫人的命怎么那么好啊!   她连忙叫几个姑娘,一边笑道:“咱们也正要回去呢。”   刚才听见余文殊的声音,江念梅的心便是一跳。   这声音低沉,像是醇酒一般,还未见到人,便好似要醉了,她忍住看他的欲望,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   江素梅原也想像她一般,结果就在路过余文殊身边时,一阵风又吹过来,他宽大的衣袖好像翻云一般飘起,落盖在她的头顶。   江素梅大惊。   暗香盈袖,扑面而来。   她深呼吸片刻,伸出手掀开那一方湖色的袖子。   皓腕纤细,仿若一折便断,长长的手指似春葱,可就是这样的手,却能写出奔放不羁,气势万千的狂草。   他的目光落下来,静静的罩在她的脸上,   二人一见,江素梅的脸腾地红了。   这个人真的是非常的英俊,乌黑的剑眉,宽而长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似山岳,虽然才十八岁,却并不像少年,也不像江素梅原本猜测的一般,是个有些文弱气的男人。   相反,他显得有些老成,身上的气息很稳,很重。   她看着他的时候,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并不幼于她二十八岁的灵魂。   众人都被刚才突发的一幕所惊。   李氏连忙拉过江素梅,说道:“素姐儿真是胆小,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般,江素梅顿时无语,明明她好好的走的,是那余二少的袖子早不飘,晚不飘,偏偏这时候飞起来,关她什么事呀?   还是安陆伯夫人公道,笑道:“总是风惹的,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   众人便都看向天空,只见确实有大片的乌云已经凝起来,风吹到身上,也带了些寒意。   只有余大姑娘余文君侧头瞧着余文殊。   她的这位哥哥平常最重礼仪,此前一直压着袖子的,直到江素梅过来时,他似有瞬间的失神,才出了这桩事,可只凭她的容貌,实在不足以令人惊艳。   莫非二人早已见过?   何时呢?   她凑过去,轻轻在余二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余二夫人便露出惊讶之色,目光投向江素梅多看了几眼。   这时,安陆伯夫人连忙吩咐丫环们去准备伞,每家都送上几把,很是周到。   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时代,遇到突然的下雨,总是有些烦人。   众人互相道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江念梅的目光一直落在江素梅的脸上,在余文殊的袖子笼在这位三姑娘头上的那一刻,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本满是自信的她,心事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的书名现改成《名门记事》,再求下收藏啊,有在看的童鞋,请收一下,我看一直加的挺慢的,担心中~~~~(>_<)~~~~   ☆、伴君如伴虎   余家是最后走的。   到二门处,三人一下车,余二夫人便叫住了余文殊。   遣开下人后,她单刀直入:“你认识江家的三姑娘?”   余文殊有些惊讶,但稍稍平静之后,就回答道:“在香山见过一面,原来那日她随余老爷子前来的,我原不知,今日才知道她是江家的三姑娘。”   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确实是在香山遇见江素梅的,也确实不知她是谁。   假的是,他隐藏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他是如何见到江素梅的。   但其余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余文君追问道:“那哥哥是怎么看到她的?姑娘家出门不戴帽儿的么,可是她藏在哪处,见你出来便也出来了?”   她原先以为江素梅是个不错的姑娘,可谁料到她竟然有办法结识余文殊,便又有了一些鄙夷之情。   余二夫人的脸色也沉了沉。   余文殊在这节骨眼上忽然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天下异宝,有必要花费这些功夫么?”   “怎么没必要,咱们家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余文君满面傲慢。   余二夫人却露出担忧之色,教育余文君:“你要有文殊一半的谦逊便好了,怎么性子偏像了……以后嫁去婆家,这个样子可不行!”   余文君脸微红:“娘,不是在说哥哥的事情么。”   余文殊道:“无甚好说的,只有长德事先知道我会去,那三姑娘,并未见到我。”   其实是他无意中撞到江素梅,他原本在来青轩左方一间斋饭欣赏书法,结果小厮说隔壁来了一位姑娘,他为避嫌,见她进去便要走了,结果却从里面传出的声音中知道她竟要写字,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等到江素梅离开了,他便进去一看。   这是一幅很难得的狂草,若不是事先知道,他都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女子之手,只可惜,碍于性别,他不能结识,也没有打听江素梅的来历,是为遗憾。   倒是茶会上的一些人议论纷纷,猜东猜西,他莞尔之余,自然没有透露。   如此说来,那江家三姑娘并不是假装偶遇,品行不好了,余文君神色讪讪,她又一次误会了这个姑娘啊!   余二夫人却是沉吟一声:“那三姑娘无父无母,我之前观那江家老太太与大夫人所为,只当她在家中是不受重视的,原来余老爷子竟还带着她去香山,可见也不是完全不受疼爱。”   余文殊默然。   想那日见她潇洒走入雨中,面上一片开朗,谁知却是没有父母的孤苦之人,当真看不出来!   “是啊,我看三姑娘不错。”余文君为弥补二次错怪人,替之说好话。   余二夫人岂会不知,好笑的看她一眼:“我自有数。”   余文君问余文殊:“哥哥,你可曾有合意的姑娘啊?”   “文君!”余二夫人皱眉。   余文殊笑了笑,不语。   余文君又缠着他问,被余二夫人再次呵斥,扬言叫她父亲罚她抄书,这才作罢。   秋风瑟瑟,一晚上,庭院里就堆了满满的落叶,随风一舞,跟蝴蝶似的。   桃叶拿着笤帚扫地,果儿刚刚从厨房端来早膳,在细心的摆碗置箸。   江素梅梳洗完毕,用了饭,斯斯然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她以为这是一个平淡的早晨,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结果,刚到老太太房里没坐多久,外头就有一阵骚乱,老太太眉头微皱,宝帘见状赶紧出了去。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片煞白,她凑到金妈妈耳边讲了几句话,金妈妈浑身一震,神情变得跟宝珠一模一样,但她恢复的很快,众人也没有发现。   老太太问道:“怎么回事?”   金妈妈不敢说,可是又不能不说,她想了想道:“早朝出了点儿事,老爷子跟大爷可能就要回来了,今儿不坐班。”   老太太奇怪:“出了事,更是该忙了,怎的不坐班呢?”   “这个老奴也不知。”金妈妈说着朝李氏看了一眼。   李氏会意,笑了笑道:“他们朝堂的事,咱们也弄不清楚,不若等到回来,问一问就是了。母亲,您先去歇一会儿罢,听说今儿起得早,一会儿要困呢。”   老太太一直都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也是有些瞌睡了,便没有再问,去了卧房。   等到姑娘们散了,李氏这才又紧张起来,连声问金妈妈。   金妈妈声音都抖了:“老爷跟大爷在朝堂上被廷杖了,听说还不止他们,零零总总有十几个官员呢!”   李氏一听,差点瘫软在地。   廷杖,始于东汉,也就是在朝廷上行杖打人的意思,但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把皇帝惹急了,才会下此毒手。   可老爷子跟江兆敏怎么会得罪皇帝呢?   其余人等也都吓白了脸。   金妈妈道:“怕老太太着急,伤到身体,老奴也不敢告诉,不过等到回来总会知晓的。太太,现在这下该怎么办?”   李氏很快就镇定下来:“自然先把大夫请来了!”   两个人被杖子打,伤势必是不轻的,一会儿送过来,头一个要紧的事就是看大夫,拖晚了,可不是小事。   廷杖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并不少,有些官员直接被打死的都有,也有瘫痪的,反正李氏越想越是心惊,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在心里默念,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尤其是相公,一家子的重担都是落在他身上的。   武氏却已经哭了起来,惊吓道:“怎么会这样那!哎哟,可不得了,父亲那么大的年纪,如何受得住!”又叫丫环去找江兆年,这等紧要关头,可不能不在家。   江兆年三十二岁的人,连秀才都没有考上,平日里很闲,偶尔管管财政,但众人经常也见不到他的人影,等到老爷子回京城了才好一些。   武氏为此也很恼火,现在老爷子被打伤了,江兆年却是一定要在的,总能表现下孝心么。   这边忙忙乱乱,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几个姑娘的耳朵里,但都不甚详尽,直到老爷子跟江兆敏被抬回来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尽管江素梅向来镇定,这次也是吓了一跳。   在她眼里,江老爷子就算官运不怎么亨通,但到底也是老资历的官员啊,而且一把年纪了都在为朝廷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道,皇帝竟然连这样的人都打!   她急忙就去了二老那里。   其他几个姑娘也都在了,老太太坐在床边嚎啕大哭,家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一下子都受了伤,躺在床上,她怎能不心慌?   姑娘们也都流下了眼泪,江素梅看到面如白纸的老爷子气息奄奄,想他六十岁的人,虽说只挨了十板子,那也是吃不消的,顿时就红了眼睛,趴在床头抽泣。   幸好江家的嫡长孙江烨只是户部的主事,连早朝面见皇帝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排在老远的殿门外面,故而倒没出事。   “大夫已经看过,说无妨,只需修养数月即可,祖母也别太伤心了。”江烨劝道。   老太太抹着眼睛,在心里狠狠骂了皇帝几句,渐渐安静下来问:“到底何事你也没说,如今讲了罢,总要弄个明白的。”   李氏看看几位姑娘,有心叫她们回避。   老太太却摆摆手,随众人返回堂屋后,说道:“她们以后也要嫁去别人家的,总不能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倒是颇有见地,江素梅深以为然。   总归都要离开家里的,不可能靠着长辈过一辈子,老爷子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真是给众人上了残酷的一堂课。   人生无常!   江烨便说起来龙去脉:“皇上想给王皇太后修改下谥号,与周皇太后一般。”   原来是这事儿。   老太太也知道的,老爷子原先提起过一回,说皇上这道圣意违反先例,因皇上的生母王皇太后先前不过是个宫女,后来因生了儿子,才被册封为贵人的,但皇上却一直为当时的周皇后所养,如今两位皇太后都已经去世,可王皇太后的谥号却不能越过周皇太后,故而,礼部当时就提出了反对。   不过,老爷子却不是礼部的,他是光禄寺的,对此事并不清楚,后续如何,并不知,然而,今日皇上却又再次发布此项旨意。   后面自是不用说了,很多大臣联合反对,江老爷子也是其中一员,本来江兆敏是没有做出行动的,可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他主动要求分担二十杖,皇帝准了,两个人便被一起打了。   事情像是很简单,可江素梅听了,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随后,她忍不住问:“大哥,可有被打死,或者重伤的?”   江烨叹了口气,露出不忍之色:“礼部郎中季大人被打成重伤,听说抬走没一会儿就……还有其他两位大人的伤势也很重。”   江素梅暗暗心惊,原来还真打死人了!   看来这位皇帝根本就不会妥协啊,这是在给下马威呢,哪个胆敢反对试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但皇帝对江家倒是通融的,不然何必允许江兆敏来分担?   细究起来,大概也是江兆敏平常的举动颇得皇帝心意,这才能让老爷子逃过一劫。   江素梅虽然挺喜欢老爷子,可实话实说,老爷子在官场上混得本事还是不太行的,不然以江家的根基,岂会到那么大年纪都一事无成?别说老爷子都把精力放在了书画上,若真是如此,老爷子当年也不会辛苦的去考科举了,而且听说外派后,老爷子也是极为努力的工作的,只是成效不大。   壮志未酬,后来指不定就寄情于书画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测,到底老爷子的心思如何,她未必真的全部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应各位童鞋要求,今天加更一章,多得没了,我存稿子真得很辛苦啊,打滚求抚摸,再求亲们收藏下我的专栏(= ̄ω ̄=)   ☆、她的判断   老太太捏着眉心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皇上要改,就让皇上改么,没得人家的家事,还要你们指指点点的。”   老太太很不满,不过一点小事,竟弄得那么大,她是不明白老爷子干什么要去瞎掺和,又不是他们光禄寺的事情。   江兆年忙符合:“是啊,怎么就要搅和进去呢!大哥也是,不拦着爹,说起来,可不是他害的,爹爹年纪大了,脑筋不清楚,他又不是的,怎么就不想办法阻止呢?”   江烨见他趁机中伤父亲,沉下脸道:“三叔你没见当时的情景,不要胡说。”   “什么?”江兆年一下子跳起来,“你还敢说我了?没大没小!怎么教的,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李氏的眉头立时竖了起来。   她的儿子还轮不到那不成器的小叔来讲!   老太太一拍桌子:“还吵起来了,不看看什么时候,老三,你给我闭嘴!不怕把老爷给弄醒了,那么疼,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江兆年愤愤然,却也不敢说了。   李氏挂念丈夫,此刻说道:“母亲,我去看看相公,也不知怎么样了。”   刚才两个人一起被抬回来,送去了各自的卧房,虽说大夫都看了,但李氏不陪在身边,心里总是不安稳。   老太太点点头:“去罢。”   李氏忙就去了。   几个姑娘也各自回屋。   江兆敏到底年纪还轻,虽然挨了二十板子,但好得颇快,一个多月的功夫就能下床了,老爷子却不行,还得躺着。   期间,来过好些亲戚与客人探望,俞朝清也来过一回,但没待多久,见他们都无碍,又见江素梅过得不错,便又回去刻苦念书,好迎接即将到来的春闱。   这日,江素梅又去看老爷子。   老爷子正卧在床上出神,她笑道:“祖父可闲了罢,要不孙女儿给您找本书看一看?”   “哎,不看了。”老爷子叹口气。   看起来心事重重,江素梅问:“祖父可是在担心大伯?”   老爷子看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猜到的?”   “还用猜么,大伯是祖父最看重的人了,虽说现在能去衙门了,可孙女儿听说,好些官员被撤了职,祖父怕大伯也是这个结果。”   “可不是么!”老爷子拍大腿,长叹一口气。   江素梅笑了笑,笃定的道:“大伯不会有事的。”   “哦?”老爷子奇怪,“你怎看得出来?”   “祖父本来要挨了三十杖,大伯却能代替祖父挨二十丈,难道还不明显么?”江素梅解释道,“再说了,这是祖父的事,要撤职怎么也该撤了您的不是?”   她还有一个没说,下棍子的人都是皇帝的近侍,怎么有些人就被打死,而江兆敏挨了二十板子,竟然一个多月就活动自如了?可见那些人并没有下重手,定是领会了皇帝的意思的。   老爷子想想也是,怎么他也得头一个啊,况且,江兆敏对于此事,并未上书反对过,他也就放了些心。   江素梅亲手剥一个橘子给他吃,一边笑眯眯的询问:“祖父啊,孙女儿好奇,您要是好了,还会去反对这件事吗?”   老爷子一下子愣住了,   要按照先例,皇上确实是不对的,所以老爷子跟着众人去反对并没有错,然而,老爷子估算错误,没料到自己会遭到一顿打。   事实上,他以为皇上会延续以前的一贯作风,对大臣们妥协呢。   现在听江素梅这般问起,他当真犹豫了起来,但很快就大声的说道:“咱们做臣子的,该承当起臣子的责任,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万般听从的。丫头啊,威武不能屈,气节不能丢,你可记好了!”   气节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到底的,江素梅自问自己不是那样伟大的人。   更何况,还关乎人命。   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还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有时候,舍弃是必须的,但这也关乎每个人的选择。   她面露疑惑之色:“若哪一日真会牵扯咱们一整个家族,或者是让大伯丢了官位,祖父,你也要坚持到底吗?这可不是什么大事呀,若是皇上身边出了佞臣倒也罢了,如今,不过是改一个谥号,祖父又何必要阻止呢?就是阻止成了,祖父又有何好处,大伯能升官了不成?”   老爷子听闻此言,眼睛一下盯在了江素梅的脸上。   半响,他悠悠道:“丫头,你如何懂呢!”   这复杂的朝堂,他几十年的阅历尚且不能游刃有余,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讲清楚的。   可江素梅听出来了,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意思。   她隐隐觉得老爷子其实也未必真的想阻止皇上,那是他不得已的一个选择,她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孙女儿确实不懂,只是两方拔河,若不拘泥人数,总是取决于哪一方的力量大,并不是投机取巧就能成的。”   老爷子惊呆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傍晚,江兆敏前来探望。   老爷子这半日里都在想江素梅所讲的,越想越是心惊,他在官场大半辈子,关键时候竟是走错了一步。   皇上终究是皇上啊!   他连忙告诉了江兆敏,后悔道:“头脑一时糊涂,也累得你被打了,我看这次……”   他把所想告诉江兆敏。   江兆敏松了口气:“父亲明白了便好。”   “幸好素姐儿提醒呢。”老爷子捻着胡须道,“也不知她是随口胡诌还是怎的,不过这丫头当真聪明。”   江兆敏便问她是怎么说的,老爷子一一告知。   江兆敏回去后,见到李氏,头一个便说道:“素姐儿的终身大事,你可要用心些,别随便就糊弄了。”   李氏莫名其妙:“怎么随便呢,我还不是把素姐儿当女儿的?”   江兆敏便看了她一眼。   李氏有些发憷。   她的相公是个精明的人,虽然话少,可做出来的事情都很厉害,想她在内宅所作所为,他只怕没有不知的。   可是,怎么就突然关心起江素梅来了,往常可不见他多说一句。   “晓得了,相公。”李氏最后表示顺从。   十一月初,蒋氏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举家欢喜,这是江家第一个嫡重孙,老爷子高兴极了,取名江天麟,颇有气势,可见在他身上投下了多少期望。   江素梅去探望时,送上了早前就做好的连帽袄子。   袄子很厚实,绣了如意云纹,帽子连在后方,脱戴极为方便,别具一格,蒋氏看了很喜欢,顿时与她亲近了几分,就是李氏见了,也不免称赞几句。   想她往常待江素梅如何,心里各自有数,可这姑娘却好像丝毫不放在心里呢,见人便笑,十分的讨喜。   难怪相公都要叫她多关心,李氏倒也有些明白了。   很快就临近春节,听说给王皇太后改谥号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大臣们退让了,皇帝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随后便又有官员被撤职。   幸好老爷子的身体一直不曾痊愈,便没有再参与其中,至于江兆敏,他不太拉帮结派,故而,也从未有人拉他入伙,江家到现在为止,仍是平安的。   过年,亲戚家族间来往,事物繁杂,老太太叫了几位姑娘跟着李氏稍加学习,以便嫁人后去婆家不至于手忙脚乱,处理些事情都不会。   李氏自是尽心尽力,当然,只是对江念梅一个,其他的姑娘,全是敷衍了事,武氏不乐意了,告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就把李氏说了一回,她才有所收敛,花了些功夫。   只是,她本来就忙,能教的又有多少?除了江念梅,众位姑娘还是得靠自学,就是江梦梅也一样,武氏自家内宅都管不清呢,还能指望什么。   这时候,江素梅也开始学起了算数,算盘没多久就能打得啪啪响,十足的账房模样。   屋里的丫头都服她聪明,到手的东西没有学不会的。   江素梅暗道惭愧,手把手的先教翠羽。   在这些个丫环中,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采莲的能力更加全面一些,可论到忠心,却是没有人能及得上翠羽的。   她打算以后把财务上面的工作都交给翠羽来管,至于采莲,则安排她去做人事。   期间俞老太太与俞朝清来过一次,主要因为老爷子说了好几回了,老太太没法子,只好请他们过来做客。   俞老太太生性宽厚,并不计较以前的事,一字没提老太太的坏话,老太太顿时就放了心。   临走时,俞朝清送了江素梅一副青玉笔架。   那笔架古朴可爱,雕了三只鹅在上头,江素梅爱不释手,可又难免生气,说道:“这东西玉做的,值不少钱罢,小舅怎么能乱买东西呢!”   俞老太太笑起来,拍着江素梅的手道:“可错怪他了,这笔架没花钱,有回与人斗诗,那人接不好,便把这个送与他了。朝清本也没要,愣是塞了来,这不就送给你了么。”   “原来是这样。”江素梅连忙道歉。   俞朝清却很尴尬,因自己没有钱买,红着脸道:“以后给你买个更好的,这个暂且用着罢。”   江素梅道:“小舅用诗文得来的,可比花钱买的好,小舅真厉害!”   俞朝清就又笑了。   二人走后,江素梅叫翠羽把针线笼拿来。   翠羽问:“姑娘要做什么呢?”   “给姥姥做个抹额,给小舅做双鞋子。”   他们两个一直惦念着她,不曾忘掉,可自己却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在江家的人身上,江素梅叹口气,这不应该啊!   她穿了线,一下一下的缝起来。   宝珠忽然在外头叩门。   桃叶让她进来。   宝珠道:“二姑娘生病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什么?”江素梅忙站起来,“怎么回事,可听说了?”   “不晓得,才请了大夫呢。”   江素梅一点不耽搁,头发都不梳好,穿上披风就去了大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改书名,实在是之前收藏加的太少了,就有朋友建议改下书名,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书名的关系还是写的不好啦(>﹏<) ,反正,现在改的这个名字就先用着吧,其实也挺合适的。   书香主要是关乎女主的书法,名门记事呢,也很贴切的,就是可能有些狗血o(╯□╰)o 。。   ☆、江念梅的孝心   她是第一个到的,老太太后脚才到,见到她愣了一愣,心想这丫头倒真是个晓得关心自家姐妹的。   李氏迎出来。   老太太焦急万分,江念梅是她最疼的一个,岂会不担心,直接就责备起李氏:“念姐儿一向身体康健的,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李氏道:“许是累了,我说过她好多次,愣是不听。”   “什么事?”老太太奇怪。   “她见老爷子一直不能痊愈,便想去寺庙祈福,都抄了几百卷经书了。”   老太太“哎哟”一声:“这傻丫头,这么冷的天还抄书,可不是要冻到么。”   “我就是这么说的,可她硬是不停笔。”李氏眼睛红红,一副疼惜爱女,要哭的样子。   老太太连忙随她进去看江念梅,江素梅自然也跟着。   过得一会儿,武氏才带了两个女儿来。   江素梅轻声道:“你怎来的那么晚?”   江画梅翻了翻眼睛:“还不是为了等母亲,我原先早就要来了,偏偏遇上她,说不用急,等五姐一起走,就来晚了。”   江素梅无语。   大夫看过之后,说江念梅是冻到了,又兼劳累才会生病,但无大碍,只修养几日,喝上几帖药便是。   武氏听了冷笑一声:“不过是小病,还当怎么了,弄得母亲急着跑过来,大冷天的,倒不怕老人家也病了呢。”   李氏脸色不好看。   老太太却站在李氏这一边,说武氏:“念姐儿一片孝心,我就是多跑两趟又算什么!”她看了看其他姑娘,意有所指,“要都是像念姐儿这般就好了!”   这下轮到武氏脸色难看了。   老太太叮嘱:“别让她再写了,好好歇着。”   李氏点点头。   江素梅几个进去看了看江念梅,她躺在床上,好像很没有力气,也就没说什么话,大抵就是保重身体之类,也便告辞走了。   这件事自然让老爷子极为感动,甚至不顾身体未好,亲自去看了江念梅一回,老太太逢人也夸江念梅孝顺。   总之,她在老二的心目中,地位再次上升。   天气仍是寒冷,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覆盖住大地,众人都宁愿被关在家里都不愿出门,可江家唯有一个人,却怎么也要趁此机会出来透风,顺便寻找下机会。   江如梅叫双花翻些补药出来,打算去探望江念梅。   水萍劝解:“罗姨娘叫姑娘忍着,以后总有法子,姑娘何必非要忤逆老太太呢!”   江如梅狠狠瞪过去:“你给我闭嘴,什么姨娘,她要能帮得了我,我也不至于被关这么久,平日里多得爹爹宠爱似的,真到紧要关头,一点用都没有,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水萍吓得不敢多说。   江如梅虽然是庶女,可性子却蛮横,对待下人一点不留情面的。   双花就不敢违抗,寻到一包灵芝粉说:“这儿应该可以送。”   江如梅见那么小一点粉,气得骂道:“江家苛待我,什么都不如人,这些灵芝,她们嫡女哪个不是有一棵棵的,姨娘不过得些粉末就当宝贝似的送来,真真气人!”她哗啦一下把粉洒了一地,顺带还把桌上的花瓶给砸了。   关了这些天不给见人,她难免积蓄了很多怒气。   “那,姑,姑娘准备送什么给二姑娘呢?”双花问,“要不,送姑娘才做好的绣屏罢?”   她闲的实在无聊,绣品做了好些。   江如梅点点头:“也好,就拿这个罢。”   主仆二人便出去了。   结果门口两个婆子愣是不放人,江如梅道:“二姐病了,作为妹妹还不能去相看么,天下没有这个道理的,我去去就回,还请两位妈妈通融一下啊。”   她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又称呼婆子妈妈,给足了脸面。   两个婆子却还是不放,极有原则。   江如梅没想到她们态度的那么强横,心里真是恨死老太太了,因为这都是老太太派来的人么,但也不敢把这情绪露出来,只说道:“那请两位妈妈给祖母说一下可行?我就在这儿等着。”   天寒地冻的,她果然没有走,两个婆子没法子了,只好去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已经失望透顶了,也是不肯。   正好江念梅也在,她想了想,为江如梅求情:“她诚心来看我,可见对姐妹都有情的,如今过去那么久,也没见她硬闯,应是改过了的,祖母不妨饶她一次罢。”   老太太答应了。   两个婆子回去一说,江如梅脸都要扭曲了。   她求来求去,老太太丝毫不理会,结果江念梅随便说两句,老太太就同意,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江念梅是耀眼的珍宝,她江如梅便是地里的烂泥吗?   江如梅愤怒了。   然而,江素梅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却见江如梅对江念梅极好,简直称得上是鞍前马后的殷勤,这实在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啊!   要知道,江如梅自视甚高,虽是庶女,平时对她们三位嫡女都不是很待见的。   这回怎么成马屁虫了?   她便去问江画梅。   江画梅也不知,二人都是一头雾水。   还是老太太后来讲出来的,有一日在众人面前告诫江如梅,叫她别惹事,不要辜负了江念梅的一片好意。   江如梅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江念梅忙说没什么,是江如梅自己这段时间做得好,老太太才准的。   江素梅心想,老太太一心为江念梅,大概没想到她这是在给心爱的孙女儿拉仇恨罢?江如梅这样的姑娘,当众又受了大辱,以后可有得折腾呢!   她反正不相信江如梅真的会改过。   事实上,江如梅却好像真的改过了,那行为举止竟然端庄起来了,里头有几分江念梅的影子在。   她们二人容色相等,只是,命运却始终有着千差万别。   冬去春来。   全国的举子们此刻都汇聚到了京城。   马上就要春闱了。   江素梅虽然不太信神佛,但这次跟着李氏,武氏去同泰寺,还是给俞朝清祈了个福,捐了点钱,请菩萨保佑,可以让他顺利的考中。   最后,还让采莲叫人把新做好的抹额,鞋子送去了俞家,希望俞朝清能穿着她亲手做的鞋子,考出一个好成绩来。   俞朝清很高兴,带话叫她不要担心。   然而,江素梅这几日却总是睡不好觉。   她心里明白,即便俞家是外祖母家,可却也是她赖以依存,且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一个真正的港湾,她真心希望这个港湾可以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   俞朝清便是唯一的希望了!   江兆敏对此事也很关注,有次回来就带来好消息,说俞朝清殿试被赐进士出身,点了庶吉士。   这是一桩大喜事。   江老爷子连忙叫老太太准备贺礼,打算亲自去一趟俞家。   老太太不以为然。   虽说庶吉士可贵,可这真要在朝中有所作为,还不得熬十几二十年,差一点的,熬到头发白了也未必有所起色,她是没有看在眼里的。   老爷子自然不理她,不过倒问起江兆敏,黄弘宜的成绩。   江兆敏说黄弘宜也考上了,只是排名略低,还是可以去六部候任的,他们黄家人脉广,完全不是问题。   老爷子很满意:“年纪轻轻就能考上进士,多少人羡慕啊,这小子不错。”   江兆敏点头:“不错。”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江兆敏咳嗽一声,先告辞走了。   听说老爷子要去俞家道贺,江素梅高兴之余,也想跟着去,同老爷子请求,老爷子准了,而老太太本不想去,被老爷子说了一通,只得妥协,一行人便去了俞家。   俞老太太见到他们,忙叫下人准备午饭。   俞朝清向众人道谢。   老爷子夸他有前途,拉着说了不少的话。   老太太却并不太讲话。   江素梅看着不喜,这老太太有时候就是个混蛋,明明自己亏待了俞家,偏偏还能摆出一副俞家好似欠了她钱的模样,当真可气!   只可惜,她是随他们一起来的,竟是与那二人多讲一会儿话都找不到机会,后来又怏怏然的回去了。   春季的多发性聚会又开始了。   这次换了余家。   李氏欢欣鼓舞,心里暗自认定怕是事情要成了,因为余家作为京中望族,甚少办这种请人赏花的事情,这一次,应是有什么目的的。   然而,江兆敏却不这么认为,见李氏如此,提醒道:“样样事情都别急,不过是去走一走罢了。”   那意思有些模模糊糊。   李氏奇道:“余老爷子还是当朝首辅罢?”   “嗯。”江兆敏点点头。   “这不就行了么。”李氏没有放在心上。   江兆敏又叮嘱了几句,可李氏还是没有听进去。   那边,老太太也很高兴,她当日看到余二少爷,便觉得此人配得上江念梅,当下竟拿出私房钱,购买了两匹碧笼纱给江念梅做衣服。   那料子极贵,颜色虽则不艳,却清新自然,做成裙子,好似大自然开出来的花一般,甚为合适江念梅。   几位姑娘都极为羡慕,包括江画梅。   她跟江素梅道:“看看祖母多偏心,那两匹布的钱够咱们做一年的了!这回出去,谁都知道她最是受宠,咱们算什么呢,我索性不去了。”   江素梅笑:“偏心又不是好事,别人只会说祖母一碗水端不平,对咱们有什么坏处?”   “这倒也是。”江画梅恨恨道,“咱们不如装可怜一些,叫别人知道她的恶名,都不把咱们当人了!”   可惜她不能如愿。   老太太专门叮嘱下来,各房的姑娘都要精心打扮一番,不能丢了府里的人。   这么一来,江画梅也不好随便穿着了,她有个这样的父亲母亲,还不是要依仗老太太,将来才好嫁一门好人家,只得也穿了好衣服出门。   等到他们到了余家,李氏才傻了眼。   原来余家才不是单请他们一家呢,而是请了好几户人家,里面不乏名门望族。   李氏的自信心立刻下降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童鞋们的鼓励,我会好好写滴O(∩_∩)O~   ☆、赚点零花钱   这回曹夫人也来,李氏便找她探听消息。   曹夫人微微摇头:“这余二夫人口风甚紧,都不像是要给儿子娶妻的意思,只说余家素来太过清静,该当与众家互相走走的,别的都不提。”   李氏皱起眉:“那余二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不过余二公子总是到了年纪的。”曹夫人笑道,“还能不娶妻吗?”   “确实。”李氏点点头,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   曹夫人又称赞了江念梅几句。   毕竟江念梅无论哪方面都很出众,余二夫人看中的几率很高,只可惜……   余家到底能风光多久,却是难说,朝堂上的事,风云突变,没有谁是可以预料到结局的。   除非是那些绝顶聪明的人。   只是,世上有几人呢?   曹夫人也不知,故而,她对于余二夫人挑儿媳妇的事情保持谨慎的态度,并不太参与其中。   江素梅跟着一众人往前慢行,观赏余家的风景。   这余家比起曹家,又是古朴了许多。   几百年的家族,此处院宅见证了太多的历史,虽则有些陈旧,可这样的厚重感,却让这处地方更加显得高贵了一些,好似不能追回的岁月。   江画梅感慨:“真好,难怪余家如此受欢迎,三姐你看那处亭台,多精巧啊,四面流水下来,中间伸出一个通道,走过去,好像人在水雾中呢,夏天肯定凉爽。”   江素梅赞同。   可见这里每一处都是经过能工巧匠的打造的,自是非凡。   江如梅落在最后面。   她心里也大为惊讶,却也学着江念梅这般,不露声色。   在一次一次的打击中,人总要成长的,江如梅也成长了,她知道往常的那些并不能帮助到自己取得胜利,她需要一次致胜的良机。   假如不能必胜,她便不会出手。   所以说,从敌人身上学会本事,才是最为有效的。   江画梅往后看了看,轻声道:“四姐姐还真变了呢。”   “变聪明了。”江素梅嘴角一挑,“你也学着点儿,虽然老太太还挺喜欢你,以后可料不到,要我说,你还是对五妹妹好一些,三婶虽然有些市井气,可我觉着她还不算太坏,最多也就不管你们,其他方面也没有太过苛待罢?”   江画梅点头:“还行罢,不过我讨好不了她啊。”   “谁要你讨好她啊,五妹不是挺可爱的,你对她好,她肯定知道,久而久之,三婶也会知道你的真心么,她到底只有一个女儿,你要有耐心一点。”江素梅苦口婆心。   江画梅撇了撇嘴,不情愿的应了,但很快又皱起眉,奇道:“我怎么老听你的话啊!”   江素梅哈的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啊,难不成我还逼你呢?”   江画梅叹口气:“难怪祖父喜欢你,你原来是真聪明,但我做不到,我只愿这辈子开开心心的,嫁个不差的相公就行了,别的也不求。”   这话听着有些心酸,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她的要求是很低,可是,在这时代,未必容易实现,江素梅心中难过,摸摸她的头道:“一定可以的,只要你乖乖的,不要惹事就好,我将来若好了,也会帮你的。”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手紧紧得握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太太们跟姑娘们渐渐分成了两队,一队去了前方华柳厅打叶子牌,聊家常,另一对便去了江南居。   江南居顾名思义,便是照着江南的风格建造的,细水清流,小桥蜿蜒,十足的温婉。   姑娘们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喂鱼的有,赏花的有,斗草的有,反正三三两两都在玩儿,也不知后来谁的提议,竟要她们各自题诗一首并写下来。   江画梅一听,脸就有些燥了,扯着江素梅的袖子道:“怎么办,我不会啊!”   旁边也有几个姑娘不太会,扭扭捏捏。   江素梅想了想,主动询问:“请问,不会的该怎么办呢?”   众位姑娘都看了过来,有些轻笑出声。   她们好些家族都是书香世家,姑娘们从小受到熏陶,多多少少会写一些,可是,总也不能排除个别的家庭。   余文君看过去,发现是她,微微一笑:“不会便写别人的么,我反正也不太会。”   姑娘们就有些惊讶。   这话明显是偏帮江素梅呢。   江素梅也是同样的想法,她回了余文君一笑,以示感激。   这次对话让江念梅与江如梅同时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余文君是个很高傲的人,当初在曹家,江念梅与她交谈几句话之后,便知道这个姑娘是不好亲近的,她在外面一向自持,故而也没有花尽心思去结交,谁想到,今日余文君却给江素梅解围,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不由心想,江素梅凭什么能得到余文君的好意呢?   难道……   听说余文君很听余二夫人的话,莫非余二夫人表示出了对江素梅的好感?不然她不可能有这样的举动啊!   这么一想,江念梅的心就乱了。   至于江如梅,对老太太却更是恨了,因为上回去安陆伯府,她还在禁足,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指不定江素梅就是在那时候与余大姑娘交好的。   而她自己,什么都晚了别人一步,都是拜老太太所赐!   丫环们流水一般送来了笔墨纸砚。   环顾四周风景,清幽雅致,确实合适吟诗作对,江素梅把宣纸摊平,提起了笔。   江画梅这时过来道:“三姐要好好写啊,你的字肯定比她们写的都好看,不用藏着掖着。”   江素梅噗嗤一声:“你又知道了?”   江画梅毫不犹豫:“那当然,祖父不是说你的字比那些才子们都要写的好么,还有啊,三姐,我刚才听她们说,还要送给各位太太评判评判呢。”   “哦?”江素梅一挑眉,下意识的侧头往江念梅看了一眼。   结果,她竟也在往这边看。   二人一对视,彼此的心中都是一动。   正当这时,太太们那边传话过来,说叫姑娘们好好写,一会儿谁的诗文,书法最好,太太们每个人都要赏下东西呢!   江画梅拍手道:“看罢,我没的说错,三姐,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今儿十几位太太呢,若是她书法拔得了头筹,可就有好些奖赏了。   江素梅也有些心动。   虽然祖父待她不错,可不知是不是男人家的心太粗,老爷子就只关心她的吃食,其他零花方面一点都没有管,说实话,她真的很穷,在借给俞朝清银子之后,就更加穷了,有喜欢的东西也没钱拿出来买。   江素梅叹了口气,专心致志的去写诗了。   她并没有要展示诗词上面的才华,当然,那方面也实在平平,故而只抄写了唐朝大才子李白的《把酒问月》。   诗仙李白自是有的,她才敢写,只不过,这个时空处处透着奇怪,往前的历史与她当年学到的历史大差不差,就是后几百年像是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变成了一个她所不熟悉的异世。   她刚写完,正巧江念梅也过来了,拿起一看,称赞道:“三妹的书法果然精妙啊,我真是自惭形秽!”   江素梅笑了笑道:“哪里,只是尽力罢了。”   “我还是要向三妹多学习啊!”江念梅又再次称赞了她,十分诚恳。   她表现的坦然又大方,众人都称她谦逊。   不得不说,江念梅很有自己的人性闪光点,她在外面的一言一行,说得上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难怪名声会那么好,江素梅内心里也佩服她。   要做到如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过得一会儿,她们写的诗文就全被婆子们收走了,送去太太们那里。   众位太太中好些都是颇有学识的,一张张的传看,时而做些点评,也当做了乐趣,有遇到不同意见的太太,还辩驳一二,十分的热闹。   不知不觉便是过了半个时辰,太太们终于看好了,选出了两份。   一份是因为诗文好,一份是因为书法好。   书法上,情理之中,江素梅当选,另外一位诗文好的,乃是秦家的三女儿秦平秋,她的父亲是现任吏部尚书秦申来,秦家世代书香门第,熏陶了他们家的子子孙孙,秦家至今出过一任状元,两任探花,秦平秋能得第一自然是众望所归。   江素梅看过一眼,也惊艳万分。   当真称得上是女才子呢!   太太们毫不吝啬,纷纷把身上,或带来的东西赏与她们二人。   江素梅共得了两副玉镯子,一副珍珠耳环,一小袋金锞子,一小袋迷你银元宝,一串雕镂空海棠花的金手镯,一根玉如意簪子,零零总总有十五样之多。   翠羽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敢太过露出来,丢了姑娘的脸。   江素梅自也不会表现出一股家子气,只向众位太太礼貌的道谢。   余二夫人观她行为举止,暗地里点头,心想,可惜是个父母双亡的,不然倒未必输于他们江家的二姑娘,如此看来,江家的家教真的不错。   她又看看那秦平秋,微微叹口气。   秦平秋无论家世还是才华,都是足以堪配的,但是她这容色,实在是有些叫人失望。   余二夫人虽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却也有自己的底线,以后的儿媳妇虽说不用美丽动人,却也不能太过平庸的。   不过,她仍是把头上戴的一支南珠赤金簪送与了秦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敬老王妃的到来   众位太太,姑娘们都惊叹余二夫人的手气阔绰,那么大颗的南珠,得值不少钱呢,竟就送人了。   但也不怪她有这样的派头,余家几百年的历史,老早之前家族里就有不做官的人开始经商了,涉及不少行业,加上朝中一直有人,又岂有不顺的道理?这些年下来,不晓得累积了多少的财富。   余家人又喜低调,平常是从不炫耀这些的,故而也没有招惹什么事,平平安安到了现在。   眼见江素梅收了这些奖赏,又被众位太太夸赞,李氏跟武氏的脸色都有些阴,她们也是有女儿的,在这时,完全都没入了人群里,像是不存在一般。   李氏还好一些,毕竟江念梅的书法没有江素梅好,那也是事实,可平常的时候,总是江念梅最为出彩的。   所以最恼火的还是武氏。   江梦梅好歹也是嫡女,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女儿,怎么却还不如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姑娘?武氏受不得,眼睛一转道:“光是这些也没太大意思,不如让姑娘们比比别的,我那梦姐儿弹琴就弹的很好。”   李氏斜眼,弹得还不如江念梅的一半好呢,竟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但她自不阻拦,正好让她女儿也出出风头。   武氏是小家小户出来的,能嫁入江家,是因为江兆年在京城的名声不太好,找不到合适的儿媳妇,所以才勉强娶她的,众位太太岂会不知,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起武氏。再说,江梦梅一看就是很胆小的,常常缩在角落里,她们都没兴趣听她弹琴,一位太太便道:“有些累了,还是先歇会儿再说罢。”   其他太太附和。   武氏的脸瞬时变成了猪肝色,被气得半死,在心里咒骂那些太太没有眼光。   余二夫人忙打圆场:“弹琴不错啊,我看江五小姑娘挺可爱呢,不如先等用过饭再说,一会儿厨房也就要做好了。”   武氏才又舒服一些。   江素梅这时好奇的看了看坐在余二夫人身边的余大夫人。   余大夫人刘氏很少说话,嘴角的法令纹很深刻,看起来颇为古板,这次聚会,多数都是余二夫人在主持,她很少才会讲上一两句话,听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娶妻,有个五岁的孙儿,并无女儿。   至于那余少夫人,好似是身体不好,养了一阵子的病了,故而没有出来。   现在想想,余家的子嗣也算单薄,可能旁系的人口比较多,与江家一般。   江家现在的人口就不多,好多亲戚都在江西。   只因当年那位江阁老升职后,举家搬迁到京城,只是搬了江阁老的妻儿与他小弟一家,而江家老大,老二仍然是留在江家侍奉二老的,后来江阁老的小弟也当了大官,就此便搬出了这所宅院。   时隔几十年,江小弟家人口逐渐凋零,到第二代,便只有一个儿子,到了这三代,索性连儿子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女儿江芸,要称呼起来,江素梅得喊她堂祖母,年岁与江老爷子差不多。   这堂祖母嫁去了京城的杨家,后来杨家出了个礼部尚书杨大人,便是她侄子,就是原先给江烨保媒的,可惜,杨大人去年因牵扯一桩贪墨案,调去了山东,也不知现在如何。   她杂七杂八想了一些,只听身边忽然一阵喧闹,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位贵气逼人的老妇。   那老妇笑着道:“来晚了,因家里有事,竟拖到现在,你们饭还没吃罢?”   余二夫人哈哈笑了:“您老就惦记着饭那,总不会少了您的,我专叫厨房准备了八仙鸭舌,准保您爱吃,来来,快请坐下,瞧您走得都出汗了。”   两人十分亲昵。   众位太太这才上来一一见礼。   原来这老妇乃是敬老王妃,她是余二夫人的表姨,关系远是远了些,若不细细数,当真都以为搭不上关系,不过见二人的相处情况,应是有些来往的。   说起敬老王爷,他原是先帝的同胞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叔父,他是唯一一个留在京中的王爷,虽不为官,可先帝却十分依仗他,如今敬老爷子去世,大儿子继承王爵,是为敬王。   这敬王与皇帝便是堂兄弟的关系了,他也一样留在京城,同皇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说皇帝对他十分的信任。   只是,如今的情况却是有一些复杂。   这些微妙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当然,好些人对政治不敏感的人兴许永远都不会察觉。   江素梅坐在椅子上,不时的与姑娘们说笑几句,不一会儿便开饭了。   府里一共摆了四桌,各种佳肴流水般的端了上来。   香味飘散在空中,勾引着每个人肚子里的馋虫。   江画梅夹了一筷子,连连称赞:“好吃啊,比咱们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江素梅也尝了几口,深以为然。   就在她们吃喝了一半的时候,敬王叩响了余府书房的大门。   那里,正有余文殊在。   从此后,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将会拉开序幕。   不管是朋友,是战友,还是到最后的,你死我活,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将会被载入史册。   而这一天,并不会很遥远。   花厅里,众人陆续用完了饭,聚会也将到了尾声。。   这一次,江如梅终于再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哪怕老王妃这样的人物出现,她都表现的很是淡定。李氏跟武氏都十分奇怪,惊讶于她的转变,事实上,江如梅心里自然没有这般平静的。   她虽然是庶女,可因为有罗姨娘的关系,她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京城里什么大人物,都知晓一些,敬王的名头也排在其中,还排的比较靠前。   毕竟他是皇亲国戚么,又跟皇帝有幼年的情意在,很受重用,最近皇帝还把一些军权交予他,故而,比余家更是受人欢迎的。   而对于江如梅来说,敬王最大的诱惑便是,他的妻子三年前去世了,至今还未再娶。   她身边两个丫环都很激动,可江如梅却竭力让自己冷静。   这一次,她不能再被禁足了,倘若失手,老太太知道的话定是绝不会再饶过她的,那么,以后真要被关到嫁人之时才能出来了。   所以,她要谨慎,再谨慎!   江如梅告诫自己。   这一趟聚会很快就结束了。   众位太太姑娘们纷纷告辞而去。   李氏这次与余二夫人相谈甚欢,她觉得结亲很有可能,余二夫人临走时,还拉着她讲了好一会儿子的话。   为此李氏沾沾自喜,武氏怨气满腹,时不时的拿眼睛瞪着江梦梅,恨她不争气,这样一个好机会,就这么被浪费掉了!   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嫁个那样的相公,一辈子被人看低,儿子没生下来,女儿又是这般没出息,武氏越想越气,一张脸都要变形了。   江梦梅只低着头,怯怯的搅着手帕,一句话不敢说。   最后,他们女眷是跟老王妃一起离开的   等到她们的轿子陆续抬出去,下人们在大门外就能见到敬王,他正等着老王妃一起走呢。   敬王年逾三十,不算年轻了,可胜在身上那股自信,瞧上去充满魅力,加上模样还算端正,还是颇为吸引人的,那些丫环跟随轿子走,便看见了,回头小声的告诉自家姑娘。   江素梅听了没什么想法,那敬王到底如何,横竖是关系不到她的头上的。   倒是对余家现在的处境,她有些猜测。   总之,是不太看好。   她的轿子也慢慢路过。   谁料到,后面却忽然传来“轰”的一声,那声音极大,附近的人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江素梅忙透过轿帘问外面的丫环:“怎么回事?”   听起来好像重物砸到地上了。   可翠羽几个也不知,还是采莲跑过去看了一下,才回来语气古怪的道:“原来是四姑娘的轿子坏掉了,也不知轿夫怎么抬的,竟然歪了一下,四姑娘从里面摔出来了。”   江素梅愣住。   按照她一贯复杂的心思,稍微想了想,自是觉得定是江如梅使出了什么手段,可是,她为了什么呢?又是怎么操作的?要让轿子倒下来,可不容易啊,真是轿夫的问题吗?   采莲轻声道:“敬王过去了。”   原来如此!   江素梅道:“采莲,你快去看看四妹受伤了没有,若是,得快些请大夫呢。”   采莲当即就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回道:“敬王请四姑娘坐敬王府的马车了,会送回府里的。”   江素梅点点头,便让轿子继续前行。   在路上的时候,她心想,也不知这一次,江如梅会不会全了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提亲   到达江府后,武氏头一个就在老太太面前告状,说江如梅太不像话了,怎的又使出了这等伎俩,让别人小瞧江家的姑娘们,她却是忘了,这也是她身为嫡母的责任。   可惜,老太太没有理会。   江如梅的轿子倒了,乃是轿夫的责任,跟她有何关系?   敬王主动过来,也是敬王自己来的,江如梅并没有勾引他,也不是她的错。   至于送来府上,更是敬王的一片好意了。   武氏气得脸红通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氏只在旁边看笑话。   她是见到敬王的表情的,明显是被江如梅的美色给震惊了,听说敬王的妻子虽然去世,可王府的妾室却不少,指不定哪日就来讨要呢。   江如梅这辈子也还是做姨娘的命,凭她跳上跳下的,又有什么用?   别以为王爷的侧室就不是侧室了!   武氏却一时没想到这些,眼里只见王府的荣华富贵,气愤自家女儿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   老太太叹一声:“都回罢,去了一大半日的,还不休息休息。”   众人只得告辞。   江素梅回到卧房,第一件事就让翠羽把之前收到的奖赏拿出来。   翠羽喜滋滋的取出,笑道:“好些呢,奴婢觉得就这两小袋金锞子跟小银元宝就够花好久的了!”   江素梅也很高兴。   她前世便是生于富裕的家庭,吃喝不愁的,意外穿过来之后,很是受了一阵子的苦,就是到现在,用度都十分紧张,束手束脚,今日总算是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她又有些骄傲,这就跟俞朝清一样,可都是拿自己的才华换来的,多不容易啊!   “来,宝珠,你拿去厨房,叫多炒几个好菜,要些果酒,晚上好好犒劳你们一顿。”她取出一个小元宝给宝珠。   宝珠傻愣愣的,忙道不敢。   “不敢什么啊,快去。”江素梅道,“再不拿,我就罚你了,去问问她们都爱吃什么。”   宝珠知道是真的了,欢叫一声,连忙拿了,说道:“奴婢知道翠羽姐姐爱吃豆腐,采莲姐姐爱吃鱼,青禾姐姐爱吃笋,桃叶爱吃豌豆,果儿啥都吃,奴婢也啥都吃。”   江素梅哈哈笑了起来:“宝珠你真有心,那快去罢。”   宝珠蹬蹬蹬的就走了。   采莲立在门口,有些发怔。   她过来伺候江素梅已经有一段的时间,一开始只当她是个懦弱的,渐渐的却又发现并不是,原是个有心计的,可后来,又觉得不管是有心机,还是有计划,江素梅却总是表现的很自然,旁人感受不出,只觉如沐春风,这一点就很厉害。   不过世上厉害的人很多,所以采莲敬佩的乃是她的态度,那种对世上发生任何事都不急不躁的态度。   这一点,与二姑娘江念梅并不相同。   江念梅虽然很有善心,对人很好,可是这方面,她却不及江素梅。   采莲忽然觉得,被派来二房,可能是个很好的事情。   她将来定会更加的忠诚。   因为她知道,江素梅是不会辜负这份忠心的。   比如翠羽,即便她有些事情做得不够好,可是江素梅从不呵斥她,每一回都是讲道理,让她了解自己错在哪里,这样来说,江素梅还是一个很好的夫子。   采莲慢慢露出笑来。   如此下去,有一天,她的母亲与哥哥总会脱离那些繁重的劳动的,只要她付出了努力。   江素梅自然不知道采莲想了什么,只是看见当宝珠端着菜肴来,那些丫头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时候,她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动。   这些人,这些卖身于江府的人,日日陪伴她,照顾她,将与她在一段时间里产生最最紧密的联系,或者,还会更加的久远,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如何不会善待她们,引导好她们?   她,与这些人,也是一个小小的家庭,虽然这些话,她绝不会说出来,但是,这也是她“齐家”的一个理念。   她立在窗边看着她们,注视着这样一个原本离她那么遥远的世界。   有时候,醒过来,还真以为自己仍在做梦呢!   江素梅微微叹息,喝下手边一盅酸甜的果子酒。   随后的几日,李氏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余家来提亲,结果余家根本就没什么反应,令她十分的失望,倒是黄家来人了,有与江家结亲的意思。   想来,黄家也是颇有诚意,此前虽然一直有那个意向,可也没说出口,如今等到黄宏宜考上了进士,这才来说的。   其实算是配得上了。   毕竟江素梅没有父母,说难听些,一旦二老将来不在了,她能依靠谁呢?   什么大伯,叔父,这种都是说不清楚的。   所以,黄宏宜虽然是庶子,可从黄家对待嫡庶的态度来看,他也不比嫡子来得差,且人品又是好的,老爷子便有些想要同意。   不过他还是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   老太太对江素梅一向不喜,如今能嫁入黄家,也算是不错了,便让老爷子自己决定,她反正说可以。   老爷子就开始纠结。   他心疼江素梅,希望她可以嫁一个条件更好的相公,只是,现实是残酷的,江素梅虽然不比江念梅差,可媒人来提亲的比例实在是太差了。   可以不介意她无父无母的太少,相比之下,黄家知根知底,真是不错。   想来想去,老爷子头发都掉了一点,后来决定把俞家的人叫来相商。   江素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不可说一点不乱。   她到底没想要现在就嫁人呢!   可是,她又不能不嫁人。   想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如那些古代女子一般,博个好名声,以便将来可以有个好姻缘,那么,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这里,她同她们一样,弱小又可悲!   江素梅渐渐的安静下来,她想起那黄宏宜,其实从见到的那一面来判断,好像还是挺好的,长得也不错,家族又是世代交往的,没什么不好。   翠羽见她坐了老半天,心里万分酸楚。   一样是嫡女,凭什么自家姑娘要嫁给一个庶子呢?   明明京城的年轻才俊那么多,虽然那黄四公子尚算不错,可在她眼里,那是配不上江素梅的。   “姑娘,明儿俞老太太跟俞大爷就会来的,此事还不定成呢。”   江素梅看她满脸担心,笑了笑道:“算了,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干什么呢,事情还没有临到头上,等明儿姥姥跟小舅来了再说好了。”   “是啊,姑娘。”翠羽点头。   江素梅也便不想了,只专心看书。   第二日,俞家的母子两个果然来了。   听说是关乎江素梅的终身大事,俞老太太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到上房,就迫不及待的询问。   老爷子笑道:“人是不错的,黄家的四公子黄宏宜,朝清,你也认识的罢?”   “是他?”俞朝清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但语气还是平静的,淡淡道,“是不错,不过是个庶子,好似与咱们虫娘不太合适啊。”   那边老太太就不太高兴了。   她本来就对俞朝清不满,觉得俞朝清不礼貌,不把她当个长辈,开口就道:“怎么不合适呢,他们宜哥儿虽然是庶子,可没有一样比不上嫡子的,也考中进士了,我跟老爷子都觉得很好,他们家对素姐儿也满意的很,不然都定下来了,也是叫你们高兴高兴。”   言下之意,这是他们江家的事,俞家原是插不上手的,不过是老爷子礼貌从事,才来通知一下。   这回俞朝清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冷笑道:“我是虫娘的亲生舅舅,如今我姐姐不在了,我自然也可以为虫娘做主,再说了,”他看向俞老太太,“母亲,您也是虫娘的外祖母,更是应该的。”   俞老太太性子比较软,一直没有发话,听到这话忙劝俞朝清:“亲家也是好意,你别那么急啊。”   老爷子也不想吵起来,笑道:“是啊,这不是在商量么,你们也是素姐儿的亲人,没什么区别的。”   “怎么没……”老太太又要插话。   老爷子猛地冲她一瞪眼,她又闭了嘴。   俞朝清这才舒服一些,喝了一口茶,斟酌下语气道:“也不是说黄四公子不好,只是虫娘还未及笄呢,就是晚一些又有什么?我上回见她,她还小的很呢,不知道的只以为才十一二岁。”说罢话锋一转,“倒不知,府上二姑娘,五姑娘将来又要结什么亲?大姑娘可是嫁去了安陆伯府。”   他专门拎了府里的嫡女来比较。   老爷子有些尴尬,老太太却不怕,哼了一声道:“又不是一样的情况,不看看素姐儿,这不是没有父母在身边么。“   俞朝清猛地把茶壶盖搁下:“原本我姐姐可不会那么早就离了虫娘去,她身体一向很好的,还不是因为……如今是嫌弃虫娘无父无母,好随便就嫁出去了?”   他气势汹汹,身上温和之感一扫而光,显得凌厉逼人。   老太太嘴巴张了两下,竟被他吓到了,暗想,这俞朝清可是小辈,竟敢如此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笔财富   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接了,对于俞家,他是有些愧疚的,当初两家结亲时,因俞家也不在京城,并不知江兆青的身体弱,后来才晓得。可俞老爷子是个讲信用的,觉得江兆青人不错,只是身体差一些,应不会有什么,还是把女儿嫁了过去。   起先夫妻两个恩爱无比,谁知道,没过几年,江兆青的身体便越来越不行了,最后留下妻子跟女儿,撒手而归。   老爷子岂会不内疚?   若俞秀珍不嫁到江家,指不定也不会那么早离世。   老太太偏又是想反了,觉得江兆青若娶了别家姑娘,指不定还能活的长一些,这就造成了两个人对俞家截然相反的态度。   “朝清。”俞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喝止俞朝清,“你别胡说了,这都是命,怪不到谁的头上,亲家老爷跟太太对虫娘还是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叫了咱们来商量。”   “是啊,是啊。”老爷子连忙道,“你们要觉得不妥,也是可以再说的。”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俞朝清会那么的反对,其实黄宏宜真是个不错的少年,他不是没有花心思去了解的。黄江两家又是世交,黄老爷子跟黄大太太都很喜欢江素梅,她嫁过去,日子定然过得舒服。   可俞朝清却觉得黄宏宜是庶子,配不上江素梅。   说来说去,这还是因为两家之间的恩怨。   俞朝清对江家早有不满,那怨气是深深扎根在心里的,他不像俞老太太这般宽容,故而丝毫容不得江素梅的婚事比其他姑娘来的差。   到后来,当然是没有成。   可江素梅并不知二老房里,他们说了什么,也在暗自揣测,但结果无非是同意,或不同意,按照他们二人对自己的疼爱程度,答案可能偏向于不同意。   她猜对了。   俞朝清气呼呼的进来道:“有小舅一日在,他们别想糊弄了,怎么也不能差过你大堂姐!”   江素梅感动,又觉得不可能,笑道:“小舅,你别乱打包票,大堂姐可是嫁到伯府去的,我怎么可能啊?还是一切随缘罢。”   “你别妄自菲薄,又不是不如人。”俞朝清还嫌她没志气。   俞老太太皱起眉:“你小舅平时看着温吞水,气起来可吓人呢,谁都敢骂,刚才多不礼貌,都说起老爷子来了!”她训斥俞朝清,“以后可不能这样!”   俞朝清没听进去,他之前没有揭穿老太太做得坏事,也是为了江素梅,手里好多一个把柄,现在江素梅到了嫁人的年纪,他可不会再轻易退让了,一定要给江素梅找一门好亲事,以慰姐姐在天之灵。   “以后,就由我来找。”他下了决定,“咱们翰林院里好几个没有娶妻的呢,哪个不比他们黄家的四公子好?”   江素梅一头汗,不赞同的道:“小舅不能以这样来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啊,难道翰林院就没有人品不好的人,难道没去翰林的就没有好的人?”   “这倒也是。”俞朝清敲一敲脑袋,“还是要找个样样都好的。”   俞老太太都受不了他这般吹毛求疵:“不是我说虫娘不好,可京城里多少大家闺秀,哪里有这么多好事呢?差不多便是行了,这叫门当户对。”   江素梅连忙点头,她不求找个十全十美的,只要人品端正,父母也讲道理,能养活妻儿便好了。   其实,她还不希望是个当官儿的呢,当官多危险啊,动不动就掉脑袋的行业,可惜,他们这样的人家,多半还是要找官宦之家的公子。   俞朝清也不知听了没有,只说他会留意。   二人坐了会儿便走了。   江素梅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这事儿落到俞朝清手上,好像也不是什么稳当的啊!   俞朝清太在乎了,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呢。   江素梅头疼了。   她的事情没有成,老太太更加懒得管了,如今有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俞朝清拦着,偏偏老爷子好像欠了俞家的钱一样,什么都退一步,老太太还能管什么?   她索性什么功夫也不下了,叫李氏也别管,李氏乐得如此,正好张罗江念梅的终身大事。   要说江念梅,还真不愁嫁,前后几个月,都有七八家来提过亲了,李氏挑了一个又一个,眼睛都要看花。   这些人家在京城都是有根基的,不算差,只可惜,比江家好的却不多,李氏不满意,嫁女儿都是高嫁才好,她自认为,江念梅总不能差过江慕梅,实在是她觉得二女儿比大女儿优秀太多了。   对此,老太太也持一样的意见,倒是江兆敏不一样,他挑了一个胡家的大儿子。   那胡家是寒门出来的,在京城的历史很短,不过住了三代人,不过胡家的老爷子很厉害,做到了吏部尚书,也入过阁,很有政绩,虽然第二代不怎么,但江兆敏很看好他们家的大公子。   李氏却不肯,夫妻两个还闹了一场。   老太太疼爱江念梅,也是不肯,江兆敏拗不过家里这两个,只得作罢。   至于老爷子,上回被俞朝清呛了一回,对孙女儿婚事的热情下了一大半,只随着他们,倒是不太管了,只让他们几个决定了,他最后再来看看。   就这么挑来挑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俞朝清有一天兴匆匆的来,递给江素梅一大包银子。   她打开一看,竟是一百两,差点就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惊道,“你的俸禄有这么多啊?”   俞朝清一点她脑袋:“怎么可能,俸禄一年才几十两,这是我叔父还的。”   江素梅一头雾水。   俞朝清便讲给她听。   原来他们家族的那桩人命案,便是俞老爷子的弟弟俞子华犯下的,当时其实是冤案,他并没有动手,而是被人栽赃嫁祸,偏偏那时候俞老爷子已经去世,俞家无人可靠,那时候便想找江老爷子帮着疏通,可惜因老太太阻拦,没有成。   后来俞子华就被抓了,不过俞家花了好些钱去通融,那案件一直没有结案,熬了一两年,恰逢官员职位接替,那原先的知府被查出来做了不少坏事,被撤职流放,随后便有一位新官来此上任。   那新知府重新审理案件,才知俞子华是被冤枉的,当堂释放。   俞子华大难不死,带了儿子去做生意,发了大财,买下京城两家铺子送与他们,还奉送了京城畿辅宁县的一大片良田,连同田庄里的奴仆。   江素梅感慨,这大概就叫做好人有好报!   “小舅,你好好找人操持,多放些心啊。”她叮嘱,经历过穷苦的生活,总是知道钱财的重要,俞朝清现在还未娶妻呢,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很。   俞朝清却一股脑儿的把那些田契,房契塞到她手里道:“我管什么呢,以后都给你做嫁妆,母亲也同意了的,当初要不是姐姐把嫁妆送回来,咱们也熬不过去,这里本来的一大半也都是你的。”   江素梅惊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怎么行啊,我,我怎么能要?”   俞朝清笑了两声:“小舅觉得你定是能管的,我都听到了,外头都赞你聪明呢。小舅念书可以,这些都不行,到我手里,只怕还得跟以前那样,母亲年纪又大了,也没有精力。”   江素梅愣了一下:“可我也不好出门啊,怎么管?”   “你能出门,便愿意管吗?”俞朝清反问。   江素梅看了一眼手上的房契田契,认真的问道:“小舅是真心希望我管吗?”   “自然,我与母亲都信任你,不可能交予别人。”俞朝清很诚恳的道,“虫娘,你有了这些,便不用太过依仗旁人,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他们一句都说不得的,就是以后嫁去夫家,也是一样。”   “那万一,我搞砸了呢?”江素梅犹豫,她对此事并没有很大的信心,毕竟人生地不熟。   “反正在我手里,也是要搞砸的,大不了就当从来没有得到过。”俞朝清伸手摸摸她的头,“不过小舅相信你能管好,哪里要小舅帮忙的,尽管说,跑跑腿,小舅还是可以的。”   他们当初穷成这样,一旦得了那么多的财富,竟转手就交给了她。   江素梅岂能不感动,她红了眼睛,哽咽道:“若是赚到了,我只拿三分之一,小舅,您别忘了,你还要成家呢,俞家的将来可都是寄托在您的身上啊!”   她打算先接受了管理好,等到俞朝清成亲,再把这些交给她未来的小舅母。   俞朝清笑了:“等你赚到再说罢。”   江素梅点点头。   “那你把这些给我说一说,都是什么铺子,有伙计吗,每年收入如何,还有这田,又是种了什么,是哪些人在管……”等她冷静下来,便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俞朝清目瞪口呆,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罢,我说你能管的,我可没有想到那么多呢,等我回头理一理再来同你说。”   江素梅皱起眉:“这些东西在你手里几天了?”   俞朝清挠了挠头:“大概四五日罢……”   “小舅一直没去那些地方看过?”   “是啊。”俞朝清有些尴尬了,他得了这些,只顾想着等到休沐日过来送给江素梅,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先去了解下,这等于把难题连同财富都一起给了她。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合适,她一个姑娘家,要管的话,也是挺吃力的。   江素梅叹了口气:“小舅啊,以后找小舅母,一定得睁大了眼睛咯,别的不说,管家一定要厉害的!”   俞朝清红了脸,咳嗽一声道:“那我有空去看。”   “不用了,你也不是每日都有空的。”江素梅想了想,一个主意出现在了脑海,“小舅身边可有信任的小厮?不如让他过来府里,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交托他去,就是与小舅联系也方便的很。”   她的身边只有一干子丫环婆子,小厮却一个都没有。   然而,外面好多事情,女的都不方便去做的,她也需要几个能够信任的男仆,将来好给她打理宅子外的事宜。   俞朝清没有犹豫:“当然有了,你看丁贺怎么样?”   “小丁啊?”江素梅笑了,“他还有一个弟弟罢?一起来罢。”   ☆、风云突变   这回俞朝清办事很快,丁家两兄弟第二日就收拾好东西过来了。   当然,这事儿也是给老爷子打过招呼的,老爷子得知俞朝清送了那么多家当给江素梅,不免感动,这得有多深厚的感情才能如此啊!   老爷子很钦佩俞朝清的大方,连口答应下来,随即便吩咐下人在外宅准备了一处地方给那两个兄弟住。   这二人,丁贺是哥哥,今年十七,丁衡是弟弟,今年十五,他们是俞家留下为数不多的家生子。   昨儿听说江素梅要人,他们的老爹老娘虽然不舍,但还是答应了。   毕竟江家乃是大户,江素梅嫁去的人家必是不会差的,且俞朝清许诺,两兄弟想什么时候回来便能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家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到底是去帮江三姑娘管理生意的,做得好,那大管事是稳稳的啊,可比当小厮强多了。   此刻,两兄弟便站在江家二房的堂屋里。   江素梅看着丁衡,满意的点点头。   丁贺,她是早就认识的,那时候去俞家,丁贺就是俞朝清的贴身小厮,她对此人的印象很好,寡言少语,有分寸,所以这会儿主要是在看丁衡。   结果这小兄弟也不错,就是脸蛋被她看得发红。   翠羽急得在旁边咳嗽。   自家主子哪里有个姑娘的模样,竟把两个小伙儿都看得羞死了,有这么挑人的么。   江素梅拍了一下手:“好,我现在要你们去做一件事,丁贺,你是会认字的罢?”   丁贺回答:“小的会,跟着爷学过一阵子,弟弟也会的。”   “那就好。”江素梅分派任务,“你们去那两家铺子先查看一下,见伙计们平时都在干什么,把好好做事的人记下来,办完了,再去一趟宁县,别的不急,只同那些佃户先打听下大概的情况。”说完把铺子的名字与那些良田的位置告诉他们,又给了五两银子以作花费。   兄弟两个忙表示会做好,告辞一声便走了。   翠羽笑道:“奴婢本来还怕姑娘不知怎么管,原来姑娘早就知道了。不过,姑娘自己没有去,好似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他们总要见到主子的。”   “嗯,有机会我会请祖父批准,出一趟门。”她心想,老爷子上回都带她去香山,可见并不是太拘泥于形式的人,再说,还有俞朝清帮忙,老爷子应该不会不同意。   她笑道:“等这些都打理好,咱们就不愁手头紧了。”   “是啊,是啊。”众位丫环都很高兴,   主子阔绰了,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能跟着沾光的。   就在江素梅准备开始她的商场事业时,朝堂里却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   余老爷子辞去首辅的职位,致仕了!   在字面上解释,这不过是一位老人的离职,然而,这个人却牵扯了太多的事情,余老爷子,历经四朝,在他身边聚集的力量自是非同凡响。   然而,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这一事件标志了以余老爷子为首的文官集团的溃败,胜利者,自然是当今正当盛年的皇上。   举朝皆惊。   老爷子跟江兆敏一回来便关上了书房的门,两个人讲了老半天的话才出来用晚饭。   李氏听到这一消息,终于放下了往前的执念。   余家之所以如此显赫,自然是因为余老爷子,如今他不行了,余家还有什么可恋,更别说,皇帝的眼睛还在盯着余家呢,来个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她甚至还暗暗庆幸,没有与余家定亲,不然哭的可就是她了!   “还是相公你明智啊!”李氏夸奖自己的丈夫,“一早就提醒妾身,果然是料事如神呢!”   江兆敏道:“我见你早前还有不甘么,如今放开了?”   李氏尴尬一笑:“什么不甘,不过是觉得念姐儿能嫁的更好么。”她顿了顿,“现在余家如此,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翻身了?”   江兆敏神色变得谨慎了一些,沉吟会儿道:“世事难料。”   “相公你绝顶聪明,真不知?”李氏拍他马屁。   江兆敏看看她:“你管这些作甚,要说我,还是把念姐儿嫁入胡家,他们家最是稳当了。”   李氏却又不肯,推三推四。   江兆敏有些恼火,可想到二老也是这个意思,只得摇摇头,反正如今形势未明,一切都不用着急,他想了想:“那你好好相看,千万别自作主张了!”   “这是自然,岂能不同相公您相商呢。”李氏保证。   江兆敏便不说了。   南面的小院里,江念梅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失手打碎了一个汝窑出的茶盏,声音颤抖的问:“此事当真?”   丁香回答:“是真的。”   江念梅便陷入了沉寂。   那日,她不止听到余文殊的声音,也看到了他的样子,就在他的袖子落在江素梅的头顶时,她回过了头,见到了终身难忘的那一张脸。   只可惜,余家竟遭此大变!   兴许,这便是无缘罢,她原本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也不是不能成的,如今,一切都化作烟云了。   江念梅叹息一声,叫冬青快把碎掉的瓷片扫去。   鉴于非常时期,老爷子反复叮嘱众人要低调,再低调,不该去的聚会不要参加,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们收到了一张请帖。   老太太拿着贴子问老爷子:“这户人家去不去啊?什么章家,我先前怎未听说啊?”   老爷子一看帖子,糟了!   这不是现任礼部尚书章醇么,不去还真不成。   老爷子手一挥:“去罢,去罢,记得吃个饭就回,什么都别说。”   那就是敷衍的意思,不过明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老太太领会了,老爷子一脸厌恶的模样,显见这章大人是老爷子十分不待见的,可却不得不应付一下,那么,应是在朝堂上颇有权势的官员。   老太太五十多岁的人,自然也是经历过风雨的,立时就制定了一个方案,去还是去,人数越少越好,省得不小心哪里出了纰漏,最后就只带了李氏,江素梅,江画梅去了。   那一个聚会真是让江素梅倒足了胃口。   这章夫人虽然竭力隐忍,做出一副上流社会太太的端庄模样,可暴发户的嘴脸总是时不时的就暴露一下,真真是麻雀飞上枝头,从此不知天高地厚!   再看别的那些太太姑娘,有些也是无奈的附和,她便猜这章家定是京城的新贵了,肯定是受皇上重用的,当下也不得不提起劲头,收敛住心里的鄙夷。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都累坏了。   老太太拍着胸口道:“这章夫人也不知老家哪里的,吃饭的时候竟然在桌子下面脱鞋子,那味道……我差点就吐了出来,真真是没有教养!”   李氏也道:“幸好没带念姐儿来,他们家甚无规矩,公子哥儿居然还路过一回,东张西望的,那章夫人一句没有斥责,还当众夸几个儿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二人好好的倒了一回苦水。   后来听老爷子说,那章醇原就是力挺皇上改王皇太后的谥号的,当时写了好几副文辞华丽的长篇大论,深得圣心,这不,连升了好几级,直接就当上了尚书。   江素梅便想,这皇帝怕不是昏君罢?   这下可坏了!   作为一个官宦之家的姑娘,能不怕昏君罢,一旦有昏君,就势必会出佞臣啊,要么就出可怕无知的极权宦官啊,总之,可能会小人当道。   而老爷子跟江兆敏都不是那种善于附庸权势的人,自然是有些不太安全。   可就算去讨好了那些人,结局又未必是好的。   江素梅想来想去,终究觉得两难。   后来索性便放弃了思考,人生,哪里是考虑周全,就一定会发生改变的?   兵来将挡罢!   这一日,俞朝清忽然派人来接她。   出于常理,她自是要去请示下老太太,老太太一听,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在俞家与江素梅的事情上,老太太显然已经到达了自暴自弃的程度,根本也不想管了,俞家哪怕就此接了江素梅去住,她只怕都没有不肯的。   当然,老爷子肯定不愿意。   江素梅便高高兴兴坐了家里的轿子去了俞家。   谁料到,刚到院子里,俞朝清就把她带到卧房,找出一套小厮穿的衣服拿给她,叫她快点换好。   江素梅觉得很奇怪,一头雾水的问:“到底什么事啊?”   “带你去玩儿。”俞朝清眨眨眼,“就走着去,再不用坐轿子了。”   在这刹那间,江素梅只觉浑身的桎梏一下子消散不见,想她前世那二十八年,多么自由,那一刻,她如此向往过去!   再也不用穿着女装,装着大家闺秀的样子示人了,江素梅迫不及待的就换了起来。   她没有发现,俞朝清脸上闪过了一抹狡诈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通知,明天入V,有肥章哦,请童鞋们支持正版,支持我,我也会尽力多更的,谢谢!   再谢谢巴莱的地雷~~   ☆、落魄的风姿   看着镜子里小厮的模样,江素梅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走出来。   她四处看了一下问:“姥姥呢?怎不见她?”   “同张妈妈去街上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江素梅心想,大概俞朝清怕外祖母知道,不会同意,故而挑了这个时候,她笑起来:“走,那咱们快出去罢。”一时兴奋得竟忘了问去哪儿。   大街上,她满脸笑容,自由自在,好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儿。   俞朝清温柔的看着她,心里也很欢喜。   原来虫娘那么喜欢出来玩,以后要多找机会带她呢!   “丁贺跟丁衡可帮到你了?”他好奇的问。   “他们两个不错,事情办得很好。”江素梅道,“我现在大抵知道什么情况了,不过尚且还没有机会出去。”她顿一顿,看着俞朝清,“若是去了,还请小舅同行,多带几个下人,务必一次解决了。”   俞朝清怔住,片刻后缓缓道:“虫娘,你讲到事情的时候总是严肃的很呢,好像人家掌柜一般啊。”   刚才她的小脸就绷得紧紧的,显出几分威严来,甚是陌生。   江素梅嗔道:“我不就是掌柜么,小舅!不然那些铺子,田庄,你给了我玩儿的不成?”   俞朝清哈的笑了,拍拍她的头:“是是是,小舅说错了,你是掌柜,江掌柜!”   二人说说笑笑的又往前走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京城北边的元中庭。   这处庭院很大,也是京城唯一一处可供百姓游玩的皇家修葺的庭院,里面设置了各种游戏场地,连跑马场,射箭台都有。可惜,虽说百姓能进入,但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太多,得罪不起,久而久之,便很少有百姓来了,此时,基本已经完全沦落为贵族子弟的地盘。   江素梅吃惊道:“小舅,你怎么带我来这儿啊?”她是听说过此处的,故而觉得即便如今做小厮打扮,也不适合,在街上逛逛不是挺好么?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俞朝清拉着她,往里直走。   江素梅心中不满,升起了一种好似被俞朝清欺骗了的感觉,可她却猜不到俞朝清为何会这样。   前方忽然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俞朝清忙拉着她躲在一处月亮门后面,从这里看过去,能看见十几个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判断,应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江素梅这下真的有些恼火了。   俞朝清怎么回事呀,偷偷带她来这里看这些男人?   他是疯了吗?   俞朝清无视她的愠怒,还叫她安静下来。   那些公子哥儿也不知在干什么,其中一人说道:“今日一聚,以后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颇为感慨,听起来像是送别会。   另一人却是嘲讽的语气:“是啊,该不会以后便见不到了罢?到三月,我定会来给你献酒一壶的。”   “你在说什么呢,好好的咒崇礼死吗?什么见不到,不过是去做知府,有这么可怕?”有人愤怒的责备。   那人哈哈笑起来:“长沙知府,你知道死了几个了吗?没有一个坐得稳的,崇礼兄这样的人,行吗?也不就是在等死么!崇礼兄,我看不如这样,你还是去求一求圣上,放过你,同你祖父一般,回家享福可不是好?”   “高焕,你别越说越过分!”有人看不下去了。   高焕道:“喏,这儿便有箭,不信,他给咱们射一箭看看啊!哎,也真是的,去长沙,怎么也得派咱们这些武将去,是不是啊,这不是要人的命么!”   余家的名头太响,一旦倒下来,总是有人抢着踩的。   可这叫高焕的嘴巴实在太毒,可见在平时里便很是不服气余文殊,才会如此的冷嘲热讽。   江素梅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余家不过是暂时失势,以后还未可知。   再说,余阁老历经四朝,资本多么雄厚,并不一定不能与皇帝一博,可他忽然就辞职了,里面自是有原因的,所以说,这人着实是眼光短小!   倒不知余文殊有何反应?   正当她猜测之时,余文殊已经取了一只箭出来,搭箭拉弓,在数十人充满质疑的目光中,他拉满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只听破空之声响过,那箭竟然稳稳的中了红心。   四周皆静。   江素梅忍不住探出头去,看见他仿若修竹一般的背影,定格在远处。   随后,便是一片惊讶声。   看来是中了!   江素梅暗暗吃惊。   余文殊又取出一支箭,接着又是一支,三支箭全部准确的刺中了中心。   众人仿佛变成了一根木头,在短暂的沉寂中,称赞声一一响起。   高焕结巴道:“这,这不可能,你怎么会……”刚才他们玩的时候,余文殊并没有表现出他的厉害,他甚至都没有前来参与。   高焕完全没有想到,余文殊竟然能射的那么准!   要知道,立在那么远的地方,三箭全中红心,就是长年练习箭法的人都不太容易呢。可余文殊一介文人却能做到如此,他到底还藏了什么本事?   高焕的嘴巴里好似被人塞进了一颗鸡蛋,张得老大,合不拢了。   余文殊却又取了一箭,这一回,竟是对着高焕的脸直射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高焕吓得面如土色。   江念梅也是大吃一惊。   结果那支箭只堪堪贴着他的头顶飞过去,“嗖”的一声没入了远方的绿草中。   高焕躲过一劫,只觉浑身发软,差点都要跪下。   余文殊把弓一抛,朝四周一拱手,声音显得凌厉又豪气:“今日一别,确实不知何年相会,但长沙匪徒,我必除!”   “众位,再会!”他大袖一扬,转身走了。   众人瞧着他离去的方向,面上露出敬佩之色,他们忽然深深的相信,余文殊刚才说的绝不是虚话,他将来一定是可以凯旋归来的。   江素梅也看着那个方向静默了片刻,才躲回后面,不等俞朝清开口,她质问道:“小舅,你该不会专门带了我来看他罢?”   “你认识?”俞朝清一愣,脸上的仰慕还未退去。   “余家二公子余文殊,我见过一面。”江素梅看着自己的小舅,心道你这个粉丝还真是不择手段那,竟然骗着自家侄女儿前来偷看自己的偶像,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越发严肃起来,“小舅,今日之事可不能说出去,我也会当作没有发生。”   俞朝清道:“这是自然,余崇礼乃是我师兄,只是想让你见一见。”   “然后呢?”江素梅一挑眉。   俞朝清一笑:“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   江素梅心想,余家失势,公子落魄,还将被送入虎口,可他毫无恐惧,泰然自若,甚至于,光华外露,豪情万丈,此等风姿,怎能不令人倾倒?   “不错。”江素梅坦言。   俞朝清大喜。   江素梅见他这般,心中念头一动,惊道:“小舅,你到底想如何?”   “自是想给你找个好夫婿。”俞朝清也不骗她了,“我所认识之人,除了师父,唯有余崇礼能让我钦佩至此。”   这便要把她嫁给他?   江素梅笑了起来:“小舅你一厢情愿啊,余家岂会同意?再说,余家这等境地,自身难保,还有闲情想着结亲么?余文殊可就要去长沙了啊!”   “咱们可以等。”俞朝清一点没有放弃,坚定的道,“我会同他提的,他若了解你,必不会不肯。”   江素梅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小舅,我只想嫁个普通人家啊,您也希望我将来过得平安罢,是不是?”   俞朝清虽然宠爱他,但这次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主意,他严肃的道:“你能写出那样的狂草,便注定此生不会平凡,寻常人家岂能配你?虫娘,你要记得,不管是姐夫,还是姐姐,你原本都是他们掌上的明珠,如今在小舅手里,也是一样的!”他双手放在江素梅的肩膀上,承诺的道,“所以,你要相信小舅,将来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这段话及其用情,可江素梅在心里哀叹,小舅啊,在婚姻大事上,你就不能也迁就我一回么?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拉住俞朝清的袖子道:“小舅,余家那样的人家,我不懂得如何应付,你也知道我早早就一个人了,知道的事情甚少,还是简单点儿的家族比较合适。”   “胡说!”俞朝清喝道,“小舅知道你聪明呢,可不怕这些,此事,你需得听我的。”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到母亲那里,她也会赞同我。”   话到这一步,江素梅知道劝不了了。   可叹世上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是平凡,什么是非凡,又有何重要?   江素梅心想,她那一手狂草,最是追求洒脱不羁,俞朝清虽知她厉害,却不一定真正的了解她。   大概最遗憾的,便是她穿在这里,总是要打上这样一个抹不掉的时代的烙印罢。   江素梅心情低落,一抬手:“走罢。”   俞朝清见她好像不高兴,心里一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之前的话收回去,若是姐姐在,自会跟他一样,竭力给江素梅寻一门好亲事。   她到底不过才十四岁,懂什么呢,作为舅舅,有些事,他必须得做下主张的!   俞朝清便跟着走了。   结果二人刚出大门没几步,就听一个低沉又动人的声音在左侧方道:“肖兰师弟!”   江素梅僵住了,额头上差点出了一层汗。   这人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这儿又遇见?   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这回俞朝清没有了刚才的淡定,双颊火速的红成一片,好似做坏事被人抓到了一般,弄得余文殊十分疑惑。   他见俞朝清身后还有一人,下意识就往她看过去。   江素梅忙把头低下,余文殊见原来是个小厮,自然就移开了目光。   俞朝清咳嗽两声,化解尴尬:“原来崇礼师兄在这儿,我说怎不见你呢。”   其实今日他也被请了过来参加送别会的,结果他为江素梅着想,便没有去,只带着她在旁偷窥,如今还说起谎来,好似自己晚来了一步。   江素梅暗地里啧啧两声,把头垂的更低了。   余文殊笑道:“那边海棠开得不错,我绕了一圈。”   难怪先走还能碰到,江素梅心想,看来他刚才虽然表现的谈定,心中只怕还是有些生气,故而去散步一回,泄了烦闷也不一定。   俞朝清道:“原来如此,既然偶遇,崇礼兄不妨去我家坐一坐罢,让我为师兄饯行。”   徐瑄几个弟子中,余文殊其实暗地里也是欣赏俞朝清的,只是往常交流不多,今日,余家落于困境,俞朝清却并没有避开,还如此诚意邀请,余文殊答应了。   此行,兴许真是永别之日。   可世上并没有让他后退的事情。   他也不能后退。   只是临别前,或许与友人共饮一杯,也是将来可想起的一个美好回忆罢。   他大踏步随俞朝清往前去了。   江素梅跟在后面,看他长袖飘舞,潇洒自如,听他侃侃而谈,疏朗豁达,哪里像是一个将要去往龙潭虎穴的人?   不过也许,便是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凶险罢?   余文殊,这只是你的开始。.   未来,相信会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你!   就在她考量余文殊的前程时,一辆卖杏仁茶的小车从后面推来,车架上挂着的风车吹得徐徐转动,卖家吆喝着:“香甜的杏仁茶哟,二文钱一碗。”   高亢的声音立时穿透了大街小巷。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听见,手里握着零花钱,从各家各户中跑出。   街道上拥挤起来,江素梅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好几步。   本也没什么,只要收住脚步,平衡住身体,自是不会摔倒的,谁料到,余文殊听见声音,恰巧停下,她不偏不倚就撞了上去。   江素梅只觉自己撞到了一块钢板,脸颊生疼,那小厮的帽子也歪了,露出一头秀发。   “你……”余文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肤色白如凝脂,眉若远山,目似春水横动,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个字入耳,江素梅微一抬眼,与余文殊的对在一处,在这刹那间,他目中流转的华光,让她无所遁形,心知自己必是被看出来了,便忙把头低下去,在心里祈祷俞朝清快点来解围。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都是俞朝清干的好事啊!   看她表情复杂的立着,余文殊道:“你帽儿没戴好。”一边竟伸出手给她整了整。   江素梅僵硬的好像一块石头。   他离得那么近,身上的味道萦绕过来,好似春天里花的芬芳。   可是,却与他男子的伟岸并不违和。   他给她戴好帽子,便站远了。   俞朝清见到刚才那一幕,暗道不好,急得额头上都要流下汗。   之所以他让江素梅做小厮打扮,便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毕竟姑娘家是不好抛头露面的,可第一次冒险,居然就出了这种事,若是被余文殊发现了,对自家侄女儿还能有好印象吗?   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勉强说道:“崇礼师兄,您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   “没什么。”余文殊却装作不知道,“咱们走罢。”   他面上并无异色,俞朝清松了口气。   江素梅却没法松懈。   虽然她没有想过要嫁给余文殊,可今日举动,只怕谁都会猜她是为接近余文殊才女扮男装,行这鬼鬼祟祟之事的,实在是冤枉!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并不想被人如此认为。   江素梅一路上心情都不好,结果俞朝清竟然还跟余文殊提起她,说自己的侄女儿是江家的三姑娘,听说去余家做过客云云。   好罢,真是越抹越黑了!   江素梅恨不得去把俞朝清的嘴巴给捂上。   好不容易到了俞家,她找到机会去换回女装,俞朝清在外面道:“你也在这儿用饭罢,一会儿来书房。”   江素梅正想要好好同他讲一讲,让他别再做这种事了,当下便忙去换衣服。   敲响书房的门之后,她酝酿好情绪,准备给俞朝清当头一棒,好让他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长辈。   结果,门开了之后,她抬头一见,面前竟站着余文殊。   除了他,书房里便再没有别人,俞朝清连个影子都不见!   江素梅的火一下子窜上了头顶,她刚才十分生气,只想跟俞朝清说个清楚,谁知道却又一次的被他给坑了!   “江姑娘?”余文殊含笑看着她。   他发现小厮的真面目时,她便是这个又恼又羞,又无处发泄怒火的样子。   看来,这两次都非她本意。   可江素梅哪里知道余文殊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又在这个男人面前丢脸了,当下咬了咬牙道:“不知余二公子在此,我原是来见小舅的,打搅了!”   那语气里甚至都透出一股悲愤,余文殊何许人也,自是猜到江素梅应是被俞朝清给骗了,才会如此。   余文殊有些好笑,但见江素梅对自己避之不及,又不太舒服,淡淡道:“姑娘便那么不喜见到在下?”   那双眼眸滟潋生辉,夺人心魄般的看着她,江素梅的脸颊不由有些发红。   “男女授受不亲。”她给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   想他之前如骄阳当空,所到之处皆是赞美,京城闺秀无有不愿见他的,可自祖父致仕之后,一切不复存在。   余文殊负手而立,下颌微抬道:“亲与不亲,看形势也!”   这下江素梅不高兴了,她才没有因为余老爷子倒台才不待见余文殊,他也太小看人了,只当自己原先也中意他,这回才改变主意么?   她略带嘲讽的道:“形势已定,故一切定,余公子已非众人眼中良配,实属正常!”   这话是故意刺激人的,余文殊听出来她在生气,见她板着脸,又忍不住笑了。   当初在余家,她路过他身边时,一步一步小心自持,与当初在香山时的表现截然相反,直到这时方才又露出一些本性。   他沉吟一声道:“那姑娘觉得谁家形势大好,又谁是姑娘的良配呢?若在下猜的不错,姑娘定也是要嫁入官宦之家的,朝中风云,岂能预测?故在下认为,最安稳的将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唯尽力尔。”   意思是,不管你如何选择一条安稳的道路,那都不一定是妥当的,只有当自己拥有了力量,懂得审时度势,才能真正的左右命运,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仍然不能保证万全,只有尽自己的全力。   江素梅没想到他认真起来,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字字真言,余文殊如此年纪便有此等觉悟,当真少见。   她颔首:“小女子受教了。”   余文殊问:“那姑娘还是坚持在下不是良配的说法么?”   这……   江素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   见她愕然,余文殊朗声一笑:“在下也不知何时才能从长沙回来,姑娘可以慢慢考虑。”   假如他回不来,自是不用得到这个答案。   江素梅面上发红,不好意思留下来,便要告辞。   谁料余文殊又来了一句:“恕在下冒昧,一游居士到底是何意?”   这下江素梅窘了:“你,你哪儿看到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   “自然是在香山见到的。”余文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只觉分外清丽,好似枝头挂着的果实,咬一口,定是芬芳四溢,他往前一步,“我早就想知道答案,可惜并无机会,今日既然有此机缘,在下也不想错过。”   他身材高大,只是小小一步,却像是拉近了好大的距离,江素梅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她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回答:“一游便是到此一游啊,并无什么特别的含义,这来青轩,我仅来此一回,自是一游。”   “原来如此。”余文殊莞尔。   这一笑若被人瞧见,又要倾倒无数。   此刻,身周似乎都弥漫着他的味道,江素梅待不住,再次告辞。   这次余文殊没有挽留,看她离去,暗暗一叹。   想这京城多少闺秀,见过的也是不少,唯有江素梅,先见其人,再见其字,后与她相遇,如此之近。惊鸿一瞥,纵是再不相会,终究留下了浅浅的痕迹,竟是忘却不得。   只是,他身负重任,必得前行,能行多久,自己尚不可知,有又何余力再涉及其他?   未竟之志,实太多!   他回书房缓缓坐下,抬眼一看,又见到了那样的狂草。   俞朝清把上回江素梅写的字,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从没有取下来过。   余文殊心想,空中流云如此洒脱,谁不想过此等日子,可一个人总归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即便江素梅内心渴望,到头来,她只怕也要失望罢?   不过仍愿,她能得一个好的结果。   ☆、第28章 敬王府一行   在余文殊离开之后的半个月,夏天到来了。   知了飞上了枝头,整日的喧闹,每个院子里总能见到几个婆子拿着竹竿驱赶,好让主子们有个清净的午觉可睡。   然而,这几日,江如梅却怎么也睡不好。   算算时间,都过去了快两个月,怎的敬王府丝毫没有消息呢?她那日明明见到敬王,他如此爱慕的眼神,一直罩在自己身上,若是如此,便该派人来了啊,就算暂时不谈婚事,请去做客总是可以的。   可什么都没有。   江如梅便有些忍不住,生气起来砸了好几个碗碟。   如此过了几日,双花忽然来报:“姑娘莫气了,敬王府来人了!”   江如梅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衣服也来不及穿,只着一个绣着梅花的兜肚,催着问:“谁来了,来了干什么呢?快说啊你!”   双花就有些胆怯了,小声道:“只听说是个妈妈,旁的不知呢,在老太太房里,也听不到啊。”   “没用的东西!”江如梅白她一眼,自己翻了衣服穿。   双花跟水萍连忙上去服侍。   她穿戴整齐后,便前往二老那里。   敬王府确实派了一个妈妈来,正跟老太太讲话。   “老王妃高兴,想请众家聚一聚,听听戏,上回去余家,老王妃便很是欢喜呢,说热闹了才有意思,嫌府里太过冷清了。”那位妈妈笑着道。   老太太自然答应了。   未免家里妇人自作主张,老爷子最近总是要提点老太太一回,便说起过敬王。   说敬王还是很得皇上信任,且为人正派,京城里好几件贪墨大案都是他主持的,惩处了不少贪官,话里话外都透着敬重,如此,老太太岂会拒绝敬王府的邀请?   等江如梅到的时候,那妈妈已经走了。   江如梅感到十分的失望,却仍然很殷勤的伺候老太太,端茶削水果,一派孝顺。   老太太只斜眼瞧着。   这孙女儿她清楚得很,虽然看着变了,可骨子里难改呢,不过上回却是做得聪明,没有叫人拿到把柄,还吸引了敬王的注意,要说起来,手段还真不错。   只是啊,她一个庶女能怎么办?   身份在那里摆着,敬王再昏了头也不可能娶她做继室的,老王妃非闹死了不可,但做侧室呢,他们江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好歹江兆敏也是掌有实权的吏部郎中,为人精干,哪里能送女儿去给人家当姨娘的?便是王府也不行,老爷子也不可能同意,所以怎么说,这孙女儿与敬王的事情都成不了。   见她嘘寒问暖,老太太只道可怜,好好一张脸儿,生生是浪费了。   还是以后寻个人家再说罢,小门小户的嫡子兴许还能行。   老太太虽然心肠狠毒,可对子孙的婚事安排都不会太不上道,就是当初对江素梅,也不曾说随便就挑个儿的,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呢,真要乱来,迟早得倒了。   可江如梅哪里晓得这些,她还暗自高兴得很,小心试探老太太敬王府的事情。   老太太便说老王妃请她们去。   江如梅顿时就放了心,笑容满面。   过了几日,一家子又去王府。   那府邸自不用说,不比余家差,也是建了几百年的大府,不知多少皇亲国戚住过的,古朴大方,大的没个边儿,那园子走一圈得半个时辰。   江素梅现在对这流程是熟悉的很了,也有了几个认识的姑娘们,便聚在一块儿说笑,江画梅也在其中,她听了江素梅的话,最近爱跟江梦梅亲近。   武氏原先还很防备的,后来见江梦梅有两个姐妹带着,总是比自己缩在一个地方好,也就不太管了。   这次,余家的人也还来的,只是,余二夫人身边再没了众星拱月的气势,偶尔有人提到余文殊,众人的眼睛里也没了那些热情,可叹世态炎凉。   故而余文君的心情很差,暗地里骂她们狗眼看人低,最后竟只拉了江素梅说话,倒是叫她受宠若惊。   “原来你小舅便是我哥哥的师弟呢,竟才知道。”余文君道,“你早先怎不说呢?”   江素梅心想,没机会说啊,再说,说了干什么呢?   她本来也没有想让余文君高看她一眼。   她讪讪一笑:“没想起来,再说,我小舅与二公子像是也不太熟。”   “怎么不熟?”余文君笑道,“我哥哥临走时,还在你小舅家吃了一顿饭呢,我们这才知道的。原本哥哥可不随便在别人家用饭,他好几个师兄弟,都没有过的,只在王大儒家留过。”   “哦?”江素梅一愣,原来俞朝清的脸面还很大啊!   却不知余文殊看重他哪一点?   此前江素梅对自家小舅还是很有信心的,可上回他那愣头青的举动把她给惹恼了,江素梅便觉得俞朝清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嫩着呢,而且还不会管家!   想想,槽点挺多。   不过罢,总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俞朝清有一颗赤子之心。   你看,余家都到这个田地了,他还在相信着余文殊,觉得他一定可以东山再起,还让她嫁给他,这是一种多么叫人感动的执着跟单纯啊!   江素梅扶额。   那天,她跟俞老太太一起好好教育了俞朝清,尤其是俞老太太,恨不得就拿鸡毛掸子打他了,俞朝清这才认错,但愿以后他别再使出这种法子给她找相公了!   众人闲话家常后,便又去听戏。   江画梅悄悄凑到江素梅耳边道:“四姐不安分的很呢,我瞧她坐立不安,定是要寻个机会去会一会敬王。”   “估计不成的。”江素梅指一指后方,“没见老太太今儿特特多带了几个婆子,光是四妹身边便有两个,看得死死的,她哪儿走去呢。”   江画梅张大了嘴巴:“三姐,你眼睛真尖,我都没发现啊,这下四姐惨咯。”   “管她呢。”   二人正当说着,江画梅一下子又瞪大了眼睛:“敬王来了。”   江素梅嘴角抽了下。   好么,佳人不去,主动来寻啊。   她也懒得理,只顾着听戏。   可江画梅天生八卦,却不放过,只在她耳边小声描绘所见。   结果,事情来了一个意外的转折。   江如梅没有在敬王面前走一遭,江念梅却神一般的达成了。   只因敬老王妃忽然点她的名字,说她懂得听戏,叫着坐一起。   她风姿卓越的一路走过去。   敬王的眼睛直了。   要说敬王身边的美人,艳丽的不是没有,可若江念梅这般有几分仙气的却少,可以说,敬王从没有见过此等风格的,他顿时就忘掉了江如梅,满脑子里装得全都是江念梅了。   不过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不能太过轻浮了,敬王装作不在乎,同老王妃说了几句便向众人告辞而去。   江如梅原本还想去试一下,奈何两个婆子盯得紧,她完全无法施展,气得都要吐血,眼看敬王到最后都没有朝她这里看一眼,江如梅面如死灰。   她有种感觉,自己这次又要失败了!   仍是拜老太太所赐,老太太像是事先就预知了,才叫人那么看住她,让她什么都做不出来!   李氏心里却喜滋滋,说不出的惬意。   敬老王妃如此做,怕是有意图的,莫非是想要江念梅做她儿媳?   敬王英明神武,又得皇帝看重,实在是一门好亲事啊,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有过妻子,可并没有儿子啊,这便与平常的没有多少差别。   回去的一路上,李氏便忍不住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点点头:“若真是,也还不错。”   “什么不错啊,人家可是王爷。”李氏笑。   “咱们念姐儿也是万里挑一的。”老太太自信满满,她自然也瞧出来了,不过也有些担忧,“我见那敬王是不是有些……”才看中江如梅的,这换了一个,便又看中江念梅了。   李氏倒不在意:“如姐儿长得好,众所周知的,哪个看到不喜欢,可咱们念姐儿不一样,更是比她端庄,有大家之风,谁都晓得该娶谁当正妻的。”   “倒也是。”老太太沉吟一声,“如姐儿到底是没教好,这次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不知她还做出什么事呢。”   “可不是,还是三弟妹的错,总是咱们府的姑娘,教的好了,嫁到好人家,对咱们都是有益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李氏趁机又告了武氏一状。   老太太便沉下脸:“小家子气,我原本也不该要了她!”   李氏就笑了:“母亲别气,好歹也没其他的事了,等过几年,三弟妹总是会明白事理的。”   老太太又夸她:“还是你大度。”   这里婆媳两个和睦美满,武氏气得翻天覆地。   刚才要上车,老太太竟让她跟姑娘们挤在一起,可见那二人是有话要说,还不给她听见,武氏能不火大么,又在江画梅身上出气,骂得她眼泪汪汪。   到府后,武氏下车就问李氏:“大嫂你好啊,竟撺掇着婆母,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呢?”   “哎哟,三弟妹你多心了,是母亲气闷,马车小么,少个人坐舒服一点,哪里有什么事啊。”李氏轻松带过。   武氏没法子,恨恨的一跺脚走了。   这次事情之后,最闹腾的大概就是三房了。   不止武氏跟江兆年闹,罗姨娘带着江如梅也跟江兆年闹,都是要他给女儿找门好亲事,把江兆年都要弄疯了,他没法子,便去烦老太太,反正老爷子是不敢去惹的。   可老太太怎么满足他,嫁女儿又不是菜场卖东西,价钱给足就卖了,再说,你东西也要好啊!   这两个孙女儿,一个胆子小的像老鼠,拿不出手,一个是心比天高的庶女,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有个好姻缘呢?   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第29章 出招喜转悲   老太太忍不住把江兆年骂了一通,讲他成天不做事情不说,一个大男人还管不住两个女的,跑到老人跟前发疯。   手指头差点戳到他脸上,江兆年便不敢了,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武氏跟罗姨娘后来就发现,要找江兆年不容易了,他索性这都不着家了啊!   两个人气死,武氏回了娘家一趟,罗姨娘的娘家也来了一趟,各自寻各自的法子。   这当儿,安陆伯府传来好消息,江慕梅有喜了。   李氏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女儿有了孩子,便是有了最根本的依靠,若是儿子,那就更好了。   一家子兴高采烈的去探望,顺便联络下感情。   江慕梅红光满面,整个人胖了一大圈,精神也很好,她婆母专门派了一个在生孩子方面可称“大学士”的妈妈照顾,十分的妥帖。   老太太几个满意的很,众人团团坐下,欢声笑语。   李氏很快就去找江慕梅偷偷说话:“请了大夫看,可知道是男是女呢?”   江慕梅小声道:“说是男孩呢。”   “哎哟,太好了!”李氏拍起手来,“你一举得男,亲家老爷,太太可要高兴坏了。”   安陆伯府的大儿子现今还未有子,确实二老都把希望寄托在江慕梅这一胎,要是顺利生下来,她的地位肯定会抬高不少。   江慕梅却叹口气,面显不愉。   李氏忙关切问:“又怎么了,你现在怀着身子,可不能这样,有道是笑口常开,孩子生下来才好呢。我见亲家太太待你很好,多体贴,样样都给你准备了,多好的福气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她嫁到江家,老太太可从未这样对待过,倒是她的儿媳妇蒋氏,她却是用了心的。   江慕梅身子扭了扭,撅嘴道:“还不是那两个通房,现在可得劲了。”   她有了孩子,那房事就不太好行了,故而,沈珏肯定要常往通房那里去,还是理由十分充分的,她想到了心里就不太舒服。   李氏啧啧两声,摸摸她脑袋:“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你这傻孩子,可不要为这个闹别扭,亲家太太只当你不懂事理。”   “那要她们时间久了,被抬了姨娘呢?”江慕梅皱眉,满心的不乐意。   李氏想了想道:“我不是给你带了那几个丫头来,老太太送的玉竹也是好的,你瞅着哪个不错,该当自己提出来呀!他们这种人家,不可能说一个都没有的,你看那永康侯,你们家姑奶奶多厉害的,还不是有三房姨娘?”   江慕梅便不说话了。   她每次诉苦,母亲都叫她要识大体,简直是与牛弹琴!   不如自己想想法子了。   几个姑娘随后也来屋里说话,姐妹相谈甚欢。   亲家一家难得来一回,安陆伯府自是要留吃饭的,江慕梅怀了身子疲乏去歇息,姑娘们就去园子里逛逛。   见江如梅颇为老实,江画梅小声道:“如今四姐眼界高了,也看不上伯府的三公子了呢。”   想当初江如梅第一次受罚便是去亲近安陆伯夫人,这次倒确实没有做出此等举动,只是看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在打算什么事情。   这也不怪江素梅想得多,她本身就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如今在这样的家族里,更是喜欢没事就琢磨事情,反正也是闲着么。   江画梅又去拉了江梦梅一起走。   这二个人,一个像是叽叽喳喳的喜鹊,一个像是受惊胆小的兔子,凑一起还挺有意思的,反正江素梅觉得跟她们一块,心理压力等于零,完全是身心放松的时候。   真奇怪武氏那样的母亲,怎么养得出来如此单纯的两个小姑娘那?   三个人看看花,喂喂鱼,其乐融融。   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前面的江念梅不知去哪儿了,原本在后面的江如梅也是不见人影儿,不过她们也不在意。   花厅里,老太太,沈夫人几个正闲聊,无非都是围绕家长里短,除了江灼,江伦年纪尚小,只在长辈们跟前玩耍,其他男人们自然是去讲他们的事情了,那多数都是朝堂的大事。   比如现任首辅金大人竟然同意让章醇入阁。   众位官员大受打击,光是主动辞官的就有十二人。   因为那章醇乃是以讨好皇帝之计才平步青云的,为好些人所不齿,自不愿与他同朝为官。   反对的声音也很大,可是有皇帝大人与金大人的支持,章醇无往不利,顺利进入内阁,从此朝堂换了一番新的面貌。   对此,江老爷子等人也甚为不满,然而,却只能袖手旁观。   在权力的浪潮里,任何举动,稍不小心就会导致全军覆灭,而且还是被灭的渣渣都不剩,他们岂敢轻举妄动?是以,只暗地里收集好证据,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江素梅三人慢悠悠的逛了一圈,回到了花厅。   江念梅是过了会儿才到的,她进来的时候,神情带着几分古怪,面颊带着几分红晕,总之是不太正常。   为此,李氏还关心的询问。   江念梅答是走急了。   正说着,江如梅到了,身后一如往常,跟着双花跟水萍两个丫头。   双花一来就走到江念梅身边说:“二姑娘,这是您的帕子罢?刚才奴婢见二姑娘跟大姑爷在池塘边……应是您掉的,也不见其他人。”   江念梅喜素色的东西,那帕子也是一般颜色,所以众人都认得出来。   可双花说的那句话却叫人不可不在意。   老太太当时头上的华钗一颤,斥责道:“混说什么呢,还不退下去。”   双花吓得立刻跪下,磕头道:“老太太,奴婢可没说谎啊,奴婢确实看到了,这帕子是二姑娘的……”   江念梅的脸颊一片赤红。   若是平时,她定然出口反驳,然而,这一次,反应却是慢了一些。   观她脸色,李氏大急,为女儿说话:“混账东西,不过是块帕子,有什么多说的,都是亲戚,讲几句话可不是平常事呢。”   江如梅轻挑下眉头,也开始责备双花:“都不会讲话,还不给祖母,大伯母道歉。”一边自责道,“是我没有教管好,还请祖母责罚,二姐也不要生气,都是双花一惊一乍的。”   这回江素梅终于能开口了:“只是恰巧遇到姐夫,没什么事儿,讲了些姐姐平日里的喜好,姐夫很是关心。”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此刻表情却是恢复了平静。   江如梅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老太太的手紧紧握在了椅子把柄上,恨不得给江如梅一个耳光,她倒是越来越聪明了,懂得利用丫环,可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毁江念梅的名声,实在是可气!   安陆伯夫人像是不太在意,只说道:“正当要吃饭呢,亲家老太太,太太,可要陪我喝几盅果子酒呀。”一边就吩咐下人摆饭。   阮氏笑道:“我去扶弟妹来。”   她去了江慕梅的卧房。   江慕梅刚好起来。   “你几个姐妹逛了园子,都回了,该吃饭啦。”阮氏笑眯眯的道。   “难怪饿了。”江慕梅道,“有劳大嫂,其实大嫂也不必亲自过来的,我走几步路可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呢?你可是咱们府上的宝了,一点不能有差池的,我身为大嫂,不过来接你吃个饭算什么。”她微微一笑,“不过,我晓得,弟妹可盼着二弟来呢,是不是?他怕正跟父亲,老爷子几个说事情。”   江慕梅红了脸:“哪儿呢。”   阮氏便扶着她走了。   一行人路过小片竹林时,却忽然听见有两个丫环小声讲话。   “原来二爷真喜欢江二姑娘呢,我有回就听说,二爷看到江二姑娘,路都不会走了,真不是瞎说的,不过江二姑娘神仙一样的人,谁不喜欢。”   “是啊,二姑娘长那么好看,怎么咱们大少奶奶却是……”   “大少奶奶命好呀,是长女,不然可轮不到的。”   江慕梅气得浑身发抖。   阮氏忙叫两个婆子把那两个丫头抓过来。   “掌她们嘴,狠狠的打!”阮氏命令。   两个丫头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江慕梅胸脯上上下下起伏着,质问道:“你们,你们敢这样胡说,哪儿来得胆子,啊?到底是哪里听来的,这种,这种话?”   其中一个丫头道:“好些人都说,今儿,今儿二爷去见江……二姑娘,不是奴婢胡说。”   “还不是胡说?”阮氏叫道,“快给我打!”   婆子就开始扇耳光。   听着“啪啪啪”的声音,江慕梅心如刀割。   她猛然想起,沈珏对江念梅的关注,问了她那么多关于江念梅的事情,还精心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生了这种念头!   江慕梅急于去质问,突地往前跑去,只是,她如今怒火直冲头顶,路都看不清,脚一崴,陡然就倒了下去。   周围一片惊呼。   消息传到花厅的时候,众人都吃了一惊。   李氏急道:“慕姐儿在哪儿,快带我去!”   “已经扶去了卧房。”阮氏道,“我也叫人去请周御医了。”   他们有世袭爵位的家族,都有此种特权,可以请宫里的御医看病。   老太太也着急。   金妈妈安抚她,叮嘱她当心点。   老年人急不得,脑血上冲,什么事情会都发生的,有些一急,直接就去了。   老太太向来看重自己的身体,忙冷静下来。   安陆伯夫人道:“快去把二爷叫来。”又对江家的人道,“周御医在这方面最是顶尖的,慕梅应该不会有事,不要太担心,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众人便跟着去了。   不知是不是联想到刚才的事情,江念梅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江如梅只嘲讽的看着她,暗道,任你仙女一般的,还不是没脸没皮,跟姐夫勾搭,这回可被我抓到了,就是老太太问起,多得是人作证呢!   武氏也在瞧笑话。   本来李氏一双儿女,大女儿嫁的好,二女儿样样出众,却在今日都出了事,她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到底是一家子,刚才她也不至于出恶言,丢了江家的脸,只是心里到底是痛快的。   江画梅却是有些紧张:“不知大姐怎么样呢,我听姨娘说,头三个月很紧要的。”   金姨娘还真是什么都对江画梅讲,江素梅拍拍她的手道:“不是有御医么,应该没什么的。”她对江慕梅的印象不算坏,虽然这大姐没有照应过她,但也没有欺负过她,故而不论恩怨。   她现在只是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江慕梅怎会晕倒,明明之前还健康的很呢。   她往前方阮氏的背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李氏当先冲到卧房,江慕梅蜷着身子,双眼紧闭,额头上都是汗,还直喊疼。   李氏立时就哭了。   安陆伯夫人也很着急。   大儿子无法生育,二儿媳妇有喜之后,安陆伯不知道多高兴,现在却出了这等事,她这做婆婆的也有责任,没有照顾好儿媳。   “惜月,你过来。”安陆伯夫人叫阮氏去到外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阮氏低声道:“两个小丫头嚼舌根,被二弟妹听见了。”   安陆伯夫人皱眉:“说什么了?”   “说……”阮氏叹了口气,“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是关乎二弟跟江家二姑娘的。”   安陆伯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当时觉得应是一场误会,因为那江如梅是个轻浮的,她身边丫环说的话,自然不会当真,哪里晓得竟还传到江慕梅耳朵里了,这儿媳妇要说哪里不好,大概便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儿子在女人上面的事情。   故而,她都没有让沈珏的通房抬成姨娘。   结果,江慕梅却因为听到这些,而导致摔倒,实在是……   安陆伯夫人恨铁不成钢,对身后的婆子道:“把那两个丫头拉出去卖了!谁再敢说,一律打死!”   婆子领命。   周御医很快就到了,因他家便在不远处,也不在当值。   “请您快些给我儿媳妇看看。”安陆伯夫人还心存一线希望,“应是没有事的罢?”   周御医便去给江慕梅把脉,好一会儿出来,摇了摇头,意思是这胎儿保不住了。   李氏大急,求那御医:“不管要什么,请您一定要保住孩子啊!”   周御医安抚道:“身子没怎么损,以后还会有的。”   李氏便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也抹眼泪。   安陆伯夫人红了眼睛,要说这孩子,她花的心思并不少,她也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谁知道,才不到两个月,这便没有了,她岂能不伤心?   周御医开了几个方子给江慕梅养身体。   蒋氏本来抱着江天麟的,听说江慕梅没了孩子,当下忙走远了些,怕她知道这事,再看到小孩子会更加伤心。   江慕梅见众人一直不同她说,急得在里面问:“娘,祖母,母亲,到底怎么了,我的孩子,周御医,周御医……”她越发觉得恐惧,竟然大喊大叫起来。   李氏抽泣道:“叫我怎么跟她说呢,本来这么高兴的事。”   安陆伯夫人长叹一声:“我去罢。”   随后,屋里便是一阵大哭。   原本是一桩大喜事,到头来,转成悲。   江素梅也是一阵唏嘘。   众人哪有胃口吃饭,稍后就回去了。   李氏虽然想陪着江慕梅,可总是不合时宜的,安陆伯夫人说一定好好照顾江慕梅,若是她想回去,也能回娘家住几日,李氏这才放些心,可眼睛还是哭肿了。   江念梅也跟着哭,她刚才去看江慕梅,想握住她的手安慰,结果江慕梅甩掉了她的手,脸上冷冷的。   她在瞬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凉透了。   亲生姐姐竟也不信自己!   那沈珏算什么呢,不过是个急色鬼,再说伯爵的位置也未必是他的,沈家还有小儿子呢,不一定比沈珏来的差,所以江念梅当初便没有看上沈珏,江慕梅有这样的亲事,她也从没有羡慕。   可江慕梅现在竟然怀疑她,江念梅觉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侮辱。   老太太一到家,便叫婆子把江如梅压上来,她要好好的审一下,若是这死丫头真敢胡说,她绝不会饶过。   江如梅早就料到,一点儿也不怕,把什么都推在双花身上,她本只让双花去还帕子,是双花多嘴。   这时,江兆年不知怎的也来了,站在江如梅一边。   江如梅的胆气更大了一些,说江念梅自己都承认的,当时还不止这些,两人还有肌肤之亲,连说了好几个人名,都是在场看到的。   老太太便也叫了一道审。   结果出来了,江如梅果然没有撒谎。   沈珏确实是去见了江念梅,两个人拉拉扯扯是因为沈珏越走越近,江念梅往后退,差点绊一跤,沈珏就伸手抱了一下。   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   她真没有想到那沈珏竟然如此不堪!   因为她深信江念梅的品行定然是好的,那不好的自然就是沈珏了。   江兆年趁机便说江如梅的好话,说她顾及大局,都没有全部讲出来,已经是给沈家立功了,老太太却想到江慕梅的事情,指不定便是因此没了孩子。   老太太越想越是心痛。   当初是她搭的桥,如今却害得长孙女嫁给沈珏这样的人。   那会儿怎么没有看出来?   老太太目光森森的扫了江如梅一眼。   这一次,她对这个孙女儿没有禁足,但却派了好几个婆子严密监视罗姨娘与江如梅身边的人,一旦有什么不对的,立刻拿下。   姜还是老的辣啊!   江如梅只当这一次可以打垮江念梅,却一招之差,坏在了最后一步。   关于江念梅与沈珏私通的流言没有放得出去。   反倒是涉及其中的所有下人都被老太太逮到了,那后果,便是活活打死!   就是江如梅身边的双花,也被打残了,扔去了庄上。   母女两个元气大伤。   经过这事之后,老太太就病了。   她却还不能把这些告诉李氏,不然李氏不也得气的生病?只能自己受着,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期间,李氏要担心江慕梅,又要照顾老太太,还要关心江念梅的婚事,生生是瘦下了一大圈。   幸好老太太后来又慢慢好起来了。   江素梅便同老爷子请示想去店铺一下,老爷子准许。   说起这两个铺子,一个是两间店面的香料铺,一个是四间店面的绸缎铺。   她根据丁贺两兄弟观察的,一来便把不好好做事的伙计给辞退,同时给专心工作的伙计发奖金,一下子就起了激励作用,那些人做事自然就用心多了。   下面的,便是对管事的管理,她询问货源,商税,本钱,行程,顾客等等,样样都弄得清清楚楚,再来翻账本。   两个管事暗自庆幸没有亏空公款,看这女掌柜的架势,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立马把他们弄进牢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江素梅让他们每一个季度都来报告一次,其中除了上述内容外,还包括同行的情况,若是有突发事件,要立即报告,不可私自下任何决定。   两个管事连连称是。   江素梅又让丁贺兄弟暂时留在铺子做伙计,多学学东西,好为以后做打算。   俞朝清在旁看了大为钦佩,要请江素梅去酒楼吃一顿。   江素梅难得出来一趟,岂会拒绝,反正酒楼也不是不招待女客的。   二人要了一个靠窗的雅间。   江素梅笑道:“可是随便点?”   俞朝清慷慨道:“小舅说了请你吃好的,还能有假,爱吃什么点什么!”   他如今好歹有俸禄了,生活不成问题。   江素梅口里这么说,其实也只点了两样特色菜尝尝鲜。   吃到一半,俞朝清忽然神秘一笑:“虫娘,我没有说错罢,崇礼师兄一去,那长沙匪徒就没辙了。”   “哦?”江素梅惊讶,但一想,又觉在情理之中。   当初余文殊胸有成竹的说下那句“必除长沙匪徒”之时,他的心中,大概就已经有了办法。   如今他成功了,江素梅也为他高兴。   “可你怎么知道的?”她疑惑,“长沙可是有些远,来回一两个月罢?”   俞朝清有些不好意思。   作为死忠,他是很关心余文殊的,所以每当遇到跟这些有关的事或消息,他都要探听一二,江家的人不晓得的,他都晓得。   “反正事实就是如此,你看着罢,崇礼师兄很快就会回来了。”   江素梅怀疑:“就算匪徒被他降服,可皇上就一定会让他回来?”   皇上把余文殊送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可不是出于好意啊!   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呢。   俞朝清奇怪的看她一眼:“这你便不懂了,虫娘啊,你到底是姑娘家,哪里知道其中的道理。”   江素梅暗想,她历史不是白学的,总是知道一点。   不管怎么样,皇帝肯定不会轻易就让余文殊回来京城,除非他真得立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大功,那么,他总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样子还是要摆的。   但其实,她猜得也不太对。   毕竟历史不是一个人就能推动的,而皇帝的身边也聚集着各色的人群。   此刻,养心殿里,二十五岁的皇帝正跟他的妻子,也就是皇后刘氏闲话家常。   刘氏道:“听说广州匪徒都躲入了深山老林里,好久不曾出来了?”   皇帝点头:“余崇礼名不虚传。”   “余阁老亲自教导出来的,自是不一般。”刘氏叹口气,“当初皇上您,不也是一样么?”   皇帝的脸色就暗了几分。   当年他只是一个宫女生的孩子,但余阁老却很看重他,每每都在先帝面前称赞他内敛稳重,后来,也是余阁老一手把他扶持上来的。   只是这些年,他却也生活在余阁老的影子之下。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他仍然记得余阁老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皇上,是该把所有的一切都交还给您了,臣已老矣!”   余阁老余时远,满面沧桑,又满是疲惫。   是的,他老了,他也厌倦了。   于是,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说下加更的事情,我要是加更的话,就是两章并一章,六千多字一起发的,所以当天若只发了一章三千的,便是不会加更啦~   谢谢可愛莫的地雷O(∩_∩)O~   ☆、第30章 赐婚   其实,皇帝并不恨余阁老之前的独掌大权,事实上,余时远做得很好,文武百官在他的领导下,各就其位,这个国家能如此繁荣昌盛,全因为余阁老每日的废寝忘食。   皇帝握住刘氏的手:“是你劝我一再忍耐,不要对余阁老动手,你猜得没错。”   皇后微微一笑:“只可惜,皇上还是没忍住,打了那些重臣。”   “总是忍的太久了。”皇帝苦笑。   他虽然不恨余阁老,可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尤其是跟在余阁老身后的那帮子重臣,实在是叫人讨厌,他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当然,他下得手不小心重了,死了两个。   这就是皇帝的特权罢。   死两个人算什么?   “那余文殊?”皇后询问。   皇帝道:“就让他先待在长沙罢。”   这一晃又是几个月。   那时候,江素梅的田庄已经种上了小麦,棉花,花生等好多的作物,她让庄上的人养猪牛羊,养鸡鸭鹅,还在不甚肥沃的地方挖池塘养鱼。   总之,忙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了,一眨眼,她已经十五了。   而江念梅十六了。   敬王府终于来提亲。   李氏一改之前的颓靡,重新满血复活。   毕竟,那是敬王府啊。   如今的敬王深得皇上的信任,听说皇上有些时候批阅奏章,还会叫敬王去商议呢,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巴结,就是给敬王做侧室的姑娘,都有人家抢着去送。   可老爷子跟江兆敏却有些犹豫。   自古皇帝跟王爷的故事都是很曲折的,而结局都是很不美好的,现在敬王虽然很得重用,以后皇帝翻脸却也是不一定的。   而翻脸的结果,将会十分的悲惨!   两个男人想了好几天,决定拒绝这门亲事。   老太太惊呆了。   “这不应该啊!”老太太道,“这么好的事情,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下?那敬王多好啊,哪里还配不上念姐儿,虽说是去做继室,敬王这不也没有孩子么?”   “你懂什么!”老爷子道,“反正不行,下次你回掉。”   老太太差点气死。   可是,后来她还是如愿了。   只因为皇帝一句话。   皇帝大人在朝堂上说,江家二姑娘嫁给敬王,朕看甚好!   一语定了两家人的命运。   老爷子跟江兆敏回来时,两个人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这等于是赐婚啊,还有什么好说?   办婚事罢!   李氏便又忙了起来。   江如梅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是砸了一通东西。   功亏一篑!   她早就发现沈珏对江念梅的痴迷,当初并不高兴,想她多么美貌,江念梅不过仗着一副假惺惺的嘴脸骗过众人,可那些人却偏偏吃这一套,其中便包括敬王。   这便导致她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江如梅对江念梅的仇恨自是越积越深,在安陆伯府,她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可以置江念梅于死地的机会,只要外人知道这个丑闻,那么,江念梅一辈子的名声便毁了。   然而,老太太却神奇般的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如今江念梅就要嫁给敬王了。   她岂能不恨?   江如梅在房里走来走去,花尽了心思,想要搅黄这桩婚事。   老太太却忽然派人来,叫她收拾好东西,即日便去金匮县上的田庄静养。   她傻眼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画梅奇怪道:“怎么四姐又做什么坏事了吗?突然要被送去金匮县?”   “是还没来得急做罢。”江念梅心想,要真下手了,老太太这次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上次在安陆伯府,便是已经触到了底线,这次是老太太最后的通融,只是送去田庄,算是好的。   “不管了,她在哪儿,反正跟咱们都没关系。”江画梅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剥了一个荔枝放进嘴里,羡慕的道:“如今三姐真不同了,腰包里鼓鼓的,这时鲜果子,想吃便吃呢。”   哪里像以前,这里什么好的都没有,还是她可怜江素梅,才带一些过来。   江素梅哈哈笑道:“都是托了我小舅的福,你爱吃便多吃一些,你我还分什么呢,不要客气。”   江画梅便又抓了一把:“我带些给姨娘去吃。”   “金姨娘身体好了一些没?”江素梅关切的问。   过年时金姨娘得了风寒,病了一阵子了。   “差不多好了,她就是贪吃。”江画梅摇摇头,“老跟我说,反正别的不求,我那老爹她也不想多看一眼,活不了多久又走不远的人,不吃还干什么。她得风寒便是贪吃,肚子胀,晚上起夜被冻到了。”   江素梅哭笑不得。   “喏,这是她叫我带来的绣样,说是家里传下来的,外头可没有。”江画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画了花样的素纸,促狭的笑道,“说三姐以后嫁人了用得到的,婆家的人看到了会喜欢呢。”   江素梅的脸微微一红,打她的手:“定是你说的,金姨娘才不会叫你这般说。”   江画梅嘻嘻笑道:“反正一个意思。”   江素梅翻开来看了看,只见这绣样个个都精致漂亮,样子不俗,有用在鞋子上的,用在抹额上的,也有用在衣服上的,十分实用,当下很是感激,叫翠羽拿一包糖炒栗子来:“这个你一会儿带给姨娘吃,也别吃太多,又不消化,还有,谢谢她了。”   江画梅笑道:“谢啥啊,又不值钱的,她不过知道你现在是地主婆了,让我过来蹭点吃的。”   “姨娘待你是真的好。”江素梅见她还懵里懵懂的不知,心下羡慕。   江画梅虽然是庶女,可是她有个一心一意爱她的金姨娘,想来这些年,金姨娘定也是花了心思教她的,所以江画梅才没有像江如梅这般恶毒。   她虽然单纯直爽了一些,可却坦然大方,是个好姑娘。   所以这次金姨娘送的绣样她也收了,并不以厚利回报,因为她明白金姨娘的意思。   不过是让她将来能多照顾照顾江画梅这个堂妹。   宝珠在外头敲门:“姑娘,俞老太太来了。”   江素梅一怔:“姥姥?”   青禾忙去开门。   果儿已经领着俞老太太到门口了。   江素梅高兴得扑到俞老太太怀里,惊讶道:“姥姥怎的突然就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啊。”   “有什么好说的,还要你准备什么不成?”俞老太太又笑着看看江画梅,“哟,画姐儿也在呀。”   江画梅一点不认生,上来就挽住她胳膊:“姥姥,您看到我可喜欢呢?”   这厚脸皮,不是她的外祖母,她也跟着叫,江素梅扶额。   俞老太太合不拢嘴:“喜欢,喜欢,你跟虫娘最是好了,也同我外孙女儿一样的。”   江画梅就拉着她讲起话来,还剥荔枝给她吃。   江素梅坐在旁边,打量俞老太太。   她比原先胖了一些,精神不错,大概俞朝清入翰林院之后,老太太卸下了一块石头,浑身都舒畅了,加上不久前,俞老爷子的弟弟又奉上一笔家财,更是叫她高兴,至少以后生活无忧。   只是,她忽然到访,总是有些奇怪,因为俞朝清也没有来么。   “姥姥,您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她询问。   俞老太太笑道:“也不叫有事儿,总是要看看你的,还有朝清……”   “小舅怎么了?”   俞老太太这才露出为难的表情:“虫娘,你小舅可是有二十岁了。”   哦,原来是该成亲的年纪。   江素梅忙问:“是不是姥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一旁听着的江画梅也竖起了耳朵听。   “也不是说有,可咱们家不是多好的人家,你外祖父也不在了,俞家没什么亲戚,就二弟一家,其他的又远,都不在朝堂的,你说朝清能娶个什么样人家的姑娘那?”   那确实是不上不下,很尴尬。   要说俞朝清,前途还是有的,到底是庶吉士,那是储相,可却也不是一定的,庶吉士熬到最后,没当成官的都有呢。所以说,俞朝清的条件不算很好,家世在这里摆着,实在与显赫二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姥姥,咱们只看重人品便好了,再一个,家里父母也得开通的,不会说看不起人,又不趋炎附势的,就行。”江素梅想了想道,“其他,都是说不准的。”   俞老太太沉吟着点点头:“是该这样,娶个不好的进家门,也是不安生。”   “那姥姥可有合适的呢?”   俞老太太摇摇头:“便是没有呢,这回跟你说一说,我这心里也更清楚了,就跟芙兰说的,不能因咱们没个依靠,这便找个好家世的,那也不行。”   芙兰就是张妈妈了。   听起来,像是有家世不错的,愿意把姑娘嫁给俞朝清。   江素梅把手放到唇边,笑了笑:“姥姥,也别说什么没依靠,如今咱们家马上便与敬王府做亲家了,有多少人家想与敬王府结交那,这不是连门儿都没有么。”   俞老太太恍然大悟,难怪突然连续有人登门!   到底他们俞家跟江家也是亲戚啊,再说,俞朝清本身条件尚算不错,便有人来钻这空子了。   “哎哟,这些人。”俞老太太摇头,“难怪朝清也不肯,光是我看他年纪大了着急呢,还是算了,慢慢挑罢。”   “是啊,男人家怕什么,小舅不过才二十,姥姥不用急的。”江素梅笑道,“一定要好好找,这事儿可没有后悔药吃。”   江画梅也道:“我见过小舅,可俊呢,姥姥真不用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小舅以后肯定会找个十全十美的小舅母呢!”   她的小舅也成江画梅的小舅了,江素梅噗嗤笑道:“还小舅母,你真敢说!”   俞老太太也笑起来:“今儿真捡到一个外孙女儿了。”   三人笑成一团。   ☆、第31章 赢得了时间   这次李氏果真是得偿所愿,二女儿嫁的比大女儿还好,那敬王如日中天,她得此佳婿,不知惹来多少羡慕的目光,反正,去哪儿,都成中心了。   李氏成天的脸上都挂着笑,与江兆敏截然相反。   江兆敏本来就很古板,这以后,更是严重,还叫李氏收敛些,别到处嘚瑟。   李氏虽然不满,但还是听话的。   江家之所以代代相传,不曾出什么岔子,主要还得归功于江家男人们的谨慎。   像老太太,李氏,没有一个是会随便胡来的,只要男人们发话,她们心里都会掂量一下,才会做出选择,这种秩序一直都进行的很好,嫁夫随夫,不曾出乱。   虽然老太太在老爷子不在的时候,弄出了江兆年这样的败家子,但亡羊补牢,老爷子一回来,江兆年便吓得胆子都破了,甚少再做一些混账事。   即便这次罗姨娘跪着恳求他,叫他派人把江如梅接回来,他也没有答应。   他不想被老爷子打残了,只因江如梅被送去庄子,老爷子也是知道的,那定然是老太太说了什么,得到了首肯。   对此,武氏有些失望。   其实她也不想让李氏如此风光的把江念梅嫁出去,只是,这等节骨眼,她却不敢生事。   最近老太太对她态度很不好,经常训斥她,武氏知道定是李氏在背后说了坏话,要是她再做错事,那么,以后的日子就难说了,到底他们武家还得靠着她过活呢。   在四月二十六日,江念梅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了敬王府。   其中,李氏补贴了很多,嫁妆明面上好似数目与江慕梅的差不离,但实际,却是超出了不少。   江素梅也破费了一小笔钱财,送与江念梅做添妆。   当日,这种好日子,作为亲姐姐,江慕梅定是要来的,然而,她却没有来,只托人带了一对赤金飞凤衔珠的簪子,借口是身体不舒服。   江素梅看到江念梅的脸一片煞白。   那时,在安陆伯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江素梅经常会猜想,然而,她这时才清楚的知道,原是这对亲姐妹的关系破裂了。   那破裂的原因,则是因为一个男人。   一个实在很不值得的男人。   夏日炎炎,外面热浪滚滚,屋里的冰块只撑了两个时辰便消融掉了,在盆中化作了一滩清水。   江素梅躺在竹席上,拿着纨扇时不时的扇一下风,再喝喝冰镇过的凉茶。   原先只当这里会清凉些,其实一点不比未来好多少,蚊虫还挺多,但点了驱虫的香草,还是很有效果的。   翠羽伏在桌上专心的翻账本,偶尔拿起笔,拨两下算盘。   拜江素梅所赐,天天布置任务下来,她现在的算术已经学得非常好了。   “香料铺净赚五十七两,锦缎铺净赚八十五两,田庄上只卖了花生,还有一些豆类,牲畜又没养肥,其他的,还未到丰收,故而只得三十两。”   这些都是一季度的钱,一年的话就十分可观了,虽说良田不过五百多亩,但每年两百两的收入是有的。想她以前每个月才只有五两银子的月钱,江素梅顿时觉得自己如今是过上了神仙一般的生活。   不过这些数目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让翠羽再重新结算一下,锻炼一下所学的本事。   她拿出其中的一百两,让青禾把丁贺两兄弟叫来,带着送去了俞家,顺便去同家人聚聚。   办完事情,江素梅叫采莲重新把头发梳了梳,便去了二老那里请安。   路上,她瞧了采莲一眼。   这丫头还真沉得住气,来这里之后,眼见她的处境一日比一日好,采莲却不从曾提过她的母兄,毕竟江素梅在老爷子跟前还是讲得上话的,只要说一句,采莲的母亲就能被调到这里来。   可采莲就是没有开过口。   果真是个沉稳的人啊!   不过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不太讨李氏的喜欢,被派来这里罢?   一股热气又扑面而来,江素梅加快了脚步。   她到时,老爷子也是刚从衙门回来,跟在后面的江兆敏跟江烨,两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   “又出什么事了?”老太太询问。   自从余老爷子致仕之后,朝堂里时不时就得发生一些稀奇事,有时叫人不解,有时叫人惊慌,有时叫人欢喜,真真是在锻炼各位官员的承受能力。   老爷子不答,拿起茶盅两口就喝光了,让宝莲再倒。   江兆敏代替说道:“棠王反了。”   “棠王?”老太太侧头想了想,“那个棠王?在湖广……”她“哎哟”一声,“那余二公子可不是危险了,他不正当在长沙么?”   “可不是呢。”老爷子摇头,“恐怕是凶多吉少。”   语气中满是惋惜。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可能就要客死他乡了!   江素梅心下微沉。   她只道余文殊的命运多舛,挡得了长沙匪徒,未必能返回京城,谁知,原来长沙之事还没有完结,又出了一个造反的王爷!   这是天要绝他的节奏么?   不知俞朝清知道了,又会如何。   她这个舅舅是真心的敬佩余文殊呢。   “祖父,那棠王好好的,为何要造反啊?”她好奇的问。   老爷子道:“前段时间有人告发,说棠王在暗地里蓄养护卫,还劫掠过路商人,皇上便下令其遣散卫兵,归还商物,如今看来,棠王是一点儿也没有遵从,这不还有兵造反么!”   江兆敏道:“定是有人鼓动,听说他身边不少谋士。”   肯定是这样的,江素梅心想,这些造反的藩王,很多都是这样开始的,但历史上多次结果证明,造反这一事业绝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除了罕见的天才,且气运还必得高,才能成功。   所以这棠王多半也是不行的。   看老爷子三个的样子就知道了。   若是会危及到京都,他们哪里还坐得住?   他们神色凝重,因只是,棠王的属地衡阳附近的地区会比较危险,比如长沙,永州。   “皇上已经派兵出去了?”老太太又问。   老爷子道:“派什么兵啊,咱京都离那么远,你不想想,这消息传到咱们这儿,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是现在派出去,顶什么用?只能靠那边自己撑着,皇上传令,让江西总兵出兵平叛。”他顿一顿,“应该已经去了,总不至于这都慢一步。”   老太太拍着胸脯:“这棠王也是,怎的就要造反呢,就怕是个狠角色,真的打过来可就不好了。”   棠王确实是个挺狠的角色,少人放火没有不干的,早前,他就已经跟匪徒勾结在一起,所以长沙的知府才能死了几个,所以匪徒才会总也抓不了。   但在这几天里,他不幸遇到了余文殊。   匪徒被肃清一大半之后,棠王在身边谋士的怂恿下,终于决定造反,当时,他就把目标定在了长沙。   他定居衡阳,长沙在衡阳的西北方,若是夺下长沙,便等于迈下了顺利的一大步,以后才能好好徐图大计。   然而,他没有想到,余文殊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请来了救兵,仿佛,他一早便已经预料到了。   那救兵,都是哪儿来的呢?   一是长沙附近的土家族,虽说土家族不太擅长打战,可人数却够多,一整个族过来,上千人。当初棠王仗着自己藩王的身份,没少欺负这个民族,还去抢过人家族里的美女,这下终于尝到滋味了。   土家族听余文殊说一旦长沙被棠王攻破,那么他们族也绝不会幸免于难,势必要被棠王充入军中,以壮大造反的势力。   族长一听,自然不干了。   他们本来就痛恨棠王,岂会还跟他做这等掉脑袋的事情,当即就加入了守城军。   二是长沙城下属乡县富贵人家的护卫。   三是长沙城内所有的壮年百姓,即便不会打战,可换上兵士衣服,往墙头一站,黑压压一片,也是挺吓人的。   余下还有各种三教九流,都是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来的。   便是这样,余文殊到处聚集力量,加上城里原有的士兵,竟然也有了可以抵抗棠王的军队。   两军你来我往,对战了三四天。   可棠王到底人多势众,四万多的兵马,都擅长烧杀抢掠,又预谋已久,即便余文殊屡出奇招,长沙城还是渐渐落入了下风。   在这节骨眼上,余文殊忽然提议协商。   棠王一下子乐了,想对面那小子到底是个文人,懂什么打战呢?如今还不是要乖乖投降?他这个人向来自大自满,虽然有谋士提醒小心有诈,可棠王却不听,大咧咧表示只要余文殊肯降服,既往不咎,还给他一个军师当当。   余文殊便开始同他谈协议,一会儿要棠王答应若是入城,不得杀长沙城内一人,一会儿又要他书面写下来,一会儿又说土家族的人不太愿意,他要好好说服一下。   棠王慢慢就发现不对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文殊这混账小子明显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他立时下令,再次攻打长沙城。   只是,两军对垒,有时候拼的不一定是力量的强大。   余文殊用他的聪明才智给自己赢得了最最重要的东西——时间。   因为他知道,援军定然就在路上,只要能坚持到最后,胜利一定会属于他!   ☆、第32章 归来相见   两天后,江西总兵廖大人带着大军来了。   就在长沙城岌岌可危的时候,他及时的赶来,给予棠王致命的一击。   这场叛乱可笑的结束了。   然而,余文殊功不可没。   假如没有他,长沙城必定守不住,一旦棠王攻破了长沙,得到更多的资源,那么,他的造反力量也就会更加的强大。长沙城附近几处小城,只怕数日内就会被一一攻陷,势必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廖大人大胜得归,回到京城,照实禀告于皇帝。   皇帝大怒,直接就撤了湖广巡抚曲大人的职,只因余文殊早前就求见过曲大人,告知他棠王的预谋,然曲大人并不理会,才导致长沙这一苦守。   但对于余文殊的功劳,皇帝却只字未提。   还是在数天后,皇帝与刘氏相谈,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大笔一挥。   于是,余文殊回京了。   伴随着他的,是直升兵部郎中的荣耀。   一年多的时间,人生好像戏曲,不,比戏曲还要来得精彩。   余家又再一次成为了京中热议的对象。   只是,这次,众人谨慎多了。   既没有再疏远余家,却也不会太过亲近。   因为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啊。   分明,皇帝是干掉了一直把他当做傀儡的余老爷子,可却又为何如此对待余文殊,升他的官呢?   这个,恐怕只有皇帝跟余老爷子才会清楚了。   江素梅此刻正一手搭在椅背上,一边听俞朝清的喋喋不休,讲余文殊如何如何神勇,如何如何的以一挡百,他的面上泛着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光芒,痴迷其中。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江素梅终于听腻了,直起身道,“小舅,你觉得余家真会要我当儿媳妇吗?”   虽然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可现实是很骨感的。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谁家乐意娶啊?   上回那黄家,是因为世交的关系,可就是这样,黄宏宜也不过是个庶子呢,别的家族就更别提了。   而今余文殊立了大功,升了官,余家再没有败落的迹象,她凭什么嫁进去,俞朝清真是一厢情愿!   她认真道:“小舅,请您以后别再提他了,行不行?您敬佩他,爱戴他,随便您,可是,跟我没有关系啊,我还待字闺中,你这老是跟我讲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太好罢?”   俞朝清被她一通斥责,好像也才发现这个问题,但他想了一想道:“你们家如今跟敬王府成亲家了,你未必不行,再说,崇礼师兄绝对不会介意你的身世的。”   在他眼里,余文殊是个不受世俗束缚的人,不应该像世人这般肤浅,把无父无母的姑娘看成灾星一般。   江素梅反问:“那他便能不听长辈之言么?”   俞朝清愣住了。   “小舅。”江素梅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上回外祖母来,同我说,她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呢。小舅,你二十了呀,我得赶紧让外祖母快些给我找个小舅母回来。”   俞朝清脸腾的红了,忙道:“你一个小辈,管这些干什么?我可是你舅父!母亲那里,轮不到你去说的。”   “那我可管不了,反正外祖母问我意见呢,我觉着罢,您是该成亲了,好给俞家开枝散叶不是……”   这下俞朝清的耳根子都红了,随便说两句便告辞逃走了。   江素梅拍着桌子直笑。   叫你这小舅瞎操心,只会讲别人,轮到自己,还不是一样说不得呢?   她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看着窗外两盘宝珠茉莉,那雪白的花骨朵静悄悄立在翠绿的枝头,不知为何,她忽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悲伤,慢慢的升腾上来。   又好似是一抹虚无,绽放在心头。   到底,她来这里有何意义?   但,命运不会提前告诉她。   她只能沿着这条路,凭着自己的选择,一步一步的走出去,直到云散天开的那一日。   自章醇升任礼部尚书,又入内阁之后,行事越发嚣张,只要往常对付过他,哪怕是曾经讽刺过他的官员,他都会想法设法的报复,这种行为了引来各方官员的一致愤恨。   然,皇帝仍在宠信他,前不久因他写的礼仪书还赏下了上百两银子,故而,众人不敢动手,甚至于,趋炎附势的越来越多,竟还有认作干爹的,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老爷子每次回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江素梅写完字,准备让老爷子点评两句,老爷子却叹口气:“我这胸口闷呢!有道是祸害活千年,不是胡说的。”   江素梅扑哧一声笑了:“也未必啊,祖父,能活千年,只是因为没有人抓这祸害。”   “哦?”老爷子挑眉,“那丫头你说,什么人敢抓祸害呢?”   “自然是不要命的人!”   老爷子哈哈笑了,捻着胡须道:“不错,不错,枉我老头子这么大年纪,竟还怕死呢!”   言语里满是自嘲。   江素梅安抚道:“死也要死得其所么,这祸害能让祖父如此生气,必是不一般的,若不好好想个法子就去抓,那叫鲁莽,自是不要命的人了。”   老爷子看她一眼:“你这丫头就是通透,此事确实不得急躁。”   江素梅把墨笔搁在砚台上:“祖父不要为此担忧啦,气坏身子可不划算,要不您趁着休沐日出去散散心呢,不是有书画茶会么。”   “别提了。”老爷子摆手,“那王胜混账东西,竟拿珍品去讨好祸害,我见到他就恨不得揍他一顿,谁还会去。”   王胜是书画茶会的创办人之一,看来现在是掉了节操去巴结章醇了,难怪老爷子那么恼火。   江素梅想了一想:“要不,祖父去我那田庄看看?我叫他们养了好些牛羊,还养鱼呢,咱们去钓鱼?那里有山有水,可不是漂亮,还有野味吃,庄上有一家原先当猎户的,很厉害!”   老爷子听得心动。   “好,那咱们明儿便去!”片刻后,他高兴的答应了。   江素梅道:“让六妹也去罢,人多热闹。”   “好啊,画姐儿讨人喜欢,一起去。”老爷子再次批准。   江素梅欢呼一声,上去挽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   祖孙两个好一番说笑。   虽然江素梅也很想给可怜的江梦梅说个情,可惜武氏看管得她太严,只得作罢,省得让武氏认为她要带坏江梦梅呢。   回去后,她就让丁贺去告诉俞朝清,想叫他一起去,结果丁贺说俞朝清没有空,她略有失望。上回把俞朝清羞走,后来想想,自己态度也有些差,毕竟俞朝清是为她好么,虽说不太着调,却总是一片真心。   听说老爷子要去宁县,老太太冷笑道:“这老头子,越发宠的那丫头没边儿,往常还老说我不管老三,他这可不是一样么?哪有姑娘家老往外跑的?”   “那太太……”金妈妈询问。   “让他们去,等那丫头以后没个规矩,可怪不得我,都是他自己的错。”在江兆年的事情上,老太太被老爷子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心里自是不满,这回打算让老爷子也犯一回放纵小辈的错,便不想管了。   就这样,三人带着十几个奴仆踏上了去宁县的路。   宁县离京城不远,坐马车的话不过小半日的时间。   其实,江家在这里也是有田庄的,只老爷子并不管,故而江素梅问起的时候,老爷子竟都说不出具体的方位,还是他贴身长随指出来的。   可见老爷子真是一点都不管家财的!   江素梅忽然就想到一个有些私心的问题。   将来她嫁人,江家会给什么嫁妆呢?   大房那两个姑娘,那可都是十里红妆啊,若是正常的话,她五里是不是应该有?   还是看碟下菜,得瞧瞧她嫁了什么样的人家?   “二姐,是不是到了?”江画梅兴奋的指着对面一大片田地,“那是不是你的田庄呀?”   “是。”江素梅拍拍她的头,“走,咱们走快些。”   姐妹两个手挽手,好似一直苦学,难得放一次假的学生,欢欢喜喜的往前奔着去了。   老爷子摸着胡须笑。   蓝天,白云,田野,一片清朗。   这种地方,谁来了,心情都得变好一些呢!   见到主子,庄上的刘增祥一家,跟冯志一家都跑来迎接。   刘增祥的娘子秦氏是个麻利的,问过人数,就赶紧让人去准备房间,一应东西都拿好。   刘增祥跟冯志只当江素梅是来视察的,当下要拿账本出来,详细禀告。   江素梅摆摆手:“不急这些,还未到日子呢,我是同祖父,六妹来玩的,冯大叔,你去山上打些野味来,晚上还请两位大婶弄了来吃。”   秦氏跟冯志的娘子邱氏连道不敢,说做给主子吃,那是荣幸呢。   冯志当即就去拿弓箭了。   宁县的山头都不高,所以猛兽是没有的,鹿,野兔,狍子,野鸡,野猪这些有很多。   江画梅咽了下口水,拿袖子擦擦嘴道:“听姨娘说鹿肉烤着好吃呢,鲜嫩鲜嫩的,香喷喷,冯大叔,您一定要打一头鹿回来啊!”   老爷子瞅着她笑:“真是小馋鬼,莫道是咱们家出来的,只当没给你吃饱。”   众人都笑起来。   这三个人看起来很和气,没什么主子的架势,一干下人都略略放松。   江素梅让他们去烧些水,路上风尘,要洗漱一番。   “大婶子,拿一套你们这样的衣服来。”江素梅吩咐。   秦氏不知为何,但也照着做了。   等到出来,江画梅见江素梅穿了一身农家的衣服,不由哈哈大笑。   老爷子也笑:“这下变农女了!”   江素梅问:“祖父不恼?”   “恼什么?”老爷子道,“咱们现虽是京中大户,可往上数一百年,几百年,祖上还不是农人那?难得这样,挺好。”   江画梅见状,暗想二姐果真受祖父宠爱,做什么都是对的呢,她也替她高兴。   江素梅卷起裤脚,又伸展下手臂,顿时觉得浑身舒泰。   还是穿成这样好啊,真舒服!   “走,祖父,六妹,我带你们去四处走走,看看我的庄子。”她一扬手,意气风发,“鸡鸭都孵蛋了呢,咱们去瞧瞧多了几只。”   老爷子又笑起来。   这孙女儿也不知是像了谁,比起江兆青,她多了几分洒脱,比起他这个祖父,她有时又很稳重,看问题一针见血。   到了这里,她又浑不似大户人家的女儿了,倒像是来自这天地间无拘无束的小小农家女。   江画梅羡慕她如此穿着,当下也要了一套,自己穿戴起来。   几个丫环看得瞠目结舌。   老爷子也不管,只同她们去四处游玩。   下午,三人又去钓了会儿鱼,满载而归。   冯志果真打了一只鹿回来,刘增祥兴匆匆的同他一起杀了,鹿脯肉拿来烧烤,鹿蹄拿来红烧,还取了一些鹿肉,切碎了,与新鲜鱼肉拌一起,做成圆子吃。   那味道别提多鲜美。   老爷子就这酒,吃得肚子都涨了。   江素梅忙让人找消化的药给他吃,这才好一些。   姐妹两个也是玩到很晚才睡。   第二日,江素梅又要去钓鱼,江画梅昨日钓够了,觉得实在无趣,跟着秦大婶子去喂牛羊玩,老爷子又跟冯志下棋,二人旗鼓相当,老爷子一下子便不肯走了,江素梅只得自己一个人去。   那一汪池塘就在庄子的西边。   原先是不太肥沃的土地,挖塘后,刘增祥听从江素梅的吩咐,还在旁边种了芦苇,如今都长出来了,细长细长的,随风摇曳,增添了不少野趣。   江素梅往地上一坐,只听秋风从耳边拂过去,说不出的惬意。   她闭上眼睛,身子慢慢躺下来,把自己贴近大地。   翠羽忙道:“姑娘,小心着凉了。”   她轻声道:“就让我躺一会儿罢,翠羽,你走远点儿。”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空旷之感。   翠羽怔了怔,往后退走。   江素梅叹了口气。   曾经,她无数次的跟随父亲来这样的地方野钓,往事历历在目,可终究已经离她而去。   她躺在地上,后背一片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有人在身旁缓缓的道,声音低沉又清晰。   江素梅差点就跳起来。   “别怕,是我。”这次,他身子前倾过来,好让她看个清楚。   江素梅发现竟是余文殊,整个人都僵硬了,语气不通畅的道:“你,你一直,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看她脸上一下子涌上来的红晕,余文殊笑了笑道:“我听说你在这儿,来看看。”   这样的话,居然可以这么直接就说出来……   不是说余文殊是家教很好的名门出来的吗?非礼勿视,懂不懂啊?他应该很注意礼仪啊!怎么,这会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请余公子自重。”江素梅立刻板起了脸。   大家闺秀穿着农人的衣服,躺在地上,这会儿还叫他自重,余文殊一下子笑了,声音十分爽朗,很是高兴。   翠羽远远听见,刚想奔过来,可发现是余文殊,她又停下了脚步,甚至还偷偷躲了起来,四处观察,生怕有别人来打搅这二人之间的谈话。   江素梅这才想到自己的扮相。   她马上站起来,拍了拍泥土,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余文殊道:“我去长沙前,曾问过姑娘一个问题。”   “嗯?”江素梅一愣,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是那个良配不良配的问题。   “还请姑娘回答,给在下解惑。”   怎么那么认真,江素梅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   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俞朝清。   莫非余文殊来此,是俞朝清透漏了她的行踪?   可是,就算如此,余文殊也不一定就要来啊,他又没有必要听从俞朝清的,事实上,俞朝清只会遵从他的吩咐。   但他还是来了,只为这一个答案?   江素梅不是青涩的小姑娘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余文殊兴许对她有意思!   她的面皮不由得更加的紧绷,想了想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所谓良配,其实不能一概而论。”   也许你余文殊是很多人心中的良婿,可未必是我想选择的,也可能你余文殊是众人都会避开的,却未必是我要远离的人。   余文殊目光变得沉凝。   江素梅也看着他。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玉树临风,俊美无匹,只是,身上更多了一些笃定,假如那时候的余文殊还是一只在寻找方向的雏鸟,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有了目标的雄鹰。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回答,余文殊笑了,拿去横躺在池边的钓竿,给她穿好鱼饵,又递给她:“钓鱼罢。”   江素梅把鱼钩扔进河里,斜睨他一眼:“余公子,那你还不走么?”   “余老爷子跟我说,叫你多钓几条,一会儿请我吃,你好好钓,不用管我。”他一撩湖色的轻袍,席地而坐,姿势端的优雅。   江素梅闻言,手里的竿子差点掉进了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巴莱的地雷,么么~   ☆、第33章 操纵之术   有个这样的男人坐在旁边看着,她怎么钓鱼啊。   江素梅摔竿子道:“不钓了!”   余文殊并不恼,笑着捡起鱼竿:“我来钓。”一边便把鱼钩甩进池塘,慢悠悠的道,“我不介意请你吃鱼。”   她还介意吃呢,江素梅心想,也不知这小子跟老爷子说了什么,竟然会让他过来。   要说这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合适啊,老爷子会如此开通?   她拔脚就要走。   余文殊回头请教道:“江姑娘,在下不太会钓鱼,请问下,这浮子如何判别的?你看,现在在动呢,是不是要拉起来?”   这都不会看,还来钓鱼?江素梅腹诽,刚才一番大话,说要请她吃,还当他是个高手。她暗地里“嘁”了一声道:“自然要等等,不然鱼还没上钩,你一提,这就跑了。”   “原来如此。”余文殊点点头,“看来江姑娘深通此道,可不知到底要等多久?”   他态度很谦和,江素梅倒不好拒绝,在心里数了数时间,再探头看一下浮子,说道:“可以了。”   他抬起鱼竿,果然钓了一尾巴掌般大的鱼上来。   他把鱼给江素梅看,欢喜道:“真的钓上来了!”   这么大的男人此刻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带了几分天真,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好似璀璨的宝石含在其中,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江素梅发现他的左脸颊上居然还有个酒窝,这一笑,当真迷人。   她不由自主也笑了笑,以示鼓励。   余文殊看见翠羽拿着的鱼篓,问:“是放这里罢?”   翠羽脸红了,忙去鱼钩上取那一尾鱼:“公子小心脏了手,奴婢来。”   她把鱼拿下,放进鱼篓。   那殷勤的劲儿好似是他的丫环一样,江素梅暗叹,翠羽这样稳重的姑娘,也仍是抵不住美色啊!   她却是没想到,翠羽的心思。   在翠羽心里,她的想法跟俞朝清是一致的。   自家姑娘岂能嫁个庸男俗夫?好似余文殊一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这会儿自当要尽一份力了。   “江姑娘,这鱼儿好生小,如何能钓一条大的?”余文殊又开始发问,“你这池塘里都养了什么鱼,大一些的白鲩可有?”   这池塘是江素梅的得意之作,她自然有兴趣多谈:“才挖没多久,白鲩自是有的,可还没有长大,其他的,有鲫鱼,鲤鱼,白鲢,鳊鱼,这些鱼是可以放在一起养的,但像是乌鱼,就不行。”   余文殊边听边点头,很是认真,一副受教的摸样。   不知不觉,二人竟这般度过了半个多时辰。   这时,余文殊在江素梅的指导下,已经钓了五条鱼上来了。   “够吃了。”他拿起鱼竿,冲江素梅笑道,“咱们回去罢,只怕老爷子在等呢。”   江素梅这才想起她老早前的意图,她原先是要离开的,怎么后来就被余文殊牵着鼻子走了,他问她答,如此顺从?   这家伙!   她沉下脸,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余文殊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回到庄上,江素梅头一个就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笑眯眯的道:“钓了多少鱼啊?”竟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江素梅回头关上门,快步走到老爷子跟前道:“祖父,您的孙女儿可是大家闺秀,黄花闺女,您却放心让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相处?祖父,您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她很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常的家长,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老爷子瞅瞅她,伸手一点她脑袋:“你这穿得像是大家闺秀?人家远远看见,只当是哪位公子在向此地的农女问路!再说,这是你的庄子,谁会传你闲话,别人肯定不会知晓。”   江素梅听老爷子如此回答,越发觉得此事诡异。   老爷子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她想了想问:“余公子此前可跟您说了什么?”   老爷子道:“有啊,这小子说余老爷子急着抱孙子,叫他早日成亲,我说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他来一句,‘我陪您下棋罢。’”   余老爷子说到这里,哈哈笑起来,看看江素梅,直说有意思。   “祖父!”江素梅皱起眉头,“祖父不觉得他很不像话?”   余老爷子却不以为然:“当今世道,像话有什么用?他若是像话,在长沙的时候早就活不成了。”   江素梅被噎住。   当初余文殊确实是不按章法才抵挡住了棠王的进攻,换一个人,什么都按规矩来,早就晚了一步,听俞朝清说,就是江西总兵过来,也是他早早发信去求救的。   可谓做足了准备。   但这却并不合法,假若那棠王没有起兵,廖大人领兵过来,可不就是错了,那得下大牢的。   江素梅心想,这样胆大又料事如神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敢做的,那么,今日他来此,到底为何?   真是为她?   她实在很难确定。   外面,余文殊已经请庄上的人来拿鱼了,只见众人都围上去,一点儿也不发出吵杂声,只听他吩咐,如何处理那些鱼。   江素梅立在门口,哭笑不得。   这庄子竟成了他了的么,瞧这主人范儿!   五条鱼,最后做出了一桌子的美味。   老爷子吃得不亦乐乎。   江素梅自然没有同席。   秦氏端了菜过去,还在连夸余文殊:“真是个有风度的公子啊,还教奴家们烧菜呢,这道鱼头,便是余公子教的,先炸了再蒸,实在是香,姑娘您尝尝。”   江素梅尝了一筷,果然可口。   江画梅笑嘻嘻的凑过来:“三姐,我瞧那余公子定是看上你了,不然何必花这种心思呀?三姐真的好福气!”   没有一个人会说余文殊的坏话。   江素梅在今日,终于了解了他的厉害。   难怪那日在俞家,他如此自信,不谈处境,只说未来。   只因,他的未来便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个人,是精通操控之术的,他看得清别人内心所喜,所求,故而谈话有如春风,只让人觉得舒服。   她不知不觉便是中了他的套,他看出她喜欢钓鱼,便请教她,又问她池塘之事,无一不是在投其所好,这自然也达成了他的目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   真真是绝顶聪明的人!   江素梅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江画梅好奇的追问:“三姐,三姐,你可中意他呢?”   江素梅不答。   这个问题,她一定要好好考虑。   因明日老爷子的休沐日便结束了,故而下午他们就要坐车回京城,余文殊也同行。   江画梅恋恋不舍,她跟庄上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玩到一处,交了朋友,临走时,还把自己做得荷包送给了秦氏的小女儿刘玉莲。   秦氏不敢要。   江素梅道:“不过是个荷包,叫她拿着罢。”   刘玉莲这才拿了。   江画梅喜笑颜开。   出门口的时候,她拉住江素梅的手道:“玉莲可好玩呢,能不能以后给我当丫环啊?正是缺了一个。”   “哦?玉莲哪儿好玩呢?”   “她会玩翻绳,会抓青蛙,会游水,还会讲故事,说跟着冯大叔去打过野猪呢!”   江素梅嗯了一声:“那她给你做丫环了,还能做这些吗?”   江画梅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难过的道:“还是让她留在这里罢。”   “乖。”江素梅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有机会,我再带你来。”   余文殊听见这些,在前方略略驻足,此时若回头的话,大概能看见她温柔的一面。   只是,今日已够了。   一行人坐马车离开。   老爷子到家刚刚坐定,只喝了一口茶,江兆敏便来了。   “坐。”老爷子一摆手。   江兆敏坐下,问道:“听说余文殊刚才来了,是送父亲回来的?”   “他也去了宁县。”   “什么?”江兆敏一愣,“他是去见您的么?”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老爷子很高兴的笑道,“是来见素姐儿的,当然,之前必得见过我这个祖父么。”   江兆敏有些吃惊,听起来好似是私相授受的意思啊!   老爷子道:“庄上无甚么人,都是老实的,他既然来了,我这机会总要给他的。”   江兆敏沉思一会儿:“素姐儿堪配他,这是一桩好姻缘。”   父子两个想的一样。   若是平常,这绝对不是一桩很好的姻缘,余家到底是有风险的,可如今他们搭上了敬王府,这就好比绑上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那么,就算余家也是一个炸弹,又有何惧?反而,因两家与皇帝关系不一,这正是潜伏变数的所在,在将来可能会是很好的一个转机。   老爷子道:“余文殊非比常人,我看甚好。”   江兆敏点头:“甚好。”   老爷子一吹胡子:“你就没别的话好说了?”   “那就等着余家来提亲罢。”   老爷子笑起来,忽地想起什么:“咱们素姐儿实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我看她还未必肯呢。”   江兆敏便也笑了:“咱们家不急,要急,只有那小子会急,余老爷子也未必容易说服。”   “好将军不打没把握的战。”老爷子道,“就看他的本事了。”   父子两个慢慢喝茶。   ☆、第34章 贵重的礼物   李氏因之前得了江兆敏的叮嘱,眼见江素梅直往十六奔去了,却还尚未婚配,当下便想表示下自己作为大伯母的好心。   她一边给江兆敏脱衣服,一边道:“黄家四公子的出身上是差了一些,俞家的要求又高了,其实,我看吴家的三公子不错呀,吴大爷是左参议,吴二爷还是浙江盐运使呢。”   历来管盐的职位,那都是肥差,可这吴二爷是靠着溜须拍马的功夫才得到的,江兆敏不屑一顾。   他鼻子里哼了哼:“这事不用你操心了。”   李氏一怔:“怎么,任由素姐儿去了?我是真担心她,外头的当我不管,其实……”   江兆敏摆摆手:“我知道,总之你不用管。”   李氏就有些奇怪。   到底二十来年的夫妻,虽然江兆敏话少,她还是能揣摩出一些的。   莫非已经给她寻了合适的夫家?   前几日就听人说,余二公子曾送老爷子与江素梅到门口,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却是一点不知,下人那里也打听不出来。   有回跟老太太说起,老太太竟也不知。   可是,这余家怎么会肯?   当初就是江念梅,余二夫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具体的表示,江素梅这样的身世,余家要娶了,可不是叫人笑话呢?   李氏脱了衣服也刚要上床,周妈妈却来了。   原本这时候,是很不适当的,除非是什么大事,李氏不情愿的穿上衣服,皱眉道:“出何事了?”   周妈妈的脸在红晕的烛光下尚且显得有些惨白,她声音略抖的道:“安陆伯府的胡妈妈来了……”   李氏一惊,喝道:“怎么了?你快说!”   周妈妈不敢说,虽然胡妈妈透漏了一点意思,可她却说不出口,只低垂着脸道:“亲家夫人请太太过去。”   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李氏一颗心差点都扑出胸膛,她看了看床上的江兆敏,想他明日还要早朝,便没有叫醒他,穿戴好就随胡妈妈去了。   安陆伯府里,沈夫人坐在堂屋正首,嘴唇紧抿,双手交叠于膝头,很是严肃,沈珏坐于下方,脸色有些发青。   李氏见此情景,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亲家夫人,您来了。”沈夫人站起来,犹豫片刻后道,“此事……却不得不与您细说。”   言下之意,她都不太知如何处理。   李氏露出询问的眼神。   沈珏忍不住,站起来道:“她好的不学,竟然知道下毒了!”   沈夫人忙喝道:“浑说什么呢,慕梅什么人,我清楚的很,绝不是故意的!”   那也是真的了!   李氏身子一个踉跄,周妈妈忙扶住她。   “不会的,慕梅不会做出这等事。”李氏摇头,只觉自己手脚冰冷,她费尽心血教出来的女儿,岂会如此?   “亲家夫人!”李氏推开周妈妈,几步走到她跟前,凛然道,“这事定然不是慕梅做的,亲家夫人可查清楚了?这么大的罪名,绝不能冤枉人!”   沈夫人长叹一口气:“您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亲家夫人,若您是我,还能冷静吗?”李氏咬着嘴唇道,“到底被下毒的是谁?”   “是含玉。”   沈珏的通房之一。   李氏常从江慕梅的口中得知这个名字。   “倒是救下来了,并无大碍。”沈夫人斟酌着语句,“慕梅这几日心情不佳,饭也不太吃,还请亲家夫人开导开导。”   李氏不信,转过身便奔向了江慕梅的卧房。   第二日,江素梅一早便得知,李氏病了,没有来给老太太请安,府里都传,应是大姑奶奶出了事。   李氏晚上出去,凌晨才回,面容憔悴。   若不是为江慕梅还能为谁?   江念梅可是风光无限,有次敬王陪着回府一探,羡煞旁人。敬王细心体贴,人前都不顾忌,可见江念梅多受他重视,听说那几房侍妾早就坐了冷板凳了。   也就一个徐侧妃好似尚有几分得宠。   老太太心里疑惑,亲自去见李氏。   李氏趴在床头,哭成了一个泪人。   好好一个女儿,竟成了杀人凶手,她如何能承受得住?偏偏那毒粉便是在江慕梅卧房发现的。   沈夫人一问,江慕梅惊吓之余,竟没有否认。   李氏越想越是伤心。   她后来审过江慕梅那些丫环,管事妈妈,二等丫环秋叶交代,是她找了一位远房表哥买的,那表哥正当药房当差,配个药不成问题。   李氏差点气死,问江慕梅是受了谁的怂恿。   江慕梅这方面却是个实诚的,一点不赖在别人身上,只说她恨死了那两个通房,就逼秋叶去买药,买来了却又不用,只搁在那里。   李氏又恨不得吐血。   老太太直叹:这坑人的孩子啊!   “母亲,可怎么办才好?”李氏一晚上,头发都掉好多。   老太太道:“有证有据的,还如何说,只观沈夫人举动,应是不追究的。哎,慕梅怎的这么傻?你这当娘的,就该好好管教下啊,不过两个通房,还不是姨娘呢,她竟然要下这种毒手,如今什么都没做,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说,可是学你呢,看男人那么紧,这可是不贤的!”   这桩婚事是她一手促成,如今江慕梅出了这种事,老太太只觉丢脸,自然把气都发在了李氏的头上。   李氏就是这样,容不得江兆敏纳妾,江兆敏一大把年纪,竟是一房侧室都没有,现在才只得一个儿子!   李氏瞪大了眼睛,这节骨眼上,还挑她毛病,当下委屈的又哭了起来。   “兆敏那里,你还未说罢?”老太太又问。   李氏摇摇头,她回来的时候,江兆敏已经去早朝了。   “就说慕梅昨晚上不舒服,你才去的,现已经好多了。”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要是他晓得,指不定就摆出审案的架子,万一没查出来,消息传到外面,还得了?咱们两家的脸都要丢尽了,故而沈夫人也只喊你去。”   李氏心想,老太太还是考虑周全的,到她那里,她可能忍不住会告诉江兆敏。   “晓得了。”   老太太嗯一声:“你再派几个伶俐的去,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心没那么黑,肯定还是受了谁的蛊惑,她没准儿自己都不知道!”   李氏长叹一口气,这孩子要有她妹妹的聪明,哪里还会出这些事呢!   结果,正如老太太所说,沈夫人果然是个宽容的,又很理智,她想来想去终是觉得江慕梅不会这么做,要么就只是一时糊涂,又顾念与江家的交情,还是把这事儿压了下去,没有处置。   只是,到底没有原先那么喜欢江慕梅了。   月底,锦缎铺新近购置了一批缎子,正适合用在天冷的时候,听管事说,有一种蜀红锦最是好看,江素梅便让他送来十几匹,外加一些别的锦缎。   如今,她托了俞朝清的福,是个掌柜,每月余钱甚多,不受家中管束,可长辈们未必喜闻乐见,今日她就送去了一批锦缎到二老那里,连同大房,三房。   老太太斜睨一眼,并不做声。   金妈妈笑道“还真是上好的锦缎呢,瞧这花纹,也是合适您穿的,三姑娘真是一片孝心呀。”   金妈妈不似老太太,她是比较客观的,这两年来,看着江素梅渐渐出落成了大姑娘,不管行为举止,还是言谈处事,都十分的得体。   这锦缎绣着瑞草云鹤纹,料子厚实光滑,老太太终于点了点头。   她最近因江慕梅的事情,心情不太好,想她也是自己极为疼爱的长孙女,结果嫁出去,不晓得说为娘家挣点面子,还尽给惹麻烦,岂能叫人喜欢?   比起来,这三孙女儿倒是越发的顺眼了。   老太太微微露出点儿笑:“难为你这孩子了,还念着咱们,听说你铺子管得不错那?”   “也是刚刚学着的,现在才晓得祖母管一个家的难呢。”江素梅言辞诚恳,“若是学得祖母百分之一的功夫就好了。”   老太太真的有些高兴了:“常听你祖父称赞聪明,一个姑娘家,就能当掌柜了,不容易啊!金妈妈,明儿你带素姐儿去几个管事妈妈那里瞧瞧。”   金妈妈惊讶,忙应了。   老太太又仔细瞧了江素梅一眼。   这么久,她从来都没有认真的看过她,没想到,这孙女儿长的那么大了,身段高了,五官长开了,越发的秀美,原来也不全似她那二媳妇,也是像江兆青的。   她那样站着,身姿挺拔,疏朗如窗外此刻的阳光。   老太太忽然想到那一日,江兆青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不要怪秀珍!   他瘦成那样了,死前那么的痛苦,可最终惦记着仍是他的娘子俞秀珍。   时隔多年,老太太再次回想起来,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悲戚之感。   她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摆摆手,让江素梅走了。   老太太的态度有所转变,虽然江素梅不曾再期待过,但到底还是高兴的,满脸笑容。   在这个家族,她从没有想过要跟谁去作对,也从没有把谁当做过对手,因为她知道,不管众人之间关系再如何糟糕,始终都是一家人,有福同当,有难也必须共享。   谁也不能从里面把自己摘出来,只有携手同进,日子才能平安富足。   那既然如此,就该心情平和的过下去,所幸,这个家,除了江兆年叫人失望,其他的男人还是有担当的。   就是江兆年的两个庶子,在夫子的教导下,也学的很好呢!   尤其是江灼,才十岁,就考上了秀才。   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是天才,所以江灼得到了老爷子的嘉奖,一套文房四宝。   说起来,江家比起往年,确实又在往上走了,这几代,江阁老的基因好似忽然发挥了作用,不管是江兆敏,还是江烨,年纪轻轻都考上了举人,乃至进士,不过江烨还是比他老子差一点,排名略低,故而没能进翰林院。   如今看来,江灼跟江伦也应是不负众望的。   而且,为避开江兆年这个不合格父亲的影响,老爷子已经叫江灼,江伦搬去了单独的院子,没事不准江兆年去探望,只派了自己细心挑选的小厮照顾。   “青禾,你去告诉丁贺,明儿买些上好的宣纸,还有外头时兴的小玩意儿来。”江素梅吩咐。   她打算下次看两个小堂弟的时候带过去。   宣纸是鼓励他们好好念书,小玩意儿自是拿来娱乐的。   她始终觉得光是一味的死读书还是不好,该玩还是要玩一玩,不然长大了兴许会跟江兆敏一样,虽说精明能干,可总觉得不易亲近啊,叫人望而生畏。   她一路回去,经过月亮门,园子,很快就要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姑娘,”翠羽忽然止步,指着宅院后面一堵墙道,“我刚才见一个人影儿呢。”   “那有什么奇怪的,怕是哪个小丫环罢。”江素梅道,“咱们自家院子,还能有什么,快走罢。”   “可是……”翠羽拧起眉,那影子好像还挺高大,许是哪个婆子?   她也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便不提了。   等她们走后,却从那边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五官尚算端正,他径直去了三房武氏的住处。   武氏见到他,“哎哟”一声,伸手拍上去道:“又去哪儿了,找你都不见,我跟你说,别到处乱走,这院子里有姑娘呢,被老太太晓得,就坏了。”   那男子是武氏的侄子武州元。   “没去,我就在后面晒太阳呢。”武州元撒谎,他刚刚明明去了别处,偷偷瞧见了江素梅,这会儿正当高兴。   原以为那二房的姑娘不怎么样,毕竟印象里瘦瘦小小,完全见不得台面,谁料几年未见,也是大姑娘了。虽没有江如梅那么好看,却别有韵味,就跟树上开的玉兰花,让人想摘,又挂的高,够不着似的感觉。   武氏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点头道:“这就行了,走,我现带你去见老太太,晚一点儿再见老爷子,大爷。”   武州元便跟着去了,手里提着几盒礼品。   老太太听说,叫他们进来。   武氏的娘家有两个哥哥,那武大爷现在江州任知府同知,武二爷读书不行,早早就做了生意。   自从两家结亲,自是常往来的,武二爷因有江家这门亲家,生意顺风顺水,这几年做得越发大了,京城有两家金铺,两家药材铺,别的县城还有分铺,称得上是家财万贯。   这武二爷也极懂事理,每年都会来拜会,送的东西不说多好,但也讨老太太欢心。   老爷子却是不喜这些,虽然有时候,武家的事情求到他头上,免不了要帮个手,可他不爱理会武家的人。   江兆敏也是。   父子两个这方面一向很像。   不过老太太还是很受用,这不,也夸了武州元几句。   武州元这次是代替武二爷过来的,表现的很恭敬很谦逊。   这回送了两盒珍珠粉,说是北海出的珍珠,能服用养颜也能上妆,还送了四盒野生人参,都是有些年头了。   老太太很高兴,留武州元吃晚饭。   武氏自然也得了不少,夸自己侄子八面玲珑,很会做生意,她二哥已经把金铺都交给他管了,还提到武州元尚未娶妻,家里正当要给他找一个。   言辞之间,意有所指。   老太太哪里听不出来,却没有接话。   武氏暗地里很恼火,但也没有着急,毕竟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爷子跟江兆敏父子回来,武州元又去拜见了下。   老爷子只敷衍几句,并没有多少耐心。   直到武州元送给老爷子一副书圣的字时,老爷子才活络了起来,拿着细细观摩,不时称赞几句。   武氏趁机道:“元哥儿难得来一回,天倒是晚了,我娘家还住得远。”   老爷子便道:“那留下住一晚上罢,总归家里空的房间多。”   武州元忙谢了。   老爷子对那幅字看了又看,满心的不舍,最后还是道:“能看到已是不错,却是不能收,你好好放起来,别糟蹋了。”   武州元一愣,老爷子竟然能忍得住不要。   武氏笑道:“父亲,元哥儿也是知道您喜欢,这才弄来的,他自己又不太懂,您还是拿着罢,不然元哥儿回去要被我二哥说呢。”   老爷子摆摆手,还是没有要。   两个人都很失望。   武州元在这里住了一晚,早上去同老太太告辞时,碰见了江素梅。   “素姐儿,这是你武表哥,上回还是三四年前才见到的罢?”武氏笑着同江素梅介绍,一边就把她拉过来。   江素梅便去见过。   武州元回礼:“三表妹,许久不见。”   武氏便开始夸江素梅,说她今儿梳的头发好看,又说搭配的衣服也漂亮,反正从上到下没有不好的。   武州元的眼睛也直往她瞧。   江素梅很是不习惯,移到一边:“三婶,咱们还是进去罢。”   “急什么啊。”武氏道,“梦姐儿跟画姐儿还未来,咱们等着一起去,今儿早,只怕老太太还没有醒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老太太一向起得很早的,江素梅有些怀疑武氏的企图了。   可武氏就是拉着不放,满嘴的好话,她倒不好抽身就走,只得敷衍两句,武州元倒是不怎么说话,让自己表现的很稳重。   见武氏说的太猛,还给江素梅解一下围。   过得一会儿,另两个姑娘来了,一行人才进去见老太太。   这事之后,不到两日,江素梅忽然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是放在一个描画盒子里送来的。   江素梅没急着打开,问是谁送的东西。   翠羽道:“是武公子送的,说上回来,尽是送了长辈,其他的忘了,没有礼数,又都补了一份。姑娘,少爷都有,就是小少爷也有呢。”   小少爷自然是府里最小的公子江天麟了。   江素梅这才打开来看。   这一看,就把她给惊到了。   盒子里躺着一支黄灿灿的赤金簪子,那簪子打造的精致无比,上头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要飞上天去一般,拿起来,薄如蝉翼的翅膀竟还能抖动,蝴蝶的眼睛又是耀眼的红宝石所制,价值不菲。   青禾忍不住叹道:“送这么好看的簪子,武家果真有钱,难怪五姑娘穿的戴的都那么好呢。”   本来李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武氏的穿着比起她来,却是一点不差,那自是因为武家二房做生意的缘故,她作为武家与江家的纽带,武家自然待她不错。   翠羽却拧起眉:“可这送的也太贵重了罢?”   只听“砰”的一声,江素梅已经把金簪放进盒子,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我被折腾的够呛,楼上水管爆裂,淹到地下负一层,把电表,交换器什么的都弄坏了,家里停电断网,我还是去亲戚家码字的。   今天才回来,这章是现码的,所以发的晚了~~o(>_<)o ~~?,明天可能还要晚发,见谅,我尽量晚上码好罢。   这里说一下,如果我有事,一般都会在书的简介上方发通知,童鞋们可以先看下那里,如果没有通知还发晚了,那肯定是突发事故,不过这种几率很小~~   ☆、第35章 武氏吃瘪   因为以武州元这样一个远房表哥的身份,他就不该送这么值钱的簪子作为礼物。   江素梅想了想道:“桃叶,你去六妹那里看看。”   江画梅跟她最好,她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亲密无间,是以找她是没错的。   桃叶忙就去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江画梅的八卦之心又起,兴匆匆的跟了来。   “听说是金光闪闪的簪子啊,”她急忙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后大叫道,“这武表哥太不像话了罢,一样是表妹,怎的送我的差那么多!”   她气咻咻道:“三姐,你猜他送我什么?不过是个瓷质的首饰盒,送给五姐的,也只是一个铜制刻花的手炉。”   这江梦梅还是武州元的亲表妹呢,居然都没有她的好,江素梅自然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难怪那天武氏对她如此热情!   江画梅还不知其中的道理,仍在气愤为什么同是表妹,收到的礼物却不一样,过了会儿,她才明白过来,把簪子送到江素梅鼻子底下晃了晃,哦了声道:“原来武表哥看上你啦?怪不得不一样!”   这后知后觉的姑娘。   江素梅好笑,推开簪子:“反正是不能要的,我还回去。”   江画梅坏坏一笑:“当然不能要,武表哥怎能跟余二公子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倒是想得好,不过是个商人,还想娶三姐呢。”   听她说的露骨,翠羽咳嗽一声道:“六姑娘,咱们姑娘的婚事,可还没有定下呢。”   其实翠羽心里是高兴的,她巴不得江素梅可以嫁给余文殊,不过礼数上,却不能让江画梅到处去胡说。   “得了,我只在这里讲。”江画梅撇撇嘴,“三姐,瞧你那些个丫环,还信不过我呢,我什么时候出去瞎嚷嚷的,只跟三姐在屋里说而已。”   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余家长辈会不会点头这才是关键,江素梅只当没听到,叫采莲把这簪子送去给武氏。   “就说不能收,若三婶不肯,你跟她讲,我会送到祖父那里去。”   上回去宁县的庄上,江素梅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心思。   看来他是想把自己嫁给余文殊的,那么,自然就不会把自己嫁给武州元了,且老爷子很不喜这一套,要是让他知道武州元竟然送这份礼给他孙女儿,那自不是一件好事。   武氏听说江素梅不收,果然就不乐意了,硬是要采莲拿回去。   采莲便说,那姑娘就要去给老爷子看了。   武氏心头一跳,赶紧就把盒子抢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自是不好看,心想这死丫头,竟然眼光这么高,她那侄儿哪里不好,长相不差,又是嫡子,家中还有钱,以后嫁过去,要买什么没有?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还挑三拣四了!   见采莲走了,她就把盒子猛地扔在了地上,簪子从里面掉出来,闪出一道金光。   原先他们武家还看不上江素梅呢!   要不是因为江素梅现在得老爷子的宠爱,江兆敏也对她青眼有加,加上她的小舅子是个庶吉士,为将来考量,武家能与江家,还能与敬王府有更好的紧密联系,这才愿意让武州元娶江素梅的。   起先武州元也是不太乐意,自打看到她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而武氏也是见江素梅自从管了铺子,田庄之后,那人越发的精神气爽,只当她爱钱,故而才叫武州元送了这么一支好簪子过来,暗示武家的富裕。   谁晓得,江素梅一点都没有考虑便还了。   武氏自是恼火的很。   “不如去同大太太说说?”她身边的柳妈妈建议,“大太太前段时间不也在担心三姑娘的终身大事么。”   武氏一听,这倒是个办法,当下便去了大房。   刚到,她便笑眯眯的给李氏送上了一份大礼,燕窝,珍珠粉,檀香,海上来的胭脂等等东西。   李氏自然不会贸然收了,笑着道:“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客气。”   “都是元哥儿拿来的,我也说大嫂好呢,对谁都很热心。”武氏说的干巴巴,这二人一向不对盘,让武氏赞美李氏,她真心难过,这次实在不得已才来讨好一下李氏。   武家众人的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呢!   李氏是管家的,耳目灵通,此刻也猜到了武氏来的目的:“你们元哥儿自是不错的,听说还未娶妻?”   “可不是么!”武氏见她接上了话,高兴得很,“我是看大嫂这不也在担心素姐儿的事情么,您说,二人可不般配,只我怕公爹不太肯。”   李氏点点头:“我看也是,不如我哪日跟老爷子,老太太提一提好了。”   武氏大喜。   李氏心安理得收了东西。   没几日,她果然就去跟老爷子,老太太说了,讲武家一片诚心,就想讨了江素梅当儿媳妇,且武州元哪方面都也能配得上,就是经商,总也是自己有事业的,已经不靠家里了,江素梅嫁过去,日子定当好过。   老太太不发表意见,只看老爷子。   老爷子把武氏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李氏还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老爷子继续训斥:“你们武家越发瞪鼻子上眼了,别说结了亲家就什么都行,咱们素姐儿好好一个嫡女,要嫁给商人?你们打得好算盘啊,以后别叫我再听到这事儿!素姐儿还不急呢,就是在家待个一两年又何妨,要你来急吼吼的?有空做这些,不知道管好相公跟一干儿女!”   武氏被骂得晕头转向,浑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就是武州元不符合老爷子的要求,也不必这样罢?   她哪里知道老爷子的心思。   老爷子一直不喜欢武家,当初是没办法,江兆年这个德行,没哪家的姑娘肯嫁,这才与武家结亲的,且武家老大还算不错。   可小辈里,他却是绝对不会再把孙女儿嫁过去的了。   再说,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岂会让别人再干涉此事?武氏那是被杀鸡儆猴了。   李氏在旁边看笑话,她其实是把武氏这事拿去试探老爷子的口风的,现瞧在眼里,心想,果然老爷子跟相公已经相中了谁,不然怎么还要留江素梅待字闺中呢,还说一两年。   那不就是余家了!   因为余家最是难么。   李氏震惊,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素姐儿竟还有可能嫁去余家!   可余家真会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六点前还有一更,这章比较短,先发了~   ☆、第36章 世上无难事   事实上,这确实有点难度。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京城西郊的余家别院里,小小亭子下,有二人对面而坐。   年长的老者须发皆白,下颌一把胡须垂到前襟,他两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放下。   半响,老者爽朗的笑了:“小子棋艺又有进展呀,不过急了些,入界宜缓,方可测全局。”他把棋子落下。   此人正是历经四朝不倒,曾权倾朝野的余时远。   余文殊原本神色凝重,听闻此言,微微一笑道:“也有一说,用兵贵在神速,祖父这一棋虽则稳,却也输了左边天下。”   余时远抚一把胡须:“舍小就大,此王道也,你此处须知能保?”他点一点余文殊那一方棋子。   “不如以小换小,何必退避?”余文殊落子,并不理会那处,直取余时远。   余时远自是将他那处也拿了下来。   棋盘立时出现了两大片空处。   “新局也!”余文殊展颜一笑,指一指两处,“祖父,孙儿好奇,此况,能于早前便预测知?”   余时远一怔。   他知晓自己如何落子,却未必知别人所料。   像余文殊,他做事果决,能以地换地,并不犹豫回救,可若换成余文殊他老爹余拙,那定是不肯的。   可就算知这一点,处处藏变数,却又难以肯定众人当时所下之决定。   这棋局啊,就跟时局一般,实在是令人难以把握!   回首以往几十年,余时远感慨,他能安稳走到今日,未必没有一部分的好运气。   余时远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此乃神言。”   余文殊沉默。   对面的老人已值暮年,想他年幼时,见祖父专为国事,日夜不歇,却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端的叫人崇敬。   谁知仍是有这一日。   祖父致仕之后,搬来别院居住,再不问世事。   偶尔他来探望,对弈时,祖父才显出几分精神。   此景叫人喟叹,亦伤感。   余文殊低声道:“天命难违,也尚能尽力,祖父,您不必担心家里,好好颐养天年,孙儿自会常来看您的。”   余时远欣慰一笑。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这唯一令他觉得骄傲的孙子,当年提出致仕,只想到余家有他,当不会败落。   现在,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长沙一战,已显惊人智慧,将来必定会是朝堂上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只是,他这一生也必当伴随着无数的危险。   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过来的。   余时远叮嘱:“文殊,须知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孙儿敬遵祖父教诲。”余文殊颔首。   看他此刻谦逊,余时远很满意,抬头看一眼落日余晖,叫一旁煮茶的小厮倒上热茶,一边问:“你今日来,还有旁的事情罢?”   余文殊便答是,表情稍显拘谨,还调整了一下坐姿。   余时远登时就笑了。   这孙儿若是要谈国家大事,那是绝对不会有这副神态的。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余时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专程来我这里,是怕你父母不同意?”   余文殊脸色有些发红,祖父还是很有眼力的。   他回道:“是江家的三姑娘,她大伯乃是吏部郎中江兆敏江大人。”   余时远听他一说,便想起来江兆敏那张严肃的脸。   此人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政绩斐然,当时在大理寺任左寺丞的时候,便显露出了不一般的能力,好些案件都是经他复审才得以重新翻案,且做事刚正不阿,当年是由大理寺卿卢大人推荐,他拍板才升任为吏部郎中的。   如无意外,这次考核后,只怕又要升官了。   余时远沉吟一声:“江家与敬王府是姻亲罢?”   余文殊道:“是,不过三姑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没有父母的姑娘,与家里的联系不会太过紧密,一旦嫁出去,那关系更是远了,此中纽带只在二老身上。   余时远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余文殊,好一会儿,淡淡道:“文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祖父不会干涉你,只你父母那里,祖父也不会插手。”   意思是,他不会阻拦余文殊娶谁,可若是余拙,余二夫人不同意,他也同样不会加以劝导。   这就行了,余文殊来此的目的便是获得余时远首肯,那么后面,他就只有最后一道屏障了!   “谢谢祖父成全。”他站起来,弯腰行了一礼。   余时远见他笑容满溢,不由想起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他问:“为何只看中江家三姑娘,可是有过人之处?”   “祖父将来必会知道。”余文殊卖一关子,又认真道,“娘子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当要自己挑选。”   眼下有个入眼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别人?万一娶个不合的,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   余时远哈哈笑了。   他这孙儿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什么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想当初,他让余文殊背书,那时,余文殊尚且年幼,便就不肯他来指定,非得要自己选下一篇来背。   背完,还得按照自己的见解说与他听,才算完事。   就在那时候,余时远便认定了,这个小孙子必定会出人头地。   余文殊渐渐长大,果然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见地,从不人云亦云,就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徐瑄,都称他智慧过人,收他为徒。   余时远老怀安慰。   虽然他年岁已老,多少年过去,消磨了壮志,可是,余家还要延续,国家仍需要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这个时代始终都需要人才去推动的。   他留余文殊吃了顿晚饭。   天黑了,余文殊才回家。   其实,余二夫人现在也很头疼。   原先,那儿媳妇的人选甚多,只是,余家经历了此次沉浮,让她更加看清了众人的真面目。   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家自是不能结亲的,那么,剩下的还合适的,便不太多,再除去那些她看不上的姑娘,更是少了。   “可惜了那江二姑娘,若是早些时间定下来,那都是江家的儿媳了。”余二夫人很是后悔,其实当初她还真的看上江念梅的,只是晚一些,就出了那事,等到余文殊从长沙回来,江念梅却成了敬王妃。   余大夫人听着道:“那待如何?”   她这人少言寡语,余二夫人早就习惯,想了一想道:“要不,就那秦三姑娘?”   余大夫人皱眉。   秦三姑娘便是那容色实在很普通的。   余文君听了也摇头:“怎的要她呢,那绝对不行,哥哥如何能娶这样的,两个人一点都不般配!”   余二夫人想想也是,可不能这么将就。   正当说着,外头妈妈敲门进来,递来一张请帖。   余二夫人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竟是蕲国公夫人送来的帖子。   这蕲国公府可是京中头等的皇亲国戚之家,只因现任蕲国公的妹妹便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一登帝位,便封了他舅舅为蕲国公,赏赐无数,岂能不富不贵?   故,京城没有哪家不敢给蕲国公府面子的。   余二夫人一叹:“只能去了。”   余文君奇怪:“也不知叫咱们去干什么,又是赏花么?还是赏月?”   “谁知呢。”余二夫人道,“你明日去了,可收敛些,那蕲国公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有回有个夫人出言不逊,没过几日,她的相公就被调职了,听说去的地方很不好。”   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余文君暗暗心想,那蕲国公府刘家的老爷原先不过是做小吏的,没想到他女儿送入宫中当宫女,竟能怀上龙种,那龙种后来还当上了皇帝,刘家才开始飞黄腾达,那满门哪里有什么杰出的人呢。   她是极瞧不起蕲国公府的,可是也知道厉害,只是满心的不高兴罢了。   余二夫人过得一会儿,去余文殊房间:“你祖父可好呢?”   余文殊刚换了衣裳,笑道:“正当要去见父亲跟您呢,祖父身体很好,留我吃饭了。”   余二夫人便放了心:“马上要冬天了,得送些银丝炭过去。”一边把帖子递给他,“蕲国公府送来的,也请了你去,还有你大伯他们都请的。”   余文殊一样奇怪。   “应是无事,他们每年都要办好几次聚会,只是原先你祖父……”余二夫人顿了顿,以前余老爷子尚是首辅时,就是皇帝都要礼让三分,那蕲国公府自是不敢招惹的,虽也请过一两回,但都以礼相待。   只是这次……   余二夫人也拿不定主意,但总得去罢。   余文殊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日,因是休沐日,余家大房,二房便都一起去了蕲国公府。   蕲国公的二女儿房里,笑声阵阵。   忽然有个焦急的声音问:“到底何时来呢,我定要看一看他的。”   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女,身穿桃红色金凤织锦的夹袄,下着八幅月华裙,脖颈戴流苏金项圈,周身满溢了富贵之气。   ☆、第37章 永和公主   她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永和公主朱仙琳,今日来国公府,只因好奇余文殊此人。   蕲国公的二女儿王云慧笑道:“又不是头一次听到,怎的非得要看他呢?”   朱仙琳神秘道:“你不懂,反正我一定要看到他。”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母亲晓得,定要责备于我。”王云慧不肯帮她,“咱们不是一般的人家,做事不可太过逾越。”   朱仙琳嘁道:“怕什么,皇上哥哥说,只要我看上的,就能让我嫁了去,可没有说这个不准,那个不准的。”   王云慧听着羡慕。   王家大女儿王云珍道:“你自是不一般的,不过可不能连累我们。”   朱仙琳一口答应。   她为何能如此受皇帝疼爱,那得从二人年幼时说起了。   他们兄妹皆是宫女所生,当时因这生母身份低微,也没能在生母身边长大,皇后待他们也不好。皇帝虽然年纪大一些,理当要保护妹妹,可惜他到底还是个少年,自身都不保呢,可以说,二人都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所以皇帝登基之后,便有弥补的意思,对这永和公主极好。   故而,她行事才有些不羁,有些大胆。   “回禀公主,余家的人来了。”门外的侍女禀告。   朱仙琳立刻就跳了起来。   王云珍忙拉住她:“你急什么,可不能就这么冲出去,就算皇上纵容你,将来名声传出去,也不是好的。”   朱仙琳不以为然。   王云慧也劝。   她才哼了一声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王家两个姐妹都很为难,可也知道这公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是不让她去,指不定真的会惹出大事呢。   “这样罢,我们寻个机会带你去看看。”王云珍打算等会儿去同她哥哥王丹林商量一下,她现在真的后悔当初跟朱仙琳讲,这次请了什么人来了。   不然哪里会惹到这种事啊!   朱仙琳就暂且罢休了。   其实这次蕲国公府请众人前来,并没有什么政治原因,仍是跟原先一样显摆而已,那蕲国公夫妇最是喜欢被人吹捧的,且这臭毛病越来越严重,还喜收东西。   故而,这次余家过来,也带了不少礼物。   二人就很高兴,心想余家还是识相的,当年余老爷子在位的时候,他们见到了屁都不敢放,就是那皇帝外甥,也多次警告,让他们不要没事找事,如今不一样了,余家见到了,还不得俯首称臣?   这么一想,成就感颇大。   见他们一家趾高气扬的样子,余二夫人暗叹:想她嫁入夫家时,父亲就要她学会能屈能伸,不过是讨好一二,还是能做的。   至于余大夫人,她一张木刻脸,蕲国公夫人见到她,那是谈话的兴趣都没有,故而也十分安全,妥帖。   其他男人们,也各有方法应付。   余家能好好的存活到现在,对于生存之术,都是有几分彻悟的。   不过,心里总是不太顺畅。   余文殊敷衍完众人,便去园子里了。   王丹林看见,忙派人告之于王云珍姐妹两个。   王云珍就偷偷带了朱仙琳过去。   那园子前后都有门,王云珍小声道:“看见没有,就在前面呢。”   朱仙琳瞪大了眼睛,慢慢搜寻,终于看到了余文殊。   他正站在池边,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那阳光落在他身上,反射出的光太刺眼,她只见到他天青色直袍的一角,还有脚下一双黑靴,透着神秘的味道。   她忍不住,突然就冲了上去。   王云珍吓死了,又不敢喊,只得在后面轻声劝她:“公主,公主,你快回来啊,别去啊,小心被别人看见。”   朱仙琳怎么肯听,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余文殊的身后。   “你是余文殊?”她指着他问。   余文殊转过身,他没有想到会有个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在下是余文殊,请问姑娘有何事?”   朱仙琳看清了他。   不说那毫无可挑的眉眼,单是这声音便直击到她的心处,好像琴弦一般,发出绵长的声音,一直在回荡。   “难怪……”她痴痴的看着他,“难怪她……”   余文殊听不清楚她的喃喃之声,很是疑惑。   这姑娘到底怎么了?   “你还会打战?”朱仙琳又问,“真的会吗?”   余文殊笑道:“不打几百上千场,算不得会打。”   那一笑极致动人,又谦逊,又好似包含着无限的自信。   朱仙琳的脸不由一红,连退了几步。   余文殊见她是个年轻的姑娘,也不便多留,告辞一声,转身而去。   王云珍这才出现,跑过来道:“哎哟,你怎么能这样冒失!这会儿看到他,可好了罢?快跟我回去。”   朱仙琳叹一声,跟着走了。   可是,这事却落到了好几个人眼里,毕竟那园子大着呢,又请了那么多的客人,自然有往这里来的,不过顾及朱仙琳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多说,谁也不想惹麻烦。只是,总是有少数的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还是泄露了一点出去。   余二夫人得知后,脸色铁青。   那永和公主的名头好多人晓得,又正当是嫁人的年纪,你说好好的跟余文殊在园子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更别提,皇上还提过,永和公主的夫婿必得是京都的年轻俊才。   这要……   余二夫人急死了,她再怎么要给余文殊娶媳妇儿,也不想娶个公主啊!   尤其还是永和公主。   别的公主倒还罢了,毕竟宫里也是教规矩的,可永和公主却听说不是这样,有皇帝撑腰,很是无法无天,那余文殊娶了她,在家中的日子能好过?   “不行,怎么也得快些定下来了。”余二夫人这回再也淡定不起来。   余大夫人点点头:“是啊。”   余二夫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恨恨的道:“总是差那一步,要是当初与那……定了就好了,后来又是江家的二姑娘。”她埋怨自己,“左挑右挑,倒是越来越难,早知几年前就该让他成了亲的。”   那一年,她看中了一个姑娘,实在是风华绝代,没人能出其右,可惜世事弄人,当时只是迟疑了稍许,这便又没有成。   每次回想起来,余二夫人都甚为遗憾。   就是江家的二姑娘与她比起来,那也是没法比的。   余大夫人道:“可惜也无用了,你不如问问文殊可有中意的。”   余二夫人一愣,她还真没有想过呢!   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在张罗,毕竟儿女成婚,都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所以她没有去问过余文殊。   有回余文君心急询问,她还怪她冒失,如今也许是该问一问了。   若是他有看上的,只要能堪配,也便罢。   她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也都没有找到再能与那人相提并论的姑娘,既如此,找哪一个不是一样,只要品行好,容貌端庄也就可以了。   毕竟他们余家如今的处境,也不容易。   “就这样罢。”余二夫人点点头。   此时,江家却出了一件事。   跟着江如梅去金匮县的婆子回来禀告,说江如梅不见了。   老太太震怒,喝问怎么回事。   那婆子也不太清楚,只说江如梅一开始很老实,并不见有异动,最多也就是出去走走,散一散步,准点还是回来的。可是,有一天,忽然就找不到人了,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水萍一个丫环。   老太太便奇怪了。   若是要出走,应不会不带行李,莫非是被人劫掠走了,到底这孙女儿长得如花美貌,被歹人看见,起了色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拿手捏着眉心,想来想去,倒不知如何,这报案罢,于江家的名声实在不好,就是江如梅被救回来,还有什么用?   要不再等几天?   兴许是偷跑出去哪儿玩耍了,她随身肯定是带着银两的,吃喝不愁。   就在老太太犹豫间,江如梅竟然直接回了京城。   送她回来的,还是前不久被封为太子太保的景川侯杨肃,现任五军左都督。   说起这杨家,乃是开国元勋之家,也是仅存的两家之一,想那开国皇帝,最爱做的便是灭杀功臣,可杨家却能延续至今,可见历代皇帝对他们家的宠幸。   而杨肃本人也极厉害,领兵作战,堪称神勇,只是因受伤才歇养了几月,这养伤之地就在金匮县。   因他们家在那里有很大一片封赏良田,有很大的庄子,占据了县里最好的地方,风景优美,舒适宜人。   老太太当时就震惊了。   也不知江如梅如何能勾搭上了他?   更让她恼怒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杨肃做事直来直去,送江如梅回家之后,便同她一起去拜见了老太太,看似礼貌,实则差点把老太太气得吐血。   杨肃暗示老太太身为长辈,却苛待孙女儿,只因是庶女,便万般刁难,实在不是应做之事,指责她为人处事不正。   江如梅却在一边掉眼泪,帮老太太说话,说是她自己身体不好,才去金匮县静养的,与老太太无关。   二人一唱一和,老太太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那杨肃说了一通之后,才告辞走了。   老太太气得倒仰,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抽到现在才能发上来,听说下个月就会好了,不知道是不是- -!   顺便好奇问一句,大家都喜欢女主早点嫁给男主咩,会不会嫁了,圆满了就不看了啊,哈哈~   ☆、第38章 打一个赌   等到老爷子回来,老太太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不过是一介武夫,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一点不懂礼仪,跑这里来撒野!”老太太骂得不解气,又摔了一个茶盏,“那死丫头也是不要脸面,竟跟着他回来,二人在路上这么多日,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传出去,还有名声?老爷,那丫头留不得了!”   老爷子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景川侯杨肃是有正室的,假如来讨要江如梅,那么,江如梅必定就只能做他的妾室。   这被人知道,他江宗信的孙女儿竟然送给杨肃当姨娘,他还有脸出门?   老爷子“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如姐儿这回辱没门楣,绝不能饶过,你看着办罢。”   老太太这才舒心了些。   死丫头真是找死了!   原本在金匮县,她好好待着,早晚也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总不至于太差,可惜最后的机会,她不知道珍惜,还想借助外人之手来对付他们江家的人,真是痴人说梦!   那杨肃再勇猛又如何?除非他是皇帝,那还得当即下令赐婚呢,不然可轮不到他来干涉江家的事情!   老太太也是被气狠了。   想她做江家主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指责过,那杨肃算什么东西,这样说她?   就算她真的苛待江如梅,也关不了他的事!   “你带几个婆子去那丫头门口守着,要是大威风,要老太太知道厉害,不敢再欺负江如梅,谁知道,不到几天功夫,江如梅就被家里给强迫嫁了出去。   到手的美人飞走了,他怎能不恼火!   江家那是完全不给他面子啊!   杨肃立刻指使几个言官弹劾老爷子跟江兆敏。   然而,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实在是忽略了江家才跟敬王府联姻的事情。   如今敬王深受皇帝重用,他亲家遭到污蔑,他会放手不管?更别说,这父子两个一向坐得正行得直,哪里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反而杨肃自己作风不正,被人逮到把柄,告状了一番,弄得很不好看。   幸好皇帝念旧情,没有追究,不痛不痒警告几句,也就罢了。   杨肃没有达到目的,自己的小辫子差点被人揪住不放,他自然把这账也算在了江家与敬王的头上,此后,自是结仇了。   在将来,他会给江家沉痛的一击。   此刻已到深秋,余二夫人终于去问自己的儿子,关于他终身的大事。   余文殊早就在等着了,他很郑重的回答:“江家三姑娘江素梅。”   余二夫人一怔。   她想了许多人选,却没有想过她。   只因江素梅是无父无母的,普通人家尚且都不会娶,更何况是他们余家呢?   她露出了不同意的神色。   “为何是她?”余二夫人问。   余文殊反问:“为何不能是她?除去她的身世,可有挑的?”   余二夫人叹口气:“便是因她的身世。”   “身世不能决定一切。”余文殊淡淡道,“咱们余家百年望族,可有谁能肯定,将来必定富贵平安?自祖父致仕之后,母亲也瞧出来了,并无甚人家愿意过多亲近。余家是沉是浮,难以判定,只凭这一点,也是我余文殊最大的不足,那我跟她,有何不同?”   余二夫人轻抚额头。   “文殊,可你并不是一般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可以撑起整个家,余家一定会重新崛起。   “我觉得她也不是一恪?   永和公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与她小小年纪并不相配的复杂神色。   她低着头出去了。   外头的小太监正好捧了一大摞奏折上来。   皇帝翻开,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鲁古则弹劾余文殊的奏折,第二个,又是范海写的,二人文辞华丽,言辞老道,一个弹劾文写的洋洋洒洒,精彩万分。   皇帝却“哗啦”一下全都扔在了地上。   司礼监执笔太监赵桂一惊,心想出大事了,他服侍皇帝批阅奏折,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前就是看到不合心意的奏折,也大多不露声色,这是继上回改王皇太后谥号之后,第一次做出这种举动。   “传令下去,即刻捉拿鲁古则,范海!”皇帝大喝一声。   赵桂不敢耽搁,忙就去了。   消息传到章醇的耳朵里时,他大为震惊。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此事稳当,就算不会成功,也不至于说那两个人会惹来牢狱之灾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醇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位官员提醒了他:“飞骑军乃是齐王亲手训练出来的。”   原来如此!   章醇的后背溢出了冷汗。   齐王便是原先的太子,如果他没有出意外的话,现在的皇帝便是他了。飞骑军当年是齐王一手创办,深得先帝赞赏,称他有名将之风。   事实上,飞骑军在各处战事中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战绩。   不过,这些年却闲了下来,只负责守城工作。   而章醇的儿子不喜念书,又学得几分武艺,在他老子的帮助下,当上了飞骑军的统领。   章醇非常宠溺这个儿子,是以余文殊提出解散飞骑军的时候,便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恼怒之下,完全没有细想过余文殊的用意。   结果,导致了严重的失误,惹到了皇帝!   章醇吓得浑身都抖了抖。   那位提醒他的官员冷眼旁观,得出了一个事实。   章醇这人不过是一只运气好的纸老虎,还是只愚蠢的纸老虎。   将来,他必定倒台!   这位官员目光精到,颇有见地,他名叫程顺,在不久的未来,他也会参与到那场权力的角逐中,还是一个非常厉害,且显眼的角色。   但是现在,他还在依附于章醇。   “怎么办?”章醇脸色发白的询问。   程顺道:“不如就算了。”   章醇大怒:“怎么能算?我被那余家小子耍了玩,我一定不会饶过他!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于是,第二轮的弹劾即将开始。   这件事,余二夫人也知道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母亲,”余文殊诚恳的请求,“您成全儿子罢。”   请相信他的眼光,相信他的直觉。   他挑的妻子,将来一定不会令自己失望,也不会令余家众人失望。   余二夫人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她才问:“你祖父那里,你可告知?”   “祖父一早便允了,只还尊重父亲跟母亲的意思。”   原来老爷子已经首肯了。   余二夫人心想,就算余文殊考虑的可能不够周详,那么以老爷子的阅历,必定不会,他既然没有反对,可见这桩亲事是可以的。   毕竟江家的老爷子跟江兆敏,都是名声称优的官员,家中根基也牢,是股稳定又有发展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罢!   人生论到最后,不过是一场赌博,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更是拼出性命的赌博。   余文殊有此心智,他看中的姑娘应当不会差。   余二夫人答应了。   余文殊问:“可要我再去同父亲说?”   余二夫人摆摆手,笑道:“你父亲一向好说话,当日便只让我着手,他定是愿意的。”   在这家里,余拙是另类的存在。   余家大房,虽说余家大爷余慎,与余家大公子余文晖都是一般的资质,可他们却也有自己的追求,也很努力,余慎现任通政司部门右通政,余文晖在国子监任司业,唯有余拙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   他什么官位都没有,只爱纵情山水,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时间都不着家。   所以这个家里,余拙的日子是过得最为轻松的。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教养孩子,余文殊能有今日,余老爷子的功劳很大,他承担起了启蒙的责任,哪怕是日理万机,也总会抽出时间来教一教自己最小的孙子。   当然,后来这种责任变成了乐趣。   因为他发现,这个孙子很不简单,对余拙不满的情绪也就渐渐淡了。   余文殊最终成了最为符合他标准的继承人。   不出所料,余拙果然没有反对,只问了问余文殊的想法,听说儿子喜欢,他笑得合不拢嘴:“好,好,那快点把她娶回家罢!”   余二夫人道:“哪有这么快,正当要过年,凑在里面不好,不如等到明年三四月,不过,还是要先定下来。”她说着,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江家愿意吗?三姑娘定了别人家没有?”   余拙哈哈笑起来,指着这母子二人:“糊涂,糊涂,这都没有搞清楚,便来谈日子啦?”   余文殊笑道:“父亲,您还不了解儿子么?岂会有这种事。”他宣布,“江家老爷子早就同意了。”   余二夫人松了口气。   余拙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江家的三姑娘也愿意?”   “这叫什么话。”余二夫人道,“她自然听她祖父的。”   余文殊这回没有显摆了。   虽然与江素梅也见过了几回面,可她的反应却不似别的姑娘,说真的,他不了解她对自己的看法,只是,应该不会厌恶罢?   他头一次有了一种不太自信的感觉。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他是她的蜜糖,还是砒霜呢?   虽现在不能确定,但他以后一定是她的蜜糖!   余家很快就去江家提亲了,请了曹家夫妇做保山。   老爷子跟江兆敏早有准备,自然无甚惊讶,老太太却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而李氏跟武氏的表现也不一。   前者早已探到端倪,故而很是平静,武氏那是完完全全的羡慕嫉妒恨,她哪里想到无父无母的江素梅竟然还能嫁到余家去,虽说余家有点儿风险,可到底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家族啊!   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武氏同李氏探口风。   李氏笑了笑:“咱们素姐儿好呗,还能有什么,余二夫人自然看上了。”   经过这些时日,她也挺喜欢江素梅这个侄女儿,不给她惹事,也懂事理,是个让人放心的姑娘,在外头,她也会帮着说一些好话。   武氏想到自家女儿,便是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还不如那个呢,到底自己怎么教的?   她得好好反省反省了!   只可惜,自家侄子的愿望落了空,武家与江家的再次联姻,也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武氏内心纠结,可她不敢去搅和这件事,上回被老爷子责骂的景象,还在刺激着她。   她没有这个胆子,只能认命。   江家书房里。   老爷子跟江兆敏各坐了一张高背大椅。   “这小子说到做到,倒是不虚。”老爷子十分满意,果然没有看错人,不然这点子事都办不成,也就算了,反正他那孙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江兆敏点点头:“那道奏折也上的好。”   “是啊!”老爷子抚掌,“章醇手下那两个狗东西现在还在蹲大牢呢!就知道四处乱弹,这会儿知道厉害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他顿一顿,“你看怎么样?”   江兆敏道:“自然好了。”   老爷子点头,“我得先去跟素姐儿说一声。”   “嗯?”江兆敏奇怪。   “她没个父母,终身大事由我们操持,可未必能尽得她心,”老爷子颇为内疚,“这些年,我也不在家里,这孩子有这样的性情,不容易啊。”   江兆敏若有所思:“嗯。”   老爷子突然就火大了:“你作为大伯父,也有责任,没多看顾一下!”   江兆敏态度很端正:“儿子有错。”   老爷子又说了几句才解气,哼一声,站起来走了。   `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好多童鞋冒了出来,甚感欣慰,谢谢大家,我又有动力啦~   还有一章,下午六点前发~~   ☆、第40章 一个问题   老爷子走进院子的时候,江素梅正当在发呆。   余家提亲的事情她听说了,此刻也不知是喜是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一早便知命运会如此安排,可是,当它笼罩下来的时候,却又让人显得无比的失落,胸腔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素姐儿。”老爷子来到了门口。   江素梅忙站起来,惊讶道:“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虽说祖孙二人的感情日渐深厚,可老爷子却从未来过她住的地方,每回见到,不是江素梅去二老那里请安,就是老爷子派人叫她过去。   说起来,是很奇怪。   可江素梅知道,她并不能苛求。   老爷子已经待她极是好了。   “坐下罢,祖父有话同你说。”老爷子很和蔼。   几个丫环听闻,便有秩序的退了下去。   江素梅坐下,洗耳恭听。   老爷子道:“余家来提亲了,素姐儿,你怎么想呢?”   江素梅怔了怔。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还会来询问她的意见!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然而,她不可能忘形,江素梅想了一想道:“想必祖父是要同意的。”   “余文殊很不错,你大伯父都是赞不绝口,上回祖父破例让他见你,也是叫你有机会认识他。”老爷子观她神色,“怎么,素姐儿觉得他入不得眼?”   “倒不是,他很好。”江素梅说的是真心话。   这样的条件,还说不好,那也太没有天理了,此人,简直是没有什么瑕疵的,非得要说一个缺点,那肯定是余家的前途。   其实,她也不知道老爷子跟她商议这个,有什么必要。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到底要不要嫁给余文殊。   只是问自己,若是不嫁,那她嫁给谁?   如今,江家的前景摆在这里,搭上了敬王府,可说祸福难测,她知道老爷子跟江兆敏也是满心的担忧,她作为家中一份子,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难题。   所以,她想得很通透,之所以老爷子会答应这桩婚事,这个原因肯定是占了很大的一条的。   那么,她能不嫁么?   现在,她只是想要一个让自己舒心点的理由。   “我想问他一个问题,祖父,可以么?”她抬头请示。   老爷子没有犹豫:“自然可以,祖父明儿就请他来。”   这天晚上,江素梅没有睡好。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他要怎么回答,才能让自己觉得意平一些?   第二日,她早早的就起来了。   江府的后园子里,万花凋零,唯有一片淡黄色的腊梅花正盛开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余文殊立在这里,等着佳人前来。   老远,江素梅就看到他了。   那身影如修竹,笔直,挺拔,墨色的长发束着白玉冠,他宽大的衣袖垂落在两侧,风姿卓越。   也许有人会说,夫复何求?   她叹一声,款款走过去,在他对面一尺前站定。   他看过去,并没有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落落大方,不会叫人厌烦,也不会叫人觉得轻挑。   江素梅任由他看着,过得一会儿才问:“余文殊,你为何要娶我?”   直接的话语,好像一把刀,刺向了他。   静默在二人之间荡漾开,仿佛海水,一*的冲上来,淹没掉他们。   江素梅的身子也在这沉默中,渐渐变得僵硬。   余文殊目光露出几分柔和。   这才是她罢。   抛开了那些规矩,她便是这天上的云,山里的小溪,空中的飞鸟……   却也是陡峭的山崖,突变的风云。   如同她的字一样,变化无穷。   他忘不了那日,她穿着粗布衣,躺在地上的模样。   说不出来的悲伤,在空气中,渐渐弥漫着。   她的心里一定藏着好些事。   然而,却如此刻一样,在这世俗里,只能妥协。   这个问题,是她不甘的,最后的发问。   余文殊凝视着她,认真回答道:“没有为何,只因我想娶你,只愿你做我的妻子,不是因为余家,也不是因为江家,”他郑重的道,“只因是你,江素梅。”   这样的话,用如此悦耳的声音说出来,就像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表白。   饶是她预想过好几个答案,还是被他给惊到了。   她的脸此刻红的好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她控制不住!   “还有什么问题?”余文殊问。   江素梅问不出来了,她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余文殊莞尔一笑:“虫娘,那你愿意嫁给在下了么?”   得寸进尺!   江素梅恨不得呸他一声,转身就走。   翠羽跟采莲偷笑着跟上。   经两家商议,婚事定在了明年三月二十六,说是一年中最为吉利的日子。   以后,她的人生大概没有多少悬念了。   江素梅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时不时的仍是会想起他当时的表情。   这人,会不会是演技帝啊?   不过是见了寥寥几面,却被他说的好像有多少深情厚谊一般,亏得她还脸红,想这一把年纪是白长了!   但却也因这个回答,她答应了这桩婚事。   至少余文殊的意思,他确实是因为喜欢她才娶的,不是好多人都在讲,嫁给喜欢自己的,总是比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来得好么?   那就这样罢,姑且相信他。   “姑娘,”翠羽递过来一个暖炉,“小心别冻伤了,今年的冬天真冷,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明儿真不知道要堆多高呢!”   “是啊,又是一年了。”江素梅幽幽道,想当初她连炭火都不舍得点,一眨眼,竟就要嫁人了。   采莲笑着进来,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肉荠菜羹。   江素梅想到一件事,说道:“采莲,等我嫁去余家,你娘跟你大哥都一起去罢,你娘年纪大了,再绣花,对眼睛也不好,到时候我看看,让她做些别的。”   采莲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这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江素梅笑道:“谢什么,到时候我还要你们助我的。”   采莲高兴的眼睛都红了,连连点头。   翠羽看着心里难过,可惜她父母不在了,不若采莲,总有一家团聚享福的日子。   正当说着,果儿领着一个妈妈进来。   那妈妈是早上老太太提过的,姓宋,原本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后来身体不太好歇息了一阵子,这回江素梅要出嫁,老太太便让跟着一起过去。   也就是说,是来当大管事的,看着底下一群丫头,顺便指导下江素梅怎么当个贤妻良母。   一般都是这个流程,江素梅也晓得,等过段时间,老太太还得塞两个丫环给她。   江念梅去敬王府的时候,老太太也是这样做的。   “妈妈请坐。”她态度很恭敬。   宋妈妈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一边看看几个丫环:“刚才我一路过来,有几个无甚规矩,还在地上玩雪呢,去了大户人家,像什么样子?”   说的是果儿跟宝珠两个。   这二人最是有孩子的性子,天真活泼,江素梅不太拘束她们。   “妈妈说的对,我会注意的。”她淡淡道。   宋妈妈嗯了一声,她是先来立下威的,省得三姑娘嫁去余家,也不听她,那么,她有何存在的意义了?宋妈妈道:“老太太让你选几户陪房,单子上都有,你选好没有呢?”   “还没。”江素梅道,“不过采莲一家要跟着我去的。”   宋妈妈一愣。   选陪房必是要选有本事的,将来才好帮着打理,采莲的娘不过会绣绣花,她哥哥也只是做杂事的,带去何用?果然如老太太所说,三姑娘到底年纪轻呢。   “采莲的娘跟大哥还是留下罢,府里又不亏了他们。”宋妈妈道,“这里几家,我跟你讲一讲,老太太原本要亲自说的,只她最近嗓子不顺,故而叫了我来。”   江素梅脸色微沉,虽说她不歧视下人,可在这里,下人还是得有下人的规矩,妈妈不过是妈妈,总是服侍她的人,眼下却指手画脚,断的高高在上。   她不客气的道:“采莲一家仍是要去的,下次我自会去跟祖母讲。”   她的语气很严肃,不容置疑。   宋妈妈虽然恼火,却也不敢强求,只得按捺下来,给她讲那几家陪房的事情。   她到底是老资格了,对府里众多下人都很了解,讲得十分清楚,江素梅都听进去了,点头道:“真是谢谢妈妈了,我本是一头雾水,如今才真的了解,辛苦妈妈了。”   一下子又变得很是谦虚。   宋妈妈在这一刻,终于有所明白。   这三姑娘原是太有主见的人,她决定的事情,若是你反对,大概就会吃不到好果子,若她还没有决定,你给出了好意见,那么,她还是会采取的。   就在宋妈妈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果儿惊慌的跑进来:“姑娘,姑娘,俞家大爷被抓起来了!”   “什么?”江素梅手边的茶盏跌落下去,俞朝清被抓了?   她勉强镇静下来:“哪个说的?”   果儿道:“丁贺说的,俞老太太急的不得了,现也在府里呢,老太太已经派人去跟老爷子,还有大爷说了。”   江素梅连忙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采莲见状,找了一件大氅出来,追上去给江素梅披上,一行人急匆匆的去往了二老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adybugzzzz的手榴弹,巴莱,子曰的地雷~~   ☆、第41章 年少气盛   ` `  这件事还得从章醇被余文殊耍弄之后说起。   因章醇咽不下这口气,不久就召集了所有的手下,对余文殊发起了连珠炮一样的弹劾攻击。   内容千奇百怪,就连姑娘曾给他写过情书,都要被揪住一顿痛骂。   不过余文殊也不是好对付的,文采好不是绣花架子,谁弹劾他,他就弹劾回去,这一场对骂战持续了好一阵子,可说相当的精彩。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篇弹劾文横空出世,吸引了章醇的注意,此人引经据典,文笔犀利,乃是弹劾史上少有的人才。   别看章醇是不干好事的,可一样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他觉得应该要招揽这样的人到自己的阵营中,将来肯定可以派上好大一番用场。   他没有想到的是,写这篇文的俞朝清,乃是余文殊的死忠!   他接见俞朝清,那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事实上,正是如此。   俞朝清见章醇想劝服自己归顺,自然不屑之,还暗示章醇是靠非法手段上位的,他十分看不起。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   章醇这人其实是很自卑的,当初确实没有进入过翰林院,会试的成绩也不太好,坐到今天这个阁臣的位置,与他的厚脸皮脱不了关系。   可这事儿是能明说的吗?   章醇气得半死不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就把俞朝清给一把捏死。   只是当场没有发作,等到俞朝清走后,他立刻就去找了三大司法机构,利用自己的人脉,给俞朝清定下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   藐视纪律,流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俞朝清不过是在工作时间抽空去看一下章醇,而且还是章醇召见的,就算以前他要照顾老母,请过几天假,也不至于就被流放罢?如此,那不知道多少官员要被撤职了。   这本来确实是不可能成立的,可惜,章醇此刻把持朝政,就是首辅金大人都不太干涉,那么,俞朝清算什么呢?   江素梅知道后,恨不得就找到俞朝清,在他脑袋上狠敲两记拳头!   这毛头小子,果然是不成熟啊,以章醇现在的气焰高涨,就是江老爷子,江兆敏都要避其锋芒,他俞朝清不过还是个庶吉士,出什么头。   找死啊!   这下惹出祸端来,不知道怎么挽回呢!   俞老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担心俞朝清出事。   江素梅在旁温言安慰。   老太太则有些不耐烦。   毕竟她对俞家还是看不惯么,这回俞朝清出了事,她只知道给他们江家惹来了麻烦,很是不太高兴。   不过见俞老太太那个伤心的样子,到底也还是忍住了。   等到老爷子,江兆敏回来,二人一商量,自然就去进行营救工作。   其实也不用等到他们去,对于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余文殊也是很关心的,早就行动了起来。   但,这些并不够。   章醇这次是气狠了,本来他就被余文殊弄得一肚子怒火,这回全都发泄在了俞朝清身上,下了死功夫,动用了不少手下,所以,俞朝清最后流放罪可免,下放罪仍是难逃。   好好一个庶吉士,储相,未来的国家栋梁,被派到穷乡僻壤做知县去了。   前途尽毁!   江素梅听到这个结果,恨铁不成钢,几晚上都没有睡好。   等到俞朝清放出来,她立刻就去了俞家。   俞朝清正跟俞老太太告别,余文殊也在,这种下放,当天就要执行,俞朝清要离开京城去马平县,他是来送别的。   俞老太太流泪痛哭。   俞朝清这才知道后悔,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连说自己不孝,辜负了母亲。   见此情景,江素梅一腔的话反倒说不出来,想那柳州如此遥远,俞朝清今日一别,不知何年相会,她的眼睛也红了。   “虫娘。”俞朝清见到她,愧疚道,“都是我的错。”   他这一说话,江素梅压下去的火又冲了上来:“你真知道你哪里错了?你上有老,还有我,说话就不会动动脑子,那章醇什么人,是你可以指着鼻子当面骂的?你庶吉士马上就要到三年了,如今可好……你好啊!”   俞朝清被她一通骂,也有些不高兴:“谁让章醇这般对崇礼师兄么,我也是做我应当做之事,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   那也不应该是你啊!   江素梅一指余文殊:“你可见他骂了章醇?”   “这……”俞朝清愣住了。   确实余文殊与好多人互相弹劾,没有断过,可余文殊却从来没有直指其名,对章醇发动过正面的攻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应该好好做你的庶吉士,等到日后羽翼丰满,才能徐图大计,你现在算什么?”江素梅道,“你当自己是首辅那!”   俞朝清满脸通红,觉得被自己的侄女儿教育很丢脸,咳嗽一声道:“虫娘……”   江素梅看他的窘样,才想到余文殊在旁边,她火气上冲,竟然没有忍住,当下脸也微微发热,轻声道:“小舅,你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这句话就跟祖父再三叮嘱的一样,余文殊暗想,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很有大局观,懂得深思熟虑,内在却又自在洒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俞朝清道:“我知道了。”   江素梅便没有再多说,只是想到他多年苦读,才能考上进士,继而进翰林院,如今却到这个地步,心里自是难过的。   她同张妈妈一起给俞朝清收拾行李。   俞老太太舍不得,拉着俞朝清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他们母子二人,除了俞朝清上京会试外,根本就没有分离过,如何忍受?   俞朝清也心痛,他担心俞老太太的身体。   此时又来了俞朝清的几个同窗好友,包括李氏的侄子李步明也来送行,他现在户部任观政。   众人相劝,老太太才好一些。   送走俞朝清后,江素梅心情低落。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目睹政治的残酷。   俞朝清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会被章醇抓到把柄罢?事实上,他确实也没有犯过错,做事认真,一身清白,可就是这样,别人想整你的时候,当你弱小无力时,就会好像一只蚂蚁,毫无抵抗之力。   此时,俞朝清的心里也一定是悲愤万分的,他自己的前途,他岂能不在乎?只怕她们担心,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   江素梅心想,只是斥了两句话而已,却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何其恐怖!   余文殊陪着她走了一段路,方才说道:“我不知他去见章醇。”不然,他定会阻止俞朝清,可惜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素梅叹口气:“不关你的事,是小舅自己冲动。”   “你不用太担心。”余文殊安慰道,“祖父一个门生正当在柳州当知府的,我会去信让他照顾一二。”   知府是管一个府的,权力很大,若真是这样,那俞朝清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江素梅很感激,冲他一笑:“多谢。”   “不必客气,他也是我师弟。”余文殊顿一顿,“其实这次去马平县,对肖兰师弟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以后一定还能回来的。”   江素梅点了点头,确实有江家,余家相助,俞朝清的仕途也未必黑暗,她沉默会儿,忽然问:“你之前却没有教他两句,为何?”   在这方面游刃有余的余文殊,难道不该教导俞朝清几句吗?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毕竟她作为一个穿越者,提出的建议总是不太周全的。   余文殊笑了笑:“他将来自会明白,去了马平县,有的是时间让他去思考。”   他说的没有错,俞朝清今日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挫折,被剥夺了翰林清贵的身份,然而,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终有一日,他会成长起来,成为俞家坚实的顶梁柱。   江素梅忍不住又看了看余文殊。   他只不过比俞朝清大了两岁而已,可相比起来,却是那么的成熟,仿佛做什么事都是成竹在胸。   他难道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余文殊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还当虫娘厌我呢。”   江素梅不知反驳什么,一时低下了头。   “我送你回去。”他道。   江素梅摇头:“不用,我原也是坐车来的。”   余文殊便没有强求。   临别时,他走到她车窗外。   江素梅当他又要说什么,便卷起了帘子。   他递过来一盒点心:“是给肖兰师弟路上吃的,这些多下了。”   江素梅迟疑会儿,接了过来,轻声道:“多谢。”   “想必你也饿了,可以尝尝。”   江素梅嗯了一声:“好,我一会儿就吃。”   他立时笑了起来。   眼眸生辉,竟比外面的阳光还要耀眼。   翠羽,采莲也跟着笑。   车夫晃了一下马鞭,车子便动了。   江素梅放下卷帘,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满了点心,零零总总有几十样,精致又好看,便取了一块佛手形状的豆沙糕吃了。   很甜,但是不腻。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看她行远,余文殊才上了马车,但并没有回去。   他去了一家茶楼。   在这里,他将会见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将来会决定章醇的命运。   ☆、第42章 嫁妆升迁   江素梅这个新年,过得有点抑郁,想到她成亲时,俞朝清只怕还在赶路,便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里的交通,当真是极不方便。   从京城到柳州,坐马车都得要四五个月,半年的时间都花费在上面,她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在路上遇到危险。   毕竟这个时代,强匪,马贼,随处都有的,也未必会怕你一个小官,总之是叫人提心吊胆。   俞老太太那里,她也要去安慰。   幸好余文殊之前提到过柳州知府,她有个说辞,俞老太太才放心一些。   其实不止她,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那章醇顶着江余两家,以及他们亲戚的势力,硬着把俞朝清赶走之后,更是耀武扬威了,加上余文殊也偃旗息鼓,前两天,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首辅的宝座上,开始让人弹劾金大人。   不过这金大人罢,确实也有污点,虽说本职工作做的不错,可输在节操不稳,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利用,这几年,就接连做了两桩大错事。   一是举荐胡洋心去治理河道,结果没治好不说,还弄了一个豆腐渣工程,洪水一到,全面倒塌。   二是在抗倭的问题上,他刚愎自用,不顾兵部职方清吏司的意见,导致我军连打三场败仗,到现在还没有解决问题,倭寇成了长久不治的疑难杂症。   这两桩事也是金大人心头的痛,幸好当初正值皇帝倾力于为生母该谥号的事情,也没有过多追究,算是躲了过去。   而今却被旧事重提,金大人被折腾的不浅,疲于应付,灰头土脸。   章醇当然是洋洋得意,踌躇满志。   江素梅在书房翻了几本书出来,正当出去,就见老爷子跟江兆敏二人走进来,老爷子一张脸跟锅底一般的黑。   “那金大人也是活该,要不是他,章醇也入不了阁,你管他作甚,为他说什么好话!”老爷子气呼呼的在骂江兆敏,“就该不管他,撤职了也好!”他觉得金大人跟章醇是一丘之貉,现在窝里斗,他乐得看热闹。   江兆敏并不吭声。   江素梅忙上去见过二人。   “哦,素姐儿在啊。”老爷子笑道,“拿什么书了?”   江素梅就把书名给他看。   全是史记,名臣,名将传之类的书。   老爷子的目光颇有深意:“素姐儿原来也喜这些,我见你往常只看话本小说,或一些地理风俗么。”   那是她以前纯粹用来娱乐,消耗时间的,以后可不同。   虽然她被俞朝清气得不轻,可心里真正痛恨的当然是章醇。   听说他大权在握,也并不干好事,只忙着清除异己,这样的人,不配坐在那高位上!而她,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场风暴,章醇倒台了,也还有别人,这样的生活,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自然不能松懈。   在解决他们几家敌对势力的道路上,她需得出几分力。   江素梅沉声道:“祸害总要有人去抓的。”   老爷子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就是江兆敏的嘴角也微微挑起。   “好,好,小姑娘有如此志向,难得,难得!”老爷子抚掌。   见他二人这神态,自然是不把她说的话当真了。   虽然江素梅提过几次不错的见解,可她到底是姑娘家,朝堂上的事,能如何插手,他们便不当回事。   江素梅也不管,告辞要走。   老爷子道:“就留下罢,一会儿写字给我看看。”他好久不曾指导她了。   江素梅应一声,坐在一边看书。   父子两个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爷子又开始训斥江兆敏:“也不见你喜巴结人的,怎么金大人这回,你又来赞赏他的功绩,我可没见他做多少实事!”   江兆敏道:“总是有的。”   “有什么……”老爷子一拍桌子,“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搜罗下章醇的错处。”   江素梅听着,噗嗤一声发笑。   老爷子奇怪:“素姐儿笑什么?”   “无甚。”江素梅抬头道,“只是,觉得大伯这般做,也并无错。”   “哦?”老爷子挑起眉,来了一点兴趣,“说来听听呢。”   江素梅也不扭捏,徐徐道:“祖父,当时余老爷子致仕后,首辅并没有马上定下来罢?后来是由金大人升任的。”   老爷子点头:“确实如此。”   “此前,皇上不过是要改个谥号,却那么难,他肯定对好些官员厌恶的很了,而首辅是领导百官的,非常重要。我觉得金大人能坐上这个位置,必是皇上仔细考虑过的。”她顿一顿,加重了语气,“也许他还不太够格,但却是皇上挑选的人。”   老爷子听完,手拿着茶盏,动也不动,石化了一般。   江兆敏却难得的露出惊异之色。   正是如此。   金大人是皇帝亲自定的,所以不管他做得如何,皇帝总有几分责任,如今章醇为自己的目的,不惜使出全力打击金大人,全没有顾忌到别的,可江兆敏却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挑准机会,为金大人辩护。   老爷子终于明白,他“啪”的把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怒道:“跟你老父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你当我是傻的?”   江兆敏低下头:“儿子的错。”   其实他是早就习惯了,从小,他便是被老爷子训着长大的,无论做什么,老爷子都要强调下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却并不关心江兆敏内心的想法,久而久之,江兆敏的性子越是内敛,轻易不吐露心事。   在官场上历练多年,他更是谨慎,便是对家人,也是不太爱说的。   加上老爷子的政治敏锐度始终及不上他,二人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江兆敏并不喜解释,这父子二人便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老爷子出完气,看向江素梅,对她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素姐儿要是男儿便好了!”他发出感慨。   江兆敏深以为然,这个侄女儿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通透的多,真是可惜了。   一个多月后,老太太跟老爷子谈嫁妆的事情。   虽然老爷子不管事,可大事上,不管什么结果,总要跟他讲一下的。   没多久,江素梅就要嫁去余家了,随身带的嫁妆肯定是要准备好的,且还不能寒碜,到底对方是名满京城的望族。   “城里的铺子给两家,跟慕姐儿,念姐儿是一样的,还有两栋大院,地方有些偏,可也能租出去,一栋给下人住也正好。田庄,就给湖州那一块,算是风调雨顺的,不差,每年几百两银子准保有……”老太太说自己的决定。   老爷子打断她:“给什么湖州啊,我看就给宁县的,她自己在那里也有田庄,打理的很好。哦,金匮县的田,咱们家不也挺多的,给素姐儿一些,就两顷罢。”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江念梅嫁去敬王府,老爷子也只同意给一顷,江素梅,竟然要给两倍。   “这不好罢,给老大夫妇晓得,要不高兴哩。”老太太皱眉。   老爷子语气不好了:“我的东西,管他们高不高兴?叫你给就给,他们不高兴,你让他们来说。”   他们两个敢来才怪了!   老太太不太情愿,可也没有不同意。   她还不至于为这点田,跟老爷子吵架,毕竟余家家大业大,江素梅多点嫁妆,也不容易让人家小瞧。   不过事情传到李氏跟武氏耳朵里,二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李氏再怎么觉得江素梅不错,可到底是她侄女儿,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呢,如今拿的嫁妆却比那两个多,便很是不舒服。   武氏更不用提了,只想着,田都被她们分光了,以后梦姐儿可要怎么活,她暗骂老爷子偏心,什么恶毒的话都过了一遍,可真要叫她去闹,她不敢。   相公不成体统,娘家依赖江家,她在这里有什么地位?老太太如今对她也不信任,可谓无足轻重。   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愿受着委屈,希望江梦梅能结一门好亲事,也算罢了。   所以江素梅去请安,就见这大伯母与三婶,态度比平日里冷淡多了。   她便猜想应是这事儿,也不计较。   就在这时候,从朝堂传来了喜讯。   江兆敏升迁了,从吏部调职,当上了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这都察院是监察百官的,权利相当的大,江兆敏一丝不苟,公正廉明的作风倒确实合适的很。   不过话说回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累不说,平时没事就在巡视,什么地方都要监察,还讨人厌,因为此官巡视完,接下来就要揪别人的错误,开始弹劾别人了。   但正因为如此,百官都很忌惮,是个很不好惹的职位。   见相公升官了,李氏对金匮县田庄分配的不满之情顿时消失无踪,满心欢喜的去准备贺宴。   老太太则赶紧去庙里还愿。   老爷子很高兴,大手一挥:全家出游!   好么,正是三月好春光,清明之后,众多人家都外出踏青,这次老爷子心情大好,更是要去了。   下人们连忙准备路上吃的喝的,江家人口不算少,出游,那是需要很多东西的。   江素梅兴奋的吩咐他们多带些腌肉,鸡翅膀什么的,方便烤着吃,还教他们怎么弄烧烤的装备。   过的一日,老爷子就带着一家大大小小出门了。   目的地,玉渊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说下更新的时间,一般每天下午一点前我会发,有童鞋说我伪更,我一开始都没搞懂什么意思,后来才想到,是因为我修改前面的错误。大家也知道,我经常把侄女,外甥女,小舅什么的写错,就去修改了下,但并不是故意的。   我虽然其他方面不怎么样,但是对文品,我很自信,一般更新都说到做到,做不到,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请假,特此说明。   ☆、第43章 浪荡公子   玉渊潭在城外西边,此处水源丰富,地势辽阔,兼有大片绿林,乃是绝好的踏青之地,又值春夏交季,玉渊潭独有的樱花盛放,一大盛景,故而,京中贵族也都常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江家全体出游,用了四辆马车,二辆骡车,二辆平板牛车,才堪堪装下所有人等与带去的物什   一行车队鱼贯出城。   江素梅与江念梅,江画梅三人坐一辆。   江画梅激动的道:“我终于又能出来玩了!”   上回去宁县,看来她很没有尽兴。   江素梅只是笑。   其实这玉渊潭她是去过的,不过,千年前千年后,到底不是同一处地方了,让她不由想起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大概就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然而,仍是期盼的。   美好的风景,永没有厌倦的时候。   马蹄声“踏踏”,响在耳边。   官道上扬起一股股的尘烟来。   “崇礼。”车窗外,江烨的声音响起来,“你怎的才来,不是说好了时辰的么,兴德兄呢?”   除了老爷子跟江兆敏坐车外,江烨跟江兆年都是骑马的。   江画梅听到,忙去推江素梅,小声道:“三姐,三姐,姐夫来了!”   江素梅啐她一口:“别胡说。”   还没成亲呢,什么姐夫啊,不过听江烨的说辞,像是一早便请了余文殊,余文晖一起来的。   余文殊道:“大哥前几日崴了脚,不方便出远门。”   “哦,难怪我前日见他走路慢,他竟也不说。”   余文晖跟江兆敏是一种性子的,不太爱与人沟通,像极了他母亲余大夫人,余大夫人便是一整日都说不了几句话的,与余二夫人在一起,基本都在听,鲜少发言。   江烨又冲余文殊挤挤眼睛,用手指了指江素梅所在的马车。   原来她在这里。   余文殊一笑,纵马并行。   阳光照过来,他的侧脸轮廓映在窗棱上,构成一副完美的剪影。   “三姐,你要不要卷帘啊。”江画梅嘻嘻笑。   江素梅摇头。   不是她刻意回避,只是不知看到他时,该做出什么反应。   江画梅也就岔开了话题:“听说去了那里,还能烤肉吃呢,现在想想都饿了。”   说起烤肉,江素梅就好笑。   她原先当那些厨子不会做,还想去教一教他们,结果厨子抬出一方好大的烤具,她才晓得,自己小瞧人了。   只是平日里不吃,真要烤,他们没有不会的。   “是啊,昨儿我让他们腌的,有羊肉,鹿肉,鱼也有,我还叫他们带了不少菜。茄子,韭菜,番薯,都是可以烤的。”   “韭菜也能烤?”江画梅讶然。   他们北方只爱烤肉,菜几乎不烤的。   “当然了,烤好了,撒点盐,胡椒粉,不知道多好吃,又有味又香呢!”   江画梅口水都要流出来。   两个人越说越高兴。   “六妹,一会儿咱们一起烤,晓不得?你别跟母亲在一块了。”江画梅对江梦梅说,“让三姐烤给咱们吃。”   江梦梅两只眼睛也闪出光,红着脸点点头。   江画梅这会儿又去看车窗外,却见余文殊已经不在了,她偷偷卷起帘子,轻叫一声:“三姐,你看。”   只见车窗旁不知何时插了一株粉色的桃花。   “定是姐夫送给三姐的。”江画梅取下来给她看。   也不知哪儿折来的,江素梅拿手指捏着枝条转了转,暗想,这小子还懂得几分浪漫,竟知道送花呢。   看来嫁给他,应当是不缺情趣的。   这也算是一个好处?   她身边的江梦梅盯着桃花看了看,低低叹一声。   别人只当她是傻的,其实她不是什么都不懂,都道三姐嫁的夫君俊美无双,还文武全才,岂会不羡慕,母亲也常在她耳边说道。   只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来的夫婿能衬得上就行了,她什么高攀的想法都没有。   比起江画梅,她确实更多了一些自卑,江画梅是因庶女的身份,她却是从小被武氏管多了,束手束脚,故而如此。   行得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玉渊潭。   众人下来马车,年轻的女眷们都戴上帷帽,衣裙飘飘的往前缓行。   真是一处令人惊叹的地方。   比起后世来,更加的清幽,美丽,一处接一处的景色,叫人目不暇接,就是,那长长的白桥,都透出十足的古韵。   下人们捧着东西跟在身后。   今儿,也不止他们家来,还有好几户,有些已经走到很前面去了。   遇到相熟的,老爷子跟老太太都会打招呼,互相把小辈推出来,虽说表现的谦虚,实则听到对方的赞赏,都是高兴无比的。   此处景色,约定成俗,也分了男人跟女眷。   毕竟在一起,不太方便。   大约百步远的地方,有一处极大的湖泊,湖边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河边又有大片柳树遮挡,这就是女眷们常在的地方了。   老太太叫十几个婆子都跟着去,外带一些吃的东西,还有长几,锦垫。   江素梅几个只惦记着烤肉,一到那儿,就让婆子把烤具放下,炭火烧起来,又让她们串着肉,放上面烤,叮嘱注意火候。   老太太,李氏,武氏对这些倒没什么兴趣,只四处走走,见到几位官太太,很快就讲到一处。   “三姐,你快烤那些菜来。”江画梅催促。   一个婆子笑道:“三姑娘也精贵的,怎的能自己烤呢,说与老奴们代劳。”   江素梅就教与她们,让她们烤之前抹点荤油。   香味很快就散发出来。   远处四位姑娘看见,也都过了来。   “你们竟然在烤肉啊!”一个穿银红衣服的姑娘笑道,“我也想吃呢,不过家里不准,只叫我们吃些点心。”   “那你们一起吃好了。”江画梅一向很活泼,“来来来,咱们带了很多呢,你们是哪家的姑娘啊?”   “你们呢?”   “我们是江家的,我大伯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才升官的呢。”提起这个大伯父,江画梅满脸的骄傲,她不知道多想江兆敏是自己的父亲呢,比江兆年好上一百倍!   穿银红衣服的姑娘一怔,问道:“那你们谁是三姑娘啊?”   江画梅便一指江素梅。   四个姑娘都朝她看了去。   目光有些复杂,也分不清是什么。   其中一个竟直接就走了,没有再要吃烤肉。   江画梅一头雾水。   那银红衣服的姑娘笑了笑,略有嘲讽:“你们别管她,不过是因那余二公子罢了。”一边说着,眼睛还是在江素梅脸上打了个转儿。   江素梅无甚反应,好似一点不关她的事。   余文殊这样的人,有几个爱慕他的姑娘再正常不过了,她才不会放在心上,不然以后的日子可不是很累?   除非有什么实际行动了,她也得看一看严重程度,才会考虑出手。   见她全没有小鸡肚肠之样,镇定自若,银红衣服的姑娘便有几分惊讶,介绍道:“我叫齐绣文,这是我妹妹齐绣敏。”她又指着另外一位,“她是敬国公府的孟姑娘。”   江素梅这才露出一点惊讶之色。   敬国公是开国皇帝所封的爵位,这种开国元勋,孟家与景川侯府杨家乃是仅存的两家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他们家的姑娘,听说孟家的小辈里只这一个姑娘,其余全是男孩。   那孟姑娘颇有几分傲气,只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幸好齐家两个姑娘倒还算开朗,几个人凑在一起吃烤肉,烤菜,很是欢快。   婆子们又伺候喝茶。   齐绣文道:“我们带了果子汁来,送与你们喝。”   江素梅也不拒绝,大方的接了,互相对饮。   这里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远处在对岸闲荡的两个年轻公子,他们骑着马就过来了。   乍一看到有男人,姑娘们都吓了一跳。   那齐家像是规矩甚严,齐绣文连忙拉着妹妹站起来,告辞一声,戴上帷帽与孟姑娘离开了。   江画梅不怕人,喝道:“你们干什么,这里你们不能来的!”   见她容貌可爱秀丽,其中一个公子哥儿下马过来:“又不是你们家买下的,哪儿不能来。”他见地上的烤具,抚掌道,“哟,你们在烤东西吃呀,好,好。”   江素梅见这二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看到,她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公子?既来游玩,当知规矩。”   那公子哥儿哈哈一笑:“我叫章秋帆,这是我弟弟章秋山,不过是来同姑娘们吃吃烤肉,要甚么规矩?来来来,给我弄一块。”竟然叫婆子给他夹了吃。   江素梅听到他们的名字才想起,原来是章醇的两个儿子。   他们家有次去赴会,便是遇到过的,当时,众人都道他们不成体统,有众多女眷,还出来到处走。   今日,又是这样。   走为上策,江素梅便要带江画梅,江梦梅离开。   章秋帆忙伸手拦住,嬉笑道:“三位姑娘别走啊,就留下来陪我们可不是好?小爷高兴了,自然有赏的。”   其中一个婆子见状,赶紧就跑了出去通报。   江画梅气得小脸通红,弯下腰就捡起脚边一个石头往他身上砸:“你们快滚,不然我们大伯父来了,要把你们关牢房的!”   “哦?”章秋帆气焰嚣张,“凭你大伯父是谁,也管不得我们,识相的话,就坐下来,省得小爷动手!”   有个婆子忍不住,斥责祷上。”江烨恼火道,“真没想到这两个小子如此混蛋!”   江画梅皱了皱眉鼻子,不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三姐可厉害呢,还不是把那章秋山打的跟猪头一样!”   众人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余文殊的嘴角也微微一挑。   他虽然在打章秋帆,可也还是看见江素梅是怎么整治章秋山的。   她做起事来果真不含糊。   江素梅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余文殊:“刚才的事,多谢了,你脸上脏了,擦一下罢。”   二人已经定亲,不日就要完婚了,故而这种行为,众人也并不在意。   余文殊接过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心知必是她身上的,心中不由轻轻一荡。   她又道:“你打的那么狠,只怕又要被弹劾了。”   她是看到那二人的战况的,十分激烈,余文殊虽然占了上风,可也有好几处伤,那章秋帆就不必说了,整个脸,惨不忍睹,估计得躺床上十天半个月。   余文殊道:“就怕他不弹劾。”   江素梅一怔,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露出了然之色:难怪他下手狠毒,只怕就在盼望着章醇上奏疏呢。   看她神色,竟像是猜到了,余文殊微微一笑。   经过了这桩事,众人的出游兴致也减淡了一些,只又稍许在四处看了看,便打道回府。   却说章家两个公子回家之后,躺在床上直哼哼,章夫人闻讯而来,又惊又怒。   “是余文殊跟江家的人打的!”章秋山的伤势轻一些,立刻控诉道,“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跟哥哥,咱们不过是见他们在烤肉,想吃上几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就打人,娘,决不能饶过他们啊!”   章秋山本是胆子小的,可被人这样痛打,他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这回便歪曲事实,也要报仇。   章秋帆更是心胸狭窄之人,之前就已经警告小厮,不准多话,他也同章夫人诉苦一番。   章夫人自然信了,她一向宠几个儿子,忙叫人把章醇找来。   “余家跟江家也太嚣张了,欺负到咱们家头上,老爷一定要给咱们儿子做主,可不能白白被人打了去。秋帆的嘴都裂开了,眼睛都差点瞎掉,那余文殊怎么能这么狠心!”章夫人一边哭一边告状,“他们就是想打我儿,也不问什么缘由就动手,定是觉得老爷拿他们没办法呢!”   这下章醇也恼火了,他最近一帆风顺,高高在上,文武百官没有不屈服的,就是首辅金大人也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他们余家,江家算什么?   还敢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要你们好看!   章醇第二日就上了奏疏,弹劾余文殊,以及江家众人不顾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被害者当然是他那两个儿子,文辞极其悲愤。   皇帝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很是静默了会儿。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问赵桂:“这事儿你可知道,余文殊当真打了章醇的儿子?”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加上那天本来就有好几户人家,齐家,孟家也都在的,这种消息自然传得很快,赵桂算是太监中的大管事了,耳目也灵通的很,点头道:“回禀皇上,是的。”   皇帝就怔了怔。   章醇跟余文殊之间的弹劾大战已经持续了好久,起先余文殊还在负隅顽抗,后来大概是抵不住,便不再继续,可章醇的手下仍没有放过他,三天两头的总要找些说辞。   所幸余文殊做事谨慎,除了大手大脚之外,并没有什么错误,怎么这节骨眼上,他倒是打人了?那岂不是主动把把柄送之于人?   他肯定没那么蠢。   “到底所为何事?”皇帝又问。   赵桂道:“好像听说是章大人的儿子冒犯了余大人的未婚妻。”他把听来的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章醇……”   他后面的没有说,可赵桂看得出来,皇上动怒了。   余文殊的未婚妻便是江家的三姑娘,那江大人是皇帝才升了官的,可见要重用他,章醇却不知道厉害,仗着自己如今的威势,纵容儿子胡作非为,还敢上奏疏,颠倒黑白!   皇上岂会不恼怒?   赵桂暗想,章大人估计要倒霉了。   谁料,皇帝并没有下旨处罚章醇,他淡淡道:“余文殊打人不对,罚银一百两送与章家。”   意思是罚点钱当医疗费就算了。   赵桂的额头上一下子出了汗。   原来他猜错了。   果真是帝心难测啊!   他一句意见都不敢发表,忙下去传令。   老太太知道后,大为不平:“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他们章家儿子不对,就是余公子动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要赔一百两银子!这皇上也太偏袒了罢!”   老爷子跟江兆敏都不说话。   虽然他们料得到章醇的蠢,这一奏疏上去,皇帝必然会知道真相,可却料不到皇帝的反应。   如今看来,皇帝还想让章醇继续干下去。   那么,这场战,就只能慢慢磨了!   江素梅也有些失望,可一想,章醇到底是皇帝亲自扶持上来的,他可能不想就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把章醇撤职,只说明他看错了人。   除非是章醇犯了更大的错,或刷了皇帝的底线,他才有可能倒台。   但,他已经处于了危险之中。   这件事之后,皇帝对章醇肯定是大为的不满。   幸运的是,章醇这个蠢蛋自己还没有发现,他还在气愤皇帝的处罚太轻了,就只罚了余文殊一百两,怎么也该降职才对啊!而且江家的错,提都不提,实在是不应该,他两个儿子现在还在养伤呢!   他不怕死的又想上奏疏,但这次,被程顺拦住了。   “我听人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天的事情,其实是令公子先出言冒犯了江家的姑娘。”   章醇后背顿时出了冷汗。   他回去后,狠狠责骂了章夫人一顿,原来他被自己的妻子跟儿子坑了,还好及时挽救,不然自己老命不保!   他极为感谢程顺,动用自己的力量把程顺送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当然,程顺的工作本来就做的不错,虽然他依附章醇,可名声却极好,这一趟升迁十分顺利。   他踏上了仕途上最为成功的第一步。   而章醇,他将很快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第45章 出嫁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六。   当余家把一抬抬聘礼送过来的时候,江素梅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她要嫁人了。   虽然比她预想的来得快得多,可是,这是无可避免的,既如此,那就努力的适应余家二少夫人这个角色罢!   江家此刻一派热闹。   江慕梅与江念梅也早早的过来恭贺,送她添妆,江如梅没有出现,每回都是她相公来的,只说她身体不舒服。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江如梅是恨透了老太太,恨透了江家的人,自然再不肯见他们。   “不来也好,省得看到了烦心。”江画梅并不掩饰她的厌恶。   江念梅笑了笑:“别说这些了,三妹的好日子,咱们说些开心的。”   江素梅就看向她:“多日不见,二姐过得可好呢?祖父,祖母,大伯母都惦念的紧,常提起你呢。”   江念梅一如往昔般的美丽,轻笑一声道:“你嫁去了余家,自然同我一样的,夫家再好,也不能经常回来啊,别人要说闲话。”   夫家好,自然是指敬王体贴了,言下之意,她过得不错。   江慕梅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别说沈珏对她冷淡,就是沈夫人也没有往前这般温和,两个通房更加的肆无忌惮,她每天都过得不舒坦,可跟李氏诉苦,李氏就只叫她忍耐,不是什么大事便算了。   眼见江念梅顺心,江慕梅就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情,她冷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二妹夫也常去徐侧妃那里罢?”   敬王有一个正室,两个侧妃,还有两个小妾,徐侧妃算是比较受宠的,就是他娶了心心念念的江念梅之后,也还是偶尔会去徐侧妃那里睡。   江念梅的脸皮就紧绷了一下,笑容也稍许收敛。   怎么这二人还没有和好?江素梅暗自摇头,江慕梅也是,跟她亲妹妹怄气什么呢,总是她相公的错,怪不得别人。   为缓和关系,江素梅笑道:“天麟现在会讲话了,都夸他像大哥一样聪敏呢,你们来之前,看没看过他?”   蒋氏把江天麟照顾的很好,她是个全心全意投入的母亲,上回他们一家去玉渊潭,就蒋氏没去,说太远,怕江天麟哪儿不舒服,又是冻到什么的,愣是留下来带儿子。   是以李氏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当然也对她极好。   蒋氏本也不是心眼多的人,江素梅从来没听说她与谁有矛盾,又哪个不喜她,这种人当真是天生享福的。   说起这个侄儿,江念梅满脸都是笑:“早去看过了,真可爱,还知道喊我姑母呢,也不爱哭,只爱笑。”   “是啊,也会叫我。”江慕梅也高兴起来,“他走路都稳的,圆滚滚,真讨人喜欢!”   两个姐妹虽心生罅隙,但对这个侄儿的感情却是统一的。   正当说着,俞老太太来了,李氏带着曹夫人也来了。   曹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有福夫人,好多人家嫁女儿都请她,曹夫人也来过他们家里两次了,很是熟稔。   江素梅已经把被开过脸,现在还有些发红,一阵阵的疼。   曹夫人却看了称好,笑道:“脸儿跟煮过的鸡蛋一般又光又滑的,素姐儿真比往前还要好看了,一会儿我给你上妆,比得上天仙呢。”   李氏就笑:“素姐儿真是有福的,劳烦您了。”   俞老太太坐过来,给江素梅塞了个荷包:“我也无甚给你的,余家这种大户人家,你手边阔绰些好,收着罢。”   应是银票了,江素梅眼睛一红:“祖父祖母已给了好多嫁妆,再说,您跟小舅也给了。”   “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还有嫌多的么?傻孩子!”俞老太太叹一声,“可惜朝清看不到你嫁了,也不知他到了马平没有。”   “外祖母不用着急,小舅一到,就会送信来了。”江素梅连忙安慰,余文殊早跟那知府打了招呼的。   俞老太太拿帕子轻按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应是无事的,你也别担心,好好的嫁人,来,我给你先梳头,秀珍要是在,便是她给你梳了。”   说到这里,又是哽咽。   江素梅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亲生女儿不在,见不到孙女儿出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一大惨事。   她的眼泪不由落下来。   这种感觉,曾在她初初成江素梅时,时不时的就会刺痛她,在那个世界,她便是黑发人,她的家人,也已经不年轻了。   而今,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嫁人,梳发的亦不是她的母亲。   见两人悲伤,众人都来相劝。   蒋氏一会儿也抱着江天麟过来,小孩子天真活泼惹得人爱,都上去逗他玩,气氛才又好了。   曹夫人给江素梅上妆,江画梅拿着簇新的嫁衣给江梦梅看:“五姐姐,很快就要轮到你了哦!”   江梦梅一张脸立时红了,低下头不接话。   江念梅看着江素梅渐渐艳丽起来的脸,有些许恍惚。   好似她那日见到余文殊并不是太久远的事情。   只是一切都变得太快。   最终她竟是嫁给了敬王。   虽然他对她极好,样样都宠着她,老王妃也喜欢她,可在内心深处,像是总缺了一点什么。   倒不知江素梅嫁给余文殊,又是怎么的开始?   外头鞭炮声忽地响了起来。   江画梅拍手道:“三姐夫来了呢!三姐,你快点穿好。”忙不及的就把嫁衣拿过来。   与她这般好的姐妹,今日见她出嫁,竟一点舍不得的样子都没有,江素梅幽怨的看她一眼:“你就那么急着我嫁出去啊?”   “是啊,有这样的相公,三姐,你难道不急?”江画梅奇怪。   江素梅扶额。   众人忍俊不禁。   江画梅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呀!   江素梅就由丫环给她穿好了,曹夫人在旁指点,这里怎么系,怎么拉,都有讲究的,一件嫁衣穿在身上,再有头上沉重的珠凤冠,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摇摇欲坠。   翠羽跟采莲忙扶着她。   因她丫环少,这里所有的丫环都要带着去余家的,老太太又送了她两个,一个是地锦,一个是芙兰。   现在还未怎么采用,她暂时没想好。   武氏这时进来道:“都好了没,三姑爷都到大门口了!”   “好了,好了。”李氏忙给江素梅罩上红盖头,带着出去。   鞭炮声仍在响个不停。   武氏道:“真真是花了心思了,炸那么多炮仗,比慕姐儿两个还多罢?”一边看向江素梅,“你可是家里头一份了!”语气里颇有怨念,也带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李氏没有理会,只往前走。   直到二老那里的堂屋才停下来。   余文殊正等在这里。   江素梅仍是由人扶着,跟余文殊一同拜了老爷子跟老太太。   老爷子看着堂下的江素梅,心里不舍,如此讨人喜欢的孙女儿就要嫁人了,以后他倒不知去找谁谈论书法,乃至朝堂上的事呢!   老太太则叮嘱江素梅一长段的话,无非就是叫她做个贤妻良母。   江素梅点头。   “素姐儿以后就交托给你了。”老爷子看向余文殊,严肃道,“可不能叫我知道,你委屈了她!”   余文殊郑重道:“我会好好相待她的,定不会让祖父祖母失望。”   老爷子一挥手:“走罢,时辰不早了。”   众人就送他们去了二门处。   江素梅上了轿子,耳边听到阵阵恭贺声,夹扎着炮声,宛若做梦一般。   轿子绕了京城一圈,方才回去,也没有太高调,但听起来,还是散了不少钱的,那些百姓来拿钱,又是想了不少喜庆的话出来贺喜。   天色已经有些暗。   江素梅下了轿子,由余家请来的全福夫人带着去堂房进行拜堂礼仪,那全福夫人姓卢,她相公乃是国子监祭酒,夫家娘家都是清贵人家,儿女双全,她与余二夫人甚好的。   江素梅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身子重的很,晕乎乎的拜了三拜,就被领去了洞房,也就是她以后即将常住的地方了。   “姑娘,快坐下歇一歇。”翠羽心知她累了,扶着她在床头坐。   屋里有女眷们的笑声,又偶尔静一些,像是在打量她。   江素梅突然就有些紧张了。   “好些人么?”她低声问。   翠羽道:“十来个呢,有几个奴婢也不认识,像是第一次见。”   余文殊此刻已经从卢夫人那里接过了一杆小小的银秤,底下垂着红缨,他慢慢走过来,对着江素梅的盖头一挑。   那盖头如火红的云霞般飘落了下去,露出一张艳光照人的脸。   江素梅抬头便看见了他。   他的眉眼好似比往常还要俊俏,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眸,仿若春光下的湖水,盈盈闪亮,又满含柔情,叫人看一眼,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听到女眷们的嬉笑,脸颊又忍不住发热,忙把头低了下去。   余文殊放下银秤,只觉脚底有些软绵,很兴奋,又有些不安,说不出来的感觉溢满了他的胸腔,又有几分沉重,他才知道,原来娶妻也不是单纯的喜悦。   从此后,他的生命里就要多一个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船戏在酝酿中,以我这方面的功夫,估计……大家不用太期待哈~~   另外,评论我都一一看的,但是最近123言情真得太抽了,搬机房神马的一点用都木有,好多评论都不能及时回复,请见谅啊!   ☆、第46章 洞房花烛夜   屋里持续的传来笑声。   有个声音略尖的妇人道:“文殊找了个貌比天仙的娘子呢!”   江素梅暗道惭愧,没有曹夫人的打扮功夫,她的脸可算不得天仙,顶多也就是清丽可人,勉强带得出去。   卢夫人笑着叫他们来喝合卺酒,这是成亲必要做的,寓意夫妻二人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两人一人一杯,对着饮了。   像是酿出来的米酒,微微的甜,很好喝,江素梅抿了抿嘴唇,这会儿觉得有点饿了,到底天都黑了呢。   卢夫人又让他们吃一碗桂圆莲子羹,早生贵子。   “二嫂。”余文君上来笑着道,“你真成我嫂子了!当日见到,可想不到这一天,真好啊!哥哥终于成亲了。”   她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原本她也欣赏江素梅,故而,对于她做自己的嫂子,一点没有反对的意思。   “君姐儿,你只管急你哥哥的,你的事儿,可包在你三堂婶,我身上了!”有人打趣。   那是个穿着青色葫芦刻丝的年轻妇人,柳眉凤眼,看着颇为泼辣。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余文君红了脸,不理她。   余大夫人这时道:“好了,素梅才嫁过来,一个个都还不认识,等下回再仔细认一认。先出去罢,外头好些客人呢。”   余大夫人虽不太说话,可一开口却透着满满的威严,众人安静下来,又恭贺几句,鱼贯而出。   江素梅吐出一口气,她还真怕她们一起拿自己打趣,不好应付呢,幸好都走了。   余文殊这会儿也要出去应酬客人,回头冲她一笑道:“你先梳洗罢,看你这般也不太舒服,我一会儿就回来。”   体贴的相公呐,居然看出她累了,江素梅点点头,柔声道:“小心别醉了。”   “不会的。”余文殊心想,喝醉了还怎么洞房呢,他岂会犯这种错误!   见他走了,翠羽关上门,把江素梅头上沉重的珠凤冠摘了放下来,又把她头发梳顺。   额角有些胀痛,她伸手揉了揉:“今儿好多人都不认识,那什么堂婶,上回来余家也没见到的。”   不过余家肯定有亲戚,应是老爷子的兄弟那边的人。   采莲出去叫热水,好让江素梅洗个脸。   “要不奴婢去厨房拿些吃的?姑娘……哦,不,得喊夫人了,您饿了罢?”翠羽关切的询问。   那一碗小小的羹确实填不了肚子,江素梅说好,翠羽就出去了。   采莲进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两个丫环来。   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余家的了,大概还是原先服侍余文殊的丫环,江素梅想到这些不由头疼,这又涉及到通房的事情了。   大户人家,即便规矩严一些,没什么侧室,通房多数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余文殊配备了没?   这两个丫环,形容秀美,气质也不俗,还真有可能。   江素梅叹了口气,古代的姑娘嫁人真是伤怀啊,这新婚头一天晚上,居然还得要考虑这些东西!   罢了,嫁也嫁了,人除了自己努力外,气运也是伴随一生的,这种方面,有时候还真的只能凭运气好坏。   假使他一开始就有通房,你又能如何?   江素梅问:“你们叫什么?可是服侍二少爷的?”   “回夫人,是的,奴婢叫书兰,自小就跟着少爷了。”这书兰个子比那个高一些,说话时表现的与有荣焉。   好似一直服侍余文殊是多么让人骄傲的事情。   另一个道:“是的,夫人,奴婢叫碧荷。”   没说几年,看起来还算老实。   江素梅就让翠羽拿了两个荷包给她们,算是第一次见面的礼。   两个丫环接了,道谢一声,并没有露出太过高兴的表情。   江素梅忽然想到余文殊花钱如流水曾被人弹劾,估计他那些下人的胃口都很大,对这些早就习惯了。   “夫人,洗脸罢。”采莲怕水凉了,这脸上的脂粉洗不下来,便插口催道。   江素梅就让她服侍洗了,又看那两个丫环无事可做,索性让她们去旁边的耳房歇息。   洗了好一会儿,那脸才干净,露出柔嫩的皮肤来。   江素梅觉得脸皮都搓的疼,她两辈子都没有上过这么浓的妆。   “姑娘,快趁热吃了。”翠羽端来饭菜,一碟肉丝烩青笋,一碟鱼片山药,还有一碟清炒油菜,并一小碗饭。   江素梅看到,只觉更饿,坐下就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饭菜都下了肚,堪堪够饱。   “也不能吃太多,到底晚了,要积食的,奴婢才没有多端来。”翠羽解释。   江素梅点点头:“这菜味道不错,咸淡适宜,很鲜,是比咱们家厨子的功夫好。”她擦了擦嘴,“一会儿我歇歇就去洗,你们把水备好了。”   两个丫环应一声。   等到余文殊回来时,她已经换好了中衣,也是鲜红的喜庆色,绣着大幅牡丹图,衬得她的肤色白如凝脂,宛如枝头绽放的玉兰花一般。   他越走近她,心就跳得越快。   看他两颊染了红晕,江素梅问:“你喝的多不多,要不要叫人给你上壶醒酒茶?”   “不用。”他声音也像醇酒,微微的哑,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   一股酒味飘了过来,但并不太浓,江素梅手指绕着衣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要说二人,当真是陌生的很,不过才见过,她数一数,四次面罢,兴趣爱好什么的一概不知,找不到话题可讲。   她正想着,他的手却伸了过来。   她心里一跳,只当他要做什么,结果余文殊却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她刚刚放下来的长发。   可还是让她很紧张。   她上辈子不是没有接近过男人,可这种方式,这样的男人,绝没有。   “我去换下衣服。”他忽然又站了起来。   江素梅道:“好。”   翠羽早就在担忧余文殊有没有通房了,当下就跟着去看,回来的时候,满容满面:“还以为姑爷要书兰跟碧荷伺候呢,倒是没有,她们只把水端进去,就出来了。”   那算是好,没有惯出洗澡都要人服侍的富家公子哥儿的毛病,不然都被人看光光了,江素梅颇为满意。   宋妈妈这会儿才进来,四处一看,问道:“姑爷人呢?”   “去沐身了。”翠羽回答。   江素梅问宋妈妈:“妈妈刚才去哪儿了?”   宋妈妈笑道:“就在院子里,老奴看看这儿有多少丫环小厮,倒是不多,果然这余府颇显清静,那些人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不乱了规矩,这等大喜日子,也不见有个闲杂人等。”   在夸余家处处表现出来的好家风。   江素梅嗯了一声:“他们百年望族,自是不一般的。”   “夫人,地锦跟芙兰还在耳房,要不要叫她们也过来?”宋妈妈瞧着这屋子大,跟江家二老住的规格差不多,一排有五大间,左右有耳房,前后还有抱厦,“总得要个值夜的,晚上出来,没个人服侍可不行。”   江素梅道:“就让翠羽跟采莲住外头罢。”她最信任的只有她自己带来的丫环,别的人,她可不想用在这里,即便是老太太送的。   宋妈妈怔了怔,片刻后答了声好。   过得会儿,余文殊回来了,宋妈妈见状,小声道:“夫人可别忘了老奴昨儿教的啊,别慌神。”   江素梅脸一红,暗想,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论到这方面的知识,她也不少,只是还没实践过罢了。   她前世家教甚严,性上面算是保守的,虽然谈过一个男朋友,可还没有发生关系,两人就分了,后来也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结果出个意外,这就变成江素梅了。   宋妈妈给余文殊行一礼,朝两个丫环使眼色,三人退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素梅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她到底还是黄花闺女,无论怎么冷静,在单独面对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且在洞房的时候,自然也是手足无措的。   余文殊反手关上门,朝她走过来。   她只觉呼吸也沉重了一些。   “你很紧张?”他看一眼她,实在是太明显了,往常的她总让人感觉似清风,温婉宁静,现在这会儿,脸绷得跟石头一样。   江素梅老实承认,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那你一会儿会更紧张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起了她下颌,吻了上来。   柔软火热的唇压在她唇上,江素梅的心快要蹦出胸膛,扑通扑通,声音那么响,好像就在耳边似的。   他探索着她的唇,轻轻的舔,重重的吸,满是新奇,好一会儿都不放开。   江素梅都快要透不过气了,伸手用力推他。   他才抬起头,狭长的眼眸像两簇火焰般闪耀着。   他的心跳的一点不比她慢。   “等等……”江素梅深呼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差点就要憋死,他怎么能吻那么久的!她的嘴都有点疼了。   他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小巧的耳朵藏在黑发里,格外的可爱,他忍不住又凑上去,这回是咬住了她的耳朵。   江素梅立时起了一身的细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他只觉好顽,索性伸手抱住她,谁料这一抱,刚才所有的乐趣一下子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她的身子那么的软,柔若无骨,又带着淡淡的香味,引得他只想把她全身的衣服都剥光,事实上,他也遵从自己的意志,这么做了。   当看到胸口那两团挺立的丰盈时,他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好像全世界都不再存在,他只看得到那里,只想亲那里,只想要那里。   “虫娘……”他喊着她的乳名,伸手抚上去,手指微微发颤,却又有力。   她看到自己被他这样摸,浑身都开始发烫,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抓起被子就钻了进去,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余文殊急了,连忙也爬上床,引她道:“虫娘,你快出来。”   “我冷。”江素梅不肯,“外面太冷了。”其实一点不冷,是她还不适应在一个男人面前光着身子。   那细柔的声音好像能一直钻到他心里,勾的他浑身难受,他忙道:“那就在里面,我也进来,你别盖那么严。”   江素梅就松了一下手。   他一下子钻进来,从后面把她整个人牢牢箍在了怀里。   他本就高大,长手长脚的,她却小巧玲珑,被他这样抓着,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开始亲吻她,只是这会儿手再不老实,在她浑身上下到处抚摸,急切的,带着无比的热情,想要把她给吞噬掉。   她受不住,低低呻吟起来,身子发颤滚热,他那边又已经挺硬,顶着她的臀部,情-欲排山倒海般席卷上来。   他忽地一把掀开被子,将她平放在床上。   她身子一抖,本能的害怕。   听说那个很疼,她还没有感受过。   余文殊却没注意到,他捉住她的两条腿,猛的拉开,看到那处柔嫩之地时,只觉整个身心都被吸了进去,猛地就把自己压上,那东西不带犹豫的直戳向那里。   江素梅“啊”的一声痛呼,眼睛里顿时蓄满了眼泪。   余文殊吓一跳:“怎么了?”   “我疼。”她抽了几下气道,“那里,那里好疼。”   他不敢动了,可浑身难受,就像要炸开了一般,他沉重的喘气,慢慢伏下来,亲吻她嘴唇,柔声道,“我慢慢的,可好?”   江素梅心想,总还是要做完的,不然下次还得来一次,她点点头。   他便开始慢慢的抽-动。   两人不多时,身上都出了好些汗。   他哑着声音道:“虫娘,还疼么?”   言下之意是他受不了了,非得要大力的动两下才舒坦。   江素梅感觉了一下,好似里头已经很是湿润,好了不少,便嗯一声。   他大喜,用力的动了起来,好像一只猛兽般,在她身上驰骋。她被涨得满满的,又痛又难受,眼泪落下来,湿掉了枕巾。   果然第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幸好也没有多久,他喷薄了出来,躺倒在她身边,伸手把她搂过来询问:“现在还疼不疼了?”   江素梅真想翻他一个白眼,他已经爽过了才来问,有什么用!   中间自然还是疼的,只是不是大疼,不过第一次,总要经历的,她摇摇头:“还好,就是有些不舒服。”   他脸上还留着大大的满足之色,信誓旦旦的道:“你今儿好好休息,明日我会让你舒服的。”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听说女人做这个也会欲仙欲死的,可能是第一次,她才没有感觉得到罢。   江素梅听到这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忽然想起一事问:“余文殊……”   “嗯?”余文殊皱眉,“叫相公!”   他的妻子岂能喊他全名。   江素梅噎了一下,遵从道:“相公。”   “嗯,说罢。”   “你是不是第一次呢?”江素梅觉得还是问一问好,她盯着他的眼睛,“刚才做的,可有跟别的女人这样过?”   余文殊奇怪,回答的很坦荡:“自然没有了。”   江素梅听到这个答案,很是欣慰,不是二手货啊,这又算是一个优点!   余文殊瞧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嗯,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总比听到自己的相公已经跟别的女人睡过了好罢?”她看着床顶大红的帐幔,语气却又显得甚为平静。   余文殊一怔,他伸手顺了顺了她的头发,把她又抱紧了些。   江素梅正当就要这般睡着的时候,只听他在耳边柔声道:“虫娘,在宁县,你为何这般悲伤呢?”   她的心募的一酸。   沉默一会儿,才回道:“我想爹,跟娘了。”   想念她原先拥有的一切,亲情,事业,自由,理想,所有的所有。   也许她死后重活,本该感谢,可是她的记忆留在脑海里,偶尔想起时,总会心生极大的遗憾。   那时候,她还年轻啊,竟然就失去了生命。   余文殊若有所思,半响叹一声,揉揉她的头发:“以后你有我了,虫娘,不要再伤心,岳父岳母在天之灵会得以安慰的。”   江素梅把头埋入他怀里,他的胸膛宽大又坚实,在此刻好似充满了安全感,她重重点了点头。   余文殊抱了她一会儿,便起来去沐身,江素梅不太想动,可浑身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便让翠羽跟采莲伺候着也洗了。   两个丫环看见她身上各处痕迹,虽羞红了脸,但也很高兴。   垫在床上的雪白床单这会儿也被换了,江素梅只觉浑身乏力,正当要躺下来时,外头竟有人敲门。   余文殊去开了门,一个婆子拿了药汤来。   他接过来,端到她面前。   那药汤呈褐色,味道很是奇怪。   像是要让她喝的意思,江素梅暗想,莫非是什么事后补汤么,好似没听说过呢。   “是避子用的。”余文殊解释,“娘说你之前生过重病,又年轻,这么早若是有喜的话,可能……还是晚上一两年为好。”   余二夫人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也同意。   实在是江素梅看起来太单薄了,他握住她手腕:“你看,那么细,好像一折就断似的,你可要养好一些了。”   这里是讲虚岁的,算起来,她其实十五还没到呢,体质又弱,比其他的姐妹都要发育的晚,身量到现在还未长足。   江素梅自然也不想那么早生育,她心里感激他们想得周到,拿起碗,几口就喝光了。   余文殊把碗放在床边的高几上,顺势就搂住她躺了下去:“快睡罢,明儿还要早起。”   江素梅脸又红了,他贴的那么紧,那东西忽然又硬硬的顶着她那里,怎么容易睡得着么,她扭了一下,背过身去。   余文殊其实正被欲火烧的半死不活,他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做这个,实在没有想到会那么刺激,那么让人留恋。可实在是晚了,她那里又才疼过,不敢造次,才勉强忍下。   谁料她忽然转过身,他的手恰好摸到她胸前的丰软,下面小巧的臀部又贴上来,他的呼吸一下子重了,忍不住揉着她,又磨蹭了两下。   不管什么男人,原来在床上都是一只大色狼!江素梅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假装不知,闭着眼睛催眠自己,快点睡着,她还在很不舒服,真的不想再满足他一次。   余文殊看她不动了,也不敢弄醒她,头一次觉得人生竟然也有那么无奈,那么难过,那么烦躁的时候!   他不能再碰她了,往后退了退,离了一段距离,过得一会儿,*才慢慢退去。   卧房里,高高的红烛燃了一夜,到天亮都还没有熄灭。   ☆、第47章 新的开始   不知是不是因为初初嫁入余家,她甚为紧张,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酸甜苦辣,好似尝了个遍,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颇为胀痛。   看她紧紧拧着眉,有些难受的样子,余文殊大为吃惊,俯身问道:“虫娘,还在疼么?”   要是疼到现在,那可是大事了!   江素梅眼睛都没睁开,只弱声回道:“不是,我头有点儿疼,没睡好,一会儿就好了。”   余文殊松了口气,手伸到她背后,把她托上来。   她尚且裸着,这一起来,被子滑落,挺翘的乳儿立时露了出来。   白天不比晚上,那么明亮的光线下,尤其惹眼,余文殊盯着那两物,只觉口干舌燥,身子发热,可大早上的,还得去拜见长辈,总不能压着她来一回罢?   他艰难的移开视线,又拿被子盖好她,喊丫环过来伺候。   翠羽跟采莲忙跑进来。   余文殊背过身,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难怪家里这方面管的甚严,他记得年少时,亦有丫环勾引,只还没成,就被母亲打板子,又卖了出去,此后,便再无此事。且他多数时间都用于念书,还早早的参与到政事中,余家又遭遇了百年来最大的难关,他根本也没有心情涉及这些。   幸好也是如此,不然他早早的碰了女人,只怕精力总会被分散掉一些的,而且,现在亦不算晚。   他回头瞧一眼江素梅,她尚且在懵懂中,一脸迷糊的任由丫环穿衣服,又突然嘟囔几句好困,不由微微一笑。   采莲对头疼知道一些,往前她伺候李氏时,李氏常会这样,便有周妈妈给她按揉,她在旁学了一些,照葫芦画瓢,也给江素梅揉了一下。   她倒真的好了不少,睁开眼睛笑道:“采莲,你还懂这些啊。”   “跟周妈妈学过点。”   江素梅夸了一声好。   二人服侍她洗漱,梳头。   早膳端上来,占了满满一桌子。   江素梅暗地里一数,光是点心就有八种,还有小菜四样,粥有四种,可以任选了一种吃,她要了赤豆红枣粥,对女人比较好,补血。   翠羽立在旁边给她布菜,这会儿书兰跟碧荷也进来了,给余文殊布菜。   两个人吃顿饭,周围一群丫环,外面还立着好几个,比如地锦跟芙兰。   她们二人是老太太手下的,应也有几分本事,总不能老叫她们坐冷板凳罢,江素梅心想,等会还是让她们也进大屋,反正这里厢房又大又多,不嫌人挤。   用完饭,他们就去给长辈请安了。   现在天色还早,太阳也是刚刚升起来,江素梅走在余文殊身边,看着路过的大宅小宅,园子,亭子,池塘,在心里一一记下,省得以后摸不清路。   “这是咱们家的书房。”余文殊忽然停下来,“一会儿带你来看。”   “好。”江素梅连连点头,很高兴的道,“我空闲也爱看书的。”   不一会儿,就到余老爷子所住的上房。   这次余文殊成亲,余老爷子还是专门回来一趟的,江素梅马上就要见到这位曾大杀四方,权倾朝野的首辅了,她满心的期盼。   闻名不如见面。   余老爷子虽只穿了一身平常的褐色长袍,可只是端坐一处,那巨大的威仪就扑面而来。   二人跪在地上,敬茶于他。   余老爷子拿起喝了,叫二人起来,目光落向了江素梅。   她立的很直,表情有些紧张。   余老爷子笑了笑:“昨儿没看清,竟是那么小的姑娘。”   “祖父,她也有十六了。”余文殊回答,“只还未长好。”   余老爷子摸摸胡须:“原来如此。”又问江素梅,“文殊看重你,我今儿瞧着,也算是大方,你倒来说说,你擅长些什么。”   这老爷子也真是奇了,竟问这个,不是叫她自己夸自己么?   江素梅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孙儿媳还算聪敏,只是尚年轻,若要孙儿媳评价自己,那必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老爷子听完,哈哈笑了起来。   余文殊也忍俊不禁,哪有这么不谦虚的人!   江素梅也弯了弯嘴角,谁让老爷子这个问题古怪,她若说自己书法好,可世上比她好的人多着呢,如何比,人外有人,当放于远处。   在将来,她肯定是越来越有本事的。   余家其他人进来的时候,余老爷子还在笑。   余二夫人道:“什么事儿,父亲那么高兴!”   余老爷子道:“无甚,只这二孙媳跟文殊年幼时一般,自信的很呢!”   这下余文殊笑不起来了,他小时候也这样不谦虚的吗?   江素梅揶揄的瞧他一眼。   众人落座。   二人又跪下给余拙跟余二夫人敬茶。   其余的,也一一见礼。   江素梅第一回看到余拙,才知道余文殊是完全像了他父亲,生的俊逸非凡,只余拙身上少了一点锐气,多了几分出尘之感,极为儒雅。   弟弟长成那样,哥哥余慎自是不差的,余文晖也是个英俊男子。   总之,这一家全是养眼的人。   就是余老爷子的小重孙余晋元也是粉雕玉琢一般,惹人喜爱。   余拙笑道:“文殊总算成了亲,我这心也放下了。”   余老爷子不爱听这话,脸色一沉道:“你莫非又要去游山玩水了?哪有父亲做成这样的!就光靠儿媳管着家里,没个体统,你这次多留一阵子。”   余拙也不生气:“儿子听父亲的。”   其实他服从了才怪,这些年,都是阳奉阴违,余老爷子又公事繁忙,一不留神,余拙就离家出走了。这一走,都是好久才回,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无甚用场,久而久之,便不太管。   幸好余拙也没别的缺点,且这夫妻二人感情还算和睦,余老爷子又有余文殊这样的孙子,就更少斥责了。   江素梅回到房里,叫跟着的婆子把她收到的见面礼摆桌上,都是老爷子,余家大房,余拙夫妇,还有余文晖夫妇送的,全用上好的描花木盒装着,看起来很是贵重。   “这玉佩,大哥大嫂都有的,正好一对。”余文殊把老爷子送的盒子打开,取出其中一块佩戴在自己身上,原先的就摘下了。   江素梅也拿起来瞧了瞧。   这玉佩呈乳白色,细腻温润,很显然是羊脂玉,上头雕刻了牡丹芙蓉的图案,每一片花瓣都很精细,必是请了大师傅所做,象征富贵荣华的意思,她也佩在了身上。   玉佩小巧,正可压裙。   余慎夫妇送的是一套笔墨纸砚,大概听说她爱写字,据余文殊解释,也是价值不菲的。   余拙夫妇送的就最是多了,一套镶红宝的精致头面,一对白玉镯子,还有一盒颗颗都如拇指般大的珍珠,叫江素梅受宠若惊。   实在是太大方了!   至于余文晖夫妇,则是同辈,送了熏香,倒也独特的很,有八种味道,江素梅很是喜欢。   不过她想到姜氏,也就是余文晖的妻子时,心里便是一阵怜惜。   看起来姜氏的身体很不好,病恹恹的,上回来,就是听说她在生病,不过,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病,可人真得很好,十分的温柔,笑起来也很好看。   这回见面,她对余家的影响又深了一些,不愧是世家名门,每个人都很有风度,让人如沐春风。   真好啊,大概用不到她练习宅斗的技能了!   等歇息会儿,余二夫人就派人来催他们,要去宗庙拜见列祖列宗。   余家的宗庙不远,坐轿子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来到此处,眼见上方密密麻麻几排牌位,江素梅心生崇敬,毕恭毕敬的随余文殊拜了三拜,方才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便到午时。   二人用过饭。   余文殊兴致勃勃道:“走,我带你去书房。”他常年处于压力之下,如今娶了娇妻,难得放松几日,就想带她在余家到处走一走。   江素梅应了。   等见到余家的书房时,她又再次惊叹了一回。   这哪里是书房,简直是图书馆!   一整个宅院,左右厢房都摆满了书,天文地理,历史经济,没有不含的,想它余家几百年,大概把世间所有存在的书都置办了罢!   她兴奋的东看西看,一边好奇的问:“你看过多少啦?”   “百分之一罢。”余文殊估摸,要让他全部看完,这辈子恐怕都不太可能,虽然他念书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哇!”江素梅叫道,“那也很厉害了,我只看过几十本!”   余文殊笑起来:“你不用看得多。”   好罢,大男子封建思想出来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啊,江素梅不搭理他,自个儿找了一本游记出来看,一边道:“我在家中也看过此类游记,像有夸大的成分,倒是同传记一般了。”   “这样写,更添了神秘之感。”余文殊道,“论到真实详尽,非父亲不可,只他还未写完。”   江素梅震惊:“父亲还写书了?”   “是,他平生理想便在于此。”余文殊虽然没有得过父亲太多的照顾,可他的心里是喜爱父亲的,因他觉得,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热衷于权力,父亲这般也很好。   江素梅就想到了余老爷子的话,看来余拙经常不在家呢,她歪头笑问:“你可随父亲出去过呢?”   “有过几回。”他看到她数独绽放笑颜,终是忍耐不住,猿臂一伸,就把她抱了起来。   江素梅吓一跳。   他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方才觉得心里满了些。   她的脸微微一红,心想门口就站着两个丫环呢,肯定看到了!这家伙,原来对女色一点忍不住的,倒不知他那时候怎么会没有收通房?   该不会是骗她的罢?但又一想,他如果有,应也不会欺瞒,毕竟此乃正常之事,他有什么好怕的。   “一次是洛阳,一次是安庆……”余文殊继续说道,“其余不太记得,那时甚小,只记得回去之后,母亲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父亲后来便不太敢带我出去,安庆那次,是母亲回娘家探亲,又带了去的。”   也正是这样,他早早就见识了外面世界的广大,父亲带他登山,带他去田野,带他去各处的市集。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这样做也算是一种启蒙罢,让他知道了京都之外,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又是怎样的,只可惜,还是少了些。   长大后,他便再没有过这种机会。   江素梅听了羡慕:“若是我有这样的父亲就好了。”   余文殊敲敲她脑袋:“他现在也是你父亲。”   她一笑:“那父亲总是这般,一去那么久,安全么,不寂寞么?”   “每回都带了人的,父亲的长随有几分武功,一般人奈何不得。”他顿一顿,“听弦风趣健谈,有她陪在父亲身边,亦不会觉得寂寞。”   听弦……   那是谁?   江素梅疑惑道:“父亲有妾室么?”   “嗯,听弦伺候父亲多年,后来又常随父亲出门,母亲便抬了她做姨娘。”   江素梅就不说话了。   原来余拙有个姨娘的,还常年伴他游山玩水,倒是逍遥风流的很呢。   但这些并不算什么,别人有没有妾室她不在乎,只是余文殊提起来的时候,她发现他并没有任何的情绪,看来,对这种现象很是可以接受,她的心就不由得沉了沉。   她很想问,余文殊,你以后会找通房,纳妾室么?   可是,她问不出来。   余文殊就算否认,也不能代表什么。   男人在这方面的承诺,真的没有几个可以做到的,余文殊再优秀,他也是正常的男人,这点在昨晚,在她身上已经得到了印证。   见她突然沉默,余文殊有些奇怪。   “咱们在这里看会儿书罢?”她却又抬头冲他一笑。   “就这本罢,你看。”他只要抱着她就好了。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万一有人来可怎么办啊?   他有时候还真不讲究礼数,上回来宁县便是,任着性子呢!   幸好余文殊后来自己也觉得不妥,把她放了下来。   二人又去园子里走了走,接着又去映月亭,荷花池,连雨轩。   这连雨轩是她头一次来余家时见过的,四面堆有假山,又有水从山上不停的流下来,看起来十分奇妙,但其实走近看,就会发现其中有条暗道,从里面上去,整个人就好像在雨中一样。   夏天确实是最为清凉的。   逛得一会儿,二人回去,刚到,就听下人说余老爷子叫余文殊过去。   江素梅便正好点算嫁妆,看着下人送入库房方才回屋,又叫地锦跟芙兰,吩咐她们以后也随身伺候,给她们各自管了点事情。   过得半个时辰,余文殊从老爷子那里回来了。   “祖父要走了,同我说了会儿话。”   “这么快就走?”江素梅睁大了眼睛,“祖父难得回来,不多住几日么?”   余文殊摇摇头,神色黯然:“我也留了的,只祖父不肯,也不要咱们送。”他顿一顿,“罢了,祖父住在城外别苑,也清静些,以后咱们经常去看看便是了。”   余老爷子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不然谁喜欢那么冷清,不去享天伦之乐呢?不过是为余家着想罢,才不住在城中。   江素梅就安慰他几句,岔开话题问余二夫人的事。   “我素日只闲着,不知母亲喜欢什么颜色,我做双鞋子送与她。”   余文殊想了想:“黛青色的罢,见母亲常穿,要不,你再做个抹额,母亲也爱戴的。”   “好。”江素梅就翻了金姨娘送的花样,选两种来绣。   见她在绣花了,他也找书来看,二人各做各的事,不知不觉便是到了晚上。   又是吃饭,请安,好似时间多的是,可全做完的时候,像是特别的忙,江素梅打了个呵欠,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颌歇息。   余文殊见她慵懒的样子,就叫翠羽跟采莲来:“伺候夫人沐身了。”   江素梅一怔,她抬头看看窗外,好像还早,未到睡觉的时候呢,再说,他怎么突然吩咐她的丫环呀。   “虫娘,昨儿累了,早些睡罢。”他哄她。   那双眼眸却已经满溢了春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江素梅明白了,脸一红,暗地里骂他色胚。不过新婚之日,却也不想扫他的兴,听说那个多做做也就不会疼了,便起来去洗。   在床上没躺多久,他也已经沐浴好,把门关上,整个人就压了上来。   浓浓的男子气息包围住她,叫她心跳不止。   余文殊迫不及待就扒光了她,这回什么都不做,直接挺着自己的坚硬就要进入。   江素梅吓一跳,他怎么这么粗鲁啊!   “会很疼的。”她哀怨的看着他,小子你懂不懂前戏啊!   余文殊有些愕然,不是休息了一天,怎的还疼呢?   “妈妈教的,要慢慢来。”江素梅不可能说自己懂,只推在教这个的妈妈身上,“不好就那样的,我会很难受的,相公。”   相公二字喊的好怯生生又绵软,余文殊心中立时满是怜惜。   他想到昨儿,他亲她摸她的时候,那里好像慢慢有了水儿,他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滋润的很,后来还越来越多,莫非是那样,她才会舒服些?   他尝试着又去亲吻她,从嘴唇到耳垂,又到肩膀,手也开始温柔的上下抚摸。   江素梅开始受不住了,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呻-吟。   见她脸上开始涌现潮红,布满了情-欲之色,余文殊好奇,观察了会儿,把手又放回那湿润处,轻轻撩拨了几下。   她身子忍不住就颤了起来。   他继续,她颤的更厉害。   “虫娘,是不是很舒服?”他在她耳边问。   江素梅耳朵都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推他。   余文殊看她的娇羞样子,再也忍不住,抬起她一条腿,纵身就进了去。   她发出“啊”的一声轻喊。   “疼吗?”他停了下。   可能已经够湿了,不太疼,但还是有些难受,她摇摇头,打算忍一下,只道:“你先慢一点。”   他便放慢了动作,时而伏下来吻她,时而又拿手碾磨她一下。   她一开始很不适应,只时间久一些,整个人就像烧着了一样,好像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那一处,就只望他再快一些,用力一些。   她的声音更大了,嗯嗯啊啊的。   余文殊见她陷入其中,心花怒放,知道她定是舒服了,便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快速的抽动。   她好几次都要大叫,可又害羞,只拿被子把脸蛋遮了起来。   “虫娘,不要挡着,我要看你。”余文殊一把掀掉被子,兴奋的道,“虫娘,是不是很舒服,我弄得你,很舒服罢,是不是?”   她不肯答。   余文殊不甘心,俯□把她抱了起来,让她两条腿缠在自己身上,他就这般用力的往上挺着。   两人面对面,江素梅羞的不知道怎么好,叫道:“余文殊,你……啊!”   这下他不介意她叫他全名了,催道:“虫娘,你再这样叫,快!”   江素梅气死了,一边舒服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边却又被他盯着,简直入地自容,她抱住他脖子,低下头不再给他看。   他轻笑起来,只用力的顶她。   二人渐渐都有些不行了,他呼呼喘着气,到底这个姿势有些累,可他就想看着她这个模样,听她在耳边呻-吟,愣是坚持了下来。   江素梅终于耐不住,呜咽的哼了一会儿,浑身瘫软下来,也不管他看没看,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无力的挂在他身上。   看她眼睛似闭非闭,神游天外的样子,他也受不得了,刚才她里面又一阵阵紧缩,他被咬得太*,只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当下低吼几声,抱着她一顿猛戳,才交代出来。   “虫娘。”他摸摸她的额头,只觉黏糊糊的。   这天气已是有些热了,全身运动很容易出汗。   江素梅哼了一声,不想动。   原来做这种事,女的也挺累的,潮涌过后,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躺着睡觉。   他俯身亲了亲她:“虫娘,我抱你去洗。”   听到这话,江素梅瞬间清醒。   洗澡的厢房有段距离呢,他怎么抱她去?就是真抱了,那被人晓得,她怎么好意思出门啊!   这搁在她前世,是没什么,可到底那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做不出来。   江素梅一咕噜的就爬了起来。   余文殊皱眉,怎么回事,她就那么不要他抱?   “我自己去。”她衣服一裹就出去了,跑的比什么时候都快。   外面丫环自是知道一点里面的动静,早就备好了水。   江素梅洗了个澡,更是累了,刚一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余文殊回来时,她已经睡的很熟。   他低下头,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   这个女人,此前与他才只见过几次面,现在却已经睡在了一起,还那么亲密!成亲真是一桩神奇的事情啊,他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拥有了她。   他熄灭烛火,躺下来,伸手在她身上又到处摸了一遍,好像在宣誓自己的主权一般。   江素梅被他摸烦了,哼唧道:“余文殊,我困,你别碰我了。”   他笑得春光灿烂,把她搂得更紧。   不久之后,他才知道,要真正得占有她的身心,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第48章 子债父偿   隔了一日,江素梅终于看见了听弦。   正如余文殊所说,那真是个妙人,言谈有趣,虽则年龄也近三十了,仍风韵犹存,难怪余拙会喜欢她陪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以余二夫人的角度来看,又不知如何。   江素梅暗暗一叹,不管怎样,她觉得余二夫人一定是个心胸宽广的,换作别人,看自家相公整日领着小妾四处溜达,自己却费尽心力去操持一个家,只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可余二夫人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平静,即便听到余拙说不日又要出门,她也没有露出怨念之意,还叮嘱听弦要好好照顾余拙。   江素梅若不是亲眼看到,当真觉得匪夷所思。   若是评世上二十四孝夫人,余二夫人一定当选!   可敬仰归敬仰,余二夫人却绝不是她奋斗的方向,江素梅扭头看一眼余文殊,假使他哪一天也有样学样,她是肯定不会老实的顺从的。   余文殊自然一点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同余拙夫妇说明日回门的事情。   余拙笑道:“你娶了个这么称心的妻子回来,此番去,定要表达谢意,别失礼了。”一边叫下人搬来一个箱子,“这些带过去,亲家老太太几个定会喜欢的。”   余文殊奇怪:“父亲,里面都是些什么?”   “我游历大江南北,什么没有,都是日常见到就买下的,有貂皮,狐皮,人参,鹿茸,杭绸,大红袍,哦……”他敲一敲脑袋,“上回用作聘礼去了一些,所剩不多,但也应够了。”   全是昂贵的东西,看来余拙也是四处散钱的主儿啊,江素梅咋舌。   余二夫人点头道:“这些也行了,不然亲家只当怎么呢,还回礼的话又麻烦,也就这些罢。”   余文殊应一声。   回门那日,二人大致是在巳时初去的。   江家也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来款待。   只老爷子跟江兆敏,江烨三人还未回,这等日子,一般下朝了去衙门点个卯,也都能通融一下,回来吃顿饭的。   女眷们就先聚一起闲聊。   其实也就江画梅在讲,江梦梅一向寡言,只在听。   “三姐姐嫁了去,气色都变好了,看这脸蛋白里泛红的,定是姐夫疼爱呢!”江画梅嘻嘻笑道,“三姐就是好福气啊,上回二姐回来,都没有送那么重的回门礼的。”   江素梅暗想,疼个鬼,天天被蹂躏倒是真的,不过马上来小日子了,看他怎么折腾,她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都是父亲在外游历买回来的,其实是重了些,一般也不用送这般多。”她解释。   “反正怎么看,余家都阔气的很。”江画梅看看她的打扮,一身的新,就是裙子上压的玉佩都叫人眼红。   江素梅笑道:“晓得了,将来也一定帮着你找一门阔气的夫家。”   江画梅轻啐一口:“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还得要看人好不好呢。”又拉江梦梅,“五姐,你说是不是?”   江梦梅红了脸,轻轻点一点头。   这个内向害羞的小姑娘,倒不知将来嫁去哪里呢,江素梅真有些替她担心,武氏有时是拎不清的,江梦梅又不得老太太跟老爷子的喜欢,怕是不好预测了。   三人说话间,青禾快步过来,立在门口道:“夫,夫人,老爷子回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慌张。   青禾算是冷静的人,却也这样,江素梅忙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老爷子致仕了。”   什么!   江素梅大惊。   这绝对不是一件平常的事儿,老爷子虽喜爱古玩字画,可也只当作平常的兴趣而已,他的主业还是当官,且不说如今身体仍硬朗,肯定不会突然致仕的,就算想,也必会同家人知会一声。   她当即就跑了出去。   二老那里,正乱作一团。   江素梅远远就听见惨叫声,她只当是发生了什么,跑得更快,结果刚到院门口,就见到了叫她震惊的一幕。   老爷子正拿着棍子,在亲自执行家法!   那对象当然是家中不二人选的江兆年了。   可怜的江兆年到处逃命,像被猛兽追赶的猎物,抱头鼠窜,可惜老爷子叫下人守着院门,他逃不掉,偶尔被老爷子追到,就是一记猛棍,打得他哭爹喊娘。后来好似伤了腿了,实在跑不快,索性伏在地上求饶,涕泪横流。   老爷子眼睛赤红,理都不理,只拼命打他。   老太太哭得呼天抢地。   眼见再打下去,就得出人命,江兆敏跟江烨只得不要命的去阻止老爷子。   幸好老爷子还是疼这两个的,怕误伤他们,手脚慢了下来,父子俩赶紧就把棍子给抢走了。   “父亲,就算三弟混账了一些,到底也不是什么大错,您还是饶了他罢!”江兆敏跪了下来。   江烨见父亲跪了,自然也不能站着。   武氏为保相公,连忙拉了江灼,江伦也一起跪了。   老爷子满院子乱走,好一会儿才吼道:“逆子,真是逆子,我再不想见到你,今日起,你给我滚出京城,再也别在这里住了!”   江兆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是儿子连累父亲,儿子有罪,儿子马上就滚,只求爹爹您别气坏了身子。”一边忙叫下人扶他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院子。   江素梅总算看明白了。   原来是江兆年害得老爷子致仕,可是,这经过是怎么样的?   她快步走到余文殊身边,轻声问:“有人拿三叔做了文章不成?”   “嗯。”余文殊的脸色阴沉,“听说有十几人一起弹劾老爷子,说他纵容儿子胡作非为,证据确凿。”   江兆年这些年在外面干了不少坏事,虽说不是大恶,可聚集起来,也够老爷子喝一壶的,比如他吃过霸王餐,调戏过人家闺女,借用家里的名头逼迫过商人等等。   老爷子在朝堂被皇帝一一问起,脸都丢尽了,他本就清高,哪里还能做得下去,当即就提出了致仕。   然后,回来就跟发疯似的打骂江兆年了。   这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啊!   “难道是章醇指使的?”要说最近他们江家的仇敌,那肯定是章家了。   余文殊沉吟会儿,摇摇头:“并不全是,我听大伯父说起邵伯驹,他也参与了弹劾,然他并不是章醇的人。”   江素梅便也陷入了思考。   总不会是江兆年惹祸太多,引来众怒罢?   绝对不是。   她对这个三叔至少有一方面是了解的,那就是,江兆年的胆子很不大,所以即便他被老太太宠溺,可老爷子一回来,他就跟老鼠一样,每日提心吊胆,根本也不可能去做大恶之事,他最怕被老爷子打骂了!   再说,京都有多少官宦之家,那些公子哥儿比江兆年混账的多着呢,怎么也轮不到他罢。   一定是私仇!   到底还有些谁呢?   老爷子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只坐着呼呼喘气,见到余文殊才尴尬一笑;“倒是让你笑话了,本是回门呢,高高兴兴的。”   余文殊郑重道:“大事当前,别的都可不提,祖父,这开头一起,只怕还有后手呢,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此人作风实在果断,老爷子也就收了客气话,叫上江兆敏,江烨,四人把门一关,商议起事情来。   老太太则在卧房唉声叹气,对江兆年也不知是忧是恨。   她宠爱了一辈子的孩子,结果倒把相公给害了!   老太太心里不好受。   李氏劝慰道:“父亲年纪大了,如今正可享享清福,皇上也没苛责的,这不也没有扣了年俸么。三叔原也一直闲着,不如就去管管其他生意,总好过在家里呢。”   意思是说退休金还是照发的,老爷子也算保留了一点体面,至于江兆年,正好去外面历练历练,省得在家里闯祸。   老太太还能怎么办,只吃了几颗药丸护心,怕自己受不得病发,那就更加乱了。   这趟回门,真叫人心里不爽。   正如老爷子说的,本该是合家欢喜的时候,现在这么堵心!   江素梅坐在马车上,怎么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她恨恨的道:“该好好收拾章醇了,不然他肯定得找大伯父下手!”   “这倒不怕,简廷又不像你三叔,没给大伯父脸上抹黑,他们一时也找不到空子可钻,不过是一个下马威罢了。”余文殊声音沉缓,“正也说明他们无计可施,这才对付老爷子的,你们江家的顶梁柱如今可是你大伯父啊。”   简廷是江烨的字,同辈男性之间都以字相称。   那倒也是,老爷子虽然资历老,可这职位没什么权利,其实对别人的威胁真的不大,不过他到底是江家最大的长辈,被人弄下来,着实不好看。   “总是不能再拖了,就算现在没有机会,他们还会寻的,不是大伯父,不是大堂哥,也会是你的大伯父,你的大哥。”   “没错,是不能拖了。”余文殊目中杀机一现,“明日大伯父他们就会发起对章醇的反攻。”   “他们?那你呢?”江素梅好奇。   “等。”   对付敌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他最松懈,在他最狂妄的时候,给予必杀的一击,所以他要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第49章 雨中见情   这一场反攻显得有些软弱。   几道弹劾虽有些威力,可在章醇以及他拉拢的一干同党面前,便只如一道清风罢了,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因他们有的是人打掩护,有的是人来背黑锅。   章醇更加的洋洋得意,江家老爷子被弄下台,江家却也只得这些本事,看来是穷途末路了!   果然朝堂无人是他对手!   且他这次出手也不只为斩江家一臂,实则也是听从手下的建议,来试一试皇帝的心意的。   如今看来,皇帝无甚反感,这就说明,那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然江家老爷子岂能就这么致仕?   章醇大摇大摆走出了太和殿,巴结者围上去,说出来的话,能叫他听着轻飘飘的上天。   这些人却忘了,曾经跟随章醇的鲁古则,范海尚还在狱中。   上一回章醇被程顺提醒,吓破了胆子,为防皇帝把火发在他头上,别说搭救这二人了,恨不得还去踩上一脚,已表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对解散飞骑军的主意一万个支持。   于是,这二人就一直被遗忘了,每天吃半生不熟的牢饭,捉身上到处跳的虱子,偶尔还得吃几记棍子,离生不如死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可章醇一点不记得为他立下犬马功劳的他们,随后几日,又在忙着清除异己,简直称得上马不停蹄。   他再次嚣张跋扈起来,比上一次更甚。   不过余家好似没什么反应,对于亲家老爷子的落马,没有伸出援助之手,对于江家发起的弹劾也保持沉默,这种行为,受到了许多人的嘲笑,只说余家的人原是这么没有骨气。   他们并不辩解。   余文殊这几日与平时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区别,不过江素梅还是发现了,他晚上终于没有再碰她,经常倒头就睡,好似白日里花了许多心思。   要说这儿,婚假也是短的可怜,婚前一日加婚后四日,一共五日也就完了,平日里也需九日才能休息一下,工作强度还是挺大的。   作为妻子,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她便叮嘱厨房多下些功夫,从饮食上补充一些营养。   今日空气沉闷,到得傍晚,忽然就下起倾盆大雨来。   只一会儿工夫,屋檐下就汇集了大股的水,落下来打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的响,天也乌沉沉的,江素梅就叫丫环们把蜡烛都点上。   宋妈妈看看天色,问江素梅:“夫人,要不要去门口接一下少爷?”   这样的磅礴大雨,谁进去谁得淋湿。   江素梅道:“应不用,长德在么。”   长德是余文殊的长随,年纪比他稍长一些,也是他的奶兄,二人感情甚好。长德每日基本上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余文殊也很妥帖。   所以有他在,江素梅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一把伞,长德还能弄不来么?   结果余文殊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江素梅派来的丫环,而与他一起回家的余文晖,迎接他的竟是尚在病中的余大少夫人姜氏。   这一对照,余文殊的心就不能平静了。   好歹是新婚啊,竟然还比不上别人老夫老妻?他娶的这个娘子,到底是把他置于何地的?   长德看他脸色比天还要阴沉,忙从大房那里的下人手里夺来一把伞给余文殊撑上,一边笑道:“许是少夫人忘了。”   余文殊一挥衣袖就走。   才刚走几步,又见一个撑着青墨油伞的身影,急匆匆走过来,她的下半身衣裙全都淋湿了,身影在雨中更显婀娜。   余文殊的嘴角微微一翘,又心生怜惜,忙想去迎她,哪怕这伞全给她遮雨,他也心甘情愿。   “少爷,少爷……”伞下之人发出悦耳之声。   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那声音不是细细柔柔的,那不是她!   伞下的人抬起头来,原来是书兰。   “少爷,奴婢来迟了。”书兰楚楚可怜,“原以为夫人会派人来接少爷,可夫人却没有,奴婢这才贸然来的。”她伸手把伞递给余文殊,“少爷惯用的伞,那把还是奴婢来撑罢。”   “不用了。”余文殊淡淡道,“你自己撑着,不过是伞,有什么区别。”   他径直往前走了。   书兰愣在那里,眼圈发红。   很快,她跺一跺脚,转身返了回去。   姜氏就在后面,微微一笑同余文晖讲:“相公,二弟像是生气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余文殊跟余老爷子很是相像,喜怒不形于色的,越是年龄往上长,越是厉害。   余文晖点点头。   “早知如此,我倒不来了。”姜氏叹口气,“只习惯这样来见你,许是二弟常看到,只当都是平常呢。”   余文晖握住姜氏的手,温柔一笑:“你原就不该来,还在病着,若是被母亲知道,又得心疼。”   “相公不要告诉就是了。”姜氏缓了缓,拿帕子捂了一下嘴,“咱们快走罢。”   夫妻二人携手而去。   江素梅正当打开门,想看看余文殊到哪儿了,就见长德撑着伞,大半边身体尽湿,余文殊的长袍也湿了一些,她便忙叫下人准备热水。   长德怕夫妻二人吵架,笑道:“少爷,看夫人多体贴呀,您快去沐身一下,小心着凉了。”   余文殊冷冷瞥了江素梅一眼,大踏步跨入屋内。   这种眼神,她从未见过。   成亲以来,他哪次见到她不是笑如春风的,这回倒是怨起她来了?   江素梅奇怪,怎么回事?   因为她没有送伞么?可是,他不是有伞的么!   真是莫名其妙!   江素梅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见他沐浴出来,便命人把饭菜端上来。   又是满满的一大桌子。   余文殊看了心想,总归不是她亲手做的,又能见多少真心呢?亏得他心心念念在她身上,就是这等时候,也不曾忘了她的,这么大的雨还赶回来,若是平时,他早在外头用了,他现今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   他头一次生出浓浓的委屈之感。   江素梅瞅着他脸色,一会阴一会阳的,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相公,快吃饭罢,我叫人烧了好些,鸡鸭鱼肉都有。”她亲手给他布了一碟子的菜,“你脑筋动的多,豆腐也吃一些。”   余文殊没有拿筷子,站起来道:“没有胃口,你先吃罢。”   “是不是冻到了?”江素梅关切的问,“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他自己撑起了门口的伞,往雨幕中走了去。   江素梅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莫非他真的生气了不成?   宝珠忍了好久了,这会儿才大着胆子道:“夫人,刚才书兰去送伞了,回来的时候,全都湿了,这小蹄子,尽想着讨好少爷,真不要脸!夫人明明都说不用了,要她来管闲事!”   翠羽瞪她一眼:“总归是少爷的丫环。”   “那也得归夫人管啊。”宝珠不服气,又幸灾乐祸,“不过少爷也没要她的,不是还由长德送着回的么,也是活该,白走一趟了!”   江素梅听了,没有说话,自己坐下来慢慢吃饭。   若果真只是为一把伞,余文殊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她想了一想,总觉得还是漏掉了些什么。   可她自从做了他的妻子,也还是尽了本分的,并没有哪里不对。   这么一想,她还觉得冤枉呢,叫人准备了这么多吃的,不乏有她自己想出来的菜式,他却看都不看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吃,这像是贤夫所为?   懒得理他!   江素梅吃完饭,就卧在美人榻上看书。   宋妈妈看如此情景,也不出声,她早就提醒江素梅去接人,可是她不肯,现在惹恼了少爷,以后必得有好果子吃。   那么,少夫人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才会觉得她是对的。   是该让她受一点教训了!   宋妈妈知道这个主子聪明,可是也看出来,这个主子骨子里是傲气的,她不惯于去讨好别人,这种性子将来肯定是要吃亏的。主子经历过这一次,以后慢慢就会依赖她这个妈妈了,她也才有可能掌管一些大权。   宋妈妈笑了笑,挪到外面问一个婆子:“少爷去哪儿了,你去打听打听。”   婆子一会儿回来禀告:“在书房呢。”   宋妈妈点点头,悄悄去了芙兰那里。   芙兰比起地锦,还是漂亮了一些,与书兰旗鼓相当。   见到宋妈妈来,芙兰行了一礼。   “少爷没有吃晚饭,许是饿了,你端些饭菜过去,现雨小了些,总不会湿到。”宋妈妈叮嘱。   芙兰脸一红:“这怎么行,夫人没吩咐下来。”   宋妈妈意味深长:“你是老太太派来的,可比夫人身边的丫环懂事的多,有时就得起到作用,这是帮夫人挽回少爷呢,夫人拉不下脸,你去送些吃得又如何,只说夫人送的便是,夫人只怕更喜欢你。”   芙兰也听说余文殊没吃饭便走了,心知定是闹了矛盾,两方相争,总得一个服软,她想了想:“奴婢是该为夫人分担的,请妈妈放心。”   宋妈妈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点头离开。   芙兰便去厨房端了一些饭菜,撑着伞去往书房。   ☆、第50章 初衷   雨渐渐小了,再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江素梅翻了几页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她初为人-妻,新婚还未过十日,这就跟夫君冷战起来,未免不好。   若是长此以往,这感情就得冷下来了。   不管如何,她得搞清楚他突然生气的理由。   江素梅便叫人去打听余文殊在哪儿。   果儿一会儿过来汇报道:“少爷在书房呢,不过奴婢见芙兰也在,好像给少爷送了饭菜去的。”   江素梅一怔。   竟然先她一步去了余文殊那里!   宋妈妈假意奇怪:“芙兰这丫头怎得会自己去呢?可真是不像话,一会儿少夫人得好好问问。”   江素梅目光含了冷意,暗道宋妈妈还真会演戏,她早前就了解芙兰跟地锦的性子,二人做事也算本分,这会儿芙兰敢自作主张,学起那书兰的作风,定是宋妈妈吩咐的,不然她可不敢!   她站起来,叫翠羽撑伞,二人去了书房那里。   芙兰正要给余文殊布菜,见江素梅突然到来,吓得手里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但她好歹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忙行一礼道:“夫人差遣奴婢来还不放心呢,亲自过来看少爷了。”   看来是假借了她的名头。   江素梅摆摆手:“都下去。”   芙兰跟翠羽就退出了书房,去了外面。   余文殊其实也有些懊悔,他原本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让江素梅难堪,只是当时一股火冲上来,失去了理智,这在往常,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此番见江素梅又亲自前来,他自然顺势而下,笑道:“你可饱了,要不陪我一起?”   江素梅幽幽:“自然没饱了,相公不在,我也吃不好。”   余文殊就更是内疚了,把她抱上膝头,喂她吃了一筷子的豆腐道:“那这会儿多吃些。”   他没有提为什么生气。   江素梅只得坦言道:“今儿也不知我哪里做错,原本是想送伞来,只雨下得太大,便想长德应是会弄到伞的,许是我这儿没有考虑清楚,叫相公不高兴了。”   余文殊听着,沉默了一会儿。   若姜氏没有出现,只怕他也不会生气。   只是看着余文晖夫妇夫唱妇随,感情始终如一,他很是羡慕,故而,今日才会有那么深的失望。   眼见江素梅问起,他反倒不太好意思回答,犹豫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见大嫂来接大哥了。”   原来如此!   怪道是人比人,气死人。   江素梅想到余家的二夫人与大少夫人,便是叹了口气,这二人是可以当选为京都最佳妻子的,她嫁进来,先就有了这样的模板,岂能没有压力。   看来,余文殊对她存了很大的期望,希望她也同她们一样,能做一个贤妻良母。   只是,她能胜任么?   那瞬间,她的目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好一会儿,她才满是幽怨的看着他道:“虽然我不曾送伞给你,可是我花了好多时间去想你要吃的东西。这鱼蓉拌豆腐,油煎鸭胸肉都是我想出来的,只为叫你吃得有味,你竟看都不看就走了,你可知我的伤心?”   “我现在知了。”余文殊忙道,“是我一时之气。”   “那你心里还怪我么?”江素梅觉得应该也给他提个醒儿,不然他指不定忘了娶她的初衷了,“像我这般无父无母的,原也没有别的人懂规矩,以后若又有哪里不对的,还请相公见谅,千万别再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了。”   余文殊不由握了握她的手,她细长的手指此刻蜷着,软弱无力的躺在他手心里。   他想到了当时第一次见到她。   想到她在来青轩写的字。   她躺在宁县的池塘边。   她在江家问他的那一个问题。   他想了许多,心渐渐开朗,终是自己先喜欢上了她,这才心甘情愿的去求娶她的,而她,或许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   他一生自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以为她嫁给他,便是一颗心系在他身上,再不会落下了。   事实上,她没有。   她只是做了他的妻子而已。   她仍是那个在来青轩写一手好狂草的江素梅,但,却也是他心悦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他如今已经娶了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着急,何必患得患失。   她的心终究会装上他的。   “不再怪你了。”余文殊扬起筷子,笑道,“今日的菜很好吃,这道豆腐,明日在做一盘罢。”   江素梅便也高兴道:“好,下回我同母亲说一说,指不定母亲也喜欢呢!”   二人你喂我,我喂你的,把饭菜吃得光光。   宋妈妈见他们和好了,自觉是自己的功劳,要不是芙兰去借夫人的名头送吃的,少爷未必会原谅夫人。   这回,夫人该当知道她的重要了!   确实,江素梅很快就对此事做出了反应。   “听说妈妈原先便是在庄上的,曾帮了祖母好大的忙,不然还在乱着。我现也是刚接手好几处田庄,有些无从下手,不如妈妈去宁县一趟罢。”   宋妈妈惊呆了,看向微微笑着的江素梅,不可置信的问:“夫人,夫人要老奴去宁县的庄上?”   她可是贴身妈妈啊,怎得能去外头呢!   从来没有这种先例的!   “是啊,妈妈,这不是让您帮下忙么,老太太让妈妈陪在我身边,原也是为了这些,怎得,妈妈还不肯?”江素梅伸手揉了揉额角,“这就麻烦了,我也没空去庄上。”   “可以让翠羽去么,翠羽年纪大了,正是要配人的时候,许个庄上的小子,以后就当那里的管事妈妈,可不是好?”宋妈妈忙给她举荐人,“老奴看翠羽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定是能管好那里的。”   真是会替人做主,江素梅端起凉茶喝了几口:“翠羽不会农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妈妈好,你现在收拾下东西便去罢。”   再没有商量的余地,宋妈妈一下子急了:“夫人,老奴是老太太派来的,可不是让老奴去庄上的!”   “祖母也没说不能让您去啊。”江素梅轻飘飘的道,“妈妈去了想回来也成,等那里都顺顺利利,就好回了。”   什么是顺顺利利,自是她说了算的。   宋妈妈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那里不晓得江素梅的心思,宁县是她自己培植出来的人,虽然后来又得了江家给予的田庄,但是合并在一处的,主事的还是刘增祥跟冯志夫妇,她去了,能有好事给她做?只怕要被苛待了!   宋妈妈不肯去,强撑道:“这事儿需得问过老太太。”   “行,那你回去问罢。”江素梅猛地把茶盏顿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重响,“往前你伺候老太太时,可也有让丫环像芙兰这般,不问过主子就行事的?若是,你回来答我,那以后就好好待在这里,若不是,你要么去庄上,要么不必来了。”   宋妈妈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没有料到事情根本也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少夫人非但不觉得她做得好,反而要把她赶走。   天地良心,她可是一心为主子着想啊,她急道:“夫人惹了少爷不高兴,老奴也只是想替夫人挽回。”   “你算什么东西?”江素梅冷笑,“我自己的相公,再如何出了问题,我自己必有办法,不需你来动手,若你有好主意,大可告诉我,我也会定断。你只是妈妈,又不是我母亲,还敢怂恿芙兰,不是反了?”她站起来,俯视着宋妈妈,“现在,你该做出选择了!”   宋妈妈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若是回江家给老太太禀告,就算老太太能让她继续在余家留下来,只怕以后任何事,也由不得她插手,那她还来做什么呢?   可若不留下来,那她只能待在江家,老太太发现她事情办不好,那么,也不会再得到重用。   两相权宜,她低下了头:“夫人,请让老奴去庄上罢,老奴定当会出全力。”   江素梅看她屈服,这才缓和了脸色:“妈妈去了那里,可要好好思量下。”   宋妈妈此刻后悔的恨不得哭,明明知道主子的性子,偏还要耍小聪明,这不是把自己给坑了么,她忙道:“老奴晓得了,以后必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江素梅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芙兰听说宋妈妈去了宁县,简直是心惊胆战。   就在两日前,宋妈妈还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原来不过是纸老虎,转眼就被夫人给处理掉了。   她很担心江素梅接下来就要责罚她,那是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还好,江素梅倒是没拿她怎么办,这才放下些心。   以后自是再不敢做出这等事了。   这日,余二夫人要带江素梅去走亲戚,就是上回在洞房看见的那些人。   说起来,余家在老爷子那一代,有两个儿子,后来父母去世之后,兄弟就分了家,余老爷子是嫡长子,便占了此处祖上传下来的大宅,他弟弟一家则是搬去了定阜街的别院,那院子虽没有祖屋好,可也很是宽阔,当年亦是请了大师傅来筑的,各处风景并不逊色。   两家离得不远,坐轿子只一炷香功夫便到。   余大夫人也一同前往的,只姜氏因身体的原因没有去。   三人下来,远远就见一个身穿石榴红薄衫,柳眉凤目的年轻妇人迎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颇多异议,男女主各有说不好,其实我为什么写一章,主要还是想写一点真实的东西。之前,男女主基本都无甚缺点,我记得还有读者说男主太过虚无缥缈,可是真得生活在一起,他们各自都会暴露出不足之处,有道是相爱容易相处难。   人没有经历过婚姻,我觉得一开始都不可能处理的有多好,尤其是在感情不够深厚的基础上。   所以,他们都需要成长。   ☆、第51章 定阜街的余家   上回成亲之日,江素梅曾见过此人,她是众多女眷中最为惹眼的,看起来有几分泼辣,说话很是爽利。   “这是你三堂婶。”余二夫人介绍。   江素梅便同她行一礼。   虽说是婶子,其实年龄大概也不过大了十岁左右。   张氏笑眯眯道:“那次看不真切,要说这曹夫人也是,尽往人脸上抹粉儿,多清秀一个姑娘,如今这样可不是好,讨人喜欢!”   余二夫人就笑了起来,伸手拍她一下道:“浑说,曹夫人的妆容功夫也是你能说的?不过平日里,自是这般清爽好,老太太可在歇息呢?”   余老太太是余时远之弟余时怀的妻子。   “早就醒了,只这几日有些累,不太动,但仍是盼着见一见素梅,这不是在等着呢。”张氏引她们前去。   定阜街余家也是从望族分出来的,可江素梅到处一看,却见风气始终不如余家,难怪京都人提起来,从不提有两家的,她便一点不知,加上这家里也没出过什么惊艳的人物,余时怀又比不得余时远名震朝堂,便显得有一些没落。   不过两家关系瞧着颇为微妙,不太走动,不然那次她去余家,应早就见过他们了。   余老太太已是要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皱纹很深,脸儿是端方的,很有气势,就是精神不太好,见她们时,还卧在榻上,两个小丫头匍匐在下面,给她捏腿。她下首还站了一众妇人,其中一个年轻妇人与江素梅年纪相当。   “总算来了。”余老太太叹口气似的说道,“文殊成亲本是要去的,奈何我这身子……却到今儿才见到,来,乖孩子,让我瞧瞧你。”   江素梅上去叫了一声堂祖母。   余老太太看她虽娇小玲珑,眉宇间却是从容的很,点头道:“好,衬得上文殊呢。”一边朝下人使了个眼色,“我这儿的东西都是老货了,有些年头,你拿去玩罢,以后同你大嫂一般,当个好妻子。”   手下妈妈立时就递过来一个楠木盒子。   江素梅没有去拿,先是看了一下余二夫人,余二夫人示意,她才谢过余老太太,接了过来。   那一干妇人也过来相见。   江素梅很快便又收到了好些见面礼。   “难得过来,就用顿饭罢。”余老太太挽留。   余二夫人恭敬不如从命,自然愿意。   这里虽则清贵不如余家,不过子嗣上面却越了很多,全都聚过来的时候好些人,很是热闹。   其中以那堂伯母钟氏对她最为热情,她记得那日洞房,就是钟氏说她像天仙的,声音有些尖,传到耳朵里,并不太舒服。   可这人却长着一张可亲的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像是很好亲近。   “你这孩子真有福气。”钟氏拉着她的手道,“你婆母往常三挑四挑的,跟仙子一般的人都还没有要呢,最后看上你,你说说,你可是好?我当日瞧见,也是惊疑,原来你这孩子这样乖巧的。”   这次说的仙子应当是真的仙子了,倒不知是谁?江素梅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发问,只因里头涉及到名声。   钟氏说是余二夫人没有要,便可能是那姑娘被拒绝的意思,这样传出去不好听,不宜讨论。   江素梅自谦几句。   钟氏忽然就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来:“越看你越是投缘罢,这也送与你,可是好物,你瞧这水色,与你肤色最是相宜的。”她握住江素梅的手腕,就往上面套。   江素梅吓一跳,这人也太大方了罢,才送过见面礼,又来送玉镯,她忙道:“堂伯母,这我不能收的。”   谁料钟氏力气大,猛的就把玉镯套上了她的手腕,还很得意的道:“看罢,我说好看呢!”   江素梅皱了皱眉,没法子,暂且只好戴着,到底是长辈,她去请示过余二夫人再说。   余二夫人此刻正同张氏闲聊,张氏对朝堂上的事颇为关心,对江家老爷子的遭遇感慨一番,又道:“相公他们也是想出力的,只到底没什么用,帮不上忙。”   余二夫人忙摆手:“这事儿你们不用管,文殊他们都还不知怎么呢,好似仍没个法子,且再看看罢。”   江素梅这会儿过来,张氏向她招招手问:“你祖父可好呢?”   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老爷子被江兆年气狠了,没有生病都算好的,江素梅道:“只怕要等事情有个了断了,不然祖父都不得高兴。”   张氏摇头道:“那章醇委实可恶,做事太过坏了,最擅是过河拆桥的,也是狠毒。我上回听相公说,那鲁夫人常去北镇抚司,哭着跪在门口求,那里也不准她进去见一面。”她长长叹了口气,要说那鲁夫人,年少时还与她有过交情,谁料却嫁错了人,还得受这份苦。   故而她问起来,他相公余谦知道她念及那点交情,才与她说,不过却也不可能出手相帮,谁叫那鲁古则乃是章醇的人。   余二夫人便也惋惜一番。   江素梅在旁听着,心思却是一动。   鲁古则是章醇一会儿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出手弹劾余文殊,他兴许知道章醇的痛脚也不一定,如今他关在狱中,不与外面联系,自是掀不起风浪,可是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啊!   “三堂婶,那鲁古则是关在诏狱么?”她询问。   “便是那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张氏说到诏狱满心恐惧,多少人投进去,能有几个出来,出来的,多数也是残缺不全,活不了多久的。   江素梅便不再问,只抽空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对她的举动颇为满意。   她其实很不喜欢钟氏,便说道:“你把镯子给我。”   江素梅早把镯子摘了下来,闻言递给她。   余二夫人笑道:“你这般谨慎是好事,只文殊那里,不必这样,上回我听说为个送伞二人还闹了?他这人虽则平日里做事有条不紊,却也有自己的脾气,你只哄一哄便是,咱们余家几个男儿都是一般的,这做好了,便也无别的要求。”   江素梅脸微微一红,果然在一个宅子里,好多事情都藏不住,她点头:“儿媳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余二夫人就把镯子一晃:“我拿去还给她,你这个堂伯母啊,以后若有话再同你说,你不必理,只口头敷衍过去便是,不好说的,再告诉我。”   江素梅应了声是。   回头她再看到钟氏的时候,钟氏倒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   三人用完饭,又同他们闲谈会儿才回来。   余二夫人下了轿子,敲一敲肩膀道:“也是累呢,还是咱们这儿好,人少清净,不似那边呀,光一个个说过来,口都渴了!”   余二夫人也有自己的真性情。   余大夫人笑了笑:“总是难得去一回。”   余文君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叫道:“去那么久,可把我等的,我原想找大嫂借下花样图呢!上回大嫂给娘做得鞋子很好看。”   余大夫人道:“总算享到儿媳妇的福了!”   “可比不得你,你是享了多少年咯。”余二夫人玩笑间,又觉担心,“雪卉怎不见好转呢,上回那马大夫可是做过御医的。”   余大夫人的脸色就黯然下来:“这孩子先天不足,很难调养,只能慢慢来,大夫说,急也急不得的。”   余二夫人便叹了口气。   江素梅也是惋惜,她知道余谦夫妇恩爱,姜氏又是个温柔贤惠的,可却一直病着不能康复,便觉得老天爷没长眼睛,那么好的人,还如此折磨她。   “不过还是比以前好一些了。”余二夫人安慰余大夫人,“听大夫的,总有转机呢。”   余大夫人点点头:“但愿了。”   余文君随后同江素梅去拿花样图。   江素梅问:“怎的你今儿不去那里?”   “不想去。”余文君撇撇嘴,“二嫂,我顶顶讨厌那边的,你是不知,前几年可烦呢他们,祖父做首辅的时候,总是求这求那,祖父有次恼了,狠狠骂了他们一顿,才稍微好些,不太来了。后来祖父致仕,他们才真的消停,其实还不是怕连累他们么,脸都不露一下的,这些小人,我才不想理!”   原来还有这些缘故,江素梅奇怪:“真的一个好的都没有么?”   “三堂叔跟三堂婶还算好罢。”余文君想了想道。   难怪余二夫人同张氏说的话最多些,江素梅了然,也怪不得她会立刻退了钟氏送的那玉镯子。   “二嫂,一会儿你也给我挑个。”余文君挽住她胳膊道,“我做了送与大嫂的,她身子总不舒服,鞋子便要常换软的,我多做一双于她,要是漂亮,她看见了也高兴。”   在最初的印象里,余文君高傲自大,可她成了她的妹妹,却常常显出几分娇憨,待人也极有感情。   江素梅挺喜欢她:“那我也做一双送给她,咱们一起找找,我记得有好几样适合大嫂这个年纪穿的。”   二人挑了会儿,一个选了桂花满枝,一个选了绿叶樱桃,都很是清新好看,很配合姜氏。   余文君很满意,赞道:“这些图样真不错。”   “你找人描了去好了,省得总来借。”江素梅很大方,“其实我这也是别人送的,咱们一家子,不用客气。”   金姨娘送的花样还真有用,她们都很喜欢。   余文君高兴极了,为表同她友好,拿了针线在这屋里与她一起做起鞋子来。   余文殊回来时便是看到这幅景象。   江素梅忙把手里东西放下,给他去脱官袍。   官袍绯红的颜色,十分鲜艳,可穿在他身上,却格外英挺,比起那些家常袍子,他穿起来多了官威,整个人透出冷峻的气息,自是有别样的魅力。   这张脸,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啊,江素梅暗自感慨。   看那一双白皙玉手在他腰间摸索,想解开玉带,他心里便是一痒,若不是余文君在旁边,恨不得就吻她一下了。   “听说今儿去了定阜街?”他低头问,气息拂过她发间。   “嗯,又得了好些东西。”她抬头一笑,眉眼弯弯,“一会儿给你看,堂祖母送的东西好稀奇,我都不知是什么。”   她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后来便没时间去细究,只同余文君挑花样。   余文殊捏捏她脸蛋:“定是你笨了才不知呢。”   语气亲昵,动作暧昧,余文君脸就有点发红,咳嗽一声道:“哥哥真是,算了,我也不打搅你们,自回去做了,大嫂,我明儿再来找你。”她让丫环收拾下东西,赶紧离开。   江素梅皱眉:“相公,你把文君羞走了,下回可别这样,我原想留她吃饭的。”   “她又不是没地方吃。”余文殊不以为然,“我只是这样,她就看不得,一会儿吃饭,我还喂你,她又哪里吃得下呢?”   自从上回在书房后,他似乎尝到了喂饭的乐趣,每回总要来上一次,江素梅轻啐一口:“你越来越不正经了,幸好外头无人晓得,只当你余大人是跟神仙一样的翩翩佳公子呢。”   她以前也不知,睡过之后,才晓得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调戏妻子这种事,基本上是想做就做,不带犹豫的。   余文殊哈哈笑起来:“别人我管什么,只要你知我是如何便行。”   江素梅哼了一声:“太知了,便无神秘,相公你又懂吗?”   有道是距离产生美!   余文殊目光深沉的看向她:“为夫到底如何,你还未尽知呢,别太早得意。”   江素梅无语。   饭后,她就把余老太太送的见面礼搬过来。   那东西虽然不大,可却重的很,近看就只是一个铁皮盒子,虽有锁,也有钥匙,却还打不开。   “里头有机关的。”余文殊一眼就看了出来,意味深长道,“她竟把这送与你,倒是舍得了,上回大哥成亲,不过也才送了一对赤金簪子给大嫂。”   对她看重,那就是对余文殊看重,莫非老太太也有所求?   她忙道:“那要不要还回去呀?”   “不用,他们那边成亲,咱们也一样送东西的,礼尚往来罢了,再说,也不知帮过多少,收这个无愧。”他拨弄了两下,只听盒子咯的一声打开了。   原来是个精巧的首饰盒子,共有三层,最下面一层空间甚大,可以放值钱的物什。   “好啊,东西放里面,别人要偷也不好偷呢。”她很新奇,拉住他袖子,“你快教我怎么开。”   余文殊便教了一遍,又道:“要不是我少时曾见过相似的,也不会那么容易,这乃是前朝大师傅胡为所制,当年专给宫里做的。老太太的姐姐那会儿是贵妃,定是送与她不少,才能有这些。”   还是皇宫里出来的,怪不得那么特别,江素梅看着很喜欢,伸手开开合合的玩,十分新奇。   余文殊瞧着她,微微一笑,这会儿倒是像个孩子了。   她又命翠羽把几样值钱的首饰并银票放了进来。   余文殊还有事情,正要换了单袍出门,江素梅想起鲁古则,忙叫住了他。   ☆、第52章 交给我来办   见她眸中跳跃着兴奋的光,竟比烛火还要华耀,他疑惑道:“何事?”   她让他坐下,才道:“原来鲁古则跟范海一直没有放出来,鲁夫人想见见都不可得,我想,这对咱们来说,应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余文殊的目光一闪,带了些许惊讶:“你从何得知?”   “是三堂婶与母亲说话时提到的,好似三堂婶跟鲁夫人有些情谊。相公,那诏狱你有办法请人通融一下,叫鲁夫人见到鲁古则么?”   他嘴角微微挑起:“见到了,又如何呢?”   “二人自然要商榷事情呀,鲁古则被皇上投入诏狱,要么是不准备给他活着出来,要么便是长久的关押,生死也是未知的。这样的结果,他自己肯定没有料到,这种时候,最期望的自然便是活命了,可章醇并没有救他的意思,正常的人,此刻会怎么想呢?”江素梅眯起眼睛,“难道不后悔去做了出头鸟?难道不恨章醇?难道不想挽回吗?一定会想的!”   她摩拳擦掌,好似要上战场冲锋的士兵!   这样的她,正是像那幅狂草上喷薄而出的锋利刀芒。   余文殊唔了一声,静静看着她片刻,抬手摸一摸下颌道:“你想得不错。”   “你也觉得?”江素梅握住他手臂,“相公,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罢,我定会说服鲁夫人的,只要鲁古则真的知道一些秘事,便不枉此行。”   “好。”余文殊同意了。   见他丝毫不曾犹豫,江素梅也愣了下,但更多的是欣喜,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去?”   他沉吟会儿:“后日罢,假如你说服了她,先不用急,等适当的时机再说。”   江素梅心想,他肯定是有什么手段还未使出,那么,应当是要配合此后事件的发展,才能把章醇置于死地。   她明了,道了一声好,便取了纸笔去想提要。   说服一个人去反抗一股强大的势力,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需得有个周全的准备,叫人无法拒绝才行。   看她兴致勃勃,余文殊嘴角弯了弯:也是时候让鲁夫人见到鲁古则了,倒不知她是否真的能胜任?   也罢,且让她去试一回。   京都的夜晚此刻并不算暗,勾栏胡同灯火辉煌,丝竹阵阵,正是热闹的时候。   章醇左手搂一个娇笑连连的妖媚女子,右手又抬起酒盅一饮而尽,他下首还坐着三个人,都是衙门的官员,当然也是他的心腹,但今日,程顺并不在其中。   “大人现今一帆风顺,百官为马首是瞻,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一个下颌留三寸胡须,淡眉细目的男子满脸谄媚的吹捧。   他叫王胜,正是老爷子深恶痛绝,曾开办茶话会的人。   章醇一听,得意的大笑起来。   其他二人也是一番恭维。   就是那女子也知章醇现在的威势,娇声软语的巴结他,毫不保留的拿自己柔软的身子去撩拨。   章醇立时就心猿意马起来,一只手狠狠在下面揉搓她。   底下三人未免尴尬,却也不敢离开,只陪着笑。   王胜又道:“如今大人如此威风,令公子定要同荣也!”   章醇的手便停了停。   上回飞骑军解散之后,章秋帆成了光棍统领,正是闲着呢,王胜说得对,作为父亲,是该为儿子考虑考虑了。   “依你之见,犬子该去哪儿呢?”   王胜最近的表现不错,章醇很信任他。   “令公子神武非凡,将来必是将才,京都神机营非他不可。”   章醇眉毛立时挑了起来:神机营屡立战功,若是归儿子所管,日后必会再立大功,得个封爵未必不可呢!   “好,好,好主意!”章醇拍起手来,但很快他又有所顾虑,“神机营现所属敬王,倒是难办。”   “不难办。”王胜神秘一笑,“历来皇帝都忌惮王爷,敬王手握重兵,原本就不可取,给他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定会讨皇上欢心的,您不见皇上早就想取回兵权了吗?不然上回江家的事,皇上能这样处置?他们两家可是亲家啊!”   “也对!”章醇眼睛一亮,皇上都没有给敬王面子,那肯定是早就看不顺眼他了,“好,你们立刻准备一下。”   那三人连忙应了。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听下人说是一位官家夫人,鲁夫人想都不想,便挥了一下手。   这些天,她着实难受,不止心痛,也恐惧,也烦恼,哪里还有空去应酬官夫人呢,自然是拒绝不见。   下人忙道:“那位夫人说,是关于老爷的,她能让夫人见到老爷。”   “什么?”鲁夫人跳起来,“快请!”   门一开,穿一身石青色衣裙的江素梅慢慢走了进来。   她打扮极为简单,却很是肃然,再往上看,那一张脸儿是温婉的,看向鲁夫人的时候,透着几分怜悯,又有几分安慰。   鲁夫人抢上前去:“你说你能让我见到相公?”   江素梅点头:“是。”   “那咱们快去!”   江素梅笑了,鲁夫人当真是急不可耐:“您不问问我是谁?”   她的目中又多了些冷意。   鲁夫人就疑惑起来,警惕的退后一步道:“你是谁?”   “我是余家的二少夫人。”江素梅不急不缓道,“当初鲁大人便是因弹劾我相公而被抓去诏狱的。”   鲁夫人大骇,挥手道:“你快走!”   “夫人不想见鲁大人了吗?”   “你定是骗我的。”鲁夫人摇头,“便是相公曾得罪于你们,此刻他已入狱,你们不要再来了!”   江素梅道:“我相公无碍,故而我不是来寻事的,只鲁大人为章大人效力,如今落得这个田地,当真可叹。夫人您可有去求见过章大人呢?他如今呼风唤雨,想必让鲁大人出来,乃是小事一桩。”   鲁夫人脸颊抽搐了一下,目中难掩狠意,但却闭着嘴不说话。   “我便直说了罢。”江素梅道,“章醇是我余家,江家的仇敌,早晚会让他付出代价,鲁大人现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有朝一日尚能出诏狱。若是一意孤行,等到章醇失利,许多事便会水落石出,鲁大人也得沾点光罢?到时候,在诏狱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不是?”   “你,你在威胁我?”鲁夫人脸色煞白。   “我在说事实,夫人见到鲁大人,不妨与他商量一番,此生到底该如何度过才是。”江素梅顿一顿,“若是鲁大人执迷不悔,只怕是没把夫人与公子,姑娘放在心上了。”   鲁夫人浑身一震。   她也是害怕这种情形,毕竟他们一家子都要依靠相公呢,他自从被关了,家中可谓一团的乱,长期下去,一个家就得要毁了!   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鲁夫人挺起胸膛:“我会考虑的。”   江素梅知道她已经领会了其中的道理,淡淡笑了笑,抛出了最后一个诱饵:“其实出诏狱亦不难,有道是世上无难事么。”   他们能让鲁夫人见到鲁古则,将来定也有办法让他出来,这是给予的承诺。   鲁夫人自然听明白了,颔首道:“多谢少夫人提醒。”   江素梅微一点头,告辞走了。   皇帝出了太和殿,身体疲乏,径直往乾清宫而去。   外面炎热,宫里自然是清凉的,两个青铜大鼎里盛满了大块的冰,不停的散发出寒气,又慢慢化成了水。   小太监端来冰镇的杨梅汤给皇帝饮用。   “把敬王叫来。”皇帝躺在竹椅上,稍稍解了乏,便想与敬王玩一玩双陆棋。   他此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蹴鞠,一个是双陆棋,在京都玩双陆棋最好的三人中,敬王便在此列。且二人少年时便熟稔,颇有兄弟间的感情,皇帝便常常招了他去。   但今日,敬王的心情很不好。   皇帝也看出来了,终于忍不住问:“实源可是有什么心事?”   敬王放下棋子,长长叹了口气,忽地站起来,向皇帝躬身行一礼道:“还请皇上准我回江西罢!”   敬王府原先的封地便是在江西的,只因得先帝信任,才一直留在京城。   皇帝大惊:“这是为何?”   敬王这才露出愤怒的表情:“皇上,章大人委实胆大包天,昨夜竟派人警告臣,让臣自动撤出神机营,交出兵权,臣如何待得下去?不如就回江西了!”   皇帝震怒,只他没有立刻下决定,点头道:“此事朕已知,实源不必理会便是,且消消气罢。”   他命人端来杨梅汤与敬王喝,用的是他惯用的琉璃杯。   那是莫大的荣耀。   敬王忙道不敢。   “实源你为国立下战功,使得边疆和平安宁,完全当得。”   敬王听皇帝这般说,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来,把杨梅汤一饮而尽,尚需再跪在地上,谢过圣恩。   皇帝请他起来:“继续下棋罢。”   敬王只得陪同。   等到敬王走后,皇帝的脸色才完全沉下来,吩咐赵桂:“把陆言叫来。”   陆言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整个锦衣卫,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一来便跪拜在地。   皇帝并没有让他起来,只问:“昨夜果真有人去过敬王府?”   陆言手下无数,四处监视百官,点头道:“是有。”   “何人?”皇帝问。   “王胜。”   皇帝当即就把桌上的琉璃杯给狠狠砸在了地上。   朝堂无人不知王胜巴结章醇,他的丑态是闻名的,那自然是章醇的手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三四点还有一更~~   ☆、第53章 醇的倒台   过了几日,果然就有人弹劾敬王,皇帝没有理会,倒是章醇上奏疏的时候,因一个小小的错误,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朝中百官多数都是人精,他们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   皇帝对章醇没有耐心了!   是时候了。   一向耀武扬威的章醇将会为以往所作所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打响第一炮的,乃是鲁古则的外甥宗贞吉,他要求重新审理去年关于工部左侍郎汤鼎的贪墨案,称此案必有大冤。   皇帝准了。   汤鼎此人政绩斐然,只一个缺点叫皇帝很不满,他性格桀骜不驯,皇帝说上一句话,有时候能顶上两句,贪墨案发生后,便被发配充军去了。   此案由大理寺主审,其他两部司法部门协理,不日后,得到一个结果,汤鼎是被冤枉的,陷害者乃是现任工部左侍郎张伍。   张伍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牢。   章醇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张伍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第一个追随他的人,只因一桩旧案竟然就翻了跟头,不消说,原先依附他的人,定是已经倒戈。   他恐慌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快的让他承受不住。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早几年被章醇欺压的官员不少,此等大好机会,他们决不会放过,一场浩大的弹劾攻击,朝着章醇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这几年,他犯过的坏事不少,贪污,诬陷,抢占田地,欺压百姓,一桩桩数上去,几十上百件都有。   皇帝着人调查。   审理章醇案件的官员就犯难了。   皇帝下令查案,有时候是真得细细调查,有时候是让你糊弄过去,有时候是暂时搁置,可这一次,皇帝的语气好似未明。   正当这时候,有两个人几乎同时上了奏疏。   内容都相差无几。   都是指责章醇枉负皇恩,欺上瞒下,连带三个司法部门也一起弹劾,称他们未尽纠察核实之责,令冤案四起,理当问罪!   这二人,一个是余文殊,另一个乃是程顺。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也忙纷纷弹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众官员。   所有的错,都只在于章醇等人与负责案件审理的司法部门,与旁人无关,与皇帝更是绝对无关的!   三大司法部门被牵累,一个个自是恼火无比。   当初章醇手握大权,皇帝撒手不管,首辅金大人自身难保,他们本就难做,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这下好么,出了事了,全都是他们的错了!   他们自然就把气撒在了章醇以及他一干手下的头上,往死里的整,不是说他们不干事么,这会儿给你掀个天翻地覆的。   这种情况下,章醇还有活路?就是在街上白吃过人家一碗牛肉面,那都能被问罪。   章醇最后判斩刑,两个儿子流放。   前后不过三年,章醇在朝堂上经历了微不足道,不可一世,到最后,又丢了性命的过程,当真是只如清风一般,飘来飘走,快得令人唏嘘。   鲁古则也从诏狱放了出来,罢官为民,比起在狱中被折磨一辈子或流放,这算让他们一家满意的结果了。   章醇的其他心腹,结局不一,比如程顺,凭借着他一贯的好名声,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毕竟他不像别的巴结章醇的人那般无所忌惮,他甚至在章醇做下坏事的时候,还曾伸出手帮过一些官员,所以他仍是安稳的坐着他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比如王胜,他竟然也没有受到严重的处罚,仅仅只被贬官,下放到偏远地区当了小小县令。   不过,多数都是罢官与流放,章醇一党算是被清扫一空。   朝堂上难得的显出一片干净。   江素梅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欢喜了一阵子,毕竟大仇得报么,可惜俞朝清不在京城,不然他这热血小子一定会万分高兴的。但很快,她又有些失落,想这章醇气势汹汹,作威作福了几年功夫,结果也是说倒就倒,脆弱的好像一只蚂蚁。   当官,当真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啊!   见她又愁眉不展,余文殊笑道:“怎的,还没有解恨?”   “他都要被斩头了,还恨什么呢。”江素梅叹了口气,“我只觉得你在朝为官真的很不容易。”   原来是在担心他,余文殊揽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道:“别怕,我总是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慌张。”   她嗯了一声,伸手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又道:“相公,其实咱们费这么些功夫,都不如皇上一句话,说起来,你觉得皇上会是昏君么?他怎的能容忍章醇那么久?真是只为上回替王皇太后该谥号的原因?”   她说到了关键之处。   余文殊沉吟片刻道:“章醇在这段期间处置了不少官员,是罢?”   “是啊。”她抬头看向余文殊,等着他下面一句话。   他却又不说了,捏一捏她的脸颊道:“你觉得呢?你先自己想一想,我再回答你。”   江素梅皱起了眉。   章醇为清除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确实对付了不少官员,然后再安插自己的心腹,都是为他自己。   那跟皇帝又什么关系吗?   她陷入了沉思。   章醇此人下手狠毒不假,可是这人少了谋略,少了良心,他一心装得都是自己,他有时候就像一只饿狼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到处咬人,只要他饿了,他不会管别的!   她想了又想,忽地眼睛一亮:“难道……”   他知道她已明白,欣慰笑道:“你知道就好。”   门外青禾传话道:“少爷,少夫人,江老爷子派人来,请你们明日过去一叙,也请了大爷跟大少爷他们的。”   明日是休沐日,章醇得到了该得的下场,老爷子定是太过高兴,想叫他们去吃饭,庆贺一番呢。   “好,就说我们去。”江素梅道,又觉不妥,忙问余文殊,“你有空么?”   刚才明明就给他做了主,幸好还晓得问他,余文殊好气又好笑:“自然去了,看你那么着急。”   青禾就去回了。   余文殊让人去找两坛美酒出来,到时候一起带去江家。   余二夫人听说了,过来道:“多带些去,那果子酒也带一坛,对了,前几日庄上正好还送来一桶鳜鱼,也一起拿了。”   鳜鱼这种鱼,京都是不出的,运到这里还能活下来,那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江素梅忙感谢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笑道:“谢什么,一家子还客气,再说,是该高兴一下。”   余二夫人对那章醇也是深恶痛绝的。   第二日,一家子便去了江家。   老爷子早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老太太看余家随身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也是颇为高兴,与余二夫人聊了起来,还道江素梅年纪小,不太懂事理,万事要余二夫人包涵。   余二夫人便说哪里,称江素梅做的不错。   亲家见面,无非就是说这些。   江素梅坐了会儿,就见俞老太太来了,登时就扑了上去,她没想到,原来还请了外祖母来的。   “虫娘,你长胖了啊。”俞老太太上下打量她,“这我就放心了,原本也想来看看你,正好亲家就来请了。”   那都是老爷子的主意,老太太是无所谓,总是不会反对的。   江素梅笑道:“外祖母别挂念我,我好得很呢,再过段时间,柳州那里应会来信的。”   实在是那马平县离的太远,一来一去,得要差不多一年的功夫,当真是恼火的很,现今俞朝清只怕是才到马平县,那报平安的信送过来,又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俞老太太点头:“我晓得了,想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时间久了,老太太惊慌的情绪也有些淡,总是想着坏的一面,到底是不行的。   江素梅见状,安心了一些。   过得一会儿,李氏的娘家李家也来人了,还有沈珏夫妇也一同到来,看来真请了不少人呢。   不过敬王与江念梅还是没有出现。   但江素梅最近也想通了此事,为何江念梅嫁去敬王府之后,很少往府里来,其实敬王都还没来过呢,江家就跟没有这个亲家似的。   至于余文殊跟敬王这对连襟,更是不见有什么互动。   原因大概是,敬王为避嫌,怕皇帝起疑心,说起来,这人委实也小心的很,但总是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老爷子在宴席上兴奋非常,看起来他是真的高兴,一是他原本就极为鄙视章醇这个祸害,二是,他还被章醇害得致仕。现在章醇受到了报应,对老爷子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加让他痛快的事情了!   他不止自己喝酒,还劝着几个小辈一起,到最后,醉倒了一排。   余文殊的脸颊也是绯红,看来一样喝了不少。   江素梅便让小厮扶去了二房,她之前住的地方。   那里草木正长得旺盛,青翠欲滴,间歇小花点缀其中,别有一番清新。   余文殊躺倒在床上,目光显得有几分迷离,真是有些醉了,可是这醉意染上眉眼间,平添了一些诱惑。   江素梅给他盖上被子,轻声道:“你睡一会儿,等好了,咱们再回去。”   正当要走,他一只手却伸出来,抓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自己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要被123言情弄疯了,收藏一百一百的掉,然后又加,再掉- -!搞得我都不晓得最近的情节写的怎么样……   ☆、第54章 插手   江素梅一惊,心差点跃出来,只当他要做什么孟浪的事情。   “冷,你抱着我。”他却闭眼,慢慢吐出几个字。   这样的天,竟然会觉得冷?江素梅趴在他身上,拿手掌往他额头一探,发现那里滚热,才知他是生病了。   她小声道:“我给你多盖些,你先睡。”   余文殊已经没有反应,眉心却微微拧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下床,叫翠羽再去抱厚一些的被子,给余文殊盖上之后,命翠羽在此处照顾,她自己又去了余二夫人那儿。   “像是风寒,大概这几日劳累了,又不知是不是出汗吹了风。”江素梅询问,“要请哪位大夫来呢?”   余二夫人立时心疼的很:“定是疲乏了,早起晚归的,也不见他多休息!你就请你们江家惯用的大夫罢,应不是什么厉害的病,他身体一向硬实的。”   江素梅点点头,便让人去请了。   老太太正问地锦跟芙兰。   江素梅难得回来一趟,这二人是老太太送的,自然带了一起。   “宋妈妈去了宁县庄上了。”地锦回答,“少夫人说她自己没有空管,便让宋妈妈去,宋妈妈好像并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怪不得没见到宋妈妈人呢,原来竟去了宁县,这丫头倒是独断,这般就遣走了她的人,连请示一下也不曾。   “可是宋妈妈做了什么?”她又问。   芙兰脸红了红,咬一下嘴唇道:“妈妈见少爷跟少夫人闹别扭,便叫奴婢去送吃的给少爷,并没有事先给少夫人知道。”   原是这样,老太太哼了一声,目光掠过二人:“那她是不是也没让你们值夜呢?”   “没有,只吩咐翠羽跟采莲轮换。”   老太太冷笑:“倒是同她娘一个德性,相公连个通房都没有的,不见余家二房只一个儿子,难不成都靠她呢?我一会儿同她讲,便说是我做主的。”   芙兰就有些紧张,她觉得与江素梅作对,实在没有什么好处:“老太太,其实也不用那么急……”   正当这会儿,有丫环来通报:“三姑爷病了,刚请了大夫呢。”   老太太一听就站了起来,前往二房那里。   大夫刚刚到,看了一会儿后走出卧房。   “如何?”余二夫人问。   “无大碍,只是风寒,恐是受凉了,又正是身心亏损的时候。”大夫接过采莲沾了墨水的笔,刷刷刷的写下方子,“只休养三四日,每日一贴药便行了。”   看大夫的样子,确实是无事,余二夫人松了一口气。   江老太太关切道:“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在这里住下罢,反正原先也是素姐儿住的,没什么不方便的。”   余二夫人道了声谢。   未免影响余文殊休息,她们挪到了堂屋,翠羽自去熬药,她以前服侍江素梅,没有少做这种事的。   老太太坐定,同余二夫人闲说几句,便抱歉的道:“定是素姐儿没有照顾好,才叫姑爷着凉,这孩子啊,到底年纪轻,还不知如何为人妻母呢。”   “都是慢慢学着的,想我刚嫁入余家也是一样,素梅已经很好了。”余二夫人个性温和。   江素梅心里便更是喜欢余二夫人,若是遇到不好的婆婆,疼惜儿子生病,只怕就会把气撒在儿媳妇头上,这种例子多得很。   幸好余二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老太太暗想,这丫头倒真是有福气,不比那两个差,她同余二夫人说了会儿,便让江素梅随她回去,说有话叮嘱。   老太太刚一坐下,脸色就沉了下来,严厉的看着江素梅道:“你把宋妈妈弄到庄上去了?”   “是。”江素梅知道早晚这事儿要被她晓得,自是不怕的,淡淡道,“祖母说过,宋妈妈懂农事,我觉得正好能帮着打理下,等庄上的事情办好了,她自然会回来。”   “浑说,庄上那么多人,用得上她?你挑的那些陪房原也是精通农事的,宋妈妈是我叫去扶持你的,你回去后就让她回来。你这年纪,身边哪里能少个妈妈,真要什么都细致,今儿姑爷也不会生病了!”老太太趁势就教训起她。   江素梅往常在家里,兴许要看老太太几分脸色,可嫁出去了,她不可能伏低的,尤其这种家事。她扫一眼地锦跟芙兰,老太太继续插手,可能还会让这两个丫头当通房,难道她也要同意?   “祖母,刚才母亲都说了,我什么都得慢慢学,原本也不可能样样都懂的,祖母若觉得我派宋妈妈去庄上不对,不如您问问她,是不是自己愿意的?若不是,我定会让她回的。”   宋妈妈知道依仗老太太强行回余家会有什么后果,想必她也不敢说实情,江素梅便很淡定,不然当初宋妈妈就会回江家同老太太告状了。   老太太怔了一怔,宋妈妈还能自愿去庄上?江素梅这般说,就堵了她的口了,她却不好再此事说下去。   老太太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我自会去核实的,不过你嫁去余家也有些日子了,怎得还不给姑爷安排个通房?总是有些不方便的日子,你做妻子的,可不能亏了丈夫。”她顿一顿,“这些话原本也不该我来说,只你现没有娘,总得要有人替你着想的。”   江素梅差点笑出来。   替她着想?以前她那么可怜的时候,也不见老太太来关心一句么,江素梅原本对她的怨念已经淡了,谁想老太太不消停,闲着无事干还来管这些!   她笑了笑:“孙女儿自己会看着办的,祖母您年纪大了,不要再操心了,养好身体,才是咱们小辈的福分啊。”   老太太顿时气得脸颊都抖了起来。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了,没事就操心操心自己的身体罢,小辈的事情就别管了,反正也管不了。   “好,你好。”老太太指着她,“果真翅膀长硬了啊,我的话都不听,你以后会晓得后悔的!”   江素梅没有回应,行一礼告辞走了。   地锦跟芙兰都暗地吃惊。   没想到少夫人一点不给老太太面子啊,大姑奶奶跟二姑奶奶都不曾这样的,幸好她们也没说别的坏话,不然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老太太回头瞧她们一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跟过去啊,以后做事,自己放明白点,聪明点!”   两个丫环应一声,赶紧出去了。   江素梅见她们追来,笑了笑道:“我知是祖母的意思,你们不用解释什么。”这两个丫环也算老实,没见有什么异动,但还是得敲打两句,“宋妈妈自己愿意去庄上了,若你们哪日也想去,同我说一声,若不是,便好好的,将来与翠羽她们是一般的。”   两个丫环一阵心跳,连忙表自己的忠心。   余文殊喝了药,稍后便好了一些,他觉得住在江家并不方便,就同众人告别,还是回去了,但仍是很乏力。   江素梅看他这样子,颇为感慨。   作为男子,在外打拼不容易啊,为了一个家族的繁荣延续,他肯定付出了很多,就跟当年的余老爷子一样。   当然,里面也有他们自己的追求。   “明儿不用去衙门了罢,能请假的罢?”她询问。   “嗯,两三天可以,若是需要休息的时间长,便有些麻烦。”像他这种,只要像上级请示下,一般都是准的,若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就要亲自向皇上上奏疏了。   这就好了,她看他还是有些冷,就拿起车上备着的毯子,准备给他盖上。   他却伸手一搂她:“还是这样暖。”   她没有推却,抱住他的腰,柔声问:“比刚才好一些了么?一会儿回去,我叫厨房给你煮一碗姜汤,那个喝了会舒服很多的。”   她表现的很温柔很有耐心,余文殊看着她双眸,声音低哑的问:“真心疼我了?”   她微微一怔,又笑道:“我是你妻子,岂能不心疼你呢?快别多说话了,休息会儿,看你声音都哑了。”   妻子……   余文殊有些失望,觉得这两个字很多余,不是妻子,她难道就不心疼他了么?他转到一侧,拾起毯子往身上一盖,闭起了眼睛。   到家后,江素梅便让厨房煮姜汤,放了好些不去皮的新鲜嫩姜在里面,还有稍许葱跟大蒜。   余文殊喝下去后,只觉腹中一股滚热,第二天起来,就好了不少了。   只休息两日,便已经痊愈。   气候渐渐凉了,初秋来临,常常在傍晚,院子里就堆积了落叶,此时,她给姜氏做得鞋子已经完工,与余文君一起送去给了姜氏。   姜氏十分喜欢,当时就换在了脚上,笑道:“这花样可真漂亮,两双我会轮换着穿的。”又请她们吃点心。   姜氏虽然身子不好,却喜欢亲自指导下人做一些精致的吃食。   每一样都很好吃,三个人说说笑笑,便要到天黑了。   江素梅回去,刚到门口,就见宝珠上来,笑着道:“少夫人,少爷一回来就在踢蹴鞠呢,可好玩了!”   江素梅奇怪,以前没见余文殊玩这个么,印象里,他好似只喜欢射箭,或者练一练剑术,要么看书,也就这三样兴趣了。   今儿怎么会玩蹴鞠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一更,要是看到更新的话,是我在修文,原因你们懂的,还好修的很少~   ☆、第55章 君臣蹴鞠赛   正想着,一个球就滚到了脚下,她捡起来一看,这球还真精巧,跟将来的足球没多少区别呢。   她一时兴起,把球放下,用力一踢,那球就跳起来,飞向了半空,丫环们发出惊呼,她却兴奋的笑起来:“弹力很好呀!”   球一会儿又落下,“咕噜咕噜”往前滚去。   余文殊穿着一套葱白色的短打,显得很是精神,他往前走几步,用脚挡住球,笑问道:“去大嫂那儿做什么了,只当你晚饭也不回来吃。”   “那双鞋子我前几日不是做好了么,与文君一起送与大嫂,讲了会儿话,才发现天都晚了。”她好奇的问,“你怎么突然玩这个呢?”   “皇上心情大好,命我们几个休沐日陪同。”余文殊无奈,“我对此颇为生疏了,便先练一练。”   他原是不想去的,难得在家一日,不陪着妻子,却要去宫里,有什么意思,只皇帝点名不好违抗罢了。   江素梅微微皱眉。   这皇帝又在搞什么鬼啊,竟然要与大臣玩蹴鞠,是为拉近关系,还是说真得只为纯粹的娱乐?   “还叫了谁呢?”她问。   余文殊踢着蹴鞠,一边跑一边道:“有七个人呢。”又笑,“我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那倒也是。”江素梅笑道,“你是要再练一会儿么?”   他抬头看看天色:“算了,明儿再说罢。”他拿起球,“叫她们摆饭,我去换身衣服。”   江素梅便让丫环准备。   他很快就换了一套青莲色的家常便服出来,头发随意用丝带挽着,一半从右肩垂落,看上去清俊儒雅。   说起来,他的衣服还真的很多,江素梅心想,颜色各异,浓烈的,清淡的都有,料子也是五花八门,果真是有钱人家,比她一个女儿家的还要多。   幸好她嫁过来,当时赶制了二十套,不然比起来,寒碜的很。   二人用饭,吃到一半,江素梅忽地道:“皇上以前可与人玩过蹴鞠?”   “嗯,皇上年少时便很喜欢,只是当时……”他顿一顿,“先帝并不喜,听祖父说,先帝还把宫里的蹴鞠全都没收,怕几位皇子玩物丧志。”   所以现在先帝已经去世,皇帝又清除了他眼中的障碍,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皇帝大为放松,才又玩起了蹴鞠。   江素梅点点头,叮嘱道:“你小心些呀,千万别被人砸到脸。”   这样一张脸要是被伤了,可不好看。   看她一本正经,余文殊淡淡道:“自然,我只管砸别人。”   江素梅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隔了一日,便到休沐日,余文殊大早上的就起来,同她吃过饭,向余二夫人请安后便去了宫里。   今儿这七个人,除了他,有两个来自翰林院,有两个来自吏部,一个来自礼部,还有一个是杨肃。   想必会很热闹。   他整一整衣衫,随小太监前往保和殿。   保和殿是皇帝赐宴藩王的场所,平常一般空闲,殿门前有一处很大的场地,此时已经用扎着彩绳的竹竿立作了球门。   皇帝正在那里等着。   余文殊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个人了,分别站于皇帝身侧,他上前行跪拜礼。   皇帝今日也没有穿龙袍,只穿了一身绣有龙纹的短打,见到余文殊,手一挥,爽朗笑道:“今日不拘君臣,都放松些。”一边就让小太监给他送上一套绯红色的短打。   余文殊往前一看,已经有一个人穿上了,那个人是翰林侍讲,姓施,名友同,比他大了七岁,当年殿试,被提为探花。   他笑问:“舒玉兄,你是与我一队么?”   施友同脸上看不出愿不愿意,只回答:“皇上按先后顺序排的,你是与我一队,还有尚未到的两位,也是咱们同队的。”   “哦!”余文殊挑眉,“那皇上可是咱们的对手了,不容易应付呀!”   皇上哈哈笑起来:“不能不战而败。”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二人同时回答。   皇上很满意。   最后来的二人,一人是杨肃,一人是礼部郎中宋佑。   他们四人便是一队了。   皇上叫众人各自热身一下,便命赵桂当裁判,两队进行蹴鞠比赛,赢的一队,每人可获白银二十两。   不是什么巨款,只是彩头,叫人高兴一下罢了。   一刻钟过后,皇帝那队当先进了一球,自然是皇帝进的,第一个球,谁敢抢呢,众人心知肚明,虽说也不能打马虎眼,随便糊弄,让皇帝那队轻松赢得胜利,可该让的还是得让,只不过做得不明显而已。   当然,皇帝本来的球艺也是很好的,毕竟是他的爱好么,就是他队里除了程顺还算熟练外,其他二人都不甚擅长。   反观余文殊这一队伍,余文殊少时是玩过的,勉强过关,杨肃家里世代都出高手,他便也很厉害。令施友同是个奇人,自幼不爱念书,就喜弹琴击筑,斗鸡走狗,这样的还能当探花,可见他的天赋惊人,球艺自也是超凡的。   故而,皇帝那队其实更困难一些。   八个人很快就踢出了一身汗。   坤宁宫里,刘氏正与永和公主说话,她二人相好,常在一处,刘氏听皇上前几日有稍许咳嗽,便命人熬了秋梨膏。   永和公主听说,笑道:“姐姐对皇上真好,皇上定是要高兴极了,姐姐是要亲自送去么。”   刘氏摇头:“怕打搅他,还是让映山送过去罢。”   映山是在她跟前服侍的太监,忙道:“今儿皇上也不在批阅奏疏,小的听说皇上在与几位大人玩蹴鞠,还请赵桂当裁判的。”   永和公主眼睛一亮,拍手道:“真有意思,姐姐,咱们去看看罢,皇上一向喜蹴鞠,踢的很好,定能赢的!”   刘氏不太想去:“既有几位大人在,恐是不好。”   “有甚么不好,他们见到姐姐,还不是得跪拜称呼娘娘呢,咱们戴了帷帽去,无甚大碍的。”永和公主想让刘氏看看皇帝的英姿。   刘氏拗不过,便随她去了。   皇帝听说二人要来,十分高兴,手臂一挥道:“一会儿皇后来观战,你们决不能懈怠了!”怎么样,也要踢一场精彩的,博得佳人欢心么!   众人自然不敢不从。   皇后与永和公主款款走来。   众人都知皇后风姿绝代,堪称是第一人,却不敢抬头看去,全都拜服在地,山呼娘娘千岁。   刘氏请他们起来,声音婉转如黄莺。   她的目光也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只朝皇帝微微一笑,当真倾城,便是薄衫遮挡,也不能掩去一丝丽色。   皇帝心中满是爱意,与她携手,领着去殿前一处早设了桌椅的地方坐好,笑道道:“好好看着朕。”   刘氏轻笑:“好,皇上。”   永和公主就没有注重仪态了,她往那几个大臣一一看过来,等到发现余文殊也在其中的时候,整个人就僵硬了。   怎么他会来?   永和公主懊悔的差点打自己的脸,早知如此,她干什么怂恿皇后过来么!她叹息一声,坐去刘氏身边,一边又忍不住观察刘氏的表情。   刘氏此时也看到了余文殊。   他立在那里,好似青山上的修竹,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就如当年她第一次见到的一般,令人怦然心动。   刘氏两只手放在一起,在袖中紧紧握了一下,又慢慢放开来。   她的表情却是平静的,并没有任何波澜。   永和公主咬了下嘴唇,又紧紧盯着余文殊看。   听陈妈妈说,皇后差点就嫁于余文殊了,要不是被皇上看到,震惊于她的风华,只怕二人早就成亲。   因余二夫人也是喜欢的,只是当时尚没有来得及定下。   那么,余文殊到底喜不喜欢皇后呢?   她看不出来。   余文殊的目光也从未看向这里,好似这二人从不曾相识。   这一场蹴鞠赛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中途虽然休息了一下,几个人也是累的够呛,到底与皇帝踢球不一般啊,不能显得太差,也不能显得太强,抢了皇帝的风头,现有皇后观战,哪里能让皇帝输呢!   最后皇帝一队以五球之多,赢得了胜利。   皇后站起来笑而赞之。   皇帝大为满足,见那七人浑身是汗,便命人领去清洗,还宴请他们。   午饭,自然就在宫里吃了,这是无上的荣耀,能与皇上同桌吃饭,多少人求而不得啊,他们却因蹴鞠,获得这个难得的机会。   皇帝也因这场蹴鞠,对这七人有了更加深层次的了解。   七人用完饭,便一一离开皇宫。   永和公主被刚才自己想到的问题勾的满心难受,她也为此很是担忧,见余文殊要走,同皇帝皇后找了一个借口,便溜了出去。   余文殊正当要出宫门,却见她忽然冲了出来。   余文殊站定,他在刚才已经认出了永和公主,便是当时在蕲国公府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姑娘。   他知一些关于永和公主传闻,忙退后几步道:“不知公主有何差遣?”   言下之意,没有事,他就要走了。   永和公主叫领路的太监退下,用极低的声音问:“你认识皇后娘娘罢?”   ☆、第56章 他的承诺   这个问题从口中一出,永和公主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就没忍住,当真问起来了呢!   她紧张的看着余文殊。   余文殊却很镇定,像是并不太在意的回道:“皇后娘娘未嫁时,刘夫人便常领着娘娘与几家互相走动,臣自是见过的。”   皇后不曾做皇后时,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刘夫人也想替她寻个好夫婿,那便与寻常人家是一般的,这等过往,不是当了皇后娘娘,就不再存在了。   这个回答,任何人听了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因他很坦然,没有任何回避。   永和公主却很惊讶,她只当他会否认呢,可是,又觉得这样很好,如此,就算别人哪一日问起,他也不会惊慌的。   永和公主拍一拍胸口,称赞道:“说得好。”   余文殊皱眉,不知这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刘氏既已经做了皇后,她原本的事情,绝对是不应该提起的,更何况,还是问一个男人认不认识她,这要被皇上听见,难保不会起疑心。   从刚才蹴鞠赛看来,皇上十分宠爱皇后,于刘氏,也许是幸运。   余文殊回想起初时相遇,当真是惊鸿一瞥。   然他年少轻狂,即便是面对如此出色的容貌,却也不曾有娶她为妻的念头,他一腔热情尽放在别处,虽然,不是没有为她心动过。   直到两年后,余老爷子致仕,他去长沙,在生死面前,在残酷的战争中,他才感受到世事无常,感受到偶尔侵袭到心头,深深的寂寞。   于是,他愿意成家了,娶了那个已经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姑娘,江素梅。   而刘氏,她只是远去的风景罢了。   当年既没有抓住,时至今日,他亦也不会有一丝的迷恋。   “公主无事的话,恕臣告辞!”余文殊不想再留下来,面上便笼了一层冰霜,让人很是不易靠近。   永和公主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   也罢,管他喜不喜欢呢,总是成亲了,还能有什么,永和公主一边想,一边又好奇,余文殊娶的妻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听说是江家的三姑娘,倒不知到底如何。   皇帝听太监禀告此事,眉心立时拧了起来,侧头问刘氏:“仙琳莫非喜欢余文殊?你知不知?”   刘氏心头一跳,惊讶道:“未听她说过。”   皇帝便觉奇怪:“那她怎的又去找余文殊,就是不知说了什么,竟还遣开人呢。上一回我问她,她不承认,这一次又做什么呢,全无章法,是时候替她寻个人嫁了!”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么不成体统啊!   皇帝头疼。   刘氏忙道:“她年纪还小么,不太懂事理,嫁人乃是大事,总得她自己喜欢啊,皇上请三思。”   “你是比我还宠她。”皇帝无奈摇头,“什么喜欢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此前给了她许多时间,也未见她有中意谁,总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刘氏听他这么说,便知皇帝大概是有了人选了。   她嫁给他这几年,颇为了解皇帝的性子,他骨子里是很强硬的,所以当年才能对抗余老爷子的威势,从一个傀儡皇帝成长为今天掌控一切的天子。   “皇上,打算把仙琳嫁与谁呢?”她询问。   皇帝笑起来:“你看孟之望怎么样?”   就是今天最为年轻的,与皇帝一队的公子,皇后观战,自然也看到的,此人是孟家的三公子,也曾是庶吉士,才学尚可,只容貌平平,很是不显眼。   刘氏仔细回想,竟都不太记得他的样子。   如此,永和公主怎么会肯,她最是喜欢好看,当初皇上让她自己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其中外表是沾了一大半,刘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皇帝告知永和公主,不知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可她也不敢再劝皇上。   那孟家是一个清贵的家族,也是有百年历史的,家风甚好,且也不喜追名逐利,很是安分,永和公主嫁过去,颇为合适,她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而且,朱仙琳的年纪其实也真的不小了!   余文殊一到家,话也不说一句,脱了衣服便直接躺倒了床榻上。   看来陪皇帝踢球真不是一件人做的事情啊,江素梅感慨,她知道余文殊身体算是强健的,今日累成这样,自然是被皇帝折磨过头了。   她也不打搅他,只给他盖好被子便出了去。   过得一个多时辰,他才醒来。   此时已经要接近傍晚。   她给他拿来温热的毛巾。   余文殊漱口后接来,往脸上擦一擦,坐回榻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为夫要累死了,虫娘,快给我揉揉肩膀。”   为了让皇帝赢的自然,他们那一队是想尽了办法,他光是动用肩膀都好几次,怕是有些抽筋了,主要还是平常不玩这个,实在是不习惯。   江素梅便站到他后面,伸手给他揉捏。   那细小的手,劲道竟掌握的不错,余文殊赞道:“你还真会揉呢。”   “相公觉得舒服就行了。”她一笑,“书法本也讲究力度,我常年练习,自是稳当的,不过手法还不行,下回我向采莲学习一下。”   余文殊听到这番话,只觉满心舒坦,也不要她捏了,回头就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一通猛亲。   丫环们纷纷避退。   好一会儿,她才能抬起头来,脸涨得通红。   余文殊笑道:“咱们这么几日了,你还害羞。”   她暗叹,只怨这一张薄脸皮,她原先可不是内向的人,只这原身只要有点儿心绪澎湃,脸就容易红起来,她也控制不了啊。   她笑了笑,也不接话,只问现在感兴趣的事情。   “今儿玩蹴鞠,皇上到底是为什么,相公可知道了?”她总觉得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叫他们去陪着玩,这宫里太监多呢,皇帝要谁陪没有,而且太监不似官员的身份那么特殊,其实皇帝同他们几个官员玩,还不是一样有负担。   余文殊见她又露出一副求知的样子就好笑。   他这个妻子对朝堂上的事情,还真是好奇得很!   “你觉得呢?”他又是反问。   每当这时候,江素梅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学生,余文殊是老师,还进行一问一答的模式,但她并不排斥。   毕竟在这方面,她绝不及余文殊。   余家在上面翻滚了多少年了,祖上一代代传下来,都有心得给小辈的,她有什么,她前世自由自在的活着,从未有过参与其中的想法,要不是来到这里,知道了厉害,她也不会那么好学。   只叹政治的残酷,一不小心便是家破人亡,她不多学点怎么能成。   江素梅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听祖父提过,好似金大人被弹劾之后,内阁其他官员主动致仕了两位,一是年纪大了,二是自知自己不是章醇的对手,又没有皇上力挺,走为上策。所以,内阁空了两个位置出来,是也不是?”   “已经有一位补上了,暂缺一名。”他深深看她一眼,她比他预料的还要聪慧,只是一场蹴鞠,就能联想到内阁之事,实属不易,不过,她猜错了。   只因他们几个太过年轻,还未到资格,皇帝不会让他们这么早就入阁的,百官亦不会服气。   而他们也不是章醇,章醇小人已倒,秩序将暂时回归正常。   江素梅忙问:“那皇上是要从你们当真选一位吗?”   “不是。”他否定。   江素梅就有些失望,她从早上想到现在,只当这个可能是比较大的,谁知道余文殊没有赞同,那还有什么原因呢,真的只为玩乐?   估计她是想不到的了,余文殊提醒道:“太子今年七岁了。”   原来如此!   江素梅恍然大悟,太子是要老师教导的,皇上是在考察他们,看谁可以胜任太子的夫子。   “只需一名,太子现已有金大人,卫大人两位夫子了。”那是老资格的,尚还需要一位年轻的夫子,大概皇帝觉得有老有少比较全面罢。   “那你……”江素梅看向他。   余文殊摇摇头。   他不想去。   “为何?”江素梅心想,给太子做老师,一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除非这太子的位置不牢。   事实上,余文殊便是觉得不牢靠。   当今太子乃是窦氏所生,可窦氏却被皇帝废掉了,立了刘氏为皇后,太子虽然容貌,性子都与皇帝相像,能博得一时喜爱,保住太子之位,可是,能保留多久,却难说。   所以,余文殊并不想参与。   然,却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江素梅并不知里头的缘故,她对朝堂具体形势尚且不太清晰,别说对后宫了解了,她甚至都不知,太子并不是现今皇后所生。   不过,这些事,她以后自会慢慢知晓的。   余文殊现在并没有与她细说,毕竟不是太过笃定的事情。   江素梅只得自己动脑筋了。   秋高气爽,这日是个大晴天,余拙还是我行我素,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回了家。   不过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说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   听弦有喜了。   在回来的途中,她身体不舒服,结果找大夫一把脉,原是有了孩子。   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江素梅看着余二夫人吩咐下人给听弦准备一处舒适的院子,又对余拙嘘寒问暖,她只觉得心里酸痛酸痛。   这些日子,她与余二夫人时常见面,对这个温和可亲的婆婆,渐渐的也有了感情。   她喜欢余二夫人,为此,不免更替她觉得难受。   可是,这种情绪难以抒发出来,只让她心头憋闷。   “就让听弦住在东跨院好了。”余拙对余二夫人的处理还不满意,“住那么远,到时候过来也不方面,东跨院小就小一点,总是近么。”   是近的很,余拙在正房过去的话,只要一会儿功夫,大概几十步远的距离罢。   余二夫人便怔了一怔。   听弦忙道:“二爷,就听夫人的罢,那边清净呢,有什么不好,我也喜欢。”   她面上有一丝羞惭之色。   余拙中年又得子,不管听弦怀的是男是女,他都很喜欢,只道:“就住东跨院,要人服侍也好,厨房那里送东西也近,就这么说定了。”   听弦低下了头。   余二夫人便又让下人去收拾东跨院。   余文君立在旁边,面色铁青。   她不像余二夫人,余文君喜怒形于色的,竖起眉头就道:“爹爹也不管娘么,听弦不过有喜算什么,娘操劳许多时间,不见爹爹关怀一句,尽疼惜听弦了,她有不是什么金贵人,住哪儿不行?”   余拙被女儿责备,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文君,你这脾气还是没有改么,将来嫁去夫家,可怎么办好,难道还有比爹爹更能容你的?来,来,给爹爹看看,这多日不见,又长漂亮了啊,爹爹给你买了好些胭脂水粉呢,比京城的还要好。”   余拙就是这样的软性子,余文君倒不知如何接下去了,一跺脚,转身跑了。   “文君生我气了。”余拙看向余二夫人,委屈道,“娘子,我知道你辛苦,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听弦她在路上就很不舒服,我也是怕出事儿才这样的,娘子不会怪我罢?”   他还伸手去拉余二夫人的袖子。   中年男人撒起娇来,还能不让人吐的,也是少见。   江素梅这次总算见识到了余拙的厉害。   这是以柔克刚啊,比女的还柔,你说他错处,他没有不承认的,态度还很好,叫人恨不起来,还有这样一幅绝好的皮囊做掩护。   难怪余二夫人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么多年,积极奉献,也不曾抱怨几句。   头疼,真头疼!   江素梅很不高兴的回了屋。   余文殊回来,她头一句就说道:“以后你做错事,可不能向我讨好卖乖。”   “为何?”余文殊一头雾水。   “那是没用的,到时候我只会拿鞭子出来!”江素梅狠狠扔出一句。   余文殊看她愤愤然,有所了悟:“你是指听弦的事?”   她撇了撇嘴,不答。   余文殊笑起来:“母亲还未怎么生气,你倒气上了,这不是莫名其妙么。”   “这不是莫名其妙,你看母亲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大伯母不太管事,老爷子又不在的,什么内务都是母亲在料理,我见她一日里都没有多少空闲的。结果父亲做什么了?带着姨娘只知道玩,这回还弄出了孩子,母亲难道不冤枉?”她忍不住,一口气倒了出来。   难得见她这样展露真性情,余文殊很是高兴:“看来你很尊敬母亲。”   “母亲很好。”   “父亲不好么?”他问。   “不好。”江素梅摇头。   “所以,你怕我学父亲?”余文殊问到了关键的地方,并且他想起了当日洞房,二人欢愉过后她问的话。   虫娘,她是很介意有别的女人来分享相公的啊,他明白了。   江素梅也不回避:“没有女人不怕的,谁会希望发生这种事呢,我才替母亲难过。”   “可是,事情发生了,你也只能接受。”余文殊淡淡道,“虫娘,父亲的事,咱们不好插手的,只要母亲不反对,咱们也不应有意见。”   这个她当然知道,别说在这里了,就是在未来一千年后,孩子又哪里能为父母做主呢!   他们要离婚的离婚,婚外情的婚外情,谁也阻挡不住。   “好了,别气了。”余文殊拉一拉她的手,“听弦有孩子,未必不是好事,咱们家子嗣单薄,多个孩子也不错,不然文君嫁去夫家,咱们二房就只我一个了。”   “伯父伯母他们也只有一个呢。”江素梅不以为然,对比余文殊在这方面的胸怀,她自问,狭窄的很。   同时,她也有些心酸,假如哪一日余文殊也同他父亲一般,她又会如何?   虽然不是没有做好准备,可当这一日到来的时候,她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悲伤。   余文殊低下头,瞥见她眸子里深沉的情绪。   这样的她,很像那日在宁县时的模样,那不是仅仅失去双亲的悲痛,也不是仅仅对双亲的怀念,那是一种浓到说不出来的感觉。   也许就像他在长沙对抗棠王的最后一夜。   他躺在城墙上,看着夜空,不知明日是否能安然度过,是否能及时等到援军,那是一种绝望,却又带着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态度。   怕命运会这样安排,又觉得命运不会如此对待自己,却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一个矛盾的,折磨人的等待。   他忽地抬起她下颌,重重的吻住了她的唇。   “虫娘,不要怕。”他在她耳边道,“我不会如此的。”   声音入耳,她的心在瞬间停滞了。   那是他的承诺,勇敢的承诺。   这一刻,江素梅鼻子一酸,红了眼睛,她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到月底,我会很少加更或有肥章了,因为过几天要去医院,可能会进行一个礼拜左右的治疗,我也不想断更,所以最近都在存稿子,要是大家觉得我更的慢,可以养肥看哦。   以后身体没什么问题了,我还是会尽力加更的~~~   ☆、第57章 有求   随后几日,二人晚上都缠绵一处,很是火热,竟比新婚时还要来得好,江素梅知道,余文殊的这句话起了作用。   虽然这样单薄的承诺,在未来的长河中也许终将会湮没,可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定是真心的,安慰了当时正感悲伤的她。   见她没有之前那般保留,余文殊自然高兴,血气方刚,忍耐不住,少了一点节制,也是正常之事。   就是每每都很累,她起床起的有些晚,幸好余二夫人不计较这些,她早些晚些,余二夫人从来不说的,不过,最近,余二夫人也很忙。   听弦的胎好似不太稳,常要大夫来看。   为此,余拙最近也不出门了,多数时间都耗在书房,好几次江素梅去,都见他在写什么,应是游记方面的书,只她对他有成见,并不主动询问。   江素梅这日在屋里做鞋子,余二夫人,姜氏都有了,怎么着,她也得给余文殊做一双了,好表达下妻子的情谊。   鞋底纳的很仔细,眼瞅着天凉了,得做暖一些。他平日里都穿靴子,只在家里或出门会友,偶尔会穿布鞋,那还得做软一些,又软又暖,还要牢靠,可不容易,江素梅颇花了不少心思。   宝珠忽地笑嘻嘻在门口道:“余大夫人来了。”   江素梅一时转不过弯:“谁?大伯母吗?”   “夫人的堂伯母。”   “哦。”江素梅好笑,“下回就直说是堂伯母,我还以为是大伯母呢。”说起来,那定阜街余家的各位,还真是不好称呼啊,都是余家,很容易混乱。   她问:“就她一人吗?”   “是啊。”宝珠欣喜道,“带了两盒东西。”   无事不登三宝殿,还带了东西,怕是来求什么的,江素梅记得余二夫人的提醒,让宝珠领进来。   宝珠刚出去,钟氏已经到了卧房门口,高声笑道:“哎哟,省得来接,我这就自个儿过来了,虫娘,你不介意你大伯母打搅了罢?”   竟然唤她乳名,江素梅不太喜欢,这名字只她外祖母,俞朝清跟余文殊用的,钟氏叫起来,听着很不舒服。   江素梅淡淡道:“堂伯母叫我素梅便行,也不说打搅,只是堂伯母怎的忽然来了,可见了大伯母与母亲呢?”   “我们常见的,有什么着急,只想着你呢。”钟氏把带的礼放在桌上,“都是好东西,你看,这是新鲜龙眼,吃了补身子呢,你看你瘦的。还有这珍珠粉啊,抹脸上最是好,你这皮肤擦了,更是清透如玉了,真真漂亮。”   “无功不受禄,堂伯母,您这么送过来,我哪里好就拿了。”江素梅推却,“您过来坐一坐,看看我倒没什么,总是这样,我可不好意思见您。”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钟氏笑着坐下来,“都不是值钱的,算什么,若是贵的,我还不舍得呢!”她拍拍她的手,又拿起桌上的鞋底,“哟,这是给文殊做的罢?”   江素梅道是。   “做得真好。”钟氏称赞,“文殊穿起来肯定舒服,这孩子也是有出息啊,听说还陪皇上玩蹴鞠,一起吃了饭呢,是不是?”   “是,当日好几个人呢。”   钟氏眼睛咕噜噜一转,叹一声道:“你大堂哥只比文殊小上两岁,如今才是个小主簿,这什么时候才能上来呀,文殊都是五品官了。”   说到来意上了,看来是想让她的儿子余文敬升官呢,江素梅笑道:“大堂哥办事牢靠,性子也活,升上去不是早晚的事情么,堂伯母不用着急的。相公当初也只是侍讲,要不是去长沙,在棠王的攻击下守住了城,也不至于能当郎中。”   余文殊那是拼了命才能升官的,他余文敬只用他老娘动动嘴皮子便也行吗?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钟氏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脸色微微一红,讪讪笑道:“你大堂哥自是比不上文殊,再说,他也用不着去打仗的,素梅啊。”她身子往前倾一些,“跟文殊一起玩蹴鞠的不是还有程大人么,他跟文殊的关系怎么样啊?”   程顺么?   江素梅略有耳闻,当初众人弹劾章醇,想把他至于死地之时,便是他与文殊一起上了一道奏疏,起先把苗头对准三大司法部门的。   这人是个很聪明的人,余文殊提起他时,都颇为忌惮。   听说他还曾依附于章醇,后来章醇出事,虽说没有落井下石,可他还是瞅准机会,让章醇做了最后一次垫脚石。   他现任吏部左侍郎,吏部之所以那么多人向往,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它可以考核文官品级,决定文官的选补升调之事。   可程顺与余文殊之间,并无交情,只是玩一次蹴鞠算什么,就是两厢交好,指不定哪一天,还会从背后捅一刀呢!   这样狡诈聪颖的人,难道钟氏还要余文殊去同他讨人情,好给余文敬升个官?这不是把刀直接递给程顺,将来好对付自己么?   江素梅的目光立时冷了下来。   “相公跟他不熟,平日里话都不讲的,要不是这次皇上的指令,他二人也不会在同一场地相会。”   钟氏还在笑:“哎哟,以前是不熟,可现在便不同了么。素梅啊,你得说说文殊了,别那么清高,该与人交往的还是得交往啊,毕竟老爷子这不都致仕了不是,家里就靠着他呢。”   “嗯。”江素梅点一下头,“我会跟母亲说一下的,相公可不是我能教导的。”   钟氏也晓得余二夫人不喜欢她,当初两家闹得不欢,她也不喜余二夫人,都是亲戚,互相帮一下忙不是正常之事么,偏偏余老爷子不念亲情,铁面无私,他们定阜街余家才会落魄至此!   她目光一阵闪烁,似笑非笑道:“二堂嫂如今对你可真不错,可见是知道你的好了,想当初,还犹豫呢,同咱们说,无父无母总是福薄的,生怕你……”她顿一顿,“哎,瞧我说这些干什么呢,反正你都已经嫁进来了,二堂嫂怕你身子弱,这不都没有让你怀孩子,多体贴的婆母呀!我可比她粗心多了,这第二年,儿媳妇就生下孩子啦。”   真是诛心之言啊!   江素梅抬手揉了揉额头,脸色已经很是不好看:“堂伯母,我这头疼了,要不下回您再来,我得歇息一会儿去了。”   钟氏一怔。   她只当这话说出来,江素梅总得问她些什么,谁料就下了逐客令。   钟氏冷笑一声:“也罢,那歇着罢,我以后再来看你,这身子是弱啊,素梅,你可要当心些。”   江素梅不再理她。   等钟氏走后,翠羽皱起眉头,斥责道:“竟然这样说话,这不是挑拨离间么,当真恶毒!奴婢觉得二夫人不会如此。”   江素梅一摆手:“我知道。”   “那少夫人,这些东西……”   “还回去,就说我这里多得用不完,摆着坏了可不好。”她才不稀罕这些,别说她现在嫁妆丰厚,就是余家,每日生活用度都很宽松的,什么吃不起?钟氏当她是哪儿来的,那么喜欢收东西?   江素梅现在对钟氏可算是恶心透了。   翠羽就让宝珠拿着东西追上去了。   宝珠回来后,笑嘻嘻道:“她都要气死了,叫奴婢扔掉,可见奴婢真要扔,她又抢了回去呢。”   “下回应是不来了罢。”翠羽道,“这般气气也好。”   江素梅打一个呵欠:“我去睡一会儿。”   果儿却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来信啦,是给少爷的,门房那里送过来的。”   江素梅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从柳州来的,不过并没有署名,她便猜,应是余文殊说的那个知府寄的。   可惜她不能拆开来,虽说很是急切想知道俞朝清的情况,可也只能等。   这就睡不着了,到傍晚,好不容易余文殊回来,她忙把信拿给他:“是柳州来的,你快拆了看看。”   余文殊知道她着急,没脱官服便把信打开来看,过得一会儿露出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小舅在马平县呢,路上没出什么事。”   “没了?”江素梅垫起脚要看。   “没了。”余文殊把信给她,“小舅才到马平县,董大人就写了信来。”   也是,这都没有上任办事呢,有什么可说,只是报个平安的,不过这信在路上走了好几个月,指不定又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江素梅很郁闷,柳州实在好远啊,太不方便了!   “小舅何时能调任京城啊?”她拉住余文殊袖子,“下次考核,你得想想法子,总不能老这样,外祖母还要看他成亲呢。”   余文殊笑道:“以肖兰师弟的本事,小小一个县应是能管理得当的,以后自然能升迁,你无需担心。”又怕她失望,他添一句,“有我呢,还有你们江家,只要做的不错,便没问题。”   江素梅这才放心,又说刚才的事情:“堂伯母今日来过,想让你去同程大人讨人情,好让大堂哥升官呢,我没有理她。”   “嗯,做得好。”他拍拍她脑袋,“下回别见她了,就说你不舒服,反正他们都当你身子弱的。”   这倒是个好借口,以后一概不见他们了,江素梅笑道:“我明儿去给外祖母说一声,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余文殊点点头,去换官服。   钟氏回到家,气得把两盒东西扔在地上,她儿媳华氏听说,连忙过来,安抚道:“母亲不用生气,他们不管也算了,咱们自己又不是没法子。”   钟氏一愣:“你有什么主意?”   “儿媳打听到,程大人的夫人极喜欢菊花的,咱们府里不是有几盆上好的么,送过去,程夫人定然高兴。”华氏也是希望自己的相公能青云直上。   钟氏夸奖儿媳妇,“还是你有本事呢,亏得我专程去一趟,结果那江素梅,真当自己什么呢,给我摆脸色,她还以为老爷子是首辅呢,余家还是那个余家?呸,不过就靠着文殊一人了,也不过是个郎中,将来一下来,他们家什么都不是!咱们是不该总想到他们了,你做得好,快快去办。”   华氏应一声,便着人去搬名贵菊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比较慢性,总是反复发作,才决定去根治一下,我还是会每日坚持发的,不会断更O(∩_∩)O~   谢谢灵,醉颜,巴莱的 地雷~   ☆、第58章 失踪的公主   俞老太太得知俞朝清平安到达马平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段时间求神拜佛,果真没有白费功夫,她又去佛像前插了一炷香。   江素梅陪俞老太太说话,用了午饭才回。   路上好似特别堵,她坐着轿子竟停了两次,要在平时,一顺溜就到了,哪里会要这些时间,又听外头吵闹,她忍不住询问。   采莲隔着轿帘道:“有几个官兵,也不知在找什么,刚才撞了一处果摊,两厢理论呢。”   莫非是在捉捕重犯不成?江素梅猜测。   等到了余家,她去看余二夫人,余大夫人也在,二人正吃梨呢。   “坐罢,这梨挺好,你尝尝。”余二夫人吩咐丫环给她削一个。   江素梅吃了一口,只觉清爽脆甜,笑道:“很好吃。”   “一会儿给你送一筐去。”余二夫人道,“好几筐呢,吃不完的,自己做成香梨膏,这天气嗓子不舒服,一吃就好了。”   余家有好几处田庄,在京城郊外也有,专门辟了一大块地方种果树,好方便往这里供应新鲜的水果,琵琶,西瓜,杏子,桃子等都有。   江素梅谢了。   余大夫人又继续跟余二夫人说事情:“只怕过年就在这里住了,等以后再找处宅子安置下来。”   余二夫人点点头:“等差不多时间,我叫人把西苑收拾一下,够住的。”   江素梅听着好奇:“咱们家要来客人了?”   “是你大嫂的娘家人,她叔父升任户部主事,路途遥远,走了大半年才到,姜大夫人也是想念女儿了,便随着一起来了。”   只知道姜氏的老家比较远,没想到竟比马平县还远,江素梅笑道:“大嫂知道了,定是高兴极了。”   “可不是么,自姜大夫人去侍奉姜家二老后,母女两个好久未见,现二老都已过世,姜大夫人才能过来,说起来,也没有比姜大夫人更加孝敬老人的了。”余二夫人唏嘘,姜大人正当盛年时去世,姜大夫人十分不容易,命也真是苦。   “只望雪卉见到亲家夫人,病情能好一些。”余大夫人为此事也很忧心。   余二夫人微微一叹。   当年这桩婚事是余老爷子定下来的,那会儿姜老爷子是兵部左侍郎,二人算是莫逆之交,两家便定了亲,谁想到姜雪卉嫁过来没几日,她父亲便得了重病,撒手而归,姜老爷子痛失爱子,加上年岁老迈,不想再参与政事,主动提出致仕。   姜大夫人是长媳,自是要侍奉老人的,便随着二老回了老家。   这一别,便是七年。   谁也没有想到姜雪卉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就是请太医也没有多少作用。   余二夫人知道余大夫人定是之前给姜大夫人送过信了,不然姜大夫人未必会急着跟小叔一起过来。   江素梅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心里好像颇为沉重。   余大夫人忽地又道:“该给文君定下来了,眼瞅着可是十八了。”   十八在这里当真算得上是剩女。   余二夫人头疼:“我这闺女你知道的,这个不满,那个不喜,本就耽搁了一些功夫,如今稍微好一些,别人还嫌她年纪大了呢。”   余文君这人生性高傲,早在很久就前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江素梅心想,确实是难找的很,何况家里还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哥哥作比较,寻常人物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呢。   余大夫人严肃道:“可不能随着她,难道她想一辈子不嫁人!实在不行,叫老爷子来定。”   比起余二夫人,余大夫人做事更果断,这从余大老爷的身边没有一个妾室,庶子庶女等方面可以看得出来。   余大夫人还是很厉害的。   余二夫人道:“我也晓得,定会好好劝她。”   三人说了会儿话,各做各的,江素梅也告辞走了。   她鞋底纳完,眼见天色已经漆黑,余文殊还未回来,便有些奇怪,若在平时,此刻该在吃饭了。   “少爷没有稍过消息回来?”她问采莲。   采莲摇摇头:“没有,不然果儿早来说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坐不住,想去余二夫人那里,可又怕没什么事,反倒显得自己一惊一乍,便按捺下来继续等着。   幸好余文殊一会儿就回了,她上去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呢,我差点去父亲母亲那里了。”   余文殊道:“永和公主不见了,皇上大发雷霆,五城兵马司的人找了一日功夫,也没见人影,江大人……”   “我大伯父吗?”江素梅忙问,“他怎么了?”   “被杨肃弹劾,说他办事不利,只怕让公主溜出城了,皇上命他一日之内把公主找回来,不然革职查办!”   江素梅睁大了眼睛,吃惊道:“关我大伯父什么事,公主自己要走,他能做什么啊?”   “这城内治安管理都是归巡城御史的,包括进出城门,核查百姓官员等事务。”余文殊叹口气,“恰好巡城御史前段时间丁忧回乡,这两个月都是江大人暂且监理。”只因巡城御史是个很重要的职务,要都察院选出候选人,再由皇帝钦点,是以还未定下。   公主失踪了,皇帝很生气,还有人吹风点火,皇帝就把气乱撒,她大伯父真是倒了大霉了,撞到这种事!   江素梅气不过:“太不像话了,我大伯父要为此事负责,也太冤枉了罢!”   在皇帝手下做事,能喊什么冤,哪一日取你人头玩,都是正常的,余文殊早有此种觉悟,安抚道:“皇上只是一时之气,寻到公主便行了。”   “可不是找了一天了么,若是出城去,到哪儿去寻呢?”江素梅很着急,此刻江家怕也乱了。   一家前途就只系在公主身上。   她想了一想问:“公主因何事要走呢?”   总不会无缘无故,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外头风餐雨露去罢。   “听说是不满皇上定的亲事。”   原来是皇帝的家事没处理好啊,搞不定自己的妹妹,这会儿连累众位官员,丢不丢脸?江素梅暗暗腹诽,大伙儿都忙得很呢,却要分出人马去找寻他妹妹,搁她身上,都不好意思讲!   余文殊看她愤愤然,拍一拍她手道:“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公主。”再怎么生气也是没用的。   江素梅嗯了一声,确实如此,她又不能去揍皇帝。   二人一时都陷入了思考。   余文殊想了会儿问:“虫娘,若是你遇到此事该如何,若是不想嫁入那户人家,不喜欢那人,你怎么办?”   江素梅一愣   很早以前,她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只因没有事到临头,都是不了了之,真要细想,的确难办。   她不可能学那公主离家出走,因这儿不是一个安全的世界,她怕遇到危险,也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   而且,她还有外祖母家可以依靠下,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走上险路。   不过,若当年祖父一意孤行,非得要把她嫁给谁,外祖母家也同意的话,她又如何?她能有一个万全的办法么?   好一会儿,她叹息一声:“幸好我不曾遇到。”   屋里一时静默,她等不到余文殊回应,便侧过头望去,却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眸中盛满欢喜。   她脸一红,才发现这句话暗含之意。   不曾遇到,便是不曾遇到不愿嫁的人,反过来,便是她心甘情愿的嫁他了。   江素梅咳嗽一声:“还是说公主的事情罢,她聪明不聪明?”聪明的人跟笨的人做出的选择,一定是不同的。   余文殊想起遇见过她那两次,永和公主像是显得有些傻。   “好像……不太聪明。”他私以为。   “不聪明的话,应该早被抓到了罢?”   “那是不太笨,也不太聪明。”余文殊调整下评价。   江素梅扑哧一声:“好罢,姑且这么想,我觉得五城兵马司既已经找了一天,可见是不在城中,假如她确实想躲开一阵子,应不至于笨到住在哪家客栈。”她顿一顿,“公主有什么亲戚么?”   “都去寻过了,没有。”余文殊的脸色沉下来,“我想,她可能真的出城了。”   城外茫茫,公主会去哪里呢?   江素梅心里咯噔一声,若是找不到,她伯父就要被罢官了啊!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她绞尽脑汁,把自己代入永和公主的角色,想了又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欣喜的叫道:“相公,我知道她可能去了哪儿!”   “哪儿?”余文殊问。   “城外有近的尼姑庵么?”   “尼姑庵?有,莲寿寺,就在十几里外。”余文殊眼眸一亮,“你觉得她在莲寿寺?”   “对,如果永和公主笨一点,可能情况就有些危险,也很难预测她在哪里,可她若是早前就已经筹划好,那莲寿寺肯定是最好的去处。一来,寺庙里都是女尼,极为安全,二来,佛门弟子普度众生,愿意接纳别人住宿,三来,这种地方,官兵不易想到,就是想到了,也不会硬闯,永和公主有机会再次逃走。”   “对,对极了!”余文殊抚掌,搂过她就亲了一口,“好娘子,你可帮了大忙了,我这就去告知伯父。”   江素梅叮嘱:“适宜在外包围,不要打草惊蛇。”   余文殊应一声,拿起锦袍便出了去。   ☆、第59章 目标锁定   余文殊一走,江素梅也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暗暗祈祷他们一定要找到永和公主,让江家逃过一难。   桃叶在外头道:“二少夫人与姑娘,小少爷来了。”   余文君已经进了门,头一个就安抚道:“我都听大嫂说了,现大伯,大哥也一起去,必是没事的。”   “希望如此了。”江素梅忙请他们坐,又冲余晋元笑道,“晋元,这么晚你还不睡呀,困不困?”   “不困。”余晋元把头一摇,很认真的道,“娘说婶婶正心烦,咱们来陪陪您,婶婶别担心。”   这孩子乖的哟,江素梅弯下腰,看着他道:“婶婶这里谢谢晋元啦。”   “这是晋元该做的。”余晋元眨巴着大大的眼睛。   余文君噗嗤笑道:“才几岁呢,就跟个大小人一般,大嫂,您也教的太好了,哪个见到晋元都喜欢,明年跟了夫子念书,更是不得了了。”   余晋元今年六岁,明年家里就要请西席,现只是余文晖与姜氏充当启蒙夫子,教他学一些字。   姜氏很高兴,面上仍谦虚道:“别夸他了,可不能叫他自满呢。”她命丫环把带来的点心拿过来,“吃着等,时间也快些。”   无论言辞还是举止,姜氏都是极温柔的,江素梅倒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们陪呢,万一他们回来的晚,大嫂,你原本也需要多加休息的。”   “不怕,刚才听他们说话,我瞧是稳当的,来。”姜氏招招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册子,“送与你。”   江素梅好奇,在她的示意下打开一看,上面竟是写了好些食方。   “上回听母亲说,你少时曾生过重病,故而长得慢,我以前也是一样,家中想尽了法子,仍是十分矮小,十二岁的时候才比晋元高一些。后来父亲遇到一位奇人,得了这个,母亲每日煮于我吃,便长快了。”姜氏扬起眉,“看我现在与文君一般高呢。”   余文君继承了余家优良的传统,个子高挑,而且该丰腴的地方又丰腴,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魔鬼身材。   江素梅再看看自己,那叫一个自惭形秽,足足比余文君矮了大半个头,更别提跟余文殊比了。   “谢谢大嫂!”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刚才浏览了一遍,她大概猜到这食方的作用,应是平衡各方面的营养的,看着不出奇,可古人的智慧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里面当还有些玄机,她又再次感谢一声,“我明儿就开始照着食用,谢谢大嫂了。”   余文君咧嘴一笑:“快些长啊,这样哥哥回来,大嫂也方便些。”   她是见过江素梅给余文殊脱官服的,情景实在滑稽,一个要踮脚,一个要弯腰。   江素梅啐她一口:“望你以后找个七尺高的。”   余文君却很兴奋:“好,好,没七尺高我一定不嫁,你记得与母亲说,省得她每每来催我呢!”   这下姜氏也笑了:“倒是个好借口。”   江素梅拿她没办法,吃起点心来泄愤。   余文君又跟姜氏说起京城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三个女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时间果然过得快多了。   不过待得夜深,江素梅还是把她们劝了回去。   毕竟那莲寿寺在城外,一来一回得好一会儿,不到四五更回不来。   她自己也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她睁开眼睛一看,惊呼道:“相公,你回来了啊,公主找到了没?”   “找到了,你安心睡罢。”他摸摸她的脸蛋,“伯父无事了,正送公主回宫。”   她总算放下心:“那你也快些来睡。”   他嗯了一声。   结果,第二日醒来,江素梅才知道他根本就没睡觉,听两个丫环说,只歇息了一刻钟,收拾下就上朝去了。   这是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忙了大半夜,竟然也不给请假,江素梅都想掀桌,也着实心疼余文殊,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受得了,上回就已经病过一次。   “快把厨子叫来。”她早饭也顾不得吃。   果儿忙去唤。   厨子很快就来了,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汉子,肚子隐有发达的趋势。因余家的口味偏清淡,他最拿手的是苏菜,籍贯亦是扬州。   “不知少夫人想吩咐小人做什么?”厨子奇怪,原先不见少夫人亲自召见的。   “有哪些补精神气的汤,你报来听听。”   “小人会做的有栗子核桃猪腰汤,山药核桃瘦羊肉汤,北芪党参瘦肉汤……”厨子报了一大串出来。   现正是天凉的时候,吃羊肉不易上火,江素梅道:“你就煮山药核桃瘦羊肉汤罢,快些弄,煮好了立即端过来。”   厨子忙应一声,急匆匆走了。   余二夫人得知,很是满意,她原也想叫厨子做这些的,结果儿媳妇倒是想到了,安排的很好。   可见她对儿子是体贴的,余二夫人自觉以后也可少操些心。   羊汤一直到午时才煮好,江素梅忙让下人送去给余文殊,要他叮嘱长德看着余文殊喝完,别忙得丢一边就忘了,又是白费功夫。   余文殊这会儿正与同僚会议完回来,他这职方清吏司的职务说好听点是五品官,还隶属于兵部,实则累人的很,还很清水,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幸好他家里富足,不然光靠这点死俸禄,养个妻儿都紧巴巴的很呢。   刚才会议的内容是讨论全国的地图,上级指示好些地方不够详尽,导致打仗时制定方针屡出误差,需要重新绘制,尤其是蓟州,宣府,大同那里,更是要格外细心。   他正是这次绘图的负责人,正想着怎么展开,就见长德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少夫人专门叫厨子煮的,少爷快喝了。”   这是第一次江素梅送吃食到衙门来,哪里还要长德看呢,余文殊满面笑容的就打开了食盒。   正当要喝,又见江兆敏来了。   江兆敏的职务便是巡视京都各处,别名“专找茬官员”,是以衙门办公的地方,他也经常会来,这就到兵部了。   “江大人。”余文殊忙站起来行一礼,工作中首先是不论亲戚,只看官位大小,他随后才又叫了声伯父。   江兆敏笑道:“坐下罢。”   余文殊便坐了下来。   他眼前的食盒不停的往外冒着热气,整个房间很快就充斥了羊肉汤的香味。   江兆敏看一眼,奇怪:“衙门伙食何时这么好了,这汤看着不错么。”汤色浓白,闻起来却又没有油腻味,只是清淡的羊肉香。   余文殊就笑了,邀请道:“是虫娘叫人送来的,伯父,您要不要喝一碗?”   “好。”江兆敏也饿了,“来上大大一碗。”   余文殊便让长德寻一个海碗来,给江兆敏盛了送上,他自己也喝一碗,一时屋里没有谈话声,只有喝汤吃肉声。   长德看着,肚子咕咕直叫。   “不错。”江兆敏很快吃完,把碗一推,“这次亏得虫娘提醒,我这做伯父得谢谢她。”   “下官会转达的。”余文殊笑道,又吩咐长德,“剩下的你吃了,去门外罢。”   长德捧着食盒就出了去。   江兆敏抹一抹嘴:“你怎么看杨肃此人?”   “骁勇善战,是个做将军的料。”余文殊早有总结,“可惜作风嚣张跋扈,对人不对事,私心甚重,难当大任。”   “不错。”江兆敏点点头。   “他只为一件小事,便对江家屡次出手,不分青红皂白,可见其心胸狭窄,与章醇等人同是一流。”   “不错。”江兆敏目中涌现怒色,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江如梅送给他做妾,杨肃先是联合章醇,弹劾江老爷子,导致他致仕,后又窥得时机,对他进行报复。看样子,他是绝对不会停手的,除非江家倒台。   此种人,如何留他?   “可杨家乃是开国元勋,根脉之深,要撼动何易?”当初他的小辫子都已经被抓了,皇帝也只轻描淡写,警告两句便没有追究。   余文殊对拿下杨肃,并不乐观。   江兆敏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沉吟一会儿,缓缓说道:“最近杨肃跟平阳公主闹上了你可知?”   长公主平阳公主乃是皇帝的姐姐,虽不是一母同胞,却相处融洽,所以长公主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不若另外几个兄弟姐妹,造反的造反,窘迫的窘迫,死的死。   举一个例子,乐阳公主同是皇帝的姐姐,可她夫婿只犯了小小一个错误,便是皇帝不说,也该是小事化了的,结果却被发配去边疆,乐阳公主求见皇帝无果,因思念夫婿,日渐消瘦,几年后终得病去世。   还有灵华公主,原是京都奢侈豪华的代表,现在别说奢侈了,连饭都吃不饱,灵华公主因不能再穿上精致的衣服会客,是以这几年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可平阳公主却不一样,她住的府邸依旧宽阔,每年领的俸禄也很丰足,除了永和公主外,没有比她过得更好的公主了。   杨肃竟与她杠上了。   起因叫人匪夷所思:只因杨肃的一个宠妾与平阳公主同时看上了一件珠宝而已。   ☆、第60章 彪悍丈母娘   那珠宝原是平阳公主定制的,据说上头的鸽血红很是罕见,颜色浓烈,动人心魄,杨肃的宠妾看中了欲买,掌柜不肯,宠妾便回去吹枕头风,杨肃一个头脑发热,亲自去那珠宝铺,打算强要,可掌柜不敢拿出来,偷偷派人告知平阳公主。   两人一对上,平阳公主也不是好欺负的,扔下银票,还骂了杨肃几句,扬长而去。   杨肃大大的丢脸,他这人最好面子,第二日就弹劾平阳公主的姑爷,也就是驸马孔上林不好好养马,导致马匹接连得病,造成朝廷的损失。   孔上林是在苑马寺当差的,基本上每日就只吩咐手下照顾战马,算是与世无争,结果因一副首饰被人弹劾,真真是冤枉,他同平阳公主一样,也不是任人欺压的,马上就上证据为自己洗清冤屈,顺便再弹劾杨肃作风不正,家里养了几十个姬妾,在外面也有外室,还喜逛青楼,严重影响官员形象。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骂了一阵子了,还牵扯进彼此的亲朋好友。   这对于他们两家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余文殊明白了,颔首道:“伯父英明。”   江兆敏点点头,不再多说,临走时,回头道:“你回去歇着罢。”   “还未散班。”余文殊一怔。   “回罢,这事儿谁敢拿捏你,昨个儿闹得欢腾,永和公主的事可要传遍京城了。”谁敢提,谁找死呢,江兆敏道,“我再去同齐大人说一声。”   余文殊见状,不再拒绝,他委实也有些累。   长德忙去叫了轿子。   余文殊在轿中就已经恹恹欲睡,到家后,刚下轿子,便打了一个呵欠,原本就是在硬撑,这一旦松懈下来,恨不得就躺下,好好睡上一个大觉。   只是,他刚跨进二门没几步,隐隐约约就听到一阵咆哮声。   “这是……”余文殊面色一变,“长德,你听见了没?”   “好似是……”长德的手也抖了抖。   “不会是?”他的瞌睡劲立刻没有了,忙快步往前行去。   正房门外,江素梅目瞪口呆,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中,刚才看到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幻觉,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强悍的老婆婆?   姜氏跟余文君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余文君的脸上却露出几分快意。   “虫娘。”余文殊远远就叫了一声。   江素梅跑过去,惊吓道:“里面……”   “是不是外祖母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江素梅愣了愣,很奇怪。   余文殊一叹:“这么有威势的声音,除了外祖母,无人发得出来了。”他看一眼关得紧紧的房门,心里涌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觉,“里面是谁?”   “外祖母,母亲,大伯母,大舅,还有,父亲。”江素梅忘不了殷老太太拔出长剑,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一回余拙只怕要悲剧了。   刚才都差点被砍了,神仙一样的人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逃命,不堪回想,后来还被殷老太太给抓了进去。   余文殊脸色也黑了几分,想了想,要去敲门。   江素梅从后面拉住他腰带:“你别去,外祖母在气头上,连你也一起打呢,就在外头等着。”   其实她跟余文君一样,都巴望余拙被好好教训一顿,虽然震惊,心里却乐呵着,反正殷老太太又不会真的要了余拙的命的,不然那剑几十下刺过去,能一次都刺不中?   余文殊回头瞧她一眼,那点小心思,他会看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虫娘,好歹是咱们父亲。”   “父亲也会做错事的。”江素梅不服气的小声道。   余文殊叹口气,缩回了手。   要说心疼,他不是不疼惜母亲的,他幼年也甚少见父亲的面,只是,人各有志,父亲选择了他要的生活,连余老爷子都无法改变,谁又能扭转。   这一点,母亲也知,故而从没有哭闹。   他与母亲一般,在对待亲人方面,都是心胸宽广之人,故而便是有怨,等到成年之后,也消淡了。   余文君此时凑过来,满是愤怒的道:“哥哥别管,我也很是生气,母亲日日劳累,还得照料父亲的姨娘,岂有此理!”   余文殊微微眯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可是你告知外祖母的?”   “哼!”余文君不答,仰起了下颌。   江素梅讶然,这余文君,原也是离经叛道之人,竟然拉了外祖母做帮手,一道对付她的父亲呢!   她弯唇一笑。   姜氏看看他们三人,也是嘴角微微挑起。   余二夫人是众望所归的,在家里,无人不喜欢她,所以余拙被收拾,大家心里都觉得理所当然。   只有余文殊颇觉头疼,到底是他父亲,难不成他还能为此高兴不成吗?   屋里又传出怒骂声。   “死小子,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没几个好东西!什么游记,你是找个借口四处逍遥快活呢,我家婉儿操劳二十来年,就换你弄个大肚子的姨娘回来?我倒要挖开你心肝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几十斤草纸!你那点东西,上不能治世,下不能管家,不得拿去茅厕擦P股那!”   江素梅差点就笑起来。   殷老太太骂人可真粗俗,还说读书人没好东西,莫非殷家不是书香门第?可看余二夫人那范儿,怎么也是文雅之人啊。   余拙在里头苦求:“岳母,饶过小婿罢,原也不是故意的,听弦从不曾有这个念头,只正好忘了那一次。她也陪同我多少年了,日里夜里都是她照顾,莫说别的,也有苦劳。”   “呸,只是出去玩儿,谁不会?”殷老太太哗啦一下推倒了旁边的高椅,“婉儿不会玩?以后由她随你出去,家里大大小小事情,都不管了可好?等你回来就喝西北风,吹得你舒服透顶,可好?你一张肚皮都管不好,哪样不是婉儿理得,呵呵,如今你来说玩儿也是艰难事,你这张嘴呀!看我不打死你!”   余大夫人忙拉住她:“二弟也知错了,老太太您息怒,家里总是讲究个平平安安,不是?”   殷老太太斜她一眼:“我只晓得,你们大房没有姨娘的!”   余大夫人便感尴尬,一时也不知如何说。   “娘,您别这样。”余二夫人皱眉,虽说余拙是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可如今被弄得那么狼狈,也是难看,她也不想,“这事儿求您别插手。”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插手谁插手?”殷老太太长剑一拔,怒目圆睁,挥剑削去了大案一角,高喝道,“死小子,今日你便同那案桌一样,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余拙吓得在屋里到处乱逃。   余文殊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敲门:“外祖母,请放我进来。”   殷老太太脸上立时露出欢喜之色,也不打余拙了,忙去开了门,上下瞧他一眼,大笑道:“甚好,甚好,文殊成了亲,越是大丈夫了!”   余拙看到儿子进来,欣慰的抹了一把汗。   要说这里有谁能哄得殷老太太高兴,非余文殊莫属,只因殷老太太极喜欢他,就算见不到面,每当过年,殷老太太都会从永平府送东西过来,都是她拿手的腊味。   “外祖母,您何时过来的?”余文殊顺手就把殷老太太的剑收了起来,“我昨日为公事一夜劳累,齐大人准我提前回来歇息,正当饿呢,外祖母可带了好东西予我吃?”   “有啊,你最爱的风鸡,我腌了十八只呢!”殷老太太很高兴,“走,我也是饿了,过来一口饭没吃,尽忙着呢,咱们一道吃饭。”抬脚就出去,不过到门口又回头看余拙一眼,目光森森,大有这事没完的意思。   余拙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外祖母,这是我娘子,素梅。”余文殊向殷老太太介绍。   江素梅上去行礼。   殷老太太看她一眼,皱眉:“小鸡一样,怎得这么弱,你该好好养了,将来才好给文殊多生孩子,知道不?”   这话真是直接的要死,江素梅脸腾地红了,低声道:“是。”   余文殊嘴角扯了下:“她已经在努力吃饭了。”   “好,好。”殷老太太很高兴,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过来,“拿去罢,我也懒得想送啥子。”   江素梅连忙道谢。   殷老太太便与余文殊去吃饭。   江素梅打开荷包一看,哭笑不得,里头竟放了几张银票,这外祖母当真是直来直去的奇人啊!   余拙见岳母走了,咕噜就爬起来,同余二夫人道:“娘子,这家里我暂且不能待了,对不住。”竟是要收拾包袱走人。   殷老太太之长子殷含章拦住他:“守拙,你不能走,你走了,母亲必迁怒于我,你好好待着罢。”   余拙的脸色一片惨白:“大舅子,您也看到岳母的样子了,我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啊,您得救救我!”   殷含章冷面无情:“总是你不对,就让母亲出出气又如何?”   余拙看向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叹口气:“大哥,如今听弦已是怀了孩子,事已至此,不能挽回,大哥一会儿劝劝母亲,就此罢了。”   殷含章哼一声:“不过一个妾室,生不生下都不算什么,守拙,你若亲自动手,母亲必不再怪你。”   余拙一听,手脚发软,扑通一下又摔倒在了地上。   ☆、第61章 夫妻一场   年过六十的殷老太太脚步如风,与余文殊走在前面。   江素梅盯着她腰间挂着的长剑,一脑袋的困惑。   这老婆婆莫非是武林中人不成?因不管是江老太太还是俞老太太,别说抬起这沉重的长剑了,便是那狮子吼功,也是不及百分之一的。   怒骂声一出,那是声震大宅啊,没点内功怎么成?绝对做不到!   殷老太太忽地停下脚步:“小鸡儿,你过来。”   江素梅嘴角抽了抽,走过去道:“外祖母,您可以叫我虫娘。”   “虫娘?唔,好名儿,小虫子易养活。”殷老太太认真瞧着她,“我问你,要是文殊哪日也弄来一个大肚儿的姨娘,你如何处置?”   “外祖母……”余文殊脸黑了。   哪有这样讲话的!   江素梅也被问的怔了怔,但很快她就回道:“我会备好鞭子的。”   小小的脸虽羞怯,眼神里却含了一股战意。   殷老太太高声笑起来:“好,甚好,大善,就该如此!”   余文殊则斜睨了江素梅一眼,“鞭子”二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听弦有喜的消息传出来后,她便警告他做错事后不要来讨好卖乖。   可见她瘦小的身躯之下,隐藏了怎样的泼辣。   殷老太太严厉叮嘱余文殊:“男儿家做事应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绝不可无所事事,消磨时间,你别学你父亲!”   这是把余文殊为余拙求情的话都堵住了,他只得道:“孙儿谨遵外祖母教诲。”   殷老太太又长叹一声:“可惜你母亲自小不爱习武,偏要学什么知书达理,海涵度量,不然需得我出手?这些劳什子东西,尽害人!”她越说越气,骂道,“都是你外祖父不好,婉儿要不是他教成这样,能被你父亲骑在头上欺凌?”   余文殊暗想,母亲若要习武,不是这等品性,只怕祖母当初也不会看上,从而嫁入余家,世事实是难料。   “罢了,吃饭去。”殷老太太一挥手,又大踏步走了。   二房东跨院里,丫环正把打听到的消息告知听弦。   听弦立时就吓哭了。   她自然晓得殷老太太的厉害,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对待余拙了,往前也是来过,把余拙骂得狗血淋头,只是这次显然更加厉害,竟然动用了武器。   殷老太太穆氏乃是虎门将女,现在穆家虽不显眼,但在五十年前,永平穆家,无人不知,只因鞑靼在正德年间,猖狂嚣张,略次进犯边界,本朝军队无能,十数次大败,被鞑靼连取两城。皇帝震怒,派出十万大军,殷老太太的父亲穆濂便是在这一战中成名的,当时他还只不过是个副将。   主将昏庸,被鞑靼埋伏,仓皇逃脱,一路败北,是穆濂重整军队,重振军威,利用余下的三万大军,立下奇功,且在三个月内,先后收复两城。其后十余年,他坚守边疆,鞑靼再不敢犯,穆濂也当之无愧,成为正德年间最受人崇敬的名将,被封为忠勇伯。   殷老太太就是在这样的父亲身边长大的,她善武,个性暴烈,一生志向也是保家卫国,事实上,她曾随穆濂远征过鞑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只终究是个女儿身,不能从军,引以为一生憾事。   至于殷老太太是怎么嫁给来自书香世家的殷克修的,这又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了。   总之,殷老太太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她的人生都是剽悍的。   今日,殷老太太来了余家,听弦知道,她的孩子也许要保不住了,而余拙的日子也将会十分的悲惨。   她伏在床头痛哭不止。   “姨娘,要不奴婢去把二爷找来?”丫环银红宽慰道,“二爷总是府里的主子,不至于真的……”   听弦摇头,稍稍冷静了一些:“莫去,且再看看。”   银红点点头,心里满是担忧,又叫外面的小丫头去探一探。   殷老太太两大碗饭吃完,红光满面,催江素梅:“再去添一碗,这等小身板,怎么行,每日就该同我一样,才能长好。”   这不是要撑死她么,江素梅已经饱的不行,只好拿眼睛看余文殊,向他求助。   余文殊便说道:“总是要循序渐进的,不然会伤胃,每日多一些,便可。”   殷老太太点点头:“也罢,那你督促着她些,明年我再来,可要看到我那小外曾孙儿!”   压力好大,江素梅在桌下扭自己的手指。   殷老太太忽地站起来:“该做正事了。”   余文殊立刻紧张的问:“外祖母,您要干什么?父亲……”   “你给我闭嘴!”殷老太太一声断喝,好似天上响起一道惊雷,“这事你不得插嘴,与小虫儿回你们的房去,不然休怪我拔剑无情。”   在这样的长辈面前,余文殊也只有屈服的份,他知道殷老太太一定做得出来,此刻,便是祖父在,怕也阻挡不了,除非派人拦住外祖母,可谁能胜任?   老太太那一手剑法冠绝天下,他的箭术与剑法亦是由老太太传授,可二人相比,天地之别。   他默默的走着,心想揣测外祖母会怎么做。   江素梅也感觉到了事态严重,若是此前她还觉得滑稽,那么现在,便是沉重,这事已经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   殷老太太命人端来一早就熬好的药汤:“给她送去。”   殷含章略略一怔:“母亲,不让守拙去吗?”   “等他?”殷老太太冷笑道,“我牙全掉了,只怕还未成事,此事拖不得,我婉儿嫁入余家,本就错了,蹉跎这二十余年,今日我不会让他好过!”   殷老太太动了杀气,殷含章不再多话。   那碗散胎药很快就端到了听弦的面前,两个婆子长得身强力壮,是殷老太太带来的,自幼习武,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这是……”听弦看到药汤,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喝下去罢,省得咱们动手。”两个婆子目无表情。   听弦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惊骇的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要夺路而逃。   一个婆子伸手抓住她,对另一个人道:“灌下去。”   银红见此情景,忙扑上来,护住听弦:“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敢做这种事!信不信……”   婆子手用力一挥,银红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推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别的丫环婆子看见,哪里敢过来,全都逃得远远的。   两个婆子按住听弦,毫不费力的就把药汤灌入了她的肚中。   听弦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她最美好的年华都陪在余拙的身边,二人如同夫妻一般恩爱,足迹踏遍高山田野,他为她写诗,他为她作画,她替他磨墨,她替他洗衣。   他们的感情,日月可鉴,所以,即便是对不住余二夫人,她也想为余拙生一个孩子。   这是她此生唯一的心愿。   而今,却被残忍的摧毁了!   听弦哭得晕倒过去。   事情闹这么大,余拙听闻,赶紧跑了过来。   听弦面上无一丝血色,哀痛道:“爷,咱们的孩子没了,婢妾对不住你,爷别管婢妾了,让我一起死了罢……”   余拙大恸,伸手抱住她,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下一刻,他就站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抱着听弦一路飞奔,直闯到余二夫人所在的卧房。   “你真真狠毒!”余拙把听弦放在椅子上,大声斥责道,“这孩子也是我的,你竟然下得了这种毒手,殷婉,我真是看错了你!你跟那些毒妇没有丝毫的差别,当真是一模一样,谁也容不得!你看看听弦,你竟然这样折磨她!”   余二夫人静静的立在那里,这些话像是并没有进入她的脑海,她的眼前只有余拙近似疯狂的面孔。   那个如同神仙一般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啊!   余二夫人什么话也不说,安静的目光落在余拙的脸上,落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那双棕黑色的鹿皮靴子。   好似从不曾认识他。   殷老太太此刻旋风般的冲进来,伸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余拙的脸上,大吼道:“你说什么,你敢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毒妇?我婉儿要是毒妇,你的命早就没了,你还能好手好脚的在外面逍遥自在?你这个畜生!你竟敢这样骂她!”   殷老太太刚才在外面听到,气得差点吐血,此刻已经按捺不住,恨不得把余拙给杀了:“药汤是我送去给那贱人的,当初她怎么同婉儿说的,只是好好服侍你,绝没有生孩子的念头,她是这般发誓的,虽说我婉儿也没有逼她这样,可结果如何,她这坏心眼,还不是怀上了!”   殷老太太当年对此事也很愤恨,哪里有姨娘能陪着男人在外面游玩的?还是余二夫人身边的妈妈说的,她才没有再追究此事。   可是听弦并没有遵守诺言。   余拙目瞪口呆。   听弦又哭起来:“是奴婢对不住夫人,奴婢只是……夫人,这药奴婢该当喝下去的,奴婢本也没有资格给爷生孩子!”   “什么资格不资格。”余拙回过神,“不管如何,这孩子也是我的!”   殷老太太只觉一腔火又冲上了头顶:“你还执迷不悟是不?死小子,你这样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拉倒!”   她拔出剑,作势就要往余拙身上捅。   余拙也不躲,直勾勾的看向余二夫人:“娘子,你当真希望我死了?当真就容不得我身边多一个女人?”   “娘,您住手。”余二夫人幽幽一叹,瞬间好似万念俱灰,她也看着余拙,“相公,事到如今,我也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是如此看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弹指间,二十三年了,她爱着余拙,爱着他身边的一切,爱着这个家,故而,再劳累,也从不曾抱怨,她以为余拙知道。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   原来,她只是一厢情愿做了这么多年的梦,到今日,余拙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见他不答,余二夫人笑了:“余拙,以后你来管家罢,我不再过问事情,明日,我随母亲回永平府。”   我累了……   余拙浑身一震。   这是余二夫人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她从来都是温婉知礼,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离开这个家,她就好像一座稳稳的山岳,总是立在他的身后。   可是,这座山忽然就要倒了。   ☆、第62章 今日一别永不再见   余拙定定的看着余二夫人,像是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存在。   殷婉她要走了?   她要离开我了?   在这一刻,他满脑子里都只萦绕着这两句话。   他好似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胸口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这一生,他都不曾这样惊慌过,即便是殷老太太拿剑指着他,他其实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去。   就在他彷徨间,听弦哀叫一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余拙看过去,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气愤感又代替了刚才的情绪,他满是怨念的看了余二夫人一眼:“好,我管就我管,你走罢,你去了永平就不要再回来,你也不要见文殊跟文君了!”   他抱起听弦走出去,大叫道:“快去请大夫来!”   殷老太太都要被余二夫人气得晕倒,拿剑指着她道:“你这孩子是疯了,你就任由他们二人去?你还要跟我回永平?你就这般拱手相让?”   她真想把余拙给宰了!   余二夫人淡淡道:“那孩儿也没了,娘还想如何?我只想离开此地,娘若不愿我去永平,我便去别处。”   殷老太太只觉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拔腿就往门外追。   余拙最后遭殃了,被她狠狠一剑砍在腿上,血流如注,与听弦二人一起滚倒在了地上,齐齐发出痛呼。   众人皆惊,连忙去阻拦殷老太太。   余大夫人过来主持大局。   江素梅没想到后果会这样的惨烈,听弦的孩子没了,余拙受伤,余二夫人要走。   她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在走进余二夫人所在的卧房前,眼睛蓦地就红了。   她舍不得余二夫人走。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怎么能去永平呢?”余文君的哭叫声从屋里传来,“您要去的话,我也去,我不要留在家里!”   余文殊也快步过去道:“娘,您绝不能走,这个家不能少了您啊!”   殷老太太只叹气。   刚才她也骂了一会儿了,余二夫人根本不听。   她才知道,这女儿虽然平日里不像她,可一旦作出决定,却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余大夫人处理完事情也与姜氏一起过来相劝。   余二夫人抬头看向余文君:“文君,你与我一同去永平罢,京都既没有你中意的,永平兴许有,若适合的话,我自会禀告于你祖父。”   余文君猛地扑入她怀里,连连点头:“好,好,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素梅更加难过了,余二夫人走了,余文君竟也要走。   看她眼含泪花,余二夫人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道:“素梅,文殊有你在身边,我亦可放心,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按着雪卉给你的食方吃,不用节省,咱们家还是养得起的,等到身体好了,就给文殊生一个孩子。若是喜欢,也可多生几个,二人高高兴兴的便行了。”   江素梅喉头一堵,眼泪落了下来,请求道:“母亲,您就不能不走么?”   要走的怎么也是余拙渣渣啊!   为什么,余二夫人却要离开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的家呢?   这不公平!   余二夫人不答,笑着拍拍她的手:“以后有时间,你可与文殊来看我。”   江素梅知道她这是拒绝的意思,满心的酸涩。   “大嫂,这事暂且别与父亲说。”余二夫人又叮嘱余大夫人。   她敬重余老爷子,若是余老爷子也来挽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坚持,也许,会有些难罢,可是,她仍是要走的。   余大夫人点头:“你是该歇息一会儿了,家里有我们呢。”   从始至终,余二夫人都没有问过余拙的伤势,余大夫人知道,她定是伤透了心,所以余大夫人很是理解。   殷老太太空有一腔武艺,在这种事情上,终是无能无力,她长叹一声:“回去也好,你父亲也好久不曾见到你,要是腿不方便,他定是会同我一起来的。”   殷老爷子没有殷老太太的身体好,双腿患有风湿,已经拄了拐杖。   余二夫人心头一阵愧疚   她嫁到余家这些年,一共便只回去过两次,她一心扑在这里,父母的心上却始终还有她。   “好,咱们回去。”她哽咽。   尘埃落定。   江素梅叹一口气,对着晚饭,没有吃的心情。   余文殊虽然也难过,可看她如此,却又有几分欣喜,她的妻子是真心喜欢他的母亲呢,这总是一桩好事。他安慰道:“母亲不过是去歇息一阵子。”   “母亲已死心,你怎知是一阵子?”江素梅担忧道,“我怕母亲会同父亲和离。”   “怎么会?”余文殊不相信,“有我跟文君,母亲绝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真的?”江素梅心头升起一线希望,想想也是,和离的话,余拙再娶,余文殊跟余文君岂不是要多一个后母?余二夫人应不会和离的,她点头,“若是如此就好了。”   只是去散散心,余二夫人以后还会回来,那么,她还是会继续拥有这样一个好婆婆。   可转念一想,余拙尚在家中,余二夫人哪日归来,她会如何面对余拙?曾经全身心爱着的一个人,她看着他,不会难过么,这种日子,情何以堪?   江素梅长长叹了口气,从私心上,她希望余二夫人能留在余家,可是从余二夫人的角度考虑,她又希望余二夫人不要再被余拙伤害,她应该走的远远的,从此天各一方,或再找个合意的郎君。   她从没有这样的纠结!   余文殊轻轻一叹:“虫娘,顺其自然罢,这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江素梅无奈的点点头。   余拙的腿被大夫包扎过后,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过去了许久,无一个人来看他,等到他哥哥余慎回来,大骂他一顿不说,还差点又在他伤腿上捶一拳。   余拙别提多郁闷了。   原来家中竟没有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夜渐渐黑了,他流了许多的血,本该早就睡了过去,可是他睡不着,唤长随志方给他倒水。   志方给他端来一碗热水:“大夫叮嘱的,茶不要喝,爷将就些,喝点儿水罢。”   余拙接过来喝几口问:“听弦那儿没事了罢?”   “大夫看过,休养半个月也就能好了。”志方语气淡淡。   “你也在怪我?”余拙皱起眉。   志方忙道不敢。   余拙心里一阵烦躁,他把碗猛地摔在地上,发作道:“你们一个个都怪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初我是要她陪我一起去的,是她自己不肯,如今又来怪我!她满腔心思放在家里,她管那么多事情,可是,她对我花什么心思了?我三十岁生辰,求她陪我去洛阳看牡丹花,她不肯,说抽不开身,我让她陪我去苏州,她又不肯,她要教养孩子!我求她什么,她都不肯!”   余拙目赤欲裂:“听弦也是她派去服侍我的,她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志方从没见过他这么爆怒,忙道:“爷,您冷静下,夫人也是一时生气,以后自会好的。”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余拙问。   “在……”志方不敢说。   “快说,不然叫人打你板子!”   志方犹豫会儿才道:“小的听说夫人在收拾行李,明儿就去永平了。”   余拙差点从榻上滚下来,他惊呆道:“她,她真要走?不,这不可能,文殊跟文君都在京都,她怎么能去永平?她是余家的儿媳妇!我的娘子啊!”   他一指志方:“你去说,不准她走。”   志方抽了下嘴角,他只是下人,夫人怎会听,再说,殷老太太都在,不得打断他的腿?   志方道:“要不小的扶着爷去?爷开口,夫人指不定会留下来呢。”   余拙沉默了。   他记得余二夫人当时的表情,她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一种坚定的决绝。   他把被子往头上一盖,赌气的道:“她要走就走好了,余家少了她,又不会怎么样!”   “爷……”志方还想劝劝。   “你给我滚出去!快滚!”余拙大声吼道。   志方吓一跳,赶紧走了。   第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余二夫人用过早饭,与众人道别之后,便与老太太,殷含章,余文君坐马车去了永平。   江素梅仔细观察了一下,行李其实并不算多。   到底,余二夫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只是离开一阵子,还是永远的离开这儿?   无从得知。   余拙看着床顶雪白的帐幔,忽然想起那一日,殷婉身着大红嫁衣静静的坐在床边,他拿着银秤挑起她头上的红盖头。   那时,他那么年轻,他没有想过要与她白头到老,他甚至在那时都没有看上她。   这一桩婚事,是母亲定下来的,他一生愿望乃是走遍五湖四海,写一本真实详尽的游记,他也确实一直在为之付出努力,然而,殷婉却像无孔不入的水一样,慢慢渗透进了他的生活。   他生平第一次,想把一个女人纳入他的远大志向,他想带着她一起去实现这种理想。   他想与她在乡野间散步,想与她一同登上高山,想与她在天际间遨游。   他有着许多,许多的憧憬。   可是,殷婉却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并不愿与他去,她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她分不出太多的心。   一次次的,他终于不再期望。   后来,他又把儿子带了出去。   后来,殷婉知道,抱着儿子哭了一整天。   他也不敢带余文殊去了。   他孤独的,寂寞的走着自己的路。   余拙慢慢的回想着,胸腔中满溢着委屈,不甘与悲伤。   在这几年,只有听弦愿意陪着他,她理解他的想法,也知道他的心愿,他在这广阔的世界里,像是找到了一个知己,他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余拙深深叹了口气,也许,这样也好,他们二人原本就不该成亲。   殷婉,回你的永平罢。   今日一别,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气着大家了,不晓得这章看完,大家又是什么感觉,先摸摸O(∩_∩)O~   不管怎样,余渣爹跟余妈的故事,这一阶段到此为止啦~~   ☆、63   府里少了余二夫人与余文君,一下子变得冷清多了。   众人都无甚乐趣,气氛像是寒冬,叫人提不起什么精神。   反倒是余拙,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腿还没好,便拄着拐杖到处跑,一心要做个合格的当家人,只是,处理事情的状况大概能用四个字概括,乱七八糟!   余大夫人差点没被他气死,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这一日,余大夫人实在受不住,跑来江素梅这里,叫下人送上一大箱笼的账本与小册子来。   江素梅惊讶道:“大伯母,这些是什么呀?”   余大夫人叹口气:“二弟妹走时交予我的,我与她商量过,这家以后便让你来当。雪卉身子不好,我这脾气不好,未免不讨人喜欢,你是最为合适的,只本想给你一段时间适应,今日却不得不交出来了。”   “可是,我都不太懂。”江素梅心慌慌,这么大的家交给她管,她能胜任?   “二弟妹都记得很详尽的,一目了然,就是往常与咱们走动的人家,主子喜好也都写的清清楚楚,每年的随礼也是记下来的,你照着做便是。”余大夫人笑笑,“我听说,你看书很快,哪里像我,我这眼睛也是不太行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   江素梅哀叹,余二夫人曾说余大夫人是有好手段的,只她一来没耐心,二来讲话容易得罪人,三来,也是习惯散漫了,故而才不管事,这不余二夫人一走,她就把担子扔过来了。   可全盘接受,她真的承担不了。   江素梅讨价还价:“大伯母,要不您还是管那些田庄商铺,成不成?这些您总是了解的,我只管府里的细琐事情,什么都要慢慢来才成,不然一下子,我怕忙不过来,到时候若有损失,就不好了。”   余家几百年的历史,田庄商铺遍及全国,在那些地方管事的也都是老资格的世仆了,她一个新嫁入的儿媳妇能有什么信服力,到时候只怕阻碍良多。   余大夫人想一想:“也罢,你先学着管理内宅罢,不过这些账本还是要提前看起来。”   她这是打定主意,以后还得让江素梅全权管理。   看着一大箱笼的东西,江素梅暗地里叫苦。   “别怕,上手了也就好了,有不懂的,尽管来找我。”余大夫人安抚几句,又问:“如今二弟要做出一副管家的模样,你准备如何呢?”   余大夫人为这事儿很心烦。   江素梅淡淡道:“那就让父亲管着好了,他下了吩咐,再让那些下人来禀告于我,不对的,我再纠正。”   这是存心叫余拙晓得管家的困难呢,余大夫人一怔,又笑起来:“好,便按你说的办。”   “大伯母,那您何时去告知祖父?”江素梅见余大夫人一直没有动静,很是奇怪。   余大夫人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有点不敢去。   二房闹到这个地步,她作为长媳也是有责任的,余二夫人要不是承担起了家里所有的事情,也不至于一点空都抽不出来。   早知道,她是该分掉一些,想到这里,她看看江素梅:“你慢慢来,那些田庄商铺不急,我先管着罢,等你身体养好些再说。那件事儿,过几日,我再去告诉老爷子。”   江素梅自然不反对,便开始着手整理。   等到余文殊回来,她还在伏桌上,一笔一划的写字呢。   “这都是什么?”余文殊走过来一看,不满道,“谁给你的,怎叫你看这么多!大伯母吗?”   “是啊,母亲不在,大伯母便分一些给我管。”江素梅叹口气,“我真得好忙,相公你自己脱衣服罢。”   余文殊噗嗤笑起来,又正经道:“那不行,再忙也得先管我。”   有没有人性啊!   江素梅无奈,放下笔给他脱官服,又诉苦道:“我很怕做不好,可大伯母非得要塞给我管,我一点经验也没有,以前在娘家,祖母也未怎么教,本想依靠母亲学一些,可母亲又走了。”   “你这么聪明,怕什么。”余文殊笑道,“再说,就算做错了,也无人会怪责你。”   “不会怪我?”她认真问。   “当然,若是错了,便是大伯母的错,这些原本是她管的。”余文殊给她鼓劲,“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他们不听话,你就打,再不然,就卖出去,谁敢不听?”   主子的特权便体现在这里,生杀大权在握,下人们不过是蝼蚁罢了。   “那好罢。”她露出笑来,“大伯母刚才说累着我了,给我两份的月钱呢!”   作为余家的少夫人,一月的月钱是十五两,两份就是三十两,那是好大一笔钱,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但还是很高兴。   余文殊笑道:“真厉害,三月一拿,就要赶上我一年的俸禄了!”   这不是夸张,五品官一个月的俸禄只有八两银子,一年也就九十六两,幸好衣食花费由朝廷补贴,不然真是比小商贩好不了多少。   当然,油水足的部门除外,只要胆子大,不怕被人弹劾,那钱是花花的进来。   江素梅斜睨他一眼,依余老爷子对余文殊的喜爱,这余家一半的家业肯定都是他的,还跟她酸呢。   她哼了哼,叫下人摆饭。   余文殊吃了会儿,忽地看看她的小脸,叹口气道:“算了,我还是去同大伯母说一声,你别管了,这不是在养身体么,还贪那点月钱?”   江素梅扑哧一声笑了:“当我是财迷啊,还不是看大伯母确实年纪大了,又要担心大嫂呢,反正我多学点总不是坏事,大嫂身体那样,以后肯定还是要我来的不是。”余二夫人若哪一日回来,她也可以分担些,只是想到这个,她又是纠结的很。   “那也罢了,但你需得注意,别累坏了。”余文殊叮嘱,“大多都教给那些管事去做,你只闲着去看一看。”   江素梅听了,颇觉暖心,甜甜一笑道:“知道了,相公,你也别光说我,衙门的事,你也不要那么拼命呢。”   余文殊也道:“知道了,娘子。”   旁边几个丫环都低垂着头,脸儿红红的,书兰立在余文殊身后,嫉妒的把手指都掐入了掌心里。   过了这些日,少爷竟还对她那么体贴,丝毫不亚于新婚时,倒不知她哪里好了呢!连在小日子,少爷也没有想过别的心思。   可明明,她跟碧荷都是要做通房的,不然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发痴么!   有道是宁*头,不做牛尾,她又不比少夫人长得差,便是管家,也同二夫人学过一些,书兰忽地上前一步,弯下腰,又给余文殊布菜。   只有这个时候,她们这些丫环偶尔才能进来,书兰把菜递给余文殊时,胸脯竟差点碰到他的脸。   一股幽香直窜入鼻尖,余文殊侧目。   书兰忙往后退一步:“对不住,少爷,奴婢没注意。”   江素梅抬起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余文殊皱了皱眉,叫她退下。   采莲跟翠羽都露出鄙视之色,用完饭,翠羽忙小声告知。   江素梅心想,这是顶风作案啊,这边二房因一个姨娘闹得连夫人都回娘家了,她是否也想仿效听弦呀?   不过,余文殊应不像余拙罢?   至少目前看来,他还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先不要管她。”江素梅挑眉道,“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我这相公又是怎么处置的。”   “未免太过冒险。”翠羽相劝。   这才成亲无多久,余文殊当真就要被书兰勾引了去,那以后的日子还有期盼吗?   江素梅对他不至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两个丫环无奈之下,也不劝了,只互相提醒,要多关注下书兰的举动。   江素梅稍歇息会儿,又去整理那些账本册子。   余文殊过来看了一看,奇怪道:“怎么你是重新抄一遍?”   “是啊,你看这些小册子都写满了。”江素梅翻给他看,“母亲用了十余年,纸张也有些腐朽,怕是太忙,一直没空写到新的册子上。还有跟咱们家来往的,去世的,新嫁入的,新出生的,都写不下来,需得换新的了。”   她感慨,余二夫人真是心细,样样都有记录,就是世家仆人,都有好几本册子呢。   “也不知母亲现在好不好。”她手指摸索着这些余二夫人曾经用过的东西,十分的想念她。   余文殊把她搂过来:“不要担心,有外祖母,文君在,母亲肯定无事,文君应很快就要写信来了。”   宝珠这会儿忽然敲门,在外头道:“少夫人,有请帖呢!”   这么晚居然会有请帖,谁家的?江素梅从余文殊怀里出来,径直去门口亲自拿了,又把门关上。   余文殊在的时候,总免不了各种亲热,是以每当他回来,丫环们都一律退到外面,不得吩咐不会擅自进入,她觉得这样挺好,很清静。   江素梅打开请帖,很快就拧起了眉:“平阳公主?怎么她会请我过去?”   余文殊轻哧一声:“倒是很主动,你去罢。”   “怎么,是与朝堂之事有关?”江素梅好奇。   “平阳公主最近跟杨肃闹开了。”众人皆知他们两家与杨肃不合,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平阳公主邀请,自然是想与他们结盟的意思。   江素梅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我却不是很想去,这些个公主,只怕都不是好相与的。”她想起一事,“那永和公主现如何了,该不会哪一日又逃出来罢?”   余文殊道:“只听说是被禁足了。”   那日,永和公主在莲寿寺被困,死活不肯配合,可江兆敏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寻个麻袋直接往永和公主身上一套,再往马车上一扔,任她怎么吵闹都没用,后来在城区,才放出来。   永和公主又是哭闹一回,才回了宫里。   皇上大怒之下,派了几十个人守门,永和公主大概是不可能再出来了。   江素梅好笑:“你看看,公主都有任性的时候,也不知这平阳公主如何呢。”   “你若不想去,也罢了。”余文殊并不想勉强她。   “还是去罢,那杨肃也实在讨厌,小鸡肚肠,尽咬着人不放了。”江素梅咬牙道,“有机会拉他下马,我干什么不去呢,必须去!”   见她一会儿柔弱可人,一会儿又杀气腾腾的,余文殊实在喜欢,长手一伸,又把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坐好:“继续写罢。”   她胸口被他抓住,揉来揉去,哪里写得好字!   偏他吐息还在耳边,拂的她发痒。   见她脸色慢慢涨红,余文殊知她也是心猿意马,手伸向下面,褪了衣物,抱着她便是颠了一回。   二人意尽了,清洗干净,才有心思各做各的事情。   江素梅写册子,余文殊则搬来大大小小的地图翻看。   他的任务繁重,需得明年就把图绘制完毕,其中不得出一丝错误,压力也是非常大的,如有必要,还需派人专程去几处地方再看一看。   直忙到亥时,才停手。   余文殊似有心思,抱着她睡了一会儿,忽然问:“虫娘,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同父亲说一说?”   只因余拙最近太过反常。   原先碰都不碰事情的,竟然还来管家了,也不顾自己的腿伤,这是干什么呢?   江素梅不喜欢余拙,撇撇嘴道:“同他说什么,母亲当日走,他也没有挽留的,我看他好似还很高兴。”   “怎会高兴?”余文殊道,“你别这样看父亲,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做罢了。”   江素梅瞪圆了眼睛:“那你觉得父亲对么?”   “你是指哪件事?”   “任何事。”   余文殊皱眉,语气冷淡下来:“你在气头上,我不与你说,在我看来,父亲也不是那样坏的。”   他年幼时,不是没有见过父母之间的恩爱,即便是多少年后,父亲归家,都会送母亲礼物,他好像一个满载而归的孩子般,想与他们分享在路途上的喜悦。   父亲,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   论到贪恋女色,这些年,也不过是听弦一人罢了。   卧房里静寂了片刻,江素梅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余文殊是对的。   她是亲眼看见余二夫人怎么对待余拙的,她太惯他,以至于没了原则,让余拙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故而余拙也没有反思过,他到底哪里不好。   婚姻,当真不易啊。   “那你去同父亲说一说罢。”她偎入他怀里,“刚才是我冲动,没有想清楚。”   余二夫人与余拙感情破裂,对他们是没有好处的,假若余拙可以悔改,求得余二夫人回心转意,总不是一件坏事,不然,难道真要看他们和离?余拙再娶新妇,而他们却失去了那样一个好母亲。   假如可以修补,也许还是挽留一下为好。   江素梅在这一刻,领悟了什么叫做退让,什么叫做妥协。   成家了,便再不能只以好恶来做决定。   “现在已过了段时间,父亲母亲应也冷静下来,希望父亲可以想明白。”余文殊并不想见到今日这种状况,作为儿子,总是希望父母和睦,一家子在一起的。   只不过,余拙是否也是这个想法?江素梅对此并不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都说的很有道理,但也很是激烈,以至于我不晓得怎么回复(~ ̄▽ ̄)~,作为作者,对文中人物我尽量保持理智的态度,只希望可以写出较为真实的人物与感情,所以不参与讨论,哈哈。   PS:最近只有余渣爹的戏份,余妈暂时不会出来~~   还有,我自己发现前面有一个小bug,关于永康侯夫人的,余家跟沈家混淆了,现改为是沈家的姑奶奶,余家没有。   ☆、64   因姜氏的母亲以及叔父一家很快就要到京都,江素梅命人去收拾西苑。   西苑一直空置,几年未有人住过,余家除了定阜街的余家,本也有远房的亲戚,只余老爷子当首辅的时候,很是厌烦与他们来往,在十几年前,余老太太过世后,便一一断了联系。   江素梅听下人回禀后,让他们去添置一些必要的物什,若是库房有,则去库房拿,没有的,去家具铺买些现成的即可。   一番吩咐后,众人领命而去。   江素梅又去抄写册子,亲自动手,印象更为深刻,等抄完,基本她就记下来了。   “少夫人,丁贺来了。”宝珠蹦跳着跑来道,“还拎着一篮子东西呢。”   江素梅便去堂屋见他。   丁贺行一礼,把篮子送上:“是老太太叫小的带来给少夫人的。”   江素梅掀开上方盖的绸布,笑道:“原来是包子啊!”   “老太太说有好多种馅儿呢,少夫人若觉得好吃,下回再送来。”   其实余家什么好吃的没有呢,只是老太太一片心意,她自然高兴,笑道:“告诉外祖母,我很喜欢,等尝过了,再说与她哪种馅儿最可口。”又问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很健朗,自得知爷安全到马平县了,便放心许多。”   不过到底寂寥罢,才会想到做包子,江素梅心想,俞朝清一定要在下次考核后回来啊,等娶了媳妇儿,开枝散叶,俞家便又会兴旺起来了。   丁贺这次是来告知铺子的情况的,他现已是管事,十分能干,江素梅也信任他,只让他继续按现在的方式管,鼓励了一番。   丁贺满心欢喜的告辞。   这小伙子不错,江素梅点点头,忽地想起丁贺好似有二十了,但还未娶妻,她不由看了看采莲与翠羽。   两个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丁贺的长相不错,又是会做事的,若是她们哪个看上,不失为一桩好事,下回寻个机会问一问。   很快,她又想到了江画梅。   过完年,她也快要十五了,正是要定亲的年纪,自己得出一份力才是啊。   等到余文殊回来,她笑眯眯便道:“相公可认识适当年龄的年轻才俊?也不说多优秀,品性好得第一的。”   “怎么,你要当媒人呀?”   “家中不是还有两个妹妹未嫁么,不过五妹自有三婶操持,未必会考虑我说的,六妹却不一样。”   余文殊也知她与江画梅相好,笑一笑道:“自然有,不过六妹乃是庶女,并不太容易。”   他认识的都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即便人家是庶子,家中也不想娶个庶女的,所以,这是大实话。   江画梅的神色便有些黯然,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在她心里,自不觉得江画梅差。   “我会帮你留意一下。”余文殊承诺一句,又道,“晚上我不在这儿用饭了,我去看看父亲。”   江素梅知道他要去同余拙相谈,点了点头。   此刻,余拙正烦躁的看着桌上一长串家族单子,都是历来与余家来往的人家,他不过十数日功夫,一会儿这家娶妻,一会儿这家死人,一会儿又是生辰,那些管事都不干事的,什么都要来问他。   他做了决定,那些管事的又说不适合,礼多了,礼少了,都有个讲究,余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余文殊走进来,叫了声父亲。   余拙忙坐好,嗯一声道:“你回了啊,怎的这个时辰过来?”   “想与父亲一同吃顿饭。”余文殊笑道,“父亲还未吃罢?”   余拙很高兴。   最近他在府里没少遭受白眼,除了下人便无人理会,儿子主动相陪,自是令他满意,忙叫小厮去把饭菜碗碟摆好。   余文殊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像是不经意的道:“母亲在家时也常看这些,有时饭都顾不上吃,如今交于虫娘来管,她也甚为忙碌。”   余拙的脸就有些僵硬,不知道如何接话。   余文殊上前扶他起来,走向侧屋:“父亲不在家,好些事并不知,儿子记得年幼时,有次祖父劳累成疾,吐血晕厥,孩儿又因着凉,呕吐不止,母亲两边忙碌,深夜求去吴御医家中,才使得祖父醒转……”   “你今儿是来跟我说这些的?”余拙斥责,“是想让我这顿饭不得好好吃,是不是?”   余文殊语气仍是很和顺:“只是忽然想与父亲说一说,因母亲在时,孩儿从不曾想起来。”他顿了顿,“父亲可想念母亲?也是过了些时日了。”   余拙沉下脸:“不想,是你母亲自己要走的!”   “父亲可接母亲回来。”   余拙不说话了。   余文殊又沉声道:“要不了几日,祖父便会归家,父亲若与母亲一同回来,祖父也不至于生气。”   这事儿被余老爷子知道,余拙肯定要被狠狠责罚的,余拙也最怕余老爷子。   “父亲何必要让此事严重下去?难道母亲还比不得听弦么,请父亲三思,没有母亲,家不成家,父亲当可安心不成?”余文殊劝说。   余拙还是不答。   余文殊便很是疑惑。   他先动之以情,让父亲知道母亲的辛苦,又以余老爷子为胁,对父亲起到震慑的作用,可是父亲还是没有表态。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否已经动摇?   余文殊竟看不出来。   这一次谈话,显然是失败了。   江素梅这日去了平阳公主府。   平阳公主府在花溪胡同,说是说公主府,其实这地方并不是原先公主住的地方,而是出嫁之后,皇帝赏赐下来的,是以也不算招婿,只是公主与驸马共同住的宅院。   府邸很大,与江家不相上下,只是冬季万花凋零,又树木稀少,此时看上去颇为萧索。   江素梅随着丫环步入内院。   平阳公主这次请了好些富贵人家的少夫人,正围着一处说话,听说她来了,笑着对众人道:“你们怕也是第一次见罢,这是余家的二少夫人。”   那些少夫人便一一过来见礼。   大多看上去都颇为和善,只其中有些不屑,有一个阴阳怪气道:“怪道说无父无母克人呢,这不是把自个儿的婆婆给弄走了。”   江素梅心道,京都八卦之风也是严重,这等事也传了出来。   她淡淡道:“谁家没有不顺之事,只公主相邀,乃为喜乐,不提也罢。”   平阳公主的目光便狠狠向那人刮了过去,上不得台面的,一来只晓得寻事,这余少夫人说得好,哪家没一点丑事呢,真要敞开来讲,几天都说不完,自己家未必干净呢,倒来说别人!   “早听闻少夫人一手好书法,大伙儿也想看看,这才请你过来的。”平阳公主亲昵得挽住她的手,“走,去暖阁,先听个曲儿。”   平阳公主那是明显的维护江素梅,刚才那少夫人顿时面红耳赤。   她不是旁人,其实江素梅曾见过她,当日在玉渊潭,她原本与几位姑娘一起来吃烤肉,结果听说她就是要嫁给余文殊的人,当即就气得走了。   如今她也嫁做人妇,可见到江素梅,仍是很不舒服。   可江素梅已经忘了她,并不记得。   一众少妇去了暖阁听伶人唱曲,屋外寒风飘飘,里头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   平阳公主看起来很想与她结交,一会儿又让她写字。   幸好她这一手书法不是虚的,赢得众人一致好评,江素梅自谦两句,又与她们评论书画,这些余老爷子早已教导过,她说起来,头头是道,也是有几分不俗。   这些少夫人多数都来自书香门第,起先还因她的身世有些怀疑,渐渐也知道了她的底蕴,并不再轻视。   江素梅暗暗有些欢喜,她对妇人间的来往并不熟悉,余二夫人教了一些,可她还不通悟,如今看来,是有潜力的,她以后自当能游刃有余。   用过宴席,有些少夫人便走了,平阳公主这会儿正与她坐于一处。   江素梅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   “看公主席间叹息数次,乃是有忧心之事。”她试探道,“不知我可否为公主解忧?”   平阳公主原也是为此请她来的,淡淡道:“我这事儿众人皆知,还不是因为杨大都督么。”   “那是杨大人不对在先。”江素梅愤慨道,“世人皆知!”   虽然杨肃不对,可公主在与他的对战中,一直都没有占到好处,这场骂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平阳公主很不耐烦,可要她收手,又不甘愿。   江素梅给她出主意:“公主不若去见一见皇上。”   平阳公主一怔,皱起眉头:“皇上不会为此帮我,皇上不是这等人。”   “我知道,”江素梅声音压低了些,“公主,您跟杨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想必皇上也不愿见你们如此下去罢?不然此事有许久时间,怎也不分胜负?我看,不若由公主提出和解,如何?”   “我提出……”平阳公主大怒,差点就摔了手中酒盅,可就在那瞬间,一道灵感闪过,她明白了江素梅的意思,不由万分惊讶的看着她。   他们之间的高下,都是皇帝决定的,可一直以来,皇帝并没有做任何表态,显见是不愿插手,长此以往,只会让皇帝厌烦,到那时候,只怕二人谁也没有好果子吃,若她不再计较,还能在皇帝心里博得个大度,而杨肃只当她怕了,也可做以退为进。   “公主?”江素梅微微一笑,“如何?”   “好,大好。”平阳公主后怕之余,又抚掌,“我今日没有请错你,来,喝酒。”   江素梅举起酒盅,与平阳公主对了一杯。   趁着酒兴,她好奇问道:“公主与皇上的感情像是极好,不若其他几位公主。”   她来之前,余文殊曾细细告知她,关于平阳公主的情况。   平阳公主喝下几口酒,眯了一下眼道:“我只同你说,你切莫告诉别人。”她凑过来,声音极小,“皇上年幼时,我曾救他一命,他那会儿,被人推下池塘,是我命人捞他上来的。”   原来如此!   江素梅震惊。   怪不得皇上对平阳公主这般好,如此就说得通了,其他几位公主对皇上没有恩情,结局便十分的悲惨。   由此也看得出来,这皇帝是恩怨分明的,只是这怨,表现的格外无情。   江素梅回到家的时候,很是醉醺醺。   平阳公主爱酒,家中自有很多珍品,她为与平阳公主示好,喝了不少下肚,脑袋晕乎乎的,无法思考,刚一占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采莲忙叫厨房煮醒酒茶。   余文殊回来时,她还未起来。   他掰过她身子一看,那脸儿红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一张口,就是股酒气喷出。   “怎么醉成这样。”余文殊好笑,弹一弹她脑门,“叫你去听曲儿,你怎么喝酒了?醒来。”   江素梅慢慢睁开眼,见是他,嘻嘻一笑:“我同公主说好了,她,她要去找皇上。”   “哦?”余文殊问,“找皇上做什么?”   “和解。”她得意的爬到膝头,“我做得好罢?”   乱蓬蓬的头发堆在头上,眉眼笑得弯弯,余文殊忽然想到殷老太太叫她小鸡儿,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她脑袋:“做得好,小鸡儿。”   “你才小鸡儿!”江素梅突然暴怒,拍打着他大腿叫道,“你全家都是小鸡儿,不许这么叫我!”   余文殊又是一阵大笑。   难得啊,还能看到她醉了的样子。   他低下头,抬起她下颌:“虫娘,我问你,我是谁?”   “余文殊。”她抬头看着他,朦胧中,他还是那么英俊,好像画里的人一般,她伸手捏捏他的脸,“余文殊,你知道我是谁吗?”   余文殊一怔。   “你不知我是谁。”江素梅吸一吸鼻子,“你不知……”她眼皮子忽然就睁不开了,手掉下来,落在他膝头,人又睡了过去。   余文殊让她横躺在怀里,遗憾刚才那一句话没有来得及问出来。   假使问她,她到底有多喜欢自己,她会如何答呢?   可惜,他没有办法问了。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又想到她说的不知她是谁。   这丫头,真是醉的厉害。   他摇摇头,把她放下去,盖好被子。   ☆、65   隔了几日,平阳公主果真去了宫里。   她也不是直接去找皇帝的,平阳公主是聪明人,她去养心殿看皇后刘氏。   永和公主也在,见到她,欢喜的扑上来道:“总算还有别的人见见,皇姐,我都要闷死了,皇上不让我出去,只许我来见见皇后姐姐。”   平阳公主大笑:“你啊活该,谁让你逃到莲寿寺去的,皇上可着急了,作为妹妹,本就不应该啊,你不肯,可与皇上说,何必要用这种法子。”   “皇上不听。”永和公主赌气道,“我只好走了!”   刘氏道:“皇上还是疼你的,不然这次寻回来,要把你嫁出去,易如反掌。”   永和公主不出声了。   自从她回来,皇上便没有再提让她出嫁一事,他虽然恼怒,可是心底还是疼爱她的,生怕她真得十分不甘愿的嫁去孟家,到时候一辈子也不得开心。   三人正说着,皇帝来了。   平阳公主忙行一礼。   “皇姐怎来了?”皇帝语气淡漠,很是不喜,他最近看奏疏看的心烦,平阳公主一帮,杨肃一帮,成天骂来骂去,他作为皇帝,还得看他们因这点屁事吵架,早已经没有多少耐心。   平阳公主抱歉道:“妾身给皇上添麻烦了,如今已是想通,不过是小事一桩,妾身当时让一步也便罢了。”   皇帝表情缓和了些:“既来了,便一起吃饭罢,仙琳也老念着你呢。”   也是午时,四人用了一顿饭。   平阳公主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想与杨肃和解,她言下之意,是二人闹得太僵,她也不知如何收手,希望皇上当个和事老,因杨肃是大都督,常有事情与皇帝当面禀告的。   皇帝自然愿意,反正是一句话的事。   平阳公主看皇帝的态度,也是大为庆幸,看来皇帝确实不满他们二人呢,不然何以见她和解,态度才恢复往日一般?   可杨肃未必就有此等觉悟。   他当面听了皇上暗示,虽也连声称是,只平时嚣张惯了,以为一直下去,赢得肯定是他,平阳公主势必会倒霉,心里便很是不高兴,从殿里出来,还未离开宫门就开始骂骂咧咧。   里头有一句,竟有皇帝多管闲事的意思。   宫里多少太监,自然有人听见了。   杨肃不知道,他在无意间给自己惹来了大祸,他也不知道,他给平阳公主,给余家,江家省去了多少功夫,只因这句话,他已身处危险之中。   赵桂听到小太监禀告,暗自便笑开了。   杨肃啊杨肃,你也有今日!   他一溜烟的跑去皇帝那儿,愤慨道:“皇上,杨大人实在是辜负皇上,他与平阳公主都是皇上的家人,谁也不想看到家人间不合,可杨大人竟说皇上多此一举,管他闲事呢,杨大人太不像话了,他难道是想置平阳公主于死地吗?”   皇帝皱眉:“此话当真,他真如此说?”   “好些人听到了,小人不敢胡说。”赵桂连忙发誓。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   普天之下,竟有人敢说他多管闲事,杨肃你找死啊!   当真以为无人能治你?   要不是朕护着,你死一百次都有了。   还不是看在杨家开国元勋,且杨肃素有战功,性子还算得圣意,他才能一直好好的当着都督?   赵桂见皇帝气成那样,嘴角露出了狡诈的一笑。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杨肃谁不好得罪,偏还得罪赵桂。   赵桂在皇上跟前当差,虽只是小小一个太监,可平日里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唯有杨肃不屑于他,有次看到赵桂穿一袭花色衣袍,竟嘲笑他像个唱戏的娘们。   赵桂差点吐血,他把这仇恨深深埋在了心里。   现在,机会来了。   他毫不犹豫的给了杨肃一击。   杨肃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但是平阳公主知道了,赵桂偷偷派人告知,皇帝对杨肃已有不满。   不过平阳公主已经表示和解,自然不能再次出手,她叫人给江素梅送来了一封信。   江素梅看到信,哈哈大笑。   这杨肃果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天不亡他亡谁啊!   余文殊得知之后,自去与江兆敏等人商谈。   过了几日,余大夫人亲自去别院探望余老爷子,余老爷子听说余二夫人竟回了娘家,那是大吃一惊,一问之下,才知是被余拙气走的,当下一刻也不停歇的便回了余家。   余老爷子气势汹汹归来,余拙吓破了胆子,志方出主意叫他逃走,毕竟余老爷子盛怒之下,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余拙没有走,即便他十分的害怕,但也知道,这一次若走了,他便永远不能归家。   始终,他是余家的子孙!   余拙拄着拐杖去明德堂见余老爷子了。   “孽子,你可知错?”余老爷子看到他那熊样,便是一阵恼火,亲家老太太拿剑砍他,一点没有砍错,他一再警告余拙,让他多留在家里,偏偏不听,辜负儿媳妇不说,还弄个孩子出来。   他们余家如何对得起殷家呢!   余拙跪下来,承认道:“是儿子的错,不过娘子也有错在先,听弦怀的总是我孩子,她们不该如此对待听弦,置我于何地?我可是她丈夫,就是错了,也该与我商量一下!”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地方。   余老爷子怒道:“你还有理了?便是你孩子又如何,文殊这些年,你管过多少?这孩子便是生下来,你又做得好父亲?混账东西,儿媳妇这般好的人,你不知道好好对待,一个姨娘,你倒是用了心了!来人,把那姨娘捆了,卖出去!”   “父亲!”余拙大惊,忙道,“与听弦无关,父亲,你要责罚就责罚我!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我辜负了娘子,也辜负父亲,父亲,都是我的错!”   余老爷子冷笑一声:“好,你也知是你的错,那我打你,也是该的。”说着就拿起堂中大案上放着的黑黝黝的名为“家法”的木棍,命下人把余拙抓住,趴在长条凳上。   余拙吓得额头,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被执行家法,很久前,为他游走四方,老爷子已经打过几回,只是中间隔了许久,他不曾再挨过。   门外面,余大夫人,江素梅,姜氏互相看一眼,心情都很复杂。   最后,她们没有去劝。   余老爷子棍子落下来,余拙的屁股上登时响起了“噗噗噗”的声音。   在十八年前,在他最后一次挨这棍子的时候,当时他只被打了两下,余老爷子就停手了,此后再也没有实施过家法。   这种感觉,他已经不太记得,只觉满心的恐惧,直到再次尝试,才知这钻心的疼,就跟有人用刀在挖他身上的肉一般,逃,逃不得,晕,晕不了,整个人就像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几棍子下去,余拙便已经吃不消,他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习惯性的到处寻找。   可是,在他身前,再没有了那个为他求情的娘子。   没有给他温柔的,上药的那个殷婉了。   她走的那么决绝,连看都没有看受伤的他一眼,便去了永平。   余拙忍不住痛呼一声,大哭起来。   见他竟没有像早前那样求饶,余老爷子更加火大,用力的挥舞着棍子,直把余拙打的血肉模糊。   这下余大夫人几人着急了,到底余拙是余老爷子的儿子,总不能打死罢,就是打残了,也是不妥的。   三人连忙去求情。   余老爷子呼呼喘着粗气,见余拙动也不动,心里也痛。   总是他亲生儿子!   “快抬下去,请大夫来。”余大夫人赶紧的吩咐下人。   那些下人也不敢怠慢,急慌慌的跑了。   “父亲,二弟也知道错了,您消消气。”余大夫人道,“二弟妹只是一时生气回了娘家,以后总还是会回来的,只要二弟知错悔改便是。”   余老爷子叹了口气,把木棍放回大案上。   “你把那姨娘处置了,不能再让她留在京城。”   余大夫人没有立刻答应,想一想,说道:“父亲,容儿媳妇说一句,这般做不合宜,二弟到底同她有情谊的,姨娘没了孩子,觉得对不住也是应当,若现在驱走她,只怕二弟会有想法,反而不好,便让她暂时住到云居胡同去罢。”   江素梅在旁听着,很是佩服余大夫人。   确实,此刻把听弦赶走,她没了孩子,身体本就没有恢复,余拙知晓定会觉得愧疚,说不定还寻去了,那岂不是给二人一次加深感情的机会?不如就先不管,现在在永平的二夫人,才应是余拙关注的重点。   只要他还有一点良心,留在家中,就当会体会到二夫人所付出的一切。   余老爷子没有女人家心细,但他还是相信余大夫人的,便点点头:“随你罢,我即刻写一封信,你一会儿派人送去永平殷家。”   余老爷子要亲自写信道歉,平息亲家二老的怒火。   余大夫人应了一声。   余老爷子一代首辅,而今对余拙还施行了家法,姨娘的孩子也没了,总也算给殷家一个交代。   其他的,便只能看殷家的反应了。   ☆、66   余文殊听说余老爷子来了,也不更换袍服,直接就去了正房请安。   余老爷子并没有提余拙的事情,而是问起他负责的绘图一事。   “此事重大,你可有什么想法?”   二人都是热衷于公事的人物,余文殊兴致勃勃道:“较之原先的地图,孙儿觉得有三处可添修,一是城外之地,原图只重视城区,城外甚少标注,二是山川险地,原图也是不书,只有郡县可考,三是海防河运,关于此,更为疏漏,实不应该。”   余老爷子满意的捻了捻胡须:“你考虑的很详尽,原先的舆地图虽也不错,可历经上百年,一直也不曾修过,已是不再堪用。你此番定要好好下些苦心,此图完成,亦是要流传百世的。”   “孙儿知道。”余文殊郑重的点点头,犹豫会儿道,“想必祖父是为父亲回来的。”   “嗯。”余老爷子不愿多说,“你且去看看他罢。”   在教育余拙这件事上,余老爷子显然是失败的,对于这个小儿子,他起先也不是不抱期望,只当年正是他青云直上的时候,既有自己的抱负要实现,还要对付随之而来的政敌,等到发现的时候,余拙已经长歪了,又有余老太太爱护,他一时也没个办法。   而大儿子余慎尚算不错,余老爷子便听之任之,等到余老太太去世,余拙若过分些,他也只以打骂的方式当做惩罚,弄到余拙四十岁了,还是与年少时一个性子。   余老爷子叹了口气,有得必有失,他在仕途得意,却养坏了一个儿子!   余文殊便去看了看余拙。   余拙此刻跟残废差不多,趴在床上,见到他来,便把眼睛闭上了,当做没看到:作为父亲,被儿子见到这种惨状,他觉得很是羞愧。   余文殊没说话,驻足片刻出了去,叮嘱志方好好照顾。   正当这会儿,听弦来了,脸色惨白,急慌慌的问道:“少爷,二爷真被老爷子打了么?奴婢去……”   “你回罢。”余文殊拦住她,“父亲在休息。”   “少爷,奴婢马上就要搬去云居胡同了,求少爷让奴婢看一眼二爷,看完就走。”她眼泪流下来,“都是奴婢不好,害得二爷如此。”   “你既知道是你之故,便不该来,被祖父知晓,父亲更不得好了。”余文殊冷冷道,“姨娘果真关心父亲,此番便是不用催,也该早早搬走。”   听弦身子一颤,咬住了嘴唇。   “志方,你先领姨娘去收拾,着人送去……”他猜应是余大夫人的建议,只刚才也没听清,若是老爷子的话,势必得要赶出去的。   “是云居胡同。”志方忙道,一边斜眼瞅了听弦一眼,“小的这就去,姨娘,请走罢。”   听弦没法子,她是临走前抽空来看余拙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余文殊,他态度很不好,听弦也不敢强求,反正来日方长,便行一礼,告辞走了。   余老爷子只待了两日便又回去别苑。   他走的那日下午,余文君的信到了。   永平离这里并不远,大概七八日的路程。   信中提余二夫人很好,不见苦闷,只殷老爷子跟殷老太太不赞成她的决定,常劝她回去,殷老爷子是觉得就这样跑回娘家,不负责任,殷老太太则是气不过,要余二夫人再好好整治整治那二人。   故而,余二夫人反倒是被自己的父母说的心烦。   江素梅暗道,这么说来,余二夫人就是去了永平,也是不太清净呢,倒不知等余老爷子的信送到殷家的时候,她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敬王府过几日传来喜讯,江念梅有喜了,他们两家自结亲后,便与敬王府不往来,但这次,情理之中,是要去探望的。   江素梅也带了礼物,与余文殊前往敬王府。   这是她第二次去。   敬王就在门口迎接,他身边站着江烨,沈珏等人,余文殊上前恭喜,敬王十分高兴,拍着他肩膀,便拉去同男人们说话了。   江素梅自去内宅女眷处。   江念梅身边同样也围着人,李氏高兴道:“总算是怀上了,我这求神拜佛的没有白费功夫,你记得,一定要好好养着,别动了胎气!”   老太太道:“还用你叮嘱,看老王妃派了这么多人来,自是妥当的。”   “可不是,比我自己当年怀上还要紧张!”老王妃拍着胸口,“锡武他都年过三十了,这可是第一个孩子,比什么都紧要。”   李氏满脸笑容。   自己女儿受到如此重视,她大为满足,这孩子听说还是个男孩,将来母凭子贵,江念梅在王府的地位那是无可撼动了。   江素梅走进去,同众位长辈行礼。   江念梅见她来了,探头笑道:“好久不见,三妹妹越发好看了,来,过来坐。”她表现的很是亲切。   江素梅便坐过去。   自从她成亲之后,便没有见过江念梅。   如今差不多隔了八个月,比起那时,她又长高了一些,身上也有肉了,很精神,五官完全长开,正是介于少女与少妇间,最为动人的年纪。   江画梅也赞她漂亮,笑嘻嘻道:“定是三姐夫对姐姐好呢,三姐夫今日来了没有?”   “来了。”江素梅摸摸江画梅的脑袋,“你也长高了啊,最近过得可好?”   “三姐姐一走,我便不觉得有好日子过了。”江画梅叹口气,“便是那样么,只等着嫁人罢了。”   江念梅笑道:“六妹如此性子,将来定也有人疼的,三妹。”她握住江素梅的手,“你也该养好一些,有个孩子了。”   江素梅脸一红:“不急呢。”她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慕梅,“大姐怎的坐那么远?也是好久未见了。”   江慕梅冷哼了一声:“我且听着就是,你们继续,总是一个个顺风顺水的。”   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江素梅拧了拧眉,江慕梅自从没了孩子之后,性子真是越发奇怪,好好的一个姑娘,怎的便那么不讨人喜欢了?   江念梅微微一叹,随即又高兴的拿出几个小木盒子来:“是皇后娘娘赏的,听说这香乃是暹罗来的,我也用不完,你们一人拿一样。”   江画梅惊讶道:“皇后娘娘竟然会送二姐东西呀!”   她是不知道皇帝同敬王的关系,二人堂兄弟,如今江念梅有喜,皇后娘娘代为赏赐是必然的,也不止是熏香呢,还有好些珍贵补品,衣料等东西。   江念梅之所以拿熏香送给她们,一则是她自己有喜不能常用,二来,女人都爱这个,乐得让她们沾点光。   江画梅不客气,便去取了其中一个木盒,江素梅,江梦梅也拿了。   唯有江慕梅不屑:“我自个儿也多得很,你留着用罢。”   江念梅便把余下的收了,也没有与她亲姐姐顶嘴。   几人说了一阵,老王妃忽然叫江素梅去。   二人在一处坐下,老王妃才叹口气道:“才知婉儿竟回了娘家,哎,我那表姐也是,难得来一回,竟也不看看我,这就走了,如今怎么说?可有接婉儿回来的意思?”   老王妃是余二夫人的远房表姨,是以知道此事,也很关心。   江素梅道:“父亲被祖父施了家法,只怕得休养一两个月呢。”   “也是该打,婉儿一人操持余家,他成天出外游玩,我同婉儿提过,断不可予他钱财,婉儿却是心软,只说他要写游记。”老王妃气道,“到头来,这不是害了自己么!要我说,便是去接了,也该不答应,让他悔一悔!”   可见老王妃也是看不惯余拙许久了,江素梅不知如何说,到底这二人是她公婆,却不好妄下定论,毕竟是在外面。   “如今可累着你了罢?”老王妃关切的看看她,“你们大夫人也是不管事的。”   “也还好,只管管内务,大伯母尚且管着其他。”   老王妃点点头:“难为你了,看得出来,你也是聪明的,以后遇到事情,若不好管,亦可来这里。”   江素梅道了声谢谢。   老王妃便叫丫环领着出去。   因是冬日,也不好赏花,女眷们都聚在一起闲谈品画,江素梅去他们王府的书房参观了一番,也是大的很,有很多藏书。   出来时,天上竟飘了雪,她随丫环出去,眼见前面游廊走过一群文士打扮的人,不由奇道:“这些是谁?”看样子不是护卫。   丫环并不细答,只说是府里的客人。   江素梅想了想,猜到了,大概是王府的幕僚罢。   男人们这边聚集一处,并不谈风月,只商榷对付杨肃一事,这段时间,他们已有足够的证据,只等合适的时机到来。   现在,这个时机已经送到了眼前。   但是,他们需得选一个人去执行这项任务。   余文殊提名林涛。   林涛乃是余老爷子的门生之一,也是言官,但他为人低调,轻易不上奏疏,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林涛此人与余老爷子关系不大,事实上,他却是最忠心的一个。   “此人不错。”江兆敏也同意。   敬王看了余文殊一眼,亦说道:“林涛堪任。”   其他几人见此,自不反对。   于德正十五年,十一月末,给事中林涛上书弹劾景川侯杨肃。   整篇奏疏罗列了十二条罪状,条条都证据确凿,其中涉及了不少官员,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怒上加怒,当即便把杨肃送进了大牢。   ☆、67   不等杨肃喘一口气,司法机构又随之呈上了对此案的预审结果,杨肃当斩。   皇帝大吃一惊。   他虽然因杨肃做的事大为生气,可却没有想过要杀了杨肃。   杨家世代勋贵,从开国时期一直延续到今日,立功无数,杨肃本人又是猛将,性子豪爽颇得他心,只是跋扈了些,皇帝想挫挫他的威风。   没想到,一经查实,杨肃竟真得犯下那么多的过错,他便有些犹豫起来。   刘氏见他似有心事,柔声问:“不知皇上因何忧心呢?”   得她关怀,皇帝舒畅了些,上前拥住她道:“无甚,只有件事不知如何决定。”   “皇上英明果断,也有此时?”刘氏微微一笑,“皇上只为社稷着想便是,天下当无人质疑。”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皇帝定然恼怒。   天下可是他说了算,就算是为己私利,又谁有敢说?只刘氏不一样,她在他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存在,皇帝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他在这刹那已经做了决定。   刘氏又问:“皇上可为太子定好人选?”   皇帝点头:“便是程顺了。”   刘氏微微一怔,她原以为皇帝会选余文殊,谁料到竟选了别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看她疑惑,笑问:“皇后以为何人?”   刘氏微垂下眼帘,选择了诚实回答:“皇上看中的,必是最为合适的,只臣妾原以为是余大人,或施大人。”   “余文殊?”皇帝挑了挑眉,“余文殊虽学富五车,可他不善蹴鞠,皇后未见,当日他一球未进?朕还想让太子与程顺学学蹴鞠呢,至于施友同,他又太浮华了。”   刘氏忍不住扑哧一笑:“皇上倒不怕太子学了蹴鞠,忘了学业。”   皇帝淡淡道:“未必不能兼顾,他若贪玩,朕必惩罚。”又看看刘氏,“皇后也应抽些空多与太子相处,你总是他的母亲,太子在朕面前常提起你。”   刘氏就有些为难。   太子每回见到她,虽竭力装作喜欢,可眼神却是遮掩不住的,太子在心里定是恨透了她了。   要不是她,太子的生母窦氏也不会被废掉,只怕太子长大后,她更不好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   可这些她却不能说,只因皇帝对太子是信任的,他虽然宠爱她,可是也爱太子。   她若冒然说太子的坏话,只会让皇帝不喜,就如太子一样,他也从不在皇帝面前说她的坏话。   刘氏应了一声:“臣妾会常去看他的。”   皇帝很满意,拥着她便去了榻上。   第二日早朝,皇帝宣布了对杨肃的处置。   杨肃被剥夺太子太保的封号与景川侯之爵位,且被贬官,至于他的命,皇帝还是保留了,没有让那些想置杨肃于死地的官员们得逞。   但众人都觉得,杨家大概也到此为止了。   杨肃想要卷土重来,很是困难,只因他的同党也将会被剪除干净。   平阳公主出了一口气,大是快慰,隔了段时间,便请余文殊夫妇来公主府一玩,这时,已是十二月中。   马上便是春节。   此时余拙的伤也好了不少,只像变了个人,并不太说话,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见人,用饭也叫志方送进去。   殷家也没有传来消息,大概二老还在劝余二夫人回家罢。   总之,这个年肯定会过得不太喜庆。   公主府上,平阳公主与驸马孔上林热情款待他们夫妇,又请了伶人唱曲儿,这次江素梅没有多喝酒,头脑还是保持清醒的。   二人回来时,余文殊提到林涛:“我看他不错,你看,与六妹如何?”   江素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林大人都二十来岁了,还成过亲,六妹如何嫁过去?不行不行!”   “林夫人是因病去世的,膝下又无儿女,林大人这是公务繁忙,才一直耽搁未再娶,他也不过大六妹八岁,怕什么。”余文殊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人品亦好,祖父致仕时,旁的人不说,单是他,祖父便提过两次。”   只因是庶女,便得要挑个二婚的么?   江素梅心有不甘,可是上回去敬王府,从江画梅口中得知,似也没有好的人选,江梦梅却是要定下来了,听说是个举人,她想来想去,问道:“林家同意否?”   “若有咱们余家作保,定是愿意的,我从林大人口中得知,他现也有成亲的想法。”   “那好罢,我且抽空问问祖父,或其他人的意思。”还有金姨娘,她是江画梅的生母,江素梅觉得,也该告知一声,因为当初金姨娘曾嘱托于她,她一顿,又问,“那林大人长得如何呢?”   余文殊奇怪:“怎的,还非得像潘安?”   “倒不是,但至少看着要舒服罢。”江素梅瞧着余文殊,他的皮相还不是加了很多分呢,总是过一辈子的,彼此要顺眼,反正江画梅的容貌不错,当不会使人失望。   余文殊摇头:“肤浅。”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肤浅有时候也是本能啊,谁不喜欢好看的,她撇撇嘴:“相公难道不肤浅么?”   “嗯,我一点不肤浅。”他笑盈盈的看着她。   江素梅生气了,这是在说她长得难看呢,她手一挥,拳头便敲在他的腿上,怒道:“你再说一遍!”   余文殊哈哈笑起来。   江素梅才知道他在逗他,索性又敲了两下才罢手,抬头见他丝毫没有介意,她便又敲了一下。   余文殊看着她笑:“好玩么?”   这下轮到她笑了,好么,这个相公还是可以打闹玩儿的,她揉揉他的腿问:“到底他长得如何么?”   “总是不差的,不然我岂会说与你。”他知道她关心江画梅,定然挑了最合适的来说,就是家世,关系也是简单的。   江素梅笑道:“这便好了,谢谢相公,若是六妹愿意,自当是一件好事。”   他微微侧头,目光沉沉落下来:“谢谢也要有个诚意罢。”   她仰起头,送给他一吻。   马车刚到门口,二人下来,就见青禾正守在那里,见到他们,忙道:“少爷,少夫人,二爷不见了。”   余文殊一怔,父亲不见了?   可他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东西,怎么叫不见?他皱了皱眉:“可是去哪里了?”   “便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行李也收拾走了,还带了志方与两个长随,大夫人已经派了人去寻找。”   江素梅扶额,这是什么节奏,莫非余拙又离家出走了不成?   她头一个便问:“听弦那里找过没有。”   “找过,她在的,听说二爷不见了,也很惊慌。”   江素梅便也开始觉得奇怪,怎么余拙走,这次没有带上他的红粉知己啊?她想了一想,忽然大叫一声:“父亲会不会被打了,出家去了啊?”   他这段时间很反常,又没带听弦走,指不定便想不开,或者说,想开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余文殊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么想的,父亲岂会去出家,定是……”他记得当日与余拙谈话的情境,父亲定是好些事没有想明白,他顿一顿,“罢了,父亲要走便走罢。”   也是,走了也好,江素梅对余拙无甚感情,她还不想见到他呢。   余大夫人过得一会儿来:“是出城了,有人见到的,还问管事挪了一百两银子,怕是要出远门,文殊,你看?”   “不用管,大伯母,父亲自有他的想法,此事也不用去告知祖父。”余文殊道,也许父亲只是想避开他们,寻个清净的地方好做决定罢。   余大夫人叹口气:“他也是刚能走呢,这就急着出去,也不知伤怎么样。”她摆摆手,“二弟,还真是……”   三人正说着,又有下人来报,姜氏的娘家人来了。   众人便都迎出去。   姜家来了姜氏的母亲季氏,姜氏的小叔姜公亮夫妇,儿子姜尚贤夫妇,女儿姜雪珍,还有一干奴仆,挑着行李,伺候主子的,零零总总有二十来个   他们到的时候,季氏正拥着姜氏哭。   二人许久不曾见面,实在是分离太久了。   余大夫人立在远处,面上既怜悯又悲伤,过得一会儿方才去劝,让姜氏情绪别太激动,季氏也忙放开来,柔声细语同姜氏说话,又看外孙儿余晋元。   余文殊夫妇也上去,众人互相见礼。   江素梅发现姜氏的堂妹姜雪珍与姜氏很有几分相似,二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姐妹,只姜雪珍年轻健康,皮肤泛着光,正是青春的年纪,却是姜氏不能比的。   余文晖见到姜雪珍也是惊讶的很,微微笑道:“你与娘子长得真像。”   他原本也是个极英俊的男子,比起余文殊,尚多了几分温柔,那笑容自是迷人的,好似冬日里最暖的光芒一般。   姜雪珍从未见过他,一下子便呆住了,好一会让才通红着脸道:“姐姐比我好看多了,我不过是个野丫头。”   季氏笑道:“什么野丫头,你也识文断字的,没得这么谦虚。”   姜氏也拉着她看:“果真与我像呢。”   “你们都随了你们祖母的长相,自是这样的。”姜公亮的娘子吴氏笑道,“咱们来了京城,以后你们二人可经常见到了,雪珍总埋怨家里没有姐妹呢。”   姜氏便很高兴,取下一支珠钗给姜雪珍戴上,瞧一眼道:“你这年纪果然好,戴什么都漂亮呢!”   姜雪珍又红了脸,低声谢过。   余大夫人吩咐下人带他们去西苑安置,又命厨子准备丰盛的晚宴。   江素梅心想,这家里终于又热闹了一些了,过年大概不会显得太过冷清了罢。   ☆、68   西苑里,已是布置妥当,家具样样不缺,都是上好的。   姜尚贤之妻胡氏一路走过来,惊叹不已。   他们姜家在姜老爷子尚在的时候,也是得意过一阵子,但没有祖上的积累,老爷子又是两袖清风的人物,到现在,姜家家境可谓每况愈下。   季氏只凭着原先的积蓄生活,他小叔一家也是仅靠姜公亮的俸禄,至于姜尚贤还未考上举人,不过是个秀才罢了,还得等一年多才能再参加乡试。   故而胡氏小户人家出来,见到这样的宅院,自是羡慕的很。   吴氏嫌这儿媳妇丢脸,狠狠瞪了她一眼,胡氏才收敛些。   反倒姜雪珍颇为大方,没有露出那一股小家子气。   余大夫人笑道:“你们暂且安心住在这里,不要客气,若缺什么,尽管说,便当做在自己家一般。”   姜氏与吴氏等人连忙道谢。   西苑正房是一处三进宅院,两边还各带一个跨院,季氏因是长嫂,姜公亮请她住在正房,他夫妇二人住东厢房,姜尚贤夫妇住东跨院,姜雪珍便一人住入了西跨院,十分的宽敞。   下人也各有住处。   此后,季氏,胡氏,姜雪珍便常往姜氏那里去,时有欢声笑语。   年关,在各处管理商铺田庄的管事们都一一过来汇报情况,江素梅收到了大大一笔钱,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像个富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光金匮县的良田就有一千两的收入,她觉得这些钱拿在手里都不太真实。   怎么用得完啊!   是不是该拿去投资,还是怎么的?   虽然她的田得了丰收,但这两年却不是什么好年,因附近两省闹旱灾,灾民渐渐都聚集到了京城,现暂居在城外,她也是好运气,所拥有的田庄并没有遭遇到旱灾水灾。   她数玩了一遍,招手让翠羽过来,笑嘻嘻道:“等你出嫁,我这儿必送的丰厚。”   翠羽一听,脸腾地红了。   “丁贺他来这儿多次了,你觉得如何?”江素梅直问道,“若是觉得好,我可为你做主。”   翠羽忙道:“奴婢没想过这些,只愿伺候好少夫人!”   江素梅道:“不是为遣你走,等你嫁人了,照样留在这儿,我再问你,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翠羽想了想道:“但凭少夫人决定。”   这丫头,看来果真没有这个想法,既不喜欢丁贺,她不妨去问采莲,结果采莲一向冷静,这会儿却露出了羞答答的表情,倒是有这个意思。   江素梅松了口气,不容易啊,总算可以把一个丫环嫁出去了。   她掰掰指头算算,合适成亲的丫环真不少,就是果儿,也有十四了,头疼!可她不能随便找个人让她们嫁了,这太不人道,却也不好不让她们嫁,便把采莲的娘齐妈妈叫来。   齐妈妈托了采莲的福,在这里当了管事妈妈,她性子沉稳,做事认真,故而江素梅也倚重她。   “还劳烦妈妈把那些个陪房中,年龄适当的男儿找出来,您觉得谁配谁好,先列张单子,等我有空看一下。”她把这任务交给齐妈妈,先心里有个谱儿,到时候,再把事情一起办了。   齐妈妈已经得知采莲要配给丁贺,心里也欢喜的很。   丁贺是江素梅重用的人,将来必是个大管事,连忙一口答应,尽心尽力的去忙活。   江素梅置办了些礼物,去往江家。   老太太看她出手大方的很,表明上态度算过得去,可未必就真的欢迎她,毕竟宋妈妈还在田庄上扔着呢,她送去的两个丫环也没有消息,通房定是不可能做了,这孙女儿啊,是一点没把她放在眼里!   老太太不咸不淡的问询几句。   江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带着她去书房,头一件事便是让她写两个字看看。   江素梅硬着头皮写了一行,江老爷子惋惜:“瞧瞧,都无甚进步,可是在余家不得偷闲呢?不曾多练罢?莫学那些个妇人,只知道嚼舌头根,你可是我教出来的,这些莫要丢掉。”   “也是这段时间忙,孙女儿会注意,以后自当好好练习,不叫祖父失望的。”她确实也懈怠了一些。   江老爷子唔了一声,又叫她同看新弄来的几幅书画。   祖孙两个欣赏了会儿,江素梅说到今日的来意。   江老爷子点点头:“甚好啊,那林涛人不错,我曾与他说话,见解很是不俗,文殊既也看上,自是好的,画丫头也是该嫁人了。正好梦丫头定下来,等她嫁了,画丫头便也嫁出去。”   江素梅见他同意,笑道:“我再去问过六妹,最好是见一见,我也不想将来嫁过去了,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也罢,随你了。”江老爷子很开通。   江素梅便去找江画梅,金姨娘听说,偷偷也溜来了,不等江画梅反应过来,便抢着道:“奴家信三姑奶奶,就把画梅嫁去林家罢。”   “姨娘!”江画梅无语,“我还都没见过呢,怎的说嫁就嫁?”   “不是说林家也愿意么,那就快寻一日,两方见见。”金姨娘比谁都着急,她统共就这一个女儿,又是庶女的身份,要找个好相公可不容易。   这林涛虽则年纪大一些,可没有孩子,前途也好,家里又是世代书香,母亲去世了,只一个开明的父亲,一个出嫁的姐姐,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   金姨娘自然急不可耐了。   江素梅便笑:“姨娘既这般说了,我回去便告诉相公,好安排一下。”   “好,好好。”金姨娘一叠声的说道,恨不得去抱一下江素梅,“三姑奶奶,奴家给您跪谢了。”说罢,竟就真得跪下来。   江素梅忙扶住她。   金姨娘泪光闪闪:“奴家也没什么心愿,只望画梅嫁个好人家,三姑奶奶您好心,画梅与您交好真是上辈子积了福了。”   “姨娘别这么说,六妹对我也很好。”江素梅道,“咱们活在世上,本就该互相帮忙的,以后我指不定也要六妹来相扶一把呢。”   金姨娘兴高采烈回去了。   这等好事藏不住,很快就传到了武氏耳朵里。   江素梅这日正当在与厨子商量大年夜的菜式,就听青禾说,武氏到了。   她觉得奇怪。   武氏见到她满脸笑容,一来就夸赞道:“哎呀呀,你们这家里真正是名门望族啊,到处都是不一般的,我这眼睛都看花了,京城谁家比得上呢。”   江素梅笑了笑,请她坐:“三婶又不是第一次来,还不是老样子么。”   武氏就笑:“每回看都一样好,你在这儿住着,也是越发有少夫人的姿态,瞧这脸色滋润的,我就说慕梅跟念梅都没有你的福气好!”   那赞美的话不要钱的往她身上放,江素梅心知她是有事相求,只不知是何事。   “不过素梅啊,你看着还是瘦了一些,我这带了滋补的来,你养好了,将来必会给余家开枝散叶。”她叫丫环把东西拿上来,零零总总十几样,还有胭脂水粉,衣料首饰。   江素梅吃惊,她这是要求什么啊,竟然送这么多!   她自然不肯要:“三婶您是长辈,我绝不能收的,三婶有话不妨直说罢,您这些就是放这儿,我还得叫人送回江家。”   虽是微微笑的,可语气却很坚决。   武氏讪讪然:“其实也不为什么,还不是梦姐儿么,素梅啊,她也是你妹妹,你不能忘了她,只记得画姐儿啊,不是?梦姐儿知道,也伤心的。”   是因为婚事?江素梅奇道:“五妹不是要定人家了么?”   “这不是还没定么,我想来想去,那边也不好,不过是个举人,还是在桂榜垫底的,下回能中进士怕是难得很,哪里有那林家……”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我听说,那林公子才高八斗,当年还是探花,以后可是前途无量啊!”她离得越来越近,笑容也越发谄媚,“素梅,不若就说与你五妹?画姐儿反正还小么,又不急。”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亏得她说得出来,竟想半路截胡!   “三婶,这可不好。”江素梅正色道,“我已经与祖父提过了,便是那林家,也是说六妹的,岂能反悔?三婶之前既已经要定别的人家,定也是有他的优点的,何必要这样呢。”   武氏的脸沉了下来。   她这样上门,江素梅居然还不肯,总是姐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素梅,梦姐儿本就胆小,原也不好找人家,画姐儿便好多了,见到人,嘴巴也甜,什么人家不好找?是不是?”武氏强笑道,“你便帮你三婶一个忙,把梦姐儿说与林家罢。”   其实原本以江家的背景,江梦梅也不难找,可惜她身在二房,有个这样的父亲,加上性子又不好,大户人家肯定看不上,是以才会让武氏那么揪心。   原先要定那举人也是不得已为之,总好过其他的。   谁想到,江素梅却为江画梅寻来这样一个好人家,而且那林家因余家的关系,也愿意,武氏的红眼病就发作了。   她自来对那两个庶女都不好的,生怕她们越过江梦梅,哪里能受得了,江画梅比江梦梅高嫁呢!   那林涛只是年纪大一些,她专门去打听过,品性却是好,也无姨娘的,人也长得端正,年龄那一点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素梅,你就答应你三婶罢!”武氏都恨不得求她。   江素梅用手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道:“事情总要有个前后秩序,三婶,恕我不能答应你,若你实在不满意那举人,也可等一等,以后指不定有好的。”   林涛是余老爷子的门生,与余文殊将来定是同盟者,而江画梅与她也是一条心的,可江梦梅,却不一定,她没什么主见,万一以后都听武氏,如何?   她对武氏可没有什么好感!   武氏见她回绝了,一下子气得脸色铁青:“素梅,你怎么这般冷血呢!你就忍心见梦姐儿这样?你自己嫁得好,便再不管她了?人不能这样没有良心的。”   江素梅听了,笑起来,她实在是无法忍住,只因这话当真可笑极了!   “三婶,您就当我无情罢,这事儿,我不会改的,您请回。”她更加坚定了想法。   武氏忍无可忍,跳起来道:“我不过就求你这一件事,你也不肯?怪道都说你福薄,双亲都被你克死了,你这样的人,难怪现在孩子也没有生出来,这辈子我看你都别想了!你等着罢,我再不求你,我梦姐儿总会有好人家要的!”言罢,还把桌上的茶盏茶壶“哐当”给摔了下去,溅了一地的水,叫丫环拿起东西便快步走了。   临走时,她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翠羽厌恶的道:“真是恶心,怎么会有这种人,少夫人不帮,就诅咒人,就凭她这品性,谁家愿意娶五姑娘呢!”   “可不是。”采莲一边叫果儿,宝珠打扫,一边道,“还自己绝了自己的路,少夫人让她等等,也听不懂,让她自个儿去找罢。”   江素梅摇摇头,要说江梦梅也是可怜,父母这个性子,可是,她怎么帮呢?余文殊只提供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肯定要紧着江画梅的。   说她有私心,她承认,人谁没一点私心呢,感情都是互相的啊。   不过这事儿也没能尽快定下来,因为要过年了,余文殊同她商量,等元宵节过后,再把林家与江家的人请过来,互相见一见。   这是江素梅在余家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可惜余二夫人不在,她多少觉得有些伤心。   余文君很快又写了信来,说余老爷子的信他们已经收到,她对余拙被打很是震惊,询问余拙的伤势,又说殷老太太决定要余拙亲自登门道歉,才会让余二夫人回来,对此,余二夫人并没有反对,意思是,她还要继续留在娘家。   江素梅便也去信一封,告知他们,余拙的伤还未好,至于出远门的事,她没有提起,生怕殷老太太知道,又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老人家还是少气一点为好,省得伤到身子。   ☆、69   年初三之后,各官员的假期便算结束。   这次流民的事情让皇帝十分生气,他令户部取赈灾银二十万,户部竟都拿不出来,早朝上,皇帝大发脾气,撤了户部左侍郎的职,令户部尚书唐大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需得让此事解决。   唐大人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户部虽掌管全国财政,可每一样花费也是要从户部出的,包括全国官员的俸禄,军需,粮饷,哪一样不是钱?偏偏这几年,军需用得特别厉害,两浙倭寇猖狂,常年打战,西北游牧族也不安分,军饷用钱那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最近两年,又闹旱灾,工部还大兴工程,国库岂能不空虚?   他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得建议皇帝下令,暂时从富庶地区抽调各衙门库银,等到各地秋收后,银两收上来,再以此填上。   皇帝虽然听从了,但还是把唐大人骂得狗血淋头,首辅金大人也没有逃得过去,被皇帝同样训了一通。   想当初,余时远尚任首辅的时候,何曾出过这种事情?   国库都是满当当的,只不过几年功夫,就变了样,皇帝越想越是火大,他虽然撤除了看不顺眼的官员,可也不愿见整个国家衰落下去。   金大人已不再适合继续担任首辅,他是个温顺听话的人,却不是个能干的人。   皇帝在几天后,寻了个错处,令金大人致仕回家养老。   内阁群龙无首,虽然造成了一些混乱,可却也成为了阁臣们最大的动力,他们一时纷纷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本事,短短时间,各项举措,或改革措施的奏疏,一份接一份的呈了上去。   眼看元宵节就要来到,余文殊已经邀请好林家,等到下次休沐日便来余家一趟,结果隔日下午,江素梅却见到了江画梅的丫环朝露。   朝露十分焦急的道:“三姑奶奶,您救救金姨娘,咱们姑娘说了,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叫金姨娘去尼姑庵!”   这话没头没脑的,江素梅奇怪道:“怎么回事,金姨娘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我这都听不懂,怎么帮六妹呢。”   朝露定了定心,才慢慢说来。   原来昨天江伦被推到了池塘里,差点淹死,后来查出来,乃是金姨娘院子里一个婆子做的,说是金姨娘嫉妒罗姨娘受宠,想把江伦弄死了出一口气。   那婆子说得一板一眼,江老爷子震怒之下,差点令人把金姨娘打死。   江伦虽是庶出,好歹也是江家的子孙,且也很是乖巧,江老爷子早已致仕,在家享天伦之乐,常与江灼,江伦两个孙儿在一处的,很有感情,且他又最是痛恨这些姨娘间的龌龊事,故而才如此生气。   金姨娘虽然留下了命,可也被打的半死不活,只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就是要好,起码也得几个月才能动,可现在却要被送去尼姑庵,万一出点事,指不定就不能活了。   江画梅昨儿已经哭哑了嗓子,希望老爷子放过金姨娘,今儿又听到尼姑庵的事,差点晕过去,连忙叫朝露来寻江素梅。   江素梅听得差点跳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立刻坐车前往江府。   江老爷子知道她来求情,却也不通融一步,气愤道:“这些姨娘的事,你别来插手,着实是太不像话,胆大包天,还敢害人性命了。”   江素梅关切的问:“伦哥儿现在如何?”   “倒没什么大碍,只受凉了,幸好及时救上来。”江老爷子瞪起眼睛,“咱们家还是第一次出这种事!”   “祖父,请您听我一言。”江素梅缓缓道,“金姨娘在家中快二十个年头了,从不争风吃醋,三房再如何,不曾听说金姨娘参与什么的,她也只生过六妹一个女儿。如今六妹好不容易可以嫁个好人家,金姨娘何必在此刻生事呢?她又不是傻子啊,祖父!”   江老爷子冷哼一声:“莫不成是伦哥儿自己掉入池塘的?”   “定是有人推的。”   “那不正是金姨娘么?”   “未必,祖父,嫉妒罗姨娘的难道就只金姨娘有可能么?叔父有三个姨娘呢,且三婶自己也不曾生下过儿子。”江素梅严肃道,“祖父,孙女儿敢发誓,这事儿定然不是金姨娘做的,还请祖父重新审问一下那婆子!”   江老爷子头疼:“让我想想。”   江素梅只得退了出去。   听说她来,武氏过来相看,冷笑道:“有证有据的,你有何可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此言颇为隐晦,但江素梅自然听明白了,是说她拒绝武氏相求一事,江素梅也冷笑了数声:“恶人有恶报,三婶别不相信,只是时间未到罢了。”   武氏呸了一声:“你别得意,反正这事儿你总没有办法,那婆子就是被打死了,也得说金姨娘指使的,谁叫她自己不识相呢,也不瞧瞧什么身份!”   听起来,那婆子是有把柄在武氏手里,所以再是审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想来这件事一定是武氏精心安排,给江素梅下马威,也叫她出口恶气。   江素梅不再多言,去了江画梅那里。   江画梅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别看平日里,她似乎与金姨娘的关系一般,可是,金姨娘却是她心里最最紧要的,只因那是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她猛地扑到江素梅怀里,抽泣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恐惧,江素梅伸手拍着她后背,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呢,金姨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祖父同意把金姨娘送到尼姑庵的。”   “可是,祖父好像认定了金姨娘是主使婆子推了伦哥儿的人。”江画梅抹着眼睛道,“祖父一点听不进去,我在旁边跪下来求,祖父还是打了姨娘。”   她看得满心疼痛。   还是后来李氏求情,老爷子才停手。   江素梅叹口气,大概老爷子真得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罢,毕竟是江家的孙子呢,他也许也想杀鸡儆猴,才会对金姨娘一点不留情面。   “三姐,你能请祖父再审问那婆子么,那婆子信口雌黄,想害死姨娘!”   “只怕无用。”江素梅道,“那婆子肯定是三婶的人。”   “什么?”江画梅一愣,她只恨那婆子,还未想到武氏身上,“为何三婶要害姨娘呢?”   “还不是因为林家。”江素梅冷笑道,“她上回来找我,叫我把五妹说与林家,被我拒绝了。”   江画梅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道:“那就把五妹嫁给林家罢,只要能救姨娘,我无妨的。”她说着又哭起来,“姨娘是被我连累了,原本她也不喜欢争这些,一直安安生生的,哪有这等无妄之灾,也不知身体会怎么样!三姐,你就应允了,到时候三婶满意,那婆子肯定就不会再说是姨娘指使的了。”   江素梅听了难过,自古坏蛋就喜爱这一套,用家人来做威胁,被威胁一方往往妥协,坏人最后得逞。   她摇摇头:“不行,三婶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岂能让她如意?五妹,你别怕,我有办法的!”   江画梅看着她:“三姐,你说真的?”   “真的。”江素梅承诺道,“我岂会骗你呢,我不会骗你。”   在这世上,能让她真正信任的人不多,江画梅就是其中之一,与她在一起,她很轻松,也把江画梅当成了亲妹妹一般,这种感情,是她所珍惜的。   江画梅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好,三姐,我信你!”   二人又说了会儿,江素梅才出来。   江老爷子果然还是没有改变决定,对此,江老太太并无异议,她甚至像看戏一般看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她知道那两个孙女儿相好,金姨娘有事,江素梅一定会来,可是,她却没有来求自己相帮,而是去了老爷子那里,可老爷子在这件事上岂会那么容易被说服?   只有她出口,也许金姨娘才能捡回一条命。   江素梅感受到她的目光,迎上去瞧了瞧,又移了回来。   她绝不会去求老太太。   去了,她将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所以这件事,她要靠她自己来解决,其实突破口并不难,也是在老爷子的身上,只不过,如何说出来,却是一个技术问题。   “其实去静辉庵也好。”老太太听了老爷子的话,淡淡道,“那边清净,就是养伤也是好的,顺便修修心,以后回来,自然也更懂事理。”   武氏嘴角微微挑起,金姨娘这伤势,还去尼姑庵,早晚也是死一条路,尤其是静辉庵,那些人家送过去犯错的女眷,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李氏看了看江素梅,还出口劝解:“父亲母亲,这事儿只凭那婆子一家之言,是否草率了些?还是再查查罢。”   金姨娘是三房的,留下来,对武氏总归不是好事,对她也没有坏处,且有江素梅,余家少夫人的关系,李氏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老爷子不答应,冷冷道:“送走罢,咱们家里不容这种人!”   “祖父说的是。”江素梅一字一顿道,“金姨娘敢害伦哥儿性命,这等人原就不该留下来,祖父,依孙女儿看,不如把金姨娘卖了罢,既是重罚,为警戒他人,就该如此!”   ☆、70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江画梅,她简直不敢相信。   老爷子也是愣住,问道:“卖掉?”   “是啊,卖掉,不再是咱们江府的人,任何好处也一概全无,去别处再做奴做婢!”她语气森冷。   江画梅差点没晕过去,幸好她又想起江素梅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存有一丝侥幸。   三姐绝不会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她相信江素梅,只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身子微微发颤,她也在思考,江素梅为何要这样说。   武氏当然是最吃惊的,她也想不通江素梅的态度。   之前明明还要去求情的,怎的这会儿痛下杀手,要把金姨娘卖掉呢?须知用这种方式卖出去的姨娘,多数都是去做粗重活的,更惨的,还有卖去青楼的呢,不过金姨娘年纪大了,多半还是去做奴婢。   老爷子沉思了会儿,抬起头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就照你说的,卖出去罢。”又问众人,“她的卖身契在谁手上呢?”   金姨娘原来就是府里的丫环,一直还是奴籍。   武氏忙道:“在儿媳妇这儿。”   “拿来。”老爷子道。   武氏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有江素梅的插手,事情绝不会那么顺利,便犹豫道:“父亲,您三思,姨娘总是陪了三爷十几年的,这突然卖掉,三爷要是回来,儿媳妇如何交代啊?”   “他现在有脸回来?”老爷子冷哼一声。   “可是……”武氏破天荒的求情了,“金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昨儿你不是还说金姨娘丧尽天良么,今儿又转口了?”老爷子喝道,“快些拿出来,别给我啰嗦!”   武氏身子一抖,不敢再拖延,忙叫下人去拿。   老爷子把卖身契收起来,十分严厉的喝道:“金姨娘与咱们江家再无干系!以后但凡还出此事,或卖或死,我决不轻饶!”   众人连忙应是。   江画梅惊魂未定,等到出来,连忙握住江素梅的手臂,抖着声音道:“三姐,姨娘,姨娘她……”   “没事的。”江素梅冲她笑笑,“我去同祖父辞别,再与你说。”   她又去了书房。   老爷子正等在这里,见到她来,好气又好笑:“敢耍弄祖父了,说什么卖了她,还不是你要买她呢?别当我不知道,总是生了画姐儿的,若当真送去庵里,只怕你也要怨恨祖父罢?”   “谢谢祖父成全。”江素梅感念他饶过金姨娘,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老爷子才缓和些:“起来吧,你们姐妹情深,祖父也安慰。”他把卖身契交给江素梅,“随你怎么处置。”   反正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至于金姨娘到底会怎么样,老爷子并不在意,只要府里人知道他的态度便行,不敢再胡乱行事。   江素梅又道谢一声,方才退出。   “你看,这是姨娘的卖身契。”她给江画梅看,“以后姨娘就是我的人了,等她身体养好,我便还她自由,可好?”   江画梅惊喜交加:“原来三姐早就想好了!三姐,谢谢你!”她要跪下。   江素梅忙拦住她:“你干什么呀,我原也喜欢姨娘,哪里忍心看她受这种苦?咱们之间,不要这样了,只以后若我有相求的,你记得今日便是。”   “为三姐,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江画梅认真道,“这份恩情,我一定记得的。”   二人相视一笑,江素梅道:“我会命人偷偷把姨娘抬出来,安置好,你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她,对了,马上就到那一日了,林家会来人,你定要好好的,真是一桩好亲事呢,你用心些,知道不?”   “我晓得。”江画梅点点头。   江素梅这才走了。   过得一会儿,她便派小厮把姨娘从江家抬出来,江家别的人还当真以为金姨娘卖去了哪里,一时都议论纷纷。   金姨娘被打了十几板子,她虽是侧室,可平日里也是不做事的,身娇肉贵,绝对是受了重伤,江素梅看了也很难过,难怪江画梅会那么伤心了。   她请来大夫给金姨娘看伤,之后又与余大夫人商量。   余大夫人自然没有不肯,江素梅便在府里西边远一些的地方,腾出来一个小院给金姨娘住,还派了两个粗使丫环,一个婆子过去照顾。   金姨娘很是感激,不过她也无力说话,只记在心里便是了。   元宵节过后,林家来作客,与此同时,他们也请了江家的人一并过来。   武氏还不肯放弃,把江梦梅好生一番打扮。   老太太原不想来,但老爷子甚为重视,毕竟上回的事,林涛也参与的,老爷子觉得,这后生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这样的话,老太太不来都不行。   余大夫人也出来迎接。   武氏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故问道:“怎么你们家二夫人不在那?二爷也不在?”   江素梅扶额,所谓私心重的便是这种人了,不晓得顾及大局的,老太太也横她一眼,小声警告道:“给我收好你的嘴,这事儿因你没了,我也保不住你!”   武氏便不甘心的暂时不讲话了。   林家的人很快也到了。   他们家人口简单,只林老爷子与林涛,还有他出嫁的姐姐一家来,别的便没有。   武氏偷偷看一眼,见那林涛长身玉立,气质儒雅,更是气结,果真是与听来的一样,就是年纪大一些,可看上去也显得年轻,并不比江画梅大多少的样子。   “一会儿,你找机会好好亲近那林家姑奶奶,反正还没有定,他们家都是男儿,这次带了姑奶奶来,肯定也是要听她意见的。”武氏叮嘱江梦梅,“指不定就看上你呢,比那举人好上千百倍!”   江梦梅低声道:“是三姐说与五姐的,我不好这样。”   “你这傻孩儿,怎么不好这样?”武氏一指头戳在她脑袋上,“那你说说该怎样,是不是随便找一个,我便把你嫁了?我为你费了多少心啊,你怎么一点不知道,真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你给我听好了,你若不照着我说的,以后我再不管你,便是把你嫁与那屠夫,我也不管了!”   江梦梅吓得都要哭:“娘,你别……我听你就是,反正,反正人家也不会看中我。”   “不试试又知道!”武氏笑起来,“这才是我乖女儿,你看你,这样打扮,也是个美人儿,那贱人还没你长得好呢,怕什么!”   她与江梦梅说了会儿,便要领着回去。   谁知道,前面忽然就走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住去路。   “你们干什么?”武氏有些慌乱。   “咱们少夫人说了,家里不欢迎你,”其中一个婆子看了看江梦梅,“惊到六姑娘了,请六姑娘进去。”   江画梅不肯,武氏好歹是她母亲。   “什么?你们敢赶我走?”武氏大怒道,“我可是客人,我是你们家少夫人的三婶,她敢胡来?”   四个婆子才不管她,拉住她手臂就强行拖出去,江梦梅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只跟在后面。   武氏气得大叫,只没等她喊出来,一个婆子拿一块帕子把她的嘴给堵住了,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还是手脚并用的不肯走。   即便是用出全身力气,她又哪里抗得过惯做粗活的,很快武氏就被拉到了远处。   余文殊正与林涛从别处过来,见到这一幕,他微微一愣。   武氏也瞧见他,忙用眼神求救。   余文殊把手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又往前走了。   林涛有些奇怪,可他个性内敛,自不会多嘴问别人家里的事情。   老太太后来也发现武氏与江梦梅一直没有出现,叫李氏问江素梅。   “好像是哪里不舒服,先走了罢。”江素梅想了想回答,“估计是心火太盛,等大伯母回去,好请大夫给三婶瞧一瞧。”   李氏心下了然,不用细细看了江素梅一眼。   这人做事还真果断,竟直接把武氏母女两个给撵了出去!   听说余家内务已经交予她管,如今看来,倒也正常。   这场聚会,江画梅表现的不错,打扮适宜,言行举止也颇为得当,不卑不亢,林家姑奶奶觉得很好,她为这个弟弟一直不娶妻原本就很是着急,如今有个,也算不错了。   说到底,成亲在于两家联姻,林涛是余老爷子的门生,这层关系怎么也脱不了的,既然如此,索性便联合起来。   而林涛因余文殊的关系,一早就已经倾向于同意,看到江画梅之后,小姑娘青春活泼,甜美可爱,他单身已久,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自没有不愿的。   这桩亲事水到渠成。   江老爷子叮嘱老太太快些准备江画梅的嫁妆,林家书香门第,不能太差。   众人辞别,江家等人出来,才又看见武氏母女两个。   武氏哭诉道:“父亲,母亲,咱们这三姑奶奶太不像话了,竟然派人赶了我们出去,哪里有这种道理的,我可是长辈啊!还请父亲,母亲给儿媳做主!”   老太太便皱起了眉:“这确实不对,老爷,你看看,没个长幼秩序了,嫁出去快一年了,竟这点道理都不懂。”   老爷子完全没有理会,哼了一声上车去了。   武氏脸色煞白:“母亲……”   老太太本有心想借机教育下江素梅,可老爷子都走了,她一个人去干什么?那边是余家又不是江家,余二夫人也不在,她当真去了,只怕不会如她所愿,便冷冷看一眼武氏:“走罢,还杵着干什么,也是你不识时务!”   武氏里外不是人,脸都丢尽了,气得浑身发抖。   李氏好笑,也不理会,径直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   武氏打落牙齿和血吞,蔫蔫的垂首跟上。   ☆、71   今日十分顺利,江素梅心情大好,余文殊过来相问,她笑眯眯道:“六妹愿意的,林大人如此风范,自会倾心。”   言谈间,对林涛很是满意。   婚姻大事虽是长辈做主,但夫妻两个彼此都有好感的话,那更是锦上添花,余文殊也放下了心。   他是牵线的,万一有哪儿不足,总是不好。   他高兴之余,又叹口气:“可惜文君不若六妹,不然早就嫁做人妇了,也不知今年能否觅得个好夫婿。”   江素梅倒不知怎么安慰他。   大龄未婚女青年这个话题在后世一向有很多争议,被贴上剩女的标签,有说是遵从内心,不肯将就,有说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有说是太过优秀,无人匹配,到底是何种原因,自是多种多样的。   像余文君这种,自身优秀,眼光也高,加上家人开明,才导致迟迟没有定亲,那么,只能看老天了,是不是早点给她派个对得上眼的,要不,便等到年纪太大,无法承受,最后还是降低要求的结果也不一定。   但愿是前一种罢!   “三婶今儿被你赶出去,又是为何?”余文殊忽然问她。   江素梅撇嘴:“还不是因她也看上林大人呢,想把五妹嫁与他,我不弄走她,肯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又奇怪,“你怎知道?”   “我看到了。”余文殊想起武氏被人强行拖走的惨状,回道,“信辰也在,幸好不曾问我。”   信辰是林涛的字。   江素梅皱眉,不满道:“那些婆子也不知道往无人的地方拖,赶明儿我一定要好好教教她们。”   余文殊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捏她的脸:“顽皮,你还想拖走谁呢?”   “不告诉你。”江素梅一扭身,避开了,往前走去道,“我还有事儿处理,相公你忙你的罢。”   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命令似的道:“难得休沐,你别总是忙,就待这儿,这大半日都没怎么看到你呢。”   她是真有事情,天要暖了,府里每个人都得添衣服,这是一笔账,还有下人的月钱要发了,她要核查下数额。   见她还挣扎着不肯,余文殊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江素梅双脚突然离地,顿时气结,这人跟人的高度怎么就差那么多啊!   余文殊大笑着道:“还走不走了?”   “不走,那府里事情怎么办?”江素梅道,“大伯母教给我管的,我总要负起责任来罢?好相公,让我下来,等我做完……”   余文殊放下她,却又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比那些事重要?”   他目光灼灼,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一本正经的脸,声音微哑,像低沉的弦音,投入了她的耳朵,直撞向心口。   她脸儿不由一红,讷讷道:“好罢,你比较重要些。”   他满意的笑起来,凑过去亲她一口:“只是家中的琐事,做不完便明日,明日不行,再后日,又有什么要紧?走,陪我去看地图。”   他已经把好几册地图都搬到了卧房。   江素梅心想,这不是在办公事么,怎的也要她陪?不怕分心啊?   但看起来余文殊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翻地图看,偶尔写下注解,照样很专心。   她倒是百无聊赖,这地图哪里像后世的地图呢,画的一点不清晰,她看了好一会儿,愣是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看余文殊的样子,好似也不会跟她解释,也许是什么军事地图罢,这些符号奇奇怪怪,都不用正常的字体标注的,她想着,扭头往他看了看。   这人也不嫌累,抱着她做功课,难道不觉累赘么?   “相公?”她轻唤他。   余文殊垂眸看她一眼:“怎么?”   “这样,你不会不方便,腿不会麻么?”她奇怪。   “不会,很好。”他回答,虽然她娇小的身体就依在他怀里,虽然她的味道也一直往他鼻尖里钻,让他有些难耐,可就是感觉很好。   看着他温柔的目光,江素梅暗自心想,他这样愿意与她粘着,那当真是喜欢她了。   只是,这喜欢到底有多长久呢?   “我给你磨墨。”她伸出手,握住磨块。   见她没有要扭着下来,余文殊自然高兴。   可惜,没等到半刻钟,翠羽就在外头敲门道:“少夫人,姜少爷与姜少夫人为碧荷打起来了,大夫人已经去了。”   本来那对小夫妻打架无什么,原本也用不着来通报江素梅,可问题就在于是为碧荷。   江素梅登时就从余文殊的腿上跳了下来。   余文殊也放下了笔。   “我只是派碧荷带两个婆子去与他们送东西。”江素梅脸色不好看,看着余文殊道,“你说说,你干什么要用这么好看的丫环呢!”   因她管内务,那边自也要顾到的,今日请了两家人来,买了好些吃食水果,当时也没有吃完,她便分成三份,大房,与他们二房各一份,西苑也是一份,正好她身边几个丫环都有事,就叫碧荷去了。   谁知道却会这样。   两夫妻为一个女子打架,不用想也知是什么事。   余文殊很无辜:“又不是我选的。”丫环都是余二夫人经手挑的,那两个虽然容貌气质都不俗,可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啊。   江素梅哼了一声:“你说,要姜少爷真看上碧荷,你如何处置?”   余文殊没上她的当:“等事情查清楚再说罢。”   江素梅刚要出去,就见碧荷风一般的跑来,直扑到余文殊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余文殊一怔。   “少爷,不是奴婢做的,少爷您信奴婢!”碧荷一张鹅蛋脸,五官甚为素净,比起书兰来,美色差了一些,可她身上自有一股干净之气,哭起来便如梨花带雨,很是惹人怜爱,她伏在地上,仰起头来,“奴婢只是带姜少爷去书房,什么事情都没有,奴婢不曾想过那些……”   屋里一时很是安静。   江素梅侧头看着余文殊,余文殊低头看着碧荷。   片刻之后,他点点头:“我信你。”   声音很温和,带着些许安慰。   碧荷听见,却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好一会儿才抽泣道:“谢谢少爷,奴婢原怕少爷把奴婢卖了。”   余文殊一笑:“怎么会,起来罢,我知你为人。”   她擦擦眼睛,高兴的笑了,那笑容就好像雨后初晴的太阳一般,有着绚丽的幸福感。   江素梅见他二人这样对视,心里就有些莫名的不爽。   这种感觉好似被人用针微微的刺了一下,明明是小的完全可以忽略的不舒服,竟却慢慢放大起来,大到好像要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忽然就想到了书兰。   其实碧荷真与书兰不同,书兰看着余文殊的时候,满溢着混杂的欲念,但碧荷不是,她是很诚挚的服侍着余文殊,就像那是她的使命一样。   可是,碧荷本来就是丫环,又有什么不对呢?即便是她那样满心崇拜,又或是暗暗爱慕着余文殊,但只要她不争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驱除掉那席卷而来的困惑感,淡淡道:“我去西苑看看。”说罢,快步的便走了。   翠羽忙对青禾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她跟采莲跟了上去。   胡氏此刻已经消停,被她婆婆吴氏骂了一通,她不敢再放肆,只还是时不时的狠狠瞪一眼姜尚贤,怨气未出尽。   吴氏脸色发红,他们来余家做客,可不是来丢脸,如今一个月不到,竟出这种事,看来不搬出去是不行了!   “都是我儿与儿媳的错,还请您原谅。”吴氏主动与余大夫人道歉。   余家家风甚严,便是家中的丫环,也不至于会勾搭客人。   怪只怪她那儿子,姜尚贤什么性子,吴氏了解的,只她管得严,一直没有纳妾,如今来到余家,这儿丫环的姿容都是不错的,有几个还出色的不得了,比起小户人家的胡氏来,实在是不能不引人遐想。   吴氏叹口气,要不是他们姜家有些没落,姜尚贤也无甚出息,她当初也不会要了胡氏做儿媳。   不过,胡氏也就眼界小一些,容貌一般了些,别的尚好,孝敬公婆,伺候相公,就是对小姑姜雪珍都是不错的。   是以,她也一直能容忍胡氏的缺点。   余大夫人道:“小夫妻有点矛盾正常的很,解开了也便罢了。”又问刚刚到的江素梅,“碧荷怎么样?”   “没什么,只像是受到点惊吓。”江素梅想起碧荷一贯作为,说道,“只是误会罢,我回去说一说她。”   她刚才在路上已经听说了,碧荷送完东西原本就要走的,结果被姜少爷叫住,请她带他去家中书房一观,中间不晓得出什么事,姜少夫人知道后,就与姜少爷闹开了,姜少爷打了她一巴掌。   江素梅暗香,这姜尚贤也是,好好的请碧荷带路,家中难道没有小厮么?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吴氏又抱歉一声。   “亲家太太这样干什么呢,又没有什么事。”余大夫人笑道,“最近吃饭还惯呢?若是厨子做的不合适,可要告诉我。”   她很自然的就说到别的地方去了。   等到余大夫人与江素梅走后,吴氏又狠狠教训那小夫妻一通,姜雪珍怕她气坏身子,便来安抚。   “也是你哥哥不好,真把我气得!”吴氏看看姜雪珍,“所以说,找对人最是好了,像我与你父亲,哪里会有这些事?女儿啊,以后我定要好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咱们来京城了,这挑选的余地可大了好些。”   姜雪珍红了脸。   吴氏想到余家两个公子,便又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余家没有第三个公子,你瞧瞧,都是这样的人物,谁嫁过去都是好命呢!”   姜雪珍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不管是余文晖还是余文殊,他们的外表才学不说,只对妻子好,便是少见的,尤其是她堂姐夫,这么些年,对堂姐都是从始至终的爱护,谁看了不羡慕呢?   要是她将来也有一个这样的夫婿就好了。   姜雪珍正是少女如花一般的年纪,对于爱情自然有着很美好的幻想。   然而,世事总是令人出乎意料。   五年一次的选淑开始了,姜雪珍不幸被列入了名单。   ☆、72   江素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姜家才来京都,姜大人也是在衙门没干多久,怎么就会选到姜雪珍?不过她暗自庆幸,幸好余文君不在,不然指不定难逃一劫。   见她感慨,余文殊道:“就算文君在,亦不会选她的。”   “为何?”江素梅不明白。   “本朝选淑,不选显赫家族之女。”余老爷子虽然致仕,可谁也不能否认余家的威势,故而,即便余文君在,她也不可能入宫,而姜家虽然是余家的亲家,到底隔了一层了,姜家大爷这把年纪也不过是六品主事,姜雪珍才会被挑选的内侍看中。   事实上,无论是出了皇后的刘家,还是之前出了丽嫔的王家,都是这种情况,父亲不出挑,无甚才干,背景也简单,不是什么名门世家。   姜雪珍正符合这种条件。   江素梅才知道,原来是皇帝怕外戚专权!   “那选上了,也不能拒绝么?”她为姜雪珍担忧,别说宫里荣华富贵享不尽,可也得看什么情况,后宫佳丽三千,要得到皇帝的宠爱并不容易,而有时就算得到,失去也在转瞬间的。   那是再残酷不过的地方了!   余文殊摇头:“自然不可,选上便是选上了,除非审查后不合适。”   也就是说还要进行几重考核才有资格成为皇帝的妃嫔。   其实姜雪珍长得很不错,个子不高不矮,五官端正,既有姜雪卉身上的那种温柔,也有生于边区城镇的朴实纯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姑娘。   现在就这事儿,姜家已经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希望姜雪珍到时候好好表现表现,争取能成为皇帝的妃嫔,将来给予家中照拂,一派是不愿姜雪珍入宫门。   吴氏自是后者,为此都哭了好几回。   她相公姜公亮属于中间分子,不赞成也不反对,用他那句话概括就是:反正都是命,既然被选中了,便不要多想,顺其自然。   赞成的乃是姜雪珍的哥哥姜尚贤,胡氏虽然不说,心底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看到余家的光景,早就羡慕无比,若是姜雪珍入宫后得皇帝宠爱,那么姜家自然能飞黄腾达。   十日之后,姜雪珍被送去了宫里。   经过三轮严格的选拔,这一次从京都或近边地区选来的两千余姑娘,最后就只剩下了三百个。   而姜雪珍正是其中一员,她将会留在宫中,成为妃嫔的候选人。   在那里,她的人生也会翻开崭新的一页。   因这事儿,吴氏大受打击,病了好几日,姜雪卉常去看她,她心里也难过,第一次见到的堂妹不过相聚短短时间,便去了宫里,也不知将来命运如何,岂能不为之叹息呢?   府里很是压抑了一阵子。   江素梅没多久便准备给采莲的嫁妆,还有江画梅的添妆,她也备了丰厚的一份,与此同时,齐妈妈送上的名单册,各列了未嫁的男女,她仔细瞧了瞧,撮合了两对,一对是青禾与陪房之一,专管花木的任家大儿子,一对是宝珠与陪房胡家的小儿子。   一下子要嫁出去三个丫环,齐妈妈建议江素梅再添置几个新的,江素梅没有同意。   统共一个院子就两个主子,零零总总用二十来个下人,好多都闲着无事可做,她决定就先这样,没有再补人。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除了几桩喜事外,无风亦无浪,江素梅在这段时间个子总算又长高一些,终于可以挨到余文殊的肩膀了。   就在这时候,余拙又毫无征兆的回了家。   比起离开时,他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算不错。   见到余文殊时,他第一句便是:“我要去永平见你娘亲了。”   余文殊很高兴:“父亲早日把母亲接回来。”   江素梅在旁边独自脑补,猜测余拙的真实想法。   他是要与余二夫人和好了,去负荆请罪?还是,只是例行认错,把余二夫人弄回来之后,仍是随心所欲?   他会真的改过么?   还是,他其实是要去和离?   到底是哪一种呢?   江素梅暗自冷笑了下,像是不经意的说道:“姨娘一直也很担心父亲,不知父亲去见过没有呢?”   这话不是假话,听弦虽然住去了云居胡同,可一有机会便会过来一趟,询问余拙回来没有,她生怕余拙在路上出事。   余拙的脸色明显变了一变,像是愧疚又像是犹豫,过得会儿才道:“我以后会去看她,”又瞧着江素梅笑起来,“你长高了一些,与文殊站在一起,没有那么突兀了,等娘子回来,看到你这样健康,定然会很高兴。”   他的笑容是温和的,带着善意。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道:“还不知母亲会不会回来,兴许母亲在永平过得很是幸福呢。”   听到这话,余文殊的头侧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听弦有喜这件事,他的妻子一直都很介意,对于父亲,她的偏见很深,可是,父亲始终都是父亲,这种血缘关系是无法割舍的。   即便他对不住母亲,可是,人谁不犯错呢?只要父亲愿意改变,他绝不希望父亲与母亲分开。   他握住了江素梅的手,稍稍用了点力道:“母亲再怎么样,也会想念我们的,我们也一样,娘子,你难道不想见到母亲么?”   江素梅的背脊挺直了一些,淡淡道:“不想,只要母亲过得好,她在哪儿,我都没有关系的,哪怕再也见不到她。”   余文殊一怔。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幽了一些。   余拙却赞许的道:“你这话说得很好,”他望向窗外,幽幽一叹,“只不过,能做到的人却不多。素梅,假使文殊哪一日需得离开你,才能更进一步,你会否愿意?”   江素梅抬头看向余文殊,正当她要做出回答的时候,余文殊道:“父亲,不会有这一天。”   余拙看看二人,点点头:“好,你没有娶错人,以后好好对待素梅,切莫学我。”   学他在经历过这一切后,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这些年,他四处游走,看遍风景,只当自己逍遥若仙,可以不被世俗束缚,原来却并不是。   这一次出走,他再也没了原先的心境,山水再好,也没有欣赏的念头,他就好像一丝没有根的幽魂飘荡在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他这才知道,原来余二夫人是他的根,在内心深处,他是如此的依仗她,只有想到她在家中,他才可以那么放心的离家,也只有她在家中,当他回时来,当他离家越来越近时,当看到余家的大门时,他的心里才会涌现出归家的喜悦。   没有殷婉了,便什么都没有。   “我要去永平了。”余拙再一次说道,这一次,他的心里满是雀跃。   余文殊用力点头:“父亲保重。”   余拙便走了,在家中只停留了那么一会儿,便重新收拾好行李,带着长随走了。   不到半个月,江念梅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敬老王妃狂喜,宴请四方。   余家自然要去的。   一众女眷围着江念梅,纷纷在说恭喜的话儿,江素梅与江画梅二人看着自家外甥,也夸那孩儿长得有福气。   确实很好,白白胖胖,十分的健康,李氏笑得合不拢嘴,抱在怀里都不舍得放下来。   这当儿,外头忽一阵喧闹,随后就沉寂下来,只听有个尖细尖细的声音从远而近,高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江素梅一下子张大了嘴,皇后娘娘?   好大的面子呀,江念梅生孩子,皇后娘娘居然到场庆祝,当真是无上的殊荣。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都跪了下来。   江素梅这是除长辈外,第一次跪拜别人,心里总有些别扭,不过罢,谁叫她不是皇帝呢,这辈子怎么也是免不了要做这等事的,便淡定下来。   皇后赏赐了好些东西,那太监报出了一长串,在场命妇没有不羡慕的。   李氏的嘴大概这会儿都笑歪了。   刘氏缓缓坐于上首,笑着看江念梅:“你快躺下罢,才生过孩儿呢。”   声音美妙如黄莺,听得人身心愉悦。   江念梅谢恩,两个丫环忙扶她睡下来。   太监见屋里人太多,挥手道:“不是本家亲戚的,都先出去罢。”皇后是来看江念梅的,别的闲杂人等,自是没必要留在这里。   那些人走后,就只剩下老王妃与江家一干女眷了。   “谁是江家三姑奶奶啊?”永和公主求了老半天,也被皇帝批准同行,这会儿忽然就想起余文殊的娘子来,可不是江家的么,她好奇的发问。   这声音略微粗了些,可是很甜,江素梅忙道:“是妾身。”   她也不知发话的是谁,既然是与皇后来的,定也是有分量的人物。   永和公主哦了一声:“你抬起头。”   江素梅便抬起头,看到面前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衣着华贵,生得与她的声音一般,很是甜美。   永和公主见到她的容貌,略有些失望。   刘氏责怪:“仙琳,别这样唐突。”   江素梅下意识就朝刘氏看过去,这一看,惊为天人。   怪道能做皇后娘娘,原来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呢,简直是毫无瑕疵,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皇帝好艳福啊!   ☆、73   永和公主被刘氏斥责,心里也是一跳,但她人并不笨,忙道:“我听人说江家的三姑奶奶写一手好字,故而才想看看。”   她对于江素梅好奇已久,私底下遇到机会也曾打探过,倒确实是这么听说的。   跪着的众人才释然。   不然都在奇怪,怎的直接就点江素梅的名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下算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氏请一干女眷们起来。   她这次来敬王府乃是皇帝的意思,一来是因为与敬王关系亲厚,二来也是见刘氏在宫中寂寞,让她出来走一走,顺便回一趟娘家。   说起来,皇帝对刘氏真算是情深意重。   刘氏的目光亦落在江素梅的脸上,她虽然对于余文殊的妻子也有些好奇,但不会表露出来,眼下见江素梅巴掌般大一张小脸,虽则不是大美人,却也算得清丽,引人怜惜,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想当初,若不是出了那桩事,她遇到微服出来游玩的皇帝,此刻,大概已经是余家的少夫人了罢?   那么,也不会过上这等日子,看着受尽宠爱,却一言一行需得注意,还要提防众多妃嫔,到底有多累,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她这一生,不过是想嫁个良人,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   可又奈何?   刘氏心觉悲凉,微微叹了口气,她性子原本孤清,也无甚多余的话好讲,倒是永和公主,既然已经说江素梅的书法好,便提议让她写一副来。   一众人除了江念梅,都前往书房。   江画梅在江素梅耳边笑嘻嘻道:“没想到三姐这么厉害,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啊!”   她嫁人之后,林涛对她很是不错,故而性子仍是同以前一样。   江素梅已知叫她的乃是永和公主,正觉疑惑,就算她书法好,可与宫里那些人半点交集也无的,要说姜雪珍,她好似并不知,毕竟来的时间短,怎么这永和公主却会了解?   她隐隐觉得奇怪,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永和公主命府里丫环磨墨,笑着问江素梅:“你可知李太白的诗?”   “当然,诗仙之名,岂有不知的?”江素梅回答。   “好,那你选一首来写。”永和公主立在她身后,饶有兴趣,又添一句,“可别辜负了我一番期待呀。”   江素梅听出她似有小瞧之意,提起笔,略一思考,“刷刷刷”便写下了一首《将进酒》。   笔走龙蛇,意态潇洒,漆黑的墨汁在宣纸上绽放开来,便如杂花生树,群莺乱舞,众女眷全都看得呆了。   她们从不曾见过江画梅写的狂草,没想到她有这等功力。   “公主以为妾身这字如何?”江素梅放下笔,询问永和公主。   永和公主微微张大了嘴,吃惊的盯着江素梅。   她只当别人说什么书法好,不过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字罢了,能有什么出彩,结果她竟然看到这样一幅如利剑出鞘般的狂草,岂能不震惊?   再看看江素梅,她娇小玲珑,素雅淡迫,哪里像是会写这种书法的人?   永和公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真是你写的?”   “难道不是我?”江素梅哑然失笑。   “啊,真的太奇怪了!”永和公主叫道,“我见过张胡写的,都不及,你如何练出来的?你,你这样年轻!”   江素梅已嫁做人妇,写什么字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了,刚才一时兴起,展露她在这方面的真正才华,此刻笑了笑道:“也是练了许久了,只平日里还写楷书。”   永和公主皱着眉头,片刻之后无奈道:“好罢,我承认你写的很好,这字就送与我,行不行?”   江素梅微微一怔。   这永和公主的性子原来也是爽直,便道:“公主喜欢便拿去罢,也是妾身的荣幸。”   永和公主喜滋滋的收了。   刘氏旁观全程,此刻再看江素梅的时候,更是多了一份了悟,能写出如此狂草的人,她的内心必是不同凡人的,难怪余文殊会娶她,她褪下手上一串珊瑚石所打磨的手镯赐予了江素梅。   江素梅忙跪下谢恩。   武氏看得无比恼火,暗想她当真是踩了狗屎运了,这都能博得皇后娘娘亲睐,就是江念梅的,也不过是事先准备的随礼,这手镯,可是皇后娘娘平常戴的啊!   不行,她也得让江梦梅出一出风头。   “皇后娘娘……”谁知她刚张口,老太太一个眼刀飞过来,李氏赶紧伸手去捂住了武氏的嘴巴,便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老太太惶恐道:“儿媳妇不懂事,请皇后娘娘勿怪。”   刘氏自不在意,起驾前往刘家。   武氏憋红了脸,差点咬李氏一口。   “你作死,想害死咱们一家?”老太太稍后破口大骂武氏,“皇后娘娘面前,也是你胡乱开口的?以后你休想跟着出来!”   老太太刚才心口一阵乱跳,差点吓死,她对武氏这个儿媳妇已经没有丝毫的耐心了。   武氏解释:“梦姐儿要是得皇后娘娘喜欢,以后可不是什么都顺利呢?咱们梦姐儿写字也不差啊,就是弹琴……”   老太太一个耳光就甩了上去:“没个自知之明的,尽会闯祸,就是如念梅这等,也不敢毛遂自荐,梦姐儿算什么?你还不给我闭嘴!”   武氏又羞又愤,跺一跺脚跑了。   “再去任何地方,都别给我叫她!”老太太下令。   李氏应了声。   回去的路上,江素梅把手镯给余文殊看,得意道:“看,皇后娘娘赏的,这珊瑚石颜色好漂亮!”   是十分艳丽的赤红色,戴在她皓腕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余文殊看一看,笑道:“你该得的,据说是写了一副狂草?”   他们在外面也听说了,同一个府里,又是这等好事,自然就传出来了,当时余老爷子还很奇怪的问余文殊,江素梅什么时候会写狂草了。   江素梅点点头:“其实我早前便已练习狂草的,只怕祖父不喜欢,故而只在他面前写楷书。”   语气里颇为无奈。   “以后你尽管这般写,我很喜欢。”他握住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其实我很早前就看过了,在来青轩。”   江素梅愣住。   “那时你写了一副《新阳有月贴》,里面一句,‘世上事,对错亦可并立,时不需急于决断,当以心视之,方可明’,很好。”他微微一笑,“还有署名一游居士,也很好。”   听他娓娓道来,江素梅心中震惊,她从不知余文殊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她,而且,他还从来不曾提过。   “怎么会?”她睁大了眼睛。   “怎么不会?我便是那时才注意你的。”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大概一切都已经注定,后来他才会娶了她。   江素梅目光在他脸上游弋一圈,狡黠笑道:“那你自此也喜欢我了么”   余文殊道:“不曾。”   “那是何时?”她好奇。   他轻笑道:“不告诉你。”   他眼眸闪着璀璨的光,即便在灰暗的马车里,姿容仍是绝世的,那样一笑,当真是俊煞世人。   江素梅心中一荡,伸手抚上他的脸,感慨道:“今日见到皇后娘娘,才知世上有如此美人,原本你也该配这样的人才是。”   她虽然不是丑小鸭,却也不是天鹅,对此,甚有自知之明。   余文殊神色一正:“你亦是美的。”   听到这话,她又一甜,却嗔道:“你糊弄我。”   他哈哈笑起来:“难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此前说自己不是肤浅之人,你责怪我,这回说你美,你又说我骗你。虫娘,你说我,该怎么称赞你呢?”   这下江素梅也不知怎么答了,咬一咬嘴唇道:“反正你娶也娶了,总是不好反悔的,我就是难养的很!”   余文殊又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我不后悔,不管如何,你总是虫娘,世上独你一个的,来,给为夫抱抱。”   他长臂一伸,便把她给搂了过去。   到了家门口,江素梅脸色通红的从马车里走出来,时不时的偷偷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裙。   余文殊过得一会儿方才出来。   车夫只盯着地上看,等他们都下了,忙不及的就赶车走了。   翠羽送上一封信,说是余文君写来的。   余文殊打开来看,江素梅也凑上去,结果只看到一半,便笑了起来,余文殊却很是有些尴尬。   原来余拙到了永平,受到了殷老太太残酷的报复。   余拙想要余二夫人回家,他需得住在殷家一段时间,殷老太太同意才会让余二夫人回京都。   对于余拙来说,那地狱式的生活来临了,在殷家,他不止要同下人去集市买菜,打扫宅院,还得学习算账,据说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殷老太太用竹尺打他手心那是家常便饭。   余文殊看完,叹了口气:“父亲不容易啊。”   江素梅不发表意见,但私底下自然觉得很好,余拙就该被好好锻炼下才好呢,不然她这个婆婆也太憋屈了,凭什么要跟他回来呢?假如一切都不曾变化。   又过得一个多月,江家传来好消息,蒋氏又怀上了,与此同时,姜雪珍被皇帝宠幸,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荣升为和嫔,皇帝体恤她初初离开家人,未免孤独,特许她请了她母亲吴氏,大嫂胡氏,还有姜雪卉与江素梅二人前往宫里相看。   江素梅得知自己要进宫,不由有些紧张,但也带了十二分的好奇。   皇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姜雪珍到底又过得如何?   很快,她们就要见面了。   ☆、第74章 宁妃娘娘   虽江素梅嫁与余文殊,也是五品官的妻子,但因他尚未有超群的功绩,是以也未得诰命之封,但将来得了,论夫人的品级,乃称为宜人。   江素梅次日早早起来,换上庄重的衣裙,便与姜雪卉去汇合。   二人上了马车,面皮都绷得紧紧的。   过得一会儿,江素梅安抚道:“其实也无甚怕的,昨儿问过相公,只是去探望娘娘,又不是面见皇上,无需担心。”   姜雪卉叹了口气,抹了抹裙面:“第一次去宫里,着实没有想到。”   她哪里能知道自己的堂妹竟会做了皇帝的嫔妃呢!   听出她话里的伤感,江素梅道:“事情已发生了,以后咱们只盼和嫔娘娘能安安稳稳,在宫里过得幸福罢。”   “嗯。”姜雪卉点点头,“幸好堂妹……娘娘是个有福的,想她在宫中定不容易。”   江素梅其实对姜雪珍那么快的荣升也颇为惊讶。   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姜雪珍却看起来如鱼得水,可见她的适应力是无与伦比的,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如果不是,那么,就是她的运气很不错,至少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不过,单靠运气的话,却又不能长久。   到底她是哪一种呢?   江素梅很想快点见到和嫔娘娘。   马车很快便到了,在宫门外遇到了姜家的车。   过去了大半年,姜家当然已经找到住的地方,早就搬出了余家,现在姜雪珍受宠,他们家最近又买下了一处大宅院。   胡氏满身金光闪闪的下来,吴氏瞪了这个儿媳妇一眼,刚才急着出门,也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胡氏把新买的首饰全都戴在了头上,手上,俗气无比。   胡氏见吴氏看过来,便低下了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婶子,堂弟妹。”姜雪卉同她们见礼,江素梅也一并过去。   吴氏看她们穿着极为得体,又想到胡氏,便是忍不住叹气。   以前尚能容忍,这会儿是越来越受不了这个儿媳妇的不当了,她一摆手:“咱们快进去罢,只能待一会儿就要走的。”   门口,已有小太监与宫女来迎接。   “咱们带了一些东西,不知?”吴氏礼貌的询问。   和嫔正当受宠,小太监忙叫人从车里捧出来,一边笑道:“自然可以,你们是娘娘的家人,带些东西看望乃是常理,请随小人走罢。”   吴氏忙道谢几声。   一行人随后跟着进入皇宫。   江素梅走了一会儿才知此处的广阔,一栋栋建筑群又显威严,极有压迫之感,当真是天子住的地方啊!   好不容易才到内宫,进入妃嫔居住的区域时,各处风景才又柔美一些,她很想好好看看,可是东张西望很是失礼,也只是随意瞥上几眼。   “春来,她们是谁呀?”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叫春来的小太监忙回答:“是和嫔娘娘家里的。”   “哦,原来如此。”   发话的是宫内的侍女,穿得锦绣衣裙,颇为华丽,江素梅暗想,以前听说相府的丫环好比一个九品官,这侍女可也比得上大户人家姑娘的穿着了,倒不知是谁。   “宁妃娘娘叫你们过去。”那侍女又道。   春来就有些惊慌:“小人要带她们去和嫔娘娘那儿呢……”   “娘娘发话,你敢不听?”那侍女声音拔高了一些。   春来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只好带她们走去不远处。   那里,正站着一位绝色美女,身材高挑,五官略有狐媚之相,十分的诱惑人,就是比江如梅,还要艳上几分。   宫里当真是美人如云啊!   若说皇后娘娘是幽谷仙花,这人就是高山玫瑰了。   “见过娘娘。”吴氏带头向她行礼。   既是称妃,那自然比和嫔的品级又高上一分了。   宁妃娘娘嗯了声,目光落在她们四个人脸上,轻蔑的一笑:“当真是一家人,勉强看得过去,这些是什么?”   “是送给和嫔娘娘的。”春来代为回答。   “给我瞧瞧。”宁妃招招手。   江素梅心里咯噔一声,这宁妃来者不善啊,肯定是找茬的,不然别人送家人的礼物,她凭什么要看呢?   吴氏忙道:“都是粗俗之物,入不得娘娘的眼睛。”   吴氏在这方面也堪称能屈能伸,之前便是对一个太监也是极为谦逊的。   宁妃置之不理,照样打开来看。   因和嫔入宫之后便没有归家,已是有很久的时间,吴氏这趟来,带了好些东西,还有姜雪珍最爱吃的糟鱼,咸菜。   宁妃看到这些,哈哈笑起来:“果真是粗俗,这些也能入得了嘴,和嫔当真是乡野地方来的呢!”   可就是这样的姑娘,皇帝竟也能喜欢,最近一连三夜都歇在那里,她可是好久不曾与皇帝侍寝了!   宁妃啪的把吃食扔在地上,训斥道:“和嫔现在是多金贵的人了,还能吃这个,要是坏了肚子,如何是好?你们担当得起么?”   这些可是吴氏亲手做的,她当时脸色就沉下来,可是宁妃什么身份,她也不敢违抗,只得屈辱的称了声是。   但宁妃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还要继续翻看。   此时已是秋末初冬时节,外面呼呼刮着风,吹在脸上冰冷冷的,江素梅吃了那么久的北风已经很是恼火,眼看还要受宁妃娘娘的侮辱,她咬牙上前一步,行礼道:“恕妾身冒犯,只咱们来此一趟,只短短工夫,若再耽搁,只怕刚见到和嫔娘娘的面,这就要走了,还如何叙旧?皇上原本是体恤和嫔娘娘,若是到时候问起来,倒不知如何答呢。”   宁妃的眼睛眯了起来,审视着江素梅。   “你是何人?”她忽地又想起来,“哦,余家的二少夫人。”   余家在余老爷子当首辅的时候,声名显赫,她自然也听说过余家的一些情况,那余家大少夫人是个病恹恹的,这一个看着很精神,眼神清亮照人,看举止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定是余二少夫人了。   江素梅回道:“正是。”   宁妃冷哼一声:“贸然插口,不怕我掌你嘴?”   江素梅微微一笑:“妾身乃实话实说,娘娘若有觉得不对的,请指正。”   管她什么妃子,和嫔乃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然以宁妃的身份何必拿她们家人出气,定是没有办法对付和嫔才会如此,那么,她何必怕宁妃,长她志气?即便她是有品级的妃子,但她也是朝廷官员的正妻,宁妃又能如何?她可不是皇后!   再说,退一步讲,就是对宁妃服软,受这些屈辱,她难道就会放过和嫔了?   没有这样的好事的!   宁妃脸颊抽搐了一下,她确实不敢拿江素梅怎么样,若是当真打她的脸,被皇上知道,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她挑了挑眉道:“我乃是为和嫔着想,你们这些人,来宫内可要处处注意些,别丢了脸。”又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我也记下你今日说的话了。”   这话可就隐含威胁的意思了,江素梅弯下腰,恭送她走,只道:“祝娘娘圣宠常在,青春永驻。”   宁妃差点脚崴到一下,气歪了鼻子。   她年纪不小了,哪里还有什么青春,如今圣宠也稍微移去了别处,江素梅说的这句话当真是刺中了她的最痛,把宁妃恨得紧紧握住了拳头。   胡氏见宁妃走远了,才呸的吐出一口唾沫:“仗势欺人,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   明明她刚才吓得浑身发抖,这会儿又装胆子大了。   吴氏摇摇头,看向江素梅:“今日可得罪宁妃娘娘了,不过她主动寻事,怕是雪珍她……”她叹了口气,“雪珍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伤心的抹起了眼睛。   “婶子,和嫔娘娘是得宠了,才引得那些人嫉妒,怎么也不算是坏事呀。”姜雪卉安慰她,“总是这样了,婶子放宽些心。”   吴氏长叹一口气,点点头,又叮嘱江素梅:“以后凡事也可忍耐些。”   她是觉得江素梅不该这样回击宁妃娘娘。   江素梅诚实回答:“若是今日被宁妃娘娘欺负了去,只怕她更加嚣张,觉得和嫔娘娘家中无人呢,这等小人,咱们不必容忍。”   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他们余家又不是没有实力,怕什么呢?   吴氏想一想也是,便不再说。   一行人径直去了姜雪珍所居住的玉和殿。   此时百花渐渐凋零,唯有菊花傲然,盛开在路两旁,姹紫嫣红,竟是什么颜色都有,看得人眼花缭绕。   姜雪珍亲自迎出来,扑入吴氏的怀中。   母女两个搂住一阵哭泣。   众人相劝,才分开。   “你们怎的这么久?”姜雪珍拿帕子掖眼角,嗔道,“我等了好一会儿,春来不是早早去接你们了么?”   吴氏一时不答,胡氏抢着道:“还不是遇到那宁妃娘娘呢,把母亲做的糟鱼都扔掉了,真是气死人了!”   “什么?”姜雪珍瞪圆了眼睛,“她竟然这么做!”   “是啊,如今娘娘得宠,以后遇到可要好好教训她,”胡氏咬着牙,“怎么能这样对待咱们呢?娘娘可告诉皇上,请皇上做主呀!”   “别给我浑说。”吴氏一声厉喝,“你闭嘴。”   胡氏身子一抖,不敢说话了。   “你在宫里,做事时时要谨慎,今日之事,可不能与皇上提起。”吴氏叮嘱,她是清楚后宫之间的争斗的,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姜雪珍嗯了一声,请她们进殿中一叙,但心情明显就不好起来。   ☆、第75章5 刁难   不过皇宫却很养人,姜雪珍比起往前,漂亮许多,一颦一笑皆有灵气,难怪会得皇帝喜欢,再看殿中陈设,华丽富贵,真是神仙一般的住所。   胡氏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宫中妃嫔过的日子才是真真的奢华呢!   比起来,余家都不算什么了。   姜雪珍命人端来吃食,又是珍馐,美味可口,众人赞叹不已。   “这下母亲可放心了,看妹妹这样享福。”胡氏羡慕。   吴氏不理会,只问姜雪珍近日情况。   姜雪珍一一回答。   “娘娘可要提防宁妃,我看她对您很有怨气。”江素梅其实对姜雪珍荣升为和嫔娘娘的过程颇感兴趣,但是这不可能问得出来。   “她早就针对我了。”姜雪珍放下手中玉碗,“之前挑衅过好几次,幸好有皇后娘娘护着,她也不敢胡来。”她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得到皇上宠爱的,当时遇见皇上乃是机缘,只为替田昭仪寻猫,在园子里撞见他,后来也不知怎的,皇上便常往这里来。   听说有皇后护着,吴氏欣喜道:“那你可要敬着皇后娘娘,千万要讨她欢心。”   皇后刘氏一入宫,没多久原皇后就被废除,她登上后位的速度简直跟飞一样,那自是因为皇上的恩泽,有她做护盾,自家女儿定是稳当的。   姜雪珍面露尊敬之色:“娘娘是好人。”   若不是她,宫里龌蹉的事情更多,她在宫中这大半年,听说的传言不少,为争宠,那些妃嫔都是不择手段的,往前莫名死掉的都有好几个,别说那些宫女太监了,可是刘氏来之后,这种事情就变得少了。   一来,皇帝常去她那儿,众嫔妃一致的仇敌便是她,互相之间自然就斗的少,二来,刘氏做事公正,没有嫔妃可以利用到她,对于犯错的嫔妃,刘氏都会严惩,后宫不好的风气算是被肃清了一下。   原来刘氏为人还不错,江素梅暗想,长得又美,做事又得人心,当真可惜了,竟然嫁给皇帝,这皇帝再怎么爱她,可不是还在宠信别的女人么!   暴殄天物啊!   她很为刘氏不值。   姜雪珍说了会儿,忽然看向胡氏:“听说哥哥出手买了大院?怎的有钱的?”   胡氏目光躲闪,向吴氏求救。   吴氏恨铁不成钢:“还不是别人送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买下了,你放心,已是还了一部分,下回他不敢的了。”为这事,姜尚贤被姜公亮狠狠骂了一通,也不准他没事再出门会新结交的狐朋狗友。   “这就行了。”姜雪珍认真道,“可不能让人说是借了皇上的好,我虽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父亲与哥哥也不似余家的男儿,可是咱们做事一定要堂堂正正的。”   看得出来,姜雪珍三观很正,并不曾想过因为自己得宠,就非要为家人谋福利。   大概她这样的性子,皇帝才会喜欢罢?   江素梅好奇问道:“娘娘,皇上常来用饭么?”   “不曾。”姜雪珍摇摇头,很自然的道,“皇上只陪皇后娘娘吃饭,饭后偶尔会来,常带着书,其实我也不大说话,常与皇上各做各的事呢。”   众人都觉得奇怪。   还以为姜雪珍有什么手段,看来并不是。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吴氏就要告别。   姜雪珍舍不得,又抱住她哭了一阵。   她从小没有离开过吴氏,结果入了宫,一分别就是这么久,要等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吴氏也抹眼泪,众人看着心里不好受,过得一会儿,她们才离开玉和殿。   结果没走一段路,又遇到一行人。   永和公主老远就说道:“余二少夫人,是你呀,你怎么来啦?”   江素梅吃惊的往前看去,只见当中一人身穿黄色长袍,袍子上绣着龙纹,再往上看,五官冷峻,长眉修目,头顶带着黑色的冠帽,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天那,竟是皇帝驾到!   还当不会见到皇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江素梅心道,不过跪一跪也值了,皇帝这种称号在她上辈子不知听过几回,可真人,谁人能见?可今日她见到了。   周围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   皇帝叫他们起身。   永和公主笑嘻嘻看着江素梅道:“皇上,那幅字就是她写的呢。”   “好。”皇帝点头,“女子能写出如此草书,实属少见,赏。”   赵桂领悟意思,忙让小太监拿了一套文房四宝来。   江素梅跪谢。   “你的书法得多多练习了。”皇帝转过头教导身边一个年约*岁的男孩儿,“切莫偷懒,有道是字如其人,你是太子,该当为弟弟妹妹做个典范。”   太子忙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江素梅好奇,抬头看过去,只见太子与皇帝长得有七分想象,不过鼻子长得不好,有些儿塌,倒不知像谁,明明皇后的鼻子也是高挺的。   她本以为这二人生出来的孩子定然十分的完美呢!   永和公主冲她挤挤眼睛,过来小声道:“这赏赐可是我为你挣的,你知道不,这一套不知道值多少钱呢,乃是进贡来的,皇上很欣赏你写的字。”   江素梅见她拉近乎,便轻声领情道:“妾身谢过公主。”   假若可以多一个朋友,她是不会介意的,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永和公主就笑了,随皇帝走了过去。   直到离开宫门,江素梅才同她们说太子的事:“与皇上长得真像,可是,与皇后娘娘又不像,可惜了。”   姜雪卉一怔,随即就噗嗤笑道:“你也有糊涂的时候,这太子呀,原本就不是皇后娘娘生的,他是前皇后所生的长子,听说很得皇上喜爱。”   江素梅很惊讶。   原来太子不是刘氏生的,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是,刘氏看起来很年轻,不该有那么大的孩子才对,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怪只怪那些事都是在她来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她一无所知。   到家之后,她把文房四宝拿出来细细欣赏了一回,果真是皇家出品,品质不凡啊,比余文殊用的还要好,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显摆显摆。   余文殊看到,果然惊叹了一回:“你不过见了皇上,皇后一次,就得到两次赏赐,为夫确实不如!”   江素梅得意的大笑。   那样子最是张扬,肆无忌惮,也是余文殊喜欢看到的,故而才顺她意吹捧一回。   江素梅自然不知,笑过之后,方才谦虚的道:“运气好罢了,不过我今日才知道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相公也不早些告诉我。说起来,皇上也是奇怪的很,既然宠爱皇后,怎的还留着原先的太子呢?我听大嫂说,前皇后就是因皇后被废的,好似是动了什么坏心思,被皇上发觉。”   “确实如此。”所以余文殊才不愿意充当教育太子的角色,只因太不稳当,幸好皇上也没有选他,选了程顺,只怕程顺一直以来的心情不会太好。   “那为何还保持太子的地位呢?难道皇上不怕太子怨恨他,或者怨恨皇后?”江素梅想不明白。   余文殊摇摇头,半响叹一声道:“感情若是样样都想得清楚,那世上的难事会少掉很多,皇上不喜窦皇后,却不代表他不喜太子,这也许并不矛盾。”   太子是皇帝第一个儿子,他是倾注了心血的,未必那么快就能快刀斩乱麻。   江素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她觉得余文殊说的不错。   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很复杂的,这是一个永恒的深刻的话题,故而,很难有一个准确的回答。   “今日还遇到一件事情,宁妃娘娘刁难人,把姜夫人带的糟鱼都扔了。”江素梅气愤的同余文殊说,顺便也给他提个醒儿,“我说话不好听,可能得罪她了,你以后要小心些。”   “宁妃?”余文殊唔了一声,“是王家的女儿啊。”   “王家?”江素梅一愣,“那她以前是丽嫔么?”   那个王家她可是去过的!   “正是。”   “怪不得她那么嚣张,也是受宠多年了,还从丽嫔升到了宁妃,应该是后宫里出挑的妃嫔呢。”江素梅说着又冷笑道,“不过听说她父亲与兄弟都不是有能力的,依仗她还差不多。”   宁妃想要靠家人出气,难得很。   事实上,她猜对了一半。   有些人虽然能力不足,但找事的本事却不小。   余文殊这日就遇到了难题。   他们兵部领俸禄都要去户部的,眼看临近年关,好些官员都等着拿了俸禄好过年,是以户部最近都很忙,从早到晚的点算财务,再分发出去。   可等到余文殊职方司这一部门时,户部说钱有些紧张,让他们等一等。   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其中他派到边疆去考察地形的人员,居然也不给领这份苦钱,跑来找他哭诉。   余文殊一怒之下,亲自去了户部。   负责发钱的主事慢条斯理道:“也不止你这儿,不是说等等么,总会发给你们的,急什么?难道你们家里还缺这点钱?先回去罢,等宽裕了,自会告之。”   这敷衍的态度余文殊看在眼里,眼眸沉了沉道:“倒不知还有什么部门同咱们一般?”   “反正就是有。”那官员斜睨他一眼,“余大人,你等不及,可以去写奏疏呢,咱们户部稍后会同皇上通报的,就是要慢一些,又不是不发。”   “教坊司众人的俸禄都已经领了,唯独少咱们职方司?”余文殊喝道,“军国大事都在于咱们兵部,此次我奉命绘制地图,乃是用于大计,尔等敢一而再的拖延?此事也如实上禀于皇上?若此图不曾在预定之期完成,你敢担当?请你们上司出来!”   那主事就有些吓住了。   他原本也是受了户部员外郎的叮嘱,特意刁难,可真要他承担,他哪里敢呢?连忙就进去了。   不一会儿,王光璧出了来,他二十余岁,倨傲的看着余文殊:“怎么,主事未讲清楚么,你非得纠缠此事?职方司又如何?就高于旁的部门,便是无钱,又怎么样!”   那王光璧便是宁妃的弟弟了,前不久才升任为户部员外郎的,是个相当好的肥差。   余文殊来之前就知道,定是王家作梗,一看果然如此,当真是好气又好笑。   那宁妃也是没个章程,宫里几句矛盾,竟要让她弟弟为之出气,传到皇帝耳朵里,她还有好果子吃?   他淡淡道:“王大人这位置来之不易,余某提醒你,可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后悔。”   王光璧大怒。   这种走关系的人最怕被别人揭穿了,他大叫道:“你说什么?”   “请现在就把俸禄交出来,余某可以既往不咎!”余文殊也沉下了脸,表情十分严肃。   那冷冷的目光让王光璧心里一跳,可是他有姐姐撑腰,怕什么呢?再说,户部掌全国财政,这种延发俸禄的行为并不少见,好些官员只要有得领就算了,又不是真的不给,拖延一会儿算什么?   他挺起腰板:“你待如何?”   余文殊上前几步,他身形高挑,王光璧一下子就被罩在阴影里。   他严厉道:“你们户部在各地督查不力,令国库虚空,金大人离职后,多方上奏,经半年余,形势才略好转,令皇上颇为宽心,如今年底将至,却又报钱财紧张,你是不是脑袋都不要了?”   那话冲入耳朵,王光璧浑身一抖,脑门上冷汗就溢了出来,可是他扔不愿屈服,大吼一声:“你别吓我,滚开!”一拳就轰了出去。   余文殊一侧头,闪过那拳,心中也恼火的很,好生说话不听,非得动手,真是个猪脑子!   他手一推,把王光璧甩开。   王光璧其实是怕令姐姐失望,毕竟他们一家都靠着宁妃的,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立点功,他也不愿放弃,当即又往前扑过来。   余文殊眉头一皱,忍无可忍,提起拳头也砸了出去。   ☆、第76章章 归来   那主事惊吓过度,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跑去叫人。   余文殊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块青色,要论一对一,他绝对不会受伤,可在户部,王光璧是有亲信的,他们明着拉架,暗地里就偷袭到一记,不过王光璧被他揍得不轻,也算了。   听说他受伤,江素梅跑到门口,惊问道:“怎么了,谁打你的?”   “不知道。”余文殊脱下官服交给她,“不过王光璧被我揍了。”   “王光璧?王家的?”江素梅瞪大了眼睛,“莫不是宁妃家里的人?”   “就是她弟弟。”余文殊没好气。   他原本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毕竟宁妃是皇帝的宠妃,只要王光璧如数交出俸禄就算了,结果这人脑子不清楚,听不懂他的意思,这下好了,就是他不捅出去,别人也得出手。   这王家父子两个都是无甚能力的,但却占据着不错的位置,肯定有好些人看不过眼,随时等着挑刺呢,这不就有好机会了么?   江素梅听了,对那宁妃一家又是看轻了许多。   就照他们这样的情商智商,早晚也是不行的,只等着下台罢了,她叫人去找来化瘀膏,给余文殊洗净脸,取一些给他轻轻抹上。   “幸好打的不重,我看四五天就能好。”她仔细观察了下,抱歉道,“也是我多嘴,惹到了宁妃,不然你也不会受伤。”   “无妨,小伤而已,总比让你憋着好罢?”他郑重道,“若是我在场,也同你一样,咱们余家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你需得记得。”   “好。”江素梅笑着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那王光璧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余文殊便冷笑了下。   他的武艺是外祖母殷老太太启蒙的,自己也有些兴趣,故而常常会加以练习,身体自是比一般人强健的多,王光璧挨了他五六拳,惨叫不止,那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王光璧废了也不一定。   江素梅道:“不管如何,反正是他咎由自取,就怕宁妃到时候吹枕头风。”   王光璧被余文殊打的消息当然很快也传到了宫里。   就如江素梅想的一般,宁妃哭着就往皇帝那里告状。   皇帝此刻已经收到好几封奏疏,都是趁机弹劾王光璧的,把他以前做坏的事一股脑儿的翻了出来,这次挨揍,又是因为拖延给兵部职方司的俸禄,皇帝看了更加恼火。   这绘制地图的意思乃是他下达给兵部的,兵部尚书再主持会议讨论,职方司何其重要,任何军事都离不了它,王光璧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也不看看是什么部门,就拿着鸡毛当令箭!   别说余文殊还比他高一个品级,同朝为官,怎么能先出手打人呢?所以宁妃还没把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就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宁妃吓一跳,眼见招数不灵,只得跪下来痛哭,从为弟弟求情,变成恨铁不成钢,数落王光璧做得哪里不好了,又说自己也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   皇帝看她还知道自省,便没有再责怪,只下旨免去了王光璧的职位。   至于王老爷,看在宁妃的面子上,暂时没有动他。   “庄上传消息来,说宋妈妈还是很老实的,没有生事。”翠羽说与江素梅听,“农事上也常提出建议,问少夫人要不要命她回来。”   江素梅道:“你觉得如何?”   翠羽不喜宋妈妈,说道:“奴婢怕她回了之后又有别的事情,既然她农事不错,索性便常住那里,少夫人至多多补些月钱,她便是在那里养老也无甚不好的,假若老太太要招回她,倒也可以。”   始终不是自己的人,宋妈妈有些滑头,留在身边也不放心,江素梅点头:“那便照你说的办罢。”   桃叶忽然敲了下门,走进来,小声道:“少夫人,书兰又去书房了,还拿着药膏呢,大冷天穿了薄薄的。”   倒不是她刻意要关注书兰,实在是一直都不消停,故而她手下几个丫环也常盯着,这回余文殊受伤还未好,怕是要给他去抹药膏。   江素梅想着好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啊!   要说书兰的韧性还真不错,余文殊明显是没有要收她做通房的意思,不然她这些月在小日子里,他早就耐不住了,怎的书兰就没个眼力见儿呢?   “别管。”她摆摆手,“先看着。”   桃叶一会儿又来报,说书兰被余文殊赶出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余文殊眼见她又要来伺候,这会儿连布菜也不要了,关上门,只跟江素梅两个人吃,你一筷我一筷也没什么不好。   江素梅心情不错,自家相公经得起考验总是件好事。   到得临睡前,余文殊躺下来道:“我看书兰年纪也不小了,你找个人配了罢。”   她一怔,问道:“配给谁呢?书兰是母亲选的人,是不是要先问过她?”   “不用。”余文殊皱眉,“还不知母亲何时回来,她留在这里不好。”   他也是有些烦了,是个男人,都不会看不出来书兰在勾引他,虽说他早知道好些男人都有通房,可他没这个念头,所以书兰总是这样,他很是恼火。   却又不好挑明了说她,便丢给江素梅去处置。   “那好罢。”她的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更是温柔了些,侧过身趴在他胸口道,“那我要是挑个她不喜欢的,她不肯,又怎么办呢?”   书兰明显是有脾气的,她的目标乃是余文殊,岂会愿意嫁给别人?   她是在问余文殊要权力。   余文殊想一想道:“若是她不肯,那你就让她自己挑,定个时限,也算是主仆一场罢,若她还不愿,”他顿了顿,“便送给大伯母去。”   余大夫人那一张面瘫脸,兼做事风格,底下的下人绝没有在二房来得舒服,江素梅笑了:“好,我知道了。”   余文殊搂着她便要入睡。   谁知道,江素梅又问:“那碧荷呢?她年纪也不小了。”   余文殊没有立刻回答。   碧荷比起书兰,显然是较得他喜欢的,这些年,他青葱的岁月都有碧荷在旁陪伴,她服侍的很好,他喜欢吃什么,平日里出去穿什么,用什么,她都很了解,可以说,碧荷是个很好的丫环。   那片刻的沉默,让江素梅心里一紧,这种紧张,又让她胸口很闷。   这种感觉从心口蔓延开来,她陡然发觉,原来自己也不是不在乎他的。   大概这就是日久生情罢。   一开始再如何没有让自己的心陷入,可是日子是一天天累积起来的,那些欢笑,那些交流,那些缠绵,那些点滴,慢慢的会一丝丝的渗透入心里。   更何况,他如此英俊,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他说道:“假若有合适的,也可以,碧荷总不能一直做我的丫环,你仔细挑个好人家罢。”   再怎么样,她终究也要成亲生子,拥有自己的家。   也许他这语气里有些不舍,可更多的却是关心,是祝愿。   江素梅松了口气。   那口气吐的有点儿长。   余文殊发现半躺在她身上的人,整个人越发绵软了,手就不老实起来。   江素梅这一次很主动,引得他激情澎湃,夜半三更才入睡。   这样的后果便是,他差点没有赶上早朝,据下人说,早饭都没有吃,叫长德带了几个馒头便坐轿子出门去了。   看来,这种事还是要节制点啊。   他可不像她,可以睡懒觉的。   因公婆都不在,平日里不用请安,江素梅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到得冬至,天气越发冷了,前几日已经开始下雪,早上起来便是茫茫一片白色,下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四处扫雪。   屋里早就燃了炭,四个角落都摆上了炭盆,是以还算温暖,这样的天,真是一点也不想出门。   江素梅翻着几样布料,正当挑选来做贴身小衣,桃叶兴匆匆的跑进来,不等进来,就在门口叫道:“少夫人,二爷与二夫人,还有姑娘回来了!”   江素梅手里的料子掉在桌上,忙不及的披上大氅就奔了出去。   “母亲,母亲!”她远远看到余二夫人,眼眶一热,大声的叫起来。   余二夫人快步过来,握住她的手:“这么冷,怎么还出来呢,快进屋去。”   她还是这般温和,一点也没有变。   众人进入堂屋。   余文君笑道:“二嫂长高了呀!”   江素梅道:“多谢大嫂的食方了。”她又转过头叫了一声父亲。   余拙还是老样子,笑着点点头   余二夫人拍了拍江素梅的手道:“刚才进来,看府里各处都很好,听大嫂说,都是你在管着的,真是难为你了。”   当初她走的时候,可是交予余大夫人的,谁知道她那么快就转给江素梅了。   “大伯母也会教导的,再说,母亲在家时,一切都井然有序,我原本也不用花多少心思。”江素梅看着余二夫人,并不曾在她脸上发现什么异常的情绪。   这一次回来,她还会走么,当真原谅了余拙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奕奕妈,tutu,开心芝兰的地雷,么~   ☆、第77章章 选择   因他们三人的归来,府里一下子又变得热闹了,余大夫人在这段时间很想念余二夫人,所以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相看,江素梅也围着余二夫人闲话家常。   在这家里,余二夫人果然是最最重要的主心骨。   余文殊见到父亲母亲又安好在一起,心情也很不错,小夫妻两个晚上常在上房用饭,其乐融融。   “父亲还去游历么?”余文殊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这也是江素梅想听到的,她竖起了耳朵。   余拙笑道:“自然去呀,我与你母亲说过了,去还是去的,只是时间短一些,常回来便是,”他顿一顿,“一年就两次好了,幸好远一些的地方以前去过不少,倒也罢了。”   那还带不带听弦呢,江素梅很想接下去问这个。   可惜她是小辈,问不出口。   余文殊也没有问。   不过殷老太太肯放余二夫人回京都,想必余拙是表了很大的决心的,倘若还带听弦去,那不是找死呢?   殷老太太下次来,一定会把余拙的腿打断,江素梅对此毫不怀疑。   然而,听弦却自己找上来了。   她得知余拙回来,坐立不安,眼见几天过去他也不曾来看她,便再也忍不住,寻来了这里。   当时,江素梅正与余文君,姜雪卉三人在卧房品茶谈天,秋蝶听到小丫环禀告,忙过来小声与自家姑娘说。   余文君腾的就站了起来,满面怒容。   “什么事?”江素梅问。   “听弦来了,想看父亲呢!”这话几乎是从余文君嘴巴里挤出来的,“我得去瞧一瞧,她别又出新的花招。”   姜雪卉拉住她,劝解道:“你别去,二叔又不是孩子,你是他女儿,还能成天盯着呢?我想二婶既然愿意回来,父亲定然是想明白了。”   “看着是这样,可听弦在父亲面前的话,谁又知道不会有变故?”余文殊很担心,她再也不想看母亲受到伤害了。她恶狠狠道,“当初就该把听弦卖了,怎的还留在府里呢?大伯母也是太心软了!”   “母亲是有别的打算。”姜雪卉忙解释,“倘若赶出去,她身子不好,二叔未免担心,留在府里,二叔才有时间仔细考虑么。你别那么生气了,听弦总算跟了二叔这么些年的,岂能没有一点感情呢?这次就当考验,看看二叔最后会怎么处理罢,你不要着急。”   余文君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又坐下。   她身边,江素梅也一样的想法。   但愿余拙不要再让众人失望,当然,这众人肯定不包括听弦。   听弦见到余拙,当即就跪了下去,一边笑道:“婢妾给二爷请安,二爷总算与二夫人回来了。”   “起来罢。”余拙道,“你身体如今好了罢?”   “拖二爷的福,已经好了,云居胡同那里,什么都齐全的,婢妾算是享福了一回。”听弦走近两步,打量余拙的脸,疼惜的道,“二爷瘦了呀,可是被老太太罚了?都是婢妾不好,连累二爷,早知如此,婢妾也该一同去,好让老太太出出气呢。”   “不关你的事。”余拙摆摆手,“是我铁了心要接娘子回来,才会真心忍受的,其实岳母也是为我好。”他叹一声,“我先前确实错了。”   听弦一惊,忙道:“二爷也是为写游记,哪里错了呢?”   “作为丈夫,不顾妻子,不顾儿女,岂能不错?”余拙拍拍听弦的肩膀,“这些年也委屈你了,跟着我东奔西走,以后你也能歇一歇,不用再做这些。我同娘子已商量好,还你自由身,给你一笔嫁妆,你往后,想怎么过日子都行。”   “什么!”听弦脸色煞白,“二爷,婢妾可是您的人啊!”她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拉住余拙的衣袖道,“婢妾跟了爷十几年了,难道爷真忍心?婢妾离了您,还怎么过呢?”   余拙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细语道:“听弦,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不能再对不住娘子了,她这些年守着家也是不容易的,我已经答应过岳母,一定会好好待她,听弦,你还年轻,还能再寻个良人。”   听弦没想到事情真会变成这样,她虽然早有预感,此番余拙把余二夫人接回来,也许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可是这真的成了现实,她又着实接受不了!   他们这些年,如同夫妻一样在外面,她早已把余拙当成自己的相公,也以为自己会跟他一生一世。   “二爷,婢妾不走!”听弦跪下来哭道,“婢妾以后也不跟二爷出去了,只留在府里好好侍候夫人,不会有别的念头,爷,婢妾求您,别赶婢妾走啊!婢妾生是您的人,死也是余家的鬼!”   余拙看她这样,心里也难受,可殷老太太说了,二人只能择其一,他不可能为听弦不要余二夫人的。   即便这些年她陪在他身边,可是,终究不是他的妻子。   余二夫人却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操持整个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割舍的人。   余拙既已经下了决定,这会儿再如何觉得听弦可怜,却也不能往后退缩,他定了定神道:“就这样罢,听弦,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怪我。”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是却有了与往前不一样的冷淡。   听弦坐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见他已经做了选择,余大夫人出面,把听弦的事宜安顿好,第二日就派人送她离开了京城,至于去了哪里,她也不说,只说给予足够的钱,听弦的生活定然不会难过。   事情到这里,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往后,余拙与余二夫人之间像是不曾发生过这些,一如往昔,江素梅颇有疑惑,到底余二夫人的心境真得会回到从前么?   可不管如何,日子总是要过的。   也许,年龄越大,人越会学会妥协。   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注定都不会让两个人那么容易就分离。   新年过后,俞老太太收到了俞朝清的信,信中提到一件事,叫她大吃一惊,急忙忙就坐轿子来了余府。   “朝清要成亲了!”她刚坐下,迫不及待就说道,“他写信告诉我,说两地实在太远,只通知我一声,说那姑娘定不会叫我失望的,这怎么成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不在他身边,他怎好自作主张?”   听起来,俞朝清的意思是他在柳州便要娶媳妇了,而且是在俞老太太不在场的情况下,难怪她那么着急。   江素梅忙问道:“是哪位姑娘呢?”   “说是秦知府的小女儿叫秦婧英。”俞老太太急道,“都不知道那姑娘好不好,你说,他怎么能就娶了?我这做婆婆的都没有见过一面啊!”   原先俞朝清在京城时,俞老太太都是准备精挑细选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现在可好,俞朝清要娶一个她完全都不认识的姑娘做妻子了。   柳州的信送达这里,都要半年的时间,俞朝清此刻大概已经成亲了,江素梅劝解道:“那秦知府是祖父的门生,为人很是正直,肯把女儿嫁给小舅,应也是看中他的品行,再说,小舅愿意娶秦姑娘,那肯定对她的人也是很满意,外祖母无需担心,终身大事,小舅难道不会考虑清楚么?再说,小舅的年纪真的也不小了!”   俞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总是觉得不妥。”   “再过一年,小舅兴许就能回了,外祖母请耐心等待,到时候就能见到您的儿媳了,我觉得会是个好姑娘。”   “也只能如此想了,还能如何?”俞老太太无奈。   江素梅留她在府里吃饭,与余二夫人见了见,到得天黑才回去。   余文殊负责绘制的地图在今年四月份终于完工,此地图的制作过程历经了一年零三个月,内容十分详尽,既结合了以前地图的长处,又弥补了短处,尤其将来在军事上,也很有借鉴的作用,皇帝阅后,龙心大悦,赏赐了所有参与此图的官员。   因余文殊在其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又得兵部尚书大力赞赏,众人本以为会再次得以升官,谁料到,皇帝一个旨意,把他给调到户部当了户部郎中。   等于一个品级都没有升,还是五品官,不过倒是肥差,可他又不贪慕钱财的。   江素梅也很奇怪,余文殊明明在兵部做的好好的,且他以前还抵挡过棠王的造反行动,显露出了极强的天赋,以后在兵部肯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这皇帝到底搞什么鬼呢!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不到半个月,皇帝又任命余文殊为巡税御史,三日之内出发,去杭州查税。   起因在于不久前,各大税关上缴完税收,原本是富庶地区的杭州,竟然排在了垫底几位,皇帝觉得不对头,才派余文殊前往。   这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只怕要得罪不少人,这杭州她也知道的,就是在后世,都是个富饶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排在大同,荆州等税关之后的,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江素梅开始担心了,不知道余文殊这一趟会不会遇到很多困难,能否顺利的把这个任务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开新地图~   ☆、第78章7 初入杭州   余拙夫妇也有这样的担忧,他这一去,最少也得一年多的功夫,孤身在外,遇到危险怎么办呢,还没个人在身边照顾!   余二夫人果断下了一个决定,让儿媳妇也去杭州,多带几个护卫。   江素梅知道后,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她终于能出远门了啊!   余二夫人命人立刻收拾行李,一边同她说道:“在外万事小心些,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文殊有你陪着,遇到事情也能互相商量一下,再说夫妇两个,还是不要长久分开的好。”   这是她在永平府自省之后得出的结论。   江素梅深以为然:“儿媳知道了,母亲放心。”   余二夫人点点头,顿一顿,又缓缓问道:“昨儿书兰在我这里哭诉,说你要将她配出去,可是?”   江素梅老实回答:“是,相公说书兰年纪不小了,总是留着不好,何况当时不知母亲何时回来,不过我没有定下谁呢,若是书兰自己有看上的,我自会成全。”   这书兰其实是余二夫人看着长大的,原先放在余文殊身边,是有将来做通房的意思,但也要看儿子儿媳的想法,假若他们不肯,她也不会反对。   余二夫人沉思会儿道:“罢了,这事儿我会处理,既如此,碧荷索性也回我身边,你只带你惯用的几个丫环婆子去。”   见她如此开明,江素梅恨不得山呼万岁。   有个这样的婆婆就是好啊,根本不会插手他们夫妇之间的私事,江素梅道:“母亲,杭州的龙井丝绸都很好,儿媳到时一定买来送与母亲。”   余二夫人好笑:“多买些,还有你大伯母,别的一众亲戚呢!”   “是,不过母亲总是不一样的。”江素梅笑着挽住余二夫人的胳膊摇了摇。   余二夫人拍拍她的手:“都说余家百年望族,可惜你嫁进来时,却不是好时光了,以后要承担的恐怕也很多,我多疼你些,望你记得,也是我私心。”   对于现今的局势,余二夫人也知道一些,余文殊这一行,进难,退更难,若是失败,只怕官位都会丢掉。   余家转瞬间便要沉下去。   江素梅跟了余文殊,风险很大。   她正色道:“母亲,我既嫁入余家,自是会风雨同舟,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他不负我,我自当也不离不弃。”   她不会给出空话,既然说了,便是坦荡的诺言。   只是,这是有条件的,不管何时何地,她都有自己的底线。   “好,好。”余二夫人眼眸弯起,“我没有看错人,文殊若负你,也是他不好,我绝不会偏帮,我可是把你当女儿一般看待的。”   “我也是把母亲当亲生母亲一般的。”江素梅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我喜欢母亲呢。”   余二夫人笑了,揉揉她的头发。   江素梅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也选了要同行的人,如今只翠羽与桃叶二人不曾婚嫁,便只带了这两个丫环,至于婆子,挑了四个身强力壮的。   至于余文殊,则带了四个小厮,八个护卫,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人,还有随身的物什,共需四辆马车,四辆骡车才能顺利出行。   因皇帝下令三日之内就要出发,故而他们也来不及与那些亲戚一一见面,只派人去通报之后,便与余家众人告别,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程。   从京都要杭州,大概需要七八日的时间,这还是在交通略微便利的情况下,若是像柳州这种地方,即便是一样的距离,也得要一个月呢。   江素梅内心雀跃,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像一支从笼中放出来的小鸟儿。   余文殊看着有趣:“你那么高兴?”   “当然了,去杭州呀,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我能去那儿!”这是大实话,她以为自己嫁人了,就会被困在宅院里,偶尔出出门就算不错了,哪里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也不是难事。”余文殊笑道,“只要你随时跟着我,还有得是别处可以去。”   “哦?真的?”江素梅大喜,“你愿意带着我?”   “若我哪一日去打仗,你愿意跟着?”他反问。   “愿意。”她点头,只要可以自由自在的,她可以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可以给你出主意的!”   他哈哈笑起来,他这自以为是的娘子,当真是什么都不怕。   可战场,却是比风景如画的杭州可怕多了!   江素梅眼睛转了转,坐近了一些,问道:“你昨儿出去了半日,可是去找祖父了?”   “嗯,同祖父告别去了。”余文殊解释,“没有带你一起去,是见你太忙了,祖父不会介意的。”   什么太忙了啊,肯定是两个人有事商量呢,不想被她打搅而已,江素梅问:“那你心里有个底了么?”   “没有。”余文殊眼眸微沉,“祖父离开朝堂已有好些年了,杭州那里,换了好些官员,祖父也不甚了解,还是去那里再说罢。”   他这几年也都在兵部,并没有涉及户部的事情,精力有限,对杭州更是不了解了,所以这一趟,还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江素梅便也有些紧张起来。   几日过后,一行人终于达到杭州。   此刻已是五月初了。   杭州的城门很高大,城墙巍峨,光是在外面一看,便知此地的不凡,进入城中,只见热闹不输于京都,人来人往,物资丰富,众人都满是好奇的四处打量。   余文殊第一次来杭州,也免不了欣喜,拉着江素梅去各个铺面逛,只一会儿功夫,就买下了数十样东西,首饰,衣料,小吃,还有鸡血石。   江素梅哭笑不得:“以后咱们常住这儿呢,不用着急的,可以慢慢挑,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余文殊想一想:“也是。”遂罢了,只带她进去一家看起来很是豪华的酒楼,挑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坐下。   伙计来候命。   二人看了菜单,商量着点了六样特色菜。   “杭州还真是繁华啊!”江素梅从窗口望下去,又见一排排的铺面摊子,忍不住发出感慨,“一点不比京都差。”   “所以咱们才会前来,这等地方,税收几年不增,若说是因水灾,旁的城县也一样有。”余文殊却在想着公事,事实上,他一路上,也没有停止过思考。   “如果是有好些人逃避交税,这胆子也太大了一些罢?杭州如此显眼,不怕被皇上追究?再说了,那原先的巡税御史是怎么办事的,被收买了不成?”   “倒是没有,听说上任日子过得也颇为清苦,被撤职的时候,连马车都雇不起呢。”上一任巡税御史也是素有功绩的,才会被首辅金大人派来此地,结果两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灰溜溜的被撤职。   江素梅奇怪:“这是为何?他既然没有好好办事,定是收了别人贿赂啊,怎的会还那么穷呢?”   余文殊淡淡道:“也许是怕罢,便只能无为了。”   可无为的下场也不是好的,江素梅暗想,莫非这里窝藏的地头蛇来头很大?那人竟然宁愿被贬官也不敢做出点成绩。   那余文殊如何着手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再美味的吃食到了嘴里,也变得无味起来。   巡税衙门位于杭州城的梅花巷,此巷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便是因后面一大个梅园,到初冬时节,赏梅之人十分之多,众位才子流传下来的诗歌都是不少的。   衙门内院不大,有个三进院子,但也足够他们住了,江素梅命下人先把四处清理一下,再把行李一一搬进来。   幸好上一任才离职没多久,地方还是干净,并没有花多少功夫,下人收拾完毕,余文殊刚进卧房,茶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长德道:“杭州知府陆大人来了。”   余文殊一怔,他这才到衙门,连手下都还没有接见,知府竟然就来了。那知府是四品官,比余文殊高了一个品级,他整一整衣袍,出去迎接。   陆象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眼睛细长有神,留一把漂亮的胡须。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余文殊行了一礼,抱歉道,“本该下官前来府上拜会的。”   陆象晋笑道:“余大人客气,余大人得圣命而来,乃是咱们杭州的福气,陆某已摆下接风宴,还请余大人赏脸。”   这陆象晋穿的一身半旧长袍,全身没有一点贵重之物,看起来像是过得颇为简朴。   余文殊笑了笑道:“多谢,下官会准时到的。”   陆象晋便很高兴:“听说余大人还带了家眷来,倒是请一起前来,余某的内子,女儿都在家中,定会相陪。”   “好。”余文殊也应了。   陆象晋便说不打搅,先行离开。   江素梅这才从门口走出来,吃惊道:“这知府大人倒是不摆架子啊,居然亲自前来请你吃饭呢,你当真要去?”   这人端得是谦虚,但也有谄媚之嫌,余文殊道:“此人名声不显,我对他毫无了解,自然要去,探探虚实,你也一同前往。”他来杭州着实是仓促,现正是一团乱麻呢。   “也好。”江素梅点点头。   二人遂进去准备。   ☆、第797章 宴席   到得傍晚,余文殊与江素梅去了知府衙门后方的内堂。   此处布置颇为清雅,显见是常打扫的,一尘不染。   陆象晋与他夫人方氏,儿子陆彰,女儿陆云三人在里面等候。   二人进去,郑重的行了一礼。   陆象晋回礼,请他们入座,又叫下人看茶。   方氏笑眯眯看着他们夫妇俩道:“真是珠联璧合呀,京都来的,果是不一般,不似咱们这种小地方。”   江素梅笑道:“杭州素来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陆夫人您谦虚,您与令千金都是浑身透着灵气的,咱们看上去反倒粗糙了些呢。”   这母女两个与陆象晋一样,打扮都很简单,尤其是陆云,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燕尾钗,但二人的面色都是白里透红,可见平日里养的不错。   陆云羞答答低着头,并不说话。   方氏请江素梅进去里屋,过来拉她手道:“一见少夫人就觉得亲切,咱们进去说话罢,一会儿就在里面用饭,您饿了没有?要不先吃些点心?”   江素梅也不客气,朝余文殊看一眼,随她去了隔壁的偏厅。   那偏厅显得有些空,只一张八仙桌,几张圆凳,两侧各有高几,摆着盛开的鲜花,江素梅四处打量一下,坐下来,看着桌上的杏仁糕笑道:“早听说杭州的美食闻名天下,这糕点是出自哪家铺子呀?”   方氏道:“也不是什么大铺子里的,就是咱们惯常吃的那几家,味道还是不错。”   用来招待客人的,竟然也不是大铺子里买的么?江素梅又看一眼方氏,微微笑了笑道:“我来尝尝。”一边就取一快放入嘴里。   绵软香甜,又不太腻,她点头:“确实好吃。”   方氏笑道:“听相公说,余少夫人是京都江家的三姑奶奶?不知你外祖母可好呢?”   江素梅惊讶,“您认识我外祖母?”   “我父亲原先在荆州当差,我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年纪还小呢,随父亲去过俞家。”方氏笑了笑,“不过次数甚少,只怕你外祖母不记得了,毕竟也有些时日。”   这段关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二人说话也随意了些。   方氏便与她谈到公事。   “巡税御史可不好当呀,咱们这几年总是在闹灾,农田欠收,这不税就收不上来么,相公也是着急的很,不过不能逼老百姓啊,他们过得也不容易。”   听起来,这夫妇两个都是怀有善心的,江素梅深以为然:“您说得不错,相公也常说,万事当以百姓为先,不管如何,百姓总要吃饱饭的,没有他们,咱们这国家也不能如此富饶啊。”   两位夫人讲起话来都像是胸怀底层百姓的,越说越投机,陆云听得有些不耐烦,在袖子里剥指甲。   等到用饭时,下人们送上来四菜一汤。   最好的一道菜乃是黄泥煨鸡,别的是些蔬菜,菇类,汤却是有名的汤,因这莼菜是西湖特有的,与火腿丝,鸡脯丝一起下锅炖煮,不光色泽鲜艳,味道也是清香美妙。   江素梅连喝了两碗,大为称赞。   眼见天色暗了,她吃饱喝足与余文殊离开了知府衙门。   “你吃了什么?”在路上,她第一个说的竟是这个问题。   余文殊道:“馋猫,也无甚么,只叫花鸡,莼菜汤几样罢了,这陆大人看起来很是清廉。”   “看起来确实是。”江素梅把那“三个字”咬得很重。   余文殊哈哈一笑:“你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端倪倒没有,只不过他们屋里的摆设很奇怪,我后来发现原是少了些东西,像那个偏厅,我见地上痕迹,当是摆过大屏风的,还有那陆夫人,陆姑娘,也太朴素了些,总是四品官夫人,会见客人,该当郑重些才是,我觉得她们有欲盖弥彰之嫌。”她哼了一声,“也太小瞧人了,这样就岂能骗过咱们?”   “夫人真厉害呀!”余文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只是吃顿饭竟能瞧出这么多事情。”   “少来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江素梅斜睨他一眼,“那陆大人与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都是客套话,大意是他会帮助我,有什么难题,尽管找他。”   江素梅嘴角撇了撇:“等于白说,什么帮助,上一任御史不是什么都没做成么,难道他不晓得?那么,他当时伸出手帮忙了没有,我猜是没有。”   余文殊笑笑:“官场各色人等,也不好那么快就下判断,等我把历年税款查一遍再说罢。”   随后的日子,他先把杭州各部门官员拜访一遍之后,一头就扎进了堆积的账册中,江素梅此后便显少见到他的人,常常半夜醒来,才发现他已经睡在旁边,早上一起,人又不见了。   幸好她初来乍到,对这杭州城也是好奇的很,每日都出去逛一圈,优哉游哉,甚有旅游的惬意,也不觉寂寞。   直到一个月后,余文殊才把所有账册看完,自己携带的册子都已经记录满了。   “可查到什么?”江素梅询问。   “都是些小鱼。”余文殊摇头,眉头紧锁,“难改此前的御史什么都没做,确实是无从下手呢!”   看起来很棘手,江素梅道:“我最近也没有白白游玩,原来杭州确实闹了不少水灾,良田淹没,有一年更为厉害,颗粒无收,不过听百姓说,衙门的粮仓是满满的,只因此处常年风调雨顺,就算遇到一些差的年头,也不会有太多损害,还有那些商铺,都是人来人往,交易不绝。”   怎么看,都是一派繁荣景象。   余文殊唔了一声:“定然是哪里不对。”   正说着,有小厮在门外报说:“有位姓文的爷求见。”   余文殊奇怪:“叫什么?”   他印象里,好像没有姓文的朋友,且整个杭州城里,好似也没有姓文的官员,会是谁呢?   “说叫文达。”   余文殊忙道:“请他进来。”   江素梅满是好奇的看着门口,谁料小厮领进来一个人,头上戴着草帽,什么也看不见,余文殊同他进屋,屏退下人之后,他才把帽子摘下。   此人长了一张很瘦的脸,下巴还很尖,淡眉细目,眼睛还常咕噜噜的转,江素梅很不礼貌的想,真得好像一只老鼠啊!   余文殊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他出身世家,举手投足尽是优雅贵气,周围的朋友也许不如他,但气质也差不了多少,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同一种类型。   莫非不是朋友?   可下一刻,她就见余文殊与那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王大叔!”余文殊笑道,“您怎么会来?”   不是叫文达么,怎么又叫王大叔了?江素梅瞪大了眼睛。   文达笑道:“听说你是巡税御史,我岂能不来?这趟差事不好做啊!”一边看向江素梅,啧啧两声道,“你还带了妻子来呢,倒是不嫌麻烦。”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   什么麻烦,她可是贤内助好不好!   余文殊笑起来:“您别小瞧她,常帮得上忙的。”   江素梅忍不住,此时问道:“相公,这位王大叔到底是何人啊?”   余文殊刚要回答,文达捻了捻胡须道:“你祖父以前常参加的书画茶会,便是我办的啊,有一回,在来青轩,你好似也跟了来的,我还问你祖父为何带你一个姑娘家呢。”   天那,这人难道是祖父后来常挂在嘴边骂的王胜!   他不是依附于章醇的吗?   江素梅这下嘴都合不拢了,看看余文殊,又看看王胜,一脑袋的浆糊。   王胜哈哈大笑。   “哦,你原来是细作!”幸好她也不笨,很快就叫起来道,“你在章醇身边,其实是为推到他啊!”   “孺子可教也,你可比你祖父聪明!”王胜委屈道,“你不知道,我被你祖父骂了多少回,哎,幸好躲到这里来了,他就是要骂也骂不到了。”   江素梅躬身行一礼:“您真不容易呀,我这儿替祖父说声对不住。”   王胜拍拍胸脯,叹口气:“这会儿,我这里舒服多啦。”   三人都笑起来。   说得一会儿,余文殊道:“我还不知您原来调到仁和县了。”   “你忙于公务,自是不知的,再说,这些乃是吏部之事。”王胜端茶喝了几口,“这天气真热啊,我原先在昆颠,那可是四季如春呢!”   当时他在章醇手下,章醇倒台之后,就被降职到云南一个小县做县令去了。   不过才历经两年多,他又被调任到杭州这个富庶的地方,可见其厉害,江素梅不由佩服,倒不知余文殊与他是如何认识的,他又为何愿意为打败章醇,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见二人有要事相商,江素梅始终是女子,虽然余文殊不会让她走,可她怕王胜介意,便自行退了下去。   王胜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没有,才查完账册,各种税款,加起来总额竟然欠了二十五万余两!”   王胜摇摇头:“杭州历年常占头三位的,最近是一年不如一年,难怪皇上会派你前来。”他在仁和县当县令也有一年多了,对杭州城的情况算是有些了解,顿一顿道,“你前任洪大人是如何离职的,你知道罢?”   “一事无成。”   “是啊,所以你此番前来,也有此危险!”王胜道,“不过洪庆此人虽说经历过风浪的,然性子仍太懦弱,吃不住人,凡事又不敢拿主意,不果断,才一拖再拖,弄到这个结果。”   余文殊沉吟片刻,像是答非所问道:“我头一天来,陆大人便宴请我。”   “他?”王胜笑了笑,“洪大人头一天来,他也请了洪大人的,听说山珍海味铺满一桌啊,他请你吃了什么?”   余文殊一怔,原来陆象晋对他二人还是区别对待的:“很是清淡,没有任何奢侈之物。”   “看来他早已经打探过你的身份。”王胜拢一拢胡须,眼睛眯的都要看不见了,“或许是忌惮你的,这样就更难办了,只怕他早有防备。”   “确实。”余文殊道,“不过,他并不是税关的人。”   “他原先就是巡税御史啊,”王胜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五年前,他便是此地的巡税御史,后来才荣升为知府的,那时起,杭州税收便开始有下滑的迹象了!”   余文殊只查了账目,还未有时间考核历年官员的更替,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不由嘴角微挑,“我去赴宴原是为探虚实,想来他也一样。”   “你定是没有说多余的话。”王胜笑道,“我知你谨慎。”   “回头再看,陆大人也颇为谨慎,此人怕是很难对付!”   “他也罢了。”王胜道,“你可知城中最难应对的是谁?”   见他目光深沉,余文殊想一想道:“莫非是新昌伯刘灿?”   王胜一击掌,大喝一声道:“可不是他么,他可是皇后娘娘的祖父啊!谁人敢动?”   ☆、第80章 硬强硬的后台   新昌伯刘灿这一辈子说起来,那是由苦到甜的典范,年轻时种了十来年田,只当就这么一直种下去了,结果祖坟冒青烟,生了个会念书的儿子刘植,他做牛做马,砸锅卖铁,每日吃着咸菜,终于把给儿子上私塾的钱给凑了起来。   刘植不负所望,在三十二岁时考上了进士,可惜名次不高,人缘也不好,最后弄个了偏远地区县丞的职位,但总算也是个官儿了,举家欢喜,不过刘灿习惯了杭州乡下的生活,没有跟着儿子过去。   刘植在那里兢兢业业的做着县丞,夫人因病去世后,另娶了一位当地的美人,因他这份刻苦,终于在十五年后,被人举荐,上了京城,当上了名副其实的京官。   那时,刘灿还在种着田,直到刘植的女儿被皇上看中立为皇后之后,他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田也不种了,身份也由六品官儿子的父亲一跃成为了新昌伯,成为了皇亲国戚,搬入杭州城内,一夜之间,身价倍涨,众多人拍马逢迎,乐不可支。   很快,他的府邸也建好了,富贵敞亮,杭州城内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   刘灿,刘老太爷的黄金人生,终于拉开了序幕。   余文殊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开口。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洪庆的为难,即便他做事果断,面对新昌伯,只怕也难以下手,毕竟,他是皇后的祖父啊,皇帝又如此宠爱皇后!   可是,他转念一想,皇帝此番派他前来,应当也会想到新昌伯的罢?   “先撇开他不提。”余文殊敲了敲桌面,“依您看,这税收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自然是榷场税了!”王胜毫不犹豫,“杭州茶盐都是大买卖,与其他国家通商,收入不菲,一定是这块地方,你到底查清楚没有?”   “我在此项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余文殊拧紧了眉头,“想来他们早已经做好准备,制造了假账,才会令此事难上加难,如此,便只能另寻他路了。”   王胜伸手拍拍他肩膀,鼓励道:“幸好还有时间,若有我帮得上忙的,还请直说。”   “您已经帮了不少了,今日替我理清了思路。”余文殊感激道,“谢谢您前来一趟。”   王胜却已经站起来:“你还跟我客气?”   “您要走么?”余文殊忙问。   “是,我也有事情要处理,今日就不留了,改日有机会再续。”王胜戴上草帽,眨一眨眼睛,“我这等丑恶龌蹉小人,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与你有交情,我这便走了。”   “您勇于奉献,为大义能屈能伸,余某只有钦佩二字。”余文殊诚恳说道。   王胜哈哈一笑:“知我者,崇礼也,再会!”他一抱拳走了。   余文殊尊敬的目送他离去。   他深知王胜与他之间的关系,那是极为难能可贵的,用到恰当之处,又是锋利的刀刃,所以,就尊重王胜的意思,暂时还是隐藏起来罢!   正当他二人相谈的时候,刘灿的府上,也聚集了好几位官员。   为首的一位乃是现任临安县令汪纪,他苦口婆心劝刘灿道:“这余文殊此番前来,定是要不做好事的,不如您出面把他赶走了罢!”   刘灿却一直不以为然,慢悠悠喝着茶道:“慌什么啊,他不过是来查税的,就跟上一位洪大人一样,你们不都没事么,这回为什么要急着敢他走呢?”   “哎哟,这两个人岂会一样?”汪纪道,“老太爷啊,这余文殊可是余时远的孙子啊!余时远您知道罢,多么好的手段,咱们岂能敌得过?老太爷您到时候也危险呢!”   “我?”刘灿好笑,“我可是皇后的祖父啊,我听说这余大人就是皇上派来的,难不成皇上还能对付我?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事儿。”   旁边几个官员都黑了脸,暗自心想,您这厚脸皮,也好意思说没做什么,在这几家县里都有田,不交税的,要不是咱们给你瞒着,你这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死老东西,明明都老得不能动了,还养着一屋子的美丫环那,看得人心里直冒火。   当然,他们表面上肯定不好说,只打哈哈道:“那余文殊不是吃素的,不止打过棠王,在京城,章醇,杨肃,不都是栽在他手下么,老太爷,您要好好思量那。”   刘灿听得烦了,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改日请他过来吃顿饭,好好劝一劝他,差不多就行了,我到时候跟皇上打个招呼,他好,咱们也好,不是?”   官员们额头上都冒冷汗,一个个心说,这能行么!   不过刘灿不听,他们也没办法,这乡下老儿一辈子种田,懂什么事情呢,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后祖父的份上,哪个愿意理他?这会儿也只能忍了。   等他栽跟头了,自然会知道厉害!   官员们又担忧又气愤的告辞而去。   虽然已经大抵知道情况,可余文殊对杭州城以及下属县都不了解,这日带着江素梅就去往了临安县,二人都着简装,头上戴一顶草帽,随大流坐上牛车。   那车上已是一车的人,好些是农人打扮,看起来是赶集回来,还有随身卖剩下来的蔬菜,鸡蛋等东西,天气又热,各种味道充斥了鼻尖。   江素梅在这儿做惯了大小姐,少夫人,倒是有些不好适应,侧头看一眼余文殊,他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有个妇人眼尖,瞅见他们二人的脸,忽地就笑道:“哟,这么俊的人儿,你们也是咱们县的?怎的从来没见过呀?”   “不是,咱们是来探亲戚的。”江素梅略略抬头,“听说临安县也好风光,就来瞧瞧。”   “哦,是这样,那你们是来看天目湖的罢?咱们这湖是美,就在我们家后面呢!一会儿你们随我走好了,我跟你们讲啊,这湖里鱼也多,你们要买,我们给你们捞,价钱公道的很。”那妇人伶俐,立刻就做起生意来了。   旁边有人笑道:“胡大嫂子就是厉害啊,难怪家里瓦房都盖好了。”   那胡氏咯咯笑起来,啐道:“是你们懒不说。”   他们二人原本也是来探探民情的,也就应了。   下了牛车,江素梅四处看一眼,只见茫茫绿田,问道:“听说这儿发过大水的,不过你们县看起来不错呀。”   胡氏叹一声,连连摆手:“别提了,前年还不是被淹过,要不是咱们家做点别的买卖,只怕都要饿死了呢!这田现在好,也是才种出来的么,幸好咱们这田肥,长起来也快。”   “怎么,官府没有宽容一下?”余文殊发问。   他虽只穿了普通的布衣,可这俊俏并没有减去几分,胡氏又看得呆了呆,过得片刻才回:“哪里会这么好呢,咱们村头张家不过要求宽限几天,就把他们家卖的桃子都收了去,原先还想靠几文钱过日子,结果这都被抢走了,哎,可怜,家中一个女儿都死了,其余人去做了花子。”   余文殊脸色沉了下来。   江素梅也不由想起那陆夫人说的话,什么不能逼老百姓,这完全是骗人的么,只怕他们一点也没有管呢,不然就不会发生这种惨事了。   胡氏也说得不好受,笑道:“你们不是要去看湖么,快走罢。”   二人跟上。   天目湖很美,远远望去,碧绿一片,好似硕大的宝石一般镶嵌在地面,此时夕阳西斜,落日余晖洒落下来,在远处的水边投下橘红色,这水面渐渐变得斑驳起来。   江素梅看着这湖,刚才抑郁的感觉一扫而空,张开双臂道:“好漂亮啊,真想在上面划船呢!”   胡氏笑道:“船有啊,我这就带你们去,不过……”   “价钱好说。”江素梅忙道。   胡氏看她爽快,兴高采烈得回去喊了她夫君,二人驾船载他们去了湖里。   微风徐徐吹过,像温柔的情人的手。   余文殊搂住她肩膀,二人什么话也不说,坐在船头,像是成了雕塑。   “你在想什么?”江素梅忽然问。   “我在想,假如这一刻能停止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在湖面上漂游,管它游向哪里呢!”一个人若是什么烦恼都没有,那会过得多么惬意。   江素梅知道他心烦,笑了笑轻声道:“那人生也会什么乐趣都没有啊,尤其对你余大人来说,不是么?”   她大概知道一点他的志向,余文殊,若没有猜错的话,是像他的祖父一样的,假若真让他当一个自由自在的村夫,那才叫人生寂寞如雪呢!   余文殊一下子笑了,捏捏她的脸,柔声道:“其实只要有你,人生也有乐趣的。”   江素梅回捏他的脸,嗔道:“你越来越会讨人欢心啦!”   “不好么?”   “好,你再多说两句。”她往他怀里蹭了蹭。   二人一时柔情蜜语。   那胡氏偷笑道:“怕是才成亲的。”   她丈夫点头,又做手势叫她不要打搅,夫妇二人把刚捞上来的鱼清洗好,在船尾便升起炉火煮了。   清鲜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   这是一个美妙的傍晚。   在多年以后,江素梅常常会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他坐在她对面,亲自挑刺喂她吃鱼的情景,这样宁静自由,亲密的时光弥足珍贵。   从临安县回来,已是过了两日。   他们大致了解到,其实官府在收税银的时候,并没有多么体恤百姓,事实上,他们是用尽了手段的,那么,杭州的税钱大减,肯定不是因为农人的那些税了。   余文殊已经定好了目标。   杭州城有几户人家专做榷场生意,而且做得很大,他想从这里着手。   就在他制定计划的时候,刘灿的请帖送到了他手里。   ☆、第81 章 有喜   “那个新昌伯要请你去吃饭?”江素梅惊讶道,“他可是皇后的祖父呢,对了,我才想起来,你好似没有主动去拜会过他?”   余文殊淡淡道:“他只是顶着爵位而已,并不是正式的官员,我不必拜见他。”   “可是他找上门来了,我怕不是什么好事。”   “肯定不是。”   “那你准备怎么办?”   “自然要去了。”他笑一笑。   江素梅眼睛一转,“他没请我么?”   “没有。”余文殊道,“新昌伯夫人早就过世了,他在杭州又无旁的亲戚,可能不方便招待。”   她撇撇嘴:“我本想去瞧瞧,既然他没有请,也罢了,你可要小心些啊,到底是皇亲国戚呢!”   他嗯了一声。   因是请的晚宴,余文殊傍晚时才去。   新昌伯府修建的富丽堂皇,门前两尊大白狮威风凛凛,在整条街上算是鹤立鸡群的,余文殊随小厮进去,只见路上景色亦是不俗,显见是花了大价钱请名师打造。   “老伯爷在花厅等候余大人呢。”小厮先行通告。   余文殊问:“可有旁的客人?”   “没有。”小厮摇摇头。   花厅里,刘灿早已命人摆好美酒佳肴,兼请了唱曲儿的伶人,已经在拨着琴弦低低吟唱了,余文殊踏入厅内,向刘灿行一礼道:“见过伯爷。”   刘灿笑着向他招手:“来来来,快坐下,早就听说余大人的功绩不凡啊,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世间少有。”   余文殊道了声不敢,撩袍子坐下。   “余大人来杭州,我也是才知,我这人最是欣赏年轻才俊了,今儿不醉不归!”刘灿一拍手,左边十二扇玉屏风后面立时走出来两位美人。   那二人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妖娆妩媚,一个清丽绝伦,都是难得一见的可人儿,她们双双往余文殊走过去,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坐下,那妖娆妩媚的还伸出皓腕给他斟酒。   两道香风扑鼻而来,余文殊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很自然的朝刘灿敬酒:“伯爷盛情款待,余某祝伯爷四季如意,万事顺心。”   “好,好。”刘灿端起酒盏把酒喝了,对余文殊的反应很是满意。   看起来,他也不似那些人说的那么来势汹汹么!   “余大人这次来杭州是为何事呢?”不过他还是得试探一下,刘灿笑眯眯道,“若有我帮忙的,请尽管说,你总是为国家,为皇上么,说起来,我也是好久不曾见到皇上啦!上一次,那得五年前了,哎,可惜我年老体衰,不然也得为皇上效点力!你年轻有为,倒是有一番好前途的,我见你也确实是人才,我儿常见皇上,我去信一封,也算为你尽点心意。”   余文殊微微一笑:“余某谢过伯爷。”   既没有推辞,也没有表现的很积极,刘灿这会儿就有些糊涂了,便对两个丫环使眼色,那妖媚的当即便贴了过去,在余文殊耳边吹气道:“余大人龙章凤姿,咱们伯爷很欣赏您呢,奴家也是,余大人,您摸摸,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眼见自己的手被她拉住,余文殊不动声色的道:“伯爷,虽是良辰美景不好辜负,不过我此番来,也有要事,伯爷,您常住杭州,对陆大人此人有何看法?他说愿意相助余某,不过余某总觉得他好似隐藏了什么……”   他一下子说到正事,而且还提到陆象晋,需知陆象晋以前也是杭州的巡税御史,刘灿的田不交税,肯定要陆象晋首肯的,事实上,当初也是陆象晋主动献媚,所以刘灿就有些心虚,见是个机会,忙试探道:“我与陆知府不熟啊,倒是不知,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余文殊看了身边两个丫环一眼。   刘灿心急,忙让她们退下:“你现在可以说了。”   “陆大人毕竟是知府,如今杭州税钱锐减,他责任不小,余某觉得他可能还未愿意交心,故而不曾坦白。”不管是谁,有这番猜测都是正常的。   刘灿松了口气,反正没怀疑到他身上么,他笑道:“我见陆大人是个好说话的,余大人不必担心,多多交流便会好了。”   “伯爷说的是。”余文殊这回来,就是想安刘灿的心,故而表现的很是平庸,无趣。   刘灿果然也没有多少兴趣了,同他吃完饭,余文殊告辞后,刘灿也没有再行挽留。   见他早早归来,江素梅迎上去道:“新昌伯有什么意图?”   “自然是要拉拢我了。”余文殊坐下,脸儿红红,刚才还是在新昌伯府喝了不少酒的。   江素梅走近些便闻到一股酒气,忙命下人去煮醒酒茶,又打趣道:“那送你什么啦,怎见你两手空空?莫不是当时就拒绝了?”   余文殊想到那两个丫环,笑道:“大概是想赠美人。”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老花招呀,百试不爽,不过他既然说出来,定是没有沾手了。   余文殊喝完醒酒茶,去洗浴,出来时竟换了一身暗色的劲装,江素梅大为奇怪,这打扮不像是要去做好事呀!   是了,在她印象里,这是打家劫舍的模样。   “你……”她迟疑着,不知道怎么问,“你要出门不成?”   “嗯。”他狡黠一笑,“你猜我要去做什么?”   “小贼!”江素梅脱口而出。   他哈哈笑起来:“是也。”   “不是罢?”江素梅大惊,“你真是要做小贼,你想干什么,你想偷哪里啊?不不,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一脑袋的疑问。   “自然是去探探几家杭州大户了!”   原来是要这样,他想要他们的真实账本罢?   “可是,你怎么能亲自去呢?”江素梅皱眉,“这太不安全,万一你出点事儿,怎么办?要不叫几个护卫去?”   “我会很小心的,只是先探一下路。”余文殊手指放在唇边,“此事你知我知便够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法,他好歹学了功夫的,难得一用。   江素梅却觉得头都疼了。   余文殊走后,她好一会儿睡不着觉。   夜半三更,他才静悄悄回来。   “如何?”她询问。   余文殊沉思片刻:“不易,我需得找个帮手。”   江素梅扶额。   也不知是不是这件事的影响,她一晚上没有睡好,早晨刚刚吃下一口饭,也吐了出去,眼见她满身难受,翠羽忙去请杭州的名医过来。   那胡大夫给她把完脉,笑容满面的道:“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江素梅眼睛瞪的老圆,她是来杭州的路上停的避子汤,也没多久功夫呢,竟然就怀上了,她现在的心情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激动,只隐隐觉得担忧。   身为母亲,责任重大呀!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翠羽笑得合不拢嘴,拿了红包给大夫,又询问要注意的地方。   “看来得写信给二夫人了!”她回头跟江素梅说,“二夫人说不定会过来这里一趟呢!少夫人,奴婢先去告知少爷。”   江素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想她身体好了,也是年纪了,原本就应该有个孩子,又因为这一趟去杭州,不知何时回来,余二夫人在她临走时,也是暗示她可以为余家开枝散叶的,既然如此,孩子来了,她就要有个当母亲的样子了。   余文殊听到下人通报,忙不及的就从衙门回来,看到江素梅,抱住她笑道:“你什么时候停的,我竟不知道?”   “来之前。”她当时也没有跟余文殊说,到杭州时又忙碌的很,余文殊一个月都在查账,二人常谈正事,就一直没有提。   “好,很好,我余文殊也要当父亲了!”他大笑几声,“不知这孩子如何,母亲说我刚出生时,夜夜啼哭呢!”   “不是罢?”江素梅皱眉,“那他需得像我。”   到时候哭得翻天覆地,她怎么办呢?她一点经验都没有的。   “像你也好,最好是女孩儿。”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我就能做岳父啦,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可以慢慢挑!”   江素梅哈哈笑起来:“你想的真远,不过你难道不希望是男孩么?”   “无甚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多生几个还怕没儿子呀!   江素梅暗地翻了个白眼,果然开始把她当生育工具了,她哼了一声:“你知道生孩子多痛么,我可不会生好多的!”   他唔了声,问道:“那你想生几个呢?”   “这个……”她还没有考虑过,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余文殊垂眸看着她,暗自好笑,这种事岂能计划的,到时候,她当真有了,还能不生么?真是个小傻瓜。   不过听说生产好似确实不易,年纪越大越难,他以后得好好努力了,一儿一女最是和美,想他余家几代,每房都有儿子,应是轻而易举的!   江素梅此时也想好了,伸出四根手指道:“不论男女,四个最多啦!”   余文殊噗嗤笑起来,原来还愿意生四个的,他把她搂进怀里,一叠声的道:“好,好,就四个,多了不要了!”   四个是她的极限,余文殊赞同,江素梅也松了口气。   二人遂一起写信回余家。   作者有话要说:p(^o^)q?明天一定加更!   ☆、第82章 2你来我往   因杭州到京城的交通还算便利的,信一送去余家,二十来天的功夫,余二夫人就来了,带了好些下人,里面包括稳婆,甚至还有厨子。   “如今身体怎么样,还吐吗?”余二夫人一看到江素梅就关切的道,“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头三个月最为紧要的,你一定多加注意,我专门请了一个厨子,想吃什么你不要节省。”又指一指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瘦长妇人,“这是你吴大婶子,京城好些夫人都是她接生的,这回我也请了专门来照顾你。”   江素梅很感激,笑道:“母亲费心,其实我只初初吐了几回,后面倒是慢慢好了,也没有什么不适。”   “这就好。”余二夫人握着她的手,抱歉道,“我原本该陪着你的,只雪卉自你们走后不多久,也怀上了,她原本身子就弱,这回还反应的厉害,饭也吃不下。你大伯母很着急,我还得回去,不过抽空就会来看你的。”   姜雪卉那胎孩子来得不容易,自从第一个孩子之后,已经隔了快九年了,她怀上了,虽然身体难受,可却不舍得弄掉,一定要生下来。   毕竟他们大房就余晋元一个孙子,她一直都很愧疚,余大夫人劝过几回,她还是不肯,表现的很坚决,余大夫人没办法,也只能支持她了,只花了不少功夫请各色名医来看,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江素梅忙道:“我这儿没事,母亲尽管安心的回去罢,希望大嫂可以渡过这一关。”   余二夫人看她一点不娇气,更是喜欢她了,想一想又道:“要不,你随我一同回去?”在家里,肯定比在这里安稳些。   江素梅立马摇头:“母亲,我走了,相公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指不定还影响到肚里的胎儿呢。我就留在这儿罢,反正母亲想得周到,全都安排好了。”   看起来,夫妻二人感情很不错,还不舍得分开呢,余二夫人极为高兴,转头把下人一个个又仔细叮嘱一回,在杭州住了两日后,便回去京城了。   江素梅自此过起了养胎的日子,身边有专用稳婆,厨子伺候,即便她对此事很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她们都会悉心指导她,这样,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期间,余文殊去秘密找了王胜。   王胜是个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物,能言善辩,八面玲珑,最重要的是,他特别会迎合别人的想法,所以朋友交了不少,就是陆象晋那里的人,他都有结交的,这回听余文殊想要盗取榷场商人的账本,立时就寻到了合适的人,余文殊很快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然后,城中的金老板遭殃了。   他是城中首富,专做茶叶生意的,与别国通商,他也是在其中占了最大的份额,那么,原本的榷场税肯定也交的多,可他并不愿如此。有些商人天生吝啬,金老板就是这种人,他算来算去,怎么也是贿赂官员来的划算,于是,他踏出了第一步。   结果这一步成功了,他几年来付出了一万余的钱财,虽然也昂贵,可是却帮他节省了三万左右的税钱,金老板还是赚了。   然而,他没料到自己会有被提审的一天。   金老板看着桌上平摊着的账本,一颗颗汗珠猛地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又从脸颊慢慢滚落。   在本朝,逃税是要被重罚的,尤其还逃了这么多,被充军都算是轻的了。   “这不是我的。”金老板想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   余文殊拿起账本念道:“狮峰山龙井二十斤,建德苞茶十八斤,云雾茶五十斤,次等龙井一百斤……”他念出好几条交易记录,淡淡道,“我派人去查访过,完全属实,那么,金老板去年交的税钱应当有七千五百余,倒不知如何变成三千两的?莫非金老板买进那么多茶叶,全都自己吃掉了么?”   他语气虽沉缓,可金老板却抑制不住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那些信息如此详尽,他如何抵赖?总不能真的说把茶叶当饭吃了啊!   看金老板面如土色,余文殊笑了笑道:“假如你供出主犯,本官可以考虑酌情处置。”意思是可以刑罚的轻一点,坦白从宽。   金老板伏在地上,磕头道:“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饶命!”   “我观前几年,你交的税钱与现在也差不离,可你金老板的商铺一家接一家的开,良田几顷的买进来。”余文殊看他还不交代,沉下脸冷冷道,“饶命?我倒想饶你的命,不过本官乃皇上亲指,此事若上禀于皇上,你一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他叫人拿来纸笔,“今日还有时间,有什么遗言,早早写罢。”   他把纸笔啪的往桌上一扔,拂袖就走。   金老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账本上面记得干干净净,他无从抵赖,如今形势至此,可能已经无法扭转了,可就算这样,他这般丢了性命又何必呢?   他一个人抗下一切,别人却逍遥自在,凭什么?   金老板大声叫道:“余大人,是临安县汪县令怂恿小人的,小人原本也不想逃税,只是汪大人说,只要交少量的钱,就能达成目的,小人就从了,汪大人共收了小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   余文殊笑了,金老板逃掉这么多税,只要一千两就能打发走那些官员?这绝不可能!   他在官场这些年,哪里不知有些人的胃口,按照比例,要逃税两万两以上税钱,那官员起码得收五千两的好处费,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商人也一样斗不过官,为得到更大的利益,他们只有付出更多的钱财!   所以汪纪大概只是个小虾米罢。   余文殊吩咐手下:“关押起来,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金老板叫道:“余大人,小人已经交代了,能不能让小人给家里送封信啊,余大人……”   余文殊没有再理会,走出了审问室。   汪纪很快也被抓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到陆象晋的耳朵里,他心神大乱。   金老板的那些钱其实大部分都是给他的,如今金老板被抓,随后跟着去税关衙门的却是汪纪,很明显,那是金老板给出的一个信号,假如他再不动手营救的话,金老板就要把他给交代出来了!   没想到余文殊的效率那么高,陆象晋抬头看着窗外,暗暗心想,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余文殊,你别得意,再如何,这里不是京城,乃是杭州!   汪纪比金老板的嘴巴硬得多,什么都不承认,只说是金老板诬陷他,他根本就没有收过金老板的钱,虽然有几个榷场设在临安县,可是他没有免过金老板的税,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余文殊把一个女子叫进来的时候,汪纪的脸绿了。   这个女子原是青楼的头牌,后来被汪纪赎身了,光说这赎身钱就是不菲,别说汪纪还给她置办了一处大宅,这些都不是他小小一个县令能支付得起的,当然,这些钱财原本也不好追究,毕竟汪纪说不定还有家产呢,可偏偏汪纪当时买下大宅时,因顾及自己官员的身份,借用了金老板的名头。   金老板没有说错,那宅子的钱其实就是他出的。   汪纪没法反驳,只好装死,一问三不知拖时间。   余文殊也不喜欢逼供,暂时便先放一放,他为这事儿忙了好几日,都没有时间与江素梅说话,这日从衙门回来正当是休沐日,便一整日同她一起,没有离开家门。   江素梅这会儿又长胖了一些,不过她并没有过分的摄入食物,听那稳婆讲,吃得太胖也不行,到时候生孩子未必好,适当就可以,只是,这身形也慢慢往珠圆玉润靠近了。   “不知大嫂怎么样了,那边也没有来信。”她对姜雪卉的事情很关心,生怕她出点事儿。   余文殊也一样的心思,便说道:“我这就写信去问问。”他当即提起笔写了信,叫人送去京城家里。   他知余文晖对姜雪卉的感情,不然依她这种身体,大房必定是子嗣单薄,可余文晖这些年来一点儿也没有纳妾的念头,足见其情深,且余慎夫妇也很喜欢姜雪卉,假如她真的有事,只怕对余家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虽然说难听点,也许很早前众人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发生了,没有谁可以轻松的承受下来。   二人说了会儿话,余文殊要给孩子起名字:“男孩儿的话就叫廷元,女孩儿,叫智容,好不好?”   “智容?”江素梅眉开眼笑,“好啊,有貌又有才,当然好了,廷元也不错。不过你不用问过祖父么?”他不是最尊敬余时远了?在江家,几个男性小辈的名字都是江老爷子取的呢。   “不用。”余文殊扬眉道,“我的孩子,自然我取了!”   正当小夫妻两个说得高兴,长德急匆匆跑来,眼见里头情景,又退了回去,在门口徘徊几步,犹豫不决。   长德跟随余文殊多年,靠听脚步声都知道是他,余文殊站起来,喝道:“在外头做什么呢?若是要紧事,还不快说!”   见主子发问,长德忙道:“少爷,税关的官差逼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一个更在下午三点~   ☆、第83章3 危   ` `  税关现今是余文殊管的,官差逼死人,自然也是他的责任,余文殊连忙去换官服。   江素梅询问长德:“逼死哪个了?是城内的百姓,还是城外乡县的?”   “听主簿说,是临安县的。”长德叹了口气。   那税关主簿现就在府外等候。   临安县不就是汪纪管理的那个县么?江素梅听余文殊说过,汪纪被他抓了,正关押在牢房呢,怎么没过一会儿,恰巧临安县就出事了?   肯定是有人在捣鬼!   要说余文殊来杭州也有三个月功夫了,他属下一直安安分分没有出事,现在他刚开始有所行动,官差就逼死了人命,显而易见,肯定是对方也出手了!   可汪纪关着呢,莫非是他属下安排的?要么,会是陆象晋?   眼见余文殊换好衣服要出门,她拉住他的手道:“我看其中必有凶险,你一定要小心啊。”   虽然官员逼死百姓的事情不说频繁,也不少见的,有多少百姓可以伸冤呢?大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有一种情况却很危险,比如这事被政敌当做把柄来攻击,那就大大的不妙。   余文殊点点头,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刚一走出来,就问主簿:“是谁做的?”   “是许登,跟史洪武两个人。”主簿回道,“他们昨儿去临安县收拖欠的税,那李家赖账,不肯补上,他二人像是吓唬了一下,说要卖了他们家女儿去青楼,那姑娘就跳河了。”   “死了?”余文殊微微眯眼。   “还没。”主簿道,“只是醒不过来,一直昏迷,跟死了也差不多罢。”   余文殊直视着他道:“我下过命令,不许再去找农人收税,他们竟自作主张?你把他们二人找来,即刻去临安县李家,晚了,你也别在衙门干了!”   主簿一惊。   他三十来岁,好不容易才升职做到税关的主簿,这要不成,以后的前途肯定毁于一旦,他不敢怠慢,赶紧冲了出去。   余文殊回过头又吩咐长德:“把几个护卫叫来,你带着也去寻那二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们带到李家!”   长德看他神情,才知此事重大,也忙走了。   此刻,陆象晋正在刘灿家里。   刘灿听他唠叨了一回,眉头越皱越紧:“这余文殊当真那么厉害?上回我请他吃饭,也没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是不是你自个儿吓自己?”   陆象晋说破了嘴皮子,恨不得给刘灿敲一记,强行忍耐住了道:“他可不是只查咱们这些官员,他都去过临安县了,就是为您老人家那些田呢!”   “什么?”刘灿惊道,“他还真要翻老账?”   还老账,这不今年的也不准备交么,那是老账新帐一起的,陆象晋道:“自然是真的,不然我岂会过来您府上?这余文殊是一点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明知道您是皇后娘娘的祖父,他还非得要查这些田,也就是不把皇后娘娘放眼里了!您等着瞧吧,他马上就要写奏疏上呈皇上了,到时候,您可要想好怎么回答啊,余文殊已是有证据在手的。”   这下刘灿慌了:“那你说怎么办?”   “本来是难办,可现在税关的官差逼死人命,那就是他的事了,您是杭州城内的伯爷,虽说没挂官衔,可您去上奏皇上,也是合理的,只说您看不下去,说余文殊仗着官威,虐逼百姓,有负皇恩。”   刘灿眼睛一亮:“这好啊!我这就叫人写了送上去。”   陆象晋见他答应,满心安慰,只要刘灿出手,事情肯定会得到顺利解决。   可刘灿还有些不放心:“你真确定余文殊有我的把柄在?”   “自然,我还能骗您么,咱们可是在一条船上!”陆象晋信誓旦旦。   从新昌伯府出来,陆象晋胸有成竹,他现在已经有李家确定要状告税关的把握,自忖再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上一道急奏,为民请命,申诉税关不当行为,到时余文殊四面楚歌,肯定就在杭州待不下去了!   他却不知道,之前他对刘灿说余文殊有把柄的那句话,将来会对他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余文殊带两个衙役,已经到了李家。   李家众人得知他是税关的巡税御史,虽则心里痛恨,却是不敢做出任何举动,只暗地里唾骂不止。   衙役喝道:“余大人到,你们还不下跪?”   余文殊见状,摆手道:“不必,我今日前来,是为你们家姑娘,如今我已派人去请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二则,我会让凶徒伏法!”   “凶徒?”李家当家里李威德道,“难道大人不知凶徒是谁么?”   言下之意,余文殊就是凶手。   两个衙役又要露出凶恶的样子斥责,余文殊令他们退下道:“余某此次来杭州乃是圣上亲自指派,是为查清拖欠税款,可余某自来杭州之后,便下令,农户税款延后收取,此举苍天可证!”   李家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可他们被衙役欺负惯了,一时不敢相信余文殊的反应。   这么大的官儿亲自来他们家,总是不太正常的!   就在这时,江素梅来了。   余文殊见到她,吃惊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此话一出,李家众人再一次呆住了。   官太太也来了!   “还不是为李家姑娘呢。”江素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怎不知这种难过,你们先莫担心,等大夫看过之后再说,指不定就能醒来的。”   李威德大着胆子问:“你们真有这么好心?”   “李家大叔,我且问你,这前两个月,一直未有官差来催缴税款罢?”江素梅道。   李威德想一想:“没有。”   “那会儿我相公下令,不准他们来催的,要不是相公抓了汪县令,他们不至于又来逼迫你们,这汪大人,我想平日里也不曾宽待于你们罢?有道是官官相护,可我相公对这等官员并没有任之不理。”   江素梅真心实意道,“相公来此办案,这税,收难,不收也难,可他还是顶着压力,尽量宽限你们,要说比他更好的税官,你们且找一个看看?往常,你们县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可曾见他们来过?”   李家的人无话可讲了。   他们县里被人逼死的不少,莫说那些官会上门来,根本见一面都难,申冤无门!   如今这御史大人与妻子一起前来,可见对此事的重视,这二人面相又好,坦坦荡荡,他们已经信了七八分。   “可我们家女儿总是被逼得这样了。”李家大娘伤心的抹眼泪,“也不知会不会……”   “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余文殊许下承诺,“也一定尽全力救治她!”   大夫随后也到了,进去里屋看那姑娘,不多时,主簿与几个护卫把许登跟史洪武也押了过来。   “不知大人为何押小人前来?”许登装作不知。   余文殊直接道:“给我打!”   史洪武吓一跳:“大人,为何啊?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他们李家是拖欠了税款啊,小人们难道不收么?这并没有错呀,大人!”   “你们不记得我说的话了?”余文殊沉声问。   “这个……”许登道,“不知大人说的是哪句?”   “不记得么?各打五十大板,等记起来再说!”余文殊下令。   两个衙役不敢违抗,从李家寻了几条长凳,在院子里先把许登按下来,再找了木板子就往他身上打下去。   许登哭爹喊娘的,叫的无比凄惨。   李家的人却心情激荡,他们自然记得许登与史洪武来家中耀武扬威,催要税款的样子,就是他们逼得自己女儿跳河。   “打,打死他们!”李威德大叫。   史洪武面如土色。   他从来没有想过,余文殊会在村民家中毒打他们,只当他最多责备几句,毕竟税官催要欠款乃是天经地义的。   “冤枉啊大人!”史洪武不想被打,忙道,“大人,小人们只是履行职责而已,大人为何要如此对待?”   余文殊冷冷道:“税关衙门虽不比军营,但也一样,军令如山,你们妄自行动,我有权对你们做任何处置!”   这件事要爆发开来只是眉睫,他必须果断下此决定。   既然许登与史洪武不听上司命令,这个下场,他们也早该预料到的。   眼见许登被打的有气进无气出了,史洪武没有做好在此地丢命的准备,连忙跪下来求饶道:“是小人的错,还请大人饶命!”   “到底是谁主使你们的?”余文殊一摆手,那两个衙役暂且住了手。   史洪武眼睛滴溜溜的转,却不说话。   “打!”余文殊道。   两个衙役便往他走了过来。   史洪武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也顾不得再想借口,老实道:“是刘县丞叫小人来收税的,小人本就是做这事儿,便没有多想,与许登一起前来。那姑娘跳河,小人也不曾想到的啊,大人,还请大人饶命!”   刘县丞自然是临安县的县丞了,也就是汪纪的手下,余文殊冷冷道:“刘县丞叫你们收,你们就收?你们是临安县的差使么?给我打!”   史洪武也难逃一劫。   幸好李家姑娘命大,经名医用针灸诊治活了过来,这二人才勉强逃过一命。   此时,陆象晋还不知这儿的情况,只当一切仍顺利呢!   ` `   ☆、第84章 大义灭亲   他甚至已经想好明儿该怎么对付余文殊。   只要李家把状纸递上来,他就能以杭州知府的身份来审问余文殊,到时候,定然令他这个巡税御史吃不了兜着走,远远的离开杭州城!   然而,事实离他设想的情况甚远。   李家根本就没有来伸冤,同时间,他还得知刘县丞也被抓了。   这刘县丞可是他亲自去下令的,让他想点办法,结果刘县丞便找了许登与史洪武,让他们在临安县大肆催缴税款,不择手段,随后李家的姑娘便跳河了。   其实,即便不是李家,也会有王家,周家,总会有哪一家村户不堪承受,从而闹出事情的。   谁知道,余文殊竟能获得李家的信任,不告税关了!   陆象晋坐不住,去了一趟税关衙门。   余文殊看见他来,起身迎接:“陆大人来得正好,下官正头疼,不止如何处置这刘县丞,他乃是临安县的县丞,却插手税关事务,实属不当,皆有蛊惑之罪,差点酿出人命。”   陆象晋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网,他已经没有之前的好脾气,闻言淡淡道:“你们税关原本就要收税的,临安县又欠税良多,刘县丞也是心急么,既然那李家姑娘已经没有大碍,我看不如算了。”   余文殊嘴角扯了扯。   当时李家的姑娘经大夫医治获救,李家十分感激,也知是错怪他,提起状告一事,余文殊才知原来当真有人已经怂恿过他们,后来经各方查证,便发现是陆象晋的人。   这人果然是幕后一切的策划者!   可却并不好对付,只因不管是金老板,汪纪,还是刘县丞,他们都没有供出陆象晋,也许,他们还等着陆象晋救他们出来罢?   又或者,陆象晋有个很强大的靠山?   他沉声道:“若此事不管,我余某脸面何在,税关的人任凭小小县丞差遣不成?陆大人您乃一州知府,深知职权所在,刘县丞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还能继续在任上做官么?许登与史洪武,余某已责罚过,刘县丞,可就要您来处置了。”   陆象晋听得恼火,伸手拍一拍袖子道:“说到职责,余大人你此番来杭州,好些时日都过去了,听说税款却无增多,反倒是人一个个的抓,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余某自会像皇上亲自禀明。”余文殊往京城方向一抱拳。   这是轮不到陆象晋管的意思,陆象晋气结,一咬牙道:“好,看来余大人定有妙计,本官佩服!刘县丞,我自会处置,不劳余大人费心了!”他命人去押了刘县丞,离开了税关衙门。   自此,二人算是撕破了脸面。   余文殊忙了一日后,脸色疲惫的回到内宅,江素梅忙命人端来一碗盛了鸡腿肉的人参老母鸡汤给他喝,这些时日,余文殊绝对比她这个孕妇辛苦多了。   他吃了几口,忽地把白瓷调羹搁下,皱起眉道:“新昌伯当真逃了不少税款,这几年加起来,大概也有上万两银子了。”   他抓了汪纪,当时便开始从临安县着手,渐渐发现县里有大片良田竟是新昌伯的,可是税关上的账本竟然堂而皇之的漏掉不提!   这条线索来得太容易,比起榷场,实在是没有过多的隐藏起来。   莫非……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   江素梅也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一五一十的告知皇上,不过奏疏皆通过内阁,”他顿一顿道,“现首辅位置空悬,倒不知他们会如何给出建议。”百官上奏疏,多是内阁先拟好批答文字,再连同原来的奏折一起送与皇帝审批。   江素梅却在担心别的:“这样会不会惹恼皇上,毕竟新昌伯论起来,也是皇上的祖父呢!”   爱屋及乌,未必不会。   余文殊摇摇头:“若果真如此,皇上就不会派我前来了,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皇上虽宠爱皇后,却不是一个昏庸的君王,我相信皇上乃是想肃清贪官,整理国家财政!”   “那你想过没有,会否有过河拆桥的一刻?”江素梅虽是以小人之心,可她总是想得很多。   “就算如此,那我是否要与洪庆一样,置之不理呢?”余文殊反问。   江素梅无言以对。   假如余文殊也忌惮权贵,姑息养奸,明知新昌伯逃税漏税,却因他是皇亲国戚而加以隐瞒,那么,他来此又有何意义?他辛苦多日又为何?   她长叹一声:“也罢,未来之事难以预测,你说得对,咱们胸中无愧便是了。”   余文殊握住她的手:“说句直言,咱们做臣子的,从来就没有退路可言,可是虫娘,”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人活一世,不能真如蝼蚁,几十年一晃而过,长也是这般,短也是这般,其中有何分别,你明白么?祖父很早前便说这句话于我听,我活到现在,未必一定清楚,可是,很多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我余文殊不想有愧于天地!”   他说的是人生的意义,她何曾听不明白?   比起他来,她的理想好似简单的多。   江素梅点点头:“我明白了,祖父能当上首辅,心境自是非同寻常,妾身只觉汗颜。”   几何时,她的人生,便好像只是为了活下来,安安稳稳的走到终点,只要过得快乐一些,自由一点,这一刻,她当真是觉得惭愧。   余文殊揽住她:“不必汗颜,你只要做好我的妻子就够了。”   做好他的后盾。   她嗯一声,重重点了点头,又暗自心想,或许她也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   六日之后,内阁的值房,桌上平摊着三份加急信件,一封是余文殊写的,一封是陆象晋写的,一封是刘灿写的,四个阁臣看完之后,面面相觑。   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批字。   光内容来看,显而易见,余文殊跟陆象晋,乃至刘灿都闹翻了,这二人才会写信揭发税关种种不堪。   可问题是,余文殊是皇上点派的,刘灿又是皇后的祖父,他们该如何解决呢?   就在几位阁臣犹豫不决的时候,刘氏接见了他的父亲刘植。   刘植急匆匆请求与刘氏见面,乃是因为他收到了父亲刘灿写来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刘灿在几年中漏掉的税钱,要求刘植去告诉刘氏一声,希望不要东窗事发。   “你祖父也是一时糊涂,如今他已是知道错了,娘娘,咱们可是一家人,难不成还为这点钱治你祖父的罪呢?”刘植为父亲说情。   刘氏在震惊中还未回神。   她不明白记忆中,老实巴交的祖父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   他明明是个很慈祥,很懂得为子女考虑的老人家啊!   “娘娘?”刘植见她一直不回应,轻声呼唤。   刘氏咬了咬嘴唇说道:“祖父做出这种事,实不应该,皇上恩德,封他为新昌伯,许他在杭州安享晚年,他怎能如此忘恩负义?父亲,我身为皇后,却不能姑息于他,请父亲写信告知祖父,那些良田欠下多少税款,还请他想方设法补上,如果此前花费完了,就把田卖了抵税!”   刘植大惊:“这,这不好罢?他好歹是你祖父呀!只要你说一句,那边余大人自然不敢把这事揭开来,这样大动静的补上税钱,岂不是让众人皆知?您可是皇后呀,家中出了这事儿,于您名声也不好听!”   “父亲也知名声?”刘氏沉痛道,“女儿常在宫中,并不知家中事,可父亲常与祖父通信,也不知吗?”   刘植脸色不好看,讷讷道:“你祖父辛苦一辈子,如今年纪大了,也随他心意,其实不过是一点税钱,皇上每年赏赐加起来都不只这些啦!”   他自己是不贪钱财的,在京城没有给刘氏惹麻烦,可刘灿远在杭州,刘植虽知道一些,也觉得应没有大碍。   “父亲可真糊涂!”刘氏一拍桌子道,“皇上派余大人前往杭州,本就是秉着整顿税关的意思,岂能隐瞒得了?”她站起来,“此事我会处理,请父亲先回罢。”   刘植不肯走,再三劝解。   刘氏一拂袖子道:“送客。”   竟是派人直接把刘植给赶了出去。   陈妈妈听着,轻声道:“娘娘准备怎么做呢?”   刘氏没有回答,而是换上一身正装,径直走了出去。   皇帝见到她来,有些奇怪,笑道:“听说岳父来了,怎的已经走了么?朕原本想看完这些奏疏就过来的。”   “皇上,妾身有罪!”刘氏慢慢跪了下来。   皇帝一惊,忙过去扶她起来:“皇后有话好好说,怎么要跪朕呢?”   刘氏不肯起来,伏地缓缓道:“皇上,刘家有负皇恩,祖父在杭州置办下无数良田,却不曾按数交税,妾身今日才知,实乃羞愧万分,还请皇上治罪!”   皇帝不由动容。   他虽对杭州的税关一直存有疑心,也曾思考过为何这么些年杭州的税钱年年递减,派去的巡税御史也无功而返,可是,他没有想过,有一日,刘氏竟然会主动请罪,说出新昌伯漏税一事。   这样大义灭亲的举动,岂能不让人感动?   须知她宠冠后宫,又是皇后娘娘,原本也不需如此,只要暗地里让新昌伯补齐税款也便罢了,谁又能奈何她?   但是她选择了坦白相告。   皇帝柔声道:“朕会处理此事,皇后快请起来罢。”   刘氏这才起来。   ☆、第85章 摊牌   余文殊之所以写奏疏禀明新昌伯漏税一事,却是与陆象晋,刘灿的意图不一样,在他看来,刘灿乃是此案最最重要的突破口。   只要刘灿倒了,杭州城内所有漏税的嫌犯们都会陷入恐慌,那么,陆象晋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过。   那些人会要求他庇护,翻开那些老账,最终,都会一一露出破绽来。   而陆象晋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今日,一封来信打破了他自以为是的想法,给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看完信,他差点没有晕过去。   没想到,余文殊竟然胆子那么大,把刘灿漏税的事情直接给捅到京城去了,还让皇上得知,他怎么就一点没有考虑过后果呢?   陆象晋完全无法理解余文殊的想法。   一般人,只要发现这事儿,第一个要做的绝对不是马上对付新昌伯,毕竟他是皇亲国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他原本以为余文殊也是这样的,那么,他就有时间与刘灿合作,把余文殊赶出杭州。   陆象晋把信狠狠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这个皇后娘娘也是,自己的祖父不知道护着一点,还对皇帝坦白,这下可好,刘老儿在杭州嚣张许久,这会可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皇帝终究念及他的身份,没有重罚,只停俸五年,勒令他速速把漏税补齐。   可新昌伯可以网开一面,其他的人怎么办?   皇帝这态度分明是在支持余文殊啊!   恐怕,很快他就要痛下杀手了!   陆象晋这么一想,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喉头滚动了两下,脸颊也慢慢赤红起来,信上说的是,他斗不过余文殊的,因为余文殊背后站的是皇帝。   就在他忧心之间,那些曾经贿赂过他的商人一一都登门上来了。   给了钱就要寻求保护,商人们在知道刘灿的下场之后,都很心惊胆战,连新昌伯,皇后的祖父都免不了被罚,那么等事情落在他们头上时,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他们可没有皇亲国戚的身份!   陆象晋苦恼不堪,疲于应付。   这等局面,就是知府衙门里都有想要倒戈的,因余文殊已经放出话来,只要揪出大鱼,小虾米他是不在乎的,一律从轻判决。   一时人心惶惶。   陆象晋被折磨了几个月之后,眼见不利于自己的因素慢慢都浮现出来,他终于约了余文殊见面。   江素梅这会儿肚子已经很大了,整个人也胖了一圈,完全的珠圆玉润,精神也好,余文殊最近势如破竹,又抓获了好几个商人,想必用不了多久,杭州税收一案定会水落石出。   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不知陆象晋又想做什么呢?”她坐在椅子上看他穿上一件家常的深青色直袍,陆象晋当时请人过来传话,她也在场。   余文殊讥笑道:“定是想与我讲和。”   “那你还去?”她撇撇嘴,“索性不要理他便是,这人诡计多端,指不定要出什么损招呢。”   “但或许也能发现一些线索。”余文殊沉吟一声,“还是见一见为好,撇去这些不讲,他现在仍是杭州知府。”   江素梅便叮嘱他小心。   二人正当说着,翠羽拿来一封信,又是余家寄来的,上面告知姜雪卉的胎儿已经稳定,母子均无大碍,她看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这段时间,为这事儿,他们互通了不少信件,直到今日,心头一块石头才算落下来。   “可是个喜兆啊!”江素梅笑道。   “看来大哥又要添子了!”余文殊低下头亲一亲她额头,“我很快就回。”   等到他到酒楼的时候,陆象晋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摆了四碟小菜,一把酒壶,两个酒盏,看起来还是很朴素的,余文殊不由想起第一次来杭州,陆象晋也是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把自己假扮的好像清官一样。   事实上,他若没有估算错的话,陆象晋收受的钱财可能已经超过二十万了,或者更多。   余文殊坐下来,笑一笑道:“陆大人,别来无恙啊?”   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见面。   陆象晋则给他倒上一壶酒:“余大人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子抓了那么多人进去,怪不得圣上会派余大人前来呢,比起原先的洪大人,可是强上太多了。”   “过奖。”余文殊看着陆象晋,直接问道:“不知陆大人请余某来,是为何事?”   陆象晋神色有些尴尬:“陆某在杭州城也已经待了好几年,不说别的,这杭州城现在如此繁华,也有我陆某的功劳,虽说税款略减,可只要慢慢收上来,不就好了么,余大人你认为呢?”   余文殊冷笑一声:“收上来就好,为何洪大人会被贬值呢?假如只是收一下,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余某请教陆大人,杭州城既如此繁华,与多国通商,怎的还不如大同,荆州等税关?是为何?圣上也是等着这个答案,余某若答不上来,也无颜回京城。”   陆象晋听出来他是不肯罢休的,声音低下来道:“何必伤了和气?陆某与余大人一样,同朝为官,都是为同一个目的,不如摒弃前嫌,携手共进如何?”   这般低声下气,定是已经怕了,其实他也不可能不怕,余文殊道:“陆大人此话已是晚了,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他手里有好些人,只要用些手段,他们早晚都会交代。   陆象晋脸色一下子煞白:“余大人,这些商人重利,说出来的话如何能信呢?只要给他们钱,什么不敢讲?”   “但这些人也不是傻的,除了张一下口,未必没有藏下实质的证据啊!”余文殊似笑非笑。   陆象晋当初收了那么多钱,自然是有迹可循,那些商人都是富豪,也是摸打滚爬一路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岂能不想个法子自保?   陆象晋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垂下头道:“余大人,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看不如主动投了衙门罢。”余文殊也不指出是谁,只淡淡回答。   陆象晋一下子又抬起头来,这回他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陆某可是好好与余大人相商的,余大人当真不听么,你可不要后悔呀!”   余文殊皱起了眉。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底气?   余文殊道:“余某自来杭州,便没有什么好怕的,倒是陆大人还请好好思量一下,何必浪费时间?”   陆象晋“啪”的扔了手里的酒盏:“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瞧罢!”   他拂袖而去。   陆象晋回到家,脸色还是阴沉的跟要下雨似的,方氏焦急的走过来,询问道:“如何?”   “能如何?这不知进退的东西,怎么都不愿好好谈,更可气的是,他们余家还不缺钱,我总不能给他塞银子罢?倒是正中他套了!”陆象晋在屋里走来走去,“如此下去可不成,余文殊一定不能再留在杭州。”   方氏吓得哭了起来,抹着眼睛埋怨道:“我早劝了老爷不要贪这么多,这回如何挽救呢,连新昌伯都挡不住啊,要是让咱们交出那些钱,可怎么办才好?”   陆象晋呸的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拿了这些银子,你们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能回娘家,一次就花费几百两,挣足了面子么?这回倒知道说东说西了,我看你带儿子,女儿先行走罢,我一个人留这儿!”   是要他们先跑路的意思。   方氏忙就去收拾行李。   “把剩余的钱都带着,万一我出点事儿,你们还能有个后路。”陆象晋长叹一口气。   方氏又大哭起来,抱着他的腿道:“你好不容易做到知府,难道真要被撤职流放?你们陆家可都是靠着你一个人啊,咱们娘儿三个也是,相公你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咱们也是活不下去的!”   陆象晋万念俱灰,像头困兽一般四处焦躁的走动,忽然大喝一声:“好你个余文殊,我既要被你毁了,你也不得好,让你有得命来,没得命回!”   方氏吓一跳:“相公你想做什么?”   “你别管。”陆象晋一伸手,“钱呢,都拿来!”   方氏浑身一抖:“刚才不是让我藏藏好带着么,怎的突然又要?相公你别吓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她看着满脸凶恶的陆象晋,简直都认不太出来了。   “别啰嗦,快些拿出来!”陆象晋只一个劲儿的催促。   方氏没法子,只得把一叠银票交予他。   陆象晋拿着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余文殊正当到家,江素梅迎上去,好奇的问他们二人的谈话。   “他还在死鸭子嘴硬不肯交代呢,不过咱们可以慢慢等。”余文殊一点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现在陆象晋只是瓮中的鳖罢了,总有一日,他会被抓住的。   江素梅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后背,打了个呵欠:“我刚才一直等着你,都没有歇息呢,这会儿困了。”   “那快去休息一会儿。”余文殊关切的问,“腰还在酸么,要不要为夫给你揉揉?”   江素梅轻笑一声:“算了,你这笨手笨脚的,还没有翠羽捏的舒服,上回差点没给我弄断。”   “那是我不熟悉啊,多练习就好了。”他不由非说,拉着她就去了里屋。   他们还不知道,一场危险正在慢慢接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的很慢,发晚了一些~   ☆、第86章 了章结   ` `  隔了半个时辰,江素梅已然睡着,余文殊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露出温柔笑意,把她的头轻轻挪到枕头上,拿起被子盖好,他刚刚出来,长德也到达了门口。   “监察的人禀告,说陆象晋出门去了,但已经跟丢,陆象晋之妻儿,正在往马车上搬行李。”   那是要逃走了?   余文殊连忙去往城门。   那守城的官兵也是精道的,得知他的意思,一应遵从。   照如今的形势看,陆象晋定然是不成的了,他们何必要相帮?另一方面,这年头,武官不吃香,像陆象晋这样的知府,先前又是税关御史,自个儿的钱袋不知道塞的有多满,可他们却连一点肉渣都捞不到,故而,也有些落井下石。   方氏好不容易收拾好,到了城门这里,官兵却不给通行了,说税关的事情没查清楚,城内任何官员乃至家眷都一律不得离开。   方氏只好又哭哭啼啼的回了去。   这日是个晴朗的深秋。   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天气越来越冷,在这样的日子里,晒个太阳最是舒服不过。   江素梅原本在院子里看书,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稳婆在旁边看了看笑道:“这夫人长胖了,福相就出来了呢,再生个小子,定是富贵绵延!”   “真是个小少爷?”翠羽小声问。   “我看这肚相肯定是的。”稳婆道,“我这接生过多少人了,很少猜错,你们这夫人啊,肯定是要生小子的,而且生下来一定白白胖胖的很。”   翠羽皱了皱眉:“可夫人说,她觉得是个女儿呀。”   稳婆噗嗤笑了:“你夫人知道什么呀,还不信我的,她只说胎儿安静,不似别个儿常会踢人,说晓得体谅她,这不是孩子话么。”   翠羽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反正希望里头的是个小少爷!”   只有生儿子,才能巩固地位,历来女性的命运都是如此,尤其是正室,生个儿子,基本就牢固了,就像大少夫人,当初若没有生下余晋元,大夫人再如何喜欢她,他们大房没个子嗣,可就难说了。   不过幸好这回又怀上,还顺利了,大少夫人也总算开始交好运呢。   翠羽坐下,拿起针线,又继续给她预想的小少爷做小衣服。   江素梅好一会儿才醒来,问翠羽什么时辰。   “快要午时了。”   江素梅一怔:“少爷还没回来?”   “没有呢。”翠羽笑道,“许是衙门忙罢,应该很快就回了。”   余文殊平日里午饭都回这里吃的,江素梅也常等他一起,不过有时候忙,他会派人说一声,不过今日什么都没有,江素梅扶着肚子站起来。   一个小厮却进来道:“少夫人,不好了,少爷他受伤了!”   江素梅心猛地一沉:“他人呢?在哪儿?”   “在德仁堂呢。”小厮意识到自己太急,怕惊扰到江素梅,又忙补救道,“应是无事的,刚才衙役过来传话,小的听到一时情急,少夫人不要担心。”   稳婆也来跟江素梅讲:“你且坐下,这等时候,万不能出点事,不然神仙也救不了的!”   江素梅连忙坐下来,两只手抱着肚子。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翠羽,你同他去瞧瞧,回来报我。”   翠羽便跟那小厮去了。   余文殊确实受伤了,还伤的不轻,要不是他练过武功,只怕此刻已经没有命了,但饶是如此,他的手臂也被狠狠划了两剑,其中一剑尤其深,刺到了骨头上。   见到翠羽来,他吃了一惊:“你怎的来了?夫人知道了?”   翠羽点点头。   余文殊破口大骂:“谁叫你们去通报的?万一她着急,出了事,如何是好?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大夫见他暴怒,忙道:“余大人还请静静心啊,血气上涌,老夫这里医治不利,您这条胳膊保不保得住,老夫可难说的很那!”   翠羽也道:“夫人虽然有点惊慌,但还是稳住的,故而派奴婢前来,少爷不必担心。”   余文殊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那你回去,告诉我她只是受了点小伤,暂时还有事情处理,先不回去了,让她该吃饭吃饭,不要饿肚子。”   翠羽瞥了一眼他的左手臂,那伤口狰狞无比,从肩膀到手肘,横贯了五六寸长,要是少夫人看到,肯定会受到惊吓,她忙道:“奴婢知道了。”   还是别告诉为好,不然少夫人得有多心疼啊!   等到翠羽走后,余文殊包扎好手臂,右手一摆道:“走,去衙门。”   主簿忙道:“大人您伤成这样,还是算了,不如等到明日?”   “不能等。”余文殊脸色苍白道,“只是失血多一些,等我审理完,自会回去。”   今日刺杀他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逃之夭夭,这一个被抓住的,却是他付出了血的代价,还有随身带去的两个衙役的命,才留下来的。   也是他疏忽,没有想到陆象晋竟然会使出这种手段!   陆象晋甚至策划了精密的计划,利用他要去查那些商人,丢下诱饵,引他去杭州城外,继而派出杀手刺杀。   今日之仇,他一定要报!   余文殊去了牢房,那杀手也受伤了,腿上被刺了一剑,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手脚均被绑着。   “陆象晋派你来的罢,他给了你多少钱?”他单刀直入。   那杀手不吭气。   “好,我知你们也讲义气,不透露雇主性命,好得很。”余文殊目光森森,忽地下令道,“扒下他衣服!”   几个衙役一愣。   那杀手也很茫然。   “扒个精光,他既不肯指正陆象晋,自也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名,既如此,我只好让别人认出你的真面目来!”余文殊缓缓道,“脱得一件不剩,绑出去,哪个认出来,重重有赏!若是杭州城没有能认出的,再去下属所有乡县,还没有,便绑去邻近县城!”   众人都惊呆了,这种手段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杀手满面赤红,大叫道:“你敢辱我至此?”   “你杀了我的人,我什么不能做?”余文殊喝道,“到底是你脸面重要,还是陆象晋重要,你自己选罢!”   余文殊也是真正的悲愤,到底两个护卫死了,还是为他死的,他如今身上背负了两条人命!   那杀手浑身发抖。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人脱光拉去街上,任人观看,他如何可以承受?他可是学剑道的,虽则入了杀手之门,可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口一张,就要咬自己舌头。   余文殊伸手一捏,阻止住他,叫人拿布条塞上。   他语气阴森:“你别想寻死,再说,只咬断了舌头,也未必能死,最多变成哑巴罢了,这并不妨碍你的模样,仍是可以叫人认出来的。”   杀手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至多以为自己会被逼供,这个他是可以承受的,反正死不开口就是了,可是面前这位,竟然不动用武力,而是用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招数。   杀手眼见几个衙役过来扒他衣服,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忙用力发出声音。   余文殊道:“你愿意招供了?”   他点点头。   衙役便把布条拿了,那杀手长叹一口气:“你够狠,我这次栽你手里也算倒霉!你说的没错,是陆象晋雇佣我们的,给了我们五千两银子,不过是他的失误,此前并没有说你有武功!”   假若他们知道余文殊的武功不错,一开始一定不会那么出手。   余文殊道:“证据呢?”   “那银票我放在晖阳客栈了,本想事情一完,便走的,你们可以去拿,这银票是百通钱庄的。”杀手一五一十说了。   这种大额银票的取用,钱庄都有记录,余文殊想一想又问:“另外一人呢?”   “自然是逃走了,你别想抓到他们,当然,你也别问我他叫什么,我们彼此是不认识的!”   余文殊见他都如实告知,便没有继续追问,离开了牢房。   他很快就在客栈找到了杀手所租用的客房,里面有可以兑换两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他拿起来看看,冷笑一声,这下陆象晋真是自寻死路,把自己的死期给提前了!   他立刻带人前往陆家。   陆象晋这次请的杀手在江湖上是有点名气的,他只当余文殊一定丢了性命,只要余文殊一死,税关必定又大乱,那些商人还不是怕死呢,自然也不会那么快就供他出来。   也许他就会获得一线生机!   然而,余文殊死里逃生,他根本就没有事。   陆象晋听到下人禀告的时候,呆若木鸡。   他,陆象晋不止贪了税关的钱,还雇人行凶,加起来,一个脑袋都不够掉的,陆象晋内心翻腾,好似有一把火在心里燃烧着,可渐渐下来,火灭了。   他的人生已经到头了。   余文殊刚踏入院门,就听下人在院子里叫道:“老爷,老爷死了!”   什么?   余文殊快步走到堂屋,只见半开的门后面,陆象晋已然掉在了梁上。   他自杀了。   余文殊立在门口,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祖父曾经说过多少次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   此种斗争,一点也不比战场上来得轻松,甚至于,更加残酷!   他看看自己的手臂,这条伤疤大概会伴随一生罢?   但也警示着他,在任何时候,任何一刻,都决不能松懈,决不能轻视。   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 `   ☆、第87章 孩孩子   余文殊没有回来,江素梅根本也吃不下饭,只胡乱扒拉两口就停下了筷子,等到接近傍晚,余文殊才到家,他的脸色白的好像冬天里的雪。   江素梅一模他的手,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冷?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他虚弱的笑笑。   江素梅往翠羽看一眼,翠羽低下了头。   余文殊去了卧房,衣服也没有脱,躺下来只片刻功夫,便沉睡过去。   江素梅轻轻撩起他的衣袖,只见里面包扎了好长一截,隐隐还有红色像是要映出来,她心里一抽,说不出的难受,可又不知该如何,只得又放下袖子。   “看起来,他伤的挺重的。”江素梅皱眉道,“你怎说是轻伤呢?”   “少爷叫着这么说的。”翠羽忙道,“少爷怕少夫人担心,奴婢也是,少爷现在既然回来了,应是伤势还不算太重,少夫人请大夫再来看看就好了。”   江素梅叹口气:“也只能如此,倒不知,他受伤了又去做什么了,现在才回,你去把长德叫来。”   长德一会儿过来,把来龙去脉讲了。   江素梅听得心惊。   原来他竟遭遇了这样的事!   不止被人刺杀,还连累两个护卫丢了命,难怪即便受伤了也要硬撑着把事情解决,想来他心里定不好受,可惜陆象晋竟然自杀了,这懦弱的混账!   到死了,都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以死亡来逃避。   江素梅十分恼恨,可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呢?   她命长德去问之前给余文殊看伤的大夫,问问最近吃食如何安排,要注意的事项,还请那大夫等晚上再过来一趟给余文殊看一下。   她生怕伤口会有什么变故。   长德急忙就走了。   余文殊直睡到天黑才起来,忘了手上的伤,一撑起来,痛的额头上都冒了汗。   江素梅连忙来扶他,嗔道:“怎的也不出声,你如今还能用这只手呢?千万别动它!”她拿来干净的外衣给他换上。   余文殊笑笑:“小伤而已,没过多久就好了。”   “骗谁呢,长德都说了。”江素梅安慰道,“都是陆象晋灭绝人性,这等事都做得出来,你不必太过自责。”   余文殊长叹一口气:“假如我再细心些,也许会觉察出来,多带几个人去便好了。那两个护卫年纪还轻,连孩子都还没有呢!”   他走的时候,余二夫人精心挑选了护着他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其中一个甚至还未娶妻。   江素梅也很难过,拍拍他的手道:“你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什么都知道呢,他们既做了你的护卫,遇到事情,自是会出全力,也是职责所在,以后好好安抚下他们的家人罢。”   余文殊神色黯然。   大夫这会儿来了,又解开棉布看了看,发现伤口俨然又出血,少不得责备几句。   那伤口又深又长,看得江素梅手心都出汗,若是用线缝合起来就好了,也许会愈合的快一点,可惜她不懂医术,什么也帮不了。   大夫重新上了药包扎过后,便告辞走了。   这事儿他们自然没有写信告知余家。   陆象晋自杀之后,商人们自觉无望,心理上承受不住,慢慢就交代了,自此,往年税关的账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正如余文殊所猜测,陆象晋合计下来,共贪了大概二十八万余的钱财,杭州城若没有受他控制,税钱显然是稳稳占据前三的。不过陆象晋这二十八万银子,除了置办下的家产,平日里挥霍无度之外,还有十万左右无从查寻。   他想,大概陆象晋还拿去贿赂了京中的官员,不然这几年,应不会那么太平,可惜这条线索却断了,陆象晋的妻儿对其一无所知。   但不管怎样,此事也算是得了一个了结。   江素梅原本以为余文殊就能回京城,结果皇帝大笔一挥,又命他为杭州知府,索性留在此地管理杭州。   也罢,这儿好歹是风景秀美的鱼米之乡呢,她暗想,这肚里的孩子要在杭州度过他最初的童年了。   新年一过,不到两个月,余拙与余二夫人一同前来。   这回,余二夫人带了好多的行李,看起来是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了,幸好知府衙门的内院很是宽敞,倒也能全部都安置下。   “雪卉生下一个男孩,可把你大伯,大伯母高兴的,如今身体看起来也算不错,不过你这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了,不管如何,我都是要来的。”余二夫人亲昵的握住她的手,满意的道,“你这孩子就是能干,果然都好好的。”   “也是母亲派来的人好,吴大婶子什么都了解,我听她的就是了,一点没有问题。”   余二夫人笑起来:“我原本就是这个目的,对了,你六妹也怀上了。”她叫下人拿来一包东西,“她听说我要来杭州,亲自上门送来的,里头好几套衣服,帽儿,小鞋子都有,是她与她娘一起做的。”   金姨娘身体好了之后,江画梅便与她置下一处独院,母女两个经常往来。   江素梅听说她有喜了,很高兴的道:“真是太好了!”   又打开包裹一看,只见样样东西都做得很精细,尤其是针线功夫,堪比一流绣娘,她轻声笑道:“多半都是玉姨做的,我那六妹可不行,能做出这么一两件,都是难为她。”   余二夫人便笑了。   余文殊此时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只是那道疤痕的颜色仍深得很,好在行动自如,余拙与余二夫人也没有看出来。   余拙现收心养性,难得出一趟门,这次到了杭州,瘾又发了,每日都出去游玩,把杭州城附近的名胜逛了个遍,当然,也没少叫着余二夫人去。可余二夫人难得来一次,只愿意陪着儿媳妇,余拙无奈,在余文殊休沐日,便只缠着他去。   父子两个倒是去了好几回。   三月莺飞草长,四月春夏交替,很快就到了江素梅临盆的日子。   这日她肚子就开始痛了。   余文殊初做父亲,手足无措,幸好有经验丰富的稳婆在旁,还有余二夫人,他才稍微镇定些,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余二夫人:“这是要痛多久啊?有没有止痛的东西?孩子何时生下来?”   余二夫人把他往外面一推:“你就安心等着罢。”   随即就把门关上了。   他怔怔的看着门口,耳边传来妻子的痛呼。   余拙上去把他拉到院子里,安抚道:“不用很久的,当年你母亲生你下来,好似是一个多时辰罢。”   “一个多时辰?”余文殊惊呼,“虫娘要痛那么久,她受得了吗?”   “这个……”余拙挠挠头,“女人生产都是如此啊,咱们也帮不了忙,生完之后,你好好待她就是了。”   余文殊的心静不下来,开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低声道:“我听说还有难产的,会不会……”自己又摇头,“应该不会罢,虫娘现在身体不错。”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余拙脸一白,“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怎么会难产,你别乌鸦嘴!”   “我只是担心。”余文殊解释。   “别瞎担心,你不想想咱们余家几十代人了,哪一代不是安安稳稳生下孩子的?没听说过难产的,而且头一胎肯定还是个儿子!”余拙很肯定。   余文殊笑道:“男女倒无甚关系。”   “是不重要,不过余家就是这个传统,若是儿媳妇生个女儿出来的,倒是有意思呢。”余拙嘿嘿两声,“你祖父虽没有来,可也说是男孩儿啊。”   余文殊又笑:“祖父身体如何?”   “他老人家健朗的很,听说常去爬山呢,不过对你甚为思念,与我说几句话,就要提到你。”   “我也想祖父。”余文殊垂眸,“等有时间,必要去看看他。”   “不过是一两年的功夫,你总还是要回京城的。”   父子两个说了会儿话,余文殊又想到江素梅,忙让桃叶去看看,桃叶回来道:“说还早呢,不过应是没什么危险。”   余文殊稍稍松了口气。   大概又等了一个时辰,江素梅才把孩子安全的生下来。   稳婆的声音好似炸雷一般:“恭喜少爷,是个儿子啊!”   余拙听到,朝余文殊挤了挤眼睛:“我没有说错罢?”   余文殊来不及回答,飞一般的跑去了卧房。   江素梅躺在床上,浑身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刚才自己好似死过一回,迷迷糊糊中,好多记忆的碎片在脑中游来荡去,她差点不知今夕何夕。   “虫娘,虫娘,你怎么样了?”直到余文殊坐到床边,用他特有的低沉的声音轻唤她,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的脸上全是汗,摸上去黏糊糊的,眼睛又红又肿,一定是痛惨了,余文殊极为心疼,弯□搂住她道:“虫娘,难为你了,咱们也别生四个了,最多生个女儿就好。”   江素梅蠕动了两下唇:“痛,痛死了……”   她现在都能感觉到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用刀从里面撑了开来。   “好,好,再也不生了。”余文殊忙道,“咱女儿也不要了。”   看他那惶恐的样子,江素梅噗嗤一声又笑了,轻声嗔道:“孩子呢,你也不急着看看呀?”   余二夫人抱着孩子过来:“他光顾着你呢,来,你们都看看,多白多胖哟。哎哟,我的小孙孙,廷哥儿哟,将来一定是俊哥儿!”   她满脸的疼爱。   小小的婴儿肉呼呼的,全身都好似没有骨头,余文殊抱在怀里,看着看着,一种莫名的感觉渐渐溢满了全身。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有些儿像他刚刚娶江素梅的时候,又有些不像,欢喜中带着满足,满足中带着期许,期许中又有担忧。   大概,为人父亲,便是如此罢!   江素梅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满是幸福,虽然是很痛的,可是,她绝不会后悔。   她有了这个孩子,就像人生真正的扎根了一样,她一定会为母则强的!   余拙也挤过来:“快给我抱抱,我的孙子啊!”   余文殊把孩子给他。   余拙看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肯定像你呢,文殊,我记得那时,你也是长这个模样啊!”   余二夫人斜睨他一眼:“小孩儿刚生下都差不多呢。”   余拙哈哈笑起来:“也是,也是,文君也是这个样儿,不过肯定是个漂亮的,咱们余家的孩子都漂亮!”   这话众人都一致赞同,屋里欢声笑语,迎接着这个新生儿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所以明天的可能会发的比较晚~~   ☆、第88章 整整顿   过不了几天,余文君过来与他们团聚。   起先余二夫人为怕余文君跟着来杭州,人越发野了,故没有同意,现江素梅已经生下孩子,才准她来看一看。   余文君见到她就同她诉苦:“这趟回去京城,母亲就要给我定亲了,大嫂,你可要帮我劝劝母亲啊!”   江素梅吃惊道:“没听娘提起啊,是谁家的公子呢?”   “谁晓得,反正母亲说,不能再拖了。”余文君皱着眉,十分的不情愿,“兴许是周家,兴许是李家,兴许是吴家,总有一家的。”   看来余二夫人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纵容余文君了,江素梅想一想道:“文君,你年纪真的不小了,假如你还不想嫁人,那么,以后一辈子不嫁人,你可以忍受么?”   “一辈子,为何?”余文君奇怪。   “因为对于姑娘家来说,年纪越大越不好挑呀,再说,总是不嫁人,风言风语也很多,你的名声会不好的。那些大户人家都很注重这些,小户人家,父亲母亲又未必看得上,你觉得以后你能嫁给谁呢?当然,也许哪一日,你会遇到心仪的公子,但那都是说不准的,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五年后,文君,那时候,你都几岁了呢?”   余文君被她说的不亚于被当头打了一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江素梅看她郁闷的样子,爱莫能助。   这种事,是要看运气的,假如没有合眼缘的人,有时候你也只能将就,在不能自由恋爱的时代,如何苛求?   除非有无比坚强的意志,做好了与父母,乃至与整个社会抗争的觉悟,那么,也许是可以的。   可结局又会如何?所以即便是她这个来自未来的人,也不敢做出这样的选择,更何况是土生土长的余文君?   在杭州又待了十几日,因余二夫人总要回京城的,她怕江素梅一个人忙不过来,趁着还在这里,便与吴大婶子一起给她物色了个奶娘。   那奶娘姓罗,杭州人士,因丈夫去世,家中困顿才出来赚钱的,自己生育过三个儿女,经验丰富,二人看过后,觉得此人性子温和,品性纯良,贵在还手脚麻利,便雇佣了她。   罗氏三个孩子前两个都大了,还有一个最小的也一岁多,刚刚断奶,都是公婆在带,她就来给江素梅奶孩子,兼做看护婴儿的工作。   江素梅用了几日,很是满意,那罗氏果然很细心,有她在,她实在轻松多了。   看来评价奶娘好不好,还真得余二夫人跟吴大婶子呢!   在五月初,江老爷子与余老爷子都来了。   江老爷子早已致仕,平日里在家中也是闲着,如今等到天暖,迫不及待就来杭州看小外孙,余老爷子原本就最是疼爱余文殊,他的儿子,自然也是特别青睐的,二人索性约了时日,一起过来杭州。江老爷子甚至带了一车子的东西,里头都是江家众人送的各色礼物,还有俞老太太亲手做的婴儿衣帽,定制的金锁等。   知府内宅立刻显得有些拥挤,勉强安置得下众人。   江老爷子这趟来还告知江素梅一个好消息,俞朝清因在马平县政绩良好,现调任京城做工部主事。   江素梅大喜,她一直都在担忧俞朝清的前途,这回总算放下了心。   不过他能这么顺利,除了自己的努力外,江家余家定然也没少做工作。   此后,两位老爷子便常弄孙为乐,只可惜这孙儿实在太幼小了,没有办法与他们交流,不是睡着不理人,就是哭着要奶喝,老爷子们颇觉遗憾。   就这般又过了一两个月,众人便一同回京城去了。   这段期间,余文殊治理杭州城还算得心应手,毕竟之前做巡税御史时,对杭州好些情况都是专门去了解的,再者,那些刁滑闹事之徒也听说了他的厉害,连新昌伯都敢对付的人,他们自然不敢虎口拔牙。   故而,很是平平静静,他常早起早归,与妻子花前月下,与儿子逗趣玩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一眨眼,便到了初秋。   这日余文殊刚审理完一桩案件,要去内堂歇歇,一个衙役却急匆匆的跑进来禀告道:“大人,倭寇在仁和县为非作歹,刚才王知县派人来了!”   余文殊一惊:“倭寇人数几何?”   “好似五六十来人。”   余文殊皱起了眉,仁和县好歹也算个大县,衙役零零总总加起来百来人是有的,怎的竟还被这么少的倭寇欺负到头上?他仔细询问道:“仁和县人数伤亡多少?倭寇意图何在?来人可有说?”   “来人晕过去了,小人见他胳膊上有伤,定是失血过度,现已送去医馆诊治。”   那短时间内未必醒得过来,而仁和县却危在旦夕,他立刻召集所有衙役捕快,准备过后便前往仁和县而去。   江素梅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十分想不明白,怎的一个知府,还得亲自上阵?不是有专门抗倭的将士么?后来才想到两个理由,一来仁和县的县令是王胜,他是余文殊的知己好友,他肯定当心王胜的安全。二来,倭寇集中于靠海地区,杭州城以及附近县城并不在其内,故而大军也离得较远,仁和县被袭,定是向最近的杭州求救。   可这些倭寇会跑来仁和县呢?   她带着疑惑入睡,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看到余文殊。   他的表情看起来极为难看,像是昨日经历了一场叫他难以接受的战斗,见到她,他才缓和一些,笑道:“这么早就起了?”   “根本也睡不好。”她揉一揉发酸的眼睛,询问道,“倭寇抓到了没有?仁和县损失严重么?”   余文殊长长叹了口气。   “莫非没成?”江素梅奇怪,“不对啊,如果不成,你不该回来的。”   余文殊明显是一件事要做,必得要做好的人,肯定不会在没有赶走倭寇的前提下,离开战场。   “赶是赶走了,可咱们两城县差不多两百多个衙役,竟连五十来个倭寇都打不过,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那些倭寇要抢的也都抢走了,说是赶走,不过是好听些,他们要真回头,咱们还未必挡得住!”余文殊猛地一拍桌子,把碗碟震得通通乱响。   江素梅愣愣的道:“怎么会这样?那些倭寇那么厉害么?可衙役不是也一样有些武功的?”   “花拳绣腿!”余文殊看了昨日两方打斗,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倭寇也不见有多厉害,实在是他们的衙役太差了,他正色道:“今日我要开始整顿衙门差人了!”   “好啊,是该这样。”江素梅赞同,“如此体弱胆小,将来也不足以保护百姓,更别说捉拿奸恶了。还有,我听说这些衙役暗地里也做好些龌蹉事,相公未必能一一察之,依我看,这父子相承,世代执役的陋习头一个就得改!”   余文殊认真听了,问道:“你好似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   江素梅点点头,坐下来道:“相公若不嫌弃我孤陋寡闻,胡言乱语,那我就继续说。”   “说罢。”   江素梅便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实际上,父亲厉害的,儿子并一定能行,像衙役虽说是差人,可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做不好,坏的影响很大。上回税关那两个不就是么,差点连累到你的前程,所以说,父亲可以胜任衙役,儿子却不一定,我认为必须也要考核。”   余文殊赞同,祖父与父亲便是一个实例,祖父可以当首辅,父亲呢,就是给他做县令都未必可以的。   她顿一顿:“换一个角度来看,假如父亲做了衙役,成绩平平,而他儿子却是一方人才,可因为父子相承的关系,儿子却要顶着父亲的名头去当衙役,那不也算是一种浪费么?”   其实她这已经涉及到命运论。   父亲做什么,儿子也必须做什么,这就是命运,作为儿子的人生下来就已经被注定了前行的轨迹。   但余文殊还未发现她的论点,沉吟片刻道:“衙役父子相承是一直就有的惯例,不过你说的极对,我可以上书禀奏。”   看他采纳,江素梅笑道:“相公真是从善如流呀!”   “只要是正确的,我便不反对。”他想一想道,“不过说到父子相承,也有些类似世袭罔替呢。”   “那不一样,世袭罔替是立了大功的,衙役还算不上,不过假如可以把世袭罔替也消除,那便更好了!”   余文殊好笑:“没有这等荣耀,如何激励人心呢?”   “倒也是。”江素梅暗想,不过就是有这些陋习,才滋生了多少好吃懒做的蛀虫呢!但今日要说的,她已经说了,别的不再多提。   余文殊昨日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道:“我现在便去了。”   “你不歇歇?此事又不急于一时。”   “不了,睡不着。”他站起来就走,临到门口想起什么,问道:“廷元还在睡呢?昨儿晚上可闹了?”   “还在睡呢,也没有闹,只是他这孩子精神好,昨日到巳时才睡的。”   “像我。”余文殊笑起来,“晚上回来看他,我走了。”   脚步匆匆,走得像一阵风似的,江素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口气,又打了个呵欠,翠羽忙命人把饭菜端上来。   过了半个月的功夫,余文殊的奏疏得到回应,皇帝同意了他这项提议,取消衙役父子相承,一律采用考核制。   余文殊当天就下令,留下他觉得尚算不错的衙役外,其余全部开除,重新招募,并且把招募的要求列了十点出来,除了原来身强力壮,身家清白这些条例外,还添加了好几点,比如会识字会算账优先录取,个性上的平和稳重等等。   他甚至还亲自参与,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把所有衙役招满。   秋风起,叶子落了一地,已是深秋了,杭州的秋天比起京都,却是温婉的多,江素梅抱着余廷元在院子里玩,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已是一心的满足。   翠羽这时满脸笑容的走过来:“少夫人,您猜谁来了?”   江素梅握着儿子肉呼呼的手,回头道:“谁呢?莫非母亲又来了?”   “虫娘,是我。”不远处,有个人用不轻不重,却又温柔无比的声音叫出了她的乳名。   那个声音像是极为陌生,陌生的她一时都想不起来,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胸口闷闷的差点就要哭起来。   她把余廷元往翠羽手里一放,飞也似的扑了上去,嘴里叫道:“小舅,小舅,你终于回来了!”   “虫娘!”俞朝清伸出手臂抱住她,抱歉道,“虫娘,对不住,我去了那么久,你连孩子都生了,可惜小舅不在你身边。”   她哽咽道:“小舅回来就好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外祖母总是念着你,你,你还没去看她罢?”   “原本是要去京都的,只路上听说你们在杭州,正是顺路,便先来这里,我马上就要回京城见母亲的。”俞朝清低头看看她,笑道,“虫娘,你终于长高长大了啊!”   “小舅你也长大了。”她仔细凝视着他,当初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模样清俊,却又透着刚毅之气,像是雪地里的松柏一般。   俞朝清听到这话,皱眉道:“什么长大,我去马平县时便已经很大了,好不好!”   江素梅噗嗤笑了,这样子的俞朝清又有些那时候“毛头小子”的味道了。   “虫娘,这是你舅母。”俞朝清介绍身边立着的一位年轻妇人。   江素梅刚才只顾着俞朝清,都忘了询问他身边的年轻妇人,连忙抱歉的道:“失礼了,舅母,还请您……”   那年轻夫人便是秦婧英了,笑道:“无甚关系,你们隔了许久才见面,要是我,也这般呢,相公本也天天念着你们。”   秦婧英长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极为甜美,看样子又是懂事大方的,难怪小舅那么肯定的告诉外祖母,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江素梅这会儿把余廷元抱给他们看:“快来见舅祖父,舅祖母啦!”又觉好笑,“小舅那么年轻,便是祖父了啊。”   俞朝清却大笑:“不错,不错,我廷哥儿长得便是不俗,既像你又像崇礼呢!”又问,“崇礼还在衙门办公?”   “可不是,最近又忙,非得天黑了才回,我这就叫人去传话。”江素梅喊小厮去告诉余文殊。   秦婧英便看一眼俞朝清,对江素梅道:“你小舅也是这般的,我常常把凳子都坐穿了,他还没有回来呢!”   江素梅哈哈大笑,揶揄道:“小舅,小舅母有意见啦,您以后可要注意啊!”   俞朝清脸红了,拉一拉秦婧英的袖子:“跟虫娘说什么呢,你可是她舅母呀。”   “可我同她一般年纪的。”秦婧英眨一眨眼道,“虫娘,你说是不是?我虽是你舅母,可什么话不能说呢?”   “是啊,是啊。”江素梅立刻回答,“小舅要是欺负舅母,您一定告诉我,我再去告诉外祖母。”   俞朝清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局面,咳嗽几声道:“我抱着廷元出去玩玩,反正崇礼还没回来呢,我四处看看去。”   落荒而逃。   江素梅与秦婧英互相看一眼,欢笑起来,进内堂闲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概在下午三四点发,六千字大章哦!   ☆、第89章 回归章京城   等到余文殊一回来,俞朝清好似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别提有多高兴了,江素梅心想,看来不管分离多久,俞朝清始终都是余文殊的粉啊!   他哪里像个小舅的样子么,听余文殊说起在税关发生的事情,两只眼睛里满是敬仰的光芒,时不时便要夸赞一下,余文殊都不好意思,转而问起俞朝清在马平县的经历。   原来马平县并不是个平静的县城,在过去几年来,时有盗匪入县掠劫,滋扰百姓,而偏偏他们又很有纪律性,来一起来,退一起退,衙门苦不堪言,甚至还下了重金捉拿,可仍是一无所获,直到俞朝清来这里当知县,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众人也才知道,盗匪为何如此厉害,究其原因,是马平县里有盗匪们的细作。   这些细作常与盗匪通消息,哪家赚了大钱,官府如何布置陷阱等事情,他们都会通知,盗匪们再制定作案计划,故而天衣无缝,当然,那些细作们自然也是能分到钱财的。   俞朝清便是从这个地方入手,才把盗匪一网打尽。   余文殊便夸他目光敏锐,二人你夸我夸,旁边两位夫人差点被酸掉了大牙。   俞朝清夫妇两个在杭州待了两日便启程去京城。   俞老太太终于见到儿子,抱着痛哭一场,又见儿媳妇秀美大方,嘴巴还甜,听俞朝清说起当初嫁给他时,连彩礼都不曾要什么,心中更是大为满意。   这才叫真心呀,以真心换真心,总是不会太难的。   余廷元一天天长大了,从只知道哭,只知道吃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乖巧的孩子,江素梅仍然记得他第一次喊出娘的时候,她有多激动,就好像中了天大的大奖一般,捶着余文殊的肩膀道:“他叫我了,他叫我了,你看,他终于会喊娘亲了!”   余文殊却很委屈,为什么第一个喊的不是他?   可现在,余廷元每日起来,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就是过来上房,恭恭敬敬的叫着父亲母亲。   今日还是一样,江素梅笑着拉他在身边坐下:“明儿咱们就要回京城了,你要带什么走,自己想想好,别到时候拉掉,可就找不回来了。”   对于孩子,她并不宠溺,事实上,比起奶娘罗氏,她还更严肃一些,余廷元平日里要玩的东西,到睡觉前,她都会让他自己收拾,并不假下人之手。   这样的规矩,让余廷元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就已经一板一眼,尤其屋里,格外整洁,有时候,就算江素梅不说,他也很是自觉。   余廷元点点头:“知道了,娘亲,那奶娘也跟咱们去京城么?”   看着他期待的眼睛,江素梅想一想问:“你舍不得奶娘罢?”   “嗯。”余廷元听到这话就有些慌,“娘,难道奶娘不去么?”   “奶娘也想去哩,她一样舍不得你的,不过奶娘有孩子啊,她公公婆婆有时候也需要她照顾,若是跟咱们去京城,那他们怎么办呢?”   余廷元歪着脑袋道:“那让他们也一起去不就行了。”   “他们可是从小就生长在杭州的,京城呢,不管是天气,还是生活习惯都与这里很不同,他们去了,也许过得就没有那么舒服了,廷元,他们要是不舒服,咱们还能让他们跟着去么?”江素梅很有耐心的向儿子解释。   余廷元两只小手握在一起,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奶娘最近身体已经不好,常咳嗽呢,还是不去了,不过娘亲,我以后能过来看她么?”   “自然可以啦,等你长大了,有时间的话,你都可以过来。”   余廷元的心情便又好转:“这就好了,我去跟奶娘说,叫她不要伤心,以后我会再来杭州的。”   江素梅点点头:“去罢,跟奶娘好好告别一下,她晚上便要走了。”   余廷元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江素梅暗叹一声,到底是小孩子呀,等他长大,需得十几年,到时候,他还真的记得罗氏么?不过,这孩子总是有良心的,这是好事。   第二日,余文殊也上交了知府大印,一家子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前往京都。   此刻与他们那年离开京城来到杭州,已是差不多有五年了。   物是人非。   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归来时,三个。   他们也渐渐走向了成熟,都是青年了,余文殊更是快要三十的年纪。   眼见京城越来越近,江素梅雀跃万分,果然,这里始终是他们的家,即便杭州风景如画,他们终究是路人,心里系着的,仍还是京都的亲人。   最适应的,也是京都的天气。   虽然这儿的冬天很冷!   三人下了马车,刚到垂花门,就见余大夫人,余拙,余二夫人,姜雪卉带着余晋元,余希元两个儿子,立在那里等候。   余二夫人迎上来,眼里含着泪花:“总算到了!”   余大夫人笑道:“幸好不是傍晚到的,不然你们母亲可要站很久了,我叫她在里面等,也不肯,快都进屋去罢,这雪才下完,太冷了,有阳光反而更冷呢。”   余廷元早先得了江素梅叮嘱,这会儿上来行晚辈礼,声音很清晰的道:“廷元见过祖父,祖母,堂祖母,伯母,两位哥哥!”   “哎哟,廷元这孩子这么大了!”余大夫人欢喜的拉住他的手,“性子可真好,一点不怕生呢!”   “多谢堂祖母夸奖。”余廷元微微颔首。   余拙已经冲上去把他抱起来,大笑道:“廷元,祖父给你骑马好不好?来,来,骑好了,抱住祖父的脖子啊!千万不要摔下来!”竟然把自己当马给余廷元骑。   余二夫人哭笑不得。   江素梅偷笑,她这个公公不管多少年纪,都是长不大的啊,不过看起来,他真得很疼爱廷元呢!   余晋元见到小堂弟居然比他还积极,连忙也上来见过余文殊与江素梅,他今年十四岁,长得极像他父亲,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就这模样,那是百里挑一的。   余希元只比余廷元大一个多月,但明显没有他成熟,说起话来还不顺溜,但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一时,长辈们纷纷拿礼物出来送与三个孩子。   众人进屋,屋里四处点了炭盆,温暖如春。   余二夫人尚好,经常抽空去杭州看他们,但余大夫人与姜雪卉却是五年没有见过了,一时好多话讲,姜雪卉笑道:“今日见到廷哥儿,才晓得二婶为何常去,实在是聪明可爱,如今可学了字呢?”   “学了一些,相公常教的。”江素梅负责教他行止,余文殊自然是负责学问了。   余廷元这会儿其实已经识很多字,诗词也会背上好几首,比起同龄人来,很是超前,不过她也不觉得哪儿不对,毕竟余文殊本人便是天才型的,想必儿子是继承了他的良好基因。   将来,又是一个学霸!   正说话间,余文君也来了,她现在当然已经嫁人。   嫁的是京城何家,公公现任湖广巡抚,常不在家中,相公何原乃是大理寺左寺丞,余家不算是书香门第,但这几代人才辈出,都是能臣,余文君嫁与他们家,也是余老爷子首肯的。   不过听说她一开始也是不甘,耐不住何原此人穷追猛打,最后倒是愿意了。   江素梅对其中细节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今日看到何原,却是一个皮肤略黑,双眼如鹰般锐利的年轻人,便猜这人定是有雷霆手段的,余文君嫁给他,倒也合适。   这姑娘,就是得要压得住她的人才行呢。   余文殊也认识何原,只是当初却没想过会成为他的妹夫,二人之间不算熟稔,今日便需慢慢培养感情了,两个男人很快就说到政治上,自去一处。   江素梅打趣:“这相公现在可算得你意?我见他走时,还忘不了看你几眼。”   余文君撇撇嘴:“烦得很,除了办公,便是缠着我,现在你回来,我可常来看你,省得与他相对。”   江素梅哈哈笑起来,这是隐蔽性的炫耀啊!   也就是说何原把她当个宝呢,成婚两年多,还跟新婚一般。   “我可不敢,省得被妹夫晓得,心里恨上我,抢了他娘子呢。你觉得闲,其实是少个孩子,等生下来了,你就知道厉害,头一两年,时刻都离不了的。”   余文君脸红一红,不由自主摸了摸肚子。   “已经有了?”江素梅一喜。   “谁知道呢,我看不是的。”她不承认,其实小日子一个月没来,应是有了,可她还不想告知何原,不然那人肯定高兴的跟疯子似的,她才不说呢。   江素梅却已经叫了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得知,狠狠骂了余文君一通:“这事儿还能瞒着?你这孩子越发不成样了,也只有姑爷受得了你,我现在就去请大夫来看!”   余文君看着门口,咬了咬嘴唇。   她对何原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当初实在是年纪不小,才犹犹豫豫,可何原竟好似瞧得出来,竟然无甚规矩的偷偷见面,不管不问的吻她,还说她也只能嫁给他了,不然就把此事宣扬出去。   说起来,她算是被威胁成婚的。   当时他不像是说假话,还拿得出证据来,她个性虽然也烈,可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人知道,并且相信,她这辈子便完了,母亲也许会气得生病,只得答应下来。   成亲后,她对何原一直抱有怨念,谁想到,他却细致周到,万分的宠爱她,即便婆婆有所微言,他也不曾收敛过半分,这两年多,她像是掉在蜜罐子里,不知不觉,对何原便没有那么生气了。   大夫过来看脉,果然是新脉,余二夫人欣喜万分,余拙也很高兴,连忙让他们小心回去,告知亲家太太。   何原自然是喜的嘴巴都合不拢,要不是有人在旁,他大概会把余文君抱起来转几圈,才能平息掉狂涌而出的激动与幸福,这个娘子,他是一见钟情啊,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谁会让他如此动心了!   余文君斜睨他一眼,暗想他果然高兴死了,可不知为何,却也并不讨厌他这样的表现。   她已经嫁给他,妻子是当定了,孩子都有了,只要他仍像以往这般待她,她就勉强把妻子的角色继续做下去罢。   “相公,又下雪了。”她立在门口。   何原忙不及就撑了一把伞冲过来:“我扶着你,你千万小心,要不,我背着你走?路上很滑的!”   “不用,我自己走,你好好扶着。”   “好,好,你抓好我的手就行。”何原一握住她的手,又道,“怎么这么冷,碧螺,你怎么服侍的,还不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夫人穿!”   那碧螺吓得差点哭了,夫人已经穿了大氅了啊,怎么还能在外面穿棉袄呢?   余文君道:“我不冷,这天气,手凉不是正常的么,进屋就好了,再说,我本来拿着暖炉的,这会儿没法拿而已。”   “是这样啊,那好,我给你捂着,你小心点。”   余文殊在旁边听到,脸皮子抽了抽。   印象里,何原是个极其冷漠的人,故而他一开始也没有把他列为妹夫的人选,原来在妹妹面前,他是这幅样子的,想着他又觉滑稽,手掩住唇,忍不住便轻笑起来。   江素梅戳一戳他的腰:“相公,咱们也要回去了。”一直都在上房,他们得回自己的住处了。   阔别五年,又回到了原点。   余文殊便弯腰抱起余廷元,右手撑起一把伞,回眸笑道:“走,为夫给你撑伞。”   江素梅嘻嘻一笑:“好。”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三人慢慢融入了雪中。   第二日,余文殊便去早朝了。   这一趟回来,他被调任都察院,当了巡城御史,这巡城御史是管理京城治安的,也是五城兵马司的堂官,责任颇重,江素梅对此很是不满。   皇帝这是不让人消停啊!   怎么尽是这种职务?   不过若真派了一个清闲的位置,只怕她又会不满,那是浪费人才呢。   于是,余文殊又开始忙碌了。   历经五年,不止他们几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职务都有所升迁,便是宫里,也是变动的,如今太子已是十四岁的年纪,听说为人极为宽厚,深得众人喜欢,只是皇帝却有些嫌他懦弱,这日又招来程顺,问询太子的情况。   程顺当太子的夫子已经有六个年头了,一路官员也是亨通,去年入阁当了阁臣,很为皇帝倚重。   他想了一想道:“太子好学聪敏,昨日专学了论语三篇,已是熟悉。”   “光是会念书又有甚么用?”皇帝皱眉道,“我听说他宫里有人偷了玉带,他竟也不罚,还拿出钱财补贴此人,这不是纵容下人么?何来威信可言?”   程顺额头上出了一点汗。   太子做不好事,他就要受牵累,且皇帝还年轻,太子又长大了,他与皇帝的关系也会渐渐变得微妙,现在足以安慰的是,皇后只生有一女,真正的危机还未到来。   “太子仁慈,乃是性格所在,”程顺小心回答,“太子常与微臣道,皇上的英姿,不是他能学会的,太子能做的,便是刻苦念书,不让皇上您失望。”   皇帝听了沉吟片刻:“叫他不要妄自菲薄,咱们是父子,什么学得会学不会,天生血脉相连,他自然应该像我才对。”   程顺松了一口气:“微臣会告知太子。”   皇帝嗯一声,缓和了脸色:“你上回训练的蹴鞠舞队,很不错,今儿再叫上来演练一番罢。”   程顺笑道:“微臣遵旨。”   这蹴鞠舞队乃是女子组合而成,个个都是绝色美女,还贵在会玩蹴鞠,皇帝见过一次,极为喜欢,他天生就爱蹴鞠,但却没有见过女子精通此道的,便与她们玩了一回,这次想到,心情又未免激荡起来。   程顺顺势提议:“不如就把这队伍留在宫里好了,微臣府上也还有呢。”   皇帝笑纳。   程顺看目的达成,也是满心欢喜。   赵桂暗地里皱眉,这程顺看着越来越有得宠的趋势啊,竟然还搞出一支女子蹴鞠队来讨皇上欢心,他那日可是伺候在旁的,到最后,那绝对不是单纯的玩蹴鞠了。   那些女子个个都美艳至极,踢起蹴鞠来衣裙飘飞,场面实在是香艳,皇上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的,自然魂都要被勾去了,眼下还把队伍留在宫里,如何是好?   可他并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对程顺越是看不顺眼了。   堂堂吏部侍郎,竟然搞这些花头!   偏偏皇帝还看得上眼呢。   余文殊上任没几日,就接到一项任务,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敬香还愿,他作为巡城御史,自然是要负责好全程安全,是以,几日前便已经召集下属交代,务必把街道清理干净,不安分的地痞流氓一概关押,巡夜的官兵增加,还要预演下突发事件,所以最近又忙得顾不上回家了。   就是到了晚上,他不放心,也得亲自去巡街一趟。   毕竟是皇后啊,若是出点差错,别说他这个官职了,就是脑袋也保不住。   江素梅自然理解,故而尽力做好内助工作,带好孩子,不给他添一丝麻烦,以期望皇后此行可以顺顺利利,那么就皆大欢喜了!   余文殊这日又去巡查,又是晚上。   一般这种情况,官兵都容易偷懒,但是他不是放松的人,这会儿便来到一处屋舍。   京都的治安人员加起来共有几百个,因为京都的地方是很大的,所以不可能只巡查一处,那么,为给官兵休息,都要在各处设下屋舍,作为他们的落脚点,在京都,这样的屋舍有二十处,没个屋舍配有二三十来个官兵,平日里都是井然有序的。   余文殊这日突然到来,这处位于小羊街的屋舍里远远就传来惨叫声,他疾步走过去,只见有两个兵士竟然在殴打一个老人。   “什么事?”他喝问。   两个兵士吓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余文殊,差点腿都软了,因小羊街比较偏僻,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巡查的,没想到他们的上司那么勤劳,其中一个稍微胆子大一点的回道:“回大人,这老头儿乱闯此处,下人正是想把他赶出去呢!”   “大人,大人!”老人发现余文殊是头头儿,连忙扑过来跪下来,大叫道,“大人,您帮帮小人啊,大人,小老儿不过是做羊肉饼的,家中也没几个钱,全靠买羊肉饼挣点吃的,可他们三天两头的白吃白拿,一下子就是几十个,小人可怎么办呢?小人儿子最近又得了病,正缺钱,故而来讨钱的……”   “你给我闭嘴!”那胆大的一脚踢上去,“谁白吃白拿了,哪天不是给你钱的,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来这里骗钱了,大人,您千万不要相信他!”   余文殊看那老人穿着半旧的棉袄,一张脸又黑又干,手上的皮也都皱了,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这样的人,会来找官兵讹钱,这是嫌自己命长?   “你起来。”余文殊命那老人,“好好说话。”   两个兵士急了:“大人,他是疯的,您不能信他啊!”   “给我闭嘴,旁边站好!”余文殊一声大喝。   两个兵士只得住口,互相看一看,都紧张的不得了。   那老人当然说的是真得了,他开的羊肉饼生意原本不错的,做的也好吃,所以才吸引很多人去买,他们便是其中两个,一开始也是花钱买的,后来发现老人好欺负,便仗着自己巡城兵士的身份,常常吃霸王饼不给钱,只说记在账上,问题是,账本在哪儿呢,自然在他们心里了!   老人没法子,总不能因为他们欠账就不做声音了,仍然继续做下去,可这两个人越来越不像话,后来不止自己吃,还拿了几十个请别人吃,这羊肉可不便宜,老人慢慢的就要亏欠了,他们一家也等着吃饭的,好几日晚上,老人都睡不着觉,心一横,就跑来这里讨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幸好今日遇到了余文殊,不然他投诉无门。   不过是羊肉饼子,又没有证据在手,一般衙门都不会受理的。   余文殊听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巡城兵士的俸禄也不算太差,不至于吃饼子还得赊账,很明显他们是故意的,就是不愿意给钱呢。   两个兵士给他一看,脸色发白的跪下来。   “你们叫什么?”余文殊发问。   “小人叫薛正。”   “小人叫王志和。”   此刻,又有几个巡城兵士回来换人了,见到余文殊都上来行礼。   “把名册给我。”余文殊道。   薛正一听,差点没晕过去。   余文殊翻开名册一看,脸色豁然大变,对左右兵士吩咐道:“把薛正拉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第90章 顶0替   每个屋舍都备有巡兵的点名册,好方便上司考察,可这本名册上却没有薛正的名字,在他管辖之下,竟然有冒名顶替的巡兵,他岂能不震惊?   这也太大胆了!   眼见余文殊要对他下刑罚,薛正知道兵马司的棍杖是有多厉害,打下去,自己不死也得残废,连忙说道:“大人手下留情,小人刚才报错名字了,小人其实叫黄起高,刚才被大人威严所镇,小人害怕,一害怕就有胡说的毛病,小人真的叫黄起高啊!”   这话别说余文殊不信了,就是旁边的巡兵都想笑。   哪里会有人把自己的名字说错的?还连名带姓一个字不差的说错?   余文殊看一下名册,果然见里面有黄起高,那么,这薛正应是顶替黄起高的,他淡淡道:“不打你也可以,一会儿我问什么,你需得老老实实回答。”   “谢谢大人,小人知道什么,一定说什么!”薛正信誓旦旦。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薛正一愣,结巴道:“叫,叫,叫薛,啊不,叫黄大!”   周围巡兵终于憋不住发出了笑声。   余文殊又问:“你家住哪儿?”   这下薛正装不下去了,他还能随便说个自己住的地儿呢?可要说真的住址,一查便知他的真实身份,薛正脑门上的汗“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   他意识到余文殊是认真的了,他肯定逃不过去。   薛正再三思考,决定坦白,总比自己被打一顿来得好,便伏□子道:“求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原本只是想来寻一个差事,正巧就遇到可以顶替黄起高的好事儿,小人岂有不肯的,可这不是小人的主意啊!”   余文殊沉吟片刻,又抬眼四处一看,只见原本围着的十几个巡兵少了几个,他点点头:“那是谁所为?你说出来,我可以少打你几板子。”   薛正脸色发白,嗫嚅道:“大人,您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么?”   余文殊明白他是怕说出来遭受报复,想一想叫同他一起的那个王志和过来:“把你们身上钱都拿出来。”   薛正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当然不敢再否认此事,急忙忙往外掏银子,同伙都承认了,王志和也只得跟从。   二人一共带了十几两的碎银,余文殊问那老人:“可够了?”   老人犹豫。   王志和喝道:“咱们就吃了你一点羊肉饼,能有几个钱啊!”   老人浑身一抖,忙道:“够了,够了。”   在上司面前,王志和还敢发话,余文殊这回饶不了他了,命人立刻把王志和拖下去执行杖刑。   很快,王志和的惨叫声便传遍了整个屋舍。   薛正跪下来磕头,颤着声音道:“小人身上实在就这些了,明儿一定会全数补上,还请大人饶命啊!”   “你记得便好,只顶替之名无可饶恕,你领十板子回家去罢!”这是驱除出五城兵马司的意思。   不过十板子还算轻的,养好了应该不至于残废,此乃不幸中大幸了,薛正苦着脸道谢。   剩下的巡兵见余文殊走后,不免窃窃私语。   这些顶替的事情他们司空见惯,像这几个屋舍都是百户周霖统领的,刚才那薛正自然便是他安□□来的了,只他们揭发出来,对自己一点好处皆无,还可能会招来不妄之灾,故而都当做没有看见。   今日余文殊既然发现了,他们本以为会借题发挥,把周霖找来算账呢,结果这位巡城御史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算是令他们颇为失望。   一场好戏看不到了啊!   其实同时间,周霖也知道了此事。   他管理一百来个巡兵,自然是有自己的耳目的,刚才听闻薛正这个蠢货不小心在余文殊面前暴露了身份,当时真恨不得冲过去把薛正给宰了。   真是猪脑袋啊,早知道不该要了这个蠢蛋,那黄起高死了,名额给谁顶不好,怎么就选了这个人?居然连名字都能给报错!   蠢归蠢,运气还不好,非得这时候惹到那老头儿上门讨债,不然岂能被余文殊撞见?   周霖烦闷不已,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应付。   “大人,御史大人走了!”又有耳目来报。   “走了?”周霖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家了,还是来这儿了?”   “反正没有再去各处屋舍,他甚至都没有问黄起高的事情呢,以小人来看,像是不会追究的意思,大人尽可放心。”   周霖皱起了眉头。   奇怪啊,这余文殊自从当了巡税御史,又做了杭州知府,政绩斐然,所向披靡,传闻此人手段高超,还油盐不进,怎么会就此收手,没有来审问他呢?   周霖想不明白,他这人乃是武将,弯弯绕绕的事情猜不出来的,他自己也知道,当下披了外衣便出了去。   此时,余文殊其实并没有回去,却是去了江家。   江兆敏刚要准备睡觉呢,听说他来,忙派人领入书房。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江兆敏倒上两盏茶,两人喝了提提神。   余文殊谢过,说道:“今日去巡查,发现竟有人顶替别人名号当巡兵。”   “嗯。”江兆敏并不惊讶,事实上,这事不管哪个朝代都有,只看为官的管不管罢了,他点点头,“你准备如何?”   “我想问下您,您兼为巡城御史时,可有发现此事?”   “既是兼职,自然力有不逮。”江兆敏坦言。   原来他也是知道的。   余文殊暗暗心惊,又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当时的情况,江家余家正处于危机之中,江兆敏定是不敢节外生枝,随后便有新任御史上任,他又管不了了。   “我知你做事果决,今日来此,定是犹豫。”江兆敏目光何其敏锐,“你是怕皇后出行一事有意外罢?”   “是。”余文殊道,“若我在此刻调查,定有不服的,万一惹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因为一时贪功,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是投鼠忌器。   这些人虽不过是百户,是巡兵,可若整理不当,却是危险万分的,他负责的乃是皇后的安全,岂能冒险?   江兆敏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你是想我替你监察那几个百户的动向?”   他如今升任为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乃是三品官,权限自然是极大的,不过察看几个百户的举动,轻而易举。   “伯父英明。”余文殊站起来行一礼,“晚辈这里谢过了。”   “跟我客气什么,咱们同朝为官,自是以社稷为重。”江兆敏抚一抚颌下乌须,“也算弥补我当日疏漏!”   二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这时候,周霖也敲响了程顺的大门。   事实上,周霖乃是程顺的外甥。   程顺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好处。   比如周霖,他便做了兵马司的百户。   程顺是个勤奋的人,这会儿也还没有要歇息呢,正当在看书,听说他来,便有些不耐烦,见了见道:“你来干什么?这当儿不好好的巡城,还四处乱跑?马上皇后娘娘就要来同泰寺的,你事情给我办办好才行!”   周霖忙道:“舅父,您要帮帮我啊!”   “你惹事了?”程顺的眼睛瞪了起来。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周霖有些结巴,他是很怕程顺的,程顺不过才四十出头便已经是阁臣了,又是吏部侍郎,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当真是位高权重,要不是因他母亲是程顺疼爱的妹妹,他哪儿有胆子过来。   程顺听出了一点什么,厉声道:“你老实说,你到底做什么了!”   “就是,就是顶了几个名额。”周霖抹了一把汗,“舅父,我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不敢再犯的。”   这种顶名额的事情虽然到处都有,可要被揭发出来,却是大事,程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怒骂道:“你昏了头了!你是钱不够用还是怎的,竟然做出这种事?你还敢上门来,是怕我不打死你?”   周霖扑通一声跪下来:“舅父啊,母亲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被您打死了,母亲可怎么活?我知道错了,只求舅父护我过这一关。”   听他提起妹妹,程顺缓和了一些,冷静下来道:“你把人撤出去不就完了,动作快一些,不要拖。”   “可是,已经晚了啊。”周霖低声道,“被余大人发现了,我不小心用了个蠢人,他自己报错了名字暴露出来。”   “余文殊?”程顺大吃一惊。   他现在在朝堂已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可也有忌惮的人,而余文殊恰巧在其中之一,早在很久前,在章醇一事上,他便已经把余文殊当做自己未来的对手,因为他发现,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有些对手是势必不能与他并存的。   但是,他隐而不发,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别说江家余家强强联合,就是他现在顶头还有个首辅大人呢,他得慢慢等待机会。   可谁想到,他这个外甥不干好事,居然把把柄直接送到了余文殊的手上,万一他借此机会攻击自己,倒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程顺气得一巴掌又呼了上去,把周霖打翻在地,斥责道:“尽给我惹事,我告诉你,这事了了,你也别给我在兵马司待着了,给我滚的远远的!”   周霖委屈道:“舅父还能怕他呢,您不是吏部侍郎么,把他弄下台,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过舅父既不愿见到我,我这就走了,舅父你千万别生气啊!”他爬起来,一溜烟的走了。   程顺陷入了深思中。   ☆、第91死章 誓死保卫   说起刘氏为何要去同泰寺祈福,那还得回到一年多前。   皇帝对刘氏的宠爱一直未曾有人超越,可刘氏就是怀不上孩子,皇帝为此很是苦恼,太医都不知被骂了多少回,刘氏见他渐有暴躁倾向,便主动要求去同泰寺祈福。   这神佛是受众人信奉的,假使这样,也还没有孩子,只能说是天命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怪罪旁人。   谁知道,去了一趟寺庙回来,刘氏没过多久,竟真得有了孩子,皇帝狂喜之下,大赐同泰寺,命工部给庙里修了一座赤金的送子娘娘神像。   因刘氏怀有身孕,怕出行会有意外,故而等到她生下孩儿,身体也康复了,这才出来还愿。   现在离这一日还有两天,余文殊从衙门回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意。   江素梅看他那么高兴,自然要问了。   他就把一个卷轴文书递给她,笑道:“你打开看看。”   江素梅狐疑,不过一个文书,有什么神秘的,难道里面写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么?可这看着不像是圣旨呀。   她慢慢摊开来,只见这文书竟是锦绣所制,底图是美丽的大红芙蓉花,细纹俱是金线银丝所刺,流华溢彩,极为耀眼,她再看到上头写的字,差点就跳了起来,惊喜道:“是诰书啊!那我现在是诰命夫人了么?”   “是啊,江恭人。”余文殊拉住她的手,“早就想帮你求了,只一直未成得愿,如今也不算晚。”   “不晚,不晚。”江素梅连连摇头,“我都没有想过这些呢,还以为得等到我做祖母了才能有这些荣耀。”   印象里,好似只有那些侯爵夫人,或者太夫人这等上了年纪的,才会有诰命。   余文殊好笑,弹一弹她脑门:“你就这么小看我?”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相公您这升官就跟飞一般似的,谁敢小看你?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命罢!”江素梅这是实话实说。   到今日这个结果,着实是她没有料到的。   原本像她无父无母的身世,哪里能嫁入余家呢,就算嫁了,她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得到十全十美的生活。   然而,相公优秀忠诚,自己又生下了儿子,公婆都是好相与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大大的赚到了。   现在还多个诰命,更像是别无所求?   余文殊拥住她道:“这是你该得的,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的妻子呀!”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环抱着,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化开了一般,轻叹声道:“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呢。”   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感慨,心花怒放,托起她下颌问:“嫁给我,可是欢喜死了?”   噫,立马就得意上了,江素梅环住他脖子笑道:“是啊,相公,妾身每天都是笑着醒的呢,天下再没有比你余大人更好的相公啦!”   历经这些年,她的外形也不多不少有了变化,褪去年少时的青涩,渐渐多了成熟的风韵,这一笑,当真是又娇又美,余文殊心头一荡,低头便吻了上去。   翠羽在外屋,见状忙不及的出去把门带上。   她现也成亲了,嫁的乃是余文殊的随从长德,他们同在杭州,时间久了,便产生了感情,可谓是水到渠成。   如今回到京城,她还跟往常一样服侍江素梅,只是身份换成了管事妈妈,当然,房里也添了几个年轻的丫环,都是她在管着的。   此时正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余廷元准时来了,他越来越像个活时钟,总是在准确的时候做规划的事情,不早也不晚。   翠羽心想这孩子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即便是大人,又哪里能有这种克制力?   可余廷元就是这样的,哪怕是玩得兴起的时候,说歇息便立刻歇息,叫人惊叹。   “小少爷来了啊,你先在外面玩一玩罢。”翠羽怕打搅屋里二人,连忙拦住余廷元,“等好了,奴婢会叫人说一声的。”   余廷元奇怪:“父亲母亲不在么?去祖父祖母那里了?”   “这个……”翠羽咳嗽一声,“少爷,少夫人有要事商量。”   “哦!”余廷元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当官的,母亲常说,当官的事情很多,所以每日很忙,故而他常常见不到父亲。   父亲就是回家了,也很忙呢,常与母亲要相商的,他很自觉的道:“那我去书房了,你叫人把饭菜端去那里,再跟父亲母亲说一声,不用管我,慢慢相商。”   翠羽又咳嗽了几下,被口水呛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孩子已经习惯,这会儿怕饿,直接就去书房用饭。   等到江素梅发觉晚了,一把推开余文殊,才知道余廷元已经把饭吃了一半,脸皮子便有点儿发红,嗔怪的斜睨余文殊一眼。   “下回可别这样了。”   余文殊却觉得没什么:“他也不小了,以后便是一个人用饭,也是可以的。”   他觉得对儿子不用太过亲昵,从小培养他独立才是正道。   江素梅幽幽道:“你现在不同他好一些,以后长大了,会懒得搭理你呢,男孩儿哪个会恋家?很少的,等他大了,我只望他还愿意与我一起吃饭。”   像余文殊,还不是娶了媳妇儿,便一门心思在媳妇身上了,与余二夫人又有多少话讲?   所以父母与孩子那么亲密的时光,其实是非常短暂的。   她又叫翠羽把余廷元叫过来,三人坐在一起用饭。   “等皇后娘娘去同泰寺之后,你得空,咱们得要去祖父那里一趟了。”自他们回来,还没有探亲访友,主要是余文殊太忙了,一来便做了巡城御史,还得了那么重要的任务,实在抽不出空。   余文殊点点头:“是该这样。”说完,他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   “怎么了?”江素梅忙问。   “我前几日发现有人冒用去世的巡兵名号,领取俸禄,不过我没有追究,可这些天过去,竟是风平浪静。我托大伯父监察了那些百户,一无所获,除了有几人试图贿赂外,他们好似并不慌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大概同吃空饷差不多,江素梅想一想道:“也许他们真得觉得你不追究罢。”   也许罢。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怕皇后娘娘出行会发生意外?”眼下就这件事最是紧要。   “嗯,只有这样,才是对付我最有效的方式。”一旦真出事了,他将会陷入极大的危险。   “那你多派些人防护啊。”江素梅被他说的也有些担心了,“尤其是皇后身边,你最好一刻不离。”   余文殊苦笑:“那些守卫的人便是巡兵啊,而且,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对皇后怎么样,至多制造些骚动。”   他就是怕这些人当中出乱子。   江素梅看他脸色凝重,忽地一笑道:“你会不会想多了呢?这些巡兵真的闹事,那是要掉脑袋的啊,可比顶替的罪还要来的大。”   这倒也是,余文殊沉默一会儿:“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不过你还是小心些,皇上很重视皇后娘娘,要我说,真有骚乱也就罢了,可皇后娘娘要是出了一丝一毫的问题,那都是大事。”江素梅觉得只要皇后平平安安,那应该就行了,毕竟余文殊立下不少功,总不至于出点别的小事,皇帝也会处置他。   余文殊笑道:“我知道了,菜都凉了,快吃。”给江素梅,余廷元一人夹了一筷子的冬笋片。   隔了一日,刘氏一大早起来,做盛装打扮,准备去同泰寺。   其实同泰寺离得并不远,也就两条大街的样子,可皇帝生怕有什么,昨日左吩咐右吩咐的,自己却又不陪着一起去,刘氏摇摇头,恋恋不舍放下女儿月仪公主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别让她着凉了。”   众婢女连忙称是。   她刚要出宫,永和公主来了,上去挽着她的手道:“我同娘娘一起去。”   刘氏笑一笑:“好,你也是该求一求了。”   永和公主红了脸,她是二十岁才嫁人的,不过好在是公主的身份,不似常人那么困难,现嫁于谢家三公子谢琅,正满足于她的条件,这谢琅生得俊美无匹,性子也不错,不卑不亢的,只才学差一点,勉勉强强,她还算满意。   就是嫁过去一年,肚子没有动静,她婆婆就来暗示说不如也去一趟同泰寺,她这才来的。   二人说说笑笑坐上仪舆。   皇后出行,仗势自是隆重无比的,前一排护卫,后一排护卫,还有宫女,凤旗,常常一大串,半条街都能占满。   所以基本上,这队伍过去一会儿,也就到同泰寺了。   看起来很是顺利,余文殊松了口气,立在仪舆前,等候皇后与永和公主下来。   时隔这么多年,二人再次遇见,仍是同上一次一般,皇后是皇后,臣子是臣子,刘氏在仪舆里便已经见到他骑马的英姿,他的样子与脑海里的一般,并没有变化多少,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是身上的气质罢。   他更加沉稳了,却又多了一些温柔。   想当初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的眸光里并没有那样的颜色,那是为人夫,为人父所独有的平和。   刘氏走下来,走向了寺庙的大门。   同泰寺的主持领着一群僧人跪下来接驾。   皇后娘娘驾到,寺里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并无其他香客,十分安静,刘氏随主持去敬香,她也是满怀真诚的,这个女儿生下来,带给了她不少乐趣与希望,原本心中孤寂,总算是有些填补了。   永和公主也跪下来,许了愿望。   庙里众僧同时念起佛经,还有乐者奏佛乐,一片祥和之气,当真如神仙之地了,人人听得都出了神。   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刘氏问:“这佛乐可喜,叫人通透,是何乐呢?”   “回娘娘,此善乐咒,乃是鱼山梵呗所修改而成。”主持回答。   “此谱本可容咱们叫教坊司学习?”刘氏觉得这佛乐令人动容,若哪日心情抑郁,或可一听,便有心让宫中之人习之。   主持忙道:“得娘娘看中,岂有不可的,乃是本寺莫大的荣幸。”当即就叫人把奏本呈上来。   刘氏命人接了,又捐出一笔香油钱。   外头这会儿突然来了两个人,穿着朴素,但众护卫见到,却不敢露出轻视之意,他们乃是刘氏的祖父和父亲。   这祖父刘灿自从被皇帝罚了俸禄,补齐税款之后,便觉得大丢脸面,再也不肯在杭州住下去了,索性来京城与儿子同住,今日知道刘氏还愿,抽空来见一见面。   刘灿头一个就看到余文殊,当下脸色变得难看无比,狠狠瞪了他一眼,已示心中愤怒。   余文殊当做没有看见,并不理会。   “祖父,父亲,你们怎么来了?”刘氏听说他们来,倒是主动迎接。   “还不是想着你么。”刘灿道,“又不好总进宫的,这会儿你正好出来,我就与你父亲来了,要不是儿媳妇身体不舒服,这会儿也来呢。”   “母亲怎么了?”刘氏关切的询问。   “无甚,只有些咳嗽,她遇到这天气便是这样的。”刘植忙道,“你不要担心。”   刘氏便点点头,请他们二人一起坐。   说起来,她对这个祖父也有些愧疚,毕竟一大把年纪了,犯了错,还要被她这个孙女儿供出来受罚,这一点上,她是不孝的,所以刘灿来京城后,她也尽力弥补,有什么好的总是送过去。   刘灿这段时间也老实,没有闹出过丑事。   祖孙,父女三人相见,也算其乐融融。   说了一会儿,刘氏也便要回宫了。   眼见她出来,余文殊的心又松了一些,假如一切顺利,那么这桩差事便算完了,他也能尽快处理那些贪吃俸禄的百户们!   谁知道,正当刘氏走过来时,从西方屋檐上忽然就射来一支箭,那箭头在阳光下闪着蓝光,直朝刘氏的身上刺去。   余文殊大吃一惊,但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事情,这瞬间,他袖子一扬,一支小巧的箭以旋风般的速度弹射出去,同时,人也飞快的冲上,拉住刘氏的手,一用力,就把她给拽了过来。   那箭被他的袖箭撞歪了一点方向,最终失去准头,插落在地上。   “有刺客!”他大声喝道,“保护娘娘!”又命另两队人马,“你们给我进去搜,多注意屋檐,阁楼,暗处!”   “其余人等围住同泰寺,不得放一人出去!”   兵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刘氏吓白了脸,整个人都软弱无力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怎么办事的?”刘灿借机发挥,跳上来就质问余文殊,“竟然差点让娘娘受伤,我要上奏皇上治你的罪!你等着罢!”   余文殊没有回应,只让宫女过来,把刘氏带到仪舆上。   永和公主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可就在这时候,却又从围墙外跳进来三十几个蒙面人,拿着长刀,不管不顾的就往众人身上砍去,尤其有几个武艺高绝的,竟然还围住了皇后的仪舆,想取她的性命。   好些巡兵上去,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们砍倒在地上。   这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还真的是冲着皇后来的!   这与他设想的情况完全相反,他只当真有事发生,也只是会借皇后出行来危害他,而且绝不会是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却不是这样!   很明显,他们是真的要杀了皇后。   余文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如今也只能拼命了,他拔出长剑,大喝道:“誓死保护娘娘,如娘娘出一点差错,吾等亦无脸面活下去!现在,是吾等拿出勇气的时刻了,为娘娘虽死犹荣!娘娘千岁!”   说是说的好像是为皇后娘娘献身,其实他是在警告那些巡兵。   也许他们是要看他的笑话,等着他事情办不好,可这次事关皇后的安危,皇后真要死了,他们所有的人都要掉脑袋!   事实上,确实如此。   那些巡兵一听,哪里敢不卖力,立刻叫喊着杀了上去。   转眼间,几十个巡兵都倒在了地上。   余文殊与两个蒙面人斗在一处,也只一会儿功夫就伤了几处,这些杀手都是以一当十的,武功非常出色。   余文殊在挥动长剑至于,额上冷汗也不由慢慢溢了出来。   这一生,最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发,应该是大,肥,章!争取突破九千!   ☆、第9直2章 直觉   江兆敏坐在值房里,自从余文殊来找过他之后,他便派出人员对百户们进行了监察,但是除了发现有几人消极怠工外,一无所获。   然而,顶替巡兵的空位并不是一件小事,那些参与的百户们若是被揪到了证据,流放是必然的,可是,他们竟然会那么安分!   凭他为官多年磨练出来的直觉,隐隐觉得其中一定藏了什么。   可是,他与余文殊一样,对此捉摸不透。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江兆敏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去一趟神机营。   敬王最近在练兵,常在营地,听说江兆敏来了,他忙放下手中之事,亲自去迎接。   “岳父!”敬王满脸笑容的行了一礼,江念梅在去年又为他添一子,他对这个妻子十分满意,不管在外面,还在家里,江念梅样样事都处理的极为妥帖,从没有叫他失望。   可以说,他没有娶错人,所以,他对江兆敏也格外的尊敬。   “不知岳父是为何事过来?”他请江兆敏坐下,命人倒上茶水。   江兆敏道:“今日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你是知道的。”   “这事儿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啊。”敬王笑道,“崇礼负责护卫一事,莫非,岳父是为他而来?”   “正是。”江兆敏点点头,“我想请你领一队兵去看看。”   敬王奇怪。   余文殊本身便是巡城御史,他手下巡兵有几百人,怎的还要他去呢?再说,师出无名,他莫名其妙带兵前去,难道不会让众人误解?   江兆敏看出他的疑虑:“五军里出了点事,再说文殊初来乍到,这巡城御史他只当了十几日而已,那些人要对付他,并不难,你只带一些精兵去,莫忘了,皇后娘娘与念梅也是常来往的,你便派兵护送念梅去见一见,全当叙旧便是。”   这个主意勉强可以用一用,总归他派兵是不符合常理的,可江兆敏执意要求,他也不好拒绝,敬王站起来道:“好,小婿这就去。”   江兆敏亦站起来道:“情非得已,还请王爷不要怪责。”   二人虽是岳父与女婿的关系,可江兆敏还是尽量保持礼仪的,基本上,他只把敬王当王爷,女婿这个称呼么,一旦遇到事情,这点关系实在是单薄的很。   敬王忙道:“咱们是一家人,岳父何必如此呢!”   江兆敏笑笑:“有空与念梅常过来家中坐坐。”   敬王笑着应了声是。   他很快便挑选了二十几个精兵,回去家中,与江念梅把这事一说,江念梅当即便前往同泰寺。   不管江兆敏猜的对不对,可他在判断上的敏锐,处事的果断一直都为人称道,故而敬王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很认真的执行了。   此时,余文殊已经被逼到了刘氏的仪舆前,三个蒙面人只要合力把他弄死,刘氏便再无可逃。   虽然他今日带了两百多个巡兵随身护卫,然而,有二十人进去了寺庙里搜寻,有六十人在寺庙外巡逻,在身边的,其实只有一百来人。而这些人在前几年中,不曾遇到过任何险事,上任巡城御史又不是严厉的官员,他们的日子算是过得逍遥的,现在,在这次护卫行动中,终于露出了致命的地方。   在这一刻,余文殊又一次经历了残酷的考验。   虽然,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长沙,在杭州,他都曾经面对过死亡的威胁。   然而,这一次,并不一样。   这一次,假如刘氏身亡,他自己死了便死了,只怕在皇帝盛怒之下,整个余家都会被摧毁,他怕的是这些,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妻子,儿子,也许都会随同他,一起丢了命!   余文殊只能拿自己的命来博。   在这近距离的缠斗之中,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发现他们的衣襟口都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这个图案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很久前,他就见过。   余文殊脑袋里轰隆一声,脱口质问道:“你们是棠王的人?”   棠王名朱锡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名号的关系,他很喜欢海棠花,所以他用的所有物什,上面都会贴有这一个特殊的标志,如今这些人竟然穿了绣有海棠花的衣服,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可是,棠王已经死了啊!   其中一个蒙面人桀桀一笑:“挺聪明么,还看出来了,咱们要那狗皇帝知道,咱们今日能杀了皇后,也能杀了他,他最好小心一点!”   如此明目张胆!   余文殊心思急转,暗想棠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当时他手下的人尽数灭亡,棠王又没有儿子,不止如此,此人生性暴虐,又不讲义气,时隔多年,谁会愿意替他卖命呢?   他们不可能是棠王的人。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别废话,快些动手,那些巡兵都赶来了!”另外一个蒙面人提醒。   三人提剑又上。   就在极度危险之际,敬王的精兵到了,江念梅只见庙前一片混乱,连忙让他们前往搜救皇后。   这些精兵与巡兵可不一样,他们是在战火中得到锤炼的,历经百战,无惧生死,当他们一出手,蒙面人便发现了厉害,立时就有些慌乱。   这种情绪很快就影响到了那三个蒙面人,余文殊寻得时机,返身探入仪舆,道了声得罪,把刘氏一把抱起,纵身便跃出了包围圈。   刘氏得到安全,巡兵身上压力一松,即刻倾巢而上,连同精兵,很快就把蒙面人打得招架不住。   “快撤!”为首之人发出撤退的命令。   余文殊同时间也下令追击。   这场斗争仅仅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只因蒙面人的突袭,却造成四五十人的伤亡,最后,蒙面人逃走一人,二十八人身亡,活捉二人。   皇后受到惊吓,永和公主昏迷,皇帝得知此事,大怒之下,即刻命人抓余文殊入狱。   余家震惊。   余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余慎叹息一声:“实在是没有想到啊,听说是棠王的人,想杀了皇后警告皇上的,哎,文殊运气不好,竟然遇到这种事,他不过才当了几日巡城御史呢,哪里预料得到?这些人肯定是蓄谋已久的!”   余大夫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安慰余二夫人道:“皇上不过是一时之气,文殊他也出了全力的,再说,皇后并没有受伤,想必很快就会放出来,你放宽心,别着急。”   余二夫人红着眼睛点点头。   她个性坚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   余拙却急得不得了,拿起一件外衣搭在胳膊上,就要出去。   “相公,你去哪儿?”余二夫人忙叫住他。   “自然去找父亲了!只有父亲能救得了文殊,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他在牢里受苦!”   “不可,相公,父亲多大年纪了,你这种时候还去惹他担心?你别忘了,父亲是如何致仕的,若皇上果真能听他的话,当初也不会这样了,父亲去了,只会更加让皇上生气!”   江素梅觉得余二夫人说的不错。   余时远现在又不是首辅,再说就算是首辅,在这时去求情也是火上浇油。   余拙一怔:“那如何是好?”   江素梅忙道:“祖父,伯父他们定然也会想办法的,我这就回去一趟。”   见家人都很焦急,余廷元偷偷拉了一拉江素梅的袖子,轻声道:“父亲怎么了?可是回不来了?”   “胡说,怎么会回不来呢,只是办公的时候出了点事情。”江素梅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廷元啊,我现在要去见你曾外祖父,你在家好好的,别给祖父祖母添乱,知道吗?”   余廷元很乖巧的道:“知道了,母亲放心。”   江素梅便出了去。   江家也正在会议中。   余文殊入狱自是大事,他若是一倒,余家便不成了,他们江家也会失去一个强大的战友,江老爷子摸着胡须,不时的叹口气,愁眉不展。   过得片刻,他说道:“就没法子了?”   “没法子。”江兆敏道,“只能让文殊受苦一段时间了,刑部那里,儿子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会多加关照。”   余文殊现正被关在刑部大牢。   没有去诏狱,算是好的。   江素梅进来,便是见到这个场面。   江老爷子温和的安慰她:“素梅啊,文殊现在只是坐坐牢而已,皇上气消了,肯定就放出来了,毕竟也是护皇后娘娘有功的。这次的事情不能全算在他的头上,棠王的人,那可是冲着皇帝来的,他最多是有些疏漏么。”   疏漏就是大罪了,幸好皇后无事,不然他们一家都得完蛋。   江素梅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吓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过余文殊暂时只是被关起来,皇帝并没有责罚别的,看起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才振作些。   “相公出不出来还不急,我只觉得此事应与棠王没有关系。”江素梅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当日相公就已经忧心忡忡,觉得会出事,我还劝他来着,如今看来,他猜得一点没错。可棠王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毫无征兆的出现,说要杀死皇后娘娘,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余文殊预感的东西可是与棠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江兆敏听着点点头,他与余文殊也是一样的感觉。   怎么会是棠王呢?   明明应该是与巡兵有关的!   当然,从眼下看来,也肯定与巡兵有关,不然这些埋伏的人不会如此轻松,只是,这些巡兵是不要命了么?明知道是杀皇后,却还与他们沟通,这不是正常人所做得出来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兆敏在官场混迹多年,此刻也是一脑袋的浆糊。   “现在,只有那些蒙面人才知道了。”江素梅看向江兆敏。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两个被活捉的人手里!   江兆敏忽地脸色一变:“不好。”   若唯一的线索只掌握在蒙面人手中,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最为关键的人物,假如在这一团乱麻中,必有一条主线引导,那蒙面人定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可他们要是出了意外,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指向棠王,死去的棠王就会完完全全的背上黑锅,而真正的凶犯却逍遥法外。   “怎么了?”江老爷子皱眉,“一惊一乍的。”   江素梅已经看出江兆敏的心思,事实上,她也在担心,要把皇帝的注意力从余文殊护卫不利的情况下转移开来,唯有出现足以令皇帝动容的事情。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那二人的性命。   “大伯父,这二人得要交给信任的人审理才好呀!”她忧心忡忡。   江老爷子也明白过来,头疼道:“这可不是咱们能左右的。”   江素梅沉吟一会儿,问江兆敏:“这回敬王立功,不知可否请他去见一见皇上?若他主审案件,或可保全。”   “哎呀,好主意!”江老爷子眼睛一亮,抚掌道,“敬王也不是第一次做主审了,想当初工部几桩贪墨案,也是皇上派他前去的。这次他又立了功,正好带了精兵来,又是出名的大公无私,想来皇上定是肯的,再说,皇上也想知道幕后主谋是谁,自然要找信任的人来查!”   江兆敏点点头:“可以一试。”   他告辞一声,便出门去了。   江素梅也松了口气。   其实这案件,她从头到尾已经想了很多遍,可总觉得扑朔迷离,叫人摸不清真相,越想越是胆寒。   暗处,一定藏了一支冰冷的毒箭,在指着余文殊!   那些巡兵是完全没有能力扮演这个角色的。   会是谁呢?   现在,两个蒙面人正在牢中,他们的手脚都被绑的牢牢的,丝毫不能动弹,不过嘴巴是没有堵上的。   在没有审理前,他们还能吃上些东西。   牢房门口,有个身材佝偻的中年人托着饭盆慢慢走进来,他穿着粗布衣,低着头也看不清容貌。   犯人所吃的东西,都是由一个特有的厨房送来的,谁也不会关心犯人吃什么,所以,送饭的人,他们也不会特别关心,更何况,这中年人是熟面孔了,他走到牢房前,蹲□子,把一碟馒头拿了出来。   馒头放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洁白的光芒,难得的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   “吃罢,吃了好好上路哟。”中年人轻声道。   两个蒙面人互相看一眼,慢慢弯□子。   正当这时,敬王领着几个兵,走了进来。   中年人吓一跳,连忙贴在了墙上。   敬王见地上有馒头,命人打开门把馒头取出来,他看着中年人道:“你送来的?”   中年人点点头。   “谁叫你送的?”   “吃饭的时间,都送。”中年人的头更低了。   敬王眯起眼睛。   “抓了!”他突然下令。   谁想到,中年人的动作很快,瞬间就拔出了一把刀子。   敬王急退。   结果中年人刺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脖子。   一瞬间,血飚了一墙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四千多字,实在是码的慢,还有四千多十点之前一定会发滴!   ☆、第933章 必要的残忍   两个蒙面人浑身一抖。   敬王后怕不已,原来只要他晚来一会儿,蒙面人的命就要没了!   难怪江兆敏那么急切的赶来王府。   可是,两次他都预料的那么准,为何却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呢?   “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一刻都不得离开此地!”敬王把带来的人留下来,“除非死!”   “得令!”   敬王驻足片刻,看了两个蒙面人一眼,才离开牢房。   永和公主在御医的医治下,醒了过来,她还没睁开眼睛,便是一声大叫。   活了二十几年,她头一次看到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她以为自己就会死在这里了,幸好,那些人要对付的不是她,可是,她还是吓得晕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刘氏握住她的手,“你快看看我,别害怕。”   永和公主这才把眼睛睁开,看见刘氏后,一头就扑入她的怀里。   “姐姐,姐姐,我还以为……”她哽咽道,“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晕倒的前一刻,那些人正包围住了刘氏的仪舆。   “我这不好好的么。”刘氏笑道,“你倒是把皇上吓得不轻呢,他守着你一会儿了,才走的。”她命人去告知皇帝。   永和公主的相公谢琅也在,上前嘘寒问暖,又道:“可惜我不在,不然就是送命,也不能让娘子你晕过去。”   “胡说什么呢你。”永和公主听了心里很甜,却嗔了一句,又愤愤道:“都怪余大人呀,一早就知道您要去同泰寺,怎么还会有杀手出来呢?皇上可把他抓了没有?”   刘氏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才道:“已经入狱了,不过余大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她相信他一定是尽力了,只是很多事情,天不从人愿。   永和公主瞧一瞧刘氏,撇一下嘴道:“难道娘娘还要帮他求情么?”   旁边的陈妈妈额头上出了汗。   永和公主知道刘氏与余文殊的往事,她是晓得的,说起来,还是她的错,那日因皇帝与皇后起了一点不快,皇帝数日留在宁妃娘娘那里,她不小心说了气话,隐约透露皇后要是当年不入宫就好了,不如做个平常的官夫人。   偏偏被永和公主听到,这姑娘好奇心特别重,便逮着她问,还威胁她不说,就去告诉皇上。   陈妈妈差点没被吓死,这告诉皇帝,皇后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她没法子,看永和公主还是很喜欢刘氏的,就告诉了一些。   幸好,永和公主也算遵守诺言,不过她还是吓破了大半的胆子,再也不敢胡说了。   但这些刘氏并不知道。   陈妈妈忙说:“好歹余大人也是救了娘娘的,就是说情也是常理,难不成还能见死不救么?公主啊,咱们娘娘一向心善的。”   是在解释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私情。   永和公主看陈妈妈惶急的样子,摆摆手道:“谁不知道娘娘心好呢,我只是觉得,这会儿也该惩罚一下余大人而已,不过……”她咬一咬牙,“到底是谁,要杀了娘娘您呢?那么狠毒,派了这么多杀手!”   刘氏的面色也是沉重的。   她比永和公主更清楚,那些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没错,他们就是来杀自己的,不是余文殊,不是永和公主,就是她!   可是,她何时与人结了那么大的仇怨?   皇帝听说永和公主醒了,很快便过来。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皇帝询问。   “没有,不过皇上一定要抓到凶手啊!”永和公主对此人很是愤恨,“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太不像话了!”   皇帝其实比她恨了几百倍。   那可是他的娘子,母仪天下的皇后,差点被人杀死,他的感想自是不一般的。   不过,却忽然又冒出棠王,他也着实是摸不着头脑。   棠王莫非还有余党?   “朕已让敬王负责此事,应该很快会水落石出的。”皇帝对敬王的能力还是信任的,这些年,敬王对他也很忠心,是以,即便有人偶尔弹劾敬王,他也从不肯听,他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   永和公主便点点头:“这次也多亏敬王派了人来,要说我,得记头一功。”   皇帝道:“也是他爱护妻子。”不然没有那些精兵,结果倒是未可知了。   “那皇上准备处置余大人呢?”永和公主好奇。   皇帝脸上便有怒色。   不管怎么说,余文殊总是有责任的,他原先可是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皇帝淡淡道:“就先关着罢,等此案先查清再说。”   刘氏原本的确要求情,一听自然便住口了。   既然只是关着,总不会太过危险,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等到皇上与永和公主,谢琅走后,陈妈妈屏退下人,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娘娘,您看会不会是……”   她说的是太子。   要说宫中对刘氏最有怨恨的,除了那些妃嫔就是太子了,可妃嫔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雇佣杀手,就是宁妃娘娘,他们一家草包,肯定也做不出这等事的。   那么,就只剩下太子了。   太子已经是个少年,可以说,还是个聪明,讨人喜欢的少年,他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这群人里有大臣,有将军,有学士。   历史总是这么演变的,宫廷也不外乎如此,皇帝老了,太子却长大了,权力终将会更替,可是,皇帝到底还算健康呢,太子的路并不好走。   刘氏想起这些日子,一天天累积起来,数不清的日子,印象里,太子,他早已经不是年少时的那个孩子了。   他成熟了,也变得宽容,至少在见到她的时候,不曾再散发出那种怨气。   他们的相处算是良好的。   这样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举动吗?   刘氏不太相信。   敬王很快便开始着手审理此案。   因江兆敏提醒,他头一个便是查那些百户。   百户们一开始还不愿意交代,直到敬王拿出他们顶替巡兵的证据,这才老实一些,说确实在清理街道等事宜上没有尽心。   敬王问到了周霖的头上。   他是第一个被余文殊发现顶替的,要说起来,对余文殊肯定很不满,可出乎意外,周霖那一日并没有去巡街,他因肚子不舒服请假了,在大夫那里都有人证可考。   可他承认,余文殊发现顶替的事情,是他不小心说出去的,那些百户们才得知,但只是这样,又有什么罪呢?他一个顶替的罪名,也就是流放罢。   敬王头疼。   死去的蒙面人,面孔很生,亦无人认识,除了那身绣有海棠花的衣物,也是把苗头指向棠王的。   最后他还得去拷问那两个蒙面人。   悲剧的是,他们的嘴巴很硬,硬的就跟石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当真称得上是铁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也是有克星的。   余文君回了娘家。   余二夫人在这几日已经憔悴许多,头发都多长了一些白的出来,她晚上睡不好觉,总觉得余文殊会在牢里受苦,可是她不是喜欢诉苦的人,白天是从不与人哭诉的。   余拙也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头一次,他发现自己是如此无能。   儿子入狱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还是等,他身上再没有那等神仙似的潇洒了,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   余文君很心疼,哭道:“你们莫要这样,哥哥出来,如何受得了呢?父亲,母亲,哥哥不是会在牢里生活的人,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余二夫人拍拍她的手:“我跟你父亲也知道,只是总是难熬的,但你放心,咱们也不会倒下来,余家还有这么多人呢!”   这些天,大房的人也很忙碌,他们时刻都在打探消息,可以说,都是付出全力的。   余文君抹了一把眼睛,又去安慰江素梅。   江素梅笑一笑道:“我与你一样,相信相公,也相信咱们的亲人,这次难关,一定可以度过,那两个人至此都没有开口,足见他们的毅力,可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大嫂说得极是。”甚少开口的何原突然发话了,“他们既然没有死,就一定能审问出来!”   “相公?”余文君眼睛一亮,“你有什么主意?”   何原鹰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残忍的光芒:“我可以去,在大理寺,我时常会负责审问人。”   江素梅看清他的眼神,1马上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你?”何原一怔。   “我在外面等,不,我们先去见敬王。”   何原道:“好。”   二人极速的对话,令其余人等一头雾水。   江素梅也来不及解释,只说道:“我们去试一试,你们莫要着急,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试试。”   她不敢说什么一定之类的话。   余拙忙道:“好,好,你们去。”   余文君也要跟上,何原阻止她道:“娘子你就留在这里罢,岳父岳母也要人陪着不是,我很快就回来的。”   到底是江素梅的相公,她那么着急要一起去,也是情有可原,余文君便留了下来。   走到门口,何原才道:“大嫂真知道我的意思?”   江素梅沉着脸:“知道,你或许,是有一套工具的罢?”   “工具?”何原目光深沉,又疑惑的问,“是,不过大嫂如何懂得这些?莫非是大哥同你提起的?”   何原这种职业,在后世来说,便是审讯官。   审讯官顾名思义,是审问犯人的特殊职业,这种人,通常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会令犯人开□□代。   很多时候,他们是残忍无比的,在同类面前,有时会失去一部分人性,但是正因为这样的无情,他们才会让那么意志力坚强的人彻底崩溃。   江素梅自从认定蒙面人便是最重要的线索之后,她就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她也很担心敬王最终没有办法让他们说出实情。   只可惜,她一介女子,不能从事此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勇气,去拿起刑具拷问别人。   可是,她不是没有想过的。   只因她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的残酷。   所以,假使要伤害别人,才能保护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一定不会犹豫。   二人找到了敬王府。   敬王见到他们,不免吃惊。   “请让下官去审问他们!”何原主动请缨。   “你不是大理寺的么?”敬王道,“让你去,未免不符常理。”   “可王爷现接管刑部,刑部可有人能令他们开口?”何原淡淡道,“此等时候,还要谈常理么?莫非下官要去见一见皇上才行?就怕这二人哪日死了,机会再不可得!”   敬王一想也是,何原在大理寺是左寺丞,对审案肯定是专业的,他点点头:“也罢,那我们走罢。”又看一眼江素梅,“三妹,你也要去?”   “是,我要去。”江素梅很坚决。   敬王知道她着急,又见是晚上了,衙门人也不多,便让她换上一套男装带着同行。   他们很快就到了刑部衙门。   敬王只留心腹,叫其余人等都退下,何原才拿出了一个漆黑的木箱子。   箱子一打开,只要见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一排排放着各种刑具,奇形怪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没有的,江素梅吃惊道:“这些哪儿来的?”   “想出来的,或者看到的,反正我都做出来了。”何原表情很镇定,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当他拿起一件弯钩一样的刑具时,他的眼睛里冒出了火一样的光芒。   这光芒,让众人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包括敬王。   敬王可是看过刑部审案的,哪里有这么多刑具啊,这何原,原来是个奇人啊!不不,或者说是怪人差不多。   难怪他平日里话很少,很不易接近,原来是有原因的。   江素梅盯着其中一个拔指甲的刑具,冷冷说道:“十指连心,这个也用上。”   她可是一介女流,居然看到这些还没有吓得逃走。   何原忍不住看她一眼。   敬王也看了她一眼。   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只怕世上当真少见的很。   江素梅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个蒙面人身上,大概不久后,他们就要说出实情了!   但愿他们能早点开口,不要多忍受这些。   何原没有让他们失望。   就在敬王跟江素梅等得越来越心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叫:杨肃。   ☆、第994章 逃亡   景川侯杨肃现在正在逃亡的路上。   说起他,自从被皇帝剥夺爵位且贬官之后,日子是过得极为苦逼的。   没权没势,想欺负个人都难,他做梦都想重过回以前的日子,然而,皇帝却一直都不曾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密信,信里提到皇后出行一事,暗示他若能杀死皇后,复起之日可待,至于余文殊,只要皇后出事,他必定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杨肃大喜。   信虽没有署名是谁,可字迹是熟悉的,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便召集来一群刺客。   杨肃半生戎马,家中财产自也是庞大的,原本就养了不少这样的人,而他原先任职左都督,各大衙门必有相熟的,加上正巧遇到余文殊发现顶替一事,那些百户心不在焉,他安排的这一场伏击很是成功。   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于溃,刺杀皇后没有得逞,又有两个刺客落网,他已经陷入极度危险之中,使命没有完成,他只能逃走。   回首辉煌过去,却落得这个结局,杨肃仰天长叹。   当衙门的人赶到杨肃府里时,已是人去楼空。   因为他走的很及时,当时事败,便有信送过来,叫他立刻离开京城,那时候,别人绝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只带细软等物,并没有经过多少盘查便得以放行了。   然而,也证实了,他确实是罪魁祸首。   这桩事到这里,便算是一个了结。   若不出意料,杨肃的下半生可能都要在逃亡中度过,或者被抓住伏法。   只是,江素梅仍想不明白,杨肃何以要杀皇后,他是为报复皇帝吗?   这是自寻死路啊!   没一点好处,他会做这种事?   但这个疑问,除了杨肃,没有谁可以替她解答了。   反正在皇帝心里,恨不得把杨肃抓来千刀万剐,他当初顾及旧情,没有杀了杨肃,谁想到,这混账忘恩负义,竟然策划要杀死皇后,还借棠王之名!   实在是罪无可恕!   他派出许多兵士去追击,令全国上下通缉杨肃。   但过去两个月,仍是一无所获。   这时,余文殊已经离开了刑部大牢。   皇帝关了他一阵子,也消了气,毕竟杨肃有备而来,且皇后也没有受伤,众人求情之下,他为表大度,放了余文殊,官复原职。   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脸,江素梅扑入他怀中。   二人分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   虽然她表现的极为镇定,可几十个晚上,噩梦不知道做了多少,然而,她与余二夫人一样,了解这残酷的事实,软弱绝帮不上忙。   余文殊轻叹一声,手掌贴着她头发抚了抚:“辛苦你了。”   千言万语在这瞬间好似也只能总结出这一句话。   “也辛苦你了。”她心疼的摸摸他脸颊,“你瘦了,可是那里伙食很不好?”   “还算好的,比其他人多些新鲜的吃。”他凝视着她的脸,“你也瘦了,都是为夫的不好,让你受累,也让父亲母亲他们担心。”   刚才他见到余拙跟余二夫人,当真愧疚的很,只还没有说,余二夫人就叫他赶紧去洗漱洗漱,歇息下,又命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倒不像是他出狱,而是从远方归来的亲人。   席上众人都言笑晏晏,他反倒说不出口了。   江素梅笑道:“你回来便是最好的事情了,别再说什么对不住之类的话,咱们看到你,便满足了,说受苦,你也一样受苦的,又不是成心如此,何必多说呢?”   余文殊点点头:“也罢,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搂住她坐下,“廷元不见我这些时日,可有说什么呢?”   他回来,余廷元仍是与往常一般,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不若其他人这般激动。   江素梅想起余廷元这些日子的反应,皱起眉道:“这孩子真不是常人,我只同他解释过一次,便没有再多问我,现在觉得,他好似也太过懂事了呢。”   不过才五岁而已,就一点不给人添麻烦,实在是聪明的叫人觉得古怪。   余文殊叹一声:“可能我与他相伴的时间少罢,若是换成你,他兴许就不会如此。”   “怎么会,他很尊敬你,我有时教他识字,他常提起你如何如何说与他听,或许他生性就是这样。”江素梅又笑起来,“怎么还担心他太乖了呢,当真是为人父母难做。”   余文殊也笑:“也怪道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呢。”   二人分隔许久再见,自然又是一番缠绵。   第二日,余文殊又偕同江素梅,余廷元去了一趟江家。   此番之事,江家帮了不少忙,余文殊是去道谢的,当然,作为江家的姑爷,也是该上门探望了,这次,江家几个姐妹也都回娘家,齐聚一堂。   原本这个聚会应该在余文殊夫妇两个刚回京城之时开办,只是遭遇风云,却是隔了几个月了。   现在总算是乌云散去。   要说其中最得意的还是江念梅,这几年,她又添了儿子不说,敬王对待她仍是一如往昔,她在府中的地位牢固不倒,稳稳当当的做着一品夫人。   至于她亲姐姐江慕梅则差多了,不止夫妻关系不和,还一直不曾生育,这也是李氏的心病。   这姑爷眼瞅着都有三房姨娘了,指不定哪日就得生下庶长子,可她却没有理由去反对,难不成还能叫人家沈家绝后?只想方设法的给江慕梅看病。   可二人都不太同房的,又有什么用呢?   江素梅这次见到江慕梅,果然见她憔悴不少,原本就不太出众的容貌,在众人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普通,生生是比容光照人的江念梅大了十几岁似的。   她的表情也是很不明朗,整个人都笼罩在郁气里一般。   众人说笑,她勉强只扯扯嘴角。   江画梅见到江素梅最是高兴,拉着她说东说西,她现在也有一个儿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过得极为幸福,那小脸蛋儿随时都是泛着光的。   “三姐,我芝哥儿能不能去你们府上跟着一起念书呢?”江画梅摇着她袖子道,“你大嫂请的西席可是卫夫子啊,多少人想请都请不到的,我芝哥儿现在也识得字了,三姐能否帮我问一问?”   江素梅瞪圆了眼睛:“芝哥儿才四岁就要念书?我们廷元都没有呢。”   那卫夫子是专教余晋元的,听说他教过的学子,甚少有人考不上举人,故而很有名声,只不过他年纪大了,后来便有隐退之意,只余老爷子的面子大,他倒是愿意辅导余晋元一二。   其实也不太常来,一个月就两三次,其余时间,余晋元是有其他夫子指点的。   “四岁也不算小了,学好了,以后容易些。”   “那你相公怎么说?”   江画梅撇撇嘴:“他这不是没空么,成天的不着家,反正父亲是同意的,他知道卫大夫的厉害。三姐,你就帮我求一下么,或者,哪日我来见一见你大嫂?”   “好罢,好罢,我去问。”江素梅看她着急,便答应了。   二人说话间,也没发现江素梅与江慕梅不见了,江梦梅还是如以前一般,存在感很低,她后来年纪大了,武氏没有法子,只能将就让她嫁给刘家的小儿子,那刘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好在家底不错,那小儿子也是个举人。   后来考上进士,江老爷子看在江梦梅这个孙女儿的份上,仍是叫江兆敏帮了下忙,现正在工部观政。   至于江如梅,因老太太随便挑的姑爷实在是入不得眼,常来讨要好处,已经不来往了,那姑爷后来犯事,被调到偏僻乡县,一家子也跟去了,如今倒是没有什么消息。   过得一会儿,江画梅的丫环才过来小声道:“大姑奶奶把二姑奶奶的脸都抓花了!”   江画梅跳了起来,吃惊道:“真的?”   江素梅忙问怎么回事。   那丫环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就在后花园呢。”   江素梅几个赶过去的时候,江念梅已经被李氏叫人扶进去了,江慕梅犹自跳着脚道:“是她一点不念亲情,不过是让敬王说几句话,怎么了?要不是当初她这骚蹄子勾引我相公,我能落到这个地步?”   李氏煞白了脸,“啪”的就给江慕梅一个耳光。   江慕梅捂住脸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骂李氏偏心。   江素梅连忙往后退去。   江画梅也不敢往前走了,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大姐姐成这个样子了?”她也是好久不曾见过江慕梅,只知道她过得不太顺利,可是,这也太过分了罢!   江素梅倒是有些了解,毕竟两个人是亲姐妹,一个父母生的,江慕梅还是长女,原先结了一门最让人羡慕的亲事,结果,非但没有给她带来荣耀,反而是陷入了苦水,反过来,江念梅却如飞上了枝头的凤凰一般,江慕梅自然是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加上沈珏还发生过那种事,她对江念梅的怨念怕是越积越深了。   后来还是老太太果断,立刻叫人把江慕梅押回房里暂时不准出来,李氏则差点崩溃。   幸好江念梅脸上伤口不深,大夫说过几日结了疤,掉了就好了。   看起来,江念梅也不怪她姐姐,还同其余人有说有笑,叫他们常来王府玩呢。   只是,她转头就在敬王面前哭得跟个泪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卡文了,所以码字总是不能准时码完,我也不说几点发了- -!最近就定个最后时间,晚上八点之前罢,我尽快调节好,把后面的情节安排好~~   ☆、第9窦5章 窦家姑娘   原本姣好的脸白白多了几道伤痕,敬王看得心疼不已,大怒道:“她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待你?”   “我是她妹妹,照理是要相帮的,只是他们的家事,王爷如何插手?我也不想给王爷添麻烦,故而拒绝她,大姐怕是太伤心了。”江念梅依偎在他怀里,抽泣道,“我们幼时感情极好的,也不知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虽然在哭,可半垂中的眼眸中正烧着火。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江慕梅,并不是当真敬她姐姐,只是见她可怜并不愿与之计较,这一回,她还动起手来了!   须知这几年,她为护着这脸花费了多少功夫,原本敬王宠她,这如花样貌也是原因之一,敬王府的美人如云,但像她这等有几分脱俗的可不多。   江念梅并不天真,天下男人,有几个长情的?   她知道自己的优点所在,不止这容貌,还有为人,且还能生儿子,才会长宠不衰。   可现在,江慕梅却要毁了她的脸,何其恶毒,可见早已没有姐妹之情,所以,她也一定会报这个仇。   敬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冷冷道:“难为你了,不过这沈珏也不是人才,就算安陆伯死了,也轮不到他呢,我看他们就是一门草包,既然尚无儿子,不如就让给安陆伯的堂弟沈治通,好歹有点功绩。”   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安陆伯得了重病,且请了御医来看,也是时日无多,故而三个儿子都想争爵位,此事皇帝都与敬王提起的,敬王当时并没有做任何表态。   江念梅身子一僵,抬起头道:“这不好,当初这桩亲事是祖母出面才促成的,要落在沈治通手里,他们不知如何怨恨呢,只怕祖父祖母也会怪责。”   她可不想得罪所有人。   敬王沉吟片刻:“若他们好生相求,我倒还能出面,如今只随便了,听皇上的意思,也是看安陆伯,不过他三个儿子中,大儿子又无后的,小儿子像是最得他喜欢。”   那么安陆伯的爵位大抵是要落在沈源的头上。   但对于敬王来说,这助力可有可无,他不稀罕,更何况,沈珏这样的人即便做了伯爷,又有什么用?   他从来就没有看好过这个人。   今日江慕梅还动手打了自己的妻子,他更是厌恶的很,暗地里就找人参了沈珏一本,让他连官都做不成了。   沈珏突然遭此变故,自然就把所有的错都算在江慕梅的身上。   他这个妻子,就是人身猪脑,敬王现在皇帝心中何等地位,她却还敢动手打敬王妃呢!他原先不过是念在这一层关系,才姑且平安与她相处,让她能发挥些作用,结果她偏是这么蠢!   沈珏不顾安陆伯夫人的反对,当即就写了一封休书,把江慕梅给休了。   这事闹得两家不得安宁。   安陆伯又在病中,安陆伯夫人无法□□,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管儿子,李氏气不过,就是闹到伯府,安陆伯夫人也只能说对不住。   她这儿子的心收不回来了,就算江慕梅还留在府里,日子指不定比被休了还难过,安陆伯又活不了多久,她本身已经疲惫不堪,实在对此无能为力。   而江兆敏早就对这个女婿看不惯,大女儿嫁过去之后,哪里还像以前了,再待下去指不定疯了,索性上门要求和离。   两家最后协商,办了和离手续。   江慕梅自此便不太说话,李氏又老了几分,幸好儿子儿媳和睦美满,她甚少操心,只不过对江念梅还是生了些不满出来。   总是亲姐妹,就是打闹一场,也不该如此对待啊!   这姐妹两个自然就成仇人了,再也没有见面。   却说江素梅同姜雪卉提到江画梅儿子林芝要来府里借读的意思,姜雪卉很欢迎:“芝哥儿年龄与希元,廷元相当,来这儿念书自然好了,卫夫子人很和善的,我其实早与他提过希元跟廷元,他觉得无甚关系,一样的教,现在多个芝哥儿,也无妨。”   “那谢谢大嫂了,改日我就带芝哥儿来拜见下卫夫子。”余廷元是早就见过卫夫子的了,卫夫子当时还教他一句待人接物之言,“陈言而伏,静而正之。”   余廷元便问余文殊,父子两个说了好久的话。   余文殊后来告诉江素梅,说卫夫子定是觉得余廷元长大后便是这等人,也不知他如何看出来的。   江素梅回院子没多久,门房那里就送来请帖,她打开一看,发现是永康侯夫人发的帖子,请她们过府一玩。   这永康侯夫人是沈家的姑奶奶,其实来往的并不太多。   如今江慕梅与沈珏和离了,那关系便更是浅了,不过总是有过来往的,倒不好拒绝,江素梅暗想,或者永康侯夫人是想让她调停下两家关系也未可知。   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余二夫人因管理家事,且各方面考虑,便没有去,余大夫人不爱这些,后来就只她与姜雪卉去了。   永康侯府位于长青街,占地极大,韩家本也属于京都贵胄之家,只这些年与安陆伯府一样,日渐衰落,究其主要原因自然是子弟不够突出。   这两家原本都是以战功扬名的,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到现任永康侯时,他接连打败仗无数,已经退出武将的舞台,几个儿子也承接他的资质,都不是好料子,可说庸庸无碌,原本有个稍许厉害些的嫡长子,偏偏又得病去世,韩家在朝堂基本是没有多少地位了。   这次办聚会也是冷清的很,没请几个人,永康侯大姑娘韩琼笑着迎出来:“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快请进来,母亲常念叨你们的,说你二人温良谦恭,少见的典范,叫我一定要向你们学呢。”   姜雪卉忙谦虚道:“你母亲谬赞了,我这病秧子,算什么典范呀,要说能干,倒是我二弟妹最是合适。”   江素梅道:“我也就脸皮厚一些,你们尽快夸我,我高兴得很呢。”   其他二人一起笑起来。   三人进去花厅,永康侯夫人早已命人准备好一应待客物什,糕点水果都是不可少的,此刻,除了她们,还有两位夫人与三位年轻姑娘在。   江素梅与姜雪卉上前行礼。   “真是难得见你一趟。”永康侯夫人握住姜雪卉的手,“我也是听说你身体大好了,才请素梅叫着你一起来的。”看她穿得好似单薄,还命人拿来一件轻柔披风给她穿上。   这是格外的温柔啊!   印象里,永康侯夫人脸上常带着几分高傲,这回却是让江素梅大吃一惊,也有些疑惑,若凭关系的话,怎么也是她与永康侯夫人亲一些,怎的,好似颠倒了?   她疑惑间,往其他几人看过去。   永康侯忙向她们介绍道:“这是季夫人,这是她两个女儿,这一位是窦夫人,这是她女儿窦秀。”   几人便互相见礼。   江素梅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们,那应是永康侯夫人新近结交的人了,不过她们原本就关系不深,怎的难得来的,还找了些面生的相陪呢?实在是很不符合情理。   她目光落在窦秀的脸上,又不由一怔。   这姑娘真得好漂亮啊!   原本季家的两位姑娘已经算是不错了,可在她面前一比,当真是显得极为普通,这窦秀长了一张瓜子脸,眼睛水灵灵的好像泛光的宝石,鼻子挺秀,嘴唇又似花瓣一般,要说这容貌,可能只有江念梅有得一比。   不过最美貌的当还是皇后了。   江素梅瞎想一番,就想到了皇后身上。   可就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就僵住了,姓窦?   这姑娘姓窦啊!   那不是跟前皇后的姓是一样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感觉到今日永康侯夫人请她们来的用意,见众人都在闲谈,便也微微一笑道:“窦姑娘当真美得很,跟窦夫人好像,不过,侯夫人也是呢,不说窦夫人是哪家的窦夫人,我这猜了半日也不晓得。”   永康侯夫人面色平静,笑道:“不就是太子的姨母么,你这孩子,这都猜不到。”   “哎呀!”江素梅掩住嘴,又放开来,“失礼失礼,那窦姑娘可不就是太子的表姐啦?”   “可不是么。”永康侯夫人道,“窦姑娘的教习妈妈就是宫里的于妈妈,这一举一动,都不平常的,大少夫人,你看,是不是?”   姜雪卉连连点头:“是啊,好看极了,也不知哪家儿子有福气娶上呢!”   她是真的欣赏,这姑娘就跟一副活的画像一般的,赏心悦目,所以她不由自主就这么说了。   江素梅的嘴角抽了起来。   傻瓜啊,人家就是想给你儿子做媒呢!   ☆、第96章   窦夫人见姜雪卉很喜欢自己女儿,嘴角也是挑的老高。   她相公窦兆辰是前皇后窦氏的哥哥,当初窦氏还未废掉之前,窦兆辰是被封了安吉候的,后来窦氏出事,安吉候的爵位也被剥夺,窦兆辰一病不起,虽现在已经病愈,可人却废掉了,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终日卧床。   窦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自此后更是萧索,还是太子长大一些之后,皇帝才想起他们窦家,发放些补贴钱物。   如今一个儿子早已经娶妻,这窦秀是后来才生出来的,比她哥哥窦明小了九岁。   窦夫人很疼爱她,当时窦家有了补贴,生活还算是富裕的,这窦秀长了父母的优点,相貌十分出众,比之窦氏还要漂亮些,窦夫人请了从宫里出来的于妈妈教导,这姑娘的举止便也是少有的端庄且不失风韵。   现在窦秀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窦夫人便要好好挑个女婿了。   只是,这家里不是她做主的,窦兆辰虽然身体不好,脑子却还清醒,这门婚事是他要求窦夫人去完成的。   窦夫人在家从夫,自然听从,但在此前也打探过,余家的大少爷余晋元今年十五岁,十一岁那年考上的秀才,十三岁考上举人,不过进士落榜,还要再等两年,但也算是少年俊才了!   人又生得俊朗,也难怪相公会看上余家,他们这样的望族可不是浪得虚名。   窦夫人今日见姜雪卉,又是温柔和善,心想自家女儿嫁过去,想必不会受婆婆刁难,心里倒是有一大半的愿意了,只望永康侯夫人可以促成。   永康侯夫人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笑着问姜雪卉:“你们家晋元也是少见的聪明,咱们京城有几个年纪轻轻就能考上举人呢?众人说起来的时候,没有不羡慕的,也都想知道你们可定了人家呢。”   姜雪卉忙摇头:“他还小呢,我们还不曾想过这件事儿。”   “十五岁怎能算小。”永康侯夫人拉住她的手,以过来人的经验道,“你是没当过婆婆,这两户人家结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是定下之后,讲究的话,没个一两年也成不了的,到时候,你们晋元不就十七了么,可不是正好?”   姜雪卉怔了怔,点点头:“倒也是。”   “所以啊,你先提前些,京城的大家闺秀说少不少,可合适的未必那么多,等晚了,要定的都定了,咱们为人父母的又是一番发愁。”永康侯夫人叹口气,“我那勇哥儿可不是弄到二十才成亲的,”说着笑一笑看向江素梅,“跟余大人差不多,娶个妻子小了好几年呢,生个孩子又是调皮,一刻不离的,故而今日我也没有让她来。”   江素梅弯一弯嘴角:“那也挺好的呀,男儿家其实不怕大的,越大越是稳重些。”   永康侯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又笑道;“成亲又不是不长大了,总是要稳重的,早些成了,二人感情也容易融洽呀,大少夫人与你相公不就很早成亲的,和和美美,我看都没有比你们更恩爱的夫妻了,真叫人羡慕!”   他们二人的事,好些人也都知道的,余文晖确实是好男人的典范。   姜雪卉的脸红成一片,轻声道:“怎的说这些呢。”   永康侯夫人哈哈笑起来:“那还是说你们家晋元,你倒是说说,要找个怎么样的儿媳呢?”   “这个……”姜雪卉皱起眉,“自是品性要好的, 别的还未细想,还是要见到才知道,可不是说怎样就怎样的。”   永康侯夫人看看窦秀:“那你看秀姐儿怎么样呢?”   姜雪卉刚才才称赞过她,肯定不能说不好。   这是一步步把姜雪卉往套子里拉,不过这成亲的事情,又不是姜雪卉一个人能决定的,就是她说好又如何?还得问过余文晖以及余慎夫妇呢,故而江素梅也不再发话,她这次过来就是当陪衬的,永康侯夫人实则想请的只是姜雪卉罢了。   二人用过午饭回来,马车上,姜雪卉又把窦秀夸了一回。   江素梅道:“大嫂莫非当真考虑那窦秀?”   “我觉得挺不错,不止样貌好,谈吐也是斯斯文文的,有些学问。”   那是一点都没有想过窦家的问题么?   江素梅奇怪,随后又恍然大悟,姜雪卉是个病弱的人,自从嫁到余家之后,余大夫人与余二夫人都很爱护她,什么事都不让她操心,只用养着身体,想来余文晖也是不太与她说这些的,长期以往,她考虑问题就没有那么全面。   姜雪卉看着她问:“可是哪里不对?”   “那窦秀是太子的表妹,咱们若是与他们结亲了,可不就是太子的亲戚了?”   “是呢。”   “太子的亲生母亲是被废掉的,后来郁郁而终。”   “确实很可怜。”   江素梅声音小了点:“那大嫂觉得太子能当上皇帝么?”   “这……”姜雪卉愣住了,但她也不是笨,只是对形势不太敏感,很快就道,“我回去问问相公,不过永康侯夫人看起来,好像是很想把窦姑娘说给晋元呢。”   你才看出来呀!   江素梅哼了一声道:“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我原先只当是为大姐的事情,不过是利用我罢了。”   姜雪卉笑起来:“那是廷元还没长大么,等廷元长大啦,有的是人要来找你说媒呢。”   想到自己也是未来婆婆,江素梅也噗嗤笑了。   等到余文殊散班,她与他说了这件事。   余文殊唔了一声:“窦家倒想着拉拢势力了,不过咱们可不凑这趟浑水。”   “那是当然,回绝就是了。”   余文殊瞧瞧她,笑了笑:“你以为回绝就是那么轻易的?”   “怎么?”江素梅奇怪,“莫非这主动权还不在咱们手里?”   “倒不是这个意思。”余文殊把她揽过来,手握在她细腰上,徐徐道,“咱们朝现在有两位皇子,太子是前皇后所出,二皇子是德妃娘娘所出,不过二皇子天性顽劣,且还年幼,故而太子将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若是咱们这次拒绝了,真有那一日,你觉得会如何?窦兆辰可不是心胸宽大之人。”   江素梅被他说的一惊,脸皮立时就绷得紧紧的。   难道窦兆辰以后当了国舅爷,会报复他们?   余文殊既如此说了,那定是有这一个可能的。   她皱眉道:“可现在皇上不是龙体安康么?再说,现在只有两位皇子,以后可说不定了,谁知道太子的位置能坐多久?”   “你说的是有可能,但也不排斥太子将来会是皇上,是么?”   江素梅不好反驳。   “所以这事儿得谨慎处理。”余文殊在她腰上捏了捏,“我现在就去大哥那里一趟。”   她回眸盯着他看。   这脸还是俊美无匹的脸,就是瞧着好似怎么也看不透。   她忽然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只老狐狸了!”   余文殊扬起眉:“怎么说你相公的?”反手就把她横在自己腿上,“啪啪啪”的在小巧的臀部打了起来。   江素梅一声尖叫,她嫁给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子吃豆腐呢,顿时羞恼的满脸通红。   余文殊哈哈大笑。   她张口就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余文殊吃痛,忙把她提起来,在耳边道:“我先去大哥那儿,回来再收拾你,哼,叫你知道老狐狸的厉害!”   江素梅憋不住,噗的笑了,跑过去牵住他的手:“我也去!”   二人就去找余文晖了。   此刻,余文晖正也在头痛这事儿。   如余文殊想的一般,余文晖也是知道窦兆辰的为人的,当初窦皇后尚在母仪天下时,这窦兆辰就不干好事,凡与他作对的,他都会想方设法的铲除,如今虽然窦皇后不在了,可他毕竟是太子的舅父,要是在太子面前嚼舌头根,指不定就给他们家带来灾祸。   所以,拒绝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你们来的正好。”余文晖见到他们,愁意稍减,“崇礼,你快给出个主意罢,晋元可不能娶他们窦家的姑娘!”   余文殊道,“我原也是想说这个,此事不易单刀直入,还得虚与委蛇。”   路上江素梅其实也想过了,此刻道:“虚与委蛇可不好办,因为结亲这种事,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怎么糊弄?你就算拖时间,人家也有得是时间,那窦姑娘年纪也不算大的,再说,窦姑娘也优秀的很,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有才,咱们一直不定下来,窦家又不是傻子,如何分辨不出?”   余文晖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故而左右为难!”   余文殊笑道:“不虚与委蛇也行,还有一个办法。”   看他眸中满是狡黠之意,江素梅伸手捏一捏他胳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让窦家打消这个主意罢?”   余文殊斜睨她一眼,轻声道:“你敢说你不是母狐狸?”   江素梅本想得意的分析一下,被他来这一句,立时被自个儿的口水呛住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他连忙拿手拍她后背。   江素梅又瞪他。   余文晖跟姜雪卉看着,互相一笑。   “大哥大嫂快把晋元叫来。”江素梅不咳了又说道,“此事可得晋元自个儿来花一番功夫了。”   姜雪卉明白了什么,说道:“咱们晋元的名声也不能弄坏呀。”   “那是自然。”江素梅道,“所以得相商一番。”   余晋元很快就来了,听闻他们说了此事过后,好奇的询问道:“那窦姑娘当真跟天仙一般么?”   “就是真得跟天仙一样,你也不能娶呀!”余文晖警告,“为父甚少对你有要求,可这事非同寻常。”   余晋元嘻嘻一笑:“这还不容易?明儿我就能解决了!”   众人看他反应那么快,不由得万分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错了两个地方,1,窦夫人不是太子的姨母,是舅母,2,窦姑娘不是表姐是太子的表妹,已改。   ☆、第97章   余文晖严肃道:“可不是什么玩笑事,岂能信口胡言?”   余晋元忙道:“父亲,孩儿是当真的,其实窦姑娘的名字,孩儿并不是第一次听见,宋温早就说过,如今他做太子伴读,可以向太子请求呢!”   宋温是宋家大公子,他的父亲乃是宋佑,现任户部左侍郎,当初与余文殊一起陪皇帝玩过蹴鞠的,这些年也是青云直上,成为朝堂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过此人乃是程顺一党。   余文殊倒是没想到余晋元会认识宋佑的儿子,认真道:“他可是你朋友?”   余晋元露出不屑之色:“自然不是了,只不过咱们偶有聚会,他常同齐家三公子来的,时常炫耀,说他与太子有多亲密,好似太子还欠下他一个人情。”   余文晖松了口气,叮嘱道:“交友需慎之,此等口出狂言的,定然不能走近。”   “孩儿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余文晖又问。   余晋元笑道:“自是诱他入局了,反正他对窦姑娘早已垂涎三尺,若是听闻窦家与咱们家有结亲的意思,他定然不服气,我再找人去蛊惑一二,他便会去求太子的。”   “这主意能行?”姜雪卉皱了皱眉,“太子会帮他么?”   “应该会罢。”余晋元也不能说完全确定,“太子宽和,且宋温是他伴读,他虽说大话,但也未必全是假的,再说宋家家世也不差。”   余文殊点点头:“此计可行。”   程顺是教导太子的,宋佑又是程顺的人,照理说,他们乃是一家。   窦兆辰还要选他们余家也是太贪了。   若是余家也站到太子一边,对于太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皇帝在位,他对谁都是忌惮的,太子身边聚集的势力越多,越是危险。   “晋元你的脑筋转得还真快!”江素梅赞许的拍拍他肩膀,“可比我的主意好多了,你这烫手山芋甩的好,不过有件事需注意,最好生米煮成熟饭,让那宋温不要告诉他父亲先去求了太子,那就最好了!”   毕竟程顺是被迫成为太子的老师的,不一定他心里真的愿意,而宋温只是与程顺结交,也未必是忠诚的太子党,所以要万无一失,便是先斩后奏。   到时候太子同意了,宋佑就算不愿,也不好反对。   那苦水就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余晋元笑道:“二婶说得对极,明儿聚会,侄儿一定尽力办成!”   两人出来后,天已经完全的黑了,月光照下来,映在余文殊的身上,他素袍下摆的银绣四君子纹泛出点点光芒,像是湖面上鱼儿划出的涟漪一般,随着脚步走动,闪闪烁烁。   当真是好看,江素梅心想,下次再给他做两件这样的。   余文殊握住她的手:“仔细些,小心摔了,在想什么呢?”   “也没什么。”江素梅抬头笑道:“不过咱们晋元也是只小狐狸啊,居然想到这个主意,实在是妙,就看太子会不会同意了。”   余文殊一时没有回答,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那感觉令她痒痒的,又觉得很好。   “若是太子聪明些,此事咱们便不必担心,若是……”余文殊暗想,若是笨一点,那么便会答应宋温的请求,毕竟宋家的形势不错。   但这件事怎么都是有变数的。   “你原本想的什么主意?”江素梅好奇。   余文殊嘴角一扬:“你不是说我是老狐狸么?我岂能告诉你?”   他反问:“你叫晋元来,你的主意又是什么?”   “永康侯夫人利用我,我少不得也要利用她一下。”江素梅挑眉道,“他们家不过是想将来借太子之力延续富贵,若让她知道咱们家与他们永康侯府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的,甚至会阻碍到他们,她肯定会加之破坏。到时候,只要晋元出点小小的差错,她都会大肆宣扬,窦夫人想必就会退却了,看得出来,窦夫人是很疼爱窦姑娘的,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她说完又笑了笑:“不过有风险,还是晋元的法子好,成不成都没事,反正能捅到太子那里去。”   余文殊笑着看她:“你想得还算不错,只有待改进。”   “改进成母狐狸呀?”她打趣。   “你已经是了!”   江素梅捶他两拳,又皱了皱眉道:“咱们廷元可不像小狐狸呢。”   “那你觉得他像什么?”   “像只鹿!”太温顺了,从不调皮捣蛋。   余文殊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咱们一窝子狐狸干什么呢?原本大千世界,各有不同,廷元这样也好。”   江素梅怔了怔,反握住他的手问:“那你希望廷元以后像你这般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   朝堂风风雨雨,身处其中的人经常要面对危机的突袭,他已经体会的够多了,不可否认,有时候也有退却的念头,尤其是有了妻儿之后,只是,内心深处又如何甘心?   为一展抱负,为余家的将来,他是绝不能放弃的。   可世间却并没有完全的,永远的胜利!   也许,他只能做好自己罢?   即使是余廷元,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作为父亲,他也未必就能控制他人生的方向。   父亲便是一个例子,可有谁能说父亲过得不幸福呢?   “就让他自己选择罢。”余文殊低声一叹,“他现在还小,将来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路,咱们只教为人的道理,让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便是。”   居然这么开明!   江素梅很是震惊。   “如何?”他低头看她。   “自然好了!”江素梅举双手赞成。   他轻声笑起来,其实他知道江素梅就是这样想的。   “你看,月亮真圆!”她抬头指着天上。   “马上要中秋了啊。”余文殊笑道,“把外祖母,小舅他们都请过来聚一聚。”至于江家,他们人太多,倒是没必要,不若俞家,人少,还是有点冷清的。   “好啊,我到时候同母亲说一下。”   二人一路赏着月回去。   第二日余晋元果然就去与那些公子哥儿聚会。   有道是物以类聚,他们这些京都的公子们也是分层次的,像余晋元已经是个举人,那么与他常在一处玩的,一般都是举人,最少也是秀才,不然没有功名的,就算别人不说,自己也会很不自在。   所以这宋温虽嘴巴有些不牢靠,人是有才学的,早早就考上进士入了翰林院,才能作为太子伴读,故而人也很是骄傲。   这日听说窦家有这个意思,宋温立时就变得很不高兴。   那窦秀是太子的表妹,他有次见到,惊为天人,从此念念不忘,但也有些自惭形秽,自觉不敢高攀,只他们论起京都美人时,他总会说窦秀必是第一的。   眼里的喜爱,无处遮掩。   然而,窦家竟然会看上余晋元!   宋温的自信心一下子高涨,这余晋元的才学可比不上他,要说优点,也就比他长得好看那么一点,那余晋元可以,他难道不可以?   宋温如余晋元猜的,当真是生出了这份心。   余晋元得知,便请知己的去同宋温说,让他尝试去求太子,且说未必能成,暂且不要告诉宋佑,以免失败了丢人,反正也就太子与他知道。   若是成了,再告诉宋佑不迟,宋温一颗心都系在窦秀身上,发现这一线机会,在进宫与太子见面时,大着胆子就跪下来求了。   太子看着伏在地上的宋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宋温忽然要娶窦秀呢?   过一会儿才想起,窦秀也已经十四岁了啊!   他一拂衣袖:“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宋温的身子僵住了,太子这是拒绝的意思,他抬起头看向太子,只见太子的脸色是平静的,并没有生气,他又再一次大胆的道:“殿下,窦姑娘与其嫁给余家的少爷,不如嫁给下官呢!”   “什么?”太子皱眉,“你哪儿听说的?”   “窦夫人带着窦姑娘见了余大少夫人,自然是为此事了。”   太子终于有点怒色,原来舅父要把窦秀嫁到余家去,可这种事,竟也不来与他说一声!   “你下去罢!”   宋温这回看出太子不高兴了,他心里也不满的很,可也不敢再继续纠缠,只得退了下去。   太子很快就去了皇帝那里。   “很久未见舅父,儿臣想去看看。”太子请求皇帝批准,作为太子,也不是轻易就能出宫的。   这窦兆辰的病算是严重的,不过太子甚少去一趟,怎么今日要去?皇帝审视的看他一眼,自从皇后被刺之后,杨肃逃亡,皇帝其实也想过这事,也怀疑过太子。   须知这宫里,还有一位皇子呢,德妃娘娘的儿子做不成太子,看着现任太子也很不顺眼,自然就吹过一些风,把事情引到了太子的身上。   但皇帝也没有确定是太子做的,毕竟这段时间,太子都表现的很谦逊,很恭敬,刘氏受到惊吓后,他常去探望,二人之间颇有些母慈子孝。   皇帝说道:“去罢,你舅父也受苦了,你带王太医给他看一看。”   太子领命,带了王太医去往窦家。   听说太子前来,窦兆辰跟窦夫人都吓了一跳。   距离上一回,好像已经过了两年左右了罢?窦夫人连忙命人去沏壶好茶,又扶窦兆辰下床,两个人笔直的立着,等候太子进来。   “舅父,舅母。”太子很礼貌,“舅父身体不好,还请坐下罢。”   窦兆辰的身体也确实虚弱,道谢一声,坐在了下首。   窦夫人又让窦秀出来与太子见一见。   这个表妹出落的越发美貌了,太子心想,难怪宋温那么想娶她呢!   “不知殿下怎么会突然过来?”窦兆辰一双眼睛肿的有点像鱼泡眼,他心里正奇怪的很,又有些不好的预感,“也没有预先说一声,这不家里都没有准备。”   “无妨,只是来看一看舅父的。”太子叫王太医给窦兆辰把脉。   窦兆辰摆摆手:“罢了,怎么看都是一样的,不看我还好一些,省得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他神色黯然,“你母亲在时知道的,我最怕吃苦的了。”   太子抿了抿嘴唇。   窦兆辰在他面前最爱提的就是他母亲窦清,时隔多年,不曾懈怠。   其实,不必提,母亲的音容相貌在他记忆中也从来没有消淡过。   太子没有说话,手一挥,让王太医退了下去。   短暂的平静之后。   窦兆辰道:“听说太子与皇后娘娘相处的不错?”   声音略有些尖刻。   太子道:“日常见礼罢了。”   “你以前可不太去见她!”窦兆辰语气沉重道,“莫要忘了你母亲,你母亲便是疏忽,只当她是个好对付的人,其实心如蛇蝎!”   当年那下毒一事定是她自己想出来自己演的,才令妹妹被废!   太子叹口气:“舅父到底想让我如何呢?”   “只愿你不忘了这些事!”窦兆辰阴□,“咱们失去这么多,终有一日要讨回来的!”   太子凝视着窦兆辰,过得片刻,他垂下眼眸道:“舅父想与余家结亲?”   窦兆辰一怔,他没有想到太子会知晓,有些恼怒道:“你莫非还监视我?”   “不是,不用我看着,也有别人看着。”太子语气淡淡。   窦兆辰脸色一变,他只当是皇帝在监视他,顿时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还望舅父住手罢,表妹美丽单纯,何必要把她嫁到余家去?不如寻个家世简单的。”太子看向窦夫人,“舅母也希望表妹过得好罢?”   窦夫人不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罢。”太子站起来,“舅父好好休养,别的莫再多想了。”   窦兆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莫再多想?”他脸色有些狰狞,声音却又低得好像蚊蝇一般,“你不是都叫人去刺杀皇后了么?仁裕,舅父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的!”   太子身子一颤:“舅父,此事不是我所为!”   “不是?”窦兆辰哑然失笑,“何必在舅父面前做戏!”   “舅父……”太子无奈。   他知道窦兆辰不信,便不再解释,抽出手来告辞而去。   窦夫人轻声问:“相公,那秀儿的事?”   “就先算了罢,莫急。”窦兆辰也不想听太子的,随便把窦秀嫁给小户人家,反正女儿年纪还不算大,等几年是不成问题的。   窦夫人便也听从。   太子坐回马车上,额头上已经有些湿。   他拿丝巾擦了擦,长长吐出一口气。   回到宫里,太子缓缓坐下,面色沉重。   服侍他的近身太监魏同理也不敢询问,只立在一旁陪着。   好一会儿,太子才轻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会派人刺杀母后?”   魏同理吓一跳,忙道:“小人绝不会如此认为,殿下对小人这等都以礼相待,便是犯错的下人,也是宽大处理,岂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太子白皙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杨将军何必要去刺杀母后,总不成只是想报复余大人?这不太可能。”   “小人也奇怪。”魏同理道,“要么,杨将军可能是疯了。”   太子失笑:“你莫要胡说,疯了如何计划严密?要不是敬王来得及时,只怕他就得逞了!”   魏同理摇摇头:“小人自是想不明白的。”   太子却仍旧在思考。   魏同理看着他,犹豫会儿道:“殿下,下人听说,皇上好像有要为殿下立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一怔:“何时的事?”   “就在前几日,皇上与皇后娘娘说,殿下也十五了,眼瞅着就十六了,皇上自己便是十六岁成亲的……”魏同理顿一顿,那成亲的对象自然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了,他很快就略过去道,“叫皇后娘娘拿个主意,给殿下选个好妻子呢!”   太子咬了咬嘴唇,又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   他还未想过要成亲呢!   可是,父皇既然有了想法,那么,只怕很快就会付诸实行的,可笑的是,他基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难道他妻子的人选当真要由皇后来决定了?   她会给他选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太子忽然站住,看着窗外,对魏同理道:“你注意下最近进宫的女眷!”   魏同理忙应了一声。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各家都在忙着走亲戚,送节礼。   余家也不例外。   这日余二夫人正在点算库房呢,下人报说亲家何夫人来了,连同何原,余文君一起来的,余二夫人连忙放下手头的活,笑着迎出去。   江素梅听说余文君来,自然也待不住,赶紧就去看小姑子。   余文君的肚子这会儿已经很大了,过不了一两个月就得生产,照理说,也不该出来。   何原忙道:“说是想您呢,我就做主带了她来,路上饶了远路,也不用同别人的轿子挤,随身都带了稳婆的。”   余二夫人很满意,女婿还是很周到的,这次定是余文君任性,非得来,便笑着与何夫人说:“亲家莫怪文君,是我以前太宠着她了,她若有不对的,您尽可说她!”   这自然是客气的意思,其实哪里真有母亲愿意看女儿被教育的,就是错了,还望对方包容呢,就是教也是温和的最好。   何夫人笑了笑:“看亲家夫人说的,文君能有什么做错呢,我们家原儿疼得跟什么似的,哪里有我说的地方呀。”   这话一出,余二夫人的脸色就有点尴尬。   江素梅也不由看向了余文君。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何夫人是对余文君有意见啊!   怎么回事?余文君现怀着何原的骨肉,指不定还是个儿子,何夫人这个时候,即便有怨念也该收敛着呀。   江素梅皱起了眉,难道是很大的问题么,她竟然要在余二夫人面前表露出来?   ☆、第98章   何原见母亲这样说话,也暗自恼火,可总不好当众发作,只暗地里握住余文君的手,以示抱歉。   余文君用力掐了他几下。   何原龇牙咧嘴忍下来。   余二夫人听出了何夫人的意思,心知余文君必是哪里惹到何夫人了,以至于她那么生气,没有忍住,当下温言道:“也是亲家夫人教导的好,姑爷才有这等肚量,我们文君不太懂事,亲家夫人还请海涵呢。”   余文君见母亲好言相待,暗地里便又掐了何原两把。   何夫人面色缓和了些。   她直说了,余二夫人并没有怪责,可见是深明大义的,不会一位护着女儿,其实当初她也是觉得余拙与余二夫人温文有礼,这样的父母教养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是大好,谁知道余文君的个性却有点泼辣,还得寸进尺,并不似她父母。   何夫人每每想起,总有些后悔,儿子的婚事应该再缓一缓的!   何原起早贪黑,公务本就已经繁忙,回来还得哄着妻子,作为母亲,岂有欢喜的?   江素梅冲余文君招招手:“咱们好久不见,去我那儿坐一坐罢?”   “好。”余文君自然不反对,她原本也是想同江素梅说说话。   江素梅便亲自扶着她走了。   时隔多年,余家各处的景致也有许多变化   余文君四处看看,只见后面园子里的菊花都盛开了,五颜六色,争相夺艳,想起出嫁前,这里尚且只种了数十株,其余皆是海棠,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她侧头看向江素梅,只见她脸颊丰润,眉眼含笑,似是从没有一丝愁色,便笑道:“要说世上的好婆婆,母亲当是排在里头的。”   江素梅见到何夫人今日这样,自然知道她为何会发出感慨。   “母亲自然是最好的,可也是你的母亲呀,咱们都是有福气的人。”江素梅拍拍她的手,“不过恕我多言,文君,就算何夫人有哪里不对,你看在妹夫的份上,也不该往心里去。”   看起来,何原对余文君真得很疼爱,夫妻之间最紧要的还不是互相体谅么?   余文君鼓起了嘴巴,气呼呼道:“你是不知道她,硬往相公那里塞丫头,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她就拉下脸色,肯定是恼恨我不大度,容不得相公有通房!我原本就很辛苦了,每日晚上都睡不好觉,又有谁来体谅我呢?”   “妹夫不就很体谅你么?”江素梅耐心道,“世上像母亲这样的婆婆有几人呢?你看看江家,我六妹是没有婆婆了,其余的,哪个姐夫妹夫没有通房?何夫人这是正常的想法,文君,只要妹夫心里向着你便是了。”   “话是这么说。”余文君心想,真得面对了,总是不好受。   “你如今怀着孩子,身体不舒服,心情也是容易起伏的,等你生下孩子,兴许会好一些……”   余文君打断道:“你如今生下孩儿了,若母亲也要给哥哥配一个通房,你会如何?”   江素梅笑道:“好罢,你非要假设一下,我只能让相公去处理,我自己不会出面的,也绝不会在婆婆面前直言,说我不能容忍通房。”   那会儿书兰的事,余二夫人问起,她也是先提到余文殊说书兰年纪大了,不好再留的。   “哦?”余文君皱眉,“可咱们女人不是要主持内务么,这些丫环的事,难道咱们不管?”   “有些管,有些不管。”江素梅说起自己的经验,“婆婆的丫环,咱们就不要怎么管,除非她犯了很大的错误,那么,咱们也该去禀明婆婆,自己的丫环,自然是要管的。”   余文君道:“那这些丫环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江素梅哈哈笑起来:“你当你相公不存在的么?文君,我可是见识过妹夫的厉害的,假使他不要这些,你婆婆绝对是无可奈何。”   何原做事杀伐决断,其实余文君原本就该信任他,这样的话,婆婆就算会气何原,也不会太过迁怒于余文君。   她们做儿媳的,原本就该避免与婆婆起正面冲突。   谁让女人心思多呢,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是要非常小心的。   余文君沉默了一会儿,把江素梅的话想了又想,叹息道:“是我太冲动了,其实母亲也叮嘱过许多,可谁知道就是忍不住!但婆婆也过分了些,相公一直都没有通房的,非得这时候想些歪主意。”   “是不是还有别的,你令何夫人觉得不高兴呢?”江素梅帮她分析,“有时候矛盾是日积月累的,兴许你有些不太注意的地方。”   二人一时不再说话。   到得院门口,余廷元过来见礼,见他小大人一般举止庄严,余文君噗嗤发笑,蹲下来,伸手握住他胳膊问:“廷元,你又长高了呀,刚才在念书还是在玩儿呢?”   “在随卫夫子念书,大哥,二哥,都在的。”余廷元一板一眼。   江素梅笑道:“下回我六妹的儿子芝哥儿也要来,索性就都一起了,热闹些。”   “卫夫子教的也好,等我孩儿生下来,不管男女,也送了过来。”余文君摸摸肚子,脸上很有期待之色。   “那自然好的,几个孩子培养下感情。”长大了,又是可以互相帮忙的铁哥儿。   余文君进屋坐下,江素梅叫人上了三碗金瓜芋泥,又甜又糯的,三人吃完,余廷元就出去同余希元玩了,不外乎是看笼里养的蛐蛐儿,或者看余晋元打风葫芦。   丫环上来收拾碗碟,余文君忽地就想起一件事:“有回相公带了富临楼的八宝饭给我吃,那会儿我口味特别奇怪,总是要吃甜的,相公专门打听到那里的八宝甜饭很可口,就买了回来给我,我还同婆婆说了呢,现在想起来,婆婆也爱吃甜食。”   何原光记着妻子,不记得老娘了。   “还有一事儿,有人弄到合浦出的很好的南珠,颗颗都一般大小,颜色也是匀的,相公就买了一些给我,做成一串耳珠,还有剩余的都镶在钗上。婆婆也是发现的,我又照实说了,哎,这些事情好像还不少呢!”   江素梅笑道:“可算知道妹夫对你多好了,我要是何夫人,也要伤心呢。”   余文君皱眉:“婆婆真当会为这些嫉恨我?”   “当然,养个孩子不容易,等你自己生了就知道了。若是将来廷元也如此,我肯定伤心,只不像你婆婆,可能不会表现出来,毕竟他成家了。但你婆婆又不同,她统共就他一个儿子呀!”   余文君又摸了摸肚子,心想,那还是生个女儿好,总不至于为儿子还跟儿媳妇吃醋呢!   “罢了,我同相公说,以后还是都双份,省得婆婆气没处发,又来塞女人。”她撇撇嘴,“她年纪大了,我也不同她计较。”   “你想明白了就好,还有啊,在你相公身上也多放些心。”江素梅叮嘱。   余文君又点点头。   何夫人那里,余二夫人好生相待之后,自然又与余文君说了一番话,他们告辞后,余二夫人还夸奖了江素梅一回。   江素梅就说起中秋要请俞家过来的事情。   余二夫人很高兴,说到时候余时远也回来,更加热闹,还让江素梅告知俞老太太,俞朝清夫妇两个的口味,让厨房多做些相应的。   结果中秋前两日,又发生了一桩喜事。   姜雪珍也就是和嫔,有喜了,还被封为顺妃娘娘,可谓双喜临门,作为亲戚自是要去探望的,皇帝也准了,故而,家里的女眷全都前往宫里。   像上回一样,又是秋季。   江素梅仍然记得那次来玉和殿的情景,不过路上再没有遇到宁妃娘娘了。   姜雪珍穿一袭水绿青竹文的家常衣着,并没有特别打扮,看起来亲和甜美,竟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仿佛还停留在花季呢。   见到她们来,笑得眉眼弯弯,头一个就看向江素梅:“好久不见你了,你在杭州住了三年,杭州到底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还是习惯京都了。”   姜雪珍笑起来,想起故乡又有些伤感:“这倒是,我也是这般觉得。”   她招呼众人坐下,命宫女端来吃食。   胡氏笑道:“敏哥儿也念着娘娘呢,我怕他调皮没有带过来。”   姜敏中是胡氏的儿子,今年也五岁了。   “无妨,下次带来罢。”姜雪珍对这个大嫂无甚好感,这几年,仗着她是和嫔的名头,听说胡氏在外面颇有些张扬,与各家太太姑娘聚会,总是惹人不快。   听她语气淡漠,胡氏自觉闭上了嘴。   吴氏作为母亲,百般叮嘱怀孕要注意的事项。   一个宫女看她说得口都要干了,不由笑道:“姜夫人,其实皇后娘娘派了齐嬷嬷来的,她最是懂这些呢,现在一应吃喝都由她安排,太医都说照顾的很好。”   众人听了都是一怔。   皇后居然还派专人伺候姜雪珍么?   正说着,只听小太监传话:“德妃娘娘来了。”   众人连忙站起来。   姜雪珍也不例外。   宫中只有两位皇子,除了皇后之外,德妃娘娘的地位最高,也是最老资格的妃子,常协理皇后主持后宫事宜的,姜雪珍亲眼见皇后对她恩礼有加。   所以她也不敢怠慢。   德妃娘娘长得比较有贵气,满月脸,大杏眼,鼻子不是很高挺,嘴唇略丰,看起来颇有威仪,但她一笑之下,还是很和善的:“原来顺妃娘娘的家人来了,我说呢,怎的这么多人。”   “见过娘娘。”众人齐齐行礼。   德妃道:“都起来罢,我也是来看看顺妃的。”她还带了太医来,“你去给顺妃看看,胎可安稳?”   齐嬷嬷忙上前:“王太医才看过的,没有哪儿不对。”   德妃笑了笑道:“才看过,别的太医就不能了?不同的太医看了,见解也不一样,只有好处,你说是不是呢,妹妹?”   姜雪珍只得道:“齐嬷嬷,你退下罢,娘娘也是一片好意。”命人放了隔纱。   那太医上前把脉。   德妃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手。   江素梅由不得就要往阴暗处想,这德妃借口关怀,其实该不是想确定下姜雪珍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罢?毕竟宫里的皇子很稀少,姜雪珍生下男孩的话,那德妃的孩子争夺太子之位就多了一个对手!   不过她也不敢开口,看顺妃的样子,是很忌惮她的,顺妃都顺从,她算哪根葱,可以顶撞?   那太医看完,双手一握弯腰道:“娘娘安康,胎相很稳。”   简直是废话,早就说过没有不对的了,齐嬷嬷暗地里骂了一句,德妃果然不安分,顺妃不过才被诊断出有喜,她这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可这看男看女可不一定的,就是太医院院判还未必敢说能完全判断得了呢!   德妃欣慰的一叹:“这就好了,咱们宫里孩子太少,皇上常说冷清,妹妹的孩儿生下来,也就热闹些了,妹妹一定要好生休养,别叫皇上失望那。”   姜雪珍应了声是。   她很明白,就算今日拒绝,德妃想知道,也不是难事,这些太医一旦涉及到利益,嘴巴能有多牢靠呢?   更何况,她有喜之后,皇上还曾叮嘱皇后,德妃多加照料。   德妃又看向吴氏等人,笑道:“既然太医如此说了,你们也该放心,我这回带太医来还真带对了,你们可安心回去,不用担心顺妃的。”   吴氏硬着头皮道谢。   德妃又说不打搅她们团聚,施施然走了。   吴氏也是很有眼力劲儿的,看女儿这番处境,拉住她的手,不免悲从心来。   余大夫人安慰道:“娘娘还是得皇上怜惜的,宫中多少妃嫔呢,皇上统共才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娘娘进宫才几年,可见不一般的。”   皇上要给谁生孩子,他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姜雪珍真算得上受宠了,好些妃嫔熬到死,都没个孩子。   结果余大夫人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吴氏就更担心了,有时候,受宠可不是好事啊,尤其在宫中,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那是再危险不过的。   眼下,这孩子能不能保住,是不是也是个问题?这德妃看着好像是关心自家女儿,可后宫的龌蹉事还少么,宫外的人都知道很多的,今日德妃与那太医来看胎相,肯定是不安好心,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姜雪珍看吴氏那么紧张,忙道:“母亲,您别怕,不会有事的,女儿这几年不是过得好好的么,有孩子了那是喜事,我一定会注意好的,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脸上少有的浮现坚毅之色。   真是长大了啊,吴氏忽然发现,多日不见,女儿还是有变化的。   众人为缓解气氛,纷纷说起家中的趣事。   过得一会儿,才出宫。   每回来,总是遇到事情呢,江素梅心想,做个嫔妃真不容易,得皇上宠爱不好,不得也不好,幸好她没有那个命,否则当真要累死了。   可怜姜雪珍以后都要过这种生活,等生下孩子,只怕更劳心罢?   这德妃也是……   宫中的争斗还真的残酷,上回皇后就差点被刺杀致死!但后宫嫔妃,无非也只为皇帝之宠与太子之争。   她想着想着,心中忽地一动,那个关于杨肃的谜团一直无法解答,莫非是自己想错了方向?也许杨肃真的只是被人利用,真正的幕后凶手只是为铲除障碍,那障碍自然是皇后了,因为将来皇后一旦生下男孩,别的基本就歇菜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人选肯定有德妃,还有太子。   加上重要的一条,杨肃甘心听从,似乎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来的更大一些。   毕竟是储君啊!   将来他登基了,杨肃自然是一大功臣。   江素梅迫不及待就想去同余文殊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tutu扔了一颗手榴弹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颗火箭炮   ☆、第99章   两家到岔路口要分别,余大夫人轻声问吴氏:“娘娘可告诉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个问题比较敏感。   但是吴氏是很信任余大夫人的,同样轻声道:“她说看太医的神色,像是男孩儿,不过她没有问。”   也是不敢问,虽然心里有点数,可宁愿当作并不知道性别,可太医已经知道,那么,皇上必然也会有所了解。   余大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江素梅到家时,还早得很,刚到晌午,没想到江画梅竟然在,带了儿子林芝在与余廷元玩呢。   “不晓得你今儿去宫里,我来都来了,只好厚着脸皮蹭顿饭!”江画梅见到她,笑嘻嘻的挽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记得了?说好带我们芝儿去拜会卫夫子的。”   “记得,记得,只是正好遇到顺妃娘娘有喜么。”江素梅笑道,“还说什么蹭饭不蹭饭,你天天来,我都高兴呢。”   “看你三姨母多好,芝儿,还不叫人那?”江画梅嗔道。   林芝忙奶声奶气叫了姨母。   这孩子长得像江画梅,虽是男孩儿,却特别的清秀,要不是打扮的关系,乍一看就是女孩儿。   “芝儿乖,来,姨母给你的。”她取出一小串赤金打制的珠子,小鱼,星星等形状的小玩意儿,这东西她订做了好些,专门送给孩子的,又好看,也不小家子气。   江画梅却忙拦着:“哎哟,都是金的,回回遇见你都给,家里都好几串了。”   “多还不好啊,他以后看到,就得想到她三姨母。”江素梅揉揉林芝的脑袋,对江画梅道,“你也别给我客气了,还说我,你看你这又带了几套衣服,咱们廷元哪里穿得完。”   那桌上一个包袱,赫然就是装了给余廷元穿的衣物。   江画梅嘿嘿一笑:“我娘闲着也是闲着么。”   私底下,她都喊金姨娘叫娘的,金姨娘感念江素梅当年的相助之恩,没什么别的可以回报,就给余廷元常做衣服,她绣花技艺是高超的,衣服都做得很是精致。   不过江素梅也不好意思,到底做衣服费力么,劝了几回了。   “小心你娘眼睛不好了。”江素梅警告,“我也不多要,每年一套,就这样了,多的我不再收啦。”   “我还不是劝我娘呢,她就是念着你的好,罢了,我再劝劝她。”   二人说了会儿,用完饭,江素梅便带林芝去拜见卫夫子了。   等到傍晚,他们母子两个才走,这会儿,余文殊也回了。   江素梅迫不及待就把他拉进来,又把门给关上。   这个举止很反常,余文殊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贴在自己身上,弯腰在耳边道:“怎的这么急?可是想死你相公了?等我去洗漱一番。”   “你乱想什么啊!”江素梅一拳头捶在他胸口,“我是有重要的事要给你讲。”   “嗯。”他已经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轻含着舔舐。   江素梅脸腾地红了,缩了缩道:“你正经一点,我认真的!”   “我这不是在听么?”他手也不老实起来。   她护住自己胸口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杨肃为何要去刺杀皇后?”   他终于停手,垂眸看向她:“你知道是谁?”   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江素梅想象中的激动。   只因这件事对余文殊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他差点死在刺客的手下,也差点让余家覆灭,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罢手?事实上,他想得远比江素梅多得多。   所以即便江素梅要说的也许是正确的答案,他也不会有很大的情绪。   “是太子!”江素梅道,“我今日才明白,杨肃为何要刺杀皇后,他定是想为太子效劳,当然,还能顺便害你,一举两得,所以杨肃才会动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甘愿冒这么大的险。因为杨家已经没落,爵位也丢失了,杨家要复起十分的困难,这大概是他愿意赌上性命的一个好机会。”   余文殊唔了一声:“我此前也这么想过,可是太子对窦姑娘一事的处理,显见他并不是一个笨人,也不是很有野心,兴许正如传言所说,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今日见德妃还表现的不错呢。”江素梅语气微讽,“太子难道不能演戏么?他的真面目,谁也不知。”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太子要刺杀皇后,风险很大,一旦事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你考虑过么?”而且,确实也失败了,只杨肃的运气不错,他逃走了,余文殊眸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再一次引导她,“且太子尚且年少,依他的阅历,我觉得还不足以会利用杨肃,你再想想。”   江素梅皱了皱眉,难道她真的又猜错了?   可是分明,刺杀皇后是有一个很大的阴谋在里面,绝不是杨肃发疯,只为报复皇帝!   那么,这也是错的话,又什么是对的?   她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么?   方向?   她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模糊中,好似答案就在前方,可是,不管她怎么伸手,却还是抓不住。   余文殊只静静的看着她,并不打搅。   过得一会儿,她忽然跳起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道:“余文殊,难道最终,那人想对付的还是你么?刺杀皇后反而是顺水推舟?是不是,是不是?”   真是错了,一开始这人就是想弄死余文殊,皇后反而是次要的!   余文殊笑了,摸摸她脑袋:“果然不愧为我娘子呀!”   “那会是谁啊?”江素梅却又一下子僵住了,不是太子,那是谁呢?杨肃为什么又要听他的呢?他又为什么要对付余文殊呢?甚至于,还想一举两得,除掉皇后?   他不怕被抓住处死吗?   无数的疑问又接踵而来。   门外,余廷元看着紧闭的门,对翠羽道:“我还是回去吃罢。”   翠羽忙道:“辛苦少爷了。”   余廷元已经渐渐长大,成为少爷,那么余文殊自然升级为爷了,余拙便是老爷。   余廷元很淡定的回自己的院子。   屋里两个人则果断的忘了饥饿,忘了儿子,还在讨论这一重要事件。   余文殊分析细节:“你还记得这件事之前发生了什么罢?”   “不就是顶替名额的事情么?”江素梅自然记得,在敬王审查两个刺客时,因为顶替的事情已经暴露,故而也一并解决此案,当时流放了不少人。   “还记得周霖么?”   “你第一个发现的就是他。”   “对,就是他。”余文殊语调悠长。   在经过那么多的日子之后,历经了无数的疑团,他回首过往,终于发现,人还是得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有时候,假象会迷惑人,会让你走弯路。   他也一直在走弯路。   还是在最近,忽然顿悟。   这件事的起因,可能就在这里,就在他发现了周霖的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他陷入了危机之中。   江素梅不解:“为何会说到周霖呢?他小小一个百户,能做什么?”   余文殊神秘的一笑:“他也许不行,可是他有舅父,他的舅父叫程顺。”   程顺!   江素梅瞪大了眼睛,居然还能扯到他的身上?   不怪她惊讶,这件事从始至终,程顺的名字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周霖被发现顶替一事,他也老老实实认罪,被流放了,程顺仍是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耳朵里。   但是余文殊追溯到本源,他仍是可以发现,程顺是应该出现的。   因为周霖是他的侄子,而传言,程顺很疼爱自己的妹妹,那么,周霖,或者他的母亲,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去求过程顺。   程顺又岂会不知?   然而,他一直都装作不知道,好像此事与他全无关系,甚至于,都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周霖。   实在是太大公无私了!   可是,程顺真是那么无私的人吗?   当然不是。   余文殊通过这一点,慢慢的,慢慢的摸索着,终于那些藏在事件背后的阴影渐渐清晰了,渐渐的在他眼前展现出了,他觉得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那就是:程顺唆使杨肃计划了这一场刺杀。   江素梅又一次被震惊了。   她问出了最大的疑问:“杨肃为何要听从?”   余文殊道:“程顺自然有办法令他听从,你别忘了,程顺也是太子的夫子之一,他与太子关系不错,太子很尊敬他。“   “可他却不管太子的安危么?”江素梅道,“照你所说,此事若事败,太子肯定是要被废掉的!”   “没错,可是,在此之前,你要了解杨肃这个人,他即便被抓了,也绝不会供出幕后之人。杨肃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不会背叛别人,当年能纵横沙场,不是浪得虚名的,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有跟随他誓死杀敌的将士,更何况,此事发生的突然,杨肃逃走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所以,杨肃是此次事件最佳的执行者,成功了,皇后死,太子坐稳太子之位,杨肃得利。   皇后不死,杨肃做替死鬼,他也无碍。   只要他可以把自己摘除出去,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一点坏处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除掉余文殊,他视为对手的敌人!   江素梅后背一片冰凉。   这就是朝堂啊,杀人不见血!   她很快就振作起来道:“那咱们一定要把程顺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楼上开始装修了,我感觉自己后面的日子会很苦逼,希望可以顺利码字。。。。。。   ☆、第100章   中秋佳节,余二夫人出面请了俞家众人一同过节。   秦婧英亲手做了月饼来。   他们富人家吃什么都是厨子来做,从不亲自动手,故而他们对秦婧英的月饼很是好奇,看起来很甜美很大方的年轻夫人竟然还会做这些?   余二夫人先拿了一个吃了,立时瞪大了眼睛:“真是你做的?哎呀,竟比咱们大厨弄的都好吃。”   众人纷纷品尝。   俞老太太略有得意:“我这儿媳啊,在家就爱做这些的,自从跟朝清回来,闲来无事,常去厨房指点他们,手艺确实是很好。”   “难得啊。”余大夫人笑道:“老太太真有福气。”   “你们都有福气。”余二夫人道,“雪卉还不是喜欢这些?她们两个,倒是能说到一起呢!”   姜雪卉果然就向秦婧英请教起来。   江素梅叹了口气:“我这儿媳像是最没用了,母亲,你可要担待些!”   余大夫人哈哈笑起来:“这不吃醋了么,哪有当着儿媳夸别人家的?素梅啊,你别自惭形秽,你这帮着咱们家好大的忙呢,没有你,弟妹可要忙坏了,咱们家,不能少你!”   “对,对,自家人,还用夸么,这不都放在心里呢。”余二夫人拿着江素梅的手拍了拍。   这种亲昵劲可不是装出来的,可见平常就和睦得很。   俞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咱们素梅嫁过来,也真是命好呢!”   一团和气。   江素梅去书房送点心,只见俞朝清还在与余文殊说话,两个人神情严肃,她笑着进来:“中秋节,还在谈这些呢?可是在说程顺?”   上回推测出谁是幕后推手,可解决的方案却是待定。   程顺此人老奸巨猾,要拿他把柄很是不容易。   俞朝清道:“可不是么,他这人还不喜拉帮结派,虽说有几个同党,可还不足以引起皇上重视。”   说到底,他们要对付程顺,肯定要得到皇帝的支持。   假如皇帝对程顺尚且还有信任,那么他们打倒程顺的难度就会变得很大。   江素梅眼睛转了转,这两天她也在想这个问题,程顺为铲除余文殊这个对手,不择手段,其狠毒当真令人胆寒,就是利用起太子也是一点不会手软的。   将来,他一定是个大人物。   等到他真的坐大,只怕他们几家都有危险。   因为很显然,程顺是不会把他们当朋友的,而在朝堂上,有时候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兴许可以从太子,皇后那边着手,这二人虽然没什么权势,可是对皇上的影响很大。”江素梅说出自己的观点,“可惜他们尚且不知,不然对程顺来说,那是十分危险的所在。”   俞朝清皱眉:“说是说的不错,可这二人,寻常人难以接触。”   余文殊也是这一个观点。   皇后与太子都是深居宫中之人,太子还好一些,但他们也并不容易与他有进一步的联系。   江素梅却道:“太子我是没有办法,可要让皇后知道却不难。”   余文殊奇怪:“莫非你要入宫一见?”   江素梅摇摇头,狡黠一笑:“你忘了永和公主了?”   永和公主与皇后的关系匪浅,且江素梅知道此人天性单纯,要不当年也不会闹出离家出走这一闹剧,假若让永和公主知晓此事,那么,她一定会通知皇后的。   一旦皇后发现幕后凶手乃是程顺,就算皇后再怎么大度,对要取自己性命之人,也绝不会做到无视罢?   余文殊夸道:“好主意,不过永和公主很是鲁莽,你要注意。”   江素梅点点头:“我确实得想好怎么同她说。”   俞朝清笑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   “那是。”江素梅斜睨他一眼,“小舅,有个孩子更团结哦!”   俞朝清的脸一下子红了,看向余文殊道:“虫娘嫁给你,说话还越发口无遮拦了!”   在跟余文殊告状呢。   余文殊笑道:“小舅,你是该有孩子了啊,平日里早些散班,同他们瞎忙什么呢,还是早些回家陪舅母来得好。”   俞朝清更加局促:“好,好,你们没大没小的,我走了!”说罢,站起来,整一下袍子就走了出去。   二人在他身后一起笑起来。   没多久,秦婧英就有喜了,俞老太太高兴极了,命一干丫环婆子好好伺候,随后几日,余文君又生产了,给何家开枝散叶,生了个儿子。   全家都去庆贺。   何夫人抱到了孙子,对余文君自是满意的,更何况,最近余文君也比以前懂事,知道孝顺老人了,常常送些吃食,衣料过来,何原在余文君的教育下,也晓得买东西要买双份,妻子一份,老娘一份,皆大欢喜。   此时,已经是深秋,江素梅为如何接近永和公主,也有些伤脑筋,请她过来罢,太过刻意,可永和公主好似也不太请人作客的,她想来想去,决定派人去公主府探听一二。   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好些都是家生子,在京城多少年,也是盘根错杂,那永和公主虽是从宫里出来的,可谢家却是京城的,她命人去问一问,果然就找到有相熟的在谢家的,很快,消息就传来了。   永和公主原来有喜了,听说后日要去同泰寺还愿。   江素梅一想,相请不如偶遇,那么她也要去一趟同泰寺了。   隔了一日,她稍作打扮,带两个丫环,两个婆子就去了同泰寺。   可能来得太早,永和公主并没有到,翠羽在江素梅耳边道:“夫人既然来了,不如也真去送子观音那里拜一拜罢,孩子难道还嫌多么。”   江素梅只得一个儿子,其实是太少了。   说实话,她自己也想要个女儿,到底女儿贴心,可比儿子亲密多了。   江素梅果真去送子观音那里。   那观音因上次皇后怀孕一事,已是做了金身,全身光芒闪闪,江素梅跪下来,诚心求了一回,正当站起来时,只听旁边一个声音道:“这不是余夫人么,你也来求子那?”   不是永和公主又是谁?   江素梅忙向她行一礼,有些害羞的道:“就廷元一人难免孤单些。”   永和公主终于有喜了,心情好,见谁都欢喜,抿嘴一笑道:“你定能如愿的,我这便是来还愿的。”   “公主您有喜了啊,真得太好了。”江素梅恭喜道,“这同泰寺还真灵呢,我这回也沾沾公主的喜气。”   永和公主很高兴:“走,咱们出去说话,我难得出来一趟,在家中也是闷得慌。”   “这刚有孩子是要注意些。”江素梅随着她的心意说话,“不过总是不动也不太好,我当初正好在杭州,也是偶尔出去走一走的。”   “真好,你还去过杭州!”永和公主很羡慕道,“可惜我都没出过京城。”   “公主想去哪儿,难道还去不了么?”江素梅笑道,“公主也是不舍得京城罢?”   永和公主笑起来:“哎哟,这你都猜得到,我确实也怕路途劳顿,原本未嫁人前,总是想到处走走,可嫁人了呢,又懒得动了,还怕出去一看,还不如京城好呢。”   “住惯了,确实别处都比不了的。”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寺庙后方的小亭子里,此处种了十余株腊梅,有些已经开出了淡黄色的小花,虽不是什么美景,但也很是清雅。   时间慢慢流淌,江素梅心想她得抓住机会,当下故意说道:“其实公主也不用急着这时候来还愿,上回皇后娘娘不是都等孩儿生下来才来的么。”   永和公主天性直爽,叹口气道:“原本是可以这样,但不是出事了么!我最近估摸是不是还愿有些晚了,菩萨怪罪,哎,幸好皇后无事。”   江素梅愕然。   没想到永和公主竟然会这么想,把刺杀一事当做是菩萨怪罪才遇到的祸事。   她也是叹了口气:“那日也确实危险,我相公都差点没命了呢,现在想起来,我都害怕的很,也不知是谁,竟然非要刺杀皇后娘娘。”   “是啊,那人当真无眼。”谁料永和公主又骂起刺客来,“当初我可是亲眼目睹的,真真凶残,可惜那杨肃已经逃了,不然我一定让皇上给他千刀万剐!”   重要的关头来了。   “公主别动怒,怀了孩子可要心平些。”江素梅轻声道,“不过说起杨将军,也是奇怪,好好的怎要刺杀娘娘呢,我是百般的想不通……”   她说着有些犹豫。   永和公主对此事也很关注,毕竟皇后与她很好,她叫其余人等退下去。   江素梅接下去道:“我反倒是心里内疚的很。”   永和公主大为奇怪:“你为何要内疚?”   “皇后娘娘是受我相公连累啊!”江素梅当真是满脸抱歉之色,“您是不知道,那兵马司有人顶替,分了好些钱财的,相公正好查到,其余人等还未查清呢,没几日,娘娘来还愿,可不就遇到这事了么,公主您说,可有这么巧的事情?若是只为刺杀娘娘,何必要挑在这么多人保护的情况下呢?娘娘也不止这一次出宫呀。”   “这倒是。”永和公主也不明白了,索性问江素梅,“那你觉得是谁要害你相公呢?”   “那倒是不好说。”江素梅斟酌。   “你说罢,我也很想知道!”永和公主恶狠狠道,“害余大人也便罢了,怎的还要刺杀娘娘呢,这人真是太不像话!若我知道,一定不让他好看!”   江素梅当然不会把这个名字直接说出来,省得打草惊蛇。   “其实我也不甚清楚,总是与那兵马司的什么人有关罢。”她站起来行一礼,“今日既然遇到,还请公主以后见到皇后娘娘,代妾身说一声抱歉,害得娘娘受惊了,若有机会,定向娘娘亲自赔礼道歉。”   永和公主没有得到答案,很是失望,但见她这样,说道:“也不关你的事,何必如此呢。”   “总是愧疚,日夜不安呢,希望公主能答应妾身。”江素梅再次请求。   永和公主只得答应下来。   江素梅松了口气。   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就是不知皇后娘娘能否从中猜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说点话,这文我最初便想多写些朝堂的事情,也想给女主发挥的空间,不过事实上,到后来,可能太过严肃了,压制了女主的发展,给予符合历史情况,也就是男主太大的戏份,写到现在,自我总结一下,八个字,功力不足,很是勉强,泪!   希望童鞋们不要太失望,不管怎样,我会尽力写好的!   ☆、第101章   过得几日,永和公主按耐不住,江素梅同她说的话,总是围绕耳边挥之不去,她同她相公讲,可谢琅不以为然,只当永和公主想多了,毕竟杨肃的罪名已经落实,还能有什么别的?   永和公主鸡同鸭讲,便进宫去见刘氏了。   刘氏见她怀着身子前来,不免劝她注意。   永和公主屏退下人,迫不及待道:“我这还不是为您呢!”   刘氏笑道:“怎么是为我呢?”   “我在同泰寺遇到余夫人,同她说了会儿话,才知道那日刺杀娘娘的人,并不是为了杀您呢,而是为了害余大人,余夫人同我说,她向你道歉。”   刘氏一头雾水:“此话从何说起?”   “就是这个意思,我回去后,其实也想的头疼。”永和公主捏了捏眉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可惜余夫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反倒是把我说的稀里糊涂,但也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我想着,还是来告诉娘娘一声为好。”   刘氏听着内里好似有玄机,拍拍她的手道:“你慢慢说,总要让我知道来龙去脉罢。”   永和公主一边回想一边就说了。   刘氏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可是娘娘发现了什么?”永和主公连忙追问,“当真那杨肃只是为害余大人么?”   这个事件好像很复杂,刘氏想了想,笑道:“我看是余夫人思虑过头,能有什么呢,你也别钻牛角尖了,现在杨肃已经逃了,这个问题也只能问他不是?我现在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永和公主原本这方面便是单纯的很,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对,看来相公没说错,就是我想多了,反正已经过去的事情,就算要算账,也得抓住杨肃呢。”   “可不是么。”刘氏微微一笑。   永和公主坐了会儿便告辞走了。   陈妈妈抱着月仪公主过来,笑着道:“刚刚才醒,也不哭,就睁着眼睛找人呢,怕是想娘娘了。”   刘氏高兴的抱住她,满脸喜爱,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陈妈妈立在旁边,颇感安慰。   自从有了小公主,娘娘的心情明显开朗多了,果然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可惜,还差一个儿子呢,倘若娘娘再生下个儿子,那才是真正的圆满。   不过,陈妈妈想着又皱起眉头,到时候,也许又有新的烦恼了!   “顺妃那里怎么样?”刘氏忽然问陈妈妈。   陈妈妈回道:“没什么事情,齐嬷嬷说,顺妃娘娘能吃能睡,照这架势,不知以后能胖成什么样儿,她倒是还让顺妃娘娘少吃些呢,说起来,像顺妃娘娘这样的,宫里也是少见了。”   当初头一眼看到这个姑娘,刘氏就觉得她朴实,相处下来,也确实如此。   这顺妃其实是连争宠都不会的,大概皇帝也是看中她这一点,才多加垂怜的罢,故而她怀了孩子,刘氏也颇为费心,想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德妃可有什么举动?”她沉吟片刻又问。   陈妈妈道:“看起来对顺妃娘娘不错,常送东西去,不过齐嬷嬷哪里敢给顺妃娘娘吃,全都偷偷处理掉了。”   “若有不好应付的,叫她来说一声。”她亲自出面,德妃怕也不敢胡作非为。   陈妈妈对她如此护着顺妃有些不太赞同:“其实有齐嬷嬷也够了,娘娘何必太在意,顺妃娘娘与其他娘娘,总是妃子,又有多少不一样?更何况,倘若她生下龙子,也不知会如何呢。”   恩将仇报的例子可不少见。   刘氏幽幽道:“兔死狐悲,我如此看护,顺妃还不安全,我又如何过下去呢?”   在这宫里,只有德妃可以与她稍许抗衡,假使她护不住顺妃,那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陈妈妈便不作声了。   刘氏看着平和无争,实则她也有自己的计较,人生在世,即便过得不美满,可也不能永远失意下去,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在。   看来这次,她是会与德妃有一番较量了。   不知不觉便临近春节,那时候距离永和公主入宫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江素梅曾派人打探过,得知她确实去见过皇后娘娘,可她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却无从得知。   照理说,皇后应该知道了,可却一点反应也无。   江素梅不由暗自失望,以为她估算错了。   然而,就在这时,余文殊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皇后自觉与众命妇太过疏远,今年大年夜前一日,想请众命妇在宫中同宴,热闹一番,在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子中点了十来名,江素梅就是其中之一。   她听完,大喜道:“应不是巧合罢,定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计策,想与我见面呢!”   “你这么笃定?”余文殊问。   “当然,一定是的!”她挥起拳头在椅子把柄上一敲,冷笑道,“程顺你等着罢,你的好日子来了。”   余文殊哈哈笑起来:“那为夫的仇就等着你来报咯。”顺势就抱住她,亲下去。   江素梅忙推他:“别。”   “怎么?”他抬起头,有些奇怪。   她摸了摸肚子,脸微微红道:“好几日不来了,我在想是不是……”   没等她说完,余文殊一下子跳起来:“你有孩子了?”   “没,还不确定呢。”她摇头,“我想再等了看看。”   “等什么啊。”余文殊却按耐不住,跑到门口,“快去请杨大夫来!”   这杨大夫是他们余家最近常用的,虽然年纪不大,可医术精湛,就是姜雪卉都经常找他看的。   翠羽吓一跳,以为江素梅生病了,脑袋往里探了探,满脸焦急。   余文殊笑道:“可能是有喜了。”   “真的?”翠羽惊喜道,“奴婢亲自去请!”   她一溜烟的跑了。   江素梅叹气:“万一是白欢喜呢,可别惊动了父亲母亲。”   “什么白欢喜,咱们还年轻呢。”余文殊搂住她道,“不过定是要等确定了才告知,若不是,这事自不提了。”   杨大夫一会儿便来了,给江素梅把脉之后,恭喜道:“夫人是有喜了,脉象也稳的很,不必担心什么。”   余文殊连忙道谢,回头就让长德拿了赏钱给杨大夫,送他出去。   翠羽笑道:“奴婢去告诉老夫人。”   “总算又添了孩儿。”余文殊很高兴,“又要辛苦你了,以后家中的事情,你少操劳些,好好养着。”他伸手轻轻抚摸她肚子,“咱们余家可要兴旺了,将来儿女成群,你我可坐享天伦之乐!”   江素梅皱眉:“说了最多生四个的!”   余文殊哈的笑起来:“对,四个,是四个,绝不让你多生。”   江素梅也摸一摸肚子:“倒不知是男是女,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该去还愿一下?”   “该的,到时候捐一大笔香油钱,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余文殊拢一拢她的头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了,天上的神佛,咱们该敬的还是要敬。”   江素梅靠在他怀里点点头。   余老夫人殷婉与余拙很快就来了,二人都笑眯眯的,嘘寒问暖。   余廷元也过来,露出几分天真疑惑道:“父亲,父亲,母亲可是要给我生个弟弟啦?”   看他眼眸亮闪闪的,余文殊笑问:“是啊,廷元高兴么?”   “高兴!”余廷元重重点了点头,“这样,我就同大哥,二哥一样了。”   他们是亲兄弟,但是他没有亲哥哥与亲弟弟。   余文殊摸摸他脑袋:“兴许是个妹妹呢,你也高兴么?”   “妹妹?”余廷元眼睛更亮了,“是不是像枚儿表妹一样的?”   这江枚是江家大房儿媳蒋氏生的,她给江烨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江枚是最小的,比余廷元小两岁,虽不太见面,余廷元还是记得的。   “是呢,就跟枚姐儿一样可爱。”   余廷元立刻就笑得跟花儿一样,扑到江素梅怀里道:“母亲,你要生个妹妹啊,大哥,二哥都没有妹妹呢,廷元想有个妹妹!”   江素梅噗嗤一声笑起来,暗想这哪里是她控制的,可要看老天爷呢,再来,她也没有问大夫是男是女的习惯,当下笑道:“为娘尽力啊,不过若不是妹妹,廷元你也不能怪为娘。”   “好,母亲反正尽力了,我不会怪娘的。”余廷元很认真的点点头。   众人都笑了。   但即便是有喜,江素梅与皇后的见面,还是会照常进行,只余文殊担心她身体,派了好几个护卫,专门注意路上的情况,不要让行人冲撞到,一路也安安稳稳到了皇宫。   因为都是命妇,故而皇上也没有参与,刘氏在华元殿宴请她们,江素梅到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命妇在等着了。   里头好些她并不熟悉,比如程顺的妻子柳氏,还有宋佑的妻子郑氏。   但也有无比熟悉的,比如敬王妃江念梅。   江念梅第一个就坐过去扶住她的手道:“听说你有喜了,可千万注意啊。”   这种喜事,余家自然早就告诉过众位亲戚了。   江素梅笑道:“不是头一胎,还好些,第一次,那才是紧张呢,现在可算是有经验了。”   “那倒是。”江念梅抿嘴一笑,“不过我告诉你,也不要掉以轻心,我有回差点就没了,只是路上没看清楚。”   说到最后一句,脸上不自禁带了点冷意。   江素梅也知敬王府莺莺燕燕很多的,这敬王要说哪里不好,只怕就是个贪色,有两个侧妃了还不够,听余文殊有次提起,仍经常有人送美姬给他,没见他拒绝的。   想必江念梅这宅斗技能是挺高深的了。   江素梅点点头:“谢谢二姐提醒,我会小心的。”   正说着,皇后刘氏出来了。   ☆、第102章第 合谋   众命妇齐齐拜见。   见江念梅竟然一只手还扶着江素梅,刘氏开口询问:“余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念梅笑道:“回娘娘,我三妹是有喜了。”   刘氏露出高兴的神色:“原来如此。”一边就赐下座椅,命宫女端过去。   其余命妇也忙来贺喜。   江素梅道谢一声,慢慢坐下。   皇后面前,众人都还是很拘谨的,除了江念梅与皇后相熟,多说两句之外,其余人等都不太开口,皇后稍后就命人摆好佳肴,令她们入座。   这次宴请还算是隆重的,江素梅光是看一眼菜式,就知御厨也花了心思。   他们余家原本也是富贵人家,宫里常见的,他们饭桌上也不少,殷婉其他方面或许会注意,可食物上面从来不节俭,故而江素梅自从嫁入余家后,身体养的越来越好,比起当初,已是两个样子了。   刘氏还叫人准备了歌舞。   众命妇边品尝美食边欣赏这些,心情愉悦。   江念梅小声与江素梅道:“娘娘一向冷清,这可是头一回呢。”   她是觉得奇怪。   因皇帝与敬王的关系亲密,她这敬王妃也常往宫里,与皇后是挺熟悉了,在她印象里,皇后不是这等想与命妇亲近的人,刘氏做了皇后十余年,与她最好的莫过于永和公主,听说顺妃也尚可,别的人,基本面都很少见的。   就算她自己,与皇后也只是表面上不错,但交心,就不可能了。   她出来前,还同敬王说,可是有什么隐情,敬王也不知,现在她满心疑惑。   江素梅想一想,没有把关于程顺的事情说出来,事关重大,若是江老爷子或江兆敏也便罢了,江念梅始终是敬王的妻子,她对敬王还是有保留的,当下只笑道:“兴许就是觉得这样不好,与咱们拉近下关系罢。”   江念梅喝下一小口果子酒,轻声道:“或许,可能是我多想了。”   这场宴席持续了不少时间,期间,江素梅也有些着急,她不知道皇后的计划是什么,若公然只叫她上前说话,总是会惹人奇怪,可若多几个人,她们的对话又不适宜告知别人的。   她很想给皇后暗地里通下气,可四周都是命妇,却不好办到。   就在她犯愁时,聚会也到了尾声。   众命妇拜谢皇后,纷纷告辞。   就在江素梅也要走的时候,一个宫女过来道:“顺妃娘娘时常念着家人呢,余夫人既来了,皇后娘娘说不如去看一看,也好宽慰下顺妃娘娘。”   江素梅眼睛一亮,忙道了声好,又对江念梅抱歉道:“二姐,那我要去一趟顺妃娘娘那儿了,二姐路上小心。”   她没有说请江念梅一起探望。   但江念梅也不觉得不对头,毕竟顺妃是姜雪卉的堂妹,与她的关系算是远了,就是偶尔遇到,也说不上几句话,故而也没有想跟着去的念头。   二人分别,江素梅径直前往顺妃所住的玉和殿。   无非也只是说下家常,顺妃现在安好,人是越来越丰满了,脸上的皮肤晶莹透亮,当真是被照顾的很好,说笑间,刘氏也来了。   临走时,江素梅便与刘氏自然的一同出了去。   宫女们都离了一段距离,二人来到一处暖阁。   刘氏命人倒上热茶,请江素梅坐下。   她也不拒绝,在下首坐了。   “仙琳同我说过在同泰寺遇到你。”刘氏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江素梅站起来欠一欠身:“当日之事,委实连累了娘娘,幸好娘娘无碍。”   刘氏这些天也在思考这件事,私下也请娘家的人去查了,才知道余文殊一开始发现的是周霖,顺藤摸瓜,便找到了程顺,这像是极为简单,毫不复杂的一个案件,然而,她在此前却也从来不曾想过那人是程顺。   她也终于明白,江素梅让永和公主带的话,实则就是指向程顺的。   这个人想要她的命,也要余文殊的命!   刘氏心头自然恼火。   她与程顺可是无冤无仇,论起来,也就是一个太子隔在中间罢了,可程顺却如此狠毒,也是让人忍无可忍!   “与你们无关。”刘氏脸色柔和,“我现在与你说话,也是想让你放心,别为此事担忧了。”   江素梅道谢:“娘娘宽宏大量,妾身铭感在心。”   刘氏笑了笑,单刀直入:“不知余夫人对程大人有何看法?”   “很难对付。”江素梅言简意赅。   刘氏点头:“我也是这般想。”   暖阁里陷入了沉默。   两个年轻妇人竟然相对无言。   江素梅忽觉好笑,原来皇后还尚不知道如何除掉程顺呢,不过也确实难,别说她们,就是余文殊也尚且没有找到突破口,程顺年纪轻轻能做阁臣,可不是只凭运气的!   “不知太子如何呢?”江素梅开口相问,“太子可是真得信任程顺?”   “难说。”刘氏皱了皱眉,她与太子永远都不会是相亲相爱的关系,何谈真的了解,只太子的人品,她隐约还是信任的,当不会太差。   至少比起程顺,那是好多了。   当然,如果她看错,那只能说太子实在太可怕了!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陈妈妈在旁边都要抽嘴角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实在看不下去,插口道:“娘娘,稍后皇上可就要来了。”   “是啊!”刘氏坐正身子,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问江素梅,“你可有主意?”   江素梅摇摇头:“咱们还想依仗娘娘呢。”   “我近日在为选太子妃的事情。”刘氏斟酌语句,或可借此试探下太子,他与程顺的关系到底如何。   江素梅心里一惊,太子要成亲了啊!   倒不知会选哪家呢?   她暗地里心想,等到太子成家,又生下皇太子,这宫里可真是要热闹的很了,刘氏这个皇后当真也是做的尴尬,她有些同情刘氏。   可转念一想,这太子也是可悲,生母被废,他却要认代替自己母亲的刘氏为母后,也实在是叫人唏嘘。   将来,真不知是什么局面!   程顺会真的是□□么?他们余家呢,又如何选择?   思虑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忽地道:“不若娘娘建议皇上问问程顺呢?”   “什么?”刘氏一怔。   “程顺不是太子的夫子么,又是朝堂的重臣,给些意见也不为过罢?”   刘氏听明白了,眼中泛出光彩,惊喜的看江素梅一眼:“我怎的没想到,难怪你……”   难怪?   江素梅疑惑的看着刘氏。   刘氏垂下眼帘,拢一拢袖子道:“如此甚好,我就这么办,若有成果,还请余大人到时可以援手。”   “定然照办。”江素梅连忙应承。   刘氏又深深看她一眼,眼前的妇人容光焕发,落落大方,即便是面对她这个皇后,说起事情来,神采却是洒脱的,并无真的拘束之感。   她身上洋溢着一种少有的气息。   刘氏心想,她到底跟随余文殊去过外面的世界,不免羡慕。   虽则自己倾城国色,始终是束缚在宫里,又有何用?   天地之大,她不过只困于小小一处地方罢了。   见刘氏露出忧伤之色。   江素梅不解。   可是她也只能告辞走了。   宫中人自有宫中人的伤心事,其实,世间众人莫不如此,冷暖自知罢。   回到家中,余文殊问起过程。   江素梅把来龙去脉说了,余文殊又夸了一回。   “咱们先只等着看戏罢了,等到紧要关头,再出手便是。”她说着叹了口气,“今日见到娘娘,总觉得她也过得挺寂寞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有这种感觉。”   余文殊想起刘氏的样子,也微微一叹:“她如此,也只能入宫罢。”   有些人的命运也许是注定的。   二人喟叹一番。   皇帝过得一会儿才来,刘氏正当洗漱完,换了身素白的中衣,宫灯照耀下,像是朗朗明月,令众物都失色,皇帝看得眼睛也直了,迫不及待就伸手搂过来。   刘氏依偎在他怀里,二人一番亲密,皇帝笑问:“今儿可高兴了?你也应时常这样,就不会闷到了,若有谈得来的夫人,也可时而召进宫相陪。”   “有倒是有。”刘氏犹豫道,“像程夫人,余夫人都挺不错的。”   “她们?”皇帝颇有意味的一笑,“你若喜欢,也没什么不可。”   “可程大人是太子的夫子呢,程夫人还常进宫,未免太过招摇。”刘氏手指轻轻点在皇帝的胸膛上,“说起来,上回皇上与妾身说到太子妃的事情,还真是难选的很,妾身瞧着好几家的姑娘都不错,可又总有些说不上来,不如皇上叫程大人举荐下?我见他与太子不错,亦师亦友,兴许知道合适的人家呢。”   皇帝一怔:“咱们皇家的事还要他插手?”   “不过是做个参考。”刘氏叹口气,“妾身实在是不知如何,不然皇上您来选?”   皇帝沉思了片刻,瞧刘氏一眼:“要不皇后选几个给朕,朕问问他,可好?”   刘氏点点头,立刻就说了几家。   过了几日,皇帝果然找机会问起程顺。   程顺吓一跳,百般不得其解,怎么太子选太子妃还要他参与意见?可皇帝就在等着呢,他却不好拖延,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也不知啊,太子成亲,自是要皇上您拿主意的,臣算什么,可不敢。”   皇帝眉头皱了皱眉:“不过随便说几句,你何须拘谨,说罢。”   程顺额头上出了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实在太累了,写到现在才发,感觉写的也不太好,见谅!   ☆、第103章第 答案   这确实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坏就坏在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十分微妙,偏偏皇帝说的这几家还颇为奇怪,其中有两家的都是与他有来往的,还有一个虽说尚可,可却有些太过平庸,那么,就只有剩下的金家。   程顺没办法,只得道:“臣看金家不错。”   “金家?”皇帝看他一眼,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哪里不知道另外两家乃是程顺的亲党,其实比较起来,他们都比金家更合适,程顺却一点不提,也许是避嫌,但说难听些,那是心里有鬼!   他本来就是太子的夫子,就算有相熟的与太子结亲了,又如何呢?   可程顺的脸色都暗了几分。   皇帝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太子是他立的,将来若没有意外,也是要做皇帝,继承他的江山的,怎么程顺就有这么多的顾虑?这是为人师表的派头吗?   头一次,他对程顺很是不满。   程顺心惊胆战。   自打第一天起,他就不想教导太子,实在是皇命难违,才无奈胜任,这些年,看起来皇帝对太子好似不错,可他隐隐觉得,太子的位置很不稳定,原因自然是因为刘氏的存在。   可惜,上回事败,没有铲除掉刘氏,那么太子的危险便一直无法去除了。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愿再与太子有多一丝的联系,再者,也确实是想避嫌,若毫不犹豫就提名他的人,也一样会让皇帝起猜疑。   可以说,假如面对一个多疑的皇帝,那么,怎么回答,都是有些风险的。   然而,程顺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他连忙补救:“吴家的姑娘容貌普通,怕是配不上太子,另外……”   皇帝已经不想听了,一摆手道:“你下去罢。”   程顺只得听从,退了下来。   出来后,他后背都有些湿了。   因实在无法理解皇帝今日的举动。   怎么好好的,要让他参与太子的婚事,还提到那两个人家?莫非皇帝是在敲打他不成?可他最近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啊,程顺无比头疼。   皇帝回宫后,刘氏去见,顺便就问了一下。   皇帝看她的目光颇为深沉。   作为一个傀儡皇帝,到今日掌控大权的皇帝,他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要说平日里思考的事情,绝不会比大臣们少,只是因为太多,注意力反而常被分散。   故而,很多时候,皇帝好像表现的并不聪明,可事实上,当他要深究的时候,总是会叫人胆寒的。   那时当刘氏说起吴家,周家时,皇帝便已经怀疑了,不过他因为好奇,还是对程顺进行了咨询。   结果程顺令他大为失望。   “皇后可是与程顺有什么芥蒂?”皇帝说出了心中疑问。   刘氏吓一跳:“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皇帝看她像是毫无所知,一时又觉得奇怪,莫非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刘氏是个不与人亲近的人,哪里会了解程顺的事情,更何况,选太子妃也是他交给她的。   他摆摆手:“罢了,没什么,只是你为何会把吴家,周家列入其中?”   “吴家的三姑娘秉性纯良,从小识文断字,我听说吴夫人原也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他们吴家家世也不错,至于周家,那周家大姑娘才貌双全,生性慈悲,亲自主持过捐献钱物送与流民呢。”   她侃侃而谈,一点不像作假。   皇帝笑了:“听起来,他们两家的姑娘是不错呀。”   “可不是么,”她顿一顿道,有些犹豫道,“只听说那两家的大人好似有些问题,妾身也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哦?”皇帝挑眉,“有何问题?”   刘氏道:“妾身只是为太子着想,才叫人去打听的,那吴大人的儿子经常欺压人呢,周家好一些,只周家不是什么世家,却好些家财,光是在京城就有三处大宅子。”   皇帝脸色一沉。   刘氏这些不是信口胡来的,皇帝让她给太子找个合适的妻子,她确实是在仔细挑选,京城优秀的闺秀,她都有细细问过的,周家吴家拜女儿所赐,也进入了她的视线。   后来她收到江素梅由永和公主送来的消息,知道了程顺,周家吴家也就这样被列入了名单。   刘氏小心问道:“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对?”   “没有,你做得很好,我没想到你这么花心思,太子有你这样的母后,也算是他的福气。”皇帝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那些不合适的,便算了,咱们京都能做太子妃的难道还能没有?你叫赵桂帮下忙,可以召进宫看看。”   刘氏点点头。   皇帝又添一句:“辛苦你了,只挑选儿媳这种事,朕也不太擅长。”   刘氏抿嘴一笑:“也是妾身该做的,不过妾身觉得最好让太子也先行瞧过。”她顿了顿,“总是过一辈子的,我怕他不喜欢,这样的话,妾身心里也不好过。”   皇帝沉吟片刻:“好罢,便照你说的办,但假如他这也不肯,那也不愿的,咱们也不必真得随他心意,难不成还能不成婚了?”   想当初,他娶的第一个妻子,自己又能如何做主?都是父皇母后说了算。   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刘氏也不再多说。   她了解皇帝,很多时候都点到为止,假如皇帝露出不耐烦之色,她是绝不会再提此事的。   多年深居宫中,哪里能随心所欲呢,她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而此次事件也只是开始。   江素梅自从有喜后,便又成为家里的中心,殷氏又不要管理她内务了,精致的吃食每日都吩咐厨房做好端来,江素梅却不太敢吃,她上回生孩子胖了好些,产后好久才恢复过来,这回可要节制些了。   这段时间,江家,俞家都有人过来探望,不过这一回,却是余老爷子回了,他很喜欢余廷元,爷孙两个早晚都在一起。   江素梅知晓余老爷子在外孤寂,不由跟余文殊说,是不是让余老爷子回来住。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难道皇帝还在意这个?   就算余老爷子在余家,又能如何呢?   余文殊想一想,与余慎三人商量一番,抽个空一起到余老爷子那儿,劝他留下来。   可是,余老爷子还是不肯,称他已经习惯山上的气候,在城内住反而不适应,只不过,话里竟透露出来,要带余廷元离开余家。   余文殊吃了一惊。   “这孩子聪慧敏锐,可是不舍得?”余老爷子问余文殊。   他回来过几次,余廷元的早熟出乎他意料,怎么看都是一个好料子,当年余文殊就是他教出来的,余老爷子在城外也是清闲,便起了这个念头。   余文殊忙道:“廷元能去陪着祖父,再好不过,只是……”   余老爷子道:“你怕素梅不肯?”   余文殊点点头。   余老爷子看他一眼:“慈母多败儿,廷元年纪也不小了,跟着我,也能让他多知道些道理。”   这个余文殊不敢否认。   没有余老爷子,就没有现在的他。   余老爷子教导孩子,很有他的一套。   “你去与素梅说罢,我下午便带廷元走。”余老爷子作为家中最有威严的长辈,对余文殊下了命令。   余文殊有些为难。   余廷元虽然很懂事,可是他终究是孩子,早早离开父母,那是不合适的,再说,他已经决定,等将来儿子长大的时候,再让他选择要走的路,若跟着余老爷子,早早接触这些,势必还是要走上政坛的。   很明显,他跟江素梅都没有考虑这么做。   “祖父,廷元不能跟您走。”他想了会儿,决定拒绝余老爷子,“请恕孙儿出尔反尔,不能答应。”   余老爷子皱起了眉:“文殊,你也是我教大的!”   “孙儿自然知道,可是廷元,孙儿想学祖父,亲自陪着他长大,还请祖父成全!”他跪下来恳求。   要知余老爷子的权威,在家中原本是无人敢违抗的。   余老爷子看他半响,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罢,我也是看廷元与我相投,既然你如此不愿,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文殊,你要记得,心中有家,未必有国!”   这个孙子,自从成家后,明显是少了一些锐气,想当年,他在朝为官时,哪里有多少心思在家中呢,也就余文殊,让他能抽出一点空。   他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政治上,也只有这样,才能有这么大的成就。   有道是有得必有失,那是天下通用的道理。   朝堂政才,几人不是如此?   “你不要让我失望!”余老爷子重重说道。   余文殊心口一滞。   余老爷子走后,他好一会儿没有振作。   这是第一次,余老爷子这样对他说话,也许他看出来,自己已经有些懈怠了罢?   有时候,这样的懈怠是致命的。   然而,有妻有子,每日回来看到他们,他就觉得这是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现在他又要添一个孩子了,如何能不欢喜?可也许,他也渐渐忘记了初衷。   比起余老爷子,他显然是懒惰了很多。   同朝为官的,也有许多相差无几的,都超越了他的成就。   那么,二者之间,他如何去平衡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第104章第 酒楼   余文殊闷闷不乐,临到院门口,回头问长德:“我可是在家中花了太多的时间?”   长德连连摇头:“怎么会呢,爷,您每日都是准时准点散班的,没有偷过懒。”   作为有妇之夫,长德也不愿意早出晚归,所以他一点不觉得余文殊有哪里不对。   余文殊瞧瞧他:“问错你了,谁不知道你疼妻儿呢!”   长德笑起来:“爷不是也这样么,小的倒不知爷为何突然不高兴呢。”   “说来话长。”余文殊长叹一声。   江素梅见他迟迟不回来,心里有些着急,差点就要出去。   之前余老爷子透露的意思,自然会被一些下人听见,如今江素梅在府中的地位不低,乐意巴结的便偷偷把消息递了过来,江素梅一听,这还得了,余老爷子竟然要带余廷元走!   她肯定不会答应。   可她怕余文殊迫于余老爷子的权威,私自同意,那么,即便她反对,只怕在余老爷子的心中,印象也不好了。   就在她要想去阻拦的时候,又有人来报:“老爷子已经叫人收拾行李了,没有提到少爷。”   她顿时松了口气。   余文殊已经进来,面色虽然平静,但她还是看得出来,其中隐藏了一些不快。   可能是老爷子看他拒绝,责备了几句罢?   她柔声安慰道:“难为你了,不过你是廷元的父亲,本也是可以做主的,祖父以后自会理解。廷元年纪还小,这样就离了咱们,情分会淡的。”   “我知道,所以才没有让他走。”余文殊拢一拢她的肩膀,“咱们的孩子,自然要在咱们身边,哪怕祖父不喜,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想明白了就好,别再不高兴了。”她捏捏他的脸,“看,你的脸都拉长了几寸了!”   余文殊扑哧笑起来,捉住她的手:“哪里呢,我只是……”他顿一顿,“罢了,一会儿带廷元去送祖父走罢。”   江素梅应了一声。   新年庄上送的野鸡,兔子,黄羊等野味一直吃到二月还没有吃完,幸好是腌制过了,倒也放得住,只到三月他们又送过来许多野味家禽,江素梅连忙分送去了各家亲戚,时隔多年,她在宁县的田庄已经有二十倾之多,圈养的家畜经过繁殖,也颇有规模,都是成百上千头的,每年赚到的钱也是大把。   看着桌上一大叠银票,江素梅有些犯难。   这些钱放在手里不会增多,是该去投资做些事情了,可是做什么,她拿不定主意,现在她手上有田庄,锦缎铺,香料铺,干货铺,这些年,她都在杭州,故而没有去发展别的事业,仍是维持原来的几个,现在像是要常住京城的,倒是应该有些改变了。   翠羽看她愁眉不展,笑着建议道:“不若开个香粉胭脂铺,京都富贵人家可多,那些夫人姑娘都舍得花钱的。”   “咱们钱还花不完么?”江素梅皱眉,“若只是赚钱,好似也太没意思。”   翠羽奇怪,开铺子不赚钱还能干啥呢?   江素梅想了一下午,等到余文殊回来,头一个就问道:“那些官员,都爱去哪儿玩呢?”   “什么?”余文殊脱下官袍,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散班之后,难道个个都像你,往家里跑么?或者吃完饭,也爱待在家里么?他们总有娱乐的地方罢?”江素梅给她端来一杯参茶,“你说来给我听听。”   余文殊神色有些古怪起来。   “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江素梅道:“就是好奇问问。”   “不知道也罢。”余文殊喝下几口茶。   看他数次回避,江素梅脑中灵光一闪,抽了下嘴角道:“莫不是风月场所罢?”   余文殊嗯了一声:“自然有。”   风月之地,美人无数,才貌双全的也不少,官员们都爱去那里谈事情,虽然本朝开国皇帝曾经明令禁止,可到现在,基本是一纸空令了,无人忌惮。   先帝还曾去过幻花楼呢,传言还带了花魁回宫,也不知道真假,但就此事而言,原来的禁令已算是废除。   江素梅苦恼,她不可能去开青楼啊!   “还有呢?”她又问。   看她双眸闪闪发亮,分明是想做什么,余文殊不答,反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钱多的花不掉啊!”   余文殊哈哈笑起来:“你要开青楼么?”   “当然不是!”她可不想做老鸨呢,再说,开青楼的没个冷酷的心,这样对待那些姑娘,肯定不行,她显然办不成这件事。   余文殊皱眉。   江素梅坐到他旁边,神秘道:“我是想开个可以收集消息的地方,那些官员商谈事情,兴许就能得知一二了。”   余文殊恍然大悟,又很是想笑,他忍住了,认真道:“你是说真的?”   “自然。”她也很认真的道,“咱们以后要对付的人多着呢,我虽则不在朝堂,不能为你共同商议大事,可是,只要有所帮助的,我都愿意去做!”   她一字一句真挚动人。   余文殊嘴角扬起来,这些天的抑郁忽然一扫而空。   他面上的笑容就像晴空下的阳光,明朗灿烂,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就算他花在妻儿身上的时间多了些,又如何呢?正因为有她,有余廷元,他才能有更多的动力,只因不管他身处何种境况,她都会陪着他的,不管遇到多少困难,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这些流淌走的时光,虽然无比珍贵,可是却也值得!   他忽然伸手把她抱过来,重重吻了上去。   江素梅被他突然的亲吻惊到了一下。   用完晚饭后,余文殊陪余廷元念了会儿书,卫夫子教导的,有不懂的,余廷元便会相问,这样过得半个时辰余文殊才回来,同在看账本的江素梅道:“你开个酒楼罢。”   “酒楼?”江素梅道,“派的上用场?”   “那就要看你如何办了!”   官员们除了去青楼,便是去酒楼,只是京都可以让他们安心谈事情的青楼,酒楼并不多,几乎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们觉得安心的地方。   其他的,便只是去玩乐,一概不说政事的。   江素梅一听此话,便知其中的难度。   “我到时候只做个幕后的掌柜便是了。”她思量一番道,“你有可信的人,让他去出面开办酒楼,若是让人知道酒楼是余家开的,只怕没几个官员会来。”   余文殊笑道:“可不是,你既已想到,以后一应事体,也得多多琢磨才是。对于酒楼,我也无甚经验,但信任的人是有的。”   “这就好了,别的没甚关系,咱们慢慢来。”   橙红色的烛光下,她侧头冲他笑,头发挽起,露出小巧的耳朵,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颗淡黄的珍珠,微微摇曳,他的心便不由荡漾开来。   “是该慢慢来。”他走过去,把她的账本合上,“明天再看!”   在她的弱声抗议中,他抱起她进了里间。   虽然江素梅尚且还怀着孕,但也是有三个多月了,二人果然是慢慢来了好一会儿。   第二日,江素梅就觉得腰有些酸,翠羽揉了揉才好些。   关于酒楼的事情,她还是同余二夫人说了。   余二夫人先是劝她不要再花这些精力,毕竟余家不缺钱物,再者,江素梅马上就要有两个孩子了,怕她忙不过来,后来听说还有别的想法,她才无奈答应。   “大多数事情也是派人去办的,我只是想些主意罢了,想母亲操持这一整个家,儿媳这些算什么呢。”江素梅笑道,“母亲尽管放心。”   “也罢了,不过此事既不能让别人知晓,那你大伯父那里也别说了,若是有酒楼的人来,小心些便是,你大伯母也不管事的,没得说与她听,还添了烦恼。”   这倒也是,江素梅点点头,就只有他们二房知道,也方便些。   余文殊很快就推荐人来,是一个四十来岁精干的中年人,姓葛名洽,说起他的经历,真算是丰富多彩,去别国游历过,也做过许多生意,奇门八卦都很了解,只前几年生了场大病,休养了几年,原本丰满的人整个成了瘦干,大抵没有人认得出来了。   不过他原先不在京城的,本也无人知道他。   江素梅问了一些酒楼的事情,他竟然说的有理有理,毫无勉强之意,她当即就把银票交予他去办了。   “这人你从哪里认识的?”江素梅好奇。   余文殊笑道:“此人乃是王大人的挚友。”   “王胜?”江素梅惊喜道,“原来是他,甚好甚好!”   “你觉得王胜很好?”   “当然,他做的事情,没有几人可以做到。”她顿一顿,“说起来,当年对付程顺,我一直都忘了问一问,为何他要如此?只为道义吗?”   “没错。”余文殊面露崇敬之色,“程顺为一己私利,曾致不少官员降职,甚至失去性命,其中不乏他敬仰的人物,故而他才立志除掉程顺的。”   “那他现在如何了?”江素梅好奇。   余文殊笑了笑:“他现在正在来京都的路上。”   “什么?”江素梅一惊,“他那会儿不是县令么,后来也一直不曾升官,怎么突然就来京城了?”   “自然是有人举荐的,再说,他的政绩不错,管理的地方井然有序,过去这些年,来京城也不为过。”余文殊看向窗外,只是,这一次,王胜也有他的目的。   新的舞台在等着王胜,在那里,他又将会发挥出自己强大的实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ennylin1109,tutu的地雷~   ☆、第105章 第再回兵部   顺妃在几日前产下一个男孩儿,皇帝龙颜大悦,赐名仲舒,宫中除开太子,也算有了两位皇子,顺妃的地位一再提高,又遭到不少妃嫔的嫉妒,而德妃更多的则是恼恨。   她多次干扰未果,顺妃还是顺利产下龙子,让她的儿子多了一个竞争者。   也不知皇后有何目的,那孩子生下来,对她们一无好处,皇后还时常维护,难道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吗?   德妃心情很不好,宁妃来看她,笑着道:“姐姐这是为何呀,仲淸多一个弟弟,没有不好的,这可是咱们宫里的大喜事,多少年没有妃子生下儿子了!”   “得了。”德妃朝她翻一个白眼,“不知道谁摔了白玉如意呢,那是皇上赐下的,你也不怕皇上不高兴。”   宁妃与她二人相知,也不装了,哼了声道:“手滑而已,摔了就摔了,还能拿我如何?”   德妃不置可否,请她去里间:“既来了,进去坐坐罢。”   周围宫女都退了出去。   “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拉着脸?”德妃叫她吃水晶盘里的点心,“这个桃酥不错,吃了心里甜一点,你这段时间也是没见着皇上罢?”   确实是苦啊,宁妃叹口气,她是好久不见皇帝了,宫外这年轻姑娘常送进来,皇上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们这种人老珠黄的,还能干什么呢,就等着终老罢了。   “我便不说了,倒是姐姐你好歹有仲淸,虽然年纪还小,但姐姐也该为他考虑一下了,别总是惹的皇上不快,将来去远处封王,就是见一面都难呢!”   不封王就只能做皇帝了,这道理谁都懂,皇室里,像皇帝与敬王这样的关系可不多见,一般的王爷哪个不是离得远远的?皇帝厚道,或给你一处富庶之地,不然,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照样也得去,一辈子进不了京城。   德妃自然早就为她的儿子想过,所以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的,那些对太子不利的事情,她常会想办法让皇帝知道,但始终还是没有决断的办法,太子一天天的仍是长大了。   现在还要成亲了!   将来娶了太子妃,生下皇孙,指不定就尘埃落定。   “你说皇后会让太子娶谁呢?”德妃问宁妃。   宁妃冷冷一笑:“谁知道呢,我只晓得,她很是严谨,一家一户仔细挑选的。”   德妃沉吟片刻,忽地讥笑道:“再如何,太子能领她的情?当年要不是她,窦皇后也不会被打入冷宫,凄惨的离世了,这事儿谁不知道,太子肯定也一直记着,如今么……”   “你可是有什么法子?”宁妃忙问。   “咱们只等着看罢,一准不得顺利的。”德妃挑眉。   宁妃想一想,也笑起来。   过了数日,太子听魏同理禀告情况。   “娘娘今儿看了李家与毛家的姑娘,听说毛家的姑娘像是最入得了眼。小的去瞅了下,长得很是端庄,家教应是不错的。”魏同理细细说道,“李家的姑娘就不太好,刚走个路,都摔了一跤呢,小家子气。”   太子点点头。   过得一会儿,他问道:“那毛老爷是在哪儿当差的?”   “太常寺。”   无权无势,太子又问:“李家呢?”   “顺天府的,那李老爷是顺天府通判……”   “彭严求见。”忽有小太监禀报。   那彭严是在皇后跟前当差的太监,这会儿来定是有事情了,太子叫他进来。   彭严笑眯眯行了一礼说道:“娘娘请殿下去坐一坐。”   “何事?”太子奇怪。   “娘娘说殿下的终身大事,殿下也该仔细些,看下为好,若有喜欢的,那是最好不过的。”彭严道,“现都在御花园,殿下请随小人去罢。”   太子心里一震。   他没想到刘氏会如此做。   魏同理见太子没有反应,忙轻声唤道:“殿下,换身衣服再去罢。”   太子回过神,去里间换了件稍许正式的,随后便去御花园了。   见到他亲自前来,那两家都显得有些惊慌,连忙站起来行礼,太子的目光随意浏览了一下,便叫她们无需拘束,她只是过来向皇后问安的。   刘氏见他配合,颇为心安,等到两家告辞走后,就遣人去问。   太子想到那两位姑娘,叫人传言说不太满意,刘氏也便罢。   这些年,作为一个后母,她委实不易,太子虽然隐忍,她又何尝不是,若可以,她是愿意与太子共存的,当然,前提是太子没有加害之意。   等到确认这一点之后,她就要同他谈谈程顺的事情了。   一转眼,又是几月过去,江素梅的肚子已经大到行动不便,比起上一回怀余廷元的情况,这次的婴儿可能会更加白胖,谁都猜会是男孩。   不过江念梅还是希望是个女孩,有儿有女,才能称为好么!   此时,她开的福盈酒楼刚刚开业,一应事体都是葛洽去办理的,送上来的账本一清二楚,没有含糊的地方,她只对酒楼的服务提出要求,务必让伙计保持高素质,让客人安心,这样才能有回头客。   当然,前提是食物一定要美味。   幸好葛洽是个奇人,请来的厨子也是技术高超,江素梅尝过,三个字评价:有特色。   这就基本保证了客源,谁不爱尝鲜呢,尝鲜之后,觉得好,自然就会经常来了。   一带二,二带四,客人就会越来越多。   这桩事情算是顺利完成,不过要达成初衷,那是需要时间的。   “宋妈妈既然想归家养老,那就让她走罢。”江素梅听了庄上来人的汇报,叫翠羽拿二十两银子,“给她带回去,这些年,也是有功劳的。”   宋妈妈是老太太塞给她的妈妈,当年被她送去田庄,一晃已是七八年了,她在庄上自觉无望,定是不能再回余府,老太太又不管,只得提出养老,江素梅自然答应。   来人刚走,就有下人来报,余文殊升官了。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心情好,今日一连提拔了几位官员,余文殊就在其中,升任兵部左侍郎,叫朝堂众官员都无比惊讶。余文殊往前官职就升得不慢,但是这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他年纪轻轻,竟然能坐上,谁都会觉得奇怪。   难道皇帝已经完全不再介意往前与余时远的事情了吗?   这事儿,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赵桂挺好奇的,大着胆子问皇帝:“皇上,这余大人真做三品官呀?也不知那些人服不服呢。”   皇帝冷笑一声:“他们一群窝囊废,不服又如何?”   “可他是余时远的孙儿啊。”赵桂又道。   皇帝看看他,淡淡道:“余文殊虽是余时远的孙儿,可我观他并没有异心的,这些年,让他去哪儿便去哪儿,事情也办得很好,我不用他用谁?”   皇帝的耳目遍布天下,那些官员平日里做什么,他想要知道的话,并不难,余文殊也是审查对象之一,皇帝发现他基本上除了办公就是在家待着,不结交朋党,也无甚野心,比起余时远,还是不一样的,他又有本事,皇帝不是傻子,帝王在位,最重要便是懂得用人。   人用好了,国家才能繁荣,这是他多年摸索出来的经验。   比如兵部那一群人,就该多多革职,多少年了,两浙倭寇都没有赶走,还时不时的打败仗,北边也是,蒙古人也不太消停,皇帝已经恼火了一阵子了,这会儿大换血,前段时间兵部撤职了不少人,今儿才填上。   赵桂暗自心想,原来余大人又要忙活了啊,做个官真不容易呀!   但总是升官了,余二夫人殷氏连忙叫人准备贺喜宴,江素梅倒是发怔了一会儿,她没想到余文殊会突然又升官,还是兵部左侍郎,就算是江兆敏,如今也不过是三品的左副都御史!   难不成又有事情要他做了?   她反正已经发现了,只要升官,余文殊以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简直就是在把他当牛使啊,这皇帝也是无耻!   余文殊回来,就见她不太高兴,握住她手道:“想必长德已经通知与你们了,怎的你还不乐?”   “你去了兵部,我怕皇上要你去打仗!”她想来想去,就是这个可能。   当初余文殊长沙一战显示了少有的能力,虽然这些年并没有参与战事,可是他负责了战地绘图,又当过巡城御史,多多少少与这些是有关系的。   如今倭寇未清,鞑靼常骚扰边疆,兴许他又要派上用场呢。   余文殊心知也有这个可能,但仍是笑道:“你此前不是还想跟我去战场么,怎么,现在又怕了?”   江素梅一怔。   那会儿她想要得到自由,确实同他这么说过,可是,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她第一时间考虑的,早也不是自己了,而是他的安危。   多年夫妻,感情已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她自然不想要他涉险!   “既来之则安之,无需担心。”余文殊却并没有什么恐惧,眼眸闪亮若宝石,“当初在杭州,我与王胜被倭寇欺压,这口气倒现在,我还在憋着呢!”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   这家伙很记仇啊,不过说起来,倭寇也确实猖獗,她在杭州时,听到的事情不少,本朝官兵是够窝囊的!   “走罢,父亲母亲等着咱们吃饭呢,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他摸摸她肚子,“别动了胎气。”   江素梅忙深呼吸了几口气,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又一把挽住他胳膊,“不过你若真的要去,我也要跟着。”   带着两个孩子的如何跟着呢?余文殊头疼,但也敷衍的同意了。   在路上,江素梅又说道:“不过皇上怎不派敬王去呢,他不是挺厉害的,想必也难不倒他罢?”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余文殊想了想:“敬王虽也统领过部分军队,不过并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一语道破重点。   原来如此!   还当皇帝对敬王真得有多信任呢,也不过是到这个地步,他是怕敬王真的带领了大批军队,哪一日会造反罢?   现在只是小打小闹,神机营交予敬王统帅,别的兵权随时都收回的,江素梅摇摇头,帝王之家无亲情,这真不是假话。   ☆、第106章 6胡姬   余文殊升任兵部左侍郎之后,前一段时间疲于应酬老干部们,几乎每日都要很晚归家,还是过了一阵子才好些。不过位高权重,责任也大,比起往日里,他确实更加忙了,就是在家中,也有想不完的事情。但其中最让他伤脑筋的,还是两浙的倭寇。   他隐隐觉得,将来他一定还会再去杭州,这也是皇上命他去兵部的原因之一。   泱泱大国,被倭寇骑在头上,原本就是奇耻大辱。   想必皇上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如何彻底解决倭寇,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就算他真的去,也未必有把握。   看他像是心事重重,余拙闲来无事,同他谈心。   他现在也甚少出门,生活状态大抵跟余老爷子差不多,早早的就开始享天伦之乐了,不过看到儿子每日繁忙,也有些过意不去,想表达下父亲的关心。   余文殊正在书房里看兵法,见到余拙,忙站起来。   “坐着罢,坐着罢,倒是我打搅你了。”余拙叹口气,“升官了本是好事,可为父见你如此,有时也在想,还不如就同你大伯父一般,也不错。没得后来像你祖父一样,光知道朝堂之事,别的一概不提,实在无趣!”   余文殊忍俊不禁。   在余老爷子面前,余拙其实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就怕余老爷子又教育他,眼下却还敢说余老爷子无趣呢。   他笑道:“父亲,其实升不升官反在其次,人活在世上,总要找些事情来做罢?父亲爱好山水,祖父忧国忧民,不能说谁的选择是错,儿子不才,也是想有一番作为。”   余拙啧啧两声:“看看,还是同你祖父一样,动则就要说这些大道理,我是不懂的,只你这样劳累,娘子,素梅都心疼,难得休沐一日,就该多多休息啊。”   余文殊点点头:“多谢父亲关心,儿子会注意的。”   余拙嗯一声,坐下来扫一眼他手里的书,奇道:“怎的在看这些?莫非你要去打仗不成?”   “恐怕是早晚的事。”   “哦,那你也是在担心这个了?”余拙关切的问,“要去打哪儿呢?”   “倭寇罢。”   余拙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要去两浙啊!说起来,倭寇是猖獗啊,时不时的就来劫掠,老百姓都不想住在沿海了,再者,这商船也是难行,去一趟就被抢一趟,咱们军队真是丢尽了脸!”   余文殊叹气。   江素梅知道余拙过来,亲自端来点心茶水。   “素梅你也坐。”余拙笑着指指右侧的高背椅子,“正在说倭寇呢,你不是与你二姐挺好的,我看哪日去说一说,让你二姐夫去两浙一趟好了,依他的本事,自请肃敌,应该不难啊。”   江素梅想扶额。   余文殊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过余拙也是怕余文殊去那里有危险,才想出此策的,他毕生都没有接触过官场,又能了解什么呢?江素梅点点头:“我找机会提一下。”   余拙便高兴了,好像敬王真的会去浙江一样。   等到他走后,余文殊揉了揉眉心道:“父亲当真是……”   江素梅轻笑道:“总是好意,不过父亲怎会说起这个?你与他还谈论倭寇呢?”   “是父亲问起的,他担心我的事。”   “倭寇,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要是打了败仗,那就惨了,我听说皇上都撤职了好几轮官员,其实谁都不敢接这烂摊子罢?”基本上,只要沾手倭寇一事的,都没有多少好下场。   唯一一个特例,傅将军,连着打赢了五场胜仗,确实把倭寇吓得好久不曾出来,也升了官,可惜好景不长,他得罪人,被人揪到小辫子,贬职后,在前往任职途中染病离世。   此后,本朝军队又一蹶不振。   当然,其中还有着令人极为震惊的原因。   只是,现在的余文殊还没有亲眼见到。   江素梅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为何不直取倭国呢?”   余文殊皱眉:“谈何容易,隔着海呢。”   “那就多多造船啊,多造一些战船,难不成还打不过去?”她语气有些愤怒,“咱们国家多大,倭国才多大,我也是想不明白为何这种境况会持续如此长的时间!”   “你啊。”他摇头笑了笑,“倭寇常年在海上征战,岂是我朝军队可以比的?只怕不到对岸,战船皆要沉没,如何能安全抵达,这才是重点。”   如果全是在陆地上,倭寇还能如此张狂么?   这绝不可能!   倭寇就是仗着丰富的经验,与先进的战船才能令他们大国束手无策。   江素梅又陷入了沉默。   在她的脑海里,自然有很多海军的名字,潜水艇,航母,轰炸机,无论哪一样造出来,都能把倭寇打的屁滚尿流,可问题是,依现在的科技,造不出来啊!   也许她得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她还记得一些简单些的战船?只要有一点帮助,假使说与余文殊听,他那么聪明,定也是能用上去的。   二人说了会儿出来,翠羽上前道:“刚才敬王府派人来,明儿请爷跟夫人去吃晚饭呢。”   余文殊升官,敬王还没有恭喜过,可能是想意思一下罢。   江素梅点点头。   他们两家平常很不来往,一年只怕都难得一次,那边都主动邀请了,岂有不去的。   第二日下午,二人就带了余廷元去敬王府。   原来敬王还请了几个官员一起的,江素梅倒也不方便在场,自去与江念梅说话,余廷元则与他表哥表弟出去玩乐。   敬王两个孩子如今也大了,朱长茂十岁,朱长熙五岁,与敬王长得十分相像,听说很得他喜欢,不论多忙,都会抽空教两个儿子,尤其是兵法,武术,一个不拉的。   江念梅诉苦:“长茂每日身上都带伤,我看着肉都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再说,对身体也好,你看敬王,多显年轻的,我还希望廷元也学这些呢,相公说了,等他大些,要教的。”   江念梅笑道:“你倒是舍得。”   “男孩儿么,学了没坏处。”江素梅倒不是说不心疼,可是这世道,学点武功能防身不是,就算将来他出去闯荡四海,她也放心些。   “你肚里这个是男是女,还不知晓?”江念梅问。   “嗯,也没问大夫,反正是男是女都一样的,虽然我希望生个女儿。”   “我现在也巴望有个女儿。”江念梅嘻嘻笑,她两个儿子了,有时候调皮的真让她恨不得塞回肚子里,还是女儿来的听话些。   过得一会儿,下人们就来摆饭菜,看样子,也没有设老王妃的位置。   江素梅问道:“老王妃不来么?可是哪儿不舒服?”   江念梅叹口气:“年纪大了就这样,最近也不想动,我叫她出来走走,也是不乐意。”   “哎呀,那我得去看看呢,刚才一时竟忘了,只当在这儿会见到。”   “别去。”江念梅拉住她,“她这会儿怕还在睡呢,等身体好些,你再来拜见罢。”   江素梅便也不勉强。   二人与三个孩子一同用饭。   那边敬王他们一桌。   女人们在饭桌上无甚好吹的,一般都吃得比较快,男人们会说的话题很广,再加上饮酒,一顿饭就吃得有些长了,江素梅等了一下,便想出去看看。   江念梅看她大着肚子不方便,笑道:“还怕你相公吃个饭不见人了,不若等着罢,好了,自会来说的。”   “坐着也是无趣,我想出去走一走,省得积食。”江素梅一笑,“你们厨子做得好吃,我刚才吃得可也不少呢。”   江念梅只得陪她去了院子。   结果没走多久,就见余文殊从一个花厅出来,脸颊绯红,江素梅正当迎上去,却见他后头又跟了两个胡姬出来,一左一右挽住他手臂,操着生硬的强调道:“爷的酒还未喝完呢,这样急着走,可是奴婢伺候不周?”   一个风骚些的胡姬,白嫩的胸脯露出大半,直往他身上蹭。   江素梅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她就看向了江念梅。   江念梅的脸色也发红,她尴尬的笑了笑道:“定是那罗大人想出来的,三妹,你别生气,他们不过是饮酒罢了,胡姬作陪,没什么的。”   真是好大度!   江素梅眯了下眼睛,没有接话,她往余文殊走了过去。   “娘子。”余文殊看到她来,脸更红了,手臂一用力就甩开了那两个胡姬。   但是他没有做任何解释。   敬王提着个酒壶立在门口,呵呵笑道:“崇礼,你跑什么啊……”又看到江念梅,似乎酒醒了一些,“三妹在这儿呢,可别在意,那胡姬是跳舞助兴的,只是见崇礼此等样貌,心生仰慕罢了,不若三妹就让崇礼收了罢,呃,”他打了一个酒嗝,“闲时也可与你表演么,胡姬跳舞可是一绝呀,不信你问问崇礼。”   江素梅脸色一沉,要是平时,只怕她就要反唇相讥,不过敬王明显看起来是喝醉酒,那酒气重的离得老远都看得见,她也不与他计较。   不然世上哪里有姐夫送自家相公女人的道理?   太不像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多吃粽子~~   ☆、第107章 又添7丁了   其实江念梅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景。   她与江素梅总是姐妹,着实尴尬。   本是请来做客的,怎么能让他们不快呢?   江念梅忙道:“三妹,王爷喝醉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胡姬生性大胆,平日子也是喜欢这样的,其实并非真有什么意图。”   也就是说,她们没有想要做妾。   江素梅自然不会为难她,总归不关江念梅的事,她笑了笑道:“无妨,只是二姐该给王爷喝一碗醒酒茶了。”   “对,对,我倒忘了。”江念梅忙让丫环去厨房吩咐。   敬王嘿嘿笑道:“醉什么啊,崇礼,你难得来的,咱们不醉不归啊!”   两个胡姬转头道:“王爷,王爷,奴等能随余公子归去么?”   “那得问问崇礼了!”敬王又给自己倒了盏酒,醉眼朦胧,好似站都站不稳。   余文殊皱眉,印象里,敬王还从未这样失礼过,今日倒是怎么了,非得弄出这场戏来?这两个胡姬分明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的,他非得塞给自己做什么?   “王爷醉话连天,需得休息了,我与娘子先行告辞。”他行一礼,拉着江素梅,寻到余廷元就离开了王府。   江素梅斜睨他一眼:“此等美貌女子,你当真不要?”   这胡姬深目高鼻,肤色白皙如雪,很有异国风韵,身材又是高挑丰满,一般男人只怕都难以抵抗,更何况,她们还会说本朝语呢。   “虫娘,你别取笑我了。”余文殊无奈道,“我这不是都逃出来了么,此等女子体味甚重,我可受不了。”   江素梅一怔之下,哈哈笑起来。   “那体味轻柔香甜的,你便要了么?”她又问。   余文殊观她神色,忽地笑道:“怎么,你吃醋了不成?我还一点没沾呢。”   “谁吃醋,我只是好奇问问。”江素梅嘁了一声,“我有廷元,还有肚子里一个,你爱跟谁跟谁去,反正你们男人家,有几个好的。”   “我难道还不好?”他咬牙,“虫娘,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素梅噗的笑了。   其实她是真是一点没有怀疑他有什么想法,有时候也如做梦般,得到一个如此忠诚的男人,但在时间面前,不到最后谁也不能定下结论。   也许有那么一天,他当真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她或许,也能原谅他罢?   又或许,心如刀割?   但此时此刻,她不会再想这些,现在是值得珍惜的,她不愿意与余文殊有任何的矛盾。   所以,此事并没有留下阴影。   只是对敬王的举动,她还是觉得奇怪。   “那胡姬,敬王自己不留着享用,怎得要当着我的脸,还让你带回家?”她正色问。   “我也没有想明白,他可能真的喝醉了。”   二人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   敬王倒是在心中感慨:原来余文殊还真是不近女色!   问题是他还不缺钱,现在也不缺权,此人说起来,应是要划入油盐不进的角色了。   临近中秋,江素梅要生产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她也没有那么紧张,倒是余廷元见祖母殷氏忙里忙外,听说母亲就要生孩子了,便常问余文殊,是不是   会多个妹妹。   余文殊哪里晓得,只说让他自己先猜一下,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余廷元还真的很认真的去猜,告诉余晋元说一定是个妹妹,好似他想多了,老天爷就会眷顾他,真给个妹妹。   余晋元笑道:“当初我还想要个妹妹呢,结果娘还是生了希元下来。”   余希元斜眼:“哥哥,你嫌弃我了?”   “是啊,有妹妹多好,你讨厌死了!”余晋元道,“衣服都跟我穿的一模一样,娘买什么,都是双份,我看你就是小时候的我,一点没意思。”   余希元气死:“我去告诉娘!”   余晋元忙笑着拉住他:“哎呀,开玩笑的,你还不知道我多疼你,上回你被人欺负,我不是都帮你出气了么!”   余希元又高兴了,哥俩儿好,手拉手。   余廷元在旁边抽嘴角。   还是妹妹好,他看他们这样也看腻了!   余廷元恨不得去庙里烧柱香。   不过曾祖父有回说,求人都不如求己,就是神佛都没有用的,他才没有去,只时常围着江素梅转,在旁边念叨两句,颇有点神神叨叨。   就这样过了几日,江素梅到了临产的日子。   稳婆还是起先那个,殷氏早就请来,住在府里来的,一旦江素梅有一点动静,就能叫过来,不会耽误时间。   余文殊这时又跟那次一样,与余拙在外面等着。   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余廷元。   他看起来好像比他还着急。   “娘是怎么了,听起来很痛?”余廷元眉心纠成一团,他第一次听到母亲会发出这种声音,心里也不由一跳一跳的,很不舒服。   小孩子哪里能听这些,余拙忙叫人把他送回去:“等你母亲生下孩儿了,自然会叫你的。”   “我不,我,我要陪着母亲!”余廷元不肯。   “不听话呢?”余拙沉下脸,“这种时候也不适合孩子来的,快走!”   余廷元倔强道:“怎么不合适?祖父,孙儿以后也有娘子的,也会生小孩儿!”   “谁告诉你这些的?”余拙瞪起眼睛。   “晋元哥哥不就要娶妻了么,祖父,难道孙儿与晋元哥哥不一样?”   余拙哑口无言。   余文殊拉过余廷元,教育道:“怎么同祖父说话的?还不赔礼?”   “祖父,孙儿错了。”余廷元低头道歉。   余拙摆摆手:“罢了,你这孩子历来老成,想留下就留下罢。”   余廷元道了声是。   “廷元,你母亲当年便是这般辛苦生下你的,你可要记得了。”余文殊趁机教导儿子,“以后莫要让你娘伤心,知道不?天下做母亲的,都不容易,你长大了,将来娶妻,也要善待你妻子。”   这些话说的有些早,不过时机却很好,让余廷元小小年纪便知道女人生产的痛苦,生出敬重,以后自不会太轻视女子。   余拙脸倒是有些红。   想他一把年纪了才知道这些,别说教下一代了,幸好儿子懂事,一直没有让妻子失望,他作为父亲,乃是占了光了。   “廷元,你父亲说得对,你可要牢牢记得了!”他也添了一句。   余廷元记下了。   日光从东边到西边,厢房里才有大动静,稳婆洪亮的声音传出来:“贵府又添公子了,恭喜恭喜!”   余廷元先是一高兴,随后又深深的失望了。   怎么会是个弟弟呢?   “别难过,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余文殊摸摸他的头,“不过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廷元,这世上事,可不是你想了就一定会有呢。”   正说着,稳婆又叫:“哎哟哟,还是两个那,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千金啊!”   “妹妹,妹妹!”余廷元欢叫一声,奔了过去。   余文殊怔在原地。   “还傻站着干什么?”余拙一拍他肩膀,“还不进去,可是一儿一女龙凤胎啊,文殊,咱们家那是头一回!”他高声叫道,“快些去放炮仗,大大的放,多多的放!”   下人们一溜烟的走了。   很快,门外就想起冲天的爆竹声。   江素梅一下生了两个,浑身再次脱力,不过比起第一次,还是好一些。   听说是两个,她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咱们府里真是热闹了,又多两个孩子。”大夫人笑道,“还有个姑娘呢,可把我欢喜的,咱们府里一直就缺个姑娘啊!”   虽说儿子传宗接代,可全是儿子,好似也不太好,现在有个姑娘,那才是全了。   姜雪卉也抱着女婴看,满脸喜爱,又有些惆怅,她能生下余希元已经是老天保佑,也不敢再多奢想,此生怕是与女儿无缘了呢。   “看着也是漂亮,呐,快些长大了,我好些东西送你呢。”她手指轻轻捧场了一下女婴的脸,又给江素梅看,“到底跟男孩儿还是不同的,看她多可爱啊!”   “是啊,还不多哭,多乖哟!”殷氏也夸。   反倒是冷落了另外一个男婴。   将来这姑娘长大了,怕是绝对不会少人宠的,江素梅心里甜滋滋的,也算是达成了她的愿望。   余文殊进来,一手就抱起一个,左右看看,笑道:“真没想到会是两个,娘子你好厉害!”   众人都笑起来。   “孩儿名字可取了?”余拙问。   “女儿是早就取好的,叫智容,儿子么,还未想呢。”余文殊笑道,“不如父亲取一个?”   头一个儿子,他自己取了,余拙作为祖父也没有插手,这会儿又有一个,由余拙来取也不为过,就当是他对父亲的一份敬意罢。   余拙很高兴:“叫怀元好不好?”   元字有万物之本之说,怀元便是胸怀万物了,他是希望这个孙儿长大后,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未必要做什么大官,人生豁达便是。   “很好,谢谢父亲。”余文殊颔首。   余廷元趴在床边,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   原来新生出来的孩儿是那么小的,原来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小的,可现在长这么大了!   他想起余文殊刚才说的,忙握住江素梅的手道:“娘,孩儿知道你辛苦了,以后孩儿定然更加听娘的话的。”   江素梅怔了怔,颇为感动,摸摸他的头道:“你已经很乖啦,为娘平日里也没费多少心思,廷元,为娘不要求别的,你只要无病无灾的就好了。”   余廷元重重点了点头:“好的,娘,孩儿以后跟父亲学学武功,身体会很好的,不过娘啊,妹妹什么时候长大呢?”   江素梅笑了,这孩子等不及了呢。   “很快的,廷元再长大一些,妹妹就长大了。”   余廷元嗯了一声。   他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第108章 左右为难   江素梅生了龙凤胎,众家亲戚都来贺喜。   江老爷子也来了,抱着曾外孙,曾外孙女,爱不释手。   “孩子还是小时候有意思,多听话,哪里像长大了,怎么教都教不好!”江老爷子忽然就诉苦了。   江素梅笑道:“可是荀哥儿又惹恼您啦?”   江家几个男人全都在朝为官,与江素梅同辈的江灼,江伦也早已娶妻生子,唯江老爷子一人闲着,他秉持着原来的习惯,继续教导两个外孙。   兴许是一代不同一代人,江伦的儿子江荀就不是一个乖巧的,最会调皮捣蛋,常常惹的老爷子不高兴,要是在江家,突然听到老爷子高声训斥的话,那定是江荀又犯错了。   “别提那猴子。”老爷子叹口气,摇了摇手里的余怀元,“你可别学他,像廷元就很好。”   江素梅劝道:“小孩子,十个有八个皮的,尤其是男孩儿,太老实还未必好呢。”   “老实自然是好的,以后也不太容易去学坏。”江家自从出了一个江兆年,江老爷子对后辈的教育就很看重,生怕再出这么几个专门惹事的,那江家可就要败落了。   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还是男人,男人不行,基本上就注定了整个家族的走向。   像余家,余时远虽然已经退出政坛,可他大儿子是循规蹈矩的,孙儿辈两个又是不出差错的人,余家才能重新崛起,换两个不成器的,只怕早就不行了。   而他已经老了,只有江兆敏一人撑着,自然希望几个孙儿,重孙都能成才。   江老爷子是在为江家的未来担心。   余文殊笑道:“祖父,荀哥儿虽然不听话,可头脑是灵光的,您只要多费些功夫,将来必定也有一番作为,以前两位堂弟你不就教的很好么。”   “那倒是。”江老爷子又高兴起来,“任他怎么调皮,还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呢!”   几人说着,不知怎么就扯到朝堂上去了。   江老爷子又一肚子火:“听说王胜那混账还升官了?当初你也参与书画会的,最了解不过,此人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无耻阴险!还是那句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我以前只当他是好人,这王八蛋,原来是地沟里的老鼠,怎么弄也弄不死呢!”   江素梅听闻此言,朝余文殊看了一眼。   余文殊垂眸,并不作辩解。   看来,他还不想暴露王胜的真实面目。   “祖父您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他做下这等事,在京城早就名声臭掉了,就算是升官,怕也甚少会有人理会,早晚也是灰溜溜要走的。”   “我是不明白他怎么升上来的!”江老爷子气咻咻道,“当初明明已经被贬职到那种地方去了,还一再升职,这会儿还回京城了!皇上难道还不知他这种人?”   江兆敏听了,淡淡道:“父亲,朝堂里的老鼠还少啊?溜须拍马的数之不尽,皇上都不任用,得走一半。”   江老爷子气结,瞪着他道:“你不是都察院的么,啊,你天天吃饱饭不干事啊?这种官员就该好好弹劾,把他们弄下来,让有能之士上去。”   溜须拍马的也不代表人家就做不了事啊,江兆敏皱眉道:“是儿子没做好,父亲您消消气,可那王胜虽然品行不好,能力还是有的,咱们朝堂正缺这样的官员,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呢。”   “你说什么?”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王胜以前可是章醇的人,能有什么能力,他那幅丑样哪个不曾看到?简直是丢咱们百官的脸!就算有点能力,那作奸犯科的人,是不是也能当官啊?”   江兆敏暗地叹口气,低下头道:“又是儿子的错,父亲您说得对,儿子一定会好好反省反省。”   江素梅对这种情景见惯不惯了。   要说江老爷子也是有福气,有个这样孝顺的儿子,明明在这方面,江兆敏更加理智些,可老爷子发话,他一般都不太反驳的。   但每当江兆敏认错,老爷子一口气就会消掉。   所以这父子两个,交谈不合归不合,却从来没有怨念的。   府里亲戚走动,热闹了好久,没几日,秦婧英也生产了,给俞家添了一个姑娘,虽则俞老太太有些失望,可小夫妻两个还年轻,自然有的是机会,故对秦婧英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倒是秦婧英有些愧疚,去庙里敬香了一回,希望早点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出来。   临近新年,余晋元的终身大事也差不多要定了,过完年就十七了,定下来,什么都准备好,正好十八岁成亲,也是适当的年纪。   只是,这儿媳妇的人选,姜雪卉颇为踌躇。   她倒是看中了两个,一个是谢家的三姑娘,一个是魏家的大姑娘,两个人容貌相当,只谢三姑娘性子活泼些,而魏大姑娘性子沉稳些。   她让江素梅也帮着拿主意。   其实江素梅也知道一些,大夫人姚氏看中的是魏大姑娘,毕竟余晋元是长孙,将来娶的就是长孙媳了,必得要有那个范儿,别的不说,站出来就得像主母的,那谢家三姑娘年少天真,总是欠缺了一些稳重。   可姜雪卉实际上喜欢的是谢三姑娘,不然便不会左右为难了。   江素梅想了想道:“晋元没说什么?”   姜雪卉轻声道:“我看他是喜欢谢三姑娘,只这事儿未定,我也不好问他,那两家都是有这想法的,谢家夫人尤其喜欢晋元,前日里专门叫人送来几盒方糕呢,说看见他好似喜欢吃,他们家的厨子正好做得不错。”   “那晋元都吃了?”   “吃了,笑得很高兴呢!”   江素梅笑道:“那可不是喜欢谢三姑娘么,不然不是岳母人选,想必他也不要吃的。”   “是啊。”姜雪卉叹口气。   “那你同我去找母亲罢,母亲开口,大伯母还能不答应?”江素梅发现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让刘氏改变主意,定了谢家,只她是儿媳,不太好开口。   姜雪卉脸一红:“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走罢,走罢。”江素梅拉她起来,“咱们做母亲的,只希望儿子过得高兴不是,儿子喜欢哪个,只要不是品行不好的,该成全的还得成全么。”   没得找个不爱的,将来再弄些小三小四出来,也是叫人头疼。   反正她是想过了,余廷元以后娶妻,只要不太差的,便顺着他的心意,小夫妻和和美美也是福分。   姜雪卉笑起来:“是这个理儿。”   她也更喜欢性格开朗些的,这样的人嫁进来,家里才会热闹。   而姚氏生性古板,与姜雪卉看人的目光就很不同。   殷氏听她们说了,自然一口答应,笑道:“大嫂还不是都为晋元好,哪里有这么难的,说开了也就好了,大嫂又不是想不明白的人。”   “只是看母亲很喜欢魏大姑娘,我一时不知怎么说。”姜雪卉双手交握,“我这些年让母亲受累了,原本也该顺着她,只到底是晋元的终身大事。”   “你的好,大嫂还不知道么?如此待你,也是喜欢你呀。”殷氏拍拍她的手,“我晓得了,过几日自会去说的。”   姜雪卉连忙道谢。   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定下了,到明年,他们家就要多一个少夫人呢!江素梅回想当年嫁进来,余家尚且冷清,可一眨眼,几个孩子出现了,也长大了,一个个都要成家了。   她不禁唏嘘。   有时候,真巴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就在他们考虑余晋元的婚事时,太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皇后基本已经定好了人选,太子本人也算满意,只等皇帝首肯,那么宫中就要办喜事了,可就在这时,窦夫人进宫了,面见刘氏。   刘氏与窦夫人的关系颇为尴尬,平常是完全不来往的,她没想到窦夫人会求见。   “不知窦夫人有何事?”刘氏请她进来,赐座。   窦夫人脸上并无一丝笑意,行礼后坐下道:“听闻娘娘主持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作为殿下的舅父舅母,也该知道一下罢?”   原来是为这个,刘氏抱歉道:“真是失礼了,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皇上那边还没有去说呢,也不知愿不愿意,故而不曾来告知,等到定下来,你们自是该知道的。”   窦夫人笑了笑:“既然还没有定下,倒也不算晚,我这儿也有几个人选,与殿下也是相配的,不若娘娘考虑一下?”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予刘氏,“原本殿下的事情该有他娘亲来费心思的,如今真是麻烦娘娘了,我与相公很是感激。”   这话听着当真膈应人,谁不知道窦氏是因刘氏被废掉的,虽说间接,可总是脱不了关系,可以说,没有刘氏,窦氏这地位还是稳当的,可窦夫人竟然说感激。   刘氏涵养再好,也不禁变了变脸色。   这窦家的人也太猖狂了罢?   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么?   皇上可是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她管的,窦家的人早就被撇开了,他们居然还要她考虑他们挑选的人家?   刘氏细细打量窦夫人,她很是平静,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好似刘氏一定会答应一般。   是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吗?   第109章 威胁   窦夫人走后,陈妈妈气愤道:“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他们窦家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娘娘怎不打了她出去?仗着太子殿下,越发大胆了,也不知凭的什么!”   刘氏却屏退了所有宫女。   她打开了信。   陈妈妈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窦夫人此行如此嚣张,确实是让人难以明白,到底这封信里藏着什么玄机?   刘氏脸色凝重的看完了整封信,她把信慢慢放回桌子上,一语不发。   “娘娘?”陈妈妈的心“咚咚”直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刘氏好一会儿才说话:“请把父亲叫来。”   陈妈妈万分奇怪,怎么会突然叫老爷来呢!   看她满脸疑惑,刘氏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却是极轻极轻的:“父亲失手打死人了。”   “什么?”陈妈妈差点叫起来,又忙捂住嘴,“怎么会这样?没有听老爷说起啊,这等大事,怎么也不来告诉娘娘一声啊?”   刘氏可是皇后,作为皇帝的岳父,闯了祸,怎么也应该来报备一下,省得到时候被皇上问起,刘氏也没个应对,刘植这样私自做主,肯定是不对的。   陈妈妈都气恼,可想而知刘氏现在的心情。   自家父亲打死人,她还要通过是视她为仇人之人的口中得知,那是何等丢脸的事情?   怪不得窦夫人那么笃定,只怕她不遵从,他们就要那这件事来做文章。   信中字里行间,都是掌握住一切证据的意思,假如刘氏不答应,那么,刘植的下场就有些危险了,毕竟是杀人呢,可不是其他小事。   刘氏两只手紧紧交握,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提到的要求,她也难以完成!   都是本朝重臣之女,皇上可会轻易答应?作为皇后,却提名这些姑娘当太子的妻子,皇上又会如何看她呢?刘氏陷入难以解决的危机之中。   陈妈妈忙叫人去请刘植了。   但这次刘植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妻子宁氏也随行。   二人一到,陈妈妈就关上了门,一个宫女都没有留下,自然也没人上茶给他们。   宁氏上去握住刘氏的手,温柔的道:“突然派人来,可是想咱们了?你啊,不管过去多少年,还是咱们的女儿呀,我是天天都念着你,真是好难得才能来一趟。”她殷殷叮嘱,“最近天凉了,你真要当心些,听说你嗓子不太舒服,我这回带了枇杷膏来,亲手做的,放了好些蜜。”   刘氏的眼睛有些湿,她曾是姑娘时,在家也是被百般疼爱,母亲貌美又手巧,常动手给她做这做那,父亲又教她识文断字,假若她没有入宫,一家子定是和和美美。   可如今呢,祖父偷税,父亲杀人,母亲担惊受怕,在家中,还要应付那些人送与父亲的美姬。   谁说富贵羡煞人,她是真切体会到富贵还会带来的种种坏处。   “母亲,我自是想你们的,不过今日是想与父亲说些事。”她言归正传。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刘植的脸皮抽了一下,刚才宫里来人,他就有感觉不好,因平常时候,刘氏并不与他们见面的,而且,还只请了他一个人,他由不得就想到自己犯下的最严重的罪。   故而,他才让宁氏跟着一起来。   那次刘灿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家女儿不是一个乐意为家人遮丑的人,万一她又去大义灭亲,自己还能活吗?   能救他的只有宁氏了!   宁氏握住刘氏的手紧了些,低声道:“女儿,你想说什么?便与我说罢。”   她的手指冰凉。   刘氏觉察出了,目光一凝。   母亲果然也知道,这才会跟着父亲来,想为他说情。   “父亲,你当真杀了人?”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遮掩,索性说开来,刘氏想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才能有个对策。   刘植脸色通红,讷讷道:“是失手了,女儿啊,我岂会真得想杀人呢!那日喝醉酒,与人吵了两句,不知怎么的,手里就多了一个东西,那人脑袋也不禁敲的……”   杀了人,还怪人家脑袋敲不得?刘氏差点没被刘植气死。   “父亲是与那人有怨?不然就是吵架,也用不着动手么,便是喝醉酒,父亲平时爱喝两口,我也是知道的,从未见您出过事啊!”   刘植见她生气,一时脱口道:“还不是他胡说八道呢,称你没个儿子,暗指你下不了蛋呢,没个指望的!”   这其实确实是个意外,刘植的女儿虽是皇后,他自己却是小官,不免有些尴尬,可在外与人相处时,这等身份,也无人敢轻视,但也有例外的,总会有人看他不顺眼,喝醉酒了吐露出来,就引起了纷争。   宁氏忙拉住刘植:“你胡说什么呢,反正就是你不好,当时怎么也该忍住,稀里糊涂的就犯了错。”   刘氏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来如何处置的?”   刘植低下头:“失手么,又不是故意的,赔钱了事。”   “那人家没来闹?”   “有人压下去了。”   刘氏叹了口气。   好些事看着简单,可在不同人的嘴里,就是不同说法,她忽然之间觉得很是劳累,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罢。”   “女儿,是为父的不好,可也没有想过要连累你啊!”刘植忙道,“你千万别生为父的气,为父这几日也是日夜难安,当真是后悔死了!”   刘氏点点头,一句话不说,进了里间。   宁氏红了眼睛,拿帕子擦一擦,对陈妈妈道:“你要好好照顾好娘娘,与她说,是咱们对不起她。”   陈妈妈道:“老奴知道,夫人也别太过担忧,娘娘总有法子的。”   宁氏又哭起来。   刘植扶着她走了。   刘氏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日起来,眼圈下面都显出了青黑色。   “要不,还是像上回一样,同皇上说一下?皇上不追究的话,”陈妈妈建议,“旁的人还能有异议吗?反正总归不是故意的啊。”   要那么简单就好了。   刘氏道:“你把顺妃请来。”   隔了几日,江素梅收到邀请,姜雪珍最近心浮气躁,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御医查也查不出什么,说见见家人或许会好一些,这便请了她们好几个人去。   江素梅又进宫一趟。   结果,没说一会儿,姜雪珍就叫她们陪着游园,江素梅没走几步,又被姜雪卉拉去旁的地方,说是要看鱼。   真是奇了怪了,她们余府园子的池塘里也不是没鱼的,再说,她们是来陪姜雪珍的,怎的反而要离远了?   “是皇后娘娘要见你。”姜雪卉轻声在她耳边道,“堂妹说别告诉别人,专门叫我找个借口,就是不知为何皇后娘娘要这样做。”   兴许是关乎程顺的事情?江素梅很激动,连忙道:“那咱们赶紧去了,不能让皇后娘娘等。”   刘氏就在不远处,好似是正巧碰到,就见她们一见。   二人上去跪拜行礼,刘氏让她们起来。   姜雪卉坐了会儿,推说要如厕,让陈妈妈带了去,她看得出来,她们是有话要说。   刘氏道:“也是麻烦你了,只我想来想去,好似也不知同谁去说。”   江素梅忙道:“能为娘娘分忧,实乃妾身的福分。”   刘氏笑了笑:“不必如此,上回幸好你提醒,我才知加害于我的是谁,但这次。”她居然把信拿给江素梅看,“你有何看法?”   江素梅一惊。   这信是怎么回事?   她双手接过来,细细看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   按字面意思,这信是在威胁皇后啊!   最底下,还列出了几个名字,有一个她是知道的,乃是本朝兵部尚书戴以中,但是这五姑娘是什么意思,戴以中的五女儿吗?   “窦家想让我促成太子的婚事,以他们的要求。”刘氏解释。   这就说的通了!   江素梅把信交还刘氏:“看来窦家对娘娘一直怀有仇恨呢,只怕这结是解不开了。”这些年过去,窦家还以这种方式来胁迫皇后,还是在失利的情况,这要是占了上风,刘氏还能好好过下去吗?   窦家将来是一定要除掉刘氏的!   想必刘氏心里也清楚,所以她把此事看得十分严重。   她低头沉思,但她该怎么做呢?   现在她代表的是整个余家,假使冒然就站在刘氏一边,若是时局再起变化,他们余家可会受到影响?可不帮皇后,此前已经打算要合力对付程顺,她难道能抽身而退,对今日之事装作没有任何建议?   那势必又要得罪皇后!   江素梅在这一刻,很是矛盾,也有些为难。   刘氏也没有说话。   昨日晚上,她已经想得很是清楚,假使此前她尚且还想与窦家平和相处,或至少可以假装一下,那么,现在她知道,她总有一日要与窦家有你死我活的一天,只要窦家还有人,只要太子还在,那斗争就绝不会停止!   现在是她应该为将来考虑的时候了,她的人生,不止她自己,也有女儿,还有他们刘家。   她绝不能后退。   “余夫人,此事甚是棘手,不若你多考虑几日?”刘氏挑眉。   江素梅后背有些发凉,多考虑几日,或许是真得宽限,或许是从此就要为敌了!   “娘娘,妾身有个主意,不过在此之前,想问娘娘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说下本书完结时间,大概是在月底,再解决两个大事件就该完本了,在此谢谢仍在支持我的童鞋们O(∩_∩)O~!   第110章 表白   刘氏没有犹豫:“你说罢。”   江素梅略略抬头:“娘娘觉得此事可与太子有关系?”   刘氏怔了怔。   这个问题她也考虑过,可是她没有答案。   在危险面前,谁都会失去一些理智,会少了勇气,少了相信别人的勇气,她当真怕太子也参与此事,那么,她这一局就更加难走了。   刘氏沉默会儿,吐出一口气:“我并不知。”   江素梅垂下眼眸:“妾身的建议对娘娘来说,兴许有些危险,但妾身仍希望娘娘可以与太子殿下直说。依妾身的看法,此乃他们的家事。”   家事?   刘氏瞪大了眼睛。   “此话何意?”   “实不相瞒,当初窦家是想与咱们余家结亲的,把窦秀嫁与咱们家大少爷余晋元,后来此事传到太子耳朵里,这桩事便没有成,咱们余家现在也算得皇上重用,假使太子有这个意思,应当是不会反对的,可显然,他阻止了这桩事情。如今信里几位官员十分显赫,想必这还是窦家的意思,太子应当并不知晓。”江素梅分析给刘氏听。   刘氏讶然,她是一点也不知道有过这些事。   “所以娘娘可与太子殿下直说,当可解决。”   刘氏咬了咬嘴唇,又叹口气:“若是窦兆辰揪住不放呢?此事捅出去,更是说不清楚。”   窦家若指使人上奏,说刘植仗着皇帝岳父的身份杀人,不服法,她如何自处?皇上还能通融吗?可那是她的父亲,就算是流放,那么大年纪的人,还能活下来吗?   她于心何忍?   “娘娘不必着急。”江素梅想一想道,“娘娘在这节骨眼上并不合适与皇上求情,妾身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假使刘大人想要保全自己,保全娘娘的名声,一则当自首,二则去那户人家亲自道歉,以表诚意。”   这样才能起到效果,虽则是门面功夫,可要做的,还是得去做。   至于那户人家,难道当真还敢把皇帝的岳父报复打死?但刘植这个举动多多少少却可以堵住别人的口。   刘氏还没有想通里面的关键:“这样的话,父亲仍是要被抓起来。”   “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娘娘,恕妾身斗胆说一句,娘娘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假如持续下去,娘娘您也能猜到后果,不若再下一次狠心。”让刘植得个教训,平日里,没事少跟人瞎混,江素梅道,“再说,杀人一事,要定案也不是一时能定下来的,有时候时间说不准,三五年都有,窦家能有此把握,让刘大人当真偿命么?更别说还是失手了,只要与那户人家协商好,他们没理由真的会追究到底,除非受了窦家的蛊惑,可窦家现在算什么呢?”   窦家自窦氏被废之后,就一直没落了,即使太子的地方尚且牢固,对窦家也没有任何帮助,那些官员都是人精,就算抓了刘植,难道会弄死他么?怕没有谁有这个胆子罢?   窦兆辰真那么厉害,怎不一开始就抓了刘植,威胁刘氏,审理刘植,要他的命呢?   很显然,他没有这个本事,故而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刘氏的心稍稍一定,关心则乱,刘植到底是她父亲,所以她才会乱了方寸,如今被江素梅分析过后,才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难。   “你说的极对,我没有找错人。”刘氏微微一笑,“谢谢。”   江素梅忙道不敢,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这次她虽然出了主意,可对太子持肯定的态度,算不得是站在哪一边,且她建议的都是刘氏能独立办成的,也不需他们余家出手。   “程顺一事,此次顺利的话,我或可与太子一提。”刘氏忽然道。   江素梅怔了怔,又了然:“祝娘娘一帆风顺。”   刘氏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走了。   江素梅松了口气。   姜雪卉回来时,她仍坐在亭子里,不曾动过半分。   姜雪卉想问,但还是忍住了,只羡慕的道;“皇后娘娘与以前仍是一般无二,这些年过去,我可是老多了,人与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大嫂以前见过娘娘?”江素梅惊讶。   姜雪卉点点头:“咱们家早前与刘家也有过一些来往的,只后来娘娘入宫了,便不再走动。”   江素梅理解:“毕竟不一样了。”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姜雪卉暗想,当年二婶可是看上刘氏的,只阴差阳错没有成,但双方也没有怎么明说,倒是没什么好隐瞒,但两家到底还是因此事不交往了。   江素梅自然不知道,回去跟余文殊说起此事。   余文殊也没有否认:“是见过。”   三个字说完,没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江素梅就有些觉得怪怪的,但她也没有兴趣追究,只与他讲最关键的。   听闻窦家还敢威胁皇后,余文殊大吃一惊:“好大的胆子,窦家野心不小呢!太子如今地位稳当,他偏还要拉拢权贵,当真是贪心不足!你如何处置的?”   “让刘植去自首,再让皇后娘娘却同太子说清楚。”江素梅歪头一笑,“你觉得如何?”   “当然好了,果然不愧我的娘子啊!”他从来都不吝啬对她的夸奖,“此计甚好,不过你不怕刘植在牢中被人杀了?到时候,皇后娘娘就会怨恨咱们了。”   江素梅挑眉:“怎么可能!窦兆辰疯了才会这么做,他又不是程顺,他应该不会想害咱们的,再说,把刘植杀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只会激发皇后的战意,到时候,窦家不惨才怪!他现在不过是想最快的帮助太子罢了,只是拔苗助长,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居然一下子能想这么多。”余文殊握住她双肩,又拍了拍,“虫娘,比起以前,你进步多了。”   “真的?”虽是问,她却是洋洋得意。   “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点点头,“有你在家中,我也会放心些。”   “这话什么意思?”江素梅心里一跳,连忙问道,“你难不成要出远门?”   “嗯,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杭州了,咱们的军队又打了败仗。”   皇帝大怒,正命几位将军日夜操练大军,今日召见他,竟然还问了不少兵法,他侃侃而谈,皇上很是满意,言辞间是有这个意思的。   这也是他愿意去做的事情。   若是胜利了,那是莫大的荣耀,替国家保住了脸面,也为百姓赢得安宁。   他自小就有这样的志向,虽然岁月渐渐令他年少的热血平静,可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现在,他又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江素梅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委屈道:“你怎么可以……我,我才生了两个孩儿啊,你现在去杭州打仗,我怎么办呢?你怎么能这样!”   两个孩子才几个月大,断是不可能带着去杭州的,她可以冒险,可她不能带那么小的孩子去冒险啊。   江素梅只觉得自己的心闷的好像要炸裂了一般,可偏偏又炸不了,只带来一阵阵的钝痛。   这样危险的日子,她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啊!   她一时无法承受。   余文殊伸手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乌发,柔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好好在家等我,不要胡思乱想。”   她怎么不可能胡思乱想么,他可是去战场呀,江素梅喉咙一堵,忍不住就哭了,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像是珍珠般,划过她的脸颊。   印象里,她好似从来不曾这样哭过,为他担心,而哭成那样。   余文殊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他的妻子是真爱着他的,即便她从来没有说出口。   她哭了一会儿,见他嘴角弯弯的,竟然在笑,她震惊道:“莫非你是骗我的?你是混蛋啊!”   “怎么可能,这种事我岂会骗你?”   “那你笑什么?”她揪住他袖子,“我可是在哭啊!”   余文殊又笑了:“没什么,只是难得见你哭,也不知为何觉得欢喜。”   江素梅怔住:“欢喜?”   “是啊,欢喜。”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印上一吻,“虫娘,你是爱我的罢?”   江素梅脸一红,低头拽他的玉带,嘟囔道:“老夫老妻说这些。”   “再老更不能说了。”他抬起她下颌,“你快回答我。”   “那你呢?”她才不会先说呢。   “我就你一个女人,还用回答么?”余文殊自问,这是他做的最好的事情了,他也知道,江素梅最在乎的也在此,故而从没有让她失望过。   爱一个人,最应当的便是知道她的需求,然后去满足她。   这是他所领悟的爱情。   江素梅认可了他这个回答,但她还是想听,扭了扭身子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这下轮到余文殊的脸有些红,一时竟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对着喜欢的姑娘,不好意思说喜欢,那时就是要娶江素梅,也没有说过喜欢,只说因为她是江素梅。   酝酿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虫娘,我爱你,一辈子爱你。”   醇厚动人的声音直透心脏,江素梅只觉浑身都麻了,差点都站不稳。   他扶住她腰身:“虫娘,你高兴的要晕倒了么?”   江素梅不答,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余文殊,我也爱你,很早很早前就爱你了。”   好似有一道电流瞬间击在了他的心上,他一时都不能说话。   “余文殊,你也高兴的要晕倒了么?”她俏皮的询问。   余文殊大笑起来,长手一用力就把她横抱而起,准备用行动来表达他此刻的想法。   卧房里,帐幔拉下来,春光一片。   第111章 决定   刘氏很快又把刘植叫了去,这次她没有留情,近乎是命令般的对刘植下达了要求,刘植虽然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给女儿带来那么大的麻烦,哪里还有脸拒绝呢?再说,这事儿若真的捅到皇上那里,那些包庇他的官员都要倒霉,他怎么对得起人家?所以,自首就自首,道歉就道歉罢!   就当是为女儿挡灾,反正女儿承诺,这些事做完,就算了了,那他又有何害怕的?   自家女儿总不会害自己!   刘植踏出了第一步。   但是,现实与理想的差别是很大的,刘植本以为没什么,结果去登门的时候,还是被那户人家打的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最后还被收监,等候审查。   幸好他的身份发挥了作用,在牢里不必再受折磨。   这时候,刘氏去见了太子。   她把几个重臣家的姑娘们告诉太子,说打算在里面给他挑选太子妃。   太子被弄得一头雾水,明明之前已经差不多定了,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且这些姑娘的家世都不一般,比起原先的小户人家,实在是太不符合本朝历来的规矩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这些姑娘,怕是不合适罢?”他小心询问。   看他面露疑惑,像是对窦兆辰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刘氏想起江素梅说的话,兴许他是真不知道罢,不然未免也演的太好了!   刘氏沉默片刻道:“你与你舅父多久不曾见面了?”   太子一怔,随后答道:“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他上回因窦秀的事情去见过窦兆辰之后,便没有再见,他知道窦兆辰对他很不满,但是他也不想违心的答应窦兆辰的要求。   刘氏点点头,把一封信交予他。   太子展开一看,慢慢的,手都抖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窦兆辰会做出这种事!   “母后,请您不要怪责舅父,他多年卧床,心性比起往日也是不同,故而才会造次,母后,还请您不要告知父皇!”他跪了下来。   他们窦家的直系血亲除了他,就只剩下窦兆辰了,假如皇帝知道窦兆辰竟敢威胁刘氏,那他还有活路吗?   他太子的地位只怕都会受到波及!   舅父,真是疯了啊。   太子痛心疾首。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撇开关系,而是为窦兆辰求情,刘氏心想,光这一点就能看出太子的善良,他对窦兆辰是真有亲情的,也并不赞同此种做法。   那么,她是来对了。   刘氏扶起他道:“今日我来此,便是不想告知皇上,毕竟是你舅父,不过,”她顿一顿,斟酌着语句,“一直以来,我也知你们窦家对我的怨恨,窦皇后因我而死,我甚为愧疚,只是,也不知如何消除此恨。仲裕,这些年,你知我是怎么待你的,我想,我也已经尽力了。”   这些年,她从未在皇上面前说过任何挑拨离间的话,她很认真的做着后母的职务,适当的关心太子,也没有刻意的讨好。   刚才这些话,她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然而,今日却很自然的说了,好像并不是多么困难。   太子的身体一僵。   刘氏表现的太过坦然,他有些无所适从。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儿臣知道那事与您无关,母后,此事就让它过去罢,不管如何,您都是我的母后,儿臣很感激您所做的一切,此生不忘!”   因为他知道刘氏说的是真心话,不然以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要动些手脚,他的地位兴许就会动摇了。   然而,她不曾。   至于他生母当年下毒的真相,他早已调查过,刘氏只是受害人,他的生母,与现在的舅父一般,已是走火入魔,作为儿子,不是不伤心的,然而,他也只能选择忘却,往前而行。   他心中含着仇恨的种子并没有发芽,反而是渐渐消淡了,随着他的成长,终究化为了尘埃。   他知道,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就是,将来当一位好皇帝!   刘氏欣慰的看着他:“仲裕,你果真长大了,此事我绝不会与皇上说起,你要好好劝导你舅父啊。”   “多谢母后,儿臣知道。”太子颔首。   刘氏没有失望的告辞走了。   太子慢慢坐下,好一会儿才让魏同理备轿。   窦兆辰此事的心情并不好,他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必然会让刘氏屈服,谁想到刘氏这么狠,竟然让刘植出来自首,真是一点不顾念亲情啊!   这么狠毒的女人,怪不得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呢!   窦夫人坐在床边安慰他,她本身并不赞同此事,只奈何窦兆辰坚持,这才去见刘氏的,她是真正的以夫为天,任何要求都从不违抗。   二人听说太子到来,窦兆辰道:“来得好,我也正要问问他!”   太子进入卧房。   窦兆辰首先质问道:“你倒还记得我这个舅父呢?”   “我一直记得舅父,就怕舅父不记得我。”太子这次也不与他客气了,“舅父做决定前,可曾来问过我?还是与我有关的事情,舅父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窦兆辰皱眉:“你说什么呢?”   “我看到那封信了!”太子沉下脸,“舅父还真果敢,什么都敢去做,本朝太子都不娶大户之女的,舅父难道不知道么?您去威胁母后,此事就能成么?舅父,你何必如此!”   “母后,母后,她又不是你真的娘亲!”窦兆辰哗啦一下摔掉了床头几上的茶壶,怒吼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她害死你娘,你认贼作母!你娘亲死不瞑目!”   太子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当年是母亲指使人下毒,儿臣已经查的很清楚,舅父何必再自欺欺人?”   他心中最单纯的妹妹,在嫁做人妇,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变了!   舅父一直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始终觉得是刘氏害死母亲。   太子渐渐明白窦兆辰的愤怒。   这愤怒里包含的感情是何等的悲切。   可是,人总要接受事实的。   哪怕你不承认,它也不会改变。   窦兆辰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赤红的瞪着太子,手指着他大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你竟敢这样说你母亲?你母亲不是这种人,定是那女人陷害她的!她迷惑了皇上,才让你母亲被打入冷宫,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别再受那女人的蛊惑了,你要为你母亲报仇啊!”   他着急的从床上下来,结果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两只手撑在地上,仍在愤怒的看着太子。   太子内心百感交集,觉得窦兆辰可怜,又觉得他可恨。   但他知道,他是永远无法说服窦兆辰了。   “舅父,保重。”他朝窦兆辰行一礼,转身走了。   隔了几日,太子与皇帝说起窦兆辰的事情,称他身体越发虚弱,可能已经不适合在京城待下去,希望送他去江南之地好好休养。   皇帝有些奇怪,太子生母那边的亲人就只有窦兆辰了,他当年就是顾及到这些,才留着窦兆辰的,没想到有一日,太子竟然主动要求送他走。   “你竟舍得?”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太子。   太子无奈道:“儿臣也不舍得,只是不忍心看舅父这样常年卧床,儿臣不能自私的要他留在京城陪伴,再说,来日方长,等到舅父养好身体,仍是可以回来的。”   皇帝点点头:“也罢,你既如此说了,朕就派人送他去罢,江南那里水好,气候也比京都温和些,对他应是好的,朕会赐他一座宅子。”   “多谢父皇。”太子连忙道谢。   皇帝便命人护送窦家去江南的扬州。   窦兆辰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没有气得吐血,这个外甥真正是混账啊!原来那日过来,竟是已经打了这个主意,要把他远远的送走。   他死也不肯,硬是要留下来,那些护卫此前已经被嘱托过,知道窦兆辰常年生病,脑子也很不灵光,常会胡说八道,故而也不为意,他们还能跟病人计较么,照样给他们收拾东西,抬了窦兆辰就出城去了。   窦兆辰眼见无望,眼睛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窦夫人见丈夫如此,竟感觉到一瞬间的解脱,转头对窦秀道:“咱们到了扬州,你父亲定会好的,以后兴许也能过得舒服些,为娘再给你找一门好人家。”   窦秀点点头。   她也被她的父亲折腾够了,婚事拖到现在还没有成,现在尘埃落定,父亲再如何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母亲总算是可以轻松些了!   马车绝尘而去。   刘氏站在窗口,听陈妈妈说完,嗯了一声道:“太子做事妥帖,这样最好不过。”   “娘娘,您也可以放心了。”陈妈妈微微笑道,“可见殿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将来您与殿下一定能好好相处,总是不用再担心吊胆。”   刘氏摸了摸肚子:“也许是罢。”   陈妈妈看她的动作,惊喜道:“莫非娘娘有喜了?”   刘氏转过头道:“好几日了,但也不知是不是呢。”   “肯定是的,娘娘又不是第一次怀孩子,岂有不清楚的?”陈妈妈喜笑颜开,“谢天谢地,总算娘娘又怀上了,但愿这次是个儿子呀。”   陈妈妈赶紧去请御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tutu,可愛莫的地雷~   第112章 别离   皇后怀孕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余家。   余慎笑道:“怪不得皇上这几日心情很好,原是皇后有喜了。”   “哎哟,倒不知是不是儿子呢。”姚氏眼睛一转道,“若是了,皇上更要高兴了,是不是也可多赏赐你们,咱们也沾点光呢。”   众人都笑起来。   江素梅却与余文殊互相看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窦兆辰被送走的事情他们当然也知道了,也明白了太子的想法,他并不想与刘氏为敌,照此推断,他与皇后二人的良好关系应是可以维持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刘氏竟然又怀上了。   这一次,若生下一个儿子,那如何是好?   万一,皇帝改变主意呢?   这里面的变数实在太多,而且,怎么猜都是难以猜到的。   他们只但愿将来宫里不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才好!   用完饭,江素梅马不停蹄去了书房,叫翠羽磨墨,提起笔开始描绘她前几日构思的图,严格说来,这是一幅战船的图纸,只是,用毛笔画出来,着实是有些怪模怪样。   翠羽完全看不懂,皱起眉道:“夫人,这东西真能叫船呢?奴婢看着怎么就跟个刺猬似的啊?”   江素梅嘿嘿一笑,夸奖道:“翠羽啊,你眼光真不错,竟然能看出来是什么,这就是刺猬船啊,你看,这一根根刺可不是像刺猬身上长出来的么。”   翠羽奇怪了:“船为什么要做成这个形状呢?”   “自然有它的道理咯。”江素梅笑。   二人正说着,余廷元进来,朝图纸看了两眼,瞪大眼睛道:“娘,你真在画这个呀!”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江素梅得意道,“你看,很像罢?”   前几日,江素梅与余廷元说起余文殊要上战场打仗的事情,便提到与倭寇的作战,说起本朝的船很不好,没有战斗力,也不知怎么,她脑中灵光一闪,就想起好似前世在哪里见过,说到此种战船,在当时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已经是最厉害的战船了,她便靠着自己的想象,拼凑起来。   余廷元当时还说她天马行空,不可能有这种船呢。   结果她画出来了。   余廷元不满道:“娘还顾着这个呢,妹妹在房里哭,娘也不知道,光是让奶娘哄着!”   “哦?”江素梅忙站起来,“那怀元哭了没?我去看看。”   “不知道,反正妹妹在哭。”余廷元催促,“娘快去,我抱着也没有用呢!”   江素梅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啊,只知道关心妹妹,一点也不关心弟弟,真是个偏心,将来余怀元长大了,一定会抱怨这个小哥哥的!   “小心怀元生你气。”江素梅捏捏他的鼻子,“作为哥哥,你不能无视弟弟,知道么?”   余廷元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江素梅去到卧房,果然见余智容在哭,奶娘看到她来,惊慌道:“也不知怎么了,哭个不停,夫人,奴婢可是已经很小心的看护了,奶也喂过了,就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不关你的事。”江素梅笑笑,伸手,“我来。”   奶娘把余智容交给她抱,结果她一抱,余智容就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好像黑亮的宝石。   这双眼睛真像余文殊啊,看人的时候,好像有光芒在里面流动,格外的璀璨。   余廷元的眼睛就不是这样的,他小小年纪,眼神总是很严肃,让人有一种古板的感觉,余怀元又还小,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很活泼的。   奶娘笑道:“还是亲娘亲呢,总是不一样的。”   江素梅笑起来,抱着余智容坐下,双手左右的微微摇摆,哄着她玩。   余文殊回来后,余廷元跟他讲起江素梅画的船,他便来问江素梅。   “这小子还真多嘴呢!”江素梅撇撇嘴,“我还没有画完,本来只消明天就能行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我就给你看看。”   她叫翠羽把图纸拿过来。   余文殊看了一下,噗嗤笑了,指着道:“你这是船?难怪廷元说什么刺猬,我还说他是不是弄错了,船怎么能跟刺猬联系在一起,现在一看,这可不是刺猬么,哪里是船了?”   “就是船啊,里面是船,外面一圈都是铁刺,当然了,如果做不出来,挂个铁钗什么的都可以。”   余文殊皱起了眉:“那里面呢?”   “里面也是铁皮做得啊,可以容纳人,你看,”江素梅指着图纸,详细说道,“这些东西就跟保护的壳一样,里面的人可以操作船,控制它的方向。”她扭头看看他,“咱们朝不是有火枪么,在上面开个洞,火枪就能发射出来,这样别人也打不到,但是咱们的人却可以打别人。”   余文殊沉吟片刻:“你说起来容易,但真要造出来,可就有些难了,这种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咱们泱泱大国,连个奇工巧匠都没有么?”江素梅道,“我想只要悬赏的话,定然有人能做出来,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一定有人能想出办法,完善这种船!”   她气势很足,好似很有把握,用了这种船就一定能打赢倭寇。   余文殊也不想泼她冷水,笑了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此事不易着急,造船可是一项高超的工艺,不是几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我看几个月的功夫不可能少。这样罢,我拿去工部问问行不行,兴许他们有办法也不一定,你总是花费了功夫的,为夫定然支持你!”   江素梅笑了,抱住他脖子,狠狠亲了一口:“相公真好,说实话,我脑筋动得不少呢,就是希望咱们军队能赢,也希望相公你可以得胜而归!”   “我自然知道。”余文殊回亲了她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果然拿着图纸去工部,众人看到图纸都吓了一跳,完全没弄明白,倒是领头的听说了,过来看了一眼,兴奋的道:“这是谁画的?余大人您想出来的吗?”   余文殊笑道:“是内子画的,余某觉得可行,尤其是在船内放置火枪最为有用,齐大人,你看能否造出来?”   这领头的乃是工部郎中齐子云,闻言连连点头:“此船若造成,可攻可守,实乃一大助力,余大人不妨把图纸留下,我与其余人等商量一下。”   “劳烦齐大人了。”   “余大人客气,您与贵夫人一心为国,齐某只是做分内之事,得成的话,齐某一定禀明圣上。”齐子云拱一拱手。   余文殊便告辞走了。   过得几日,齐子云便有了消息,他们经过详细的研究,发现此船可以建造,只是要花费不少功夫,乃至财力,但上禀皇帝之后,皇帝十分支持,立刻命户部拨过去一大笔银子,且在朝堂当众嘉奖了余文殊以及江素梅一番,赐下二十匹锦缎,八件玉器,羡煞旁人。   江素梅以一女子之力立下功劳,在京中的知名度顿时提高了几分。   她自己自然更为高兴,毕竟是没有白忙一场,总算帮上了忙,只是,等这船造出来,不知道要多少天之后了,而余文殊不日就被任命为两浙巡抚,这意味着,他马上要离开京城。   这一次,他只能独身前往,主要任务还是整顿当地军政,与倭寇作斗争,殷氏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他会遇到危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余拙安慰了她大半夜。   这就是官宦之家的难处了!   好处数之不尽,可常常只一个坏处,就能叫人难以承受,但该来的还是要来,殷氏仍然得把儿子送走。   “你好好保重!”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江素梅郑重道,“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父亲母亲我也会照顾好的,你只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战场上。”   只有这样专心投入,才有可能赢得这场残酷的战争!   余文殊叹息一声,把她搂入怀里,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她的头上,闻着他极为熟悉的发香,等过了这一刻,兴许就要隔开几个月,乃至几年了。   他又岂会舍得?   只想再久一点的抱住她,哪怕这离别是注定的。   二人静静的拥抱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好一会儿,他才打开门出来。   余廷元立在门口,抬起头看着他:“爹爹,你要走了么?”   “是的,廷元。”他蹲下来,握住余廷元的肩膀,“廷元,你也不算小了,为父走了,你要好好照顾长辈,看护弟弟妹妹,不要让你娘亲操心,知道么?”   “嗯!”余廷元重重点了点头,眼睛瞬间红了,轻声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呢?”   “不会太久的,爹爹会尽量早些回来,廷元,爹爹会想你的。”他把余廷元往怀里抱了抱,又放开他。   余廷元终于忍不住哭了:“爹爹,爹爹,我不舍得你走。”   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打仗,心中难免恐惧。   “廷元,别害怕,咱们男子汉,有些事就算知道危险也得去做,你长大了终会明白。但不管怎样,为父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可要把剑术练好了。”   “孩儿会的。”余廷元抽泣着拉住他袖子,“孩儿一定听娘亲的话,爹爹,您放心。”   余文殊喉咙也堵的厉害,只紧紧又抱了下余廷元。   一家子都到门口送他。   每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他们心中的愿望是一样的,那就是希望余文殊能顺利归来。   余文殊临别抱了下幼子幼女,转头离开了。   在城外,他又与余老爷子告别,绝尘而去。   第113章 合作   家中少了他,余家众人的情绪都难免有些低落,但过了一阵子,也渐渐好起来,毕竟余文殊又不是一定会打败仗,他们仍是可以抱有美好的期待的。   等他凯旋而归,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姚氏与姜雪卉开始着手置办聘礼,虽然早前就已经准备了一些,但真要成亲还是不够的,他们余家总是望族,不能寒酸,殷氏也在旁协助。   两家很快就定下日子,在八月十八,余晋元将要迎娶谢家三姑娘谢尚柔。   距离那天,还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   也就在这时,太子大婚了,娶的是石家的二姑娘石寄真,这石家二姑娘的家世与历代太子妃一样,都很普通,父亲是太常寺的寺丞,母亲的娘家也无甚权势,但这石寄真却颇为出众,貌美大方,气质脱俗,在京都年轻一辈姑娘们算是佼佼者,当然,这也是她被看上的理由。   家里不怎么样,个人总要突出些,不然也无法坐上太子妃的宝座。   太子成亲之后,夫妻很是美满,太子对这个娘子极为满意,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太子对刘氏自然是感激在心,毕竟刘氏当时遵循过他的意见,她是替他着想的,换一个人,可就未必能这样了。   故而,太子对刘氏仍是很恭敬,常去请安。   刘氏这次留他说话。   太子坐于她下首,眼见刘氏屏退了宫女,就有些奇怪。   “这事儿我原先就想同你商量了,只正当你大婚,便没有打搅,如今见你与寄真和和美美,我这心里也安定了,没有选错人,你父皇也高兴。”   太子笑道:“孩儿再次谢过母后,但不知母后是要说什么事情?”   “上回我被刺的事,已经查出幕后之人了。”   太子一惊:“是谁?”随后又问,“不是杨肃么,他已经逃亡,这两年一直未曾抓到,母后忽然说幕后之人,是什么意思呢?”   刘氏神色严肃:“杨肃只是被利用了,他背后还有指使的人。”   “哦?”太子皱眉,他其实对杨肃是主谋这事也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只是费劲脑汁也猜不到是谁罢了,如今刘氏那么笃定,他已经很是好奇,忙问,“是何人如此大胆?母后,还请告知!”   “是程顺。”   太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都说不出话。   程顺?   怎么会是他?   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程大人岂会做出这种事,母后,您是不是……孩儿不是说母后哪里不对,只是,凡事要有证据,程大人与母后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刺杀母后呢?”   “那日刺杀我,原是想牵扯到余大人,置他于死地。”刘氏把来龙去脉说了,缓缓道,“我知你不信,只是程顺此人心机甚深,且不择手段,光从他训练蹴鞠队送与你父皇,你就该知道了。”   太子有些尴尬。   程顺做得那件事确实是不体面,那蹴鞠队全是美人,如今入了宫,父皇时常去,什么五花八门又香艳的消息都传的出来,身为重臣,实在是不该以此种方式来讨好皇帝的!   只是这终究是皇帝的私事,太子自然不好干涉,而程顺又是教过他的,他也不好多话。   刘氏注视着他,过得一会儿才道:“你视他为夫子,可他当你什么?派人刺杀这么重大的事情,假如被查出来,你是要受到牵连的,或者他原本就借了你的名头,杨肃才会听从,你好好想一想罢,我也是怕你不知他的本性,错信了他。”   太子仍是不太敢相信,不过刘氏虽身为女子,做事却很沉稳,从她处理的几件事中都可以看出来,太子对她的能力是不会怀疑的。   难道真是程顺?   若果真是他,也太可怕了!   太子垂眸看着地面,对身边有个这样的人觉得胆寒。   “不若你试他一试。”皇后提醒,“其实,我也不希望是他。”   怎么说,程顺现在都是阁臣了,不是他自是最好,是他的话,要对付起来,总是要花一番功夫,可不是跟皇帝说一下,这事儿就能成功的。   太子点点头。   他心思重重的回到了殿中。   过了几日,他在宫中遇到程顺,便请他一同喝茶,假装要问几个关于四书五经的问题,程顺自然愿意,随他一起去了,太子笑着亲手给他倒茶。   见他心情好似不错,程顺打趣:“早听说殿下与太子妃感情和睦,果真是如此啊!”   太子收敛了一下笑容:“也不光这个,我是听说已经快要抓到杨肃了,故而觉得高兴呢。”   程顺大惊,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那确实是好事,说起来,杨肃贼子已经逃了两三年了,倒不知是在哪儿找着他的?总不会在京都附近罢?”   “说是在漠北。”太子为不让程顺怀疑,故而也没有胡乱刺探。   杨肃逃到漠北这个传言早就已经有了,程顺此刻听到,心情更是放松了,笑道:“什么漠北啊,是别人胡说呢,殿下竟然现在才听到?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找到杨肃,怕皇上责怪,才谎称的,谁知道杨肃在哪里呢!”   太子表现的很乐观:“总有抓到的一天,我甚想知道,杨肃为何要这么做。”   程顺身子僵了一僵,他在袍袖里搓了搓手道:“能有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杨家的爵位被削除了,他受不了,一时脑子就有些糊涂,做出这等事来。”   “我看未必。”太子摇摇头,“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何必如此?有道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就是在家中等待,也总比这样不计后果来得好罢?要我说,应还是有人指使的,程大人,你说,会是谁呢?”   他直视着程顺。   程顺背脊上一冷,移开了目光,假装口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避开太子的目光道:“殿下,你想多了,谁能指使杨肃呢,他又怎么会听?”   杨肃此人生性高傲,自然不会听从一般人的命令。   太子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数,但他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本正经的分析此事:“反正只要抓到杨肃就行了,到时候,把他交给何大人审问,定是能问出来真相的!”   起先程顺还觉得就算抓到杨肃又怎么样,他可是铁汉子,可一听到何大人的名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抖了一抖。   何大人何许人也?   他便是何原,现正在刑部当差,近几年,他以一手毒辣的无人能及的审讯功夫闻名京都,私底下都称他何毒手,在外因个性冷淡,甚少有人与他交往,可只要三大司法部门有搞不定的犯人,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何原。   因在他手下,没有人能熬得过去,好些脆弱的犯人一听要被送去何原那里,当即会被吓得尿裤子,忙不迭的交代罪行。   所以程顺才会有这种反应。   这何原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他有次去观看他审讯,回头吐了半天,晚饭都没有吃。   这种人,就算是杨肃,只怕也扛不住!   程顺在心里默念,杨肃,你千万不要被抓到啊,不然老夫可就危险了,虽然太子乃挡箭牌,但终究也是不可能万无一失的!   太子又看在眼里,几乎已经肯定程顺就是幕后主使了。   毕竟二人也是相处了差不多十年的人,神情上的变化总是有些了解的,只因为太子一直不曾怀疑到程顺的身上,这才会疏漏掉。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那件事的真相。   程顺是想一箭双雕,既除了余文殊,又除去皇后,皇后一死,对父皇的打击一定很大,只怕他很久以后才会立下新的皇后,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地位会更加稳固,程顺作为他的夫子,自然也是得利的一方。   如果失败了,他这个太子必是背黑锅的人,兴许杨肃也以为是他呢,到时候交代出来,也是他的名字,程顺最多受些惊吓罢了!   要说他的夫子,有好几个,难不成因此事,父皇还能把夫子们都惩罚么?   不管怎么说,程顺的危险程度都不严重,故而他才敢下手的罢?   太子恨不得出口质问,但他忍了下来。   程顺走后,他同魏同理道:“把霍青叫来。”   作为太子,贴身护卫必不可少,他身边也有几个身手厉害的人,霍青就是其中之一,且还有一门很厉害的功夫,那就是跟踪,搜集消息。   “你这几日都跟着程大人,他去哪儿,干什么,一桩都不要漏,忙不过来的话,把雨枫几人也叫上。”   霍青应一声走了。   魏同理是太子最忠心的下人,从小就跟着伺候的,二人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魏同理知道,此生他除了对太子尽忠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当下小声说道:“若真是程大人的话,殿下打算怎么做呢?皇上可是很信任程大人啊!”   “先确定了再说罢,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   太子心想,程顺对他不义,对母后不敬,对皇上不忠,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等他求证完了,他定要去同母后商量一下,怎么处置程顺。   对付这个人,他一个人未必能成呢!   见他脸上露出杀意,魏同理有些惊讶,太子长大后,生性宽厚,从来不露凶颜的,可这次,却动了要杀人的心,不过程顺也是活该。   怎么能这么算计皇家的人,真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就在他开始监视程顺的时候,皇帝在早朝上忽然晕倒,百官大惊。   第114章 病情   太子急忙忙赶过来。   刘氏已经在那里了,见到他来,轻声道:“李太医在看呢,你切莫着急。”   太子忧心忡忡:“父皇身体一向安好,怎么会……可是劳累过度了?”   皇帝确实算是勤政的人,几乎日日都要早朝,没有停歇的,看起来精力十分充沛,下朝后还会玩一会儿蹴鞠,后宫佳丽,也是雨露均沾。   可是,一个人不是机器,总有不工作的时候。   刘氏暗想,肯定是累着了,前段时间就看他有些瘦下来,她还劝了一下,结果皇上没有听,照旧去早朝,今日就晕倒,想来是因为这个。   随后,太子妃也到了,另有德妃,顺妃,宁妃几人,都是满脸焦急。   李御医过了好久才出来,表情有些复杂。   刘氏与太子上前询问。   李太医沉吟道:“皇上日理万机,身体承受不住也乃常理,只需调养即刻,娘娘与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只平日里劝一劝皇上便好了。”   刘氏狐疑,刚才分明李太医的神色很古怪,怎么又说没事呢?   “李太医,你确信皇上没有别的问题?”刘氏目光凝定的看着他,“晕倒可不是小事,皇上还是第一次这样呢。”   李太医却不急不慢回道:“下官已经看仔细了,皇上忧心忧国,勤政爱民,心力必是亏损不小,幸好皇上原先尚算健朗,此刻才能安然无恙的,故而下官请娘娘劝导皇上呢,以后可不能如此了,毕竟身体要紧。”   刘氏看他又变得坦然,不由得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李太医是皇上最为信任的太医,在宫中好多年了,总不至于还要隐瞒什么罢?   这病治不好,掉脑袋的也会是他,谁会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呢?   刘氏便接受了他的说辞。   皇帝此时已经醒转,众人进去探望他。   皇帝自嘲笑了笑:“朕也真是老了啊,竟然在百官面前丢这个脸!”   “父皇身体劳累也是为天下百姓,他们不知道多担心呢,如今也都在宫外等候消息。”太子忙道。   皇帝摆摆手,吩咐道:“叫他们回去罢,就说是小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赵桂便让小太监去通知。   德妃趁机坐到皇帝床头,心疼道:“皇上以后可要小心些啊,天下的事情再怎么重要,哪里有皇上您的身体重要呢?幸好是没事呢,皇后娘娘还问李太医是否有别的病症,妾身是一点想不到,只知道担心皇上,听说没事,高兴的真是几天不吃饭都行!”   皇帝笑着道:“朕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是累了,没什么事,仲淸呢?”   德妃的脸色难看了一些,强笑道:“这孩子是怕打搅皇上休息呢,想等皇上好一些了才过来。”   她暗地里咬牙,恨不得给她那死小子抽了几记耳光。   皇帝生病,作为儿子不晓得过来探望,不是作死么,以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加低了,不过她更恨派去的两个小宫女,找个人都找不到,耽搁在现在,一会儿回去要她们好看!   皇帝淡淡道:“莫不是去哪儿玩了罢。”   “怎么会呢,仲淸现在念书可勤奋了。”德妃连忙夸奖自己儿子。   皇帝已经没有兴致了,哼了一声,不想再说话,叫他们全都退下去,他也确实需要静养。   德妃怏怏然,宁妃对她倒有些恼,她连一句体贴的话都还没讲呢,就被德妃把气氛搞僵了,实在是浪费了一个机会,不过她与德妃是联盟状态,倒也罢了,跟过去免不得与她出主意。   太子回到住处,等到太子妃走了,魏同理凑过来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小人看李太医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太子也留意到了,因为刘氏询问了李太医。   魏同理往四处看了看,又打开窗探出头,连窗台下面都没有放过,才回头说道:“小人听邱兴祖说,李太医看完后,当时脸色就是大变,显见皇上病情不是那么简单,可后来他一点没有提到别的,只让休养便是,这里头难道没有古怪?”   太子怔了怔:“可李太医为何如此呢?隐瞒病情于他有什么好处?”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魏同理道,“可惜皇上只信任李太医,旁的太医皇上也不惯用的。”   “要不我去提醒下父皇?”太子皱眉。   魏同理忙阻止:“殿下使不得,皇上到底有什么病况,那是太医的事情,殿下贸然去说,指不定皇上会误会,依小人看,不如小人找人去试探试探李太医,看可否问出什么。”   皇家父子到底不同于一般的父子,若是寻常人家,这般交流是再正常不过的,然而到了皇帝面前,儿子要与他讨论病情,这就有些困难了。   不知道的,还当这太子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呢!   太子叹了口气。   此事确实不合适他去做。   皇帝得了病,尤其是重病,他必定是最大的赢家,接管整个国度,二人关系便越发的敏感起来。   “不过邱兴祖怎么会告诉你?”太子有疑问,“他老早就伺候父皇了,照理说,这等事不该同你说啊。”   魏同理狡黠的笑了笑:“还能有什么,自是被赵桂欺负惨了,两人虽一样服侍皇上,可赵桂闲杂事都推给他去做,重要的,又都自己霸占着,偏偏皇上当没看见似的,他自然不高兴了。而小人与他甚好,平日里他常同小人倒苦水的,这回儿也算是给个人情。”   真要深讲讲起来,他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他们太监们的水可深呢。   太子点点头:“原是这样,但也不可让别人知道,不然还当我在父皇安插人呢,这就不好了。”   “这是当然,小人自会注意的。”魏同理很快就派人去了。   当日,江素梅也从余慎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虽然皇帝说是小事,可在朝堂晕倒,对于文武百官来说,绝对不会是小事。   朝堂人心动荡。   毕竟皇帝一向表现的很是健康,众人都以为他能活得长久呢,但现在想想,皇上年纪也不算轻了,到底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呢。   一家人无话不可说,余文晖道:“听说先帝与皇上的情况也是相似,平日里爱习武,可后来有一日晕倒之后,身体一下子便不太行了,只拖了四五年。”   就是在这段期间,先帝委托余时远管理朝政,那时起,余时远的羽翼才真正丰满起来,才有能力控制新帝的人选。   但现在这个情况,并没有像余时远那样独揽大权的人,要是皇帝真得倒下,朝堂必定会掀起一股很大的风浪。   “还言之过早呢!”余慎正色道,“那些人已经乱了,咱们可不要搅和进去,再怎么样,太子已经成婚了。”皇帝没了,还有太子,依他的判定,应不至于会大乱。   毕竟宫里也只有三个皇子么,后两个还小呢,不太可能与太子争这个位置。   江素梅插嘴道:“大伯父,皇后娘娘有孩子了呢,万一是个男孩儿,可不一定呀,不是先帝拖了四五年么,四五年,也够孩子长大了。”   她说话就没那么多的避讳。   殷氏道:“也就家中说说,你这孩子当真是心直口快。”   “自然是家中,我还要脑袋呢。”江素梅嘿嘿一笑,“只是好奇以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若果真像我说的,大伯父,大哥,你们说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呢?”   余文晖道:“那得看太子了。”   太子要保住位置,那太子党必定要有所作为,放弃的话,可能就平安无事,不过事到临头,未必也是太子能控制得了的,说到底,这都是权势之争,不止关系到太子,也关系到好多官员的前途。   “那咱们家……”江素梅皱眉,真是难啊,帮谁都难。   余慎长叹一口气:“希望别出这种事,罢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人多口杂,难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   众人都称是。   江素梅回到住处,只觉胸口闷闷的,轮流抱着两个孩子逗乐,仍是没有消掉一份,她心想,余文殊不在,当真是寂寞啊。   她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早该到杭州了罢?   怎么练一封信都没有写来呢?   兴许是太忙了,到底是去打仗的,不比上一回在杭州当巡税御史时,还能有闲暇的时候,不管是巡视军务,民政,他身上的责任都十分之重。   江素梅叹了口气,抱起余智容摇了摇,逗她道:“智容,你说爹爹能打赢倭寇吗?”   余智容定定的看着她,眼睛好似黑琉璃,忽然“咯咯咯”的就笑了起来。   “能打赢的是罢?”江素梅忙道,“你再笑,再笑,你爹爹就一定能赢的。”   余智容又咯咯笑了。   江素梅大为高兴,哈哈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两口:“乖孩儿,爹爹一定会赢的,咱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   也就在这时候,李太医去秘密见了一个人,把皇帝的病情告知。   当然,这个场面谁也没有见到,也绝不会想到。   症第115章 对症下药   霍青跟踪程顺几日后,终于有了消息。   正如所料,程顺对杨肃的事情极为关注,采用比较隐晦的方式,打探了一番,可见他心里有鬼,单凭这一点,太子就认定他是幕后之人了,不然何以要如此看重?   杨肃能不能被抓到,其实与程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除非他参与其中。   显而易见,他上回被太子试探,乱了方寸,露出了马脚。   霍青道:“他与吴大人见过面,还派人与陈显接触过。”   太子一惊。   吴大人是他的夫子之一,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现任礼部郎中,至于陈显,则是伺候他的太监,太子一个细想,后背上渐渐发凉起来。   程顺这是已经在做准备了!   一旦杨肃真得被抓到,只怕那二人就会指证自己是主谋,那么,程顺就能安全脱离。   此人真是狠毒啊!   幸好早早认清他的真面目,太子脸色阴沉:“你继续查探,不要被他发现。”   霍青应了声,退出去。   魏同理沉默了会儿,才消化掉刚才听到的事情,后怕道:“殿下,这程顺是留不得了,小人看他是不把谁都放在眼里呢,皇后娘娘他敢杀,殿下他也敢陷害,天下还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吗?让他活着,将来早晚会危害到殿下!”   太子点点头:“我去同母后商量一下。”   魏同理犹豫会儿,轻声道:“殿下,小人看殿下也不要与娘娘太过亲近,娘娘如今怀了孩子呢。”   言下之意,这孩子若是个儿子,只怕二人的关系又要起变化了。   太子怔了怔,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又何惧于此呢?同理,假使这位置注定不是我的,也莫可奈何。”   魏同理眼睛红了:“殿下,小人是知道殿下的刻苦的,当真如此,殿下能甘心吗?”   太子闭上了眼睛。   为这一天,他确实在努力,比起他的父皇,他似乎有更多的理想要实现,可是……命运谁说得清楚呢,他也只能尽力罢了。   “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魏同理深深叹了口气。   刘氏听说太子来了,连忙请进来。   “程顺确实是主使。”他开门见山,“不知母后可有什么计划?”   刘氏道:“要程顺倒下来,首先需得过皇上这一关。”   这几年,程顺很得皇上的心,哪怕那次太子大婚的事情,稍许让皇上不满,但他也没有把程顺怎么样,照样把很多事情交给他处理。   故而,还得来一记狠的。   “母后所言甚是。”   二人坐下商量。   江素梅在不久之后收到了刘氏传来的消息,叫她做好对付程顺的准备,只现在余文殊不在,而余慎,余文晖二人个性温良,都不是善于谋策之人,江素梅去了江家。   那日正是休沐日,江兆敏也在。   听说要除掉程顺,他们都不奇怪。   因余文殊早已与他们通气过,只是恰巧他在这时段被调去了两浙,中间就断了,只听说皇后与太子联手,他们还是很惊讶的。   “以后还未可知。”江兆敏道,“你与他二人合谋,将来敌对的话,可是有些危险。”   江素梅笑道:“一开始就被牵扯进来了,要抽身也不难,索性便顺利解决了,至于明日事,明日再说。”   “倒是豁达。”江兆敏沉吟一声,“也罢了,程顺不除,对咱们总是不利的,他既然想置文殊于死地,将来文殊再青云直上,只怕更招他恨了,此人心胸太过狭隘啊!”   “不知伯父可有什么法子?”   “需得时间,他做事谨慎,不留把柄的,就算有些贪墨,可真要拎出来,朝堂上一大半的官员都得被拖下水。”这样的话,他们的矛头都会对准他们几家,反倒是危险了。   江素梅点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得好好谋划一下。”   她刚出江家,轿子只过了一条街,就停了下来,她一问,竟是遇到俞朝清了。   俞朝清走到她轿子旁边,弯下腰,看着轿子里的江素梅道:“我听说你来这儿,谁想到在路上碰到,正好,我也不用在四处找你了。”   “那随我回府里去罢。”她笑了笑,“小舅母没来么?”   “不去家里。”俞朝清轻声道,“小舅请你吃饭。”   “什么?”江素梅一愣,好好的请她吃饭,还是他一个人?但她脑筋转的也快,立时就想到其中定是藏有什么玄机,当下便笑起来,“好啊,不吃白不吃,走,小舅您带路。”   俞朝清便回去坐了自己的轿子。   等到江素梅下来,看到立在面前的酒楼名字时,差点就噗嗤发笑。   这不是她自己开的么。   不过除了余文殊与她婆婆殷氏,旁的人也不知的。   “这福盈酒楼是什么酒楼呀,小舅怎的带我来此?”她假装好奇的问。   “我来过几次,菜做得不错。”俞朝清夸奖道,“难得的是清净,好些人都愿意来此,伙计也比较周到,手脚干净,不似旁的地方。”   江素梅眉开眼笑。   看来酒楼已经渐渐打响了名声了,这葛洽当真名不虚传。   二人进去雅间,江素梅刚到门口,就见里头还有一人。   俞朝清回身把门关上。   “神神秘秘的。”她嘀咕两句,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一张又瘦又尖的脸,淡眉细目,她立时就认出来了,吃惊道,“你是王大人啊!”   久违的王胜。   王胜笑着行一礼:“见到夫人,今日唐突了,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王大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江素梅回礼道,“王大人,快请坐,想必您也是有要事要同我说罢?到底是何事呢?”   “自然是因为程顺的事。”   “哦?”江素梅又看看俞朝清,“小舅,你也知道?”   “当然。”俞朝清扬眉,“我可是崇礼的小舅,他什么事情不与我讲?程顺这个人原先就依附于章醇的,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还想陷害崇礼,我自然也不饶他!”   “嗯,那你们有何法子?”江素梅端起茶喝了几口,皱眉道,“刚才我与祖父,伯父他们说了,好似也没个快速有效的办法。”   王胜嘿嘿一笑:“江大人乃正直之人,自是不好拿捏程顺,其实眼下正有一个好时机。”   “什么时机?”江素梅追问。   王胜道:“程顺此人惯会讨好皇上,现皇上正在病中,程顺已经召集了一批道士炼丹,听说此丹吃了通体舒泰,延年益寿,打算敬献于皇上。”   历代皇帝,多数都追求长寿,但没听说这位皇帝有此倾向啊。   江素梅奇怪:“皇上也信道了么?”   “皇上早就信道了。”俞朝清叹了口气,“只因前几代皇帝的年寿都没有过五十,我猜想,皇上大概也有些惧怕的,其实面对生死,又有谁不怕呢?”   只是皇帝怕的更多些,拥有的多,就怕失去的多。   他拥有的可是一整个国家啊!   自然比旁人更加害怕死亡。   江素梅皱眉:“程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又是训练蹴鞠队,现在又弄道士来,他哪里像个重臣,倒像个奸佞小人了!可偏偏还颇有政绩,委实是不宜对付。”   “若不是敌人,他也是奇才了,可屈可伸,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胜竟有些惋惜。   一时雅室有些静默。   “那是要在那些道士身上做文章了?”江素梅过得一会儿,说道,“若是丹药出了问题,程顺自然罪无可恕,可如何操作?想必程顺也不会贸然把丹药献给皇上的。”   “他应会找人试吃。”王胜又嘲讽一笑,“其实若真的忠心,大概会亲自尝药罢?可程顺是做不到的,我打听到那些道士里,有人曾做出过不好的药,致使人晕厥,咱们可在这里下文章。”   江素梅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道:“我看先等等看,此事还得先来个前序。”   很快,宫里就有了反应。   皇帝最近都在休养,没有去早朝,为培养太子,他甚至把内阁呈上的票拟也给太子看一下,加以学习,由此事看来,皇帝对太子还是极为信任的。   这日,皇帝刚睡了午觉醒来,看了下日头,发现天已是晚了,当下就问赵桂:“没有别的奏疏了?”   每一天,他要看的奏疏都很多,堆积成山,可今日却只有早上一点,就没有了,他觉得很是奇怪,太不符合常理。   赵桂不知道怎么答,犹豫了会儿才道:“都送去太子那里了。”   皇帝一愣。   他只是选一些给太子看,怎么这会儿奏疏就全送去那里了,顿时就有些恼火,瞪起眼睛质问道:“谁吩咐的?朕都还没有过目呢!谁送去的?把人给我叫来!你又是怎么当差的?”   赵桂吓一跳,连忙跪下来磕头:“小人也不知,只听说是程大人批准的,当时皇上您在睡觉,程大人便说送去太子那里好了,小人也不敢拦着啊,程大人一向说一不是二的,除了皇上,哪个敢说他呀。”   “岂有此理!”皇帝听了,脸色铁青。   程顺竟然敢自作主张,把奏疏统统给太子看?他还没有死呢,程顺就想为太子效力了?   真是个混账东西!   第116章 注定的结局   皇帝在心里给程顺记下了一笔账,表面上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发作,除了赵桂外,也无人知道他的反应。   不过刘氏并不在其中。   赵桂能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不是偶尔的,他在宫中一路攀升克服了无数的困难,才能赢得皇帝最终的信任,成为心腹,但他仍保留自己的原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看不惯程顺。   他对程顺不满的态度,也落在了刘氏的眼里。   于是,才有了今日这出戏。   其实程顺真是冤枉的。   他此前来探望皇帝,结果刚到,皇后就差人召见,说想谈谈杨肃的事情,程顺差点没被吓破胆子,那可是主谋与被害人的见面,他岂会不心虚?   偏偏赵桂与他说皇帝在休息,奏疏又太多,怕皇帝一一批阅的话要累坏身体,借故询问他,程顺当时正心慌意乱,哪里猜得到赵桂的真正用意,也没有好好思考,着了道,做出了把奏疏送去太子那里的错误决定。   他没有想到,他在这节骨眼上的疏漏给自己惹来了大祸!   在路上,他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皇后这一趟接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只当皇后是发现了什么,一时绞尽脑汁想出了好多说法,结果面见皇后之后,她根本也没怎么提到杨肃,东拉西扯的,弄得他一头雾水,还是他忍不住,主动问起,皇后才说梦到杨肃又来刺杀她,想问问他,可有什么法子能早日抓到杨肃。   程顺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负责抓人的!   皇后就说太子曾赞他精明能干,什么职务都能胜任,故而才会征询他的意见。   程顺就有些高兴,自己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低,自然是好事。   可他岂会帮助皇后?程顺敷衍一回,告辞走了。   在路上,他又想到了太子,太子前不久也与他提起杨肃,但他不可能把太子与皇后联系在一起。以他自私冷酷的个性,当然不会相信这二人可以交心联手。   所以,他猜不透其中的关键。   他只深深的觉得,杨肃一定不能被抓到!   但他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他呈上为皇帝炼制的丹药那时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皇帝根本也没有吃。   刘氏听到这个消息后,派人去了余家。   江素梅把信看了一遍,笑起来。   刘氏与太子设下的计策当真是毒辣,让程顺碰触了帝王最最忌讳的地方,那就是臣下易主的念头,想必皇帝此刻已经有除掉程顺的心了。   更不用说,太子后来又插一刀,称程顺最近对他极为亲切,把随身携带的木葫芦送与他。   说到这木葫芦,是有来由的。   程顺当年郁郁不得志,有次出外踏青散心,遇到一高僧,那高僧称他将来一定会位极人臣,送他木葫芦护身。后来不到几年,程顺果然飞黄腾达,他把这木葫芦看得极为重要,旁人都碰不得的。   可现在竟送与太子。   皇帝知道后,自然又有想法了。   他现在生病,程顺不知道把木葫芦送给他,却送给太子,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但事实上,这木葫芦是太子暗示想要的。   程顺都不敢不给,太子终究是太子,他不能为一个木葫芦得罪将来的新君罢?   可说出去,谁信?   太子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吗?   两件事一结合,程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还知道讨好皇帝,送药给人家吃。   这是自己作死啊!   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不久之后,刑部就接到一个由丹药引发的案子,捅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命人细查。一切开始按着早就安排的剧情上演,很快,程顺就被牵扯进来。   皇帝听说那人就是给程顺炼丹的道士之一,大发雷霆。   幸好他没有吃,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出事!   他不由再次想到程顺提议太子看奏疏的事情,看起来,程顺是想着自己一定会死了,到时候,他作为太子的夫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皇帝知道程顺很想做首辅,只是这些年,他一直不曾让他如愿。   现在他是在盼着自己死了,这丹药只怕就是催命的!   还说什么自己亲自尝试过,真有那么细心,岂会还让出过事的道士来炼丹?这是置他的安危于何地?皇帝越想越是恼火,严重感觉自己是被程顺耍了!   就在这时候,林涛等言官上书弹劾程顺贪墨,玩忽职守,任用私党等六条罪名。   皇帝没有犹豫,立即下令关押程顺,令三大部门联合审查,以求得一个结果。   这对程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这些罪名,真要追究起来,朝中不知多少官员落马,他程顺一向只重权力,别的钱财等物,甚少收受,至于任用私党,有几个官员不利用这点便利呢?   若在平时,皇帝至多说几句罢了,绝不会真得放在心上,可现在却把他关起来了!   程顺一颗心就跟掉入冰窖里一样。   明明他才给皇上贡献过一颗圣药啊,当时皇上也没有拒绝,还夸他用心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   这个案件是江兆敏主审的,不用说,程顺再怎么动用人脉,面对铁面判官,仍是毫无施展的机会,结果可算是十拿九稳,程顺为官十来年,总有犯错的时候,小错更是不少,怎么能逃脱?   证据呈上,最后有皇帝定夺,贬官流放。   程顺听到这个判决的时候,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戴上枷锁,要前往边远地区劳役了!   回首这一生,算尽心机,迎风破浪,其中多少荣耀,转眼间,却落得如此凄惨的结果,程顺不明白,一直到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也没有解开这个谜。   为何,皇上忽然对他如此无情?   天下最难猜的果然是帝王心!   这件事,前前后后不过经过了几个月而已,收尾可谓完美。   江素梅给自己斟上一盏酒,慢慢饮下。   可惜余文殊不在,不能分享这一刻的痛快。   原本,这个人该是由他亲手去解决的!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余晋元迎娶谢家三姑娘谢尚柔的日子。   姜雪卉自余晋元骑马出去之后,就有些局促不安,捏着帕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停不下来,看得江素梅眼睛都花了,打趣道:“做婆婆原是这等心情,可是比自己嫁人还紧张呢?”   “可不是!”姜雪卉皱眉道:“想到自己要做婆婆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姚氏笑道,“你可算体会到了,当年文晖要娶你进门,我也是一般呢,心里想着,儿子长大了,又想着,日后与儿媳妇要怎么相处,总是有很多的想法。”   “现在不是都很好么,一个是好婆婆,一个是好儿媳,还怕应付不了?大嫂,你就别瞎想了,等着以后儿媳妇给你敬茶罢,叫一声娘,甜到心里哩。”   姜雪卉笑起来:“也是。”她又伸手抹一抹头发,“今儿梳的好不?我戴这耳坠子会不会不够端庄了?”   仍然是很紧张。   江素梅一叠声道:“好,好,哪儿都好得很,正宗婆婆样儿,来来,我陪你出去走一走,省得时间难熬呢,看你这手上都要出汗了。”   二人携手出去。   殷氏进来同姚氏道:“客人也都来了,等他们一到,就摆菜。”又奇怪,“雪卉跟素梅去哪儿了?”   “雪卉不习惯要当婆婆呢,素梅同她出去走走。”姚氏唏嘘,“这一眨眼,咱们都老了啊,你看看,儿媳妇都要当婆婆了!”   殷氏抿嘴一笑:“我可盼着这一天呢,下回就有人喊我祖母了。”   “你倒是不怕老。”   “怕也没法子,总算有大嫂陪着我,老了也有人陪着一起老不是?”殷氏挽住姚氏胳膊笑,“反正咱们余家越来越热闹就行了。”   “那倒是。”姚氏笑起来。   两人一同出去张罗。   余慎,余文晖,余拙几个在外头接待客人。   橘红色的斜阳照射在余家大宅黑瓦上的时候,余晋元骑着高头大马,戴着一朵大红花,穿着鲜红色的新郎服,领着儿媳妇的花轿回来了。   身后延绵不绝的鞭炮声在大街上回响,引得众人纷纷前来相看。   余家抛了好多喜钱出去。   姜雪卉眼睛闪闪发亮,对江素梅道:“我儿媳妇来了!”   江素梅笑道,“快些进去堂屋坐下罢,他们二人还得拜你们呢。”拉着姜雪卉就去了,她心情也有些复杂。   如今这一幕,也是将来她要经历的。   她可是要做两个姑娘的婆婆呢!   全福夫人用红绸牵着谢尚柔进来,到得门口,引她进去,与余晋元二人双双立在长辈面前。   姜雪卉看着年轻的小夫妻,眼睛忽然就红了。   她想到养大余晋元所花费的精力与时间,想到这一刻,他终于成家,心里充盈着无数的感慨。   余文晖侧头,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   两个年轻人恭敬的叩拜了下去。   江素梅看着门外,心想要是余文殊在就好了,他此前就写了一封信回来,连倭寇的情况都没有提,如今过去这些天,该是有变化了罢?   第117章 海禁后的后果   第二日,新婚小夫妻早早的就起来了,给各位长辈请安。   余时远坐在上首,下面左右两侧各坐着大房,二房的人,都纷纷拿出见面礼送与谢尚柔。   谢尚柔高兴的拿了,一张小脸笑得跟花儿似的。   这个姑娘确实是性格明朗,不做丝毫遮掩的,欢喜就是欢喜,难怪姜雪卉会选她,他们余家虽都是心思玲珑的人,但对内是没有心机的,故而这些年,互相都没有出过龌蹉事。   既如此,简简单单的就好,相处起来也轻松。   江素梅送了谢尚柔一套红珊瑚头面,也算是贵重的了。   结果隔一日,谢尚柔就送与余廷元,余怀元,余智容各一个通体白润的玉坠子,两个男孩儿的是麒麟,余智容的是仙草,雕工十分精细。   江素梅看着喜欢,知道她是回礼,也没有拒绝,给三个孩子戴上了。   后来听说她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送了些,一问之下,才知是她母亲谢夫人吩咐的,当日她出嫁就带了好些小玩意儿,谢夫人叮嘱务必都送出去,不要显得小家子气。   看来谢夫人是怕谢尚柔光拿了见面礼,不知道感谢,被他们余家看低了。   也是想得周到。   小夫妻三日后回门,归家时又带回好些东西,可见谢家对这门亲事真得十分满意,余晋元与谢尚柔也很恩爱,二人光是对视一眼,就能叫人觉察出其中的甜蜜。   江素梅偶尔见到不由想起自己当初嫁入余家的情形,其实也差不离,只是时间过得真快,竟是已经有十年过去了。   她看着树上落下的叶子,又看看在手边坐着看书的余廷元,幽幽叹了口气。   翠羽放下针线活,宽慰道:“夫人,二爷肯定没事的,指不定很快又有信过来了。”   江素梅笑道:“你别总安慰我,我还不晓得呢,你也担心长德,这次难为你们了,原本长德也不用跟着去的,你孩子也还小。”   翠羽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从年轻的姑娘变成了临近中年的少妇,只是这主仆之情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相公自己也不放心呢。”翠羽给江素梅倒上刚刚热好的水,抿了抿嘴笑道,“他晚上睡不好,翻来覆去的,我就知道他也想去,只是担心我跟孩子,是我叫他去的,省得等二爷走了,他就跟魂儿丢了似的,我还得每日安抚他,不得更累呢!”   江素梅噗嗤笑了,又点点头:“长德跟了相公二十来年了,说起来,比我与相公的感情还要深罢?就像是你,只怕我一日见不到,也不习惯。”   “是啊,若是相公换成少爷,奴婢也是心甘情愿要跟您一起去的。”   她轻轻的说出来,可言辞间满溢忠诚与恳切。   江素梅微微笑了笑:“母亲当年留下你,于我来说,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也许翠羽在她这一生中并不曾贡献出多大的力量,然而她就如晚间的烛火一般,虽然火光很小,却让人觉得安定温暖,江素梅觉得她能顺利走到今日,其实要感谢的人很多,翠羽也是其中之一。   还有她那好几个丫环,幸好她们也都过得不错。   翠羽怔了怔,嗔道:“夫人又说叫人眼酸的话,咱们为奴为婢的能有什么,只盼主子好罢了,奴婢认识夫人才叫幸运呢,旁的不说,光是月钱就够多的,说出去,别府里的下人哪个不羡慕?都想来呢!”   江素梅哈哈笑起来:“你这是想要我再加点啊,不是?光夸这一个呢。”   翠羽抿嘴直笑。   等过了八月,余文殊写的第二封信终于到了。   家里人都聚在一起。   余时远还没有走,那自是他来拆信。   余拙有些紧张,等到余时远看完,忙追问道:“父亲,那边情况如何?”   余时远面色严肃:“他总算找到症结所在了。”   “什么症结?”余慎也问,“莫非他有法子,彻底赶走倭寇?”   “不是。”余时远摇摇头,放下信,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记,“原先我就曾听人说,倭寇十数年不清,乃是有内贼,文殊现在便是找到了内贼。”   “哦?”余拙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道,“竟然敢帮倭寇,这些人是脑子坏掉了么!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有什么好处,竟然要与他们勾结?父亲,文殊怎么说的,是不是那些派出去的官儿呢?倭寇送他们钱财了?”   “不是,内贼乃是沿海的老百姓。”   众人皆大为震惊。   包括江素梅。   她哪里想到老百姓还能与倭寇扯在一起,明明他们也是受害者啊,难道他们都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余拙惊叫起来:“怎么可能?他们是疯了么?”   余时远没有说话。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难以解决的问题。   假如倭寇的帮手是老百姓们,他们官兵还如何打赢这场战呢?老百姓是倭寇的后盾,那说明,倭寇是可以无所不在的,他们根本难以赶尽杀绝!   “自倭寇之乱后,朝廷颁令海禁,禁止沿海地区百姓通过海航线与别国通商,想必正是这条策令导致了百姓的不满。”余时远过得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老夫当时倒也没有想过此后果,只以为可以让百姓少受倭寇劫掠,谁想到他们也失去了生钱的财路。”   当时他尚是首辅,还没有退下来,海禁的主意是他与众位阁臣商量的结果。   看来时间才是验证对错的最佳工具,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当年还是疏忽了,做了一个不太正确的决定。   “那如何解决呢?”余拙急道,“父亲,您要帮帮文殊啊,他在那里危险的很,若是除不了倭寇,他这官帽儿也保不住了!父亲,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余时远抿住了嘴唇。   他又徐徐向几个晚辈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也想想呢。”   余家可不能再靠他了,他已经老了,也许时日无多,将来他不在了,余家仍是要一代代兴旺下去,他们只能靠自己的智慧来生存。   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中,各自思考。   江素梅第一个说话:“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余时远挑了下眉,他没有想到会是她先发言。   虽然余文殊常在他面前夸奖江素梅,但余时远总是不以为然的,毕竟是个女子,再如何,心胸阅历才智能比得上男人么?操持好家,相夫教子就很不错了。   当然,他对江素梅这方面还是肯定的,毕竟余廷元被她教的很好。   “说罢。”但他也没有不听的理由。   江素梅口齿很清楚的道:“百姓与倭寇勾结,依我看,一般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害怕,二是利益,如今倭寇常年徘徊,那么,可能这两个原因是同时存在的。这样的话,我觉得,一是要让百姓得到安全感,这安全感从何而来,自然是咱们军队的强大,二是要让百姓重新找到生存的根本。”   众人都安静下来,听着她说。   她顿一顿:“他们自来就在海边长大,依靠买卖生存,一下子被剥夺掉这个权利,任何人都会不甘,但朝廷却没有做出任何补助,比如给予他们良田,或者迁移愿意去内陆城市的人,以此来减轻他们的压力,在我看来,是朝廷没有安抚好百姓,以至于酿成今日的恶果。”   余拙脸色发黑。   那策令余时远也参与的,现在她公开说出来,可不是要惹恼余时远么,他忙道:“素梅啊,你再想想……”   余时远摆摆手:“让她说,她说得很好。”   余拙一愣。   他抬起头,看到余时远脸上露出难得的赞许之意。   这种神情他很少见到,只有在余文殊做出好的成绩时,他有可能沾光能见到一次,至于他自己,不被余时远责怪都是难得的了。   可他的父亲现在竟然这样看待江素梅呢!   余拙忍不住有些羡慕。   江素梅得到鼓励,又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要破坏掉百姓与倭寇之间的联系,让倭寇再没有可趁之机。”   余时远饶有兴趣:“如何做到?”   “取消海禁。”她大胆的,朗声的道,“给百姓一个承诺,等赶跑倭寇之后,立刻取消海禁,让他们重新扬帆出海!让他们去往别的国家,带上咱们丰富的特产,再运回别国的东西,再次开通海运,但前提是必须让倭寇彻底臣服于咱们,永不再侵犯!”   她一个女子,虽声音细柔,但这样说出来,却叫人心中升腾起热情。   余慎抚掌,大叫道:“好,甚好,好办法!”   余时远一向冷静,此刻朝他的大儿子斜睨一眼,淡淡说道:“你说好,那如何做到呢?”   余慎没有犹豫道:“自然是上奏疏,请求皇上批准了!”   余时远微微眯起眼睛,不急不缓道:“重开海禁,这不是儿戏,假如皇上答应,文殊却没有完成任务,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话说来容易,做起来时常很难啊。”   他对这个大儿子的反应不太满意,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及一个小姑娘呢,急吼吼的,江素梅只说了这些,却还未说要如何做,肯定还有后续。   “这……”余慎语塞。   江素梅此时道:“祖父所言甚是,只是,好多事不去做却也是不知道结果的,现在相公也是左右为难,何不一搏?”   余时远凝视着她。   他在她眼睛里,看到的是无畏的坚定。   当年,他就是这样拼搏过来的,甚至可以说,把自己的性命都置之脑后,但这些风浪现在都过去了,然而,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却要同他一样,面临这样,那样的选择。   江素梅也看着他,忽地一笑:“祖父,此事仍需商量,何必要现在下决定呢?没有万无一失,我也不舍得相公有危险呀!”   果然还是不冲动的,余时远抚一抚胡子笑起来:“今日就谈到此罢,各自回去想想。”   众人便都散了。   余时远看着江素梅的背影,终于明白了当初余文殊的选择。   他的孙子,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发的很晚,不好意思T_T~~   第118章 交谈   几日后,经余家众人商议,余时远决定先去信一封,问问余文殊自己的意见,毕竟他才是对付倭寇的人,由他来做最后的决定再合适不过。   送信的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只四天功夫就到了杭州。   但余文殊并不在杭州,而是去了应天府。   应天府有规模巨大的龙江船场,工部因得皇帝的支持,已经派人画出详细的图纸,江素梅的刺猬船就在此地建造,余文殊是去督查的,一旦战船造好,很快就会投入到战争中。   他对此颇有期待,才会亲自前来。   本朝造船行业已经十分发达,六梶座船,七桅粮船,八桅马船等都能造出来,只可惜在战船这一方面,始终很不得力,当然,军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所以余文殊一到杭州,便命众位将军大力操练水军,让他们尽快重振士气。   此刻,他正在询问造船师傅,关于刺猬船的进展,就听长德在身后道:“爷,家里来信了,昨日送到杭州的。”   余文殊忙打开来看。   信里,余老爷子提到江素梅的建议,虽然评价只是寥寥几句,但还得看得出来,余老爷子是赞同的,那么,现在就等他的意思了。   他把信折起放入袖中,走到了门外。   今日万里无云,天气格外清爽,眼前绵绵长河泛着波光,好似一条玉带横躺在天地之间,他看着美景,沉思了好久,才慢慢走回临时的住处。   在那里,他提起笔写了一封回信。   无疑,江素梅的判断是正确的,沿海百姓确实是害怕倭寇,但也是因为利益所趋,才会跟倭寇勾结,既然找到关键所在,也许他就不该再犹豫了。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一场可以让军队重新获得威势,令百姓刮目相看的战役!   只有他赢了,才能说服皇上许下承诺,因为别的都是空话,一切还是要事实来证明的。   余时远看完信,欣慰的点了点头:“就按文殊说的办罢,等他哪日打了大胜仗,哪日便上奏皇上,请皇上允诺将来重开海禁。”   余拙却有些担忧:“上回父亲还说后果严重呢,就算文殊打赢了一场仗,那以后呢,万一输了怎么办?”   “要你慎重的时候,你毛毛躁躁,要你果决的时候,你又缩头缩脑了。”余时远劈头就骂了余拙一句,“文殊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是有办法的,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余拙脸红了红,但还是不服气的道:“相信是一回事,可又不是什么都一定的。”   “父亲!”江素梅怕余拙再说下去,又得被余老爷子责骂,忙说道,“咱们都担心相公的安危,可眼下的形势父亲您也知道,相公若是无法取得胜利,自己还是保不全,可有了皇上的承诺,几率就大多了,自然要试一试。再说,相公也着重说明,先等他赢了,那么总算是有功劳了,到时候就算失败,也不算一事无成,皇上总不会不留余地。”   她分析的很透彻,余拙便也明白了,笑道:“原来如此,素梅,还是你聪明呀!”   余老爷子看着余拙摇摇头,恨铁不成钢。   不过他也习惯了,一早对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期待,如今他不常出去发疯,愿意待家里都算不错的。   总归余家有可以寄予希望的人,还不止一两个。   将来说不定孙媳妇还得生几个儿子呢。   余老爷子等商议完事情,这就走了,众人挽留,他说以后总归会回家的,也不必急于一时,众人也就没有再强求,但总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多送了几个下人,并请了一个大夫过去。   这会儿,余怀元与余智容先后都已经学会说话,喊爹喊娘的,江素梅既觉得高兴,又觉得心酸,真希望余文殊能早日回来,可她知道,这是一个奢望。   要彻底赢得胜利,谈何容易呢?   没有个几年是不可能的。   到得第二年夏天,刘氏生下一个皇子,在此期间,德妃被废,宁妃被打入冷宫,她们为阻止刘氏生子,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最后,仍是没有得偿所愿。   不得不说,生存在后宫,又想要保住地位,是需要很高的智商的,除了顺妃这种,人品特别好,又有贵人眷顾的除外。   众命妇都进宫去贺喜。   江素梅也去了,刘氏看到她,表现的很亲切,让她坐在床边说话。   其余人等都颇为惊讶。   江念梅也有些奇怪,她倒是不知江素梅何时得刘氏如此看重了,也没听说刘氏与她有什么来往啊,就是顺妃有几次叫了她们几个入宫。   等到回去时,江念梅笑道:“不如就去我那儿坐一坐,反正还早呢。”   自从敬王上回醉酒那次,她与江素梅就没有互相来家里坐了,说起来是有些尴尬,因为江念梅当时并没有想到敬王会闹出这种事。   她从来在外面,举止言行都没有瑕疵的,可自家相公却失了礼仪,江念梅颇有些恼恨,也暂时不好意思与江素梅来往。   但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情况也不再一样。   江素梅心想总是姐妹,难道还能当陌生人了,便随她去了。   这次老王妃也在,她身体日渐好了,又重新露面,见到江素梅颇为高兴,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叫她下回同殷氏一起来。   不过她也只坐了坐,便走了,到底年纪大了,又病了些时日,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   “其实母亲也常念着呢,就是不便打搅,才一直没有来。”江素梅顿了顿,“到底之前是何病呢,那么久的时间,如今是真痊愈了?”   也怪不得她那么问,老王妃虽然与她见面,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老王妃整个人的情绪与先前是不太一样的。   先前的老王妃言行举止甚为爽利,但现在,性子好似有些变了。   她也说不好。   江念梅叹了口气:“御医也说不准呢,只说年纪一到,什么怪病都有,他们有时候也无能为力的,幸好母亲原先身体颇为健朗,她能这样都不错了。”   意思是,就算有些改变,但病好了总是好事。   江素梅想想也是,别说现在,就是科学发达的未来,好多病都还没个治疗的方法呢。   二人闲话家常了几句,江念梅说到正题上:“刚才见你与皇后娘娘很是亲近,可是常往宫里的关系?不过我却从未有遇见过你呢。”   “是娘娘人好,其实谈不上多少交情的,就是去顺妃娘娘那里,偶尔会遇到。”因为敬王的关系,江素梅也不会与江念梅怎么交心。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人的关系绝对比亲人紧密多了。   江念梅笑了笑:“皇后娘娘对顺妃娘娘是真的好,也是少见,像宫里那些妃子之间,哪个不是勾心斗角的?顺妃娘娘也是有福气,又生了皇子,人人都很羡慕。”   江素梅嗯了一声:“各人有各命呢。”   “是呀。”江念梅命人端来冰镇的杨梅汤,“今日酷热,喝这个舒服点,这杨梅是庄上自己种出来的,很是好吃,一会儿你拿些回去罢。”   江素梅惊讶:“京都可不好种呢,我原先也种了,可结出来的杨梅一点儿不好吃,酸得很。”   “都是些世仆种的,几十年经验了。”江念梅笑道,“京都的气候是不太好种,所以才让你一起品尝下么,我这儿也多,吃不完都烂掉了。”   江素梅也没有拒绝:“那甚好,一说,我口水都出来了。”   二人喝完杨梅汤,江念梅叫人把碗碟撤下去,又使了个眼色,那些丫环就都退下了。   看来是有要事要讲。   江素梅略坐得端正了些。   “这次皇后娘娘生了皇子,咱们姐妹不是外人,故而我有几句话要讲。”江念梅小声道,“依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我看这太子之位多半是要挪动的了,你现在与娘娘关系不错,那甚好啊,就是你们余家切莫与太子走的太近了。”   江素梅一怔,心想江念梅怎么会与她讲这些?   如今这小婴儿,四皇子才出世,等到长大那得好几年呢,何必要着急讨论这个?   她奇怪,但也接话道:“我们原本也不与太子怎么交往啊,相公又不是太子的夫子。”   她并没有对此事表达什么见解,只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江念梅未免有些失望,心想莫非她并不热衷这个,可听相公说,江素梅在家中地位不低,就是余老爷子都对她看法不错的,那么,或多或少,该与那些贤妻良母,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是不一样的罢。   那为何,什么都不说呢?   “三妹,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江念梅引导她开口,“假如哪儿有疏忽的地方,还请三妹指教呢。”   江素梅皱眉,她还很认真。   可是,这事儿并不合适她们讨论啊,因为无法预测,也太早了,所以就算讨论了,又有何用呢?   谁知道皇帝真正的想法,谁知道他何时改变主意?   除非是有什么谋划……   她投向江念梅的目光露出了一丝探究。   第119章 有效   只是,这抹神色一闪而逝,她笑了笑道:“我也不知二姐说的对不对,若是能猜到,那岂不是神仙啦?故而我也没有怎么考虑过这些,所以二姐突然问起,还真不知道怎么答呢。”   这话算说的实在,江念梅关切的看着她:“我也是担心你,你知道,王爷常在皇上身边的,总是能看出些什么,到底是皇后娘娘生的皇子,就是名字都取的不一样,叫仲武。”   江素梅好奇:“没看出哪儿特殊呀。”   “就在于这个武字,听说皇上平生最崇敬的便是武帝,但是太子出生时,他没有取这个字,如今四皇子才用了。”江念梅很谨慎的道,“我也只与你说说,断不可传到外面去的,咱们是一家子,才不同,什么话都能讲,但这事儿可是皇家的私事,不宜多说。”   “嗯,谢谢二姐提醒。”江素梅诚恳道,“二姐不说这些,我还真不了解。”   “你啊,都嫁入余家多年了,早该对这些多上心。”江念梅很有姐姐的模样,耐心教导道,“如今形势正是复杂,决不能走错一步的,咱们敬王府与你们余家,还有江家,都是密不可分的,我知道些,自然要告诉于你,你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省得一开始弄错了。”   江素梅点头,又有些疑惑,莫非是自己小人之心,其实江念梅真是来提醒她的不成?   “你回去自与你们家人商量下,或自己先琢磨,是了,妹夫如今巡抚两浙,情况如何?我听说倭寇很不好打,想必你也很担心罢?”   江素梅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我在家中也只有等了。”   “可惜王爷不能领兵去那里,不然一定可以助妹夫一臂之力的。”江念梅颇有幽怨之色。   敬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可皇帝始终没有派他前往。   其中道理,很明显,皇帝对敬王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甚至可以说,其实还是提防他的,但日常上,却又好似颇为信赖,皇帝休养期间,敬王常去,委派了他不少任务。   江素梅安慰道:“不去打仗也挺好的,省得你与我一样,日夜难安呢。”   “往好处想,也确实是了。”江念梅拍拍她的手,“妹夫聪明绝顶,王爷都说若加以锻炼,必是个将才,那肯定是无事了,你只管等着他凯旋而归。”   姐妹两个说了大半个时辰,江素梅才回去。   那时,敬王还在皇宫。   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入宫的,江念梅去见皇后,敬王便与皇帝闲话去了,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皇帝让他参与商量了几个大臣的奏疏,到后来说起太子。   皇帝问敬王对太子的看法。   敬王自然是说好话了。   皇帝却有些忧虑。   敬王察言观色,有些疑惑的问道:“太子殿下宽厚仁慈,颇得众位官员的爱戴,不管谁提起,都没有不满的,当初程大人不都把葫芦送与太子殿下么,倒不知皇上担忧什么呢?”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   敬王好似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闭口不言。   程顺一直忠于自己,想尽办法讨好自己,皇帝岂会不知?所以后来出了那两件事,皇帝才会特别恼火,可处置了程顺之后,他又觉得有些蹊跷。   程顺不是这么笨的人啊,怎会明目张胆的去做墙头草?   他到底还没有病危呢!   如今想来,兴许是与太子有关,因这两件事都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但如此说的话,自己岂不是被自己的儿子而利用了?   皇帝忽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敬王忙道:“皇上息怒,您身体还没大好呢,切莫心忧啊!若有什么难解的问题,还请皇上交于微臣去办,一定遵从皇上指示。”   皇帝脸色缓和了些,直起腰,只觉胸口有些堵。   不过李太医说他太过劳累,身体已经亏损,没个一两年的休养是恢复不到当初的,故而时不时有些症状出来,但都不要紧,只让他不要着急。   所以皇帝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仲裕已经成家,该多学些知识了,你抽空便教教他兵法,他还有待磨练呢。”   那是让敬王也去当太子的夫子了。   敬王领命。   他一头雾水。   怎么要让太子学兵法?难道太子还得去领兵作战不成么?他一时也弄不清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得几个月,两浙传来捷报,余文殊经过这些时日的准备,利用诱敌计,在海上与倭寇短兵相接之后,佯装不敌,引来敌军大批追兵,他再两相夹击,首次开动刺猬船,剿灭倭寇三千余人。   别看这人数不算多,但在与倭寇交战十余年间,已经算是大胜了,皇帝听闻大喜。   余文殊趁机便提出解除海禁的请求。   众人都一一支持。   皇帝考虑几日后,准许。   余文殊宴请众位将军之后,回到住处,没多久,福宁州知府史绵春拜见。   余文殊喝下一碗醒酒茶,请他进来。   史绵春行礼后,禀告道:“下官前日抓到一批与倭寇勾结的百姓,证据确凿,那些倭寇还曾住于他们家,明目张胆,周围人等也只当作没有瞧见,还是大人这次得胜后,下官听从大人吩咐,告密者得重赏,才有人敢指出来。”   余文殊脑袋略有些晕,揉了揉眉心道:“你做的很好。”   “大人谬赞,请问大人,下官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史绵春小心翼翼。   “都是什么人?”余文殊询问。   “闲赋在家的,只钱财好似用不尽,家中妇人都戴有金头饰,别家吃不起的白米面,他们家日日用的,下官估摸都是倭寇赠与的。”   余文殊沉吟片刻:“把男人都杀了示众,女眷不用管。”   史绵春吓一跳,声音微颤:“杀了?有十几人呢!”   “杀了,还得叫众人皆知,以儆效尤!”余文殊面色一沉,烛光下,目光阴冷的好似难以融化的寒冰。   只有如此做了,其余人等才知道厉害。   他要让百姓明白,如今投靠倭寇已经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了!   不过,他还得添上最必要的一句:“其余人等过往不再追究,但从今日起,但凡再勾结倭寇的,杀无赦!”   这是给百姓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以前他们犯的错可以不管,但以后还这样,那这批掉了脑袋的,就是他们的榜样,这样的话,百姓们岂能不掂量一下?   今时不同往日,倭寇大败,刺猬船被封为海上利器,此消息早就传得大街小巷皆知了,只要脑袋没有问题的,都应该知道怎么选。   史绵春大为佩服,连忙保证:“下官一定办妥。”   余文殊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敢,此乃下官份内之事。”史绵春毕恭毕敬。   传闻中,余文殊年轻有为,又是鼎鼎大名余时远的孙子,此番被派来做巡抚,他们都不敢轻视,但事实证明,他处理事情,轻重缓急,从没有不当之处,又很果断,首站就告大捷,着实是叫人惊叹。   即便史绵春年纪比余文殊大了一轮,还是心服口服的。   余文殊等史绵春走后,就命几个衙役去各府各县通知,乃是与福宁州一样的策令。   勾结倭寇者死!   再者,等倭寇一清,便接触海禁,重新开通海上航线。   这一消息对于倭寇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   多年来,他们依靠沿海百姓做烟雾弹,不知道劫掠了多少财物,又能安全逃脱,他们再用这些钱去别国购买先进的武器,战斗力可说是越来越强大。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如今战局起了变化。   假如老百姓也投入到反抗他们的队伍中,那么,他们就要举步维艰了!   倭寇也在考虑对策。   就在这时候,余文殊收到了江素梅写来的一封信,信中提及刘氏生下一个皇子,并把江念梅与她说的话讲与余文殊听,想知道他的想法。   余文殊与她的反应一样,对此颇为奇怪。   毕竟四皇子才生下来,就算皇上有变更太子位置的想法,只怕也不会这么快表现出来,因为四皇子太小,他的本性如何,是不是适合做一个未来的君王,这都是看不出来的。   皇帝又非昏君,怎么可能因为宠爱刘氏,随随便便就把太子之位交于四皇子呢?   这不太可能。   他很快就写了回信。   江素梅打开来一看,脸颊就微微发烫起来,倒不是害羞,而是高兴,余文殊写了很长的一封信,信中写了很多的思念,可见他一直都很想她的。   虽然在残酷的战争中,但这些并没有消除掉他的柔情蜜意。   见她笑得甜甜蜜蜜,翠羽就知道定是二爷写了情话了,也抿着嘴笑,江素梅却从下方又拿出一张纸,那是单独写的信,交予她道:“长德写给你的,你快看罢。”   翠羽大为欢喜,忙拿了坐下来细细看了。   江素梅的神色却又变得严肃起来。   余文殊这封信可不是那么简单,只同她讲了甜言蜜语,里面还提到敬王的。   有一句让她有些惊疑,他竟然让她多多注意敬王的动向呢,可字里行间却也是不太确定,那么,可见他也是不知敬王的意图。   到底他们是不是多心了,还是当中真有蹊跷?   第120章 人心   不过江素梅还是去同余慎,余文晖说了,二人都十分惊讶。   毕竟敬王是他们的亲戚呢。   “观敬王这些年的表现,不似有什么野心的。”余慎手指慢慢敲击在桌面上,皱眉道,“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要敬王真有不轨的意图,那说不定还要连累到好几家人。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江素梅道:“咱们自然都希望是猜错了,可是,世上事很多都是出乎意外的,谨慎点总是不错。”   “也是,如今是非常时期啊!”余慎点点头。   “我有个朋友在神机营当差的,我叫他留心一下。”余文晖是很低调的人,但知己还是有几个的。   三人商量完毕,江素梅刚出来,就见余文君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出个声,在外头等着吓人呢?”   余文君哈哈笑起来:“听说你们在讲重要的事,我原本想听一听的,结果正好完了。”   余慎笑道:“文君你还是老样子,滔哥儿呢?怎不带来?”   余文君叫了声伯父:“淘气的紧,一会儿见不到我就哭,现在在睡呢,我抽空就来了,下回等他乖一点再带过来,省得吵得你们心烦。”   “怎么会,小孩子就是会闹才好呢,以后聪明。”余慎抚了把胡须,“见过你父母亲了?”   “见了。”余文君拉住江素梅的手,“我是来看嫂子的,来陪陪她。”   余慎表示理解,挥手:“去罢,去罢,下回也带姑爷来,平常在衙门都见不到他的,当真是大忙人,没事也回来吃吃饭么。”   余文君道了声是,同江素梅走了。   江素梅知道她是怕自己因余文殊在外,觉得孤单,故而才来相陪,便笑道:“你家里也忙,没事便不用来了,用不着担心我,相公打了胜仗,我这心里也松了口气的。”   “总是委屈你了。”余文君拍拍她的手,“我如今也做娘了,哪里不知道其中的辛苦,你还带三个孩子呢,我一个都嫌累。”   江素梅抿着嘴笑:“多了就习惯了,再说,还不是生在贫苦人家呢,咱们有那么多下人,怕什么累。倒是刚才听大伯父的意思,妹夫很是忙,不太陪你呢?”   “别提了。”余文君哼了一声,“他不是何毒手么,那些衙门专找他去审案的,忙完了还请他吃饭,有时候推不掉,只得去,是没有以前那么早归家了,有时候几天也见不到面呢。”   “妹夫心里有你就是了,男儿家么,可与咱们女人不同。”女人总是局限于一块小小宅院,每日里有多少琐事,消磨着青春,幸好心里没有怨,不然再跟几个小妾斗法,与婆婆唱对台戏,当真是无奈心累。   余文君笑道:“我自然知道了,我也不是原先的小姑娘,与好些太太打过交道,着实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江素梅挽住她的手摇了摇:“是啊,咱们都算运气好的了。”   说话间,走了一段路,来到后花园,二人在石桌前坐下,江素梅命人端来瓜果品尝。   余文君好奇询问:“你刚才与大伯父,大哥说什么呢?”   “也无什么。”江素梅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出,“是关于敬王的。”一边就让翠羽把下人遣走,叫她提防有人走近,她与余文君和盘托出。   余文君惊吓了一番,瞪圆眼睛道:“不会罢,难不成敬王还想……”   “谁知道呢,总是有这个可能,只是时机还未到罢。”   余文君点点头:“是啊,上回相公还说起呢,说皇上的病貌似好不了,一直要休养,如此下去,要是加重的话,可就难说了。”   “还有太子呢。”江素梅补充,“这也是一个变数。”   “太子。”余文君忽地道,“我见过太子妃呢!”   江素梅好奇:“怎么会见到她呢?”   “我相公姐姐不是嫁到胡家去的么,那胡家与石家是有些亲戚关系的,但也不甚亲密,那日姐姐请了我们去玩,太子妃正好也在,说起来,人很亲切,一点没有架子的,难怪会被选上,这容貌也是少有的美。对了,对了,我听她说,现在太子正跟敬王学兵法,很是刻苦呢。”   “哦,敬王去教太子了?”江素梅惊讶,“那肯定是皇上的意思!”   “是啊,太子妃说了,敬王教的也很认真,还让太子去神机营亲自巡查,以求学点经验。”余文君侃侃而谈,一直都在夸太子妃,好似浑身没有缺点一样。   江素梅却在思考敬王被派去太子身边的理由。   当年皇帝给太子挑选夫子的时候,挑了好几个人呢,可其中并不包括敬王,怎么现在这节骨眼上,倒是把敬王给派去了?   “你回去后,也同妹夫说一下,凡是跟敬王有联系的,让他关注一下。”江素梅叮嘱。   其实敬王如何,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可惜,偏偏他是几家的亲戚,一旦出了事,那可能是要连坐的,她可不想这么倒霉,被人无缘无故的连累。   故而,此事才显得特别的紧要。   此时,敬王正好回府,江念梅如往常一样服侍他,亲自宽衣解带,从不偷懒的,敬王也习惯的很,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如往昔般清丽的脸蛋。   江念梅把衣服交给丫环放好,又拿热手巾给敬王洗脸,颇有怨念的道:“王爷本来便已经很是劳累,偏偏皇上还让王爷去教太子呢,真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妾身当真是心疼。”   敬王笑道:“这是本王的荣幸啊,太子可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呢!”   “那太子学得可好呢?”江念梅笑问,“何时能领兵作战?”   “这也得能学活学用啊,不过太子极为聪敏。”敬王感慨,他原本以为太子是孱弱的,只因天性宽厚,但事实上,他教了之后才发现,太子也有果决的一面。   假使他能当上皇帝,只怕不会逊于现在这一位。   敬王心里想着,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江念梅好久不曾与他多说话,只因他很忙,这会儿轻声说道:“我上回与三妹说了四皇子的事情,叫她不要大意,想必她会告知家人的……”   不等她说完,敬王的眼睛瞪了起来,喝道:“什么?你说与你三妹听了?”   他的脸色有些吓人,江念梅脸色一下子发白,用手抚住胸口道:“王爷,您怎么了?你不是说太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位置么,他们都是咱们家人,自然要早日提醒啊,王爷,您不也不看好太子么?”   “你啊!”敬王猛地摔了一个茶盏,“真是多嘴!我不过是酒后与你说了一句,你怎的就说与别人听?这些我自有主张的,需要你去说,你便去,不用你,你一个字也不应该说出来!”   江念梅与他夫妻多年,自然了解他的心思,知道他的心愿,才会想着拉拢余家等人,可是,她没有想到敬王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哭泣道:“王爷,妾身也是为了您啊!”   看她哭了,敬王才略微收敛了一点,但面色还是阴沉着,伸手拢一拢她肩膀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只是此事重大,可不是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你不想想,你当真了解你三妹?了解余文殊,了解你祖父,乃至你大伯父么?”   江念梅愣住了。   她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他们总是一家人啊,难道不应该想办法让他们一起同心吗?   敬王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一直觉得江念梅聪明过人,可原来她在这方面始终还是差了些,女人家,到底是不知道大局,不知道人心啊!这么多人,那么容易拉拢,天下就没有难事了。   他自小就受父亲教导,最为明白其中的变化,故而他虽是王爷,却仍能得到皇帝信任,留在京城,这可不是容易的。   江念梅哭了一会儿,抹抹眼睛道:“王爷,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妾身一时心急,说与三妹听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呢,是否告诉了别人。不过王爷,余大人已经打了胜仗,指不定能收服倭国,到时候定然又要升官,到一品都不一定的,如此助力,王爷当真不考虑么?”   敬王淡淡笑了笑。   他早就试探过余文殊,这人绝不是那么好收服的,更何况,此次他当真成功,又要得皇上赏赐,如此圣恩,将来辜负,于他来说,只怕有些不可能。   还有江家的江兆敏,林涛,何原等也都不是善茬。   他怎么会没有考虑过?   江念梅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敬王笑了笑,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既然你已经说了,不如就再试探试探你三妹好了,但一定要小心,只说我被派去教导太子,也是心有彷徨,生怕出点差错。”   江念梅看他不再生气,心也定了定:“也罢,那我抽空再去看看三妹,不过王爷,皇上的病当真是好不了了么?”   敬王眸光一转,淡淡道:“这就要看天意了,若是天亡他,也不能怪别人。”   这语气很是轻飘,可江念梅听到耳朵里,不由得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天意,当真是天意么?   然而,她也不能细想,嫁鸡随鸡,自从她嫁给敬王之后,她的人生就已经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了,不分彼此,有些事,她不用再问,只能往前而行。   第121章 归家一趟   没多久,江念梅就见到了江素梅。   江老太太七十大寿,几位孙女儿自然都要过去贺寿的,江家女眷们齐聚一堂,这些年,江家的人口也一直在添加,江老爷子重孙都有四个了,厅堂里热闹无比。   江画梅与江素梅坐在一处,两人每次见面仍是与以前一般,基本都是江画梅在说八卦,江素梅笑着听。   “刚才听四弟妹说,大伯母原本要把大姐嫁去苏州的,结果大姐死都不肯。”她压低声音道,“好似真的拿绳子了,大伯母才作罢。”   江素梅叹了口气。   说起江慕梅,也是叫人唏嘘,这些年不曾如意,再寻得如意郎君,李氏为此也是花尽了心思,但始终不成。现在江慕梅已经死心,不肯嫁了,可李氏却不愿见大女儿这样,还是没有放弃。   “大姐也是。”江画梅摇摇头,“其实大差不差便是了,何必要这样呢,以后她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没有夫婿,没有孩子,她是无法想象的,就是她母亲,当初虽是个妾,好歹也有个孩子,可以念想念想呢。   江素梅道:“她自己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愿意也是没有办法的。说不定如今她一个人过的快活,总比再找到一个像沈珏那样的好罢?”   江画梅想了想:“那倒也是。”   其实比起以前来,江慕梅的性子又转好了一些,不再敌视谁,心态像是平静的,江素梅心想,她也只能默默祝福这个大姐了。   江念梅凑过来,在旁边坐下打趣:“你们二人前世定是一对夫妻呢,在哪儿都贴在一起的!叫人好生羡慕。”   江画梅哈哈笑起来:“那我定是男人,我肯定是娶了三姐的。”   江素梅呸她一声:“怎么看也是我英俊一些,我才是男人,好不好?”   江念梅噗嗤发笑,花枝乱颤的指着她们:“还当真了,这都争,要我说,你们还有前世的前世,一人换一次,行了罢?这么想当男人,男人真比女人好?”   “那当然!”江素梅道,“男人起码不用生小孩!”   这下在近旁的人都笑起来,但多数都同意。   毕竟生孩子很痛么!   稍后,别家都一一来贺寿,等到俞家来了,江素梅又去同秦婧英说话,江念梅竟一时没找到时机,好不容易等吃过饭,她才看见江素梅一个人在石凳子上坐着,便忙过去。   其实江素梅是在等着她呢,她早看出来江念梅是有话要讲了。   “上回那事,你到底有没有放心里呀?”她开门见山。   果然还是提这个,江素梅这段时间与其他人接触,倒是都说没发现敬王的异常,那江念梅是真担心他们几家么?   江念梅这会儿露出担忧的神色道:“王爷被皇上派去教导太子了,我这心里更慌,才想同你说说的,你说会不会有事呢?万一太子不合皇上心意,王爷只怕也……到时候,还怕连累你们呢!”   “怎么会呢。”江素梅摆摆手道,“我回去也想过,只觉得你们是想多了,反正咱们只要不亲近太子不就是了,历来与这种事沾到边的,都没有好下场,我与家里人都说了,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不说支持谁,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王爷也是一样,只好好教太子,总不会惹到他身上罢?太子的夫子也不止王爷一个呀。”   江念梅怔了怔。   听起来,她还真是考虑过的,且与其他人商量,那么,他们是完全的中立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江念梅笑了笑,叹口气,“兴许真是我胡思乱想,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不错的。”   “那是自然,总之谢谢二姐的提醒了。”江素梅握住她的手道,“咱们可是一家出来的,还是得同心同力才行。”   江念梅很高兴:“你知道就好,有什么事要咱们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   江素梅表现出来的亲昵,让她觉得好似一切都可以一帆风顺。   她回去就与敬王说了。   敬王对江素梅说的同心同力,很有点疑虑。   假如是随意的,只能说,他们还没有洞察自己的意图,那是作为亲戚间的客气话,但假如是故意说出来的,那么,他可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随后的日子,余文殊趁着军队士气高涨,与众位将军商量过后,趁胜追击,在一年内与倭寇进行了数十次交战,并且赢得了九场胜利,倭寇自知不敌,潮水一般败退。   这段时间,两浙都很平静,余文殊回京述职,终于有时间回了一趟家。   再次见面,已经相隔了两年余,江素梅看着面前立着的男人,一时都有些恍惚,她只当还要好久才能见到他呢!   一句话不说,她就扑入了他怀里,重重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这段时间真的难熬啊,她再见到他时,才深深的发觉,真的是分开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见到他,都觉得像在做梦!   余文殊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下头,把嘴唇贴了上去。   鼻尖立刻也充盈了她的发香。   “爹爹,爹爹!”余廷元飞一般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余文殊的胳膊,整个人差点吊在他身上。   “廷元,你长高了不少。”余廷元侧头看他,看着印象里稳重,聪明的儿子,在记忆里搜寻者他的模样,才发现竟是很不一样了,“廷元,你长得像你祖父呢!”   “他们都这么说。”余廷元嘿嘿一笑,松开手,把妹妹余智容抱过来,对她说道,“智容,快叫爹爹。”   余智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余文殊,却不开口。   江素梅这时才抬起头,对余智容道:“乖容儿,这是你爹爹呢,你不是老是喊着爹爹么,这会儿又不叫啦?”   “爹,爹?”余智容歪着脑袋,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余文殊大喜,忙去抱她:“智容,再叫一声爹爹,智容,你长的真像你娘啊,看这眼睛,鼻子,多好看!”   江素梅笑道:“她的眼睛明明像你呢,廷元,还不把你弟弟也抱来?这孩子,总是只顾着妹妹。”   余文殊哈哈笑了:“那会儿你生他们的时候,廷元多怕没有妹妹呢,自然是对她极好的。”   “是好,都不用我来管了,这会儿才多大,都张罗着要教智容认字了,每天一回来就是给她讲故事,也不知道智容听不听得懂呢,恨不得晚上还抱着她睡,我都说过几回了,都不听。”真正是个妹控,江素梅都有些担忧了。   余文殊很久不曾与她说话,哪怕是这样的诉苦,听在耳朵里,也觉得动听的很,忍不住低下头,略扭过她下颌,就亲了上去。   她冷不丁被他吻住,当真是吓一跳,竟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她。   她脸腾地红了,讷讷道:“不习惯,还有,还有孩子在呢。“   他勾起唇又笑了,唔了一声:“无妨,反正我能待几天呢。”   她心里又酥麻酥麻的,其实恨不得被他抱在怀里,怎么折腾都不要紧,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余文殊又去抱余希元,余希元比起余智容,略有些胆小和迟钝,好久才喊一声爹爹,还缩在余智容的后面。   “这孩子很是害羞,见谁都这样,希望长大些会好呢。”   他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要你一个人教养他们。”   “你又不是故意的。”江素梅忙道,“怎么能怪你呢,你只要好好的打好仗,早日回来就好了!孩子么,家里这么多人,你不用担心的。”   他叹一声,伸手抱住她,紧紧的:“我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啊,倭寇不是都被你打跑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分开许久,他没有怎么变,仍是很英俊,就是眉宇间比起往昔,多了杀伐之气,板起脸来的时候,很是威严,让她不由得想起余老爷子。   大概官威就是这样慢慢的累积起来的。   但只要他在她面前,仍是这样温柔就好了。   余文殊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只是暂时的。”   “可是,两浙不是很久不曾有倭寇出现了么?”江素梅好奇,“他们难道不是怕了?还有胆子会来么?”   “是你的刺猬船太厉害了!”余文殊捏捏她小巧的鼻子,“他们确实怕了,但不代表不会再次侵犯,这些倭寇的骨子里便不是甘于安静的,他们倭国历来就喜欢劫掠,盗取他人财物,我想,早晚,他们还是会再出现的。”   他猜对了一般。   不久之后,倭寇会侵占一座池城,不过并不在两浙。   第122章 病情   余文殊在家中待了三日便走了,这短短时间并不足以让余家众人弥补分离许久而产生的伤感,但也好过于没有,只是,这漫长的等待又开始了。   春去秋来,皇帝的病情并没有太多好转,传闻好似还有加重的趋势,已经连续大半年不曾上朝,不过奏疏还是批阅的,但就这一情况,已经能令百官百般揣测,千方打听了。   毕竟,一个皇帝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也关乎他们的前途,岂能不紧张?就是余家的人都有些按捺不住,每日回家,总会关起门来商量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倭寇忽然纠集大军,突袭福建,一连攻破几道关卡,占领了漳州府,漳州知府康松崖弃城逃跑,全城沦陷于倭寇之手。   急报传来,皇帝震怒,不顾病体驾临太和殿,命人捉拿康松崖,且把左都御史兼任福建巡抚张坦革职。   这福建与两浙一样,也是沿海地区常受倭寇侵扰,只没有两浙严重,如今倭寇转移战场,发力之下竟夺取池城,皇帝自然是极为恼火了。   大国颜面何存?两浙那里才扳回些脸面,这下又丢光了!   只是,这张坦革职了,又该叫谁接任,他倒是有些犹豫。   百官都噤声。   也有些官员大着胆子偷偷打量皇帝几眼。   他看起来清瘦了一些,面颊有些发蜡黄之色,与原先比起来,确实是精神远远不及。   皇帝想了一会儿,问几个官员。   兵部尚书戴以中道:“余大人定不负众望!”   如今看来,国家虽有猛将,可真正能任用好的,唯有余文殊,毕竟两浙是他负责的,眼下看起来很有成效,那么,福建也可交予他。   戴以中提名的时候,颇有些骄傲,那是他的属下,也是他出力提拔上来的。   其余几人也是一样的反应。   倒是有一个人说,不如让敬王去。   皇帝当时就是一愣,但他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只听从戴以中几人的,命人带圣旨去往两浙,命余文殊即刻上任,前往福建,且又点了两员大将先去漳州。   随后他就宣布退朝,其他事情让内阁处理。   余慎,余文晖回到家中,把消息告诉众人。   余拙气得跳起来,骂道:“怎么咱们朝中无人了,什么都要文殊去?好不容易两浙平静下来,又要去福建,有这么害人的么!”   “也是文殊有能力,旁的人想去还不得去呢。”余慎安慰他,“无妨的,这次圣上大怒,命四处调去了十万大军呢,那倭寇才几人。”   “几人也很厉害啊,这漳州不就败了?”   “那是官员无能,一听倭寇打到城下,吓得腿都软了,其实只要稍许抵抗,未必会输呢,那康松崖平日里看着仪表堂堂,原来不过是窝囊废。”余文晖愤愤然,“竟然连百姓都不顾,也不知他这知府怎么当的!”   江素梅只听着没说话,暗自心想,余文殊果然没有猜错,只是没想到,倭寇竟然会全部跑到福建去了!就是辛苦他两边奔波,也不知这日子何时到头呢。   若几个孩子没有长大,她真想随他一起,金戈铁马,浴血杀敌!   可惜,如今也只能在京城默默等待,默默祈祷。   她在神伤间,只觉一只小手握住她,她低头一下,却是余智容,小姑娘冲她微微笑,摇了摇手道:“娘,是在说爹爹吗?”   她已经三岁了,比起余怀元,说话格外的流利,只看日常表现,很是聪明。   “嗯,爹爹要去福建了。”江素梅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发,“爹爹又要晚些回家了。”   余智容点点头:“我在家等着爹爹,我陪着娘。”   江素梅心里一酸,这孩子竟然都会安慰人了!   殷氏笑道:“容儿真乖,咱们都等着你爹爹,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是一家子殷切的期望。   余慎却又说起皇帝:“我听人说,看到皇上脸色发黄。”   其他人都很奇怪。   “病人不都这样么。”殷氏道,“皇上病了那么久,自然是虚弱些。”   “你们不了解。”余慎轻声道,“那会儿先帝还在时,我是已经入朝为官了,文晖却还小,也是一点不知的,当时先帝也是病了,我见过一次,那脸跟涂了黄藤汁一样,看一眼就忘不得了,后来先帝也没活多久,他们说是一种怪病,御医都治不好的。”   众人都是一惊。   余文晖瞪大了眼睛道:“父亲,您是说皇上也活不了多久了?”   “谁知道呢,但却是巧的很,二人脸色一样的,指不定先帝的病传到他身上的,现在才发作出来。”余慎沉吟一声,“我看今日好些看到了,只怕都有这个猜想。”   江素梅却问:“若是这样的话,皇上自己也应该知道罢?”   余慎一愣。   “先帝生病时,作为皇子岂有没有探望他的道理,那么,皇上当时肯定也看到先帝的脸色了,如今他一般模样,那岂不是心里有数?”   “这个……”余慎答不上来,他还当真没有想到呢。   就是现在想到,也无法揣测皇帝的心思。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离死不远的时候,他会做出何种安排呢?   而且,这人还是一个皇帝。   现在,皇帝就在照镜子。   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一刻的心情,无法描述,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平息下来,然而,每每再照镜子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心脏好似要爆开的感觉。   愤怒,伤悲,绝望,恐惧围绕着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叫人去请李太医。   李太医一来就跪了下来。   “怎么样,可有医治的法子了?”   李太医浑身发抖:“回皇上,卑职已经在尽力寻找,只是,这种病,任何医书都没有考据,皇上您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太医的。”   皇帝摆摆手,他对这个病很了解,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得了这种病,后来在赐死了几个太医之后,也没有得到解决,最后还是去世了。   他又有什么办法逃脱?   皇帝面露绝望之色。   李太医趁机道:“皇上,卑职这里有一味药,皇上不若试试,兴许有转机。”   “什么药?”皇帝眯起眼,冷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太医并没有回避开,很镇定的道:“恕卑职直言,皇上您这病在世上恐怕都难寻解救之法,除了以毒攻毒外,卑职再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这枚丹药是卑职所制,自信对皇上的病有克制作用。”   他说完,又当着皇帝的面把丹药吞了下去:“此药毒性甚微,就算不起效果,对身体也无大碍,皇上也可以让旁人一试。”   赵桂不等皇帝吩咐,立刻上前把丹药拿过来,吞了下去:“小人愿为皇上试药。”   皇帝脸色缓和些,坐下来等待。   结果许久过去,二人都安然无祥。   皇帝想了想,让李太医把丹药献上来。   刘氏在门外等候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李太医出来向她行一礼后,告辞走了。   “皇上。”刘氏上前关切的询问,“妾身听说皇上您去早朝了,妾身担心您,这才过来的。”   主要李太医曾劝导皇上不要早朝,要静养。   皇帝笑着握住她的手,拉她在旁边坐下来:“无妨的,只是处理一件事情罢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皇上还是要多加注意啊!”刘氏叹了口气,“不若您换个太医看看罢,妾身倒不是觉得李太医的医术不精,只是每个太医擅长的都不一样,或许别的太医有法子呢。”   “都一样的,不过叫朕休养。”皇帝拍拍她的手,“劳你烦忧了,武儿还小,你倒是多放些心。”   刘氏点点头,她还是想劝皇帝换个太医。   皇帝拗不过,终于答应,同赵桂道:“把王太医叫来罢。”   结果王太医给皇帝把脉之后,冷汗滴答滴答顺着脸直落到地板上,他也是太医院老资格的大夫,给先帝也看过病的,当年太医院的惨状他历历在目,幸好他那时阅历浅,还不太够格,才没有受到牵连,不像别的太医,死了好几个,有几个活下来的给他讲述过症状,便是与现在皇帝一样的。   如此,他怎么治得了?   自己要没命了啊!   王太医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   刘氏目瞪口呆。   皇帝面色平静的叫人把王太医拖出去,赶出太医院。   刘氏过得片刻才回过神:“王太医这是怎么了,莫非忽然得了急病?”   皇帝笑了笑:“许是年纪大了罢,你看看,叫别的太医有什么用,还不如李太医呢,这病都看不成。”   刘氏只得作罢。   直到走出殿门,回到住处时,刘氏才扶住椅子慢慢坐了下来,她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陈妈妈说的没有错,那些隐秘的传言都是真的,看来皇上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难怪王太医会吓得晕倒,他是怕自己治不好被砍头呢!   刘氏的手心冰凉。   第123章 一年一之间   余文殊在离开两浙前,上了奏疏,提名了五位将军,希望皇帝可以分批调任到山东,广东等沿海地区,以防万一。   这几位将军中,有两位是跟随他在两浙一起抗倭的,其他三人都身经百战,对剿灭倭寇有不俗的见解,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倭寇四处侵占城池,让百姓陷入恐慌。   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就在他到达福建不到两个月,山东就受到了倭寇的攻击,幸好当时皇帝听从他的建议,派去了两位将军,才能顺利抵抗这一突袭。   倭寇恼怒之余,把战力都投入到了福建。   因为他们意识到,余文殊才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不除此人,他们将难以再踏入中原之地!   福建开始了与倭寇长达几年的艰苦战争。   但这里也渐渐凝聚了从各地而来的英才,不管是将军,谋士,他们都将在这里得到锻炼,发挥出他们所有的聪明才智,把倭寇彻底赶出家园!   另一方面,皇帝的病情却略有好转,在服用了李太医给他的丹药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里流转的一股生气。   为此,皇帝更加的信任李太医,对他无有不从。   这一年里,百官的位置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最显而易见的,乃是兵权的交替,京都三大营都换了武将,就连宫里禁军侍卫统领也换了一拨。   刘氏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可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她想了想,请来了江素梅。   她们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见面了。   江素梅这次看到刘氏,只见她好似清瘦了一些,容颜也略有苍老,想必这段时间,她操心挺多的。   刘氏请她坐下。   “听说余老爷子搬回家里住了?”她头一个居然是问这个。   江素梅点点头:“是的,祖父虽然早前身体硬朗,但到底年纪大了,我们一起劝了他回来住的。”   余时远已经白发苍苍,说句不好听的,不知道哪日就会离开人世,假如身边没有亲人在,真得发生了,众人一定会追悔莫及!   故而前不久,全家去了城外,劝余时远回家,余时远终于同意。   现在他每日逗孙为乐,倒是笑口常开。   刘氏颇为欣慰:“余老爷子一世英名,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一个人住在城外,我同皇上也提起过,皇上说是该接回来暗享享清福呢。”   江素梅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是在说皇上不再介意往事。   她诚意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刘氏笑了笑:“咱们总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何必说客气话,今日叫你来,也是想麻烦你呢。”   “娘娘请说。”江素梅忙道,“麻烦实不敢当。”   刘氏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一年好似很平静,但好似又发生了很多事,我原先也不觉得,可前几日出宫,才发现守宫门的人竟然都不认识了。我身在深宫,对外头的情况并不了解,可不知为何,只是这件事,竟叫我晚上都睡不安宁,问起身边人,说是再寻常不过,总是会换人的,就是陈妈妈都这么说。”   江素梅怔了怔。   她想起他们余家经常会召开的小会议,她每每也参与其中,便是讲京都各部门官兵的变动,这些变化让余慎几人都起了疑心。   前不久她才回过江家,与江家几位在朝为官的男人说过这件事,江兆敏如今已经入阁,升任为刑部尚书,其他几人也都得到了升迁,可以说,他们几家男人们的仕途一帆风顺。   可说到这件事,江兆敏脸色沉重。   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敬王。   没错,敬王在这一年里,也不知为何得到了皇帝很大的信任,现在内阁的票拟很多时候都直接交予敬王过目,这让百官都有些质疑。   可皇帝并不理会,他仍在养病阶段,需要休息,再说,谁敢去反对呢?   皇帝身体不好,看不动奏疏,他难道还没有权利找个人来看?   只是这人偏偏是敬王。   敬王一直以来竖立的形象都是良好的,百官虽然觉得不合适,可也说不出足够的理由,当然,他们会提到太子,可太子尚且年轻,处理事情未必有敬王来的自如。   何况,也不是不让太子参与的,只是参与的比较少罢了。   江素梅沉默了好久才开口。   “依妾身看,其中是必有蹊跷,只是想弄清原委,却不容易。”她看向刘氏,“娘娘在皇上身边,难道不知皇上的心意吗?”   刘氏都不知,其他人更是难以知道了。   刘氏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早前,她不敢说太了解皇帝,可总是猜得大差不差的,但这次自从皇帝生病之后,他的言行举止都有些诡异,不过叫人惊讶的是,病情倒是没有继续恶化,比起先帝的情况,像是好了很多。   作为妻子,自是高兴的,谁也不想当个寡妇,可问题是,皇帝现在与她很不亲近,真正是将养起身体来了,也不近女色,很听李太医的话。   看起来,他是太想活得长久了,他恐惧死亡,故而才想尽办法想延长自己的性命!   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皇帝对后事的安排,她真不知道。   毕竟他得的病很古怪,谁也不知哪一日会撒手而归,可皇帝却并没有安排这些事,连提都没有提起,刘氏又岂会了解他真正的心意呢?   江素梅观察刘氏的表情,也有些了然了。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自己的揣测告诉刘氏:“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奇怪,可妾身觉得,只怕与敬王有关。”   刘氏一愣,直勾勾的看着江素梅。   敬王可是她的姐夫呢!   江素梅长叹一口气,虽然那是他的亲戚,可敬王真得要造反,他们几家都绝不会苟同的,江兆敏等人已经非常明确的表示了,那么,真得等到那一天到来,敬王便是他们的敌人!   到时候,还谈什么有关系呢?那是你死我活的场面!   因为她知道,她的那些亲人,包括余文殊,骨子里都是有节气的,岂会因为敬王能给予他们好处,便要屈服他,跟着他一起举起造反的旗子?   那不可能!   故而,她只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今日刘氏相请,兴许这便是开始。   “我们绝不会与敬王狼狈为奸,当然,在此之前,妾身也不希望他是奸人。”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刘氏松了口气。   其实她何尝没有想到敬王,只是她不确定,也不知怎么入手,才找来江素梅一试,幸好她没有辜负自己,诚实的说出了敬王的名字。   那么,她们从现在开始,可能就是一个战线的人了!   “没错,听你这么一说,敬王确实有嫌疑。”刘氏语气严肃的道,“至少我发现,守城门的官兵曾是他的下属。”   “守城门的?”江素梅心头一跳,他们还没发现敬王的手已经伸到禁军这里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发动兵变么?趁着皇帝养病?   真要这么一来,还真难说呢!   刘氏咬了咬嘴唇:“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处理?我刘家又是不行的,叫他们办事,总是办不好。”她的娘家,她完全指望不上。   这种情况,可以说明本朝对外戚的抑制还是很厉害的,刘氏这会儿就没有施展的能力了。   “所以我才会请你来,你们几家的男人都是有能之士,作为皇后,我也只能如此拜托于你了!”刘氏说到这里,站起来,要向江素梅行礼。   江素梅吓一跳,连忙阻止:“折煞妾身了,娘娘!此事不止关系宫里,也关系到咱们几家人的将来,就算娘娘不说,咱们也是在关注的,只是敬王如今位高权重,又得皇上信任,并不是那么容易阻止的,就算要让皇上相信,也得有个证据呢!”   “可惜皇上的心思并不在此啊。”刘氏摇摇头,“不然我早跟皇上说了。”   “那太子呢?”江素梅道,“娘娘可曾与太子相商?”   刘氏又摇头:“还不曾,只是早前提过两句,太子对皇上的情况也是颇为担忧,可他不敢造次相劝,皇上对他似有不满,上回他提醒皇上不要太相信李太医,皇上竟然拿砚台砸他呢,幸好避开了。”   刘氏提到这事儿,也是无奈。   如今整个宫里,好似皇上都没有信任的人了,除了李太医与敬王。   她想到这里,后背渐渐出了冷汗。   江素梅安抚道:“娘娘先别着急,当务之急,您还是要与太子商量一下,太子到底是皇上选的,不管如何,皇上没有撤去太子的职位,可见他的心意并没有改变多少,是了,娘娘请你多留意李太医。”   “太子早让人查过,却是查不出来,并没有见李太医每日有什么异动,除了给皇上配制丹药,似也不太出门呢。”如果他们发现了李太医的不对,早就告诉皇帝了,可偏偏没有,刘氏也是恼火的很。   江素梅沉思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李太医一定与敬王有什么关系,她说道:“不如请娘娘再查一查,比如李太医的来历。”   “来历?”刘氏一怔,她倒是真没想到呢,就是太子,也只让人跟踪李太医。   一个人的前程往事总是关系到他命运的走向,不信查不到什么!   江素梅道:“对,就是来历,至于别的,我回去先同家人相商,到时候再与娘娘联系。”   刘氏点点头。   江素梅便先告辞走了。   第124章 真正的意   她一到家,便去见了余老爷子。   虽然余老爷子已经致仕,在家中也不参与他们的小会议,可江素梅还是第一时间就去向余老爷子求救。   余老爷子这会儿正抱着余合玩呢,拿个拨浪鼓上下甩动,心情好似十分愉悦。   这余和是余晋元的儿子,也就是余老爷子的曾孙了,才刚刚过了周岁,他的母亲谢尚柔说是说在旁陪着,可一张嘴巴没停过,把桌上碟子里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余老爷子叫人又去拿一碟来,他知道她这重孙媳妇自打生完孩子后,很是贪嘴,故而也不以为意。   “二婶!”谢尚柔看到江素梅没,抹了下嘴巴,笑嘻嘻道,“您从宫里回来了啊?皇后娘娘找您干什么呢?”   “有重要的事呢,我得跟祖父说一下。”她像余老爷子行礼,“祖父,您现在有空么?”   谢尚柔一听,忙上去把余合抱来:“那我带合儿走了,曾祖父与二婶好好商谈罢!”   也不等余老爷子说,转身就走了。   江素梅噗嗤笑起来。   她这侄媳妇特别怕听复杂的事情,尤其是朝堂上的,声称什么都不懂,听了反而心里不安,晚上睡不好,不如就安安心心操持内务。   这也有好处,家里现在很多琐事基本都是谢尚柔在处理了,她没有别的分心,倒是做得十分细致,至于殷氏,基本已经算是退休了,偶尔会与余拙出去游玩一番。   江素梅如今只掌管主要的财务,谢尚柔有不明白的则会询问她。   余老爷子放下拨浪鼓,问道:“有何事?”   “自然是大事了!”江素梅皱眉,“祖父您不参与咱们的商谈也便罢了,可难道真不觉得京中气氛古怪么?”   余老爷子摸了把胡须:“老夫如今只享天伦之乐,还真不曾注意到。”   江素梅才不信,撇撇嘴,很不满的道:“我知道祖父是希望咱们凭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可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咱们的经验哪里有您来的丰富呢?万一出点差错,说不定咱们几家都完蛋了,祖父,这您也不放在心里么!”   余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伶牙俐齿,你倒是说说,怎么非同小可。”   “我看敬王是要兵变!”   “哦?”余老爷子眼眸一眯,精光外露,“那他为何还要等呢?既然已经兵权在握,自然是越早越好了,晚了反而节外生枝。”   江素梅被问住了。   是啊,连宫内的禁军都是他的人了,只要他想,就一定可以。   她犹豫道:“兴许过几日,他就要有动作了。”   余老爷子坐得四平八稳:“那咱们不妨等着看看。”   “这事儿也能等?”江素梅脱口而出,“真发生,一切都晚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余老爷子的笃定。   他既然这么说,那么敬王必定是不会兵变的。   那么,敬王在等什么呢?   看她一脸犹疑,余老爷子笑了笑道:“你总会明白的,素梅,万事不要急进,敌不动,我不动。”   江素梅神色凝重:“多谢祖父指点!”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睡觉,也没有松懈过。   刘氏那里很快也传来了消息,说已经查到李太医的来历,原来李太医祖上并不是京都人士,他祖籍乃是在海津,说到海津,老敬王当年曾在那里住过两年,沿着这条线索去查,不难发现,李太医的父亲李扩曾留下的痕迹。   李扩与老敬王是认识的,确切的来说,老敬王还是李扩的救命恩人,他听说李扩爱好医术,曾推荐李扩师从海津的一位大夫学习。   当然,后来李扩摸索出了医学的奥秘,有了自己的一套本事,他很快就名扬天下,他的名气,让人忽略了他很不重要的过去。   可惜,医不自医,李扩很早就去世了,他的儿子李太医继承了他的衣钵,也很忠诚的遵从着父亲的教诲,其中有一条便是,要他好好效命于敬王一家。   李太医很听话,一直都与敬王保持暗中的联系,谁也不知。   但现在刘氏与太子知道了,原来李太医果然是敬王的人!   江素梅就这条线索,又思考了好久,在这段时间里,敬王果然没有兵变,虽然他大权在握,可在外面还是表现的很谦逊,叫人挑不出毛病。   又几天之后,江素梅决定去一趟敬王府。   听说她到来,江念梅十分高兴。   姐妹两个坐下,很是亲亲密密。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二姐说的话挺有道理,故而才来,也是有一件事想与二姐商量一下。”江素梅神色变得很谨慎。   江念梅也严肃下来,把丫环都屏退了,只剩她们两个人。   她亲手给江素梅倒了一盏茶:“最近我都爱喝这个,里头放了茉莉,桂花,特别的香甜,你也尝尝,别紧张,慢慢说。”   江素梅嗯了一声,道声谢谢,喝完茶才定了下神道:“我上回进宫了,你可听说。”   江念梅略微一怔,但很快就笑道:“是听说了,好似是皇后娘娘请你去的罢?我就说她与你亲近呢,这是好事啊。”   江素梅叹了口气:“也不见得是好事,我这心里烦着呢,正如二姐说的,如今真是多事之秋,稍许一个放松,只怕将来都很危险。”她左右瞧一眼,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好似觉得皇上活不长了呢。”   “啊!”江念梅用手掩了一下嘴,“真的?”   “二姐,你难道不知?”江素梅瞧着她,“可是你说咱们一家子的,如今王爷常在皇上身边的,难道不知么?”   江念梅脸色有些尴尬:“这种事不能乱说,祸从口出啊!”   “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江素梅做出生气的样子,“上回是二姐非要同我说,不然我也想不到这些,现在我来了,二姐又说不能说,那也罢了,我原本真是想同你好好商量,但你既然不愿,我以后也只同家里人说,再不用劳烦二姐。”   江念梅忙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不过皇上的病,哪个不知呢,病了这么久,活不成也是常理啊!”   “那二姐的意思,是确有此事了?”江素梅追问,眼睛盯着她。   江念梅有些心虚,敬王确实表现出皇帝活不长,她自然也相信,可这怎么能给别人说呢,当下搪塞道:“我也不知,只是听说而已,我也常去宫里么,这种流言很多的,不过既然皇后娘娘都如此说了,想必是真的了。”   她说完,就低下头拿了茶盏,却又一口不喝,显得心神不定。   江素梅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不管皇上如何,太子的事也是让人烦心,皇后娘娘便是不知如何是好呢,二姐,你说我该帮娘娘出主意么?如真帮了她,将来太子可以即位,咱们家只怕又要有麻烦。”   江念梅见她说得详尽,也是很相信,毕竟她见过刘氏与江素梅亲近的场面。   不像她,敬王再怎么得皇帝信任,刘氏却始终与她关系一般,从不提到自己的私事的。   见江素梅犹豫不决,她说道:“自然要帮了,不要辜负了娘娘,你不想想,皇上多么宠爱她的。”   “可太子……”   “我看太子的位置不牢。”江念梅道,“再说,你只是出个主意怕什么,叫皇后娘娘不要心软,既然她有了儿子,那自然要为儿子着想了!太子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个外人,只要娘娘要对付太子,一定是有办法的,听说,皇上对太子也不是很满意。”   她说到儿子的时候,眉飞色舞,踌躇满志。   是了,要是敬王成功了,当上了皇帝,她的儿子也将会是一国之君!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天子的位置呢?   但同时间,江素梅也有些理解江念梅的举动。   作为一个妻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妻子,有时候除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外,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保证自己的地位。   江念梅嫁给敬王,她的命运差不多便已经被决定了。   她还有两个儿子呢!   江素梅暗地里叹了口气。   之前的一个念头慢慢消淡了,看来说服江念梅来反对敬王,一定是不会成功的,只怕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慢慢点了点头:“二姐说得是有道理,我回去再想想,其实皇后娘娘待人真是极好的,可听说太子也是个不错的人,还真叫人为难呢。”   江念梅笑道:“你就是太心善了,但不管如何,总要做个决定,听我的准是没错的,你想想,太子的夫子都是谁,可没有一个余家,江家的人,到时候太子做了皇帝,会是什么局面?”   这话倒真是靠谱了。   太子身边的人确实与他们几家是扯不上关系的,可江念梅不知道的是,太子与刘氏乃是真正的一个战线的。   这才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如今她就是利用那二人之间的关系来试探江念梅。   结果出来了,看来敬王应该是很想让太子下台,然后让四皇子当太子,那么,如此幼小的孩子,能当什么国君呢?   刘氏只是一介女子,当不了大任,他这个王爷就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等一个结果,那就是皇帝死。   故而他没有动手,只求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至于兵权,应该是为防备意外出现罢,比如皇帝发现了其中的真相。   第125章 弱点   江素梅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终于理解余老爷子的那番话。   他那么笃定,只是因为他知道敬王在等着太子被废,而太子只要安好,敬王便不会着急动手。   当务之急,她连忙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给远在福建的余文殊。   这封信相当重要,故而她叮嘱信使不住驿站,也一定别暴露自己的身份,加快速度前往福建,如今京都多数官兵都在敬王的掌握之下,十分的危险,幸好余文殊手里也有兵权。   皇帝在他糊涂的时候,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只可惜,福建距离京城有些远,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随后江家,余家众人,还有俞朝清,林涛,何原等人都进行了秘密的会面,制定了应对的方针。   到底京都的官员多着呢,总还有一些是他们的人。   他们要做的便是随机应变。   因为只要敬王不出手,他们就没有办法去拿捏敬王,除非皇帝能清醒起来,现在,他们根本也近不了皇帝的身,自然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持了。   那么,一旦冒然行动,到时候敬王随便一顶帽子扣上来,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最后,江素梅要去见最关键的一位人物。   她自然是刘氏。   不管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敬王,刘氏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她可以见到皇帝,也可以见到太子,敬王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很显然,他将来也必须控制好刘氏。   看到拜帖,刘氏立刻就请江素梅入宫。   “我也正要找你呢!”刘氏的语气有些急迫,“虽然我跟太子已经知道李太医的来历,可谁也不敢去告诉皇上,万一皇上不信,反而会惊动到敬王,你那里怎么说?”   “已经确定敬王的意图了。”之前有余老爷子的提示,后又试探过江念梅,她很肯定幕后之人必定就是敬王,“娘娘,除了必要的行动,咱们几家要做的便是等。”   “等?”刘氏一愣,“这节骨眼上,还等?”   “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但是娘娘与咱们不一样。”   “是说我能见到皇上么?”刘氏略有所悟。   “是啊,娘娘,如今只要太子无事,敬王也不会动手的。”江素梅顿了顿,她想到有一个残酷的消息要告诉刘氏,面色越发凝重起来,轻声道,“可能皇上当真活不了多久了,依妾身猜测,皇上的病情有好转,也只是因为李太医给皇上服用了延命的神奇丹药,一旦丹药停了,应就是敬王下手之日。”   那时候,皇帝就要驾崩了!   敬王便可以做摄政王,指不定还能篡改圣旨玩玩呢。   刘氏嘴唇微微张了张,眼睛立时红了,她低下头,要帕子掩了掩鼻子,又掖一掖眼角。   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测过,可每次想到,仍是挡不住的心痛。   毕竟那是她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   江素梅同情的看着她。   她能体会到刘氏的心情。   虽然不是一夫一妻,情深似海,可也算同甘共苦,在皇帝尚且还未掌握大权的时候,刘氏便已经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们还育有一子一女。   生离死别,自然是悲痛的。   刘氏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她声音微哑道:“皇上他是个好皇帝。”   江素梅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在皇帝亲政的这段时间,他听从了很多官员的建议,对旧有法令的弊端或多或少都进行了改革,也善用人才,即便在此期间,他曾无比依仗程顺,也并没有弃用别的重臣,他做事算得上公正英明,故而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还是好过的,个别地方有天灾,他也不曾吝啬,仍开国库赈灾。   可以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皇帝。   是以江兆敏等人才能保持住自己的节气,没有想过背叛他。   刘氏长叹一口气,面带悲戚道:“可惜老天不公,要他惹上怪病!”   “娘娘莫要太过伤悲,从来命由天定,活多久,自己总是不能做主的,幸好皇上有娘娘这样的妻子。”江素梅开口安慰道,“皇上若知道,也会觉得满足了。”   刘氏闭了闭眼睛,又摆手:“罢了,总是到这一步了,莫可奈何。”她看向江素梅,“你可告知余大人了?”   “已经告知了,想必他很快便会知道。”   刘氏点了点头,心里稍安。   想到余文殊在将来会助她一臂之力,她多少是有些放心的。   皇上在派余文殊去福建时,还与她提起他,称余文殊比起余老爷子是青出于蓝,如果他能回来,便一定能解决此事,可来得及吗?   福建那里还在与倭寇打仗呢!   刘氏又担忧起来。   “娘娘,请让太子多加注意,别叫敬王找到把柄,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这样的话,咱们就能争取到时间了。”江素梅叮嘱,敬王为一个正当的理由,也是束手束脚,这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们一定要利用好。   刘氏道:“好,我会与太子去说,你也要小心点。”   江素梅告辞走了。   太子果然听从,做事越发小心,有次忽然想到敬王曾让他随他去检阅军队,后背便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幸好他只是看看,表现的很老实,不然指不定就说错什么话呢。   到时候传到皇帝耳朵里,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就这般风平浪静过了几个月。   太子循规蹈矩,甚至连去探望皇帝都是在事先考虑过几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想清楚了,没惹得皇帝不快,敬王一时倒也拿他没办法。   这日,太子正在后花园,赵桂急匆匆跑过来。   见他额头上流下了汗,太子忙问道:“怎么,莫非父皇的病情有变化?”   赵桂拿袖子擦汗,摇摇头道:“不是,是皇上,皇上要见殿下您。”   “那你……”太子狐疑。   赵桂凑过去小声道:“殿下,要不您,您快逃罢。”   太子心里一跳。   “禁军刚才在您殿中搜到信了!”赵桂声音微颤。   太子登时预感到了危险,忙问:“什么信?”   “是府军右卫统领季习三写的信。”   太子脸色一下子煞白。   他与季习三是有来往的,他从刘氏口里得知敬王的图谋之后,生怕哪日他会用到禁军,故而才会与季习三相商,让他多加注意敬王。   那季习三原先是太子跟前的近身侍卫,后来得他举荐,又因本身的能力也强,升任为府军右卫统领,这事儿皇帝也知道的。   可今日忽然提到季习三,还有什么信,太子在宫里多年,怎么可能想不到那个方面去。   但他不能逃跑,一旦跑了,罪名落实,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整一整衣袍,前往皇帝所在的宫殿。   赵桂跺脚:“殿下,您这去了,可危险那!”   赵桂也是着急,他忠于皇帝,但对太子的印象也很不错,之前有人密报太子与季习三有不轨意图,他当时还劝了的,可皇帝并不听,令人去搜,果然就搜出了信。   皇帝看了之后,大发雷霆,命赵桂去把太子叫来。   赵桂心里头不愿意,可也没法子,他其实清楚,就算太子逃了,可哪里逃得出宫门呢,皇帝早命人把守了,他只是担忧才一时脱口叫太子逃的。   太子微微笑了笑:“您别担心,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逃也逃不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他的笑容还是与往日里一样,宽厚亲切,叫人心生好感。   赵桂不由鼻子一酸,暗想他一直服侍的皇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连亲生儿子也不相信,何况还是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这病真是害人那!   他长叹一口气,跟在太子后面往前走。   眼见殿门就在眼前,太子停住了脚步。   他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日,难道一切都要在此终结了?   父皇,你可信我?   他抬起头看着落日的余晖,眼眸里藏着勇气,也藏着莫可名状的悲哀。   但是,他不能退缩,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为自己力争到底!   刘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正抱着儿子逗弄,她的女儿月仪见她突然沉下脸,一时受到惊吓,竟然哇哇哭了起来,陈妈妈连忙抱起月仪去哄。   刘氏把儿子放在床上,回过头问映山:“是真的?你亲耳听到的?”   “是啊,娘娘。”映山说话都结巴起来,“是小的,小的听到的,小的本来要去厨房呢,谁知道,正好看到福山,他一脑袋的血啊!小的上前去问,福山这会儿估计糊涂了,说是皇上拿碗砸他头上的,又说是皇上看到谁写过太子的信,恼火的很,随手就砸了他,他这是飞来横祸。”   刘氏登时很着急,忙道:“你快去探探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映山忙就去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娘娘,皇上把太子叫去了,太子刚刚进了殿中呢。”   第126章 归来   刘氏的手指控制不住抖了起来。   若是太子出了事,皇上恐怕命不久矣,敬王很快就会动手的,江素梅当初曾这样告诫她,而她与太子也一直做得很好,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她坐下去,又站起来,又坐下去。   陈妈妈哄好月仪公主,轻声对刘氏道:“娘娘还是去一趟罢。”   “对,我还是该去的。”刘氏点点头,站起来。   初秋的天气并不算冷,可此刻的风吹在脸上,竟有种冻到骨子里的冷,刘氏在袖中紧紧握住了拳头,暗地道,她一定不能让敬王如愿,哪怕暴露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让太子落入圈套!   虽然这很危险,可是,总还有变数的,但让敬王得逞了,结果却是注定的。   她疾行而去。   现在,太子跪在地上,面前碎了一地的雪白瓷片。   皇帝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要喷出血来,声音冰冷的道:“你好啊,翅膀长硬了,知道与禁军勾结了!怎么,你就这么想要朕死?”   太子苦涩的道:“父皇,儿臣虽与季习三熟悉,可却从未与他通过信!”他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父皇,您难道当真觉得儿臣那么愚蠢么?若真有此事,儿臣会把信放在宫中,不去销毁?”   皇帝哼了一声:“兴许是你太得意了!”   太子痛心:“父皇,在您心中,儿臣原来是这种人!”他挑眉道,“但父皇,凡是要讲证据,此信如何证明是季习三写的?”   皇帝冷笑:“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已经派人去拷问季习三,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先自己看看这信罢!”   他把信抛给太子。   太子拾起来一看,脸色大变。   他只知道此信大概是说他暗示季习三要助他一臂之力,却原来这信写的那么详尽,其中意思竟是要趁着皇帝病重,置他于死地,皇帝一死,他作为太子,自然就会继承大统,季习三此外还表明,索性把皇后与四皇子也一并解决,才能以除后患。   太子看完,额头上冷汗淋淋。   难怪父皇会那么生气!   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季习三绝不会这么说的,儿臣也不曾透漏出这等意思,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观他神色,却是坦然无比,不似那些做了坏事心绪的,但他自生病之后,才心绪烦躁,安静不下来,很快就又大怒道:“不是你,季习三敢这么说?他有几个脑袋?不怕株连九族?”   正说着,赵桂在外面道:“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皱眉:“请她先回去。”   可刘氏已经到了,在门口跪下道:“妾身已知此事,还请皇上三思,妾身敢拿人头保证,仲裕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皇上,太子孝敬恭顺,宽厚仁慈,满朝皆知,皇上又如何不知?”   皇帝愣住了,看向刘氏:“你可知他做错了什么?”   “妾身只知,定是有人污蔑!”   “他可要杀你跟武儿呢,还要杀了朕!”皇帝啪的拍向桌子,喘着气道,“朕还能容他不成?如此逆子,委实是罪无可恕!”   刘氏心里一惊,敬王这么歹毒,竟然给太子扣上这个罪名!   她不顾礼仪,站起来道:“皇上,您今日可真让妾身寒心啊!”   她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不屑,也带着无比的失望。   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皇上让妾身寒心!”刘氏跨过门槛走进来,面如寒霜般的道,“皇上只凭一封信就断定自己的儿子有罪,还是谋逆大罪,日后定然也可以凭一封信杀了妾身,乃至武儿了!妾身岂能不寒心?妾身心中英明公正的皇上已经变了,若皇上执意要问罪,不若把妾身也一同问罪,省得日后受苦,武儿也是,他不若仲裕到底孝敬皇上十几年了,以后不说一封信,只是一句话,只怕都能抹杀所有的亲情,又何苦来哉!”   皇帝身子一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氏,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可又好像那么熟悉。   在宫里,只有刘氏敢质疑他的举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仍是那个他当初一见倾心的女人!   但他总归是一国之君,被刘氏如此责备,自然是拉不下脸面,大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妾身自然知道。”刘氏先以棒喝之词打动皇帝,这会儿又以退为进,再次跪下来磕头道,“妾身只是悲愤难当,故而才口出狂言,可皇上您想想这十几年,您与仲裕是如何相处的,他可会如此待您?他是您亲生儿子啊,就是妾身也比不上他与您这般亲近的!妾身都不信此事,太子会对妾身跟武儿有恶意,皇上为何会信呢?”   皇帝听她这一番话,也当真是糊涂了。   要说这封信谁容易相信,那自然是刘氏,毕竟她与太子没有血缘关系,太子要害她跟朱仲武的可信度比较高,可刘氏竟然完全不信,还帮太子求情。   莫非自己真是错怪太子了。   他想的一多,脑袋就有些晕,不耐烦的道:“算了,你们都先下去,不过仲裕,你别想逃走,此事没有查清楚,你还是清白不了的!”   太子昂首道:“儿臣没有逃走的念头,儿臣心如明月,没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怔了怔,片刻后,挥手又让他们退下。   刘氏总算松了口气,她多怕太子被抓起来投入牢中,那么接下来,皇帝的病可能就要恶化,若敬王动作快得话,只怕自己也会被挟制。   “刚才多谢母后了!”太子朝她行一礼道谢。   刘氏安慰的一笑道:“咱们母子之间客气什么,幸好你父皇也不算太糊涂,听进去了。”   太子对前景不乐观,皱眉道:“刚才母后可看清楚了,父皇真是变了一个人,只怕李太医给父皇服用的药有毒性,虽是能延长命,却有很不好的影响。”   是啊,原来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现在真是是非不分了!   刘氏道:“可惜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再说,就算去劝说你父皇不要服用李太医的药,只怕他也不肯,照今日的情况看,兴许他还会怀疑咱们不想他多活几日呢,毕竟只有李太医可以医治他。”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就在他们烦恼的时候,敬王也在忧心。   原本是一帆风顺的事情,结果出乎意料,竟然因为刘氏出面,皇帝一时没有立刻追究太子的责任,把太子放走了,这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难不成这皇后娘娘还真是与太子一家的?”他身边的谋士周允道,“真是奇了怪了,太子下台,这四皇子可不就能当上太子了么,娘娘为何要阻拦?”   敬王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四皇子做太子,可现在却没能如愿,他暗想,要是刘氏真是把太子当儿子,那倒是难办了!虽然皇帝有四个儿子,可四皇子明显是最最合适的,他做未来的君王,百官也不会多话,到时候他从旁辅佐,久而久之,便是水到聚成了。   周允一拍大腿:“不若王爷就发兵罢,反正皇上糊涂着呢,能管得了什么?京都都在王爷控制之下,谁人敢说?”   “胡说!”另一位谋士金照善道,“王爷要是这么想,何必拖到现在,可不能功亏于溃!依小人看,王爷不若去试探试探皇后娘娘,只要娘娘配合,事半功倍。”   周允一番眼睛:“那若娘娘不肯呢?”   “那自然……”金照善拿手在脖子上一横,“那就是逼着王爷呢。”   敬王脸色阴沉:“都别说了,此事需得慎重!”   谋士们都闭了嘴。   敬王晚上却睡不着,他一向深谋远虑,隐忍多年就为现在唾手可得的理想,可这一次却不是那么顺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人生目标也许要在此夭折。   是马上就动手么?   还是再等等?   江念梅翻过身,柔声询问:“王爷到底有何心事?”   月光下,她容色依旧动人,敬王伸手摸摸她的脸,叹口气道:“本王也不知,只是心绪不宁,念梅,你知我心意,如今关键时刻,我又该如何做呢?”   江念梅想了想道:“不若让妾身去同皇后娘娘说说?”   敬王摇摇头:“轻易不可,皇后娘娘什么心思,咱们一无所知,切不可冲动,坏了大计。”   江念梅伸手搭在敬王腰上,身子依偎过去,鼓励道:“其实王爷的智谋,旁人穷尽一生也比不得,何必要自乱阵脚呢?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呢!”   敬王笑了,低头亲亲她:“借你吉言了。”   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种感觉终于在第二天被证实了。   敬王早上一起来,刚刚与江念梅用了早饭,正当要去宫里,却见周允满头大汗的跑来,走到他身边,又压低声音道:“王爷,王爷,那余文殊领着六万兵回京都了!”   敬王浑身一震。   江念梅在后面听到,手里拿着的披风也掉落在了地上。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回京城了!   第127章 迅雷之势   其实这件事,还得从五日之前说起。   当时余文殊便已经领兵回了京城,只不过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营地,京都无人知晓,除了余家的人。这次太子差点出事,刘氏立刻告知江素梅,江素梅又告诉余文殊,他得知宫中情况,连夜进城。   其实随身不过带了一千余兵士,其余的还在城外候着呢。   至于这口号么,说什么带了六万兵,当然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好让那些打算跟随敬王的人掂量掂量,京都的士兵可打得过久经战场的六万将士!   不得不说,那效果是很明显的,就是敬王都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   别说六万了,就是一万人,他也未必抵得过,因为为除倭寇,皇帝把大部分精兵都派出去了,剩下的,就算聚集起来,又有何用?   老弱残兵,实在不堪用啊!   敬王的脸色难看极了。   江念梅急忙忙走过来,颤声道:“王爷,莫非他回来是为对付您么?”   敬王没有回答,只道:“我要去宫里一趟,你在家等着。”   江念梅眼睁睁见他走了,回到房里,颓然坐在椅子上。   老王妃听到消息,忽然进来。   “母亲。”她站起来。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拦住他?”老王妃双手颤抖着道,“他这是大逆不道啊,咱们敬王府一向自重,从不参与皇室之争,他这个逆子也不知何时生了野心,这是要把咱们一家都给毁了,念梅,你不该再帮着他了!”   江念梅抿住了嘴唇,半响长叹一口气:“母亲,事到如今,如何回头?母亲,就算王爷收手,只怕别人也不会饶过他的!余文殊不是回京了么!”   “他总是你妹夫,不如去劝劝,大事化了。”老王妃脸上的皱纹都好似一下子深了,颇为无奈道,“或我与你同去。”   江念梅摇了摇头:“王爷亦不会同意的,母亲,您不是不知道王爷为此花费了多少精力与时间,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退却。”   “最后一步?”老王妃凄凉的笑了起来,“你可知那是什么?”   江念梅脸色瞬间雪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最后一步自然就是死了,还有何可说?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有个这样的儿子,丈夫,有时候确实也只能听天由命!   老王妃颤巍巍的站起来:“我去给列祖列宗敬香,我愧对他们!”   江念梅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慢慢红了。   敬王刚刚踏入宫中,就见余文殊立在不远处,在等着他。   他穿一袭深青色的长袍,脸孔瘦削,下颌胡茬横生,比起往日里的英俊神采,此时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糟糕,可是,他立在那里,逼人的威势却如风而至,叫人透不过气。   敬王脚步顿了顿,他很快就问候道:“崇礼,你当真回来了啊?”   “王爷。”余文殊行一礼,“原来王爷也知了,我还打算去府中拜访呢。”   “哦?”敬王笑道,“拜访我作甚,你的职责可是清扫倭寇啊,怎的这时候会在京城,还私自领兵回来?难道不怕皇上怪责么?”   余文殊泰然自若:“刚才我已经禀告皇上,皇上准许我暂且留在京城。”   敬王一怔,无法理解他是用的什么借口。   历来领兵作战的将军,或巡抚等官职,不得皇帝命令,是不能私自回京的,更别说还带兵直闯京城,严重些讲,这是目无法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是要砍头的!   可余文殊现在竟然还安然无恙的立在这儿。   敬王双眉紧锁,询问道:“你如何与皇上解释的?”   余文殊笑了笑:“王爷就这般好奇?”他目光掠过敬王,颇有深意的道,“我对王爷此行也很好奇,王爷此时此刻过来,是想与皇上商量什么呢?”   敬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听出了余文殊的话里带刺。   这样的余文殊,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敬王也笑了笑:“崇礼,你与我联手,在这天下,只怕都是无敌的,这道理你可明白?”   这种时候,他要争取的还是得争取。   余文殊不为所动。   敬王负手走了几步:“你这几年虽是青云直上,可其中的危险你自是清楚的,崇礼,何必重蹈覆辙?你祖父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余文殊淡淡道:“王爷说的兴许有道理,可人贵在自知,在其位谋其职,此乃常理,说起前车之鉴,兔死狗烹,何处不是?”他顿一顿,语气慢下来,“王爷不妨考虑一下罢,现在还来得及。”   他的意思是,就算跟着敬王造反,一旦敬王得了天下,他余文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敬王冷笑道:“考虑?若我考虑了,还能如现在一般?”   余文殊道:“自然是回王爷原先的封地了,我早说了,人都该有自己的的位置,王爷也是如此。”   敬王有些恼怒:“崇礼,这天下不是你的天下,何必要如此费心?你我可是连襟啊,想当年,没有我,你余文殊也不会有今天!”   那时候他曾为余家,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之后又与余文殊曾多次合作,扳倒了政途上的敌人。   余文殊微微颔首:“王爷的恩情,余某铭记在心,故而才会劝导王爷。”   这是他给敬王收手的一次机会。   只要敬王愿意,那么,他就能回到封地。   敬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了咬牙道:“余文殊,本王倒不知你能奈我何!”   他心想,余文殊又没有证据,这次谈话四处亦无人,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计划,皇帝又如何相信?皇帝的命都还在李太医手里揪着,早就一脑袋浆糊了!   只要他去与皇帝说几句,皇帝定会治余文殊的罪的。   他大踏步往前而行。   不料,余文殊在身后一声大喝:“敬王谋反,试图刺杀皇上,禁军听令,即刻捉拿于他!”   敬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文殊前脚才劝自己在其位谋其职,后脚就敢捏造弥天大谎,命人抓他?   可他来不及细想,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冲出来许多禁军,领头的还是季习三,在季习三的身后,竟然还站着面色阴沉的太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   敬王都糊涂了。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今日只要被抓了,后果一定十分悲惨,敬王决然的反击。   他到底习武多年,身手自是不凡的,一下子就撂倒了十几个禁军,他一边高声大喝,命禁军住手,实则目的却是为了唤来他早就安排好的人手。   可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敬王慌乱了,他这一生,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不曾出过差错的,这一次,却差的那么离谱!   完全没有按他计划的那般进行。   余文殊淡淡道:“昨日我大伯父等人已经抓了许璜,邓为涵,冯义,还有李太医等人,我妹夫何原审讯到清晨,他们才开口的,王爷,他们对你也算忠心了。”   这话听到敬王耳朵里,不亚于直接在他身上刺了一刀,敬王的动作顿时就迟缓了起来。   原来他昨晚上心神不宁,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惜他太低估对手了!那会儿不是他该松懈的时候,以至于让敌人给予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很快,敬王就无力招架,被禁军抓住。   太子痛心的看着他:“父皇如此信你,没想到你那么辜负他,还想置我于死地,敬王,你如今可知错了?”   敬王一听这话,忍不住仰天大笑:“你父皇信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若是信我,何故十几年不曾让我领兵杀敌,困于这京城?说得好听,什么重用,不过是监视我罢了,如今是他脑袋糊涂了,才真的信我!仲裕,你父皇其实谁都不信,你是他儿子又如何?要不是你后母,你只怕昨日就要去吃牢饭了!”   太子脸色一变:“你莫要污蔑我父皇,父皇是被你所害,不然他不会如此待我的!”   “你以后自会知晓。”敬王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也不要后悔。”   太子默然。   敬王又看向余文殊:“你早知这一切?”   余文殊摇摇头:“也并不十分早,要不是你安插如此多人手,兴许也不会有今日。”   自从得知敬王的手已经伸到禁军的身上,他们就已经开始部署,然而,这催化剂仍是太子一事。这件事情让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了,不然一旦敬王占了先机,反悔无门!   故而余文殊才会连夜进京,联合太子,江兆敏等人,把敬王手下一网打尽。   “是,我是错了!”敬王长叹一声,“我永不该替你余家求情的,也不该与江家联姻,余文殊,你对不住我!你们都对不住我!”   余文殊没有说话,他看着敬王,在这刹那也是百感交集。   多年情谊,虽谈不上深,可总是同盟,也是默契的时刻,然而,今日,却是这种结果,实在叫人唏嘘。   敬王此刻忽然道:“皇上,我要见皇上!”   余文殊如此作为,他不信皇上能容他!   余文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神情,他摆摆手,命禁军把敬王押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   第128章 尾声   等到身边的人都退下,太子轻声向余文殊询问:“余大人,父皇那里,如何是好?”   他的面上露出几分彷徨。   只因昨日寅时,他与刘氏二人,听从余文殊的建议,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件事令他现今回想起来,心脏都忍不住怦怦直跳。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曾,也不敢想过的。   但是,他还是做了。   余文殊安抚道:“殿下无须担心,外头皆知皇上的病况,正如百官所猜测,皇上的病与先帝得的是一般的,那么,最坏的结果,都已经预料到。”   “可父皇……”太子咬了咬牙,声音更加压低了一些,“真要囚禁父皇么?”   “如今皇上神志不清,能奈何?”余文殊面色肃然,“殿下,您觉得皇上能治理国家么?这个国家再交到他手里,会成什么样?还请殿下为天下苍生考虑!”他顿一顿,目中满是鼓励之色,“殿下,您博览群书,不曾懈怠,十几年艰辛,为何?现在是时候了,殿下!”   太子身子一震,好像木偶般定在原地。   但很快,他的眼中便满是神采。   是啊,他的时代到来了!   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李太医亲自承认,就算服用神丹也延续不了多久,母后又不反对,如此,他还纠结什么呢?他该一往无前的登上帝位,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太子身板立得笔直,慢慢又探究的看向余文殊。   这个人,他始终不了解。   若说他忠诚,不为敬王诱惑,大义灭亲,可却又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   奇怪的是,他与母后都听从了。   只因为,当时他们知道,余文殊说的办法乃是最有效的,只有皇帝不参和此事,敬王才能得以伏法,皇帝头脑已经不清醒,无法理智的思考问题,这种危机时刻,只要有一刻的耽搁,兴许就会出了纰漏。当然,最主要的是,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他们,那么,假使他们退缩的话,一旦皇帝做了什么错误的选择,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一条不归路。   所以,只能是如此!   太子目光凝定的看着余文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余大人,你到底是为何呢?”   作为一个大臣,提出这样一个方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只要刘氏与太子反对,这事便不会成,将来传到皇帝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余文殊沉默片刻,回答道:“皇上既立了殿下为太子,您便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微臣相信皇上的眼光,此等特殊时刻,微臣只是尽自己一份心力,好让事情有个圆满。”   这话太子听了,自然十分高兴,那是肯定他的意思,同时,他也见识到了这位重臣的随机应变。   太子点点头,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余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您快回去休息罢,宫中之事,我自会与母后共同处理。”   余文殊行礼,告辞走了。   他踏出宫门,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能灼伤眼睛的太阳,露出了释然的欢笑。   这一个难关终于过去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看到家人,看到江素梅,看到自己那三个孩子!   他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速。   听说他回来了,一晚上没有睡的江素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跳起来,忙不迭的往外跑去。   余文殊正在余家的堂屋,余老爷子,余拙,殷氏都在。   几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激动,又是欢喜。   他们多怕余文殊会出意外,毕竟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只要涉及到皇家的,鲜少有人可以顺利脱身,可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不知道多么高兴!   “相公!”江素梅喊一声,飞一般的扑入了余文殊的怀抱。   余文殊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刻,他们二人的眼睛都容不下任何人了。   余老爷子呵呵笑着走了。   余拙啧啧两声,对殷氏道:“咱们也走罢,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呢,别提这个坎儿了。”   殷氏抿着嘴笑,二人也退了出去。   也不知抱了多久,余文殊道:“你手可酸了?”   江素梅摇头:“不酸,我就想这样抱着你,你也抱紧点儿我,咱们就这样不分开了。”   余文殊噗嗤笑起来,但也依言仍抱着她,过得片刻,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让你担心了,虫娘,其实我心里也害怕,但也不得不去做。”   “我知道。”江素梅的眼泪已经湿了他的前襟,“我知道,所以我再也不想同你分开了!”   当时她听说他这个决定之后,确实受到了惊吓,但也明白了在余文殊心中,到底是国重要,还是君重要。   很显然,还是国重要。   所以得知皇帝行为异常,他当机立断与余老爷子,江兆敏,俞朝清等人商量之后,深夜入宫,劝说刘氏与太子困住皇帝,这虽然于理不合,可却是最为正确的一招棋。   因为,皇帝已经不再合适当皇帝了!   余文殊不是没有给过皇帝机会,他把李太医招供的话如实说出,皇帝竟也不信,他一心要活命,让他们把李太医放出来,还让他们不要干涉此事!   皇帝听不进正确的意见,国家诸事曾被敬王把控,如要他继续执掌大权,万一失心疯发作,把太子废了,或又去相信哪个佞臣,大夫,这个国家指不定就要大乱。   这个时候,他只能冒险,豁出去,幸好他也没有看错刘氏与太子。   二人在宫中的地位很高,受人尊敬,故而共同发话,宫中人虽有疑惑,却也听从,其中赵桂也帮了不少的忙,他是真正的为皇帝着想,不让他酿成大错,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总算把此事压下去了,外面只知道皇帝因受敬王谋逆一事刺激,病情加重,现国家事宜暂由太子代理。   余文殊温柔的拍了拍江素梅的后背:“我明白了,以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那这次我也随你去福建么?”   “嗯,只要你愿意。”他擦去她的眼泪,低头轻吻她的嘴唇,“虫娘,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咱们都在一起。”   她沉沦在他的深吻中,只觉浓浓的幸福感好似要从胸腔里满的溢出来。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这一世的意义,或许自己只是为了遇到他罢?   她热烈的回应他的吻。   半年后,皇帝驾崩,太子朱仲裕登基,成为新帝,刘氏为皇太后,母慈子孝,为世人传颂。   又一年后,天边落满晚霞的夕阳下,余文殊与江素梅二人坐在六桅大船上,海风呼啸而来,打在船头,激起了千层浪。   江素梅穿一袭枚红色的上衣,百褶孔雀裙,依偎在余文殊的肩头,看着难得一见的海上风光,那海水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各色的光,瑰丽灿烂。   她期盼的道:“再过七八日,咱们就到京城了呢!不知道廷元,怀元,智容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想他们了,当初非得跟着我来,哎,天下竟有你这样狠心的母亲呢。”余文殊拍拍她脑袋,“小心他们以后恼你了。”   江素梅哼一声:“他们才不恼呢,你不知道智容多乖,那么小就知道让我陪着你了,还有廷元,廷元早早就说,他会照顾好弟弟跟妹妹的!再说,我随你来这一趟,还不是怕你打不赢么!”   余文殊挑眉:“我会打不赢?”   “没有我,你也没有那么容易不是?”江素梅打趣道,“你光想着你家里的娘子了,自然要分心么,一份心,敌人就有可趁之机了。”   看她狡辩,余文殊哈哈笑起来:“是了,是了,你功劳最大,以后我打仗非得带着你呢。”   “那当然,不过,”江素梅仰头看着他,“我再不希望你去打仗了。”   “暂时应不会了,倭国已经臣服,怕只怕,北方鞑靼又起野心。”   江素梅皱眉:“就算再打仗,你又何必亲自去?余大人,你现在已被升任为尚书了,没听说尚书还领兵作仗的,你只要坐在衙门里,吩咐这个,吩咐那个就行了!”   余文殊又笑了:“夫人说的是。”   “当真?”   “当真。”余文殊正色道,“戚将军,胡将军,应将军几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将来,自是他们发挥的时候。”   江素梅随他去福建,经历过数十次战争,余文殊说的那几位她都是认识的,确实很有军事天赋。   他说得对,长江后浪推前浪,余文殊又是喜欢提拔人才的,自然不会撒谎。   江素梅这才真的放心。   七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京城。   看着熟悉的大门,江素梅思绪万千。   这一次回来,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朝皇帝一朝臣,新帝执政,一切都不同了。   见她停住,余文殊牵起她的手,笑道,“烦什么傻?还不随我进去?祖父,父亲母亲都在等着呢!”   江素梅看着他的脸,虽然已近不惑,可仍是英俊的令人怦然心动,不由得便笑起来,如此的明朗。   是啊,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只要有他在身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不管以后面对多少困难,她都不会害怕的。   她脚步轻快的同他携手走入了余家院内。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不写了,其实我特别怕写番外,反正本书跨度挺大,男主女主都差不多是不惑之年,尘埃落定,以后自然是安稳幸福的生活下去,到此便彻底完结了。   虽然小有遗憾,没有写出我想象中的精彩,但笔力如此也不好强求,只希望我能一本本进步罢,哪一日可以把政治斗争与言情两方兼顾,那就最好啦!   最后说一下新书,我最近状态不好,诸多事情分心,所以新书不会马上开,但是一个月左右肯定会开,到时候还请童鞋们能再支持一下,若是觉得喜欢的,就请一直看下去,若是不合口味,那就期待下下本书罢。   再见了,亲爱滴们O(∩_∩)O~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