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世纪沫】整理! 书名:[重生]庶女逢春 作者:七彩鱼   ☆、第一章 生生不息(上)   除夕刚过,奴才们才得闲,二房突然发生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詹府上下连带着四房主子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事儿要从去年开春说起,詹府的二爷詹祺好福气,大婚当日一遭儿领回来两个美娇娘!若说这两位姑娘不仅长得貌若天仙,还是亲姐妹,一嫡一庶,分别以正妻贵妾的身份跟了詹祺。别的爷们听说不知如何艳羡詹府二爷,同样是送聘娶妻,人家詹家二爷就一遭儿娶俩!   再说这嫁给詹二爷的叶氏姐妹,虽说她们亲母不同,但二人的关系却甚过亲生姐妹。大姐叶香玉是嫡出,成了詹府正经的二奶奶,妹妹叶氏则自然成了姨娘。嫡出姐姐除了新婚之夜和詹二爷同房,其余的日子尽让她妹妹随意霸占她男人。这位嫡姐异常大气,竟从没因这种事儿吃过醋;不仅如此,但凡叶香玉从长辈那儿得了什么好东西,亦是悉数分给她的妹妹叶姨娘。俩姐妹相亲相爱的故事令人好不羡慕,詹府也便出了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一时间在京城内外流传开来。   今天的事儿就出在这两姐妹身上。话说这詹二爷大婚也快一年了,叶姨娘的肚皮竟比她嫡出姐姐的争气,率先怀了身孕,且至今已九月。本来詹府的老爷太太们都盼着年后头一桩喜事从她身上出,结果今儿个叶姨娘突然摔倒,大出血死了。若说孕妇不慎跌倒以致流血身亡的,也有先例,不算什么稀奇。然这位叶姨娘死的怪蹊跷的,她就在死在她嫡姐的房间的正门口!   两姐妹共侍一夫,妹妹先怀孕抢了风头后就死在姐姐门口,怎能叫人不生疑?叶氏亲姐妹之间真的如传闻那般亲密?   别说外头的人多好奇了,连詹府里头的人也都好奇。詹府的下人们就着这事儿叽叽喳喳的聊开了,连四姑娘的房里头也不例外。   缪嬷嬷给发热的四小姐擦了汗以后,走到外间继续跟花儿和小豆子围着炭火盆子闲聊。   小豆子伸脖子往里看,问嬷嬷:“四姑娘可好些没有?”   “唉,身子比这炭火都热,暮雪那丫头看着呢,今晚咱们都得睁大眼仔细的照顾着。”缪嬷嬷嘱咐两个小丫头道。   小豆子和花儿连忙点头,花儿拾起炭盆边上烤熟的花生,一边叫烫一边剥开来讨好似得递给缪嬷嬷。“嬷嬷,快和我们说说,二房那事儿……后来呢?”   缪嬷嬷嘿嘿笑了两声,花儿这一问还真激发她体内的八卦潜质,开嘴儿说道:“最最叫人害怕的是二奶奶后来那么一招,她见那叶姨娘一咽气儿,立马就叫人来剖腹娶子。那老大夫活了五十余载头次听说这样的话,当时就傻眼了。得幸有人瞧见那孩子似乎露头了,接生婆赶紧尽全力将那孩子撤了出来,竟是个哥儿。哥儿全身憋得通红,愣是不哭不叫,后来好容易掐出声,哭的极小,没什么力气,大夫说是在娘胎里憋着了养一养就好。我那老妹子和邱嬷嬷这会儿子正照顾他呢,估摸今晚也跟咱们一样,睡不了了。”   花儿听到剖腹取子那儿就憋了话,好容易忍到缪嬷嬷说完,赶紧说话:“我的天哪,剖腹取子!这是人干的事儿么,更可况叶姨娘可是她亲妹妹啊!啧啧……死了肚子还要被破开,真可怜!”   “你懂什么,许是二奶奶就是为了要孩子呢,古书上不就说有哪个帝王是剖腹而生么,可见剖腹生下来的都是能人。”小豆子脑子快,嘴巴更快,故而说话常常不经大脑。   缪嬷嬷啐她一口,骂道:“从哪儿听来的妖魔邪道?等你将来生孩子的,叫人剪开肚子试试?”   “哎呦,好嬷嬷,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我当真觉得那个叶姨娘可怜,死得不明不白的。”小豆子俏皮的绕到缪嬷嬷身后,搂着嬷嬷的脖子撒娇。   缪嬷嬷扛不过她,转脸就笑了,嘱咐小豆子和花儿不许到出乱说,什么话到此就为止了,省得将来谣言传大了,她们一准儿挨大太太的责罚。   “咳咳……”   里屋传出咳嗽声,紧接着就听见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暮雪冲外头喊:“姑娘醒了,打些热水来。”   缪嬷嬷赶紧吩咐花儿去打水,另叫小豆子去厨房把锅里热着的燕窝粥端来。缪嬷嬷则理了理衣裳,打起耳房的帘子,叫醒了韩嬷嬷,俩人一遭儿进了四姑娘的屋子。   四姑娘清玉已经被暮雪扶起身来,半倚在床边,两个脸蛋子烧的红彤彤的,别处和它比,越加显得惨白。尽管暮雪一直照看着,时不时地用沾水的棉花给四姑娘润嘴,四姑娘的嘴仍是干的起皮。此时,四姑娘半垂着头,目光落在绣着的嫣红牡丹的锦缎被面上,有些呆滞的。   缪嬷嬷觉得四姑娘这张脸有些不对劲儿,以往她醒了总会皱眉头叫着难受哼哼两声,今天却奇怪了,一副死气沉沉模样,加之她披头散发的,咋一瞧真像个冤死的女鬼。呸呸呸!缪嬷嬷心里喊着,她这是怎么了,可不能咒自家姑娘!   奶娘韩嬷嬷脸上已是两行泪,她慈爱的凑到自家姑娘身边,搂着她心疼道:“我的好姑娘哟,可叫你受苦了,都怪这该死的风寒病,跑谁身上不好,偏偏上了咱们最精贵的四姑娘的身!”   四姑娘眼珠子微微活动,疑惑的目光落在韩嬷嬷身上。   缪嬷嬷一瞧有门,赶紧笑着过来劝慰。这功夫小豆子已经端来燕窝粥,缪嬷嬷赶紧端着亲自吹温了喂四姑娘。匙送到嘴边了,四姑娘犹豫半天,方张开嘴咽下米粥。缪嬷嬷和韩嬷嬷、暮雪等见四姑娘终于肯吃东西了,乐得了不得,既是有胃口了,足以说明四姑娘的病快见好了。   缪嬷嬷也高兴,一边喂姑娘粥一边柔声劝道:“这煮粥用的燕窝是今儿大太太现巴巴打发人送来的,这可是宫里今年新赏的,一共才三斤,大太太留了一斤给老太太,一斤给了二房,剩下这斤足有八两送到姑娘这。太太说了,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四姑娘肯吃,她都能给你弄来。”   “咳咳……”   暮雪赶紧递上帕子,掩住四姑娘的嘴,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暮雪忧愁道:“这大夫开的药都吃了七天了,咳嗽就不见好。”   “别说咳嗽,这发热的症状也没好转。”韩嬷嬷握着四姑娘的手,感觉自己的掌心热乎乎的跟个小火炉似得,可见姑娘的烧还没退。   “庸医!”缪嬷嬷气呼呼的骂道,随后和和气气的安抚姑娘道:“姑娘安心,明儿我就去和太太说,请她给咱换个好点的大夫。”   四姑娘闻言抬起头,眼睛盯着缪嬷嬷,微微动了动眼珠子算是打量她,许久,她方缓缓地开口,声音极为沙哑细小。“刚刚是你说的,孩子还活着?”   缪嬷嬷一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四姑娘说的是她刚才在外间碎嘴的事儿,赶紧赔礼道:“好姑娘,我发誓以后可管好这张嘴,再不敢大声嚷嚷的扰你清净。”   四姑娘似乎没听见缪嬷嬷的道歉,依旧紧紧地盯着她,重复刚才的话:“孩子还活着?”   缪嬷嬷被四姑娘紧追不放的眼神儿吓得半死,混乱的点头,急急道:“活着,活着,我那老妹子赵嬷嬷亲口和我说的。”   四姑娘听见赵嬷嬷三个字,眉头微微一皱,转眼间就要挪动身体,上半身却不小心的面朝下悬在床边。暮雪等见状,紧张的了不得,赶紧扶起四姑娘,将其稳妥的安置在床上。   “姑娘病重,可不能乱动。”暮雪轻声劝了劝,转而蹙眉打着奇怪的眼色看向韩嬷嬷和谬嬷嬷,那二人也带着同样疑惑的看着她。暮雪劝四姑娘喝下药,伺候她睡着了,方放下床幔,和缪嬷嬷等出去。   韩嬷嬷纳闷问:“咱们姑娘撞邪了?”   “呸呸呸!有没有好话!”缪嬷嬷推搡一把韩嬷嬷,叱道:“不许你咒姑娘,我看姑娘是烧糊涂了,要不她怎么会突然关心叶姨娘的孩子,姑娘以前可看不上她的。暮雪,你说呢?”   暮雪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总觉得姑娘什么地方什么变了,却说不清楚是什么变了,不过姑娘病重,热的头晕脑胀的说些反常的事儿也在情理之中。   夜色渐晚,三人安排好轮班,各自安歇去。   次日一早儿,韩嬷嬷叫醒四姑娘吃药,随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烧退了。韩嬷嬷喜极而泣,赶紧告诉别人。一传二,二传十,不大会儿功夫兰幽苑仆从都知道了,上下皆松了口气。   小豆子受命从厨房端来几样素淡的饭菜,才摆了桌,就听见缪嬷嬷问四姑娘昨儿为何问叶姨娘孩子的事儿。不等四姑娘回答,小豆子快嘴道:“姑娘,那位哥儿今早儿没了。”   “你说什么?”四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立时推开了缪嬷嬷,直扑向小豆子,她抓着小豆子的肩膀,粗喘着气流泪问:“孩子——真的死了?”   “嗯,刚才在厨房听红衣姐姐说的。”小豆子点头如捣蒜,可怜巴巴的看着姑娘,不明白自己哪儿说的不对。   四姑娘猛然松开了小豆子,冷笑一声。众人见状,赶紧凑上前去,谬嬷嬷和暮雪第一个扶住四姑娘,正要询问四姑娘为何突然激动,便觉得臂弯一沉,就听见身边的丫鬟们大呼“四姑娘晕倒了!”。   众人顿乱作一团。   ☆、第二章 生生不息(下)   “清玉,清玉……清玉?”   小七在频繁呼唤的男声中醒来,看着眼前对她笑的中年男人,面熟却又觉得陌生。小七愣了会儿,方意识到眼前人便是安国公府长房詹佑詹大老爷。她晕多久了?为什么詹大老爷这样的人物在对自己笑?小七蹙眉疑惑,转而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叶姨娘了,她已经莫名的变成了大房的四小姐,詹清玉。   昏迷前那一幕骤然浮现在脑海之中,小七双手紧攥,锦缎被面儿被扯出一道道褶子。   老天就爱捉弄人!死就死了,何必又叫她复活在别人身上。活就活了,却为何夺去她刚出生孩子的性命?   天杀的!该死的!   小七悲戚的看着榻顶挂的白色纱幔,红了眼。泪滑过脸颊留下两行冰凉,却远不及她心凉。   詹佑举起宽厚的大手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他心疼的看着她,终叹了口气:“清玉,这些年苦了你了。”   苦?小七在心里默默地念这个字。这些年她一直跟母亲流落在外,虽说日子清寒贫苦但却活得快活。她打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娘却常和她提父亲的事儿,娘说父亲是个顶顶了不起的人物,担负着国家社稷百姓疾苦,因忙于大事才没时间照顾她们母女俩……母亲去世的当日,小七才见到这个传说中‘厉害’的父亲,叶侯府承袭一等男爵位的二老爷,叶治。   哪曾想她随父进侯府竟是苦难的开始。从那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路不正’,她是孝期生出的‘私生女’,不值钱!她没尊严没地位,她得步步惊心的看别人脸色生活,一旦她‘不乖巧’了,便极有可能被主母随便丢给藩王做小妾。   最后,她倒没做成藩王的小妾,却成了嫡姐生子的工具!   ‘憨厚’的父亲,‘仁慈’的嫡母,‘大度’的姐姐……呵呵,好幸福的一家!她们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算计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   至今回忆起事发当日的情形,小七的身体便禁不住打颤。   ……   嘉定十八年正月初八,清晨,异常寒冷。   小七用过饭便被丫鬟扶着躺下歇息,因睡不着,她便想去给嫡姐那里看看,率先怀孕的事儿让做妾室的小七总觉得亏欠嫡姐的,即便是她挺大了肚子,仍旧日更不辍的去嫡姐处定省。她想让嫡姐明白,她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小七见伺候她的俩丫鬟伏桌睡了,便没忍心叫醒,勿自披上裘衣往嫡姐住处去。东厢房和正房才不过几十歩的距离,小七觉得她一个人走这几步没问题。赶巧正房的丫鬟嬷嬷们都忙活别的去,进了屋也没见着什么人。小七听见里屋有声音,她便挺着肚子笑眯眯往里屋走,才凑近便听见里头的嫡姐和大丫鬟碗莲说什么话,口气一本正经的。小七以为她们商量正事儿不敢打扰,便转身要离开,忽然听见里头提自己的名字,脚步禁不住停下了。   “药备好了么?”嫡姐叶香玉的声音。   碗莲:“早备足了,那大夫说这味儿药催产极为有效,超过这个量,很容易因血流不止而丧命。”   静了一会儿,叶香玉又出声:“这事儿不怪我无情,是她天生命贱,就算父亲不接她回来,她没了老娘,那岁数也就得等死。在我们家富贵吃住三年了,跟着我嫁过来,睡我男人,享受这么多年的福气,她够本了。”   “二奶奶说的极是!”碗莲话中带着阿谀奉承之意。   命贱,没娘……说得是她!小七惊恐失色,木在原地不能动了,脑子里百转千回,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深陷于欺骗和利用之中。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冲进门去撕烂了叶香玉……   “二奶奶,您这身子要不要再请个大夫调理一下,或许还有希望?”   “算了吧,大婚前吃了多少药调理皆不见好,若不然我会叫那个小蹄子抢我的男人骑我头上?”叶香玉话中带着浓浓的不忿。   碗莲劝她:“且等一等吧,她没几天嚣张的时候了。”   “嗯……”   叶香玉不孕?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不孕!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若是詹家人知道此事肯定饶不了她的。小七突然看到了希望,意识到自己不能暴露,赶紧擦泪回身要走,正碰见丫鬟冰月和如霜说说笑笑的进门。   冰月一见是叶姨娘,当即大声道:“原来是叶姨娘来瞧二奶奶,她正在里屋呢。”   里屋的人突然安静了,紧接着传来脚步声。   小七慌了,忙摇头说走错了,拉起裙子往外跑,却听后面的嫡姐大呼“站住”,小七回首瞧见叶香玉恶狠狠地神色,吓得更加心惊胆战,疯一般的抬腿要往院外跑,她一定要把事实真相告诉詹府老太太!岂料冰月那死丫鬟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她,小七拼命地挣脱,失足摔倒在石阶下,彻底磕碰了肚子。   小腹顿然下坠,一**剧烈痛楚袭来,那是一种比用尖刀刺心还要疼上百倍的痛。小七大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腥红的血浸透了她的青裙……   叶香玉起先是慌了,叫人去扶叶姨娘,眨眼的功夫她突然变卦了,喝止别人帮她。她一边眼瞪着妹妹受苦,一边吩咐碗莲去取那催产用的红花。   冰月二话不说的将干巴巴的药面儿悉数倒进她的嘴里,紧接着往里灌水。小七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失血过多的寒冷以及彻骨的疼痛她再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别人摆弄……眼皮越来越沉,她疼痛的地渴望解脱煎熬,终于闭眼了,生前所见的最后景象便是嫡姐那张写满嫌恶之意的脸。   “你这孩子,为何不停的落泪?”詹佑擦拿的帕子湿透了,又从暮雪手里接了个新帕子,继续轻轻地给女儿拭泪。“才不过是个风寒小病,总归能好的,别害怕。清玉,你如今也大了,理该懂事体谅父亲,体谅你嫡母,”说到自己的嫡妻,詹佑顿了一下,方叹息道:“她待你终归是好的。”   这应该就是父爱吧,可惜四姑娘的灵魂早已经走了,感受不到了,小七心中悲凉的感慨。   “好孩子,还任性呢?”詹佑见女儿还不说话,皱眉没办法了,闭上嘴也跟着沉默。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詹佑失去了耐性。以往类似这样的时候,只要他严肃下来,这小丫头总是会脑子里先打架,然后耐不住的主动笑着跟他和解,今儿却犯倔了。詹佑没办法,嘱咐奶娘韩嬷嬷好生照看着小姐,无奈地摇摇头离开。   韩嬷嬷、缪嬷嬷等也不明白四姑娘怎的突然变得少言寡语了。以往不管是四姑娘开心还是不开心,那张嘴可从来没停过,或笑或骂总归有个动静。这回是怎么了,撞邪了?   小豆子笑嘻嘻掀帘子进屋传话:“刚大太太打发人来说,午饭后和老太太、大奶奶一遭儿来瞧姑娘。”   缪嬷嬷一听,和暮雪、韩嬷嬷对看,都觉得关系重大。三人聚在四姑娘跟前挨个游说她说话,皆无果。   缪嬷嬷到最后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威严训劝:“容老婆子说句实话,姑娘纵是再得老爷太太的宠爱,也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茶壶装什么样的水,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儿。姑娘再得宠也是庶出,将来的亲事还要指望老太太、太太做主,您这会子的耍小性儿得罪了她们,将来吃苦的可是自己。”   小七眼睛动了动,冷冷的看一眼缪嬷嬷,心中苦笑。是不是每个庶出小姐身边总有个这样的嬷嬷说教?当初她进叶侯府的时候,也有个张嬷嬷这般好心和自己说。可惜她努力了三年,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一尸两命!   “好姑娘,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啊,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平常使个小性儿冲我们或打或骂有什么的,您有性子一定要冲下使,可不能冲上使劲儿呐!”暮雪坐在床边,握着四姑娘的手劝道。四姑娘的烧已经退了,手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凉。暮雪心疼的紧,用自己的双手捂热,而后将姑娘的手塞进被窝里暖和。   暮雪的动作让小七微微感动,原来她的心还没死……渐渐地,小七若所领悟。   看着三人对自己期盼的眼神儿,小七只好翘起嘴角勉强露出微笑,点点头。她不该愚蠢的不去适应现状,她是死了,可又重生了,总不能认命的再去死。   凡事皆有定数。   既然老天叫她再活一回,她相信这其中必有缘故,报仇!   缪嬷嬷等见四姑娘终于有反应了,方松口气,妥帖的服侍四姑娘躺下小憩,便各自忙各自的去。   小七翻身,头对着床里发呆。心里极力回想她所了解的四姑娘,既然决定好好活下去,她就该好好地做“清玉”。她还真不能突然就变性儿,以免被人怀疑‘鬼附身’;这种事儿在民间又不是没发生过,下场多是被族长强制送去出家,狠点的就施火刑焚身。   小七虽然在詹府住了将近一年,但她毕竟是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再说后来她怀了身孕也不方便,所以在府中走动的不多。关于詹府四姑娘的事儿小七多是听说来的,从三姑娘冰玉那儿听到的最多。   四姑娘的生母是詹大老爷早年纳的贵妾,进府才三年就病故了。于是四姑娘就一直养在嫡母名下,倒十分受宠,相比较于二房正经嫡出的冰玉,四姑娘的风头竟有些盖过了她。   詹府的女儿本就少,四房老爷一共就得了四个,二姑娘死的早,老大是庶出三老爷房里的,早入宫了。   孙子们多了,两个孙女儿就精贵了,而这两个姑娘还都是两房嫡出老爷的,詹府的老太太自然十分疼爱怜惜。而四姑娘的性子活泼爱冒尖儿,又是个口齿极为伶俐的主儿,老太太欢喜她多点。但也因四姑娘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未免骄纵,得罪过不少人,故没有三姑娘名声好、得人心。   小七还知道四姑娘和她一样,生日都在七月初七。当初四姑娘就是听说这个以后才变得讨厌她,后来但凡见面也没给她过好脸色。小七猜测或许是共同的生日使得四姑娘感同身受,所以一直排斥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别得什么缘故。然物是人非,灵魂转换,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不过有一点小七很清楚,四姑娘比她幸运。至少四姑娘还有个正经的名字叫清玉,还有几个人真心疼她,而自己临到死也就只有个乳名“小七”。这名字是母亲取的,缘由她的生日,取大名的机会则一直留给他父亲的。只不过叶二老爷始终都没正眼瞧过她,更别提起名了。   午饭的时候,小七请缪嬷嬷给她准备两个馒头,两柱香,饭后小憩的功夫,她一个人在屋子用朱砂点红了馒头,朝北焚香祭拜。   “孩子,娘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康安出世,娘有罪,等下辈子娘甘愿给你做牛做马赎罪。”   小七哭了一通,转而点燃第二柱香,再拜。   “清玉,从今以后我便要借用你的名字,你的身体,还有你的身份。请原谅,我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珍惜你留给我的一切,必然活得精彩绝伦,让轻视过你的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磕了三个响头,合掌:“苍天为证,我叶小七从此以后便是詹清玉了。”   暮雪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张口问:“姑娘醒了?”   清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外头有人喊“老太太来了。”   清玉一慌,赶紧将香灰扫进装馒头的盘子里,就近塞进了紫檀圆角柜里。   大太太王氏笑着引领老太太进屋,看见清玉正站在柜前发慌,起了疑心。她狠狠地吸口气,闻到一股子焚香的味,笑问她:“你刚做什么呢?”   ☆、第三章 慢慢融合(上)   清玉笑着抬头看刚刚和她说话的王氏,她身穿玉色弹墨缠枝宝瓶图样的花锦衫,素青刺绣葫芦双喜纹掐牙湘裙,随云髻上嵌着一对攒珠红宝石金步摇,耳上戴着同式样的红宝石耳坠,亦步亦趋,彰显十足的贵气。纵是笑,王氏也笑得威严,笑得令人望而生畏。她必然有这样的气魄,所以才能把詹府的家务梳理的井井有条。后宅里的女眷之中,若说哪个能叫郡主出身的高老太君敬上三分的,非王氏莫属。   老太太关心孙女儿的病况,没去细究王氏话语中的意思,皱眉对清玉道:“才好了些就穿的这样少,暮雪,你还愣着干什么。”   暮雪知错的应下,赶紧扶着四姑娘到床上歇息。   老太太笑呵呵的坐在床边把清玉搂在怀里,心肝肉叫了半晌,方肯放下手。   王氏也笑眯眯的随着老太太说道了几句关心话,随后便找来暮雪和奶娘韩嬷嬷问情况,又将带来的几样精贵的药材人参交予她们,吩咐绿屏私下去交代她们用法。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赞许的看一眼大儿媳,随即拉着清玉的手念叨:“我们都担心你,赶快好罢。园子里开满了你最爱的白梅花,煞是好看,等你痊愈了,我便带你们姐俩去赏梅。”   “都是我没福气,叫老祖宗和父亲母亲担心了。”清玉浅笑着挽住老太太的胳膊,额头微微靠在老太太的肩膀,撒了个娇儿。老太太更高兴了,手拍着清玉的手背,赞叹她乖巧。   大奶奶郑氏带着众人随之附和。王氏冷眼看着祖孙二人和乐,也跟着笑了会子,目光最终落在了清玉脸上。这丫头今儿笑得倒是文静,同样是微笑在同一个人身上竟会有两种不同的味道,真稀奇!她记得以前清玉微笑的时候,总有点不安分和故意讨好的味道在里面,今儿倒越发的真诚了;她此时的笑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淡淡的从嘴角晕染开来,悄无声息的向四周散播,感染力十足。   王氏觉得清玉有点变味儿了,却见老太太更加喜欢得紧,嘴角的笑意有点僵。她偏过头去,不看那粘腻的祖孙二人,转而四处瞧瞧。王氏踱步到圆角柜子前,觉得味道不对,再次抽了抽鼻子,肯定是这块儿的焚香味儿最重。王氏的眼睛盯着紧闭的柜门半晌,目光终于移向地面,发现了青砖上残留着的少量灰烬。   王氏不动声色的转头,走到清玉跟前,伸手摸了摸她那张小脸。“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人去弄,别苦了你这张嘴,瞧瞧你瘦的。”王氏说罢,手滑向清玉的肩膀,轻轻捏了捏,便冲绿屏道:“去柜子里拿件衣裳来,可不好再着凉了。”   “我——”清玉没来得及阻止,便见绿屏已经手快的开了柜子,一摞子整齐叠好的衣服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盘子馒头,任谁见了都觉得奇怪。   “这是什么!”绿屏纳闷的端起盘子,看见馒头和盘子里还有燃尽了香灰,馒头中央可是点了红朱砂的,一瞧便知道是祭奠用。绿屏皱起眉头,纳闷的看向暮雪,四姑娘柜子里的东西都是她这个做大丫鬟的负责。   “拿来瞧瞧,”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觉得忌讳,面露不悦。   王氏也十分惊讶的看着馒头,纳闷道:“这大过年的上元节还没过,祭拜谁呢?这是谁的东西?”王氏心中早已经有数,眼睛却瞟向毫不知情的暮雪。   暮雪一脸茫然,也不知道这东西打哪儿来的,却反应的很快,跪地直接认错。   “没规矩的东西!打二十板子,轰出去!”老太太皱眉骂道。   这时候才悄悄进门的缪嬷嬷见状,赶忙跪下来承认错误:“哎呦,老太太您罚错人了,这几样东西是老奴弄进来的,老奴该死。”   “竟是你弄进来的?”王氏惊讶道。   缪嬷嬷自小孤苦伶仃的被卖进詹府,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她可没什么故人要祭拜。能叫性子直板的缪嬷嬷办事儿的,自然只有她的主子清玉。老太太看眼缪嬷嬷,疑惑的看向清玉。   清玉挣扎起身,要下地认错,被老太太一把抓住按在了原处。老太太皱眉道:“有什么话坐着说,风寒没好利索,别折腾了。”   清玉低头,解释道:“老祖宗,母亲,这东西是我刚吃午饭的时候叫嬷嬷弄来的,她不知情我做什么。”   王夫人闻言,打眼色给缪嬷嬷。缪嬷嬷当即谢恩,站了起来,跟暮雪几个丫鬟一样,神色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这回怕是难逃责罚了,大正月的四姑娘私下祭奠,可是犯了忌讳的。   “我前儿个发热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总有个人晃荡,后来那人渐渐清楚了,竟是叶姨娘。梦里头叶姨娘和我说,‘咱们既是同日生的,理该同日死,这便随我和孩子去了吧。’后来我第二日醒了,便听说那位小侄子已经没了!我、我……”   “喔,好了好了,我的宝贝疙瘩,不怕!”老太太心疼的搂着清玉入怀,轻轻地拍后背安抚她,等怀里的孩子不再颤栗,老太太方松了手,却见清玉红着眼,一脸愧疚的流泪。   “都怪我胆子小,一时害怕脑子就犯迷糊,以至于大正月的做傻事,求老祖宗、母亲责罚我!”   谁都知道四姑娘忌讳叶姨娘和她同一天生辰,她如此害怕倒说得过去。王氏见老太太没有责怪的意思,赶忙笑着拉住清玉的手,先于老太太发话:“好孩子,这不怪你,叶姨娘的事儿确实——不单是你,好多人怕呢。行了,你也不用祭拜了,回头我去请个厉害的半仙驱一驱,保你平安。”   “真的?好母亲,你对我真好。”清玉笑嘻嘻的扯着王氏的袖子撒娇,脸上的笑甜的腻人。   王氏见状反而安心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进屋的时候过于多疑了。她会心的笑着拍拍清玉的小手儿,又是一通嘱咐。等时候差不多了,王氏便孝敬的扶着老太太离开。大奶奶郑氏多留了一会子,无非也是说之前那些太太们说过的话再嘱咐一遍,清玉也都耐心的一一应和了。   临末了,郑氏道:“昨儿你三姐说要和我们一遭儿来的,可到现在还没瞧见她。可见她不诚心,下次见她的时候,别忘和她提,叫她破费一回。”   清玉笑着点头:“那是自然!”随后眼看着郑氏离开,方松了口气。   人都走干净了,缪嬷嬷和暮雪等才敢大喘息。暮雪后怕的拍拍胸脯,担心道:“刚才可吓死我了!我的好姑娘,我的好嬷嬷,以后你们弄点什么事儿好歹告诉我一声,也叫我有个心理准备呀。”   “行了行了,事儿过去就算了。”缪嬷嬷口上如此说,心里却不停的自我检讨,都怪她没多问一嘴,姑娘要什么就给了什么。因姑娘以前要过鸡子画画,这回她以为还是那样的,要整什么新花样的,万万没想到用来祭奠的。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清玉主动承认错误,她觉得暮雪和缪嬷嬷几个人还算不错,她现在急需可信任的身边人,此刻断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暮雪和缪嬷嬷听此言,再有什么怨气也烟消云散了,脸上都露出了笑,都识趣儿的不提前话。   小豆子端着一小串甘蕉上来,笑嘻嘻的呈给四姑娘。   清玉一愣,立即想到甘蕉是四姑娘最爱吃的东西,笑着点头。   小豆子立即择下来一个,回身去了耳房那屋,剥了甘蕉皮,用早准备好的小刀将甘蕉切成小块儿,挪进小白瓷碗里头,撒上瓜子仁、松子仁和葡萄干,浇上特酿的清香桂花蜜,这才出了成品,送到四姑娘跟前去。   清玉见着这碗东西有点惊讶,她没想到甘蕉可以吃的这么复杂。尝了一口,软绵甜香,咽下之后唇齿之间还残留着一股极为清淡的桂花香。   好吃是好吃,但清玉只尝一口便不吃了。   “姑娘,难道是小豆子做的不好吃?”小豆子歪头看她。   “没有,很好吃,只不过我病着,吃不多的。”   清玉看着那串甘蕉,若有所思。甘蕉属于寒性食物,清玉的身体偏虚寒,故此才手脚四肢发凉。算上这副身子风寒病刚好,更加不能用寒凉的食物了。她母亲祖上是做大夫的,以前她跟着母亲学了点草药知识,所以她懂一些,但清玉却不知这些的。所以当下她还不能直接陈说实情,只能拿别的理由搪塞推脱。   “好妹妹,还吃不下东西呢?”声音清扬婉转,似黄鹂啼叫。   清玉抬眼望向门口,冰玉正立在那里冲她微笑,她一身桃粉色花彩锦缎,更加衬得她的鹅蛋脸光彩四溢;皮肤水灵灵的,白里透红,身段苗条,气质若仙,整个人灿如春华,姿形秀丽。   ☆、第五章 慢慢融合(下)   三姑娘还是那般美丽。   清玉欢喜的笑着招手叫她过来,禁不住拉着她的手问:“你还好么?”   冰玉本是来看生病的清玉,反而被对方问好不好,笑着戏谑她:“你怎么抢我的话?该是我问你好不好,你才是病患。”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平日里和叶姨娘关系好像不错,你——”清玉看冰玉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半句,再没有说下去。   反倒是冰玉听见妹妹提起叶姨娘,眸子里顿时闪现出哀伤之情。“叶姨娘失足而亡,着实令人惋惜,还有那个孩子,才出生一天就夭折了。真叫人伤感,唉,或许都是命吧。”   清玉淡淡的抬眼看着冰玉,安静的听她讲完。   冰玉发现清玉的反应冷淡,愣了一小会儿,随即笑着推她一把,笑道:“都怪你,我今儿才好点,你险些又害我哭鼻子。不说了,跟你说正经事儿。”说罢,冰玉俏皮的扬眉,从香包里掏出两颗小指头大小的珠子。冰玉挑拣出其中一个稍大的,送到清玉的手心里。   “二哥前儿去靖远侯府,这是府上大太太送给他的见面礼。一共才三颗,我抢了两颗,剩下那颗没敢要。”冰玉话里的意思是指剩下的那颗是要留给她二嫂子的。   清玉手抖了一下,随后攥紧手里这颗珠子。   “诶?妹妹就是见过世面,一瞧就知道是夜明珠,是要攥着捂黑了才能见着光的。”冰玉亲自示范给她看,把珠子放在被上,两只手为挡住珠子,果然清晰可见中央发亮的夜明珠。“怎么样,好东西吧。那颗就给你了,可别谢我。”   “知道了。”清玉极力克制自己,尽量笑得自然些。   “你还真是的,叫你不谢我,你就不谢?唉,我啊就是傻,总被你占便宜。”冰玉笑嘻嘻道。   清玉浅笑,回应道:“姐姐也没白憨厚呀,好歹名声好,哪像我,我可知道我在那些下人眼里是什么,她们都叫我‘四老虎’。”   冰玉一愣,探究的看眼清玉,见她神色无异,方觉得自己多心。她脸色肃穆,立即替妹妹抱不平:“是谁说的?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我若知道是谁,还用你?我先撕了。”清玉睃她一眼,轻笑。   冰玉被妹妹彪悍的模样逗乐了,掩嘴大笑起来,清玉也跟着笑。没多大会儿,清玉开始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都要咳碎了似得,仍是止不住。冰玉吓得不行,赶紧叫人去请大夫,清玉摇摇头。   “风寒之后,免不得咳嗽几天,无碍的,熬几天便好了。别去请大夫,再折腾,老祖宗那边又好担心了。”   冰玉惊奇的看着清玉,伸手捏了她脸蛋子一下。“臭丫头,终于知道孝顺了。”   “亏得三姐给我做榜样。”清玉又咳了两声,咳得全身虚脱没力。冰玉赶紧扶着清玉躺下歇息,哄她几句方告辞。   暮雪端来熬好的一碗黑药服侍四姑娘用下,汤药极苦,喝过以后要吃两块蜜饯才好。   暮雪吩咐花儿收了药丸,用帕子细心地擦拭四姑娘的嘴角,问她:“姑娘晚饭想吃点什么?”   清玉还是觉得嘴苦,喝下一碗清水。这会子一肚子苦水,听暮雪说什么晚饭一点胃口都没有。“没什么胃口,随便捡些清淡的。”   “对了,今早儿莫管事弄了两只鹿送来,分咱们院一只鹿腿。赵大娘请我问姑娘怎么吃,煮,蒸,或脯?”   清玉眼前一亮,这鹿肉可是好东西,不仅味道好,而且温和补气,最适来补清玉这样的凉寒身子。“炖吧,佐以红枣。”清玉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韩嬷嬷看不下去了,心疼的掉泪:“这是怎么了,喝了药还是咳嗽不停。”   “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清玉叹口气,她心里头倒有个方子。她亲生母亲以前会把一些常用药做成小丸子,免去熬药看火的麻烦,生病者也不必受喝苦药的罪,每日服用几颗十分方便。只是她现在这样,不大方便张口就说方子。“无趣,有什么可看的书没有?”   “都在耳房放着呢,姑娘想看什么书?”韩嬷嬷笑嘻嘻的问,随即用手轻拍自己的脸:“瞧我,姑娘就是告诉我喜欢哪本,我这老婆也不识字儿。”   “拿件衣裳,我自己去瞧。”   清玉被暮雪扶到耳房书架前,多以等书居多,不过这些书基本都是崭新的,好像没有翻开过,倒有两本杂书讲民间趣事儿的显旧,可见这尊身体的主人以前常看这个。清玉往下瞄了瞄,看脚角落里竟然有一本,她拿出来翻开几页,和她母亲那本祖传的医书比起来,虽有几处描述不详尽,但有它足够了。   “这书怎么来的,我倒忘了。”   “去年三爷在姑娘过生辰的时候送的,姑娘为此还发火呢,骂三爷心不诚。”暮雪掩嘴笑道。   清玉瞧着暮雪的表情,估摸三爷詹祀和四姑娘的关系应该不错。可以随便使上‘骂’这字儿的,也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以前做姨娘的时候,对于詹祺的其他几位兄弟,她的了解仅限于年节时候的匆匆一瞥。他们性子如何多是从她的丫鬟若彤口中听说的,大爷瞻礼不苟言笑,最有长子做派;二爷詹祺温和多情,也无情;三爷詹祀聪明,纨绔;四爷詹祝中规中矩,不出挑;五爷詹福小家子气,最爱财;六爷詹禅胆小;七爷年纪小,尚没显出性儿。   清玉看着手上这本书,心想詹三爷或许没传说中那样的纨绔不堪。清玉倚在靠垫上看书,一看便是一下午。传了饭,清玉笑对缪嬷嬷道:“还得麻烦嬷嬷给我弄些东西。”   缪嬷嬷心提到嗓子眼,谨慎的回道:“姑娘咱可说好了,这回咱们可不能再犯忌讳了。”   “麻黄、石膏、地龙、牛蒡子、葶苈子、牛黄、苦杏仁、羚羊角,一共八味儿。”清玉将清肺消炎丸的配方悉数数来,最后不忘嘱咐缪嬷嬷:“苦杏仁要炒过的,别糊了。嬷嬷,你看这些东西犯忌讳么?”   “不犯,”缪嬷嬷傻眼:“可是姑娘要这些作甚么?”   “做药了,最近想玩的新花样。”   缪嬷嬷听此言,当即明白了,点头不再多言。   清玉担心缪嬷嬷记不住,要写给她。缪嬷嬷摇头:“这点记性没有,可不配伺候姑娘了。姑娘稍等,您饭后便可见着这些药材。”   清玉大赞缪嬷嬷真是一把好手。一边负责传饭的寒梅和春白不干了,个个的抢着上前,悉数背下姑娘刚才说的八味药。   “行了,谁没点记性?快去帮谬嬷嬷取药去。”暮雪催促寒梅和春白二人。   清玉不禁想起她以前的丫鬟,若彤。她不仅记性差,还有点笨手笨脚,总是不小心的毁了她母亲留下的手帕,弄碎了詹祺送她的玉佩……   有些事情还真不能去细细的回味,否则,漏洞百出。相较于嫡姐的所作所为,若彤那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算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晚饭后,清玉吩咐丫鬟们将八味儿药研磨成极细的细粉,混匀,过筛,每二两粉末用炼蜜和适量的水泛丸,制成水蜜丸。这味儿药清肺化痰,止咳平喘,卓有功效1。   几日来,清玉按时服用,因不必喝苦汤药,饭也吃得多了些,好得很快。刚过五天,咳嗽的症状基本没了,清玉的身体已经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缪嬷嬷等人没想到书上读来的方子竟比大夫的有效,惊喜之余,便有人私下传颂,搞得整个侯府都在传四姑娘厉害,可以病者自医。   老太太听说此事儿,大加赞赏清玉,顺带着把老大夫给辞退了。“既是随便从书上得来的方子都可治病,要那个没用的大夫作何。”   王氏点头照办,不敢多言。事后,把清玉身边的韩嬷嬷招来问话,细细的询问此事的经过。次日,王氏起床穿戴完毕,瞻礼和詹祀过来请安,王氏没多言,叫他们上学去。瞻礼和詹祀回身便走,王氏盯着小儿子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你大哥去国子监,有一段路,需走得早,你去哪?”   “回房吃饭啊。”詹祀嬉笑道。   “毛小子,原来也没用饭,留在这和我一遭儿吧。”王氏笑着伸手,拉着詹祀坐下,趁着传饭的功夫,问他:“你四妹妹那本草药书是你送的?”   “嗯,是我送的。”詹祀正喝茶,听母亲提起这事儿,赶紧严肃的摆正姿态听下文。“母亲问这个的意思是?”   王氏笑道:“没什么,乍一听这丫头会配药,觉得稀奇。你说你,怎么就想起送你妹妹这东西?”   詹祀不要意思的挠头,笑道:“说出来不怕母亲笑话,妹妹过生日的时候钱花没了,我便随手拿了一本以前私藏的孤本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书,最近传出这遭儿事儿才想起来是那本前朝太医所著的。”   “你啊!”王氏嗔怪的点一下詹祀的额头,嘱咐他下次不许这么调皮。詹祀捣蛋的冲母亲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说两句好话,便把王氏糊弄住了。王氏对他也没过多要求,毕竟不是长子,随意养着更舒心。相较于规矩懂事的大儿子,王氏更喜欢袒露真性情的小儿子。   大太太早饭后,清玉跟着大嫂子过来定省。   詹祀瞧见清玉面色不错,笑嘻嘻的吟道:“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肌如白雪,腰若束素,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2   大太太闻言当即拍了一下詹祀的手背,“啪”的一声响得十分清脆。“有你这么夸妹妹的么。”   清玉掩嘴笑,扬眉对詹祀道:“词的名字与三哥最合适。”   “诶,好妹妹,摆我一道,在下佩服之至。”詹祀夸张的打了个唱戏的小生的作揖礼。   “二哥哥今日不去上学了?”   “坏了,显些忘了正事儿,母亲,四妹妹,小生告辞了。”詹祀又是嘻哈一笑,这才领着小厮出门走了。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王氏嗤笑一声,像是骂他,但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宠爱。“咱们走吧,今儿二房那头一准儿有动静,咱们去晚了可就瞧不见了。”王氏说完,打头阵先走了。   郑氏随即拉着一脸疑惑的清玉跟着,路上,郑氏小声的和她嘀咕:“叶姨娘的事儿害你二嫂子被老太太训斥,你二哥也不待见她,这两天她静的出奇,昨儿晚上突然哭得惨烈,说什么今儿要来给老太太告罪。”   清玉静静的听着,附和着点头。心里头却是暗暗惊叹,原来这偌大的安国公府竟藏不住半点秘密,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人尽皆知。   马上便见到她的嫡姐叶香玉么?清玉眯着眼睛,紧紧地抿着嘴,一步一步的向高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第五章 蓄势待发(上)   清玉跟着王氏、郑氏进了老太太的院儿,当即就看见几丈远的石阶上跪着一女子,背对他们,此女子穿着杏黄红海棠花样的衣裳。清玉不用再靠近看便知这人是她前世的嫡姐叶香玉,叶香玉最喜欢穿这种样式的衣服了,杏潢色是她的最爱。清玉往她四周瞅了瞅,不见她的贴身大丫鬟碗莲、冰月和如霜,此时陪着叶香玉的俩丫鬟却是老太太身边的芙蓉和松竹。   俩丫鬟皆是一脸无奈的表情,时不时的规劝二奶奶起身,奈何叶香玉跟个木头人似得岿然不动。芙蓉和松竹见大太太过来,赶忙迎上前,一脸为难的恳求大太太劝一劝二奶奶。   “二太太呢?”王氏看眼前头跪着的叶香玉,低声问芙蓉。   芙蓉回道:“已经叫人去请了,这会子还没来。”   王氏心中了然,估计这叶香玉才跪下没多久。王氏给大媳妇打眼色,郑氏立即到叶香玉跟前劝慰。这一劝不仅没起身,还哭了。   “我对不起老祖宗,对不起大爷,我疏忽了对叶姨娘的照看,我该罚。”   郑氏见叶香玉执意如此,也不好多说,转而问芙蓉:“老祖宗呢?”   “刚起身,”芙蓉为难的看向大奶奶,做口型示意她表示老太太不想见二奶奶。   郑氏看向王氏,王氏叹口气,道:“算了,我看叶丫头是诚心赔不是,老祖宗不开口,她必然不肯起身的。咱们进去帮忙说道说道吧。”说罢,王氏便带着清玉和郑氏进门。   高老太君面无表情的倚在贵妃榻上品茶,瞧见她们来了,笑着招呼清玉来她身边坐。双手捧着清玉的脸颊,仔细瞧着这丫头的脸色,还真比先前好多了。   “这三小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王氏一听这话,知道老太太是夸詹祀歪打正着送医书的事儿,高兴地笑着附和。“这孩子懂事儿的时候真叫人稀罕的紧。”   “嗯,”老太太点头,突然想起门外那个,心烦道:“有懂事儿的就有不懂的,大正月的偏偏找事儿给你添堵。”本来年后好好地一桩添丁的喜气事儿,就那么一下子没了。死个贵妾倒也罢了,那好容易救出来的小曾孙儿也没了,晦气!更叫老太太心烦的是叶香玉这孩子肚皮不争气,大婚一年了愣是没个响动。   高老太君最重视嫡出子嗣,这二房的长孙她还是希望出在叶香玉身上。死去的那个孩子才出生不足一天,又是姨娘生的,自然不必算在排行里头。   老太太想到她还得指望着叶香玉的肚子出小曾孙,只得暂且忍了,吩咐人将叶香玉叫进来。这功夫二太太叶娟也到了,她是叶香玉的亲姑母,自然疼她,亲自扶着她进门。   叶香玉见了老太太,又是一顿赔罪,她知道老太太不喜见人哭,所以红着眼强忍着泪水,愣是没掉下一滴来。   老太太见此状,觉得叶香玉有点可怜了,叹口气,叫人扶她坐下。   叶香玉没敢坐,谢过老太太之后,站着说话:“我自知罪孽深重,当初真该多派些丫鬟嬷嬷护着叶姨娘,也不至于叫她一个人出门失足丢了性命,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疏忽了。这两日我不吃不睡,闭门思过,誊写七七四十九遍,希望借此可以为九泉之下的叶姨娘母子超度。”   “噢?难为你有心。”老太太听说叶香玉虔诚抄经书,倒觉得她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年轻人,总归有犯错的时候,虽说这叶香玉娇蛮了点,可也算懂规矩。算了,以后慢慢教导便是。“既是如此,章婆子,你去她房中取来经书,回头叫人烧给叶姨娘母子。”   章婆子领命出去。叶香玉微微抿起嘴角,心里可是大大的松一口气,抄经书跪地认错这招总算是好用,这一招她算是赌对了,就是有点手疼腿疼,不过这样的牺牲也算是值得,若不然她就得忍受老太太七八个月的白眼,日子肯定更加煎熬。   “二爷来了!”   丫鬟喊过之后,便见一名身穿香色锦袍的英俊男子进来。詹祺先看了眼媳妇儿,方上前笑着给老太太行礼。   “你来做什么?”二太太问儿子。   “自然是来给老祖宗请安,当然,也有件宝贝孝敬老祖宗。”说罢,詹祺招呼冰月端上来一只锦盒,他亲自打开盒盖,露出一只通体碧绿两尺多长玉灵芝,有四五岁小孩儿手腕那么粗,上头还长着大小不一的小灵芝,头上最大朵的灵芝足有三层。“前日淘的宝贝,玉质不算最上乘的,却难得会有这么大块的,仙芝寓意如意吉祥,图个吉利,孝敬给老祖宗。”   人老了,还真就是喜欢这种象征吉祥如意的东西。老太太喜欢得紧,笑着夸赞二孙子孝顺。   詹祺夫妇俩见机行事,一唱一和,彻底抹平了老太太肚子里原本的怨气。   老太太终于乐了,摆手原谅她们夫妻。罢了罢了,不过就是个姨娘生的庶子,死就死了吧。“行了,你们小夫妻的心思我懂,下不为例。叶丫头也不容易,在外头跪了那么久,赶紧回去罢,回头叫厨子弄些红糖姜水驱驱寒。”   詹祺见老太太哄好了,一乐,佩服的看向自己的媳妇儿,叶香玉含羞的对他浅笑;詹祺心里头顿时酥软了,自觉这些日子错怪了媳妇。   詹祺今早儿在书房醒来,听冰月、如霜几个丫鬟说叶香玉这两日一心一意的为叶姨娘抄经超度,心里头就觉得歉疚错怪她了,后来找不见媳妇,听说她大冷天的跪在老祖宗门外赔罪;詹祺心疼的落泪,赶紧翻出以前藏着的宝贝过来帮媳妇说情。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他已经负了死去的小七,切不可再负了他的结发之妻!   清玉眼盯着詹祺和叶香玉在她眼前表演‘你一瞥我一眼’的,心中难免不忿。她攥紧了拳头,暗自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体却还是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憋出冷汗来。   老太太感觉身边的人不对头,回首见清玉的额头汗涔涔,担心她的风寒病复发,叫她奶娘赶紧扶她回去。   于是,清玉便和恩爱的詹祺夫妇一遭儿出门,走出老太太院外。   “好妹妹,看你额头的汗。”叶香玉笑着拿出香帕想为清玉擦拭冷汗,被清玉灵巧的避开了。叶香玉手扑了个空,略觉得尴尬,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了。她是独女,嫁人以前也是千金小姐的,说一不二,还从没遭遇过什么平辈的人拒绝她。   詹祺不解的看向四妹,眼中颇有几分埋怨的意思。   清玉拿着自己的帕子擦拭额头,歉意的冲詹祺夫妇道:“我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二嫂子,二嫂子刚才跪了那么久,更容易受寒。”   原来是这样。她说么,这个庶出的丫头怎敢拒绝她的好意!叶香玉笑着挽住清玉的胳膊,亲昵道:“你二嫂子的身子骨硬朗呢,你多虑了。”   清玉心颤了下,嫌恶的看着叶香玉挽住她胳膊的那只手。身体硬朗?她好想亲口问问她,既是身体硬朗康健为什么会生不出孩子?   “相公,我脸上有什么么?为什么妹妹瞧着我的脸发呆”叶香玉觉得清玉的眼色不对,故意叫詹祺注意。   詹祺看过去,清玉正红着脸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着,佳人如斯,詹祺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詹祺突然觉得自己的四妹妹很美,当然清玉以前就很美;大伯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英姿飒爽的,清玉的生母更是貌若天仙。清玉的长相偏偏挑她们最漂亮的地方像,自小便容貌出挑,嘴巴又甜,但凡见过她的无一不喜欢。不过清玉美归美,骨子里总有些刁蛮泼辣,伪装做作的时候着实招人讨厌。而今儿个的清玉整个都不同了,气如兰,貌若仙,堪称真正的绝代佳人。   叶香玉叫丈夫看他妹妹一眼,却没叫他看呆。死男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对她妹妹动了心思?叶香玉伸手偷偷地在詹祺后腰狠掐一下。   “哎呦!”詹祺大叫。   “二哥,你怎么了?”清玉嘲讽的看他一眼。   “我是说才发现着院子里的白梅开的如此美丽。娘子,改日咱们不如赏梅?”詹祺款款微笑。   清玉低头,道:“二哥,二嫂子,我先走了。”   “唉,妹妹,别急。”叶香玉不大好意思的喊道,她瞪一眼詹祺,笑道:“叫你二哥送你回去,你大病初愈,得小心着。”   清玉心一颤,连忙回绝:“不必了,尚有丫鬟们伺候呢。”   “哎呀,我的好妹妹,客气什么。二爷,你可愿意?”叶清玉扬眉看他。   詹祺求之不得,点头,恭送叶香玉走后,他热情的招呼清玉快走。   路上,清玉十分安静,一直歪着头看路边盛开的白梅花。可她心里头并不平静,她才死了七日,府里的人好像早已忘干净她了,最难受的是詹祺的态度,这个令她付出爱与生命的男人,这个让她为之生子的男人,也不过和别人一样,将她看成了过眼云烟,一吹便散。   为人者,最该薄情;倘若不去付出,便没了那所谓的伤害。   清玉看着那飘落的白梅花,感同身受,眼角湿润了。   “四妹,你为何哭了?”詹祺面色肃穆的看着她。   “其实叶姨娘挺可怜的,你就不为她伤心么?”清玉抬眼瞪向詹祺,带着恨。   ☆、第六章 蓄势待发(中)   詹祺皱眉,听见清玉突然提起小七很不高兴。他因叶姨娘的事儿已经烦躁几天了,好容易刚解决,这个丫头又不知死活的乱说。詹祺不悦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到了,赶紧回屋歇息,注意身体,我走了。”   清玉眼盯着詹祺离开的背影,心中嗤笑。   “姑娘?”暮雪小声提醒。   清玉恍然,定睛再看前头哪还有詹祺的身影,四周静谧的几乎可以听见花瓣飘落的声音。往常这个时段,园子内外总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玩耍。如今因詹府刚死了两条命,犯忌讳,没人敢在这时候找不自在。   清玉打发走寒梅、春白、豆蔻等人,只叫暮雪和缪嬷嬷跟着自己去园子里赏梅。一路走来四处果然静悄悄的。梅香清幽,静谧宜人。清玉愤怒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正准备转道返回,却见雪白的梅林之中有一抹香色。清玉立即意识到那是她今早刚见的詹祀,詹祀身边还有一个人,跟他差不多大,两人正在争吵什么。   清玉迟疑着要不要去打招呼的功夫,见那二人往这边走,争吵声渐大。清玉听语气,觉得自己好似不太合适这时候撞见他们,打眼示意暮雪和缪嬷嬷,三人麻利的躲在假山后头。   詹祀不堪容雅的纠缠,饶过梅花林直奔大路。容雅穷追不舍,在假山前扯住了詹祀。   “三爷,你和我说清楚。”   詹祀气急,拎着容雅的脖领子骂:“说什么清说什么楚?就因你无理取闹,耽误上学了,还不快走,若被太太房里头的见着,有你好果子吃。”   “大不了吃顿板子呗,为了三爷我愿意!”   “你——”詹祀气得无语,定睛看了他会儿,无奈地扭身便走。容雅又是追,扯着詹祀的衣袖子撒娇:“三爷,快和我说清楚,你和那个妄议什么干系……”   等人走远了,暮雪扶着自家主子出来,纳闷道:“容雅一个小厮怎能对三爷那般无礼。”   缪嬷嬷大概猜出是什么情况了,为难的看眼四姑娘,没敢吱声。   清玉听到容雅一副像女人问责自家男人似得语气,就猜出什么了。这种事儿在大周朝也不算什么稀奇,也有王孙公子豢养小倌戏子的。但像詹府大老爷这般严谨治家的人物,应该不会允许他儿子有这种癖好。而且清玉听容雅话里的意思,詹祀不仅和他关系密切,似乎和那个大太太的内侄子王议关系也不一般。   “姑娘,今儿这事儿咱们是?”缪嬷嬷问。   “烂肚子里头。”清玉坚决道。   此事捅出去必然会引起异常轩然大波,清玉可不想做这个管闲事儿的;再说以王氏对宠爱詹祀的宠爱,必然会对闹事者记恨在心。四姑娘虽说现在很受王氏和老太太的宠爱,可到真闹出点事儿的时候,就未必还受喜欢了。说白了,这些个庶出的孩子能受得宠,不过是嘴甜会逗人开心罢,一旦哪天惹了主母们不爽快,下场可想而知。   清玉突然想起她做叶姨娘的时候,詹祺对他也算是百般宠爱的,这才死了七天,尸骨未寒,詹祺便嫌弃的不愿再多提她一句。   人心何其冷漠!   清玉用力,手中的梅枝折断,梅花花瓣随着震动掉落,飘置地面。   暮雪突然感觉冷飕飕的,打着颤音问:“姑娘,天冷,要不咱们回去罢?”   “梅花快落了。”清玉浅笑着拍掉落在肩头的花瓣。   “是啊。”暮雪笑着扶着四姑娘往回走。   缪嬷嬷跟在后头,走着走着不见了。清玉当她有急事,也就没多问,才回屋子里坐定,便见缪嬷嬷手拿着两枝含苞待放的白梅进屋。缪嬷嬷将梅花随手插/进了花瓶里,送到窗台上摆着。   “我见姑娘喜欢得紧,外面又冷的,不如折两枝在屋里头欣赏。”   清玉看着白梅,微微浅笑:“嬷嬷有心了。”   寒梅和春白在屋子里做针黹,一见姑娘回来,俩人赶忙泡茶端点心水果。   “正好有个事儿交代你们,弄块一丈长宽的纱,中间裁成圆的,穿个带子,可松可紧的那种,再留出一头开口的。”   “我知道了,就跟绑裤腰似得,是不是?”春白笑问。   清玉点头:“对,就是那样,不过我这个是要绑梅树的‘腰’。”   众人听奇了,齐声问姑娘作何用。   “采梅花。”清玉扬眉道。   “不就是采梅花么,那还不简单,我拿着篮子去一朵一朵的采呗。”寒梅道。   “我要二十九斤的白梅,你能采完么?”清玉问她。   寒梅一听,摇头:“二十九斤?那梅瓣轻得很,一大篮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一斤的,这可不容易。”   “所以想得这个办法,现在正是花落的时候,在树下铺好纱布,轻轻一晃,该掉的梅瓣都会掉下来,这样采完了也不影响美观。我们若用手采梅花,棵棵采得光秃秃的,别人还怎么赏梅?”   “有道理,还是姑娘厉害!”寒梅拍手大赞,然后笑道:“姑娘说的东西简单,从拿布到缝制,我和春白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完事了。”   清玉点头,嘱咐她们做好了就每日抽出些时间去采白梅,大概七八日的功夫也就攒齐了。清玉随后嘱咐缪嬷嬷准备十四两檀香,十三斤半的甘草,以及十五斤的盐,备好。   次日便是上元佳节,詹府早早的挂上花灯,搭好戏台。晌午一过,好戏准备开唱,四房老爷太太们簇拥着高老太君在棚子里坐下,棚子里早先上了几十盆的炭火烤的热烘烘的,一点不冷。老太太打头坐在中央,左右下首边分别是嫡出的大老爷詹佑和夫人王氏,二老爷詹代和夫人叶氏;之后是庶出的三老爷詹仿和夫人丁氏,庶出的四老爷詹传和夫人柯氏。后一排则坐着的孙子辈,大房的大爷詹祺和夫人郑氏、三爷詹祀、六爷詹禅、四姑娘清玉;二房的二爷詹祺和夫人叶香玉、六爷詹祠、三姑娘冰玉;三房的四爷詹祝;还有四房的五爷詹福。   曾孙子一辈的只有长孙瞻礼嫡出的儿子詹江一人,因年幼听不懂戏文,她母亲郑氏抱了一会子,便叫他奶娘抱走了。   戏唱过两场,棚子里有点变冷,下人们赶紧忙着换炭火。这功夫詹祺怕叶香玉冻着,特意叫人拿了裘衣亲自为其披上。夫妻恩爱,羡煞了旁人,更有几个兄弟起哄,弄得叶香玉有些脸红,躲在她丈夫身边不吭声。   詹祺瞟一眼前头看戏的长辈,小声对詹祀几个骂道:“哪儿都有你们,滚一边去!”   “哎呦,我的二哥,一年里头也就这上元佳节容得咱们一家人热闹的坐在一起看戏,还不许人家开玩笑了。您说是不是,二嫂子?”詹祀一本正经的问叶香玉。   叶香玉嗔怪他一眼,反驳道:“就你话多!”   “诶,你们夫妻同仇敌忾,我一张嘴说不过你,找个帮手。”说罢,詹祀回身叫妹妹清玉帮忙。清玉正嗑瓜子看戏,白一眼詹祀,没搭理她。   詹祺大赞:“四妹妹好样的。”   清玉手顿了一下,转头抛个微笑:“远不及二哥厉害。”   话像是在夸人,可这语气有点不对。詹祺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总觉得妹妹是在讽刺他。回想自己以前也没得罪她四妹妹,怎么就突然招她嫌弃了?难道是因为昨天她突然提起叶姨娘的事儿?詹祺脑子里浮现叶姨娘死后那张惨白的脸,厌恶的皱眉,兴致全无。   “呃……好妹妹,我听着你这话可不像夸人。”詹祀低声,笑嘻嘻的和身边的清玉道。   清玉旁边坐的郑氏听见了,先驳了詹祀的话:“是你心不正才听人家的话变味儿了,我可没觉得什么。”   “哎呦,自家亲大嫂子也排挤我!”詹祀夸张的摆出一副哭丧脸,嘴里嘟囔着要找老太太评理去。   高老太君笑着转头:“你们这些孩子,自己闹去,可不准扰了我们看戏!”   “老祖宗,您也不帮我!”詹祀立即挂出一副哭丧脸,滑稽极了,立时逗乐了全场人。连素来板着脸的大老爷詹佑也难得的扬起嘴角,笑了笑。   戏过之后,天色渐黑,晚宴摆开了,极为丰盛。一家子热闹的吃过饭,品汤圆,便开始欣赏府中园子里挂满的大大小小的花灯,更有老爷太太们出的灯谜,猜对了便有相对应的奖励。每年孙子辈的都爱猜老太太和大房老爷太太出的题目,因为奖励极为丰厚,猜中了,得到的物件足够爷们们去外头显摆三两月的。   历年来四姑娘在猜灯谜的时候最出彩,她虽然没什么诗书才华,但脑子聪明机灵,灯谜这种亦雅亦俗的东西最适合她。没猜之前,清玉已经接到老太太、大老爷和王氏等殷切的期望。老太太更当众表示奖品的丰厚,期待四丫头可以再次夺彩。   清玉头疼了,她其实不太擅长这个。前世跟母亲去街上赏花灯,那些平常百姓们出的灯谜,她就一个都猜不出来,更别说詹府这些有学问的老爷太太们的。踌躇间,清玉已经冰玉被推到老太太所出的灯谜前。   “泪伴残花月,鱼书解心愁。打字二,嗯……”冰玉蹙着眉头想半天,没想出来,摇晃脑袋。1   老太太见冰玉被考住了,乐得合不拢嘴,这说明她出的灯谜还是有水准的。然后,老太太精神抖擞的看向清玉。   冰玉似乎很肯定清玉知道,拉着她笑:“四妹妹,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是什么?”   清玉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冰玉,准备摇头——   大老爷、大太太等人以为清玉故意假装不知逗弄冰玉,认定她晓得答案,再说她们也好奇答案是什么,异口同声的催促清玉快些道出答案。   ☆、第七章 蓄势待发(下)   冰玉笑着伸手点一下清玉的脑袋瓜儿,突然眯了一下左眼,小声示意她快说。“老祖母这回奖励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你以前说很喜欢的那支。”   清玉立即明白冰玉的话外音了,原来冰玉知道灯谜的答案,故意让她的。清玉如临救星,赶紧拉着清玉解释道:“老祖宗,三姐知道的,故意让我!”   “哦?你这丫头,既然知道就说嘛。”高老太君探究的看向冰玉。   冰玉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推一下四妹。“四妹妹也知道的,不过是先后的事儿,我做姐姐的自然该让着她。”   二太太听这话,笑着跟老太太赞道:“这孩子,打小就不喜欢谦让别人。”   老太太赞美似得点点头,跟冰玉道:“可不能总让着别人,既是你先读的灯谜,你就猜,后头还有呢,有你四妹猜的机会。”   清玉附和:“就是,三姐不必让我,你都让我这么多年了,今年你先一回。”   老太太闻言,另眼相看四丫头,觉得这孩子懂事儿了。冰玉的才情老太太怎会不晓得,每年猜灯谜冰玉都会让着她四妹,她自然都看在眼里,老太太一直没说出来,也有心成全冰玉这孩子的好意。在老太太心里,冰玉就是有嫡出姑娘雍容气派!庶出怎么都比不过的,这东西可是天生的。   冰玉见大家这么说,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了,当仁不让的道出灯谜的答案:“我猜是泥鳅,老祖宗,对不对?”   “对,对!你猜的哪有不对的!”老太太当场将她的奖励赏给冰玉,紧接着便叫孙子们也都上去猜,一时间热闹非凡。   冰玉得了东西,便吩咐大丫鬟书云悄悄地把东西塞给暮雪。清玉见状,赶忙推辞。   “好姐姐,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好东西还是你留着。”   冰玉本欲在推让,见清玉目光异样的坚定,也就不说了。她热情的拉着四妹去抢灯谜,跟瞻礼几个兄弟们喊话:“你们可不许抢四妹妹的灯谜。”   瞻礼、詹祺等几个兄弟立马让了位置,请清玉先来。   清玉倒不好意思了,原来所谓的‘出彩’不过是兄妹们故意让她的,并不是什么真才干。她就说么,一个无才的庶女怎会比得过饱读诗书的嫡出哥哥们。   原来人家嫡出的孩儿们压根就没想跟庶出的一般见识!清玉心中冷笑,难道出身不好就注定要被看扁么。   詹福见状,不愿意了,每年他会的题目都先被四姐姐抢了,他总捞不着好东西。今年他可答应晚春会送她一支好看的簪子,他没攒多少钱,又想打肿脸充胖子,只得趁着上元节的时候淘东西。詹福不服气,却害怕四姐的刁蛮气势,小声嘟囔抱怨:“凭什么他先来,谁抢到谁猜。”   詹祺皱眉,嫌弃的骂他:“是不是个爷们,自该让着女孩子。”   “五弟说得对,我才不需要你们让我。”清玉看着一排挂着灯谜的灯笼,指着唯一一个前头没人站的,道:“我今儿就猜这个。”   众人哗然,连看热闹的太太、老爷们也十分意外。那个灯谜可了不得,是大老爷詹佑出的。每年大老爷的题目最难,很少有人能猜出来,近五年只有一次叫詹祀猜对了。就因为难,大老爷的灯谜反倒成了少爷们每年上元节挑战的对象。挂灯谜的灯笼只要一上,少爷们必会第一个看詹大老爷的,见识下每年的新花样。   今年,詹大老爷的灯谜就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写。   瞻礼等早觉得莫名其妙,猜不出来。别说他们,老太太和其余的老爷太太们也都好奇这张白纸是啥。老太太甚至在私下里和大儿子确认了一下,确定是灯谜,而不是挂错了。   詹佑本以为这次还是老样子,没人能猜中,本来考虑要不要给个提示,突然被四丫头这么一讲,顿时来了精神。“我这个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很难。快和我说说,你猜的是什么?”   清玉笑问大老爷:“可是一味药材?”   詹佑微微扬眉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但他的眼睛里却闪出光芒,饶有兴趣的盯着清玉。   如果说之前清玉只有五成把握,这回她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干脆道:“是白芷。”别的灯谜她或许不会,但是这个她一定会,她可是大小就在药材堆里长大的。   众人恍然大悟,连老太太都直拍大腿,叹道:“竟是这样!”   若说以前四姑娘猜灯谜最多是大家让的,是侥幸,但这一回众人可是心服口服。   詹佑高兴拍手掌赞叹,把清玉好一顿夸。王氏也附和着夸一通,直赞清玉是才女。   清玉可不敢顶‘才女’这样的头衔,一旦传出去,以后真叫她比试什么才华,她岂不是丢脸?清玉赶忙把王氏的话拉回来:“我只是侥幸,前两日看草药书,正好看见这味药。”   众人闻此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大老爷笑眯眯道:“不管是不是侥幸,奖赏归你了,东西回头叫人给你送过去。”   “父亲,可否透露是什么好东西?”詹祀问。上次他猜对了,父亲送他一套玉质酒壶酒杯,他偷偷拿去市场问价,竟然值三千两白银。这钱对他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他一个月的月钱才二十两。这回的题目比上次的更巧妙,奖赏必然更重才对。   “这次给的是现银,五百两,想怎么花随便。”詹佑笑眯眯的捋胡子。   众人眼冒金光,羡慕的看向清玉。詹祀很惊讶,没想到父亲这回给的这么少。难道是看人下菜碟儿么,嫡出和庶出不一样?不过,就算是不一样,也在常理之中。   王氏轻轻地笑了笑,转头叫清玉谢礼。清玉也觉得实打实的银子划算,若是送物件,再贵重也不好换钱,钱就不一样了,正如詹大老爷所言,‘想怎么花随便’。   夜已深,万物沉寂。安国公府的闹花灯基本结束,老爷太太们早乏倦去歇息。年轻的小辈们闹了一气儿也觉着困,各自散了。临走的时候,冰玉特意邀请清玉有空去她屋里玩儿。   这一日,春白等攒好了白梅,清玉叫她们将白梅研破,与之前准备的草药末混匀,便可封坛子贮存。清玉则去二房找她的三姐冰玉。   冰玉的院子和二太太叶氏相邻,二太太的院子往西便是詹祺的院子。清玉的住所在他们西面,正好路过二爷屋前。清玉行至此,正好看见詹祠在院子里和个小丫鬟玩耍。清玉的笑了下,目光却落在了那颗枝桠已经伸到院墙外的梧桐树。   “四姐!”詹福笑嘻嘻的过来问候,丫鬟朵儿赶紧乖巧的行礼。   清玉笑问:“怎么跑你二哥的院里玩了?”   “二嫂子说有好吃的给我,叫朵儿来拿,我正无趣,就过来凑热闹,谁知道二嫂子不在,去老太太那儿了,我便和朵儿在这等她。”詹祠道。   清玉笑话他:“既是来拿东西的,随便吩咐个丫鬟把东西拿走便是,你何苦在这干等着。”   “是这个理儿,可二嫂子难得赏我东西,我还是想亲自谢谢她。”詹祠挠头傻笑。   都说詹府六爷胆子最小,还真是这样!其实也不怪詹祀如此,庶出的本来就比不上嫡出的,须活得小心谨慎。   清玉叫詹祠接着玩去,她则又望向那颗梧桐树。   詹府奇怪:“四姐,看那颗梧桐作甚么?”   清玉看眼詹福,心中若有所思,口上却道没什么。   “好姐姐,别卖关子了,快和我说说是什么?”   詹祠磨清玉的时候,詹福正巧过来溜达,看见前头那俩兄妹好似商量什么,赶紧躲在树后,伸长耳朵偷听。   清玉眼珠子微动,提高音量道:“也没什么,就是瞧着那梧桐树下的枯草,有一处特别稀小,我记得以前在桃花树下埋果子酒的时候,也这样。刚才我便想着,二嫂子是不是也在这树下藏了什么好东西。”   “原来是这样!”詹祀笑道:“二嫂子许是也藏酒了,我也在这等了也有一会子,算了,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詹祀说完,便和清玉一起走。詹福晓得这会子躲不过去,干脆从树后窜出来,贼兮兮的冲詹祀和清玉二人笑。   詹祀吓得捂一下胸口,骂道:“五哥,好端端的躲到树后面去干什么。”   “就要吓你们!”詹福笑嘻嘻的目送俩人走,便打眼色给自己的丫鬟晚春。晚春立即去了二爷院子里,不大会儿回来,神秘的笑道:“才问了厨房的郭大娘,二嫂子从没叫人在树下埋什么,丫鬟们也没弄过。”   詹福此言,眼睛一亮:“那必是什么人拿了什么见不得的财物藏起来,等着日后再取。晚春,咱这回可有便宜占了!你赶紧去拿些吃的勾搭那几个看门丫头玩去,我这就拿工具挖宝贝。”   ☆、第八章 温水煮蛙(上)   过了上元节以后,京城的气候日渐暖和起来。向阳地方的坡面,春草已经拱出土,冒出微微嫩绿的新芽儿。清玉丝毫不怀疑土壤的松软程度,按照她当初埋下的深度,詹福只要稍费些功夫挖深七八寸便可。   “好妹妹,你终于来了!”冰玉刚听丫鬟说四姑娘往这边走,立马急急忙忙的跑出院迎接。自上元节之后,她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么急着盼我来,有好东西给我看?”清玉笑问。   冰玉摇摇头,抿嘴笑道:“我这哪有什么好东西能入你的眼,就是盼着你跟我一起玩儿,上次咱姐俩画的芙蓉盛夏图还没完呢,今儿继续。”说罢,冰玉便拉着清玉去了她的书房,书案上果然平铺着一张三尺长半丈宽的荷花图,大部分已经画完,只有几处小地方需雕琢一番。   清玉见画上的荷花莲叶栩栩如生,可见是费劲了工笔,这么一大幅画肯定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绘制。书云磨好墨,冰玉取两只毛笔,一支分给清玉,另一支自己拿着,沾墨。   “妹妹,你在这画一朵打骨朵的莲花,我在这再画几只小鸭子。”   清玉点头,仔细研习画上原有的荷花,尽量学习那上头的笔法,悉心的绘制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然后是茎,画好了之后,清玉觉得周围有点空,提笔又画了两片小荷叶。   清玉放下笔,见冰玉还在专注的绘制,便勿自坐下来品茶吃点心。冰玉画她的,清玉想她的。   重生以来,她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叶香玉为什么会不孕。以前在民间的时候,她倒是听说有种女子天生不孕,称之为石女。且不说石女的数量少之又少,这种女子是天生不能和男子交合,但是叶香玉肯定是可以的;若香玉不行,新婚那日詹祺早就撂挑子了,再说她亲眼见着嬷嬷拿着叶香玉落红的喜怕,白帕子上面的殷虹真切的很。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宫寒导致的不孕。引起宫寒的原因多是月经、小产或生产问题所致。前种月经问题一般不会发生在富贵小姐身上,只有贫寒女儿家不重保养,致肾脾虚弱,从而引发月经减少甚至绝经而导致宫寒病。既不是前一种,就肯定是后两种了,叶香玉还没有孩子,所以也不是生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小产。   小产,清玉琢磨着这两个字,惊讶不已。如果叶香玉的不孕是小产所致,那可就有了个惊天的大秘密:叶香玉在大婚前就已经破瓜,和男人私通!   堂堂叶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待字闺中之时,便不知廉耻的和男人苟合孕子。这消息若传出去,不仅叶香玉没命,连带着整个叶侯府都得掀翻了玩完。   清玉记得周朝律例中有明确规定:女子擅自与外男私通孕子者,剖腹取子。   怪不得她摔死那天,叶香玉念叨着剖腹取子,原来她是从律法里学的。   凭什么!不守妇道的是她叶香玉,被侮辱受罚的反是她这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清玉只要想起叶香玉那张脸,恨不得扒其皮,喝其血,吃其肉。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叫她重生收拾这个贱女人!   清玉过于激动,下嘴狠了,咬破唇,鲜血涌出来。清玉下意识的用帕子擦嘴,白帕子上粘了几点鲜红。清玉顺势提笔研磨,在血渍上下勾画了几下,一枝红梅跃然锦帕之上。   “终于画完了!”冰玉松口气,放下笔,看向清玉,瞧见她锦帕上的梅花,跑过来凑趣:“妹妹的画艺进步了,简单勾勒几笔,已是栩栩如生。”   清玉浅笑:“三姐,别笑话我了,我这点功力能赶过你三分就心满意足了。”   冰玉扬眉,眼盯着锦帕上的梅花不放。“诶,我说的是真的,真好看,有种说不出的意境美。好妹妹,这帕子不如送我”   “这个脏了,我再画一个送你。”清玉随手将帕子塞进袖子里,重新画了一个给冰玉。   冰玉欢喜的收下,道谢,想了想,奇怪道:“妹妹,你们用的帕子怎是空空的,没花样啊?在一角绣个独有的图案多好,你像我这就绣的荷花,我亲手绣的。”冰玉将自己的帕子展示给清玉看,帕子的右下角果然绣着两枝带叶的荷花。   “我喜欢简单干净的。”清玉解释道,帕子的用途就是来擦泪擦汗的,花样纵是再新鲜,帕子还是这些作用。况且清玉不想弄个什么带特色的帕子,一旦丢了遗失了,都是麻烦。白色娟帕,谁都用,那儿都有,怎么都赖不到她身上。   清玉记得自己以前最喜欢在帕子的一角绣个‘七’字,后来主母叫她陪嫁嫡姐做妾,她不肯,便有了一遭儿从小厮房搜出‘七’字娟帕的情形。叶家二太太什么都没说,只私下叫了她,把帕子端正的铺在桌子上……后来,婚事已由不得她再多言半句,便应下了。   若早醒悟到这是个阴谋,她一定会拿刀先抹了叶香玉的脖子,然后再自尽。所幸她重生了,这次换成她去看叶香玉慢慢受死,看着她怎么从千金之躯堕落成一块不值钱的碎石渣。   清玉心情渐渐好转,再和冰玉聊了会子,方起身告辞。回去的时候,路过二奶奶院子前,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渐渐凑近了,依稀听见院里头男女的争吵声,不大会儿,争吵声没了,清玉看见身穿墨色锦袍的詹祺气呼呼的走出院,他扭头看一眼清玉,没好脸色的转身迈着大步走了。紧接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依稀听见院里头女人的哭诉。   清玉冷笑,原来叶香玉在侯府养下的娇蛮脾气一点都没改,叶治和秦氏把她养的真、好!   “哎呦,我的二爷哟!”赵嬷嬷追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没瞧见二爷的身影,倒见着一脸错愕的四姑娘。“四姑娘,您怎么在这?”   “才打三姐那回来,刚我见二哥气冲冲的走了,话都没和我说,怎么了?”清玉眨着眼睛问。   “哎呦,别提了,都怪五爷那孩子多事儿,去哪儿玩不好,跑二爷院子里挖土,挖出了叶姨娘生前埋的东西,二奶奶犯忌讳,抱怨了两句,俩人这便——”赵嬷嬷突然意识到四姑娘还没出阁,不适合听这个,赶紧止住了,转而问四姑娘二爷往哪个方向走了。清玉指向东边,冷眼看着赵嬷嬷去追。   “姑娘,你说叶姨娘到底埋了什么东西,惹二奶奶发那么大火?”暮雪有点好奇。   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负心汉写的几首淫诗,什么永世白头的谎话。当初她宝贝的紧的东西,如今再看,都是些淫/秽不堪的赃物,该见光了。   清玉淡淡的翘起嘴角,对暮雪道:“不知道,咱们别瞎猜了,回去罢。”   路上,暮雪笑着和主子感慨道:“三姑娘真是好人,知道姑娘不擅长绘画,大部分难的她画了,留简单地给姑娘。那画真好看,猜等老太太生辰,她老人家必然又会夸赞姑娘了。”   “什么!”原来那画竟是清玉和冰玉合作绘制送给高老太君的生辰礼物。既然四姑娘是不擅长绘画的,那她刚才那几笔岂不是奇怪?怪不得冰玉见她画梅露出惊奇的神情……清玉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意识到今年是高老太君六十大寿。   “姑娘怎么了?难不成您忘了这事儿?”暮雪玩笑道。   清玉摇头:“我没忘,我突然意识到我这份寿礼不诚心,该再准备一份。那幅画几乎都是三姐做的,我怎好白白抢了她的功劳。”   “每年不都这样么?三姑娘为人和善,事事帮衬着姑娘,得亏有她呢。”暮雪打心眼里感谢三姑娘,真是个大善人,将来必有好报的。   清玉摇头,既然连暮雪都知道四姑娘不擅长作画,高老太君会不知?那老太太绝对精明的很。四姑娘以前糊弄也就算了,这回是高老太君的六十大寿,若再糊弄,早晚会被嫌弃。   叫人不禁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四姑娘怎么什么都不会,诗书不懂,琴棋不通,书画差劲……不是说四姑娘很受大太太和老太太的宠爱么,她们为什么都没教她点东西?   思虑间,清玉已行至兰幽苑不远处。却见一名锦衣男子立院门口,背对着她们而站,身形十分熟悉。男子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冲她微笑。   清玉定睛一看,竟是詹祺。   ☆、第九章 温水煮蛙(下)   清玉有些意外,强打着笑问詹祺:“怎么跑这儿了?”   詹祺意外清玉的态度,扬眉反驳:“怎么,你二哥来看看你,不欢迎?”   “谈不上。”清玉笑着请他进门,叫/春白来,低声吩咐她去备茶。   春白端着香茶上来,清玉浅笑着伸手相让,请詹祺饮用。   詹祺闻到熟悉的茶香,微微皱眉,疑惑的端起茶碗,品一口。茶香清幽,初入口时味微苦,入喉甘,回味浓厚,必是攒林茶无疑。意识到这一点,詹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清玉眨着眼睛,笑问詹祺:“怎么,二哥不喜欢这茶?春白,再泡龙井!”   “不必了!”詹祺面色稍稍好转,却依旧是惨白。他紧握着茶碗,慢慢地吐字:“我好久没有喝此茶,趁此可以细细的品味。”   “我说我记性没那么差,攒林茶是二哥的最爱。”清玉轻笑,目光一刻不曾从詹祺的脸上移开。攒林茶,产于林木中,吸取精华,饱食云雾,山人披荆方能采得,味道绝佳。詹祺就曾拿此茶来比喻过她,说她就好像攒林茶一般,令人品之忘俗,回味无穷。   清玉好想问她,现在他的‘回味’去哪了?   詹祺迟疑了半晌,方缓缓道:“此茶是我以前的最爱,前些日子戒掉了。”   “好可惜,我倒觉得它回甘很好,”清玉端起茶杯,鼻子慢慢地靠近杯沿,闻了一下,而后饮了一口:“好茶,令人品之忘俗,回味无穷!”   詹祺猛然坐直了身子,惊恐的瞪圆眼看着清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他慌张的放下茶碗,咬着牙,极力抚平自己的情绪。   “二哥,你没事吧?”   “没事,四妹,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为刚才跟你见面没打招呼的——”   “二哥不必放在心上,我理解当时情况,嗯,有点紧急。”清玉略微尴尬的笑着,同情的看向詹祺。   詹祺收到四妹怜悯的目光,肚子里顿时起了怒火。本来若是自家院里的事儿,他受点欺负不打紧。但是叶香玉那个泼妇,竟然叫他堂堂一个男人在妹妹跟前丢脸!以前詹祺仗着她是女人,又是詹府世交之家的千金,才让她几分,可不能再惯她臭毛病!   詹祺匆忙起身和清玉告辞,风风火火的冲回自家院子。这是他的院子,这是詹府,姓詹,就算躲也该是那个姓叶的走!   如霜等见着二爷回来,赶紧进屋禀告二奶奶。叶香玉还怄气,以为詹祺又像往常那样回来哄她,遂故意叫丫鬟把门关上不见。   詹祺本就怒不可揭,见着丫鬟竟敢关门,气得直接抬脚狠劲儿踹开了门。屋子里的丫鬟们没想到素来温柔的二爷会来这一出,吓得大叫。叶香玉也傻眼了,躲在丫鬟后头,看着恶狠狠瞪着自己的詹祺,心虚的大喊:“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休了你!”詹祺本想抬首打这个可恨的女人,转念想自己是个斯文人,当即吩咐丫鬟去拿笔墨,他现在就要写休书。如霜见情况不妙,赶紧悄悄地退出来,撒腿便往二太太处报信儿。   研好墨,詹祺当即执笔书写休书。   叶香玉看见“休书”两个大字,当即眼前就黑了,众丫鬟合力掐虎口、人中,方弄醒了她。詹祺已经写好休书,直接将纸拍到桌子上,指着叶香玉道:“签了!”   “二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该为叶姨娘那点小事儿和你置气,求你,别——”叶香玉哭得泪如雨下。   “写!”詹祺早不吃叶香玉这套,这个女人乍一看还挺漂亮温柔的,日子一久真是连个狗屎都不如,他怎么就那么命不好,人家娶婆娘都是娇滴滴软柔柔的,怎么到他这成了个悍妇。   怪不得她们叶家当初嫁一个送一个,合着两个里有个瓜坏心了;可算有个稍好点的,却是个早死的命。詹祺脑子里突然闪过叶姨娘那张娇容,又想起当初他二人温存之时许下诸多柔美的誓言。詹祺便越加愤恨眼前这个女的,甚至把前几日刚刚遗忘的那些怀疑,又重新翻腾出来。叶姨娘怀着身孕,身体本来好好的,怎么就能失足摔死了?怎么就没个丫鬟看着她?一切怎么就那么巧?保不准真是眼前这个毒妇害了她!   众丫鬟帮着二奶奶说软话,詹祺就是不听,执意叫叶香玉签休书,甚至要亲自动手逼着她画押。叶香玉吓得大叫,不停地挣扎,奈何力气抵不过詹祺,眼看着他硬掐着自己的手腕挪向休书……   “干什么呢!成何体统!”二太太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一团乱,更看见了那张写着休书的醒目的白纸,气得头发晕,使劲儿全身力气大喊。   二太太不愧是二房的主母,一声喝令,谁都不敢造次了。二太太气得全身发软,由红衣、步摇两个丫鬟扶上座,缓了会儿,第一件事便是打眼色给范老六家的,所有涉及这件事儿的知情者,里里外外的都必须封口。这种闹剧绝不能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否则二房离失宠就不远了。   二太太听了两厢陈述,眉头皱的更深。   叶香玉跪在地上,双腿爬着凑到二太太跟前,抱着二太太的大腿求道:“姑母救我!”她故意没叫太太,用的以前在娘家时候的称呼,就是为了提醒二太太自己跟她才是一家的,都姓叶,自家人该照顾自家人。   二太太当然明白叶香玉的意思,可那边是她的亲生儿子,哪边轻哪边重她分得清楚。再说她这个内侄女是有些刁蛮了,平日使个小性儿也就算了,竟敢叫自家男人没面子。二太太打发走詹祺,单独留着叶香玉训话。“这事儿是你办的不对,那丫头都已经死了,不就是在树下面埋了几张纸,你至于和死人较真么?”   叶香玉哭得梨花带雨:“姑母,您是知道我的,我是那种小气的人么,再说小七生前,我哪点对她不好了?我可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纵是这样,是她失足摔死在我门前,竟白白冤枉了我的名声,我不委屈么。二爷为了他,跟我闹了好几天的变扭。后来在我老太太跟前解释清楚了,这才好了几天,陈姨娘这三字儿又在我耳根子边上晃悠。为了她我白白受了那么多冤枉,心里总会有怨气,再听她的名儿我就有些激动了,再说、再说那匣子里写得话真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什么话,叫你这样难受。”二太太问。   叶香玉听二太太终于问起这个,哭得更凶:“别的还好,不过是些情诗,有一个是他们两个人签字画押的誓言,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什么彼此心中只有彼此,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   “够了!”作为正室,二太太理解叶香玉为何发疯了,这些话确实很伤人。关键如今惹事儿的死了,罚人都没处罚去。二太太在心里咒骂一顿惹事儿的叶姨娘,扶起来叶香玉,好言劝慰道:“这事儿确是他不对,回头我说他,但你这性子也得改一改。你见过哪家做妻子的敢顶撞丈夫?女人啊,就得在男人犯倔的时候,柔着点哄他,就跟哄调皮的孩子似得。这样他才能念着你的好,惦记着你。你呢,可倒好,总跟他硬碰硬,难不成你叫他跟女人似得哄着你?”   叶香玉抽泣的点头,委屈的表示明白。   “再有,子嗣的事儿抓紧了,也不知道你一天想什么!”提到孩子,二太太也有怨气,悉数往媳妇身上撒,都怪是她肚子不争气!   叶香玉被戳到痛处,打个激灵,吓得哭都忘了。二太太一走,叶香玉立时喷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詹祀听母亲的训骂,冷静许多,突然听说叶香玉吐血晕了,以为她也会死,吓得赶紧扑到叶香玉床前赔罪。叶香玉朦朦胧胧的听见自己的丈夫说话,伸手扯着他的衣襟,哭着念叨:“我错了,我错了。”詹祀见叶香玉可怜,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更痛,握着他的手诚恳的道歉。   二太太见夫妻俩总算好了些,稍稍松口气。   曹大夫诊脉之后,行至外屋,道:“二太太、二爷请安心,二太太因急火攻心,致气血不畅,现在已并无大碍了,养几日便可痊愈。”   ……   清玉听了缪嬷嬷打听回来的二房消息,心中冷笑。她重生以来送给叶香玉的第一出戏还不错,气血不畅么,清玉摩拳擦掌,以她了解的草药方子,倒正有一味儿合适的,只要给她的吃食里掺点料,立马可叫她吐血力竭而亡。只是这样简单地叫她去死,未免太便宜她了。清玉真盼着她能长命百岁,这样她就可以爽快的折磨她一辈子。   生前,她不是没有心机,而是不屑于玩心机。叶香玉,还有那个承诺犹如狗屎的詹祺,你们都好好的等着‘享受’……   清玉舒口气,伸个懒腰,准备去贵妃榻上歇一会儿。   “段姐姐来了。”小豆子来报。   清玉随即看见带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段兴才家的。她丈夫是荣府的大总管,而她则体面地跟着王氏做后宅的女总管,但凡府内的银钱拨付都是要经她这一关的,确实个办事极其麻利妥帖的人,连主子们都尚对她敬三分。   清玉笑着相迎,拉段兴才家的坐下,眼见着她手里捧着个盒子,清玉猜测是大老爷迟迟不来的上元节奖赏。   “四姑娘等急了吧,这会子才送来。我家那口子说,老爷故意拖延时候,逗姑娘呢。”   “不急,有,就好!”清玉甜甜的一笑,接过木匣子,沉甸甸的。清玉打开,看见匣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现银。   “东西是大老爷交给我家那口子的,我负责转送,说是有一百两现银,剩下的是银票压在底下,四姑娘数数?”段兴才家的扬眉看她。   清玉心中暗自赞了一下大老爷的贴心,现银和银票混着来,正合她意。   清玉笑着摇头对段兴才家的道:“段姐姐办事我还不放心,不用数了。”清玉叫暮雪收了东西,请段兴才家的喝茶,另将那包上等的攒林茶包给段兴才家的。“我听说段管事好品茶,请他替我尝一尝这个好不好。”   “哎呦,四姑娘送的自然是好东西,哪还用品。”段兴才家的乐得喜气,欢快的行礼,带着东西走了。   清玉方重新打开那匣子,倒腾出大小不一的银子,然后是四百两银票,银票下面还有两张纸。清玉颇为意外的扬了扬眉,立即打发走外人,细读上头的文字。   地契?   ☆、第十章 风起云涌(上)   清玉看着地契上写的地址靠近京郊,应该是两处庄子。清玉不大明白大老爷这两张地契是送她的,还是给银票的时候不小心顺带过来的。   琢磨了一小会儿,清玉觉得以大老爷的谨慎风格,这两张地契八成是大老爷故意送来的。她记得府里头有人说过,三爷猜中大老爷灯谜时得过一套玉壶,价值在千两以上。清玉当时觉得詹祀是嫡出又是男子,大老爷给的多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见了这两张地契之后,清玉意识到大老爷对他们几个孩子该是一视同仁的。而且,貌似她的奖励比詹祀的更好,一般的庄子年盈利也有六七百两,三年、五年……这奖赏绝度可以让清玉后半辈子吃喝有了牢靠。   清玉顿时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大老爷有了好感,至少他并不像詹府众人所以为的那般严厉,而且大老爷貌似深谙后宅之道。上元节那天,清玉记得当时詹祀问大老爷奖励的时候,大老爷故意只说五百两银子。如果大老爷毫不介意的公开说送两个桩子给庶女,无异于在清玉头上树个靶子,后果不堪设想,估计那庄子她想要也是不能要了。   不过清玉还是不放心,招来缪嬷嬷请她找人帮忙打听这两处地址,以及这两个庄子到底在谁的名下。   次日,缪嬷嬷带着信儿回来:“赵大娘的儿子懂这些,我请他去打听的,确实是有这两处好庄子,听说一年有千八百两的收入,原来是端王府的,后来犯事儿就抄家易主了,至于现在的主子还没打听到,不过能弄着这样好庄子的,可不是出钱多就行的,得走人情的,必是公候权势之家。”   “知道了,不用在打听了,切记,这事儿不可乱说出去。”清玉警告道。   缪嬷嬷赶紧答应:“小的明白,早嘱咐了那小子,连亲娘老子都不许他说。”   快到晌午的时候,思雅跑过来传话,请清玉去冰玉那里‘赴宴’。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请我吃饭?”清玉笑问。   思雅道:“我们姑娘听说您终于拿了大老爷的奖励,特意拿钱摆了一小桌为您庆祝,您可不许不去啊。”   盛情难却,清玉换身衣裳便走,路上,她和思雅道:“你们姑娘太客气了,既是我得了奖赏,理该我拿钱请她才是。”   思雅掩嘴笑:“她的为人姑娘还不清楚?上次三爷得了宝贝,也是她张罗酒席的,三爷还是她哥哥呢,更何况姑娘您。”思雅的言外之意是她们三姑娘既然连哥哥都请了,妹妹更不在话下。   清玉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得乐呵呵的赴宴。清玉才进院,就听见叶香玉的笑声,还有郑氏的声音,心料人不少,做好了心里准备,打着灿烂的笑儿进门。果然见之前那二人,另有詹祀、詹祠、詹福和詹禅四兄弟也在。   “瞧,主角来了!”叶香玉热情的呼唤。   清玉僵着嘴角微微冲她一笑,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叶香玉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她总觉得四妹妹那双眼睛像要把她吃了似得。她拉着身边的郑氏,小声问:“我怎么觉得四妹妹打从病好了以后,有点不对劲儿呢。”   “哟,你瞧出来了?”郑氏惊讶的冲她笑:“就是不一样了,你瞧瞧她那张脸比以前红润多了,还有她双眼,水灵灵的透着祥和之气,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叶香玉本来以为大嫂子跟她一样的感觉,结果听她后话竟都是夸奖,呵呵的笑两声敷衍,心里头寻思着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   清玉挨个打招呼之后,就坐下来心不在焉的和詹祀说话,问他怎么也在,眼睛却瞟向了叶香玉带来的那个丫鬟如霜。如霜今儿穿着一身澹金底镂花连珠古香缎,云鬓里插着松鼠竹钿花,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扭丝镯子,整个人比往日香艳夺目的几分。   如霜感觉到四姑娘的目光,轻轻地点头对其微笑,见对方招呼她过去,如霜行至四姑娘身前。   “好姐姐,你今天真漂亮,这镯子也好看。”清玉拉着她恭维道。   如霜半红着脸,害羞的低头小声道:“都是二奶奶心疼奴婢赏的。”   “唉,你听没听我说话,一边问我话,一边问丫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詹祀不悦道。   詹祀一句话,引得在场人哄笑起来。郑氏啧啧两声,骂他乱说:“这话叫太太听着,撕烂你的嘴!”   “好嫂子,她在,我敢说么?”詹祀耍无赖道。   众人又是一顿笑,有的笑得肚子疼,直拍桌子。   “我就说么,咱这顿饭可不能少了三弟,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笑声。”叶香玉巧言赞道。   “二嫂子,我今儿特意跟夫子请了假陪你们,可有奖赏?”詹祀扬眉道。   “有!找你四妹要去,她现在可最有钱了。” 叶香玉回答。   清玉轻笑:“二嫂子笑话我呢,我那点东西还不顶你头上一只钗呢,谁不知道咱们这里头最富裕的就是您这位侯府千金。”   “就是,就是!”詹祀附和点头。   众人也跟着插科打诨,挨个恭维叶香玉的嫁妆丰厚。听得叶香玉自觉很有脸面,笑靥如花。   酒席吃的差不多时,郑氏和叶香玉先走了,俩人都是大房和二房的管事奶奶,自有很多杂物要忙。剩下清玉、冰玉、詹祀等几个小的,也便就闹开了,什么话都说。   詹府听说四姐有钱了,趁机揩油道:“四姐姐,也分我几个花花,有福同享么。”   詹祀嗤笑一声,戳詹福的额头:“哪凉快哪呆着去,你小子就会惹事儿。”   “我怎么了?”詹福不服气的叫冤枉。   “怎么了?还好意思问,你小子前几天干什么坏事不知道?好端端的跑你二哥院里挖土作甚么,可见你没端着什么好心思。”   清玉听说二房的事儿,弯着的嘴角问:“出什么事儿了?也告诉我,赏你十两银花花。”   “真的?”詹福两眼冒光,也不顾詹祀的警告,将那日他在二爷院内挖出淫诗等物悉数告诉了清玉,甚至有几句学着念出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   “住口!”冰玉敲他脑袋。   詹福起劲儿了,继续道:“比这厉害的句子多着呢,都是二哥写给叶姨娘的,二嫂子见了脸都绿了。”   清玉随即小声吩咐詹福回头去找暮雪要银子,詹福哪里还愿意等‘回头’,立时就找借口告辞,直奔四姐的院子找暮雪去。   冰玉怕二房的事儿抖落到老太太那儿丢脸,赶紧对在场的众人道:“都不许说出去。”众人连忙保证。   清玉没吱声,这屋子里丫鬟嬷嬷的少说十二三个,大房、二房、四房的都有,想要他们守口如瓶比登天都难。   饭后,众人各自散了,詹祀和清玉一道往大房走。   “你叫詹福说那话,存的什么心思?”别人可能会以为四妹不过是随口问的,但詹祀觉得清玉肯定有什么目的。   清玉见詹祀目光不善,扬眉反问:“三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可记得那话头是你先扯出来的,我不过就顺势问了问。”   “我——”詹祀吃了瘪,想想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先说的,都怪他这张嘴没把门的。回头这事儿要是传到老太太耳里,他免不得被二婶子和二哥骂一顿了。   “哎呀,能有多大事儿,三姐不是叫大家不要再提了么。”清玉眨眼笑。   “唉,四妹,好多事儿你不懂,那些人哪个像是嘴巴老实的,看着吧,不出四五日老太太一准知道。”詹祀愁了一会儿,想想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们说,谁叫二哥二嫂子弄那么大动静的,随即释怀。“算了,不提也罢。”   到了自己的院子前,清玉没停下,继续跟着詹祀走。詹祀奇怪,扬眉示意她该回去了。清玉笑了笑,指了指老太太住的方向。   “难得今天我偷懒,也罢,跟你一起去陪老太太。”詹祀笑答。   清玉点点头表示欢迎,俩人便继续走,半路上看见容雅急急地走过来,容雅一见三爷,面露欣喜,再见他身边跟着四姑娘,面色尊卑起来,规矩的行礼请安。   詹祀扬眉:“有事?”   容雅给他打眼色,点头称是。詹祀面色迟疑了会儿,最终和四妹妹道歉,跟着容雅走了。   清玉也不管他们如何,径直到了老太太院里,抬头看天色,估摸这会子老太太应该午休起了。果然见芙蓉端着盆出来舀水,芙蓉笑着冲屋里喊了声“四姑娘来了”,便有小丫鬟跑来打帘子请四姑娘进去。清玉行了礼,便跟着巧雁一起伺候老太太穿衣、洗脸。   老太太喝了半两茶提了提神,方抬眼看清玉笑道:“这会子来正好,我这有好吃的。”说罢,老太太叫人捡几块从宫里弄来的点心给她尝。   清玉看着半夏端来花朵形状的绿皮点心,比平常的点心小很多,比拇指头大点。清玉觉得有趣,拿一块塞进嘴里,蓬松酥软,咀嚼的时候带着微弱的脆响,香甜脆,吃过之后唇齿仍留有淡淡的玫瑰香。   老太太嘿嘿笑了两声,问她味道如何,见清玉欢喜的点头,解释道:“它叫玫瑰一口酥,一口一个,省劲儿,也免了咬的时候脆皮全都掉了,吃不到。”   “好吃极了!”清玉赞道。   “回头你叫人给你多送点回去。”老太太笑道。   清玉赶忙谦让道:“那倒不用了,嫂子哥哥们还没尝呢,我在这吃几块就解馋了。”   “你那两个嫂子什么没吃过,不用惦记她们。特别是你二嫂子,独女,打小就被她爹娘捧在手心里。”老太太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口气带着几丝嘲讽,显然前两天二房闹的幺蛾子她早就听说了。   清玉笑着点头附和:“二嫂子就是气派,刚才和她们吃饭的时候,我见如霜手上戴的赤金扭丝镯子,说是二嫂子赏她的呢。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二嫂子最大方和气的,姊妹兄弟们都喜欢她。”   老太太眼珠子动了动,笑着敷衍清玉两句。不大会儿,老太太突然道疲乏,见四丫头识趣的抬脚告退,她立马精神了,吩咐半夏备好一盘子的玫瑰酥。   老太太爽利的起身,冷脸吩咐巧雁等丫鬟:“走吧,去瞧瞧你们二奶奶又在作什么妖!”   ☆、第十一章 风起云涌(下)   自从上次因淫诗吵架后,叶香玉和詹祺又陷入冷战。詹祺不和叶香玉同房,偏偏搬去叶姨娘住过的东厢房去住,气得叶香玉天天在心里头骂他祖宗八辈儿。叶香玉本想着冷詹祺几天,在叫他找个台阶下。谁知道詹祺根本就不领情,而且在东厢房住上好了,今儿一早还现巴巴的跑来和他说,昨晚他梦见和叶姨娘温存,那叫一个**。叶香玉气急了,今儿中午从冰玉处回来,便叫人撤了东厢的被褥,叫他没法子去那地儿睡去。   如霜照着主子的吩咐,带着小丫鬟们将二爷睡觉的东西悉数往西厢房搬。正巧看见老太太进门,如霜赶紧将手里的貂绒褥子交给丫鬟,自己上前打礼,意欲引领老太太进房。   老太太冷脸瞟了一眼如霜,特意往她手腕子上看,果然带着赤金扭丝镯子,少说也值个六七十两。像如霜这样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钱才一吊,七八十两,她得攒十几年。以前可没听说叶香玉这么大方,八成有猫腻。老太太再见那个白貂绒褥子,一瞧就是詹祺用的,小丫鬟竟然是往西厢房搬。   两厢捏在一块想,老太太立马明白叶香玉什么心思,肚子里起了一层怒火。可巧叶香玉这会儿迎出来接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客气,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这是要干什么?”老太太气得抬腿进屋,一屁股坐在上首。叶香玉不明所以,但看着如霜也在,心里有点眉目。她不敢造次,老实的低头挨训。   “正经的心思不用再自己丈夫身上,倒是想换着花样的给他纳姨娘。我跟你说过什么,等你肚皮争气了再给我惹事儿。我这话才说了几天,你就当耳旁风?我们詹家不缺你这生的庶子,我要嫡子,嫡子,你听见没?”冰月端茶上来,老太太随手便把茶碗推掉地,瓷器脆生生的摔碎,震得叶香玉和其它丫鬟皆是一哆嗦。   “老祖宗,我知错了。”叶香玉低着头跪下,安静的啜泣。   “人家媳妇巴不得自己的丈夫没那些通房小妾的,你倒好,逆着来。你既然这么愿意给你丈夫纳小,当初倒是好好护着你那妹妹啊!”   叶香玉听老太太也提叶姨娘,心里一阵恶心。都怪那个贱丫头,临到头给她找事儿,那孩子如果好好地活着,她现在至于这么为子嗣着急么。   老太太撒了一顿火气,稍稍平静了些。看着叶香玉哭哭啼啼的那副样儿,她就烦。“别以为你把事瞒了,我就不知道。”   叶香玉一惊,当即明白老太太所指的就是前几天她和二爷吵架的事儿。心里害怕极了,这下完了,她在老太太心里头好容易竖立起来的好孙媳的形象全没了。   “当我为什么容忍你?就为你的肚子!”老太太气得拍桌,抖着手指着叶香玉:“怎么,你知道自己的肚子生不出孩子了?”   叶香玉大惊,难道老太太知道了她不孕的真相?叶香玉吓得丢了魂儿,连连给老太太磕响头,一边狠狠地磕头一边痛哭流涕道:“老祖宗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   二太太听了消息赶过来,见着这场景,吓了一大跳,赶紧小声询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太太也被叶香玉这出震天动地的磕头吓愣了,这孩子不要命了?磕头赔错哪有这么玩命的。老太太惊得心中怒气消了大半,无奈地叹口气,叫冰月扶她起来。   叶香玉哭得不成样子,额头红肿的老高,人跟魔怔了似得,纵是被扶起来了,脑袋仍旧是不停的点头,嘴里念叨着道歉。   “愣着干什么,赶紧扶着你家二奶奶进屋子里歇息,找个大夫来瞧瞧。”冰月闻言,如临大赦,赶紧扶着自家主子进里屋。   老太太仍旧对叶香玉心存气愤,没去看,反而留下二太太问话。“这孩子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一心想给祺儿弄姨娘生庶子,嫡子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老二的子嗣可就他这一脉,若他媳妇不争气,你这个又做娘又做姑姑婆婆的人心里该有数吧?”   叶娟老实的点头,心里也埋怨叶香玉。她自问对这个内侄女兼媳妇百般好,香玉嫁过来根本没叫她吃过什么媳妇苦,甚至把她当祖宗供着,什么事儿皆由着她的心思。可这孩子就是不争气,肚子挺了一年也没动静,急死个人。   叶娟心里埋怨,但口上还是得替她跟老太太求情:“所幸孩子的年纪都不大,以后还有机会。”   老太太深吸口气,点点头,也就因这个,才觉得还有点盼头。“这事儿你要上心,像你说的,他们还年轻,纳姨娘的事情再缓一缓吧。对了,这两日我瞧祠儿那孩子挺上进的,老二前儿跟我说夫子还夸他呢。我今儿特意给他带了点宫里头的点心,奖励他功课做得好。”   叶娟抿着嘴,尴尬的赔笑点头。她心里明白,老太太此刻这么夸詹祀的目的,无非就是提醒她的嫡子詹祺不一定是二房唯一的希望,如果詹祺这边再不争气再闹腾的话,庶子詹祀也可以考虑。叶娟太佩服老太太这招,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已经感受到威胁了。   “好了,那你好好安抚她吧,这会子祠儿也该回来了,我去瞧瞧他。”老太太别有意味的看眼叶娟,带着一群丫鬟呼啦啦的往詹祀的院里去了。   叶娟眉头紧锁,呆滞了半晌,才松口气,抬脚进了里屋。叶香玉正在床上躺着,神智清明了许多,瞧见婆婆进来,赶忙要起身。叶娟立即阻止,无奈的叹息。见叶香玉伤成这样了,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责怪。只是温柔的劝她要想开,还有生嫡子的事儿要加紧。   叶香玉一听嫡子二字,眉头深深的皱起,手指甲狠狠地扣进被里,凄凄惨惨的掉眼泪。   叶娟瞧着心疼,拍拍她的后背:“好孩子,慢慢来。老太太也不是有意冲你发火,她老人家最重视嫡出血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该彻底断了别的心思,一门心的好好讨好丈夫,生出个嫡子才正经。”   叶香玉默默地点头,不作声。   叶娟也不愿瞧着她哭,劝了两句便起身走了。回头吩咐如霜把西厢房的东西悉数搬进正房去,今晚怎么着也得让詹祺和叶香玉同住。   傍晚,詹祺归来,听说自家院里闹的事儿,气得头大,直骂叶香玉没事儿找事儿。叶香玉磕破了头,他也不去管,觉得那是她自作自受。晚上,他就在正房里的耳房里头睡,誓不跟其同床。   叶香玉被詹祺的所作所为气得七窍声烟,特别是当她照镜子看到自己已经破了相的额头,心里不光骂詹祺,连带着老太太以及詹府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诅咒全了。此时此刻,她还真心盼着詹祺去死,这样她就不必为子嗣操心,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个小寡妇。叶香玉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罪过,反正她的心从来就没在詹祺身上,与其天天有个人在眼前烦,不如叫他早死。   晚饭前,清玉到老太太处定省,从半夏口里听说了二房那遭事儿,胃口特别的好。老太太在她的带动下还多吃了两口菜,饭后,老太太搂着清玉和冰玉俩孩子长吁短叹。   “还是姑娘家叫人省心那。”   叶娟听这话低下头,拉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氏和郑氏笑着附和,并把今儿接着的一封信递给老太太。“有个喜事儿,叫您高兴高兴。”   “噢?”老太太疑惑的打开信,打眼一瞅署名,竟是自己的小女儿詹仪的。小女儿自从十六岁嫁给靖远侯的二房,便跟着苏女婿外放到澶州,已有近二十载不曾见过了。老太太高兴地一字一句的读信,读到最后看见了一句“不日进京”,立时乐得合不拢嘴,眉飞色舞道:“喜事儿,大喜事儿!”   王氏笑着附和道:“能叫您老高兴成这样的,只有她了。”   老太太用余光瞥一眼叶氏,笑眯眯的对王氏大声道:“还是大媳妇懂我的心思!”   高老太君的小女儿?清玉极力回忆意自己听说的有关她的消息。姑太太大名叫詹仪,嫁给了靖远侯苏家二房,一直定居在澶州,她丈夫四年前亡故,携两名嫡子过活。高老太君因心疼小女儿守寡,倒是时常念叨她,也曾书信请她回京,都被詹仪以为夫守孝为名推辞了。这次詹仪决定进京,必是有缘故,清玉猜测八成是和她两个儿子有关,比如科举之类。   “四妹,你又添两位表兄了,高兴么?”冰玉高兴地拉着清玉的手,眼眸里闪出兴奋之色。清玉浅笑着点头,说实话,她并没什么感觉,姑太太即便是来了,也大概和她这个庶女没什么交集。   “对对对,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和表哥们相处。”老太太赞许的看一眼冰玉。   冰玉乖巧的答应老祖宗,转而拉着母亲叶氏询问两位表兄弟的具体年纪。   “一位十八,另一位小你一岁,十三。”   冰玉点点头,浅笑道:“真盼着他们早点来。”   叶娟笑了笑,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疼起来。想想这孩子也十四了,该到说亲的年纪,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想多留她几年。自己若想遂了这心思,还真要找个理解她的,当然还是知根知底儿的亲戚好说话。   ☆、第十二章 亲戚上门(上)   詹仪回京的消息令詹家上下欢腾,连素来忙碌的大老爷也来凑热闹。   碰巧段兴才来回大老爷的话,出门的时候见着缪嬷嬷,笑着和其嘀咕了两句。缪嬷嬷笑呵呵的应承,段兴才一走,她脸色立即肃穆,急急忙忙的来找四姑娘报信儿。   “段管家说了,那两个庄子是老爷送给姑娘的,一应事物自有人去打理,可等姑娘出嫁后再交接。”   清玉笑了笑,神色未变,算是回应缪嬷嬷。缪嬷嬷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场合,退到一边站着。   冰玉眼尖的瞧见主仆二人嘀咕什么,跑过来凑热闹。“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告诉告诉我。”   清玉抬眼发现范老六家的跟二太太嘀咕什么,二太太听后眼睛立即向她这边瞟,目光有几分不善。清玉颔首,笑着避开二太太的审视,拉着冰玉道:“你还说我,姐姐快瞧二婶子和范老六家的。”   冰玉往哪头看了一眼,笑:“这有什么的,她们常那样,二房杂事多,主仆交代事情难免的。”   “就是啊,我也交代缪嬷嬷事情,行不行?”   “行,好了,算我多嘴。”冰玉弯着月牙眼打量缪嬷嬷一下,转而凑到清玉身边:“妹妹,想好没有,大伯父给你的五百两银子怎么花?”   “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冰玉惊讶的看清玉,心里纳闷,她这个妹妹可是位有一两花二两的人物,时常需要她接济的。如今怎么改性了,不好穿也不好打扮了。说到打扮,冰玉重新打量清玉今天的妆扮,略施粉黛,一袭碧色刻丝梅竹菊纹样衣裳。若说出彩,跟她以前的艳丽妆扮比较暗淡太多,不过虽是打扮中规中矩的,却十分的清雅,耐看。   “妹妹,我怎么觉得你大病一场之后,骨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说错了,不是好像变,是真的变了。”清玉坦然的面对冰玉探究的双眸,诚挚的解释道:“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儿,凡事有新的感悟,这里也就随之变了。”清玉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指着自己心所在的位置。   冰玉错愕的看着她,半晌,突然热泪盈眶的抓住清玉的手,心疼道:“都怪我这个姐姐没照顾好你,你病着的时候我该去多看看你的,可碰巧我过生日,母亲她不允我去,说是犯忌讳。我怕冲撞了妹妹的病,所以才没去的。”   民间有那么个说法,风寒病发热时极具传染性。冰玉所谓的什么犯忌讳,无非是怕被过了病气。   冰玉见清玉没说话,以为她怀疑自己,握紧她的手要发誓,被清玉及时地阻止了。冰玉这才安心,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二人嬉笑的一幕恰好落到了叶娟的眼里。范老六家的是个极为有眼色的人,见状夸道:“三姑娘就是心善,对谁都好。您瞧瞧,她跟四姑娘感情好的。”   叶娟赞许的看眼范老六家的,她很喜欢她的用词,“心善”这词儿用的极妙。冰玉这孩子就是太纯善了,什么事儿最先想到的都是别人,总把自己排在后面。叶娟一直觉得女儿对清玉好,并不是因为真的合得来,嫡女永远不可能和庶女一个档次。冰玉只是太善良了,总爱怜悯清玉罢了。   从老太太屋子出来,范老六家的一路狗腿的跟着二太太回屋。等三姑娘走了,范老六家的才敢问:“太太,您看刚才的事儿怎么办。”   叶娟方想起刚才范老六家的跟自己嘀咕的事儿。今天老太太突袭二房,口气里早就知道老二和媳妇大吵架的事儿。叶娟记得当时她把消息封的很严,疑有奸细向老太太告密,便叫范老六家的迅速查。范老六家的打听到今儿清玉去过老太太的院儿,而且清玉一离开,老太太就兴师动众的跑二房来问罪。   叶娟当时听范老六家的如此描述,生了疑心,眼睛直接看向清玉。那会子清玉和冰玉聊得正欢,不知道笑什么,姐妹俩其乐融融。叶娟左右思量了一遭儿,弄不懂清玉告状会得什么好处。那丫头肯耍嘴皮子,多是跟她切身利益相关的,告她二嫂子对她来说毫无利益可言。而且老太太为人最讨厌妇人、丫头们在她跟前碎嘴的,纵是被告的有错,告状的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然今晚老太太对清玉的态度似乎没什么变化,和往日一样。   叶娟思前想后,觉得清玉碎嘴的可能性不大,大概只是巧合。老太太这人城府极深,心里最能藏事儿,搞不好她忍了几日才爆发的。不过清玉这边她也不排除有那个可能性。于是叶娟吩咐范老六家的再查,最好是能仔细打探出老太太和清玉到底都说过什么。   “还有老二房里的,给我好好的查,把人揪出来!”叶娟发狠道。   范老六家的一脸兴奋的应下,惩处下人什么的是她的最爱。告状的贱蹄子最好藏得够深,否则有她受折磨的时候!   三日后,范老六家的一无所获,不仅没有坐实四姑娘告状的罪证,反而替她洗脱了嫌疑;而那个眼线,范老六家的也没着落。二爷房里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除了几个可靠的家生子,便就是二奶奶带来的几个心腹,都是使了六七年以上的老人,可靠的很。唯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便是四房那个爱作死的五爷詹福。   “清玉没问题?”叶娟扬扬眉,这事儿也算是意料之中。“那天她和老太太具体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闲聊几句吃的,老太太提起三姑娘,四姑娘还把三姑娘好一顿夸呢。然后老太太就突然说累了,打发四姑娘走,怎么看四姑娘都是不知情的。”   叶娟点点头,又问眼线的事儿。范老六家的便把她的怀疑说了出来。叶娟也觉得范老六家的分析的在理,老二房里的人都是她亲自选的,不太可能出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四房身上,那个老五素来是个嘴欠没品的赖皮货,他极有可能乱说了什么叫老太太察觉异样。   外间,步摇打发走给老太太传话的小丫鬟,笑着进屋禀报:“太太,老太太那边来人催了,姑太太马上就到,您再不去可就晚了。”   叶娟方想起正事儿,衣裳也来不及换,赶紧叫红衣和步摇帮她理一理容妆,戴上两件贵重的首饰略显庄重一点,便匆忙的赶去老太太院里。老太太携着王氏等众人早已经走了出来,叶娟连忙加入队伍中,刚把气喘匀的功夫,已见一堆人簇拥着一名贵妇和两名锦衣少年进院。   老太太见着詹仪头一眼,当即就痛哭起来,詹仪也毫不逊色,一边哭一边抱住了母亲。   叶娟连忙跟着众人一起劝,不大会儿,便说服老太太和詹仪进了屋。   止了哭,詹仪便介绍她两个儿子。个高些的是大儿子苏循,长的是明眸皓齿,器宇轩昂;小点的名唤苏待,相貌更胜他大哥一筹,英俊潇洒,温文尔雅。两个儿子皆是知书懂礼,聪明异常。   老太太瞧着外孙子喜欢得紧,挨个仔细的瞧,问生辰问爱好,个个答得叫人满意。相较于老大,老太太更喜欢小的,爱笑,会哄人,还懂事儿。   众人早知道詹仪做姑娘的时候已是气度不凡,料定她两个儿子必非一般,今日得见,这二子竟比心中所料更胜一筹,众人皆不吝夸赞。   清玉和冰玉跟在四位太太的身后凑热闹,目前还没到她们俩说话的时候。清玉看着那苏待的英俊长相,倒叫她想起一个人来,叶侯府守寡的大太太的养子戴舒,也是个极其貌美的人物。只可惜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平日里最不学无术,好寻花问柳。所以清玉对这种相貌好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冰玉倒有些激动,虽然低着头,但是眼睛总是时不时地抬起瞄向苏待,折腾了会儿,脸颊渐渐地变成了粉红色。   老太太开始给苏氏兄弟二人介绍家里人,从王氏到孙媳妇、孙女们。詹府的几位嫂子詹仪是见过的,倒是那些小辈她也要跟着认识。到清玉、冰玉俩姐妹这里,詹仪特别打量了一下。冰玉穿的高贵典雅,富贵气派,清玉则穿的规矩些,却自有韵味儿,清丽脱俗。细细观察二人的相貌,任凭如何比较,清玉的容颜都比冰玉好看。这也不奇怪,当初她大哥宠妾的消息她远在澶州都听说了,能把他大哥那么硬的石头弄动心了的,想必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这点不容怀疑,从清玉的相貌上足以体现的出来。   “各有千秋,不相上下。”詹仪笑着对清玉、冰玉俩姐妹评判道。   老太太乐呵呵的应承,转而问詹仪这才来有何目的,是否打算久留。   “循儿去年不是中了解元么,这刚过完年,朝廷就派人知会他可入国子监读书。我思来想去这机会难得,便决定搬回京,反正澶州那边也了无牵挂了。”詹仪说道无牵挂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许是又想起去世的丈夫。   老太太心疼,含着泪道:“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就在这住下,住一辈子!”   詹仪笑:“母亲您又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一直赖在这呢。当出大婚的时候正好赶上夫君外放做官,分家后也就没在京置办府邸,我们等宅子置办好了便搬走。左右不会再离京了,母亲想见,呼之即来。”   “也罢。”老太太稀罕的握着小女儿的手不肯放,乐呵了一阵儿,突然想起她婆家来:“通知你大哥大嫂了?”   “说了,她还叫我回去住呢,好一顿推拒,明儿个免不得还要去看看她,只怕到时候又要听她提那个娘家小侄子了。”   靖远侯府大太太的内侄子?叶娟突然瞪圆眼,心颤了颤,惊讶的问詹仪:“可是那个传说中被恶鬼附身的世子爷?”   ☆、第十三章 亲戚上门(中)   詹仪立即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点点头,连提都不愿意多提那个人,似乎只要说一说那个人的名讳,连带着自己都会跟着倒霉。   众人偏偏因为詹仪摆出这副表情,显得更有兴趣了。你一言我一嘴的问詹仪传说中的鬼附身是不是真的。   詹仪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虑很久,终于决定开口,满足一回大家的好奇心。   “这事儿我就跟你们说这一回,以后可不许问了,我可听说但凡跟他沾边的,准没好结果的。就是为了咱们以后日子,也得少提他。就算提,也不要直呼他的名讳。”   “这么邪门?”叶娟不信,言语里有几分嘲笑詹仪的意思。   詹仪被二嫂子的神情激怒了,还真来的劲儿,解释道:“邪门?还真就是邪门!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听得那些鬼附身的什么的传言都算是轻的,我跟大嫂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凡有什么事儿她都会书信说给我的。别说前三个被他弄死的了,最近好容易又结了一门亲事,亲家是蒙古王爷,也就出身蛮夷的人不怕这忌讳,敢有胆量试。”   詹仪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等待着詹仪的下文。清玉和冰玉两个深闺中的女子还真没听说这事儿,比较茫然,不知道大人们说的被鬼附身的世子是谁。按理说既然大人们都晓得的事儿,她们俩没道理没听过风声。   清玉扯着冰玉的袖角,小声问:“姐姐也不知道?”   冰玉摇头:“倒听过有个受忌讳的世子爷,到底是谁就不得而知了,母亲不准我打听,嫌我年纪小。”   清玉见大家都把关注放在了詹仪身上,迟疑这时候要不要离开,既然冰玉说了大人忌讳孩子听这个,她俩还是不听为妙。遂和冰玉商量着悄悄地撤了。   冰玉摇头,拉住清玉的手道:“没什么,那会儿我小,胆子也小,现在我胆子大了。再说就是听听而已,我还不心那人真能化成厉鬼来找我们,就算他真来找,在场这么多人呢,也得累死他。”   清玉点点头,她倒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算了,既然大人们没管她们俩,留下来也不算什么。   “这蒙古王爷携独女平乐郡主来京朝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看中了他,主动提亲。太后当时立即就应下来,就怕对方反悔。事后,蒙古王爷也听说了传言,起初没怎么介意,也许是劝谏多了的缘故,蒙古王爷有点担心,回到蒙古以后,他现巴巴的送来两个美女塞进永安王府,有试探之意,谁知道这两位美人进府才不到一个月,一个意外死了一个吓疯了。”   叶娟闻此言,掩嘴笑道:“活该!我看这蒙古王爷就是想贪便宜,看中了永安世子显赫的身份,论起世家子弟的背景,有谁比得过他。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回有他苦头吃了。”   詹仪掩嘴笑了会儿,点头道:“可不是,事情都这样了,蒙古王爷那肯忍心推自己的女儿去送死?他准备了满满八车的奇珍异宝还有三座城池,作为退婚的赔偿。圣上见他诚意十足,又考虑到两国的安定,方允了。”   在场众人听此话,竟为那个平乐郡主松口气。花点钱财算什么,能保住命真是阿弥陀佛了。   “瞧瞧你们还松口气?永安王世子今年才多大?十三岁,正是说亲的年纪,他可是禾府最后的一脉,老太后会放手不管?说到底,还得轮到这京都城里的世家姑娘们倒霉了。”高老太君拍大腿叹气。   众人听老太太此话,觉得十分在理,暗自赞叹老太太想得长远。提到还没订婚的世家姑娘,大家不约而同的往冰玉、清玉俩姑娘身上望去。   叶娟当即变了颜色,尴尬的笑起来,玩笑似得老太太商量:“提起说亲,我正想和老太太说呢,冰玉年纪也不小了。”   众人当即明白二太太的意思了,以前也没见她这么着急过,这次怕是真被那个世子爷吓着了。   清玉也被吓着了,若说世子被鬼附身了她不信,可命硬克妻就不同了,这可是件十分可怕的事儿。克妻什么的还真的特别邪门,清玉以前跟着母亲过得时候就遇见过两个命硬的大叔大伯,娶一个死一个,准确度比江湖杀手都厉害。   老太太因这些天二房闹得事儿就不待见叶娟,这功夫又听叶娟这么不合时宜的说这话,更加烦她了。也不瞧瞧场合,刚提完那个要命的世子爷,她就提冰玉的婚事,也不怕忌讳。再说两个未婚姑娘和两个没定亲的外孙子都在这呢,突然提这个太不合适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叶娟的提问,再没看她。叶娟也意识到自己鲁莽,尴尬的赔笑,再不敢言语。   詹仪瞧着二嫂子吃瘪,眼睛亮了亮,余光扫向冰玉清玉二人,俩姑娘如果叫她硬选一个喜欢的话,她还真难做抉择,论气质性子她更觉得清玉好,论出身气派自然是冰玉好。俩姑娘各有千秋,都不错,但都不是她心里头儿媳妇的人选,可以说一丝丝希望都没有,脸后备的名额她都不会施舍给她们。   筵席散了之后,叶娟便叫两个儿子去拜见舅父。清玉和冰玉分别,各自回道自己的屋里。   闲来无事,清玉便叫小豆子给她弄些针黹,她想绣花。   小豆子听此言惊诧:“姑娘确定要这个,您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女红了?我还记得头几次您学绣的时候,扎了手指头,疼的哭了,大太太心疼的了不得,允了您的请求,不必学这个了,左右您身边还有我们呢,哪个千金小姐需要动针线呢。”   清玉差点忘了本尊不会女红的事儿了。虽说这些世家小姐动针黹的机会少,但这可是作为闺房女子品德的一项重要的要求,有多少人家的女儿因为女红不好被夫家嫌弃的。别说她,连当朝的最受宠爱的明珠公主女红也是一流的。她一个庶女,身份地位都不及人家百分之一,凭什么不会女红?   “这个自然要学。”   “姑娘不嫌麻烦了?”小豆子等着大眼睛看主子。   缪嬷嬷才在外间听见这话,迫不及待的进来,用手拍了一下小豆子的屁股:“小赖皮,还不快去,姑娘难得知道学女红,你不劝她好?找打!”   小豆子冲缪嬷嬷调皮的吐吐舌头,跟自家姑娘深鞠躬赔礼道歉。   “对了,别忘了把我以前做的女红拿来,我看看。”清玉道,她总该先了解一下本尊的水平,循序渐进才行。不大会儿,小豆子拿了两个帕子过来,都是极好地丝质,清玉挑了个看似‘比较好’的,指着上头绣着针脚极为粗糙的好似圆形的东西,问:“这是花朵儿?”   暮雪跟缪嬷嬷对看一眼,极力摆出严肃的表情:“姑娘,您忘了?这是您绣的——兰花,带叶的那种。”   “喔,”清玉点头,看着模糊的一团,还真是看不出来哪块长着兰花细长的叶子。“我还是从简单地练起吧。”   暮雪笑着点点头。缪嬷嬷也开心,她家姑娘终于知道上进了。若不然她还真担心姑娘这样啥都不会,将来嫁到娘家该怎么办。   清玉先从最简单的锁链绣法开始绣一片接着一片的花瓣,期间叫缪嬷嬷指导两次,假意扎了一次手,这样成品出来的时候也不至于显得太突兀。暮雪、寒梅和春白也没什么事儿,都拿着针黹凑到姑娘身边绣花,天气快变暖了,她们正好要给姑娘做衣裳。   缪嬷嬷指导之余,便和她们聊起今天在老太太那儿听说的话题,自然是那位被鬼附身的世子爷。   小豆子坐在一边凑热闹,插嘴道:“为什么是被鬼附身?这明明叫克妻!”   “小祖宗,你见过克妻有他这么厉害的?人家说克妻的都是自己命硬,可这位世子爷身子骨并不怎么好,一年十二月,据说有八个月病得卧床不起。余下的时候,还真奇了,他总会病了一段之后,突然全好了,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挺了一俩月之后,又病的要死。断断续续挺了这么多年,他病着还没死,倒是把三任定亲的身体好的姑娘们硬生生的给克死了。你说是不是被鬼附了身?一定是鬼依他的躯体去吸食别人的精气,据说这鬼还是个色的,专门挑没破瓜年纪轻的小姑娘下手。”   众丫鬟听此言,掐紧脖领子,一阵恶寒。   清玉纳闷的看着缪嬷嬷:“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刚才姑母可没提。”   “平日里这话都是我们下人们私下里偷偷说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据说这事儿是个在永安王府当过小厮的亲口说的。”缪嬷嬷道。   清玉笑着摇头,传言不可尽信。“我看不然,他就是命硬克妻罢了。若是他真被鬼附身,这么邪,何至于此宫里头那三位都宠爱他?”   “哎呦,主子,他再邪门,也是永安王府唯一的血脉。人家尽管无父母无兄弟,架不住门第高,亲戚厉害。他小姑母是靖远侯夫人,大姑母是皇太后,姨妈是皇后……”   虽然亲戚都是女的,可这背景真是一个赛一个,够硬的!   清玉仔细想想,也不光是这些女眷厉害,还有世子爷的亲爹永安王,虽说人已经作古,但他依旧是大周朝最值得敬仰的大将军大英雄,战功赫赫,连当今皇帝都时不时地吊唁怀念他一下,圣上怎会不善待英烈的儿子?永安王也是唯一一个在开国以后受册封的异姓王;其它的异姓王都是开国有功而受封的,世袭几代下来几乎都是闲散王爷,没什么势力可言了。   “有关他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单就那三个被他克死的千金小姐就够人讲个十天八天的了。主子还听不听?我给您讲讲?”   清玉笑了笑,摇头道:“不听了,和咱们也没什干系,你们以后也少说,就算说,可别被太太们发现了。”   “这个自然省得!”缪嬷嬷笑道。   清玉换了线,在已绣好的黑树枝上绣了几片红梅,不知怎地竟叫她联想到了红杏,转而联想到早就红杏出墙的叶香玉。清玉眉头紧皱,失了神,不小心扎了手指,血珠冒了出来,清玉悄无声息的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几下。   “姑娘,您没事儿吧?”缪嬷嬷看着姑娘失常的举动,万分担心。   “嬷嬷,明儿个请大夫来一趟,我最近有点头晕。对了,叫大夫直接去二嫂子那儿,我明儿个跟三姐去她那儿玩。”   ☆、第十四章 亲戚上门(下)   清玉和冰玉到了叶香玉的屋子玩了一回会儿,便见缪嬷嬷笑着进门,冲自家主子附耳。   冰玉和二嫂子互看一眼,假意骂她:“妹妹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不成?”   清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最近觉着头晕,爱做噩梦,请大夫给我瞧瞧。二嫂子,麻烦你给我腾地方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冰月,你这就去请大夫过来,我和你三姐也听听大夫的断症,我这正好有很多名贵的草药,送你些。”叶香玉在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显摆自己财大气粗。   清玉浅浅的笑着应下,别有意味的看眼冰玉。冰玉没存什么别的心思,无所谓的附和着微笑,因瞧见清玉的眼神儿不对,心里琢磨刚才自己二嫂子的话有什么可深琢磨的地方。冰玉思索半晌,仍不得其道,心里存了个疑惑,只等着一会儿俩人独处的时候再细问。   陈大夫人近中年,胡子已是半白,刀削脸,笑起来破显得慈祥,只是他身形过于消瘦,令人免不得担心他平日里吃不饱饭。而实则,陈大夫的妙手之名早已在贵族圈里响当当,银钱如流水般的入了他的口袋,每年的收入兑成现银他抬都抬不动,怎会吃不饱饭?   清玉请大夫诊脉后,说了自己今日的症状,陈大夫捋着胡子琢磨了会儿,笑道:“四姑娘思虑过甚,乃至心神不宁,噩梦连连,因休息欠佳以至于心慌气短,产生头晕目眩之状。不是什么大事儿,四姑娘无须担心,我这便开一副宁心安神的方子给您,晚上睡前一副,坚持五日,必有好转。 ”   叶香玉听陈大夫此言,脸色白了白,心道真巧了,这四丫头的症状怎和自己一般,近日来她越来越感到全身疲乏无力,做什么都没精神,晚上也是总做恶梦,白天头晕的厉害。叶香玉本以为是小事儿,故没放在心上,今听陈大夫此言,便也想要这个方子试试。   陈大夫还未来得及说话,清玉先出声了。“二嫂子,哪有不诊脉乱吃药的,很多病因不同的,症状看起来相似,但若医错了法子,很容易延误病情。陈大夫既然来了,何不请她给您把一把脉?”   把脉?叶香玉心突地跳的不停,手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叶香玉连忙大声道:“小毛病罢了,不用,不用!何苦麻烦陈大夫!”   陈大夫慈祥的笑着捋胡须,颇有礼貌的和二奶奶道:“既然二奶奶身感不适,何不叫小的诊断一下?诊脉而已,并非大事儿,自不算麻烦。”   “不用,不用!我啊也就是瞧着四丫头说的,想起以前自己也有这个症状,要个方子准备着罢了。”叶香玉一再推脱,生怕陈大夫继续逼她,下意识的将双手藏到身后。   冰玉见二嫂子脸色不好,十分担心的劝道:“二嫂子,您还是听大夫的吧,你的脸色真的不大好。”   “我都说不用了!”叶香玉厌烦的瞪向逼迫自己的冰玉,一脸防备。   冰玉本是出于好意,感觉到嫂子的恶意,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心里委屈的很,很快眼圈红了。叶香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打眼色给冰月,冰月赶紧拿着银子打发陈大夫走。叶香玉连忙笑着赔不是,从自己的手腕上撸下两个羊脂玉镯子套在冰玉的手上,嘴上好一顿的哄她赔不是。冰玉素来是善解人意的,没有深究,笑了笑坦然表示自己释然了。   叶香玉松口气,亲昵的捏一下冰玉雪白的脸蛋,笑道:“我这个三妹妹最善解人意了,人也长得漂亮,将来不知道哪家少爷公子的有这个福气。”   冰玉恰到好处的弯起的嘴角,笑了,红了脸,害羞的低下头。   “二爷回来了!”丫鬟还没来得及通报完,便见穿着一身宝蓝色祥云纹华服的詹祺英俊潇洒的进门。詹祺先看了眼媳妇,不动声色的打着笑脸招呼两位妹妹。   冰玉拉了一下清玉,示意她该走了,给他们夫妻二人腾地方。清玉也是这个意思,跟冰玉打眼色的功夫,便听见詹祺低声询问叶香玉的身体。清玉突然想起刚才丫鬟打帘子让詹祺进门的时候,她看见外间有个人,露了棕色袍子的一角,那样式好像就是刚才陈大夫穿的。清玉心里突然明朗,给冰玉打眼色,叫她等一会儿。   冷战这么多天来,叶香玉第一次听见丈夫和她说话,之前的苦和委屈一股脑的冲上头,眼睛顿时泪汪汪的,若非有两个妹妹还在场,她肯定会立时哭出来。叶香玉别过头去,张大眼眼睛希望可以晾干眼里头的泪水。詹祺还以为媳妇仍旧和他怄气,若在以前见此状他或许不爱搭理她,然刚才他见媳妇的脸色,突然莫名的心疼起来。詹祺好脾气的坐在媳妇身边,也不管有没有什么外人,拉着她的手温柔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香玉鼻子一酸,泪汪汪的看着詹祺:“你还知道关心我!”   詹祺瞧着媳妇孱弱且楚楚动人的模样,心早软了,冲外头喊话道:“烦请陈大夫进来。”詹祺自认此举是他表达对媳妇的关心,所以没去管叶香玉早已经苍白的脸,直接吩咐陈大夫给叶香玉诊脉。   叶香玉吓得全身战栗,恐惧的瞪大眼,眼看着陈大夫将双指覆在她的手腕上,她害怕的心狂跳,心几乎要冲破了胸口雪崩而亡。眨眼的功夫,陈大夫已经收了手,但对于叶香玉来说犹如一千年那般漫长。陈大夫张口前,叶香玉早吓破了胆,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在场的所有人。她可是万人敬仰的堂堂侯府千金,而陈大夫一句话便会将她现在所拥有的所有的光环击碎,她将成为世人所最不齿的最伤风败俗的淫/娃荡/妇。   “怎么样?”詹祺关切的问。   陈大夫摇摇头,笑道:“劳累过度,没大事儿,多歇息罢了。”   “这就好。”詹祺深深的松口气,心疼的看着媳妇。詹祺发现媳妇此时正错愕的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自己,看得他心揪扯般的疼。一定是自己表现出来对她的关心,令她觉得受宠若惊。詹祺懊恼自己没出息,其实他早该听母亲的话和香玉好好相处。说来惭愧,今天他会来瞧媳妇,还是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逼他的。詹祺悔恨自己的不孝、无情,心里越加觉得有愧于媳妇。   清玉在陈大夫宣布结果的刹那,惊讶、不解、愤怒……各种怨念纠结在一起。不过,她很快调整了状态,以至于在她还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样的时候,已经接受了眼前的现实。看样子这个陈大夫已经被收买了。   詹祺夫妇要上演夫妻恩爱的戏码,清玉和冰玉自然不能碍事,识趣的告退了。   出来以后,清玉无意的回头瞧了瞧,正看见冰玉拿着一锭银子感谢陈大夫,二人的脸上都带着贼兮兮的笑,说话的时候都若有似无的往周围瞟,对外人似乎十分戒备。   “妹妹看什么呢?”冰玉顺着清玉的目光看去,瞧见那头说话的陈大夫和冰月。   “喏,看她。”清玉对上冰玉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对二嫂子身边的丫鬟感兴趣了?她可是二嫂子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你讨不来的。”冰玉讪笑。   “谁说我要讨她,我是奇怪她的名字。”清玉略探究的观察冰玉的脸色。冰玉起先笑得很自然,听四妹的话之后,笑容僵在嘴角。   “三姐,我得走这条路了,再会。”   待清玉的身影消失后,冰玉脸上的笑容方收敛。她口气温柔的对身边的丫鬟书云道:“四妹妹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书云气不过,四姑娘一提那事儿她就反应过来,其实论起这件事儿她早就对二奶奶有意见了。“就算您性子和善,二奶奶也不能不改啊。姑娘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和一个贱命的丫鬟重了名字。”   “也不算重名,同有一个‘冰’字罢了。二嫂子该知道这个忌讳的,不过是太忙了顾不及这个,身边也没个人提醒她。”冰玉垂目,右手摆弄左手手腕上新戴的两只玉镯子。   “我看不然,二奶奶是瞧咱们姑娘性子软好拿捏吧,这事儿若换在四姑娘身上,早跑老太太跟前说开了。”书云替主子抱不平,其实这事儿好解决,只要去跟二太太说一声便是,偏自家主子太善良不忍添麻烦,更不忍增加二太太和二奶奶之间的婆媳问题。唉,姑娘这个小姑子做的有些太善解人意了!   啪嗒!两声清脆的响。   书云等低头看去,却见石路上两只已摔碎了了羊脂玉镯。   “哎呀,这可怎么办,二嫂子才送我的,我就给弄坏了。都怪你这丫头碎嘴,扰了我的心神。”冰玉怪书云道。   书云嗤笑一声,替姑娘抱不平:“姑娘本来就手小,二奶奶的镯子戴在您手上自然容易掉。请姑娘好好想想,她这样,对您能是真心的么?”   冰玉为难的看眼书云,踌躇了会儿,犹豫的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自该把事儿告诉太太去。”书云气不过,心里狠骂二奶奶霸道。就说名字这事儿,她还真觉得是二奶奶故意的。冰月从不跟着二奶奶出去见老太太、二太太,一直担负着守屋子的责任,所以没特别去过二奶奶屋子的,很少有注意冰月的名字触忌讳。长辈们算偶尔去一回,也无心关心屋子里的丫鬟都叫什么。而小辈们去了,自不敢乱说话告状。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二奶奶嫁进门一年了,那个冰月仍旧嚣张的不改称呼。   书云每次都因为三姑娘的劝解而忍耐,这回她忍到极限了,她受不了二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她家主子,是时候叫她这个大丫鬟挺身而出了。书云心里坐定主意,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直奔二太太院里。   冰玉用帕子拭干眼角的泪水,嘴角荡漾起淡淡的笑容,她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踱步到园子里的池塘边转悠。   自己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该是时候了。   ☆、第十五章 风起云涌(上)   清玉转道和冰玉分别以后,立即吩咐缪嬷嬷跟着陈大夫。陈大夫出了詹府之后,果然朝叶侯府的方向去了。缪嬷嬷就躲在叶侯府后角门的百年大柳树后头,等了半晌,方见陈大夫乐呵呵的从里面出来。陈大夫走了几步,见周围没人,乐呵的从袖子里取出钱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陈大夫打开数了数里头的钱,方满意的离开。   清玉听了缪嬷嬷的汇报,问她:“那钱袋的料子可是崭新的?”   “十分新,好像从来都没用过。”   清玉点点头,回想之前在二房所见陈大夫的钱袋是旧的。所以刚才那袋子银子肯定是叶侯府给的,公侯之家请大夫诊脉看病,诊金都是直接拿银子的,很少有连钱袋子赏人的。这说明钱是早就准备好的,而银子之所以装进袋子里是因为钱不干净,不能见人。   清玉百分百肯定这个陈大夫已经被叶家人收买了,这点是她欠考虑。叶香玉嫁人后早晚得见大夫的,以叶家二太太的精明谨慎,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清玉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付的不仅仅是叶香玉一个人,还有在她背后支撑的整个叶侯府!   清玉慢慢地闭上眼睛,平复自己被仇恨淹没的情绪。一招错,满盘输。她不能急,她一定要步步为营。   冰月,清玉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名字,她恨不得立即用牙齿把这人给嚼碎了。这个丫鬟可了不得,一手促成了她和儿子的死亡。当初若非冰月眼疾手快的抓住逃跑的自己,若非她强灌催产药逼自己,今日自己何至于此重生在四小姐身上……   冰月,不如一切就从你开始。   清玉当初琢磨冰月性子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名字和冰玉重了。她不知道叶香玉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这个情况,总之现在冰月的名字已经犯了冰玉的忌讳,而且她可以肯定冰玉并非传说中所谓的大度之人。当初清玉从冰玉看冰月眼神儿就已经意料到了。想想也是,任那个主子也不愿意和一个卑贱的婢子共用一个名字。   次日,清玉和冰玉从老太太处定省归来,冰玉果然和她抱怨冰月的问题。当然,冰玉只是提个话头,大部分的气愤和不满都是由她的大丫鬟书云表达的。书云义愤填膺的讲述冰月的大不敬之后,可怜兮兮的恳求清玉劝一劝冰玉;言外之意,书云想请清玉替她家主子做主,代替她们想二太太讨个公道。   清玉在心里头把书云的话翻译了一遍:她主子受委屈了,她们想找人出头挑事儿,她们翻来翻去的找人选,发现缺心眼的四小姐最适合打头阵。   冰玉是二房的嫡女,大可以大大方方直接跟二太太提,为什么这么绕弯子的找她这个大房的庶女去说?当然不是因为清玉的面子大!冰玉此举无非有两种原因:一是怕得罪人,二是她想完整的维持她‘和善’的形象,不想去做告状多事儿的那个人。   “四姑娘,您就帮帮我们姑娘吧,您平日里和她最好,最明白她的性子,她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去找别人的麻烦的。可这事儿真不能忍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别说咱们国公府,纵是平常百姓家也不许有这样的事儿的。”书云委屈道。   冰玉为难的拉着书云,小声叫她不许再说了,然书云继续说下去,她也没责令阻止;反而扭头看向清玉,瞧她什么态度。   清玉冷眼看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突然激动地拉冰玉的袖子道:“这种事儿亏你能忍?我昨天提醒你的时候你还犹豫,真叫我寒心!”   “好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冰玉诚挚的握住清玉的手,面色为难道:“我本不想惹事儿的,再说二嫂子怎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许是近来发生太多的事情她一时疏忽罢了。”   清玉皱眉,觉得冰玉装的有些太过了,到现在还要替人说话是什么情况?叶香玉一时疏忽?这个用词未免太不恰当了,谁不知道叶香玉已经嫁进门一年了。   冰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心太急了,话说的破绽百出。虽说四妹妹没心没肺,可也不是傻子。冰玉赶紧酝酿情绪,眸子里泛出泪花儿。   书云见状赶紧下跪求四姑娘:“您就帮帮我们姑娘吧。”   清玉冷下,责备的看向书云:“亏你有脸说!”   “我?”书云突然被指责,觉得莫名其妙,纳闷的看向自家姑娘。冰玉也觉得奇怪,收起眼里的泪,疑惑的看着清玉。   “你是三姐身边的大丫鬟,跟着三姐和我去二嫂子那里不是一两次了,怎么你都没注意到这问题?你大丫鬟怎么当得?一两月钱是白拿的?”清玉问责道。   书云立时傻眼了,可不是么,主子疏忽的事情她这个做丫鬟的就该想到。可是她确实早就想到了,是姑娘她……书云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怜巴巴的向冰玉求救。   “妹妹就别怪她了,谁没疏忽的时候。”冰玉牵强的笑了笑。   书云脸色不好看起来,姑娘说这话真叫人心寒,怎么成了她疏忽?当初分明是姑娘主动跟二奶奶说不介意的,还一再叫冰月不要改名字。   “这事儿交给我吧,明儿个姐姐一准能听见冰月改名的消息。”   冰玉终于听见她最想听的话,全身顿时轻松了。她就说么,她这个四妹最爱打抱不平的,他们俩关系最好,四妹怎么可能有忙不帮。   冰玉遂了心愿,接着和清玉浅聊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出门以后,冰玉便将自己头上的金花钗拿下来簪到书云的头上,抱歉的和书云解释刚才她的口误。“你也知道,这事儿让大房的人去说,更有效果。”   姑娘屈尊跟她道歉,书云顿时心软了,自责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发了千遍万遍的狠誓,以后纵是姑娘弄死她,她心里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清玉送走冰玉,当即招来小豆子吩咐她了两件小事。缪嬷嬷等了会儿子,方打发走屋子里多余的人,陪着四姑娘在屋子里坐着。   缪嬷嬷左右看了看,才一脸为难的求四姑娘:“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答应三姑娘这事儿,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这事儿确实是二奶奶疏忽,您若这么告到二太太那里,二太太少不得责备她。可关上门了,人家是一家的,闹点别扭也就几天的事儿,姑娘却是把二奶奶彻底给得罪了,还落了个管闲事爱告状的名声。”   “我知道。”   缪嬷嬷更气更恼,站起身来,急得在地上直转圈。“小祖宗哟,你若不明白,答应了她尚可理解,你明白其中的道理,为何还要答应?姑娘您变了,可不像以前了,以前您不喜欢的事儿可从不会强迫自己去做。”   “就像我手脚冰凉明明身体很差,还是要随着自己的喜好去吃什么莲藕、黄鳝、金银花?如果你说的是这种事儿,我是变了,我愿意强迫自己去做点不喜欢的事儿,只要这件事对我有益。”   “莲藕、黄鳝、金银花?这都什么跟什么,姑娘怎么突然提这个?”缪嬷嬷觉得莫名其妙,这三样东西加上甘蕉都是姑娘最爱吃的,平日里院里的厨子自会常做些姑娘爱吃的菜色,不过自从姑娘大病醒来以后,便开始不动这些食物了。菜怎么端上来的就怎么端下去,偶尔就是吃,也仅动一小口罢了。“说到菜,厨房的赵大娘还托我问你是不是变了口味?还是她做的欠火候?”   “叫她照做,以前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了,每天给我加一碗红枣莲子粥,别放百合,钱会额外给她。”红枣和莲子都是温补食材,对本尊的身子很有益。清玉受够了每天钻进被窝里手脚发凉的感觉,有时候睡了一晚上,下半身仍旧是凉的,可见本尊这具身体凉寒到什么程度。再这样下去,别说嫁人生孩子了,落一场风寒就能丢了命。幸好清玉懂些养生的皮毛,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渐渐地有了好转。   缪嬷嬷奇怪,弄不明白姑娘不吃那些东西还要厨子照做是为什么?为了看?缪嬷嬷来不及深思这件事儿了,眼前三姑娘求帮忙的事儿已经够她心烦的。   “姑娘,您还是找个借口回绝三姑娘吧,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咱们少干,二奶奶是什么人物,她最能记仇的。”   “我知道。”清玉淡淡的浅笑,还有谁会比她更了解叶香玉。   “姑娘,那您还——”缪嬷嬷看着自家姑娘镇定自若的态度,恍然大悟,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姑娘,拍大腿道:“您是不是早想好了法子应对?”   “嬷嬷未免反应的慢了些。”清玉嘴角的笑容荡漾开来,犹如刚刚绽放的芙蓉花,美如仙,出尘脱俗。   不大会儿,小豆子笑嘻嘻的从外头进来回话,脆生生的道:“送完了。”   缪嬷嬷纳闷的看向小豆子,问她什么事儿。小豆子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姑娘给我分些点心果子,叫我孝敬舅母干妈。可巧去见干妈的路上碰见舅母了,少跑了一段路,才能回来快些。”   缪嬷嬷一寻思小豆子的舅母和干妈是谁,眼睛立时亮了,佩服的看向自家姑娘。小豆子嘴巴最快,又有这两门亲戚,正好,正好!四姑娘这一招真是太高了!   ☆、第十六章 风起云涌(中)   小豆子见缪嬷嬷神色异常,惊讶的掩口,偷偷地瞄一眼四姑娘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常,心里更忐忑的了,颤着音问:“嬷嬷,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缪嬷嬷笑着问:“你是不是把话都告诉她们二人了?”   小豆子心一颤,吓得扯住缪嬷嬷的袖子,拉到一边小声道:“我,我……姑娘没叫咱们保密,我就以为没事儿呢。哎呀,都怪我这张嘴欠!”小豆子说着打了自己一巴掌。缪嬷嬷惊呼,拦着小豆子的肩膀,给她揉脸蛋子。   小豆子心更虚了,噗通跪地跟四姑娘磕头认错。“都怪我嘴巴快,姑娘罚我吧!”   “赵嬷嬷和范老六家的都说了?”清玉笑问。这赵嬷嬷是叶香玉身边的帮手,范老六家的则是二太太身边的管事,她二人自会把消息各自传给自己的主子。这样消息传过去了,既不会得罪人,也能敷衍冰玉那边。   小豆子罪孽深重的点头,愧疚的都不敢抬眼看姑娘。清玉无奈地摇摇头,给缪嬷嬷打眼色。缪嬷嬷笑嘻嘻的架起小豆子,带着她下去领赏去。   暮雪倒担心:“这次是碰巧,下次她再嘴快可怎生好?”   “才八、九岁的年纪,早晚会懂事儿,况且真有秘密的时候就没她份儿了。小豆子除了嘴快点,心眼不坏,我倒还就喜欢这样的,一眼就能看清。”   转眼的功夫,缪嬷嬷又折回来待命。清玉吩咐她再走一趟二房,却没有吩咐做什么。缪嬷嬷弄不明白姑娘是何意,于是就稀里糊涂的往二房的方向去。   再说赵嬷嬷从干女儿小豆子口里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去找了二奶奶,可巧二奶奶正忙着,接待她的是冰月。赵嬷嬷想事情就是从她身上引起的,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冰月有几分不信:“三姑娘真那么和四姑娘说的?奇怪了!”   “还奇怪?我的好姑娘这事儿确实是咱们做的不对,你说说你,二奶奶忙,有疏忽就罢了,你怎么能心安理得?”   “哎呦,嬷嬷可不能冤枉好人。我身份低贱,我清楚地很,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主子的名讳啊!当初可是她现巴巴的来和二奶奶说,不介意我叫这个名儿的,若改了就是看不起她。”冰月委屈道。   “真这样说的?”三姑娘脑子被门夹了,自降身段的说这话?”赵嬷嬷可不大信,三姑娘纵然是温柔和善的,但该有的嫡出气派都有,千金之躯,无比高贵,她会肯自轻自贱?真蹊跷!不信!   冰月见赵嬷嬷不相信,心里委屈,和她杠上了,当即拉着她进屋找二奶奶对峙。冰月跪地就哭,求二奶奶做主。叶香玉才睡醒,有点懵,听了赵嬷嬷所述的事情经过,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当多大的事,当时三妹妹确实这么说的,我作证,嬷嬷过虑了。”   赵嬷嬷无话可说,既然二奶奶都说真的,还有什么可不信的,许是那个小豆子年少学错了话也未可知;遂不敢多言,躬身告退。   冰月还是觉得蹊跷,忐忑的看着二奶奶。   叶香玉也不把准儿,谁知道是不是詹冰玉那丫头突然反悔了?为了个下人的名字不至于在二太太跟前招嫌,况且她今日在二太太那儿已经很不受待见了。“谨慎点,再去打听打听吧。”   冰月得令,预备去四姑娘那儿打探,可也巧了,刚出院子正好碰见缪嬷嬷。冰月如临救星,连忙请缪嬷嬷去她屋子里坐。冰月怕直接问目的性太强,先寒暄道:“嬷嬷怎么来了?”   “邱嬷嬷上次来我这做针黹,拿走我的剪刀一个月不还,我去讨东西的。”   “原来是这样,”冰月笑着端上最好的点心,并顺带包了一大包给她:“给你院里的孩子带去。”   “谢谢冰月姑娘。”缪嬷嬷感激的接下东西,笑嘻嘻的喝茶。   “才我见赵嬷嬷,说小豆子跟她说了件事,跟我有关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冰月探究的目光落在缪嬷嬷身上。   缪嬷嬷一惊,放下手中的茶杯,迟疑会儿,突然笑着起身要告辞。冰月见状知道事儿是真的,赶紧肯求缪嬷嬷说实话,更要给缪嬷嬷下跪。   缪嬷嬷承担不起,迫不得已道:“不过是三姑娘闲来无趣的抱怨罢了,别当真。”   “那就是真的了。”冰月皱眉,心里头对三姑娘的印象一落千丈。   “这事儿可不好乱说出去,不然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省得。”冰月点头。   “若我说,姑娘还是换个名字稳妥些,免得将来被什么人拿了话柄。”缪嬷嬷临走前撂下这句话。   冰月心里更觉得玄乎了,赶忙去回禀二奶奶,求换个名字。叶香玉听此事肺都气炸了,心里骂这个小姑子不是东西。以前她惺惺作态的来她跟前装大方,说什么不介意,她还真信了。其实就一个卑贱的丫鬟改个名字不算什么,要不是小姑子那句“改了就是看不起她”,她哪至于留到现在。当然,当初她确实存了点小心思,想借此压小姑子一头,免得她以后欺负自己;万万没想到三丫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货色。   叶香玉喝口茶,寻思了会儿,对冰月道:“以后便叫如月吧。”   “谢主子!”如月松口气,终于解脱了。   主仆二人静默,外头突然报二太太来了。叶香玉突然打了个激灵,二太太怎么会来的这么巧?难道冰玉那小妮子真的告状了?但愿不是来找茬的……   叶香玉理了理额头的碎发,打着微笑去迎接二太太。   二太太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往屋子里的三个丫头身上瞟。碗莲常跟着叶香玉出院子,她认识,其余的两个瞧着不怎么熟,二太太盯着这二人厉声问:“你们有谁叫什么月的?”   冰月立即意识到二太太此来的目的,求救的看向二奶奶,吓得跪地叩首承认。“奴婢叫如月。”   “如月?”二太太冷笑一声,一屁股坐下来,嘲讽看向叶香玉:“听见风声了?现改的?”   “太太,我——”   “哼!别给我说什么乌七八糟的理由,也别哭着求我,我算是看透你了!除了哭,除了撒娇,你还会什么!”二太太气极了,恶狠狠地瞪着香玉:“就因为你,我现在也被连累的不受老太太待见!真不知道你以前的乖巧伶俐都哪去了,难不成是装的?可真厉害,肚皮不争气生不得孩子也就罢了,还敢欺负小姑子!”   “姑母,冤枉!我绝无此意!当初我才嫁进门三天,就知道冰月,不,是如月的名字触了忌讳,本欲改名,是三妹妹她主动来表示不必改的。”   二太太听得皱深了眉头,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脖颈泛红。“你太不要脸了!认个错有那么难?非要污蔑你三妹妹自轻自贱你才甘心?我真是看错了你了,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你,随便选个农家女也比你强!”二太太断然不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这不是冰玉的行事风格。这肯定是叶香玉为了拜托责任故意耍的托词。这女人欺负完她儿子,又改欺负她女儿!她就这么一双儿女,全叫她欺负遍了!叶香玉一定是仗着自己是叶侯府的千金,仗着她得给二哥二嫂子几分面子,才胆敢这么无法无天!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当她叶娟是个孬货。   二太太厌烦叶香玉的哭哭啼啼和说不完的借口,不欲再听,直接干脆道:“那丫头打二十大板丢进柴房,是死是活看天意。至于你,既然那么看重那丫鬟的贱命,便好生在屋里头给她念经祈福吧。”说罢,二太太带着人拖着如月的走了。紧接着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如月犹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叶香玉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气得没处撒火,只能拿屋子里的瓷器摔。摔够了,暴怒消了大半,叶香玉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件事至始至终就是个圈套!一个詹冰玉早就下好的圈套!当初詹清玉故意跟她说不介意冰月的名讳,叫她自以为小姑子故意讨好她,而后欣然接受。然后詹冰玉就一直等,等到一年以后的今天设计她,叫她在姑母跟前彻底吃瘪,叫她以后在姑母跟前再没有话语权。   可是为什么呢?她又没得罪詹冰玉,她何苦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   ……   二太太到叶香玉住兴师问罪之后,便直奔三丫头住所。二太太故意不许人通报,悄悄地进屋。冰玉正在做针线,绣的是福禄寿纹的衣裳,颜色是她最喜欢的莲青色,一瞧便知是给她做的寿礼。二太太心里顿时暖融融的,看着女儿低头绣花认真地模样,脑海里回想起这些年来女儿的好,琴棋书画自不必说,孝顺,和善,恭让……女儿的优秀品质太多了,数一晚上都数不完。   冰玉突然抬头见是母亲,惊讶了一下,脸上随即荡漾柔美的笑容。冰玉羞红了脸,赶紧把衣服藏在身后,请母亲上座。二太太知道那是女儿的心意,当场戳破了不好,便故意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问女儿绣什么呢。   “无聊绣着玩儿罢了。”冰玉柔声道。   二太太微笑的看着女儿的娇憨之态,鼻子突然一酸,流泪了。冰玉立时慌了,一边为她擦泪,一边检讨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此情此景,相较于那个叶香玉,简直是天壤之别!二太太心疼的把女儿搂在怀里,说了许多贴心窝子的话。   “我只有你哥和你这么一双儿女,你哥不学无术,你嫂子又是个那样的,我幸好有你这么懂事儿的女儿,不然这日子真过得没盼头了。”   “母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冰玉疑惑的问她。   二太太摇摇头,笑着否决。二太太抚慰了女儿一会儿,便吩咐书云跟着她去拿几匹好布。   出了门,二太太突然问书云:“老二媳妇身边有个叫冰月的,四丫头可曾主动告知她二嫂,叫那丫头不必改名?”   书云愣了一下,然后茫然的摇头:“奴婢每日跟姑娘形影不离,端茶倒水等小事儿皆记得清楚,却并不记得有这事儿。”   ☆、第十七章 风起云涌(下)   二太太点头,安了心,摆手叫范老六家的带书云去库房。   缪嬷嬷从得了二房的消息之后便告知了四姑娘,叹息道:“若二奶奶查清是小豆子口没遮拦,您说她会不会记仇?”   “她有更该恨的人,算不到咱们头上。不过小豆子的月钱还是要罚的,一年。”以叶香玉的自负程度,她一定会死盯着冰玉的。就算叶香玉查清是小豆子说的,她也奈何不了什么,谁能堵住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嘴巴?再说小豆子不过就是个瞎传话的,始作俑者还是詹冰玉。   缪嬷嬷惧怕于二奶奶的淫威,还是担心。府里头谁不知道二奶奶最能记仇的,以前有个叫棠梨的丫鬟,只因背地里偷偷说了句二奶奶泼辣,被二奶奶发狠卖到春香楼去。   清玉笑着拉一下缪嬷嬷的手,麻烦她去外头购置的两瓶上等的跌打损伤药。缪嬷嬷抵不过姑娘撒娇,应声去办,心里却不大明白怎么回事。   ……   叶香玉自觉受委屈,自己躲在屋子里撒火,摔瓷器不解恨了,她就叫碗莲拉个小丫鬟到跟前,小丫鬟长得细皮嫩肉的。叶香玉的两个手指在丫鬟的胳膊内侧狠狠地一掐,伴随着小丫鬟痛苦地叫声,她爽快了,越掐心里越畅快,等小丫鬟的俩胳膊布满青紫了,她方彻底解了怒气。   天色渐晚,叶香玉生怕来不及,赶紧吩咐人准备经书和笔墨,她作势跪在佛像前细心地誊写经书,一笔一划极为用心。詹祺回来的时候正碰见这一幕,当他凑近瞧见媳妇写的什么,心中顿然疼惜起来。他轻柔的搂着叶香玉的肩膀,歪头对着叶香玉的白皙的左脸猛地一亲。叶香玉抽了下鼻子,没理他,继续书写。詹祺嬉皮笑脸的给她捏肩膀,跟叶香玉打商量,不如先吃饭,吃完饭后再写。叶香玉还是没吱声,依旧低着头写着。詹祺弄不明白媳妇搞什么鬼,以为她又想以前似得跟自己拿身段,面露不悦。   碗莲见状连忙劝道:“二爷可别扰二奶奶了,这经书在明早前要抄二十四遍的,二奶奶说了,写不完不吃饭不睡觉。”   詹祺闻言转头观察叶香玉的脸色,煞白的,两只眼红红的,似大哭过,可怜之至。詹祺皱眉,男性的尊严被强烈的激起。他抱着媳妇,轻声问:“是谁让我的心肝受欺负了?”   “夫君误会了,是妾身不孝,惹母亲生气了。”叶香玉眼含泪,合掌冲佛像磕头,然后提起笔趴在地上抄一句经文,之后继续祈福磕头……   詹祺看着揪心,劝叶香玉起来说话,偏她不听。詹祺无奈,便从碗莲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二太太必是误会了,三姑娘当时却是如此说的,如月之后还和我提起过呢。许是因前几日的事,二太太心情就不大好,所以就、就没听二奶奶的解释,认定二太太有意欺负三姑娘。二爷,您可得给二奶奶做主!”   詹祺皱眉,他也不信叶香玉会为这种小事撒谎,此事涉及她妹妹,她母亲一时气昏了头也是有的。叶香玉既然已经知道错了,而如月那丫头也挨了板子,这事儿也就算过了。詹祺吩咐碗莲照顾好叶香玉,抬脚离开,直奔二太太房中。   二太太才气消了,用过饭,见着不着调的儿子笑嘻嘻的进门,心知他的来意,冷着脸转头不惜的看他。詹祺也不恼,笑嘻嘻的凑到二太太跟前行礼,说了许多赞美的甜话。   二太太被儿子哄得微微翘起嘴角,但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少替你家媳妇说情,上个月还和我说要休了她,怎么,这会儿功夫夫妻齐心了?来替她说情了?”   “哎呦,我的好娘亲,您可误会儿子了,您和她孰重孰轻儿子心里可有数,您在我心里头永远排在最前头的!我们夫妻年纪轻,难免有毛躁不懂事儿的时候,您或打或骂的都没关系,只一点,您可不能气着自个儿。”   二太太一听这话笑开了,打他肩膀一下,骂道:“你啊,就这张嘴甜!她真知道错了?”   “她可是您的亲内侄女,再怎么糊涂,她也是和您一条心的,您一不高兴,她立马就意识到错了,只可惜嘴笨了点,不知道怎么赔不是,这会子还在佛祖跟前抄经赔罪呢。”   二太太扬眉:“真的?”   “当真,晚饭都没吃,母亲不信去瞧瞧她?”詹祺信誓旦旦道。   二太太无奈地笑了笑,道:“算了,你便传话给她,叫她起来吧,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我不图别的,咱们一家子能和和气气的正经过日子就行。”   “儿子省得!”詹祺又哄了二太太两句,笑呵呵的回屋传话给叶香玉。叶香玉点点头,谢过詹祺之后,继续下跪抄经书。   詹祺急了:“母亲都不计较了,你还跪着干嘛,碗莲,还不快扶她起来。”   碗莲欲动,被叶香玉当即喝止住了。   “求夫君遂了妾身的心愿,让妾身抄完这些经书。妾身此举并不是做给谁看的,是真心悔过,真心诚意的向佛祖忏悔祈福。”叶香玉说完,虔诚的合掌,口里默念经文,闭眼向佛祖忏悔。   詹祺见她执意如此,不好强迫,只好和碗莲暂且从屋内退出来。   碗莲瞟眼詹祺,望着院后头的方向叹了句:“如月也是个可怜的,挨板子之后已经没了半条命,再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詹祺脑海里立即浮现如月往日乖巧的模样来,打从和叶香玉新婚以来,房中事宜一直都是由她和碗莲、如霜三个丫鬟精心伺候着。如月又是个惹人怜爱的爽利性子,詹祺对她颇有印象,如此听碗莲感慨,心中不知疼了多少回,赶紧吩咐人破开柴房,请大夫医治如月。如月死活不肯,一味的哭。詹祺以为她受委屈耍性子,正欲劝说,碗莲和他解释:“爷大概忘了,她伤的是那地方,不方便叫外男瞧得。我们纵是贫贱出身的,可身子清白。”   “是我疏忽,那这——这不能请大夫,怎么办?”   碗莲叹口气:“爷不必费心了,我们姐妹自会悉心照料她。”碗莲见詹祺离开,松口气,跟如霜一起查看碗莲的伤口。屁股上的布料被打破了,粘着血连着肉,一碰,如月就嗷嗷的叫疼。二人用剪刀剪开裙子,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纵是如此的温柔细心也叫如月疼得咬破唇,最后晕死过去。   清洗过伤口后,碗莲和如霜看着如月已经发脓溃烂的伤口发愁。   如霜担心道:“这么严重,普通的药膏怕是不行。”   “上了吧,好不好就看她的造化了。”碗莲叹息,同情的看着床上昏迷的如月。她自小和如月一起在叶侯府长大,也算是有感情的姐妹。纵是高门府邸,下人的用药也是有规定的,只能用最低等最便宜的那种。若有幸得主子疼惜有赏,尚且好过,若是做不了那极少数的人,便只能干受着。如月以前还算是前一种的,如今却可怜了,闹出那遭事儿在太太跟前惹嫌,二奶奶日后恐怕也不会保她了。   碗莲冒险请求二爷,尚是她看在往日的姐妹情谊,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毕竟在这高门大院之中,能保住自己的命和地位才是最首要的事儿,拖后腿的事以后还是该尽量少做。   碗莲和如霜给如月上药之后,便关门去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如月被剧烈的疼痛刺醒,眼前却一片漆黑。如月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乱抓,渐渐地分辨屋子里的冷清。如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声问:“碗莲,如月,你们在么?碗莲?如月?谁在?水,谁给我倒碗水……”   天黑前,缪嬷嬷办妥了四姑娘交代的事儿,乐呵呵的从后角门进府,正碰见章婆子领着她孙子回去吃饭。   缪嬷嬷赶紧快步上前,笑道:“老姐姐,刚伺候完老太太用饭?”   章婆子是老太太身前的老人,颇得宠信。老太太纵是随便咳嗽两声,她宁肯不等小孙子出生,也要把老太太伺候舒坦了。故此,章婆子在国公府颇受尊敬,连大老爷也敬她三分。章婆子的心情不大好,听缪嬷嬷提起老主子,更是叹气:“别提了,说她老人家用饭,倒不如说是‘看’饭。”   “怎么,老太太胃口不好?”缪嬷嬷惊讶道:“可请了大夫瞧?”   “老毛病了,庸医哪会治得好!前儿个姑太太来,她一时高兴,多贪几口酒,胃口便不大好了。”章婆子道。   缪嬷嬷闻此言眉毛一动,却不敢乱言,与章婆子分别后,麻利的奔向四姑娘的院子。   ☆、第十八章 欲擒故纵(上)   清玉从缪嬷嬷口中听说老太太的事儿,笑着吩咐奶娘韩嬷嬷道:“这个简单,去把咱们之前做的白梅汤包点送去,如茶泡给老太太。”   “是。”韩嬷嬷领命去办。   缪嬷嬷笑嘻嘻的将弄来的两瓶药呈给四姑娘,问四姑娘打算拿这药作何用。   “事儿是因咱们起的,即便不是咱们的错,也该表个态度,麻烦嬷嬷将这两瓶药送给如月。”清玉道。   “还是姑娘慈善。”缪嬷嬷将药瓶收好,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清玉看眼缪嬷嬷,叹气道:“唉,也不知道这药好不好用,会不会留疤,如月的模样本就是咱们府中丫鬟中最出挑的,将来许是有个好出路的。”   “谁说不是呢。”缪嬷嬷点头,想起如月那丫头十分俊俏的脸蛋子,叹口气。世事无常,人的命运亦是如此。如月当初她本是二奶奶身边最得用的人之一,何等的光鲜风光,转眼间,就因为一个名字便成了被主子嫌弃忌讳的货色。如今如月的名字犯了三姑娘和二太太的忌讳,二奶奶为了认错自不会再重用她了。纵是在重伤之下活下来,她从上头跌下来的滋味更不好过。说到底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命贱,行差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缪嬷嬷倒不是因为同情如月,只因同等身份,突然感慨罢了。至于她如何看待如月,其实她平日早看不惯这丫头的嚣张态度。得幸她跟对了主子,四姑娘是个体恤下人的,二奶奶房里的丫鬟她尚且伸出援手,更何况自己房里的。缪嬷嬷庆幸起来,心里也踏实,觉得自己将来总算是有牢靠了。   日落西山,正是各方忙碌的时候。缪嬷嬷去厨房包了几块点心,匆匆的往二房去,趁着人少不注意的时候溜进如月的房中。屋子里静悄悄的,十分萧冷。缪嬷嬷提着心悄声喊了喊如月,没人搭理,她心中纳闷,难道她得的消息不准确,如月不在房中还在柴房?缪嬷嬷伸长脖子往如月的床榻上看,惊讶的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亵衣,屁股被血色染得通红。   是如月?缪嬷嬷当即扶她上床安置,她仍然昏迷不醒。缪嬷嬷用手背探了探如月的额头,松口气。   “得幸没有发热,不然真叫人操心。”缪嬷嬷迟疑的看着如月血肉模糊的屁股,蹙了蹙眉,犹豫了一小会,方转身离开,不大会儿端盆热水进来,赵嬷嬷也跟着她进来了。赵嬷嬷帮忙拨了她的裤子,缪嬷嬷为其清洗干净,许是碰了伤口,如月疼醒了,惊叫之后见眼前有两位她从没来往过的嬷嬷,愣了好半天,方看懂眼前的情形,感激的哭了。   赵嬷嬷赶紧给她拭泪,劝道:“好孩子,任谁见你伤着,都会可怜你的。”   “才不是,往日我待她好的,掏心掏肺的,竟将我撇到这再不管了,我喊破了嗓子喝不到一口凉茶水,自己忍不住想起身,却一头栽地上摔晕了,呜……”如月说着,哭得不停,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的可怜,往日那些小丫头小姐妹们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她,也因她最受二奶奶的宠爱常受奖赏,出手大方,没少叫她们占便宜。然如今她败落了,竟没个给她送水的,真真叫人心寒。   缪嬷嬷给如月擦拭伤口之后,拿出早准备好的创伤药,给如月涂抹包扎,并将剩下的药留给了如月。   “哪儿来的?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要三两银子一瓶的!”   “我哪有这本事,是四姑娘弄的。”   如月听此流下泪来,往日她最瞧不起张牙舞爪的四姑娘,心里头时常暗暗瞧不起她,认为她出身低没有三姑娘气派。万万没想到她落难的时候竟是她这人在帮自己。   “姑娘还叫我传话给你,要你好好养伤,这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好歹比你用的会好些。”缪嬷嬷对如月道。   如月慌忙的起身欲致谢,被缪嬷嬷按住了。如月愧疚的低垂眼眉,又悔恨又感动:“何止‘好些’,四姑娘救了我的命!”   “好好养伤别想太多了,老姐姐,麻烦你照顾她了。”缪嬷嬷求赵嬷嬷道。   赵嬷嬷点点头,打保证,她往日欠缪嬷嬷的人情,也受过如月的好处,自会抽空去照顾如月的。此时赵嬷嬷因遇忙时,不敢多留,见无事可帮也便走了。   缪嬷嬷趁机握着如月的手,抹眼泪道:“可怜见的,就因为一个名字,你说你这后半辈子就没着落了,白长了玲珑心,花一般的模样了。”   如月听缪嬷嬷如此说,痛哭起来,她又何尝不知自己以后的日子,别说以后,如今她已经见识到人情冷暖了。   缪嬷嬷见她不悦,开解道:“你若真聪明,就该趁着现在好好想一想以后的出路。如今是二爷做主放你出来的,我看二爷待你还算不错。”   如月心中一紧,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缪嬷嬷见目的达到,笑着告辞:“好好养,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如月点头,口里千恩万谢四姑娘,哭着目送缪嬷嬷离去。   次日午后,巧雁笑意盈盈的带着两个小丫鬟大摇大摆的去了四姑娘院里,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赏了四姑娘三匹今年最流行的上等云锦,另有一对红宝石镂金蝴蝶钗。   “四姑娘神了,老太太昨晚和今早儿用了您的方子,胃口见好,今儿晌午正经吃了一碗饭,菜也多吃了几口。”巧雁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感激,老太太的身体比她的命都重要,谁能医好老太太,她就真心实意的感谢谁。“不知道四姑娘的汤药有何来历?为何泡起来有股子淡淡的梅花香?”   “叫白梅汤,材料便是取自咱们家园子里头的白梅,之前我瞧着梅花白白落着可惜,便突然想起医书上有这么一味东西以此为材料,便随手配制了。此药就是用来调养酒后干哕、恶心舌涩的。”   “真是好东西,我可否多要点备着?”巧雁请求道。   清玉笑着点头:“好啊,这便叫暮雪再包两斤与你,可够?”   “足够了。”巧雁感激的收下暮雪包好的东西,转而笑道:“这几日老太太怕是少不得饮酒贺喜呢,我才大着胆子和你多要。她老人家一高兴,免不得贪杯,有了这东西我也安心了。”   “亏你悉心伺候老太太,我们竟都不如你呢。怎么,近来还有什么大喜事?”   “苏大爷的事儿呗,过几日便入国子监,老太太见他出息,到时候免不得摆酒请戏。”巧雁说罢,便笑着告辞。   隔日,老太太果然小摆了一桌家宴,庆祝她外孙子正式进了国子监。清玉和冰玉以及几位嫂子一桌看戏,叶香玉也到了,除了脸色发白了点,也没什么异常,而且特别爱献殷勤,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只会说“老祖宗长寿”的鹦鹉巴结老太太。老太太被小玩意儿都得乐开了怀,不止谅解了叶香玉,连并着对二太太的态度也好了;二太太因此也对叶香玉释怀,不再处处给她脸色看。   席间,冰玉不知道为何一直在喝酒,微醉之时,她突然红着脸拉着清玉亲热道:“好妹妹,我听说你有样神奇的宝贝,温胃解酒的,姐姐我今天喝多了些,可否赏给我点见识见识?”   清玉微微侧首,抬手假意整理发髻,不动声色的拉开她和冰玉的距离。她笑着对清玉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三姐若想要,尽管吩咐便是,多少都给你。”   “真的?”冰玉眼睛一亮,温温的一笑,抿嘴道:“好妹妹,那我可不客气了,多给我点,两斤可有?”   “拿去吧,回头便叫人给你送去。”   ……   戏唱了一半,大爷瞻礼引着苏循、詹祺、詹祀三人另开桌讨论时事。詹福硬拉着詹祠、詹祝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只留下苏待、詹祝二人在此,郑氏便张罗着将他二人和姊妹几个拼成一桌行酒令;他们左右是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玩耍,也无需有什么忌讳。起先游戏玩得简单,大家各自出字谜写在竹签上,放入桶中,打乱,依次抽取回答,答不出者罚酒三杯。游戏玩了一半,叶香玉便道没意思,要玩更难点的,对对子。由抽签决定谁最先出题,而后由选人回答,答不出着自饮三杯,答出者则继续出下一题选人回答。   清玉一听这游戏有点头大,如果说猜字谜她还有那么一点可能蒙对的话,对对子她绝对是一点不会。不过她的担心还真有些多余,因为一开始抽到短签的人是冰玉,她直接点的苏待,后来苏待也出一题,反点冰玉,冰玉对答如流继续出题点苏待,苏待对上之后,又出一题。众人便笑嘻嘻的都看向冰玉,冰玉便脸红了,准备着等苏待点名,苏待果然点了她,冰玉立即吟诵心里头早琢磨好的答案。   苏待第三次出题时,冰玉已经意欲起身准备回答,岂料苏待似乎要换人,目光瞄向了其他人。冰玉坐在远处有几分尴尬,揪着帕子,目光跟着苏带走,而苏待的目光也最终落在了清玉身上。冰玉、叶香玉二人的目光也随着苏待之落在了她身上,她们都微微抿着嘴,姑嫂二人神情看似一样,却天差地别;叶香玉是带着一丝嘲讽,而冰玉则是带着一丝紧张与失落。这时候,清玉发现坐在前头看戏的二太太也突然转头看向她这边。   真是凭空打了一声惊雷,清玉立马意识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心道不好;她看向麻烦的根源苏待,用眼神拒绝他。谁知苏待丝毫不为之所动,温润如玉的笑着,好似偏偏佳公子一般,依旧很有风度的看着她微笑。   ☆、第十九章 欲擒故纵(中)   叶香玉瞧出苏待的意思,掩嘴偷笑;当叶香玉瞄见冰玉神色有异,脸上的笑容更诡异了。叶香玉轻咳了一声,故意引起苏待的注意。苏待赶忙笑着吩咐丫鬟奉茶去,道了句“二嫂子请润喉”。叶香玉笑意绵绵的饮下茶,还特意夸苏待不仅聪明还会体贴人,将来哪家姑娘嫁给他这样的肯定会享福的。   苏待被叶香玉夸得微微红了脸,冲她作揖致谢。苏待谦逊有礼的坐下之后,准备继续刚才的游戏。   冰玉感激的看眼叶香玉之后,矜持的低着头等待点名。刚才二嫂子已经如此暗示他了,苏待理该再点她的。假若她和二表哥在众人面前表现的相配,郎才女貌;加上双方知根知底又是亲上加亲,任谁瞧见了都会起心思,老祖宗瞧见或者听谁说道后,一准会给他二人做主婚配。冰玉想到此,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头低得更深了。正待这时候,耳际传来一记清脆的男声,悦耳动听,可喊得却是“四妹妹请”。   不是她!为什么?冰玉脸上的红晕骤然变白,她不解的看向詹清玉,对方也正为难的看着她。冰玉见此状,方缓了缓脸上的尴尬,大气的笑着让四妹妹对句子。四妹妹的才情如何冰玉最清楚的,二表哥一准是瞧她长得漂亮,殊不知她就是个绣花枕头,十分小家子气。   “诶?怎么是我?”清玉对苏待眨了下眼,惊讶道。   苏待奇怪的道:“怎么不能是四妹妹?这游戏不是说好大家一起玩的么。”   “我对就我对!好三姐,二表哥一准是嫌你学问不够,才叫我的。府里头谁不知四姑娘在姊妹之中的才学是第一!”清玉笑着伸出食指比量出“一”,此言一出,场子顿然冷下来,连前头看戏的太太们也忍不住回头瞧。   大太太微微蹙眉,破觉得尴尬,动了动嘴唇,却忍着没说。二太太微笑的看着清玉,事不关己,她也就是看个热闹。老太太本来不爱管孩子们的玩笑,当她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詹仪的轻笑声,脸色不好,不得不出言责问:“说的什么话!”   清玉赶忙笑这解释道:“我倒忘了最重要的依据,我说的是倒数的!”   老太太一听,知她自贬自己哄众人开心,顿然笑了,骂她:“这话可不能出去说,我瞧着你顶好的,切不可自贬自己。”   众太太们也跟着哄笑,笑过之后方附和老太太的话。詹仪笑够了,也道:“你祖母说得对,有句话还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可没有因此笑话你。”   清玉抿嘴笑,口上温和的回答,表示受教;心里却冷到极点,什么没有笑话她,刚才这些人的哄笑声还不在笑话她?笑就笑吧,笑够了之后还要冠冕堂皇的给自己正名,义正言辞的跑去教训别人。这一家子的人真是有趣的紧!清玉几乎可以预料到未来路途的坎坷,就算她大仇得报,将来做詹清玉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苏待品出清玉的那句话的讽刺,心中不快。他只读书人,而且自认读书读得非常好的人,最讨厌别人挑战和之意她的才学,竟然被四表妹小瞧了,他一赌气,重新点了人,誓要和詹冰玉死磕到底。   詹冰玉见苏待改主意了,晓得自己刚才的预料成真。一定是苏待见识到詹清玉的‘俗气’,心灰意冷了。詹冰玉心情大好,更加的思如泉涌,对出的句子越加工整有意境。   因刚才闹得的那出笑话,大人们也变顺耳听了几句,皆大赞苏待和冰玉的才学,特别是冰玉,作为一名闺中女子能有此才华当被嘉奖。老太太当即从手上撸下了一对色泽莹润光滑的羊脂玉镯,赏给了冰玉。   苏待也笑着对冰玉作揖:“三表姐才思敏捷,可谓为女中豪杰,令弟甚为佩服。”   冰玉心愿得逞,高兴地回礼:“二表弟才是真正有才华的人,我——”   “好孩子,别谦虚了,他本就是受过夫子教导的,理该如此,倒是你难得呢。”詹仪打断冰玉的话,连连称赞她。冰玉闻此,愈加高兴,乐呵的讨好詹仪,又说了很多赞美苏待的话。詹仪笑着称赞冰玉懂事,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令人窥测不到她眼底之处真是想法。   清玉冷眼旁观,眼看着冰玉脸上的喜洋洋,心里替其捏把汗,詹府的三小姐已经被人厌弃了竟还不自知;任凭哪个做母亲的,也不会喜欢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才华横溢的儿子竟被一个女子抢了风头。   突然,有人不识趣的道了句:“瞧他们二人金童玉女,十分相配。”声音不大,有心人却都是听得清楚。冰玉当即红了脸,顺势躲在叶香玉的身边。叶香玉嫌恶的抖了抖眉毛,脸上勉强的笑着,身子却极力的拉开和她的距离。   清玉一看便知,叶香玉果然如她所料把之前那件事的怨气转嫁到冰玉的身上,而冰玉则毫不知情。大概在冰玉心里头还以为她的二嫂子该是埋怨她四妹的。   四太太说完那句话,便立马收到詹仪请冷冷的警告目光,她意识到自己多言,下意识的闭嘴,憨笑着赔错。老太太眯着眼,微微扬了下眉,没表态。二太太本欲借此话大作文章,多亏她前些日子得罪了老太太,懂得察言观色,见老太太喜怒不定,愣是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左右以后有很多机会,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筵席散了,詹仪带着小儿子离场。与众太太分别之后,只剩她母子二人走在路上。詹仪打着笑脸看儿子,小儿子纵是只瞧这半张脸,亦是清俊优雅,出尘脱俗。詹仪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儿子,大儿子固然要强懂事,却没有小儿子的乖巧贴心,若论起偏爱谁多点,自是不言而喻。   詹仪猛然拉着小儿子的手问:“今日与表兄弟们相处的如何?”   “甚好!”苏待温润的笑着,恭敬地看着母亲。   “姊妹呢?”   “也还不错。”苏待犹豫了下,方回道。   詹仪一眼就发现儿子的犹豫,问他:“可是埋怨你四表妹拿话堵你的事儿?”   苏待眼前随之浮现那张俏丽的芙蓉面,下意识的轻笑,摇头。“四表妹真性情,我佩服都来不及,何来埋怨。”   “你知道便好,詹府的姊妹里头就那丫头傻乎乎的,没什么心机,口没遮拦的,你别怪她。”   苏待微微一愣,随即释然的笑了笑,冲母亲点头表示明白。待他扶着母亲回房之后,他方细细琢磨母亲刚才话里的意思。“姊妹里头就那丫头傻乎乎的……”詹府的姊妹,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两人了。母亲话的意思分明是暗中指责另一人,她嘴上说道的是四表妹,实际上是在和他暗示三表姐是个有心机会算计的。   苏待蹙眉,回想刚才对句的情形,三表姐表现的确实有点过于出头了。本该是大家一起玩得游戏,落到最后变成了他二人的对弈,令他二人不得不在众人跟前出风头。苏待再琢磨后来长辈议论的话,眉头皱的更深,心里头甚至觉得恶心起来。他万万没想到,纵是在母亲的娘家,自己也能被利用。难不得二房的人突然对他如此热情,原来是有这样的一层算计!幸亏自己的母亲是个精明的人物,若不然他的终身大事恐怕就在刚才的那桌筵席上定下来了。   苏待胸口像是堵了个大石头,闷得难受,他带上小厮宁安、了声准备出门散心,却正碰见书云手拿着一包东西笑着进院。书云连忙见礼,问安。   苏待冷冷的看她一眼,把刚才心里头的怒气劝撒到书云身上。“有什么事?”   书云莫名的哆嗦一下,吓得低头,小声答:“奴婢来送白梅汤给姑太太,这东西如茶喝,对解酒十分有效。”   苏待给小厮打眼色,了声立即接下纸包,转身往屋里送。   “母亲喝多了,才歇下,我代母亲谢过三表姐。”   书云听见苏二爷的致谢,身上的寒意方去了大半,笑着点头称是,随后告退。   宁安见人走远了,才凑到二爷的身边道:“白梅汤?我前儿个听巧雁姐姐说过,那可是詹府四姑娘的手笔,今儿怎会从三姑娘那儿送来的?”   苏待脸色肃然冷下来,嗤笑:“借花献佛呗。”   “那——咱们要不要禀告太太,其实这东西是四姑娘所制?”宁安贼兮兮的笑着,他可是二爷肚子里的蛔虫,二爷什么心思,他瞧得一清二楚。   “不必了,”苏待轻笑,点宁安一句:“有些话关键时候说才顶用。”   ……   再说清玉这边,筵席散过之后,清玉见叶香玉喝得微醉,主动请缨扶着叶香玉回去,并奉上白梅汤给她解酒。冰玉和她们一起,见识了白梅汤的妙用,她便和清玉要了两斤,自己留了一点,余下的便悉数包了起来,吩咐丫鬟送给姑太太。   叶香玉解酒之后,突然腿发软,清玉赶忙扶着她卧床,纳闷道:“可是还没醒酒呢?”   叶香玉感激的拉着清玉的手,叹气道:“妹妹千万别自责,我喝了你的茶汤,胃口好多了,是我这双腿不争气罢了。”   清玉扬眉,关心的问:“二嫂子的腿怎么了?若是不舒服,该请大夫来!”   “不用!”一听大夫,叶香玉立即出声阻止,回头方想起詹府的大夫是自己人,稳住神色,笑道:“不过是前两日抄佛经所致。”   “抄佛经?”   碗莲连忙解释:“二奶奶前几日为表孝心,跪在佛前抄了一天一夜的经书,起来的时候腿已经肿的跟馒头似得。”   “二嫂子的孝心感天动地,令妹妹自觉惭愧啊。”清玉抿着嘴,强压着笑意,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叶香玉。   叶香玉顿时得意了,假意骂碗莲多嘴。   清玉和冰玉离开,碗莲出门相送。冰玉问起碗莲佛经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碗莲微愣了一下,动了动眼珠子,笑道:“二奶奶说表孝心是出自真心,自该低调些,勿需叫她人知晓。”   冰玉佩服的点点头,失口赞叹:“她还真厉害。”   清玉附和着微笑,心想:怪不得她今天见叶香玉和二太太突然和好了,原来有这么一出。   碗莲送走姑娘们后,进屋伺候叶香玉。叶香玉早已经起身,精神抖擞的坐在桌边饮茶。“幸亏那日我长个心眼,仍旧坚持抄书给她,若非如此,她怎能这么快原谅我?”   碗莲点头:“奶奶英明!三姑娘也感激您呢!”   叶香玉冷哼:“她?就是个浪蹄子!看上人家苏二爷,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能不能配得上!姑太太是何等人物?当初她没嫁人的时候,连大太太都被她耍的团团转的,姑太太会瞧得上她?我也就是为了讨好二太太,顺着她的意思办事,若不然我才懒得瞎费工夫。等瞧吧,她们娘俩费尽心思算计的亲事一准成空。”   ☆、第二十章 欲擒故纵(下)   晌饭的时候,段兴才家的突然来访,因瞧见四姑娘正在用餐没敢言语,悄悄地立在门边候着,待四姑娘饮茶漱口之后,方上前回话。   “段姐姐快坐!”清玉见是她,笑着拉她坐下,段兴才家的是大太太身边的得力人,一天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子来肯定有事儿,她自然不能怠慢。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眼看着快入夏了,大太太交代我来问问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料子,今年新进了不少样儿呢,数桃粉色的缎子最新鲜好看。”段兴才家的笑答。   “原来是这事儿,先紧三姐姐挑,我穿什么都可。”清玉回道。   说话的功夫,小豆子端上一盘子的甘蕉来。清玉叫她赶扒开两个,一个自己吃,一个拿与段兴才家的。段兴才家的眼睛亮了,笑嘻嘻的起身双手接了蕉,不大好意思的咬一口,觉得味道很美,紧接着又咬了几口,很干脆的把一个吃完了。   清玉见段兴才家的喜欢,便吩咐暮雪把余下的甘蕉包起来。“你把这串都拿回去,给孩子吃。”清玉见段兴才家的意欲拒绝,笑着拿话堵她:“可不是送给你的,送你家孩子的,你可没资格说不。”   “哎呦,四姑娘的嘴儿真真是越来越巧了。”段兴才家的乐得合不拢嘴,她其实是想要的,可就怕怀了规矩。在冬天,甘蕉这样的水果可不是下贱人能吃的,再说如今已经是初春了,窖藏的水果余下最后一批,下顿要吃可就得再等半年。段兴才家的是詹府的老仆,日子过得不错,大鱼大肉之类的从不缺,倒是反季的水果吃着觉得新鲜,也觉得有面子。只是这一大串甘蕉要怎么拿回去?捧在怀里头太扎眼了,被外人瞧见免不得招妒忌。   不大会儿,暮雪便将装着甘蕉的食盒呈上来。段兴才家的本有些发愁,瞧见食盒,眼角彻底笑开了花,她心里对四姑娘好感又升了一层。以前她还真是有眼不是泰山,竟不知四姑娘的心思是这般晶莹剔透,真真是小看了她。段兴才家的在心里头记上一笔,提醒自已以后但凡涉及到四姑娘的房中事儿都要仔细了,谨慎对待四姑娘,凡事一如对三姑娘那般才好。   清玉送走了被哄乐的段兴才家的,脸上的笑容全无,她冷冷的打量屋子里的几个丫鬟,没言语。几个丫鬟莫名的觉得后脊梁冷飕飕的,吓得不敢言语,互看了几眼之后,皆老实的立在原处待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姑娘突然这般厉害了,那气场远比嫡出的三姑娘还要狠上半分。   清玉回身坐在贵妃榻上喝了半天茶,冷言打发走闲杂人等,只留下暮雪和缪嬷嬷二人,过了好一会儿,清玉方开口:“咱院里头最近可有什么人爱往外跑?”   缪嬷嬷皱眉寻思半天,纳闷道:“除了平日传话跑腿的几个丫鬟,就只有奴婢出去买办物品了,再没什么其它人。”   “那你们有没有人见过或者听说有人往大太太房里去的?”清玉再问。   暮雪和缪嬷嬷对看一眼,摇头。   清玉蹙眉,再问:“我不在的时候,太太身边的人可曾来过?”   “呃,想起来了,前儿个孟大强家的来找过赵嬷嬷要糖醋蒜,当时韩嬷嬷也在。”暮雪道。   清玉当即请来韩嬷嬷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   韩嬷嬷回忆道:“那天也就这时候,姑娘才用过晌饭,正撤菜呢,她在厨房都留了会子,出门还碰见了豆蔻,和她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豆蔻?”清玉缓慢的重复这个名字。   “姑娘忘了?她可是咱屋子里负责针线的二等丫鬟呢。这孩子害羞,加上平日活计多,不常在姑娘跟前露脸。”暮雪善解人意的提醒道,自从她知道姑娘病愈之后记性不好的事实后,一直尽职尽责的给姑娘提醒。当然,这是她和四姑娘之间的主仆秘密,绝不会外泄第二人。   缪嬷嬷看眼暮雪,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说这么多,不过因眼前另有急事,也来不及计较这些小事儿了。段兴才家的一走,姑娘脸色就不好看了,一定是出什么岔子了,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她做仆人多少年了,纵然不是老谋深算,也算是个精明的,如今却参不透其中的问题。   清玉见她们俩面色严峻,似乎很看重这件事。掩嘴轻笑了一声,抚慰缪嬷嬷、暮雪二人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问问罢了。倒是这个豆蔻,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好过,缪嬷嬷有空多关心关心她。”   缪嬷嬷立马明白四姑娘的意思,拍胸脯打保证:“姑娘放心吧。”   再说段兴才家的高兴的将甘蕉拎回家,方去了大太太屋里回话。   王氏正在诵经,段兴才家的不敢叨扰,退到佛堂外找丹青闲聊。“粉桃去哪儿了?”   “去给姑太太送布了,喏,人回来了。”丹青向院外努嘴。   段兴才家的回头,果然见粉桃带着两个粗使丫头笑嘻嘻的走进院。粉桃见着段兴才家的,便亲昵的搂着她胳膊,请她进屋喝茶。   “你怎么才回来?太太本想着念经前能见你回来的。”   “我在四姑娘那绊住脚了。”段兴才家的呵呵笑了两声,转而问粉桃姑太太如何,可否喜欢那些料子。   粉桃点头回了她,神秘兮兮的拉着段兴才家的,凑近她耳边说瞧瞧话道:“我去的时候正碰见丫鬟给姑太太冲白梅汤,多问了一嘴,你猜猜那东西是谁送的?”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四姑娘。”   “错了,是三姑娘。可巧三姑娘忘了交代要紧的地方,姑太太那边的人还以为这东西是三姑娘有心弄的呢。”粉桃说话话,面露鄙夷之色,她根本没想到嫡出的三姑娘竟然会做出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儿。故意不交代要紧的地方,三姑娘这是变相的往自己身上揽功劳,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的。可粉桃就觉得这风格不像她,不像那个在她心中一直高高在上的神仙般的三姑娘能做的出来的。   段兴才掩住粉桃的嘴,骂道:“不许乱说,多大点的事儿,许是三姑娘忘了呢。再说东西是她讨的,她有心想送姑太太,既是出于好意,便在情理之中。”   粉桃自抽俩嘴巴:“我该打,不该非议主子。”   “你瞧你,我就是提醒你下次注意!”段兴才家的拦住粉桃的手,嘱咐道:“二房的事儿咱以后少搀和,乱着呢。”   粉桃连忙点头。   这功夫绿屏进门,她笑着说大太太念完经了,请段兴才家的过去。   段兴才家的一进门,便听大太太问结果。   段兴才家的连忙回道:“没什么大事儿,许是那天孟大强家的去的时候,正逢四姑娘胃口不好,什么菜都吃不下;今儿我特意瞧了,四姑娘偏爱吃那几样菜,用了不少黄鳝,饭后还喝了两碗金莲花茶。”   “嗯,她胃口好便罢,不然真叫我这个做母亲的担心呐。”大太太说完这句,便摆手吩咐段兴才家的退下,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文,她觉得乏,准备小憩一会儿。   段兴才家的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后,当即招来院中一心腹小丫鬟,附耳说几句,便吩咐她速去速回。   ……   小豆子从好姐妹那儿得到段兴才家的故意传来的消息,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跑到四姑娘跟前告状,将三姑娘如何借花献佛讨好姑太太的事情说与姑娘听,替姑娘打抱不平。   小豆子说的面红耳赤,说到最后眼圈的都红了,却见自家姑娘一点都不急,仍旧笑呵呵的品茶不语。小豆子气不过,干跺脚。   “好了,再跺地儿都塌了。”缪嬷嬷笑话小豆子,拉着她坐下,劝她道:“安分会儿,听姑娘怎么说。”   暮雪有些赞同小豆子:“三姑娘好歹要提一嘴,这里有您的功劳啊,枉费姑娘平日待她的真心了。”   “不怪三姐姐,她也是一直着急,没想周全。”清玉浅笑,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她也有点不明白了,冰玉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傻的,平日里精明极了,怎么到这件事儿上泛起糊涂?果然她是太心急了,真心喜欢上那个苏待了,急得已经做事不动脑子了。清玉真不明白表哥有什么好,叶香玉的不孕搞不好就和叶府住的‘表哥’有干系,足见表哥什么的就是祸害,以后必要离得远远地才好,更何况詹府的姑太太又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清玉由此总结一个道理:苏家二房的人,惹不起,得躲。   冰玉和姑太太一家如何,清玉不怎么关心,也便一笑而过了。倒是叶香玉那边,清玉觉得是时候出手了。屈指算算日子,如月那丫鬟的伤也快好的差不多了。   ☆、第二十一章 有的放矢(上)   谬嬷嬷受命再次探看如月,经过上次送药的事情后,如月和她已经亲近很多。   患难见真情,如月觉得自己到今日方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好,谁是假情假意。   缪嬷嬷见如月感伤失落,禁不住劝她别多心,还照着往常一般度日便是。   “我现在是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二奶奶必不会再重用我了。”   缪嬷嬷叹气,拉着如月的手抚慰:“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咱们做奴才的可从没有资格起名的。”   如月委屈的红了眼,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缪嬷嬷说得对,这名字本就不是她要取的,可到最后受罪过的却是她自己一个人。这一切分明就是二奶奶的责任!当初,三姑娘才五岁,二奶奶还是姑娘家没出嫁,正逢叶、詹两府摆宴聚会,三姑娘不小弄脏了二奶奶当时最名贵的衣裳,二奶奶就此记恨上了她,故意将她的名字从“如月”改成了“冰月”。   细论起来,二奶奶当初分明就是故意为之,现在反倒成了她疏忽,当下人本就命苦,如今又变成了‘没规矩’、‘以下犯上’的更下作人物。她怎么就傻到任凭二奶奶揉搓她,如今她顶着这么大的过错,就算到了年纪被开恩放出去,也没什么人家敢要她了。   思及此,如月忍不住委屈的落泪,扑到缪嬷嬷怀里大哭:“如今因为一个名字,我这辈子就毁了。”   “傻孩子,多大点事儿啊,等过段时间,大家便都把它忘脑后去了。”缪嬷嬷劝解道。   “只要这事儿在,就会有人提。将来我顶着冒犯主子的名声放出去,谁还敢要我?只怕回到家,我老子娘直接拿棒子打死我。既是这般结果,我倒不如现在就去死,死了一了百了,指不定还能得老太太的怜悯,赏两个钱给她俩养老!”   “胡闹!好好的活着的人干嘛闹着要死?谁说你将来没出路了?”缪嬷嬷气得拍如月的后背,好一顿狠骂她,等她哭够了,缪嬷嬷回身把铜镜搬来,正对着如月的脸蛋儿。“你好好瞧瞧镜中的人,多俊俏的丫头,我就不信了,你这么漂亮机灵的丫头会没男人喜欢?别说外边那些叫不出名的下贱爷们们,就是咱府里头的,瞧上你的人也不止这个数。”缪嬷嬷说着伸出五个手指。   如月听得脸微红,边拭泪边羞涩道:“嬷嬷又哄我!”   “她才没哄你,我作证!”清玉笑着推门而入。暮雪紧随其后,回手轻巧的合上门,立在门口。   “四姑娘!”如月受宠若惊,吓得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被缪嬷嬷强压在床上。如月激动地落泪,她就是个不中用的丫鬟,何德何能,竟在自己如此落魄的时候烦劳四姑娘亲自来看她。以前她心里头对庶出四姑娘的鄙夷全然替换成了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意。   清玉淡淡的笑了笑,转而吩咐暮雪把拿来的胭脂水粉送给如月。暮雪当即就给如月施了粉黛,四姑娘拿的东西都是好货色,不像她们用的,粉扑面上像挂了一层霜,且走几步就被风吹没了。四姑娘送的粉细细的,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扑到脸上显得肤色越加的细腻柔滑,霎时好看了。粉尚是如此,胭脂亦是。小一会儿的功夫,镜中便映出一张美人脸,柔中带娇,娇中带俏,似一朵刚刚绽放的月季花。   如月欢喜的捧着镜子,沾沾自喜,她都没想过自己打扮起来竟会这样好看。   “瞧瞧,多俏丽的姑娘,惹人怜爱呢,哪会有人嫌弃你?若我说你别多想,好好养伤才是正经。”清玉笑着捏一下如月的脸蛋,提醒她。   如月羞涩的低头,不一会儿,她突然跪在床上,感激不尽的冲四姑娘磕头。“若非四姑娘好心劝我,下一刻如月恐怕已经是死鬼了。”   “你多傻!别钻进死胡同里,有时候就该站在高处,纵观全局,好好想想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如何谋出路。你啊,别不知道惜福。”清玉意味深长的看着如月,直到从她眸子里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方眨了眨眼,笑着告辞。   屋子里寂静下来,如月呆呆的盯着被上刺绣的娇艳欲滴牡丹,半晌,面露狠辣,双手狠狠地攥起背面上的牡丹花,久久不放……   清玉悄悄地出来之后,未免她人见她出现在二房附近心生怀疑,便去了趟冰玉的住处,和她闲聊几句,方转道预备回去。所谓冤家路窄,只那么一小段路程,却也能和二爷狭路相逢。   府里头的人都知道三、四姑娘的关系好,詹祺见着四妹从二房的方向走来,便笑问:“又去找你三姐了?”   清玉淡淡的笑,侧到路的一边让道,方点头称是。   詹祺见此状,面露不悦。“四妹妹何苦跟我这般生疏?”   “我听说有个常伺候二哥的丫鬟被打板子了,二哥可曾去看过她?”清玉张大清凌凌的眸子,探究的看向詹祺。   詹祺心一颤,立即意识到这眼神它曾见过,便是那次四妹问她有关叶姨娘事儿的时候。今日她又这样问,莫不是有什么深意?詹祺何等聪明,稍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他不悦道:“四妹妹莫非认为二哥乃薄情寡义之人?”   清玉闻言微微抿起嘴角,像是笑,更像是嘲讽。“二哥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天色不早了,容妹妹告退!”清玉稳妥的行礼,带着人麻利的离开。   詹祺呆在原地半晌,方缓过神儿来,无奈地自嘲,笑了笑。心中却道:四妹妹怎的突然变有趣了,连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直白粗陋了,言语变得反而简洁,却不简单,每句话细细琢磨,都会回味无穷,就好像那攒林茶。   提起攒林茶,詹祺脑海里立马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脸,闭上眼,深呼口气,随即将脑海里的景象扫的一干二净。   詹祺迈进院,直奔正房,便有小丫鬟上茶,顺便来报二奶奶去了二太太房里。詹祺舒口气,放松的饮一口茶,找了个舒坦的坐姿,方问那丫鬟:“什么时候的去的?”   “有小半个时辰了,这几日奶奶都这样,估计今儿也是跟着二太太伺候老太太晚饭方能回来。”   詹祺打发走小丫鬟,见天色还早,便歪在榻上预备眯一会儿。怎知道一闭上眼,脑子里便突然浮现四妹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来,美虽美,可他每次对上她的眸子便觉得心颤,就好像千年寒冰做的锥子刺进他的心,痛的剧烈,冷的彻骨。   这是为什么?   詹祺皱眉,翻了个身,睁眼琢磨起来。可无论他怎么琢磨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四妹妹才十二岁的年纪,刚懂点事儿,哪会有什么生死和仇恨在心中,更不会拿那样厉害的眼神儿看人,果然是他敏感、过于多虑了。   詹祺想明白了,松口气,再次闭上眼,结果还是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一盏茶的功夫,所幸坐起来不睡了,吩咐丫鬟们伺候他更衣。詹祺盯着给她换衣服的丫鬟,突然想起如月了,以前这活儿都是她干的。想起如月那张芙蓉面,思及她前些日的挨打受过,确实也委屈。伺候他这么久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理该去看看。   这时候詹祺耳畔又突然回荡起之前四妹妹的话来,他得意的冷笑一声,理了理刚穿好的衣裳,挺直身板子出门。这回他就叫四妹妹好生瞧着,他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这就去瞧如月去。   如月刚躺下,眯了会儿,迷糊中听见房门响,以为四姑娘和缪嬷嬷又回来了,连忙坐起身来欲开口问她们为何又折回来,却见身穿香色祥云纹锦衣的二爷立在屋中,他一脸关切之色,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如月心顿时漏跳了一下,耳边回荡起缪嬷嬷之前的劝慰。对啊,她并非无路可走,实如缪嬷嬷所言,她有一副好相貌,也有一副好身段……眨眼的功夫,如月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决策出一个事关自己终身的大计划。   “如月,你的——伤如何了?”詹祺下意识的看眼如月受伤的位置,想直接开口问,突然意识到那部分比较**。   “多谢二爷的关心,奴婢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得幸有人帮助奴婢,才没有留疤。”   “没留疤?”詹祺扬扬眉,脑海里浮现不该有的场景,尴尬的咳嗽两声,磕巴道:“没留疤就好,就好。”   “二爷——特意来看我的?”如月轻声拉长音喊了声二爷,话说的有几分激动,一句话完,泪珠儿已经挂在脸上。   詹祺这才注意到如月那张脸,竟然比往日惊艳了许多,娇滴滴的美。猛地,詹祺发现她哭了,心跟着一紧;他慌了,也顾不得什么其它,一味的将如月搂进自己的怀里疼惜。   如月感受到二爷的体温,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往日她梦里的事儿终于发生了,风流的二爷也有眷顾她的一日!若是能和二爷做一日夫妻,她就算是死也甘愿了。   如月一直贴身伺候着叶香玉,男女情/事耳濡目染,自然懂得几分。她身子一酥一软,小鸟依人般的紧靠在詹祺胸膛,双手灵巧的环住他的腰,高耸的胸脯在二爷的胸膛微微蹭了几下。   等詹祺再和如月分开,便见她楚楚可怜的芙蓉面,雪白柔软的半露的酥胸,身下的玩意儿立时像灌了铁水一般刚硬,男性的**充斥着整个大脑。詹祺再也顾不得想其它,埋首猛地扑向如月的胸口,恣意的舔舐……   ☆、第二十二章 有的放矢(中)   从上元节后,清玉便将大老爷赏的五百两银子花了一半了,其中便有二百余两用来购置人参。大周朝的人参使用是受到身份限制的,每年产的中、上等人参,八成分配于皇亲大员的家苑之中,只两成准许流入民间贩卖,故此使得民间的人参价钱走高,比过金子。清玉叫人在外头药铺买人参,价格基本会比詹府进购价贵上一倍,所以清玉这二百两银子买来的人参也只将就够她半年用的。   清玉将买来的人参切片沏茶,每日早晚一碗,持之以恒。   缪嬷嬷体谅四姑娘滋补身体,却不明白她为何要从外面悄悄地掏自己的私房钱买人参。缪嬷嬷想起那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就那么花了,心肝揪着疼。   缪嬷嬷不是多嘴之人,然每日伺候四姑娘安寝前饮参茶,每看那参茶一次她便心疼一回银子,终忍不住问姑娘:“姑娘何苦自己花钱买这东西?外头的货品次,又贵,倒是咱们府中的人参都是上等的,姑娘若想用,知会大太太一声便可的。”   清玉饮下参茶,喝得一滴不剩,放下碗,方笑着问缪嬷嬷:“嬷嬷,你觉得大太太待我如何?”   “府中人都说姑娘好福气呢,姑娘虽非大太太亲生,但大太太却视姑娘为己出,吃穿用度从未缺过姑娘的,从来是给姑娘最好的,它府的庶出小姐们不知道多羡慕您呢。”缪嬷嬷喜滋滋道。   清玉听得脸色阴沉,不语。   缪嬷嬷见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慌乱的打嘴赔罪。   “嬷嬷不必如此,你待我如何,我心中自有分寸。”清玉惨笑一声,拉着缪嬷嬷在身边坐下,趁着屋子里还没进闲杂人,预备和她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人都是将心比心,她若不能真心信任别人,又怎能让别人誓死效忠自己。   “嬷嬷可知道我往日吃的东西都是寒凉之物?甘蕉、黄鳝、金莲花等等数不胜数,若是桌上有八样菜,必有六七样菜性数寒。我自小体虚易病,平日手脚发凉,这些嬷嬷都是知道的,也有大夫断我是凉寒之体吧?”后面那句清玉不打准,所以用了疑问语气。   缪嬷嬷皱眉带点点头:“姑娘八岁生病卧床之时,是有个大夫说姑娘身子偏寒,大太太特意我们悉心照料着姑娘,切不可叫姑娘受一点冷。”   “身子寒凉,并非不受冷就会好的,身子里头寒跟外头冷不一样,也并非拿热乎东西暖暖就可的。我如今已有手足冰凉的症状,严重点便是循环不良,手足麻痹,再严重许不能生育,甚至致命。”   “天哪!”缪嬷嬷抖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噗通一声跪地,哭着磕头认错,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姑娘。   “快起来,这与你何干,本来体冷并非什么大病,近年来越加严重,是因厨房的每日端来的饭菜有问题。”清玉将寒性食物的名称悉数说给谬嬷嬷听,缪嬷嬷在心里合计着四姑娘常吃的菜色,绝大部分真都是寒性食物。   这绝对不是巧合,难道是?   缪嬷嬷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她有点不太敢确定,瞪大眼睛惊恐的看向四姑娘,见四姑娘肯定的点头,她的心跟着提到嗓子眼了。天哪!这可是天大的罪孽,谋杀人命啊!四姑娘一个柔弱的孩子,没身份没地位,甚至要依附她而活,她何至于如此害她?   “我听说我亲娘生前很受父亲宠爱……”   一句话点醒了缪嬷嬷,是了,那位一定是因此将仇怨报复到她的女儿身上。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招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毒’,太狠了!   “我这样的身子若再不调养,随其恶化,将来嫁进夫家,我便是个不能生子的女人了。女人若不能生孩子,将来在夫家待遇可想而知。”清玉淡淡的笑道。   缪嬷嬷见四姑娘这般惨笑,心疼的滴血,跪着趴到四姑娘的脚边哭求她别再说了。   “嬷嬷快请起!我对嬷嬷讲这些话,也是没办法了,毕竟这些事儿我一个人真的有些承担不住,我信嬷嬷,这偌大的詹府,唯一待我真心的恐怕只有您了。”清玉拉着缪嬷嬷的手腕,对上她的眼睛。   缪嬷嬷边哭边表决心:“老奴对姑娘绝无二心,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命是跟姑娘系在一起的,谁若敢动姑娘一根毫毛,老奴拼死也要护姑娘周全,纵是大——”   “嘘——不要提她。切不可冲动,今日的话你我都要烂在肚子里,不许说与第二人。”清玉抬首见窗外有人影,低声暗示缪嬷嬷不要多言,方问外头何人。   “是我,豆蔻!”外头人答应之后,人影向前移动,不一会儿,就听见外屋门开了,豆蔻打着笑脸进来行礼。   缪嬷嬷在豆蔻进门前已经擦干泪,整理好衣裳。一见她,便骂道:“深更半夜的跑姑娘屋外做什么?”   豆蔻抱歉道:“我出门小解,似听见有哭声,便寻声过来瞧瞧。”   “哪有什么哭声!”缪嬷嬷心虚道。   “是么,”豆蔻对上缪嬷嬷发红的眼,心中已有了答案。   清玉笑着推一下缪嬷嬷,对其道:“嬷嬷不必害臊,豆蔻又不是外人,都是咱房里的。”   豆蔻闻此言,奇怪的问:“难道是缪嬷嬷在哭?”   清玉点头,扬眉看着缪嬷嬷:“怨我,刚才我提起她的老姐妹赵嬷嬷,我便多嘴问了问她二人的身世,这才有了刚才那遭儿痛哭。”   缪嬷嬷立即拿帕子擦眼角:“我们姐俩都是苦命的人儿哟,得幸进了詹府,呜呜……”   “嬷嬷也真是的,越到老反倒容易哭了。”豆蔻见没什么大事儿,不敢叨扰,连忙行礼告退。   清玉笑看着豆蔻离开,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她疲惫躺在榻上,望着悬挂的窗幔,缓缓地舒口气。缪嬷嬷一再确认屋外没人后,方熄了外屋的烛火,只留下一盏小油灯提进屋。   “姑娘这么大的事儿咱得告诉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做主!”   “她既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害人,便早有了全身而退的策略。我不想打草惊蛇,与其防不胜防,倒不如知己知彼为好。如今我只要提防她这一点,其它的便乐得享受了。”   缪嬷嬷点头赞姑娘说的有理,然能在别人的谋害下稳妥自在的活下去的可并非一般人。仔细想想四姑娘病好以后,确实极少吃那些东西了,还隐藏的极妙,菜样根本没让厨娘动过。确实如此,一旦四姑娘这边调整了菜谱,大太太那头势必要知道,引起她的怀疑。对了,怪不得前儿个段兴才家的在姑娘吃饭的时候突然来访,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她说呢,段兴才家的作为詹府的女管事素来忙碌,怎会为通知几匹布的事儿特意来一趟,原来是为了亲眼瞧瞧姑娘吃饭的情形。如此推敲,必是前些日子孟大强家的来厨房找厨娘,发现姑娘有几样菜根本没动筷,心生疑虑报告给了大太太。   原来‘仁善’大太太的心肠竟然如此蛇蝎!   宋姨娘当年确实和她争过宠,可她也没好命,人死了也就罢了,大太太何苦将怨气撒到宋姨娘的独女身上。太可怕了!四姑娘可是无辜的呀!   清玉一直握着缪嬷嬷的手腕,暗中把着她的脉搏,果然见缪嬷嬷真心为她着急生气,心中暗暗松口气,她总算没信错人。缪嬷嬷这人值的信任,可用!   “姑娘,咱以后怎么办?”   清玉盯着缪嬷嬷的眼眸,淡然道:“一如既往,还有,看住豆蔻。”   “省得,只怕这院里头还有其她人……”   “慢慢来,不急。”清玉笑着为缪嬷嬷拭干眼角的泪水,以示抚慰。   对于大太太的谋害,清玉暂且不打算反击,大太太用的是慢毒,一时半会的害不死她,这一切等她忙完眼前的深仇大恨再慢慢算。她仔细分析过,大太太没想害死人,不过这招却比要人命更狠绝。   “这要人命的事儿怎么能不急!”缪嬷嬷气得身体打颤,恨恨不得现在就去撕开那位‘仁慈’太太的伪善面具。   和前世的惨死比起来,眼前的事儿又算得了什么。清玉的内心已经强大到什么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比死、比失子更痛苦的?没有!   清玉打发缪嬷嬷去外间歇息,转身面对着床里默默掉眼泪。她对不起死去的儿子,就因她这个做娘的没用,才令他出生不足一日便夭亡了……   次日清早,清玉带着戾气起床。暮雪、寒梅、春白等丫鬟伺候姑娘更衣的时候总觉得周边冷飕飕的。   清玉吩咐道:“给我多穿两件。”   暮雪等十分赞同,觉得今日确实有些‘倒春寒’,赶紧给自家姑娘多加了两件衣裳保暖。   清玉便就那么穿着去大太太房内请安。大太太打量清玉一圈儿,脸上笑意更足了,乐呵呵的拉着她的手一起去老太太屋内定省。路走多了,一进老太太的屋子,方觉得有些热,清玉尽量不动,以免燥热令自己的额头显现出汗水来。   老太太今日心情不错,特意瞧了瞧几房人,目光最终落在了衣着不和谐的清玉身上:“四丫头觉得冷么?我这老太太穿的都比你少。”   众人闻言目光全都聚在了清玉身上,方发现今天这丫头穿的是有些太多了。   “她哪有老太太的福气,您老身子骨比年轻人还硬朗呢。”大太太笑着恭维老太太,顺势拉着四丫头的手道:“她身子自小就偏寒,偶有怕冷的时候,您瞧瞧她这会子小手还冰冰凉的。”   “哦?四丫头竟有这毛病?身子当真不如我这个老婆子呢。”老太太发现自己的身子比年轻的姑娘都好,自是高兴,乐呵呵的笑起来。高兴过了,便不忘关心关心四丫头。“我这有不少别人孝敬的人参灵芝等物,分些与你养身子,可别再严重了。”   清玉一听重点来了,赶忙福身应下,今儿个她的衣服可算是没白穿。   回去的路上,粉桃追了过来:“四姑娘留步!”   清玉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粉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传话道:“太太说了,人参灵芝等物最好配以好食材熬汤饮用最有成效,可不好白瞎了好东西。”   “知道了。”清玉笑着点头。   回屋后,缪嬷嬷乐呵的捧着老太太赏的东西,赞不绝口。她随便拿起一根人参道:“姑娘瞧瞧,这才是上等货,滋补效用是咱买的几倍!”   “我也是听了嬷嬷的劝告,突然想了个这样的法子,免得自己花冤枉钱了,顺便也让那个人放心了。”清玉道。   缪嬷嬷面色突然谨慎起来,凑到四姑娘身边小声道:“她会让您吃这个滋补身子?”   清玉肯定的点点头,嘱咐缪嬷嬷将老太太赏的东西收好,将她们从外头买来的人参拿出来并着几只次等的灵芝一块碾碎了活在一起,交到厨房,如此也便分不出好坏了。   缪嬷嬷将三包东西拿去给赵大娘,可巧韩嬷嬷也在,凑热闹的打开纸包,竟发现是一堆粉末。   韩嬷嬷惊诧:“这是老太太赏的人参和灵芝?”   缪嬷嬷点头:“四姑娘说了磨成碎的熬汤肯定比整个的有效用。”   韩嬷嬷眼珠子动了下,笑着点头。赵大娘一愣,欲开口说话,被韩嬷嬷悄悄地捅了一下,立时闭嘴了。   晌饭前,大太太又念了一会子经。方停下喝口茶,她便听见外屋传来的匆忙脚步声,不大会儿,脚步声又响起离去了。大太太估摸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不再佛堂里多做停留,吩咐贴身大丫鬟绿屏扶她出去,果然见孟大强家的候在外头。   “什么事?”   孟大强家的看眼绿屏,见绿屏告退,她这才凑到大太太身边,把刚才听说的事儿小声汇报了一遍。   大太太闻言扑哧乐了,用帕子掩嘴笑了半天。“她真是个活宝,有了本医书孤本,真当自己是大夫了。人参哪能磨碎了储存,在厨房放久了就算不发霉,也没什么效用。”   孟大强家的贼兮兮的眨眼,坏笑道:“这不正好么,省得咱们在汤里头加料了。”   大太太笑着点头:“这丫头自己笨,可就不怪我了。”   “对了,才刚姑太太派人来问太太,可否让她领着四姑娘出门。她大嫂请她赴宴,叶家人少,那么几个人没趣儿,姑太太便想让三姑娘、四姑娘也去。”   大太太犹豫了下,点头应下。“苏侯府也算是繁华之地,叫她见识一下未尝不可。”可怜她这辈子能看得到荣华,享受不着了。   孟大强家的应下,立即知会丫鬟去转告。大太太叫住了小丫鬟,又嘱咐了两句,方摆手放她去。   清玉得了消息,便问是哪一天。   小丫鬟道:“隔日就去,太太特意嘱咐姑娘穿那件新做的桃粉色的衣裳,好看。”   ……   去苏侯府的当日,清玉一大早儿便起床穿好衣裳。老太太昨儿个从女儿口里听说宴请的事儿,特意免了姑娘们今早的定省,清玉便只去大太太那儿请安。   大太太见清玉进门,惊讶道:“倒忘了吩咐你不必来了,瞧我这记性。”   “女儿纵是去面圣,也该来给母亲请安的。”清玉说罢,乖巧的行礼,规规矩矩。   大太太笑着拉她起来,仔细打量她一身的装扮,身穿一件桃粉底的藤纹子裙,身披浅粉色印花素面,黑发绾成双螺髻,云鬓里插着雕金桃花红的蝴蝶钗,腰系柔丝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白鹤展翅的香囊,脚上穿的是绣玉兰花的绣花鞋,整个人雅致,清丽,艳美。   大太太心惊的感慨:什么时候这丫头长得如此俏丽了,竟比她狐狸精的娘亲还美上三分!想起那个狐媚的宋姨娘,大太太便遏制不住心底的醋意。她狠狠地打量清玉一遭儿,大赞漂亮,随即打发她快些离开,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打从大太太屋中出来,清玉便迎着春风往回走,裙角被风吹得飘飘荡荡,俨然一副仙子下凡图。   缪嬷嬷候在院里头等着四姑娘,猛地见她曼妙的身姿,突然有些晃神。待四姑娘走进了,她方回神儿,紧张的跟在四姑娘身后:“姑娘真是太美了,美的不似人了。漂亮本该是好事儿,可姑娘若这般打扮去苏侯府,恐怕有点不合时宜吧。”   ☆、第二十三章 有的放矢(下)   清玉但笑不语,转而问暮雪:“我记得上次送的布样里有匹冰蓝色的锦缎,我叫你们先紧着它做,可做好了?”   暮雪笑答:“衣裳已经缝好了,就差绣花样了,豆蔻正经手呢,我去叫她。”不一会儿,暮雪带着豆蔻进门。豆蔻请礼之后,告知清玉她只差裙角的几片竹叶没绣好。   “绣的竹子?不错,是我喜欢的样式,难得你用心。”清玉毫不吝啬的赞美,令豆蔻听得美滋滋的。清玉见状,又继续夸她几句,并且吩咐暮雪去端盘桂花糖蒸栗粉糕赏给豆蔻。   豆蔻知道这点心难得,要老太太房里的厨子才能做出正宗的,四姑娘肯赏这个给自己,足以说明她看重自己。豆蔻心里头得意了,脸上笑的更欢畅。   缪嬷嬷看不惯豆蔻得意,趁她不注意狠狠地瞪一眼。   清玉依旧淡淡的笑着,看豆蔻谢恩准备告退,咳嗽了两声。   缪嬷嬷赶紧收神儿,仔细道:“我给姑娘端茶。”   “我来吧!”豆蔻主动请缨,况且她正离桌子近,伸手便能倒杯茶递过来。许是她太高兴了,一时晃神,递茶的速度有些快,万没料到四姑娘突然起身,一碗温热的茶水顷刻间全撒在了四姑娘的衣裳上,一滴不剩。   众人惊呼,丫鬟们赶紧围着四姑娘掀起裙摆,避免茶水烫到皮肤上。暮雪赶忙另找了件灰绿色的衣裳,四五个丫鬟忙活为四姑娘换衣。   豆蔻打刚才一进门就被四姑娘身上的那套粉衣裳吸引,她平日里接触针线最多,那套衣裳的价值自然清楚。四姑娘今日特意穿这套名贵的新衣赴宴,她却……却把这一切都毁了。   豆蔻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回神儿后,意识到自己犯错的严重性,惊得哇的一声哭了,赶紧跪地,不停的磕头认错。四姑娘是出了名的脾气暴,她毁了四姑娘今日在苏侯府出头的机会,还能得好?思及此,豆蔻吓得没魂儿了,头像木头似得磕的更狠。   缪嬷嬷可不管她那套,她本就对豆蔻细作的事儿瞧不上,今有这么一遭,更恨她:“你这丫头怎么毛手毛脚的!亏你也是个二等,传出去真叫他人笑掉了大牙!你知道这身衣裳多少钱么?得亏茶水是温的没烫到姑娘,否则罪加一倍,打发你出去都便宜你!”   豆蔻听此言更怕了,吓得缩脖子:“奴婢该死,求姑娘责罚!姑娘怎么罚奴婢,奴婢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别把奴婢赶出去!”   清玉换衣之后,坐定,耐心的听完豆蔻的哭诉,吩咐她起身。   “奴婢不敢!”豆蔻的心肝突然觉得颤巍巍的,四姑娘的话是好话,可她听着怎么反倒不踏实了。   “姑娘,可不能轻饶她!”缪嬷嬷恶狠狠道,最好是趁此时机把这丫头除掉,理由正当,太好了。   “嬷嬷容她一次,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只可惜这衣裳我今日不能穿了,倒辜负了太太的好意。”清玉惋惜的看着脱下来的那套粉色裙装,微微抿嘴。   豆蔻听见大太太的名号,心稍稍安定下来;刚才一时情急,她竟忘了自己还有靠山。豆蔻心底瞬间有了底气,心想:只要我真心实意的赔罪,谅四姑娘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她若真敢罚我,我就道出宣扬坐实她性情暴躁的恶名;就算赶我出去也不怕,大太太必会另给我安排个好去处的。   清玉见豆蔻突然从恐惧转为平静,知她心里想什么,心中漠然冷笑一声,摆手打发她快走。这功夫冰玉带着丫鬟来了,瞧见这场面和脱下来的脏衣裳,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冰玉听了缪嬷嬷的简单叙述,替妹妹抱不平:“她真不省心,活该罚她!谁叫她扫了妹妹的好兴致呢。”   冰玉今日穿的藕色掐牙彩凤纹中衣,桃粉色刺绣镶边的水草纹综裙;比平日的穿更端庄,也多了几分俏丽,纵是此刻冰玉板着脸张口训人,模样也美的叫人禁不住喜欢疼爱。   “这事儿我管不着,还得回太太,请她做主。”清玉冲脱下的衣裳扬眉,示意冰玉。   冰玉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一准是这衣裳由大伯母吩咐四妹穿的,如今她不能穿着出门,自该派人去向大伯母禀报缘由。冰玉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可没想去管大房的闲事,随她怎么处理   “姑母叫我来找你汇合,咱来一块走,她便不过来了。”说罢,冰玉便拉着清玉出门。二人坐上了小娇在詹府的西角门和詹仪汇合之后,一行人直奔苏家大房的所在,靖远侯府。   姑太太素来是位眼高的人物,清玉生前虽没见过她,却也从詹祺和府中其它老人的口中得知一二。高老太君只她一个女儿,又是最小的,自然宠溺万分,可知詹仪会养成什么样的心性了。詹仪刚才打发冰玉和她汇合,自己不露面,便是有不愿多见庶女的意思。詹仪本就是打心眼里根本没瞧得起庶女的。   这回偏偏奇怪了,既然瞧不上庶女,为何要在赴家宴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她?清玉不相信詹仪是个能为凑热闹便舍了身段的人;而且据她所知,詹仪出嫁前和大太太的关系并不好。   如今她主动要求带上大房的庶女去赴宴,到底意欲为何?还有大太太,为什么吩咐她打扮的那么扎眼?   思虑间,轿子行进的速度突然放缓,紧接着清玉便听见外头的嬷嬷嚷着到靖远侯府的后门了,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子,轿子便停下来。   “四姑娘,到了。”   清玉听见缪嬷嬷的低声呼唤,吸口气,拼住呼吸走了出来。詹仪和冰玉也分别从前头的两顶轿子里走出来,清玉踱步上前冲詹仪打礼。詹仪笑着拉着两位内侄女款款的走向侯府后院,过了抄手游廊,又走一会儿,她们便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院子里早有丫鬟候着,共七八个,全都迎上来笑着打礼叫人,这功夫正屋里走出人来,最前头的是位衣着贵气不凡的贵妇人,看着年纪像三十出头,极有风韵。清玉来之前打听过靖远侯夫人的年纪,据说已经四十了,如今见她可不像这样的年纪,可见她保养得极好,亦或是人家活得富足太平,平日没什么愁苦可言。紧跟在侯爷夫人身边的是位七八岁的小姑娘,极具灵气,必是夫人的幺女苏瑞珠了。   “哎呦,可算见着你了!”禾氏一见詹仪,泪水便打湿了眼眶,热情的拉着她的双手往屋里让。詹仪也露出惊喜之色,反拉住她大嫂的手打量,激动之情满溢于脸上,不过她却没像禾氏那般湿了眼眶。   詹仪笑赞:“大嫂还如当初那般年轻美丽,一点没变!”   禾氏摇头,反驳道:“你才没变,嘴还是那么甜!我可老了,瞧瞧老大都多大了,我能不老么。瞧瞧我这眼角,好几个褶子呢,每日起来都不爱照镜子。”   “唉,谁不是呢!”詹仪附和道。   “行了,咱俩别感伤了,快给我介绍介绍你带来的两位俊俏姑娘!”禾氏笑着打量冰玉、清玉二人,直接爽快的要求詹仪。   詹仪又是一笑,似是在感慨禾氏爽朗的性子没变。她随即拉着两个侄女介绍起来,名字,那房的,多大年纪等等。禾氏也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小女儿,苏瑞珠,八岁。禾氏将小女儿推给冰玉、清玉二人,叫她们三个姊妹一起玩耍。   “小丫头被我宠坏了,心眼坏着呢,你俩多体谅!”   “母亲!哪有你这样的,总对外人说我的坏话!”苏瑞珠努嘴叫嚣,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乐。   清玉由此也觉得苏瑞珠该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性格应该有些像她的母亲,爽朗不拘小节。和苏瑞珠这样的人相处必然舒服,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也勿需和她事事谨慎、处处小心。   冰玉也很喜欢苏瑞珠,拉着她问她的喜好,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很快打成一片。清玉表现的话不多,只在一边凑热闹,偶尔插几句话。   禾氏和詹仪见她们三个相处愉快,便再不去管了,二人凑近了聊一聊各自这些年的变化,儿子们的近况,以及十几年来亲戚们的变故。   两人聊得差不多时,詹仪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想见那人,便问禾氏:“怎不见你大儿媳?”   “徆儿今儿个一大早便陪着她去庙里还愿,等会子便回来了。”提起大儿媳,禾氏的脸上禁不住洋溢起喜悦来。   詹仪瞧出了门道,扬眉问:“还愿?难道是有大喜了?”见禾氏点头,詹仪也跟着高兴,连连恭喜禾氏即将抱大孙子了,她可是羡慕的紧。   禾氏顺势想到了詹仪的两个儿子,今儿她和詹仪见面,也有这件正经事儿要提。作为长嫂,她理该关心一下二房的子嗣问题。“你家老大如今也十八了吧,该给他找个媳妇了。”   詹仪看眼冰玉等人,小声和禾氏道:“我自有主意,回头和你说。”   禾氏点头,脸色突然由晴转阴,大叹一声:“唉!”   詹仪心一紧,感慨道:完了,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十四章 家宴风波(上)   詹仪做好了听禾氏发牢骚的准备,眨眼故意问她:“为何叹息?”   “唉——”禾氏再一次叹息,愁苦道:“还不是我那娘家的侄儿,婚事至今没个着落,禾家只剩他一脉血,若断了子嗣延绵;我连死都不敢死去,何以面对九泉下的父母!”   “唉!”詹仪拉住禾氏的手不知道如何劝了,劝慰的话当初早在信里说完了,再重复一遍未免显得做作。詹仪便问禾氏别的,打听她的侄子多大年纪。   “今年十三了。”禾氏答道。   詹仪闻言立时乐了,掩嘴笑:“我当多大呢,叫你愁成这样,合着才比我娘家的小侄女虚长一岁,女孩尚且不急呢,他是男子,急什么?大嫂子,你瞧瞧我,我儿十八了,也一样没说亲。”   “那可不一样!”禾氏这会子终于想明白詹仪不给儿子说亲的缘故了,弟妹詹仪的心气儿素来十分高,二弟死得早,家中就她一个女人撑着,以他们这样的条件,苏循若早定亲肯找不到令她觉得可心的人家,一旦苏循科举出仕就不同了,有才学再加上苏家的家世,找个郡主都不难。   自己的娘家侄子却不行,虽然顶着个异姓王世子的高贵帽子,但仍抵挡不住他克妻要人命的煞名,如今别说门当户对的公侯嫡女了,纵是五品官以上出身的她也愿意,可偏偏就是这般的放低标准仍没有敢应下的。好好一孩子,才貌家世兼备,愣是找不到媳妇,能不急死个人么!   詹仪见禾氏真急了,拉着她的胳膊低声劝道:“好嫂子,这会子姑娘们都在呢,这事儿回头我好好和你聊。”   禾氏以为詹仪在暗示她有办法,下意识的看向她领来的姑娘们,两位漂亮的姑娘正和自己的女儿玩的高兴。禾氏的目光顺势落在冰玉身上,脑子里琢磨刚才詹仪的暗示,莫不是……禾氏心中一喜,眼巴巴的盼着自己的儿子媳妇和侄子们快来,家宴之后她便可以和詹仪商讨‘要事’了。   心里有了希望,禾氏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整个人轻飘飘的。禾氏心里头有股子说不出的喜悦,纵是不好笑的事儿她也觉得可乐、高兴。詹仪以为禾氏听了自己的劝解想开了,也跟着松口气。不大会儿,苏循、苏待两兄弟陆续下学赶到靖远侯府见礼,苏徆和妻子谢氏也随之进门请安、见礼。禾氏催人去将侯爷请来,便开始着手忙碌摆宴事宜。因谢氏怀有身孕,日子还短,禾氏怕她的胎不稳,万事不便叫她操劳,禾氏便暂且承担了家事。   詹仪趁着禾氏忙碌筵席的功夫,忖度昨日她和娘家大嫂子王氏协商的秘事。她们姑嫂素来不对付的,如今能勉强站在一起,只因她们皆有着同样的算计。詹仪想振兴苏家二房赶超袭爵的大房;而王氏亦她一样,想她将来在詹府稳坐泰山之位,永远俯瞰其余三房。   詹仪虽然不怎么喜欢王氏这人,但她还是很佩服王氏深沉的心机,着实的厉害!当初她做姑娘的时候,若非有老太太和哥哥们给她撑腰,她未必能斗得过她。王氏这个女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懂得知难而退,以守为攻;她凡事三思后行,极少冒险暴露自己,任谁到死都不可能抓得住她的把柄。得幸的是王氏她娘家的嫂子,若是她婆家的妯娌,自己得多不幸啊。   苏瑞珠吩咐丫鬟预备一盘棋,请冰玉姐姐和她切磋,二人互相下了几子,她突然想起还有个清玉姐姐。苏瑞珠抬首见从清玉姐姐正笑着看她们下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她只顾着和冰玉姐姐玩,都忽略她了,若是自己被人忽略了,肯定会生气的,这位姐姐倒是个好脾气。苏瑞珠对清玉的好感升了不少,笑着和冰玉道歉,请她等一会儿。苏瑞珠亲自从自己的一堆玩意儿里头找出九连环递给清玉。   “清玉姐姐若看得烦了,便试着解这个玩玩,我玩了好久都没解开呢。姐姐别瞧她简单,玩上便容易上瘾呢。”苏瑞珠笑着卖好,见清玉接过去摆弄几下,觉得她既然有兴趣,肯定能玩好一会,便笑嘻嘻道:“等我和冰玉姐姐下完这盘棋,下一盘便找你,这之前姐姐可否能把它给解开?”   清玉浅笑:“你快下吧,我试试,可不敢保证。”   “姐姐可别说大话!”苏瑞珠冲清玉嘿嘿笑,随即执黑子落下,开始认真地和冰玉对弈。   这边,禾氏见酒席摆的差不多了,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宝珍:“你去禾府问问,世子爷可在,请他来!”   禾氏的话刚出口,屋子里顿然安静了。原本说笑的兄弟姊妹们合上嘴噤声,皆转头望向禾氏,丫鬟们也识趣的一动不动,立在原处不作声了。   “呵呵呵……”禾氏干笑两声,冲着丫鬟们喊道:“愣着干什么,传菜!”   詹仪抖着嘴角赔笑,心里打着十二分小心。大嫂子这语气显然是生气了,可这也不能怪她们,谁不知道禾府里头住个魔鬼,别说见他,就是听一听他的名字都觉得晦气。若知道大嫂子有意请他来吃饭,今儿纵是有八抬大轿请自己,死活不来的。   禾氏故意没注意詹仪尴尬的表情,招手示意宝珍快去。宝珍偷偷瞄了一眼二太太,狠下心点头转身去了。   冰玉见姑母的神色不对,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拉着苏瑞珠小声问:“你看你婶子是不是生气了?”   苏瑞珠正琢磨下一步的落子,才懒得管大人们的事儿。“搁谁都忌讳,母亲请的是瘟神。”   “瘟神?”清玉小声重复,她早对这个传说中鬼一样的永安王世子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这般厉害,令后宅斗的常胜将军詹仪也害怕?   苏瑞珠琢磨好落子,方抬首笑道:“哈哈,开玩笑的,我大表哥怎可能是瘟神,这只是个比喻,你们安心吧,他比传闻中的温柔多了,嗯,绝对是德才兼备的人物,厉害极了,我大哥最佩服他。”   苏瑞珠的大哥苏徆乃是皇帝亲口夸赞的才子,他曾在五年前的宫廷灯会上,以一首七言绝句名绝天下。事后,皇帝特意亲笔书匾额“天下第一才子”送至靖远侯府。自此以后,天下读书人皆以苏徆作为楷模,争相效仿学习。   像冰玉这样的闺房女子也是听过苏徆的威名的,七八岁的时候,冰玉甚至曾把苏徆作为自己未来的夫君。后来她渐渐地大了,听说苏徆已有妻子,才断了念头。不过,在冰玉心底至今仍对苏徆有一席之地的,她听苏瑞珠如此说,自然站在苏徆这边。   “既是你大哥说的,绝没错!”   “当然!”苏瑞珠很高兴冰玉跟自己站在一边上,高兴地不得了。冰玉姐姐果然是大家闺秀,不一样,不像那个小门户出来的,不论自己怎么解释表哥的好,她们都不给她面子!   一盘棋下来,苏瑞珠惨白,她没有不开心,反而不吝夸赞冰玉:“我瞧姐姐也是极好的人,才貌好,棋艺好,瑞珠和你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了。”   “妹妹过谦了。”冰玉被夸得脸红,半低着头,不大好意思。   苏瑞珠扬扬眉,目光闪烁,转而看向清玉姐姐,她正在摆弄九连环。苏瑞珠眼睛顿时亮了,笑问:“清玉姐姐还没有解开?”   立在苏瑞珠身边的大丫鬟松雨先笑着答了:“姑娘下棋错过了好戏,真神了,这九连环落在詹四姑娘的手里,就跟着了魔似得,自己就开了。这会子詹四姑娘已经玩了七八遍了,边看你们下棋便弄的。”   “真的?”苏瑞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玉:“你以前玩过?”   清玉动了下眼珠子,对上苏瑞珠的目光,笑着点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玩过,我解得开有什么稀奇。”   “那倒是。”苏瑞珠笑嘻嘻的拉着清玉的胳膊,赞美道:“才没注意呢,仔细看,清玉姐姐长得真美,像女仙人!”   清玉噗嗤笑了,点一下苏瑞珠的额头:“且不说别的,妹妹才是最难得的,嘴巴跟抹了蜜似得甜,夸完三姐又夸我,殊不知最美的该是你!”清玉所谓的‘美’,是指苏瑞珠无私赞美别人散播快乐的意思。   苏瑞珠何等聪慧,自然明白清玉姐姐意思,脸上的笑更美滋滋的。一脸幸福的蹦跶到禾氏跟前,红着脸扯禾氏的衣袖:“母亲,清玉姐姐夸我呢!您该好好听听,听好了,以后便舍不得训我呢。”   “鬼丫头!”禾氏轻拍一下苏瑞珠的脑门,满意的望向冰玉、清玉二姐妹,目光扫过清玉时,微微顿了下。   “大爷、大奶奶回来了!”这边丫鬟刚喊完话,紧接着又喊道:“二爷、三爷也到了!”   可巧宝珍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回话:“世子爷说‘不来了,免得有人怕得食不下咽!’”   ☆、第二十五章 家宴风波(下)   “哪有人怕他,这孩子真是的,想太多!”禾氏埋怨道,抱歉看着詹仪略显尴尬的脸,笑意绵绵:“人差不多齐了,咱们开饭吧,吃完饭,还要看戏呢。”   ……   黄昏前,詹仪一行人回到了安国公府。詹仪打从见着大房的才子苏徆之后,心里头就酸了,她便拉着大儿子打听他的学习情况,听苏循回答的不错,她方宽心。詹仪如今活到这岁数,别无所求,只盼着两个儿子能够读书精进,光宗耀祖,不枉她养了他们一场。   冰玉趁着姑太太和大表哥说话的功夫,放缓了脚步,走在了苏待的身边。苏待如今是平安王世子的伴读,多亏禾氏帮忙他才有此机会。   “平安王世子待二表哥可好?”冰玉红着脸小声问。   “才去了几日,难免生疏,过些日子便能好罢。”苏待轻轻一笑,凤目上扬,有股子说不出的英俊风流味儿。   冰玉头低的更深了,“嗯”了一声,想说很多话,却一时间不知道选择哪个话题好。   苏待目光瞥向冰玉的身边,不见她,转而移向前头的身影,也不见她。苏待微蹙眉,用余光向后瞟,果然在他和冰玉的后头见到了清玉的身影。这丫头怎么离他们这么远,好像故意和他们俩空出一段距离……   “姑太太,”巧雁笑着迎过来,传话道:“老太太说不必去请安了,姑太太和表少爷们、姑娘们各自回屋便好。”   詹仪笑着应下,皱眉对苏循道:“你大伯母没少劝酒,我这会子正头疼呢,循儿,你扶我回房。待儿,替我送你两位表妹回去。”   “是,母亲。”苏循、苏待俩兄弟应声,各自分开行事。   冰玉听了姑母的吩咐自是欢喜,心想她终于得机会和二表哥单独相处,故意凑到清玉身边扯着她袖子一下,给她使眼色。清玉不明白的看她,冰玉着急了,眼珠子骨溜溜的直转,意思很明白,就差用嘴直接说了。清玉悄悄地掩嘴笑,对冰玉的耳边小声嘀咕一句,方转身往西走了。   冰玉便红着脸跟在苏待的后头,亦步亦趋。苏待觉得身后不大对劲儿,边回首边笑:“三表姐,四表妹,先送谁回去?诶?清玉妹妹呢?”苏待惊讶之余,忘了掩饰,直接叫出清玉的闺名。   “噢,她刚和我说要去大伯母那儿。”冰玉心跳很快,光顾着紧张此自己了,故没去深究苏待刚才的称呼。尽管她们俩后头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丫鬟嬷嬷,但冰玉仍将此看作是自己和苏待第一次独处的机会,心里万分珍惜,脑子里找了半天的话题,选话题可是有讲究的,这种时候要不显亲密,不显得刻意。冰玉眼前一亮,歪头问:“二表哥,永安王世子很可怕么?”   “他?”苏待轻笑,弯着凤眼警告冰玉道:“我不怕,不过你该怕他。”   冰玉更觉得奇了。“怎么讲?”   “传言他被风流鬼附身,专吸年轻贵族女人的精气。”   冰玉觉得可笑:“无稽之谈,纵是真被鬼附身,鬼莫不是还挑食?还针对大家闺秀?”   “你还别不信,前头有例子的,他七岁的时候,才见了指腹为婚的平安侯嫡长女,那姑娘当日便死了;两年后,太后做媒定了平远大将军幺女,见面第二日,这姑娘也死了。再后来,有个四品官不怕死的,主动奉上嫡女,结果婚事刚定下还没见面呢,就被抄家了,全家发配福建,这位姑娘也死在了路上。若说一次偶然,二次巧合,三次岂不是必然?还有去年,蒙古王爷胆子大,后来也怕了,送来两个丫鬟做通房,结果呢?一疯一傻,且不如死了呢。”   “天啊!”冰玉吓得掩嘴,这传闻她虽听姑太太讲过些,却没有苏待讲的这般具体生动。不愧是有才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冰玉偷偷地红了脸,低下头,避免被苏待发现。   苏待以为冰玉被他的话吓怕了,安慰道:“三表姐不必担心,你见不着他的,这辈子肯定会平安顺遂。”   冰玉听苏待在祝福自己,脸腾地像着了火一边,**辣的。   “哦,原来已经到了,三表姐好生歇息,我告辞了。”苏待说罢,转身离去。   冰玉憋了一肚子的离别赠言,一句都没说出来。她不高兴的抿着嘴,望着苏待离去的背影怅惘。呆了一阵儿,不知道又想什么,突然咯咯的笑起来,心情愉快的带着丫鬟们进屋去了。   清玉往大太太屋子方向走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脚步,先吩咐春白去请缪嬷嬷。   缪嬷嬷气喘吁吁地敢上来,汇报这一天府里的事:“您刚走,我便去回了太太说那衣服的事儿,太太不大高兴,点了豆蔻的名,这丫头至今没回呢。对了,晌午的时候我没事儿,便去瞧了瞧如月,有惊天的消息。”   清玉戒备的看了看路上来往的下人,小声道:“回去说。”   进了福安堂正屋,清玉便见地中央跪着个人儿,身形瞧着熟悉。冰玉趁着走进耳房的功夫,用余光瞄了一眼侧脸,果然是豆蔻。   耳房里,大太太正笑着和大奶奶郑氏聊天,江哥儿坐在炕里拿着拨浪鼓玩儿,他抬首瞧见清玉,用不大清楚的嗓音喊着:“姑母,姑母……”   “哎呦,我的乖孙子,越来越聪明了!”大太太稀罕的抱着江哥儿逗弄,大奶奶陪笑了会儿,知道大太太有事儿说,寻了个借口,抱着儿子先回了。母子二人一走,大太太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清玉的心随之沉下,麻利的跪地,认错道:“女儿不孝,弄脏了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衣裳,求母亲责罚!”   “你啊,真叫人不省心。”大太太叹口气,紧锁眉头。   “女儿知错,女儿枉费了母亲的心意。”清玉低着头,口上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心里却道:不省心?她本来就是个不省心的人物,所以才破了大太太苦心的算计!   大太太突然吩咐她穿的那么招摇去靖远侯府,恐怕不单单是叫她出风头丢人那么简单。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女人打扮漂亮自然是去勾引男人。靖远侯府就一个儿子,早已成家生子,那么大太太的目的肯定是在别的地方,比如让侯爷夫人禾氏‘印象深刻’,故此让她动心,破格用她这个庶女去填补鬼世子的空房。清玉开始想到这一层的时候,有点不太敢信,毕竟她是个庶女,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去配世子。不过考虑到那位世子的特殊性,还有大太太想要物尽其用的算计,一切都好解释了。   如果她被禾氏硬要去做世子妃,大婚前即便是死了,也成了顺理成章。一方面大太太可以名正言顺的报了宋姨娘抢夫之仇,不被怀疑;另一方面靖远侯府和禾府都会觉得对詹府有愧疚,将来在大房子嗣的官路上必定会适当给予助力,变相的铺平了几位少爷的未来官路。这一举可谓是一箭双雕,不对,若考虑到溜边蹭油吃的詹仪,应该是一箭三雕。   算计的真漂亮!   不过都白算计了。清玉微微抿起嘴角,脑子里想到了另一个人冰玉,是她急于在詹仪面前表现自己的容貌、亲和力,拼命让苏瑞珠喜欢她。一旦禾氏意外的盯上了冰玉,可就真不怪她了,毕竟她这个庶女的身份着实叫人觉得黯淡无光。   大太太犹豫了半晌,方深深的叹口气,吩咐绿屏:“扶四姑娘起来罢。”   “谢母亲!”清玉磕了头,方起身。   大太太瞧着清玉恭恭敬敬的态度,气没处撒,却也觉得此事并非是她的错,都怪那个豆蔻,临到关头给她扯后腿,要知道今天的事儿多重要,结果全白费了!大太太心烦,随便问了几句禾府的情况,便摆手打发清玉。   “母亲,我刚才进屋见豆蔻她——”   “作为二等,行事鲁莽,不稳重,连累了主子,该罚!打今儿起降她三等,罚月钱一年。明早儿你就能见着她了。”大太太冷言道。总该有人承担这件事儿的错,叫她撒撒火气!   清玉出来,缪嬷嬷心惊胆战的松口气,扶着自家姑娘往回走,一进屋,便命人端一碗压惊茶上来。   “大太太今儿个心情不好?不就是弄脏一件衣裳么,往常姑娘弄破了也没见她说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一件衣服的背后没这么大的计划,一切都泡汤了,她不生气才怪。清玉机灵的抬眼看缪嬷嬷,小声道:“她是不是真的对我好,您今天也算见识了。”   缪嬷嬷惊恐的点点头,虽然她一时间没想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但她知道大太太背后肯定有什么算计。万没想到看似仁慈的大太太心肠毒如蛇蝎,四姑娘太不容易了,自己以后行事必要小心谨慎,切不可给姑娘扯后腿。   清玉想起那个魔鬼世子爷来,微微蹙眉,她决不可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因大太太的关系,他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一张名正言顺的催命符。   回了神儿,清玉问起如月的事儿。缪嬷嬷趁机打发走闲人,磕磕巴巴的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   清玉出言提醒她:“嬷嬷,我也不小了,该明白后宅之中的道理。”   缪嬷嬷方敢发话:“这位姑奶奶竟爬上了二爷的床!”   ☆、第二十六章 错点鸳鸯(上)   “我当多大的事。”清玉淡淡的叹一句,继续品茶。   缪嬷嬷心惊,打眼瞅自家姑娘从容淡定的神态,料知自己以前小瞧了四姑娘,原来姑娘早看透了这一层。想那如月必不是安分守己的,以前跟在二奶奶身边做大丫鬟也算得意,突然被降等,岂能受得住?虽说做姨娘是她唯一的好出路,自己也曾提点过她,但缪嬷嬷真没想到如月的行动会如此迅速。   叶香玉若知道她以前的丫鬟背叛她,爬上了她丈夫的床,不知会怎么发疯。过不了多久,二房又要有一场好戏看了。   清玉心情不错,晚饭多吃了半碗。饭后,她照往常的习惯开始写字,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写得满头大汗,暮雪劝她停下来歇会儿,为其拭汉。清玉又写了半个时辰,方停笔歇息。暮雪和春白一起收拾桌案上写废了的纸张,她从里面挑拣出一张不错的。   “姑娘,我看这张可用!”暮雪道。   清玉瞟了一眼,笑着摇头:“禄字这一点写分家了。”   “不细瞧哪看得出来。”暮雪不解道。   清玉轻笑,摇头道:“一个人看不出,人多了,那么多双眼,总归有人瞧得见的,还有时间,我再写写看吧。”   暮雪佩服姑娘的毅力,写一次花费小半个时辰,换成她可舍不得丢下这些心血。   “还是照例都烧了。”   暮雪明白的点头,拿着纸去厨房,亲自看着小丫鬟焚烧。   沐浴之后,清玉解了一身的疲乏,躺在床上。缪嬷嬷笑着过来陪夜,顺便给姑娘按一按肩膀,她这招可是和老中医学得,很好用,当年老太太也夸过她的。   清玉被按得很舒服,却不敢一直令缪嬷嬷受累,一会儿的功夫,便叫她停下。她想起今儿白天还有事没交代完:“以后如月那,嬷嬷就不要去了。”   缪嬷嬷愣了下,随即反应归来姑娘的意思。如月如今和二爷厮混了,早完是二奶奶的眼中钉,若被人看见她和如月来往,她和四姑娘都得遭殃。   清晨,清玉照例去老太太处定省,清玉和冰玉等几个小辈被留下来用饭。姑太太派人传话说昨儿个酒喝多了,晚些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吃过饭,除了清玉、冰玉和年仅五岁的詹禅,其余的少爷们都告退去了学堂。詹仪这会子才姗姗来迟,笑着给老太太赔罪,并奉上昨儿个从她大嫂子那里讨来的宫廷果点。   老太太吃的开心也就不计较了,笑问詹仪靖远侯府的情况如何。   “都好着呢!”詹仪喝干碗里的茶,蹙了下眉,转而笑问老太太:“你这可也有白梅汤?还有点头疼,我昨儿个喝它极为管用。”   老太太笑着说有,赶紧吩咐人去冲泡。   詹仪喝了两口,缓了会儿,精神的笑道:“别瞧它简单,还真好用,我最喜欢这茶水里头伴着的淡淡的梅花香。”   冰玉闻此言,高兴地看向姑母,姑母也正面带慈祥的看着她。对上眼的刹那,冰玉害羞的低头,嘴角掩不住的欣喜。   “亏四丫头有心。”老太太赞许的拉住清玉的手。   清玉还未来得及谦虚两句,詹仪先插话问:“怎么,这东西出自四丫头的手?”   “没看出来吧?”老太太乐呵呵的笑,能叫她小女儿惊讶的事儿还真是少之又少。   “噢,原是这样。”詹仪目光复杂的看眼冰玉,果然在她的脸上读到了尴尬,心想这东西必是清玉做的无疑了。借花献佛没什么,这说明冰玉这丫头想孝敬她,但是她故意不说出处,到底是为何?詹仪本就是爱多想的人,冰玉此举更让她不得不多想……   大太太瞟见清玉头上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金钗,笑问她哪来的。老太太的额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样式是宫里头独有的,做工精致,一瞅便知是宫里头的东西。   “是侯爷夫人送的。”冰玉规矩的答话,心中却冷笑:大太太今早故意派人传话,吩咐她戴上侯爷夫人的见面礼,这会子就忘了?   老太太眼睛亮了一下,赞叹:“好贵重的见面礼,侯爷夫人是喜欢你的。”老太太随之想起了冰玉,问她收到的是什么。   冰玉笑着撸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只莹润的羊脂玉镯,成色极好,亮出来的时候,便可见镯子周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老太太惊讶的扬眉,大太太见此也惊讶的几乎咋舌。詹仪也有些惊讶,昨儿个她没细看,今个瞧着才知竟是这般贵重;心料不好,禾氏必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好东西,连我都未必能有这般成色好的。”老太太目光复杂。   冰玉见着众人情绪不对,转而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老祖宗都不见得有的东西,莫不是很贵重?侯爷夫人突然送给她这么重的见面礼,是什么意思?冰玉不是傻子,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她有点急了,特别是姑母还在此,求救般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二太太眉头早已皱的能夹死苍蝇了,使劲儿给女儿使眼色,可惜她此刻才看见。   大太太冷眼看着二房母女,心中豁然开朗。谁说昨儿个的局失败了?如今这般更有意思了。清玉不过是个庶出,舍不舍得无所谓,但冰玉不同,正经的嫡出小姐,若割舍出去,那叶氏的半条命也就没了。没了命,哪还有斗志?自此以后,她大房便可金鸡独立了。   詹仪瞄见大太太得意之色,心里十分不爽快,美得她!   老太太的好兴致全然没有了,了无生气的歪着身子,半眯着眼。众人一见,都识趣的相继告退。詹仪最后走的,她知道母亲必有话交代她。   “你惹出来的事儿,你给我办妥当了。”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没睁眼,似乎她早就预料到剩下的人只有詹仪了。   “母亲安心,女儿会办妥的。只是靖远侯府那边若要个说法,我们也得罪不起啊。”詹仪为难道。   老太太突然睁眼,瞪她:“糊涂!孰轻孰重,还用我说么?”   詹仪自知母亲看穿了自己的计谋,不敢造次,得了暗示之后规矩的退出来。   二太太带着冰玉早在詹仪的住处等着,终于盼到她回来,二太太作势骂冰玉不懂事,竟敢贸贸然收了人家那么贵重的礼。她赶紧把冰玉手上的镯子撸下来,放在早已经备好的镶嵌一圈珍珠的锦盒之中。   詹仪瞅眼盒子,怎么也值个几百两,还东西之余还往里搭钱赔罪,二嫂子肯定肉疼了吧。不过就是这样,禾府也未必肯放过她。詹仪莫名的烦躁,她就是那个贪心想吃蜜的熊,甜头没得到反被蛰了一身包。   “孩子不懂事,劳烦妹妹帮忙了。”二太太笑着命红衣将锦盒奉上。   詹仪叹口气,为难的应下。若非老太太发话了,她才懒得收拾这个烂摊子。   二太太感激不尽,带着女儿好一顿热络詹仪,更把她母亲留给她的一只红宝石戒指送给詹仪做谢礼。   冰玉看着心疼,出了门便拉扯母亲:“那东西是外祖母留给您的,您怎么舍得”   “怎能叫你姑母白跑一趟?你啊,给我省心,比什么都好!”二太太说完话,转头瞧了瞧,拉着冰玉离开。   母女二人回到自家院子,冰玉才敢问:“母亲,姑母真的会把那戒指再还给您?”   “当然,咱们在院里的话被她听见了,她一准觉得是个施恩的好机会,肯定会还回来。只不过咱们以后欠她人情了,还得找机会还给她。”   “都是女儿不好!”冰玉低头赔错。   “算了,你也没见过那么贵重的镯子,哪知道它真正的价值。”别说自己的女儿,她见了那镯子也会动心。说起来她娘家也有个侯爵,可惜没什么实权;靖远侯却不同,人家的权势滔天,手握兵部大权,还十分受皇帝器重,纵是王爷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靖远侯府。   禾氏一早儿起来,便听丫鬟说弟妹派人送来了解酒的妙方,喝了以后效果果然不错。遂随口问了问出处,那丫鬟回说是詹三姑娘送给她家主子的。禾氏顿觉得心满意足了,昨儿个她的重礼没送错!   对方是嫡女,詹家又有结亲的意思,这姑娘本人还心灵手巧的,没什么大毛病,去哪儿找这样好的对象?   禾氏欢喜的差点哭出来,她等不及了,必须尽快将这门亲事坐定。娘家侄儿孤零零的一人,婚事就靠它这个做姑母的操心,她万万不能辜负九泉之下的大哥。禾氏思及此,连早饭也不吃了,赶紧吩咐丫鬟伺候她穿戴上诰命服装,她这就要进宫面见太后,赶紧将侄子和詹三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一定要速度、狠绝,以免夜长梦多。   ☆、第二十七章 错点鸳鸯(下)   詹仪驱车冒昧赶到靖远侯府,却被告知禾氏已经出门预备进宫了。詹仪心中大呼不好,得知禾氏刚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立马吩咐小厮另骑快马追侯府的马车。   靖远侯府财大势大,小厮哪敢在侯爷夫人面前造词,抖着腿跪地求自家太太饶命。   詹仪大怒,事情紧急,已经由不得他多言,遂破口大骂道:“今日你若冒死拦下,许有活头,若拦不下,我们一起死!”   车夫大骇,素知自家夫人最忌讳“死”字,今日她敢这么说,必然是要命的大事。豁出去了!车夫骑上马,俩眼一闭,双腿夹近马肚子,狠狠地一鞭下去,一溜烟的消失在巷尾。   詹仪也不敢怠慢,和靖远侯府借了两匹快马套在车上,由小厮代为驾车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禾氏早上没用饭,加上昨晚酒喝多了,有点晕车,遂叫赶车的慢行,眼看要到西华门了,车后突然响起一记急促的马蹄声,禾氏还以为是什么八百里急奏之类的,谁知马蹄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她的马车突然急刹,害得她身体前倾险些栽倒。   宝珍刚要掀帘子问责车夫,便听见车夫大声喊:“什么人不要命?胆敢阻拦靖远侯府的马车!”   禾氏觉得不对,竖起耳朵听。   “小的乃是二太太的车夫,因受了主子的死命,故才敢貌似阻拦大太太的马车。”车夫早已吓得腿软,从马上栽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跪在马车一侧,吓得痛哭流涕,腿抖得不停。   禾氏蹙眉,心想:莫不是那厮改主意了?   宝珍挑帘子偷看了眼车夫,瞧他神色确实是被逼所致,故也信了,转而问自家夫人该如何处置。   禾氏犹豫了会儿,目光突然坚定异常,字字铿锵:“进宫!”   “是,夫人。”宝珍随即厉害的传话给车夫,叫他别管那人,进宫。   靖远侯府的车夫得令,挥鞭欲走。另一个不干了,他拼了命的挡在马车前,紧闭着眼,因两腿打颤的关系,整个身体都跟着晃荡,最后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所幸耍赖横在路上。   “求夫人开恩,等等我家主子,她随后就到!夫人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求夫人慈善,饶小的一命!”   “呵——”禾氏冷笑一声,此刻恨不得亲自下车把那小厮给踩死。可她心里明白这事儿怨不得他,必是詹仪那厮拿命逼迫他如此。自己的弟妹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清楚楚的。苏循那孩子至今十八了仍不娶亲,为什么?还不是詹仪这厮爱攀比,什么事儿都和她比较。她有个有才华的儿子,袭爵位的丈夫;詹仪便都想在她儿子身上找回来。苏循那孩子也确实争气,苏待也极为不错,禾氏见着这俩孩子可怜的份上没少帮忙。如今她可算得个机会享受一次詹仪的好处,却是这样的下场!   往日詹仪什么心思禾氏会不清楚?她只是懒得和她计较罢了。今儿她还真较真了,就要和她死磕到底。别的什么都好商量,事关她侄子的姻缘,不行!   “车夫,从他身上压过去!”禾氏不信那车夫真敢死,瞅他吓得那样吧。   “大嫂子就不怕车轱辘溅血忌讳么?”詹仪追了上来,见着车夫成功拦下了她嫂子的马车,便没着急,命小厮慢慢地驶过来,顺便偷偷瞧一下形势如何。谁知一靠近,竟听说禾氏要压人,她赶紧出言阻止。   禾氏掀起窗纱,瞧见对面车里的詹仪,冷哼一声,随手放下窗纱,目视前方,不去看她。   詹仪赶忙陪笑着下车,转而上了禾氏的马车,跟她打商量先掉头回去。禾氏不干。   詹仪转而又劝:“我可没说詹府不同意嫁女。”   禾氏面色动容,疑惑的看着詹仪:“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詹仪重重的点头,撒谎不打草稿。“咱还是先回去细细的商量,这宫门口要死了人可是大事儿,多忌讳呀。你要罚他,回头随便折腾。”   “他还不是受了你的命令!”禾氏高声道。她随即使眼色给宝珍,宝珍下了车,方命车夫掉头回府。   “你这是?”詹仪问。   “她自是要替我给宫里头传话,你拦下我了,自该叫人往里头递句话吧。对了,正好把你的马车留下给她坐。”禾氏知道詹仪最忌讳身份尊卑了,她这回就是不想她舒坦了。   詹仪愣了下,随即释然,心里明白她大嫂子是故意气她的。算了,这件事只要能摆平,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遂点头应允了。   禾氏嗤笑一声,伴随着马车的晃悠,闭着眼睛,不语。   詹仪知道禾氏这是和她拿架子吓唬她呢,她会怕?遂也闭上了眼眯着。   回到了靖远侯府,二人坐定,饮茶。   “说吧,这么急找我何意?”禾氏抬眼看詹仪。   詹仪歉意的赔笑:“今早儿我派人给你送白梅汤么,她传话有误,原来我也不晓得的,见了我母亲才知道,那东西竟是四丫头有心做出来的。”   四丫头?禾氏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说的是那个漂亮的庶女。詹仪这会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想换人?禾氏不悦的丢了手里的茶碗,杯碟相撞,摔在紫檀桌上,冒白气儿的茶水洒了出来,顺着桌面、桌腿往下流。丫鬟见状,麻利的收拾干净,重新上新。   詹仪料知禾氏会生气,却没想到她会气成这般,拿东西撒火。心里颤了颤,觉得自己这回能活着走出靖远侯府都是大幸了。   “抛去身份不说,我还真喜欢清玉这丫头,漂亮,文静,又极为知进退。”这会子细想这丫头的毛病,还真没有!詹仪心里微微惊讶,能在她眼里不落毛病的姑娘她以前还真没遇见过,这个清玉竟是第一个。可惜了,竟是个庶女,若不然她也可考虑配给自家小儿子。毕竟这般完美的人儿太难找了,留个识趣的在自己身边伺候着,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禾氏白她一眼,这会子詹仪口里说什么她都不信!“怎么,想把嫡女换庶女?你也不想想,她将来嫁过来是什么地位,要接触的不是太后、皇后,便是同级别的皇亲贵胄,你弄个庶出,上得了台面么?”   “好嫂子,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你当我愿意?娘家怪我,你也怪我,早知道我一个寡妇子啊京城这么难活,我还会来做什么?”说着,詹仪掉起眼泪来,哭得凄凄惨惨。   禾氏深吸口气,她往日让着她,还不就是看着死去弟弟的份儿上。“别说别的,咱说这事儿。”   詹仪听出禾氏有所动容,趁机交出锦盒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表错了意。人家从没有结这门亲的想法,你的礼太贵重,人家不敢收。她一个姑娘,哪知道你这镯子是无价之宝!”   禾氏看着退回来的东西皱眉,反问:“你昨儿个暗示我的话,不是这意思?”   “是有这意思,怪我没明说,我的意思是指另一个。她的嫡母确实同意这事儿的,我大哥倒还不知道,不过就算他反对,也好解决。”詹仪陪笑道。   “合着半天,你压根就是想把那个庶女配给我侄儿?我侄儿可是永安王世子!”禾氏气道。   詹仪耐着心思解释:“知道,知道,所以那不是和你商量么,谁想你误会了呢,还这么急的要进宫请旨。”   禾氏怒瞪詹仪,气得说不出话了。真不知道二弟活着的时候怎么受着他这个媳妇的,太叫人无语了!   “好嫂子,原谅我一次,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么?”詹仪笑嘻嘻的赔笑,她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得撒娇,她容易么。   “行啦,此事过了,但我这会给你机上一笔,别再惹我,否则新帐旧账一起算!”禾氏指着詹仪的心,狠狠地训诫。   詹仪不敢造次,委屈的赔笑称是。   从靖远侯府出来,詹仪也憋了一肚子气。平日里的清高傲气一瞬间全被禾氏给打没了。   詹仪的大丫鬟含烟扶着自家夫人回屋,边上茶边道:“大太太到底没说四姑娘可不可。”   搁谁说亲对象一下子从嫡女降到了庶女都不会高兴,更何况地位尊贵的禾氏。若一开始说的是庶女,巧言几句或许有可能,现在,这念头还是打消为妙。   詹仪想起禾氏,便想起刚才受辱,甚至想起那个宝珍的臭丫头坐了她的马车。“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还有,把马车烧了。”   ……   春暖花开,气候宜人。高老太君的心情不错,便惦记起二房,吩咐松竹炖一盅上等的血燕给二奶奶滋补身体。   叶香玉早上吃完饭,便美滋滋的用了老太太赏的燕窝,随后在花园子里溜达。突然,她觉得肚子一阵猛疼……   ☆、第二十八章 黑暗爆发(上)   叶香玉泻的腿软,摊在床上没力气,可每当她屁股着榻,便觉得腹内一阵翻涌,五脏六腑都跟着往下坠。叶香玉疼的难受,直喊不行了。碗莲终于盼来了大夫,却发现并不是那位陈大夫,面生的很。   屋里头二奶奶催的紧,屋外头又是个陌生的大夫,碗莲做不得主,只得凑到二奶奶耳边汇报,求她拿主意。   叶香玉捂着屁股“啊”一声,急急地问:“陈大夫呢?”   “陈大夫得了风寒病起不了床,小厮不懂事才请了他。二奶奶,您的……一旦被诊断出来,可怎么办。”碗莲支吾道。   “行了,我就是腹泻,叫他开点止泻的便是。”   碗莲为难道:“我也是这么说,可那大夫非说对症下药,若不能断症,不敢胡乱开药,以免失责!”   “怎么这么麻烦!”叶香玉难受的不行,还要忍受大夫挑三拣四,恨得牙痒痒。   “其实不单是他,所有大夫都这样的。”以前世家里出过这样的先例,大夫听从病人之言乱开药,导致病人暴毙而受刑杖毙的。自此以后,那些给权贵看病的大夫们私下里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必须先诊脉断症方能下药。其实大夫也是人,有权保证他们生存的权力。   叶香玉示意碗莲过来,碗莲以为二奶奶要说悄悄话,故意把头凑近,怎料二奶奶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一口咬下去。瞬间,整个手臂陷入剧烈的痛楚中,碗莲疼的想叫娘,却不敢,她知道她若疼的出一下声,二奶奶必会弄死她。   叶香玉发泄完,下半身似乎好了一点点,能忍住,开口继续说话了。   “要不咱们拿钱贿赂那大夫?”   “糊涂,他是个新来的,什么人都没弄清,咱们贸然出手,将来留下的都是把柄!”叶香玉虽身受腹泻折磨,但脑子还好用。   “那、那怎么办?”碗莲不知是急得还是疼的,一脑门子的冷汗。   “我突然腹泻的厉害,必是有人故意给我下的泻药!可巧这大夫就换了,不能用他,赶走!”叶香玉咬牙道。   如月听说二奶奶生病,跑来凑热闹,她躲在外屋门口偷听,心里突然有个主意。转身跑出去端盆水进屋,假意刚听见她们说话。   “二奶奶若不能看大夫,还想治病,我倒有个主意,但不知道行不行。”   叶香玉见是她,忌讳的蹙眉,因见着如月仍旧坦诚的对她笑,方放下一半的心。“别废话了,快说吧,是不是好的听了就知道。”   “前阵子我听说四姑娘钻研医书——”   “碗莲,快去四姑娘那里讨方子,就说我求她的。”叶香玉快嘴嘱咐道。   碗莲得令飞奔出去,不大会儿的功夫,便会来,紧接着边有跑腿的小厮带着满头大汗过来送药,是药面,拌着水喝下去便可。叶香玉服了药,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方好。叶香玉睡了半天,用了些饭,才恢复点精气神儿。   如月一直跟着碗莲等伺候着,她如今已经是三等,按理说这会子不该在二奶奶房里了。众二等丫鬟因如月刚才及时出主意解了二奶奶的困难,觉得她有功,便不敢出言赶人。   叶香玉见如月在,笑着招她到身边来,拉她在床边坐下。“我身边没了你真不行,她们几个捏在一起也没你一个脑子灵光。这回多亏你!”   “奴婢誓死效忠二奶奶!”如月语气坚定道。   叶香玉满意的点头,对其解释道:“上次的事儿叫你受委屈了,在这院里头你还是最大,可对外……太太和老太太那边我总该有个交代。”   “奴婢明白!”如月跪地磕头谢恩。   叶香玉脸上的笑意更满了,长这么大她身边就这个丫鬟最聪明伶俐,猜得透她的心思。叶香玉打量如月的脸色不大好,猜她大伤初愈,便命她下去歇息。另外,她吩咐如霜把她那支红宝石孔雀金步摇送给四姑娘。屋子里留下三两名亲信,其余的全打发出去。   叶香玉叹口气,倚在床边,思索今日腹泻前都吃过什么。除了早饭,便是老太太赏的那盅燕窝了。自己院里头的都是当初她母亲精挑细选考察出来的,一百分可靠,八成是那盅燕窝的问题。   叶香玉皱眉,吩咐碗莲:“去打听谁煮的燕窝,又有多少人能接触到燕窝,一并全都查清楚了。”   傍晚的时候,碗莲告知:“这种上等佳品,未免烹制的人鲁莽糟蹋了好东西,都是由一等、二等丫鬟亲自来做的,老太太身边的松竹是做的最好的。松竹有个习惯,发泡燕窝时喜欢用新打的甘泉水,然后亲自炖煮。我问过厨房的,那期间没外人进来。来往人皆是老太太房里的,这不大可能吧!”高老太君是何等狠辣的人物,会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也未可知,有时候越不可能的地方越有可能……”叶香玉正琢磨呢,便听叫有丫鬟喊四姑娘来了。叶香玉立即换上笑脸,正好迎上刚进来的清玉。   “嫂子可好些了?我听你房里的丫鬟说你身体欠安,特来看看你。”清玉微笑着握住叶香玉冰凉的双手,看来那副泻药没少叫她受折磨。可那点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她滑胎受死的痛,根本不值得一提。   叶香玉很高兴清玉来看她,热络的笑着:“幸亏有妹妹,你帮我大忙了。”   “我学那点皮毛可不行,应急还可,下次二嫂子可要请大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清玉笑容绽放的更大了。   下次?叶香玉后怕的哆嗦一下,千万别有下次!叶香玉权当清玉年纪小,口误,也不去计较。笑问她可喜欢她刚才送的礼物。   “喜欢,这不都戴上了。”清玉笑着指着云鬓上一只嵌着红宝石的金钗。   叶香玉看着变了脸色,如霜见状急了,上前解释:“四姑娘,您是不是记错了,刚才奴婢送您的不是这支啊。”   “诶?”清玉从头上摘下来,瞧了瞧,纳闷的看着缪嬷嬷和暮雪。缪嬷嬷便上前接过来仔细看,点头确定是这支。   “我看看!”叶香玉突然觉得这支钗有点眼熟,伸手要过来,凑近一看,她脸色更黑了。她原本以为如霜没这个胆子,万万没想到啊。   叶香玉二话不说将钗丢在地上,指着如霜厉声问:“你怎么解释?”   “二奶奶,奴婢冤枉,奴婢确实将那支红孔雀步摇亲手送与了四姑娘。这、这支钗前几天不见了,奴婢一时没找见,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在的四姑娘的手里。”如霜越解释越心虚,她不明白这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怎么,二嫂子送我的不是这支钗?”清玉茫然的看着她们主仆,眼神微带恐惧,似在埋怨自己引发这场争论。   叶香玉轻声和清玉解释道:“好妹妹,这不干你的事儿,是这个贪心的奴才,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贪东西!”   “奴婢没有!”如霜哭着磕头。   叶香玉不听她解释,吩咐碗莲带人去她屋子里搜,果然在如霜床上的被面里翻到藏着的红孔雀步摇。叶香玉恨恨的握着步摇在如霜眼前,骂:“你还有什么解释?”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啊,奴婢刚才分明将红宝石孔雀步摇连同装它的盒子一起送给了四姑娘。”如霜痛哭流涕的辩解。   清玉接话道:“确有盒子,不蛮二嫂子,送来的时候我没好意思开盒子看,事后打开的时候,她们都可见证,确实是一支钗。”   叶香玉十分理解清玉的作为,任谁送礼物自己当面打开都不礼貌,大家都是事后才打开的。再说如霜用来顶替的钗,分明是她当初赏给如霜做通房的礼物。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叶香玉更相信证据,因为人心是活的,物件是死的,那个更可靠她最清楚。   “枉我信你多年,没想到啊,你见我有意提你做姨娘便狂傲贪婪起来!来人啊,把如霜拖出去,执家法!”   如霜还在喊冤,但已经没人听她的了,来架她走的粗使嬷嬷顺便用抹布堵了她的嘴……   叶香玉十分歉意的安抚了清玉一阵儿,另送她另一只步摇代替。清玉见她也乏了,识趣的告辞。出了门,便见院中央如霜头朝下的趴在两个并在一起的长木凳上,两个粗壮的嬷嬷一人打着手腕粗的木棍朝她屁股打下去。如霜不服气,张牙舞爪的要挣扎下去,似要逃跑。   两位嬷嬷见四姑娘出来,收了棍子,行礼,因怕四姑娘见不惯,暂不敢行刑。如霜抬首看见四姑娘,呜呜的乱叫,瞪圆了眼,似有话说。   清玉打从嬷嬷身边走过,险些被如霜抓了衣裳,她淡淡的垂目,低声建议到:“二位嬷嬷该缚住她的手脚才是,一旦乱抓错了人,便是你二人挨棍子了。”   “四姑娘说的是!”这个贱丫头竟敢连累她们?两位嬷嬷立时找绳子,狠狠地绑缚如霜的四肢,绳子狠狠地扣进如霜的皮肤里,容不得她有半点挣扎。   清玉临出院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如霜。前世临死前,就是如霜按住自己的手脚,令她被迫吞下催产药。今天,她也要如霜尝一尝同样的痛苦……   至于如月,那个害她跌倒流产的直接关系人,她自不会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处置她。人只有上的高,才会跌的更重、更痛!   清玉稳稳地迈着步子往回走,手心攥紧了刚才叶香玉给她的步摇,心里默念:叶香玉、如月、碗莲……   慢慢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二十九章 黑暗爆发(下)   如霜挨了板子之后,只剩下两口气,被詹府的人拖进了府衙。至于她之后的情况如何,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像如霜那样身娇肉贵的丫鬟,住在脏乱潮湿的地牢里,八成会因伤口恶化而亡,当然,也是有两成机会死在发配福建的路上。其实这种惩罚对如霜来说已经算好的了,她跟在叶香玉的身边,为虎作伥,早就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不说别的,单她和人同谋害命这一条,便足够她死十次八次了。   再说叶香玉歇息两日,脑子清明了,渐渐发觉如霜的事情有些不对头。当时情急,她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如今回过味儿来,倒觉得如霜的偷盗之事有点蹊跷。   如霜就算再贪图那支红孔雀步摇,也不至于冒着那么大的胆子偷龙转凤,毕竟这事儿一旦穿帮,最先被怀疑的就是她,她会蠢到去干件很容易被识破的坏事么?如霜的脑子虽没如月的机灵,但也不傻,再说如霜伺候她这么多年,心机多少都是会有点的。   叶香玉思及此,犹如晴天霹雳;她恍然大悟:自己被人算计了!   是谁?是谁有胆量敢算计她?   叶香玉深吸口气,瘫在床上,脑子里回想她进詹家这一年来发生过什么事儿,的罪过什么人……思来想去,除了她生不出孩子这事儿叫老太太和太太们厌烦过,还真没什么做过太坏的事儿。对外她一直扮演着一名规矩的儿媳妇,不曾得罪过谁。纵是自己房里的,她除了偶尔出口教训几个丫鬟外,也没做什么让人记恨的事,唯独除了那件。   叶香玉突然想起自己的庶妹叶小七,厌恶的蹙起眉头。她人已经死了,总不至于化成厉鬼来害她。再说,这件事分明是人为的,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她疏漏了。   ……   清玉得到如霜被发配的消息,慢慢地合上眼。   缪嬷嬷猜不透自家姑娘想什么,没敢打扰,悬着心陪在四姑娘身边。不知怎的,自打四姑娘病愈以后,心思越来越沉稳了,而且有时候,四姑娘就好像是个冰人儿似的,周遭散发出的萧冷之气,令人觉得寒颤。但这种感觉好像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事儿,等你在细琢磨她的时候,四姑娘还是那个四姑娘,笑得暖融融的,好像春风吹过。连缪嬷嬷自己也弄不清楚是她的错觉,还是四姑娘的问题了。   主子的心思自不好猜,缪嬷嬷也不想去猜,自打他坐定主意跟了四姑娘,这条老命就是她的了,姑娘就是叫她去死,她也不敢有二话。再说四姑娘的亲娘陈姨娘对自己有恩,她该知恩图报的。   “靖远侯府呢,有什么动静么?”清玉突然睁眼,目光幽幽。   缪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回道:“没什么消息。”   清玉嗯了一声,垂首,不知思虑什么。   缪嬷嬷百思不得其解,终决定鼓起勇气问:“容老奴多嘴,姑娘为何对靖远侯府那么上心?”   “上次去侯府,嬷嬷没随我去,许是不太清楚,不过事后侯爷夫人赠三姐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你该听说过。再后来二婶子求姑母将那镯子退回,你也该听说了?”   缪嬷嬷点头,她原本不觉得这是个事儿,经四姑娘这么一提,她稍微多想点,立马反应过来了。“难道是……侯爷夫人错点了人?莫不是大太太对姑娘您——”   清玉的目光里流露出肯定的答案。   缪嬷嬷惊得张大嘴,深吸一口气。“天哪,她真敢想!对方虽是个世子爷,但有那样的命格,跟鬼有什么区别?再言,我听说这位世子爷的身子骨并不是太好,一年里头,十二月有八月因病卧床不起的。”   清玉嗤笑:“嗯,我也听说了。据传风流鬼吸不到贵族女子的精气,便会吸被附身的世子,故此才弄得世子身子时好时坏。”   说起八卦,缪嬷嬷顿然精神了,瞪圆眼补充道:“不止如此,若世子爷的身子受不住了,那鬼就会找几个丫鬟解馋,听说那些丫鬟奴仆一旦进了永安王府,便再没出来过。”   清玉端茶的手一顿,苦笑着摇头,方抿一口茶。   “姑娘,这猜测若是真的,您岂不是,唉!”   “这会儿还算安全,任谁也受不住说亲的对象从嫡女变成庶女。”清玉顿了顿,道:“只盼那位尊贵的世子爷能早日觅得良缘,放过我。”   “姑娘,咱们可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想办法!”缪嬷嬷恨得咬牙,此时此刻她才彻底明白什么是“家人”,大太太阴狠,二太太吃不得亏,姑太太自私,老太太更不必提了,她从没将庶女放在眼里过……可恨她们是四姑娘的家人,却都顾着自己,没人去计较孤苦伶仃的四姑娘。宋姨娘死前,她答应过她,一定要保证四姑娘寿终正寝。可如今四姑娘才十二岁,已是危机四伏。   缪嬷嬷恨自己没出息,噗通的跪地,边哭边赔错。不知是对四姑娘,还是对九泉之下的宋姨娘。   清玉被缪嬷嬷此举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起来。“嬷嬷,你怎么了?”   缪嬷嬷眼珠子动了动,欲言又止,叹口气,老泪纵横道:“老奴对不起宋姨娘,更对不起姑娘,老奴无能啊,没照顾好你们母女俩。”   清玉眯起眼,重新打量缪嬷嬷,莫不是她和宋姨娘有什么渊源?即便是有,也都是过往了,和清玉有关,和宋姨娘有关。殊不知真正的四姑娘早已命丧,去九泉之下陪她母亲了。不过,她发誓,她会带着四姑娘那份情谊活下去,包括替她们母女的报仇。如果她没揣测错的话,当初宋姨娘的死也是个蹊跷。   前面临的危及便是如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清玉很想知道那位永安王世子的所有情况,必须知道。这件事清玉便交给缪嬷嬷去打听,永安王府高墙大院,不好打听消息,也只有真诚效忠于她的,才会肯动脑子想办法。   “姑娘安心,我一准把宴世子的性情打听透了。”缪嬷嬷平复情绪,试着建议道:“姑娘,危险太多了,就咱两个人可不行,这些年我暗暗观察您身边的这些丫鬟,暮雪、寒梅和春白都是不错的人选。”   清玉点头,她这些日子观察,也觉的这三个丫鬟可用。况且真有‘要命的’亲事来,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在这之前报完仇,那么人手肯定不够用。   如霜这一步棋,清玉走的又急又险,叶香玉暂时还怀疑不到她身上,但如果她下一步再不谨慎,就极有可能被怀疑。要在有限的时间内稳中求胜,谈何容易。   ……   几日前,暮雪在路上拾得一只钗,清玉认出是如霜的,讨了来,准备后用。可巧她听说詹府的那个陈大夫生病了,清玉使人偶遇老太太房中打水的粗使,趁聊天之际在水中下了泻药,待松竹拿此水发泡燕窝时,药便渗入了燕窝中。   叶香玉中药之后,发现大夫换人,以她多疑的性格,必不敢冒险诊脉。詹府中只有四姑娘一人略懂医书,早晚会有人想到并建议叶香玉。于是清玉便有了‘帮忙’的机会,叶香玉必然会酬谢。为了表示感谢,一般这种情况跑腿的都是二等丫鬟如霜。   叶香玉腹泻,以她的性格必会折腾院内上下不得安宁。她好容易消停了,丫鬟们自会累得无暇东顾。缪嬷嬷趁此机会潜入如霜的房间,将红孔雀步摇塞进被里……前世做叶小七,她被嫡姐算计了身边人竟不自知。叶香玉派来如霜嚣张的搜查她的丫鬟,巧妙地搜出藏在被里的‘赃物’……如今如霜也遭遇了同样的事,自己的被里被搜出东西。而且她的惩罚是她最效忠的主子亲口下令的,也算是自食其果。   清玉得幸身边有位缪嬷嬷,她不多嘴,命她去做什么事,从不会多问,也免了清玉废口舌的麻烦。   今日清玉的心情还算不错,晚饭后,写了一篇字,竟是难得的满意。清玉对着铺满桌案的大宣纸舒口气,高老太君的寿礼她算是完成一小部分了,可喜可贺。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万物复苏。   今日是难得的踏青好日子,更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难得出门的机会。一大早儿,在老爷太太们的带领下,詹府一众小辈坐车出城,去京郊的北夷山踏青。   阳光正好,气候适宜。冰玉活泼起来,全程黏在他二哥詹祺身边。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兄妹俩感情好,知道的一眼就瞧出冰玉奔着的不是詹祺,而陪在詹祺身边的苏待。清玉没跟哥哥们胡混,安分的跟在大太太身边做陪衬。   大太太走了几步,便喘起来,直道自己老了,同二太太、詹仪等一起在山下詹府临时搭的棚子下歇息。早有下人们砌好了土灶,为主子们煮茶。   大老爷詹佑喝了口甘茶,发现清玉还在,打发道:“你怎么不去?年纪轻轻地,多走动走动是好的。”   大夫人笑着护着她:“姑娘家的安静些也不错。”   “还是母亲对我好!”清玉弯着眼冲詹佑吐了下舌头。   詹佑眼底掠过一丝暗淡,笑了笑,故作无奈地摇头,眼里却充满了宠溺。   大太太见状,笑容淡下来。这时候二太太那边响起笑声,便听她讲:“大哥,大嫂,快瞧瞧你们的宝贝儿子!”   清玉跟着望过去,便见詹祀灰头土脸的从一个小山坡滑下来。众人一阵哄笑,清玉注意到詹祀冲东南方向打了个手势,她顺势瞄过去,却见一辆豪华的马车,车上人刚刚放下窗纱,车夫随即掉头走了。   清玉依稀辨得出那双手是男人的。   ☆、第三十章 冰玉怀春(上)   清玉心惊:“怎么会有外人?”这北夷山是詹府的产业,踏青之日必有人守卫山林入口,不许外人来访。   詹祀洗把脸,过来笑嘻嘻的和老太太赔不是。   老太太被这孩子逗得合不拢嘴,口上骂他调皮不懂事,面上表现出来的都是关爱和宠溺。论起这些嫡孙里头,只有这孩子是她的开心果,自然更加偏爱一些。   詹祀和老太太粘腻了会子,坐到妹妹身边凑趣。   “往常你最盼这日,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母亲刚说,女孩子安静些好。”清玉扬眉冲他笑。   大太太闻此言,回头满意的看眼清玉,转而继续和老太太聊天,顺嘴赞了几句清玉乖巧。老太太记起她白梅汤的功劳,免不得称赞两句。詹仪附和,随即将话题拐到苏待身上,说的却全是苏待胡闹任性的事迹。   “你看你,要求过严了,我们都瞧他极好。”二太太插话道。   大太太和老太太也觉得如此,责怪詹仪过于苛责了。   詹仪一本正经的说实话:“哪呀,他最爱装乖了,在你们跟前一个样儿,背后又是一个样儿。”   “你啊,”大太太无奈地摇头,小姑子有点谦虚过头了,苏待品行如何,她们都看在眼里。苏待虽说不是最优秀的,却也是同龄中的佼佼者了。   二太太不如大太太主意正,为之所动,拉着詹仪问是不是真的,请她讲来听听。詹仪果然举出很多事例,皆是苏待顽劣不恭的事迹。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是太小,都是侧面反映苏待的一些性格上的毛病。   素来自视甚高的小姑子怎么骂起自己儿子了?大太太起先觉得奇怪,喝口茶的功夫,突然想明白了。大太眯着眼望向山坡上正爬山的孩子们,心中了然:原来如此。   詹祀可没管大人们说什么,饶有兴致的黏在妹妹身边,小声问她:“你是不是看见了?”   清玉疑惑:“什么?”   “就那!”詹祀笑嘻嘻的指着原先那辆好豪华马车所停的地方。   “你朋友?”清玉眼睛虽看着詹祀,耳朵却没闲着。   “谁跟他是朋友,我不想活了!”詹祀歪嘴,一脸嫌弃,小声道:“我就是和人打赌输了。”   清玉掩嘴偷笑,看眼大太太和大老爷,小声骂他:“你太鲁莽了,竟敢叫外人进这来,仔细我告诉母亲去。”   “呵,只怕他们听说了还不如我呢。”   “什么道理?”   詹祀故作神秘一笑,不语。   清玉讨厌他卖关子,也不理他,自己弄本书随便看。詹祀觉得无趣,趁妹妹不注意,把书抢了过去,翻看封皮的名字,惊诧了半晌。“,你看得进这个?”   清玉将书抢了回来,没说话,继续看。詹祀知道妹妹嫌他犯了,识趣儿的闭嘴,用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写字玩儿。   不大会儿,瞻礼、詹祺、清玉等下山了,都过来凑热闹。清玉眼看着苏待去姑母那儿,才笑着跑来找清玉,双手搭在桌子上直喊累。   “哎呀,这桌子怎么是湿的!”冰玉抬起手,书云和从安俩丫鬟立即用帕子为其擦拭,另把桌子擦干了。   詹祀便躲在一边偷笑,冰玉知道是他使坏,嗔怪他一句,回头又半开玩笑的对清玉道:“妹妹也看热闹,都不告诉我。”   “我看书呢,不曾看见。”清玉笑着答,坦然的对上冰玉的眸子。   冰玉一愣,倒不是介意清玉说的话,可是她的那双眼睛,波澜不惊,不悲不喜……那样的淡漠和平静,好吓人!这不是一个十二岁姑娘该有的,冰玉意欲再看清楚,却见清玉孩子气的和詹祀斗嘴,正笑得率真直爽。莫非,是她多虑了?   詹祀故意逗弄清玉,想把医术孤本要回来,清玉自然不肯。俩人谁都不让谁,你一言我一句斗起来。   老爷太太们瞧这情形都无奈地笑,这俩孩子往日就是冤家,偏不吵架的时候关系最好,他们所幸也不管,乐得看热闹。   老太太也喜欢瞧这俩孩子闹,活活泼泼的才是孩子嘛。她最近正纳闷清玉怎么转性了,今儿见她仍如往常,料想这孩子必是之前是被病拖得静下来,如今才渐渐好转。不止老太太如此想,大太太、二太太等亦是这般想的。   斗嘴的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刁蛮’的清玉战胜了詹祀,不止保住了医术的所有权,还得到詹祀的道歉以及宴请一次。   冰玉听说宴请,眼睛顿时亮了,建议清玉催促詹祀早点置办,这样他们兄弟姊妹又有机会单独聚会了。   清玉倒是无所谓,不过也要太太那边同意。还没等她询问,老太太便开口,做主允了,她老人家特意出二十两银子给孩子们添酒菜。   詹祀拍手叫好:“如此甚好,我省钱了。”   老太太大笑:“别臭美,你那份省不得,我这个是加菜。”   “啊——”詹祀立即流露出一副失算的模样,哭丧着脸,立时逗笑了在场所有人。清玉冷眼看着笑得眼含泪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心知这位詹三爷才是老太太心中真正的开心果。若非如此,詹祀怎么如此幸运的和碧罗郡主的长女定亲,亲事竟好过他大哥瞻礼。   下午,从北夷山归来,老太太不知从哪儿来的精神,有些意犹未尽。詹仪便张罗瞻礼等兄弟姊妹们比书法,谁写的好,谁便能在詹祀的宴请上获得点菜权。奖赏次要,就是为了博个高兴,众兄弟姊妹们都跃跃欲试。   比赛结束,瞻礼、詹祀、苏循和冰玉几人的字都很出众,男孩们的书法自然更出众,然他们主动让贤,不肯和姑娘家较真,作为男人没气度可不大好。   老太太便笑着点了冰玉的名字。冰玉高兴之余,趁着别们不注意的功夫,凑到苏待身边问他喜欢吃什么菜。苏待看眼冰玉,略微迟疑了下,没有回答。“既是三表姐赢了,菜色自然由三表姐定。”   冰玉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了,红着脸解释道:“我也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想着不如每人问一道喜欢的菜。”   苏待似信了冰玉的解释,笑着称赞冰玉温婉善良,会为她人着想。   冰玉脸更红了,小声问:“真的么?”   苏待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极尽温柔。   冰玉看得心都化了,却没办法表现出来,红着脸尽力掩藏自己的心思。   “四妹妹,你爱吃什么菜?”苏待看见那边和詹祀说笑的清玉,走过去问。   “我?”清玉突然被这么一问,不明所以,转而看见从苏待身后走过来的冰玉,突然有点明白了。“我吃什么都行,随三姐安排,三姐最大,是不是,三哥?”   詹祀知道清玉故意那话激他,憨笑着称是。“四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得罪不起啊,唉!”   苏待羡慕的看他们兄妹,微笑着感叹:“你们兄妹倒难得,令我好生羡慕。”   “羡慕什么,”詹祀拉着苏待往别处走,看眼清玉,小声对其道:“多她那张嘴,我耳根子就没安宁过。”   詹祀闻此言,笑得更加灿烂了。   冰玉差点看痴了,可恨苏待身边的是三哥而不是自己。   “三姐,姑母看你呢。”詹禅笑嘻嘻道。   “啊?”冰玉顿时慌张了,朝姑母所在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正扭头和大伯母说话。冰玉嗤笑一声,用手点詹禅的额头,看似亲昵的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   “痛!”詹禅捂着发红的额头,委屈道。   清玉看不惯,插话道:“七弟没说错,姑母刚才是看你呢。”   冰玉的心顿时悬起来,原来发烫的脸颊冷却了。   出了老太太的院儿,冰玉牵着清玉和太太们解释说姊妹玩儿,便拉着清玉置一处僻静地儿,问她:“刚才姑母真的看我了?什么表情?”   清玉有更重要的事儿办,不想掺和冰玉那些破事儿。遂没多言,只说没注意神情。   冰玉急得不行,来回徘徊。   她都这样了,清玉总不至于一句话不说,便象征性的问了问:“三姐怎么了?”   冰玉顿住脚,看了看周围坏境,决定拉着清玉回她的屋子,打发走所有的人,屋子里只留下她们姐妹俩。   清玉心料不好。   果然,冰玉郑重的拉着清玉的手:“妹妹,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这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你不可以说出去。”   清玉点头,就算她说出去有用么,最后的被黑的肯定是自己。这也是冰玉敢和她说秘密的原因。   “妹妹,你觉得三表弟如何?”冰玉说此话时,脸色羞红了,低着头,表达的意图十分明显。   “三姐,想听实话么?”清玉可没打算去附和冰玉的喜好,免得冰玉以后拉她一起下水。   ☆、第三十一章 冰玉怀春(下)   冰玉紧张的盯着清玉,点头。   清玉陈述:“男女婚事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冰玉没想到四妹会这么的一阵见血的说出来,微微蹙眉,有点不高兴。   “姐姐别怪我说话直,事实却是如此。若是姐姐有了意中人,倒不如去求二婶子做主,求亲看看。”   冰玉眉头皱的更深了,低头,手握着茶碗,一言不发。   清玉等了半晌,不见她出声,便起身意欲告辞。转身之际,忽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清玉无奈地抿嘴,转身看她,果然见冰玉哭得梨花带雨。   清玉微微动容,从袖子拿出帕子,却见帕子一角画着血梅,她又不动声色的塞回去。   冰玉哭了一会子,见清玉没理她,更伤心了,勿自地抹眼泪。“妹妹怎么了,你以前可没这么心狠呐,我有什么委屈你都是第一个冲上前替我解围的。今日我不过和你说说心事罢了,你却这般说我。”   清玉蹙眉,坐在冰玉的对面,提醒她道:“我就是真心关心三姐才这么说的,若换成别人我看热闹便好,何必出口得罪人。正所谓忠言逆耳,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三姐,我怕——三姐错付了真心。且不说二表哥是什么样的,咱们的姑母你还不了解?大表哥十八,迟迟不定亲,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它日高中能寻得一门圆满的亲事。我瞧姑母志不在此,心里有更高的地方。”   冰玉惊诧的忘记哭了,愣愣的看着清玉,才刚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姑母的志向确实高远,诚如清玉所言,自己这样的未必能入得了她的眼。但是,詹府是姑母的娘家,自己的父亲是她的亲二哥,还有老太太……若是这些人一同求姑母,这亲上做亲喜事儿她会不答应?冰玉觉得自己还有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苏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冰玉的心便噗通噗通的乱跳。纵是妾为君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冰玉心里坐定的主意,反而觉得豁然开朗,刚才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多亏四妹妹提醒她,否则她真想不到这一层。可能这便是所谓的身在庐山不识真面目,所以四妹妹看得比她透彻。   “好妹妹,今天多亏你提点我,我以后小心着就是,放心吧。”冰玉俏皮的冲她笑了笑,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珍珠钗,插/进了清玉的云鬓里。“这个送你,是好东西!”   提点?清玉可不太喜欢冰玉的用词,她分明是被逼的无奈了,警告她。算了,和自作多情的人再怎么解释估计也解释不明白,何必多费口舌。   清玉从冰玉住处出来后,觉得外面的空气分外的清新。她掐指一算,那个如月和詹祺已经厮混小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消息。永安王府那边也是,没有半点风声传过来。   对方越是神秘莫测,越让清玉担心这场婚事。靖远侯夫人会不会真的考虑庶女?毕竟永安王世子有那样的命格,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还命硬克妻,加上叫人忌讳的鬼附身之说,再算上他的病……貌似家世稍微有点背景的姑娘都不会肯嫁的。然没背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纵是送上门的,侯爷夫人也未必肯考虑。毕竟定亲的对象将来的身份是世子妃,要与皇亲贵戚打交道,没见过点世面的必是不行。   若是侯爷夫人推来算去找不到正经的嫡女,她又想满足她要求的底线,就只能考虑去选择世家之中的庶女。高门庶女虽然身份尴尬,但好歹出身名门,什么大场面都是见识过的,且有名门嫡母的教诲,在规矩和行止上基本差不了哪儿去。   清玉也最怕这一点。若那侯爷夫人坚持到最后仍不得法,一旦会考虑到高门庶女这一层,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是第一个被考虑的人选。   婚事是由不得当事者说的算的。   清玉只要想到此,便会莫名的焦躁。仇未得报,她还不能去死。若那位世子爷真如传言中那般暴戾,那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儿。但凡挡住她复仇之路的,她必须要踢走,无论冒多大的危险。   “给四姑娘请安。”   一声脆脆的童音将清玉的思绪拉回。清玉定睛一看,认出这小童是苏待身边的了声。清玉笑着点点头,问他去哪儿。了声磕巴了下,才转着眼珠子回答说是给姑太太传话。清玉淡淡的笑了,打发他走。   才见他身影消失,清玉便招来春白,吩咐其跟着。这不算个大活儿,清玉只想趁机考校一下春白的能力如何。清玉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将来她做的事儿说不准会连累身边的人,所以身边人若是不够伶俐的话,该尽早换下去,这也是为她们的性命着想。   清玉回房后,慵懒的卧在榻上,看着暮雪、寒霜等丫鬟来回忙碌。眼见不知怎么湿润了,清玉叹口气,慢慢地合上眼。这辈子过完,她大概会亏欠很多人情,这些丫鬟就是头一批……   晚饭前,春白才回来。暮雪玩笑她肯定是偷懒去了,春白委屈的瞪她一眼,神秘兮兮的过来找四姑娘回话。   清玉坐起身来,立着耳朵听。既是这么久才回来,肯定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了声起先去了三姑娘的院儿,进去没多会子,了走了。我跟着他去了园子里的荷塘边,苏二爷在那儿呢。了声和他说了什么,便告退了,我正要走,却见三姑娘带着贴身丫鬟书云过来,书云站得远远地,塘边只有苏二爷和三姑娘俩人。苏二爷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像惹四姑娘生气了,苏二爷一走,四姑娘就抹起眼泪了。”后来春白见没什么事儿,就赶回来汇报了。   清玉点点头,很满意春白的见机行事。其实苏待和冰玉私下见面,也不算什么大忌。怪就怪在她之前问了声干什么去的时候,了声故意撒谎说是给姑太太传话。可他刚才分明是给苏待传的话。既然撒谎,就是有事刻意隐瞒,便说明这里头有秘密。不过苏待说什么,清玉此刻也能猜个大概。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懒得去计较。   次日在老太太处定省之后,冰玉特意拉着清玉商量:“我今早儿已经差人问三哥了,宴请的日子就定在明天,你觉得如何?”   “这么快?”清玉惊讶的看眼冰玉,意外的发现她眼圈有红肿。虽然发红的地方已经用水粉尽力遮盖住了,但凑近瞧,仍是可分辨的出来。   “嗯!”冰玉似乎没什么兴致,却仍要提前举办宴请。   “好。”   冰玉迟疑了半晌,看着清玉欲言又止。清玉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事儿了,懒得主动开口问。果然不一会儿,冰玉主动要求清玉一件事儿,倒也不难,就是请她帮忙通知兄弟们。   “这有何难,我这便派人去通知。”   “能否劳烦妹妹亲自去请,”冰玉商量道,说完就见清玉有些为难,继续商量。“这样吧,其它人就派人通知,两位表哥是客,咱们得有点诚意。”   清玉纳闷的看冰玉,心想她这次又想干什么?无论她有什么算计,这事儿她不干。“这不合适吧,如四姐所言,两位表哥是客,我一个姑娘家现巴巴的去请他们不大好。”   “妹妹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不见你这么不干脆,你啊,现在张口闭口的都是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好生无趣。”冰玉不悦道。   “三姐若觉得我无趣,别找我便是。”清玉冷笑,转身就走,也没打算给冰玉好脸色看。反正她在詹府是出了名的‘泼辣’,怕什么。   “好妹妹,是我错了,算我求你。”冰玉赶紧拉住清玉,好脾气的道歉。她不能让外人看见她和自己的妹妹置气,不管如何,她可不想被人扣上‘任性’的帽子,一点可能性都不行!   清玉无奈了,真不知道怎么办。心底甚至同情上本尊,怎么会有这么个奇葩而又死粘着人的嫡姐。   “算了,派人通知吧,你明天记得准时来,地点就在二哥的院子。”   “二哥?”清玉惊讶的扬眉。   “对啊,数他的院子大,风景好。大哥的也不错,但咱不能耽误小侄子歇息不是。”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清玉一笑,心情不错的溜达回房,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她早前画好的血梅手帕。   次日晌午,众兄弟姊妹们齐聚一趟。二奶奶叶香玉和大奶奶负责张罗筵席,清玉主动帮忙,其余的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玩儿。两桌极为丰盛的菜摆好之后,众人开始吃喝,玩行酒令。詹祺输的多,喝的也最多。最后詹祺和清玉玩的时候,喝一杯就醉晕了。   叶香玉赶忙叫人扶着他进去,叶香玉安置完詹祺,便催促丫鬟们快去打水,弄解酒汤。亲自喂他服下,便吩咐贴身丫鬟碗莲看守,特意嘱咐她寸步不离,以免二爷醒的时候闹事儿。   傍晚,叶香玉来瞧詹祺,见他在喝粥,笑问他是不是觉得好些了。詹祺半醉半醒,迷糊间见媳妇对她温柔的笑,顿时想起他们夫妻二人初夜的美事儿来。詹祺喉咙燥热,下身也活跃的立起来,他冲媳妇色眯眯的一笑,二话不说便将其搂在怀里猛亲,边亲边解开她的衣裳。叶香玉一边喊不要,一边动手脱詹祺的衣服,说起来她们夫妻自上次闹别扭以后已经很久没那个了。   叶香玉脸颊突然红了,没想到自己会算计这事儿。丫鬟们识趣儿的放下帐幔,退身出去。叶香玉一边迎合詹祺的激吻,一边手忙脚乱的脱他的衣裳,手伸到胸口的时候,摸到一块东西,叶香玉随手一丢,心里还笑骂丈夫乱放东西。   不一会儿,床榻上两个身影重叠,**,好不痛快。这二人好似会黏在一起,永不分开。   ☆、第三十二章 锦帕风波(上)   天蒙蒙亮,叶香玉被詹祺的爱抚弄醒了。她灿然一笑,睡眼惺忪的瞄一眼詹祺,见他有那个的意思,精神了不少,掀开被蒙头进去……不大会儿,便听见詹祺低沉的轻吼声。   “乖媳妇,轻点下口。”   叶香玉俏皮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詹祺的身上媚笑,她理了理散落胸前的长发,露出一片雪白。詹祺早就被媳妇的小舌头勾的欲/火难耐,蹭的一下起身,反将叶香玉压在身下。   叶香玉仰在榻上,任由詹祺摆弄,她边咬着唇边羞涩的侧首。正待詹祺加速的时候,叶香玉的眼眸突然凝重,起身推开了詹祺,破口大骂道:“詹祺,你不是东西!”   詹祺被叶香玉吓得顿然软了,没了兴致。他最忌讳做那事儿的时候被打断,心中积怨很深。詹祺本以为媳妇是要精心伺候他,求他原谅她的过错,没想到这个姓叶的娘们这么不可理喻。詹祺还想起母亲前几日还催他要孩子,呸,要个屁,他的精元纵是给个粗使丫鬟,也不让叶香玉生。   詹祺不怎么爱发火,但若一旦生气,嘴巴比毒蛇还厉害三分。“原来你不喜欢伺候我,那还来?趁早滚儿了,我随便叫个丫鬟。”   “你,无耻!”叶香玉本来就生气,听丈夫这么侮辱自己,更加火冒三丈。她也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身子跳下床,拾起地上那只锦帕,气呼呼的丢到詹祺的脸上。   詹祺嫌恶的拿起帕子,看了半天,没明白叶香玉想表达什么。   叶香玉瞧着詹祺望着手帕深情地模样,就气得心肝疼。这男人花心风流也就罢了,只要他能尊重自己这个嫡妻便好。可他非和自己对着来,当初叶姨娘死的时候他俩怎么商量的,以后尽量再不提她,与她有关的一切东西全部焚毁。上次是什么情诗,这次又变成了锦帕。叶香玉越想越气,抖着唇问他:“叶姨娘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比我高了?”   詹祺皱眉,厌烦的看一眼叶香玉,不耐烦道:“你突然提她干什么。”   竟是这种态度!叶香玉失望透顶,往常他有错,起码还会说个软话认下来,现在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相当然。“詹祺,你厉害,你太厉害了。我竟活不过一个死人,所幸我也死了算了。”   “好端端的你撒什么泼?”詹祺受不了眼前的泼妇,麻利的穿上衣服,预备要走,被叶香玉拦下来。叶香玉指着榻上画着梅花的帕子,叫他解释清楚。   詹祺瞥一眼拿帕子,觉得没什么特别,许是碗莲那个丫鬟落下的也未可知。“一个破帕子,你叫我解释什么?”   “破帕子?”叶香玉冷笑一声,揪起床上的帕子送到詹祺眼前。“这怎么能是破帕子,这不是你心爱的叶姨娘的东西么。你是有多心疼多念着她,竟将这东西贴在心窝子里放着。昨晚你醉酒和我温存,心里恐怕也是想着她吧。”   “这是小七的帕子?”詹祺不太认得。   叶香玉却被詹祺口中的一声“小七”气得发抖,原来他私下里都是叫叶姨娘的小名儿,够亲昵的。   “我从没用过这帕子啊,怎么能在我身上,你怎么能胡乱赖人。”   詹祺起先不解,后来慢慢地有点明白了,必是叶香玉不满自己这几日的表现,硬要诬赖他,让他伏低做小,做梦!也不瞧瞧别人家的爷们是怎么对自己媳妇的,就是因为自己对叶香玉太好了,才导致这个泼妇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早知道娶个母亲的内侄女这么难缠,他倒不如娶个和詹家不相干的来的爽利。   “不是你的?呵,不是你的会是谁的,这年头谁没事儿存着叶姨娘的东西,干嘛?卖钱?”   詹祺觉得叶香玉有些太咄咄逼人,那张跟刀子似得。反正他是不会中计,而且这个女人以后还是离他远点为妙,越远越好。詹祺狠狠地瞪着叶香玉之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任凭叶香玉怎么哭喊也不回头。   碗莲早早的便带着人门外侯着准备伺候主子们,起先还听着屋子里暧昧不断,突然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二爷走的时候气得脖子通红,碗莲猜测这次吵架必然十分严重,于是打眼色给如月,叫她去劝一劝二爷,而她则去劝二奶奶。如月巴不得求这活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奔二爷消失的方向跑。   碗莲劝好了二奶奶,服侍其洗漱穿衣后,从二奶奶手里接过那只帕子,仔细看。   “像不像叶姨娘的手笔,我应该没看错。”   碗莲点头:“确实有点像,不过这东西都长得差不多,也说不清。”碗莲记得那会子在叶侯府,二奶奶陪着叶姨娘绣花,叶姨娘刺破了手指,便随手拾了一块锦布擦拭,后来便顺势提笔画了一枝梅花。   叶香玉冷笑:“有的事儿你还不知道,那会子她和我偷偷说,要留着这东西送给她未来的夫君,因为那上头粘了她的血。”如今詹祺可不就是她的“夫君”,这锦帕在詹祺的身上理所当然。   “可我觉得二爷不至于为这点事儿撒谎,许是有什么误会呢。”碗莲劝道。   “能有什么误会。”吵架之后,叶香玉也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毕竟叶小七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詹祺向她又能怎么样。真是糊涂,她就这点不好,生气起来总是不管东西南北,撒了火儿再说。   “或许这帕子是哪房丫鬟的也未可知,毕竟梅花这东西是女子们帕子上常有的。”   叶香玉笑着摇摇头,肯定不是丫鬟的,“那帕子上的花样是画的,不是绣的,有哪个丫鬟有才情画这个?”叶香玉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大可能,遂赶紧打消了念头。   “三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冰玉笑嘻嘻的进来,昨日她二哥喝得大醉,母亲十分担心,她今日便是替母亲前来瞧瞧他的。冰玉问了二哥的情况后,知道他没事儿,便安心的坐下来和二嫂子闲聊,眼睛瞟见桌上的那块帕子,愣了一下。   叶香玉正想问冰玉,见她神色异样,以为这块帕子真是冰玉的,递给她。   冰玉接过来,笑了笑:“这倒是和四妹妹送我的那个挺像的。”   “四妹有这个?”叶香玉蹙起眉头,这也太蹊跷了。   “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冰玉建议道。   叶香玉摇摇头,起身道:“倒不如顺便瞧瞧她去。”冰玉心情十分不错,自报奋勇加入。一盏茶的功夫,姑嫂二人到了清玉的住处。   清玉笑着迎接二人,“难得你们一起来看我,是不是有事?”   “我们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瞧瞧你,顺便感谢你做的解酒汤,真不错。”叶香玉找不着别的就借口,只能也拿白梅汤说事儿。   “哎呦,就干了一件有用的事儿,全府上下都夸我,脸皮子都快被你们夸厚了。”清玉玩笑道。   叶香玉和冰玉也跟着笑。聊了一会儿子,叶香玉假装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个手帕来,问是不是清玉的。   清玉瞧了眼,笑道:“倒真像我那日随手画的。”   “真是你的?”叶香玉心中冷哼一声,怀疑起来。   清玉笑了笑,摇头。叶香玉便问清玉的那个在哪儿,拿来叫她见识一下。   清玉笑道:“可不巧前几日我吃饭,弄脏了它,我和丫鬟说洗不干净就烧了,以后可不弄这东西,麻烦。”   烧了?叶香玉心中的怀疑加剧,甚至开始忖度今日清玉的异常来。   清玉随即想起来,笑道:“对了,三姐也有一个,是我送她的,画的都一样,二嫂子看她的也一样。四姐,我送你的帕子还在么?”   冰玉点头,随即叫人去拿。清玉也吩咐缪嬷嬷去粗使那问问,那帕子到底在不在了。   “奴婢这就去问,不过咱们这脏衣服不过天,老奴觉得八成是烧了。”缪嬷嬷撂下这句话,方离开。   不大会儿,书云将冰玉的那只帕子拿过来。清玉笑着请叶香玉对比,指着叶香玉那帕子道:“你看,你的梅花是暗红,我画的是鲜红,而且这画法也不大相同。三姐,我那日给自己画的帕子你也看了,咱们用的同样的颜料,是不是鲜红色的?”   冰玉回想那天的情形,她正在画画,后来抬手就见四妹妹在锦帕上已经画好梅花了,她觉得好看就顺嘴要了一个。“确实是鲜红色。”   “也不一定,若是用血,开始是鲜红,久了,就会变成暗红。”碗莲插嘴道。   叶香玉立即开口责骂碗莲胡说,心里却很赞同碗莲,她也是这个怀疑;至于画法,只要刻意的画偏很容易。   不过就算证实这帕子是清玉的,她能怀疑到什么?叶香玉有点搞不懂自己的内心,但是她就是本能的就是想知道这帕子后的真相,没有一点含糊的真相。      ☆、第三十三章 锦帕风波(中)   “找到了,找到了,得亏那丫头粗心,把它落下了。”缪嬷嬷笑着拿来一个站着油渍的帕子,那锦帕的一角果然画着梅花。   叶香玉见此,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更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可耻,她竟然怀疑到詹祺的妹妹身上,真有点不可救药了。叶香玉自嘲的笑了笑,她还真被鬼迷了心窍,信了詹祺那个骗子。叶香玉不大好意思的道歉,借口离开,冰玉也跟着走出来。   冰玉默默地跟在二嫂子身边走着,二嫂子没说话,她也没吱声。等到地方了,叶香玉才笑着敷衍冰玉,说她到了。冰玉纳闷的看着二嫂子疏离的眼神儿,有些奇怪,以前她和二嫂子不这样的,就是没那么亲昵,也算是相处和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嫂子突然对她冷淡了,敷衍了。   冰玉左思右想,将就只有那件事儿了。她觉得二嫂子肯定是误会什么,她必须要解释一下:“二嫂子,如月那件事我不怪她,我一直都不计较的,也不知道母亲怎么就会——”   “没关系,那件事过了就算了。”跪也跪了,罚也罚了,她不懂规矩泼辣的名声也已经坐实了,还有什么好谈。叶香玉真不明白冰玉现在提这些做什么,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她炫耀?   “二嫂子,我——”冰玉还想解释,却见对方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进院了。冰玉傻呆呆的立在原地,含着泪看了半晌,方转身要走。她却见二哥和如月走过来,冰玉赶紧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笑着和二哥打招呼。   詹祺早就打眼看见这一幕,凑近了见自家妹妹眼睛果然是红的,心疼的不得了,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冰玉想都不想的坚定摇头,然后看眼院子,强颜欢笑的和詹祺告辞。临走的时候,冰玉想起那帕子的事儿,好心提醒他一句。   詹祺听妹妹提起此事,更气了,万没想到叶香玉那泼妇会把这事儿说给妹妹听。她真是太没规矩了,自己的妹妹还没出阁,单纯得很,怎好叫她带坏了。詹祺语重心长的教导冰玉,叫她以后少来他院里头找叶香玉。   冰玉闻此言,愣了半晌,终于落泪了。詹祺最怕见姑娘哭,慌了,赶紧哄她,问她怎么了。   冰玉低低的问:“二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二嫂子生气了?”   詹祺听此话愈加坐实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刚才必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欺负她妹妹。三妹为人素来宽口仁和,不与人计较,叶香玉一准是认准她好欺负。人家都已经欺负到他们兄妹头顶上了,还要相让?詹祺憎恨叶香玉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气呼呼的直奔院里头,踹开门,瞧见一脸惊诧的叶香玉,二话不说,一巴掌打了上去。   冰玉紧随其后,见着这一幕,吓得掩住嘴巴。等回了神儿,听见二嫂子痛哭,她赶紧上前去扶。叶香玉也在气头上,再说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恶狠狠地瞪詹祺一眼。又看见假装纯善的冰玉扑上前,恶心到不行,随后推了她一把。冰玉哎呦的一声坐地,懵了。詹祺见这情形,越加认定叶香玉欺负她妹妹,待丫鬟扶起叶香玉那一刻,扬起手又是一巴掌。   叶香玉两番受辱,再也受不住了,气得咬破唇,嘴角流下一丝血来。瞪着爆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詹祺。詹祺被这一幕吓怕了,第三次巴掌时愣是没打下去。叶香玉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撩起裙子变往外跑,碗莲随后追了出去。   “二哥,嫂子再不对,你怎么能打她?”冰玉捂着发疼的屁股,焦急地劝慰詹祺,求他把二嫂子领回来。“若是二嫂子气晕了头,回娘家去可怎生好。”   “回就回,咱们詹府难道还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叶侯府伏低做小不成。侯爷,哼,谁家没个侯爷!咱们家的官还比他们大呢。”   “哎呀,好二哥,你快闭嘴,你忘了二嫂子和母亲是一个娘家了。”   詹祺听此话,脸黑了,闭上嘴。心里却恨死了这层关系,他这就去找母亲问个清楚,她到底是向着他这个儿子,还是向着她的娘家。   冰玉眼见着二哥离开,松口气,厌恶的用帕子扫一扫她衣服上刚才被叶香玉碰过的地方。母亲那儿她就不掺和了,免得外人以为她这个千金小姐爱挑拨是非,热闹就不看了,还是维持形象最重要。   冰玉回房后,立即沐浴换了身衣裳,并命丫鬟将刚才她穿的那件衣裳烧了。脏女人碰过的东西她才不要!如月的事儿本就是她的错,自己已经放软话了,她竟然对她那样的态度。二哥和她感情不和,想必也因她性格的关系,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詹仪对儿子的功课要求素来谨慎,大儿子要强好胜,已不需要她过多操心;反倒是小儿子虽然聪明,但不如他大哥勤敏。这一日,恰好大儿子回来得着,詹仪便吩咐苏循考校一下弟弟。苏循按例考核完毕便来和母亲汇报,总结了一下苏待在这段时间的学习内容。   詹仪在脑子里算了算,感慨道:“似没有上个月学得多,文章也只背了二十三篇,上月他可是背了三十篇。”   “才七篇出入而已,许是三弟被杂事扰了,下月叫他再补回来便是。”苏循笑道。   詹仪认真道:“你别小看这个,他这年纪正是学基础的时候,耽误了,将来可不好成才。我已经对他有所松动了,你当初不比他辛苦?”   “这倒是。”苏循承认若没有当初母亲对他的苛责,便没有他今日读书的成就。   詹仪打发走苏循,当即招来苏待身边的小童问话。“你们爷最近可有什么事儿烦心?”   小童们立即摇头。唯独了声看了看周围的人,才跟着摇头。   “都下去,了声,你留下。”詹仪威严道。   了声有点害怕,有点心虚,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了声,你的主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什么烦心事儿,秘密的事儿。”詹仪循循善诱道。   “小、小的——”   詹仪突然截话道:“了声,你开口说话前最好想好。你知道,奴才若不守规矩是什么下场。打发到庄子上做粗使算是轻的,若买出去,让人伢子倒买到那种地方去,可就有苦头吃了。”   “小的不敢,小的全说。”了声心虚的跪地,俯首承认错误道:“前几天爷吩咐小的去请詹三姑娘,并叫小的不许告诉别人。”   “然后呢?”詹仪闻此言,立马来了精神。   “然后,然后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知道詹三姑娘答应来了,不过小的先走了,并不知情占三姑娘和二爷说了什么。”   詹仪很铁不成钢的瞅一眼了声,心里骂他没出息,竟然在关键时刻说不出来。不过苏待这样神秘兮兮的叫冰玉丫头出来,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不知廉耻的私会,她都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詹仪气得直拍桌子,之前她就注意到冰玉那小妮子似乎对自己的儿子有意思,不过谅她年纪小不懂事儿,她也就没上心。后来,还是三月初三踏青那天,她突然发现冰玉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她儿子身边凑,还总找话儿和他说,她心里头就觉得不妙了。所以那天她破天荒的在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嫂子们面前贬低小儿子,即便她已经这样牺牲儿子形象了,也仍旧没阻止得了冰玉那小蹄子发浪。   好好一女孩子家,真够自轻自贱的。胆敢算计她儿子?可知道苏待是要娶什么人物的,只有公侯将相的千金才配得起她。若这冰玉是她袭爵大哥的嫡女,她到可以考虑考虑,二哥?还是算了吧。   詹仪觉得自己必要想个办法叫这丫头吃吃教训,不,不光是她,她母亲也是和她站在一起的,这娘俩都必须给她断了心思才行。于是,詹仪便开始琢磨有什么爽利点的招数,只一招,就叫这娘俩再不敢妄了。   再说叶香玉冲动之下跑回了娘家叶侯府,叶家二太太秦氏瞧见女儿受委屈,也跟着生气,便叫丈夫叶治回来商量对策。叶治听说事情经过之后,心有点偏着詹祺,觉得女儿有些小题大做了。   秦氏反驳丈夫道:“这叫小题大做?你到底是谁父亲,向着谁?我看是她们家人瞧不起咱们叶侯府,故意给咱们姑娘气受。且不说这件事到底谁错,你瞧瞧咱们女儿这张脸,被打成什么样了,咱们叶侯府的千金是这么好欺负的?”   叶治说不过妻子,叹口气,问她:“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你还问我怎么办?你该去问问你那个好妹妹怎么做婆婆的,竟把我女儿欺负成这样。他们既然敢动手打人,咱们客气什么,可不管是不是世交,和离!”   “和离?”叶治和叶香玉父女异口同声,惊讶的望向秦氏。      ☆、第三十四章 锦帕风波(下)   “母亲,我、我都这样了,还和离,以后可怎么办。”叶香玉哭丧着脸,恨自己命苦。她被那个薄情的男人负了,又被现在的丈夫欺负,难道这辈子她不适合找男人?她已是个残破的身子不能生子,再和离,以后还怎么见人。   “夫人,你喝酒了?”叶治惊诧的推一下秦氏的胳膊,脸吓得煞白。他以前肯听媳妇的,是因媳妇的主意正,这回他觉得媳妇说的有些过了。“你让咱们女儿和离,叫她以后怎么过?再说叶侯府也会被外人笑话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顾着面子,谁顾着我女儿的面子?瞧瞧,你女儿的脸被打成什么样了。”秦氏将叶香玉红肿的脸转给叶治看。叶治自然心疼,赶紧叫人拿上好的膏药给她抹。   “不能抹!”秦氏阻止道。   “母亲?”   秦氏心疼的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别怪娘狠心,这罪你暂且忍忍,好叫詹家那些人好好瞧一瞧她们是怎么欺负人的!你若涂上你爹那药膏,一晚上就消肿了,还能看见什么。”   叶香玉觉得在理,点头表示不擦了。   叶治无奈地叹口气,想想不对了,转而问秦氏:“夫人,你不是说和离么?那该趁着香玉受伤,叫衙门的人来验伤。”   秦氏很铁不成钢的白他一眼,骂道:“我这不是气极了随便骂的,能当真么。”叶治闻此言,稍松口气,后怕的拍拍胸口。   “母亲,那我怎么办?”叶香玉委屈的问。   秦氏心疼的理了理女儿的鬓角,吩咐丫鬟收拾房间,好让她住下来。正好秦氏也想弄明白那个贱女叶小七是怎么个事儿,她怎么就没把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詹府派人传话那会儿,她遗憾了不知道多久,本就指望那个私生女肚子争气,没想到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跟她娘一样没福气。   随后,秦氏听了叶香玉讲述那日的经过,气得直皱眉,骂碗莲等丫鬟不够小心,若那时候外厅随便有个丫鬟,便可避免了那遭儿事。她费尽心机的为女儿谋划出路,好脾气的养了叶小七那么多年,结果竟是个没用的,全都白费了。   秦氏气不过,又不能骂女儿笨,只能可劲儿骂那个叶小七没福气命薄,叫她生个儿子都生不出,真是白瞎了叶侯府喂她那么多年的米饭。   “谁说不是呢,我都快恨死了。打从她陪我嫁过去,我忍了多少日夜,天天忍着恶心耐心的陪着她聊天散心,监督她的吃食,就为了盼着她能生个健康的孩子给我,结果呢,”叶香玉恨得咬牙:“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你那几个丫鬟还是不中用,要不我再拨两个送你?”秦氏问道。   叶香玉摇头,提起丫鬟,波折真是接连不断。起先是冰月的事儿,然后是如霜的死,她总感觉背后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一点点剥离她身边的人。母亲调教的丫鬟叶香玉非常想要,然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在詹府接连不断的遇事儿,老太太和二太太已经对她颇有微词,她这时候再现巴巴的带着两个丫鬟回去,一定会被嫌弃的。若被有心的人以此为把柄说道几句,长辈们定会以为她任性骄纵,瞧不起婆家,还嫌弃婆家的丫鬟不好用。   秦氏听了叶香玉的心里话,皱眉。她万万没想到年后这两三月来,自己的女儿竟遭遇这么多问题。既是如此,丫鬟的事儿也就罢了。   “这些事儿我觉得也蹊跷,必是有人针对你。你好好想想对方是谁,若不知道对手而战,就太可怕了,你甚至没出手就被人打得永不翻身。”   “母亲,那你说这人到底是谁?”叶香玉拉着秦氏的胳膊,期待能从自己的母亲嘴里得到答案。母亲是她最敬佩的,堪称闺中女豪杰。当年若非托母亲的福,父亲不会有今日世袭一等男爵位的机会,她们二房更不会狠压大房一头。   秦氏蹙眉摇头:“我要是知道早告诉你了,不过最近的这一件我倒是看出点什么。你现在和詹女婿能闹到这一步,必和那个小丫头脱不了关系。”   “詹冰玉,”叶香玉狠狠地咬碎这三个字儿,气道,“她在院门口的时候一定和夫君说什么了,他才会那么气冲冲的打我,往日他可不这样。”叶香玉说着,啜泣起来。   秦氏见她今日遭遇太多,不忍再让她伤神,哄着她歇息。至于詹府,她早已派人去知会她小姑子叶娟。这件事如何解决,就看她的态度了。   詹府。   二太太听了儿子气愤的陈述,也火了一阵儿,当她听说叶香玉跑回了娘家,更是厌恶的皱眉。她更后悔她当初眼拙了,听信娘家二嫂秦氏忽悠,更被叶香玉乖巧的假象蒙蔽了。本以为亲上做亲,儿子娶她娘家的人,她们婆媳便会一条心,谁曾这个叶香玉的本性竟是个难缠刁蛮的货色。   不过儿媳妇冒然跑回娘家,这事儿传出去太难听。再说她现在纵是再不喜欢叶香玉,也得把她叫回来调/教,叶香玉是詹祺媳妇的事儿已经不能更改,只能认命了。   此事错在叶香玉,没必要给她脸面,随便派个粗使偷偷请她回来便罢。若她这个媳妇不识趣的还闹,也休怪她不讲情面,不要这张脸也要和她算账到底。   人刚要派出去,便有叶侯府的人过来了。叶侯府来的是秦氏的贴身大丫鬟春茜。二太太见来的是她,以为娘家二嫂子真有道歉的意思,稍消了点气。   春茜不愧是叶侯府里第一等的大丫鬟,嘴皮子溜,话说的滴水不漏。“姑太太,二太太吩咐我来通知您一声,大姑娘回她那儿了。今儿可能不回来了,明儿能不能回来也未可知。太太说了,大姑娘脸肿的厉害,倒不如在她那儿养两天,等养好了再回来。”   春茜一句不提叶香玉受委屈的事儿,但话里话外透漏的意思,就是在暗指他们詹府欺负人。   脸肿了?叶娟纳闷,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脸肿了。哭得?她还没计较叶香玉撒泼自己女儿的事儿,她倒先告起状了。   春茜见姑太太不为所动,继续补充一句:“太太好一顿骂大姑娘不懂事,本想罚她,可见她脸被打成那样,也实在是不好惩罚了。”   什么?被打的?二太太转而疑惑的看向詹祺,见詹祺眼神有闪躲之意,心知这件事是真的了。二太太埋怨的瞪他一眼,她就说么,儿媳妇何至于不分轻重的受点委屈就往娘家跑。不过,手帕一事却是儿媳妇做的过分了。   二太太将此事理论给春茜听,表情不悦道:“跟你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你是你家主子的亲信,我的话你自会一字不落的传过去。女人善妒本就不是好事儿,我自问打她进门没亏她什么,她这一年里不生养也罢了,还三番四次的闹事儿,一次比一次严重,谁忍得下?   也别和我端什么面子,说什么和离的话吓唬我,以为我怕?到最后名誉受影响大的还不是你们女儿家。我心疼她是我侄女,可她也不能把我的好心给捏碎了。多了也不说了,就一句话,她今儿个要能回来,我就派个人去接她,若不行,也就罢了,别指望我改口请她第二次。我从来不爱放狠话,一旦说了,言出必行。”   春茜听得脸色发黑,毕恭毕敬的行礼,转身去了。叶娟特意吩咐邱嬷嬷带人去接,只叫她在叶侯府门口等一炷香的时间,若人再不出来,不侯。   春茜回府后,学话给秦氏听,秦氏气得肺炸了。然冷静之后,的确不得不忍让一步,她也怕小姑子来真的,到时候她女儿无后路可去。秦氏正在犹豫见,见邱嬷嬷来了。   “二太太,您劝劝大姑娘,詹府的二太太只允许老奴等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时候,便要老奴回去,否则家法伺候。”   秦氏也不为难她,转身去了叶香玉歇息之处,叫醒了她。“娘问你,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能不能娶你?”   叶香玉反应过来秦氏的问题,烦躁的皱眉:“怎么突然说这话,我早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啊,他毁了你一辈子!”秦氏恨道。   叶香玉垂首,不语。   “算了,既是这样,你还是收拾收拾回詹府吧。切记,以后凡是稳重些,别再鲁莽。至于子嗣的事儿,随便安排些丫鬟给他,一方面显得你宽厚些;另一方面也能叫他对你改观,缓和你们夫妻关系。”   叶香玉乖乖的点头:“女儿省得。”   临出门前,叶香玉悲伤地往叶侯府的东面瞥一眼,叹口气,上了马车。当马车路过叶侯府大门的时候,叶香玉叫停,掀开窗帘定睛看了看叶侯府的大门,方命车夫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订阅o(≧v≦)o~~好棒   ☆、第三十五章 二房惨遇(上)   冰玉午饭多吃了半碗,撑得慌,乐呵的躺在贵妃榻上打挺。从安打听到第一手消息就赶紧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告诉自家三姑娘:二奶奶被请回来了。   冰玉心满意足的揉揉自己的肚子,慵懒的问:“派谁去的?”   “邱嬷嬷。”从安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二太太不会落下面子派人去请她呢。”   冰玉笑了笑,瞥一眼从安。丫鬟就是丫鬟,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自己的二哥和二嫂就算闹得再僵,也不至于闹出去叫外人笑话。母亲既然派的邱嬷嬷去接二嫂子,足见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邱嬷嬷是什么人,她是二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叫她去接二嫂子,无异于是让叶府的人去接自己的主子,跟她们詹府有什么关系?母亲就算派自己身边的三等丫鬟去接她,也比邱嬷嬷强。   冰玉揉一揉肩膀,想起上午的时候二嫂子推她那一下,可真真是带着恨意的。她纵然性子和善,也不能叫人欺负到头上,二嫂子既然无情,以后便休怪她不给她留情面。   “二太太留下二爷和二奶奶在房里好半天,午饭没赶上吃,再出来的时候,二奶奶的眼睛肿的跟粉桃儿似得,二爷那脸色黑的,天,从没见二爷那么生气过。”从安后怕的拍拍胸口道。   冰玉正乐呵,见书云进门冲她神秘兮兮的递眼色。她打发走外人,只留下书云一个。   “姑娘,了声来了。”   了声?冰玉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苏待的小厮,顿时来的精神,吩咐书云请他进来。   冰玉高兴地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这俩人来,有点着急;她起身在地上溜了两圈,才见书云满头是汗的进门,一脸为难之色。   “姑娘,才刚还看见他呢,这会子人不见了。”   冰玉忖度一会儿,推窗往外看,院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难不得了声躲起来,他必是有什么私密的事儿要传达自己。冰玉起先还着急听消息,坐在那里忐忑半晌。奇怪了,上次苏待分明已经将那些话说清楚了,为什么又来找他。莫不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心,后悔了?冰玉一喜,随之又一忧,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二人这样偷偷摸摸的私下接触似乎有些不妙。若是再见着他,必须和他点明这一点,凡事还是忍到他二人订亲之后为妙。   总之这也算是一桩喜事。冰玉瞧着外头天气不错,又是春日午后,暖洋洋的,出去走一走也好。于是她便带着书云、从安等丫鬟去园子里溜达,走了一会子,便觉得一个人没趣儿。许是她身边缺个可说话的,冰玉便吩咐人去请四妹妹。从安则受命在凉亭内预备垫子、茶点等物。   清玉受邀而来,倒是很享受午后的阳光,她与冰玉下了一盘棋之后,略觉得有些凉。冰玉也觉得如此,二人便转而去了冰玉的地方,准备继续对弈。   刚进冰玉的小书房,清玉便瞄见朝东的案台上有样奇怪的东西,一张好似写过字的宣纸折好了压在墨台下面。清玉之所以认出那张纸是写过字儿的,是她从宣纸的外侧看到一点墨迹。清玉瞧了眼在书房里伺候的唯一的一个丫鬟书云,忆起上次她来这儿陪冰玉画画的时候,貌似也只有书云一人伺候。   “三姐这屋子不许丫鬟随便进?”   冰玉闻言,掩嘴笑了会儿:“你怎么忘了,这是我习惯,全府的人都知道。我进这屋子除了下棋便是绘画,两者都是一个字,静,自不许她们随便扰我的清净,脏我的东西。”   “嗯,”清玉执子,看着棋局犹豫半晌不知道如何落下一子。偏偏任凭冰玉如何催她,她都不下。冰玉笑话清玉太在注重输赢,耐着心思喝了会子茶等待,仍无果,便觉得无趣,所幸起身去书案处执笔画两下。   书云去伺候磨墨,发现了墨台下的东西。她清楚地记得昨日三姑娘离开书房之后,她将桌面清理干净了,这张纸必然是后放的,是谁?书云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料到屋子里来了外人。书云瞧出纸上似有字,回首警惕的看眼在棋盘边犹豫的四姑娘,方冲自家主子打眼色,将纸递过去。   冰玉展开纸,上面写着一句话:“日夕,塘上石桥见。”冰玉的神色从厌恶、惊讶转为惊喜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儿。她起先不知道写消息的人是谁,本能的防备厌恶,后来仔细琢磨荷塘那地儿就是她上次见苏待的地方,加之今日了声有意见她。两厢联系在一起想,便知道这纸条的出处源自他了。   清玉看着冰玉脸上面幻莫测的表情,倒是好奇那张纸的内容了。她轻巧的落子,缓步走到她们主仆身边,玩笑道:“三姐在练字?”   冰玉听此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拿纸的手背在身后。她心虚的笑了笑,她刚才打不准清玉是不是瞧见了那张纸的内容,暗暗观察清玉的神色是否有变,“对,我在练字,不过字丑了点,不敢给妹妹看罢了。”   “三姐自谦了。”清玉轻轻地一笑,转身坐在棋盘边,请冰玉继续。冰玉琢磨不透四妹妹的心思,心神不宁的坐下来,执子下落……不到茶凉的功夫,清玉大获全胜。   “三姐承让了。”   冰玉无所谓的笑了笑,叹道:“四妹妹还真是在乎输赢,确实是我输了,这回你满足了?”   赢确实能让她开心。清玉很想说出这句话,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还要藏好自己的锋利,冷眼看着仇人一步一步走向惨败才行。至于冰玉,只要她不惹到自己,她能忍则忍,甚至愿意和她做一些姐妹之间互帮互助的事儿。但若冰玉胆敢触碰了她的底线,便休怪她遇人杀人。遇佛杀佛。   清玉见冰玉有些走神儿,轻笑,起身意欲告辞。   “妹妹这就走了?”冰玉紧张的问。   “四姐一会儿恐怕还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站着!”冰玉追上前,拉住清玉的手,小声问她:“妹妹,你刚才是不是看见那纸上的字儿了。”   清玉笑着摇摇头:“我没看见,永远也不会看得见。三姐最好也看不见,这样最安全。”尽管冰玉是把清玉当陪衬玩的,不过金银首饰等等没少贿赂她,清玉且就看在那些银子的份儿上帮冰玉一回。举口之劳而已,权算是还了她的‘礼’。顺便也能给冰玉一个提醒,她詹清玉可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比她聪明。   冰玉一愣,目光复杂的看着清玉,好似在看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直至清玉离开,冰玉仍没有回过神儿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四妹妹到底什么意思……   左右也到了二房,清玉便顺便往詹祺和叶香玉的院走了走,还没到,便见詹祺和如月在路上拉拉扯扯。二房的闹剧自不会错过她的耳,清玉这会子见他二人,还以为如月替她家二奶奶挽留詹祺;然而当清玉看见詹祺嘴角露出的兴奋笑容时,方知道自己想错了,原来詹二爷不过是和他的小丫鬟在卿卿我我。   “啊,四姑娘。”如月紧张的挣脱詹祺,尴尬的冲清玉行礼。   詹祺不大好意思的笑:“原来是四妹啊。”   清玉点点头,心中冷笑,看着詹祺的目光愈发冰冷。   詹祺赶紧打发如月快走,并特意嘱咐她,晚上别忘了去他屋子里熏香。如月闻言脸颊立马红了,羞涩的低头,匆匆的往回去。   “呵呵呵呵……”詹祺尴尬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一味儿的笑。调/戏个丫鬟罢了,本就是个不大的事儿,奈何被四妹撞个正着,真够丢脸的。   清玉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我听说二嫂子心情不大好,顺便去瞧瞧她。”   “她?好着呢,不必去。”詹祺现在只要一听叶香玉那个名字就觉得恶心。   “我还是去看看她吧。”清玉对上詹祺那双无情的眼,觉得甚是可笑。以前,她是瞎了眼么,怎么就被这个男人一时间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性。   清玉到了叶香玉的住处,外间有两个小丫鬟守着。碗莲听说四姑娘来了,赶紧笑着出来迎接。清玉得知叶香玉“歇息”,便转身告辞。清玉见天色不早了,未免回去再折腾,所幸直接去老太太处定省。她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热闹的说笑,松竹和几个小丫鬟在外间呆着,赶紧和她说大太太的大嫂子来了。   贵族之间的联姻交好,往往错综复杂。就比如大太太的大嫂子就正是二太太叶娟的亲大姐叶姝。大太太之所以和二太太关系微妙,多少跟她这位大嫂子有些关系。两厢都是世家千金,一个比一个自视甚高,一个做嫂子,一个做小姑子,所以这二人很容易相处不和气。     ☆、第三十六章 二房惨遇(中)   清玉正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便见二太太带着冰玉的贴身大丫鬟书云进来,二人面色看似安静,却掩不住眸子里的焦急和愤怒。   二太太见清玉也在,没着急进门,笑着拉着她的手问:“来给老祖宗请安?”   清玉笑着点头。   二太太垂目,犹豫了会儿,笑着拍拍清玉的手背,敷衍道:“今儿个我大姐来,我们大人们有要紧的事儿商量,你们兄弟姊妹今晚上的定省该都免了的,可巧你来得早,消息没传给你。也罢,跟我一块进去。”   清玉明白二太太此番话的道理,识趣儿的点头。她本要直接离开的,既然对方叫她进去,见一见也可,总比白跑一趟强。“二婶子,我请安完就走,不耽误你们的正事儿。”   “好孩子!”二太太稀罕的摸一摸她的额头,牵着她的手进门。   清玉如刚才所言一般,请安后便请求告退。   叶姝打眼一瞧这丫头伶俐,开口挽留她。“真是个俊俏的,快过来叫我瞧瞧。”叶姝赞赏的打量清玉上下,不住的点头赞美。   老太太也夸,大太太更加不相让,夸赞清玉的词儿犹潮涌的海浪般袭来。清玉一句一句听着,嘴角的笑容更甜了,似乎很满意长辈们这么看重自己。叶姝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引出这么多称赞来,她正好趁此暗观清玉的神态。当她心中有了评判,叶姝便乐呵呵的笑着松开手,眼睛往别处瞥,可巧这功夫见她妹妹给她递眼色,叶姝便寻了个由头和妹妹叶娟唠起家常来。   清玉再次出言请求告退,这回没被阻拦,顺利的退了出来。她才出院儿没多久,便听见身后头有丫鬟喊“王家大太太要走了,备好轿子。”   清玉纳闷,她不是才来没多一会儿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转念想,王家大太太跟她也没什么大关系,今日她此来多半是替她的好二哥叶治出面的,八成是想她的内侄女替叶香玉的鲁莽表达歉意。没什么人比叶姝更合适的,她是叶侯府的千金,又是王家的大太太,无论是詹府的二太太还是大太太,甚至是老太太都会给她一个薄面。詹家和叶家、王家世代相交,渊源甚深,三家的关系并不会因为叶香玉的一顿闹腾而终结的。   清玉思及此,免得不感伤一番,叶香玉是叶侯府二房的独女,何等尊贵荣耀的身份,而她,如今还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庶女,若真有一天想要撼动这几大家族,谈何容易。身份,又是身份,清玉再一次意识到庶女身份给自己带来的阻碍。   傍晚吃过饭,清玉便听见小豆子和花儿等几个小丫鬟在外间说什么,似乎是老太太今晚上还没用饭。清玉觉得好奇,叫她进来细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奴婢是听四太太身边的三报说的。四太太去大太太那儿回话,不见人,便去了老太太那里,岂料见着老太太屋外站着四个亲信大丫鬟,巧雁、半夏、芙蓉、松竹。她们拦着四太太不许进,四太太便派三报去打听几个粗使扫地的,才知道今儿个打从二太太进去后,气氛就变了,闲杂人等被赶出来不说,连姑太太都是被匆忙叫过去的。都这会子了,老太太房里还没传晚饭。”   由小豆子所言的内容推敲,清玉觉得事情的起因必是由二太太起的,难不得二太太才见着她的时候神色有异,还特意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商量。清玉本以为是她大姐来替叶香玉说情的事儿,如今看来竟不是了。不管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此事必然与姑太太詹仪有所牵连,她虽然是詹府的千金,但如今已经是外嫁女了,府内要务自不会特意请她来掺和。既然急急地去叫她,那就必然是和她相关的。   能有什么事儿让老太太如此严密的防护,而且会牵涉到二太太和姑太太两边?   清玉猛然想起之前跟在二太太身边的书云,对,就是她了。清玉猛然冷笑一声,招来缪嬷嬷,将自己的怀疑说与她听。   “纸条?姑娘,您是说苏二爷有可能私通三姑娘?”   清玉皱眉摇头:“我倒不觉得那纸条是二表哥留下的,我无意间瞧了一眼,字儿写的轻浮凌乱,似是书法根基极差的人所书。”   “这就奇了,既是钟情,何至于叫别人代为书写?”缪嬷嬷不解。   “我也好奇,如此羞赧之事,必该是本人写的才对。若不是,便有了另一种可能,比如别人故意代写……”清玉琢磨这个可能性极高,这八成是什么人给冰玉下的套。她之前就有这种怀疑,现在这个怀疑更强烈了。可奇就奇在冰玉在詹府的口碑极好,从没得罪过谁,有谁何至于如此陷害她。   清玉一开始想到了叶香玉,她是冰玉唯一一个得罪的,不过今儿个叶香玉似乎有些太‘忙’了,根本没有精力去策划这件事。而且,老太太又特意叫了姑太太,这件事必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清玉转念想到姑太太前些日子反常,一再在詹府众人面前诋毁她小儿子。如此说来,必是姑太太瞧出冰玉和苏待的苗头不对,提前下手,想打个冰玉措手不及。怎料冰玉听了她的警告或者是自己想明白了,先把了声给告了。虽然出现的是她的丫鬟书云,但清玉相信书云做什么必是受冰玉的指使。   姑太太陷害内侄女,反被将一军。这事儿可够好笑的,清玉料想此回她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老太太一顿罚了。不过这件事最蠢得还不是姑太太,而是冰玉,她此举虽能得到赞名,却彻底离间了二房和姑太太之间的关系,她若再想加入苏家难如登天。搞不好有一天,姑太太记仇反咬一口,她会因此而丧失闺名。任谁不知道,姑太太詹仪是个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把她踩下半分的人物,这次她吃瘪,下次她必然会十倍甚至百倍偿还。   都疯了!   ……   时至深夜,被骂的狗血喷头的詹仪才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她忍着愤怒,急匆匆地往自己院里头赶。刚落座,詹仪便抓来小童了声,好一顿臭骂。   “瞧瞧你做的混账事儿,我和你怎么说的,我叫你传话,没叫你传信。谁让你写纸上了,谁让你写的!”传话尚可以死不认账抵赖,用写的一比对笔迹说什么都白费。更何况她母亲高老太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她老人家眨眨眼,自己的那点谋算就会悉数落入她的眼底。   了声急忙解释:“小的去找她的时候人太多,很难躲过耳目,等再去的时候,三姑娘就不在了,小的未免下次来被发现,便趁机在案台上写字留言,本以为、本以为……”   “本以为个屁!”詹仪气极了,竟开口骂人,她指着了声恨恨的说,“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么,就你写的那几撇谁认不出?真是个蠢死的,留你做什么用。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拖出詹府打,重重的打,打到他不能叫为止!”   苏待冷眼看着了声被拖走,方进门。“母亲,你何至于如此。”   苏待晚饭时见母亲未归也没说一声,加之他被突然免了定省,难免有点担心。当他一听说母亲回来了,就第一时间赶过来向母亲请安,却在门口听见了这么一遭儿话。他何等聪敏,只听了点言片语便弄清楚这其中的经过了。   “何至于?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也不瞧瞧她,敢对你——我是为了保护你呀!”詹仪说罢,掩面而泣。   苏待微微动容,大抵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叹口气,上前去劝:“下次问问我罢,其实儿子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也明白,您何至于出此毒手陷害她的闺名。”   詹仪听说儿子没那个心思,心里更悔了,她还以为儿子和她两情相悦……至于那个冰玉,她可没陷害她,这个女孩子骨子里淫/贱着呢,早没什么闺名可言。万万没想到,二嫂子母女竟蛇鼠一窝,比大嫂子还阴损。   “母亲,听儿子一句劝,您以后——”   “行了,别烦我了,今晚上你外祖母已经扒我两层皮了,怎么,你还说,叫不叫你娘活了。”   “儿子不敢。”苏待口上恭敬,心里却十分不赞同母亲的做法。所幸这件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了声也被处置了,其它的事儿,他相信以外祖母的爽利必会了结的干净利索。   “得了,早点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搬家。”詹仪说起这事儿,全身都跟着了火似得。   “搬家?”苏待惊讶的扬眉。   詹仪轻笑一声,心里骂自己蠢笨,真是自己独自一个人过惯了,深宅大院的事儿太久不经手了。“你外祖母给我的惩罚,把我赶出詹府了。以后这个娘家,我还能不能回都不知道呢。”   苏待皱眉,同情的看母亲一眼,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母亲也是难的,也是为自己好,早知道他刚才就不该责怪母亲。苏待赶紧歉意的给母亲行礼,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孝顺她。   次日一早儿,詹仪便带着儿子们在詹府上下惊诧的目光中搬走了。老太太甚至都没有出门送她,与之前她来之时热烈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想不多想都难,各自纷纷在私下猜测,不管是什么版本的,有一点始终不变:姑太太犯错误了,而且是大错误。   这之后,三姑娘得到了老太太特别的照顾和嘉奖,一时荣宠无二,而二太太叶氏也趁机夺回了之前的关注,不再受老太太不待见。至于叶香玉,虽说有冰玉的事情替她挡了一回,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已经令詹府上头失去了信心。   牡丹花初绽时,老太太突然松了口,允许詹祺纳通房。叶香玉卖力的为詹祺挑了三名模样周正的丫鬟,两名是太太他身边,一名是老太太房里赏过来的。巧就巧在这三个丫鬟名分刚刚被二太太点头定下来,丫鬟如月突然晕倒了,而二爷詹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她的屋内看望。事后,如月被大夫诊断怀有半月身孕,詹祺大喜,求二太太提她为姨娘。   二太太本就不满叶香玉的作为,有意震吓她,如月的事儿闹得正好,加之考虑到如月怀了孩子,她也就不计较如月之前触冰玉名讳的事儿,破例升了她为姨娘,搬入西厢房居住,而且另赏了她金银首饰和布匹数件,待遇甚至高过了之前的叶姨娘。   清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为了让如月多有机会和詹祺缠绵,她多次挑拨叶香玉和詹祺的感情关系,如今总算有了成效。如月怀孕的事儿她盼了好久,如今总不算辜负她的期望。   人只有升的高,才会摔得重,摔得疼。背叛的滋味、失子的切肤之痛、提心吊胆的生活在充满危机、陷害的坏境……这些也该让某些人尝一尝了。   那一日,如月强力拉扯着她跌下台阶,以致遭受她流产剧痛,强行灌药催生……那一幕幕从来都没有在清玉的脑海中抹掉,那一天发生的一切,犹如巨大的梦魇笼罩着她,每日每夜,她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孩子,还有那个刚出世就死了,她一面不曾见过……   清玉笑着整理好妆容,带着人直奔冰玉的住处。自从清玉上次提醒冰玉注意纸条之事令其考虑免于詹仪的陷害后,冰玉便一百二十分照顾她,甚至拿她最好的首饰感谢清玉的帮助。清玉没要,并非她没意识到钱的重要,而是因她需要冰玉的另一种‘帮助’。   “三姐听说没?如月被提为姨娘了。”清玉边吃瓜子边眯着眼看着对面作画的冰玉。   “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她肚子里有喜了,我保不准又要有个小侄子了。”冰玉兴奋地放下笔,笑嘻嘻的坐在清玉身边,从书云手里头拿一粒剥好的瓜子仁放进嘴里,“咱什么时候得空去瞧瞧她去?”   清玉立即笑着点头,她就知道以人缘好著称的三姑娘定不会错过拜访周姨娘的机会。“还商量什么,咱今儿个就去。”清玉已经等不及了。   冰玉点头:“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嗯,不过我可没准备什么礼物,三姐,你说我该准备什么东西好?”清玉微微扬眉,别有意思的瞧一眼冰玉,面上流露出的为难之色,似乎很需要人帮助。   冰玉掩嘴笑,温柔的打一下清玉的脑瓜儿,“好妹妹,哪用你准备什么,姐姐帮你出。我这正有一支白玉孔雀簪,一个金起花手镯,咱俩一人一个正合适。”冰玉说罢,就叫书云去拿来,她将那只看着比较贵的白玉孔雀簪与了清玉,自己留着相对便宜点的金镯子。   冰玉的小心思清玉自然看得明白。庶女拿着贵重的,嫡女的反而轻,任哪个长脑子的都知道,两样东西必都是嫡女冰玉所出,并且还能推敲出冰玉故意相让庶出妹妹。这种再明显不过的事儿,根本不会有人去说破,要说也只能说三姑娘仁厚大度,非京城其它世家千金可比。   清玉没有任何异议,笑着吩咐丫鬟接纳。她和冰玉的相处模式遵从以前的就好,好闺名什么的对于庶女来说根本不存在,不犯错就是最好。有谁听说过京城贵族之间流行夸赞“谁谁家的庶女如何优秀……”,这种夸赞对于身为贵族的夸赞者本身来说就是一件丢脸的事儿。贵族,高门……她们所谈论的事情必须时时刻刻与‘高、贵’二字有关联才行,不然就不‘高贵’了。   清玉和冰玉到了如月所住的西厢房,礼物呈上之时,果然见如今已成了周姨娘的如月脸色微微有变,嘴角随即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冰玉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一边温柔的观察如月的肚子,一边和善的说着:“周姨娘近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可以告诉我,但凡我有的必给你送来,若我没有,我就以我的名义去求母亲去。”   清玉放下手中的茶,不预备喝了。她倒想仔细听听,冰玉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辞。刚才那些话,她当初也听过,这会子再听,颇觉得讽刺。   “三姑娘善解人意,真好,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夸您,反正您在我眼里就跟天上的原谅似得,美丽漂亮,独一无二。”如月显然很受感动,不怪大家都说三姑娘端惠大方,她真真是气派至极的闺秀。   清玉得到夸赞,心满意足,主动握住如月的手,认真地告诉她以后不要和她客气,有什么困难尽管派人知会她便是。   清玉再一次听到重复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看着如月一副感激不已的模样,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何必当真,那丫头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人走茶凉时,她表现的比谁都冷漠。   “周姨娘,你累不累?”清玉不想继续听下去,决定提前插话。   冰玉有点意犹未尽,被突然插话扫了兴致,无聊的喝茶。   “不累啊,四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如月觉得莫名其妙。   清玉不大好意思的低头,小声道:“我瞧了些不该看的,你们可别说出去。那本医术里有讲过孕妇禁忌,不宜久坐的。更何况周姨娘如今怀孕尚不足三月,胎不稳,还是小心些为妙。”   如月被说的打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冰玉也劝如月不如卧床歇息,她们不计较这些。于是如月被丫鬟扶上了贵妃榻,半躺着和她们姐妹二人聊天。   三人聊了一阵儿,冰玉便告辞,清玉随之起身也要走,因如月盯着她似有话说,清玉方笑着请冰玉先走,特意留了下来。   如月露出感激不尽的表情,打发走小丫鬟,只留下清玉。她先是起身行礼感激清玉上次给她送上等创伤药的事儿,若没那药,她那儿地方至今都会留下粗糙不堪的疤痕,那地方若是丑陋,二爷自不会看上她,就算和她弄了一夜,也不会有第二次,更不会怀孕。   如月忆起那件事,万分感激四姑娘:“我欠四姑娘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   “能还的,”清玉笑着说完此话,见如月疑惑的看着她,解释道,“你平平安安的给我生个小侄子,就算是还完了。”   “四姑娘,我——”如月落泪,感激不尽,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怕只怕这孩子保不住。”   “周姨娘为何出此言?”清玉假装不解。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过于担心了,我第一次怀孕,再说叶姨娘那事儿我亲眼见过……四姑娘,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吓怕了。”如月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暗暗观察四姑娘的神色,果然十分同情她。   “你且安心,不如这样吧,我将所有孕妇禁忌的东西说给你听,你今后注意,必可保母子平安。”   事关自己腹中骨肉,但凡四姑娘所言之物,如月都悉数记了下来。   清玉从如月的跨院出来,便去见叶香玉。这半月以来,她消瘦了很多,人也十分没精神,双目死气沉沉的,整个人看起来和死尸没什么分别。   这就是被太太们遗弃的下场?   叶香玉很意外清玉的到来,这些日子因她失势,别说那些做主子的,就是自己院里的丫鬟都一边倒向了周姨娘和詹祺。那个丫头,枉她以前那般信任于她,竟被这她这个主子和她的丈夫鬼混,这是背叛,最狠毒的欺骗和背叛!若非那个贱人肚子里有孩子,她恨不得此刻就给她弄死。   “嫂子何必因一时的烦恼郁结伤身,以后的路还长……”   此时,王家大太太叶姝突然造访詹府,这次来她不为别的只有一件事,一件亲事。叶姝一到詹府,便直奔大太太王氏房中。   大太太不大情愿的‘热情’接待大嫂子,听明她此来之意,吓得差点丢了茶碗:“嫂子,你难道要给我家四丫头说亲?”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二房惨遇(下)   王家大太太笑着摇头,喜气洋洋的纠正小姑子的话,“不是给她说亲,是我有意向你家四姑娘求亲。”   求亲?她大哥王天凯和大嫂子叶姝只两个儿子,如今都已成家,自然不需要去谈什么亲事,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孩子了。大太太想起自己这位庶出的弟弟王天曦便蹙眉,他有个儿子名唤王议,十五岁,至今还未订亲。提起她这位娘家庶弟,可了不得,简直是她家老太爷眼里头的宝贝,王天曦尽管出身不好,却极为争气,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举人,单凭自己的能力坐上了五品小官。五品而已,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偏老太爷心向着他。   大太太和大哥王天凯皆系嫡出,母亲已亡故八余年,加之父亲又偏心,兄妹俩自然变得更亲厚些,俩人互相帮衬着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战斗好。大太太考虑到这一层,才有了点耐心,仔细向大嫂子打探缘由。   王家大太太笑道:“那日我瞧你家清玉就喜欢,模样长得真好,漂亮的任哪个男人瞧一眼就会动心。她又是个心思单纯,听你的话,我觉得嫁给二房的老三正合适。老太爷见了她,必不会误会咱们委屈了王议。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他同意这事儿,当然这亲事好不好行不行,还得由妹妹做主才行。”   大太太冷眼观察过她内侄子王议,才学人品确实不错,性子有几分像他父亲。王议将来若像他父亲一般争气,一旦科举成名了,老爷子心里那杆秤一准全偏向了二房。她和大哥才是嫡出,这可不合适,有违常道。不过老太爷主意正,脾气又倔,他们兄妹俩根本劝不住。若是早早的做准备,从二房的嫡长子王议身上下手,倒也合适。大太太转而又想到清玉那副身子骨儿,淡淡的笑了,目光里颇有得意之色。   王家大太太瞧小姑子这副脸色,心知她有这个意思,笑得合不拢嘴。既然小姑子也同意了,她们俩就要好生商量一番,下次得空就请小姑子带着她的庶出女儿走一趟王家,一旦相看妥当了,就早早的将这门亲事拍板定下。   话说王家大太太刚走,孟大强家的便凑到大太太身边,商量着问她:“靖远侯府那边还没给咱们消息呢。”   大太太明白她在暗指上次詹仪给四丫头说亲的事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对方一直没有给消息,再说中间人詹仪如今都被老太太打发走了,这亲事八成是没什么希望。四丫头的结果怎么都一样,倒不如把她嫁到王家二房去,尚且能帮衬一下她娘家的大哥。怎么说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且有利于自己这一方,可比之前那门子鬼亲有意义多了。   ……   时逢五月初五,正是端阳节。各家各户吃粽子、挂草药,倒不过是借着节日的由头开荤吃席,举家欢庆。詹府和别家倒没什么特别之处,高老太君的花厅内儿孙满堂,热闹非凡,有趣儿的是姑太太詹仪突然登门了。自打上次老太太将她赶走之后,今日是詹仪头一次登门。   詹仪备了厚礼孝敬老太太,老太太没领情,仍旧不待见她,反而拉着乖孙女儿冰玉亲昵了一番。詹仪也不恼,笑着退到一边和嫂子们聊天。她还特意给小辈们预备了礼物,人人有份,而且都很贵重。少爷姑娘们得了礼物,多数是交给身边的大丫鬟打理,留着回头再看。   老五詹福可不管那套,想钱想疯了,当时就打开绣着菖蒲纹的红布袋,倒一倒,六个金灿灿的金瓜子落入他的掌心。詹福喜不自胜,这可是有史以来他收过最贵重的礼物。四太太柯氏眼尖的瞧见了,赶紧命自己的大丫鬟帮忙收着。詹福哪里肯干,钱到他母亲手里可就回不来了,一着急就大哭起来。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喜庆,詹福突然这么哭,自然扫兴。老太太问明白经过,不喜詹福小家子气,更讨厌四儿媳贪利,总之这一对母子在她眼里头没个好的。四老爷詹传吓得直冒冷汗,训斥妻儿之后,赶紧领着她们告退。三太太丁氏见状,悄悄地拉丈夫詹仿一下。詹仿会意,也是识趣的向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留他一句,见詹仿执意,也便罢了,由着他们一家子走,反正团圆饭已经吃过了,留着庶子们在此不搭调,倒不如叫他们早早的退下。   詹仪因母亲不她的领情,心中难免有些微词,不大高兴的和嫂子道:“老太太也真是的,那两房庶出的,早早打发了就是,何必还留着,害得大嫂子还要操心她们的杂事儿。”   大太太无所谓的笑着:“我倒没觉得什么,不过是多照顾两口人吃饭罢了。母亲许是喜欢热闹,或是惦记着已逝父亲的情分。”   詹仪想起自己父亲生前的慈祥,心头一软,也就不说了。反正她又不是王氏,管娘家的闲事干嘛?詹仪目光飘忽到小辈人的身上,瞧见一袭翠衣的清玉,觉着十分养眼,笑着过去拉她说话。二太太刚才在一边听着大太太和詹仪的对话,这功夫笑着凑到大太太身边来。   “大嫂子果然心善,若换我,保不准早就和母亲提一提四房的好事。”   大太太笑着瞥一眼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难不得她总矮自己一头,竟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老太太是什么人,你眨下眼皮子她就听得见风的人物,她老人家什么不知道,可不好在她跟前耍心眼。想耍,也请手段高点。   二太太自讨没趣,心酸了会子,也就忘了,嘻嘻哈哈的又说别的。   大太太冷眼看着詹仪和清玉越聊越投机,眼睛冷下来,转而对二太太道:“我打眼瞧叶丫头似瘦没了,你上点心,我这里什么人参燕窝的好东西都拿过去。”   二太太听人提起叶香玉便有气,随便敷衍了两声,再不言语了。   大太太耳根子清净了,顿时松快很多,面带微笑的走向詹仪和清玉的方向。“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能有什么,她二表哥小时候的趣事。”詹仪回道,余光瞥一眼黏在詹祺身边的冰玉,脸上的笑意更深。   清玉笑着回嫡母的话:“姑母说的可有趣儿呢,母亲也来一起听。”说罢,清玉便搀着王氏坐下。   另一头的冰玉见这情形,忍不住眼馋也要过去,被二太太拦住了。二太太谨慎的看眼冰玉,小声警告她别去。冰玉不服气的忍下,默默地跟在母亲身边。   下午,人散了之后,二太太语重心长的教育女儿:“以后那种人少理她,你啊,就是太心善,她怎么陷害你的你都忘了。”   “母亲,那件事不是解释清楚了么,是那个小厮自作主张。”   “呵,这种解释你也行,凭那个小童也敢有胆子?若没有主子的吩咐,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詹仪不过是为了脱逃拎出个替罪羊罢了,只可惜她的招数根本逃不过老太太的眼。二太太回想起当时老太太厉声出口赶人的情形,心里甭提多爽快了。   冰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当初她做那个决定也很难,可是没办法,姑太太已经嫌弃她了,她倒不如趁机在老太太面前卖个好。当然,冰也不否认,自己当时确实有那么一点报复姑太太的想法。可是报复的结果并没有让她觉得爽快,反而是又伤心又失落。   “好孩子,娘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比她家好一万倍的。”二太太搂着女儿,心疼的落泪。女儿如今已经十四,原来算计好的亲事没了,就得抓紧再给她找人家才是。   清玉扶着大太太回房后,方回了自己的小院。才回屋,小豆子便好奇的凑过来,手捧着姑太太送的盒子递上来。清玉被小豆子一脸好奇的模样逗乐了,也便满足她的愿望,吩咐他拆开盒子。   “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这么沉,姊妹兄弟里头独独姑娘收到的是盒子,可见咱们姑娘受姑太太厚爱,一准是个好宝贝。”   盒子打开,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两只手掌大小的金粽子,闪闪发着光。小豆子和在场的丫鬟们立时惊呆了,望着那么大两块金子咽口水。   “这、这怎么也有一百两吧。”小豆子掩口,惊诧感叹。   清玉没想到会是这东西,抬眼迅速瞧了一圈屋里的人,暮雪、寒梅、春白、小豆子、缪嬷嬷和韩嬷嬷。这些人尚可……不对,清玉的眸子立时瞄向微微晃动的门帘子,刚才必是有人要进来,又退了出去。   “是谁?”   半晌,豆蔻方掀了帘子笑着走进门,手捧着一件刚绣制好的衣裳:“我来给姑娘送衣裳的,姑娘瞧瞧有什么地方不可心的,我再改。”   小豆子歪头瞅豆蔻,愣是把豆蔻瞅的发毛,小豆子皱眉:“姐姐刚才站多久了,难道在偷听我们讲话?”   “小妮子,乱说什么!”豆蔻吓得脸发白,狠狠的骂过去。   小豆子不悦,反驳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和你玩笑呢,还真恼了,莫不是做贼心虚?”   “你——”豆蔻气得干跺脚,向清玉求救:“好姑娘,快说说她。”   清玉瞧了眼衣裳,还算满意,便有丫鬟从豆蔻手中接过去。清玉方浅笑着对豆蔻道:“小孩子说话,你何必当真。”   豆蔻还是气不过,忍着火气不语。   清玉随口道乏赶人,只留下缪嬷嬷伺候歇息。豆蔻出了门,眼睛左右瞧一瞧,见没人注意她,立马匆匆走出院门,直奔大太太那里去。   “嬷嬷,你去取点麝香,别多了,涂上在新衣服上有淡淡的味道便好。”   ……   叶香玉趁着过节之日,暗暗观察了詹清玉,发觉这孩子越发的活泼机灵。她尚且是个庶女,前途堪忧,而自己可是响当当的侯府嫡女,何至于此活得如此落魄。叶香玉懊悔的坐在铜镜前,开始细心的理云鬓,施粉黛。一番打扮之后,妩媚了不少。叶香玉心情好多了,转而吩咐碗莲扶着她去瞧瞧周姨娘。   如月正悠闲地躺在贵妃榻上,享受丫鬟递上来的酸枣儿。如月边吃边幸福的抚摸着自己还没鼓起的小腹,喜洋洋的,都说酸儿辣女,她这么爱吃酸的,肚子里头的一准是个哥儿。如月惬意的闭上眼,幻想自己生出儿子的情形,詹祺的疼爱、二太太的夸赞、老太太的……   丫鬟唤了半晌,不见她醒,便轻轻地用手碰了她一下。“周姨娘,周姨娘,二奶奶来了!”   如月蹭的一下坐起,见着站在她眼前面露威严的二奶奶,吓得够呛,匆忙从榻上起来。   叶香玉白她一眼,冷笑一声,坐了下来。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嬷嬷随之也站在她身后,大有嫡母的做派和威严。如月瞧一眼便怕了,赶紧点头哈腰的行礼赔罪。   “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扶周姨娘坐下,孕妇久站可不好。”   如月闻言,身子僵了下,想起四姑娘和自己说过,孕妇久坐也不好。若二奶奶发狠了的叫她一直坐着,就这么的流产了,恐怕那些无知的人反会赖她肚皮不争气。   “周姨娘近来睡得可好?吃的可好?有没有按时请大夫诊脉?”叶香玉一脸关心。   “呃……都还好,大夫倒没有请。”如月心里冷哼,直骂叶香玉歹毒。请大夫?当她不知道那个陈大夫是和她一伙的,若是那个大夫诊脉说自己胎不稳,之后她若滑胎可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这怎么行,怀孩子不容易,特别是头胎,你可要仔细着些。别怪我说难听的话,叶姨娘的事儿至今都是我心里头的疙瘩。作为姐姐,作为主母,我都没有照顾好她,我对不起她,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   如月面目扭曲的看着叶香玉矫揉造作的表情,她什么意思,拿叶姨娘的事儿吓唬自己?如月心里的防备又提高了,赶紧拒绝叶香玉请大夫的建议:“多谢二奶奶关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们母子好着呢,不需要什么大夫,也不用麻烦。”   “是么,也罢了,也就顺着你的意思。周姨娘,你能为二爷生子是你的福气,理该好好地珍惜,好好地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明日我便去相国寺替你们母子祈福,求佛祖保佑你和孩子平安顺遂。”叶香玉说到激动之处,眼睛闪出泪花儿。   如月受不了叶香玉越来越做作的语气,心里恶心的不行,也不欲多说,只草草道了句谢。她不理她,看她如何继续絮叨下去。   “好了,那你注意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叶香玉温柔的笑了笑,带着人出去,目不斜视,直接右转,回了自己的屋子。   叶香玉坐下来,捧着丫鬟碗莲刚沏好的热茶,心里默默数数:……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二爷来了。”丫鬟的传话里带着喜意,脆生生的,异样的好听。   “香玉,”詹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就自然而然的肃穆了。   叶香玉惊诧的看着詹祺,慌忙起身,尴尬的笑了笑,请他入座。詹祺见她憔悴了很多,更见她如此的委屈求全,心中一阵酸楚,眼前这个女人还是那个惹他心烦惹他心忧的媳妇么。思及自己这些日子从没踏进正房一步,詹祺便觉得自己不是东西。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泼辣了些,心性却是单纯的,她关心谁就是真关心,从不矫揉造作。詹祺一想到自己当初竟然怀疑过香玉陷害叶姨娘,便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至极。   “爷,喝茶,”叶香玉亲自给詹祺上茶,为难的半晌,才和他商量道,“爷该多派几个嬷嬷护着周姨娘才是,以前的事不能再有了,这次一定要护她周全。”   詹祺见叶香玉目光真诚,不似是有半点假话的样子,心更酸了。重重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爷还是自己选人罢,我就不搀和了。”叶香玉识趣儿的说道。   “不,香玉,你是这里的主母,这里的一切自要你去办才合适。”詹祺拉住叶香玉的手,温柔的赔错。叶香玉见叶姨娘说的所有的话,他刚才都一字不落的在窗外听见了,以前真是他误会她了。原来她不准别人提叶姨娘,是因为她自己比任何人都伤心。真正在心里头有愧疚的,是不会将悲伤随便放在嘴边的。一想到自己的愚蠢,詹祺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好媳妇,今晚我陪你。”詹祺抬手温柔的抚摸着叶香玉的脸颊……   夜深了,如月一个人躺在榻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默默地流泪。才刚二爷来了,却不是来陪她的,竟把她骂了一通,骂她今儿个白天说话不尊重二奶奶。如月觉得好冤枉,她哪里知道她们俩说话的时候二爷就站在外面。她说的根本没错,二奶奶才是害死叶姨娘的凶手,现在她又想害死自己。如月眼前突然浮现出叶姨娘惨死之状,巨大的恐惧瞬间侵袭遍周身,如月惊恐的往床里凑,缩成一团,用被子狠狠地包裹自己。   第二日,如月便收到二奶奶派人送来夏季新衣,料子极为上成。如月瞧着喜欢,拿来稀罕的摩挲,却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儿。如月蹙起眉头,将衣料凑近鼻子仔细闻。麝香,是麝香!如月惊得丢了衣裳,恐惧的大喊害人了。   “周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衣裳为何仍在地上,难不成你满意二奶奶的安排。”大丫鬟碗莲见状厉声训斥,她早看不惯这丫头了。   如月犹豫了会儿,赶紧笑着赔罪,说没拿住。亲自附身捡起来,稀罕的往自身上试。碗莲这才不吭声,转身离开。   如月脸色立即变了,丢了衣裳,打发走所有人,方敢恐惧的哭起来。麝香,这是四姑娘告诉她避免滑胎的第一大忌。她本以为二奶奶会等到她生完孩子才能下手,万万没想到,她竟容忍不了自己的背叛,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   如月哭够了,盯着那些衣裳,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如月摸着自己的肚子,发起狠来: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   再说大太太得了豆蔻的回报,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儿。詹仪何以如此看重清玉一个庶女,竟赏给她两只金粽子做端阳节的礼物,又不是什么大节日,就算是大节日,这样的程度礼物也太贵重了。此事儿大太太不得不多想,联想到上次詹仪带着三丫头、四丫头去靖远侯府的时候,侯爷夫人送的贵礼……莫非她改主意了,要考虑清玉?   大太太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差亲信孟大强家的去给自己娘家嫂子报信儿,趁着靖远侯府还没动静的时候,该尽快将王议和清玉的亲事定下来。   大太太派孟大强家的去王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清玉刚好写完最后一张字,算上之前两张字,够了。清玉小心的将三章写满字的大宣纸卷好,好生嘱咐缪嬷嬷一通,方肯放她去办事儿。   清玉揉一揉酸痛的手腕,喝两口茶定神,开始仔细分析刚才丫鬟春白带来的消息。大太太派孟大强家的去王家有什么意思?豆蔻那丫鬟不过是把詹仪送她重礼的消息告知大太太罢了,此事和大太太派人回娘家有什么关联?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关联她尚不清楚。      ☆、第三十八章   清玉得了金粽子的事儿不知道从哪儿传出去的,一夜之间詹府上下都知晓了。冰玉听说此事,心里那面有些不舒服。姑太太送她的东西就只有十二个金瓜子,比詹福那混猴儿多六个罢了。她是嫡女,竟不如庶女得到的礼物贵重,心中自然不爽快。二太太听说此事后,特意跑来宽慰女儿,替其抱不平,顺便将小姑子詹仪的可耻行径臭骂了一顿。   冰玉听母亲骂她,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了。她明白姑太太此举就是故意做给她看得,也有挑拨她和四妹妹关系的意图,她明白姑太太这个人她是彻底得罪了。正如母亲所言,苏二表弟那门亲事还弃了好。不过,冰玉才不会让姑太太如愿,她就是要和四妹妹搞好关系。   冰玉就瞄见桌子上那只装着金瓜子的红袋子,她叫人把东西还原了,送到四妹妹那里去。纵是金粽子又如何,那东西精巧贵重,花不得,倒不如她这几个金瓜子可供她随意消遣。   二太太见女儿这般景况了,仍旧如此大方体谅姊妹,心中禁不住心疼这孩子。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二太太激动地抱着冰玉,笑骂她太纯善了。   “母亲谬赞了,女儿不过是体谅妹妹而已,是我该做的。”冰玉微笑着伏在二太太的肩头,心满意足。少几个金瓜子算什么,只要母亲和全府的人明白她,心疼她便好。   清玉收了冰玉送来的礼,打开来。缪嬷嬷瞧见此嗤笑道:“怕是那位主儿不喜这个,故意要给姑娘,让你领情。”   “我领情,我和钱又没仇。”清玉笑着请缪嬷嬷亲自去三姑娘那里道谢,她则把金瓜子倒出来,拣出六个来,装进刚换了的没绣纹的红布袋。清玉吩咐交予小豆子跑腿传话,“得空送给段兴才,就说我的事儿麻烦他费心了。”   小豆子乖乖的点头,将东西揣进自己的怀里后,乖乖的退下。   暮雪不放心一个孩子去办事,劝姑娘换个稳妥的人。清玉笑着摇头,她就是要锻炼一下小豆子,况且一个小姑娘在府里头到处跑,也不会引起大太太那边的怀疑。   缪嬷嬷从二房那儿赶回来,便赶紧到姑娘房中回话。清玉拉着她坐下一起喝茶,想起之前吩咐缪嬷嬷办的事儿,张口问她永安王府那边查的如何了。   缪嬷嬷愧疚道:“别提了,我请多少人去打探的,奈何那地方比皇宫都严实,刚进府的不许出来,而平日出入王府的竟都是老人,最少的怎么也呆了七八年的,口风很严,极少愿意和外人说话。”   “就没有往王府送菜送布的?”   缪嬷嬷回道:“这个我也想到了,结果人家压根就不让外人进府,但凡送东西的一律都在后门止步,由府中小厮接管推送进去。”   “管理的竟这样严密。”清玉纳闷的想了想,奇怪道:“永安王府里不就住着一个主子么?”   “可不就是,世子爷今年才满十三岁!”   清玉想了会儿,随后笑了。   缪嬷嬷惊讶的打量姑娘这会儿的模样,真是太美了,那笑容温和柔美,瞧得叫人欢喜,忘了俗。   清玉见缪嬷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以为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笑,解释道:“没想到这位世子爷年纪轻轻,驭下却十分严明。纵是咱们安国公府,传承了百年,也没有他那样的驭人风范。”   “嘿嘿,这倒是,毕竟那是王府,咱们比不得。”缪嬷嬷嬉笑的附和道,不知道怎么,她瞧了姑娘的笑容之后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   傍晚的时候,小豆子一溜小跑去找段兴才,因她怕怀里的金子不小心掉了,总爱时不时的低着头瞧,却不小心撞了人。小豆子吓得够呛,见三爷詹祀冲她笑,小豆子才敢松口气,连连冲三爷赔不是。   “你这丫头,总是如此鲁莽。至于你的道歉呢,我不收。”   小豆子心里咯噔一下,三爷不是素来体恤下人的么,今儿个怎么要为难她?小豆子惊讶的抬眼偷瞄他,却见詹祀身边还有一位少年,穿的不算富贵,却有些气度,长得十分清秀,还有点眼熟。   “你刚才撞的是王三爷,你该给他赔不是。”詹祀笑着解释道。   原来是大太太的内侄子,以前来过,她说怎么面熟呢。小豆子恍然大悟,口上赔罪道:“王三爷,小豆子给您赔不是,奴婢该死,没长眼撞了您!”   “三表哥,你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我没事儿,你不必介怀。”王议不大好意思的笑道,脸颊微红。   “哈哈哈,”詹祀发现王议似乎害羞了,禁不住大笑起来,勾住他的肩膀,领他往外走。“状元楼最近新出了一种酒,甘醇清香,据说读书人喝了还会中状元呢。”   “你又听什么人胡说的,”……   小豆子愣愣的看着两位爷的背影,愣了半晌,方回神儿。她赶紧捂着胸口直奔段兴才家。幸好她到的及时,段兴才刚好到家,她媳妇还不在。小豆子趁机将东西塞进段兴才手里,迅速说了四姑娘交代的那句话,一溜烟跑了。   段兴才还没来得及拦她,人就不见了。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顺势想起自己孩子来,孩子们这年纪的时候都爱调皮。   段兴才回屋关上门,打开袋子,倒出六颗金瓜子来,微微惊讶,心想四姑娘必是要拿这个当成奖赏的他管庄的辛苦。他不过是谨遵着大老爷的吩咐罢了,自己打从十岁起跟着大老爷,就从没有过二心。全府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从不收受贿赂帮人办事。四姑娘应该知道她给不给这些钱,他都会好好地管理属于她的那两个庄子。可是这个四姑娘偏是个有趣儿的,明知道如此,还是要白费了六个金瓜子给她。   四姑娘真有趣!段兴才笑着摇摇头,心情不错的给自己泡了壶攒林茶,边品着茶边看着桌上的六个金瓜子。突然,段兴才意识到四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显然,她送的这六枚金瓜子还有上次送的攒林茶,都已经成功收买了自己,自己竟还不自知。   ……   两日后,大太太从娘家得了消息,她立即整理着装去拜见老太太。她才进屋,便见弟妹叶娟也在,可真来得巧了,   二太太叶娟正乐呵呵的奉上女儿为老太太绣的福寿锦帕,并交代这帕子是在佛前孝敬过的,沾了佛气。老太太闻得此言,十分欢喜,大加赞扬冰玉的女红和孝顺。于是老太太自然而然的想起冰玉的年纪来,便有意关心她的亲事。二太太赶紧趁机将心中的想法说与了老太太。   户部尚书的嫡子?大太太笑眯眯的在一边听着,心中却微微泛酸。这会子她倒真羡慕有个亲生的女儿的弟妹,可惜她生的都是儿子,女儿没亲生的,不然养在身边多贴心。将来若是议亲,凭她和老爷传下的容貌,必然漂亮,嫁什么人家都行,说不准还能嫁给郡王。   老太太细细听了二太太的想法,觉得不错:“倒是个好人家,那孩子在京城子弟中也是出了名的,将来必会有出息。”   二太太高兴地应和,那是自然,她挑的人肯定会比过那个詹仪的小儿子苏待。   “咱们家冰玉顶不错的,论样貌、性情、才华在京城世家女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配他家的儿子自然可以。不过,难就难在咱们和户部尚书一家没什么私交,若是贸贸然的突然上门,恐不妥。”毕竟亲事上理该由男方主动,女方这边若太热情了,容易显得自轻自贱。   二太太也面露愁容,她也在计较这个,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才来求老夫人帮忙。   老太太想了半天,倒真想起一人来,有她帮衬着倒可借着一些名义与户部尚书一家热络上。老太太懊恼的皱眉,心里不大情愿麻烦她。然而当她见着二儿媳殷切盼望的眼神儿,又不得不心软了。若是连二儿媳也不介意的话,用她一回又何妨。   老太太意欲和二儿媳私下商议,见老大媳妇还没走,便顺口问她有何事儿。   “弟妹商量的是喜事儿,我这也是呢。”大太太笑的灿烂,“是四丫头的亲事,我想着若是亲上做亲早定下来一两年的也没什么。”   “哦?”老太太高兴了,她听大儿媳妇的意思一切貌似都已经预备好了,有喜庆事儿自然好,“亲上做亲,莫不是你娘家那侄子?”   “母亲英明,正是他,我的三侄子,王议。”   王议那孩子老太太见过几次,老三詹祀和他关系不错,俩孩子年纪相当又谈得来,连模样都一样的俊。老太太冷眼瞧那孩子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读书很知道上进,又极会察言观色,还嘴巧儿,知道讨喜。   老太太挑不出啥毛病来,高兴地点点头。吩咐大儿媳赶紧和娘家人商量把日子定下来,这门亲事对于庶出的清玉来说真算是百年难遇。同时,老太太也十分满意大儿媳做主母的气度,当年大儿子那般过分的宠爱宋姨娘,她如今还可以这般大气度的对待宋姨娘的女儿,真心为她的女儿谋求好出路,太难得了。     ☆、第三十九章   隔日,大太太要为四姑娘安排亲事的消息传入了清玉的耳。清玉随口打听了一下王议的家世,笑了笑,没说什么。   缪嬷嬷觉得这门亲事挺好,对方人不错又踏实,还知道读书上进,他父亲还是科举出仕,这王议也算是世家庶出子弟中颇为争气的。再算上亲上做亲,以及詹王两家的世交关系,四姑娘嫁过去必不会吃亏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可能会被嫡出的大房压一头,可以暂且忍几年,等他家老爷子百年以后分家就好了。   清玉听缪嬷嬷此番理论,忍不住说道:“嬷嬷,您可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过是个庶女,自不会有人替我热心肠的打探这些,老祖宗也不过是听人胡诌乱言便信了。”因为不关心庶女,所以她老人家只不过是做一做面上的功夫,庶女嫁的不丢脸就是给她长脸了。   世家之中,嫡女是作为两大家族联姻的重要纽带,而庶女因为身份的关系很难高嫁,基本就成了‘赔钱货’,作用十分有限。清玉很明白自己的亲事会这么快定下来,八成是出于大太太的‘好意’。她这辈子难得重活一次,还用着别人的身体,就算本着对这具身体应有的尊重,她也不能嫁给王议。   王议是什么人……   “四姐,你听说了么?”   清玉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抬首见六爷詹祠气喘吁吁地站在屋门口。清玉有点惊讶,笑着请他进来,问他怎么来了。   詹祠也惊讶的反驳她,“我怎么不能来,你忘了,你以前最爱欺负我,我这耳朵你一天不揪上两三次,你晚上都睡不着的。谁知道你怎么了,打从病好了以后再没搭理我。”詹祠说完,还表现的有点失落。   清玉没想到本尊和他还有这一层关系,赶紧笑着伸手欲捏詹祠的耳朵。詹祠吓得乱叫,捂着耳朵躲开。   “四姐,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还真当真啊。”其实詹祠最不喜欢四姐欺负他,捏耳朵什么的他也最讨厌。前段时间他没有故意来找四姐,也是因为要躲避这个苦难的。谁知道这都三四个月了,四姐真一点都没想他。詹祠正纳闷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他四姐不欺负她,便听说了四姐和王议这门亲事的消息。   詹祠想起自己有正经事要说,合手祈求清玉道:“好四姐,咱打个商量,以后可不可以不揪我耳朵了?”   清玉有点弄不明白他,收回手,笑着点点头。罢了,反正她也没有揪耳朵的爱好。   “嘿嘿,真好。”詹祠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赏赐似得,高兴坏了,“四姐,我有大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清玉笑问他。   詹祠戒备的瞧了瞧屋子里的人,支吾不肯说。缪嬷嬷会意,无奈地笑了笑,带着丫鬟们退出去。   暮雪出了门便掩嘴笑:“真不知道六爷预备说什么,还神秘兮兮的。”   “能有什么,小孩子家家的,都爱玩这个。”缪嬷嬷不以为然。   正好豆蔻路过,听二人的议论后长了个心眼,绕路到四姑娘的屋子后头,预备偷听。   “四姐,你可知道那个王议是什么人?”詹祠似乎很紧张,俩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清玉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她可不喜欢卖关子。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不知道你懂不懂。”詹祠眼珠子转了半晌,额头都冒汗了。   清玉劝他快说,一个八岁的孩子难不成还比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懂得多?   詹祠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来:“四姐,王议那个人你不能嫁,那家伙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这事儿外头早有不少人晓得,只不过没传到家里头。四姐,有些人真不像传言的那样,王议他就是个无赖,下三滥。还有三哥,三哥就是被他带坏了的。”   清玉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地起身,推开门,引缪嬷嬷等进来。清玉指着朝北的窗户,示意缪嬷嬷。缪嬷嬷眯起眼睛,细看之下,果然依稀可见窗外的人影。缪嬷嬷回想到刚才自己在外头说话的时候,好像见着过豆蔻的身影。顿时来了火气,缪嬷嬷撸起袖子,对准着那扇窗户狠劲儿推开,窗扇迅速朝两边打去,紧接着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小豆子当即搬凳子从窗户跳过去,揪住豆蔻的袖子,现场抓个正着。缪嬷嬷等带着人去后头把她架过来,豆蔻的额头被窗扇敲破了,正在流血,看样子伤的不轻。缪嬷嬷气呼呼的朝豆蔻腿上踹一脚,将其按在地上,让她跪地给四姑娘赔错。   豆蔻疼的直哭,却不敢太大声,她一见着四姑娘冷冷的瞧她,就有点怕。豆蔻眼珠子一转,心里头便想好了托词。   “好大的胆子,敢偷听主子说话。单这点,我便可禀了太太,打你二十大板赶出去。”清玉冷脸,嘲讽的看着豆蔻。   豆蔻伏地辩解:“姑娘误会奴婢了,奴婢并没有偷听的意思,奴婢并不知道姑娘和六爷有秘事商量。”   “还敢狡辩,若非偷听,你怎么站在窗外,又怎么知道四姑娘和六爷商量事儿。”缪嬷嬷气道。   清玉被豆蔻的话逗乐了,问她:“你怎么知道是秘事?也罢了,我不为难你,你既然说你没偷听,你去我屋外做什么。”   “前儿个奴婢帮粗使丫鬟擦窗户来着,回来后有只耳环就不见了,奴婢去那里是想找那只丢失的耳环。”豆蔻越解释越觉得这个理由太好了,简直没有漏洞,加之大太太会为她做主,豆蔻有点底气了。   清玉轻笑一声,鄙夷的瞅豆蔻一眼:“这就是你的理由?确定不改了?”   豆蔻愣了会子,不大明白四姑娘为什么这么问,茫然的点点头。   “缪嬷嬷,我记得前儿个我和你说想在窗根底下种花,已经翻了土了,是不是?”清玉问。   缪嬷嬷点头。   清玉瞄了眼小豆子和豆蔻的脚,笑道:“踩过那块地方的就她俩,小豆子年纪小,脚小,脚印子和豆蔻的不一样。缪嬷嬷你去瞧瞧,大点的脚印子是什么样的。”   缪嬷嬷赶紧去瞧了,跑回来到:“有来回踩过的痕迹,有一对最特殊,脚根子贴着墙角,脚尖对着外头。人只有贴着墙站着,才会印下这样的脚印子。豆蔻在胡说,她分明在偷听!”   豆蔻吓得一惊,哇的大哭起来,赶紧跟四姑娘磕头赔罪。   “留着无用,交给大太太处置吧。”清玉淡淡的留下话,转身要进里屋。   豆蔻吓得赶紧爬到四姑娘脚边,她绝不能让四姑娘把她交给大太太,大太太若知道她事儿办的不稳妥还暴露了她,必会把她打死的。以大太太的做事风格,绝不可能把自己这个把柄留下的。“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在奴婢以前伺候过您的份上,饶过奴婢。”   清玉冷冷的盯着豆蔻,小声问她:“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么,豆蔻,你就是那只鸡。”   豆蔻吓得全身发抖,猛劲儿的冲清玉磕头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求求姑娘,饶了奴婢一命。”   清玉没理她,转身直接进门。   豆蔻哭喊着对她喊:“四姑娘,我愿意去死!”   清玉扬眉问她何意。豆蔻呆呆的哭诉道:“奴婢既已犯了大错,愿意受罚,奴婢愿以死谢罪,只求姑娘给奴婢留一个清白的名声。”既然事情无法挽回了,与其被大太太弄死,倒不如自己去死,还能留个身后名。大太太同情她,也会赏几块银子给她父母。   清玉意外的瞧眼豆蔻,转身嘱咐詹祠不许把今日的事说出去,至于詹祠要表达的事儿她已然清楚了。这会子情况乱,清玉便没有多留詹祠。   詹祠一走,清玉便将豆蔻带进屋内单独审问,随后吩咐所有当事人不准将此事说出去,所谓的脚印证据也一并抹掉了。清玉决定暂且放过豆蔻一次,以观后效。   缪嬷嬷倒是很担心四姑娘这么轻松地放过豆蔻,更担心豆蔻会再耍心眼。然缪嬷嬷见四姑娘很有主意,也不好多说,只得私下里小心监视豆蔻。   夜深人静,四姑娘的院子刚熄灯,便见有个女子的身影蹿出来,直奔大太太的院落。   大太太正预备睡下,见着豆蔻落魄的跑进来,吓了一跳。大太太盯着豆蔻额头上刚凝结的血块,惊讶的问:“你破相了?”   豆蔻小心的回道:“奴婢偷听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头,太太放心,声音很小的,没有被四姑娘发现。”   大太太点点头,幸好,若被发现了,她一准把这个没用的丫头收拾干净。她做事,素来不留一点与人把柄的肯能。   “四姑娘很满意太太给她安排的亲事,只不过今天六爷来了,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大太太奇怪,老六不过是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奴婢离得远也没听太清,好像是说王三爷好龙阳。”   “胡闹!”大太太气愤的拍桌子,大骂詹祠:“才多大的孩子,竟敢传这种腌臜话。”大太太恨不得此刻就去教训这个混小子,可惜这些话是她派细作偷听而来的,拿不到明面上。大太太转而又问豆蔻四姑娘是什么反应。豆蔻立即表示四姑娘似乎不怎么太信。大太太听此言放松口气,打发豆蔻回去,并吩咐她以后再有动静继续来报。   大太太更衣后卧床预备歇息,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不行,这门亲事要快点定下来才行。明天,明天她就带清玉回娘家。     ☆、第四十章   一大早儿,清玉便得了去王家的消息,特意挑了间光鲜体面地衣裳穿着去大太太处请安。大太太上下打量清玉一遭儿,不太满意。大太太口上没说什么,暂且领着清玉去见老太太,随后便带着清玉去她的院儿。大太太亲自把关,从几件新做的夏衣中选择了一件秋香色的裙裳。大太太等清玉换上后,再打量,淡淡的绿衬托着清玉的身段有股子柔美和贤淑的气质,可比之前那件洋红色的稳重多了。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笑着拉清玉解释道:“母亲知道你重视这次见面,必是费心思打扮过的。可你不知道,我娘家说的算的是谁,那是老爷子,他最稀罕姑娘家穿的素净稳重,咱就不好穿的太显眼了。”   清玉惊讶的点头,赶紧和大太太赔错,怪她早上拿错了主意。   大太太笑着摇头,只要清玉满意她安排的婚事便好。大太太牵住清玉的手,慈祥的拉着她往外走。二人上了马车,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王家。清玉先下车,然后等着大太太下车,亲自上前扶着大太太前行。行至老太爷院中时,便见出来迎的王家的两房夫人,王家大太太叶氏和二太太李氏。   李氏脸上的笑容起先有几分勉强之意,当她瞄见詹家大太太身边的姑娘时,眼珠子顿然亮了,颇有意外的意思。李氏笑容热情了不少,随着大嫂一起热烈欢迎詹家大太太进门。   几位太太进了屋,王家大太太先请众人在花厅里吃茶说话。老太爷因临时有客,估计要等会子才能回来。王家大太太便想着先叫弟妹见识下,这次必让王议和她弟妹李氏双双看中清玉这丫头。她叶姝作为王家的大太太,办事儿从不会叫别人挑出刺儿来的。   清玉乖巧的跟在大太太王氏身边,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太太们说话。她用余光暗暗打量王议的母亲李氏,衣着料子、样式和王家大太太无什么差别,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相中等偏上,眉眼精明的很,口齿也极为利索。   如果就这么打眼一看,任谁也瞧不出这李氏是庶子的媳妇。看来考中科举的庶子王天曦王二老爷很受宠,至少很受家里这位前任礼部尚书王老太爷的宠爱。   清玉再观察王家大太太叶姝,果然和詹府二太太是亲姐妹,二人同为侯府千金,有着一样的高傲一样的自以为聪明的算计。俩人唯一不大相同的,便是叶姝比她妹妹叶娟城府更深些,性子更稳重些。   “弟妹,我来引荐,这便是我先前和你夸过好几遍的詹家四姑娘,不仅人美,性子也安静重、乖巧。”叶姝笑着介绍道。   王家二太太李氏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打量眼前这位姑娘了,倒是难得的漂亮,身材也好。刚才打从进门李氏就暗中观察她,觉得这丫头性子也十分稳重。当初李氏听说嫂子要给她的儿子介绍亲事的时候,李氏不怎么愿意,特别是当她听说对方是大哥哥妹妹家的庶女。李氏防备心比较重,她自然猜出叶姝的算计,这次见面她本打算敷衍的,然见着詹四姑娘本人的样貌后,李氏有点动摇了。   “还不快点见礼。”大太太笑道。   清玉看大太太一眼,方乖乖的点头,起身再次对李氏行礼。李氏目光停滞了下,笑着扶起清玉,问她年纪大多读什么书平时喜欢做什么。清玉一一答了,谨言慎行。   李氏满意的笑了笑,看向詹家大太太王氏:“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女儿,漂亮,乖巧。”   “是啊,这孩子最乖了,又孝顺,府里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王氏违心的夸赞道。   清玉悄悄地抬眼看王氏,迅速低头,红着脸似很害羞。王氏说这话难道不脸红?她的名声在詹府里可不怎么好,就算不是‘小泼妇’,他人形容的话也不会是什么赞美。只可惜詹府规矩甚言,没人能把这消息传到王家二太太的耳里。   “老太爷回来了。”丫鬟的传话声刚落,便听见有男人的咳嗽声。眨眼的功夫,果然见老太爷挺直着腰板背着手进来,众女眷皆站起来相迎。   老太爷“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众人,入座的时候瞄一眼回娘家的女儿王氏,又往王氏身边的姑娘清玉瞧了一眼。老太爷落座,脸上仍旧没有笑意,然看着王氏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既是难得回来一次,好好和你嫂子们聚一聚。我真是年纪大了,应酬个人便觉得精神不好了。”老太爷叹口气,也不等女儿回应她,转而看向清玉。清玉再次起身行礼,老太爷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这丫头倒是真漂亮,瞧着也稳重。”   李氏听此言赶紧笑着接活道:“媳妇也觉得如此,詹四姑娘难得性情如此稳重。”   “嗯,”老太爷笑着点头,吩咐清玉坐的离他近点,于是清玉便被安排坐在老太爷的左下首。老太爷似乎对清玉很有兴趣,再也不说疲乏的话,反而吩咐媳妇女儿们去准备宴席,只留清玉在身边说话。   王氏见老太爷似乎很喜欢清玉,给孟大强家的打个眼色后,便和嫂子们一起忙活着宴席的事儿。不大会儿,叶姝的两个儿媳妇也来了,这两位奶奶现在才来,是因她们今日赶早儿去庙里的上香还愿。   老太爷打听清玉一些爱好之类的后,又意外的夸赞清玉今日的穿着。   清玉不大好意思的笑道:“是母亲教得好。”   老太爷又问清玉平时都读什么书,清玉便回答了之类的书名。老太爷复问她为何只读这几本书。   清玉直接答道:“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书读太多反而不好。”   老太爷笑眯眯的捋胡子点头:“说得好。”   清玉冲老太爷颔首,轻轻浅浅的笑着,很规矩。   老太爷眯着眼看她,说不出什么了,也不想多问什么。刚巧那边饭菜要布置完了,王议也已被叫了回来,直奔老太爷这边行礼请安。   “快来见你詹表妹。”老太爷笑呵呵的为王议引荐。   王议这才注意老太爷右下首处站着个美丽的女子,才十二三的年纪,已经出落得如出水芙蓉。长得可真漂亮,王议禁不住对她恭敬地作揖。他去詹府许多回,也听詹三爷提过他这位妹妹如何,今日终得幸一见。   宴席开始,清玉便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刚拿起筷子用了两口菜,便听那边的老太爷道太累了先去休息。众太太奶奶们哪敢怠慢,赶紧放下筷子欲送老太爷。   老太爷摆手道:“吃你们的,别因我扫了兴致。”   众人这才落座,开吃。清玉见王家老太爷并没去别处,只去了花厅一侧的耳房内歇息。众人因此也吃得不安心,生怕扰了老太爷歇息,纷纷放下了筷子,清玉和大太太王氏也随大流。   叶姝怕扫了兴致,便邀请王氏和清玉等去她院里,正好可以欣赏牡丹花开。于是众人便移向王家大太太的院儿,叶姝知道大家都没吃饱,另摆了两桌酒菜,都是挑好吃/精致的,大家边吃边聊。清玉、王议和王家的大奶奶、二奶奶等几个小辈一桌。两位王家的儿媳妇倒是嘴贫,总是不停的问清玉很多问题。奇怪的是这俩人谁先问了什么,不管清玉怎么回答,另一个都会变着法的应和,再给她吹到天上去。清玉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所幸的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吃,光顾着回答问题了,甚至连口水都不曾饮入。   终于熬到了席散,清玉可以空着肚子跟着大太太打道回府了。幸亏大太太因为急于和老太太汇报“喜讯”,免了清玉的晚安定省,令清玉可以提早回房添补饥饿的肚子。   “姑娘想吃点什么?”缪嬷嬷有点急,她更关心姑娘今日去王家的情况如何。自从他从六爷口里听说那个王议有龙阳之癖后,先前对王议的好印象劝化作臭屁给放了。这会子缪嬷嬷巴不得自家姑娘再也不要和那个王议有关系,那家伙喜欢男人,怎会待她家主子真心?太可耻了!   “此刻就是一碗白米粥放我眼前我也能喝下去。”清玉愁眉苦脸的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她第一次意识到报仇以外自己还有在乎的事儿,吃饱饭。   厨子在缪嬷嬷的连番催促下,很速度的做好了粥饼和几样小菜。清玉吃过饭,喝了滋补虚寒的参汤之后,终于露出幸福的笑容。   “姑娘,快说说,王家二太太和老爷子对您什么态度?”缪嬷嬷急道。   “很好,热情的很。”清玉伸个懒腰,起身在地上溜达。   很好?那岂不是瞧上咱们姑娘了?缪嬷嬷吓得半死,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将她拖进十八层地狱似得。   ……   傍晚,王家二太太李氏终于等丈夫王天曦回来了。她一边笑着伺候丈夫更衣,一边和他说今天相看的事儿。李氏将詹家四姑娘好一顿夸,特别是她的相貌。   “长得这样好看的姑娘他若再不喜欢,可就没有会喜欢的了。”李氏笑道。   “是么?你问儿子了么?”   李氏喜气洋洋的点头。   王天曦心里松口气,若非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非这二子除了那个癖好外什么都优秀,他非得把王议打死不可!王天曦起先和李氏试图纠正过王议的癖好,奈何王议宁死不屈。打在儿身,痛在父母心。王天曦和妻子也是没办法管了,只盼着儿子能喜欢女人传宗接代便可。奈何这些日子给他安排的通房,王议一个都没睡。后来他和妻子李氏问他,那小子竟嫌弃丫鬟不够漂亮。   王天曦便想着让妻子李氏给王议寻个漂亮的媳妇,出身不好没关系,性子稳重漂亮即可。谁曾想大嫂子横插一下,可巧就给他们找个了门当户对的漂亮的。王天曦其实不大想让嫂子遂了心愿,然考虑到自己儿子的特殊情况,又想这媳妇嫁进门后,只要好好教诲早晚还是会站在他们二房这边的,王天曦因此也便没有否决。李氏也与丈夫的想法一样。   夫妻俩商量定了,便一起去老太爷那里回禀,只要他们夫妻和老太爷一提,这亲事也就成了。岂料老太爷听了他们夫妻二人的请求,冷哼一声,直言:“亲事我不同意,你们也别劝,劝也是不同意。”      ☆、第四十一章   王天曦和妻子李氏不解,二人纳闷的互相看一眼。李氏不好意思开口问老太爷,只得给丈夫打眼色。王天曦暗观老太爷的情绪,似乎不太差,这才敢发话。   “父亲,我和您儿媳都觉得这姑娘不错,又是门当户对亲上做亲的好事儿,”王天曦话没说完,发现老太爷看他的眼神儿不对,话锋一转,“儿子向来听从父亲的决定,父亲英明睿智,什么事儿都比我们瞧得清楚。儿子刚才有此言,只是想问这其中的可有什么我们夫妻看不透的原因?”   王老太爷面色松动,呵呵笑了两声。“你二人心里清楚,亲事是大房主动撮合的,她们什么心思你二人会不晓得?”   王天曦看眼李氏,李氏随即点头道:“媳妇自然晓得,不过那姑娘父亲也见了,确实和咱家议儿十分相配。我和老爷商量了,以后可等她进门慢慢教导。”   “哼,做梦!”老太爷冷着脸,侧着身子,似乎很不满意王天曦夫妇二人的辨识不明,“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眼力都没有。为父我特意问了那丫头几句话,便听出门道不对。甭管问她什么,她说的话都以嫡母为主,话里话外透着的就是‘母亲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哪是人,分明就是养了个傀儡。”   王天曦和李氏闻此言同时心惊。李氏细细回忆之前的事儿,昨日那姑娘连和自己请安时,确实提前瞧一下她嫡母的眼色。当时她觉得有点别扭,却因为是小事儿没放在心上;如今听老太爷这么一提,李氏猛然发觉此事确实不妙了。   “那孩子的穿着是经过指点的,她的言行估计也被我的好女儿点播了,不可信。”王老太爷觉得自己那个聪明的女儿能做到这点,对她来说这一切太容易了。况且这位詹四姑娘打小就没了亲娘,性子是圆是扁还不是由着他女儿随便拿捏。“与其娶这样的高门庶女,倒不如找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好歹有自己的性情,将来会懂得自己的立场。”   王老太爷说这话的时候,精明的目光落在李氏身上,随即有转到儿子王天曦身上。王天曦看眼媳妇,立马会意父亲的意思了。他的妻子李氏便是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当初正是因为父亲的把关才有他今日的内外风光。王天曦深信不疑父亲的安排,跪地磕头认错,当下决定否决这门亲事。   王老太爷提点二儿子到这,也就不会再帮忙了。左右亲事还没有定下,才不过是相看,容易推掉。王老太爷觉得推掉亲事的事儿交给李氏去办便好,若他出面,必然会激化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到时候他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又好埋怨他偏心。   王老太爷疲倦的叹口气,扶额。他真的觉得很累,都是儿子,俩个都不错,他不过是想公平对待,好让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将来可以互帮互助。谁知大儿子竟这般小肚鸡肠,大儿子越是如此,老太爷越是嫌弃讨厌他。渐渐地,王老太爷的心也就真的偏向庶子二房了。   次日,清空万里。王家大太太叶姝刚吃过早饭,便觉得神清气爽,她似乎预料到今天会有件顺心的喜事定下来。叶姝喝了一会儿茶,便起身预备去二房瞧瞧。岂料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说李氏来了。   叶姝坐回原来的位置,眼见着李氏进门,笑嘻嘻的请她坐下。来得正好,她早准备好听李氏传来的喜讯了。   “嫂子今日的心情不错。”李氏刚才在路上忖度了好一阵儿,思量着如何拒绝才能让大嫂的面子好看点,她还真有点紧张。此刻她看见大嫂的心情不错,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个心情特别好。”昨日她把自己的谋划说给老爷听,老爷好一顿夸她会办事。叶姝再想想自己以后就可以拿捏住二房了,心情顿然开阔,也就不介怀自己以前受过的小气儿了。   “嫂子,我今日来是有件要事和你商量,”李氏犹豫道。   叶姝主动拉着李氏,笑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犹豫什么,和我你还需要客气?”叶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亲事定下来了。早一日定下,她早一日解脱。   李氏听嫂子如此说,也就不客气了,原本准备委婉的话儿都省了。“嫂子,议儿的亲事恐怕要再等等,那孩子性子倔,怕是配不上詹四姑娘。”   叶姝听此言,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她重重的放下茶碗,眼盯着李氏问她什么意思。   李氏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了些赔罪的话。“詹四姑娘人美性子也好,真是我们家王议配不上她,可不好耽误了人家姑娘。真是麻烦嫂子帮衬着张罗亲事,我和老爷都十分感激嫂子,以后嫂子需要我们夫妻做什么尽管吱声,我们绝没有二话。”   叶姝才不愿听这些客套话,皱眉说自己累了,摆手示意李氏可以走了。李氏尴尬的笑了笑,她没想到嫂子反应这么大。嫂子越表现的不称心就越说明这门亲事她有所图谋。李氏出了门,心中松口气,幸亏这门亲事临到了有老太爷把关,不然以后他们二房怎么被大房吃了都不知道。   叶姝烦躁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气呼呼的差人去詹府禀告小姑子。   大太太晚饭后,得了娘家传来的消息,也颇为惊讶。昨日清玉的表现可谓是堪称完美,根本没什么破绽可言,纵是自己这样挑剔的人昨日见她都会喜欢。昨天李氏表现的很明显,她明明很喜欢清玉。大太太昨儿个回来后,一直以为这门亲事成定了,怎么就突然有了变数。   大太太想不明白,便开始仔细琢磨昨日清玉的表现,清玉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些似乎都没什么问题。除了她帮衬娘家大嫂弄筵席的时候,老太爷似乎在那时候单独和清玉说了几句话。   大太太当即叫来孟大强家的问话,那会子她陪在清玉身边,若这小丫头真有什么小动作,孟大强家的肯定会发现。   “你仔细想想,四姑娘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孟大强的狠劲儿的回忆,想疼了头,也没想出有什么异常。“老爷子没问什么特别的,四姑娘也没多余说什么,回答特别妥帖得当,顺路还夸太太您呢。任谁听了四姑娘的话,都会觉得四姑娘性子好,温和,还孝顺。”   大太太还是有几分不信,特别是她考虑到清玉近来微妙的变化。虽然她说不出那里变了,但她能感觉得到这孩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大太太吩咐孟大强的仔仔细细的重复昨日清玉说过的话。孟大强家的照做,大太太听过之后,确实没什么可挑的。看来这件事并没有出在清玉身上,难道是哪个李氏过于挑剔?   大太太转念想想,李氏这个人确实十分精明不好糊弄。若是这件事儿她都能摸得透的话,可见她城府深的可怕。大太太突然有些担心她大哥大嫂以后,王家二房真的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算了,”大太太无奈地叹气,终究是娘家的事儿,她帮不上忙就算了,总不至于把自己赔进去。她已经嫁进詹府,就是詹家的人,管好自己才是正经。大太太琢磨如何和老太太和清玉交代,想好了托词,她便起身去老太太那边。至于清玉那里,大太太便派孟大强家的去找缪嬷嬷透个口风,至于怎么劝清玉,就叫那个缪嬷嬷自己操心去。   清玉从今早开始便没好过过。她久违的葵水总算来了,肚子里却跟放了几把刀似得,绞痛的厉害。清玉一整天摊在床上,面无血色,冷汗直冒,纵是有暖炉暖肚子也没用,疼痛一点都没有缓解。清玉料知本尊的虚寒体质很厉害,却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等地步。几年的虚寒不可能一朝养好,她估计还要挺几次这样的苦,身子才会被调养好。   韩嬷嬷早已经照着姑娘的吩咐备好了阿魏、小茴香、青皮等药材,研磨成末,制成阿魏撞气丸1。清玉早年跟着母亲过活的时候,有次着凉腹痛,便是用的这个医好的。当时清玉年纪小,不曾记得做法,可巧现在这本医术里有。所以这回得幸可以在痛经时,辅以醋汤服下阿魏撞气丸。   清玉中午的时候用的药,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腹痛渐渐减退了。她本想歇息一会儿,却见孟大强家的将缪嬷嬷叫走。心知王家那头来了消息,顿时睡意全无。不大会儿,她见缪嬷嬷打着笑脸进来,便明白王家那门亲事如她所愿的吹了。   “周姨娘那边如何了?”清玉忙碌完自己的事儿,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叶香玉那边。   “自从周姨娘闻见那衣裳上头的麝香之后,突然变得老实本分了。不过昨儿个有人瞧见她请大夫诊脉了,听说还是个男孩呢。”缪嬷嬷答道。   “男孩好。”清玉浅浅的笑了,似乎预见了她们主仆将来争抢孩子的结果。   缪嬷嬷纳闷的吸口气,瞅清玉道:“也怪了,昨儿个陈大夫刚给她诊脉说母子平安,她今儿个突然闹肚子疼,又请了陈大夫来。”   “这倒是个稀奇事儿,谁会无缘无故肚子疼呢。”清玉琢磨了会儿,忽然想起上次给叶香玉瞧病的时候,正是那个如月拿钱替她家主子打点陈大夫的。   作者有话要说:1摘录卷七 【处方】 小茴1两,青皮1两,甘草1两,陈皮1两,莪术1两,川芎1两,生姜4两(用盐5钱,淹1宿),胡椒5钱,白芷5钱,肉桂5钱,砂仁5钱,丁香皮(炒)5钱。   【制法】 上为末,用阿魏一钱半,和面糊为丸,如芡实大,每药一斤,用朱砂七钱为衣。   话说,哀家的葵水也来了,腹痛厉害,木有药吃,还要码字。哀家心里苦,你们知道么(*^__^*)   ☆、第四十二章   如月终于盼来了陈大夫,当即以大夫需要安静诊脉为由,打发走屋内所有的丫鬟。   陈大夫略微恐惧的看着周姨娘,抹一抹头上的冷汗,抖着手从怀里头掏出一个小纸包。如月立即高兴地抢过来,打开黄纸包,盯着纸包里白色的药面,嗅了嗅,果然无色无味。   “这东西就是你说的那个药?”   陈大夫蹙眉点头,“就是它,此药名叫睡隐。是由两种毒性不同的花粉和□研磨混合而成,每次只需要服用一丁点,再慢慢地加大药量,服用之人必会在半年之内嗜睡损精而亡,而且此药即便使用银针检查也是查无踪迹。”   “这么厉害!”如月稀罕的捧着药粉,脸上荡漾着得意的笑容,她终于看见了希望。   陈大夫瞧周姨娘的模样更怕了,有些担心的问她:“你确定是二奶奶想用这个?她、她要用在谁身上?”   如月瞪圆眼瞅陈大夫,骂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你既然收了叶侯府和二奶奶的钱财,就该知道为谁办事。你应该知道,我是二奶奶的亲信,不然她也不会将给怀孕生子的机会交给我。可就算这样,她也没和我说过这东西怎么用。不过我从不多问,因为我知道我就是个奴才,我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你明白么?”如月说着,边阴险的笑边用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是是,这倒是。”陈大夫再次用袖子给自己的额头擦汗,他真是为了钱不要命了,掺和进这种深宅大院的斗争。陈大夫一直深信如月是詹家二奶奶的亲信,以前二奶奶有什么事儿都是吩咐如月打点自己,再说很多世家里,正妻都会安排自己最信任的丫鬟给丈夫做通房或者姨娘,就为图小妾和主母能一条心。陈大夫想这位二奶奶已经生不出孩子了,自然在子嗣上更加小心,安排她的亲信如月给詹二爷生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陈大夫,这件事儿办完了便麻烦你彻底给忘了。以后不管谁问起,你也不能再承认再提。这也是为了咱们以后,所以必须要谨慎。二奶奶可说了,若是抓到你乱说,就——”如月惊恐的瞪圆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大夫吓了一大跳,赶紧慌张的点头。放心吧,他也怕死,这种事他到死也不会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   如月见陈大夫被自己糊弄住了,十分得意,又吓唬他几句,才叫他速速离开。   陈大夫迈着快步,迅速从詹府后门离去。跨出詹府院门的那一刻,他大大的松口气。再想自己刚才送药的事儿,他悲哀的想到不久以后这宅子里又多出一条冤魂了,心里禁不住有些愧疚。他赶紧合着手,自我安慰的念叨:“我只是个送药的,送药的,我什么都没做,千万别找我身上。”陈大夫念叨完,夹着药箱子迅速逃离詹府。   不大会儿,角门后探出缪嬷嬷的身影,她瞧着陈大夫走远了,方转身往四姑娘那儿回话。   “送药的?陈大夫亲口说他是送药的?”清玉问缪嬷嬷,见缪嬷嬷点头,清玉安心的笑了。   清玉不知道如月是怎么收买了陈大夫,但她能肯定陈大夫此来是给她送‘药’的,她一个孕妇身体健康,哪用得着药。想必这陈大夫送的药,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会害人命的毒药。清玉一想到如月拿到毒药的可能的用处,心情就莫名的舒畅。她上次故意唬弄如月,加深了如月和叶香玉的积怨。使得如月对叶香玉心生疑窦,令其担心叶香玉会对她这个背叛者下狠手。随后,如月从新做的衣服之中闻到麝香,肯定会认定是叶香玉干的,便彻底印证了她心底的怀疑和恐惧。如月害怕之余,必然会为了腹中的孩子先下手为强。当然,如月会下决心下狠手,有很大一部分关系是因为如月当初见识过叶香玉的凶狠毒辣。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跟叶香玉的为人险恶有很大的关系。   清玉抿起嘴角,想起她早夭的儿子,眸中禁不住闪烁出浓浓的怨恨。这对当初合力将她弄死的主仆二人,如今就要窝里斗了。两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碰撞在一起会怎么样?   清玉的心里莫名的畅快了。若非身份和能力的限制,清玉真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将这二人玩弄于鼓掌,而后亲手扒皮敲骨。可惜她不行!清玉低头看着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用左手摸自己的右手。她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她自私的占用了四姑娘的身体,若再不爱惜,岂能对得起魂破归西的四姑娘。   她对天发过誓,她会带着四姑娘的那份儿好好地活下去。她会报仇,为自己,为四姑娘,她一定要活得更精彩,让那些曾经瞧不起她们俩的人永远艳羡,望尘莫及。   她已经是死过的人了,又何惧于活着。   丫鬟暮雪将参汤端过来,见自家姑娘正出神,便放下参汤,坐在缪嬷嬷身边。等了一会子,暮雪怕参汤凉了影响效用,起身轻声的叫了下姑娘。   清玉回神儿,甜甜的笑了,将参汤饮尽。   暮雪一边收拾空碗,一边笑问:“姑娘今日心情不错,晚饭我请赵大娘再多加两个菜。”,暮雪十分了解自家姑娘,心情好的时候,胃口就好。   “嗯,你安排吧。”清玉浅笑。   暮雪伶俐的对自家姑娘眨眼,笑道:“姑娘放心,那些温补的食材我都记着呢,我看着赵大娘做。”   清玉笑着点头,她也算幸运,身边这几个大丫鬟都十分得用,还可信。清玉突然又想起永安王府了,既然她和王家的亲事吹了,那头的可能性就会大些,该打听的消息还是要打听。清玉便再一次问起缪嬷嬷,王府那边可否有什么消息。   缪嬷嬷仍旧摇头:“大消息没有,倒有一条没用的。老奴无能,府里头的什么事儿都打听不找,便私下请了两个男丁守着王府的正门和后门。正门很少开,反正近两月是没开过。后门除了每日采办运送货物外,唯一有规律的,便是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一辆十分破旧的马车驶出来。一般是早上天刚亮就走,晚上黄昏时归来。”   清玉觉得奇怪,好奇的问缪嬷嬷,“这马车只在初一十五走?”她见缪嬷嬷点头后,继续又问,“可知道马车往什么方向去,去的什么地方?”   缪嬷嬷皱眉想了想,答道:“是往城外走,至于去什么地方老奴便不知道了。要不,等下次我叫人跟着?”   清玉琢磨了一会儿,摇头对缪嬷嬷道:“不,不要跟着,等这个月十五,你找个懂马的人去瞧,我想知道拉那辆破马车的马是怎么样的。”   “马?”姑娘关心人家永安王府的马做什么?缪嬷嬷有点想不太明白,她瞧着姑娘也像是推测什么没个准答案,也就识趣儿的不去多嘴问,等到时候出了结果,姑娘自会和她说。于是缪嬷嬷谨记四姑娘的吩咐,随后得空便照着四姑娘的吩咐去办。   清玉闲着无事,便抓了一把瓜子消磨时间。她才吃了两个,打眼瞧屋子里的人,想起有几日不见本尊的奶娘韩嬷嬷了。清玉便问暮雪韩嬷嬷今日身体可否有恙。   暮雪惊讶的看着自家姑娘:“您怎么知道她身体不舒服?”暮雪说完话,被缪嬷嬷瞪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误了。   清玉看向缪嬷嬷,示意她解释一下刚才的小动作。缪嬷嬷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姑娘,老奴没别的意思。这是韩嬷嬷自己的意思,她前儿个吃饭,胃口堵着了,一直不大舒坦,求我们不许和你说,怕你担心她。”   “有意思,她是我奶娘,我担心她是应该的。”清玉又问了韩嬷嬷吃的什么东西,现巴巴的去翻医书,转念一想,又将书放回原处。   “姑娘怎么不看了?”缪嬷嬷本指望自家姑娘真能弄个方子医好韩嬷嬷,毕竟治病的事儿四姑娘以前就做过。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好请大夫,小病小灾的从来都是自己胡乱弄药吃。医好了尚可,医不好还要更遭罪。   “本来就胃口不好,她哪还喝得下去又苦又涩的汤药。”清玉琢磨了会儿,道:“我有个法子,可以将治病的药和食物混在一起做,既好吃又能治她的胃口问题。”   “这主意好!”缪嬷嬷直点头。   清玉便把她娘以前的传给她的一个养生的方子告知缪嬷嬷,缪嬷嬷一一记下,照着吩咐弄材料,请厨房的赵大娘做出了四姑娘所描述的八珍糕1。   韩嬷嬷用过之后,过了一夜,第二日果然有了胃口。能吃得下饭,脸色体力自然慢慢地恢复好了。若不然以韩嬷嬷这么一把年纪,胃口不行简直就是相当于要了她的老命。   眼看着就要到冰玉十四岁生日,老太太思虑给冰玉生日礼物的时候,便考虑到她的亲事。老太太为了孙女的未来,破例请她那个能惹事儿的女儿詹仪回来。能将詹家和户部尚书一家拉上关系的,便只有她的小女儿詹仪了。   詹仪本以为母亲原谅她了才叫她来的,不曾想竟是为了冰玉说亲的事儿,她有点不大乐意。当初本就是冰玉先瞧上她儿子在先,是她不检点,最后反成了自己受罚。如今她和她母亲竟妄想着和户部尚书结亲,论起家世竟比自己高一头,这无异于让她帮着自己的冤家踩在自己的头顶上。詹仪可不傻,可她又不想再次得罪老太太,只得口上应承下来,心里却压根没打算去办好这件事。   詹仪回京时间也不长,她本人和户部尚书自然扯不上什么关系。老太太能求她,无非是她婆家大嫂禾氏的关系。禾氏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头可是有名的,谁人不巴结,所以她和户部尚书的夫人必然相识。   老太太知道上次因詹仪带冰玉清玉俩姑娘去靖远侯府时,闹出点误会。冒然去求必然不好,她一再嘱咐詹仪:“你千万别和她说什么求亲的事儿,你就说你想多认识几个人。再说,户部尚书的夫人你想结交也在情理之中,将来对循儿、待儿都有好处,她自不会多问。等她应下来,到时候约日子见面,你再领着三丫头去。”   詹仪面上点头应承着,心里头却嘲笑老太太算盘拨的太精。她是敬重自己的母亲没错,但这次母亲仅仅就因为二房的事儿一再不给她颜面,如今又因为二房的关系才拉下脸来求她,怎叫她不觉得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1八珍糕【处方】 党参(去芦)60克 茯苓60克 生白术60克 扁豆60克 莲子肉60克 生苡米60克 生山药60克 芡实60克 白米面3千克 白糖2.4千克 江米面3千克【制法】 共研为细粉 过罗,搅匀蒸糕,每块重30克。【功能主治】 补脾养胃。脾胃虚弱,饮食减少,身体疲倦,面黄肌瘦。【用法用量】 每服15克,日服二次,温开水送下。【摘录】      ☆、第四十三章   詹仪在口头上答应了老太太,却只说试一试,保不准能成。她从詹府出来之后,回身就到了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夫人禾氏见她突然拜访,猜有什么什么事儿。可巧她这些日子琢磨内侄子的婚事问题,正有意想和詹仪打探一下詹四姑娘的性情如何。   “弟妹的新居我还没来得及拜访呢,哪天得空邀我去喝茶?”禾氏笑问。   詹仪眼珠子动了下,似乎有点明白禾氏的意思了。她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再好也比不过靖远侯府气派,如今禾氏主动提要去,无非是想借这个由头看别人。詹仪可不想失去大哥大嫂这样的助力,难得有机会讨好她,自然不能放过。   “前些日子搬得急,有几处地方没修缮好,故才没请你的。如今都弄好了,我正琢磨着挑个日子请你和我娘家的嫂子们都过去瞧瞧。”   禾氏赞许的冲詹仪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儿。   詹仪讨好似得笑了笑,而后面露尴尬,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所幸端起茶碗干喝茶。禾氏见她面有难色,问她何故。詹仪又是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明来意。   “嫂子,不怕你笑话,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儿想求你,不,是我代娘家二嫂子求你的。”詹仪面露几分不情愿的意思,似乎很想把自己摘干净。   禾氏见状笑了,拍拍的她的手安慰道:“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能帮到的我尽量帮,咱们都是亲戚,何必见外呢。”   “就是亲戚,我才要小心着些。”   禾氏听此言,面色郑重。弟妹什么意思,难道她所求的事情是会影响到自己?瞧她这副为难的模样,想必该是什么大难事儿,估计弟妹八成也是不情愿的,必是受她娘家的母亲逼迫所致。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百善孝为先,弟妹孝敬母亲总是没错的。禾氏理解的拍了拍詹仪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且说吧,有什么事儿咱俩一起想办法。”   “事情不是大事儿,可我不想骗嫂子,让嫂子难做。”詹仪诚恳的望着禾氏表忠心,而后将老太太的小算计悉数说给了禾氏听,“好嫂子,我本来不想答应这事儿的,奈何母亲她太宠爱我那个内侄女了,我也是没办法。我真是没脸来求姐姐的,上次的误会闹出多大一笑话,我的脸皮早就丢尽了。”   禾氏本有些不悦,然听自己的弟妹服软了,还说了这么多饱含歉意的话,她也责怪不起来。所幸弟妹想着她,没偏着婆家一起忽悠她,还算是好的。   禾氏便预备随便寻个好点的借口回绝了詹仪,她不反感詹家高老太君为自家人谋划,但她不喜欢有人绕着弯子求她办事儿的。如果高老太君派詹仪来直说,她许能应承下来帮一帮,如今她断不会帮忙了。而且禾氏也不傻,她瞧得出詹仪根本不想出手帮忙卖人情。禾氏猜测詹仪和她娘家的二嫂子关系肯定不怎么好,刚才詹仪提到自己内侄女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厌恶之色。   禾氏不了解詹仪当初因何事提前搬离了詹府,但她知道事情肯定和二房太太还有那个冰玉姑娘脱不了干系。不管谁对谁错,禾氏觉得詹冰玉这丫头都不怎么样。至少她不够聪明,自以为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詹仪。这样的女孩她是不会介绍给她的挚友户部尚书夫人做儿媳的。   “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倒是个不错的,只是可惜了,我那好姐妹早有中意的人家了。不过到底是谁家我可没细问,事情还在商量中,我过早问了,一旦没成,反对姑娘家的名誉不好。”   詹仪笑着称是。“既是如此,我便可放心回了母亲。”   禾氏笑着点点头,不管什么事只要能和气的解决了就好。她心宽,也不计较这些小事情。晌午的时候,禾氏留詹仪用饭,招来女儿苏瑞珠闹了一会子,随后,苏瑞珠便告辞去上课了。   “这丫头我也越来越喜欢了,好嫂子,把她借我,陪我两天如何?”   詹仪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活泼开朗,性子极好,最重要的是她为人简单纯净,很讨喜。苏瑞珠的性子像极了她母亲禾氏,小事不过心,大事不含糊,这样的女人最是能旺夫的。只可惜苏瑞珠和循儿、待儿是堂兄妹,若不然她非得要这个媳妇不可。   禾氏被哄乐了,没什么比夸她儿女更让她觉得高兴的了。禾氏笑着摇头,坚决不同意她的宝贝女儿离开。她不见女儿一两日没什么,她就是担心邻府的侄子禾晏,这孩子整天一个人闷闷的,若没了瑞珠的打搅闹腾,禾氏真怕禾晏得了失语症,再也不会说话了。   想到自己这个侄子,禾氏又犯愁他的婚事来。最近相看了几家女儿,要么小门小户的不大气,要么模样长得不够俊,总之没一个能合上她心意的。前儿个,禾氏觉得乏,躺在榻上眯了一小会儿,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张少女的脸来,那姑娘俊俏极了。禾氏睡醒之后仔细回想,才惊讶的发现梦里的姑娘正是她几月前见过的詹四姑娘詹清玉。   禾氏觉得这个梦是个预兆,故此对詹清玉上了心,她特意派人去暗中打探詹四姑娘的性情,得到的答案却不太令她满意。禾氏得到的消息,一般都是詹府内部很难弄出来的,应该准确。但禾氏并没有全然相信传言,因为禾氏亲眼见识过詹清玉,她觉得这姑娘并非像传言中所谓的那般‘撒泼无能’。   “弟妹,和我说说你娘家另一个侄女,我瞧着这姑娘真俊俏,想必她亲娘也是个漂亮的。”   詹仪听禾氏问起这个,来了兴致,简要说了说清玉的母亲周姨娘的情况。   禾氏得知周姨娘生前受宠过,有点弄明白之前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儿了。可禾氏还不大确定,继续和詹仪打听。“弟妹,你冷眼瞧那丫头如何?”   詹仪立马明白禾氏的意思,心里头有点兴奋。本来清玉那丫头就比冰玉招人喜欢,她实话实话又何妨。“我瞧她不输给嫡出的姑娘,那副端方的做派,还有她沉稳的性子,是真好。”   禾氏一直观察詹仪的神态,分辨出她说的是真话,这才开心的笑了。果然,那丫头的名声是她的主母故意谋害所致。这位詹府的大太太手段高,而詹四姑娘能稳妥乐呵的活到今日,也不简单。禾氏冷眼瞧詹四姑娘是个面善的,应该是个好姑娘,不过若是谁招惹她了,下场未必有好处。   詹清玉这性子,真真是令她满意极了。她模样标致,性格沉稳端方,又是世家出身见过大世面的,且能在主母的算计下稳妥生存,这样的姑娘嫁给禾晏太合适不过了。禾氏对于内侄子的婚事一直茫然无措,如今终于瞧见希望了。不过此事她还是要谨慎些为妙,需再考察一番,毕竟这丫头将来是要做永安王世子妃的,必须要慎重再慎重。   詹仪哄高兴了禾氏,安安心心的回府。她故意等了两天的功夫,正巧在这月十五,登门詹府。   詹仪一脸歉意的对老太太道:“我还没来得及求她呢,就听嫂子说人家早有合适的人选了。”   “有人选了?”二太太闻此言,惊诧的无以言表。   老太太也有种不甘心的表情,然也是无奈,既然人家有中意的人家,她们就没必要在死抓着不放了。   二太太却没放手,甚至觉得有些奇怪。这户部尚书长子的情况她可是花心思打听很久的,可没听说户部尚书夫人明确表示看中哪家姑娘。“妹妹,你可知道她瞧中的是哪家姑娘?”   詹仪有点不高兴,反问道:“二嫂子难道不信我说的不成,这可是我婆家嫂子亲口说的。她说她不好问人家是谁,免得耽误姑娘家的名声。大嫂子和那位夫人是挚友,这事儿自然错不了的。”   “二媳妇你也别计较了,这家不成,再想别家就是,比他家好的也有。”老太太安慰道。   二太太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答应。她心里却极不舒坦,这可是她千挑万选的人家,比他家好的?可不容易再找了,至少京城里头适龄的没定亲的男子中没有更好的了。难不成要将她宝贝女儿远嫁?二太太想远嫁这俩字就觉得心疼,她可受不了冰玉出嫁后,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见不着她。   午饭前,清玉等来了缪嬷嬷的消息,关于永安王府拉着破车的马的消息。   缪嬷嬷一脸稀奇的和自家姑娘汇报道:“老奴特意请了个常年卖马的去认,拉车的一共两匹马,皆是枣红色的汗血马,据说这种马可日行千里。这就奇了,那么好的马怎么会用来拉破车,难道永安王府已经富贵成这样了?”   “据我了解,汗血宝马属大宛国进贡之物,数量极少,可谓是稀世宝贝。这种马可是比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还贵重。”清玉觉得十分有趣,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她饶有兴致的抬首看缪嬷嬷:“车厢里必是坐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第四十四章   傍晚,清玉去老太太房内定省时,老太太因担忧冰玉,一再嘱咐清玉明日要去看望她。清玉暗观老太太阴郁的神色,猜测冰玉的婚事八成是吹了。这倒也不奇怪,冰玉当初将姑太太彻底得罪了,如今反而求人家去求请说亲,姑太太从不是吃亏的人,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替她们出力。纵是老太太亲口命令姑太太,以她孤傲的性子也不会屈服,必然会从中做手脚。   此事也便是应了那句俗语:宁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君子;詹仪便是那后宅女眷之中最记仇的‘小人’。   次日一早儿,乌云盖日,狂风乱作,这天气一瞧便是要下大雨的。清玉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果然不见冰玉,心知她必定因为亲事被拒的事情心情不好,故而称病不来。清玉自不好将老太太的嘱咐当成耳边风,出门后便直奔二房冰玉的住处。   老太太听巧雁说了四姑娘的去向,满意的点头,叹道:“不算白养她,还知道疼她的三姐。”   “四姑娘虽说嘴皮子厉害点,心底却极为纯善。”巧雁笑着附和道。   老太太半眯着眼,听巧雁此言,眼皮子打开了。她盯着巧雁一会儿,面露一丝疑惑。“巧雁,你瞧四丫头是不是哪儿不一样了?”   “姑娘家长大了,性子自然比以前沉稳些。前儿个我还听缪嬷嬷说呢,四姑娘已经来过葵水了。”巧雁笑道。   老太太微微扬眉,笑着点头。巧雁说的也对,她大概总把四丫头当孩子看,却忽视了这孩子已经到合适的岁数了。不过,对于清玉的亲事,老太太倒不急,这丫头模样长得好,将来怎么也能有个去处。老太太甚至觉得王家的亲事吹了也好,她心里头倒是有更好的去处。再过两年,太子爷差不多也到了选妃的时候,清玉虽说出身不高,但凭借她的好样貌,将来指不定会如何。   清玉在前往二房的路上突然刮来一股邪风,狂风卷着沙石四处侵袭。暮雪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四姑娘的身前,生怕那些东西弄伤了四姑娘的脸,而暮雪自己的脸却被折断的树枝划破了。清玉叫她捂住自己的脸,也吩咐所有跟着她的丫鬟用手捂住脸,让她们眼睛透过指缝看路,可巧她们现在离二爷詹祺的院子近,清玉便吩咐众人一起快跑到哪里去躲灾难。   “哎呦,小祖宗,这样的天你怎么来了。”邱嬷嬷赶紧出门用袖子挡着四姑娘的脸,邀她进门。   清玉鬓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由着丫鬟们整理一遭儿后,方进里屋去瞧二嫂子叶香玉。   叶香玉正半卧在床上,脸色红润了许多,也没先前那般消瘦了。她笑着招呼清玉在她身边坐,面目有些慵懒,连眼皮子也只是半睁着,似乎刚睡醒不大精神。   “嫂子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清玉笑道。   叶香玉疲倦的苦笑:“前些日子才养好了些,最近却不知道怎么了,总不精神,嗜睡。”   “一定是嫂子前些日子累着了,这几日才找回来。”清玉暗暗打量叶香玉的状态,笑容始终淡淡的挂在脸上。   叶香玉瞧着清玉那笑,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禁不住伸手抚摸清玉的脸颊,她禁不住想起自己在清玉这年纪时的光景。那时候的感觉十分甜蜜,也十分留恋,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时候该多好。如果她没有和詹祺那厮有婚约,一切或许都不同了,那个孩子保不准也会生下来了。   “二嫂子,想什么呢?”清玉弯着月牙眼,盯着叶香玉那张带着幸福的脸。   “呵呵,”走神儿的叶香玉被清玉唤回来,面对眼前的现实,她莫名的怅惘。嫁进这么复杂的一个大家族,嫁给了一个看似多情却无情的詹二爷,已经够她受得了。如今姑母不待见她,院子里又多了个争宠的周姨娘,这日子真的是太难过。最让她难过的还有自己这副身子骨,她好不容易想开了,打算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却发现自己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还特别嗜睡。   “二嫂子,你精神可不大好,二哥呢?他怎么不在?”清玉假意回头四处找,心里却明白的很,詹祺肯定不在家里。这个男人只要得空,便不会呆在家里憋闷着。   “他?”叶香玉心里冷哼一声,前些日子因二太太给他弄了几个通房,他觉得新鲜,在家逗留了几日。最近又和从前一样,大概又是打着读书的旗号去外头鬼混。   此时,京城著名的春风楼内,詹祺搂着新来的花魁小七又缠绵了一通,这女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蚀骨的魅香,令他忍俊不禁,欲罢不能。扬州瘦马,果然是名不虚传。   詹祺很满意她的伺候,发泄一通后,躺在榻上发呆。   花魁小七将自己雪白娇软的身体慢慢地贴在詹祺身上,殷红的唇瓣从詹祺的小腹一点点打滑儿,上移,最终撩拨起詹祺男性的*。詹祺瞧着她那股子媚样儿,便受不了,当即就把她压在身下,预备再来一次。花魁小七故意躲着他,不许他进入。詹祺被她撩拨得早不住了,嬉笑着哀求她,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儿”。   “别叫我宝贝儿,我喜欢我的男人叫我小七,叫我的名字,小七。”花魁小七半眯着了她的杏眼,妖娆的冲詹祺抛眉眼。   “乖儿,”詹祺没答应她,反而捏住她胸前的柔软,意图哄她。   花魁小七偏不听,又拒绝了詹祺,坚持让他叫自己小七。詹祺顿然没了兴致,冷着脸穿上衣服,预备要走。   “为什么,为什么不叫,难道你身边有什么人也叫小七,令你忌讳不成?”花魁小七不服气的瞪向詹祺。   詹祺顿住脚,突然转身,捏住了她的下巴,轻笑:“记住,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没资格问太多。”詹祺说罢,甩手走了。   花魁小七恶狠狠的瞪着他离开,冷笑一声,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她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刚才和那个男人缠绵的时候竟有些恋上了。这个男人,果然如那人所言,最无情最无耻。   詹祺并不知道,在他离开春风楼不久,花魁小七便从迅速销声匿迹了。她本就不是卖身给这里的老鸨,她是扬州的名妓,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暂时栖身春风楼罢了。   外头的狂风终于停了,清玉预备告辞,却见如月挺着肚子进门来给叶香玉请安。她面色极好,笑容也灿烂的犹如午后阳光。叶香玉一见她,心气儿有不顺了,立马打发她走。   如月却极力表态:“二奶奶请安心,我会好好养胎,顺利生下二爷的孩子。这孩子若能得二奶奶的眼缘养在您的膝下,便是他前辈子修来的莫大的福气。”   叶香玉不大信任的瞧了眼如月,嗤笑几声,随便敷衍了她,叫她早些去歇息。“早和你说了,不必来请安,养胎最重要。”叶香玉最不容忍身边的人背叛她,若非如月的肚子里怀着她想要的种,她早就对这个死丫头下手了。也罢了,她就忍到如月生孩子那天,这回她必要万分小心,等如月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下手。   清玉看够了俩人的对弈,出言告辞。偏如月也告退了,跟着清玉一块出来,她还心情好的送清玉出院。   “四姑娘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如月万分感激四姑娘,若非她的出手相救和提醒,早没有今日的自己了。   清玉轻轻地笑着点头,算是和如月告别。她可不愿再多看这俩人的嘴脸,否则下一刻她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亲自动手。   清玉到了冰玉那里,正看见冰玉欣赏当初她画的那副荷花图,画已经裱好了,十分大气漂亮,荷花又象征着高洁的品质,也和佛气沾边,这寿礼老太太必会喜欢。   “好妹妹,怎么样?我觉得老祖宗若见了咱俩送的这份儿礼,一准高兴。”冰玉神态自若,十分高兴,根本不像伤心亲事被拒的人。   清玉觉得自己白跑一趟,老太太还真是多余担心。“祖母特意叫我来瞧你,你没事儿便好了。至于这寿礼,姐姐别把我算上了,我又没出力,我再想别的法子吧。”   “呃?”冰玉惊讶的看字清玉,转念一想,也就不强求她了。反正再有一月就到了祖母的寿辰,时间很紧迫,清玉喜欢闹,就随她闹,总有天她会后悔求着自己的。   “大奶奶来了。”话音刚落,便见大奶奶郑氏笑着进门。   “哎呦,我们詹家的两位千金果然在这呢。”郑氏开了句玩笑,便拉着俩姑娘说正事:“明儿个你们姑母请咱们去她的新居赏花吃酒,你们俩可都要去。”   “这是自然!”冰玉笑着点头应下,表现的十分感兴趣。清玉也附和,心里却纳闷冰玉怎么会这么愿意,以她的情况去见姑太太会不会有些尴尬?   第二日,清玉穿戴好随大太太和郑氏上了马车,方听说冰玉突然早上闹肚子,二太太则以照顾女儿唯由一遭儿不来了。清玉禁不住佩服冰玉的反应能力,原来昨天答应的那么顺溜,是因有今天这么一出。   大太太似乎预料这个情况,倒不觉得奇怪,只嘱咐身边的嬷嬷去瞧瞧,便吩咐人启程。二房因病都不去了,老太太年纪大也不爱动,于是就只剩下了大太太带着媳妇和庶女前往詹仪的住处。三人到了地方,便有人引领至花园凉亭之中,詹仪早已备好了酒菜,和她婆家的大嫂子禾氏一起迎接她们。禾氏的女儿苏瑞珠也来了,她一眼瞧见清玉,便拉着她和自己坐在一起。   相较于上一次的见面,这回禾氏几乎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清玉身上。打量她的穿着,打量她的相貌,更是问了很多有关她爱好读书之类的问题。   大太太瞧着趋势不对,偷偷地给詹仪打眼色。詹仪会意的冲她点头。大太太有些惊喜,眼珠子险些惊得差点掉出来。她偷偷地拉着詹仪,小声埋怨:“早和我招呼一声,我便可好生打扮她。”   詹仪小声回道:“好嫂子,咱们自然点也好,随缘呗。”   大太太觉得在理,经上次的误会之后,她本来不对这门亲事报希望的。也罢了,先看看禾氏的态度再说,她是巴不得这门亲事能成,不管清玉这丫头结亲后怎么样,她们詹家大房也算是和靖远侯府、永安王府搭上关系了。左右她娘家的亲事吹了,把清玉送给那个鬼世子也比随便嫁个普通庶子来的好处多。   詹仪等禾氏问的差不多了,便张罗大家吃饭。禾氏一见着满桌子的荤菜就摇头,她昨儿个参加好姐妹户部尚书夫人的宴请,不小心吃喝多了,回家吐了不说,今儿早开始便没了胃口。      ☆、第四十五章   “容奴婢多嘴,侯爷夫人的可试试我们姑娘的方子。前几日姑娘的奶娘韩嬷嬷也是胃口不好,吃伤了,后来用了姑娘的方子就好了。”暮雪笑言。   “哦?”禾氏惊讶的看眼清玉,转而笑问詹府的大太太王氏:“你家四丫头还懂医术?”   “哪里,就是他三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本医术,这丫头看入迷了,成个半吊子。且不说她学得如何,有几样方子还真管用。”大太太以退为进,大力夸赞清玉。她的夸奖是谦虚中带着赞美,不娇柔做作,十分恰到好处。   禾氏听了刮目相看清玉,不禁赞许的点头。詹仪也不闲着,跟禾氏提起清玉之前做过的解酒汤,更加证实了大太太的描述。禾氏心中愈加欢喜了,心想这詹四姑娘果然不一般,即使在主母压迫的情况下,可以心宽不去计较,活得怡然自得,且讨得主母、姑母齐声的赞美,真不简单。   禾氏对詹仪的性情颇为了解,别说庶女,多少嫡女都不曾入过她的眼,更别说赞美了。能听詹仪诚恳的夸哪家姑娘好,可算是稀奇。至于詹府的大太太,禾氏也颇有些了解,算是个管家麻利的人物,也是个手段狠的。当初詹仪没出嫁时,和这位詹家大太太斗得狠,可谓是不相上下。所以说,禾氏今日能听见这两位冤家同时有理有据的赞美一位姑娘,着实难得,而且更加引起她对詹四姑娘的好奇了。   禾氏听过俩人的夸赞之后,故意没有去搭理清玉,也没有询问所谓开胃方子。她暗观清玉的神色,果然是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反当做没人夸过她似得,依旧淡淡的微笑着和自己的女儿苏瑞珠聊天。禾氏倒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姑娘,别说世家嫡女,纵是宫里头的也没有她这样的气度风情。只可惜了一点,这孩子出身不好。   临走前,禾氏方拉着清玉的手,笑道:“得空可否叫我见识下你的八珍糕?”   清玉笑着应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侯爷夫人若不嫌弃,我回府做好了便叫人给您送过去,吃前热一下即可。”   “倒是麻烦你了。”禾氏笑眯眯的拉住清玉的手,一直同她走到马车前告别。   清玉同詹仪、大太太等送走了禾氏母女,她便随着大太太也上了车,和姑太太詹仪告别。大太太来的时候是和大儿媳郑氏一个马车,清玉则自己乘坐一辆车。回去的时候,大太太特别吩咐清玉和她一块儿坐,将郑氏打发到另一辆。   大太太的马车自然比自己的那个舒服些,清玉踏实的在大太太身边坐下,心里头却要暗暗考量大太太的一言一行。一路上母女谈心,倒也和谐,没什么可表之处。   再说靖远侯府人禾氏同女儿苏瑞珠乘车时,禾氏故意问起女儿对清玉的态度。   “清玉姐姐人长得漂亮,说她倾国倾城都不为过。”苏瑞珠撅起小嘴,摩挲着下巴仔细认真的想词儿,“蕙质兰心,从容淡雅,总之非常好的了。”   “那詹三姑娘呢,上次在咱家见她们姐妹的时候,我瞧你和她挺亲近的。”禾氏笑问。   苏瑞珠蹙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起先和冰玉姐姐好,那是因为我不了解清玉姐姐,谁叫她长得好让我嫉妒呢。母亲,都怪我,我以为漂亮的人都自视甚高,不好相处呢,后来聊着聊着我觉得清玉姐姐更好些,和她说话心里舒坦。冰玉姐姐其实也不错,嗯,就是有时候见她笑总觉得有点别扭,不知道为什么。”   别扭?禾氏笑着拍拍女儿的脑瓜儿,口上不言语了,心里确认同孩子的感觉。现在细细回忆那日的情景,禾氏也觉得詹家三姑娘的行为举止有点奇怪,有种不自然的感觉。许是那丫头压根就不喜欢孩子,勉强和瑞珠打成一片的。相反,禾氏今日见詹四姑娘和女儿瑞珠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可以深切的感觉到詹四姑娘对孩子的喜欢和疼爱。   小事儿也可以说明大问题,姐妹俩对孩子截然不同的态度,便可体现了她们的心地到底如何了。   禾氏心中对詹清玉的评价逐渐升高,等马车到家的时候,她心中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瞧上了这位好姑娘。禾氏和女儿刚下车,便见她的大丫鬟宝珍急急地迎上来。   “有事?”   宝珍点头,回道:“宫里头来人了,是皇后身边的钱公公。”   禾氏蹙眉,心料事情不简单。“他怎么来了?”见宝珍摇头,禾氏便吩咐瑞珠先回房,她带着宝珍等人去会见钱公公。   钱公公一盏茶前就已经来了,急得火急火燎,一直在厅堂之中转圈徘徊。当他一见侯爷夫人到了,险些扑倒在地给她膜拜。   “皇天后土,侯爷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瞧给你急得。”禾氏不喜被人催促,面色不好看了。   “哎呦,可是大事儿,太后娘娘一整天吃不下饭了,皇后娘娘怎么劝都不好用。后来惊动了皇上,皇上也没办法。于是皇后娘娘便派小的赶紧请您进宫劝劝去。”   禾氏一听是自己长姐的事儿,赶紧命人备车同钱公公一起进宫。她们禾家这一代,一共就嫡出了三个孩子。大姐禾翠儿,大哥禾风,幺女靖远侯夫人禾彩儿。如今禾风夫妇西去,只留下寡子禾晏,自然成了禾氏姐妹心头宝。禾晏成了禾家剩下的唯一的一颗独苗,禾氏姐妹俩最怕血脉从他这儿断了。   皇太后禾翠儿相较于自己的丰厚子嗣的皇家儿孙们,反而更加疼惜自己娘家仅剩的一棵独苗。禾氏此来面见太后姐姐,果然不出所料,一进门就被太后哭诉了禾晏的凄惨身世,紧接着太后便开始念叨禾晏的亲事,禾家的血脉传承问题。禾氏也无奈了,所幸跟着太后一起哭。   皇后请禾氏来本就是要劝太后的,万没想到这姐俩反倒抱头哭得更厉害了。皇帝听得没法子,只好使眼神儿责怪皇后,拉低声音对皇后道:“瞧你出的馊主意,我看今儿个不止太后一人吃不下饭了。”   皇后也觉得委屈,她本以为这是太后娘家的问题,自然找娘家的姐妹好解决。   哭够了,禾氏便接到皇后祈求的眼色,赶紧拉着太后劝:“禾晏才多大,这事儿咱们不急。再说我已经在看了,心里头也刚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是么?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多大年纪?”太后紧紧地追问。   “对对对,问清楚了,朕这就下旨给他指婚,母后就不必担心了。母后,咱要不先用点东西,您总不能饿着肚子给禾晏商量亲事吧。”皇帝是有名的孝子,自然凡事以考虑太后的需求为先。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永安王世子求见。”小太监麻利的跑进来告知,腿有点抖。他知道永安王世子来的不是时候,这位小祖宗向来不好招惹,主子们搞不好会迁怒自己。   “他怎么来了?”皇帝纳闷的看向皇,皇后也摇头,不解的看向侯爷夫人禾氏。禾氏立马撇清自己,她可是刚得了消息立马赶来的,从没有走漏风声,钱公公可作证。   皇帝无奈地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辩白。左右人到了,赶紧宣他进殿便是。   眨眼的功夫,便见小太监引领一位衣着湖蓝绸缎锦袍的少年进殿。少年头冠上嵌着一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腰间挂着一串白珠子,却是白中泛着蓝光,一瞧便知识稀罕物。少年面容疏朗,脸色微白了些;薄唇,凤目,身高略高于同龄人,偏瘦,反而令其身材显得更加颀长。   禾晏冲太后、皇帝等人作揖请安时,举手投足之间贵族气息浓郁。再见他抬首,那双眼角上扬的凤目尤为传神,静雅之中带着些许的桀骜不驯。   “快赐坐!”太后早已迫不及待的吩咐,小太监按照老规矩将座椅放置靠近太后的右下首边。太后拉着刚坐下的禾晏,问他身体可否好些了,又问他最近有什么想吃的玩的。皇帝坐在一边都忍不住嫉妒,他小时候也没见母后这么关心他。   “侄儿听说皇姑母吃不下饭,特来瞧瞧您。”禾晏的眸光落在太后的身上,暗暗打量,毫不意外地抖了抖眉尾。果然太子那厮在忽悠他,哼,等着瞧。   “也没什么,哀家是有心事才胃口不好的。”太后笑呵呵道。   “可是为了侄儿的婚事发愁?”   太后没想到禾晏问的这么直白,迟疑的看向皇帝。母后有难,皇帝自要解围,他冲自己的表弟打保证道:“放心,朕明儿个就给你指婚!”   明天?禾氏惊讶的咋舌。皇后也很惊讶,皇上貌似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竟然要指婚?   禾晏意外的扬眉:“哦?这么快便有人选了?臣弟倒想听听是哪家姑娘这般倒霉。”   “宴儿,不许胡说。”禾氏小声训斥道,用眼神示意他收敛点。   禾晏好似没看见,眨着眼睛看着皇帝,等答案。皇帝哪知道是谁是什么人家,赶紧敦促禾氏将她刚才所谓的人选汇报出来。禾氏有点为难,她瞧上的姑娘是庶女,本想着慢慢地渗透给太后,方能让她接受。这会子突然说出来,恐怕会是反效果,太后肯定会嫌弃这姑娘的身世,先入为主,再不会关心詹四姑娘所拥有的其它品质。   “好妹妹,我信你的眼光,快和哀家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太后两眼冒光,充满了希望。   禾氏没了办法,只好为难的回道:“是安国公府长房的四姑娘。”   太后听说过安国公,细细回想自己以前差人打听过的京城适龄世家女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安国公长房的四姑娘,她倒是听过二房有个三姑娘。太后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肃穆的等着自己的妹妹禾氏:“是个庶女?”   “呃,对。”禾氏不大好意思的点头。   皇后也惊讶:“怎么会是庶女?”皇帝也表示不满意。   禾晏见众人的反应,嗤笑了一声。   太后不解,问他为何笑。   “只怕纵是个庶女也不敢嫁,小姑母可曾问了人家的意思?”禾晏自嘲,目光犀利的看着禾氏。   禾氏被瞅的发毛,摇摇头,她不曾亲自问过,只是通过弟妹詹仪这个中间人打听到对方的嫡母有意思罢了。至于对方到底会不会同意,她也不敢打保证。   太后心里头的嫡庶落差还没缓过来,就听说对方还未必肯嫁,所幸放弃了之前的纠结,开始计较为什么对方不嫁的问题上。男女婚姻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有一方不同意,纵是皇家插手也很难堪。再说禾晏之前的情况已经很坏了,这次太后希望会一举成功,绝不能再让禾晏的婚事告吹。再有一次闹剧,她的好侄子恐怕这辈子都娶不着媳妇了。   禾氏见太后沉思不语,赶紧妙语生花,变得着法的和太后吹捧詹四姑娘的优点,几乎把她说成了仙。   太后为之动容:“你是说这姑娘除了身世不好,其它的都无可挑剔?”   禾氏深深的点头。   “身体可好?”太后还是比较担心订亲后,姑娘家总是莫名其妙身亡的问题。   “打眼瞧着没问题。”   太后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她思忖了半晌,转头告知皇帝自己的决定:“下旨指婚吧。”   “这,会不会太快了些?”禾氏问。   太后十分信任的看着禾氏,笑这表示她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皇帝皇后见状,巴不得点头,只要禾晏的问题解决了,太后就能吃饭,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禾晏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过于激动,商量婚事时忘记了当事者的存在。   反正也听见了,太后所幸直接问禾晏的意见。   “还是问问人家的意思,再麻烦皇姑母下旨。免得朝中有些人背后议论,说侄儿的永安王府仗着皇族势力欺压世家。”   “谁敢妄议,哀家砍了他的脑袋!”太后发狠道。   禾晏望向皇帝,皇帝果然露出为难之色。待太后缓了会儿,他方赔笑着商量道:“最近朝中有两个御史着实叫朕心烦,他的话不无道理,先问问吧,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太后转念一想也是,遂点头应下了,但口头上还是催促皇帝要尽快办理。禾晏的亲事一日不定下,她便没发向自己九泉之下的弟弟交代。   碍于后宫之主的急迫,禾氏出宫之后,便立即差人去知会詹仪。詹仪得了消息,连夜便赶往娘家报喜。詹家老太太、大太太等听说此消息,兴奋不已。纵然永安王世子有那样的历史,但尊贵的身份摆在哪儿,詹家拿出个庶女配人家,简直犹如天降祥瑞般稀奇。老太太连连感慨:“这可是清玉前世修来的莫大的福分。”于是,詹府上下无一不赞同这门亲事,却除了詹大老爷。   十多年了,詹大老爷再一次在老太太跟前耍了牛脾气,拍桌子叫狠:“我不同意,作为父亲,我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粗来了,比较忐忑你们不喜欢,嘤嘤~~~   没事儿撒个花鼓励留言~~   ☆、第四十六章   “哎呦,”老太太拿着帕子掩面而泣,她一哭,大老爷詹佑便不敢放肆了。众人赶紧围着老太太左右劝慰,老太太这才止住了泪,她一本正经的脱下手腕上的碧玺佛珠,一边拨弄珠子一边口里喊着,“阿弥陀佛,请佛祖原谅我儿口误,保佑我四孙女儿福寿延绵。”   詹佑听母亲这般说了,也没脾气好撒,老实的立在原处不知声。   老太太见有效果了,方耐着心思和和气气的教育儿子:“你当我不疼她,你媳妇不疼她?清玉是咱们詹家的女儿,留着詹家人的血脉,你老娘我还没老糊涂。你仔细想想这些年,吃的用的穿的,只要是她用得着的,我们哪样不是舍最好的给她,可不曾叫她吃亏过。按理说她是庶女,你媳妇就算是刻薄了她,她也没处说理去。”   “母亲——”大太太轻唤了一声,意图劝慰老太太不要继续说下去。大太太眼睛微红,含着泪。   “怎么,你做好事还不许我说了?”老太太见大儿媳这般,心里更替她抱不平。当年宋姨娘的事儿令她受了多少委屈,大儿子被那个狐狸精迷得险些宠妾灭妻。哼,幸好那女人死得早,否则她说不准真会亲自动手弄死她。   詹佑觉得老太太说的确实在理,宋姨娘走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的妻子照顾养育清玉,他可是在暗地里偷偷看着的,妻子确实从没有短过清玉的用度,甚至待她都比待亲生儿子好。当年他过于宠溺宋姨娘,确实令妻子受了不少委屈。也因这个,他这些年几乎不沾染妻子以外女人了,如此也算是给她赔罪了。   詹佑抬眼见妻子王氏正委屈的垂首落泪,心生怜惜,走到她身边亲手给她拭泪,跟她道了句辛苦。   大太太赶紧笑着和詹佑道:“我不苦,为老爷分忧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儿。”话毕,大太太温柔的瞧詹佑一眼,随即乖顺的低头,默不作声。   老太太见他们夫妻感情好,乐呵了两声,随即提到四丫头的亲事:“我看咱们明个就派个人知会你妹妹把这门亲事应下来,永安王府、靖远侯府不管哪一家都不是咱们能得罪起的。”   詹佑闻言,给大太太擦眼泪的手臂僵住,随即放下了。他眼神儿坚定地看着老太太:“母亲,儿子什么事都可以顺着你,唯独清玉的亲事不行。宋姨娘临走前,儿子答应过她,一定要给清玉寻个好归宿。”   “放肆,你什么意思,是说永安王府这门亲事不好?这种猖狂话竟从你嘴里出来,真难相信。你可知道,永安王府的靠山是谁么,是皇太后、皇上!你这话无异于忤逆犯上!”老太太厉声斥责詹佑,她气极了,喊得脖子青筋暴凸。既然软的不行,她便要来硬的。   詹佑默了会儿没说话,等老太太的喘息缓和了,他方出言反驳:“母亲刚说不曾亏过她,待她甚至过了嫡子嫡女的待遇。可这门婚事,母亲分明就是把她当庶女瞧的。永安王世子是什么,说句不好听的,提他的名讳吓人都比鬼好用。且出门随便去问问那些世家老爷太太,那个会肯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他?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他克妻一次罢了,这都多少次了,儿子可不信这是巧合。”   “你——”老太太自知詹佑书读得好,又常年做官应酬,凭借自己的口齿必说不过他。老太太所幸也不讲理了,反正大儿子犯倔起来也不需要给他讲理。老太太气得拍桌子,一声令下:“庶女就是庶女,身份本就改不了,我也不会自欺欺人。我费心费力的养这丫头这么多年,也该是她回报我们的时候。宫里头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尚且深明大义,愿意为国为民不远万里的远嫁和亲,她一个庶女为家族牺牲些,怎么就不行了。”   “儿子不同意。”詹佑像中了魔咒一般,死咬住这句话不改口。   大太太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大老爷还是不改口。她早该料到,那个狐狸精就算是死了,也跟个衰鬼似得缠着老爷不肯放手。大太太心想着就恶心,又委屈,啜泣起来,手狠狠地攥着帕子不停的颤抖。   老太太气得背过气去,在巧雁等几个丫鬟的极力安抚之下才缓过来。老太太见劝不动大儿子了,所幸另外出了个主意,将四房老爷太太都召集一起,大家各抒己见,少数服从多数。结果可想而知,除了詹佑一个人站在不同意的立场上,其余的人全顺着老太太的意思。   白捡的便宜谁不占,嫁的又不是他们的女儿;亲事一定下来,将来还能给安国公府增光添势,到时候不管是哪一房多少都会有便宜可占,其它三房自然巴不得同意。   詹佑悲哀的打量三房兄弟的丑恶嘴脸,冷笑,再不吭一声。   “好了,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太太冷眼瞟詹佑,冷言道。   “母亲,我——”   詹佑话未完,老太太立即高声截话:“所幸就把你的宝贝女儿请来,咱们亲自问她同意不同意,她若说不行,我这老婆子便再不逼你们了。”   詹佑傻愣住,惊讶的看着老太太。   其它房的老爷太太也都傻了,简直不相信那话是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没听错吧,老太太要将安国公府与永安王府联姻的决定权交给一个庶女手上。   “怎么,你不敢?你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咱们就为她好,我倒想亲口听听她的意思。”老太太白一眼詹佑,眯着眼冷笑起来。   詹佑被老太太的话噎得无可辩驳,他若是不同意继续力排众议坚持自己,恐怕连立场都没有了。他的立场就是为了清玉好,老太太这招问清玉的意思,无异于釜底抽薪,够狠。   詹佑侧首,没去看老太太,不言语。   众人见情况尴尬,纷纷应和老太太的意思,劝詹佑赶紧同意。   詹佑被磨得没法了,只得退一步,和老太太道:“儿子要亲自和她说。”   老太太冷哼一声,心里很明白大儿子话背后的意思。他这是怕自己派别人去巧言忽悠了清玉,怕清玉年纪小分辨不清好坏。真不愧是她教导出来的嫡长子,够出息!老太太自嘲一笑,无奈地摆手示意詹佑快走。   詹佑鞠躬行礼后,便转身出了门。大太太追了出来,意欲和詹佑一起去,詹佑看了她一眼,叹息,摇摇头说不用了,随即甩手匆匆离去。   大太太望着自己丈夫离去的背影两脚发软,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孟大强家的赶紧扶住了她。大太太立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子,才好些。她转身往回走,眼角顺势落了几滴泪下来,她擦干眼角的泪,勉强打着笑脸回到老太太的屋子。   清玉小憩了会子,便起身整理仪容,预备去大太太、老太太处定省,忽听大老爷来了。清玉心下纳闷,这时候大老爷怎么会突然上门肯定有什么急事。清玉赶紧打眼色给缪嬷嬷,示意她出去打听,自己则温和的笑着去迎接大老爷詹佑。   詹佑一进门就瞧见女儿笑颜如花,心中越加苦涩了。他脸色原本十分沉郁,心思也重,想对女儿笑也笑不出来了。詹佑坐下来,也示意清玉坐。   清玉笑着吩咐丫鬟上好茶,詹佑却道不用了。见此状,清玉心里头更加打鼓了,料知大老爷此来必是大事儿了。能有什么大事儿令他愁苦的必须来这?清玉思来想去,便只有她的亲事问题了。从上次元宵灯谜大老爷赠庄子的事儿看,清玉猜想大老爷对四姑娘的亲娘宋姨娘必是用情至深,所以他对清玉才会如此多加保护和优待。清玉甚至觉得四姑娘之所以会受到大太太这么多面上的优待,或许与詹大老爷的监视脱不了关系。   大太太捧杀四姑娘手段确实高,不过,是个女人都不会情愿对情敌的女儿假装作戏十几年,更可况大太太对宋姨娘算得上恨之入骨。但若有的选择的话,清玉相信大太太肯定会有别的法子早早弄死她了,大太太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八成是想通过利用宠爱她而得到詹大老爷的关注和愧疚之情。   大太太这种女人,你与她生活的越久便越会发现她的不简单。她的城府可以有很多层,被人扒掉一层还有一层,层层让人‘惊喜’,层层让人觉得意味深远。   詹佑迟疑了半晌,额头出了两层冷汗,方开口和清玉坦白永安王府的亲事。詹佑客观的描述了外面人对永安王世子的评价,也说了他自己的意见,他自然希望清玉亲口回绝这门亲事。   “好孩子,你尽管拒绝,别怕。将来就算不靠她们,为父定会给你寻个好归宿。为父已经对不起你宋姨娘了,决不可再辜负了你。”詹佑说着伸手碰了碰清玉的额头,满眼的愧疚之情。   清玉今日见靖远侯夫人的时候,几乎料到自己将来的婚事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了,但她没想到会这样快。她刚刚和侯爷夫人分别,只睡了一觉罢了,说亲的竟然已经登门问意愿了。如此神速的提亲速度,令清玉不禁好奇那个传说中鬼一样的永安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破车,汗血马,每月的初一和十五……   清玉抬眼认真地看大老爷:“父亲可曾见过那位世子爷,他——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可怕?”   “见过一次,倒不像什么面目狰狞的恶鬼,打眼瞅就是个身材略显纤瘦的少年罢了,模样倒十分俊朗,可惜脸色不怎么好,应该是常年受病所致,嗯,也有一种说法,说他是被鬼附身了才——”大老爷话说一半,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可能被那只鬼吸精致死,他的心就堵得发慌。   “女儿上次见苏二姑娘,倒听她提过世子爷,口述之言皆是赞美之词。女儿揣测苏二姑娘与永安王世子关系应该很好,她年纪又不大,才八岁,说的话不至于失真。”   詹佑闻言大惊,讶异的看着清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孩子,你的意思是,你可是想好了,真愿意嫁给那个全京城人都避之不及的鬼世子?乖女儿,你要知道只要你开口答应这门亲事,便有可能随时没命的,前头那三个可都是先例!”   “女儿明白,”清玉垂目,脸颊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说不清是喜是忧。她两胳膊搭在桌子上,双手轻轻地揪扯白色的娟帕。   “你——”詹佑刚发出话音,便见清玉突然抬首看自己,目光犹如磐石般坚定。   “父亲,女儿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清玉说完话,嗤笑一声,起身吩咐丫鬟们同她一起去见老太太。詹佑坐在原地没动,清玉也没叫他,勿自带着人走了。   众人陪着老太太在房里等待,大太太有几分耐不住,清玉的性子她太了解了,喜好什么的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永安王世子那样的名声,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大太太不安的看眼老太太,有些不明白老太太刚才为何突然提出那么不靠谱的要求。   老太太瞧出了大太太和众人的不安,冷冷笑道:“我倒想瞧瞧这丫头怎么回我,若敢说不,你们也不必再劝她逼她,我必给她找个更好的去处!”老太太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厉害的发狠,戾气十足。众人闻言都怕了,个个心知肚明,所谓的“更好的去处”绝对是凄惨无比。   看来这回詹四姑娘的命运注定凄凄惨惨了。   大太太听了老太太的这句话,心里莫名的爽快了,老太太如果想弄死谁,还真没有谁能阻止得了的,她和大老爷的心眼加在一起也不及她老人家的城府的一半。大太太微微勾起嘴角,挺直着腰板子站在老太太身后。她扬头盯着门口,似乎等不及要看詹清玉的要如何选择她的下场了。   清玉穿着一身素净的碧翠罗裙进门,面色从容与往常无二,她十分淡然的对老太太行礼请安,之后也不忘给各位太太老爷们挨个行礼问候。   老太太觉得稀奇,扬眉观察她,突然觉得这丫头不一样了。她心里头估摸着四丫头进门的情形可不是这样,应该是哭哭啼啼,委屈至极才对。   老太太刚要张口,却见清玉再一次冲自己跪下了,俯首干脆说:“一切谨遵祖母的安排。”   众人哗然,冷吸口气。纵是先前幸灾乐祸的也不禁住佩服四姑娘如今的气势。   老太太动了动嘴唇,最终合上了。她备好的一肚子话一句都没用上,也罢了,好歹这丫头没让她失望。詹家总算没有白养她。老太太由怒转笑,乐呵起来,招呼清玉快起来,稀罕的将她搂在怀里夸奖一通,还另赏了她许多金银首饰。   大太太注意到大老爷没有和清玉一起来,便问清玉他的去向。   清玉眯着眼回大太太:“父亲有些乏了,女儿便自作主张让丫鬟扶他回房歇息了。”清玉本就没打算让大老爷回来,何苦让他在老太太跟前找尴尬,又何苦让他再难受一回。整个詹府,真正关心四姑娘的亲人就只有他了,清玉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好他,至少可以让他难堪一点。   老太太屋子里再次热闹起来,众人简直是欢天喜地,恭贺喜庆之词连绵不绝。那些话在清玉听来却是讽刺,她也不想勉强自己,借口告辞。老太太也没有勉强留她,还派了自己身边第一大丫鬟巧雁送她。   出了门,清玉才暗暗松了口气。这就是一场赌博,清玉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若是她真的误判了,清玉大概也不愿去后悔。那个人就算是真鬼又如何,她也是鬼,而且是个全身充满戾气一心想复仇的厉鬼,她怕什么。   还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她若怕了,便是枉重生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阴暗,后面就是崛起的故事了,还有就是‘逢春’的故事啦。   有木有觉得这一大家子平时和和气气的,一涉及到利益,丑恶嘴脸就冒出来了。   ps:有虫子和其它问题请告知,我会及时改正。(*^__^*)   ☆、第四十七章   “哎呦,姑娘,这亲事——”缪嬷嬷跑出去打听消息的功夫,转头就听说老太太拍板应下了詹四姑娘和永安王世子的亲事。   “我心里有数。”清玉心思已经不再这亲事上了,在琢磨别的事儿。   缪嬷嬷见状不敢在言语了,私下拉着春白等几个跟着四姑娘的丫鬟问经过,当缪嬷嬷听说是自家姑娘主动应下的,惊得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詹府上下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四姑娘的亲事会订的这样快,几乎连一点苗头都没有,眨眼间就立马成了。速度快的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个永安王世子确实如传说中的那样可怕,可怕到已经不去挑姑娘家的出身了,连庶出的姑娘都可以将就。   缪嬷嬷几乎可以预料得到,自己和其它伺候四姑娘的下人们明天再出门,一准会被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们少不得会被府中那些好八卦的婆子围攻了。这场婚事唯一能让缪嬷嬷觉得有点希望的便是四姑娘的异常镇定,缪嬷嬷希望自家主子的心里头真的已经有了正经主意,更期望她具备异于常人的眼光,可以高瞻远瞩。   缪嬷嬷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后,便召集院里头大大小小的丫鬟耳提面命:“这几日你们说话一定要有分寸,外人不管是谁问咱们姑娘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提。谁若敢在我背后耍什么花招,知道我的手段!还有,都给我仔细伺候着!”   缪嬷嬷刚遣散了丫鬟们,便听见躲在屋里头沉思的四姑娘出声,缪嬷嬷赶紧进门伺候。   “八珍糕也该做好了,麻烦嬷嬷捡两食盒派人给靖远侯府送去。”   缪嬷嬷听得心惊,又不禁佩服自家姑娘心思缜密。若换做是她,早因为纠结婚事的问题把此事儿忘到爪哇国去。缪嬷嬷应下转身预备去办,走了两步,停住了,转身奇怪的问清玉:“两食盒?侯爷夫人哪用的了这么多。”   “多比少好。”清玉淡淡的回一句,其实她心里也不把准。不过刚才缪嬷嬷打听了,侯爷夫人是进宫回来后才托姑太太詹仪来问亲事的。所以说这门亲事之所以这么急,八成是因为永安王世子的另一位亲姑母——当今的皇太后一手推动的。亲事会决定的这么匆忙,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清玉猜测这位皇太后极有可能是以病相逼。不过病这种事儿可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随时都可以犯的病就只有那几种,比如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之类的。   清玉决定赌一下,就认定是皇太后胃口不好,如果她做的八珍糕得到了侯爷府人禾氏的认可,禾氏自会想要孝敬太后。她这门亲事本就是禾氏一力举荐的,清玉相信禾氏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证明她眼光独到的机会的。   事实果然不出清玉所料,两大食盒的八珍糕送到禾氏眼前时,禾氏便立即被眼前花样各异清香扑鼻的糕点吸引了,她尝了一块,点心香松适宜,最重要的是不腻而且开胃,令她吃了一块之后想吃第二块。这东西纵是吃多了,也不会觉得胃不舒服。禾氏亲身体会其好处之后,高兴地吩咐属下将糕点摆放到精致的盘碟之中,再用更为精巧的食盒装好,再命人连夜送入宫内。   次日,禾氏赶早将詹仪传来的大喜消息递到宫内。可巧她来的时候,太后正试着品尝禾氏昨夜松的八珍糕。糕点经御厨包了荷叶清蒸之后,有一种别样的清香。太后闻着吃着都十分舒坦,又听禾氏说这东西是出自詹家四姑娘之手,十分高兴。太后昨日对詹四姑娘庶出身份的保留和存疑的态度瞬间消散,甚至对这位姑娘充满了好奇和微妙的好感。   “召永安王世子进宫!”太后一声令下。当太后和妹妹禾氏刚吃完早饭时,便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禾晏。   太后见着他没说别的,就是一味的高兴,一味的乐。她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禾晏,仔仔细细的研究禾晏的五官,脑子里甚至想象到禾晏孩子的模样。她的娘家总算有希望了,禾家的血脉总算有着落了。   太后还在一边兴奋地想着,禾晏却不客气的撂狠话了。“皇姑母,我听说詹家回应亲事了。呵,才一晚而已,倒真是快。难不成他们詹府想巴结贵族想疯了么,他们就那么想卖女求荣?呃,不对,应该是狠毒的想把亲生女儿推出去送死才对。”禾晏说完话,毫不意外的看着殿内众人惊诧的表情,轻轻歪起嘴角,笑得阴冷。   “呸呸呸,你这孩子多大了,还不懂事。快给你皇姑母赔罪!”禾氏从惊慌中回神儿,慌忙的去拉扯禾晏。在皇太后面前提死,这孩子真是不要命了。   禾晏不服气的看眼禾氏,目光坦荡而坚定:“我说的是实话,难不成要我故意违心说谎,那可是欺君之罪。”   “你你你——”禾氏气得没话说,捂着胸口喘气,小太监们赶紧扶着禾氏坐下来。   太后相较于禾氏镇定许多,她冷眼看着禾晏闹完了,才厉声道:“这门亲事哀家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改不得。”   禾氏闻言恍然,才意识到禾晏刚才所言的意图,这孩子一定是想阻止这门亲事。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太后曾想自作主张将一名三品官嫡女指给禾晏,禾晏得了消息跑来好生一顿侮辱人家,那名官员本就不愿意太后的指婚,名节又被侮辱,羞愤之下只得冒着砍头的危险上书请辞。后来,太后被闹得指婚的旨意最终没敢下,不仅如此,皇帝还给那名官员升级赏赐作为补偿。   禾氏料想禾晏这回大概又要玩哪出,赶紧站在太后同一立场,连声附和自己的太后姐姐。“宴儿,此事皇上已经同意了,金口玉言收不回来了。”禾氏的言外之意:你就别耍花招乱搅合了。   “你小姑母说的对!昨晚哀家已经派人传了口谕,如今詹家内外都已经知道此消息,你若想这时候退婚,那姑娘的名节恐怕也已经不保了。”太后板着脸冷言道。她语气虽然清冷,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暗暗观察禾晏的神态。   禾晏不太信太后所言,怀疑的看着她,太后立即毫不客气的瞪回去。禾晏微微蹙眉,面色相较于之前有所松动。禾氏见状,觉得有戏,赶紧趁机在禾晏跟前吹捧詹四姑娘的好处,提到八珍糕之时,太后也加入赞美之列。最后在禾氏姐妹俩的齐声劝慰之下,禾晏被忽悠的拿起一块八珍糕。   禾晏尝了一口,慢慢咀嚼,面色如常。   “怎么样?”禾氏睁大眼看着他,太后也跟着好奇的瞧。   禾晏被俩人瞅的不舒服,眼珠子动了动,不以为然道:“什么稀奇东西,不过就是普通点心罢了。”   “是么,”禾氏掩嘴偷笑,以她对禾晏的了解,这孩子必是喜欢吃的。太后也瞧出来了,面带笑颜,半责怪的说道禾晏:“你这孩子,赞美一下别人又不会少什么。”   禾晏微微扬眉,将手上余下的八珍糕吃完,斯文的喝了太监上来的热茶。正当太后和禾氏以为把他降服之时,禾晏突然道:“既是个好姑娘,又何苦委身于我。”   “你这孩子,你如何优秀我们都瞧在眼里的。在哀家看来,这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你强的,詹四姑娘能嫁给你是她的福分。”太后叹口气,忧愁的看向自己的小妹妹,似乎很不解禾晏为何要这般自贬自己。禾氏与太后姐妹连心,也替这孩子不值,心疼的竟落泪了。   禾氏哽咽道:“可不许你再这样自贬自己!”   太后眼珠子动了动,跟禾晏正经道:“詹家四姑娘本就是养在嫡妻名下的,算是嫡女,和你相配正合适,没谁委屈谁之说。”   禾晏丝毫不为之所动,冷笑一声:“皇姑母若不怕再闹出个冤魂来,侄儿没有异议,左右死得不是侄儿。”禾晏面色沉郁,不等太后回应,便躬身麻利的告辞。   太后手抬到半空,又放下,她不知如何劝这孩子,只得叹口气,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退下。   四和殿内,静的人心发慌。太后和禾氏对视良久,终于有些质疑自己的决定:“宴儿他——”禾氏赶紧抓住了太后的手,太后随之止住了后半句话。半晌,太后的目光才渐渐地坚定下来,她在自己小妹妹的目光鼓励之下,厉声吩咐身边的首领大太监蓝公公:“传旨。”   ……   禾晏出了静慈宫,便止了步,静静的站在宫门口望天。过了许久,他仍及一动不动的偏执的望着宫墙之上的天宫。直到身后传来琐碎的脚步声,禾晏方回首,果然见蓝公公手执懿旨走出来。   蓝公公见着世子爷,有几分惊讶,赶紧请安,陪笑道:“原来世子爷没走。”   “明知故问,”禾晏瞟眼蓝公公手中的圣旨,眯眼看他:“太后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是完美的,有点傲娇,偏执,但请相信,他的心地是好的。这孩子温柔可爱起来时,还是很带感很萌哒,男主这么偏执孤独完全是因为童年一个人的关系。   嘤嘤~希望这章没有崩,也希望亲们对我有信心。   更新奉上——么么哒   ☆、第四十八章   蓝公公点头,不解的看着禾晏。   禾晏再没说什么,转身朝东宫的方向走,握着拳。蓝公公定了半晌,确定世子爷不会再回来,方转身朝宫门外走。   太子狄玉有一双顺风耳,早在禾晏来之前就先听说了消息,连忙拱手祝贺他订婚之喜。   “何喜之有?”禾晏白一眼狄玉,勿自地坐在桌边。   “小舅舅未免过于悲观了些。”狄玉笑呵呵的用右手食指托着下巴,暗暗观察禾晏的神态,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不然,本宫替你去求太后?嗯,皇祖母对你的亲事极为上心,咱们可不能用一般的理由,要有震撼力的,比如小舅舅你可以承认自己并不喜欢女人,有断袖之癖之类的,也可以说——”   禾晏顺手抄起桌上的夜光杯打出去,狄玉见状惊得脸色惨白,赶紧扑上去挽救,竟是扑了个空。幸亏一边候着的小太监眼里好,腿脚快,一抓抓个准,及时阻止了夜光杯摔碎的下场。   “不错,赏五十两。”狄玉从太监手里接过夜光杯,稀罕的赏玩一番,他确定酒杯没有裂痕之后,大方的开口赏赐了小太监。   禾晏冷哼一声。   狄玉这才想起自己得罪了眼前这位祖宗,赶紧凑到禾晏身边坐着,他谨慎的将夜光杯护在手里后,才小心的对禾晏道:“小舅舅,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何至于此。瞧瞧我的宝贝,差点被你深深的伤害了。”   禾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狄玉,用手拍一下他的脑门,冷着脸警告:“别在我面前装。”   狄玉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摆手示意殿内所有的闲杂人全都退下。他放下手里头的月光杯,面色正经起来。“为了小舅舅的终身幸福,本宫可没少打听消息,有关这个詹四姑娘也知道那么一点点。本宫听说这詹家昨天因为小舅舅的关系热闹了一通,詹佑力保女儿不嫁,不过深宅大院的女人如深宫里的女人们一样,素来不少争斗。不管那个詹四姑娘肯不肯应下这亲事,她必是嫁定了的,那个男人根本保不了他。”太子狄玉说到此处,眸子里竟闪烁一丝悲悯,似乎有些感同身受。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转身,仰头道,“婚事最后是她亲口应下的,让我有些意外。小舅舅,我倒觉得她不是个简单地姑娘!”   “敢答应嫁给我的,又怎能是简单地人。”禾晏叹了句,太子说的消息他何尝不知道。今日他面见太后的时候,最后没有据理力争坚持下去,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似乎对这个姑娘开始好奇了,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他错过了她,或许就再也遇不到合适的人了。   禾晏甚至有些惊诧于自己潜意识里的反应,一直以来他都来一个人孤独的活着的,自己不是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么?为什么他竟突然觉得寂寥了,他似乎渴望自己的身边可以出现另一个人,一个可以陪他继续往前走的人。   狄玉贼兮兮的笑起来,暗暗观察禾晏的神态,有几分惊讶他现在的反应。“小舅舅,我可打听了,那姑娘长得,啧啧,真是其丑无比!”   禾晏抬眼,冷冷的盯着狄玉。   狄玉扬眉,无辜道:“小舅舅,我没骗你,真的丑,难不成你不相信我东宫探子探来的消息?”   禾晏讥笑他:“世人所谓美丑,不过是狭隘之论。君子爱美不在其表,而在于心。”   狄玉惊讶的扬眉,半张着嘴。愣了半晌,点点头,佩服道:“还是小舅舅有深度,本宫算是白活了二十年。”   “哼,”禾晏顺手拿起桌上的夜光杯,站起身。狄玉紧张的看着拿杯子,也跟着起身,赶紧摊开双手预备接着。禾晏扬眉,淡淡的笑了,将杯子递给狄玉。正当狄玉松口气的时候,禾晏突然转身,顺手将杯子丢到地上。啪嗒!夜光杯摔得粉碎。   “啊——”狄玉心疼的大叫,痛心疾首。   “玩物丧志!”禾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狄玉继续抱怨,引来许多太监进殿,他又悲痛的惋惜了几声才消停的躺在榻上,冷眼看着太监们收拾东西。狄玉疲倦的打个哈欠,略觉得自己今天这出戏唱的有些累了。   不一会儿,大太监三才凑到太子身边瞧瞧道:“有个叫吴贵的小太监往三春殿去了。”   太子不做表态,又打了个哈欠,道乏了。三才立即伺候太子歇息,当他放下帐幔的时候,忽听太子低声的说话。“本宫对他撒谎了,听说那位詹四姑娘长得极美,美得犹如先皇后一般出尘脱俗。”   三才的手僵了下,眸子暗沉,他心疼的望向太子爷,却见太子已经合眼睡了,那些话好似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般。   清玉今天才刚到老太太房中请安,屁股还没坐热,便听人说宫里头来人了。老太太并着太太们全都紧张的站起来,问传话的是什么消息。   “是太后身边的蓝公公,已经请了大老爷去接旨。”   老太太看眼大儿媳王氏,由着三丫头扶自己坐下来。她看眼清玉,转而问王氏:“会这么快么?”   王氏颔首,猜测道:“若是那边急,也有可能。”   老太太点点头,才稍稍适应了这样快的订亲速度。左右都已经决定下来了,早点上文书定下来也好,也叫她们彻底安心了。   众人都猜出是指婚的懿旨,却都没敢明着提,更加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道恭喜。婚事订的越快,越叫这些人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许是这些人突然良心发现了,有些怜悯清玉这个昨日被他们推出去送死的姑娘。大家在心里头纠结内疚了一通之后,转而开始找借口,将责任悉数推到主动答应亲事的清玉身上。是她主动答应亲事的,当初就算她们逼迫了,大家还是善意的给她否决权的,这一切都是清玉自愿的,所以就算她真的因为这门亲事死掉了,也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屋子里陷入极其可怕的寂静。   清玉依旧坐在原处,此时,没人让她说话,她绝不会多言语一句。   一炷香之后,屋里的尴尬气氛被刚进门的大老爷詹佑打破了。詹佑一脸阴郁,一进门,便用眼睛将屋子里的所有然埋怨个遍。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女儿清玉身上,愧疚、怜惜、悔恨……很复杂的眼神。   清玉垂目,谁都不看。   “怎么样?”老太太盯着詹佑问。   詹佑默了会儿,方回答:“是皇太后指婚的懿旨,儿子已经接下。清玉,你先回去罢,明日还要进宫谢恩,早些准备吧。”   清玉起身,行礼,静静的转身离开了。   众人怀揣着忐忑的心目送她。五爷詹福一见四姐身影不见了,立即转头小声问母亲:“觉不觉得她有点像鬼?走路轻飘飘的。”   詹福说话声虽小,但这时候屋子里根本没有别人说话,自然凸显出他的声音。詹福那一句鬼,惊的在场好几个人冷吸一口气。   四太太柯氏发现老太太不悦的瞧着自己,咬牙一狠心,扬起巴掌照着詹福的脸蛋子就是一下。“混账东西,也不瞧瞧是什么场面,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詹福捂着火辣辣的脸,立时哭起来。四太太早不想呆下去了,赶紧拉着詹福冲老太太、大哥赔罪,扯着儿子的耳朵告退。   詹佑嘲讽的瞧着这对母子,心更寒了。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好说。詹佑随即也告退了,懒得去管老太太何种态度。   老太太话到了嘴边,被大儿子的举动噎住了。气得皱眉,窝了一肚子火气。   “母亲,”大太太恭敬地为其奉茶,轻声道:“您喝口茶清清火,老爷早晚会明白您是为他好,为这个家好。”   “还是你懂事。”老太太赞许的看着大儿媳,嘱咐道:“亲事既然已经订了,你便好生照看她,明日要去宫里头谢恩,规矩什么的一定要教好了。”   “媳妇明白。”大太太乖巧的应承到。   二太太本就是来瞧好戏的,结果热闹没看着,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老太太见状叫住了她,反将其余的人打发走了,只留下她和大儿媳。   “既是亲兄弟,将来都要互相帮衬着。一家子齐心协力才会走得长远。”老太太伸手,将大儿媳和二儿媳的手放在了一起,嘱咐道。   两位媳妇皆齐声应承着,态度十分谦恭。   老太太见状,心中积攒的不快消散了大半。她吩咐两个媳妇道:“既然亲事已经白纸黑字的定下来了,咱们就该好好商量,如何利用好詹家和永安王府这一层关系……”   清玉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直接转路去了二奶奶叶香玉的房中。叶香玉此时才睡醒,在碗莲的搀扶下勉强坐下来用了早餐,吃过饭,又是困倦的不行,栽倒在床上。   碗莲伺候主子这么多天来,越加的觉得不对劲儿。若说人疲乏嗜睡,也只有几天的事儿,她家主子有这症状都近一个月了,仍不见好,好似永远都睡不够似得。   碗莲正犹疑之际,见着四姑娘来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赶忙笑着迎她进门。   清玉瞧了眼已经陷入熟睡的叶香玉,抿起嘴角,由着碗莲请她去外间坐下。   碗莲将无关的人打发走,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四姑娘,你读过医书的,比我们懂得多。医书上可记载过什么东西瞧不出痕迹的,却能叫人整日昏睡不够的?”   清玉张大眼,看似有些微微惊讶。   碗莲不等她问,便先开口解释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最近越来越觉得二奶奶的情形不对,我便想问问您是不是我们什么地方伺候不周到,或是让二奶奶吃错了什么东西。”   清玉笑着表示明白碗莲的意思,并在她殷切的关注下思考了半晌,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倒真有一种东西和你说的相似。”      ☆、第四十九章   “是什么?”碗莲紧张的看着四姑娘清玉。   “书上确实记载有一种西域花的种子有这种功效,将其研磨成粉后与另一种有毒的花粉混合,少量食用具有安神之效,切不可用多,会成瘾。”清玉仔细的回忆的了会儿,才说道,“具体的是什么花并没有记载,只说这种药叫睡隐。”   “睡隐?”碗莲听此言心中反而踏实了,看来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主子真的极有可能被人下毒了。   “银针查不出它,故才叫睡隐吧。”清玉说完,见碗莲的脸色越来越黑了,假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感叹道,“若是真有人能弄到这种药,希望她会用在正途上。”   碗莲闻此言,更是吓得不轻。她探首瞧里屋的二奶奶,睡得正香,碗莲的脑海里随即翻找着那些可能谋害二奶奶的,除了那个周姨娘当真找不到第二个人。   “四姑娘您看二奶奶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了,您要不先回去,等她醒了,奴婢再派人去请您?”   “你也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是瞧瞧二嫂子身子如何了,下次再来瞧她。且不必管我,你好生伺候她才是。”清玉眯着眼透过帘子缝隙望着屋内,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碗莲感动万分,一心一意的恭送四姑娘出了院,眼看着四姑娘的身影消失了,才转路要回屋。碗莲才踏上石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后头走,直奔厨房而去。厨房里的厨娘们正在忙活着预备晚饭,见着碗莲姑娘来了,赶忙迎过来问她是不是二奶奶有什么想吃的。   碗莲一脸沉郁,幽怨道:“她哪有什么心思吃东西,胃口都被觉睡走了。”   刘大娘猜测碗莲因伤感二奶奶近来的身子问题,也不敢多言,悻悻的低头不言语。   碗莲心里有了主意,最先瞪眼前的刘大娘,随即又将目光扫向厨房里忙碌的女人们,碗莲顺手将刘大娘扯到外头。她挂着一脸怀疑之色打量刘大娘,等对方被瞧毛了,懊恼的问她什么意思,碗莲这才放松了警惕。她拉着厨娘低声说:“厨房里头我只和你最亲近,也只信你的。你说,那里头可有没有什么人有二心的,又或者有谁和院里头的通房、姨娘走的近的。”   刘大娘在詹府做下人三十多年了,后宅里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碗莲这一开口问,她立马明白这丫头心中的怀疑了。刘大娘赶紧撇清自己的嫌疑,和碗莲表了忠心之后,便开始挨个仔细的数落厨房里头的人。哪个嬷嬷偷懒,哪个媳妇贪财偷吃等等的。   碗莲气得跺脚,骂她:“我问你谁可疑!”都这时候了,她才懒得去管哪个下人贪吃几颗白菜叶子。   刘大娘转转眼珠子,假意自己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你瞧我这一天忙活做菜应付个个小主子们,还真是注意不到。我可不敢保证说没有,不过这厨房里头真是很少进闲人的,除了每日饭点前丫鬟来报主子们点的菜。”   碗莲显然不满意刘大娘的答案,却又不好多说什么,瞪她一眼,嘱咐:“以后注意,若有什么人可以记得告诉我。”   “唉,好好!”刘大娘笑嘻嘻的目送碗莲离开,随即阴沉下脸,转身进了厨房,二话不说关上了门窗,命令众人停手。“碗莲姑娘怀疑咱们这有人手脚不干净,你们都给我长点心,但凡有可疑的私下报与我,有赏!”   众人应和,随即开始各忙各的。   负责采购的赵嬷嬷听说此事,笑呵呵的凑到一脸不快的赵大娘身边,伸手推了她一把。“才多点事儿,你至于么。”   “这可是大罪过,若真有什么人手脚不干净给主子下药,我逃不了罚的。我熬了大半辈子,就管这屁大点的地方,再闹出点事儿被赶出府,我容易么?”   赵嬷嬷摇摇头,小声说道碗莲:“她那是小题大做,没证据瞎怀疑人。”   “就是。”刘大娘平生最恨一种人,毁她清白名誉的人。什么关系好不好,她本来和碗莲就没怎么亲近过,如今更不会好了。   厨房的动静很快就传到周姨娘如月的耳里了。如月新培养起来的亲信丫鬟小桃有点担心,赶紧请主子拿主意。   “最近少去厨房,去了也最好站在清白点的地方,别叫人怀疑你。”只要下药的时候不被当场抓到,她们根本查不出毒物来,便更加没有证据赖她。如月倒不觉得这是个事儿,毒药可以暂且停一会儿,她还有别的方式往二奶奶身上‘下药’。如月双手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坚定万分,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争一争,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等死的,更不会让二奶奶养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清玉从叶香玉那儿回来之后,便坐在桌边独自品茶,一个人静静的。詹祀进了门,瞧见四妹这般光景,哈哈大笑起来。   清玉回首,微微懊恼的看着他,随即目光移向立在门口的小豆子。小豆子连连作揖,冲四姑娘行礼求饶。   “姑娘真不怪我,是三爷突然一下子就冲进来!”   “三哥冒然闯进妹妹的闺房,未免有失礼节。”   詹祀轻笑一声,不客气的坐在清玉对面,自来熟的招呼小豆子去给她泡茶。“爷要你这里最好的茶!”詹祀说完,还挑衅的看清玉一眼。清玉懒得理她,勿自地喝茶不言语。   新茶端上来,詹祀揭开盖子闻了闻,连连点头赞是好茶。“我就知道妹妹这里头有好东西,府里的稀罕物可都在你这,以后估计会更多。”詹祀话里的意思暗指清玉做了准世子妃,会被一家子当成宝贝供起来。   清玉大概听明白詹祀话里的弯弯道儿,笑问:“你是来祝贺我的?”   “诶,妹妹真聪明,好像一瞬间就聪明了。”詹祀笑着夸赞道。   “一瞬间就聪明了?你的意思我以前很蠢。”清玉不相让的反驳道。   “唉,好妹妹,你知道我没这意思。三哥以前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我和你可比和大哥亲多了。”   三爷詹祀和大爷瞻礼是亲兄弟,詹祀拿亲兄弟来比较,可见其诚心。清玉可不想领情,她总觉得詹家老三看似纨绔不堪,实则里子聪明得很,还是拉开距离为妙。   “三哥还是多多和大哥亲近吧。只怕过于亲近了,将来说不准会污了詹大爷的名声。”   “诶?四妹妹,你不单变聪明了,连口齿也伶俐的很,什么时候你说话这么毒了。”詹祀悻悻的摸着下巴,琢磨的看着清玉。“其实你三哥我来呢,没别的意思,就是真心祝贺妹妹有了归宿。世子妃,在外人眼里也算是个好归宿。”   清玉本欲敷衍他,突然听她那句“外人眼里……”,心想詹祀必是个看得透彻的人,于是便好奇的问他:“你眼里呢?”   詹祀笑嘻嘻道:“在我眼里,妹妹你简直捡个大便宜,这就是个极好极好的归宿!世子爷为人虽然冷了点,但确实是个人,不是鬼,你三哥我亲自验证过。”   原来这才是他此来的目的。清玉心中微暖,对上詹祀的眸子:“也就是说,你认识永安王世子?”   詹祀点点头,想了想,随即笑道:“你不也见过么,那天在武夷山脚下,就是他让你三哥那般窘迫的从山坡上滚下去的。”   于是詹祀开始细细的和清玉讲述他二人是如何相识的。詹祀有一次随同窗们去京郊外的永安寺,路上不小心马受惊,得幸于永安王世子派人出手相助制服了马匹,于是俩人就这样相识了。不过清玉从詹祀描述的言语中来看,基本是詹祀主动热络人家的,主动介绍自己,主动去拜访,主动要求同行……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清玉几乎可以断定这位詹三爷绝对是个脸皮厚的货色,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去“巴结贵族”他应该是第一人。不过,最奇特的还要数那位永安王世子,若真是个冷漠的人,何以容得下詹祀如此闹腾他。   “他一定很烦吧,所以报复你,那天把你弄下山坡。难不成他属下的功夫这般高,会隔山打牛?”清玉奇怪道。   自打四妹病愈久以来,詹祀还是头一次见自己的妹妹带着一脸好奇的问自己问题。这才是她的四妹妹,活泼可爱满脑子问题的四妹清玉。詹祀顿然高兴起来,笑着解释道:“哪有那种神奇的功夫,是我自己自愿滚下去的,打赌输了。好妹妹,别怪三哥没告诉你,你千万别和他打赌,一准赌什么输什么。以前赌那些秋闱考题类型之类的,尚可以说他靠关系得的消息。你哥哥我和他抛铜钱赌正反,也从没赢过。”   “噗,”清玉掩嘴轻笑,心里压得石头去了大半,看来这次她赌对了。永安王世子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并非是病入膏肓之人。那个所谓的鬼附身之类的传说,恐怕也是谣言以讹传讹以致夸张到失真了。   “嘿嘿……”詹祀见四妹妹笑了,也安心了,跟着傻笑。   “三哥,最近民间可有什么稀罕的传闻和我说说。”清玉叫人上了果点,这才算正是欢迎詹祀了。   詹祀仔细想想,皱眉摇头:“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前段时间有个奇怪的消息,有个扬州名伶号称小七的突然到京城,一夜之间,名声大作,可眨眼间人又销声匿迹了。呃,还有个,昨儿个有个女子死在官道上了,人死在马车里,那张脸奇丑无比。”   “三哥说的这两个消息还真特别。”清玉勉强敷衍道。   “嘿嘿,你偏问我,我觉得稀罕的东西你可未必喜欢。”詹祀说罢,招呼在外头等着的小厮将东西交出来。暮雪去接过来,将盒子端了过来,放在桌子上。詹祀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玉壶。“这是以前父亲赏我的宝贝,我借花献佛,送你做订婚贺礼。”   清玉意欲推让,见詹祀的意思坚决,也不好多言,感谢的收下。她送走了詹祀之后,立即拉着缪嬷嬷说道:“你快出府,瞧瞧你那好姐妹,她的女儿不是好多天不见了么,会不会就是三哥所言的那马车上的女子?”清玉转而又将今日老太太送来的金银等物挑了大半,让缪嬷嬷给那位妇人送去。   缪嬷嬷瞅着这些东西,为难道:“姑娘,她本就是干那个行当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活该有这个下场。姑娘送这些东西给她娘,未免太贵重了。”   “她帮了我,我自要谢她,与卑贱无关。”清玉道。   缪嬷嬷愣了下,点点头,赶紧拿着东西去办事了。     ☆、第五十章   缪嬷嬷送了东西,第二天才收到她姐妹托人捎来的消息。就一句话,两个字:“是她。”缪嬷嬷听着心里不好受,跟四姑娘请了一天假,出府去帮她的姐妹为女儿治丧。   清玉是偶然间从缪嬷嬷口中听说的,缪嬷嬷小时候家里遭了洪水,一家子人只有她活着,后来她就被人拐了去,跟其它的孤儿一遭被贩卖到。这位姐妹便是当初和缪嬷嬷一遭儿进京的,缪嬷嬷因为模样好被幸运的卖进詹府这样的规矩的大家,她的姐妹杨氏命苦些,被卖给了做小生意的商人做小妾,商人好赌,最后败得家破人亡,杨氏便沦落到怀着孩子给赌坊洗衣服的下场。后来生了女儿,继续劳苦命,赌坊东家因见她女儿模样好,便将她买到了妓院。杨氏的女儿辗转流离到了扬州,渐渐地出落得妩媚妖娆,成了扬州名妓。这位杨氏的女儿,便是之前在京城名噪一时花魁小七,原名杨水儿。   缪嬷嬷陪着姐妹杨氏将杨水儿的尸体收殓入棺,岂料衙门突然来了两名官差和一名仵作。仵作再次开棺检查尸体之后,点头对两名官差低声确认道:“确实是花柳病。”   “你、你们要作甚么?”杨氏惊诧的看着官差们。缪嬷嬷赶紧走过来,站在姐妹身边,给她壮胆子。   “尸体还有死者身前所有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都要焚毁。”官差喝令道。   缪嬷嬷握住杨氏的手,冲她点头。杨氏哭着点头不语,眼看着女儿东西被收拾干净了,屋子里洒满了土木灰,连她们平日用的碗筷锅具都一并砸毁了。   杨氏哭得更甚了,也理论不出什么。谁叫她女儿命苦,堕落风尘染了那样的病。她这辈子没遇见过什么好事,唯一一个值得可高兴的便是生了她。却没想到,把养到她亭亭玉立之时,却被那个狠毒的东家背地里给卖了。这些年,杨氏若非心系自己的女儿,早找个房梁子上吊死了。如今终于盼女儿回来了,却是这样的结果。   杨氏哭晕了两回,缪嬷嬷本欲领她去新宅子歇息,杨氏不肯,非要跟着官差一起,眼看着女儿的尸体连同所有的东西被烧成灰烬。折腾完这一遭儿,杨氏早已经没了力气。幸亏缪嬷嬷有先见之明,提前雇好了软轿,将杨氏送入了新宅子。新宅在京城的另一头,南北相隔甚远,估计她原来的那些讥讽她的老邻居们是找不来的。   杨氏还是舍不得女儿住过的房子,哭了好一通,便闹着想死。缪嬷嬷见势不妙,又托人跟四姑娘请了几日的假。   杨氏在缪嬷嬷的几番劝慰之下,才稍好些。冷静下来之后,杨氏纳闷的看着缪嬷嬷:“好姐姐,你怎么不怕我?那些人一听说我女儿得的那种病,都躲得远远地,好像看我一眼她们都觉得脏似得。”   “当初我遇难的时候,还不是你帮我的,那时候你也不容易。”缪嬷嬷顿了下,犹豫了会儿,才不好意思道:“其实水儿的事儿,我确实曾瞧不起她。是我家主子和我说,既是受了人恩惠,便该不分尊卑贵贱的去回报。真是罪过,水儿也非心甘情愿堕落那种地方。好妹妹,就算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着。她不远千里的从扬州跑回来找你,图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   当杨水儿得知自己病入膏肓只是,便奋进全力赎身,然后回会来找她母亲,她用余下的积蓄买回了她母亲的奴籍。这样的女子,身子虽然不干净了,但那颗纯孝的心确是干干净净的。   缪嬷嬷回想当初杨水儿求她的情形。那时她刚回京,托她帮忙给母亲赎身,也求她帮忙以后照顾她母亲。   缪嬷嬷那会子自觉自身难保,也有瞧不起杨水儿的意思,便冷言相向。杨水儿竟一点不介意,反而更加卑微的祈求。   ……   “嬷嬷,我为了赎身见母亲,几乎用尽了我这些年卖身的钱。如今我染病了,这副身子已经不值钱了。但我这具身子倒也有用处,何不问问你家要做世子妃的主子,她可曾有什么人看不过眼的,特别是男人。”杨水儿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带一丝自嘲之意。   缪嬷嬷听此话之时除了惊诧便是鄙夷,不过她还是照例将话传给了四姑娘。四姑娘并没有表态,缪嬷嬷自己揣摩了主子的意思,回绝了杨水儿。岂料杨水儿十分自信的交给自己一个信封。   杨水儿的容颜仍旧妩媚动人,只是脸上写满了哀戚和请求:“正因我是风尘女子,听得见得多了。男人么,在床上舒服了,便最容易说实话。世家大族里头的争斗我颇有耳闻,像四姑娘这样的庶女,活这么大,怎会没受过欺负?我只求你家主子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她一次,也请她帮我一次,若哪天我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忘了四姑娘的大恩大德。这是封信麻烦嬷嬷帮我带给她,她看了信若真能体谅我,便是我的幸运了。”   后来,缪嬷嬷便将信交予了四姑娘,四姑娘也回了她一封。至于内容如何,缪嬷嬷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后来杨水儿不知道怎么化名小七,跑去春风楼呆了几日,再然后她就消失了,无声无迹,再后来,便是她猝死路边的消息。   缪嬷嬷见着她那张占满脓疮的脸才知道,原来杨水儿当初的消失是因为病情恶化,她不想她母亲担心,所以毅然的选择孤独的死去。杨水儿能做到如今地步,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缪嬷嬷觉得她活得比自己干脆,只可惜生错了人家,这样的女子若生在富贵人家,说不准会有怎样风采的传奇。   缪嬷嬷等杨氏的情绪渐渐好些了,方回詹府回报四姑娘。小豆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拦住了缪嬷嬷的去路。她机灵的和缪嬷嬷保持距离,示意她不许靠近四姑娘。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缪嬷嬷瞪她。   小豆子骨碌碌的转眼珠子,贼兮兮的小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耳朵灵着呢,有人说你帮个因花柳病而死的姑娘治丧。我怕你不干净,传染我也就罢了,一旦毁了姑娘的——呸呸呸,不说了,不吉利。”   “嗨,你这臭丫头,从哪儿听说的?”缪嬷嬷又气又笑。   “你管着么。”小豆子扬起下巴,瞟她一眼。   “小豆子,让缪嬷嬷进来。”暮雪笑着走出来,传四姑娘的话。   小豆子不服气,紧跟着缪嬷嬷进屋,意欲继续护着四姑娘。   缪嬷嬷嫌弃的打发小豆子,她偏不肯走。缪嬷嬷难得告状一次,求四姑娘治治她。   清玉无奈的笑道:“还不快走,缪嬷嬷都烦你了。”   “姑娘,她烦不烦我不管,我得保护好姑娘。”小豆子歪着脖子说道,“姑娘,您不知道,缪嬷嬷和得花柳病的人接触过,我听说这病传染。”   “不至于如此惶恐,这病可不是说说话就能传染的。再说那姑娘脸上开始长疮时,人已经不在家了。”清玉眸子里闪过怜悯之色,随之又被敬佩之意而替代。“以后不许再提此事,逝者已矣,生者不可妄加非议。嬷嬷。你明日去永安寺一趟,替我给她焚柱香。”   缪嬷嬷含着泪点头。她突然想起自家姑娘曾给过杨水儿的信,意欲开口问,又不敢问。   清玉瞧出缪嬷嬷的意思,解释道:“以她的机灵,信肯定是毁了。就算没被毁,也不打紧,我早有准备。至于内容,嬷嬷还是不问的好,我不想嬷嬷操心太多事儿。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懂得,说给别人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清玉如今只能拿这个做托词,估计以后也要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她总不至于告诉缪嬷嬷,四姑娘的身体里住着的不是她,是另一个死了的叶姨娘,胡乱说些她要报仇之类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些话都太荒唐了,还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比较好。   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他的责任之一便是保护妻儿。清玉已经不去计较詹祺那些誓言的虚假,他恨得是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也根本就不在乎她和他共同的儿子。既是无情人,他当初又何必说那些山盟海誓骗人的话,又何必娶妻生子,所幸打一辈子光棍多好,也免得再有女人被他糟蹋。   清玉静静的盯着医书,翻开的那两页正好写着睡隐配方和效用。清玉将其中一页慢慢撕下,撕得干净不留痕迹。   清玉上次见叶香玉的症状,几乎可以判定她已经进入了中毒的中期阶段,继续再吃半个月,恐怕就会睡死了。不过碍于她的丫鬟碗莲的怀疑,清玉猜测药应该是迫不得已停了。这两日二爷詹祺倒是很老实,前些日子他疯一般的到处寻找失踪了的花魁小七,如今失去了希望,已经食不知味,开始老实的在家陪妻子姨娘了。不过由于叶香玉嗜睡的关系,詹祺呆在周姨娘如月的房中时间比较久。   清玉猜测如月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她静心等了几日,果然发现詹祺这些天的反应和以往不同。詹祺先是找过一位大夫,然后跟老太太身边的段嬷嬷走得近了,好像是打听什么。   “姑娘,我刚才见二爷又往老太太房里去了。”春白道。   清玉立马起身也去了老太太院里,还没进去,她便眼尖的瞧见詹祺立在院门外的梧桐树下和段嬷嬷嘀咕什么,段嬷嬷拿出一个叠整齐的白锦帕递给了詹祺。詹祀立马收进袖子里,左右环顾了一圈,才悄悄地走了。   “什么东西?”缪嬷嬷皱眉问了句,突然大惊,看着清玉:“姑娘,那东西好像是——”   “喜帕。”清玉看眼缪嬷嬷,继续走,进了屋子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见了清玉,乐呵的召唤她到自己的身边来,把着清玉的胳膊仔细观察她。“我怎么瞧你瘦了,可是你院里的厨子做东西不好吃?我这倒有个好的,拨给你。”   清玉倒没推拒,如果是老太太拨来的厨子倒好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大太太的厨子打发走了。如今这光景,她已经没必要在跟大太太捉迷藏。再说她这具虚寒的身子也经不住躲躲藏藏了,好好地养着滋补才是正理。若是养的好,许在大婚前会有成效。   “宫里头至今没消息,”老太太皱眉,觉得这不合常理。本来亲事定了,清玉理该第二天去谢恩,谁知当天夜里太后竟急急地派人来知会,免了清玉谢恩这一步,说什么以后再说。老太太等这个“以后”多少天了,仍没有消息。她不禁开始担心是不是这门亲事出什么岔子了,或是太后又找到了更好的人选,考虑退婚?   老太太担心婚事告吹,禁不住收紧了手,握疼了清玉。   清玉淡淡的瞧老太太一眼,笑了,反抓住老太太的手安慰道:“祖母安心,太后免了我的谢恩必是有什么深意的。我听说世子爷前几门亲事,皆是因为见了面之后,姑娘家才身亡的,太后娘娘许是怜悯我罢。”   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惊讶的看眼清玉。她见清玉仍旧淡淡的笑着,方跟着尴尬的微笑。三太太丁氏和大奶奶郑氏也在场,皆心惊不已。自打清玉和永安王世子订婚以来,俩家人即开始行走三书六聘的礼节,她们确实也都在担心,或许两家人八字还没来得及交换,清玉便身亡了。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盯着清玉的院儿,好似盼着詹四姑娘会意外暴毙似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姑娘竟然从容不破的如往常那般过活,是何种胆色!大家甚至没听过一丝有关四姑娘恐惧害怕的消息,也不曾见四姑娘掉过一滴眼泪。以前那些说道四姑娘见识浅薄泼辣人性的,如今都闭了嘴。   现在这些人终于真真正正的见识到四姑娘的厉害了。一瞬间,四姑娘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换了样。   老太太、丁氏、郑氏等之所以会十分惊讶,是因为清玉竟然可以从容不迫的分析自己的境遇,接受她可能会死得事实。原来这丫头心里头比谁都明白的,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何还要答应这场婚事,真的仅仅是因为家族荣耀,博长辈欢心么?   如今连老谋深算的高老太君自己心里也打鼓:四丫头不简单啊!   清玉平静的接受众人对她的惊讶,她装孙女这么久了,是时候熬出头了。总该叫这些人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的,以后有什么坏事儿可千万别想着她。她也是个十分有脾气的人了。   清玉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上辈子她就是太孬了,相信世间人都是美好的,自我催眠的让自己满足于现状,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凄惨下场。这辈子她可要放聪明了,如今这世道,只有眼睛看得清看得透的人才能活得长远。她不能辜负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也不能辜负四姑娘这具身子。   “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老太太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干巴巴的叹了一句这样的话。如果四丫头比她想象的聪明,也不错,她更加喜欢和性子通透点的人相处。况且清玉将来是做世子妃的人,聪明最好。老太太心里隐隐觉得:这丫头保不准真能活到做世子妃的时候。   “姑太太到了!”   詹仪一进门,目光就放在清玉身上,一边欢喜的拉着她一边夸赞。詹仪不愧和老太太是母女,也抓着清玉的两只胳膊瞧她,叹她瘦了。   “你也这么说,四丫头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好?”老太太乐呵道,“不如请个大夫瞧瞧。”   清玉感谢后,随即道:“我没什么,倒是二嫂子进来身子越来越差了。”   “哦,既然身子不好,怎么不请大夫。”老太太已经许久没关心叶香玉了,如今听清玉提起,兴致也不高。倒是屋子里的丁氏、郑氏等等都说叶香玉的身子不好,老太太确信她是真病了,方张罗着叫人请大夫去瞧。   “可否容孙女儿厚脸皮求祖母一次,二嫂子有那病症很久了,也没见大夫治好,该请个更厉害点的大夫才是。”清玉趁机提议道。她话刚说完,便见二爷詹祺来了,也和老太太说叶香玉的事儿,他也打算自己请个厉害点的大夫断症。   于是,詹仪顺势提议请个宫里头的御医,她可以麻烦禾氏去动用关系。老太太没什么意见,点头允了。岂料话音刚落,外头小丫鬟突然喊:“二奶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报仇之旅快结束了……     ☆、第五十一章   碗莲等一众丫鬟扶着叶香玉进门。清玉立在一侧,抿着嘴角看着她。   叶香玉笑意盈盈的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这些日子孙媳妇服了陈大夫新开的药方,已经好多了。孙媳妇不孝,这些日子让祖母担忧了。”   “嗯,既然好了,祺儿,也便不必请御医了。”老太太道。   詹祺看眼叶香玉,咬牙应下。   老太太考虑到叶香玉的身体状况,见她还算规矩安分,勉强笑着招手示意她免礼。叶香玉感激的谢恩,又磕了一个响头方起来。她转头,目光直直的落在清玉身上。   “好妹妹,瞧我这几日睡得,竟错过了你的大喜事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必要收下。”说罢,碗莲从身后小丫鬟手里捧起盒子,递给了清玉的大丫鬟暮雪。   清玉笑着打了个礼,算是谢谢叶香玉的庆贺。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很满意姑嫂二人的和谐相处。   清玉目光随即扫向二爷詹祺,他正冷着脸打量叶香玉,目光里透着探究和质疑。清玉颔首,料想必是那个周姨娘如月在詹祺身边吹了枕边风。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八成是和叶香玉的初夜相关。以如月那丫头的聪慧,她必然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坦白了,肯定是故意提起什么事儿让詹祺起了疑心。刚才在院外,她和缪嬷嬷看见詹祺冲段嬷嬷要喜帕,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清玉几乎可以料想二房越来越热闹的情形,禁不住微微翘起嘴角。重生以来,她忍气吞声这么久,步步谨慎,事事谋划,如今这一切总算快落幕了。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清玉的步伐不自觉的变轻快了。詹祺随后赶来,追上清玉费了好一会儿功夫,喘个不停。   “二哥找我有事?”   “对,”詹祺顺势爽快的应下,愣住了,自我疑惑的看着清玉,他也有点闹不懂为什么闷心里的这件事儿他会找四妹去说。詹祺蹙眉的看着清玉,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莫名的觉着四妹亲切可人。   “二哥?”清玉的眸子禁不住变冷了。   “哦,四妹,也没什么大事儿。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咱们边走边聊。”詹祺笑道。   清玉点头,转身放慢了脚步,詹祺则跟在她身边。   路上,詹祺瞧见路边栽种的芍药,叹道:“多美的花!”   清玉笑了下,伸手碰了下开花的枝干,层层叠叠的粉红色的花瓣如下雨一般落下。“再美得花也有凋落的时候,人也是,或早或晚都会死。”   “四妹!”詹祺脸色刷得煞白,惊讶的看着清玉:“以后切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清玉放大了脸上的笑容,点点头,她弯着月牙眼问詹祺:“二哥想和我说什么事儿呢?”   “呃……”詹祺想到自己的心事,貌似真的不适合未婚的四妹说。他迟疑了半晌,尴尬的红着脸。“是我最近发现了一样东西,有点不寻常,但我想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似乎怎么找都找不到由头。”   “二哥说的东西是你的,还是别人的,若是别人的,或许人家有意瞒着你呢,既是瞒着你,又怎会让你轻易找到缘由。”清玉嗤笑道。   詹祺断然被点醒了,快速的动了动眼珠子,似乎心中有眉目了。清玉报以理解式的微笑,示意他如果有事完全可以不必送自己。詹祺抱歉的冲清玉点下头,转身便跑了。   詹祺回房便翻出两张帕子来,一张是周姨娘如月落红时剪下的床单,另一张则是段嬷嬷存放的他和叶香玉新婚的喜帕。前者的血印子像是滴上去的,不多;而候着有一处印迹特别深,好像是手指什么的按上去的,印迹看似和落红很像,但是颜色很深,透过了帕子。   詹祺脑海里再次回想新婚之夜的情形,当时他进入叶香玉身体时,好像并没有什么阻隔。相反,他跟周姨娘和母亲赏的那几个通房丫头行房,第一次冲破时都是有感觉的。詹祺心中的怀疑更重了,自己的感受,再算上这奇怪的喜帕……   詹祺突然想到了丫鬟,如月没做姨娘前是叶香玉的亲信丫鬟,她一定是知道什么才暗示自己的。难道叶香玉真是个破身子嫁进门的?詹祺又一次回忆新婚之夜的场景,第二天他醒的时候,叶香玉早穿好了衣裳,而且如霜那丫头的好像有点腿瘸。詹祺盯着喜帕上的血渍,如果这东西不是弄破手指的血,会不会是脚趾?   詹祺脑袋里回荡起清玉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既是瞒着你,又怎会让你轻易找到缘由。”是了,这一切必是叶香玉的鬼把戏。   这个贱妇!   詹祺一想到自己三书六聘娶来的女人早就被人玩过了,是个破破烂身子,就恨!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j□j给弄死!可恨自己现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半推测,他单靠这些是不可能处置那个女人的。   “二爷,二太太请您过去。”小丫鬟传话道。   詹祺带着暴怒去见了母亲。二太太也没什么大事儿,先是对詹祺的学业耳提面命,后来又念叨起叶香玉的身体状况。“本来还指望她今春能怀上孩子,可倒好,竟得了个什么嗜睡的怪毛病。得幸如今好的差不多了,你也收敛点,这两日勤快点往她房里跑,下个月最好能给我个好消息。”   詹祺浑浑噩噩的听着母亲念叨,生子?对了,为什么叶香玉这么久都没能怀上孩子?詹祺记得去年一整年她俩的感情可是好得很,叶姨娘怀孕的时候,他可是没少‘照顾’到她,竟然一直没怀上。以前詹祺觉得那是运气不好,如今看来说不准是她有什么问题。詹祺随即想到她婚前的不检点,搞不好她怀过孩子。   詹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开始觉得不可能,这样大胆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世家之中。那叶侯府也算是名门望族了,规矩少不得,闺房之中的女儿怎么能随便和别人私通。就算是私通了,若发现理该弄死才对,为什么要把她嫁过来,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嫁来……难道,难道叶姨娘的作用是……他说他怎么会那么好命,会得便宜娶来一对姐妹。   詹祺气得手抖,撒火的拨掉桌上的茶杯。二太太被吓了一跳,他以为儿子不满意自己的念叨,厉声斥责他,板着脸和他强调子嗣的重要性。岂料詹祺根本不听,一溜烟的出门了。二太太被气个半死,赶紧叫人追。   詹祺要请个手段高点的御医,他想要知道叶香玉是否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不能生子。如果这一切都被证实了,他一定要亲手掐死这个女人!   詹祺骑上马,直奔靖远侯府。上次他曾跟着姑太太和两位表兄弟登门拜访过靖远侯府,他这次想借着自己这点薄面求侯爷夫人帮他请个御医。詹祺想要请御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御医不仅医术高嘴巴都很严。但是詹祺骑马到了靖远侯府门口的时候,看着比自家府门庄重许多的靖远侯府大门,愣是没胆子进了。詹祺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不下拜帖,一个晚辈贸贸然的冲进去提要求,这一切未免太丢詹家的脸面了。   老太太最容不得家里人做丢脸的事儿,若她知道自己丢脸丢到外头去,罚跪祠堂三天都是轻的。詹祺想起老太太那张威严的面庞,心就发怵,于是临阵退缩了。   “你是詹家老二?”   詹祺突然听见一记好听的声音,而且是男人的。詹祺有点嫉妒的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却见一位俊朗的少年立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两名带刀侍卫,看那侍卫的穿着应该是四五品级的。   詹祺料知眼前的少年不凡,赶紧拱手行礼道:“在下正是安国公之孙,詹祺。”   禾晏轻轻地“呵”了一声,听着像笑又像是讽刺。这时候他身后的侍卫板着脸发话:“还不快给永安王世子见礼。”   詹祺惊讶的张大眼,赶紧重新行大礼请安。   “客气了,”禾晏淡淡甩出一句话,毫无温度。他转身往靖远侯府正门去,这时候看门的小厮早已经识相的开了大门,跪地迎接世子爷进门。禾晏上了几个石阶,突然顿住脚,转身回首看眼詹祺。他居高临下的问,“你来找谁,有什么事?”   “回世子爷我、我……”   “你们詹家人说话都这么吞吞吐吐?”   “回世子爷,不是。”詹祺不知道为什么,手心冒冷汗了,这感觉好像是暴雨前的乌云压顶,令人觉得喘息困难。“我本是想拜访侯爷夫人,求她一件事。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不曾下拜贴,于是……”   “重点。”禾晏好脾气的吐出这两字。   詹祺立时闭嘴了,紧接着一阵沉默。他在肚子里好好地总结一通后,才尽量简洁的回道,“我想求侯爷夫人的帮忙请名御医,贱内身体不适。”   “墨棋,去叫张太医。”禾晏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一名方脸的侍卫拱手领命,转身匆忙跑到回府,不大一会儿,就看见远处的永安王府跑出来一名骑马的人,直奔街头而去。   詹祺连忙谢恩。   禾晏没看他,转身直接进靖远侯府了。另一名侍卫倒没跟着,而是先走到詹祺跟前,笑着吩咐其尽管回府等着,向他保证不出一个时辰张太医必到府上。   詹祺感激的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再次和侍卫道谢,方骑马离开。走了好一段路,詹祺忐忑紧张的心情才放下来。想起自己刚才见世子爷的情形,还真是怕。不过此刻回过味儿来,倒觉得那位世子爷很有人情味儿,别管态度如何,至少他很友善的帮助了自己这个二舅哥。   詹祺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回走,一路向上不断地猜测着张太医诊断叶香玉后将会是如何难堪的情形。詹祺又想到了怀孕的如月,不行,他得赶紧回去,一定要向如月问清楚叶香玉的事儿。这样他便有了双重保障,叫那个贱妇再没机会狡辩。      ☆、第五十二章   詹祺一到地儿,跳下马,飞一般地往如月的房里跑,却扑了空。詹祺喊如月的小丫鬟小桃,也不见人。他便回身去正房找叶香玉,几间屋子都不见人,连平日里的那几个丫鬟也不见了。   詹祺纳闷的跑出来,终于抓着一个负责扫院子的粗使的丫鬟。詹祺问她其他人哪去了,小丫鬟惊讶道:“爷还不知道呢?出大事儿了,二奶奶命人架着周姨娘、小桃去二太太那儿了。”   詹祺心料不好,疯一般的往二太太院里跑。还没到地方,詹祺便见着二太太院门口站着四个粗使嬷嬷守门,瞧那架势必是发生大事了。詹祺直直的冲进正房,果然见如月挺着大肚子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额头都磕破了,直流血。丫鬟小桃也跪在地上,脸上泪水不断。   詹祺赶紧蹲下意欲扶起如月,岂料二太太突然发火,厉声斥责他。   “母亲,你糊涂了么,她怀着我的孩子,你竟然要她跪着!”詹祺反驳道。   “哼,跪着算轻的,我还要她死!”二太太恶狠狠道。   詹祺看眼坐在二太太左下首边的叶香玉,她正拿着帕子掩面啜泣,面带着恐惧。詹祺指着叶香玉破口大骂道:“你这婆娘又使什么坏心眼的招数陷害她,你说,当初叶姨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叶香玉惊诧的看着詹祺,瞪大眼,吓得丢了手里的帕子。   二太太见状,气得直骂儿子糊涂。她指着如月,训斥道:“真真是个狐狸精,你说,你使得什么招数爬上二爷的床,又是使得什么招数叫他只向着你一人。”二太太骂完,转而又气呼呼的对詹祺道,“我的儿,你可知道宠妾灭妻的下场是什么,杖责八十,永生不得出仕。”   “母亲,你说的什么话,如月怀着我的种,我心疼孩子有何不对,再说我何时宠妾灭妻了,她不是好好的么。”詹祺白一眼叶香玉。   二太太冷哼一声,大声命令丫鬟小桃说出经过。小桃吓得身子颤抖,冲詹祺磕头道:“二爷饶命,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一切、一切都是周姨娘逼迫奴婢做的……”于是小桃便将周姨娘如月如何给她毒药,她又是如何将毒药每日放进二太太的茶壶之中的经过阐述一遍。   如月痛哭的摇头,求詹祺道:“二爷,我真的没有,是小桃她诬陷我!”   詹祺质疑的看着小桃,转而看向叶香玉,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必是叶香玉听见什么风声才赶在他前头要把如月灭口。   “事已至此,你还胡说。”二太太冷笑一声,随即吩咐范老六家的将搜出来的证据呈上来。是个纸包,撕开之后里头是药粉。“这就是她弄得毒药,她叫小桃天天把药下进你媳妇的茶壶里,好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睡死了。主母不在了,她这个姨娘就可以一个人说的算了。”   人证物证都在,詹祺不得不信了。他惊讶的看着如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日躲在她怀里撒娇的温柔女子是个杀人凶手。   “二爷,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我也是为了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如月哭诉道。   “一派胡言!”二太太骂道。   如月哀戚的摇头:“不是胡言,是真的,叶姨娘的死是二奶奶一手造成的,我怕,我怕我也会那样……”   “你胡说,”叶香玉气得直得咳嗽,显得十分虚弱。“我不许你说我死去的妹妹,你这种人没资格说。”   二太太打量叶香玉的反应十分正常,自己的侄女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儿,必是如月为了逃脱罪责乱诬陷人。“来人啊,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拖到柴房去!”   如月看眼茫然不知所措的二爷,瞪圆了流泪的杏眼,猛然间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场人为之一惊。就在大家错愕之时,如月对叶香玉冷笑道:“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二奶奶,你信因果报应么,我信了,今日的我必是你将来的下场!”说罢,如月猛地站起身,推到了来擒她的嬷嬷。   叶香玉见状大喊:“快拦住她!”然而为时已晚,如月的脑袋已经猛劲儿的磕到了墙上,只听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如月的额头血流如注,身子也顺势栽地了。   二太太吓得掩住眼睛,等声音停止了,她透过帕子的一边往那头瞧,一见血,惊得大叫起来,连忙叫人快将人抬走。   过了好一会儿,二太太仍旧惊魂未定。她一边喝茶压惊一边痛骂如月。叶香玉见了如月血腥的惨样,早就傻了,瞪着眼坐在那里不说话。   詹祺也吓得够呛,一屁股坐下来,眼珠子左右不停的动,仔细思考此事的经过。他心里如今有两种猜测,第一种可能是如月所言为真,叶香玉身子不洁,她怕真相暴露之类的,所以借机栽赃如月灭口;第二种可能就是如月彻彻底底的编谎言,骗了他,挑拨他和叶香玉的关系,然后趁机害死叶香玉,以谋更高的地位。   两种可能性各占半数,詹祺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了。   “二太太,周姨娘刚刚咽气了。”范老六家的来报。   二太太又是一惊,想问孩子怎么样,话未出口又咽回去了。问了也白问,如月都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那么小,自然保不住。叶香玉听了这个消息,动动手指头,脸上再次流下两行泪。二太太当她惊着了,吩咐碗莲和范老六家的扶她回去歇息。   二太太留下儿子詹祺,对其好生教诲一番,希望他以后可以对叶香玉好一些。毕竟这次周姨娘谋害主母的事儿太恐怖了,谁会想到一个丫鬟出身的下贱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至于那个丫鬟小桃,打个八十大板,卖妓院去。送府衙都便宜她,可不能叫她清白的去死!”二太太恶狠狠地吩咐道。   詹祺呆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会儿张太医会来。赶紧恢复了神智,既然如月已经死了,他再过多纠结也没用。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现将心里的疑惑解开,就算没有了如月的证词,还有张太医。   詹祺匆忙饮下一碗茶压惊,方跟二太太商量道:“我见她身子不适,便私下决定去求人请了太医来,正好她现在精神不太好,让张太医诊断诊断。”   二太太听说儿子关心媳妇,自然高兴,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点头应下,等张太医来了,她便随儿子一起去瞧叶香玉。   二太太、詹祺和张太医到了叶香玉的房里,碗莲便冲出来小声告知说二奶奶睡了。詹祺好容易请来的太医,自不会浪费了,吩咐碗莲放下帐幔,只将一直手露出来即可。碗莲迟疑半天不敢应声,引起了詹祺的怀疑。   詹祺厉声斥责:“还不快去!”   碗莲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屋准备。过了一会儿,她方挑开门帘子,请张太医和二太太、二爷等人入内。张太医随即坐在床边,两只手指欲轻轻地放在叶香玉露出来的那只手腕,岂料他刚刚碰上,就听见一声女子尖锐的嘶嚎。   “不要——不要杀我!”帐幔之中的人影蹿起来,像疯了一般,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张太医被吓得不轻,惊得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他转首看着詹家二太太,道:“这——”   二太太赶紧请张太医出去稍后,命人上好茶点招待他。她则和詹祺进屋里安抚叶香玉,岂料叶香玉跟疯了似得,根本不听话。   碗莲担忧道:“必是因为刚才周姨娘的事儿,二奶奶吓坏了。容奴婢多嘴,二奶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儿,以前叶侯府有个小丫鬟失足掉进池塘,二奶奶不小心瞧见了,也是魔怔了一晚。这时候最不能见外人的,会疯的更厉害。”   二太太丝毫不怀疑碗莲所言,叹口气,对詹祺道:“既是这样,便麻烦哪位张太医白走一趟了,你替我好好感谢他吧。”   詹祺不甘心,恨不得叫几个嬷嬷把叶香玉按住了诊脉,然而考虑到实际情况根本不可行,他只能屈从现实,先打发走张太医,之后再从长计议。   詹祺亲自送张太医出门之后,心情不顺,没有直接回去,反而往东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四妹清玉的院子前。   清玉刚得了缪嬷嬷传的消息,她预备给老太太贺寿的礼物已经做好了;终于杠上了,也算是松口气,清玉瞧着外头阳光正好,便叫丫鬟们准备工具,一块去外头捕蝴蝶。刚出门,清玉便见到立在院门口迟疑不定的詹祺。   “二哥,你怎么来了,有事?”   詹祺听说清玉要去捕蝴蝶,便邀她先陪着自己去园子里走一走。   “四妹妹,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犹疑的时候,总想要和你诉说。”   “我们是兄妹,也不稀奇。”清玉报以理解的我微笑,但看着詹祺的眸子却是冷的。   “如月死了。”詹祺皱眉道。   清玉脸色肃穆下来,惊讶的看他一眼,她在心里综合了春白之前和自己汇报的二房的异常情况,大概猜出事情的经过了。清玉没说话,也没问詹祺如月为什么会死。   詹祺看眼清玉,紧张的心情稍稍好点了。他终于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和四妹说心里话,四妹为人冷静,而且特别善解人意,她好像懂你的心思似得,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如月在死前和我说了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信。”詹祺继续道。   清玉抬眼瞧詹祺那副犹疑的状态,从他那张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个父亲对未出世孩子的伤心。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配有子孙后代。   “四妹,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么?”詹祺见清玉一直盯着自己,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清玉摇头,平静的阐述道,“我听过民间有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要死的人不至于会骗人。”   “也对。”因为四妹这一句话,詹祺心里对叶香玉的怀疑更深了。特别是今日张太医给她把脉时,她和丫鬟碗莲的反应都太奇怪了。叶香玉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詹祺在心中终于肯定了这点。   “我看二哥脸色不太好,下次请大夫的时候不如给自己也看看。”清玉淡淡的笑。   詹祺以为清玉在关心她,感动的点头,笑得十分恳切。   ……   清玉看着二房越来越紧张的局势,磕着瓜子看戏,刚逍遥了几天便听说宫里头给她派人了。前几日她和世子爷交换了八字,由太后命国师亲自推算,俩人的命格竟奇妙的合了。国师大人一句“天作之合,白头偕老”乐坏了太后。太后一高兴,赏赐就下来了。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庄子土地,是而两个嬷嬷外加一位女御医。   清玉见着这对组合的来临,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第五十三章   两位教养嬷嬷分别姓张、冯。张嬷嬷长着一张刀削脸,脸上挂着几道稀疏的皱纹都是竖着来的,打眼一瞧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冯嬷嬷则相反,长了一张偏圆的脸,爱笑,一笑脸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慈祥到再不能慈祥了。   来了一位女御医倒是十分难得,虽说早有先例,但碍于古制,女医在周朝少之又少,加之能够达到御医水平的女人就更少了。如今宫中女御医的数量统共不过三名,皇太后派来的这名女御医名唤姜苑,年方十九,模样清秀可人。   清玉对两位嬷嬷暂时持保留态度,对于姜苑倒是打心眼里喜欢,她那双眼睛纯净的见底,叫人看不出一丝杂质。   清玉见过三人后,便同大太太一块儿引领她们去见老太太。两位嬷嬷拜见了老太君之后,毕恭毕敬的说明来意:“奴婢们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圣旨来此教诲詹四姑娘规矩礼仪,没有时限,直至四姑娘学会为止。”   老太太乐呵呵的点头,既然皇太后特意派人来了,这亲事也算是实打实的定下了。原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老太太还真怕太后事后反悔。毕竟能将庶女嫁进永安王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大喜事儿,得便宜的事儿谁不占,可便宜占大了,反而有点担心不真实。   老太太预备隆重的迎接太后派来的三个人,连忙命人准备丰盛的酒席,也算是表达欢迎和谢意。   张嬷嬷一听此话,立马躬身请求道:“老太君不必客气,奴婢二人是来教导詹四姑娘规矩的,并非来吃饭的,吃什么不打紧,先把姑娘的规矩教导好了最正经。老太君若是没什么事儿,奴婢们便先退下,也好商量明日教导课程。”   张嬷嬷一通苛责的话,令场面断然静下来。大家互看了几眼,转而望向老太太。老太太没想到这个张嬷嬷竟敢公然驳了她的面子,心里很不痛快。宫中的教养嬷嬷罢了,谁没见过,她以前待嫁闺中的时候,家里头也有两个宫里来的嬷嬷,倒没一个像她这样敢“以下犯上”的。   老太太没想顾及谁,脸色立马不好了。大太太见势不妙,连忙从中打圆场:“麻烦二位嬷嬷操劳了,清玉这孩子正调皮呢,我正愁没人管得了她。母亲,咱们也省心了,自们管教孩子免不得有私心,管不严,或打或骂的,自己先心疼上了。”   老太太叹口气,顺着大儿媳妇的话应和。“那便麻烦两位嬷嬷了,巧雁,你引二位嬷嬷去吧,好生安排她们的住处。”巧雁应声,笑着带两名嬷嬷走。刀削脸的张嬷嬷先走,冯嬷嬷笑眯眯的和众人又客气的行礼,才跟着离开。   姜苑作为御医是有品级的,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和教养嬷嬷一般。老太太早命人收拾了个小院子给姜苑准备。   姜苑连忙笑着冲老太君行礼:“老太君许不知道呢,我此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照看四姑娘的身子,临走前,太后娘娘特意吩咐我必要和四姑娘形影不离,全力保全她的安危。就算是晚上,我也不好离开四姑娘,还是麻烦老太君将我安排到四姑娘房里。外间的小床或是耳房之类的都可,再不济我可以睡地上。”   “哎呦,那可苦了你了。哪能叫你睡地上,咱们家屋子多着呢,就是住耳房也苦了你,我叫人把四丫头的隔壁收拾出来,一墙之隔罢了,十分近。”   姜苑坚持摇头,表示不行。“容老太君担待,皇命在身。”   清玉笑着对老太太建议道:“何不让姜御医和我同榻住,我当她如姐姐一般,也没什么。”   老太太扬眉,笑着点头大赞:“这主意好,她既能和你形影不离了,也可住的舒坦些。”   姜苑笑着点头,感激的看清玉一眼,微微颔首。老太太似还有事儿和大太太等人商量,清玉识趣儿的告辞,带着姜苑回自己的房间。她吩咐暮雪将衣柜腾出一半的地方给姜苑用。其它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也备好两份。   姜苑见四姑娘准备的周到,感激不已,心下也庆幸自己这次出宫出对了,保不准会结交个知己。   清玉叫人搬出一大堆好吃的,和姜苑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吃边聊。二人渐渐地熟稔了,清玉的问题也可以深入了些。   “姜姐姐,我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把你派来了?”清玉见她错愕,对她调皮一笑,“难道她老人家真的怕我跟前几个似得,突然身亡?”   “呃……”姜苑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不是吧,太后她老人家确实有这意思,说是吧,她怕四姑娘受刺激什么的。   “原来如此,”清玉见她慌忙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笑着握住姜苑的手,目光灼灼。“姜姑娘,以后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保护了,我不想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见呢。”   姜苑看着清玉那张脸呆了,半晌,才回神儿,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四姑娘,你笑起来真美,以后不妨多笑笑,就是阎王爷见你这般笑了,也舍不得带你走的。呸呸呸,以后咱们可不提什么死啊之类的东西,不吉利。”   “好,”清玉点点头,她伸出手腕,请姜苑给她把脉。   姜苑表情立即认真起来,两个手指很精准的落在脉上,只一会儿的功夫,她脸色沉下来。“四姑娘平时是不是手脚发冷,很容易受凉?”   清玉点头。   “四姑娘身子十分虚寒,不过……”姜苑沉思了会儿,随即笑道:“放心,没什么事儿,有我在呢,回头我弄几味滋补的药吃些日子便能养好了。”   “真的?”清玉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她如今财资有限,那些长辈们送的贵重东西又不能拿出去变卖,原来那点闲钱花的差不多了,基本都耗在买人参之类的贵重东西上。姜御医来的正是时候,其实她的虚寒之症还是好治愈,可就是要用到一些特别名贵的东西,人参鹿茸之类,这些东西自然是宫里头的最好,所以求御医弄药最方便了。   姜苑点头,四姑娘这般信任她,她怎能辜负了。脑子里瞬间就有个方子,她求纸笔写下来,随即吩咐人拿着她的腰牌去太医院取药。   “姑娘!”春白进屋,巧雁正和小丫头说话的姜御医,凑到清玉身边小声说,“二爷请了陈大夫来。”   清玉闻言笑了,这个詹祺还真够傻的,请哪个大夫不好,竟然请叶侯府的奸细陈大夫。“人到哪儿了?”   “刚进府。”春白道。   清玉立马起身预备出门,姜苑见着了,赶忙跟上。清玉笑着求道:“姜姐姐今天放我一马可好,我只去瞧一眼二嫂子,去去就回。”   姜苑这边正好还没交代完,想想应该没什么大事儿,遂点头应下。清玉赶紧回身快步走出去,她吩咐春白带上那本医书孤本,直奔叶香玉的房间。   叶香玉没想到清玉回来,正要热情的和她寒暄,却见她一脸肃穆之色。   “四妹,你怎么了?”   清玉翻开医书,正是写着睡隐药方的那一页。“上次碗莲问我,我和她说的,后来我听说周姨娘的事儿,就想这东西怎会还有人知道,便翻书仔细瞧瞧,”清玉指着书页下半部分的内容,“这里写着睡隐是由两种西域花粉调配而成,然后就没了。我本以为后来便没有内容了,今日我看下一页,这话竟只有一半。”   “你是说这里少了一页?”叶香玉皱眉问,见清玉点头,她转了转眼珠子,“周姨娘动过你的医书么?”   “没有,这书一直在我这,除了上次我在花园里看书不小心将他遗落了。”   “哦?那是你后来又找到了?”   “嗯,多亏了陈大夫,春白回去找的时候,正好叫陈大夫捡着了。”清玉谨慎的看着叶香玉,见她面色阴沉下来,试着说道,“我在想这种花粉是西域的东西,必是很难得,周姨娘住在深宅大院怎么会找得见。”   叶香玉早想到了,必是如月那贱人跟陈大夫勾搭一起了。叶香玉本以为那陈大夫贪财,没想到还贪色,竟敢抖着胆子同如月一起害她。叶香玉当即想起今儿个詹祺还请了陈大夫来,赶紧招来碗莲,小声吩咐了几句,碗莲便匆忙跑出去。   清玉料知那个陈大夫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为医者,不能谨守医德,妙手回春,反因一己私欲贪财,不择手段。正因这种人存在,深宅大院之中才多了许多冤魂。对于心存恶念害过无辜性命的人,清玉绝不会惋惜他们的悲惨下场。   叶香玉突然真诚的握住清玉的手,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感激和信任。几个月以来,她被误会,她被冤枉不受长辈们待见,还有她生病的时候,詹府里几乎没人关心过她,除了清玉。如月下药的事儿,多亏清玉提醒碗莲,还有现在陈大夫的事儿,也是清玉好心过来提醒自己。叶香玉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总之心里很感激就是了。叶香玉没有亲妹妹,心里打算着以后就把清玉当成亲妹妹看。   清玉温和的笑着,从容应对叶香玉表达的诚心。终于开始信任她了么?好极了!这正是她想要的。前世的自己被亲生父亲接到叶侯府的时候,也觉得十分孤立无助,只有‘姐姐’叶香玉‘好心‘的帮她。如今,清玉要将同样的故事在叶香玉身上上演。她要让她明白,被自己亲姐妹欺骗背叛的感觉是什么样,众叛亲离的痛苦又是如何。   清玉笑着抚慰叶香玉几句,便告辞。出了门,她抬眼瞧了瞧院子里那几个不中用的丫鬟。如今叶香玉身边得用的人都没了,只剩下碗莲跟着她,主仆二人也算是孤立无援了。清玉倒是好奇她能坚持多久。   出了院儿,清玉便见二爷詹祺气急败坏的往这边走。詹祺见着清玉微微惊讶,随即尴尬的笑着打招呼,问她怎么来了。   “周姨娘的事儿我听说了,便来瞧瞧二嫂子。”清玉回道。   “哦。”詹祺听说和叶香玉相关,兴致不高,“你嫂子性子可没有你好,少见她两次也没什么,二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我的好妹妹被她带坏了。”   清玉嗤笑:“哪有这般诋毁自己媳妇的。”   “你二哥说的实话,信不信随你。”詹祺和清玉告别后,突然想起今儿个听说的消息,追上清玉问,“我听说太后给你赏了个女御医?”   清玉抬眼看詹祺,点头,他终于问对地方了。女御医的到来确实在她意料之外,不过是个好事儿,她的计划可以加快了。   “好妹妹,哪天请她帮你二哥一个忙?”   “还用问么,自然可以。”清玉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詹祺望着清玉的背影很想叫住她,他好想让那个御医现在就来给叶香玉把脉。不过碍于女御医刚到詹府,他这样有点冒失,算了,且再等两日。   范老六家的听说周姨娘的尸体埋好了,赏两个粗使嬷嬷一人一吊钱。两个嬷嬷接完赏钱,面露犹疑,二人互相看了几眼,似有话说。   范老六家的看不惯,骂道:“有屁快放!”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支吾道:“周姨娘临死前醒了一阵儿,说了些混话。”   范老六家的皱眉,问是什么话。那嬷嬷不敢大张旗鼓的说,附耳小声嘀咕给范老六家的。范老六家的脸色大变,厉声训斥二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这只疯狗临要死了还敢咬着二奶奶不放,活该给她丢进野外喂狗,就不该埋了她!”   俩嬷嬷闻言,赶紧老实的低头附和,心想那种话还是忘脑后得好。   范老六家的骂骂咧咧的回家吃了晚饭。一想那件事儿,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了。思来想去,做不准了,挑着灯笼去见二太太。   “什么?周姨娘死前说的?叶丫头嫁进詹家前是破败之身?”二太太瞪眼看范老六家的。   “是这么说的,还说二奶奶生不出孩子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二太太着急的问。   “奴婢也不知,之后她就咽气了。”范老六家的遗憾道。     ☆、第五十四章   二太太气得瞪眼,骂范老六家的说话绕弯儿。“没说就没说,你给我撂半截话什么意思,吊人胃口。”   范老六家的眼珠子动了动,狗腿似得赔笑道:“主子,您是不是也好奇?这事儿真有点蹊跷。”   “太可笑了,死人胡诌的话可信么?”二太太抬眼瞧她,冷笑道。叶侯府是她的娘家,家规如何严厉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当姑娘那会儿,见过的男人都是有数的,除去沾边的亲戚,婚前见过的男子就只有如今自己的丈夫詹二老爷。   范老六家的心中一紧,赶忙改话道:“奴婢不敢妄议,许是周姨娘犯贱,就想在死前拉个垫背的,故才诬陷二奶奶。”二奶奶可是二太太的内侄女!她真是嘴巴欠,现巴巴的跑来跟二太太提这种事儿做什么。若是因为这个,耽误了二太太以后对自己的信任可就亏大了。   二太太别有意味的看眼范老六家的,陷入沉思。她紧锁眉头,思忖的许久,才嘱咐范老六家的管好那张嘴。   “省得,这种事儿奴婢可不敢乱说。”范老六家的道。   二太太点点头:“可不能因为个下贱丫鬟的,随便怀疑人。”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要紧的是得有证据,没证据的就是诬陷。   二太太烦躁的打发走范老六家的,心里却还是不住的合计她刚才说的那事儿。若说叶香玉嫁进们这一年也是奇怪,她生不出孩子,或许可以解释为运气问题;但她的态度就怪了,好似不怎么着急自己生不出孩子,而且总是大度的想着给詹祺置办姨娘通房。哪个女人不想得到丈夫的独宠,特别是没有育子的正妻,长子是个庶出,多忌讳!但偏偏这些嫡妻忌讳的事儿,在她这个儿媳的身上一点都没有。若说儿媳妇是因为贤惠所致,可她嫉妒撒泼的时候比谁都厉害。   二太太随即想起当初老五詹福翻出叶姨娘生前的情诗时,儿媳妇当时闹成什么样。这种醋意与她大肆张罗小妾的行为正好相悖。难道真如范老六家的所言那般,叶香玉是真的生不出儿子?   二太太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怎么会生不出孩子?除非除非她得了什么病,或是滑胎落下的。二太太愈加害怕了,简直不敢想下去。她不太敢相信自己宠爱的儿媳妇的是个身子不干净的贱妇。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请,真的会有人敢做?   二太太被自己心中的怀疑搅和着,想得头痛欲裂,一时得不出个结果来。   ……   宫里来的两个嬷嬷照例每日辰正之时来,教导清玉规矩,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张嬷嬷苛责的名声是宫内外出了名的,不少公主郡主的都怕极了她。这回她来教导詹家四姑娘,心中确有几分不悦。张嬷嬷以前教导的姑娘皆是有皇家血脉的金枝玉叶,尊贵至极,而这次竟变成了庶女。尽管詹四姑娘头顶着世子妃的名号,可也挡不了出身差底子薄。再说,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跟前几个似得,保不准哪天就突然死了。   张嬷嬷打从开始就是预备着把詹清玉当成个活死人看,本就瞧着不顺眼,加之瞧不起她的出身,愈加苛责严厉起来。偏这丫头和她较劲了,凡她说过的,就一遍,詹四姑娘都能记住。教规矩这么多年来,张嬷嬷从没感觉到这么轻松过。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抱怨,没有恐吓,也没有贿赂巴结。   几天下来,张嬷嬷发觉这个詹四姑娘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渐渐生了敬佩之意。而冯嬷嬷。还如当初一进门那般,脸上慈祥的笑意不减,做什么都十分谦和没脾气,从不得罪人,更加不会苛责詹清玉。   清玉的学习速度是别人的几倍,八<九天下来,所有的东西竟都学会了。张嬷嬷彻底考校一番之后,不得不臣服的冲清玉行礼,宣布她和冯嬷嬷教导的结束。   二位嬷嬷随即便要回宫复命,临行前,清玉将自己打成穗子的玉佩私下送与张嬷嬷留念。   张嬷嬷万分惊讶的盯着玉佩上结绳上缀着的珠子。“四姑娘,这可是夜明珠?”   “正是,也不算值钱物,送与嬷嬷留念。”清玉笑道。   张嬷嬷笑着道谢,心里清楚这东西的难得。詹四姑娘既是考核过关了之后才送她的东西,也不算贿赂,她便放心的收下了。张嬷嬷精明的看着清玉,问她:“这东西只我一个人有么?”   “我只感谢该感谢的人。”清玉看着张嬷嬷的眼,笑了笑。   她不怕教导规矩的人苛责,就怕人家不是负责任不肯真心教她。她将来作为世子妃少不得要在贵族之内应酬,礼仪规范马虎不得,若不小心丢了丑,没命活的是自己。张嬷嬷苛责是为她将来好,但是冯嬷嬷除了伪善的笑,虚假的和众人打好关系,根本没教过她什么。冯嬷嬷既不是恩师,又何必向她谢恩。所以清玉的礼物只送给了张嬷嬷一人。清玉也瞧出张嬷嬷和冯嬷嬷面和心不和,方敢那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张嬷嬷惊讶的看着清玉,眸子里再次闪出惊喜。等到张嬷嬷临走前,她有些不舍的握着清玉的手,好生感慨一番:“老奴这辈子教过不少世家姑娘,唯有四姑娘最出众不同,姑娘必非池中之物。它日风光了,只求姑娘还能记得老奴。”   清玉温和的笑着,将另一只手覆在张嬷嬷的手背上。“嬷嬷的教会之恩,清玉岂敢忘记。”   张嬷嬷满意的笑着,同冯嬷嬷一起上了马车。车走前,她不忘挑开窗帘和清玉挥手道别。大太太和清玉一同送人,等马车走了,大太太用稀奇的眼神儿打量清玉。清玉不解的看回去,清楚地读出了大太太眼中的惊诧。   “母亲,我脸上有东西?”清玉浅笑,明知故问。   大太太回神儿,含糊的笑了笑,牵住清玉的手。“你何时这般厉害了?那个张嬷嬷对你竟然不错。”大太太本以为清玉会不堪忍受张嬷嬷的教导,早晚有一天哭哭啼啼的跑去跟她和老太太抱怨,谁知这才几天的功夫,她竟然把规矩都学会了,还降服了那尊冷面佛。   清玉没有掩饰的必要了,但她不想大太太怀疑得太重,故而选择了一个含糊的回答方式。“母亲,您上次赏给我的玉佩,让我自足主张送给她了。您不会怪我吧?”   用原来如此,这丫头竟然使了贿赂的招数,如此也就不稀奇了。大太太故作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表示不介怀。   清玉和大太太告别后,随即去找了冰玉,这时候冰玉果然不再房中,去了二太太的院里。于是清玉便同姜苑一块去了二太太的那儿,一进门,果然见二太太和乐的和女儿抱作一团,许是之前母女俩说什么笑话的缘故。   二太太招呼清玉和姜苑坐下,姜苑没坐,坚持站着。   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上下打量她,细问她的年纪和出身。姜苑和和气气的一一作答。二太太随即找借口说自己近来有些头疼,请姜苑给她把脉。   姜苑请脉之后,笑道:“二太太并无大碍,许是操劳过度所致,多歇息即可。”   “原来是这样,”二太太疲倦的揉一揉太阳穴,最近她确实有点想的多了。都怪范老六家的,好端端的给她提周姨娘。昨儿个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带着冰玉回娘家瞧了一趟,她跟娘家的二嫂子秦氏聊天,无意中提了提周姨娘死前说的话。秦氏惊得脸都变色了,她竟然还不自知,仍旧假惺惺的对自己说不可能。   没回娘家前,二太太对于周姨娘的话只有一点的怀疑,去了叶侯府之后,二太太有些真的相信那些话了。秦氏想来不是个吃素的人物,她为了保住唯一的女儿,为了保证詹、叶来两家的联姻,保不准真有胆子干这种瞒天过海的事。她以前真是小瞧秦氏这个二嫂子了。如今细细想想,当初若非大哥父子突然出意外,二哥怎会继承爵位,秦氏又怎会有今天的地位。   二太太思及此,心中咯噔一下,大哥的意外……不会,绝对不会,那件事儿官府早调查过。二太太疲倦的扶额,她最近一定是想太多了,还是不要思考为妙,否则什么事儿在她心里都变成坏的了。   “母亲?”冰玉见母亲是真的累了,赶紧同丫鬟一起扶她去寝房歇息。清玉便告辞,同和姜苑一起走了。   晚饭还是之前的那些老菜色,清玉拉着姜苑和她一块吃。姜苑摇头。   清玉便留在房里粘着姜苑,像个孩子似得和她闹:“你不吃,我也不吃。你可想好了,一旦我不吃饭,没力气喘气儿了,晕死过去了,您怎么和太后娘娘交代?”   姜苑吓得掩住清玉的嘴,求道:“小祖宗,千万别说了。性命的事儿哪是开玩笑的,我跟你去还不成么。”姜苑说罢,放下手里的医书出了书房,随清玉一起去用饭。   前几日姜苑都是和缪嬷嬷一块用饭的,她不喜欢弄特例,也不爱虚荣,硬要坚持同嬷嬷们一块儿吃饭。   姜苑还没进屋,就闻见屋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微微蹙起眉头。待她被清玉拉进屋子,姜苑看着满桌子的菜,脸色立时阴下来。   “怎么了?”清玉问。   姜苑冷着脸问清玉:“厨房是谁负责,可有每日的菜谱?”   小豆子自报奋勇站出来,悉数将四姑娘每日的主菜报出来。   姜苑一听,眉头皱的更深:“四姑娘这些菜你不能吃,荤的可以都撤了,还有这些,”姜苑最后只留下这几碟普通的小菜。“除了这几样,其它的菜系皆属寒物,姑娘的身子本就虚寒,是万万不能吃这些的。您别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日积月累久了,对女子简直是致命的伤害。”   “原来菜也有这讲究。”清玉叹道。   “此事我会告知太后娘娘,请她给姑娘换两个厨子,会做药膳的厨子。”姜苑补充道。   “既是这样,我便告诉母亲,暂且不用赵大娘了,还有祖母,她还要送我个厨子呢,不过人还没到。”清玉等不及老太太派来的厨子了,太慢,情急之下只好搬出姜苑帮忙。太后派来的女御医,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助益。   姜苑一听厨娘是詹家大太太的人,心中有了怀疑。嘴上没说什么,直点头。心里却想着这詹四姑娘原来活得也不快活,庶女就不是人了?姜苑气得暗自握拳,想起自己家中的嫡母,更加恨得咬牙切齿。   晚上,清玉拉着姜苑一起就寝。姜苑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四姑娘的遭遇和她太像了,可不好叫她任由嫡母欺负。姜苑突然坐起来,转身拉住清玉的手,将自己白天的怀疑讲给清玉……   叶香玉带着她最喜欢也是她所有宝贝之中最贵重的玉香炉来时,清玉正一个人伏在案前画荷花。   一片片墨然浓淡相宜的荷叶之上,孤零零的绽放着一朵艳粉色的荷花。画中荷花和花叶的搭配的极不协调,但叶香玉倒觉得那荷花美不胜收,胜过她见过的所有名家所绘的花。   叶香玉笑问清玉:“四妹喜欢荷花?”   “呀,瞧我,刚才画入迷了,竟忘了丫鬟的通报。”清玉笑着放下笔,请叶香玉入座。“我喜欢荷花,她出淤泥而不染,以洁净清高示人。做人也这个道理,不管过去遭遇了什么,既然活着,该如荷花一般绽放。”   “妹妹的悟性越来越高了,我倒听不懂了。”叶香玉玩笑道,随即招手示意碗莲将玉香炉放到桌上。炉子通体白润,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一瞧便知是上等的羊脂玉。   “二嫂子这是?”清玉不解的看向她。   叶香玉突然伸手握住清玉的手,目光诚恳:“好妹妹,这是我的谢礼。当初若没有你提点,你嫂子如今早作古了。”叶香玉说罢,拿起帕子擦眼角。   清玉眼盯着她,知道她没流泪,不过是做做样子,心中冷笑。   “二嫂子客气了,我帮你是妹妹应该的。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且先别拒绝我,嫂子还有事儿求你呢。”叶香玉立即露出笑来,“嫂子想借你的御医用一用。不瞒妹妹,我如今遇到困难了,整个家里头除了你没人信任我了。”   清玉终于等来了这句话,笑着对上叶香玉的眼睛,反将她的手抓住:“嫂子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   盛夏三伏天,燥热的紧。二爷詹祺被心中的怀疑折磨的坐立不安,他不能再等了,今天一定要有个答案。若是叶香玉被自己误解,是个清白之身,他发誓以后好好待她,再不像以前那般和她闹变扭。若是叶香玉的情况真如周姨娘所言,詹祺恨恨的眯起眼睛,握拳,结果自不必说了,他一定不会让这个婆娘活过夏天。   詹祺趁着这几日的功夫,曾瞧瞧打听了新来的女御医的情况,虽然年纪不大,医术十分了得,且是宫里头的人,必不会出什么岔子。说到岔子,詹祺便想起那个陈大夫,那日他随自己进了詹府,突然说肚子疼,后来他再去找,此人竟像人间蒸发一般,连陈大夫的妻儿老小也不知他的去向。   詹祺想了一肚子理由,预备去和二太太说。谁知二太太一听给叶香玉把脉,当即干脆的点头。   “我早有此意,听说那女御医的医术十分好。既是陈大夫不见了,四丫头若肯帮忙,就去请她来。”二太太眼看着儿子转身离开,突然改主意了,叫住他,自己多带了四个嬷嬷一遭儿同詹祺过去。   清玉和姜苑扶着老太太刚好到,便见着詹祺和二太太也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二人道:“我听四丫头说了,正好闲着,便也来瞧瞧叶丫头,前些日子委屈她了。”   二太太明白老太太的来意,笑着点点头,叫大家一起进屋。   叶香玉没听见通报,突然见这么多人来,有点惊讶,赶紧迎接。   老太太坐定,笑道:“我们都担心你身子没好利索,脸色瞅的倒好,精神也不错,不过谁知道那毒药是不是真的自动化解了。托你四妹妹的福,有御医为你诊脉。”   二太太和詹祺皆紧紧地盯着叶香玉,这次她若再以什么理由拒绝,也便不用试探了,必是有什么问题,心虚。   “劳烦祖母、母亲为我操心了。”叶香玉乖巧的应下来,目光不动声色的扫向清玉。   清玉小声对老太太道:“屋子里的人未免太多了,安静些才适合诊脉,准。”   老太太点头,挥手打发走屋内的将闲杂人等。随即,姜苑便给叶香玉诊脉。叶香玉紧张的看着姜苑即将落下的手指,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二太太和詹祺紧盯着叶香玉的状况,忘了呼吸。   碗莲连忙扶着主子,和姜御医建议道:“可否扶着二奶奶去里间躺下来,再诊?”   姜苑没意见,点点头。   老太太已经坐定了,觉得没必要跟进去掺和,便嘱咐碗莲去伺候。二太太和詹祺不放心,意欲跟进去,被老太太拦了下来。   “你们母子俩金今儿个是怎么了?没听四丫头刚才说么,大夫诊脉最好静,咱们少搀和,就在外头等消息。”   叶香玉进了里屋方松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她转身笑着对姜苑道:“麻烦姜御医了,我只是想让长辈们安心。”   姜苑微微张大眼,看着叶香玉,愣了下,点点头。示意叶香玉躺下,她好把脉。   “还真把脉?”叶香玉纳闷道。   姜苑笑道:“这是自然,二奶奶的事儿四姑娘已经和我说了,我会小心的,请安心。”   叶香玉本来很忐忑,听姜苑此言方有些安心了。不过她还是不能让姜苑把脉,就算是她信任清玉,她也不能让这个天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母亲早就交代过她,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我没事儿,你不必麻烦。”叶香玉摆手,叫姜苑快走。   姜苑不解的看着她,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刚才分明是她说要把脉的。她原本从四姑娘的口里得知二奶奶的遭遇,很同情她,今见她态度这番恶劣,什么怜悯的心都没了。她既然答应了老太太和四姑娘诊脉,便不可放弃,这是作为御医的基本操守。   姜苑示意叶香玉将手给她,叶香玉倔强的看着她,一直冷着脸。姜苑有的点难做,又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四姑娘,便要尽力。   姜苑眼盯着叶香玉,叶香玉正在喝茶,被突然这么瞧心虚的呛了一口水。姜苑赶紧起身扶着她:“不诊脉就不诊,我扶你到床上歇息如何?”   “真的?”叶香玉见姜苑终于松口,脸上终于露出笑了。她由着姜苑扶她上榻,躺好了之后,立即吩咐碗莲送姜苑出去。临出门前,碗莲将两个金元宝塞进姜苑的手里。姜苑惊诧的看着碗莲,脸上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姜苑出了里间,老太太等止住了谈话,皆望向姜苑,问她叶香玉的情况如何。   姜苑迟疑了下,看向清玉,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姜姐姐有什么不便说的情况?”清玉问。   二太太和詹祺立即傻了,二太太先反应过来,笑着和清玉道:“你还没大婚呢,有些事儿你在不合适说呗。你且先回去,回头我叫人给你消息。”   姜苑皱眉想了想,点头,四姑娘确实不适合听。   詹祺等这一刻早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问姜苑到底如何。老太太有些不解,二房母子怎么像瞒她什么似得;心下决定暂且不动声色,冷眼观察。   这时候里屋的叶香玉穿上了鞋,悄悄地凑到门口偷听帘子那头的对话。   姜苑不能违背自己的做御医的守则,只能选择实话实说。“毒药并没有影响二奶奶的身子,”   “太好了,不耽误抱孙子了。”老太太笑道。   里屋内,叶香玉也松口气,她刚才还真怕——   “您难道不知二奶奶已不能生育?”姜苑惊诧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瞬间白了,平生的眼睛没瞪得这么大过。“姜御医,你此话什么意思?”   姜苑解释道:“二奶奶因小产不当——”   “你根本没给我把脉,胡说什么!”叶香玉突然蹿出来,疯一般地往姜苑身上扑。   詹祺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钳住了叶香玉的胳膊,当即将其甩到一边的地上去。嫌恶的啐她一口,破口大骂:“贱妇!”     ☆、第五十五章   叶香玉被摔得骨头散架了,全身疼的要命。然当她听见詹祺那句脏话后,整个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完了,她最害怕最害怕的情形终于从梦里走到现实了。叶香玉恐惧低着头,全身战栗,两眼一黑晕了。   老太太愣了下,责备的瞪詹祺:“我知道你们夫妻最近不顺,作为男人,可不能这样骂你媳妇,她病着,理该好好休息才是。”老太太看眼已经跪地的碗莲,示意她扶着叶香玉回房歇息。   碗莲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随即慌张的点头,扶着叫来了个嬷嬷和她一起扶着二奶奶进里屋。   詹祺惊诧的看着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如今受委屈的是他,□的是那个贱人,老太太不叫人把她弄死,反而疼惜他训斥自己?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太太以往纵是宠爱过叶香玉,也不至于老糊涂,明摆着的道理她不明白?   詹祺意欲张口点明白点,被老太太刀一般的眼睛剜过。詹祺慌了,转而想母亲瞧去。   二太太此时什么话都没说,双手狠狠地攥紧,咬着唇,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地面出神儿。大概她也没有想到只是偶然间的那么一点点怀疑,真的会变成事实了。婚前失真,滑过胎……天哪,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真是的发生在眼前,就在今天!   老太太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倒是十分慈祥和善。“姜御医,今日真是麻烦你了。孙媳妇确实曾经小产过,当时诊断的大夫并没有说她不孕,许是这孩子逞强了,怕我们知道伤心。”老太太眼睛眯起,不动声色的瞟眼姜苑握拳的手,看见一抹金色露出。   姜苑不了解情况,说了话见詹家二爷和二奶奶跟疯了似得,方有些意识到自己捅篓子了。深宅大院的事儿她稍微懂一些,嫡妻不能生子确实是个大事儿,可以因此休妻或再取平妻的。二奶奶瞒下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姜苑虽然有点同情詹家二奶奶的遭遇,但是她不能撒谎。太医院的大太医曾和她说过,作为太医最重要的就是要诚实,诊断出什么便说什么,且不可隐瞒造成误会和损失。历年来,太医院的声誉就是这般传承下来的。幸亏太祖皇帝早有古训,太医无过者,不可妄杀。若不然,宫里头那些小主都跟詹家二奶奶似得发疯,她们做大夫的真活不过明天。   姜苑不想惹事儿,识趣的冲詹家老太太行礼,表态道:“二奶奶的病情已如实述清,出了这个门,姜苑便不会再记得了。这是老太君家中的私事,无关皇宫和其它,姜苑若非得到老太君的许可,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嗯,”老太太点头,御医们这点素质她还是清楚的。因此,世家大族们一旦遇私密的病,都会走关系请御医诊治。   詹祺憋得内伤,好容易挨到姜苑离开,他冲动的跑到老太太跟前评理。叶香玉的老底已经被揭开了,他可不想吃闷头亏,他要休妻!   “胡闹!”二太太松开攥紧的手,指甲尖带着淡淡的殷红,显然她刚才力气用过了,指甲插进了手心的肉里。二太太不顾疼痛,扯住儿子的衣袖,拉着他一起向老太太下跪。   詹祺不解的看着母亲,他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跪?   二太太立时哭泣起来,冲老太太磕头认错:“媳妇不孝,丢了家门的脸面,求母亲责罚。”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早就收尽了,阴沉的可怕。她冷冷的看着二儿媳和孙子詹祺,一声不吭。   詹祺原本觉得无辜,听母亲说的那句认错话,方反应过来自己的鲁莽,赶紧俯首磕头。“此事不怪母亲,是孙子被——气愤之极,没多想。”   “幸亏我这个老太婆反应快,若是这等丑事传进外人耳朵里,何等的丢脸!”老太太气得拍桌,眼瞧着叶氏母子不顺眼,二房就是不行,次子就是次,没有长子稳重懂事儿,连娶的媳妇也不如人老大家的。老太太觉得媳妇这事儿三分靠选,七分靠教。当初她选择叶氏的时候,也算是看着她门第高为人稳重的。这几年老太太年纪大了,便放手不大管事儿了,媳妇的教导也松了。本以为教出个承受,谁知道叶氏是个皮子紧的,多年舒适的生活把这女人给养笨了。这等危机的大事儿,她竟然跟个缩头乌龟似得傻坐着了,屁大点的用都不顶。   当然,老太太恼她的主要原因不在此,最最让她恨的是叶氏的眼光,弄了个内侄女过来给自己亲生儿子做妻子,什么亲上做亲,什么婆媳之间无隔阂,家里和睦。哼,如今到给自己打脸了,连带着詹家祖宗的脸面都让她给打了。   老太太瞪眼詹祺,先拿他开刀:“明天就去永安寺,好生反省一月,收收你的性子,好好学学你大哥!”   詹祺不服,面上却不敢辩驳,因为他知道他只要敢抱怨一个字,换来的一准是老太太更加严重的惩罚。这个贱妇,自己污秽不堪也就罢了,连带着把自己也给连累了。   老太太转而对叶氏道:“你也该好好反省下自己!”   “媳妇省得!媳妇今晚就跪在祖宗跟前赎罪。”叶氏认错道。   老太太见他二人认错态度还不错,气消了些,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她二人起来。“此事错不在你们,但反省少不得,瞧瞧你们二房,过年以来闹出多少事儿。屋里的那个,必须妥善解决,这等丑闻若闹出去,叫我们詹家以后在贵族之中如何混?”老太太想起叶香玉,恨得查点把牙齿咬碎了。   “我叫人偷偷地把她——”   “不可鲁莽。”老太太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叹口气,方继续说。“弄点好东西喂她,别快了,也别慢了,把事儿做干净些。叶侯府那边暂且不要联系,暂且等些日子。差不多时候的记得告诉我,正妻的位置她不配做。敢欺骗咱们詹家,我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二太太哆嗦一下,连忙低首应承。詹祺没意见,左右他从永安寺回来的时候,估计那婆娘早就归西了。老太太的手段比他高,比他更会折磨人,有人替他报仇,他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姜苑一路上思忖这件事儿,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疑,果然如詹家老太太引导的那般,以为詹家二奶奶因小产导致不孕。二奶奶因怕影响地位,像贿赂她一般贿赂了那个给她诊脉的大夫。詹府的私事姜苑无意掺和,回院儿前,肚子里把这些消息都消化好了,便彻底忘了,谁提都不会说。   清玉盼来姜苑,笑着拉她坐下,叫人给她上茶。“二嫂子身子如何?”   姜苑眼珠子动了动,笑道:“还好,”   清玉扬了扬眉,看着她。   姜苑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含糊了,可她又不能把事儿说出来。以她和清玉的关系,她也不好拒绝伤了清玉的心。姜苑转念一下,决定转移一下话题。“还说呢,你二嫂子不愿叫我给她把脉,还说些奇怪的话。对了,她还给我两锭金子,我没好意思当面给你祖母,你回头替我换回去呗?”   “好。”清玉看眼金元宝,继续看着姜苑。   姜苑噗嗤笑了,拍拍胸脯道:“我聪明吧,你二嫂子耍脾气不肯,我便劝她去休息,主动扶她,猜我这只手放哪儿了?”   “你趁扶着她的时候把脉了。”清玉笑了,没想到姜苑这般机灵,她果然没看错她,姜苑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你二嫂子的身体自有你祖母和婶子操心去,你就别瞎跟着掺和了。”姜苑婉言道。   清玉听明白了,脸上的笑灿烂了几分,乖乖的点头。“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问了,许是我这个姑娘家不适合听。”   姜苑点点头,惊讶的拍拍清玉的手背,她刚才怎就忘了这个理由了。   清玉不提前话,拉着姜苑去她的小书房。将她今儿个刚弄回来的宝贝给姜苑瞧,问她如何。   姜苑惊讶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一人多高的红木折屏,两头的折扇正反画着二十四孝的图,中间的三扇是镂空的,上面的缝隙大大小小的不均匀,看不出什么花色,姜苑鼻子都快贴上了,仍没瞧出这些镂空的东西是什么花纹儿,有何意义。   “这月二十八是老太太六十大寿,这是我送她的寿礼,木料没什么稀奇,贵在我有心意,姜姐姐可看出来了?”清玉笑问。   姜苑摇头。“只看清楚两边的二十四孝图,你选了四幅很有代表的,不错。可这中间的镂空的是什么?”   清玉笑着拉姜苑像后退:“叫你看,你离得进了,这东西远看你就看出来了。”   姜苑离远了,打量中间的三扇,方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清玉:“这可是镂空的福寿禄?而且每个字儿的写法似都有不同。”姜苑见清玉点头,讶异万分,这东西做出来可要功夫,字儿写出来也要功夫。写字儿的和刻字儿的都很厉害。“四姑娘诚意可不一般,你祖母比喜欢这个寿礼,难得你这份心意贵重。我倒是好奇你从那儿找的能工巧匠做这个?”   “自是求我那个三哥,他平日不学无术,却最爱玩,交友甚广。故而那会儿我就想到他了,他果然没令我失望。不过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他说他求的人比较低调,让我干等着好就行。”清玉解释道。   姜苑称赞:“你三哥对你倒是极好,是个有趣儿的。”   清玉点头,她不否认这个家有那么一两让她心暖的人。   十五一过,詹府上下便开始就这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忙碌起来。詹祺早已为老太太寿辰祈福为由去永安寺烧香拜佛一月,据说这样方显得诚心,灵验。众人听说这消息都没什么意见,只有清玉深知詹祺是被罚了。这个男人肤浅风流,没脑子容易冲动,全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就是那张巧嘴甜的跟蜜似得,又因他那张嘴许下了多少虚伪的承诺,也变丑了。所以詹祺如今已经是彻底的一无是处。   二太太近些日子十分低调,也没有参与老太太寿辰的布置。她也有个好理由搪塞,二奶奶叶氏突然病重不起,她要照顾。所谓的照顾,无非是眼瞪着叶香玉去死。   二太太嫌弃叶香玉脏,自那事儿戳破以后,不曾卖进那院子一步。但凡什么事儿只叫范老六家的去交代,碗莲和叶香玉就像两只关在笼子的鸟儿。叶香玉自那天以后再没机会出屋,晚上喝了压惊药之后,后半夜不知道怎么突然受凉发热起来。   当日,叶香玉晕厥之后惶恐的醒来,却听碗莲笑着解释说那日的女御医说的并非“小产”而是一种叫“硝蝉”的药材。   “硝蝉?这是什么东西?”叶香玉皱眉,似乎从没听过。   碗莲温和的笑着:“也是种西域的药,太太猜是周姨娘给你下的。”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是我误会姜御医了,我还以为四妹妹背叛了我,故意让她陷害与我。糟了,我晕厥之前说了那样的话,老太太会不会以为——”   “二奶奶安心,奴婢替您圆过去了。还有二爷,愧疚至极,为了您自愿去永安寺思过一个月呢。”碗莲笑着,脸上的表情看似很高兴。   叶香玉松口气,感激的握着碗莲,幸亏万事有她帮着自己……   如今叶香玉每日疲惫的窝在榻上,听着碗莲诉说府内进来的情况。多半是大家为了老太太的寿辰准备了什么,什么席面,什么戏班子等等。叶香玉的身子时冷时热,意识经常迷糊,只有午后的时候稍微清楚些,却要喝那碗颜色泛红味道怪异的药。   病了几日,叶香玉越渐体力不支,她才觉得事情不对味了。这些日子除了碗莲根本没人来看她,以前她病着老太太和太太们总会挑出空来瞧她,就是前段时间她没给长辈们省心,尚有妯娌姊妹们来看她。如今竟是一个都不来了,连和她交好的四妹妹也不来了,自己是那样的信任她,把陪嫁里最贵重的玉香炉都送她了。   叶香玉许是怒火上冲的缘故,开始不停的咳嗽,咳了到最后竟吐出血来。她惊得把帕子丢了,又发现自己干枯如柴的手背,她想下地,去发现自己的手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叶香玉就爬,从床上头朝下往地上爬,两只胳膊以沾地就抖的什么力气都没有,叶香玉大头朝下结结实实的从榻上摔到了地上。碗莲刚端着药进门,见状吓得放下药碗,连忙流着泪将叶香玉扶到榻上。   “碗莲,我、我吐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叶香玉痛哭流涕,使劲儿最后的力气扯着叶香玉的袖子。   “二奶奶,”碗莲哽咽起来,哭着跪在榻边:“碗莲对不起您。”   叶香玉惊得收手,差异的看着碗莲,知道她心里有事儿瞒着自己。“你什么意思?”   碗莲起身去拿那碗红殷殷的药,端到叶香玉的眼前。“这是毒药,催命的毒药。二太太逼奴婢喂您喝,二太太说奴婢若不听话,就将奴婢的弟弟妹妹卖到烟花巷去。”   叶香玉惊诧的张大嘴,抖了抖嘴唇欲问原因,转念眨了眨眼睛,流下两行泪。“原来你骗我,根本没有什么硝蝉毒药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信任……不,不,我要回娘家,我要找父亲母亲做主。”   碗莲哭着拦住叶香玉,将其稳妥的按在床上:“二奶奶,没用了,奴婢早就派人传消息去,夫人她根本就不见我们。二奶奶,二太太去过叶侯府,奴婢猜夫人必是知道了。”   叶香玉呆呆的瘫软在床上,眼睛空洞的看着帐幔。“母亲她竟然放弃我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呵呵……”叶香玉猛然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抢过碗莲端来的药,一口气喝下去。“滚去和她说,药下重点,所幸一下就叫我去死!”说罢,叶香玉将药碗摔到了地上。   碗莲连忙跪地收拾瓷片,她用裙子兜着一对碎瓷片,出屋前红着眼看着卧榻的二奶奶,再次抽泣起来,痛哭流涕的离开了。周围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原来在门口守着的四个粗使嬷嬷也早已经撤下了,如今叶香玉的身子骨也已经爬不出屋了,根本不需要在看着。   叶香玉冷笑的闭上眼,任由眼角的泪水横流。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会背弃了自己。当初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是谁哭着喊着阻止自己去死,逼自己打胎……为什么,她当初为什么不去死,尚比现在好些,至少她为他留下了执着。如今这般,他会怎么看自己。叶香玉想到此,又自嘲起来。她真命苦,怎会那么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不曾有一点怨言。   “戴舒,戴舒……这辈子你欠我的,我要你下辈子还!”   “叶姨娘,我来看你了。”清玉轻轻地走进来,见叶香玉没发现她,索性主动出声。   叶香玉用尽全身力气偏头看去,见是清玉,惊诧万分。“什么叶姨娘?”   “你还不知道么,你已经被降为姨娘了。”清玉带着温和的微笑,不紧不慢的走到叶香玉的床边坐下来。她握住叶香玉干柴的手,有些惊奇的打量叶香玉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真没想到,我漂亮高傲的姐姐也有今日。”   “你乱说什么?”叶香玉越听越糊涂,不管了,她狠狠的瞪着清玉算账,“你为什么背叛我,你说你会教那个女御医说话,不用给我把脉,你骗了我!为什么,为什么骗我,诬陷我!”   “诬陷?呵,你口里配说这个词儿么,好姐姐你不是最擅长诬陷了么。难道你忘了妹妹大着肚子摔下石阶情形,难道你忘了你冷笑着叫人为我催产药的情形?”   “你是谁?”叶香玉惊诧的要缩回被抓住的手,却被对方攥的死死地。   清玉不禁攥住了叶香玉的胳膊,还伸手摸了摸她粗糙蜡黄不堪的脸。“毒药果然可怕,这才几日姐姐就已经老的跟老太婆似得,姐姐已经糊涂的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七。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叫我转生了。呵,姐姐如今感觉如何,被最至亲的人欺骗背叛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很好受,很爽?”清玉的眸子顿然凌厉起来,想起前生,想起夭折的儿子,清玉禁不住下重手。   叶香玉被抓的疼的嗷嗷叫,让她放手!“你以为我愿意嫁这来么?你以为我喜欢那个姓詹的风流狗东西?我早想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是母亲叫我活着,是父亲非要把你领回来,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替我生孩子的东西。哈哈,好狠的一对夫妻,竟连亲身女儿都舍得,你又算什么东西!”   清玉立即挥手狠狠地扇叶香玉一巴掌,叶香玉被打的向床里侧栽过去,尽管全身没力气,她还是不服气的用尽力气坐正了自己身子。   “姐姐好气势,我这一巴掌不是替自己打得,是替这具身子的主人四姑娘打得,你作为姨娘,怎能对姑娘口出恶言呢。”   “你说什么!”叶香玉终于意识到清玉口中“叶姨娘”的意思,难道叫的是自己?   “我当然是在叫你,还不知道吧,昨儿个已经过了文书,你因为善妒的关系被正式降为姨娘了。你死了,怕是连葬身的地方都没有。叶姨娘,你的下场还不如我。”清玉说完最后一句话,看着叶香玉呆滞的模样,也没兴趣说下去,起身便要走。   “站住,害你死得祸首不是我,你该清楚是谁。”叶香玉气若游丝。   清玉顿住脚,侧首用余光看她一眼,没再说话,迈步离开了。碗莲丢掉碎瓷片,哭了一阵儿才回来,正碰见出们的四姑娘。碗莲惊讶万分,完没有想到冷清的院子里还有外人。   清玉看眼她,解释说来看二嫂子。在碗莲感激的目光中,甩着袖子离开了。暮雪等在院门口等着,见姑娘一到,立即随其离开。   碗莲站在门口纳闷的呆了会儿,进屋。叶香玉见着她大呼:“她不是四妹没,她是叶姨娘!”   碗莲连忙安抚叶香玉,将其哄睡了。她转头就去找范老六家的道:“二奶奶疯魔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竟说见了鬼。”   范老六家的鄙夷的看眼碗莲,回屋取了药,吩咐碗莲不必再伺候碗莲后,便带着人直奔叶香玉的住处。   当夜,叶姨娘死了。因老太太大寿,没人敢提此事。原本那样好出身的嫡妻,竟悄无声息的被改成了姨娘,悄悄地死亡了。但凡谁听说了都知道其中必有内情,然世家之中哪个没点秘密的,晓得原因是“善妒”就罢了,个中具体理由便随着世人随意猜测了。   詹家老太太六十大寿,自然会有很多世交贵族前来拜寿。今年寿宴是整六十岁,本就办的大,加之新联姻的禾府这一层关系,和手的人数竟是往年的三倍。幸而詹家早有预备,倒也不算慌乱。   永安王世子禾晏是詹府将来的女婿,自逃不过来贺寿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有的亲们说叶香玉为什么不假装流产之类的……   大概是各有各的想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的想法:叶香玉刚进门一年,还可以不冒这个风险就没必要去做。是假怀孕风险很大,收到高层重视后,平安脉的大夫不一定会指认就是陈大夫,小产中的产婆嬷嬷等等伺候的人完全不能保证是自己人(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肯定会介入)。无缘故的小产会引来更多的大夫查病因,有原因的小产,会让她身边人失责,造成替身丫鬟等等降等责罚。如果叶香玉和二太太是一伙的在,这种高风险的事情可以做一下,不然无异于是授人以柄。衣裳仅仅是个人想法,愚蠢地方请见谅。      ☆、第五十六章   老太太大寿的前一天,永安王府派来两个厨娘到詹府。   詹家老太太听说之后万分惊诧,又十分不解。难不成他们詹家没厨子了不成?何至于无缘无故的弄两个厨子过来?詹家老太太有几分不悦,她很不喜欢无缘无故被人指使摆弄的感觉。安国公府是世家大族,养得了上千口人,更加请得起厨子!没缘由的派俩厨子安插<进清玉的院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嫌弃他们没照顾好他未来媳妇。就算是这门亲事他们詹家高攀了世子爷,但詹家也不会过分放低了姿态,一直去迁就永安王世子这个不懂事儿的少年。老太太倔劲儿上来了,直言永安王府若不解释清楚,她肯定不会允许这两个厨娘进门。   詹家老太太虽说是个不受宠的异姓王独女,可好歹身份上跟永安王世子是平齐的。她撂狠话,无可厚非。   俩厨娘安分的低头,很老实的杵在原地不动。她们俩就是个下人,主子需要她们去哪儿就去哪儿,其余的问题她二人不会操心。下人们在永安王府的生存法则永远都是“四个不多”。不多问,不多看,不多听,不多做。   至于永安王府和詹家的争议,俩厨娘坚决不参与。由着俩大家族先吵着,吵完了决定好她俩的去处就好,她们唯命是从。   老太太突然撒火,是众人始料不及的。眼看着明天就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谁也不敢惹她。   大太太因自己人在清玉院里做厨子,自然会站在老太太身边。当她听说俩厨娘来的时候,她心里也咯噔一下,担心是否真的是那个姜御医瞧出什么苗头来,所以才有这个两个厨娘的戏码。大太太十分谨慎小心,不多言,从不给自己说错话露马脚的机会,只顺势附和着老太太的意思。   大老爷叫人暂且先安排俩个厨娘歇息,而后十分不解的和母亲分辩:“不就是两个厨娘么,许是永安王担心咱们府上的厨子做饭不好吃,才给清玉派的,这不是好事儿么,也说明世子爷在乎咱家清玉。”   “老爷,可不是这个道理。就算是这个缘由,世子爷理该提前知会一声,突然把人派来了,可不大合适。自古以来,可没有哪家因为姻亲的关系,干涉另一府的内务。”大太太道。   “我倒忘了这一层关系,不过咱们何必较真呢。这会子挑错儿,得罪了世子爷,四丫头将来嫁过去还不得吃亏?”大老爷不关心别的,他只担心清玉。鬼世子的婚事他已经负了女儿,切不可再叫她难做。   “哼,”老太太冷着脸,若换做平常她也不会如此发火。实在是前些日子叶香玉的事儿恶心着她了,以前二孙子的婚事瞧着也不错,叶侯府也算是挺好的门第,结果娶回来个脏东西。老太太想起自己以前还曾拉着叶香玉的手关心爱护过,整个身子的感觉都不好了,膈应的想吐。叶侯府自从答应放弃叶香玉之后,至今没半点动静,连句道歉都没有。老太太活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叫人恶心的一家子。什么世交,都是狗屁!若非这个丑闻闹出去给詹家丢脸,她真想就这件事儿把叶侯府弄到官府去,将她们彻底摧毁个稀巴烂。   老太太因为对叶侯府的不满,连带着对所以联姻对象都防备,就在她精神敏感的时候,永安王府弄这一出,怎叫她不别扭。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她是高贵的郡主出身,她骨子里的高傲是永远抹不掉的。   詹佑劝不动老太太,无语了。只好退一步,选择妥协。他意欲亲自登门去询问永安王世子派遣厨娘的缘由,而后汇报给老太太。等老太太觉得理由是否得当,再做决定。   ……   永安王府,沁心苑。   靖远侯长子苏徆执白子落到棋盘,而后斯文的笑着,看着和他对弈的永安王世子禾晏。禾晏冷冷的看他,根本没看棋盘便随手执子落下。苏徆随即低头,摩挲着下巴琢磨自己的下一步。   “快点。”禾晏语气不善道。   “急什么,你要出恭?”苏徆口中所言放荡不羁,神情却是依旧高雅的温润如玉。   禾晏哼了一声,依旧冷冷的盯着他。   苏徆好似没感觉到,拿着白子凑到自己的嘴边,纵观整个棋盘的局势,琢磨来琢磨去,慢悠悠的。   “难怪你混到二十一岁还这么没出息,时间都浪费在这上头了。”禾晏冷哼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   “诶,我送你这么好的茶是要慢慢品,真真是浪费了,下回可不送你了。”苏徆心疼茶叶,自动忽略禾晏刚才嘲笑自己的话。讽刺什么的,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没办法,谁叫他脾气好呢。苏徆如此想,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   禾晏看他的眸子却是愈加冰冷了。   “看我做什么,该你下了。”苏徆笑道。   “该你了。”   “啊?”苏徆低头瞧,禾晏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子了。苏徆变了脸色,为难的再次执白子琢磨。想了半晌,他所幸丢了棋子,一巴掌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不下了。”   禾晏似乎早料到对方如此,不觉得稀奇,顺手拿起桌上预备的书翻开看。今天苏徆和对弈的时间非常幸运的短了很多,他早预备好的这本书才只看了一半。   苏徆瞅着禾晏翻开一半的书,破觉得讽刺。谁会想到他京城第一才子总是输给眼前这个小鬼,可恨的是这小鬼还是边看书边跟他下棋。当然,苏徆是不会对外承认他输的,因为他每次和世子表弟下棋要输前,都会耍赖把棋子搓乱了。既然没下完,就不分胜负。这招是太子爷交给他的,对付禾晏果然好用。   苏徆伸个懒腰,听着外头夏蝉的鸣叫,似乎感觉到外头夏日午后的热浪,他懒懒的靠在背垫上,边慢悠悠的品茶边想事儿。   “世子爷,詹家大老爷求见。”小厮恭谨的站在门口报告,没敢进门。   “不见。”禾晏干脆道。   “世子爷,詹大老爷他说是因为您派去詹府厨娘的事儿。”小厮磕巴的叙述。   “不见。”禾晏翻到下一页,继续看书。   苏徆凑热闹的笑:“为何不见见你未来岳父大人?他肯来,必是他家那个老太太来性子了,八成是埋怨你无缘无故的塞去俩厨娘。”   禾晏抬眼看一下苏徆,继续看书。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当她是什么厉害的,异姓王高家到她这一脉就没了,郡主身份不过是叫着玩的,没过文书,没正式册封,独独享受郡主的份例罢了。她这个郡主,水分大。”   “也别这么说,身份虽然尴尬了些,但是先皇可是亲口承认的。至于封号,因先皇突然驾崩才搁置了。”苏徆倒是蛮同情詹家老太太的,当年太祖皇帝一同册封五位异姓亡,断断续续都被处理干净了,唯一剩下的这一脉就只有一个女儿,便是詹家的老太太。已是如此可怜了,纵然先帝曾口称她为高郡主,当今皇帝仍不肯松口给她下封号。“你这么冷淡,不怕得罪她?”   “我怕她什么?”禾晏送给苏徆一个“你是白痴”的表情。“等着吧,明天她过六十寿。”   “哈哈,这倒有趣,我倒是要瞧瞧你的笑话。明日我母亲也去,我随他一块儿,正好也叫我见识一下未来的表弟妹。”苏徆道。   禾晏抬眼正经打量他,嗤笑一声。苏徆选择自动无视,左右他好久没有见两位堂弟了,趁着詹家老太太大寿的功夫聚一聚也好。   再说詹佑刚和擦汗的功夫,就见去传话的小厮回来了。詹佑特意往后瞧了瞧,没见有人跟来,莫非世子爷是要他移步过去。如此也对,不按辈分,按照官位大小,他是该主动去见他。詹佑起身,正预备和小厮一起走,却听见小厮拒绝了他。   “抱歉,世子爷有贵客要陪,今日恐怕不得空见您。”小厮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躬身对詹大老爷道。这位爷可是世子爷未来的岳父,他自然要谨慎着伺候,生怕自己话说错了,毁了世子爷在詹大老爷跟前的印象。   詹佑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递帖子匆忙而来,人家有事不见他也在情理之中。遂告辞,回去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觉得如此:鬼世子的传言都什么样了,况且他年纪不大,还没到管大事儿的时候,能有什么可忙的,分明就是不想见大儿子。老太太没想到这少年还挺有架子,竟然毫不留情的打发走他的大儿子。必是个极为有胆量和有主意的人,想想也是,他既然敢什么都不交代就送两个厨娘来,怎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老太太琢磨不透永安王世子是何意,但她此刻情绪已经冷静下来,深刻分析利弊之后,老太太决定暂且留下那俩人。等明天过寿之时,得机会见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再细细的研究。   姜苑听说永安王世子真的派了两个厨娘过来,拍手叫好。“四姑娘预料的果然不错,世子爷答应了我的请求。”   清玉笑着点头,心里更加有底了。当初姜苑说和太后要厨子的时候,清玉及时阻止了。这种事儿闹到太后那儿,难免会被段数高的太后瞧出门道,一旦御赐的厨娘来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必然会推敲出什么,一旦觉得丢了脸,便会迁怒于她。清玉可不想嫁人之前的日子太难过,所以她便建议姜苑派人跟永安王府的人说。如果世子爷真是个机智聪敏的人,必然会悟出其中的道理。他出人来詹家,便没有太后那般招摇了。   次日辰时过半,安国公府门庭若市,各路贵族悉数登门庆贺高老太君柳氏大寿。   永安王府与靖远侯府毗邻,又是姑表亲,出行时自然会同路。巳时刚过,禾晏便同靖远侯一家子一块到了国公府。      ☆、第五十七章   寿宴分内外院,男眷在前院,女眷自然在后院。靖远侯府人禾氏走之前,特意嘱咐自己的丈夫一定要看好禾晏。靖远侯敷衍的点头,目光早落在兵部尚书的身上。待妻子带着女儿一离开,靖远侯便笑着拍拍大儿子苏徆的肩膀,示意他看好禾晏,他则要去和几位朝廷众人应酬。   苏徆乖顺的笑着点头,待父亲一走,他便扯住了禾晏,小声对其打报告道:“母亲叫我们看紧你,必是怕你误闯了国公府的后院,怕你把詹家四姑娘瞧了个遍。”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我见她有何不可?她嫁的人是我,我当然可以见。”禾晏嗤笑一声,语气跟刀子似得狠狠地剜着苏徆。   “哎呦,疼死我了。”苏徆笑着捂着胸口,眼珠子一转,便看见立在詹大老爷身边的瞻礼。自己在国子监读书时见过他,往日二人虽不太熟,也算是相识的程度。苏徆倒还算欣赏瞻礼,他和自己不同,自己书读得好多半是靠天分,而詹祺则是勤奋,勤奋的人总叫人佩服。苏徆笑着冲瞻礼挥手。   瞻礼早在人群中发现了靖远侯长子苏徆的身影,见其冲自己打招呼,心下一喜,连忙挥手回应,挤过人群对其见礼。   苏徆笑着勾住瞻礼的肩膀,叫他不必客气。“这是我表兄,永安王世子禾晏。”   瞻礼惊诧的看眼禾晏,随即垂首冲其行礼,心中有些懊悔刚才自己的表情冒失。若世子爷瞧出他惊诧的神色,搞不准会多想。   “免礼。”禾晏看够了瞻礼,方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瞻礼再抬首,脸上已经挂满笑容,热度比往常厉害三分。瞻礼赶忙引领二人到父亲身边,三人还没走进,詹佑便认出了禾晏,连忙上前见礼,因为有些激动的关系,声音提高了几分,在场的人听见世子爷的名号突然安静了,顺势往禾晏身上看。禾晏背着手,冷面,不怒自威。众人赶紧冲世子爷行礼,请安声此起彼伏。   “免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禾晏冷言道。   众人又是一愣,也不知谁起头先动了说话了,大家也都跟着动了,寻找刚才聊天的对象。   这些人大多数都不认识禾晏,只听过鬼世子的威名。今日的得见他倒是十分惊讶,当场面恢复之前的热闹时,大多都是在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说话,几乎每个人都在用余光暗暗打量世子爷的样子。明明就是个人,除了脸白点,样貌身材无一不完美。观赏之余,众人禁不止在心中暗暗叹息:可惜如此俊朗的少年!原来鬼也挑食,专挑身份高好看的附身。以后千万要谨慎些,更要离这位世子爷远点。   大家一边不动声色的说笑,一边毫无破绽的远离永安王世子,很快,禾晏跟苏徆、瞻礼三人周围空出一大块儿地方。   瞻礼眼尖的发现情况不对,主动邀二人去他书房鉴赏字画。三人出了门,正碰见苏循、苏待俩兄弟,几人凑到一块,又和詹祀、詹祺两兄弟汇合,因为人数太多,便改为游园了。   后花园由荷塘上的石拱桥为界线划分男女宾客活动区域。瞻礼、禾晏等人自然在南边逗留,瞻礼选了处风景好的凉亭,石桌上早备好了茶点。几位爷入座之后,便是聊聊诗词歌赋,谈谈时政。禾晏没参与这些人的聊天,踱步到荷塘边的水榭坐下,望着荷塘中的荷花出神。   瞻礼见状欲追过去,被苏徆拉住。苏徆道:“随他去,你若扰了他,后半辈子别想好过。”   瞻礼吓得瞪大眼睛,以为苏徆在暗指禾晏身上的鬼,立时僵住身子了,乖乖的退步。   苏徆料知他误会了,哈哈笑起来。他转而转身冲詹家其它的俩兄弟和自己的两位堂弟问:“什么鬼附身的传言,你们几个也信?”   苏循点头:“信,自然信。”苏循与苏徆是堂兄弟,关系亲,说话也就没那么客套,直来直去。“若不是有鬼,世子爷怎么会就剩自己了?王爷王妃没了也罢了,这三门亲事,啧啧……现在想起来我都怕。不怕你笑话,我和弟弟在澶州就是听这个传说长大的,一有不听话的时候,母亲就用这个吓我们。”   苏徆稀奇的感叹:“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苏循冲堂哥使眼色:“世子爷头一次订婚岁数小,我们也都小着呢。至于传说到底厉不厉害,不信你问他。”   苏徆转而看苏待,果然见苏待抿嘴一笑,附和的点头赞同他大哥。   “你们尚且不在京呢,我们在京城的兄弟怎么过?”詹祺笑道,他才从永安寺赶回来,贺完寿就回去。至于叶香玉那婆娘的死讯,他今儿个才知道,算上老太太的寿辰,对他来说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苏徆看眼远处坐在水榭边的少年,无奈地叹气:“你们啊,都被谣言糊弄住了。”   “我瞧着世子爷可是个人,还是位谦谦君子,没传言那般吓人。”詹祀道。   “对对对,我们也是见了本人才知道的。以前没见过它,也不知道什么样儿不是。”苏待附和,冲苏循打眼色。苏循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说过了,他们跟苏徆是亲戚不错,人家跟永安王世子苏徆更亲。   “行了,你们用不着怕,他也知道外头传的什么样儿。如今见了人了,你们心里清楚如何就罢了。”苏徆敢和几个兄弟说这些,早知道禾晏是个不在乎这些的人。他若是个在乎的,早点找太后哭诉一句,如今民间关于他的传言也不至于厉害到这样的地步。   众人皆乖乖的闭嘴,下意识的往水榭之中的少年身上看。听了苏徆刚才的话,众人不禁有些佩服这位世子爷了,可以在这样凶猛的流言中处变不惊,是何等宽阔的心胸和城府。这流言可不是一时的,保持多少年了,而且愈演愈烈。   这个功夫,小丫鬟跑到詹祀跟前笑道:“老太太瞧了四姑娘的寿礼,赞不绝口呢。四姑娘特意叫奴婢来谢三爷,请您得空去她那一趟,有谢礼。”   詹祀点头,打发走了小丫鬟。苏待听说四姑娘在寿礼上出彩了,激动地问詹祀是什么。苏徆、苏循等也十分好奇。詹祀便将福寿禄屏风的事儿说给了大家,几个爷们皆点头大赞清玉的主意精妙。   “原来你这位四妹也不是个简单地人物。”苏徆一笑,余光瞥向禾晏。原来他倒觉得禾晏娶个庶女不相称,如今看来,当初母亲举荐詹四姑娘必有深意。希望这次禾晏的婚事可以和和顺顺,若再出事儿,这小子恐怕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她确是个不一样的人物。”苏待失声感叹,神情颇有几分懊悔之色。苏循眼尖,赶紧拉弟弟袖子一下,令其回神儿。   “你也这么说。”苏徆的好奇心更重了,侧首问瞻礼:“我们几个可否给亲自老太太拜寿?”   “如何不能,都是自家亲戚,从姑母那儿论起来你就是我表弟,从我四妹这来,也算是亲戚的。”瞻礼叫詹祀去请禾晏,派了个丫鬟去知会,边领着众人去见老太太。   再说禾氏正和老太太热络着,听说詹家大爷要把自己的儿子和禾晏领来,赶紧摇头。   老太太好似没瞧见禾氏的意思,笑眯眯的点了头,当即打发走丫鬟。转而听说禾氏有阻止的意思,惊讶的问禾氏有何不可。   禾氏小声的将忌讳说出来:“我是担心四姑娘见了他会出事儿,前两个就是,刚见面就出意外了。国师大人说过,未免重蹈覆辙,最好婚前不让两个小的见面,这段忌讳过了大婚后就没事儿了。也因如此,当初没叫你孙女进宫谢恩。”   “竟有这个原因,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说与我。”老太太懊悔道,赶紧吩咐巧雁去追人。   禾氏道:“没人张罗,以为他俩没机会见。谁知道今儿个老爷怎么回事儿,没拦着他。”禾氏说完,又想了想,拍大腿道,“必是我生的那个调皮鬼挑拨的。”   老太太反应过来禾氏说的人是她大儿子,第一才子苏徆谁不知晓。“快别说他,满京城都是羡慕他的人呢。我也羡慕你,怎教出这么厉害的儿子。”   “永安王世子到!”一句话,引得寂静再次来袭。   老太太反应快,赶忙使眼色给清玉,叫她去里屋躲一躲。清玉才走,瞻礼便带着禾晏等来给老太太拜寿。   前头几个孩子贺寿词说的如何巧妙也没人听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传说中的世子爷身上。永安王世子几乎从不露面,屋子里头有很多诰命贵妇皆都没见过他。如今一见,惊诧之余,只剩下惊艳和惊恐了。世间竟有长相如此英俊的男子,身姿修长,五官完美,气质凌然,凌驾万物苍生之上。若非那个传言,贵妇必然会争破头抢他做女婿。然再美好的样貌气质,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次要了。这样的世子爷,还是离远点比较好。前车之鉴,引以为鉴。   “祝老太君福寿绵绵。”禾晏随便捡了个词儿用,压根不想用心。   老太太乐呵的应承,也不愿听他多言。给大孙子瞻礼示意,让他带着禾晏快走。   苏徆等出了门,好事儿的詹祺便人禁不住感慨:“必是老太太拦着,没见着四妹妹在。”   “不奇怪,刚才已经派丫头拦着咱们,因世子爷的关系,咱们走到这了,她也不好阻止。”苏徆道。   禾晏听这几句话不对味儿,转身看苏徆和詹祀:“你们算计什么呢?”   “大家自然是想让你和我四妹见一面。”詹祀拉着禾晏往前走,背着大家解释。“这群人,八成是幸灾乐祸,想看看四妹妹见了你以后会不会也会——”詹祀做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表示死亡的意思。   禾晏轻笑一声,甩手往前走。   詹祀紧随其后,表忠心。“都是他们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必有你一份。”禾晏断定道。   “完了,白解释了。”詹祀无奈的叹口气,劝道,“闹着玩儿,谁让你当初令我出丑?放心吧,我知道把你弄过去你也见不着四妹。”   禾晏止住步,幽深的眸子盯着詹祀:“谁说我见不着她?”说罢,禾晏干脆地转身,又重新回到女眷们所在的地方。   刚才那一会子的功夫,老太太已经率着众人去了吃酒席的园子。禾氏主动留下等着后出来的清玉,她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这姑娘的性情。大太太和大奶奶郑氏也留下来,陪着禾氏。谁知道他们几个才出了门,就见着禾晏带着一群人转回来了。   大太太一愣,微微动了下嘴角,转头朝禾氏看去。禾氏早已经摆出一脸的慌张,她挡在清玉的身前,训斥自己的大儿子苏徆。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叫你照顾好弟弟们,你看你干了些什么。”   苏徆扬眉,无奈地表示歉意,顺便推卸责任,表示是禾晏突然折返的。   禾氏惊讶的看着禾晏,一时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孩子她从来舍不得开口说,平时太懂事太安静了,大哥大嫂又去的早,她怎么肯忍心训斥他。   苏徆瘪嘴,不悦的看向禾晏:看看,这就是他亲娘,从来都是胳膊肘往你那拐。   禾晏不语,看着禾氏。   禾氏无奈,只好将詹家大太太、大奶奶和清玉引荐给禾晏。   禾晏看了眼冲他垂目行礼的美丽女子,蹙眉。他抬首,目光扫过詹家大太太,转而冲清玉丢了两个字“保重”,便转身走了。   大太太懵了,还没见过脾气这么怪的,纳闷的问禾氏:“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唉,怕是上来倔脾气了,”禾氏只感慨这么一句,便转身拉住清玉的手,劝她不要担心。   清玉与世子爷面对面的时候,垂着目,没来得及见他,再抬首的时候,已是他转身要走的情形。清玉只看到了他清俊的侧脸一闪而过,之后便留了个萧肃的背影给她。不过,单凭这些她已经可以推敲出很多东西了。清玉盯着世子爷离去的背影,微微抿起嘴角。看来这位世子爷果然如苏瑞珠所言那般,优秀的很。     ☆、第五十八章   冰玉随老太太走了一段路,转头不见清玉,便跟母亲说了一声,原路返回去找清玉。远远地,她便瞧见哥哥们陪着两位贵公子站在清玉和靖远侯夫人跟前,冰玉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岂料她还没到之时,少年们突然转身朝她这边走。冰玉打眼瞧走在前头的那位俊朗少年,衣着贵气不凡,心下一沉,连忙低头让路。   禾晏带着一身冷气径直的从冰玉身边走过,令冰玉心中寒颤不已。苏徆等跟在禾晏的后头,停住了脚步。詹祺赶忙冲其引荐自己的妹妹。冰玉偷偷地抬眼瞧了下苏家三兄弟,目光滞留在苏徆的身上,随即红着脸颔首。   苏徆轻笑,边走边对瞻礼等人道:“倒羡慕你们,两个妹妹皆是如此轻柔娴静的。”   “哪里,我听说苏兄的小妹最是懂事儿的紧,常被太后娘娘称赞呢。”瞻礼客气的回道,满京城的贵妇们谁人不知苏家小女儿的闺名。   苏徆笑了笑,心里腹诽自己妹妹过于任性,嘴上却不好说自家妹妹的坏话,客气的应承着。   禾氏眼见着禾晏走远了,才松口气,她拉住清玉的手,轻声抚慰其一番,连连和清玉解释世子爷是何等懂事有才华的人物。因见着清玉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恐惧之意,方放下心来。   冰玉笑着冲禾氏点头,走到清玉的身边,与禾氏一起拉着清玉走。酒席后,众人皆被引去瞧戏,不爱看戏的姑娘们,便聚在摆了茶果的屋里头,三三俩俩的凑到一起玩闹。   苏瑞珠因见识了清玉的福寿禄屏风,觉得她的字写得好,央求她给自己写几个,她带回去学一学。清玉便写了几个字,因平日谨慎惯了,她选的字皆是平时不常用的笔画复杂的字,例如:麤、翾、奡……   “好姐姐,这也太复杂了。”   “难的若写好了,简单地还不容易。”清玉笑道。   苏瑞珠点头,觉得在理,笑着命人收下字。   冰玉凑了过来,瞧见这几个字自己竟一个都不认识,也不好询问,一旦大家都识得,岂非显得她孤陋寡闻。冰玉本就是来打听消息的,她笑着凑到清玉身边问她刚才见的那几个少年是谁。   “永安王世子,还有我大哥,循大哥他们你都认识了。”苏瑞珠抢先答道。刚才她也在,不过是故意躲在母亲身后没叫晏表哥瞧见。   冰玉心中大为感慨: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子苏徆!难不得满天下的女子为他害了相思病,果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论气质,那些少年之中唯有永安王世子能与他相媲美,不过考虑到鬼附身的关系,世子爷就彻底败了。   冰玉同情的瞄一眼清玉,转即热络的拉着苏瑞珠唠家常,她还主动为苏瑞珠画了一幅荷花图。苏瑞珠瞧着画不错,也收了。冰玉见她被自己收买了,于是委婉的问苏瑞珠:“你大哥真如传言那般有才华?”   “这是自然。”苏瑞珠一提起自己的大哥,很是骄傲。“大哥很厉害,不过我晏表哥更厉害。”苏瑞珠说此话时,故意冲清玉吐舌头。   清玉净手后,用冰凉的手指捏了一下苏瑞珠的脸蛋。“鬼丫头。”苏瑞珠更耍赖了,黏在清玉的身边,顽皮的叫她表嫂。   冰玉错愕的看着这二人,她俩什么时候已经熟到这种程度,简直比亲姐妹还亲。   二太太见着与禾氏攀谈的户部尚书夫人,心里有几分小激动,最近她一直关注户部尚书府的动向,她瞧中的那孩子尚还没有订亲。亲事只要还没订下来就有戏,二太太赶紧偷偷命人去请女儿来,赶紧带着冰玉到禾氏跟前凑热闹。   乍一瞧文静优雅的冰玉果然引起了户部尚书夫人周氏的注意。周氏笑着打量冰玉一遭儿,问了几个问题,又将冰玉夸赞一通。   二太太觉得有戏,越加卖力的讨好户部尚书夫人。禾氏冷眼瞧着,也没多说什么。   天近黄昏,詹府贺寿的客人们才渐渐散尽。禾氏让女儿儿子随着丈夫先走,她则要因禾晏的问题多留了一会儿。   两家姻亲,自然是求两姓的百年之好。禾氏不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她也没其它的目的,就是劝老太太把两个厨娘留下来,别闹什么不愉快。   老太太见禾氏亲自开口了,心里软了下来,刚要应承,便听见来人报世子爷到了。老太太惊讶的看着禾氏,想起今儿个白天丫鬟汇报给她的事儿,老太太担忧道:“俩孩子今天才见过,是不是世子爷——”老太太话说一半,已见人进来了。   “老太君安好。”禾晏谅她是长辈,简单行了个礼,随即开门见山道,“俩厨子送来就不能回去。”   老太太不大习惯世子爷的说话方式,那口气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亏心似得。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偏要跟这眼前的小孩子立威风不可。原本准备答应禾氏的,也瞬间改了主意。   “容我这个老太婆挑事儿,我就是不要他们,世子爷能如何?”   “如何?可能太多了,”禾晏轻笑一声,“老太君不妨请个看得过眼的大夫,好好瞧瞧你孙女,顺便打听打听她近年来的吃食。”   老太太面色凌然,不解的看着禾晏,问他何意。   禾晏扬起下巴,笑对其道:“别忘了世人如何叫我的,鬼。为鬼者,论起穿墙入地又有何难。没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禾晏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人影已不在老太太眼前。   真像个鬼!   老太太心一颤,为难的看向禾氏:“世子爷这这这是——”   禾氏也奇怪,她也不大懂禾晏突然送厨娘的目的是啥。不过禾晏做事儿从没正常过,若去深究原因,禾氏非得累死不可。无奈之下,禾氏只能随便劝慰詹家老太太了。   “老太君别见怪,他就这脾气,自小一个人长大的,我行我素惯了。”禾氏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在高老太君跟前说说侄子的好话。其实禾晏这态度都算轻的了,老太君若见着他也是这么和太后说话的,心里或许会平衡些。   老太太缓了会儿,点点头。她在后宅管家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敢这种语气态度和他说话的。当初她本以为这门亲事是百利只有一害罢了,如今瞧真真是招惹了个不能招惹的祖宗。永安王世子靠山那么硬,这以后他说什么詹家人都得受着。要是天天这么过日子,真是,太憋屈了。   禾氏收拾不起烂摊子,也便起身告辞。老太太送了送,回头就憋着一肚子气卧在榻上。她闭目养神一会子,突然睁眼吩咐巧雁道:“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挨个给四姑娘诊一诊,还有叫个她房里的丫鬟,把近来四姑娘的菜谱报一报。我倒想瞧一瞧这位世子爷卖的什么药!”   清玉喝下一碗参汤,又吃了姜苑给她特制的鹿茸丸才算了事。姜苑按例又给她把脉,收了手之后没说什么。   清玉猜出她有点着急了,笑着劝她:“我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三四年内能养好便可,只是劳烦你操心了。”   “四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的本分。”姜苑想起今天听说的传闻,问清玉是不是真的见到世子爷了。   “见了,他对我说‘保重’,我猜必是听说了你传的消息。”厨娘的事儿姜苑本意要告知太后,清玉担心一旦太后询问起来,清查什么缘由,到时候她的身体情况必会引发太后不必要的恐慌。谁都知道太后十分在乎永安王世子的子嗣问题,这样的人很容易反应过度。清玉觉得自己不能冒险,便绕了个弯儿,建议姜苑去麻烦永安王世子。左右姜苑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保证世子爷如期举行婚事,告知他情况也在情理之中。清玉认为永安王世子能从容淡定的忍受谣言这么多年,必是个心思缜密和极为冷静的人物。她相信世子爷会有冷静的判断力。她身子本就是可以调养好的,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世子爷断清事实就可以了。   “世子爷今日遣了个丫鬟来给我传话,那两个会做药膳的厨娘今儿个晚上就能到。”既然厨娘的事情解决了,她也没必要叨扰太后她老人家。姜苑真心替詹四姑娘松口气,笑道,“四姑娘放心,有她们帮忙我事半功倍,必会在一年内给您调理好身子的。”   清玉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外头丫鬟喊:“三太太来了。”   她怎么来了?清玉闻言有几分惊讶。   詹家三老爷虽是庶出,却极为争气,早年就中了个进士,娶礼部员外郎之女丁氏。老太太对三老爷也算是不错,这么多年她坚持没有分家,多半是看在庶出三老爷还算有出息的份上。再说三老爷夫妇平日为人极为低调,万事都顺着老太太的意思。三太太平日最为低调,从没拔尖出头过,也极少私下里往嫡出的两房走动。今儿个三太太突然来访,倒是一件稀奇事儿。   三太太丁氏笑着进门,身后头带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盘精致的绿豆糕。姜苑一眼便见着那点心,脸变了颜色。   清玉瞧着这里头有什么门道,不动声色的请三太太坐下。   “我今儿个来见姜御医的,”丁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四姑娘许不知道,与你四哥定亲的姜二姑娘正是姜御医的亲妹妹。”   “哦?原来是这样。”清玉有些惊讶的看眼姜苑,见她露出为难的神情,料知其中必有隐情。遂笑着找了个借口,将屋子腾出来给她们。   清玉才出门,就见巧雁笑着带了三个拿药箱子的老头子进门,瞧打扮应该都是大夫。清玉听闻巧雁的解释,便去了厢房诊脉。三位大夫诊脉之后什么都没说,转而随着巧雁去了老太太的房中回话,暮雪也被叫走了。   再说老太太听了三个大夫的诊断,惊得脸上的肉都在跳。在暮雪报了菜谱之后,她见几个大夫皆摇头晃脑说“太巧了”。老太太撵走暮雪,听了三个大夫异口同声的表达一样的言论,气得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打发走闲人之后,老太太在屋子里大发雷霆:“难不得世子爷有如此态度!去,把大太太给我叫来,快!”     ☆、第五十九章   詹佑过来和母亲商量寿礼等事,刚进门就听见母亲发火了,赶忙询问缘由。老太太便叫留下的那名大夫将刚才所述之言重复一遍,詹佑没听出什么门道。老太太又叫暮雪报了一遍菜谱。   老大夫道:“这位暮雪姑娘刚才所报菜品的食料皆属寒,四姑娘体内寒气本就异于常人,平日若未加以调理,反而食用寒物加重体虚,长久下来便会月经不调,宫寒难孕,更有甚者会因体寒而亡。”   “怎么会这样!”詹佑皱眉,心中有了疑惑,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犀利,与儿子所想一般。她烦躁的叹口气,吩咐丫鬟那重金堵住老大夫的嘴巴。此事若是被太后知晓,其结果简直不堪设想。谁都知道太后娘娘宠爱娘家侄子到了一定的地步,她老人家一旦想不开发了威,将詹府上下治一个欺君之罪简直易如反掌。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她平日素来倚重的大儿媳竟会干出这等蠢事!   詹佑已经恨得眯起眼,握着拳头咯咯作响。“来人啊,叫王氏来!”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了你?”大太太一进屋,见着大老爷盛怒,心下奇怪。她刚刚还在忙活点收老太太的寿礼,累得前脚打后脚的,没来及了解府中其他人的动向。   “毒妇!”詹佑瞪得眼白充血,一见大太太那张脸,二话不说先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屋内。众丫鬟慌了,老太太也惊着了,连忙叫人拦住詹佑。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冲动,怒斥他两句,命人拉着他退下。詹佑不肯,还要教训王氏,老太太气得嫌烦了贵妃榻上的四角短腿桌,弄得出巨大的声响来。詹佑这才惊着了,他因不忍让母亲暴怒,才憋着气退下。   大太太自觉被莫名的打了一耳光,委屈的直掉泪,俩耳朵被扇的嗡嗡作响。她嫁进詹家二十多年了,做尽了媳妇的本分,如今累死累活的混到了中年,竟落得如此光景。大太太万分委屈,跪坐在地上哀怨的哭泣起来。   老太太没劝她,冷眼看着王氏哭够了,哭声渐小了,才发话叫人扶她起来。   “这个家我素来最仰仗你,这些年你为詹家做过的我心里清楚着。但就事论事,四丫头的事儿你做的过火了。”   “四丫头,”大太太眼珠子动了动,不解的望着老太太:“媳妇不懂,请母亲提点。”   “四丫头体寒之症由来已久,你是知道的,哪会这般巧,厨子天天给她做的吃食全都是寒凉之物?偶尔也就罢了,这些年都是如此,而你作为主母竟没有丝毫察觉,这不是人为是什么?”老太太冷着脸看她。   王氏再次落泪了,委屈的给老太太跪下:“媳妇不过是平庸的妇人罢了,那懂这些道理。四丫头体寒未经调养,确是媳妇疏忽了。但媳妇并不知这体寒竟是要忌口的,若是知道媳妇万万不敢由着那孩子乱吃啊。媳妇这么多年从没干涉过四丫头厨房里的事儿,一应吃食全都由着厨娘照着四丫头的喜好弄。再者说,媳妇怎会不知道四丫头在老爷心里头是多大的分量,宋姨娘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只怕在老爷心中连礼儿的分量都没他重。天地可鉴,媳妇儿是把她当成嫡女一般宠在手心里的,万事皆由着她。”   “胡闹!礼儿是咱们詹家的嫡长孙,是咱们詹家以后的顶梁柱,孙子辈的谁比得过他!”   老太太想起那个宋姨娘便是一肚子气,当初大儿子因为这个狐狸精没少顶撞自己。那几年大儿媳是如何委曲求全的,她悉数看在眼里的。老太太甚至觉得那事儿若换成是自己,未必能入大儿媳那般大度的挺过去。就算詹佑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干出宠妾灭妻的混账事儿,她该骂一样骂。   老太太肚子里原本的火气因王氏一顿诉说减了大半,她叹口气,吩咐丫鬟巧雁将王氏扶起到自己身边坐下来。老太太拉住王氏的手语重心长道:“过去的事儿没必要再提,四丫头的事儿也不提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以后都给我注意了。至于老大那边,我自会找理由跟她解释,不会委屈了你。”   “母亲,媳妇真的不知道。四丫头打小亲就是我手养大的,怎会不心疼。纵是养个猫儿狗儿的都会舍不得,她这孩子聪慧懂事的,我怎能费心思去谋害她。害了她,媳妇能有什么好处,平白沾了一手的鲜血,损阴德。媳妇是信佛之人,岂敢沾染戾气。”王氏小声啜泣道,句句透着无限的委屈和无辜。   老太太心又软了几分,拍拍手,劝道:“好了,过去了就算了,以后注意便是。如今四丫头身边有个女御医,眼睛尖着呢,什么事儿都会回禀太后,若是真有什么人动了手脚,咱们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大太太蹙眉,重重的点头。   老太太叹口气,打发她走。随即招来丫鬟半夏,吩咐其道:“你去和大老爷说,他冤枉人了,可就是巧了,那些东西是四丫头自己爱吃的,下人们纵着她,才落得今天这步。”   半夏领命,转身去传话。   巧雁见老太太喘息声重了,早泡好安神茶奉给老太太。老太太饮下茶,才刚刚好些。她叹口气,由着巧雁扶她到榻上躺着。巧雁便坐在床首,将软垫子垫到自己的腿上,等老太太头枕上来,她便给老太太按摩太阳穴,以缓解她的头痛问题。   巧雁揉了半晌,见老太太合眼有了睡意,渐渐放慢了手法。正当她觉得老太太入睡之时,突然听见老太太问她。   “你说说,大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随意说,谅你无错。”   巧雁是老太太身边的亲信,丫鬟能做到她这级别,可不是圆滑处事便可的,一颗忠贞无二的心尤为重要。既然老太太叫她说实话,巧雁便不会巧言搪塞过去。可她也不能说的太直白,巧雁稍微想了想,只叹了一句。“一切都太巧了。”   显然,大太太的嫌疑很重。考虑到当初宋姨娘给她留下的积怨,大太太对四姑娘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府里头谁人不知大太太的精明,她怎么会疏忽什么事儿,除非是她故意想要疏忽的。巧雁是局外人,看得自然会透一些。不过这些话她自不能说给老太太,只是在心头随便想想罢了。   “是太巧了,我这个糊涂的老太婆也不信。”老太太话说的狠,像是在嘴里嚼碎了才吐出来。   巧雁微微惊讶:“您既然不信,为何——”   “没证据,不好冒然罚她,王氏的娘家可不好对付。此事暂且忍她一回,训她一个疏忽之过也就罢了。谅她这些年功劳不少,且放她一马。”老太太无奈地叹口气,想想自己两个亲儿子娶的媳妇,竟没一个给她省心的。庶出老四家的更是个混球,别提了;老三家的倒是个安分的,懂点大道理,却是个缩头龟,什么事儿都不敢担着。   ……   清玉听说了老太太房里的一些风声,料知大太太八成是受了老太太一顿训斥。其实就算大太太做事儿小心,再怎么不给人留把柄,她的心思一样会被人瞧透。如今这事儿一闹,她在老太太的跟前的形象损毁,下次她若再有什么事儿露出马脚来,老太太必不会保她了。   清玉本没指望厨娘的事儿会闹出什么风浪,还要多亏世子爷无意间的帮衬。她不仅如愿得了两个懂药膳的厨子,还让老太太识破了大太太多年的伪善,也算是一举两得。如今有了这两位懂调养的高手帮衬姜苑,她体寒的身子只需一年半载的就能养好了。   说起身体问题,相比之下,躲在永安寺斋戒的詹祺就惨多了。自从詹祺给老太太过完寿辰的第二天起,詹祺便觉得自己的命根子有点不对劲儿,起先他如厕次数频了些,只当是寿宴喝多酒所致。然三两日之后,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日益加重,不但次数增多了,排泄之时还伴随着刺痛。有几次詹祺禁不住痛痒,竟在茅厕中叫出了声,引来几个和尚诧异的目光。   詹祺疼痛难忍,恰好听说寺中方丈略懂医术。詹祺便请求方丈大师为他诊脉断症,方丈的食指中指放在詹祺手腕那一刻,脸色立即变了。他蹙眉又按了一会儿,迅速的收手,起身合掌对詹祺道:“寺院乃清净之地,并不适合施主养病,施主还是早些回去诊治为好,此病万不可拖延。”   “大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方丈大师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方为难的对詹祺道:“施主还是回去请个大夫吧。”说罢,方丈便让身边的和尚送客。   詹祺无法,只得退了出来。既然是永安寺的和尚们不留他,便不是他的错了。詹祺巴不得有个正当理由能回去逍遥,当即叫身边的小厮收拾好随身物件,这就下山去。   进京之后,詹祺突然心痒痒了,命车夫转道,他打算先去烟花巷溜一圈再回府。   ☆、第六十章   春风楼老鸨一见是詹家二爷,连忙甩着带着粉香味儿的帕子贴过来。“哎呦,詹二爷可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楼里的姑娘都忘了呢。”   “那个扬州来的花魁还没信儿?”詹祺问。   “扬州来的花魁?”老鸨愣了会子,才想起他说的是谁,“你是说那个叫小七的?谁知道她死哪去了,当初可说好的,要走提前三天告诉我。谁知道这小娘们说话跟放屁似得,眨眼就不见人了,真是晦气,我收了好几个客人的订金呢,都赔了。”   “行了,你跟我发什么牢骚。最近楼里头可有什么好的,叫来给爷瞧瞧。”詹祺笑道。   老鸨谄媚道:“还真有,不过是个雏儿,还没调<教好呢,二爷如果想要,价钱可以商量。”   “没调<教的玩着没意思,爷喜欢有风韵点的,还是叫牡丹来。”   詹祺等了会子,果然见牡丹穿着一袭粉纱抹胸裙现身在他跟前,一对圆滚滚的胸脯露出半截雪白来,叫人瞧一眼便立马血脉喷张。牡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凑到詹祺的身边来,灵巧的坐在他的大腿上。詹祺当即拦住她的腰,鼻子凑到牡丹双峰之间的深沟处很吸了一口。   “真香。”   “二爷有没有想奴家?”牡丹收着下巴,一双勾魂眼睁得很大,水灵灵的。牡丹伸手拿起桌上斟满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口含着酒没咽下。她微微呶起被酒水浸湿的双唇,*的贴到詹祺嘴唇上。   詹祺*的闭眼,配合的张开嘴,由着带着胭脂香的温热酒水灌入自己的喉中。他顺势紧抱住牡丹的腰肢,舌头灵敏的探入她的贝齿之中,双舌纠缠,欲罢不能。   “嘶——”詹祺冷吸一口气,推开身上的牡丹。   牡丹慌张的站定,纳闷的看着詹祺:“爷,你怎么了?我没咬到你舌头啊。”   “去去去,让我静会。”   “爷?”牡丹无辜的喊。   “滚!”詹祺吼道,一双眼瞪得像要吃人似得。把牡丹赶走了后,詹祺关上门,回身脱了裤子,看着自己的最重要的部分,上头好像起了什么东西,红红的很细小,碰一下又痛又痒,且涨得难受。詹祺怨恨的皱眉,冷吸两口气,小心翼翼的把裤子提上。   詹祺匆忙除了春风楼,上马车前,詹祺便吩咐小厮先去请大夫。等詹祺回了府,没敢声张,特意挑了偏僻的路走,却仍没逃过范老六家的厉眼。   范老六家的跟个尾巴似得,一路粘着詹祺,劝他早些回永安寺去。   詹祺闹了,破口大骂道:“回什么回,爷就是被方丈赶回来的。”   “我的天!”范老六家的惊讶的掩住嘴,回身往门外瞧了瞧,赶紧关上门,小声对詹祺道,“我的爷哟,你不会又惹什么事儿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心气儿本就不顺,瞧咱们二房不顺眼。她老人家若知道您连庙里的大师都敢得罪,还不得弄家法罚您。”   “浑说什么,大师说我病了,才请我回来的。”詹祺气急败坏道。   “二爷病了?”范老六家的惊讶的打量詹祺的脸色,除了有点怒气之外还真没看出二爷像是得病的样。“什么病?”   詹祺脾气从没这么烦躁过,更讨厌范老六家的多问,厉声打发她快滚。范老六家的意识到二爷真的火气了,识趣的出来,正看见小厮引着一位老大夫进来。范老六家的长了个心眼,一本正经的走出了院子,回身就躲在墙角。等了好半天才,才见小厮把大夫送出来,还拿了二十两银子封口。范老六家的更加好奇,眼看着小厮回身走了,她立马跑出来从后头跟住大夫。范老六家的趁着四下没人,赶紧叫住大夫问情况。老大夫起先不肯说,范老六家的拿二太太名号吓唬他,这才说了实情。   范老六家的听得心突突的,慌忙打发走了大夫,便一溜小跑的往二太太屋里去。二太太却不在,范老六家的被告知她去了老太太那边。范老六家的便想着再等等,谁知道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二太太的踪影。范老六家的等不及,便直接往老太太屋里奔。   老太太院子里的桃树下摆了一桌茶点,清玉趁着乘凉的功夫,召集姜苑、半夏等人玩投壶的游戏。清玉见老六家的进来,笑着招呼她过来坐。   “和我们一起玩吧,投中了奖一两银子。”清玉笑着指了指桌上一堆的碎银子。   范老六家眼馋奖赏,打眼瞧着二太太还没出来,她进去也还是得等,索性就在这玩几把,保不准能弄点米肉钱。范老六家的拿起桌上的柘木制的箭对准不远处的壶口,自觉瞄的十分精准后,适度的用力一郑,圆木箭头只打到壶口的边沿。范老六家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接连投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离得远。她还想再玩,不过这东西又不是单为自己准备的,自要让着这些姑娘丫头们。   范老六家的恋恋不舍的退下,纳闷的瞅着距离自己只有几尺远的壶,“瞧着挺近的,试了才知道不好投。”   “银子可不好拿,”丫鬟松竹掩嘴笑,“我们都没投中呢。”   范老六听此话,也就不说啥了。她往日见大爷、二爷等玩这个,虽不是把把中,却也都投得轻松。看来这东西还是适合会骑射的爷们们玩,女人来不了这个。   轮到清玉郑,也投了四次,几乎都打在壶口上,还有一回就是差了一点点,木箭横躺在了壶口愣是没栽进去。   “哎呀,四姑娘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可惜了。”松竹叹道。   姜苑立在一边,冷眼瞧着四姑娘特别执着。“四姑娘似乎对这个游戏情有独钟。”   “也没什么,不过是体会一下投壶人的心境罢了。”清玉浅笑。   “投壶人心境,投壶的人还会有什么心境?”范老六家的乐道,“别人我不知道,我投壶的心境就是一定要投中了拿银子花。”   众姑娘闻言一阵哄笑。笑够了,大家又玩了几轮,除了清玉和姜苑侥幸投中了两回,再没人中过。大家也都累了,便坐下来歇息喝茶。   盛夏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范老六家身子偏胖,折腾了一圈满身出汗,索性端着凉茶躲在树底下坐着,一动不动。   清玉仍旧执着的拿着木箭一个接着一个的投。范老六家的艳羡的瞧着四姑娘,身量苗条的人就是不一样,夏天好过。“四姑娘,您回去躲个凉多爽快。”   “回哪儿去?”松竹偷笑了一下,使眼色给丫鬟半夏,半夏也笑。范老六家的弄不明白了,笑着催促俩小妮子快点说明白。   “四姑娘打今儿个起住老太太院了。”松竹和半夏异口同声道。   住这里?范老六家的惊讶的瞪大眼,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掉了。住老太太房里可是莫大的荣耀,孙子辈的,早年也只有大爷瞻礼小时候在老太太院里头呆过两年。奇了怪了,若说老太太重视四姑娘的亲事,早前订亲的时候没见她这般在乎,怎么寿辰一过主意就改了?   范老六家的动心思的再合计,永安王世子参加老太太寿辰时她亲眼见过的,世子爷瞧着是个不错。不过到底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物,四姑娘嫁过去跟送死一样,老太太如今都不忌讳了,图什么。范老六家的想不明白,她唯一弄明白的就是四姑娘一准是被老太太看中了,以后伺候的时候需更加小心谨慎。   暮雪将姑娘的住处布置好了,笑着来回报,顺便端来一大盘子的冰针西瓜给大家吃。她另准备了一碗不凉的,送到四姑娘跟前。   姜苑赞许暮雪:“还是你心细,知道姑娘的身子不能吃凉的。”   范老六家的不晓得四姑娘是因为身子凉寒的缘故,还以为她来了葵水所以忌讳。即便是这样,她同其它丫鬟们都对她也是感恩戴德。大热天的能吃一块主子赏的冰镇西瓜,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说实话,她伺候二太太这么多年冰镇西瓜都没吃过一次。   国公府的冰都是有数的,分配到每一房每一个主子那就更加弥足珍贵了。清玉本就不能碰凉的,与其浪费,倒不如好好犒劳老太太身边的下人,不求她们能成为自己的心腹,以后能让她们大事儿小情给漏个口风即可。   范老六家的贪嘴吃了两大块西瓜,暑热消退大半,脑子清楚了许多。她想起还有二爷的事儿要汇报,有点急,等了这么半晌还不见二太太出来,老太太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范老六家的闲不住了,拉着松竹、半夏俩丫鬟求道:“到底是什么事儿,透露半个字儿也成,叫我心里有个底。两位姑奶奶,求你们了,瞧我等了多长时间。”   清玉听见范老六家的终于说出口,淡淡的笑了,顺势也劝松竹半夏。“瞧她可怜见的,二位姐姐说一句又何妨。”   松竹和半夏为难的互看了一眼,二人看在四姑娘人好的份儿上,卖给范老六家的一个面子。“我们也不太清楚,退出来的时候只听老太太说什么叶侯府。”   叶侯府?清玉在心里冷笑两声,叶香玉这才死了几日,他们吃的教训还不够么,竟妄想着还找上门来。近些日子,见老太太对二太太叶氏冷漠的态度便可知;因叶香玉的丑闻,詹家和叶侯府必然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那对夫妻又坐不住了,想耍什么花样?   倒也不稀奇!   清玉脑子里随即浮现出叶家二太太秦氏那张虚伪的脸,这个女人手段从来都是最狠毒的,在她眼里头就没有不能算计陷害的人。纵是亲生女儿叶香玉不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么。清玉回想叶香玉死前和自己说的话,她干的一切都是她母亲秦氏一手策划指导的。阻拦叶香玉自尽,接养女进叶侯府,让亲生女儿伪装清白之身,撒下弥天大谎……这个秦氏可真厉害!这个女人面上看着刁,实际更刁。   清玉手抖了一下,对准眼前的壶口,一击即中。   “投中了,四姑娘又投中了。”松竹高兴道。   突然,院外冲进一人来,她见着院里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连忙对半夏和松竹大呼:“宫里头来人传旨了,大老爷不在,只能叫老太太和大夫人领旨了,你们快去伺候她老人家更衣去。”      ☆、第六十一章   清玉放下手中的木箭,立在院中等待,果然见身穿诰命服的老太太被巧雁和二太太扶出来。老太太行走了两步,看眼二太太,语气不善道:“你这身怎么去,且在此等着吧。”   二太太没法子,只好松了手,让松竹代自己扶着老太太去。她眼望着老太太身影消失了,才见着凑到自己身边的范老六家的。二太太瞧她脸晒得发红,料知她必有姚氏才会等这么久。   “说吧。”   “在这?”范老六家的防备的瞧了瞧周围的人面露为难之色。   “有什么不能说的?”二太太心气儿不顺,刚才她在老太太跟前都快装孙子了,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说动她。太气人!叶香玉已经降为姨娘死透透的了,老家伙还计较什么,心眼小的跟针鼻儿似得。二太太叹口气,怪就怪她命苦,非姓叶,如今夹在詹、叶两家中间受夹板气。   清玉早命人泡好茶,笑着冲二太太招手。   二太太刚才跟老太太说了那么久,早口渴了,也没主意范老六家的摆什么脸色,直接走过去坐下来喝茶,随后又吃了两块冰镇西瓜。二太太胃里头凉爽了,火气也败了不少。   清玉拿着四支木箭示意二太太,笑问她要不要玩投壶。   范老六家的急了,先插嘴道:“好姑娘,先叫我回了话可好?”   清玉笑着点头,坐到二太太身边喝茶。   二太太瞧眼不识趣儿的范老六家的,语气不悦的命其快说。范老六家的更为难了,这回周围还有四姑娘和姜御医,更不方便了,早知道刚才嘴快点说出来好了。范老六家的犹豫着,便听见二太太又一声催促,语气比之前还要不善。   范老六家的没法子了,只好凑到二太太耳边小声道:“二爷害病了。”   “什么?什么病?”二太太皱眉,整张脸紧绷着,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范老六家的瞄一眼二太太身边喝茶的四姑娘,见其神色没什么异常,方继续回答二太太。“永安寺方丈大师把的脉,今儿个下午就遣二爷回来了。”   二太太一听是方丈把儿子打发回来的,显然这病不轻。二太太紧张儿子,连忙起身和清玉告别。“我那有点急事,替我和你祖母说一声,我就不等了。”   清玉笑着点头,目送二太太离开。二太太前脚刚走,老太太和大太太后脚便回来了。老太太满脸恭敬地捧着绣着金龙的明潢色的圣旨,她刚进门就笑呵呵的招呼清玉到她身边来,一手擎着圣旨一手拉着孙女进屋。   巧雁净手之后,方从老太太手上接过圣旨,将圣旨恭敬地供奉在木架之上。   老太太笑眯眯的打量清玉,伸手理了理清玉耳际散落下来的碎发。“我的四孙女儿真俊儿!若说我这个老婆子活了六十年了,就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孩子。”老太太见清玉害羞的低下头,笑得更开怀了,“瞧瞧你,还害羞,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四丫头,你可知道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么?”   清玉面上摇头,心里猜测这内容八成是和她有关,不然老太太不会这么有针对性的夸奖她。前些天老太太寿宴之时,她也算和世子爷见过面了,这消息肯定会传进宫里头惊动了老太后,圣旨的内容八成是太后命她入宫。   果不其然,老太太接下来的说话内容便印证了清玉的猜测:太后命她两日后辰时入宫觐见。   进宫的规矩清玉早在指婚旨意下之后就已经学过了,如今老太太只剩下一些嘱咐。清玉不紧不慢的听她啰嗦完,便再听大太太说道一些。大太太没说太多,只是象征性的补充了两句,而后便找借口迫不及待的告辞了。清玉瞧得出她这些天心情似乎不大好,而且不太想看自己,特别是今天老太太命自己搬到这来住,大太太的脸色尤为不好看。   大太太喂清玉寒食的事儿抓不着把柄又如何,宅子里头的都是宅斗高手,谁会瞧不出大太太存的什么心思。棋错一招,险些满盘皆输。大太太如今知道自己情势危急,聪明的以退为进,敛尽锋芒,只怕是想意图东山再起。   清玉也不是没试过找大太太的把柄,皆是无疾而终。想要切切实实的抓住这个女人的小尾巴,拿出什么证据,几乎是不可行的。对付她这样狡猾的人,看来要想其它办法才行。   “四丫头?”老太太笑着提高音量,问她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清玉回神儿,谨慎的打量老太太的神情,心里松口气,笑道:“当然听见了,祖母叫我一定要穿那件冰蓝彩绣对蝶的流仙裙,孙女都记在心里呢。”   “嗯,记住就好。听祖母的没错,那样式那颜色的衣裳穿你身上一准出不了错,它掩不住我乖孙女儿如花似玉的容貌,又不会太张扬,优雅庄重,不论老少瞧了都会喜欢,太后她老人家也会喜欢的。”老太太再次啰嗦起来,清玉也都一一应下了。   应付过老太太之后,清玉便回到自己所住的厢房。虽说这屋子是老太太院里的厢房,但却大过她院子里的正房,一应摆设等等也十分奢华讲究。比如那小小的贵妃榻,坐上去也比自己屋里的那个软好几分。清玉的身子一沾上它,便不想挪动了。   突然间,一整天的疲乏好似都爬上眼皮,清玉渐渐合上了眸子……   “四丫头在么?”二太太一进门,便问暮雪。   暮雪回道:“四姑娘歇息呢,奴婢这就去叫她。”   “别,不用了,那姜御医呢,她在么?”二太太又问。   “姜御医刚和四姑娘告假,她家里有急事,明儿个才能回来。”   “二婶子找她?”清玉笑着挑帘子走出来,掩嘴打了个哈欠,一脸睡意未退的样子。   二太太以为自己吵醒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最近总头疼,想请她帮忙瞧瞧。”   “那可不巧了。”   “没事儿,那就明天吧,等明天她回来的。”二太太讪笑两声,又和清玉闲聊了两句太后懿旨的事儿,便抬脚走了。   暮雪瞧着二太太出院了,转身回来伺候四姑娘。她纳闷道:“二太太必是有事儿才来的,可瞧她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找御医做什么,难道是三姑娘病了?”   清玉嘲笑了两声,摇摇头,转身进屋躺在榻上继续睡。前些日子操心的杂事儿太费精神了,如今轻松些了,她自然要好好的把精神睡回来。   ……   詹祺躺在榻上疼的呜嗷乱叫,之前小厮树儿请的老大夫给他开的一罐子药,他全都喝下去了,又苦又涩的,不仅没有止痛,反而让他想撒尿。结果等树儿预备好夜壶之后,他又尿不出来,稍用力,底下就又疼又痒的,难受之极。詹祺怕疼,又憋得难受得慌,简直是两重地狱般痛苦地折磨。   “啊——痛死了,干脆拿把刀杀了我算了。”   “爷,您再忍一会儿,二太太去四姑娘那求姜御医了。她医术高明,一定会给您治好的。”树儿卖力的劝道。   詹祺死死地闭着眼,难受的满额头都是汗。   树儿趁机瞧了眼二爷的那地方,嫌弃的歪嘴,掩住口鼻,极力避免自己呕吐。他可真命苦,怎么落着这样的主子,这病会不会传染?天呐,那地方太脏了,还有这都是什么味儿啊。   “二太太回来了。”范老六家的等在外间,见着二太太的身影,干净冲屋里头喊。树儿一慌,赶忙抽出夜壶塞进床底下,匆忙的要给二爷提裤子,谁知道那裤子一碰那地方他就叫疼,树儿所幸不给他穿了,直接在上头盖了被。   二太太进屋,瞧着儿子躺在床上哼哼呀呀的便一肚子火气。一个堂堂的世家公子,竟然弄得这种脏病上身,真给她丢人!叶侯府和叶香玉的事儿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儿子也不给他省心。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出去瞎混,你怎么不听我的?你说你,跟哪个脏货睡的染了一身病?哪个贱蹄子不要命,竟敢连累我儿子,我叫她不得好死!”二太太气得攥紧拳头。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先别管谁,你请的御医呢?”詹祺鬼嚎道。   “没请来,可巧她家有急事,忍忍吧,明儿个她就回来了。”二太太气呼呼道。   “啊?我忍不了了,太难受了。这是什么鬼大夫的药,吃了比没吃还疼!”詹祺龇牙咧嘴。   树儿连忙战战兢兢的解释:“小的请的可是正经的大夫,药也是按照大夫的吩咐熬得,小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行了,你自己惹得事还怪下人!”二太太挥手,示意树儿不必害怕,在一边候着就是。“你现在才知道难受,晚了,且等一晚上吧,等明个姜御医回来就给你诊治。”   二太太说完,也不管詹祺怎么叫,回身出去了。范老六家的紧跟其后,屋里头传来詹祺的嚎叫声。范老六家的听着心忧,建议二太太再请个大夫给二爷看看。   “之前那个进门没惊动老太太已是万幸,再请?这会子府门都关了,进个大夫谁不知道?老太太要是知道他从寺里头回来了,还得了这种病,她得怎么瞧咱们二房?以后咱们在她老人家跟前还要不要脸了。这事儿必须瞒着,对老太太、大房和那两房都要瞒。花柳病又不是一晚上就能要人命的,且挺一挺,等明儿个姜御医回来就好办了。她口风严,叫她不说就不会说的。”   范老六家的恍然大悟,敬佩二太太想得周全,确实如二太太所言,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   次日午后,姜苑才乘着轿子回来。她从北门刚进来,便被范老六家的堵住,直接请到二爷房里。姜苑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腥臊味儿,下意识的掩住口鼻。屋子的窗户还是开着的,味儿竟然没散出去。范老六家的这才告知姜苑二爷得了花柳病,姜苑在惊诧中回神儿,有点明白她被二房盯住的原因了。她们必是又怕这等丑闻传出去,也怕詹家其它人知道。   “花柳病并不难治,但我要知道他到了哪个阶段。不过我是女子,不太方便看,您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姜苑磕巴说出拒绝的理由,意欲逃离。   范老六家的可不能让御医走,赶紧拦住了,她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这样,我叫小厮形容给你如何?”   “呃,好、好吧。”姜苑去外间等着,小厮受命去仔细瞧了瞧詹祺那地方,然后过来和御医形容。   小厮仔细描述了二爷阴囊肿大和出现水疱的部位,还有腹股沟的部分也有肿大。   姜苑皱眉听了之后,提笔写下了药方。“一共十七味药,研磨成散后,取一勺倒入盆中,人坐入盆内,以水浸没过患病部位为宜,约莫泡两柱香的功夫,起身冲净即可,每日一次,六次内即可见效。彻底治愈,大概要一两个月的功夫。”   “明白,明白。”范老六家的听说六次就能见效,心里总算松口气。   姜苑总算交差了,麻利的抬脚出门,临走前,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嘱咐范老六家的:“方法别错了,切忌口服。”   范老六家的连连称是,笑着送走姜苑,立即命人抓药伺候二爷用,她则小跑去给二太太回报情况。   二太太听说能治好,松口气。“谢天谢地,能治好了就行。”   深夜,伺候过二爷詹祺睡下之后,小厮树儿熄了灯,悄悄地推开门从院子里溜出去。就在詹府后花园靠近池塘的假山后头,早有人等着他。   “嬷嬷”树儿喊道。   “给你的银子,这是两瓶白醋,跟几包药。主子说了,你伺候过二爷之后,用白醋泡手,半盏茶的功夫即可,然后再用开水冲服这个药粉,保准不会染病,且安心吧。”   树儿应声,接下银子和东西,感激的谢谢嬷嬷。“我娘的事儿多亏她费心了,嬷嬷,我就是跑个腿请个大夫而已,是我心甘情愿的。您看姑娘怎么还给我银子了,又给我弄药防着二爷的病,我真不知道怎么谢她,如今这条命给她也成。”   “行了,要你的命做什么去,赶紧回吧。”   树儿乖乖的点头,走之前先伸脖子私下瞅瞅,确定没人了,方小心翼翼的跑出去。缪嬷嬷眼看着树儿走远了,才从假山之中走出来,急匆匆地往回赶。她按照四姑娘的指示,没有回老太太的院里去找四姑娘,以免自己的异常举动引起老太太身边人的怀疑;缪嬷嬷直接回到四姑娘原来的院子,歇息下了。等第二日一早儿,她再赶去老太太那儿伺候四姑娘。   ……   进宫这日,清玉早早的起身穿戴整齐。简单用了两块点心填肚后,清玉便告别老太太等,上了轿子预备进宫。轿子从北门出去,要绕到正门后往东走。离开国公府没多远,清玉便听见对面似有车辙的声音,她透过窗纱往外瞧,从对面驶来一辆拉货的车,车上装满了大小箱子,看似很重。车前后有八名家丁护卫,家丁所穿皆是土潢色衣裳。清玉眯起眼,她对这身衣服再眼熟不过了。等这些家丁走过去,清玉侧首瞧,果然在他们身后看见了一个刺绣的大字“叶”。      ☆、第六十二章   这条街再往里走,除了安国公府没别的大家了,能让叶侯府驱车送重礼的也只有詹府这一家。从叶香玉死后,叶侯府确实消停过一段时间。不过她们必不会眼看着詹叶两家的关系断了,如今八成是要送礼给詹家道歉的。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詹叶两家的世交关系便十分深厚,几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就算是有叶香玉这种丑闻夹在中间,俩家的关系可能还是断不了。   清玉刚揣测没多会儿,又听见对面传来马蹄声,透过窗纱她依稀可见是位锦衣男子策马而过。清玉结合刚才所见,不难猜出那位年轻的男子是谁。必是她前世在叶侯府的异母哥哥,叶侯府二房嫡长子叶林。   叶林这个人像极了她前世的嫡母秦氏,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秦氏第二,对有用的人他就装作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样,赢得一片赞美;而对于没用的人,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这些都再简单不过。   从她进叶侯府的第一天起,叶林目光中对她的鄙夷之色就从来没变过。当时的自己太傻太蠢了,竟天真的以为学会乖巧和顺从便会赢得长兄的疼爱、尊重。殊不知他们那样的人,从不会把一个私生女当人看!   人这辈子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在死之前才发现自己活的像个笑话。在她活着的最后的日子里,她竟可以傻呵呵为自己的敌人掏心掏肺,甚至愚忠到想过要奉献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利用她的敌人去养。死了一次之后,她看明白太多,可心中的恨也深了。她恨叶香玉,也恨透了策划一切的生父叶治和嫡母秦氏。但清玉对这些人纵是有再多的恨,也没有恨自己来的强烈。说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所以才没护住腹中的孩子。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她不能不在乎孩子。   初为人母,她就败的一塌糊涂……   清玉赶忙停止脑中的思绪,仰头睁大眼,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这辈子她借了詹四姑娘的身子活着,背负着两重责任,绝不可以辜负。就算还是庶女,又怎样,她这个庶女一样可以活得春风无限。   “四姑娘,要进宫了。”轿子进入东定门前,缪嬷嬷走到前头来,小声提醒四姑娘。一行人过了东定门之后,便直奔皇城内的泰和门。早有太后皇后派来的女官再此等候清玉,清玉一下轿子,便被引导至两位女官跟前。   两名女官一位姓刘,是太后身边的,另一位姓钟,皇后身边的。清玉分别见过她们,刘、钟二人倒是十分和善,嘱咐了清玉几句规矩,便吩咐缪嬷嬷等在此候着,清玉则由她二人引领觐见。清玉恭谨的跟在两位女官身边,身后跟随行的宫女足有三四十名,她们个个垂首,屏气敛息。这么多人走路,几乎踩不出半点脚步声。进入静慈宫后,约有一半的宫女留在宫门口,左右两排,规矩的站立,其余的则随清玉等继续往太后所在的四和殿去。等到了四和殿外,众人都停了下来。两名女官先行知会小太监去通报,清玉则立在原地等着太后宣见。   “呦,今儿个四和殿的人真多!”狄玉才抬脚踏进来,就见一名蓝衣仙女立在殿前,特意高声喊了一句。   太子的贴身太监秋实没料到殿外还有人,连忙补喊一句:“太子到!”   清玉等连忙转向太子的方向行礼请安。   “哎呦,快快请起。”狄玉笑着打量眼前的仙女,虽说低着头难见真容颜,不过单瞧这姑娘的玲珑的身段,还有她如墨洗了一般的青丝,便晓得是位绝色的仙子。他东宫的探子果然没白吃饭,打听来的消息还算可靠。狄玉咳嗽了一下,高声问眼前人是谁。没错,他最爱玩明知故问的把戏。   蓝公公得了太后娘娘的令,特意出来迎接詹四姑娘。瞧见太子爷果真的在冲詹四姑娘问话,心头突然发紧。这是真是吃素碰着月大,太不巧了。   “太子爷,这位正是同永安王世子订婚的詹家四姑娘。”蓝公公赶忙凑到他跟前解释,他站得位置恰好挡住了太子看清玉的视线。   “呦呵,竟是本宫未来的小舅母,那本宫可要好好介绍介绍自己。”狄玉说着,就要绕过蓝公公。   蓝公公吓得额头冒汗,向后退了几步,继续挡住太子。“太子可否爷稍等,太后她老人家命奴才宣詹四姑娘觐见呢。”   “噢,正好,本宫同她一起,本宫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   “奴才遵命,”蓝公公提心吊胆的转身,笑着请詹四姑娘随他觐见。狄玉便笑眯眯的同他们一块儿进殿拜见太后。   太后早前听见太子来了,还来得这么巧,心气儿就不太好。可就在刚才的功夫,她眼见着进殿的詹家四姑娘,眼睛顿时亮了,自动忽略了她那个碍眼的孙子。太后乐呵呵的伸手示意清玉免礼,上下打量她。这姑娘穿着打扮不浓不淡,十分相宜,行为举止既规矩安分,又落落大方。样貌长得很好,一张瓜子脸,却不是偏瘦的那种狐狸脸,五官玲珑俏丽,一笑,脸蛋的肉微微嘟起来,凭添了几分可爱。美而不妖,俏而不媚。   太后对清玉的相貌十分满意,笑得愈加开怀了。她小妹妹的眼光果然不错,自己也没有信错人。太后吩咐蓝公公就在自己的脚边摆个凳子,让清玉坐在自己的身边来。她凑近了瞧这丫头,反而更好看了,心里愈加喜欢。詹四丫头这样的美女若是安排在皇上或者太子身边,她或许会担心媚上、祸国殃民。可给了她侄子就不一样了,禾家如今子嗣匮乏,就剩下禾晏一棵独苗了,他的媳妇能好看点最好。如果能把她的小侄子禾晏迷得七荤八素的,多生些子嗣就更妙了。   太后恨不得就趁现在把清玉和禾晏关进一间屋子里头,也别管什么大婚三书六聘的礼了,多生孩子才是正经。太后乐得合不拢嘴,欢喜的拉着清玉的手,笑着问她多大年纪了。   “再过生日便满十三了。”清玉回道。   “十四、十五、十六……还要再等三年。”太后略微失望的叹口气。   蓝公公在一旁听着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笑得打滚儿了。太后老毛病又犯了,当初宴世子刚三岁的时候,头一次定亲,那会子她老人家就数着还有多少年大婚可以生子之类的。这都数多少年了,如今宴世子才多大,也不过十四岁,急什么。   “皇祖母,您怎么不急我呢,不过也是,孙子早就努力的给您生了个小曾孙。”狄玉笑道。   太后瞪眼狄玉,笑道:“你功劳大!哀家可是早早的就奖赏你了。对了,你宫里那三个正怀着的,身子可都好?可有按时诊脉?”   “自然好,皇祖母不必担心,孙儿可不是那种保不住子孙的人。”狄玉骄傲道。   “清玉,你还好吧?”太后感觉到清玉的手抖了一下,关切的问她。清玉连忙起身告罪,解释自己有些紧张。   太后闻言大笑道:“你头次进宫,难免的。你别怕,今后咱们可就是一家子了,太子爷是你的外甥呢,你都这辈分李纨你还怕什么,以后尽管在宫里横着走,有哀家给你撑腰!”   太后竟然亲口说给她撑腰!清玉心知太后对她很满意,感激的跪地谢恩。   太后乐道:“瞧这丫头,小小年纪的这般懂规矩,叫哀家忍不住心疼。”   太后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的太监高声喊:“永安王世子到!靖远侯夫人到!”   太后宣她们进来,手拉着清玉坐下。靖远侯夫人禾氏同禾晏对太后见礼后,清玉又起身对她二人行礼。   禾氏笑着走到清玉跟前,拉着她的手问太后:“姐姐可还满意她”   “满意极了。”太后乐呵呵道,瞧眼面不改色的禾晏,笑了笑,心里却在打鼓,她不太确认禾晏是否瞧上了清玉。于是太后便使眼色给妹妹禾氏,禾氏立即了然皇姐姐的意思,她凑到太后身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太后顺势抖了抖眉毛,眼睛无比发亮。   太子狄玉坐在禾晏身边,歪头冲其低声道:“小舅舅,我怎么觉得皇祖母在想什么坏主意对付你呢。”   禾晏手端着茶,没搭理太子,目光平视前方,好似没有焦距。正当狄玉以为禾晏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耳边传来禾晏低声的询问。   “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给皇祖母请安。”太子嬉笑道。   “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勤快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劝你小心点,免得出门被马踢了。”禾晏冷言道。   “本宫不惧!”狄玉挑衅的瞧一眼禾晏,嘴角随即绽放出一抹玩味的笑。他瞟一眼在太后跟前的詹四姑娘,又瞟一眼禾晏,乐得更开了。   太后此时正问起清玉八珍糕的出处,高兴地听清玉讲点心的做法。禾氏时不时地插一句嘴,夸奖清玉心灵手巧,太后点头附和。   狄玉看着三个女人只顾着自己热闹,无聊的打个哈欠,早知道这么无聊他就不来了;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至少他见着了未来小舅母的真面目,也顺便了解了小舅舅的真实想法。   狄玉无聊的喝了两杯茶,才意识到好像缺一个人,扭头问禾晏皇后怎么没来。   禾晏拿着“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他,“我怎么知道。”   “那是本宫高看你了,明珠公主怎么说你的,‘小舅舅最厉害,什么都会!’,哼,本宫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禾晏眨下眼,终于如狄玉所愿转头正眼瞧他:“庞涓、李斯尚不如你。”   “那是自然,本太子是何等有才华之人!”   禾晏嗤笑一声,品茶不语。   狄玉见他的反应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了,正欲细问禾晏什么意思,便听见太后喊乏了,吩咐禾晏带詹四姑娘熟悉一下皇宫。狄玉只好瘪嘴,得了,人家小两口要培养感情,他没必要瞎搅和,乖乖的起身告退。   出了门,狄玉怎么琢磨禾晏那句话都不对味儿。他住了脚,回头问身边的太监秋实:“你说,宴世子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庞涓、李斯不如本宫?”   “宴世子夸赞您呗。”秋实谄媚的笑道。   狄玉白一眼秋实,厉声道:“你什么时候见他夸过本宫?”   “呃,”秋实转折眼珠子仔细回忆,笑容垮下来,忧心忡忡道:“回太子爷,还真没有。”   狄玉一脸不爽,郁闷的回了东宫找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傅的女儿,自然才华横溢,说不准会懂。太子将禾晏的话学给了太子妃,太子妃掩嘴一笑,摇头表示不敢说。   “你客气什么,本太子又不会怪你。”   “庞涓嫉妒孙膑,李斯嫉妒韩非子,此二人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太子妃话未说完,便见太子气呼呼的在哪摔杯碟,立马住嘴了,偷笑着看他撒火。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真不知道太子爷会任性到什么时候。二十岁的人了,竟比不过小他六岁的宴世子。   再说清玉跟着禾晏去溜达皇家花园,她偷偷看着眼前少年清俊的背影,竟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其实不单是她紧张,她们身后跟着的百余名宫女嬷嬷更小心,一百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好似她下一刻就会出什么意外似得。看来太后也十分怕宴世子身上的那个魔咒,所以对待她这名‘第四任’愈加的谨慎小心。反过来想,清玉觉得自己倒是占了便宜,她不用多做什么,便引来了太后娘娘足够的关注。但凡沾了皇家的光的人,哪个不是在京城内横着走的。这门亲事最大的优势便是给了她足够大的靠山。   清玉思及此,微微松一口气,仿佛看得到自己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顺了。   禾晏意识到自己走快了,停下脚步,转身等詹四姑娘,却正巧发现了清玉发呆微笑的样子。禾晏错愕的看着清玉脸上荡漾的那抹浅笑,疑惑:她和自己正在独处,竟然不怕!转念一想,禾晏倒有些理解了。关于这门亲事他也打听了些消息,虽说当时詹家长辈确有逼迫之嫌,但亲事确实是她亲口应下的,而且这位姑娘在事后并没有后悔或是哭闹的表现。   禾晏不知道詹四姑娘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下这门亲事的,不过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这世间还有个姑娘敢于在恐怖的流言之下主动表示愿意嫁给自己,单凭她的胆量和气魄足令人钦佩。   清玉回神儿,意识到自己发呆了,赶紧朝前看,突然发现世子爷停住了脚步好似在看自己。清玉不好意思的低头,对刚才的失礼之处表示歉意。   “走这么久你也累了吧?”禾晏指着前头的水榭,建议清玉跟他去哪里坐一坐。   清玉点头,她是奉旨跟世子爷相处,后头还跟着一百来号的人,不必忌讳。   “世子爷,这条路往左拐有一处雅致的竹林,那里头有个大凉亭。”老嬷嬷突然笑着站出来,建议道。   “什么意思?”禾晏冷眼看她,别以为他不知道太后弄这些人跟着他,打的什么心思。   老嬷嬷吓得立马跪下,脸伏在地上告饶:“世子爷饶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因突然出了状况,清玉才有机会在对方不注意的情况下打量禾晏的样貌。宴世子面容疏朗,肤色略显苍白,确实像是个有病之人。此刻,他凤目微微上扬,不怒自威,气势十分迫人。刚才清玉跟在世子爷后面的时候,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尚觉得是位斯文非凡之人,如今转眼间就就变成了“尽操吾手”的人物。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贵族气势?总之,不管眼前这个少年是动是静,皆令人无法忽视。   “世子爷,太后娘娘吩咐奴婢们切不可令詹四姑娘靠近任何危险之地。那清佛湖湖水甚深,奴婢们担心詹四姑娘的安慰,故此桂嬷嬷才貌似劝谏,求世子爷体谅则个。”另一名嬷嬷跟着跪地解释。   禾晏冷哼一声,冷冷的看着第二个多嘴的下人,语气不善:“用你解释。”   清玉这才认出来刚才这位说话的嬷嬷,此人正是当初太后派去詹府教自己规矩的张嬷嬷。   张嬷嬷恍然,方意识到宴世子刚才所谓的“什么意思”不过是随口责问,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肯定早明白了。真该死,自己竟多嘴的去解释,凭空又惹一次宴世子。张嬷嬷无法了,冒了一身冷汗,如今只期望詹四姑娘能认出她,惦记自己当初那点教诲之恩。   清玉可以确定宴世子有关鬼的传言是假的,也可以确定宴世子是个驭下严格的人,否则永安王府就不会被管理的那样严密。下人们何以规规矩矩的尊敬他?主子立威这项必不可少。此刻宴世子就在立威,她若做了‘好人’跳出来劝阻,也太不识趣儿了。   清玉考肯定不去多嘴求情,她若劝,宴世子必然罚这两个嬷嬷;若不劝,宴世子尚且有可能会松口免了惩罚。再说,清玉不大相信宴世子会在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气势汹汹的惩罚下人。   禾晏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子,方出言让二人起来。   世子爷性子倔是出了名的,太后也没办法,她们跟着叫什么劲儿。俩嬷嬷起身后,心惊胆战的抖着腿,再不敢乱说话了。   “太后有说那清佛湖的水榭危险,不能去?哼,还不是你们妄自臆断,管太宽!”禾晏不悦道,今日若非场合特殊,他非得叫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嬷嬷吃教训不可。   “世子爷息怒,我听这清佛湖的名字甚是好听,可有什么出处?”清玉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禾晏没再理那儿人,转而对清玉报以歉意的微笑,随后引领清玉去那处水榭。张嬷嬷等终于可以松口气。到了水榭之后,禾晏指着湖的东南方向,让她瞧。   清玉仔细看了看,笑道:“我怎么好似看见水底有佛?”   禾晏点头,笑着解释道:“确实有佛,相传在清佛湖监造之时,太祖皇帝特意请工匠为母雕刻一尊石佛立于湖中央,谁知立好石佛的第二日,石佛便倒在了湖中。太祖皇帝道是天意,便将此湖起名为清佛湖。倒也奇了,此湖如今已有百余年了,湖底的佛像竟不沾一丝污浊,确实应了清佛湖之名。”   “那我可要好好拜一拜。”清玉说罢,合掌祈祷了一通。有关她夭折的孩子,还有四姑娘的魂魄……   禾晏见状,淡淡一笑,转身在水榭边坐下来。他侧首瞧着眼前的蓝衣少女光洁的脸颊,嘴角禁不住微微勾起,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清玉的眼角时,竟有几分泪花闪烁。此时,清玉冲着佛像弯腰拾鞠躬。等她起身,禾晏再看她之时,那双眼睛早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泠透彻。   禾晏蹙眉纳闷: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么?   这功夫,水榭里已有早前布置好桌椅和茶点。清玉在桌边坐了下来,喝茶。女子要保持矜持,特别是对方是宴世子这样聪明的人物,她还是选择不主动说话为妙,如此肯定不会出错。   禾晏便开口随意问了问清玉家里的情况,耐心的听清玉一一细致的回答。其实这些禾晏早打听清楚了,他就是很想听清玉亲口说一说。禾晏见她渐渐地放开了,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他方开口问她那个让他一直心存疑惑的问题,也是个很唐突的问题。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詹姑娘难道就不怕鬼么?”禾晏的口气略显阴测,他勾嘴一笑,给冷飕飕的感觉。   清玉错愕,他没料到禾晏会主动提那个鬼传说,面对当事者,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摇了摇头。她顺势低着头,看着宴世子端着茶杯的右手。宴世子的手指纤瘦而修长,白如玉笋,感觉碰一下就会折碎了一般。若是眼前这个消瘦的少年真是鬼,她倒不怕了,大可与其放手一搏。   “这世道还有不怕鬼吃的?”禾晏眯起眼,目光里带着更多的探究之意,“倒知道京郊有处林子经常闹鬼,詹姑娘若不怕,本世子送去哪儿住一住可好?”   清玉听出禾晏语气中有玩笑意味,有几分恼了。宴世子才多大,倒想吓唬她这个活了两世的,没门!清玉当即把眼睛弯成月牙儿,似笑非笑的反驳他。“倒也好,等也被鬼附了身,与世子爷的亲事也算名正言顺了。”   禾晏愣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看似不刻薄却很刻薄的话,真的是从这位娇柔美丽的詹四姑娘口中说出来的?他就知道,敢答应这门亲事的女子必是个胆量过的。刚才他故意立威震吓嬷嬷们,其实是做给清玉看的。没想到竟一点都没吓着她,她还敢对自己这般的出言‘不逊’。   这姑娘不简单!简直太有趣了!   禾晏大笑了几声,不知为何丢下手里的茶杯。   清玉默默地看着桌上那杯茶,陷入思索。   禾晏此时此刻方正经的打量眼前少女的模样。五官绝色,黛眉开娇,青鬓淳浓,她垂目微抿着嘴,眉头微微蹙起,看来她似乎被自己刚才唐突的话语惹恼了。   “是言语多有冒犯,詹姑娘不要见怪。”禾晏一脸愉悦的致歉。   清玉当没听见,起身望着清佛湖水下的石佛,不言语。   禾晏紧跟着起身,凑到她身边,歪头问她:“真生气了?”   清玉还是没说话。   禾晏呵呵笑了一声,转身靠栏杆边,长吁短叹:“没想到詹四姑娘还挺有脾气。”   “都有脾气,不过这回是世子爷误会了,没生气。”清玉笑着转头反驳她,语气淡淡的,不卑不亢。   “没生气?那说话不回?”   清玉转身,面对着禾晏,莞尔一笑。“不语,与世子爷问是否怕鬼是一个道理。”   禾晏对上她平淡如水的眸子,立即了然她话中所指之意。刚才他有意试探她,詹姑娘转而也试探了自己。是考验他的脾气呢,还是看他有没有耐性?不管因为什么,他刚才都没有看破!   禾晏倒有几分欣赏清玉,心情越来越好了。这姑娘跟他以前见过的女孩有所不同,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沉稳老练。   “詹四姑娘颇有大家风范。”   清玉笑了笑,谦虚的回答他:“世子爷谬赞了。”   “容唐突,詹姑娘肯答应嫁给是因为什么,因不怕鬼?或是有什么其它的缘故?”禾晏直白的道出心中所惑。禾晏发现清玉不语,心知她仔细斟酌语言。他认真地看着她,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不怎么喜欢身边撒谎,特别对于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禾晏本可以不必补充,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强调了一句。“想听真话。”   话出口,连禾晏自己都觉得稀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似乎很担心这姑娘骗自己。为什么担忧?难不成才见了她便动心了?呵,笑话!他可不是贪恋女色之。   说真话?清玉回想:她是头次拜访靖远侯府的时候,就猜到了这门亲事有苗头,之后她便派暗中调查王府的情况,后来大概揣测到了真相,因为时间紧迫,又考虑到长远的将来,所以她才冒险一搏,主动答应了亲事。   清玉觉得禾晏年纪虽不大,但不是个好糊弄的,性情有些怪,她如果说假话不可测因素太多。但若说真话,这么复杂的过程和原因她如果一一陈述,搞不好会把这位爷吓着,毕竟宴世子尚未经历事儿,谁知道他的承受力会如何。况且,她也不能冒这个风险。她还没有彻底琢磨透宴世子的性情之前,她还是有必要小心谨慎的。而且,有些秘密真的是要永远藏自己的心里比较好。   心中翻江倒海,斟酌万千,最后,清玉怕他等急了,不知道怎么就嘴里冒出这句话:“其实是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选。”   禾晏:“……”   清玉心料完了,目光尴尬的游移到别处。幸亏这会儿只有她二,若惹世子爷讨厌就讨厌了,反正她还有别的办法。   谁知禾晏错愕一会儿,嘴角突然荡漾起一抹涟漪,犹如霞光照面,光彩夺目。等清玉再看他之时,分明看见他宛若星辰的冷眸之中燃起了几丝热度……   因禾晏这笑,清玉坐轿子回去的时候一直纳闷。起先她是觉得世子爷真的有‘病’,比如精神不大正常之类的,所以专门爱听难听的话。后来,清玉换个角度琢磨自己的话,确实有了另一种领悟:原来“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选”竟可以有“嫁给是最好的选择”的意思。   清玉窘迫的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儿,红了整张脸。她还真是不害臊,无意识的说出那种话。   天啊,但愿宴世子没有想歪了。   轿子停下后,清玉便被早早等候的嬷嬷们簇拥到了老太太房中,屋子里詹家长辈们几乎都聚齐了。   太后赏清玉一对雕龙刻凤的白玉镯作为见面礼,这镯子乃是番邦进宫的无价之宝。盒子一打开,老太太等禁不住被玉镯发散出玲珑剔透的光芒所吸引,后宅里头的女们金银首饰见多了,稀世珍宝倒是没见过,个个眼珠子冒光盯着那镯子。   二太太瞧着这对镯子时,倒叫她想起当初禾氏误赠给冰玉的那个,品质不相上下,不过家这是一对儿,雕工也十分了得,自然比过去了。再说当初禾氏那镯子她也没拿成,干摸几下又送回去了。   清玉当然不会放过提高地位的大好机会,给缪嬷嬷使眼色。缪嬷嬷得了主子的授意,巴不得的站出来,有模有样的跟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们学太后的话。   当老太太听到“横着走”那功夫,乐得险些笑断了腰。她挑眉,瞪着精神的眼珠子问清玉:“太后娘娘当真是这么跟说的?”   清玉点头。   老太太当即笑成了满脸褶子,甭提多高兴了。大老爷詹佑见清玉博得太后的欢心,脸上有光,也替她高兴。这孩子做庶女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真正的风光一回。   三太太丁氏笑赞:“四姑娘给咱们家争大光了,以后们可要敬着了。怎么说也算是皇家的了,家太后娘娘都亲口说了,和她‘是一家’。”   “对对对,看谁敢让咱们四丫头吃亏,这可是得罪太后掉脑袋的事儿了。”老太太夸张的说道。   众太太们闻言,一阵哄笑。詹佑也跟着高兴一阵儿,随后问清玉和世子爷聊得如何。此话一出,大家都噤声了;谁都忌讳鬼世子的名声,也更加好奇四姑娘和他的相处会如何诡异。   老太太不满的瞪一眼大儿子,怎么这种场合问不该问的。清玉跟世子爷的事儿自该私底下问,她一旦有什么难处和委屈也好诉说。   清玉感受到众不一样的注视,无所谓的笑了笑:“尚好。”   “是真好假好?”冰玉突然接话,说完后立即下意识的掩嘴,不好意思的对清玉道歉,“好妹妹,一时心急嘴快了,当没问。”   话已出口,怎么能当没说?大家已经的注意力已经被冰玉的问题吸引了,清玉若不回答,大家也一定会以为她是个纸老虎,假装风光罢了。   詹佑本就后悔自己之前失言,刚以为混过去了,又听冰玉乱问。他盯着三丫头气道:“浑说什么。”   冰玉还是第一次被大老爷训斥,眼睛立马委屈的红了,抽着鼻子致歉:“大伯,真不是有意的。”   老太太见冰玉此状,自是心疼,皱眉骂儿子:“她个孩子一时间口没遮拦罢了,家说完不就知道错了,还说她。好孩子,来,到祖母这来。”老太太松开抓着清玉的手,转而抱住坐过来的冰玉,哄了一气儿。   清玉神色还如之前那般,只不过目光定定的落了冰玉身上,知道冰玉惊悚的发现自己看她,清玉才慢悠悠的笑着对众道:“是、真、好。”   冰玉愣了,躲老太太怀里的身子瞬间僵冷了,她眼睛又眨了眨好像要哭。清玉也没管她,温和的笑着跟老太太和大老爷等行礼告退,只说累了。   老太太自不会拦着她,赶忙叫巧雁扶着四丫头去歇息。她象征性的拍了拍冰玉的后背,口气不容置疑的吩咐她也该去歇息了。冰玉愣愣的点头,行礼告辞。   大太太全程安静的坐原处,大家说话的时候她说话,大家闭嘴的时候她绝不多吭一声。这些天来,她无不降低自己的存感,力求安全稳妥。大老爷詹佑对妻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松动了。寒食那件事儿老太太也和他解释过了,确实是妻子不知情,随意纵容了清玉这丫头的喜好罢了。论错,也不过是个疏忽之罪。詹佑体谅妻子这些年育子管家不容易,跟她生几天的气也就罢了。   此时,詹佑觉得妻子有些过于可怜了,趁着众听老太太说话的功夫,偷偷地将自己的手覆了大太太的手背上。大太太惊讶的转头看向老爷,见他正冲自己微笑,嫣红爬上了两边脸颊。她害羞的低下头,心中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四丫头亲事不错,咱们攀上了永安王府这门姻亲,也就跟皇家扯上了关系。这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如今单看太后对四丫头的态度便可知,只要四丫头能稳妥的嫁过去,咱们詹家以后有好日子过。礼儿、祀儿将来有这个妹妹帮衬着必会有出息,祺儿他们也可以借光,将来恐怕随便弄个什么官做都行的。”老太太本没指望这门亲事会出多少东西,不过如今瞧清玉尚且康健的状况,再考虑到皇家那一层关系,这门亲事简直何止是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让四丫头好好地活着,千利万利都会有了。   二太太一听说老太太主动提到詹祺,高兴地点头附和,怎么说老太太还没忘了二房。所以说詹祺那孩子的病一定要瞒住了,千万不能捅出去。   “大哥那边倒没什么叫操心了,祀儿的亲事早定好了,四丫头如今也稳妥了,禅儿年纪还小。倒是这边叫操心,三丫头的亲事得抓紧了,还有祺儿的,也该寻个家再娶。”老太太对二太太说道。提起詹祺,她突然想起今儿个来送礼赔罪的叶家,抬首喊问:“叶侯府的还门口么?”   门口的嬷嬷进门垂首回道:“还呢,叶二爷也没走。”   “哼,叫他们等去,早晚知道回去。”老太太冷言道。   嬷嬷领命出去了。二太太也随后表态:“媳妇记住了,尽快办好。”   “婚姻大事,倒也快不得。”老太太皱眉,继续道,“有了四丫头的先例,三丫头也不好嫁的差了,若不然们母女脸上也无光。”   二太太低眉顺眼的应承着,心里却腹诽:老太太这是扒高门扒上瘾了,也要把她女儿也给卖了。什么四丫头的先例,永安王世子那门亲事可是谁家都不要的,到她嘴里怎么就成好的了。   “老大,最近注意京城里哪个世家有合适的没有,替弟妹把把关。”老太太吩咐大儿子道。   詹佑连忙点头,把此事记心上。   “至于祺儿的亲事,也别挑什么家了,家世上的了台面就成,性子一定要好,可别再弄个泼妇进来搅和这一大家子!”老太太最后不忘暗讽一句二儿媳死去的侄女叶香玉。   二太太心里愈加憋气了,耐着性子应承。二老爷年后被外放去做官了,二房就她一个撑着,多不容易,老太太就不会体谅他一些。活着就是受罪,若非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真是死得心都有了。   老太太见二儿媳情绪不对,更懒得理她,厌烦的摆摆手,将她和其余的都打发走。老太太特意留下的大儿子詹佑,另有一番嘱咐。   “这两日派打听过永安王世子的事儿,王府那没得什么消息,谣传倒是不少。那日见他,倒不觉得怎么吓,仔细想来,宫里头那些还有靖远侯府的都常年接触他,哪个也没见出事情。有些琢磨不透,还有王府那儿,管理的甚为严密,可不一般。倒觉得这位宴世子有些神秘莫测了,清玉那丫头心思太简单,未必能哄得住他。为了姑娘将来的好日子,且好好打听去,咱们最好是能摸清了世子爷的脾气,对症下药。”老太太忧心忡忡道。   詹佑点头,跟清玉有关的事儿他自要上心去办。从老太太屋里头出来后,詹佑便直接出门去找同僚们打听。   晚饭后,大太太带着丫鬟们来瞧清玉,顺便送来了很多参燕窝等物。   清玉面带感激的收了东西,乐呵的拉着大太太瞧太后赏的镯子。“母亲,是不是很好看?”   大太太眯着眼高兴地点头,盯着被清玉举到空中的镯子,目光发冷。“这丫头别再毛毛躁躁的,这是太后娘娘赐东西,千万要仔细,切不可磕了碰了的,一旦弄碎了,可是要受罚的。”   “这么吓,要不母亲替收着吧。”清玉笑着将锦盒推给大太太。   大太太连忙推拒:“太后娘娘赏的,哪能收着。这桌子上可有太后对的祝福,沾了皇家福气儿的,可不好经别的手。”   “母亲说的也有理。”清玉点头,吩咐暮雪将东西仔细收好了,就放耳房内的宝匣子中,上两层锁,该是万分安全的。   大太太没多留,浅显的聊了几句之后,便走了,豆蔻等丫鬟正院中打水,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目送大太太。张灯时分,大太太疲倦的躺榻上,由着绿屏给她捶腿。突然,绿屏瞄见了窗外有影,大呼是谁。大太太坐起身来,摆手示意她不要造次,不一会儿,果然见豆蔻披着黑斗篷进来。   “给太太请安。”   ……   次日清早,清玉照例起床来陪老太太一块用早饭,忽见一嬷嬷从院外头急匆匆地赶过来,不安的立屋门口。清玉料知她有什么事儿,等老太太撂筷子了,她也跟着。老太太净手后,便叫巧雁把叫进来。   嬷嬷低首道:“叶侯府的又来了,叶二爷带着昨儿个天黑前走的,今个天一亮又来了。”   “哼,看他能坚持几天。还有,打发他们去后门去,别正门口碍眼。”老太太厉声道。   清玉给老太太顺气,顺便打探:“这养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他们若是天天来可怎生好?”   “再说吧。总之叶丫——叶姨娘的事儿不是这么好说道的。”老太太气道,清玉这孩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自家,老太太也只能以叶香玉谋害了亲妹妹母子做借口降她做姨娘。实际上,这个女干的事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叶香玉的父母也跟她沆瀣一气,自然罪加一等。虽说叶治夫妇最后放弃了叶香玉,甘愿同意她将为姨娘受死,但这些根本不足以填补回詹家丢的大丑。   老太太可不想轻易原谅他们,得好好折磨。   清玉见老太太态度坚定,心中嘲笑几下,不再多言。   叶家的致歉行动才坚持不过半个多月,老太太便被叶侯府送来的一尊玉佛撼动了。请佛容易送佛难。玉佛已然已经到了詹家的门口,如果给打发走是要触犯大忌讳的。老太太是信佛之,最怕犯忌讳,加之这些日子二太太坚持不懈的规劝,她终于理顺了气,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叶侯府送来的无数致歉礼。   詹家和叶家早年几合作过很多产业,子孙加官进爵的事儿也没少互相帮衬着。老太太也知道俩家不可能撇清,利益最大化即可了。老太太收下叶二爷送的礼的第二天,秦氏便带着儿子和侄子亲自登门来致歉。   当詹清玉再一次见到前世嫡母那张趋炎附势的脸,不知道为何,她莫名的想发笑。这个女贪图富贵到了何种程度,竟狠毒的随意践踏命,甚至不惜割舍最亲近的性命。   此刻,这个残忍的连畜生不如的,竟然笑颜如花的拉着她的手跟她热络。   “这才多久不见家四丫头,竟出落得这般漂亮了。哎呦,身边要有这样的姑娘,天天没什么愁事儿了,干瞧着这心里就欢喜呢。”秦氏一边拉着清玉的胳膊一边谄媚的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微微笑着附和,丝毫没有抗拒秦氏的意思。   秦氏笑着招来内侄子秦理:“这是娘家的侄子,名唤叫秦理,家里排行老二,如今已有十六岁了,他今秋刚参加过乡试,昨儿个已经托老爷打听过了,高中了亚元。”   作者有话要说:鱼又努力凑成了六千字,一整天啊,卡文卡得厉害。   看到有的亲们说男主塑造的不大好,呃……鱼就怕大家失望,所以一写他就卡,一卡就写不好,对不住,~~~~~~~~   男主就是个受刺激的心里不正常有病的孩子,会让他慢慢成长的,亲们别失望,好不。   我保证我会努力哒,下次注意。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秦理随即温文尔雅的站出来,冲詹家老太太恭恭敬敬的行礼。清玉便趁机打量秦理,他的样貌随他母亲,风姿秀美,前两年乍一瞧还像个女子,如今他比先前长高了很多,身姿挺拔了,确实有了些男子的气概。   清玉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弄的一段误会。她推测叶香玉有过小产的时侯,曾武断的认为她的奸夫是秦理的大哥秦班。前世她被领进叶侯府的时候,秦班恰好京求学,又住叶侯府一年多了。后来他母亲携次子秦理上门,带大儿子回了浙江,把秦理留了叶侯府。秦班时间上比较吻合,而且又突然被母亲带走,也十分可疑,清玉便顺利成章的把奸夫的帽子扣了秦班头上。叶香玉破落时,若非清玉亲耳听叶香玉口里痴情的喊着“戴舒”,她保不准真会彻底冤枉了秦班。   戴舒这个,清玉也曾见过,他也是常住叶侯府的。只不过清玉万万没有想到,素来以尊贵嫡女自居的叶香玉会败那个的手上。   或许这便是世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叶香玉已经死了,清玉也不想去纠结一个死的前尘往事。她如今最该做的,先养好身子,对得起这具身子的本尊才是。   老太太最喜欢争气的孩子,听说秦理高中,热度上来了,说了不少赞美的话,还叫拿了蟾宫折桂的金牌子做见面礼。   秦理谦虚的推拒两次,方老太太和秦氏的劝说下收了东西。他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坐詹家大太太身边的四姑娘,心下纳闷:分明不是同一张脸,却叫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秦氏见侄子纳闷的瞅向清玉,笑着低声问他:“怎么,不认识她了?去年老爷生辰的时候,还和她们姊妹玩过呢。”   秦理不好意思的笑着摇头:“侄子自然认得,只不过如今见她,竟觉得她大有不同了。”   “呵呵呵……”秦氏掩嘴笑了会子,看眼詹家老太太,怪他道:“这孩子真傻了,自然不同,家将来可要做王妃的。”   秦理嘿嘿笑了两声,点点头,再就不多言了。   老太太全程打量秦理做派,眼里头倒透着几分喜欢,然而当她的目光移到他姑母秦氏身上时,骤然冷了。二太太和冰玉正乐呵的跟叶二爷闲聊,叶二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小心提了冰玉的婚事。   叶林话一出口,见姑母的脸上有尴尬之色,连忙用玩笑的语气:“姑母就不怕求亲的踏破了家的门槛子?”   二太太嗤笑,用手点叶林的额头:“家不缺钱卖门槛。”   “哎呦,痛!痛!”叶林嘿嘿笑,看着二太太的眼睛里带着歉意。   二太太心知他无意,也懒得和他计较。便和老太太请示,让她二嫂子跟侄子们去她房里走一走。   老太太本就不愿过多应承,点了头。等他们一走,老太太脸色就垮了下来,冷哼了几声。大太太和大奶奶郑氏见状,连忙上前为老太太顺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咱们既让他们进了门,以前的事儿便不好计较了。幸而降了姨娘,也不耽误老二的亲事。再者说叶姨娘谋害子嗣的事儿传出去,也打了她们自己的脸面。”大太太劝道。   郑氏附和:“大爷昨儿个国子监听苏大爷说的,太后听闻此事,特意命蓝公公去了叶侯府,好生训斥了叶家二老爷教女无方。好像还说什么再有第二次,便让圣上削了叶家的爵位。今儿个她这样,恐怕也是强颜欢笑。”   “嗯,听这么说倒舒坦些了。叫他们折腾,就是祖宗们留下的情分也得弄没了。”老太太骂道。她发完火了,解气了,才意识到清玉还。大太太和郑氏也发现了,有几分尴尬。   大太太赶紧笑着对清玉教育道:“也罢了,这家里头乌七八糟的事儿早晚要知道的。王府可比咱家大了去了,事儿更多,早点学着也好。”   老太太点头,招呼清玉到自己的身边,语重心长道:“既订了亲,就不是小孩子了,大们的事儿都学学,女红,管家,算账,还有这里里外外的应酬。管家可不是瞧得那般和乐轻松,总有些不尽如意的事儿,必要懂得动脑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一定要沉稳、冷静,这双眼可不能光长着好看,凡事都得先看清楚了,再三思后行。”   清玉重重的点头,老太太这几句话十分有道理。   老太太看着清玉,叹口气,叫她先回屋去。她刚才一下子说那么多,这孩子未必能懂。管家的事儿还是要一点点教导的,老太太看眼大太太,家里头就她办事儿叫满意,再说她是清玉的嫡母,也该有责任教导她。老太太便把这个活交给大太太,让她好生教导清玉。   大太太连忙笑着应承,她见老太太有几分疲乏,忙让粉桃把新学的手法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额头被粉桃十根细滑的手指灵巧的按来按去,异常舒服。疲倦感也上身了,老太太挥手嗯了一声,留下粉桃,示意大太太等可以走了。   出了门,大太太回首看眼郑氏:“最近精神不大好,四丫头那儿麻烦好好教导。”   郑氏愣了下,随即乖巧的点头。   今日因为秦氏拜访的关系,府里头的全把注意力放了叶侯府闹得丑闻上头了,竟没几个记得今儿个也是詹二爷永安寺斋戒一月月满之日。如此却给詹祺行了方便,他早上趁天没亮便偷偷地出了府,京城里转了个圈儿,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就再回去。往回走的时候,马车烟花巷的邻街行驶,詹祺心痒痒了,好似闻到了脂粉味儿。不过他想起姜御医的嘱咐,立马就缩了,他还是等好透了以后再去。   詹祺一边警告自己好好收性儿,一边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用命根子。姜御医说过,彻底好了就能行房,可是她并没有告诉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算彻底好了。   詹祺不耐烦的命车夫快点驾车,一会儿他要假装从永安寺刚回府去,必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四妹妹和姜御医如今跟老太太住一起,请安后正好可以去和姜御医打听一番,顺便也看看这女是不是真的给自己保密了。   下了车,詹祺心情大好的往老太太院里奔。可巧清玉和姜御医正院子里站着,詹祺快步凑了上去,看眼闪躲自己目光的姜御医,他才笑着和清玉打招呼。   “二哥总算回来了,寺里的日子苦不苦?”清玉眨着眼笑问他。   詹祺笑着摇头:“不苦不苦,受罪!”   清玉听见后两个字,掩嘴偷笑,得了那种病确实是受罪。不过,他往后那才叫真正的受罪。   詹祺正要进门,清玉叫住了他。“二哥再等等,昨儿个叶家送来一尊玉佛,老太太请了大师作法,预备把玉佛请到佛堂呢。”   “原来如此。”詹祺笑了两声,便站到了清玉旁边等着。   屋子里传来老太太说话声,脚步声也临近了。詹祺深吸口气,打着笑脸预备迎接老太太。老太太笑容满面的同身披袈裟的方丈大师出来,詹祺见状,惊得忘记收起脸上的笑。他赶忙向清玉身后挪动,意图躲过方丈的慧眼。结果还是晚了,他一动,反而引起了方丈大师的特别注意。   老太太请的和尚不是别,正是永安寺的方丈大师。   方丈见着詹祺,笑眯眯的问他的病是否好了。   詹祺面带尴尬的点了下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大师照料。”詹祺特意看眼老太太,给方丈大师打眼色。   方丈大师笑着点点头,不多言了。老太太听着俩的对话纳闷,惊讶的问詹祺:“病过?什么病?怎么也不派个知会们。”   方丈惊讶的看着詹祺,又看老太太,意欲解释事情真相。詹祺赶忙站到老太太身边,笑着扶她道:“不过是风寒之类的小病,用药后立马就好了。巧雁,扶着祖母回屋吧,送方丈大师便是。”詹祺说罢,也不容方丈多言,笑着请他往院外走。   方丈愣了会儿,无奈地摇摇头,紧跟着出去了。   清玉笑着随老太太进了屋。老太太坐定之后,纳闷的问清玉:“觉不觉得二哥有点不对劲儿。”   “是有点,许是庙里头呆久了的缘故。”清玉笑道。   老太太敷衍的应了一声,心里却不这么想。等一会儿詹祺过来回话,老太太旁敲侧击问了他生病的情况,见他目光闪烁,心知这孩子有事儿瞒着自己。   老太太再次确认问:“确实好了?”   “小病而已,好得快。”詹祺笑道。   老太太不再问了,转而跟他道:“二舅母来了,此刻正母亲房里。提前招呼一声,免得一会儿见着了尴尬。事情过去了就忘了吧,回头再找的时候,亲自给把关。”   詹祺点点头,没言语。   可巧这功夫二太太陪同秦氏等来拜别老太太,秦氏一见詹祺,笑得有几分不自然,只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转而麻利的和老太太告辞,便离开了。   二太太留了下来,似有话和老太太说。   詹祺和清玉则被打发出来了,詹祺正好趁机请姜御医把脉,当他听说自己痊愈了,甭提多开心了,乐呵呵的回房。詹祺身边有两三个通房丫鬟,他当即私下请大夫检查,皆没什么事儿。也便是说他是没和这些通房同房时才被染病的,这时间段太容易推算了,罪魁祸首只可能是那个花魁小七。难不得她不见了!詹祺气得直拍桌子,当即命全程搜查那个花魁小七。活要见死要见尸!   再说清玉回房之后,便安安静静的针黹。小豆子坐门口,看着老太太正屋门口站俩嬷嬷,料知二太太和老太太有商量什么正经事儿。她拍拍屁股起身,进了里屋,麻利的告知清玉。   清玉没说话,继续十分认真地绣她的荷花。   暮雪端茶给姑娘,然后扯着小豆子的胳膊给她拉出去。小豆子不服,甩着袖子叫嚷暮雪仗着年纪大欺负。   暮雪被她逗乐了,问:“想干嘛?”   “姑娘早说过,知无不言,见到什么说什么,对不对?”小豆子厉害道。   “对!”暮雪悄悄地掀开帘子的一角,示意小豆子瞧一瞧正坐床边绣花的主子。“看见的,姑娘也看见了。”   “噢,”小豆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就算不看也猜得出来,老太太就是因为二太太去了才打发的。”   “也奇怪了,之前老太太还说叫姑娘学着管家,这会子又藏着掖着不让姑娘学了。”小豆子厉嘴道。   “们进来吧。”清玉绣好一朵粉艳的荷花后,出声道。等她见进来了,清玉才笑着跟小豆子解释道:“不是藏着掖着,是那事儿不适合们听。才刚叶家二太太一进门就嘴甜的不停夸赞秦二爷,可不是白费口舌,有目的的。”   “噢,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说叶家二太太想撮合她侄子跟三姑娘?”暮雪惊道。   “嗯。”清玉淡淡的转头,望向内院。   “这事儿八成成不了,俩家弄得多尴尬了都。”小豆子撇嘴,主子们的世界好复杂,太复杂了。她还是乖乖的守门去吧。小豆子随即转身出去了,瞧见正进门的大老爷,赶紧大声传告。   “小丫头,这声脆生的,”大老爷詹佑险些被小豆子吓着,见这丫头机灵可爱的紧,笑了笑,没责怪她。   小豆子紧张的看着大老爷,见没什么事儿,冲大老爷的背影吐舌头。她也是怕姑娘跟暮雪姐姐说什么悄悄话,一旦被大老爷听到多不好。果然,她好好守门是最重要的了。   “父亲!”清玉迎了一下詹佑。   “坐吧,”詹佑笑道,看女儿神采飞扬的,心里更高兴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前几日祖母叫打听世子爷的性情,为父问遍了京城所识之,几乎鲜少有跟他接触过的。不过,有个同僚跟宫里头的一位小太监关系熟,这太监就是伺候太后的,打听到那么一点点消息。”   清玉点点头,颔首听着。   “世子爷的性子,呃,异于常。脾气有点古怪,还有点喜怒无常。他最不喜听谄媚之言,阿谀奉承之话,更不喜别干涉他的事。身子似乎不大好,有时候三两个月都不进宫,病重的时候会咳得很厉害,至于到底是什么病就不得而知了。”詹佑总结完,有点自暴自弃的叹气,“都怪父亲交友太少,没能给打听更多的消息。还有,呃,咱们就算知道了世子爷这样的性子,也没法子应付,有点难为了。如今想想,当初就该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清玉笑着摇头,道没关系。“父亲大可以反过来想。”   “反过来?”詹佑惊讶的看着她,十分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清玉解释道:“反过来说,他缺点这么多,必有个十分出彩的优点。您想想他能得到太后娘娘那般的宠爱,性情里头不可能全是坏的。”   詹佑更加惊讶了,诧异的看着女儿脸上平淡如水的笑容,心中高低起伏。他的乖女儿何止拥有绝色容颜!“乖孩子,觉得祖母先前真是多虑了,看事儿的力道可比们透彻多了。”   “父亲难道忘了,因女儿见过他,和他说过话。”清玉微微不好意思的提醒道。   詹佑想想也是,有关世子爷的流言太多,却没一个好的。若是抛却先前那些流言蜚语,单就他第一次见永安王世子的情形来说,他对世子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模样好,出身好,举手投足尽显皇家风范,觉得这孩子他将来长大了应该是个叱咤风云的物。   “为父最希望好好的。”   ……   且说二太太听说老太太竟然请了永安寺的方丈来作法,吓得连忙往詹祺院里头跑,见儿子好好地方安下了心。二太太随即叫詹祺先搬进他院里住,这院子里的东西统统要撒了,撒草木灰熏两日再拾掇。   “就把正房那些东西换了就成,那屋子一进去就想起那个贱婆娘。至于其它的不用了,问过姜御医,只把沾染过的东西烧了就可,其它的都没事儿。”詹祺说完话,把身边的小厮树儿拉过来,指给二太太看。“这些天都是他贴身伺候的,看他哪有事儿。”   二太太见树儿生龙活虎的,再说有姜御医的话,也就不多言什么了。转而跟詹祺商量婚事:“张翰林家的二女儿,年纪十六,端方贤淑,性子温和老实。托问过,他家也有这个意思。择日咱们就去瞧瞧,想看好了,就早点定下来。”   “十六?十六还没订亲?”詹祺纳闷的问,“母亲,不会给找了个有毛病的吧?”   “胡说什么,能给找那样的么?”二太太瞪詹祺,气道,“这孩子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亲事,她祖母祖父相继走了,前几年一直不适合议亲,所以才耽搁至今。”   “噢。”詹祺松口气。   “这孩子可不一般,到年纪了嫁不出去,也没说哭闹什么的,还说甘愿削发为妮,为家里念一辈子经呢。”二太太美滋滋的赞叹道。   “天,这女得多无趣。”詹祺随口叹了句,当即被二太太掐了一把,嗷嗷叫疼。詹祺送走了二太太,突然来了兴头,俩眼冒光的往通房屋里奔。一个月有余了,他都快憋死了,病好的头一天可不得好好放松发泄一番。   詹祺扑进了通房诺儿的屋里。诺儿正躲屋子里头嗑瓜子,见着二爷突然来了,一乐,笑着起身预备叫备茶。   “别麻烦了!”詹祺笑眯眯的瞧她一眼,回身合上了门。抱着诺儿上了床,三两下除干净身下的衣裳,见着诺儿雪白的身段,他身下早硬了,麻利的退下亵裤到膝盖处,掰开诺儿的腿,就这么硬挺挺的进去。詹祺是风月场上的高手,以前耍过几个样式调<教过诺儿。诺儿早盼着二爷折腾他,闭着眼,预备享受二爷给她带来的的快乐。   詹祺只觉得□涨得紧,高兴地把命根子送进去,来回抽了两下,竟把持不住了,精元悉数泄了出来。诺儿感觉到有东西流出来,惊讶的张开眼,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就结束了。   詹祺以前从没这样过,歉意的笑了笑,拔了出来。他褪干净衣裳,躺诺儿的身边抚摸她。诺儿料知二爷必是憋久了的缘故,估计还想再来,笑着把嘴贴了上去。二颠鸾倒凤的互相抚摸了一通,詹祺又被撩拨起了,这一次他兴奋地抓着自己的命根子,再次往里头送,可是没两下,又泄了。   诺儿万分失望,却不敢表露,强打着欢笑抱着二爷睡了。詹祺却睡不着了,开始纳闷自己的能力问题,他以前可是生龙活虎的,同时对付两三个女都够用,如今这是怎么了。   詹祺转念又想,或许是他太久没做的关系,等两日大概就好了。于是第二天他去了另一个通房那里,第三天又换了一个……詹祺苦苦折腾了小半个月,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问题了。他不敢家请大夫,命小厮树儿跟着,去街上的药铺找坐堂的大夫把把脉。   大夫听了詹祺的陈述,笑问:“公子先前可曾受过什么惊吓?”   詹祺想了想,花柳病这问题是挺折腾他的,也算是一种惊吓,遂点点头。   “精之关虽肾,其制却心,公子的心火一动,相火随之,则早泄作矣。”老大夫捋着胡子道。   “是说的心作祟,身子没问题?”詹祺问。   老大夫点头。   詹祺松口气,他就说他的能力没问题么。一定是花柳病吓得自己,等过段时间估计就能好。詹祺叫树儿给老大夫丢了二十两银子,高兴地走了。   话说这一日女御医姜苑被老太太请去把脉,回来后正见四姑娘歇息,不敢造次,随即静悄悄的坐下来。她见桌上有本书,随手翻来瞧瞧,竟发现是一本医书,而且是难得的孤本,看得有几分入神了。   “益精草,想不到这里也有记载。”姜苑看到入迷之处,禁不住出声感慨了一句。   “什么益精草?”   姜苑吓了一跳,发现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笑着看她。姜苑晃一晃手里的书道:“这里写的,本以为这东西只有宫里头的医书才有记载呢。”姜苑和清玉的关系已经熟到可以分吃一粒芝麻的程度,她知道清玉略懂草药,也喜欢琢磨医术,便以一名御医的角度认真地解答,“这益精草是壮阳用的,专治男子脾肾虚亏,但毒性却很大,若不对症,很容易出事儿。”   “出事儿?什么事儿?”清玉笑眯眯的问她,眼里有戏弄之意。   姜苑立马红了脸,合上医书道,“什么事儿也不是个小姑娘家该打听的。”   清玉笑而不语。她当然明白这味草药的妙用,比如让某个风流浪子再没能力出去乱玩女了。纵然他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   阴历十月初九,乃是叶侯府二老爷叶治的生辰。因这次的生日不算整,叶家只请了些比较亲近的亲戚好友庆贺。詹家既已经叶家恢复交往了,自也要前往。老太太倒没叫家里的男去,只让两房太太们携孩子去敷衍一番即可。清玉也跟着来参加了这次寿宴上,只为了多多见识应酬的场合。可巧她这次来见着了那个让叶香玉死前心心念念的男,叶侯府大太太戴氏收养的义子,戴舒。   戴舒乃是戴氏娘家一个偏远的穷亲戚留下的孩子。戴舒父母早亡,戴氏一守寡了无牵挂,因戴氏的妹妹担心她,故而想法子弄来了孤苦的戴舒,交予戴氏抚养。   清玉重游叶侯府,自有不同的心境。酒席之后,她以头晕为借口,被安排去房间歇息。当她路过当初自己的住处时,忍不住往里瞧,竟看到一缕青烟。   清玉到了地方,便打发走引路的丫鬟,歇了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回身去了她原来的住处,院外头瞧不觉得什么,一进门才发觉小院子早荒凉了,原本栽花种草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野草覆盖。如今天有些冷,草叶已经十分枯黄了。还有青烟是从房子后头冒出来的,清玉绕过去,却见一男子正跪地烧纸。男子穿的一身竹叶纹的青衣,这一身素净的衣裳她刚见过的,正是戴舒所穿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他为什么这?最让纳闷的是戴舒竟然叶家二老爷的生辰这日烧纸,这不是故意找忌讳么。清玉正觉得纳闷时,依稀可闻男子的啜泣声,她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往回走。   “是谁?”   清玉听见身后出声,顿住脚,屏住呼吸。身后传来戴舒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击着清玉的心脏。她皱眉,她身边的暮雪和春白着急了,连忙拉着姑娘示意她快走。清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暮雪的建议,带着身后四个丫鬟快速离开。跑出了院儿不远,清玉和丫鬟们找个僻静的地儿歇着。   “詹四姑娘,您怎么这?”来传话的小丫鬟半路碰见她们,有几分纳闷。   “眯了会子,觉得好些了,正要回去,怕真睡熟了赖们府上起不来了呢。”清玉玩笑道。   小丫鬟见詹四姑娘好相处,也跟着嬉笑起来。“姑娘睡过头了也好,们也可以伺候伺候您这么漂亮的主子了。”   暮雪乐道:“美得,快说吧,什么事儿?”   小丫鬟这才想起有正事儿要办:“家大太太吩咐去叫舒大爷,刚去了他屋里没见着,便想着到这边来瞧瞧。”小丫鬟前几天见过舒大爷这附近转悠过,故此她才特意走了这边。   清玉记得这小丫鬟是二太太身边的,必是她回去禀报自己情况的时候,叶家大太太顺嘴叫她来找戴舒的。若是戴舒被这丫头发现私下祭拜烧纸,以他那个养子的尴尬身份,指不定会受什么苦。清玉也没有多同情戴舒,只不过顺嘴帮忙的事儿,做一下又何妨。   “别这找了,才从那边过来,可没见有什么。再说这边的地儿既是叫女眷歇息的地方,舒大哥哪会来这呀。”   小丫鬟觉得詹四姑娘说的理,点点头,笑道:“那他必不后宅了,许是去了前院,跟姑娘一块过去,先回了大太太,再去前头找他。”   清玉笑着点头,带着她一起到了叶家二太太秦氏的花厅之中。叶家大太太戴氏正无趣的坐二太太秦氏身边犯困,小丫鬟跑去回了话,戴氏轻轻摇了摇头,好似吩咐小丫鬟不必去找了。   清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安静的坐嫡母王氏的身边。王氏见她回来了,笑问她休息的可好。清玉笑着点点头,随即听喊说舒大爷来了。眨眼间,果然见一袭青衣的戴舒进了门。   戴氏笑骂:“跑去哪儿了,叫好找。”   戴舒笑着冲叶家大太太文雅的鞠躬告罪:“儿子去前头瞧了瞧,转了一圈。”   戴氏笑了笑,打量戴舒的脸色。“瞧脸色不大好,这两日必是帮衬着府里办寿累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儿还有和婶子呢。”   叶家二太太秦氏听说此话,讪笑了两声,只瞥了戴舒一眼,点头应承道他辛苦了。   戴舒却不肯走,笑道:“儿子只是刚才高兴,酒喝多了,没事儿。对了,才刚枫大哥跟说,姨妈已经从永安寺回来了,换件衣裳就来。”   戴舒口中所言的枫大哥,乃是孙府的嫡长子孙枫。   秦氏闻此言赶忙客气道:“倒叫她麻烦了,特意为了老爷的寿辰赶回来。”   “不打紧,她下月再去斋戒两日补回来便是。”戴氏口上如此说,脸色却是平淡如水,没什么热度。   清玉今日再瞧叶家这两位太太,方知道她二原来面和心不和。前世真是眼瞎了,连这层关系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二不过是普通的妯娌关系。刚才戴舒口中所谓的姨妈,正是叶家大太太戴氏的二妹妹,嫁给当年名噪一时的探花郎孙江做妻子,可巧孙府与叶侯府相邻,又西边,所以叶侯府的下们一般称孙府的大太太为西府太太。   如今孙江外放到苏州地界做了圣上钦点的钦差御史,孙府便只有这位西府太太孙戴氏带着子女度日。孙戴氏担忧千里之外的丈夫,每两月便会去城外的永安寺斋戒祈福七天。   “来晚了,罪过,罪过。”孙戴氏携两个女儿孙琼和孙瑶进门,歉意道。   叶家二太太秦氏连忙起身迎接,热情的招待她坐下,问孙戴氏可曾吃饭了,又吩咐专门为她再备一桌小酒席。   孙戴氏爽朗的笑道:“倒还好,可苦了这俩丫头,俩别跟她客气,可劲儿吃饱了。”孙戴氏不客气的吩咐俩女儿道。   孙戴氏回头见着屋里头的清玉,认识了一番。她叫把酒桌摆到抱厦里头,建议俩女儿和其她几位姑娘们一块去热闹。姑娘们听着长辈们聊天正觉得无聊,都喜欢孙戴氏的建议,跟着孙家姐妹去了抱厦玩儿。清玉自然也要随大流,她随众姑娘们走的时候,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她回头寻找,正对上戴舒那双阴冷无比的眸子。清玉抿着嘴角,转头,温温的笑着,由着孙琼牵着自己走。   秦氏拍大腿对孙戴氏道:“真不客气,真当自己家了。”   “哎呦,是叫不必客气的,这可实惠,是不是,大姐?”孙戴氏转头笑着问叶家的大太太,也是她的亲姐姐。   戴氏点点头,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笑着。   众也见怪不怪了,叶家大太太如今无儿无女的,早年便守寡了,那日子可难熬,搁谁能熬成现这样的性子已经是万幸了。孙戴氏最了解自己大姐的个性,更不乎了。她见戴舒这,笑着催他去前头找自己的儿子孙枫玩去。   戴舒恭敬地应下,礼貌的和众位太太们告辞了。   叶家二太太秦氏也不管那些了,拉着小姑子叶氏问:“怎不见家冰玉?”   詹家二太太瞪她一眼,然后使眼色示意她现多不适合多说。秦氏便猜出来她盘算的事儿必是被詹家老太太给否决了,也罢了,她的内侄子秦理可优秀的很,论家世才学,什么样的家找不到?她肯把这门亲事先留给小姑子,还不是因为自己女儿叶香玉的事儿闹得,权算作讨好致歉。既然对方不领情,她也没必要硬把亲侄子搭进去。   秦氏热络的应酬了一会儿,便把事儿托给了大嫂子戴氏和她的妹妹孙戴氏。她则偷了闲,跑去姑娘们聚会的屋子里。孙琼、孙瑶两姐妹性子跟她们的母亲孙戴氏一般,主动当家做主招呼着大家玩行酒令。   秦氏突然笑着替清玉说好话:“她不胜酒力,才醉了,闹头疼呢,且先饶了她,也叫她陪说会子话。”   孙家姐妹自然不会说什么,家是主,客随主便。   清玉知道秦氏此来就是为了奔着和她说话的,笑了笑,随着秦氏的拉着,坐贵妃榻上。   “知道有些话不该提,看这个做母亲不容易的份上,体谅一回吧。”秦氏笑道。   秦氏就是这样的,用着谁的时候,话说的比谁都软都好听。清玉不吃她这套,不过她知道自己吃不吃秦氏这套,秦氏想问的话一定都会找机会问的,遂点了点头。   “二嫂子,不,是叶姨娘当初被如月下了药,听说是帮忙发现的。”秦氏引个开头道。   清玉简单回道:“爱读医书,当时是碗莲主动问的。”   “嗯,知道这事儿,后来太后给派了个姜御医,不是让她帮忙给叶姨娘诊脉的么?”秦氏满脸堆笑。   清玉对上秦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瞧不出什么,但已明了她问此话的意图。这个秦氏八成是调查姜御医给叶香玉诊脉的真相。   秦氏紧盯着清玉的嘴,看她会吐出什么来。她的女儿死得那么惨,她这个做母亲的若不能调查出真相,真真是白活了。秦氏凭她作为母亲对女儿的了解,相信叶香玉必不会随意让外给她诊脉的。女儿绝不会白白的送个弥天大秘密出去,无异于授以柄去找死。当日詹家提出让姜御医诊脉,而女儿后来竟然肯答应下来,必定有什么缘故。詹家那天的事儿弄得太神秘,秦氏一直没打听到,她就想这先从岁数小的下手,一定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经过到底是什么。   “二哥求的,二哥说叶姨娘的身子不好,想请姜御医。”秦氏问什么,清玉便答什么。   秦氏了然的点点头,叹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姜御医诊察的如何?”左右叶香玉降为姨娘的事儿,对外是以谋害詹家子嗣为理由的,她便不介意直接问这个问题了。   清玉对上秦氏的眼,摇摇头。“后来走了,姜御医回来,问她她也没说,便没再问。您若是想知道,回头给您问问?”   “不用,不用,”秦氏连忙呵呵笑起来,看着清玉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探究。“听说叶姨娘送了个玉香炉?”   清玉点头,“她说是补送订亲的大礼,事后才知道这般贵重,交给了祖母保管,祖母却没答应。您问这些,是想要回那炉子么,今日回去便将炉子送回来可好?”清玉说后头这些话,就是故意寒颤秦氏的。她无缘无故的乱问问题,再好脾气的也会被她的唐突弄恼了,所以此刻清玉也要表现的恼怒一些。   “别别别,好孩子随口问问罢了。那孩子肯把玉香炉送,也说明才适合做它的主,她多没福气也知道的。好孩子,量心里苦的份上,绕这次的唐突,给赔罪。”秦氏笑着便要从自己的手上撸镯子送给清玉。清玉笑着伸手阻止了秦氏的动作。“您不必客气,的酒真喝多了,该早些回去才是。”清玉说完,冲秦氏淡淡的行了个礼,转身出门了。   大太太也本不欲多留,趁机带着清玉先回了。二太太是叶侯府嫁出去的闺女,多留一会子也常理之中。二太太叶氏瞧出四丫头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对,赶紧跑来问二嫂子秦氏是怎么回事。当二太太听说秦氏问话经过,有几分恼了,骂其道:“早说了,这事儿就过了,怎么还提,二嫂子可知道就因为们母女,婆家受了多少气。这四丫头回去了,再跑老太太跟前告一状,叫以后怎么过!”   “哼,她不会说。”秦氏冷笑一声,挥手打发走厢房内多余的丫鬟。   “什么意思?”叶氏盯着她。   秦氏面色阴沉道:“们家这位四丫头可了不得,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多唐突,她骨子里头都透着从容淡定。要么是她这个性子这般,要么就是这些她早就预料好回复了。”   “不懂胡说什么,她一个小丫头也怀疑。”叶氏对她这位娘家嫂子简直无语了,真是死了孩子把她脑子死进水了。她可不想奉陪,叶氏也甩手告辞了。   秦氏没去管她,一个静静的坐屋子里发闷。过了会儿,她叫来今日送詹四姑娘去歇息的小丫鬟,问她詹四姑娘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小丫鬟摇头:“没什么奇怪的,詹四姑娘去了歇会子就回来了。态度十分随和,跟奴婢们都说说笑笑的。”   “歇一会儿就好了?”秦氏白一眼小丫鬟,起身道:“走,领走一遍她走过的路。”   “二太太,大太太叫您呢,该送客了。”   秦氏叹口气,回答:“知道了。”秦氏走之前吩咐小丫鬟就这等着,她们回头再去。   等送完亲戚朋友之后,天色也不早了,叶家大太太带着戴舒等告辞。秦氏方叫来那小丫鬟一路带着她走,到了临近以前叶小七住的地方时,秦氏带着穿过稀疏的林子,去了叶小七以前住过的宅子里。院里头的枯草似有被踩踏过的痕迹,秦氏眯起眼睛,打量了正房门把手的灰尘,方带绕到后头去,后院里满地的落叶,仍是一片荒凉。   秦氏松口气,也不大理解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走到这儿来了。自己到底想怀疑什么?秦氏无奈地自嘲笑了几声,转身带着离开。殊不知就这院墙外,青衣男子手拿一把镐头蹲墙根躲藏着……   入冬后的日子对于清玉的体质来说,有些难熬。手足寒凉的症状是不会因屋子里多添几盆炭火就能好的,再说她要学着管家,每日必要早早的起床定省后去大嫂子郑氏那里露面,看着她如何处理家事,如何清算账务的。临近年末,詹府上下为了筹备过年更是十分忙碌,清玉要学的东西也就更多了。到了年三十终于闲下来,清玉才有功夫窝火盆边瞧着一家子的热闹。   三爷詹祀近几月极少见着四妹妹,今儿个抓住了就不放,重新打量她一遭儿,心疼的叹息:“四妹妹好似长高了些,不过也瘦了许多。”   “那就多吃点!”清玉拿起碟子里一块新烤的鹿肉放进嘴里。   “诶,不规矩,趁着长辈们不注意,竟用手抓。”詹祀玩笑道,自己说完家,随手也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这么吃味道更香。”   老六詹祠素来与四姐交好,也凑了过来,憨笑着拿一块塞嘴里。   江哥儿刚学会了走路,一摇一晃的往这头奔,也要伸手。清玉抱他起来,对三哥和六弟道:“们可别闹了,教坏了的小侄子。”   “嗳,怎么赖到们哥俩头上,起的头。”詹祀埋怨道。   清玉笑着白他一眼,笑问他:“还和世子爷见面么?”   “唔,”詹祀指一指自己的嘴,示意清玉他又吃了一块。嘴里头的东西咀嚼干净了,他神秘兮兮的打发走六弟詹祠和小侄子詹江,对清玉道:“想他了?”   清玉冷冷的白他一眼。   詹祀哈哈笑起来:“这反应不对啊,正常姑娘应该羞答答的红了脸低头才是。”   “干嘛要为的不怀好意而害羞?”清玉瞪他,紧接着解释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哥,可懂的意思了?”   “嗯,明白了,要和禾晏打架!”詹祀油嘴滑舌道。   清玉嫌弃詹祀卖关子,警告他:“笑话的下场可不好,比如的小厮——”   “什么意思,可是清清白白的儿。”詹祀面色不爽的瞧她一眼,默了会儿,突然嬉笑道,“好四妹,这不是逗玩么。那个宴世子确实身子不好,这几个月躲王府里头不知道干什么呢。要不改日替瞧瞧去,不过要有个奖励才行。”   “那个玉香炉送如何,这放着烫手。”清玉低声笑道。   “玉香炉?就是那个二嫂子,啊不对,叶姨娘生前送的那个?”詹祀两眼冒光道。   “对,”清玉才不稀罕叶香玉给的东西,“那可是好东西,打听一次消息可不行,怎么也得十次八次吧。”   “什么十次八次,都不用!若真给了,小生以后随叫随到。”詹祀嬉笑道。   清玉笑着点头。等第二日赶早,便吩咐丫鬟把玉香炉送到詹祀哪儿去。老太太的见着了问缘由,清玉便以打赌输了为由,故才让玉香炉易主。老太太识得那是好东西,听说清玉送给了她的宝贝孙儿詹祀,也没什么意见,只顾着乐呵了。   初四这日,詹祀得空跑到永安王府。敲了半天门,才见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把门开个缝儿。詹祀没个心理准备,一瞧是张沟壑纵横的脸吓了一跳。他自报家门之后,说明来意。老头儿请他稍等,把门又合上了,詹祀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见门开了,这回换成了小厮。詹祀一进门,身后就跟进了八名丫鬟和四名小厮。领头的是位年纪稍大的丫鬟,自报称呼叫秋雨。   詹祀虽已和禾晏相交不错,但一般多是托下帖子,外头相见,登门王府还是头一次。詹祀这一路跟着秋雨,顺便打量王府的气派,房屋道路皆造的冠冕堂皇。永安王真不愧是被先皇宠信过得权臣!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到出可见喜庆的红绸,可詹祀就不知道怎么了,偏觉得这府里头渗,没一点过节的氛围。   詹祀跟着秋雨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竹舍,所谓竹舍并非屋子是竹舍,而是院门上的匾额挂着两个大字叫“竹舍”。院里头的房屋建造布置等等仍旧是丹楹刻桷,华丽无比。所谓竹,不过是院内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这竹林长得确实异常的繁盛茂密,一棵挨着一棵,若进里头都没处落脚。   詹祀看着这座阴气颇重的院子,惊恐的抽了抽鼻子,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当初被蒙古王爷送来的两位美是怎么又疯又傻的了。詹祀动了动喉咙,悬着一颗忐忑的心跟丫鬟秋雨的身后。俩到正房前,秋雨停住了脚步,推开门,立门外请詹祀进屋。詹祀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笑问秋雨:“不陪进去?”   秋雨笑的真诚,摇头。   詹祀却觉得她笑的太诡异了,心吓得乱蹦。他回头瞅了瞅身后跟着的一群,天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他、他们呢?”   “詹三爷是说原来跟您的那些?”秋实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刚才都留院外头了,就那边。”秋实说完,用手指了指。   詹祀顺着秋实所指的方向瞧,就是密密麻麻的竹子,根本看不见半点影好么?   “那个,还是同一起进去,等见了世子爷,再出来呗。”   “世子爷生病时,喜静,不愿多见。”秋雨摇头,语气不容抗拒。   “好吧,”詹祀咽了咽唾沫,吸口气,壮着胆子进屋了。一进门是大厅,布置的精巧奢华,却空荡荡的没。詹祀要回身出去,突然听见里屋有咳嗽,又不像咳嗽,应该是是很粗的喘息声。詹祀顿住脚,伸长脖子慢慢地往里屋挪步子。     ☆、第六十六章   “进来!在门外鬼鬼祟祟作甚么,难不成你想捉奸?”   屋内传来禾晏犀利的问责声,詹祀松口气,嬉笑着挑帘子走进来。屋中央立着一张竹制的十二折屏,詹祀就在折屏外行了拜礼。   “没外人,你跟我何必客气。”禾晏虚弱道。   “也是!”詹祀自嘲的一乐,笑着绕过屏风后头。禾晏正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之上,腰际以下的地方被金丝牡丹花缎面的锦被覆盖着,面带病容,唯有两鬓的头发简单地束起,其余的墨发随意披散在后头,人虽没有以前精神了,眉目间的凌厉倒是不减半分。屋内除了卧床的詹祀,还有个丫鬟,十七八上下,名唤春分,手脚麻利。她搬来凳子放在床榻边,然后老实的站在远处候着。   詹祀见他此状,料知自己来的唐突了。他是够唐突的,拜帖都不曾提前下,自以为和禾晏混得半熟就可以了,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嘿嘿,我来给你拜年。”詹祀边说边仔细观察禾晏的气色,那张脸白,太白了,没有丝毫血色,看来是病的不轻。   “只来拜年么?”詹祀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禾晏的眼睛。   詹祀闻此言嘿嘿笑了笑,没回答,转而搓搓手,感慨道:“你这屋子是不是有点冷啊?”   “春分,”禾晏吩咐了一声。春分恭敬地点头,转身出去了,不大会儿,便有小厮抬着火盆进屋,各个地方一共放了六个。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热度就上来了,詹祀这会儿觉得舒服了。   詹祀笑道:“这才合适,你王府里头又不缺炭,何苦弄得这么冷。”   禾晏冷冷的看着他,没吱声。   詹祀被瞧得发毛了,又嘿嘿干笑了几声。他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又扯了点别的,皆被禾晏冷冷的目光给打败了。詹祀没了法子,只好抖着胆子问他:“你的病到底是因为什么,用药了么?”   禾晏冷笑一声,盯着詹祀:“你更想问我这病能不能死人吧。”   “诶,哪里,我哪好意思问你这个,您是世子爷,我什么地位。”詹祀口上反驳,眼里头渴求答案的意思却丝毫不减。   禾晏又笑了,却不是冷的,笑声中有几分无奈。“我自小就这样,忽好忽坏的,夜晚和早上会咳喘的厉害些,咳咳……”禾晏话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春分见状,赶忙命人撤了三个火盆。   詹祀这才意识到这屋子的热度似乎跟禾晏的病状还有关系,赶忙起身跟丫鬟春分道:“我不冷,刚在外头呆久了,现在都撤了也没事儿的。”   “不用,太冷了也不好。”禾晏眼前晃过一张死人的脸来,自嘲的笑了两声,摇摇头。“多少年了,我这毛病也该改了。”   “什么毛病?”詹祀见他神秘兮兮的,忍不住问。   “我这病怕热,也是怕冷的。先前不放火盆,是我不喜这个。你可知燃炭火之时,屋内要通风?”   “当然知道,密不透风可要死人的。”詹祀道。   “嗯,我奶娘就是这样死的。”禾晏惨笑道,他对上詹祀惊讶的眼睛,嘴角讽刺的笑意更明显了。“起先我以为是意外,后来才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跟我娘一样,喜欢擅自做主,为个男人殉葬了。”   “唉——”詹祀叹了一声,同情的看着禾晏,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了。自己如今这么大了,突然见着死尸都得吓得跟什么似得。禾晏尚且粘着他奶娘那会儿,岁数应该很小,突然瞧见亲近人的尸体,心里得有多大的阴影。   詹祀不好意思的对禾晏笑,他其实想劝一劝他,可不知道说什么话劝他。   “你在可怜我?”禾晏淡淡的笑了,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被面绣着的那朵殷红的牡丹花上。“这不算什么,在她死前,我早见识过死人了,许是我自小就带着煞气不招人喜欢,跟照顾我比起来,她们更喜欢选择去死。”   詹祀听得心又是一抖,合着这位爷打小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难不得如今的性子这般又冷有怪的。詹祀极其不好意思的对詹祺报以歉意的笑。   “其实并非我好事儿问你这个,我也是受人之托。尽管我答应那丫头不说了,瞧你这样,我必须得说,还是有人关心你的。”   “哦?”禾晏很感兴趣的看着詹祀。   詹祀紧张道:“真的,你信我!就是我的好四妹,她听我说你好久没出府了,便叫我来瞧瞧你。”詹祀的话真假参半,但他的基本意思表达的是对的。虽然清玉没有直接和他说清楚,但他知道清玉其实就是在关心禾晏。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此来的目的是因为你妹妹来。”禾晏淡淡道,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詹祀愣了,见禾晏如此嚣张的看着自己,才知道自己中计了。活该打自己一嘴巴,他真是同情心泛滥,人家是尊贵的世子爷,哪需要他紧张同情!詹祀冷哼一声,不满的起身,道告辞。   禾晏浅笑的问他:“东西呢?”   “什么东西?”詹祀奇怪。   “你既来拜年的,自要给我带东西。”禾晏道。   “凭什么,我来给你拜年,你该给我奖赏才对,弄清楚,你是世子爷,地位比我高了去了。”詹祀气道。   “你不是我的三哥么,”禾晏笑了笑,伸手示意。   三哥?什么三哥?詹祀呆了一阵儿,才从禾晏不怀好意的笑容里醒悟过来。原来禾晏是在从他未来的媳妇那边论的,他随着四妹妹清玉,可不就也叫自己三哥。詹祀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禾晏还这么爱占便宜。扯下自己的荷包,丢给禾晏。   “好弟弟,压岁钱,省着花。”   禾晏摇头:“以你的性子,你替你妹妹跑腿肯定不是白跑的。这点东西可不止,也罢了,你下次来,记得多带点贵重的才好。”   “我——”詹祀瞪一眼禾晏,为什么他此刻这么想冲上前亲手掐死他!“走!”詹祀无奈地吐出最后一个字,逃出了王府,荷包空空的回家了。   詹祀才回屋站住脚,便被大哥瞻礼派来的人叫了过去。原来是叶侯府的小辈们来拜年,瞻礼便将他们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吃酒。詹祀到的时候,叶侯府的二爷叶林和大房太太的义子戴舒、以及瞻家几个兄弟都已经喝上了。叶林一见詹祀来迟了,闹着要罚酒三杯。   詹祀点头,笑着拿酒杯要自饮。叶林不干,拦住詹祀,把茶碗里的茶水倒掉,叫他用大茶碗喝三杯。詹祀摆出一脸苦瓜状,有几分犹豫。   叶林笑道:“这是你家,怕什么,喝倒了就睡你大哥这也没什么。谁叫你来迟了,活该记住教训。”   “行了,我喝。这以后我出门见人,就说叶侯府的人千万别得罪了,特别是叶二爷,简直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詹祀道。   “唉,你这人,说话真够毒的。本来呢,我就想叫你喝一杯罢了,你既然敢这么说,三杯喝定了。礼兄弟你说,该不该罚他?”叶林问。   瞻礼笑了笑,替其求情道:“好了,三弟也是有正事儿办才来晚的,这么大的杯子,喝一杯就成了吧。”   “不行!”叶林肯定道。   瞻礼笑得有几分无奈,看向詹祀。詹祀撇撇嘴,他才不怕,直接斟满了茶杯,一饮而尽。这一杯酒下肚,胃里头就火烧火燎的,詹祀喝酒之前还没吃东西,更加难受了。   叶林大呼“好”,夺过茶杯,为詹祀斟了第二杯酒。   戴舒发现詹祀脸色不对,连忙拦住叶林的手,劝道:“一杯就行了,二哥就别难为他了。”   叶林厌恶的瞪一眼戴舒,冷笑:“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别扫大家的兴,他本人尚没说什么呢。”说罢,叶林甩开戴舒的手,把酒递给詹祀。   詹祀笑了笑,直接拿起酒壶,把上头的盖去了。他踱步到戴舒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冲叶林扬扬眉,仰头直接把一壶酒饮尽了。喝完了,詹祀直接把空酒壶丢到桌上,笑问叶林可满意。   叶林直拍手,大赞:“好好好,够爷们,这么玩才有趣。”   “有趣个屁!”詹祀轻笑一下,惊呆了叶林。詹祀挥手招呼人摆弄投壶的游戏,拉来叶林道:“咱们玩这个,投不中的就罚酒三杯,大杯。谁想玩自愿,叶二哥敢不敢玩?”   “玩!”叶林大呼,又问詹家的其它兄弟玩不玩。大家都摇头,有老三在,詹家兄弟们从不沾这个游戏。叶林却不知道,还以为大家都没胆量,哈哈笑了一气儿。   詹祀转头问戴舒:“舒大哥要不要玩?”   还没等戴舒表态,叶林先替他回了。“不用问,他可能都没玩过,就咱俩玩吧。”   詹祀觉得叶林说话有点过分,要替戴舒言语一句。戴舒忙笑着摇头,谦逊的应和:“他说的对,我是不会。”   詹祀也没法了,他不玩也好,自己正可以对付叶林。他转身跟叶林玩了三局,自是叶林把把输。叶林喝下九大碗的酒,脸红透了,迷迷糊糊的走路都打晃儿,却还要闹着跟詹祀比试。   詹祀连忙又投了一次,叶林清醒的时候都输,更别提他此刻醉的手脚不听使唤了。詹祀笑眯眯的亲自为叶林斟了酒,叶林摇晃着脑袋看酒发晕。   “行了没,你报复够了吧。”瞻礼小声对弟弟詹祀道。   詹祀没回答大哥,反而笑着问叶林:“叶二哥你说说,咱是个爷们,输了就该认罚吧?”   “对对对,我喝!”叶林抖着手端起酒,往嘴里灌,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他眼睛都睁不起来了,直接趴桌上了。   詹祀满意了,笑眯眯的对兄弟们道:“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门,詹祀便往老太太房里奔。   戴舒也跟着出来了,凑到他身边扶着他。“你去哪儿?我怕你醉了,陪你去。”   詹祀看一眼他,借着酒劲儿壮胆子说了实话:“舒大哥真是个好人,不像那个人,欠揍!”   戴舒神色未变,也不知听没听懂詹祀话里的意思,只是温和的笑道:“你喝醉了。”   詹祀笑了笑,由着戴舒扶着自己去老太太那儿。路上,戴舒倒没闲着,跟詹祀闲聊起来。二人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叶香玉的事儿。戴舒还十分愧疚的替叶侯府跟詹祀道歉。   詹祀笑着摇头:“若是那个姓叶的跟我这般说,我能受着。这跟你没关系,唉,算了,事儿已经过去了,俩家关系还在,你情我愿的,也不必觉得愧疚喽!”   “真不知道她的心肠怎会如此恶毒,竟害死了她的亲妹妹!”戴舒言辞有几分激动。   詹祀惊讶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戴舒痛斥一通后,转而悲戚的垂下眸子,怅惘的叹道:“她那般的好人,不该有如此下场。”      ☆、第六十七章   詹祀更加惊讶的看着戴舒,纳闷的问:“你似乎很了解她?”   詹祀之所以用‘所以’,是因他并不太了解那位叶姨娘。打从她随她嫡姐嫁进詹家之后,几乎很少走出那个院儿,年节的时候倒是该有她的身影,但詹祀对她却没什么印象。如今仔细回想起来,样子记不住了,依稀记得好似是个温柔老实性儿的人。   按理说,戴舒的情况跟他应该差不多,基本没有接触叶姨娘的机会。戴舒如今以一副很了解她的口气评价,怎能叫詹祀不起疑心。   戴舒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紧张的解释道:“别误会,我和她可不熟,当初她被叶家二老爷领回来以后,一直待在深闺之中,平日只跟她嫡姐稍微亲近些。唉,没想到,她却是枉付了真心。我是听叶府的丫鬟说的,有次她看见野猫受了伤,宁愿自己被猫抓伤,也要捉了它包扎伤口。故此,我便想她一定是个烂好人。”   戴舒说完话,下意识的低垂着眼帘。戴舒微微勾起嘴角嘲讽自己:自己和小七的关系何止于此,只可恨如今自己不能从容的说出口。   “心地善良,爱护老弱病小,是极好地品格,可不是你口中所言的烂好人。闻得你此言,我倒也为她惋惜一番。可惜错生了人家,”詹祀犹豫了下,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句尾最后的部分,“也错嫁了。”   戴舒勉强的弯嘴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和了詹祀的话。   说着,二人已到老太太的院内。既是戴舒跟他来的,詹祀也不好直接找清玉,先去了正房问候老太太。清玉正躲在老太太屋里看书,见他们俩来了,笑着往屋里瞅。“老太太正觉乏着呢,你俩来的不巧了。”   “没有什么急事儿,我们也不想回去。”詹祀带着戴舒在清玉对面坐下来,笑道,“我就在这躲着了,可不去大哥那儿,他们喝酒跟喝水似得,遭罪。”   清玉掩嘴笑,吩咐暮雪冲白梅汤给詹祀解酒。詹祀一听乐了,他怎么忘了,他的好妹妹有解酒汤。不大会儿,暮雪把冲好的白梅汤端上来。詹祀一口一饮下去,胃里头甭提多舒服了。   “好四妹,我和这个都比我存的茶好喝呢。”詹祀赞道。詹祀好喝茶,他存的茶自然都是好东西。他肯这般赞美,也足见他对白梅汤的喜欢。   清玉知道他开玩笑,故意逗他:“也行,今冬梅花再开的时候,我多做些跟你换茶可好?”   “呃,送我吧,我都想要。”詹祀一脸尴尬之色。   戴舒见他们兄妹俩情深,免不得心生羡慕。相比下来,思及自己孤苦的经历,再算上如今自己尴尬的身份,心里越加觉得苦涩了。   清玉扫一眼戴舒,见他面容突然有哀伤之色,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这会子她吩咐丫鬟准备的糕点都上了,清玉请只喝酒没吃东西的俩人先暂且填一下肚子。   詹祀自不会客气,打从禾晏送给清玉两个厨子之后,他就发现她屋子里的点心真好吃,连京城最贵的酒楼都买不到这种口味儿的。詹祀跑了一天了,中午又干喝酒伤胃,如今自然饿的不行,低头只顾着吃。   戴舒文雅的品尝一块,赞美了几句,倒再没伸手拿第二块。他的目光反而有意无意的往清玉身上打量。目光之中倒丝毫没有轻薄之意,满满的全是探究。   清玉不客气的回看他,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点心。   “很好吃,只是我不喜吃甜食。”戴舒斯文的笑道。戴舒话说完,清玉便只点了点头没再说。戴舒默了会儿,又道,“四姑娘和叶姨娘的关系似乎很要好。”   “你指哪个?”如今有两个叶姨娘。清玉抬首看他,抿起嘴角。   “你该知道我指的哪一个。”戴舒笑得有些恣意,声音几乎不可闻,不过他相信对方凭着自己的口形会猜出来。戴舒紧盯着詹四姑娘,见她垂首喝茶,不言语了。料知她果然明白自己的所指,心中的疑惑更多了。据他所知詹四姑娘与叶小七的关系并不好,难道他打听的消息有误?其实这两个人关系很亲密?   戴舒也低头喝起茶来,心中思虑万千。任他怎么去想,他也太相信眼前这名高贵端庄的詹四姑娘会和朴实老实的叶小七交好。可是,如果关系不够好,她那日为什么会特意去小七住过的院子?而且事后,她还特意在丫鬟跟前袒护了自己。戴舒想不明白,他开始以为詹四姑娘跟叶香玉一个样,可刚才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又不是那样……   “你,乱问什么呢,四妹什么时候跟叶姨娘亲近过。这家里头,她该是跟我这个做三哥的最亲,是不是?”詹祀笑了笑,脸颊带着一抹嫣红。   清玉白他一眼,笑骂:“瞧你脸红的,你真是喝多了,却没想到酒劲儿这会儿上来了。”   “那可不,爷刚才憋足了劲儿要胜那个叶林,果然赢了,我叫那个龟孙子——”   “咳咳!”清玉轻咳两声,提醒他。詹祀嘿嘿的笑起来,闭上嘴了。   老太太被巧雁扶了出来,见着詹祀、戴舒,笑道:“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禁不起那边的酒罐子,所以跑我老太太的地儿躲麻烦来了?”   “老太君!”戴舒连忙起身行礼。   “乖孩子,真有礼貌。”老太太赞了一句,满意的点点头。   “还是祖母英明,就这么回事儿。”詹祀笑了笑,估计时候也差不多了,带着戴舒跟老太太告辞。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大爷瞻礼那儿。   瞻礼和几个兄弟喝得差不多了,才见俩人回来,免得不抱怨两句。之后,他便发愁的看着醉倒在酒桌上的叶家二爷叶林。   “不如叫他今晚就住这儿吧,”瞻礼建议道。   戴舒点头,同一个小厮一起扶着叶林,去了詹家前院的客房。戴舒随即安排叶林的贴身小厮回去给他拿衣服。等人走了,戴舒脸上的微笑敛尽,他麻利的关上门,转头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叶林,目露凶光。   戴舒原地站着狠狠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冲到叶林的床边,揪起他的衣领子。叶林哼哼了几声,仍旧没醒。戴舒冷笑一声,把叶林丢回床上。戴舒轻笑这从怀里掏出一只娟帕来,铺在了褥子上。随后,戴舒也上了床。   再说戴舒走后,清玉便陷入了沉思。如今她瞧着戴舒那张脸总觉得有几分变化了,却又说不出是哪儿变了。或许是他比以前更加英俊了?仔细论起戴舒的相貌,应该算是她见过世家子里长相最好的,五官堪称完美,的确十分英俊。只可惜他出身贫寒,若是他有一稍微混得过去的身份,哪怕是世家庶子,凭着他的样貌估计也可以攀上高枝儿。   清玉从不觉得貌美是一件好事儿,如今她看人只看心,几乎不管人脸的美丑之分。清玉自小便听过很多坊间流传的关于美人故事,几乎每一个故事里都是以美人横死作为结局的。   美,不是错,但美的过于张扬和风光就太危险了。   如今的戴舒便是个看似低调沉稳的,实则骨子里张扬跋扈至极。这个戴舒绝对不简单,想必心计很深。顺势想来,叶香玉怎会突然甘愿对贫寒子付与痴心?戴舒就算美貌,叶香玉也不至于因贪恋这个就放低身段,这其中比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看来,这美丽的男子也如女子一般,万分危险,可祸国殃民。      ☆、第六十八章   清玉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一张脸来,她懊恼的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丫鬟小豆子适时地来报消息:“三爷来了。”   清玉忙起身,笑着迎詹祀坐下,询问他今日造访永安王府的情况。詹祀便大致将世子爷禾晏的状态说给清玉听,他咳嗽的症状和忌讳、以及他貌似不堪回首的童年故事。   清玉听完后,点点头,感谢詹祀打听的消息。   詹祀纳闷的抬眉看她:“你就不担心?我瞧他那那副生病的样,啧啧,容我说句心里话,还真不好说。”   清玉笑了笑,打发詹祀道:“我觉得乏了,便不送三哥了。”   詹祀讪讪的点头,叹了一声过河拆桥,怏怏的走了。   清玉无奈地摇头,笑着端起茶杯继续饮茶。   暮雪送走了三爷,忧心忡忡的回来。她见四姑娘情绪没受影响,有几分惊诧,紧接着便也放开了。暂且把心中的疑问放下,一心一意的伺候自家姑娘。   次日,宫里头来人了,传太后的口谕,叫清玉在上元节那日进宫。老太太听了自是欢喜,清玉能被太后念着也是变相说明她受宠。老太太特意嘱咐清玉进宫的时候,记得戴上太后赏赐的那对龙凤玉镯,到时候太后保不准会问起来,不戴着就失礼了。清玉笑着点头,一一应下了。   二太太这功夫见老太太心情不错,趁机也跟着报喜讯。“昨儿个我去张翰林家串门子,她家老太太已经一口应下这门亲事了。回头我请个媒人上门正式求亲,就算是成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笑,点头。“祺儿的婚事叫你多费心了,这户人家不错,也算是书香世家,那丫头的性情我也私下打听了,确实是个娴静温柔的。”   二太太见老太太满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紧接着道:“三丫头的婚事,您看……”二太太故意没说下话。自打秦理之后,她还真没少找人家相看,竟没一个满意的。冰玉那孩子不肯委屈,她这做母亲的更加不能委屈了孩子。   老太太看二儿媳的脸色就知道她下话要说什么,皱眉。默了会儿,老太太突然发话道:“再看看吧。”   二太太有几分急了,她怕女儿这么拖下去岁数大了就不好办了。以前她本打着亲上做亲的主意,也就不着急了。谁知道小姑子詹仪眼珠子长头顶上了,她竟妄想着靠着儿子攀高枝儿。断了念想之后,二太太也就不存什么多余的心思,满满当当的安排相看,预备给冰玉找更好的人家。回首这一年她看过的人家,家世自然不必提,都是高门,可惜这些人不是品行差就是样貌差,更有在内宅厮混花心不上道的。加上有了詹祺亲事失败的先例,二太太更加看重女儿的亲事,生怕这一步她又不小心走错了。二太太最怕将来自己这一对儿女姻缘皆不幸,叫她以后如何在詹府立足。   二太太以往还指望着过丈夫高升、儿女们有出息,她能扬着脖子踩在大房头上。如今这光景,别说斗过大房了,她能自保就不错了。   二太太心中急是急,可她此刻不敢惹老太太。她如今地位不保,更得做个好媳妇,顺应着老太太。   老太太见着二儿媳低着头不言语,猜出她心里可能有点急了。老太太看眼坐在她身边绣花的清玉,给二太太打了个眼神儿。“真是岁数大了,才离开床一会子,头就晕。”   清玉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起身要扶老太太去歇息。老太太摇头,瞧了瞧清玉绣的花样,竟是青竹。老太太笑道:“你女红的技艺进步不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绣的东西,是个荷包,哎呦,我瞧着那乱糟糟的一团红,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你才和大家说你绣的是一只小金鱼,红的。我和你母亲、婶子们笑了不知道多少天!”   清玉也跟着笑,低下头,好似在害羞。   老太太瞧着她这般娴静乖巧,越加喜欢了。以前这丫头性子是真闹腾,她不怎么太喜欢,倒也不爱管。平日里见那么一次两次的,就当看个热闹了。现在她把清玉揽在自己身边住下了,才晓得这孩子性情是真改好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   “你就在这绣,绣好了也叫我瞧瞧,有你二婶子扶着我呢。”老太太说完便起身,二太太早准备好了,恭敬的扶着老太太去了里屋歇息。   清玉嘴角带着微笑,目光淡淡的看着俩人进去了。清玉知道老太太进屋可不是歇息,是要和二太太商量什么,嫌她碍事。清玉扫眼屋里头的人,还留着半夏和松竹两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清玉看眼缪嬷嬷,低头继续绣了两针。缪嬷嬷凑到清玉身边,趁着跟主子说话的功夫,背着众人,偷偷把一卷丝线收进袖口里。   “哎呀,线不够了,我去给姑娘拿去。”缪嬷嬷说完,笑着把半夏叫来,央求道:“您哪儿还有没有四姑娘用的那种青丝线,我那儿没了。”   半夏点头,笑着带着缪嬷嬷去拿。   暮雪趁机端起桌上原本给清玉预备的点心,她咬了一口,招呼松竹也过来尝。松竹早前尝过一次王府厨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为之所动,乐呵的凑过了,吃之前她还有些不确定,看眼那边绣花的四姑娘,再次跟暮雪确认:“四姑娘真的不吃么?”   暮雪拉着她,小声道:“叫咱们吃咱就吃,那厨子又不走,四姑娘有的是机会。”   松竹觉得也在理,不好意思的跟暮雪笑了笑,商量着要拿帕子包两块,她想给姊妹们带两块尝尝。暮雪连忙点头,帮她又弄了一个帕子,暮雪边帮忙捡点心,边用余光看着往里屋门口凑的春白。两盘子,一样包了一半。这时候,里屋里突然传来老太太的笑声,暮雪和松竹皆吓了一跳。暮雪忙帮着松竹收好两包点心,让松竹先去守门,她负责把东西放她房里。松竹感激不尽的对暮雪点头,回身又站了回去。   不一会儿,便见二太太从里头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她转头小声告知松竹老太太预备歇下了,松竹连忙进屋去伺候。二太太便转而凑到清玉跟前,坐到她身边多聊了会儿。   “最近你没怎么没你四姐姐那儿?以前你可跑的勤快呢,她昨儿个还和我说想和你一起画画下棋。”二太太声音轻快道。   清玉发现二太太整个人好似突然愉悦了不少,料知她应该是被老太太赞许了什么。笑道:“我怕扰了三姐,您们若不嫌我烦,明日我就去。”   “好,可说定了!”二太太笑着应下了,才转身告辞。   清玉见她走了,也起身带人走了。   缪嬷嬷讨完线,回房找清玉。丫鬟春白正和清玉汇报她所听的话,那二人的谈话声音也不是很清楚,但春白却听到了重点。   “太子……选妃……”清玉重复着这两个词儿,心里大概清楚了老太太的目的。此时此刻,她终于有点明白当初老太太所谓的‘三姑娘的亲事也不能差’了。合着她心里头早有了苗头,想把孙女送进宫里去。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身边的女人将来就是妃子贵妃了,地位有多高不言而喻。难不得刚才二太太笑得那般开心,这一步若是走对了,她们二房在詹家翻身的那天指日可待。   第二天,清玉如约到了二房瞧冰玉。冰玉笑得十分开心,心情似乎十分好。清玉陪着她下了两盘棋,都输了。冰玉笑话清玉的棋艺不好,便要玩清玉擅长的游戏,投壶。   “你真要玩?”清玉打量冰玉。   “对,做姐姐的不能总欺负妹妹不是。”冰玉说完,就叫人按照正常的玩法摆放好壶,她笑着拿起四支木箭依次往里投。冰玉以前不怎么玩这个,也没有什么技术,不过她比较幸运,头一次四支箭就有一个中了。冰玉拍手叫好,甭提多高兴了。轮到清玉时,冰玉故意开玩笑道,“别怪三姐不让你。”   清玉笑了笑,抓起桌上的四支箭,站定,对准了壶口,接连投了四下,皆中。   “不会吧?”冰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踱步到壶口,看着四支木箭老老实实地立在壶口之中。“好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单,重复练习。”清玉浅笑一声,答道。   “哎呀,输了,四妹和我说说,你想要点什么,我屋里头的东西随你选。”冰玉浅笑道,说话的时候故意看了眼墙上的画,那可是出自大师之手,若非有求于清玉,她还真舍不得。   “刚才你赢我,现在我赢你,平局。”清玉完全没有要东西的意思。   冰玉笑道:“下棋不算的,我明知道你棋艺不好,还和你比。”   “那我还明知道自己投壶玩得好,也和你比呢。”清玉接着道。   冰玉一愣,没料到清玉会这样反驳自己,她侧头认真的看着清玉:“四妹,我怎么觉得你变了,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三姐,你若是我,也会变的。”清玉故意说得语调悠长,让人听了不禁为之心酸。   冰玉默然,心料四妹必是因为她嫁给鬼世子的事儿发愁。进宫,被太后宠爱……这些又能代表得了什么,对外头再怎么光鲜有何用,关上门过日子才是正经。嫁到鬼世子那样的人家,跟被判了死刑有什么分别。难不得清玉的性情会变得如此,许是她早就失望透顶了,被逼入绝境的人还有什么希望,还能有什么脾气。   冰玉禁不住为清玉伤感,突然拉着她的手落泪。   “我还没哭呢,三姐倒是哭了。”清玉拿出自己白色的娟帕为冰玉拭泪。冰玉接了帕子,擦干眼睛,才注意到这帕子上什么花样都没有绣。冰玉忽然想起清玉似乎不太擅长刺绣,以为她必是犯懒了,心里笑了下,也不去管了。   冰玉笑着命人把墙上的名画摘下来,卷好,意欲送给清玉。清玉早认出那画儿不一般,摇头不要。冰玉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八成是有所求,她可不会上当。   “我什么眼力,哪识得好东西,三姐你自己留着,别给我。”清玉口气坚定道。   冰玉见她已经如此说了,也不好强求。笑问她:“四妹妹上元佳节要进宫,可想好穿什么没有。我听说太后娘娘在那天召集了不少年轻的皇亲贵胄去参加呢。”   “还没想好,也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到时候再说吧。”清玉笑道。   冰玉睁大眼问清玉第一次见太后时候是什么感觉,皇宫什么样,太后和皇上又长得什么样。清玉简要的跟她描述了一番,其实可没什么可特别表述之处。“宫里头的房子比咱们家大些,富贵些,墙也更高了。”   “那必然极为气派,高墙大院么,皇宫的墙那般高,院子肯定大的了不得。那里头住着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冰玉眼里有几分羡慕之色。   清玉见她此状,几乎可以肯定老太太和二太太是真的瞄准了宫墙之内的主子了。   “四妹妹,你——见过太子爷么?”冰玉磨蹭到最后,终于开口试探性的问她。   清玉点点头,这事儿早前就在老太太跟前提过一句,她此刻想否认都难。   “那他长得怎么样?”冰玉睁大眼问。   “自然是英俊潇洒,高贵无比。”清玉回想她见太子时,太子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了笑。冰玉这问题问的不好,纵是太子爷长得跟猪头似得,她也不能直言说他丑,谁敢说皇太子的坏话?   冰玉听了,没敢表现的特别,但她神采飞扬的眸子已经把她暴露了。冰玉继续好奇的问清玉,问她觉得太子爷如何。清玉摇摇头,不妄议。冰玉赶紧笑着继续磨清玉,请她一定说一说。   “太子爷那日没说过什么,只是请个安,太后问了他几句话,问他宫里头的三位有身孕的妃子可安好,太子爷说……”清玉决定客观的描述当日的情形给冰玉听,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后的帮助。就她个人观点而言,清玉觉得老太太对于冰玉的亲事抉择并不英明。   太子爷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像是个能被什么可以左右决定的人。再说,太子爷如今已纳了太子妃,育有嫡长子;东宫里头如今更是有三个怀孕待产的妃子,在子嗣上他已经不缺了。冰玉如果真的进去,在子嗣上是不吃香了,指望独宠就更不可能了。同时怀孕三个,可见这位太子爷似是个爱雨露均占的人物,他看似对谁都宠爱到了,其实对哪个女人都是可得可舍。通过女人来制衡这个男人,清玉觉得十分不可行。选择太子爷唯一的一个优点,便可能是他极有可能登基为皇帝。不过是皇帝又如何,自古以来后宫争斗不休,冰玉就算熬到了太子登基,苦日子也不过是又升了一级,只坏不好。   当然,这些不过是清玉自己的推测,她自然不好讲这些话说给冰玉听。不过她就算说给冰玉听了,就凭着冰玉如今一叶障目的精神头,搞不好会反咬她一口,赖她诬陷皇太子。自打清玉和冰玉接触以来,她就从没见冰玉靠谱过。她自不会冒着被抓把柄的风险,随意出言建议。   冰玉听话的重点果然不在太子已有多少子嗣上,而是太子爷那句一定会保住自己女人和孩子的话。冰玉听得脸发烫,她觉得男人就该有这样霸气的,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冰玉心里有了主意,跟清玉分别之后,乖乖的跑到二太太身边汇报自己打听的消息。   二太太听了一遭儿,没听到什么新鲜的。“她没说她觉得太子如何么?”   冰玉摇头。“只和我细细的讲了一遍经过。”   “嗯,”二太太叹口气,看着女儿似乎很有精神头,笑道:“你就不担心?宫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再说太子爷早有了子嗣,妃子也不少。”   冰玉想起前些日子清玉进宫的光鲜来,她早就心生羡慕了。当时就在想如果清玉嫁的不是鬼世子,她必会抢来那门亲事。如今她正有这个机会,对方可是太子爷,年轻有为,又是将来的皇帝,她怎能不动心。“有子嗣又如何,年纪都还小呢,不作数。母亲,那日我见四妹妹那般风光时就想好了,我必要嫁个出人头地的夫君,比她还强一百倍。如今祖母跟您提的这个正好和我心意。”   “孩子,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深宫内院,你若真进去了,我这个做娘的再见你都难。”二太太抹眼泪道。   冰玉敛尽原来脸上的‘天真无邪’,她抓着二太太的手,认真而肯定的回道:“母亲,您不想比过大房么,这正是个机会。您别多想了,以后尽管听祖母的话便是。”   ……   再说叶家二爷叶林那日前往詹府拜年之后,便在詹家喝醉了,被安排到客房歇息了一夜。叶林第二日醒了之后头昏脑涨的,暂且分不清东西不说,双腿一动,胯<下那地方异常火辣的疼。叶林起身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另一套衣裳。他觉得十分纳闷,招来贴身小厮询问昨晚的事儿,竟是戴舒那个贱皮子给他换的衣裳。叶林立时觉得脏,要脱衣裳。   小厮连忙拦着他:“爷,您忘了,这是在詹府,可再没有换洗的干净衣裳。您还是赶紧跟詹家人告辞,咱们回府换。”   叶林点头,告辞之后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来,一阵撕裂的疼痛从那地方传来。叶林嗷的大叫,站起了身,头不小心撞了车顶,又叫了一声。叶林龇牙咧嘴的下了车,叫小厮去弄个软轿子,这才勉强坐下了,忍到回叶侯府。   叶林回府头一件事就直奔大房的方向,直接冲进戴舒的屋子兴师问罪。戴舒正伏在案台上练字,叶林突然踹门吓得他好好地一副字晕染了。   戴舒从容的放下笔,笑着对叶林道:“二哥,你回来了。”   叶林见戴舒的笑,愣了一下。笑容挂在戴舒绝美的脸蛋上,好似阳光一般耀眼,连带着他的眉眼也散发着无限的光芒。这跟戴舒以前脸上总挂着的好死不活的笑大不一样,他以前就是在装,在强颜欢笑,而此刻这个才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   叶林的气性一下子没了大半,却还是拿着架子和脾气冲到戴舒跟前,揪住戴舒的领子,恶狠狠地道:“昨儿个谁叫你给我换衣裳的!”   “你吐了一身。”戴舒解释道。   叶林冷哼一声,松下手,转着着眼珠子道:“以后少碰我。”叶林摔下这句话,回屋了,叫人备水沐浴。待丫鬟伺候他脱了衣裳,叶林觉得她们的目光有几分不对,低头看自己,身上竟有几处红晕。这东西叶林再熟悉不过,这是男女换爱过才会留下的……   叶林纳闷的坐进浴桶之中,揉了揉头痛的额头,闭眼在水里眯了一会儿。他意图仔细回忆昨晚与他欢好的是詹家的哪个丫鬟,回头讨过来做通房便是。然而,他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的画面竟然是:他光着身子,恬不知耻的往戴舒的身体上蹭,并且强把他压在了床上……   叶林走后,戴舒勾唇冷笑了两声,从案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帕来,锦帕上面红印着鲜红的血渍;他随后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同样的锦帕,唯独不同的是这个锦帕上面的血渍的颜色稍显暗沉了些。     ☆、第六十九章   “舒大爷,该给夫人请安了。”丫鬟提醒道。   戴舒微微一笑,点点头,他此番温柔英俊的模样令那个传话的丫鬟禁不住脸红。戴舒从容的叠好两个帕子,再用另一个白色的锦帕包好,而后攥在手里。随后,他前往叶家大太太戴氏的房中,毕恭毕敬的请安。   戴氏正在屋内喝茶,桌上放着佛珠手串。她听说戴舒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面带笑颜的往门口望,她眼见着仪表堂堂的义子戴舒进门和自己行礼,眸子里闪着开心知足的光芒。   “来,到我身边坐。”戴氏慈祥的笑着,招呼戴舒坐到自己的身边来。“瞧你这孩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去年入冬时我给你的狐狸皮呢,可是丫鬟们笨手笨脚的还没做好?”   戴舒温温的笑着回答:“早做好了,不怪她们,是我没穿。我这样的身份哪适合穿那么名贵的东西。二哥也不过就用这样的毛皮,我若穿的跟他一般,他免不得又要闹了。”   “闹他的去,咱们的东西清清白白的,还不能用了。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了。”戴氏口气里难得有几分气性,不像往常那样四平八稳的。她在心里头其实是真关心戴舒这孩子,打心眼里把他当亲儿子看的。   戴舒连忙劝慰母亲别气,答应回头就去穿。戴氏闻得此言脸上才稍稍露出笑意。戴舒也跟着笑了,继续哄了戴氏一会子,才说了另一件事。   “初九便是母亲五十大寿了,儿子有一份礼送您。”戴舒说着,将手里的有厚度的娟帕放在桌上。   戴氏惊奇的看着桌上的锦帕,笑问他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戴舒神秘的摇头,不语,   “母亲等我走后,再看即可。”   戴氏点点头,笑着夸了几句戴舒。她一个无子的寡妇,薄命没福气,就算是五十岁的生辰,也不能像别人家的主母那样大操大办。即便是小范围的亲戚朋友聚会也不大好,索性就一家子几个人照个面,送一份妥当的礼也就算结了。谁叫她是个早年丧夫丧子的寡妇,能过个生辰已经算不错的了。   戴氏微笑着目送戴舒离去,方伸手展开桌上的帕子。戴氏看见里面的东西,微微张大眼惊讶一番,当她发现血帕是两个时,眼里头分明充满了无限的惊喜。戴氏命贴身丫鬟将两个帕子放在桌上展平,她就那样看着桌上的帕子,眼珠子紧盯着它们,嘴角含着笑意,好似永远看不够似得。   傍晚,戴氏吃过饭,进了里屋,看见桌上那两只帕子,心情大好的吩咐丫鬟弄好针黹,她要做一幅绣画,将来就挂在一进门最显眼的墙上,以后进屋能看见,吃饭能看见,喝茶睡觉也能看见。   戴氏哈哈大笑了两声,平淡如水的面庞突然泛起一股阴狠的劲儿来……   上元节这一日,太后早就派人嘱咐清玉中午前到即可,不必起早。清玉猜测太后会有如此嘱咐,必要她今晚留在宫里头赏花灯。清玉特意叫暮雪多带预备一套衣裳,而她也多穿些,披上了今年老太太给她的那件红狐狸皮做的大氅。清玉是早上给老太太请安后,便开始穿衣打扮。大太太主动过来帮忙把关,等清玉打扮的叫她满意了,她方肯点头允她走。   大太太搀着清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拉住清玉雪白的手腕道:“镯子!太后娘娘送你的镯子还没戴呢,瞧我这脑子。”大太太回身往屋里看,正见着豆蔻站的离存放宝贝的那件耳房比较近,便催促她去取。   清玉看向暮雪,暮雪连忙要跟着去,却不曾想豆蔻手脚那般麻利,已经捧着那只盒子出来了。大太太认出那盒子正是当初装龙凤玉镯的,忙笑着让豆蔻把盒子打开,然后好取出镯子给清玉戴上。   豆蔻乐呵呵的点头,开了盒子就要冲到清玉跟前。暮雪正往那头走,预备取镯子,身后也不知道谁撞了她一下。暮雪突然撞了豆蔻,豆蔻“啊”的大叫一声,向后栽倒,手上的盒子也端不住了,跟着她的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盒子头朝下扣在了地上,两只玉镯子无一幸免,碎成渣了。   “小心镯子!”大太太说话时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愣了半晌。随后,大太太望向清玉,清玉早已三魂不见了七魄,呆呆傻傻一般。大太太当即冲暮雪破口骂道,“死丫头,你眼瞎了,你怎么走路的!”   “太太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刚才有人撞了奴婢一下。”暮雪委屈的抬头看向可能撞她的人,那方向正站着两个丫鬟,丹青和绿屏,都是大太太身边的。暮雪急得快哭了,眼看着她二人说不出话来。   大太太自然瞧出暮雪有什么意思,说话声更厉害了。“我当你是个懂事儿识时务的,所以才留你在四丫头身边伺候,倒没想你这般笨手笨脚的,犯了错误也就罢了,认个错就是,谅在你伺候四姑娘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会重罚你。你倒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赖是怎么回事?”大太太紧紧地盯着暮雪,希望她最好识趣的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如此,她保不准尚能饶了她一马。   暮雪赶忙头伏地认错:“太太饶命,奴婢知错。”   “嗯,这才规矩。”大太太冷笑着看眼暮雪,转而拉住没主意的清玉,叫人先把房门关上。“好孩子,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责任,而是看这件事儿怎么处置为好。”   “怎么处置?”清玉眼含着泪看着大太太,嗓音发抖道。   “御赐的镯子碎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咱最好不要声张。你还要进宫,且这么去吧,太后一旦真问起你镯子的事儿,你便说宝贝着没舍得戴。她听你此言必不会难为你,她老人家多大岁数了,等你下次进宫的时候指不定就不记得这事儿了,也就混过去了。至于其他人,咱们也得保密,就算对你祖母也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对别的人倒好办,你且先等等,回头我叫人照着那样做个差不多的放在盒子里顶替。”   清玉惊讶的看着大太太,似乎很难消化掉她的话。   大太太握着清玉的手,叹气的安慰道:“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只要你肯信我,母亲保你能混过去。你安心,我必找个能工巧匠,拿一块好玉给他,做出来的镯子保准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清玉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大太太脸上随即绽放出光彩的笑,她拿着帕子温柔的为清玉擦眼泪,安慰她别放在心上。“你如今最要紧的是进宫,别哭,哭肿了眼睛可不好见外人。”   大太太说完话,看着跪地的暮雪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干净了。这回且先记你的账,等你陪四丫头进宫回来后再算。”   暮雪赶紧应承,麻利的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丢到外头去。随后,她便同缪嬷嬷一起,跟着四姑娘进宫。   大太太见人走干净了,笑着给老太太回话,随后出了院儿。她站在离老太太院儿最近的园子里,不大会儿,便见丫鬟豆蔻急匆匆的赶来给大太太请安。   ……   清玉留暮雪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等着马车离詹府很远了,暮雪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舒口气。   清玉浅笑着看着她,牵住了暮雪的手。   暮雪无所谓的笑道:“姑娘,我没事儿,刚才一时间没缓过劲儿来罢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大太太为什么要硬挺着,想把这事儿瞒下来?”   “她自有道理,”清玉眯着眼,浅笑着,“恐怕在她眼里头,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她若要用人或是想依靠谁,唯有抓住那人的把柄了,才能安心吧。”   暮雪有几分明白了,低头琢磨了会儿,禁不住替自家姑娘害怕。   跟上次进宫的规矩差不多,清玉自然比上次熟悉了很多,也算是轻车熟路,到了太后娘娘的四和殿,清玉请安之后,便陪着太后坐着。四和殿内,皇后和其她嫔以上的妃子都在,三个女人便是一台戏,更何况殿内有十二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热闹非凡。清玉除了请安的时候说几句话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听热闹。   此时此刻,清玉才有点明白了太后为何特意和她强调不必早来。今儿个她还是算来的早的了,虽然也有一两个妃嫔的娘家侄女也来了,但清玉相信她们也自己一样,若早知来是这架势,还不如晚些到,哪怕是站在宫门口踩着时候到也好。   熬到午后,清玉才看见靖远侯府人禾氏带着苏瑞珠到了。清玉总算见着了稍微熟的人,禁不住有几分高兴。   禾氏听说清玉上午就到了,笑道:“你是特例,我们接到的旨意都是午后。必是我那位太后姐姐嫌午饭吃的无聊,找你陪她。你别担心,这说明她喜欢你!”   苏瑞珠笑着点头:“清姐姐你也和我一样了,以前皇姨母也常这么忽悠我的。”   “忽悠?这丫头,别用错词儿,这叫宠爱!”禾氏强调道。   苏瑞珠冲禾氏吐了吐舌头。   “戴妃到!三皇子到!”   清玉突然听见一声传话,有几分惊讶的看着殿门口。一位衣着富贵的女子带着一位少年进门,女人三十上下,瓜子脸杏仁眼,妩媚无比。而站在他身边的少年一张脸却如刀刻了一般,年仅十四五,却带着一身戾气。他一贯冷着脸,唯有随母亲冲太后行礼时,面容才微微动一动,脸上闪出笑意。可也奇怪,这人笑竟比不笑丑多了。   苏瑞珠看出清玉姐姐不认得他,小声知会她到:“那位三皇子不要惹,心眼可小了。”   清玉下意识的看看周围,笑着对苏瑞珠点头。苏瑞珠也意识到场合不对,又对她吐了吐舌头,小声和清玉讲,“我稍后再和你说。”   太阳西斜,晚宴便早早的摆上了。皇帝坐在上首,太后和皇后分别坐在左右下首,紧接着是戴妃和其她妃子们。年轻的世家子弟们分左右两侧,男左女右,酒桌主次自然是按照地位依次排开。比如男子这边,太子爷和皇子们聚在一桌,紧接着是世子们,国公、侯爷嫡子等等。   清玉则以“世子妃”级别的身份被安排和两位个郡主们一桌,苏瑞珠作为特例陪在她身边。同桌的女孩们基本都瞧不上清玉的身份,更加忌讳清玉嫁给鬼世子的身份。虽然个个面上看似柔和娴静,可掩不住她们眼里透出的鄙夷和恐惧。   清玉早受过这样的‘待遇’了,也不觉得什么,安安静静的拿筷子吃东西。苏瑞珠年纪虽不大,却因从小就混迹宫中的关系,早瞧透了有些人的丑恶嘴脸和势利眼。她担心清玉姐姐吃不消,所以从筵席开始之初,脑瓜子就没闲着,直往殿外头望。   大殿中央,正有七名衣着如仙的宫女们翩翩起舞,长长的彩带抛来抛去,挡住了苏瑞珠的视线。苏瑞珠有几分恼火,气道,“我都看不清了。”   坐在苏瑞珠另一边的平乐郡主笑了笑,问她:“苏二姑娘在看什么呢,我眼神儿好,帮你看?”   苏瑞珠白一眼平乐郡主,懒得搭理她。   平乐郡主不高兴了,往日她入宫,就看不惯她态度嚣张。有什么的,不过是仗着太后是她姨母。可她到底是外戚,不姓狄。而她身体里可是流着的皇家的正统血脉,又是品级高的皇封郡主,高贵无比,她才不怕她。   “本郡主问你话呢!”   苏瑞珠头扭过去,就不说。   “你——”平乐郡主大大的不满,此刻真想站起来指着这个苏瑞珠不懂规矩。奈何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她只得暂且忍着。“不懂规矩!”   苏瑞珠冷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平乐郡主气到咬牙。   清玉劝苏瑞珠别说了,不是因她恐惧平乐郡主,实在是这个场合不适合闹出事儿,不管谁对谁错都不好。清玉可不想苏瑞珠在大庭广众之下留下什么泼辣的称号,耽误了她的前程。   苏瑞珠看在清玉姐姐的面子上,咬着下唇忍下来了。她气得喝下一杯酒,跟清玉道:“我想看看晏哥哥有没有来。”   “哟,你都有什么晏哥哥了,真了不得。”平乐郡主也没多想,随后接话道。   苏瑞珠眼瞪着平乐郡主,气道:“你什么意思,管好你的嘴!”   可巧殿中央的舞跳完了,音乐刚停下来。苏瑞珠的声音稍显突兀。太后早知道苏瑞珠和平乐郡主关系不好,也没怎么样,笑着问她二人这回又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皇帝也跟着凑趣:“是不是桌上的点心太少了,俩小人抢起来了。”   苏瑞珠嘿嘿的笑了笑,点头道:“圣上英明,宫里头的东西比我家的好吃许多呢。”   平乐郡主没说话,余光不满的扫向苏瑞珠,讽刺的弯起嘴角。她的小动作哪能逃得过皇上的法眼,皇上收敛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平乐郡主,挥挥手示意俩姑娘坐下来。   苏瑞珠乖乖的谢恩,坐了下来。平乐郡主有几分不忿,别扭的也坐下了。清玉松口气,本以为俩人这样算过去了,谁知对面坐着的三皇子突然发话了。   “父皇,我看这其中有什么其它的缘故,故才让平乐妹妹如此不忿。”三皇子说话的时候,那双眸子明晃晃的闪现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不忿?你有什么好不忿的?”苏瑞珠不满的瞪着平乐郡主,也容不得她多言,直接把刚才的事儿说给了太后和皇帝。“什么叫我都有了晏哥哥,了不得?你什么语气?我本来就有个晏哥哥,不行么?”   平乐郡主微微有些惊讶苏瑞珠的理直气壮,她刚才听见苏瑞珠小声和那个什么清玉提晏哥哥,就以为是什么秘密的事儿。平乐郡主只记得苏瑞珠有一个哥哥叫苏徆,两个堂哥叫苏待、苏循,没有带晏字的,于是便以为这个晏哥哥是苏瑞珠的什么关系好的小情郎之类的。这会子她见苏瑞珠敢正大光明的说了,才意识到这个晏哥哥或许是她的什么亲戚。搜肠刮肚想了一遭儿,平乐郡主的脑袋瓜子才恍如雷劈。她怎么忘了,那位鬼世子的名讳里确有个晏字。   平乐郡主赶忙承认错误:“苏妹妹别见怪,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羡慕你有那么好的哥哥。”话说出口了,平乐郡主都觉得牵强。天知道,她要是有个鬼世子那样的哥哥,天天得吓成什么样,还羡慕……   太后眯眼看了眼平乐郡主,突然笑着和苏瑞珠道:“他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叫他随意,这会子还没来,估计是不能来了。你今天就好好玩,带上你表哥那份儿。”   苏瑞珠笑着应承,坐下来。平乐郡主也得了允许,讪讪的跟着坐下来。这之后,她再不敢乱闹,全程低着头,忐忑的等待筵席结束。   待太阳刚刚落山,宫中御花园的各色花灯亮起。太后、皇帝等带着众位少年少女们游园、猜灯谜。皇帝和皇后先起了个头,之后便由着年轻人随意。皇帝临时有政务要处理,先走了,太后年纪大也怕凉,皇后便嘱咐太子爷同戴妃一同主持稍后的灯谜比试,她则陪着太后回去歇息。   比试分男女两方,各自出代表猜灯谜。灯谜的出题方式多是采用大家都比较通俗易懂的作为谜底,以免男女才学的差异造成比试的不公平。男方那头多是世家子和未成年的皇子,有多少女子就盼着这次的机会比试,就为博得在世家子弟中一个好印象。当然,多数姑娘们的目标都在未订亲皇子们身上,特别是母妃比较受宠的三皇子。   清玉和苏瑞珠觉得没趣儿,俩人独子找一些挂着的小灯谜乱猜。清玉总猜不对,被苏瑞珠没义气的笑话了一阵儿。俩人顺着路上的小灯笼一路猜下来,才发觉离人群那边有些远了,倒还是依稀可听见那头偶尔传来的笑声。   “咳咳……”一声咳嗽声后,便传来蓝公公特有的轻细中带着嘶沙的嗓音:“世子爷,就快到了。”   “晏哥哥!”苏瑞珠光凭声音就认出来了,顺着声音的方向,朝路的右边拐去,果然见着在提着灯笼的蓝公公身旁的禾晏。   “哎呦,太巧了,詹四姑娘跟苏姑娘都在这。世子爷,奴才这就去回太后的话。”蓝公公聪明的笑道。   苏瑞珠也道:“正好我也有事儿找皇姨母!”说罢,她便带着四个宫女同蓝公公一起去了。   清玉从刚才蓝公公话里的意思就听明白了,太后必是让他领着世子爷来找自己,然后机智的撤退。苏瑞珠也是个小人精,跟着撤了。   于是俩人又跟上次似得,身后跟着一大堆的宫女嬷嬷,然后一起踩踏皇家的御花园。御花园中,顺着清佛湖边的一路上都挂着一排各式样的花灯,灯下吊着灯谜。   禾晏走到请佛湖边,望着那头岸边热闹的灯谜比试,笑道:“原来宫里头往年的上元节就是这么过得。”   清玉惊讶的看一眼他,心中了然。想必这位世子爷之前从没在过上元节的时候进宫,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禾晏侧首看她,似乎读懂了惊讶神情后的意思,轻笑道:“怎么,我碰巧每年的上元节都在生病,不可以?”   清玉颔首,回道,“世子爷英明,自然可以!”   “呵呵,詹姑娘话里头貌似有别的意思?”什么叫他英明了就可以?禾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清玉笑道:“有没有,要看世子爷您怎么想了。”   “唉?詹姑娘说的好像我装病似得,本世子可是真有病!”禾晏浅浅的笑了,言语里认真和玩笑的成份皆在。     ☆、第七十章   “我知道。”清玉淡淡的回答。她让詹祀直接上门去打听,这么明显的事儿,她没必要矫情的否认。   禾晏笑着打量清玉,没说什么。清玉反暗暗观察禾晏,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若非有御花园内满处烛光辉映,他这身装束恐怕在夜色之中难以辨识。烛火映过红灯,使得禾晏原本苍白的脸上凭添了一抹嫣红的飞霞,他这一笑,倒显得他十分神采奕奕。   清玉莫名的觉得禾晏的笑容很舒心,也跟着笑了,跟着他一起望着夜色下请佛湖的湖景。   默了一会儿,许是怕尴尬,禾晏提议俩人猜灯谜。清玉眼里闪过一丝窘迫,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藏匿的很好。   禾晏扯下两个读了读,看向清玉,皆见她无奈地笑着摇头。禾晏随手将纸丢进了湖里,无所谓的笑道:“也罢了,我也觉得这游戏无聊得很。”   清玉正欲回他,却听见身后有人喊:“郡主,郡主……”清玉回头,瞧见一位身穿杏潢色衣裳的女子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清玉记得这身衣裳的颜色和款式,应该是平乐郡主所着。   “詹清玉,你怎么在这里?”平乐郡主直直的冲过来,她刚才输了灯谜,情绪不高,便四处瞧,可巧了,正叫她看见远处湖边站着俩人,凭她这一双神眼,她几乎在看得一刹那就分辨出那俩人的性别,一男一女。平乐郡主转而数了数瞧这些玩灯谜的人,少了三个人,苏瑞珠和詹清玉不在,还有三皇子也不见了。   平乐郡主打眼一瞅,那个男人的高度还真和三皇子差不多,咬定是詹清玉私下勾搭三皇子。这可是大事儿,若是被她抓找了把柄,她可就有机会狠狠地嘲笑苏瑞珠交友不慎了。   刚才因为平乐郡主来的方向正好是从清玉背后的方向过来的,清玉和那个男人站在一条线上,平乐郡主只能看见那个男子所穿袍子一角。虽然在夜色下分辨不太清楚,但平乐郡主惊喜的发现袍子上的金光,这说明袍子上的图案必是用金线绣制的。而恰巧,今儿个在场的世家子之中,唯有几位皇子身穿金线所绣的锦袍,而除了三皇子,其它皇子都在灯谜比试会的现场。   平乐郡主心里有了八成把握,所以刚才她的口气十分霸道,有问责之势。   宫廷的规矩不可破,清玉笑着行礼,才回答:“我才疏学浅,猜不透灯谜,便同苏二姑娘出来走走,”   清玉话还未说完,平乐郡主已经走近了,越过清玉看向他身后的少年。那人好似没听见她说话似得,一直望着清佛湖,只留个侧脸给她。平乐郡主近距离观察,尽管只是个侧脸,她依旧发现了这人不是三皇子。三皇子样貌虽好,但绝对比不过眼前这少年的气质。   平乐郡主皱眉看他,打量他这一身穿着,料知他也该是个尊贵的世家子弟。可她却不记得哪个家族里头有这般相貌气质出挑的少年。   平乐郡主先嘲笑了清玉,“苏二姑娘?人呢?我怎么瞧跟你在一块的这位是位男子”平乐郡主细看之下,觉得眼前人竟有几分眼熟,可她死活想不起来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人,“你是谁?”   “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禾晏讥笑一声,转头冷眼看她。   “你是——”平乐郡主脸色大变,愣住了。   “对!”禾晏笑了笑,冷艳的眸子里闪出阴测测的鬼气,“本世子正奉旨跟詹四姑娘聊天,她是我未来的世子妃,怎么,也碍着平乐郡主赏灯的心情了?”   平乐郡主认出眼前的人是禾晏,心脏吓得突突乱跳。她是郡主,面上自不可表现出恐惧,咬着下唇强忍着,表现出一派镇定自若的状态。   “原来是你们俩,我以为……刚才,本郡主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郡主随口的口气可真嚣张,领教了。”禾晏口气温和至极,言语却讽刺到底了。   平乐郡主被激恼了,抖着嗓音骂道:“禾晏,你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正经世子爷了,你可别忘了你姓什么,我们姓狄的才是正经的皇家人!你别太嚣张了!别以为我怕你!”   “是么?”禾晏笑着向前走一步。平乐郡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步伐走的还不对,若非后头的随从扶着,她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禾晏轻笑一声:“郡主还真不怕我!”   “你你你你——”平乐郡主气得指着他,若非下一刻有人叫他,她真的会出口骂人。   “你们倒热闹。”三皇子狄鼎叹了一声。平乐郡主身后的宫女们立即左右散开,分成两排行礼,且在中间给三皇子让出一条宽路来。   狄鼎背着手笑着走过来,站在平乐郡主的身边。“小姑,你又闹什么?”   平乐郡主哼了一声,瞪向禾晏:“你问她。”   狄鼎看眼禾晏冷着的脸,笑着对平乐郡主道:“没什么事儿过去吧,母妃等你猜灯谜呢。”狄鼎说完话,给平乐郡主一个警告的眼神。平乐郡主欲言又止,似乎听了狄鼎的规劝,哼了一声,转身甩着袖子走人了。   等平乐郡主走远了,狄鼎笑着代替平乐郡主和禾晏道歉。清玉在一边看着,还是觉得他笑比不笑丑多了。   狄鼎邀请禾晏去猜灯谜,禾晏摆摆手,表示他没兴趣。   “小舅舅难得参加宫廷灯会,竟不肯赏脸,可惜了。”狄鼎叹了一句,别有意味的看眼清玉,方告辞。   禾晏盯着狄鼎的背影,半晌,突然和清玉道:“平乐郡主是孝王中年得女而来,宠惯了的,任性泼辣,你不必理她的话,权当犬吠吧。”禾晏最后一句话说的很低声,只有清玉依稀可闻。   孝王是先帝的亲弟弟,在京城之中很有影响力。平乐郡主仗着父亲的宠溺,辈分又大,自然横行宫中。作为皇亲血脉,她自然而然的抵触像禾晏、苏瑞珠这样的外戚。   清玉听了禾晏后面那句话,惊讶的看向禾晏,脸上禁不住泛起的微笑。   禾晏犹如星辰的眸子定格在清玉的嘴角,他淡然一笑,突然解释道,“我害的病是气喘。”   清玉笑着点头,再次重复道,“我知道。”   “你知道?”禾晏扬眉,惊讶的问他。他得的什么病除了比较亲近的亲戚知道外,从没告诉过其它人。   “听三哥讲过您的症状,冒昧的猜了猜,八成是这个病。”清玉解释道。   “据我所知,有这种症状的病很多,你不过浅读医书罢了,如何会判定的如此准确。”禾晏反问她。   清玉听了禾晏提到医术,料知他早就调查过自己。而且他似乎对自己平日的爱好行止了如指掌。清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是否是身边的人泄密了,转而又想,凭着永安王府的实力,打听消息根本不须要安插眼线那么费事。   “世子爷自小就有此症状,容我唐突,别的病将坚持不了这么久。”清玉答道。幸好他喜欢听实话,倒省得她费劲的组织语言了。   禾晏闻言大笑了几声,直夸清玉聪明绝顶。   蓝公公得令又赶了过来,他见世子爷与詹四姑娘相处的十分好,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这下好了,回去和太后娘娘禀报,一准又会得赏钱。   “太后娘娘说时候不早了,请世子爷代为护送詹四姑娘回府。”蓝公公传话道。   禾晏别有意味的看眼蓝公公。蓝公公立即缩脖子,心里默念这主意可不是他出的,绝对是靖远侯夫人出的主意。禾晏笑了下,“嗯”了一声,随后安全护送清玉回了詹府。   一路上十分平静,清玉到了詹府也松口气。她本以为自己有可能会留在皇宫住一夜,看来是太后临时改了主意,少了她不少麻烦,毕竟在规矩那么多的宫里头睡觉肯定不会踏实。   清玉回房后,听说已经休息的老太太起来了。清玉便过去问安,告知她一切安好,老太太才放心的又睡了。   次日,大太太第一时间到了清玉的房间。尽管清玉起的还算早,也没大太太来的早。她尚未洗漱更衣,还披着头发。大太太反倒不介怀,异常亲昵的从暮雪手里接过梳子,慈祥的给清玉梳头。   “倒叫我想起你小时候闹着我给你梳头的情形了,那时候你最喜欢梳盘桓髻。”大太太说着,灵巧的活动着手指,给清玉梳了一个盘桓髻,配以珊瑚、翡翠和金花三种钗头、步摇,越发彰显出清玉那张清灵秀丽的脸。   大太太眯眼笑着,直赞好看。   清玉也笑了笑,弯着眼看着铜镜里的大太太,此情此景倒真像是一对亲母女。   “好孩子,你昨天在宫里头时,太后娘娘可问你镯子的事儿没有?”大太太晾出一副很为清玉担忧的神色。   清玉摇摇头,表示没有。   大太太夸张的拍拍胸口,松一口气,随后笑道:“这就好办了,我昨儿个已经描述好样子,叫工匠加紧制作了。想精致点,就得花些日子。你且忍一忍,回头我便叫人给你送来,一定尽快。”   清玉浅笑着点头,感谢大太太费心。   大太太早听说昨晚是世子爷送她回来的,又笑着打听她和世子爷相处的情形,听过之后十分满意。如果清玉可以完完整整的嫁到王府,而且博得了世子爷的欢心,大太太倒觉得不失为另一种选择。当初是她过于钻牛角尖了,觉得惩罚一个人就是让她过不好。如今她有了另一番的感悟,算计人到惨死又能怎么样。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为己所用,让自己过得最舒坦,这才是正道。   大太太笑眯眯的打量清玉,自从那玉镯碎了之后,她觉得这孩子越加和自己贴心了。   清玉同大太太用过早饭后,一块到了老太太住处,受了大家的询问之后,她方得闲回到自己的屋子。   进屋之后,清玉再三吩咐暮雪道:“那对镯子收好了,至少出嫁前,别让她见着了。”   暮雪谨慎的点头,以前她觉得那对镯子重要,是因为镯子本身贵重外加是御赐之物。如今镯子更重要的,还因它肩负着大太太的阴谋。   上元节后,詹府开始筹备二爷詹祺的聘礼,前一个叶香玉不算是妻,那么詹祺这次也算是第一次娶正室,规格自然要和以往一样,隆重些。詹家倒不缺聘礼的那些玩意儿,再说叶香玉是自己有过错,她丰厚的嫁妆自然留在了詹府,加上叶侯府后来赔礼送来的宝贝,詹家这回算是实打实大赚了一笔,其价值差不多相当詹家所有产业几年的收入了。   老太太嫌弃叶香玉留下的东西碍眼,吩咐二儿媳选一些作为聘礼送出去,余下的便全都变卖出去。   二太太倒觉得把死人的东西弄出去做聘礼有点不吉利,便和老太太建议不如全都给卖了,再置办。   “你这么折腾不够费功夫的,大婚的日子都定了,难道你还想推迟日子不成?”   二太太听老太太暗讽自己浪费时间,也不敢再多言了,点点头应承,心里却不好过。   老太太却不管她怎么想,总之这个办法最快。况且叶侯府的东西都体面,货真价实,送过去,女方那边也会高兴,给詹家长脸面。   二太太没法子依言照办,若在以前她或许会有两句反抗的声音,如今自己底气不足了,就得服软。再说二太太此来商量聘礼事小,重要的是商量女儿詹冰玉待选的事儿。   “今儿个宫里头便会来人,嬷嬷们会带女医先瞧三丫头的情况,随后便有画师绘画像交上去,等月末就会有准信儿。我听说这回皇后娘娘从世家贵女中给皇子们选妃,不单单有太子爷,也有二皇子、三皇子,三皇子选的是正妃和侧妃。”二太太意在强调唯有三皇子选正妃,而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大婚了,要选也是添两个侧妃罢了。正妃和侧妃比较起来,自然是正妃更好过些。   老太太看眼二太太,眼神里有种很铁不成钢的气恼。“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该有自知之明,咱们家可不是老太爷在那会子,那般繁盛了。你这个做娘的觉得自己女儿怎么都好,什么都换不来,别人可不这么想。如今凭着咱家的地位,能给你女儿谋个侧妃已经是万幸了。正妃你不必想,肯定不行的,就算是被三皇子的母妃瞧上了,也是个侧妃。同是侧妃,何不选太子,他可是正统嫡出的皇储。”   二太太被老太太贬的臊得慌,虽然她不爱听“不够格”这话,但仔细考虑到现实,她家冰玉确实够不上皇子正妃的地位。侧妃就侧妃罢,比正妻差那么一点点,可好歹地位也不一般。   “国公的爵位传了到第三代了,到瞻礼这就已经是最后一代了。索性他争气,书读的又好,老三也是个聪明厉害的,大房倒不怕什么。倒是你们是二房,叫人操心。这次选妃是难得的机会,你们母女俩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给我弄妥当了。宫里头的人情不好走,我为了你们可花了大价钱,走了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关系。”   老太太付出这么多,自是希望会有回报。做老人的哪个都希望自家的子子孙孙可以枝繁叶茂,永远昌盛下去。老太太也不例外,她这么拼,也是因她先前从清玉的亲事上找到了灵感。安国公府与其安安分分的平庸下去,倒不如放力一搏。   二太太谨慎聆听了老太太的教训,回去督促女儿冰玉学好规矩。月底,待宫中女医莅临詹府,按规矩检查冰玉身体之后,在冰玉的手腕上点了守宫砂。另有两位教养嬷嬷留下来提点冰玉规矩,跟当初教导清玉形式一般,只不过这回教冰玉的时间更久更细致,毕竟她将来是要嫁给皇族需久住宫中的,要求自然更加苛责一些。   可巧来教导冰玉规矩的嬷嬷之一,便是曾经教过清玉规矩的张嬷嬷。张嬷嬷感恩于清玉上次的解围,特意抽功夫来拜访她,致谢。   “嬷嬷客气了,我当时也没说什么。”清玉笑道。   张嬷嬷仍旧是感激不尽:“宫里头就是这般,自顾自的,谁也不会为别人多说一句话多帮一个忙,姑娘此举已令老奴万分感激了。”   清玉见她坚持,也没必要继续谦虚。笑着点点头,让张嬷嬷坐下。一边请她用茶点,一边和她闲聊起来。说到冰玉学规矩,清玉便顺势问了问情况如何。   “詹家女儿们简直都是奇女子,三姑娘如您当初一般,悟性高,伶俐至极,规矩学得很快。”   清玉笑着点头,眸子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三姐本就不简单的。”   “是啊,老奴在宫里头也有二三十年了,像三姑娘这般沉着懂事的待选少女确实少见,将来必有大出息。”张嬷嬷道。   清玉笑着点头,让张嬷嬷包了许多点心给另一位嬷嬷,才目送她离去。   缪嬷嬷、缪嬷嬷等在一边听着早就觉得稀奇了。俩人互相使了使眼色,最终还是由缪嬷嬷作为代表说话。   “姑娘,三姑娘以前可没那样,容老奴多嘴,她蠢事儿可干过不少。”甚至还私下和二表少爷苏待见面过,能干出这种蠢事的人,怎么会是‘少见的沉稳’。   “人是会变的。”   清玉一手托着下巴,回想近几个月来詹冰玉的变化,确实比以前少言了,行事也沉稳很多。不过上次自己见她的时候,她依旧是以前那副活泼泼的模样,倒叫她忽略了冰玉平常的表现。幸亏刚才张嬷嬷的话提醒了她,不然她短时间内还真可能察觉不到。   论起当初冰玉和四姑娘的关系,冰玉已经在耍心计了。后来她占了四姑娘的身子,有些事情看得自然会比冰玉这个妙龄少女透彻。清玉犹记去年老太太大寿时,自己献过寿礼后,冰玉看自己的眼神,探究之意明显。后来她进宫,带了太后娘娘的赞美和厚礼回来,冰玉看她的神色便更加复杂了。   亲姐妹之间尚有嫉妒,更何况她们有嫡庶之差。清玉倒能理解冰玉的介怀,但她没想到冰玉会变化如此之大。如今听闻张嬷嬷所述,可以断定冰玉是自愿的,而且想一心一意进宫闯出一片天。所以她之前那般称赞太子爷霸气的话,并非是没经过大脑轻而易举的说出来,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清玉心中骇然,她险些被冰玉的那种傻傻的状态和话语给蒙蔽了。若是冰玉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变化,进宫这条路说不定真适合她。如果说冰玉以前尚是个不经事儿的少女,但照着她如今的成长速度,估计再过几年,极有可能会超过了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   下午的时候,冰玉便笑嘻嘻的过来找清玉聊天,跟清玉抱怨了许多学规矩的苦事儿。“真不知道宫里头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掉脑袋。”冰玉叹道。   “谨言慎行总不会出错。”清玉笑着看她。冰玉连连点头附和,对上了清玉的眸子。清玉没有避开的意思,直接了然的看着她。冰玉微微露出惊讶,移开目光有闪躲之意。她突然有点紧张了,道自己乏了,从清玉跟前逃离了。   路上,冰玉一步一步沉稳的往回走,丫鬟书云、从安等跟随。冰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方命人关好门,面色淡然的看着书云,问她,“我现在怎么样?”   书云笑着打量三姑娘,赞道:“姑娘跟以前真的大不一样了,又沉静又有气质,有股子说不出的美,您真的越来越像四姑娘了。”   冰玉轻笑一声,稳当的坐下,淡淡的抬眼看着书云:“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而且会比她做的更好!”      ☆、第七十一章  出了正月之后,冰玉便进宫侍选了。她要在宫中接受半月左右的教诲,需要再次熟悉宫中规矩,熟练掌握所学之礼仪规范。在此期间,女官和教养嬷嬷们也会暗地里考察她待选世家女们的行止作风,表现不良者还要被淘汰。   这回的世家贵女的选拔与普通的选秀不同。选拔的过程会更加柔和简单些,在最终的选拔后,未入选者也不必留在宫中,可回家自行婚配。不过一般在最后一关落选归家的姑娘,因通过了宫中最严格的甄选,反而愈加容易结门好亲事。   冰玉在宫中侍选这几天来,老太太都是数着日子过得,每日必要忧心的念叨四五回。钱用上了,关系也全部动用了,老太太自是希望冰玉可以有最好的造化。不过这选妃的最后一关好要看皇后以及几位妃子们的意见,变数颇大。   老太太坐立不安,二太太更是忧心忡忡,俩人都巴不得早点得到些风声,也比总在家干巴巴的坐着乱猜测强。于是,二太太便有些坐不住了,和老太太商量着再动用一下她的关系,问问口风。老太太犹豫了下,摇头。   二太太知道老太太这关系走的神秘,一时没忍住,便问她到底从哪儿走的关系。“可是求了靖远侯夫人?”   “太后可不管这事儿,这选妃的事儿可是皇后娘娘掌管着,我托的人必然要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还得跟皇后娘娘十分要好。只有她的话,皇后娘娘多少都会听进去。”老太太自信道。   “哎呀,母亲,您倒说说是谁?”二太太愈加好奇了。   老太太见她心急,动摇了,嘱咐她不许乱言后,方小声的跟她提是孝王妃。二太太一听说是这位,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她听人说过,这孝王王爷和王妃俩进出皇宫就跟自己家似得。难不得老太太自信,这门子关系够硬。   “不过,我还是担心变数大。谁能保准孝王妃话一出口,皇后娘娘就听呢。唉,咱们就耐着心思再熬两日,快有消息了。”老太太笑道。   早上,老太太因要和二太太商量秘事,把清玉打发了出去。清玉便没有回房,趁着天气转暖的功夫在园子里溜达,却不是乱转,渐渐地挪步子朝二房的方向去了。这些日子她只听说了些二房张罗清玉待选的事儿,倒没怎么见到二爷詹祺。据说上元节那日,詹祺也不过在酒席上露个面,随即就告退了。清玉自从春节那日起,就没见过他,她上元节是在宫里过的,更不可能见着了。   闲来无事,清玉倒想瞧瞧这个詹祺如今是哪番模样。清玉在院外等了会子,不见有什么人出来。她便笑着带人进去,缪嬷嬷打的头阵,问院里有没有人。缪嬷嬷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才见个小丫鬟跑出来,面露恐惧之色,连忙过来行礼,小声问有什么事。   “你家二爷在休息?”清玉问她。   丫鬟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算不算歇着,他每日除了吃饭的时候起身,其他时候便一直躺在床上。二爷也不睡,就睁着眼珠子盯着房上头发呆。”   “其它人呢,你们也不劝劝他。”清玉道。   小丫鬟吓得直摇头:“可不敢劝,原来这房里的三个通房,仗着二爷宠爱过,合着伙儿的好心劝二爷,全被二爷打跑了另配人家。二爷非说什么她们瞧不起他,可就着笑了,哪有丫鬟瞧不上爷的。”小丫鬟一脸为难之色。   “行了,你们也小心些就是。”清玉嘱咐小丫鬟一句,抬首往紧闭的正门望了望,没言语,转身带着丫鬟走了。   清玉回屋,叫暮雪取二百两银子过来。银子不够数,就等同金子的量兑出来。清玉把这些价值二百两的东西交给了缪嬷嬷,叫她出去兑换成整的,然后吩咐其道:“你去外头找找那三个被配出去的通房,想必日子不好过,这些钱平分给她们。顺便叫她们也帮我个忙,肯不肯由着她们自愿,你别逼她们。”   缪嬷嬷点头,听了主子的吩咐后,妥善的去处置。   阴历二月十四,乃是詹家大太太王氏的生辰。王氏给外人的印象素来是勤俭仁善的样子,逢生日四十岁也不肯大办,只招了些亲戚朋友摆几桌简单地了事。过生日前,王氏和老太太还就此商量过要不要知会永安王世子。俩人讨论了一上午,最终还是觉得有必要下个帖子告知。不来最好,来了也该以礼相待,热情欢迎。   大太太生辰这日,大太太的娘家王家、叶家、詹仪一家以及靖远侯夫人等等悉数到场,禾晏虽晚了一步,也到了。大家素知王氏不骄奢,多半送的都是图吉利的物件,唯有禾晏送了一尊一尺多高的金佛,金佛祖的手上还手执一串黑佛珠,却不是普通的木珠子,那珠子圆溜溜的闪闪发亮,好似黑色的宝石一般。众人一瞧便知是个稀罕物,向禾晏询问出处。   “这是柔佛国使者进贡的黑宝石。”禾晏回道。   大太太一听说是黑色的宝石,还是京城难找的稀罕物,脸上立时笑开了花,一边叫人收下金佛,一边和禾晏连连道客气。   禾晏态度恭敬地一丝不苟:“您是我未来岳母,理该孝敬您。”   大太太听这话,乐得差点没喘上来气儿。这可是大大的优待,谁不知道永安王世子是个最相处的人物。如今传说中的冷面阎王对自己毕恭毕敬,她自然兴奋至极。大太太满意的笑看清玉,见清玉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里更舒坦了。果然,那镯子一碎,抓了她把柄,万事如意。   院中央搭了个小戏台,众人吃过筵席,便去瞧戏。大太太特意安排禾晏同詹家几个兄弟一桌,想让他们兄弟们可以好好相处,将来也可不帮互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詹祺。   詹祺如今瘦的跟个猴儿差不多,双眼皮凹陷,皮肤微微泛黄,两侧的太阳穴有几个鼓起来红痘,加上他蔫吧的没精神,与他之前英俊潇洒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老太太和大太太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故而戏刚开唱,就叫人带走了詹祺。顶替詹祺的,自不能是詹家庶出,便由叶家二太太的内侄子秦理代之。   詹祀坐在禾晏旁边,捂着脸望天,口里小声嘟囔着:“算你够义气,来参加我母亲生辰。”   禾晏看眼秦理,冷冷的盯着詹祀。   詹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那是叶家二太太的内侄子秦理。”   禾晏:“嗯,”   詹祀继续解释:“坐在那桌的是叶家的老二叶林。”   禾晏:“嗯,”   “你都猜出来了,还用我介绍么?”詹祀不满道。   “似乎少一个,戴舒。”禾晏声音平静道。   詹祀惊讶的看着禾晏:“你怎么会知道戴舒?你不是天天在家养病不出门么?”   “耳朵尚且好用。”禾晏眯着眼看眼叶林,转而对詹祀道:“据传戴舒乃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诶!?会有这种称号么,谁起的,我怎么不知道,美男子一共排了几名,你说说我排第几?”詹祀因为太吃惊和好奇了,顺势问了一大堆问题,可惜的是禾晏再没理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   清玉坐在大太太身边看戏,余光扫过禾晏那头,见他和詹祀聊得开,也就安心了;她随即把目光扫向别处,却见叶林防备的转了转眼珠子到处瞧,而后便起身离开那个位置,他走到他母亲叶家二太太秦氏的身边,嘀咕了两句。秦氏别有意的看他一眼,才点头叫他离开。   清玉吩咐春白:“有点冷,去把我手炉取来。”春白得令,点点头匆匆的离开。姜苑听说清玉冷,吓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到体温正常,才松口气。   “我没事儿。”清玉道她不必太紧张。   姜苑对她眨了眨眼,然后余光扫向宴世子,笑着小声对清玉道:“我见宴世子对你是真用心,送大太太这礼可算是重的。”   清玉淡淡的笑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破费。”清玉说完话,发现那边的叶林回来了,脸色有几分异常。后来,清玉一直注意叶林的动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她母亲秦氏那边瞧,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想向她禀告。   詹家人早得到蓝公公的提点,若是有机会,便多多腾时间给宴世子和清玉相处才好。永安王世子自小薄情冷性,太后娘娘是怕他耽误了传宗接代的重任,所以一再嘱咐詹家这边人也要帮衬着她。当然,所谓的‘单独相处’,也会有十四五个丫鬟嬷嬷陪同的,也是十分正大光明。   老太太自不敢怠慢了蓝公公曾经传的密旨,戏唱一半的时候,便张罗着叫孩子们自己玩去。东厢房有一大屋子,早备好了棋盘、投壶之类的游戏供他们消遣。清玉没动手,带着丫鬟们和姜苑坐在一边喝茶。清玉无意间看见和詹祀对弈的禾晏,下意识的觉得他二人这几日见的有些频繁了,再独处或许都不知道有什么话可说了。   姜苑突然问清玉道:“猜我什么时候回宫?”   “嗯?”清玉不大明白姜苑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姜苑机灵的动眼珠子笑道:“我曾问过宫里的太医院院判,他跟我说明年。”   清玉惊讶的扬眉,看着姜苑脸上洋溢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愣住了,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红晕。   ……   再说叶林随母亲亲事从詹府出来后,便连忙向母亲报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碗莲确是被卖去了福建,接手的伢子姓潘,儿子清楚地记得早前找过这人,并没有从他贩卖的姑娘中看到碗莲。不过,他倒是说过,带人回去的时候,半路上给跑了一个。”      ☆、第七十二章   叶家二太太秦氏皱起眉头,发愁道:“若是这样可不好找了。”   叶林怕母亲太着急,劝道:“倒也有法子,她半路跑了,没钱没银子的能去哪儿。儿子倒认识个人物,这京城胡同内外的事儿他基本都摸得门清。”   秦氏赞许的看叶林一眼,嘱咐他去好生办理;银子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最要紧的是能把碗莲找回来。秦氏想彻底弄清楚女儿叶香玉死前所经历的一切,如今大概只有碗莲能让她知道的最清楚。   秦氏最近总做恶梦,每个梦中,她的女儿都化成鬼委屈和她哭诉。秦氏一直纳闷女儿怎么肯让那个女御医给她诊治,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而且她隐隐觉得詹四姑娘似乎也牵涉其中。奈何她不知道当时的具体详情,不好做判断,所以找到女儿的贴身丫鬟碗莲显得尤为重要。   秦氏一再嘱咐儿子叶林,尽一切可能,必要找到碗莲。   大太太寿辰这日,清玉目送叶侯府的母子离开后,招来缪嬷嬷询问情况。缪嬷嬷告知她叶二爷趁着众人看戏的功夫,去外头找范老六家的打听消息。她们具体说什么缪嬷嬷没听清,但缪嬷嬷可以确认范老六家的拿了叶二爷的不少贿赂,而且打听到的结果似乎还让叶二爷失望了。   清玉想想詹府还有什么值得叫叶侯府关心的,除了二太太叶氏,便只有死去的叶香玉了。清玉随即想起那些被贩卖出去的丫鬟,赶紧吩咐缪嬷嬷明日去打听如今人都被送到哪儿了。   次日晌午,缪嬷嬷带了碗莲逃跑的消息给清玉。   “姑娘,咱们要不要派人找找她?”缪嬷嬷没主意道。   “不必了,我们没那么多人手。”清玉对缪嬷嬷低声叹了句,不再说话。她拿起桌上那本医书,继续研读有关气喘的治疗方法。   姜苑笑着凑过来,见詹四姑娘还在看这页,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怎么想的,故意小声笑问她是不是在关心世子爷的病情。   清玉惊讶的看着姜苑:“你知道他有气喘病?”   “宫中御医皆给世子爷把过脉的,每人写个方子呈上去,换着花样的治他,可惜还是没治好。跟你说,太后娘娘对他可上心了!”   清玉点点头,合上了书。“那不看了。”   “为什么?”   清玉笑了笑,口气幽幽道:“我还真是没脑子,他的病若是能治好,早就好了,我一个看医书的还能比得过你们这些御医么。”   “可不一定,”姜苑笑着继续道,“其实气喘病用药倒不算难,难就难在病者需保持一个平稳的状态,切忌戒骄戒躁。需注意的方面太多了,可惜世子爷一个人住那么大的王府,没人管他。你想想,那么大那么大的王府,是你们国公府的两三倍,就他一个主子住那儿,四姑娘你说,他能好么?嗯,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说:一切等您嫁进去就不一样啦,至少他有个伴儿了不是!”   “让你说!”清玉手指突然探到姜苑的腋下,灵巧的动了动。刚被碰一下,姜苑就痒的不行,闹着大笑起来,直道“再也不敢了”……   二月中旬,正到了詹三姑娘詹清玉侍选这天。老太太和二太太等一早儿吃过饭,便聚在老太太的花厅,一起坐等宫里头传来的消息。这样的关键时刻,大太太自然也要赶来,不过她的神情相比之下就轻松太多。大太太闲来无事,便拉着清玉聊天,和她说起今年三月初三的事儿。靖远侯府这回会叫她去一起踏青,其目的自然还是奉承太后的意思,让清玉和宴世子多相处。大太太如今一心一意的期望叶香玉能讨世子爷的欢心,开始和清玉商量着怎么穿着,若是有什么特殊的改变,这会子新做一套衣裳也来得及。   “不用麻烦,女儿还有几件没来得及上身呢,料子都是上等的,丢不了人。”清玉回道。   大太太见清玉不以为然,笑了笑,也是,清玉都见宴世子多少回了,对方若是瞧不上她估计早就看不上了,若看上了,如今穿什么也就不打紧了。反正怎么想,这事儿都不该操心,大太太料倒是她自己过于紧张了。   “好,那便听你的。”大太太笑意绵绵道。   清玉看着大太太这会子‘真诚’的笑容,觉得万分讽刺。曾几何时,这个女人可是费尽心思的要害这具身子的主人。她倒是个见到利益就会善变的主儿。清玉还没来得及深思,便听见有人报告说叶家的二太太来了。清玉不觉得什么,以为秦氏只是为了操心她小姑子的女儿选妃的事儿。然而,当清玉亲眼见着秦氏进门时,发现她第一眼就瞪这自己。清玉在与秦氏四目相对的时,分明感受到了她眼里的愤怒与憎恨。   清玉眨了眨眼,好似看不见秦氏异常,对其淡淡的笑了。   秦氏有几分嫌恶,忍住自己的情绪,收回目光。她勉强着露出笑颜与詹家老太太寒暄,说了几句话之后,秦氏便拉着小姑子叶氏低声道:“我有要事与你说。”   二太太今天什么都不想听,她最最在乎的是女儿的选妃的消息。然当她抬首对上秦氏的那张脸时候,见她十分严肃认真,便把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忍住了。   “上次你跟我要我养的春兰,这会子有两盆开的正盛,我带你去选一盆,可舍不得全给你。”二太太笑着找了个借口。秦氏作势点头,直道好。二人随即起身,跟詹家老太太短暂告别。秦氏临出门前,还不忘用余光扫向清玉,令她惊讶的是,不管什么时候她瞧詹四姑娘的时候,她好似都知道,而且还对自己若有似无的微笑。   秦氏在心里越加确定这丫头不简单,她跟着小姑子回房之后,就叫人散了,只留自己和小姑子的亲信之人在屋内。   “你说什么?大房的四丫头不简单?”二太太有些无奈,她以为秦氏有多正经的事儿,原来是要说道清玉,“二嫂子,我们詹家的家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吧。”   “好妹妹,你没懂我的意思。我跟你说,当初姜御医会给香玉把脉,必是受了你家四丫头的指使。我可听说她二人的关系好得很,跟亲姐妹似得。”秦氏道。   二太太听她一提起叶香玉,心里就蹿出一堆火来,秦氏后面的话根本就不回去听。“二嫂子,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她,你说说你和大哥都干了什么,我是你们的亲妹妹啊,这般诓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都恨不得跟你们断绝关系。别跟我提什么我们詹家的姑娘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姜御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清玉那丫头更加不是。”   “可是——”   “此话到此为止,记住,这是詹家,可不是二嫂子呼风唤雨的叶侯府!好走,不送。”二太太说罢,转身带着走了,不给秦氏留一点情面。   回去的路上,二太太还是一肚子气。范老六家的因收了叶侯府的贿赂,不好干看着,笑嘻嘻的帮忙说好话,劝慰二太太。   “有病!”二太太憋了半天,终忍不住破口骂道。当初叶香玉的事儿多亏了姜御医机灵,怀疑?有什么好怀疑的!那个白痴的叶香玉以为两锭金子就可以贿赂姜御医,人家姜御医后来都把钱如数交上去,说明情况了。大夫是詹祺请的,姜御医也是守口如瓶,四丫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哼,这个秦氏,必是心机太多了,什么人都叫她想复杂了,太惹人厌!   二太太一想到自己的娘家这么不靠谱就头疼,她大哥和大侄子怎么就去的那么早,白叫二房捡了便宜。二太太随即又想到性子温和的大嫂子戴氏,多好的人,可惜了。如今她的后盾若是叶侯府的大房该多好,也不会受如此多的窝囊气,前后忍让,步步为难。   二太太回了老太太那儿,随意找了个借口跟老太太解释秦氏离开,也就罢了。老太太心不在此,只盼着宫里的消息。   临近晌午的时候,宫里头终于来人报喜了。   小太监乐呵的对詹家老太太和夫人报告道:“恭贺老夫人、太太们,皇后娘娘刚下了旨,封贵府的三姑娘为三皇子的侧妃。”   “什么?”老太太讶异的睁大眼,与同样惊讶的二太太四目相对。   大太太连忙笑道:“公公,麻烦您再说一遍,我家三丫头是?”   小太监以为她们太激动被选中了,想要再确认一下,连忙笑着大声的又说了一遍。“大喜,贵府的三姑娘被皇后娘娘册封为三皇子的侧妃!”   众人这回听得清清楚楚了。老太太深吸口气,退了一步,没说话。二太太扶着老太太的手不停地颤抖,也说不出来话。只用于打赏小太监的活儿,便由大太太妥善处置了。   那小公公喝了口茶,拿了赏银便兴冲冲的告退了。   清玉也极为讶异如今的结果,当初老太太那般胸有成足,她以为此事儿八成是定了的。好好地太子侧妃,一朝就成了三皇子的侧妃了。   清玉的脑海里随即闪过三皇子那张笑起来极丑的脸,一种不良的预感油然而生。不论如何,这次选妃的背后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秦氏刚回府,便听说了宫里头传出来的选妃消息。她原本被小姑子惹得一肚子气,瞬间化作一声大笑消散而去。   “呵呵,人算不如天算。”   秦氏随即又想到了清玉,詹四姑娘!她握拳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思忖了一会后,秦氏脑子里恍然间冒出个主意,她大声吩咐道:“来人啊,去把戴舒给我叫来!”     ☆、第七十三章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家二太太秦氏便见到戴舒笑着进门。打眼这么一瞅,秦氏差点晃瞎了眼,这孩子长得太过俊美了些,别说男子和他比,纵是涂脂抹粉的女子立在他身边也会黯然失色。秦氏吩咐戴舒坐下,眼皮上抬,嫉妒的打量戴舒那宛如白瓷般的肌肤,太过完美无瑕了,好似不是真的。   戴舒感受到秦氏异样的打量,却假装不知,面不改色的笑着,为他英俊的容颜里凭添了一丝儒雅。   “最近京城里掀起一波传言来,是关于你的,你可听说了?”秦氏笑道。   戴舒疑惑的看着秦氏,摇摇头,一双眼好似清澈见底的溪流,纯净的叫人不敢去触碰。   秦氏皱眉,似乎开不太喜欢戴舒表现出这副模样。这孩子打小她就给过好脸色,戴舒刚进叶侯府那会儿,性子没有同龄人活泼,安静的出奇。后来大些了,他倒变得温润如玉,却总让人自己觉得跟他隔了一层墙似得。   以前秦氏忌讳戴舒卑贱的身份,没跟他亲近,如今是时候好好疼爱这孩子了。   秦氏紧接着道:“难不得你还没听说,这消息才传起来。往后你尽管听婶子的,经不起几天的功夫,婶子必叫你必名震京城。”   “我先谢过婶子了,可婶子还没说到底是什么消息呢。”戴舒弯起嘴角,温温的笑着。   “京城第一美男子啊,凭你的样貌气派,当之无愧。婶子想法子叫你出名、名震四海,到时候保不齐你给你母亲娶个公主郡主做儿媳妇呢。”秦氏话中所言的母亲,自是指戴舒如今的义母叶家大太太戴氏。   秦氏说笑完,别有意味的看着戴舒。攀高枝儿的活儿有什么难的,有了詹家四姑娘的先例,谁家都可以的。   “我可没那个福气,婶子说笑了。”戴舒轻叹一句,没当真。   “你别不信,万事听婶子的,有你的好处。”秦氏见戴舒似不吃自己这套,话语中的热情又增了几分。“瞧瞧我舒大侄子的气派,若没个金枝玉叶配你,还真是枉生的这般风流俊俏的模样了。就算不着金枝玉叶,那也得找个跟你相当的,可京城数,能配得上你的容貌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谁?”戴舒下意识的问道。   “哎呦,可不好说,这姑娘上次你二叔过寿,你还见过呢。可惜了,咱们要是早一步跟她家提亲或许——”   秦氏说到这步了,戴舒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连忙截话道:“婶子,人家清清白白的,咱们不好背地里妄议。至于亲事,我从没想过高攀什么,我戴舒娶妻求的是姻缘,无缘就算了,这辈子也没打算一定要娶妻。母亲早前也同意了我的意愿,她也愿意随着我的心思。”   秦氏尴尬的笑了下,这个戴舒真是被戴氏教糊涂了。他听那个只知道念经的呆木鱼作甚?反正秦氏也没真心要给戴舒寻亲,更加没指着他攀高枝儿。就算他攀上了,借光的也只有大房的戴氏,只叫她徒增威胁罢了。   “你这孩子别再说胡话了,你还年轻好多事儿不懂呢,听听婶子的建议没错的。”秦氏说了半天没起效果,有点灰心了。“过两天到了三月初三,是踏青的好日子。咱们府上也没几个年轻的,可巧靖远侯府今年下帖子请了不少年轻人去,我托人说情,带上了咱家的份儿,回头你便跟你二哥过去凑凑热闹。你好好表现,一来可以博个好名声,二来也可以多结交些世家子弟。詹家的姑娘也去,咱们都是亲戚,你多帮衬着她。”   戴舒眯起眼,惊讶的看着秦氏那张嘴,她还真有脸说。“詹家的姑娘”,如今只剩下詹四姑娘留家里头了,说的必是她。这秦氏,竟敢明目张胆的叫他去帮衬着一个已经订亲的姑娘。是她糊涂了,还是她以为自己糊涂了。   戴舒心里有几分不爽快,却没表现出来。他表现的不高兴有什么用,秦氏从来不在乎他这等卑贱身份的人态度会如何。戴舒胡乱应下来,便找借口告退。秦氏在他临走前,仍旧不停的嘱咐提醒他好生照料詹四姑娘。   戴舒憋了一肚子火出来,回身到了没人的墙角,便是狠狠地一拳打上了墙。不知何时,眼睛红了一圈,只觉得全身都跟着冒火。   “你这是做什么?”叶林好容易花大钱托人把碗莲弄了回来,却是个半死的人,他刚去瞧了,碗莲的身子竟比前几日严重了,瞧这架势熬不过今晚。叶林打小和她、妹妹香玉一块长大的,瞧见她便会想起自己的亲妹妹,心里难免酸楚。于是他便想寻个地儿方感伤一下,顺便平复心境,却不曾想在此地遇见了戴舒,还见他傻愣愣的赤手空拳往墙上打。   戴舒红着眼瞪他,没说话,转身要走。   叶林急了,拉住他的手,戴舒反甩开了。叶林更加火了,恼羞成怒。“你给我站住,行啊,臭小子,二哥叫你你敢不应声。”   戴舒冷笑一声,斜眼看叶林:“你不是叫我离你远点么?”   叶林愣住,伸手狠狠地抓住戴舒:“你生气了?那你说说,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戴舒怒吼道,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斯文。   叶林吓了一跳,没想到戴舒还有这么凶狠的一面,劣根性儿竟胜过了自己。戴舒依旧不理他,无情的转身往回走。叶林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戴舒冷眼打量他,笑道:“什么什么意思,你指望有什么意思,别忘了你娶妻生子了。”   “我——”叶林哽噎,手抖了抖,松开了。戴舒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望着戴舒的背影,发愣很久。   戴舒回房,拿起桌上早前放置的胡瓜,冷笑了一声。那个人还真以为自己会碰他,做梦!戴舒随即把胡瓜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   姓叶的没一个好东西!   ……   詹府里少了冰玉的日子更加平静和谐了。清玉没事儿便看书、投壶,或是和姜苑下棋。日子过得倒也悠哉顺当。至于已经入住三皇子的静疏宫的冰玉,最近貌似十分受宠,选妃当日便被三皇子宠幸了,接连半月,三皇子一直都留在冰玉那儿,不曾踏足别的妃子房内半步。   这次选妃定下三皇子的正妃乃是久安公主的次女,因女方年纪尚小,并没有直接入主静疏宫,而是回娘家待嫁了。冰玉是侧妃,如今自然算是静疏宫中最大的,她暂且得了独宠,倒不算什么张狂的事儿,也没人管她,只可苦了和她一同入选的燕侧妃。   詹家老太太虽不大满意选妃的结果,但后来听说三皇子着了冰玉的道儿,心理上终于找平了些;二太太亦是如此。再说詹家因两个姑娘嫁到高门之上,一时间风光无量,倒成了京城权贵们争相巴结的望族。   三月初三,万物复苏。清玉应邀乘车去京郊的小松山踏青,她到之时,早已有不少世家公子和小姐们来了。靖远侯夫人禾氏第一个瞄见清玉,抓着她去找禾晏。   清玉再一次见宴世子,倒觉得他气色比先前好多了。   禾晏似乎懂她的意思,故意笑着解释:“天气好,我的病就会跟着好些。”   “我可听说世子爷的病跟心情也有关系。”清玉边走边回道。碍于禾晏的身体情况,俩人没走坡大的地方,只挑了挑山边那些平坦的地方走。也有些人跟他俩也差不多,懒得爬山。不过说到底,踏青无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罢了,难得一年之中有这么一天让这些年轻人可以放松的。   “也许。”禾晏笑了笑,抬头望去,见前头的棚子里聚满了人,不时地传来众人大声喝彩。   清玉眯起眼睛瞧,看见了两三个熟悉的身影。棚子里的秦理看见她二人,笑着过来招呼他俩过去凑热闹。清玉和禾晏刚走近了,便见苏徆、苏循等几个张罗着让禾晏去比试下棋。禾晏摇头欲拒绝,苏徆连忙拉着他劝。   “我牛皮都吹出去了,你赢我一局给他们瞧瞧去。”   禾晏看眼清玉,清玉笑着示意他不必陪自己。禾晏微微点了下头,在外人看来禾晏好似就是不经意的低一下头而已,可是清玉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清玉转身欲旁观另一侧两位世家女下棋对弈,却见一个身穿翠衣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告知自己,苏瑞珠正在找她。   “她不是登山去了么?”清玉抬头望了望小松山的方向。   “没有,二姑娘半路觉得无趣,便要来找您,谁知路上活动大了,踩了石头伤了脚。”小丫鬟道。   清玉闻此言,点点头,带着人跟着那丫鬟往回走。半路上,果然见靠近山脚下的阴凉处有一个棚子,因设置的隐秘,她来之时倒没见到这个。棚子的帘子是放下来的,里头静悄悄的。小丫鬟跑着碎步往前走,边走边焦急地看着清玉。   “我家姑娘必是疼晕了!这可怎么办!”   棚子设置的离山脚下的密林太近,距离山边那片平坦的草地有些远,路上,清玉确实不小心的踩到了几块隐藏于草丛中的碎石。清玉回头望了望四周,除了依稀可见禾晏、苏徆等所在的棚子,而另一边,由于有凸起的土坡的关系,根本看不到始发地儿。   清玉回首看的时候,目光顺势扫过身后的暮雪、春白等丫鬟。   传话的小丫鬟走到了棚子前,住了脚,为难的跟清玉道:“姑娘且先随我进去,她们就算了吧,我家小姐伤了脚,脱鞋了,不好现给外人看。”   “我也是外人”清玉半开玩笑道。   “姑娘自不一样,我家主子早说了,您跟她比亲姐妹还亲呢。”   “是么?”清玉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暮雪、春白等几个丫鬟围上了那小丫鬟,立时给她按住了。小豆子在后头掏出帕子,立马上前塞住了那丫鬟的嘴。      ☆、第七十四章   突然,棚子里传来男人的哼唧声,然后便听见里头有个男人在喊:“有没有人?爷太渴了,水水水……”   暮雪握着翠衣丫鬟的手抖了下,她惊恐的抬头看向清玉,显然她意识到目前情况的危机了。棚子里的根本就是不是苏二小姐,是个男人!她说怎么一路走来就觉得不舒服,得幸姑娘反应的快。   暮雪跟其她几个丫鬟得了姑娘的眼色后,才得以及时动手。   丫鬟小豆子左右瞧瞧,瞧见山坡那头冒出个人头,瞧那金灿灿的头饰就知道是个夫人。小豆子赶紧凑到姑娘身边,低声焦急地问:“怎么办?要喊人么?”   清玉看眼棚子后头的密林,使眼色给暮雪等。主仆一行人进了密林,那丫鬟起先挣扎的不合作,特别是当她被拉进树丛时,隔着树林的缝隙看见了叶家二太太和叶家大太太的妹妹孙戴氏的身影。那丫鬟呜呜的摇头乱叫,拼命地挣扎。   暮雪等四个丫鬟分一起是使力,抬着这个翠衣丫鬟,然而翠衣丫鬟挣扎起来蛮力很大,暮雪真有些担心她们控制不住这个疯丫鬟。她更怕一旦弄出什么声响,惹了别人注意,到时候空口白话可说不明白的道理了。   翠衣丫鬟挣扎的愈加厉害,眼看四个丫鬟按不住她。关键时刻,清玉弯腰拿起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照着这小丫头的脑袋打了一下。她没什么大力道,但稍懂人体的穴位,足以准确的敲晕以个人。小丫鬟晕了过去,停止挣扎,由着暮雪等拖进了密林深处。   清玉命人将翠衣丫鬟身上的裙子撕开,扯成布条把这丫鬟手脚绕着一棵有一人抱粗细的树干绑住,这样翠衣丫鬟的脑袋只能贴着树干,即便是拿去嘴上的堵得东西,她也没办法用嘴解开手上的绑缚。   暮雪等丫鬟忙活完了,皆松口气。那丫鬟还没醒,暮雪等便围在主子身边商量该怎么办。四个丫鬟热烈的讨论棚子里是什么人,以及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是谁,这个翠衣丫鬟到底想干什么事儿。   小豆子机灵,动了动眼珠子,骂道:“能有什么事儿,这不明摆着要毁了咱们姑娘的名声么。一个男的,还口渴,别瞧我年纪小,我可听过,人吃了春药才那样的。必是什么人瞧咱们姑娘眼红,想陷害!”   暮雪和春白等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皆担忧的望向清玉。清玉看着被绑在树上的翠衣丫鬟没吱声。   “姑娘,您莫不是担心她的伤势吧?”小豆子站着个角度看,正好看见自家主子眼睛瞧得方向是那丫鬟受伤的颈后。“死了才好,呸!”小豆子说罢,朝那个昏迷的翠衣丫鬟啐了一口。   春白有几分不解道:“姑娘,咱们既是清白的,何必躲到这儿,大大方方的压着这丫鬟叫人来评理多好!”   暮雪责备的瞪眼春白,伸手狠劲儿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是糊涂了,这种事儿自然是能避则避!今天多少世家夫人和子弟都来了,宴世子也在。咱们就是清白的,事儿闹给叫大家知道也是丢人的。就算咱们占着了理儿又怎么样?保不齐人心有鬼,各说各的,谣言一传出去,别管是不是冤枉的,清白的名声都得丢尽了。”   春白恍然大悟,皱眉懊恼自己愚笨。如果都是自家人,光明正大的处理尚且还好;老太太或是夫人一句话,谁也不敢乱说道。而现在外头那么多外人,谁也管不住那么多嘴巴,那些人背后还不是随意讲。况且这些世家妇人们,整日闲的没事儿,最喜欢聊别人的八卦。没事儿的都能给传出事儿来,更何况这有现成的话题叫她们去编。春白后怕的敲自己的脑袋,太笨!   “还是姑娘跟暮雪姐姐瞧得透彻!我真是个榆木脑袋,还真以为人可以清者自清。”   “你忘了还有一句话,‘近墨者黑’。想保持自己‘清’,便要时刻警惕着自己别去靠近‘浊’的地方才可。”清玉笑了笑,安慰春白道:“没事儿,慢慢学就好。你们几个今儿个能体会我的意思,已叫我万分欣慰了,多亏了你们!”   四个丫鬟感动的看着清玉,暮雪代表道:“姑娘,您太客气了,跟着您才是我们几个最大的福分!”   清玉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翠衣丫鬟身上,自嘲道:“我倒被她这一身衣裳给骗了,今儿个跟在苏二姑娘身边的丫鬟可不都穿着这种的。无论颜色和款式都十分相似。不过,刚才我仔细辨认了下,似乎料子不大一样。靖远侯府的下人们的衣料子比这个更好些。”   丫鬟小豆子闻言,也好奇的凑到翠衣丫鬟跟前去仔细去辨认,突然见那翠衣丫鬟脑袋一晃,小豆子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呜呜……”翠衣丫鬟下意识的叫了两声,睁开眼,看见清玉等人,又激动了,眼里闪烁着无限的恐惧。   “姑娘,她醒了。”小豆子歪头打量她,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翠衣丫鬟被威胁了,更害怕,恐惧的往后缩了缩,却动不了,只能叫自己的脸尽量贴着树干,把树皮都蹭掉渣了。   “谁派你来的?”清玉眯着眼,冷冷的盯着她。   翠衣丫鬟委屈的摇摇头,吓得掉了眼泪。   清玉大可以把她留在树林子不管,回头若无其事的绕出去。她留在此耐心的等着她醒,就是想弄明白到底是谁想害她。如果连敌人都弄不清是谁,她以后只会陷入防不胜防的危险之中。清玉想要知道该什么时候去注意什么,防着什么。   “我若拿掉你口里的东西,你该知道怎么表现。”清玉淡淡的说了一句,见翠衣丫鬟乖乖的猛劲儿的点头。清玉默默地看着她一会儿,吓得她出一身冷汗了,方叫小豆子取出她口里的东西。   翠衣丫鬟大口的呼吸两下,紧接着小声啜泣起来。小豆子怒瞪她,教训她不许出声。   “回答我的问题。”清玉道。   翠衣丫鬟委屈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翠衣丫鬟见小豆子一脸不信的等着自己,更加委屈了。“我原是个乞丐,昨儿个碰见一位公子,他给我五十两银子,今儿个天没亮我便跟着他来这。他带我走了一遍这地方,然后和我躲在树丛里,等姑娘到了,他便将姑娘的样貌指认给我瞧,并让我换了这身衣裳。我真不知道那棚子里有个男人,我就是就是拿钱办事罢了。五十两银子,足够我在乡下弄屋子田产过正经日子了,我一动心就、就……这位姑娘,我真不是有意的,您就饶了我吧!”   “公子?多大年纪,穿的什么衣裳?”清玉继续问。   翠衣丫鬟便仔细描述那人的样貌。那位神秘公子的模样没什么特别出彩之处,连衣服也穿得大街上常用的料子,显然他早料到翠衣丫鬟会被审问,提前藏匿好了身份。   “那刚才你看见叶家二太太为什么那么激动,还挣扎?”小豆子问。   翠衣丫鬟被小豆子的愤怒的神情吓得哭的更厉害了。“我真不知道什么叶家二太太,那人就告诉我你家姑娘若进了棚子,我不管再见着谁,随便喊就是。我刚才被你们控制住了,想跑,正好看见人就、就……”   清玉示意小豆子把她的嘴再堵上。翠衣丫鬟委屈的摇头,眸光恳切的看着清玉,希望她能饶了自己。   清玉笑了笑:“放心,你还不值当叫我手上沾血。你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的我尚不知道,也不敢保证放了你,你会干出什么。且在这忍一忍,等今儿个大家都散了,我便会叫人来把你放了。提醒你,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尤其是送命的活计。你最好下次别叫我再看见你,否则……”   翠衣丫鬟吓得四肢乱颤,惊恐的眼珠子快瞪出来。她赶忙点头,表示肯定不会再出现。   清玉冷笑了一声,让人再检查一遍绑她的布是否结实,而后用四周散落的树杈大概遮住了翠衣丫鬟的身体。清理干净痕迹后,清玉便带着四个丫鬟往山上走,然后绕到小松山正前头的大路上。   清玉仰头瞧那颗正含苞待放的桃树,叫暮雪抱着小豆子折两枝下来。桃花枝刚到了清玉的手,便听见山下有人字在到出喊“詹四姑娘”。   清玉给小豆子使眼色,小豆子咳了两声,放亮了嗓子喊她们在这。山下的丫鬟听说了,急忙跑上来两个丫鬟,见确实詹四姑娘,另一个便先跑下去报信儿。   “姑娘刚才哪儿去了!才刚侯爷夫人没见着您,担心的了不得,还怕您迷路了呢。”   “闲着无事,见桃花快开了,便上山来折两枝。”清玉晃了晃手里的桃花。   那丫鬟笑着点头:“也是,踏青不蹬山多没意思。”   下了山,清玉便见始发地的那个大棚子外头站着靖远侯夫人禾氏、叶家二太太秦氏、孙家大太太孙戴氏,禾晏和孙家大爷苏徆也在。   秦氏见到清玉,笑着眯起眼睛,看似在笑,目光却不住的在打量清玉。   禾氏见着清玉完好无损,松口气,拍拍胸脯,转而责怪侄子禾晏道:“叫你陪她,你倒只顾着自己玩!”   “是侄子疏忽了,”禾晏难得好脾气的笑着,诚恳的认错。他说完话,便将精明的目光落在清玉身上,试探的问她。“詹姑娘,你还好吧?”   禾氏等闻言皆看向清玉。   清玉微愣,顺着禾晏的目光看着自己微微划破的袖口,笑着解释道:“没事儿,刚才一时贪玩,想动手折桃花,不想花没折到,衣裳还被桃树边上的树枝划破了。清玉愚钝,冒犯世子爷和各位夫人了。”   “哎呦,咱就是来踏青玩的,上山折枝花算什么。好孩子,我就稀罕你这样的姑娘,可不想那些个小姐们到哪儿都静悄悄的,放不开,没意思!”禾氏笑着拉着清玉一起坐下,眸子里满是满意。清玉所乘的车内正好还留一套上次进宫准备的衣裳,跟众位夫人告辞去换外衣。   禾氏见状,更满意了。连踏青划破衣服的可能性都被她猜着了,还有预备,真不错。“瞧瞧这丫头,心思缜密,将来管家必是个好手。”   孙戴氏意味不明的看眼秦氏,笑着点头附和禾氏。   禾晏的脸色顿然冷了下来,目光凌厉的扫向秦氏和孙戴氏,最终落在他的姑母禾氏身上。“刚才的丑事儿可要查清了,那地方怎会无缘无故多出个棚子。还有秦班,他怎么会突然到京来这地方,且还被灌了药!”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七章有关戴舒和叶林的问题改了,据说言情文里带其他的不大好,我全部肃清,对于今天的修文(大概三四章)表示抱歉。基本走向什么的根本不耽误。戴舒给叶林下的药,没有不纯洁关系。抱歉抱歉!   六十七章更改的内容:   ……   戴舒轻笑这从怀里掏出一只娟帕来,铺在了褥子上,一块四方形的晶莹剔透的点心露了出来。随后,戴舒便把点心欲送进叶林的嘴里。叶林虽然醉的很深,但由于被戴舒摔得太疼了,迷迷糊糊的睁眼,正好看见好吃的,直接抢了叶林手上的东西塞进嘴里。不一会儿,叶林突然睁大眼吐出一口血来。戴舒早用娟帕背着,捂住了叶林的嘴,将血渍擦干净。随后,叶林便合眼了,好似睡得很沉。   戴舒原地站着狠狠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揪起他的衣领子,狠狠地将甩到地上,然后再扯起他,再摔如此往复……   (六十八章和七十三章也稍稍改动,基本不影响什么,亲们也可以再看一遍)   ☆、第七十五章   叶家二太太秦氏抬眼看着禾晏,冷笑道:“谁知道呢,分明想毁了我大侄子的清白!”   孙戴氏跟着冷笑:“你侄子一个爷们讲究什么清白,可苦了我那丫头,被他那样……嗳,堂花可我是我最信任的丫鬟,平日里用惯了的,现在只能委身给你侄子做通房,我委不委屈?”   “好妹妹,你且安心,我必不会让你的丫鬟受委屈的。”秦氏讪笑道。   孙戴氏笑着看一眼她,眨了下眼皮,没说话。   “告辞!”禾晏懒得听这些妇人们吵架,充耳不闻,冷冷的跟姑母禾氏告辞后,回身直接骑上了汗血宝马,带着人策马而去。   秦氏惊恐的看着宴世子离去的背影,吓坏了,他张大眼问禾氏:“宴世子的身子骨不是不好么,怎么能骑马?”   禾氏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性子倔,我也拿他没法子。不过,近日他的病情有所缓解,该是没什么大事。”   秦氏笑着点点头,再抬首,便看见换了一身桃粉衣裳的詹四姑娘。一片嫩绿的草地之上,站着这样一位宛如桃花仙子般的俏佳人,显得尤为乍眼。禾氏见了她,眼里露出几分惊喜,心里直叹他的乖侄子禾晏走早了。   清玉便随着禾氏的召唤,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听着几位夫人闲聊。反正经历刚才一遭儿事儿,她也没什么经历去应付别的。终于熬到了散伙,清玉被禾氏先送上了车,且派了侯府的十位家丁护送他回去,另有王府的两名带刀侍卫也留下了,两名侍卫骑着马一左一右跟着清玉的马车一直到安国公府,方离去。   老太太和大太太等人此时也已经从詹家所属的武夷山回来了。老太太按例问清玉踏青的情况如何,清玉笑着敷衍两句,并没有有特别提起林子里的事儿。清玉回房之后,便叫缪嬷嬷趁着城门关之前走一趟小松山。清玉大概画了个图,告知那翠衣丫鬟所在的位置。   缪嬷嬷守在家里没跟着去,当她听说自家主子遇见意外情况,只恨自己当时没帮上忙。缪嬷嬷顺口埋怨暮雪几个丫鬟思虑不周,竟险些令四姑娘身陷于危险之中。   “也别怪她们了,当时情形紧急,我也没多想,走到半路才觉得不对。苏二姑娘若真受了伤,凭着侯爷夫人对她的宠爱,里里外外去少不得很多人去伺候。”清玉喝口茶静心,接着道,“以往我出门去,觉得没认识也没罪过谁,便就放松警惕了。如今吃了亏,也长教训了。”   缪嬷嬷情绪紧张的看着四姑娘:“到底是谁想害姑娘?”   “哼,敢使出这般拙劣计谋陷害的,显然是临时决定,下手仓促了,而且那个人我相处的机会肯定不多,也使不出更好的法子陷害我,故才有那么一出。我心里倒有个人,只不过今天的事儿有点蹊跷。我趁换衣裳的时候,特意叫/春白去打听,那之前有谁家的爷先走了,没想到竟然是秦班,也便是说棚子里的人就是秦班。”   “秦班是谁?”缪嬷嬷突然听见这个名字,有点茫然,下意识的问出口。   “秦理的大哥,浙江秦府的大少爷。”清玉解释道。   “啊,我说名儿怎么会觉得有点熟悉,竟是他!”缪嬷嬷蹙眉,据她所知秦班已经回浙江了,今儿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松山地界?缪嬷嬷越想越觉得事情太蹊跷,记在心里,回头就派人仔细研究这个秦班是怎么回事。“姑娘,您心里怀疑的那人是谁?”   清玉看眼缪嬷嬷,摇摇头。“以后再说吧。”   用过晚饭,清玉便卧在榻上同姜苑一起读书。今日姜苑趁着清玉受邀去踏青的时机,回家一趟,见了见她妹妹。她们姐俩虽有嫡庶之分,但感情向来好。姜苑提及自己妹妹的时候,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一脸愉悦。   姜苑还特意带回了些她妹妹特制的桑葚酒给清玉,有滋阴补虚之效。   “每日一小盅,别喝多了。”姜苑笑道。   清玉点点头,看着黑紫的酒水,喝下去觉得还不错。清玉顺势伸手请姜苑给她诊脉,看看她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姜苑两只手指轻轻地按在清玉的手腕上,脸色更加愉悦了。清玉见她这副喜悦之相便猜出自己的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其实她也有明显的感觉,特别是每月来葵水的时候,从开始的不规律、量少、伴随着绞痛,到现在的一切基本都正常了。姜苑告知清玉可以不必再用调养药了,只要平日注意保养身子,便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了。   清玉笑着抓住姜苑的手感谢,“多谢你这些日子照看我,我有样东西送你,不晓得你会不会嫌弃。”清玉命人把锦盒拿了过来,推给姜苑。   姜苑不知道盒子是什么东西,但单看这锦盒的质感便知道里头装必然贵重。“四姑娘太客套了,照顾你是我应尽的本分,太后娘娘派我来就这么点作用的,我再干不好了,御医这碗饭可就吃不了了。”   “这不是送给姜御医的,而是送我的好姐妹的。”清玉笑着示意她打开。姜苑拗不过她,打开了盒子,却见两只莹润剔透的玉镯。姜苑惊讶的看着清玉,叹道:“这难道不是——”   “你安心收下,可不是太后赐我的那对儿,你瞧这上头没雕花。”清玉把镯子取出,转了一圈给姜苑看。   姜苑凑近了看,点点头。   “大太太给我的,我瞧这玉质难得,反正我已经有了一对好镯子,这对就送你。”清玉笑了笑。原本这镯子是大太太给她弄得那对龙凤玉镯仿品,清玉一瞧这玉质就知道花了大价钱。反正当初是大太太故意弄碎她那两只镯子,这个权算是她赔自己的。清玉觉得与其留着镯子,干放着落灰,倒不如赠与别人戴去,于是便请人重新把镯子打磨干净了。   “太贵重了,不想收。”姜苑对清玉调皮的眨了眨眼,说出了心里话。   “那就再算一重,我的谢礼加上送你大婚的礼,两样算一起总够了吧。你记着,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必不会送礼了。”清玉玩笑道。   “大婚?”姜苑无奈地笑了笑,摇头,“姑娘真是高看我了,我入了宫,已经年近二十了,哪有人会肯娶老姑娘。再说,我可不想嫁,受够了家长里短。”姜苑说此话时,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清玉微微地笑着,握住姜苑的手。她没说话,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夜色已深,清玉让姜苑先睡。清玉则在挑灯夜读,为了等消息。缪嬷嬷在后门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连忙回屋告知四姑娘不必等了。   ……   次日,缪嬷嬷派去小松山的小厮才跑回来,身上的衣裳有不少地方被划破了。那小厮仔细回了缪嬷嬷的话,便赶紧回房去换衣裳。   清玉在屋里耐心的坐着等着,眼神里微露焦急。待缪嬷嬷一进门,她便应势起身,问缪嬷嬷如何了。   缪嬷嬷摇头:“人不在了,他找到天黑都没找见,所以耽误了进城的时候。姑娘说的那种绑人的布条子他也没有找到,那块林子里头好像没去过人似得。”   “他照着我画的线路走了?没发现蓝色的碎布?”清玉又问。   缪嬷嬷摇头。   清玉皱眉,当即吩咐缪嬷嬷把她昨日穿破的衣裳拿去烧了。清玉再三嘱咐:“谨慎起见,一丁点都别剩。”   清玉昨日跟丫鬟们出了林子,才发现自己的外衣袖口的蓝纱少了一块。她猜测必是带人穿过密林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她回头找,便灵机一动,叫人折了两枝桃花。一旦有人问起,她便以折花为借口挡回去,因春白的衣裳也有微微划破的地方,清玉为了让借口完美些,就声称她没折到还划破了衣服,所以让丫鬟去折。如此这般,所有的现象到都可以解释通顺了。   清玉经历那种事儿,必然提高警惕性,步步小心。事后,她叫缪嬷嬷去派人放了那命翠衣丫鬟的时候,不忘画了图叫人找一找她衣裳刮掉的碎布块。谁知布块没找到就算了,连那个小丫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姑娘,你说她是不是自己挣扎跑了?”   暮雪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当时她们绑的很结实,凭着那小丫头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可是如果不这么解释,难不成是有人特意救她?关键的问题是那人是怎么知道那厮被绑在了树林里。小松山那地方说大也大,搜林子找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麻利的找到。   “她若是自己逃跑,必不会把绑她的那些布条也带走,那地方是特意被打理干净了。”清玉眯起眼睛,仔细分析道。   “姑娘,您是说有人知道那丫鬟被绑在那里?”暮雪万分惊讶,她转而再想,更加惊恐了,“姑娘,难道教训那丫鬟的时候有人盯着我们?”      ☆、第七十六章   清玉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当时那情形,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翠衣小丫头身上了,根本注意身后的树丛之中有没有别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儿个的教训令她一定会谨记这句话。   ……   次日一早儿,清玉从老太太那儿请安归来,正准备用饭,便见缪嬷嬷满头大汗的跑进门。缪嬷嬷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无限的恐惧,眉头紧锁。   “嬷嬷,您这是怎么了?”清玉奇怪是什么能叫缪嬷嬷这么有阅历的人物能害怕的,想必是一件很大很恐怖的事儿。   缪嬷嬷往里头望了望,问清楚姜御医的所在,一再确认没外人了,方敢和四姑娘说。“姑娘,您昨儿个确实说过,林子里那丫头是穿着一身翠衣,裙子还被撕了一些做布条,对不对?”   清玉点点头,紧盯着缪嬷嬷:“你难道在街上碰见她了?”   “何止碰见,”缪嬷嬷狠狠地点头,眼中的恐惧瞬间放大,她再次左右环顾一遭儿,抖着嗓子道,“我碰见的还是个死人!”   “死人?”清玉惊讶的看向缪嬷嬷,有些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今儿个一早儿我本是要出去打听秦班秦大爷的事儿,我拿着银子去叶侯府托人探口风,结果那厮没出来见我。我寻思给我那干女儿卖个钗头再回来,便从叶侯府前头绕行,岂料正门那儿竟围几十个官差在办案。我好事儿的瞄了一眼,发现叶侯府门口的石阶上竟躺着个死人,穿绿衣,裙子被撕了半边,裙子里头还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裤子。因她是平躺在石阶上的,脸没看清。”缪嬷嬷形容道。   清玉垂目,皱眉,“听你的描述该是她,不会这么巧冒出第二个相似的,而且这个人还正好出现在叶侯府门口。昨天的事儿本就跟叶侯府脱不了干系。”   “姑娘,你是说这丫头是叶侯府的人弄来设计你的?”缪嬷嬷问完,自己点点头回答自己了。“我也怀疑过她们,叶家二太太似乎把她女儿的死归结到您身上了。”   “她们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等着瞧吧,叶侯府早晚得让这位糊涂的太太给败了。她当初怎么从叶家大老爷那儿夺得爵位,就会怎么失去。”   “姑娘,您的意思是说叶家大老爷父子双双出事儿跟她有关系?”缪嬷嬷惊诧的问。   清玉抬眼对象缪嬷嬷的眸子,讥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出门就遇见了劫匪,劫匪不仅抢银子还杀人。江湖上打家劫舍的人最怕招惹官府,怎么会乱杀朝廷命官,而且连孩子都不放过,这可不像是江湖人干的事儿。”   缪嬷嬷点头:“当年这案子惊动整个大周,先皇还派重兵清剿方圆二百里所有的山寨,后来还没查明,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人都爱健忘。”清玉无奈地笑了笑,翠衣丫头的事儿只能暂且观望,看看官府那边会有什么线索。既然尸体是在叶侯府门口发现的,那么叶侯府作案的可能性很低。放死尸在府邸的正门口是大忌,会堵住富贵官路进门的。叶家二太太是个官迷,不会干这种事儿。弄死那个小丫头的另有其人,是谁什么目的却不得而知。   清玉索性不去想了,转而和缪嬷嬷商量詹祺的大婚之时该送什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姑娘尽心就好,不必送太贵重的。”缪嬷嬷笑道。   提起詹二爷的婚事,还有个奇怪的事儿,前些日子詹二爷预备定亲的时候,外头都在传詹二爷不举。这些风言风语的必会传进张翰林的家里头,可就奇了,张翰林一家子跟没事儿人似得,仍旧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这门亲事。   “那可不行,二哥难得娶亲一回,我必该送个讨吉利的东西。嬷嬷,你去取两锭金子,做个送子观音,回头请永安寺的方丈大师开个光。我听说要进门的二嫂子很信佛,这个沾边儿,还能讨吉利。”   缪嬷嬷大赞这主意好,回头赶紧吩咐人去办理。   转眼间到了春闱放榜日,官差敲锣打鼓的到苏府报喜,詹仪的大儿子苏循不负众望,高中探花。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像苏循这般又年轻又英俊的探花郎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就三个,自是很值得骄傲地事儿。苏循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家世也好,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故而从他高中这日起,来拉关系求亲近的人多的险些踏平了苏府的门槛。   这一日,詹仪在詹家老太太的三催四请请之下,终于登门安国公府了了。老太太和到老爷詹佑等热情的欢迎了他一家子,摆了豪华的筵席,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规格甚至超过了当初詹仪刚回京那会儿。自从詹仪闹出陷害冰玉那件事儿之后,就一直被老太太冷落着,今天她算是把面子全都给找回来了。老太太脸上笑成了花儿,很不得把女儿詹仪和外孙子苏循都给捧上天去。   詹仪风光之余,不忘关切的问她二嫂子冰玉在宫里的情况如何。二太太知道她话里有话,心生怒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假笑着驳回去:“三皇子待她极好,什么都舍得给她。前儿个,三皇子还差人给我送了一对钗花,那上头的宝石多的都成串了,太富贵显眼了,平日里这样的场合都不敢戴。”   詹仪听得抖起嘴角。什么叫‘平日里这样的场合都不敢戴’,分明在讽刺她儿子高中探花是小事儿,不值当她尊重。呸,一对破钗头罢了,有什么不舍得戴的。詹仪从来就不是个孬的,挨了什么打,必要双倍还回去。   “二嫂子别光顾着得好,还得多关心她。宫里头虽富贵无比,但日子可未必好过。规矩大不说,里头的贵人也多,随便走路碰着个人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你什么意思?”二太太脸色微变,不满的看着詹仪。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詹仪低声回一句,对她从容的笑了笑,转而挥手叫清玉过来。她站起身,精神的打量清玉,当着老太太和詹家所有人的面儿好一通赞美清玉。詹仪夸赞清玉的时候,还话里有话的和另一个人对比。听得二太太心里直泛酸,看着清玉的眼神儿都变了。   清玉晓得自己是詹仪打出去的出头鸟,奈何此刻反驳不了詹仪,暂且受着众人的目光。詹祀见她似乎不舒坦,连忙跑过来打哈哈,解了清玉的围。   詹仪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从容淡定的看眼二太太,方转头和老太太商量正事。儿子苏循如她所愿高中了,她也便可以开始操心苏循的婚事。詹仪心里是有人选,但还要问问老太太的意见,而且这户人家恐怕还要走老太太这边的关系,她婆家大嫂子那边帮不上忙。   老太太看眼在那边玩闹的孩子们,才笑着问詹仪到底是哪一家。   詹仪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话有几分吞吐。“女儿上次在户部尚书的府上碰见过一次平乐郡主,十四五的年纪,活泼机灵,可爱至极。”   “哦?竟是她!”老太太惊讶的打量詹仪,心想自己的女儿野心倒不小。不错!有自己当年要强的性子,敢想又敢做,靠她振兴苏家二房指日可待。   “不瞒母亲,女儿琢磨这些世家姑娘很久了,年纪相当的姑娘们之中,唯有平乐郡主最合适。她父亲是孝王,那可是圣上的亲叔叔,有势力也有辈分,你大外孙若得幸娶了她,必会富贵亨通一生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觉得詹仪的主意确实好。“行,回头我托人给你安排,大事儿帮不了你,递个话问问意思尚可。”   “您这就帮大忙了。”詹仪如愿了,笑得十分开心。   清玉侧着头托着下巴看着哥哥们下棋,听了那俩人的谈话后,她才端起茶喝。   苏待输棋了,不想玩。詹祀棋瘾上来了,非让苏待找了下家接手才能走。苏待问了一圈没人有兴趣,便问清玉要不要玩。   清玉看着苏待满是希冀的眼神儿,颇为同情他,十分干脆利落的摇头拒绝。“不想玩,我看戏。”   “嗯哼,看戏是假,输不起是真的吧。”詹祀嚣张的扬眉挑衅清玉,转而玩笑的对苏待道:“你就不该问她,她下棋最烂。”   清玉轻笑,丝毫不介意詹祀的激将。“棋烂又如何,跟棋艺好的人差不了不少。”   苏待闻此言纳闷的转头看清玉:“詹四表妹此话又是何意?”   “棋下的太烂,没人敢与之对弈;棋下的太好,也找不到对手。这结果是一样的,有什么分别?”清玉解释道。   “噗!”苏循正在喝茶,听此话,差点全喷了出去。“照四表妹此说,下棋太臭的跟太好的倒是一对儿了。”   “诶?合着我学了大半辈子的棋艺,就跟她一个水平了?”詹祀表示十分不服气。众人见他的窘迫之状,又一阵哄笑。   “行了行了,被你们搅和的不想下了,都收拾下去吧。”詹祀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随后凑到清玉身边坐下来,才要了一杯茶喝。   清玉嘴角带着淡淡的的笑问他:“最近外头有什么趣闻没有?说两个给我听听。”   “趣事到没有,怪事倒有一件!可吓人了,不止吓人,还死人了,你敢听么?”詹祀问。   清玉似乎很满意詹祀的回应,笑着点头,她就想是想听这个,真不枉她刚才故意搅和了詹祀的雅兴。      ☆、第七十七章   “说说,不过你小声点,今儿个庆祝苏大表哥的金榜题名的大喜。”清玉提醒道。   “他?就他说给我听的。”詹祀不以为然,紧接着便和清玉说起叶侯府的女尸案,他先讲了尸体怎么发现了,死的多蹊跷,然后粗略讲了讲府衙如何办案的。   清玉想听的就是最后那部分,撺掇詹祀讲的细致点。清玉知道与詹祀交好的世家子弟破多,哪个人身边的亲戚朋友都是在官场上混的,得来的消息自然比她派人到外面打探来的牢靠准确。   “后来查出那丫头的身份是个乞丐,可也奇了,她穿着靖远侯府的下人服,挺尸在叶侯府门口,却跟靖远侯府和叶侯府的人没半点瓜葛,两府上下谁都没见过她。死因坐实了是他杀,不过凶手还没找到,估计以后也找不到了。”詹祀描述道。   清玉疑惑的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解释下去,不要话说一半留悬念。   詹祀嬉笑道:“还是你懂三哥,晓得我爱卖关子。你说这凶手虚张声势的把一个乞丐的死牵涉到两大侯府,他敢这么张扬的干,就肯定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抓住他?难之又难!”   “所以说,那些接触过死者的人嫌疑就会变得比较大了。”清玉失声叹了句一句,嘴角微微抿起。她心想此时此刻叶侯府二房那边必然炸开锅了。如果陷害自己的人真的是叶家二太太,她们说不准会把这丫头的死安排在自己的身上。毕竟这丫头死前,最后想算计的就是她。   清玉越来越觉得此事太不简单,也没什么心情看戏,托辞身体不舒服,且先回房了。   詹祀以为自己说案子的时候太过分吓到了清玉,毕竟四妹妹久居闺中,不晓得外面的险恶。他愧疚的起身,送了送清玉,才转身回来继续找人下棋。   再说叶家这几天被那个女尸搞得焦头烂额。叶二老爷叶治因此事总被同僚们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挺了两天他受不住了,便对外称病,窝在家里不出门。她的妻子秦氏更甚,整日没有精神,困得眼皮打架也不敢睡觉。秦氏这几日天天做噩梦,梦里头总有个无脸女鬼吐着长舌头来索命。   这天午饭后,秦氏不知怎么睡着了,刚一盏茶的功夫,她猛然坐起来,惊得一头冷汗。春茜赶忙上茶,替夫人拭汗。   秦氏接了茶碗,惊恐的往自己嘴里灌一口浓茶,才回了魂儿,她埋怨的瞪向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春茜:“怎么不叫醒我?”   “奴婢见太太困得紧,一时心软就没张口。”春茜委屈的认错道。   “你啊,叫我醒着也比被梦魇了好。”秦氏厌烦的皱紧眉头,口里直骂晦气。   叶林这时候来了,见母亲还在为女尸的事儿伤神,连忙劝慰。秦氏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她也想不去梦见,可偏偏那个贱丫头像个狗皮膏药似得,每当她一睡熟无脸鬼就会如期而至。   叶林纳闷道:“奇怪了,母亲又没见过她,怎会梦见她?李怀怎么就没事儿,每日吃好睡好,还是他一手安排那丫鬟去的小松山呢。”   “别跟我提他,对了,人你给我打发走没?”秦氏问。   叶林忙笑道:“昨儿个就出城了,约莫一两月的功夫就能赶到浙江外祖父那儿去。母亲安心,李怀做事素来谨慎,现在又去了天高地远的地方,那些官差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到那里去。况且,那丫头又不是我们杀的!”   “这才奇怪,你说说,凶手杀她干什么。”秦氏纳闷。   “母亲,您不是也说过,那日詹四姑娘不知怎么没去那儿,回头那小丫头也找不见了。李怀可说了,他亲眼看着那丫头出去找詹四姑娘的,而后才找我给您报信。我虽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唯有这一个解释了,人是詹四姑娘杀的!”叶林冷静的分析道。   秦氏吓得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她摇摇头,断然不敢相信詹四姑娘那样的弱女子有这种狠绝的手段。就算詹四姑娘敢杀人,她也没必要让人把尸体大摇大摆的放到叶侯府。她没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么能干的人手,她只是个在深闺中待嫁的弱女子罢了。   叶林冷笑一声,不以为热。“她若真如母亲所谓的那般,陷害了妹妹,凭她的心机有什么不可能?”   “不,还是不对。我只是感觉詹四姑娘似乎针对过香玉,碗莲的话也不能全信。太多的事儿都不好查清了,总之整个詹家都是害死香玉的罪魁祸首。特别是詹家的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命人下慢性毒药一日一日的荼毒我的宝贝女儿。”   秦氏说到此处,伤心欲绝,哭得泣不成声。她自己也是个懦夫,事情败露了之后,竟没有勇气去见女儿,无能的坐在家里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她死亡的消息。秦氏至今也忘不掉那种无助而又万分悲戚的感觉。她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报这个血仇。一个安国公府算什么,当年大房比他们风光多了,爵位还不是叫她给抢来了。   叶林听此话,带着恨意,眯起眼睛,紧紧地攥着拳头。敢欺负她妹妹的,杀无赦!上次报复詹四姑娘不过就是个小开始,他还有更多的招数。   秦氏连忙阻止叶林不要冲动,其实詹四姑娘论起来就是个小喽啰,她当然先挑好捏的掐。不过上次在小松山闹出的事儿似乎有点大,当时宴世子那神情似乎是怀疑到她身上了。秦氏觉得目前还是不要有过多举动为妙,等风声过了再说。   叶林顺从的点点头,母亲分析的事儿准没错,他安心听命就是。   “你秦大表弟呢?”秦氏突然想起秦班,心生愧意。   “哼,他能去哪儿,八成又去花柳巷寻开心了。”叶林鄙夷道。   秦氏也皱眉:“这孩子就没一天省心的,你舅舅不过管教他几句,他竟一赌气跑我这来,真拿他没办法。他若是有他弟弟一半的乖巧,我也知足了。总之派人盯紧他,这段时间别叫他闹事儿了。”   叶林点头,回身退下,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他建议秦氏请几个道士老家中做法,保不准能祛除秦氏心中的魔障。秦氏也觉得这主意好,忍不到明天,下午就叫一批道士来做法事。当天夜里,秦氏果然睡了安稳觉,自此再没有什么可怕的女鬼出现在梦里。   秦氏养了两日,精神好了,方招来戴舒问话。来的却不止戴舒一人,他的义母戴氏也来了。秦氏本来端好的架子立马放下了,笑着起身请戴氏上座。   “大嫂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戴氏还如往常那样,脸上挂着淡淡的不温不火的笑容,口气亦平静如水。“闲来无事在舒儿那里坐坐,正巧你叫他,我便跟来了。弟妹,你不会嫌我碍事吧?”   “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嫂子碍事儿。嫂子平日没事儿就该常来我这里走动走动,我是想着天天见你,和你话家常呢,可就怕我这张嘴闹腾,惹嫂子厌烦呢。”秦氏笑道。   戴氏听她讲这么多,也没客气,只笑了笑,点点头,示意秦氏可以问戴舒话了。   秦氏微微尴尬的应下,带着满脸笑意看向戴舒。“那天踏青,你秦大表哥说是你叫他去那个棚子的?”   戴舒似乎早预料到秦氏会盘问,并没有表现的惊讶,乖顺的点头应承。“婶子让我捎衣服给叶二哥,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是李管家给我指了地方。我正要去,半路上遇见了秦大表哥。他正巧要去找叶二哥,就顺便帮我拿了衣裳。我便再没管,去陪孙家兄弟下棋了。”   “呵呵,这样巧。那你当时怎么不带着你秦大哥过去找?当时若是你能跟着他,你秦大哥也不至于中了奸人的诡计。”秦氏郁闷的问道。   一旁坐着的大太太戴氏闻得此言,轻声笑了,声音极小,使得坐在她身边的秦氏并没有发现,而立在堂中央的戴舒却瞧得一清二楚。   戴舒面不改色的回秦氏:“秦大表哥听说我还有事硬要自己去的,他说她以前也来过小松山,知道地方。”   先前秦班因上学是在这呆过两年,也凑趣儿参加过就靖远侯夫人张罗的踏青,他确实对那地方比较熟。秦氏闻得此言,一时哽咽,没什么好多问了。且不论戴舒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反正他是早准备好说辞应付自己了,叫她无从挑错。   “弟妹,你大侄子遇见那种事儿谁都没料到。说来也真奇怪,当时李怀不说叶林在那地儿么,他怎么不在?他若在,你大侄子或许也没事儿了。对了,提起李怀,这两日我怎么没见着他?”戴氏接连发问,明显有护着戴舒的意思。   “他?”秦氏眼睛瞟了眼别处,突然,她气呼呼的回戴氏道:“混账一个,我昨儿就叫人打他三十大板,发卖了。”   “叫弟妹管家果然没错的,办事儿真爽利!”戴氏微微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她口气没变,却硬生生的叫人能听出讽刺来。      ☆、第七十八章   “哪及嫂子当年的风范。”秦氏不情愿的谦虚道。早知道大嫂子会跟着来,她根本没必要把戴舒叫来问话。   戴氏见秦氏走神了,出声笑了笑。引起秦氏的注意后,戴氏便好心提醒秦氏,记得去给靖远侯府赔罪。   秦氏点头,她不说自己也会去的。在人家组织的聚会上闹出丑事,不管秦班是不是被无辜的,她们认错的姿态总要有。秦氏早就递帖子了,明天就带礼物上门靖远侯府赔罪。   次日,秦氏带着大侄子秦班兴冲冲的上门拜访,接待她们的竟是苏家的小女儿苏瑞珠。   苏瑞珠有模有样的邀请秦氏姑侄入座,待丫鬟奉茶之后,苏瑞珠简明扼要的跟秦氏说明了理由。在秦氏姑侄来之前,永安王府突然来人说宴世子病重,她母亲当即就跑去瞧侄子去了,便留下她来负责接客。   秦氏不知宴世子生病是真是假,闻得此言却能表示理解,将致歉的礼物奉上,又好似关心的问了问宴世子的病情。苏瑞珠什么都不知道,直摇头。秦氏也没办法再和个小丫头说什么,当即起身告辞。   秦氏带着秦班一走,侯爷夫人禾氏就回来了,脸上挂满了无奈之色。   “母亲,怎么了?”苏瑞珠担心晏表哥的病情,一下子就扑到母亲身边。   “还好,没什么大事。”禾氏叹口气,也松口气。侄子的身子状况总是反反复复,叫她揪心死了。若这个任性的侄子多折腾她几回病就能好,她也甘愿了。   “噗,我猜晏表哥必是故意的,我昨儿个瞧他还精神极了呢。”苏瑞珠机灵道。   禾氏惊讶的琢磨女儿的话,转而想那天他对叶家二太太的态度,禾晏对她们似乎有诸多不满。禾氏再往深了一层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心里设想的情形有点复杂且很可怕。禾氏也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赶紧打发女儿去读书,自己则招来长子苏徆商量此事。   禾氏跟苏徆详细阐述禾晏异常的情况,并且严肃的表示出自己无限的担忧。   苏徆听母亲罗嗦了一大通,最终消化成一句话,他儒雅的笑问:“母亲,您莫非在担心出现在叶侯府的女尸是晏表弟干的?”   “呃……”禾氏瞪圆眼看儿子,重重的点头。   苏徆笑得更灿烂了,摇头道:“不会是他。”   禾氏摆出一副‘你想得太简单’的神情给苏徆,解释道:“别小看你晏表弟的手段,他发起狠来的架势你又不是没见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就是三五头老虎他一样能给——”禾氏没说出那个字,但眼睛里已经表示出“杀”的意思。   苏徆依旧坚持的摇头:“我自然知道他的手段,儿子的意思是指这事儿若换做他干,那丫头就不是简单地死在叶侯府门口了,反正尸体也送过去了,何不吊在门梁上又或者直接挂进他家老爷夫人的卧房门口。况且,晏表弟是不会故意让死尸穿着咱们府下人衣服的。”   “噢,你说的也有道理。”禾氏点点头,松口气。转而,她又有些纳闷。既然长子看得比她透彻,禾氏便再问了问苏徆的意见。比如为什么禾晏会故意妨碍她接待叶家的二太太。   苏徆摇摇头,劝母亲别去琢磨晏表弟的想法和行为,永远不会琢磨对,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琢磨魔怔了。苏徆表示他就从不会干这种傻事。   禾氏听儿子此言,觉得颇有道理。也便放开了,索性不去管。   ……   清玉心烦的时候,通常会通过练字来静心。既能锻炼自己的隐忍能力,还能顺便提高书法修为。今天,清玉便伏在案前写了一个半时辰的字。   大太太赶在午饭前带着丫鬟们来瞧清玉。清玉放下笔,陪着大太太饮茶。她注意到今日大太太带的丫鬟比较多,往常她来老太太这,通常只带四个小丫鬟。一般情况下,她房里的一等二等丫鬟,如绿屏、丹青等会至少留守一名在屋里,以便替她处理些临时来的杂事。   今儿个大太太却将她身边的一等二等丫鬟全带来了,一共八名,其中包括两名一等丫鬟绿屏和猫儿。清玉不常见这位叫猫儿的丫鬟,她负责主管大太太的私房和嫁妆的。一位能管理大太太金银财物的丫鬟,可见大太太对其的信任。   大太太客气的问了问清玉最近的近况,便将丫鬟猫儿招过来。“这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虽说你跟宴世子大婚的日子太后娘娘尚未敲定,我琢磨着也快了,不是明年,最晚也就后年开春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老人家盼着你早早的嫁进永安王府坐王妃。等你们大婚了,宴世子的封爵也该下来了,到时候你就是正正经的郡王妃,连我见了你都要行礼呢。”   清玉笑着应承,看眼站在大太太身边的丫鬟猫儿。   大太太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她拉住猫儿的手将其带到清玉跟前。“猫儿是我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丫鬟,她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说一句叫你大嫂子听了会不高兴的话,我教猫儿的东西都比她的多。这些日子你随着跟你大嫂子管家,必然学了不少东西,但到底跟自己做主母管事儿不一样,何况王府的事儿比咱们多多了。你身边也没有一个见过世面的,我思来想去,便决定把猫儿舍给你,有她帮衬着你,我将来也就放心了。”   清玉就知道大太太一进门就笑嘻嘻的说一大堆好话,便是准没好事儿。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要把她的亲信塞到自己的身边。   清玉开心的笑着点头应下了,随即起身拉着猫儿恭敬地称其为“猫儿姐姐”。大太太见状满意的点头,既然清玉对她的安排没什么抵触,她也就没话可说,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清玉送走大太太,回身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字儿没说话,笑着端起茶杯意欲饮茶。   猫儿叫了一声,连忙拿起清玉手上的茶,感受茶杯的温度。她脸色随即拉下来,对暮雪等丫鬟教训道:“你们怎么伺候姑娘呢,茶凉了都不知道换新,这会子天儿虽暖和了,可还没到夏日喝凉茶的时候!”   暮雪和众丫鬟们还没来得及消化突然降临到此的猫儿,便突然被训了一通。她们皆愤愤不平的望向詹四姑娘,求助。   清玉轻轻地笑了笑,紧盯着暮雪的眼睛:“猫儿说的没错,换茶是你们这些做丫鬟的本分,快去吧。”   暮雪“嗳”了一声,低头端起茶杯这就要去换茶。   “等等!”猫儿冷言一句,转而笑着和四姑娘商量:“她们既然犯了错,必要罚一罚,不然都会以为姑娘慈善好欺负,下次伺候的时候只会更加不经心。”   清玉侧首,抬眼看猫儿,嘴角微微翘起:“那你说怎么罚?”   “每人扣月钱一月,如何?”   “姑娘,这是奴婢的错,与其他人无关,要扣只扣奴婢一人的即可。”暮雪请求道。   “可不用你做好人,这屋子里的丫鬟人人有份,你看不见,她们也是看不见?咱处置可要公平。姑娘,您说是不是?”猫儿道。   她一句话,当即引起在场所有丫鬟心中的愤慨。   清玉点点头,笑道:“也对,见者有份。”   暮雪看眼四姑娘,委屈的低头行礼,而后乖乖的去换茶。缪嬷嬷才从外头回来,便听见院里的小丫鬟抱怨新来的一等丫鬟猫儿。缪嬷嬷也有几分气,抬脚进来,正看见四姑娘微笑着靠在案边,看着猫儿写字。   猫儿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写好了还笑着问清玉写的如何。清玉大加赞美几句之后,吩咐暮雪带着猫儿去她的新住处。   缪嬷嬷便顺势打发走其她人,合上门,便跟四姑娘说起悄悄话来。   “小祖宗哟,您不会真的打算如大太太的意愿,重用猫儿?”   “我若不重用她,还有第二种选择?”清玉收拾起猫儿练得那几个字,挨个瞧了瞧,字儿写得很好看,只可惜过于模仿字帖的隽秀之气,倒没了神韵。不过一个丫鬟能写出这样笔法的字,已是很不简单了。   “她祖上原来也是书香世家,到她爷爷哪辈儿就破落了。”缪嬷嬷解释道。   “嗯,是个厉害的。她是一等丫鬟,又是大太太身边的,说话自然有权力。你回头替我悄悄告诉暮雪她们,注意些便是。我尚且忍着呢,你们也得忍,还不到时候。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清玉嘱咐道。   缪嬷嬷当即明白姑娘的意思了,笑着点头。她就知道姑娘不会那么简单地顺从一个什么一等丫鬟。   清玉看眼桌上自己练过的一沓纸儿,吩咐缪嬷嬷叫人收拾了。她觉得乏,暂且回去眯一会儿。缪嬷嬷恭送四姑娘后,回头便和丫鬟春白收拾姑娘练过的字帖,所有的字按例都必须拿去焚烧掉。春白两只手一把抓,将桌上的废纸全搂起来。   缪嬷嬷见着猫儿的字帖,忙挑出来。一共三张,还是放在桌子上。   “哼,这小祖宗的字儿咱没有处置权,暂且先放着,问过之后咱们再处置,可不好再叫她拿着什么错儿。”   春白万分赞同缪嬷嬷的话,赶紧点头。   ……   孝王妃收了詹家老太太托人来传达的意思,私下叫人考察了那位今年的探花郎苏循,样貌和品行双优。孝王妃动了心思,反正她的宝贝女儿如今正值选夫婿的年纪,多一个选择也没错儿。于是,她便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王爷听。   孝王没意见,倒对詹仪的娘家颇有印象。“安国公府?本王记得是那个出了个庶女世子妃的府第。”   孝王妃笑着点头:“王爷如今可不好这么说了,人家算是挂在嫡母名下的嫡女了。太后她老人家认,咱就不要妄议。”   孝王嗤笑着点头:“上次灯节,咱宝贝女儿从宫里回来,可没少说道这位詹四姑娘。本王觉得她该个有趣儿的,明儿个相看,你顺道也把她也给本王叫来,本王倒要瞧瞧她是个什么特别的人物。”      ☆、第七十九章   孝王妃悟出王爷话里的意思,他这是想替女儿出气。平乐郡主上次在宫里受了气,回府后埋怨了几天。孝王妃倒觉得孩子们的事儿没必要去纠结,偏王爷爱女儿如命,总想护着她。孝王妃也管不了,只能无奈地的在心里叹口气,虽说她觉得王爷撺掇女儿这般计较人家不合适,但她总不至于去帮着外人说话。看来,她只能祈祷那个詹四姑娘自求多福了。   孝王府以赏花的名义,召急了一些世家子弟来府相聚。因孝王爷需要特别邀请詹四姑娘到场,孝王妃又张罗了几名世家贵女来,人数不多,苏瑞珠、詹清玉以及孙府的两姐妹孙瑶、孙琼。这次孝王府变相的相看,其目的并不仅仅在于詹仪的长子苏循,还包括其它四五个条件相当未定亲的世家子,如广陵候的嫡孙秦理也被考虑之中。当然,孝王府以免被外人说道,也请了一些无关的子弟来凑数,比如秦班、瞻礼、詹祀等。   孝王先在前院接待了苏循等子弟们饮茶,而后一边带着他们游园一边考校他们的学问。一番试探下来,孝王倒是对苏循、苏待兄弟以及秦理大家赞赏。当然,詹家的詹祀也不错,只可惜这孩子早订亲了。于是孝王在接下来就会特别关注这三名选中的人,他笑意绵绵的引众子弟进行第二次考校。   一行人踱步到王府的水榭旁,却见水榭之上挂着粉色的轻薄纱,如今正值桃花花落的季节,一阵春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带着缕缕香气朝着水榭这边吹来,仿若下了花瓣雨一般,美不胜收。正待这时,湖中的亭子内传来奏乐声,轻纱撩起,三名身姿妖娆的女子翩翩起舞,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众子弟们眼睛都看直了,恍若之身梦中,情难自已。   孝王笑眯眯的看着众子弟的神情,乐呵呵的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遇此等佳人,哪有不欣赏的道理,你们都随我来。”孝王说罢,带着众人顺着水榭朝湖中心的走去。   待众人走进了,细观次三名舞女倾国容貌,愈加挪不开眼。孝王招呼众子弟在早已备好的酒桌边坐下,边喝边聊。守在停中的丫鬟们连忙上前侍候,唯有屹立在对面的两名丫鬟站原处不动,其中一名还其丑无比。   秦班见了,拉扯一□边的弟弟秦理,嘴角带着贼兮兮的嘲笑,小声叫她往丑女那边看去。秦理瞧了一眼,无奈地嗤笑一声。“平日见就是个丑的,再与这三名天仙般的美女相比,更丑了。”   “就是,丑的人想吐。你说说,王爷请咱们赏舞,怎么弄了这么两个丑丫头在这。”秦班叹道。   “或许是王爷觉得有了对比,会显得她们更漂亮。”秦理无所谓的一笑,转而问身边的苏待是不是这个道理。苏待的心根本不在这上,刚刚也在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也不管秦理怎么说的,就敷衍的点头称是。   苏循在一边听得清楚,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将手里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候,孝王妃带着清玉等似乎也在游园,走了过来。孝王妃一到,孝王便当即招手示意舞女退下,那两名丑丫鬟也跟着退下了。   众世家子弟不见平乐郡主,有些纳闷。不过王妃和王爷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倒也不敢问。王妃带着人,在对面新摆的一桌子坐下来,笑着跟孝王提议让大家玩游戏。   王爷赞同,反问王妃玩什么。   “不如就玩个简单地,对句。”平乐郡主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赶来。孝王妃看着她微微蹙眉,眼里有责怪之意。平乐郡主立马收了脸上灿烂的笑,转而微微改为淡淡的微笑,斯文的坐在母亲孝王妃身边。   “好!就对句子,输了的人自罚三杯,你们可别怪本王带着他们欺负你们!”孝王笑道。   平乐郡主反驳道:“父亲,您别忘了一句话,巾帼不让须眉。”   众子弟闻言,连连向平乐郡主投以赞叹之意。坐在这边的小姐们也是个个心高气傲有才华的,本就不服气孝王所言,听平乐郡主此话,皆有认同感,对其投以支持的目光。   平乐郡主得了人心,一时畅快,主动开头阵,出句子,然后由孝王随机点人负责回答。答出者,在重新出句子,由孝王妃邀请这边的女孩子回答。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不会特意为难没想好的人,心中有答案的只要抬首朝负责点名者那儿看一下,做一个示意即可。   清玉心不在焉的听着男女对句,思绪早飘到别的地方去了。苏瑞珠开心的对了几个句子之后,拉着清玉的手,问她怎么不试着玩一玩。   “对方出的题又不难,清姐姐对着玩儿呗。”苏瑞珠劝道。   清玉淡淡的笑了笑,小声对苏瑞珠道:“你信不信?我就算想对,也没机会。”   “嗯,不信。”苏瑞珠疑惑的看着她。   此时,轮到苏待出句子,他特意看了眼清玉,说道:“荷芰轻薰幄,”   平乐郡主立马看向孝王妃。孝王妃笑着对她点点头,便听平乐郡主道:“鱼龙出负舟。”1   第一轮结束,孝王判了平。接接下来这轮,孝王特意嘱咐大家要出难得才好。先指了苏循出句子。苏循起身,眸子不动声色的扫过对面的人,最后望着岸边飘落的桃花,竟吐出一句:“登东岳,观冬月,冬月悬东岳,冬约东岳 。”   苏瑞珠偷着乐,“我知道这招,叫虚晃一枪,他让我们以为他出的是和桃花有关的,声东击西。”   “你看,”清玉小声嘀咕,她抬首看了孝王妃。孝王妃犹疑了下,看向孝王,点了苏瑞珠回答。   苏瑞珠根本没料到会被点名,略懵的站起来,摇头表示不会,被罚了果酒三杯。苏瑞珠红着脸坐下来,俏皮的撅嘴埋怨清玉不帮她。   “这里数你年纪小,对不上来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再说对方是你堂哥,你怕什么。”清玉劝慰苏瑞珠之后,见她还没有缓过来,低声笑着解释,“其实那句子我也不会。”   “那你抬头?”   “我说过,不会有人点我的。”清玉解释道,从她踏进孝王府之后,除了苏瑞珠,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一般。所以她知道,这会子的对句也肯定会自动忽视她。玩这种把戏,无非是想她难堪受挫,以致心情抑郁。可惜她们用错方法了,若是对付总被捧在手心里的世家贵女或许游泳,但对于她来说,她原本就生活在“被忽视”的状态之下,毫无落差之感。   “和我的打赌,你输了。”   “哎呀!”苏瑞珠摆出一副我真倒霉的表情,逗得清玉一乐,她也乐了。苏瑞珠已经有点明白了,瞅一眼坐在前头的平乐郡主,低低的冷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丫头心眼这么小,以前她也对付过我,后来我仗着年纪小朝她脸挠了她一下,吓得她再不敢背地里欺负我了。”   清玉笑了笑,握住岁瑞珠的手。   对于这次女婿的甄选,孝王心中几乎已经定下答案了。转移注意之后,他闲着没事儿就趁机暗暗观察詹四姑娘。本来这次比试,他答应了女儿,要对詹四姑娘‘冷照顾’。不过显然,她宝贝女儿出的主意不奏效,那丫头即便没人理会,也依旧悠哉自在,丝毫没有失落神情。   平乐郡主似乎发现清玉和苏瑞珠聊得不错,她突然笑着起身拉起苏瑞珠,让她到自己身边坐,将孙家姐妹隔在清玉与苏瑞珠中间。   清玉忍着笑,却不自觉得抿起了嘴角。她怕自己忍不住,端起茶杯假装饮茶。   孝王见到这一幕,心里大大的叹口气,不得不说,他的宝贝女儿跟人家比起来,气度大败。此刻,忽有一侍卫匆匆来报,宴世子来了。   孝王一愣,惊讶的看着报信儿的人。“他来做什么?”   “宴世子说有要事传达王爷。”   王妃闻言心料不好,直言道:“正好我们也玩累了,王爷尽管先处理公事,我带着她们先去瞧戏了。”孝王妃带着人才走到岸边,就碰见身穿玄色素软缎锦衣的禾晏匆匆而来。   禾晏对孝王妃行了礼,目光扫过众贵女们,而后清冷的目光紧盯着孝王妃,笑道:“您真是好兴致。”   孝王妃微微发愣的看着禾晏,不懂他这话外的意思是什么。孝王见他们碰上了,心道不妙,率先快步走了过来。“宴世子找本王有何事呀?”孝王昂首挺胸,架子端的十足。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替皇上捎一句话,让您速速进皇宫。”禾晏说完,见孝王点头走了,突然笑着补充一句:“呃,差点忘了,刚才在来的路上碰见点意外,耽误了些时候。”   孝王顿住脚,黑着脸回头看禾晏。“什么意外?”   “如今京城真是不大太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悍匪强抢本世子的马车。王爷,您也要当心了,匪流之辈可不管您是不是刑部的,也不知道您管不管得了这皇城治安。”禾晏弯嘴一笑,扬起下巴嘲讽道。   孝王沉住气,晓得禾晏在故意讽刺他。他只抓重点问:“你到底耽误了多久?”   “没多久,”禾晏敷衍一句后,见孝王还瞪着他,转而问身边的侍卫:“你说,多久了?”   “回王爷,约莫有一个时辰了。”侍卫心里苦,万万不想在此时此刻掺和到王爷和世子的争斗中。他低着头,匆忙回道。   孝王气得吹胡子,指了指禾晏,无话可说。哼了一声,转身迈着大步匆匆的走了。孝王妃听此言,也担忧孝王的安危。   孝王妃叹口气,为难的对宴世子道:“你这孩子,这回闹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禾晏看眼清玉,目光转而在孝王妃和平乐郡主之间徘徊。“这话还给王妃比较合适。”   “禾晏!你太无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意思我故意趁机欺负你的世子妃了?我才没有你这么小肚鸡肠!不信你问她,我今天请她来对她做什么没有。”平乐郡主气不过禾晏戏弄自己的父亲,破口骂道。她情绪激动,声音自然有些大,那些随之走过来的世家子弟们都听见了。微有些尴尬,不过在面上还都装的过去。   禾晏闻得此言,冷笑一声,他根本勿需回答,平乐郡主的话里就有答案了。   孝王妃赶紧扯了下平乐郡主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言辞。平乐郡主意识到不对,闭嘴不出声了。孝王妃随后叫人引众子弟去找自己的长子,她则领着禾晏跟平乐郡主去别处说话。平乐郡主回头瞪清玉,叫她也跟过来。   苏瑞珠见自己的晏表哥在,很安心,打了个哈欠装困,直接跟孝王妃告辞,孙家姐妹趁机也告辞了。   “你说,我欺负你了么?”平乐郡主一脸委屈的瞪着清玉。   禾晏厌恶的皱眉看平乐:“你何必咄咄逼人。”   “宴世子,今天的事儿你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我们不过是邀请詹四姑娘过来一聚,引她多认识些朋友罢了。”孝王妃道。   “禾晏,你故意来搅和我!”平乐郡主喊完,委屈的掉起了眼泪。长这么大,她从没这么丢人过。“刚才我那声吼都叫人听见了,以后还不得落个泼妇的名声。”   禾晏冷笑一声,没有丝毫同情之意。平乐郡主本来就是个泼妇,本性根本掩藏不住。   清玉看着这几人闹腾,有点头大,真想走。不过,宴世子刚才那是替她报仇?可是以他的身份得罪了孝王爷,恐怕……清玉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别人造成负担。其实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她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好。   禾晏似乎听见了清玉心中所想,看着她道:“你先回去吧。”   清玉感激的点点头,冲三人行礼,转身告辞了。   平乐郡主却不干,欲阻拦,被孝王妃拦住。孝王妃不解的看着禾晏,“往日我们没和你打过什么交道,宴世子今日何至于此。王爷素来与人和善,没有和谁结仇的意思。”怠慢了圣意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几年孝王府因权势扩展,受到了皇上的忌讳,就怕落人把柄。   “王妃解释这么多,心虚?”   “放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孝王妃见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我是来传口谕的,你们别惹错人了。”禾晏阴冷的瞪着这对母女,转身告辞。   孝王妃盯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冷笑。她知道,宴世子最后那句“你们别惹错人了”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随便惹他和他的人。   “他什么意思?这还了得!我这就进宫跟皇帝哥哥说,他故意设计拖延父亲进宫时间。”   “傻孩子,你说不清。”孝王妃解释道,“一旦宴世子真能证明他遇过劫匪,你父亲迟到的事儿可以解释明白了,但劫匪的事儿就罪大了,别忘了,你父亲人在刑部,主管京城治安。”   当年叶侯府长房父子被匪徒双双虐杀的事件对朝廷造成的恐惧和羞辱仍在,在皇帝面前最好不要提‘匪徒’两个字为妙。   平乐郡主似乎有点明白孝王妃为什么忌惮那个宴世子了。太后娘娘宝贝那个宴世子的身体,若是她老人家听说宴世子遭遇危险,肯定会逼迫皇帝降罪的她父亲。父亲虽是先帝的亲弟弟,但与其关系并不要好,更别说跟当今皇上的关系如何微妙了。   “孩子,咱们虽是皇族,富贵之家,却也不能只手遮天。你或许还不知道,近来朝廷有很多参你孝王府的折子,你父亲硬给压下来了。这种时候,咱们最好不要惹事儿。”孝王妃说后话的时候有几分夸张,其实参王府的折子就一本。孝王妃看不惯女儿日益嚣张跋扈性格,希望女儿能收一下性儿,有个闺房女子贤良淑德的样儿。   平乐郡主闻得此言果然消停了,乖乖的点头,听从母亲的吩咐。而在此时,孝王爷正老实的立在大殿中央,忍受皇帝劈头盖脸的责骂。皇帝责备够了,太监通报说宴世子到了。皇帝招呼禾晏进来,软下口气问他有何事。   孝王担忧的动动眼珠子,余光瞟向身边的禾晏。   禾晏温润如玉的笑着,对皇帝直言:“臣是来给孝王爷说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2来自百度古诗词 79 第80章 孝王闻得此言,心更加颤悠了,一脸怀疑的看向禾晏,琢磨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坏点子想陷害他。 “说!”皇帝面色不改,威严十足,殿中央站的俩人谁也没看。 “臣在传旨的半路上遇见一件趣事,耽误了消息送达。”禾晏道。 皇帝轻笑一声,打眼瞧禾晏。“有趣?得幸今日没什么紧急要事,否则你的有趣给朕带来多少损失。禾晏,可是你自报奋勇的要替朕传旨,胆敢半路怠慢了朕的之意。你莫非仗着太后宠爱,目中无人了,眼里连朕都装不下了?” “臣不敢。”禾晏的声音平静如水。 皇帝冷哼一声,斜眼打量禾晏。默了会儿,见对方不肯主动说,他才咳了一声,问他路上到底遇见了什么趣事。 “一群乞丐欺负一个小要饭的,” “什么意思?”皇帝插话,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寒意。难道禾晏在讽刺他没有勤政爱民不成? “他们挡了臣的路,臣便叫人打跑他们。” “噢,原来如此。”皇帝轻笑一声,他还真多想了,这个禾晏什么时候同情过别人。 “那个要饭的见臣是个贵族,起了歹意,竟躺在臣的车轱辘底下不肯走,逼着臣留下她。何等的刁民!臣当即命人将其送到官府关押,那厮为保命,竟扯嗓子喊说,她清楚当年叶溶父子的死因。” “叶溶父子?听着有点耳熟。” “皇上,那正是叶侯府的大房,曾袭爵一等男的叶溶,十几年前因路遇悍匪,与其长子双双丧命于匪徒的利刃之下。” “噢,对。”皇帝点头,当年这案子威震朝野上下,还引起了世家大族们的不少恐慌。虽然朝廷出动最精良的部队和官员破解此案,凶手却一直没有落网。皇帝听到此时,眼睛里燃起几分兴致,他微笑着看禾晏,叫人给他赐坐,命他细细将来。 “这件事涉及朝廷命官,臣未敢多问,倒是她口中所言的另一个消息令臣觉得颇为有趣。她说她认识那个挺尸于叶侯府门外的女子。” “噢?果然很有趣。”皇帝低低的笑起来,当即询问禾晏此人在哪儿,命其将人移交到刑部速速审问。可巧在刑部办事的孝王也在,皇帝就直接将此案交给他处理。皇帝表示对此事的浓厚兴趣,特别交代孝王一定要细致从严清查,最好是能将十几年前的那桩惨案翻查清楚,也好让九泉之下的叶溶父子瞑目。 孝王见皇帝忘了前话,还对他委以重任,心里终于松口气,乖乖的上前领命,十分自信的允诺自己一定可以破案。 皇帝见他此状,越加赞赏,笑眯眯的告知孝王可以尽可能动用一切资源,全国的官员都可以为他这件案子铺路,只要他能将当年的匪首拿住绳之以法。 孝王被赋予了大权,自然高兴,感激的看一眼禾晏,同他一起退下了。二人出了殿外,孝王便摆出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背着手,脸望着天。 “算你小子识相,挽回了局面。本王念在你去世父亲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禾晏轻笑:“孝王爷真会说笑,难不成您真打算跟我这样年纪的‘孩子’计较?多掉价。” “你——” “孝王爷好走!”禾晏木着脸抬手作恭送的手势,见孝王走远了,他方转身欲往东宫去,却见太子爷狄玉就站在不远处的朱漆柱子后。 狄玉见他看见自己了,嬉笑一声,往柱子后闪了一下,才走到禾晏跟前。“本太子可不是有意偷听。” 禾晏冷冷的看他一眼,没吱声,继续往前走。 狄玉跟了上来,笑问他:“你怎么把这种能邀功的大案子给孝王办,交给本太子啊,将来我立了功还有你的好处不是。” 禾晏没说话,停住了脚步,决定不朝东宫的方向走,转而往四和殿的方向去。狄玉拦住了他,问禾晏怎么突然改主意不去他那儿了。 “耳朵有点累。”禾晏道。 “哼!”狄玉无奈地冷笑一声,拉住他道,“你找皇祖母做什么?” “谈婚事,备聘礼。”禾晏简洁的回道。 “对对对,你该是时候给我娶舅母了。那我不耽误你,你去谈你的终身大事,可前提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把那么好的活儿让给了孝王?”狄玉不服气道。 “因为孝王比你还笨。”禾晏懒懒的看他一眼,口气平静道,“杀害叶溶父子的凶手不简单,当年破不了,如今一样破不了。谁接这案子,谁就等着倒霉。我倒没想到你有这心思,是不是最近太走运了,想换个法子倒霉一回玩?” “不不不,你还是快去议亲议亲吧。”狄玉慌忙道,而后接着补充,“聘礼不够的话我这有,你要什么随你拿。” “是我娶妻。”禾晏淡淡的抬眉看他一眼,随即转身直奔四和殿去。 狄玉嘿嘿的笑,摸了摸鼻子。也对,他娶妻自己出聘礼算怎么回事。狄玉无所谓的摇摇头,手搭在贴身小太监的胳膊上,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的晃悠回了东宫。 再说孝王,以为领了个好活儿,兴高采烈的回府给王妃和女儿报了平安。孝王妃得知宴世子是虚晃一枪,也就安下心了。“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咱们孝王府上下最好低调行事为妙。” “王妃且安心,今儿个进宫还有一件好事呢。”孝王遂把刚领来的任命说给妻子听,而后招来那名从禾晏手中交接来的小乞丐,孝王命人带着她下去梳洗一番,再送去刑部看守。 那些世家子弟尚在王府中未走,孝王需先去那头瞧一遭。在孝王临走前,孝王妃先多嘴问了问孝王心中的女婿人选到底是谁。 平乐郡主坐在一边红着脸低头,竖着耳朵对准父母二人所在的方向。 孝王看眼害羞的女儿,一乐,对上孝王妃的眸子。他将孝王妃拉到一边,小声询问她。“咱们的宝贝女儿今天相看之后,是否有了中意的对象?” “咱们家已经算是大富大贵了,不求别的,只求那孩子贴心懂事,懂得照顾咱女儿。如今这些年纪轻的世家子,哪个不是风流纨绔。今日难得遇见一位才貌双全的孩子,性子又十分稳重,不贪恋女色,自然选他最好。” 孝王听着孝王妃的描述,正和自己心里中意的那名人选一般。试探的询问她:“是不是那个苏循?” 孝王妃会意的笑了,勿需点头,已经让孝王明白答案了。 孝王也乐了,示意王妃安心,他也是此意。孝王往外走的时候,自觉地脚步都轻飘了不少,今日真所谓是双喜临门了。 苏循、苏待、秦班等世家子在孝王府世子的组织之下玩投壶,玩乏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在这;因要等孝王归来才好告辞,只得无聊的坐在屋子里闲扯。 秦班见弟弟秦理闲来无趣,拉他坐在偏僻爱 @ shu # 楼 % 整 * 理 的一角,小声问他:“今日同苏二姑娘走在一起的那位蓝衣美人,就是詹家四姑娘么?” 秦理嫌弃的看秦班一眼,警告其道:“大哥,你可别乱起心思,人家是宴世子妃,咱们可得罪不起。” “知道知道!”秦班不耐烦的回道,心里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永安王府便选在此时节,择吉日下聘。 永安王府下聘的时间与别家大有不同。送聘礼的队伍在太阳刚刚升起之时便到了安国公府门口,媒人笑着将礼单递给一脸睡意未退的大太太,而后便规矩的后退一步,立在那里岿然不动,连她脸上挂的笑都好似定住了一般。 大太太早前准备和永安王府结亲的时候,便忖度过鬼世子说不准会有什么怪异之处。然自从詹府与其接触之后,大太太倒渐渐觉得鬼世子没什么可怕,比平常孩子凌厉了点而已。然而今天,她算是真真正正尝到什么叫‘诡异’了。她稳住自己的状态,打开礼单,仔细阅览了一遍。鉴于上回大太太寿辰永安王世子送的重礼,她当时便顺势推敲起王府的聘礼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必少不了的。可是,此时此刻,当她打开礼单,看着上面只写了一指多长的物品清单,内心全部被错愕和惊讶占据。 大太太抖起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太不和善。她握紧礼单,勉强挂着微笑带媒婆前往老太太屋中。老太太刚刚洗漱完毕,就听说送聘礼的来了,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不悦。大周朝的聘礼一般都会选择在下午进行,永安王府或许习惯不同,想早点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叫她们提前有个准备。如今可倒好,全詹府上下,没有一个知道永安王府会在天刚亮的时候登门,愣是把她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太太隐忍着怒气坐下来,接过大太太递来的礼单,当她看到内容之时脸顿然黑了下来。这上面的写着的东西真是聘礼?礼单里的这几样寒酸的东西是按照世家下聘中最低的标准走的,说白了,贵族之中还没人下聘会小气成这般。至少男方的聘礼也算是代表着男方的脸面,纵是男方不喜欢女方,也不可这般打自己脸的。再说永安王世子之前表现的分明很中意清玉,而且在她和大儿媳生辰之时,也算是出手大方,怎么到下聘这突然变得小气了? 第81章   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在伸脖子的时候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不说,更叫人羞愤难当。他们堂堂安国公府,往外嫁王妃,收到的竟是这等寒酸丢人的聘礼,情何以堪! 老太太深吸口气,艰难地扯起嘴角吩咐大太太招呼媒人即可。她则以头疼为借口,叫丫鬟们先扶她离开。老太太就在屋子里生闷气,恨不得把死了的永安王挖出来告一通状。 大太太已经在短时间内整理好了思绪,摆出一脸灿烂的笑颜,她从容有度的点查了聘礼,招待媒人,打赏……一切打点完之后,大太太来到老太太的卧房内回话。 老太太听大儿媳办的麻利,心中稍稍平衡了些,她总不能比不过一个小辈。老太太皱眉,沉住气,方询问大儿媳什么意见。 “母亲,我这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大太太脸色沉下来,流露出犹疑之色。 “别卖关子,直说!”老太太心情不佳,没什么耐心烦。 “民间有个说法,过礼厚薄决定于出嫁女。便是说娶什么样的人,就送什么样的聘礼。媳妇觉得,世子爷或许只是瞧上了咱家四丫头的美貌,故而在先前表现的很热忱,不过,他还是有些嫌弃她的出身,在送聘礼这儿走了规矩。”大太太分析道。 老太太合计了她话里的意思,觉得十分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如今除了这个解释,她找不到第二个理由。她本以为这位宴世子与世人有所不同,见解独到,眼光老辣,原来他也不过和俗人一般,计较了她家四丫头的出身。老太太本指望着清玉嫁进王府之后,或许能博得世子爷欢心为娘家争光。看来自己之前所料想的,太轻易了。 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她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冷静的分析如今的形势。 大太太见老太太的恼怒似乎平息了,试探的询问她:“那四丫头的嫁妆……” “你看着办吧,聘礼在那放着呢。”老太太语气不善道。 大太太闻此言,乐呵的勾起嘴角,利索的点头,起身告辞。当她要走出们的时候,老太太又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叫四丫头搬回去吧,住的离你接近点,你也方便教她管家。” 大太太愣了下,随即笑着应和:“正是呢,本就想和老太太说这事儿,怕您舍不得她。” 老太太满意的对大太太笑道:“还是你孝顺,且去吧。” 大太太笑着应下,这才走了。出了门,转身就到厢房去,清玉正在里屋穿戴。大太太没叫人通报,直接招来丫鬟猫儿吩咐两声,便走了。猫儿赶紧吩咐暮雪等丫鬟收拾好东西,她这就伺候四姑娘搬回自己的院儿去。 缪嬷嬷得了消息,找借口把猫儿支开,忧心忡忡的进屋和四姑娘发泄不满。从王府的聘礼到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冷漠无情,还有猫儿的得势猖狂。 清玉静静的听着缪嬷嬷讲完,笑道:“聘礼的事儿没什么,王府走的规范,我们也就不要妄议了。至于猫儿,早和你们说过,耐心等。” 缪嬷嬷见四姑娘如此平静,倒觉得自己刚才那般失礼有些丢人了。缪嬷嬷歉意的跟四姑娘赔了不是,然后吩咐众人就照着猫儿的吩咐搬东西回去。 走之前,清玉还是照例去给老太太请安,大丫鬟巧雁先出来见她的,声称老太太头疼不必请安了。清玉笑了笑,无所谓的从老太太屋里走出来,带着人回了她原来住的小院。丫鬟们的兴致都不高,皆觉得老太太把她们赶了出来,失宠了。 清玉还挺想念她原来的小院,她一个人住也好,舒坦随意,平日安排什么人出去也方便,免得防备老太太房里的人。 猫儿忙里忙外的打点好一切,就来伺候清玉,给其奉茶。 “四姑娘,咱们今后行事该谨慎些了。王府那指靠不上,老太太也把咱们打发回来了,以后还得靠着大太太。大太太对姑娘可是真心疼爱的,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姑娘您想想,她短过姑娘什么没有,可曾跟姑娘红过脸没有?” “母亲自然待我极好的。”清玉笑了笑,叹道。 “这就对了,姑娘可得清楚着府里头谁对你真心好,切莫信错了人才好。我多嘴说这么多,也是为了姑娘以后好。太太既把我拨给了姑娘,以后我便跟姑娘是一块儿的了,姑娘好我就好,我必会一心一意的伺候姑娘的。”猫儿掐准时机表忠心。 清玉抓住猫儿的手,拉着她坐下。笑着把头上的一只金钗拿下来,簪到她头上。猫儿见四姑娘信了她,还得了便宜,乐得跟什么似得,继续掏心掏肺的跟四姑娘分析形势。清玉刚搬回这院儿,院子因空久了,到出可见灰尘。清玉便把收拾房间的重担交给猫儿,吩咐她领头带着人去办。猫儿刚给清玉表完忠心,自然会一心一意的去做活计来证明自己的话。 卧房先收拾好了,清玉便坐在这儿歇息。趁着猫儿忙东忙西的功夫,缪嬷嬷将打听来的聘礼清单报给清玉。四京果、四色糖、帖盒、香炮镯金……这些都是聘礼里必不可少的东西,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恰好卡在最标准的规范上。 清玉觉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了笑。 缪嬷嬷却不高兴,拉长脸,悲戚的盯着四姑娘。缪嬷嬷真纳闷四姑娘这时候怎么会笑得出来。这些聘礼不就是用来娶她的谢礼,太便宜了。缪嬷嬷还想抱怨,可又怕惹四姑娘烦了,上牙轻微的咬着下唇,忍住不说。 …… “啪!”太后刚端起茶碗,听了蓝公公声停下了,纳闷的瞧他。当她得知礼单上的东西就这么多时,气得丢了手里的茶碗。 “太后娘娘息怒!”蓝公公忙跪地认错,心里却叫苦。这真不是他的错,又是宴世子擅自做主干的好事儿。 “宣他进来见哀家。”太后皱眉气愤道。 不大会儿,禾晏便出现在太后的跟前。禾晏早前就和太子狄玉约好了见面,刚好他乘车到宫门外,就被太后派来的人直接请到了四和殿。 太后见禾晏来的这样快,以为他又和以前那般早有准备,更加不满了,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以前又不是没被这孩子的恣意妄为气过,哪次不是她说,这孩子就有一百句无可辩驳的理由等着她。这样的事多的令太后都不记得一共有多少件了,后来,太后就有了这么个后遗症,一跟禾晏理论的时候,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因太后明白,她说什么都是白说,说什么都会被这孩子驳回来。没法子,这都是她自己惯出来的,她也甘愿受着,谁叫她的娘家就剩下禾晏这一棵独苗了。 太后忍了一遭儿,收起手,冷眼问他这回又有什么理由,叫他痛快的先说。这回太后倒想先听听禾晏的理由,她也想试着找漏洞反驳他。 “侄儿又惹皇姑母生气了?”禾晏不解的看着她。 太后见禾晏竟和自己装无辜,气道:“怎么,哀家的好侄儿这回换套路了?” “不明白皇姑母在说什么。”禾晏轻笑道。 “瞧你干的好事,我问你,你是怎么给詹家送的聘礼?”太后终忍不住,直接责问禾晏。 “按皇姑母的吩咐,今早儿天一亮就让媒人上门去送了。”禾晏谨遵太后嘱咐的,按照禾家老家的习俗,要在天亮之时送聘礼。 “哀家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你聘礼的礼单!”太后高声强调道。 禾晏奇怪的看着太后,反问她有什么不对。 太后见其这般理直气壮,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索性也不顾忌什么,直接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人家詹四姑娘。 禾晏蹙眉,“当然喜欢,不过,这跟侄儿送聘礼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说你不满意她的身份了,嫌弃她是姨娘生的?就算这样,你也不能送这样薄的聘礼羞辱人家。当初这门亲事是哀家给你定下的,你这么办,也叫哀家跟着丢脸了。”太后气道。 “侄儿从没计较过她的出身,不明白皇姑母到底在气什么。”禾晏颇觉得冤枉,一大早儿的,皇姑母何至于玩起了无理取闹。 太后听禾晏的意思是指什么都满意的,她就纳闷了,问禾晏到底为什么会送那样的聘礼。 “大周《户婚律》第七条。”禾晏回道。 “啊?”太后蹙眉看他,没听懂。一旁站着的蓝公公连忙小心翼翼的解释世子爷所言的,是指大周国律例中有关聘礼的规范。 太后恍然大悟,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也听过别人谈论过聘礼的事儿。律例中,对于世家大族的婚嫁确有基本的规范描述,但聘礼这东西自古以来都代表着男方的诚意,世家娶妻自然都会在规范之上丰厚许多,既给女方长了面子也能彰显家族的实力。禾晏按户律上的规矩来没错,但全照着规范来就太薄了。 禾晏听了太后的解释才明白。“原来如此。” 第82章  “你竟然不知道聘礼可以加厚?”太后见禾晏似乎是真的不懂,惊讶的问。 禾晏点头:“从没人和我说过,怎么知道?” 太后恍然大悟,禾晏自小便一人住在王府,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奴才,唯命是从,自不会多言;而自己和妹妹照顾他的时候,也不会无聊到跟他提女子婚嫁的事儿。难不得他不懂!太后直拍大腿,心里这个后悔,先前禾晏主动请求她置办聘礼时,她光顾着高兴应下了,竟没有考虑仔细。在太后眼里,禾晏一直是个办事周全的孩子,所以她顺势以为这孩子的婚事自己会办好,倒疏忽了禾晏所过的生活跟别人大有不同的情况,宫里的情况他清楚的很,但民见习俗什么的他半点都不懂。 太后想责怪禾晏置办聘礼的时候该跟有经验的人打听,转念一想,以她侄子的性儿怎么可能张口求人。说到底,还是因他侄子一个人活得可怜见的,过于孤独才会如此。 太后叹口气,怜悯自己侄儿孤苦的身世来。“你也别急,咱们再弄些东西补上就是。” “既然聘礼已经送去了,哪有再补的道理,您说的,过了吉日吉时再送就不吉利。”禾晏面色平静的解释。 “是这个理儿!”太后点头,鉴于她的乖侄子几次婚事不顺,这方面还是应该特别小心才是。“那以后咱们多补偿她就是了。” 禾晏笑着点头。“倒不失为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太后不解的问他。 禾晏没说,反而笑着作揖和太后告辞了。太后听说他有事找太子,便点点头不强留他了。 是夜,猫儿按例到太太处汇报四姑娘的情况。大太太听说了今日猫儿的表现,满意极了,对其大加赞赏,大方的赏她十两银子。猫儿笑着接过银子,嘴角的笑却有几分尴尬,她没想到大太太这次出手竟没有四姑娘大方。不过,多得一点是一点,她可不带嫌弃钱少的。 大太太眼尖的发现猫儿的神情有异,提醒她道:“猫儿,且别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奴婢省得,不管奴婢身在何处,奴婢心里只有大太太一个主子,若有异心,奴婢不得好死。”猫儿发誓道。 “乖,”大太太满意的眯着眼笑。 猫儿转转眼珠子,主动跟大太太提议:“如今四姑娘搬回来自己住了,奴婢干什么都方便着,太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大太太瞧一眼猫儿,摇头,打发她快回去,免得别人发现她‘出恭’太久。待猫儿走了,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绿屏凑了过来。 “太太,四姑娘已经暗地里养好了身子,如今老太太把她赶了出来,咱们是不是可以不趁此时机……” “不用!”大太太口气严肃的否决了绿屏的提议,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在贵妃榻上,然后继续说道,“她身边的女御医可不好惹,再说,我还有更多的期望在她身上呢,这孩子说不准是个可造之材。” 绿屏见大太太脸上挂着一抹自信的笑意,心知自己多嘴了。她相信自己的主子必是早有了英明决断,遂聪明的选择闭口不言。 这一日阳光正好,风和日丽。大老爷詹佑交给清玉一个好活儿,请她帮忙晒书,并允诺他若看中了他书房里的任何书籍都可随意带走。清玉明白大老爷得知她爱读书,故意给她机会拿书的。机不可失,她当即带着人去大老爷的书房之内搬弄书籍,铺排在院中晾晒。 安国公府袭爵的大老爷有一座单独气派的大院,乃会客之所,多余的房间也会用于陈放书籍。清玉来之前,詹佑早安排嬷嬷打发走无关人等,此原内外通行的只允许女眷。清玉高兴地跟丫鬟们一起翻书晒书,遇见合心意的,她就把书放在她开辟的那块小地方单独晾晒,晒好了她也方便直接拿走。 说来也巧,这一日孝王府应下了詹仪的求婚。苏循和平乐郡主的亲事也算是口头约定下了,孝王当天下午便派人进宫上报了太后,回头只等着指婚旨意下达即可。 隔日,詹家大爷瞻礼在老太太的意会下,先行邀请了苏循过门庆祝,顺便也叫齐了其它的世家兄弟。众子弟们便以庆祝苏循订婚为由,各点所好,胡吃海喝了一通。 酒至半酣,秦班晃晃悠悠的离席,声称去出恭。他溜出屋之后就立马精神了,趁机跑到詹家园子里闲逛。秦班走着走着就见一座小院,小巧精致,一瞧就是姑娘家住的地方。秦班一乐,从袖子掏出一张纸条来,手握着它直奔此院的后门而去。他在门口等了半晌不见人,就探头往院子里瞧,里头竟然悄悄地没有一点响动。秦班转转眼珠子,一乐,推门进去了,他蹑手蹑脚的绕过下人房,没有碰见什么人,胆子渐渐大起来,直接朝正房去。一路上还是没见什么人,秦班胆子更大了,趁着院里没人的功夫直接蹿进了正房。 屋中央正站着一位身姿玲珑的姑娘,穿一袭香色锦缎裙,正背对着他。秦班盯着她微微翘起的屁股,咽了咽唾沫,心痒痒的当时就忍不住了,扑上前去抱住了她。 “啊——谁!”猫儿大叫,抓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使劲儿往身后打。 秦班被打的嗷嗷直叫,连忙松了手。猫儿转身去看这个敢对她对手的人,竟是秦大爷。猫儿万分惊讶,他怎会来此地? 秦班见此人竟不是詹四姑娘,吓了一大跳,随后慌了,转身就逃跑。 缪嬷嬷一路尾随猫儿回来,本来她正躲在树后观察,突然听见声响,她就跑出来看情况,正看见从院子里跑出来的秦大爷。缪嬷嬷惊讶之余,灵机一动,故意撞上了慌不择路的秦班,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呦的叫。 秦班吓得退了几步,又怕被认出来,捂着脸跑了。 缪嬷嬷起身边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朝秦班消失的方向瞧去。不大会儿她听见有脚步声,赶紧又躲起来。却见舒大爷过来了,他是从院子后门的方向走过来的,左瞧右瞧似乎在找人。戴舒站了一会儿,他没瞧着谁,就转身打算要走。可巧猫儿哭着从院里头跑出来,她哭得泪眼婆娑,看见前头的男子二话不说挥起鸡毛掸子就打。 戴舒被突然袭击,后背抽的生疼,却也没叫,而是往前快破了几步,转身看是谁。他惊讶的看着打他的丫鬟猫儿,脸上有几分不解。 “姑娘,在下来此地并没有恶意,我是随大表哥来的,如今却找不到我那表哥了。” 猫儿听声不对,用袖子擦一把眼里的泪水,才看清眼前的男子竟是舒大爷。就是那个俊美无比的舒大爷!猫儿有些激动,她止不住的哭。戴舒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正准备告辞,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撞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的腰际被那丫鬟紧紧地搂主了。 戴舒惊讶的看着对自己投怀送抱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似乎……不好吧。” 猫儿似听了戴舒的建议,松了抱他的两只胳膊,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朝园子的方向奔去。二人在一处山石环绕的僻静之处停下来。猫儿向戴舒开心的介绍这是她的秘密之所,以前她受了什么委屈都会跑这里偷偷地哭。 戴舒见猫儿也是个受欺负的人,感同身受,对其态度更加温柔了,好言劝慰她不要难过。 猫儿感动的点头,她敬仰的抬首看着戴舒毫无瑕疵的玉面。“好似做梦一般,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会单独和舒大爷相处,可以这般靠近你,看你的脸。” 戴舒皱眉,听猫儿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舒大爷,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忘不了了。你长得实在实在是……”猫儿说道后话时,羞红了脸。 戴舒觉得情形不对,赶紧道告辞。猫儿却不想放他走,叫他留下来。戴舒更慌了,弯腰穿过假山之时,怀里掉了东西也不知。 猫儿失望的靠在山石上,望着舒大爷消失的方向发呆。好久之后,她才发现地上有一块白绢帕,帕子里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猫儿意识到是戴舒留下的,赶忙拾起来,发现帕子里包着的竟是一块香气扑鼻的绿莹莹的点心。猫儿欢喜的把点心包好,宝贝似得揣进怀里。她走了出去,朝着大老爷书房的方向踱步,然而她才走了没多远,就忍不住停下步子。猫儿贪婪的咽了咽唾沫,最终从怀里掏出那块点心,闭着眼,万分享受的一口一口吃掉了。 第83章 因昨日大老爷书房的书籍还没整理完,清玉请示过后,今日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活计。待到中午,暮雪等就在院里支桌子,简单摆饭菜填肚。清玉同大嫂子郑氏一起用的饭,饭后她回来时,丫鬟们也正好都吃完了。清玉仍不见缪嬷嬷回来,担心她出意外,吩咐暮雪和春白回去瞧瞧。俩丫鬟才出门没多久,就半路遇见了缪嬷嬷,于是便同她一起折回来了。 清玉观察谬嬷嬷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问她是不是发现什么异常。 自从猫儿被大太太派来之后,清玉便一直叫人紧盯着她。猫儿若是个规矩的也罢了,清玉就当她是自己人好好教导就是。可惜,不出清玉所料,猫儿果然是大太太身边的细作,她每晚都会趁着出恭的功夫跑去大太太房里报信儿。这样的身边人清玉自不能容她,所以她让缪嬷嬷每日盯紧她,抓其罪错,方可一击即中,彻底将其打发走。 缪嬷嬷喘两口气缓缓,然后将她先前监视猫儿时所见的不差分毫的讲述给四姑娘听。“……他们钻进山石里的时候,奴婢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舒大爷跑了出来,有些慌,后来猫儿也出来,跟丢了魂儿似得,她走着走着突然又乐了,从怀里拿了块点心填肚。然后她就回去了,我担心她还有别的事,也跟着回院去,顺路到厨房吃饭了,没多大会子,正房就传来她的嚎叫,我去瞧,她正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滚儿呢。我这就跑来找姑娘拿主意,顺便问问您要不要给她请个大夫。” 秦班?戴舒?他二人突然跑到她院子内外转悠什么?清玉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说不定还很腌臜。她赶紧出门,叫上了御医姜苑和众位嬷嬷丫鬟一块回去。未免院内有什么意外状况,清玉进院前先行吩咐嬷嬷丫鬟们肃清每一间房,确认没问题了,清玉才进门。 正房内,猫儿正捂着肚子在地上难受的打滚儿。姜御医见状,忙蹲□来给她把脉,她眉头越蹙越紧,两只手指按在猫儿的手腕上一直没松开。清玉头次见姜苑把脉的时候露出这么为难的神情,看来她也没办法断定猫儿腹痛的病因。清玉立在屋中央,目光平静的扫视周围的环境,屋内的布置似乎没什么变化,然后她的目光扫向地面,最终定格在布置厅堂右侧的木椅边。 缪嬷嬷觉得异常,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发现了一个纸团。缪嬷嬷连忙捡起来,展开纸团看,万分惊诧的将纸条递给四姑娘。 纸条上写的内容是“日正后门见”落款为一个字“四”。任谁乍一瞅这纸条上的内容,都自觉地联想这个“四”是她。 清玉攥紧纸团,内心不可抑制的燃起怒火。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有人意图毁掉她的名节。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缪嬷嬷突然觉得凉飕飕的,身子好像被股子阴冷紧紧地包裹着,叫她莫名的觉得心慌瘆人。缪嬷嬷呆愣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家姑娘发火了,虽然主子没说话,还似往常那般娴静,但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个冰做的冷人。 缪嬷嬷也气,最近太不太平了,自家主子三番四次被人陷害名节,搁谁不得火?缪嬷嬷恨得牙齿打颤,咬破了唇。 “我、我这是怎么了?”猫儿突然恢复了正常,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茫然的抬头望着屋内的众人。 “猫儿,你不疼了?”姜苑皱眉看他,手指依旧按在猫儿的手腕上。 猫儿点点头,呵呵笑道:“该是我乱吃东西,坏了肚子,这会子不疼了。”猫儿说完话,收回手,不让姜苑再给她把脉。猫儿嘿嘿干笑了两声,预备起来。 清玉冷冷道:“你就跪着吧。” “啊?”猫儿有点不太确认四姑娘说什么,反问了一声。缪嬷嬷二话不说压住了猫儿的后背,厉声责斥她跪好,不得对主子无礼。 猫儿挣扎不过缪嬷嬷,不服气的伏地低头。 姜苑不了解情况,可也明白这是四姑娘院里的事儿,她没必要掺和,识趣儿的告退了。 清玉面目冰冷,没有温度的眸子紧紧的锁住了猫儿。她一开口,语气跟冬天房梁上结的冰锥似得,冰寒而锋利。“猫儿,跟我说说,这纸条怎么回事?” 猫儿抬头见缪嬷嬷给她看得这周不平的纸条,扫了下内容,一愣,别过头去。她冷笑一声,不服气的道:“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四姑娘您干得好事儿。” “何意?”清玉嗤笑一声,反问她。 猫儿嘲讽的仰头,底气十足的瞪着清玉:“姑娘是怕我说出去吧,所以才就叫他们看着我?不怕告诉姑娘,猫儿的胆子是吓大的,不怕你!”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清玉听她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失去了耐性,其实自己跟这种人完全没有耗下去的必要了。 “呸!”猫儿呵呵冷笑,今儿个她算是明白了,合着四姑娘之前对自己好态度全都是装出来的,她暗地里肯定早就打算着算计自己了。 “好,”清玉轻轻地笑了,示意嬷嬷拉她去柴房关起来。暮雪和春白才开门,猫儿跟疯了一般,使大劲儿甩开缪嬷嬷,像一头疯牛似得就往院外奔。 “快抓住她!” 猫儿听见身后人喊这句话时,脚底生风,奔的更快了,她疯一般的朝大太太院里跑。 当大太太听了猫儿的汇报,起先有几分疑虑,因见猫儿确实委屈至极,自是相信她培养出来的亲信。大太太气得拍桌子,劲儿狠的以至于拍红了自己的手掌。“走,我这就去给你做主去。这还了得了,被老太太打发回去还不知道收敛,还敢私自关押我的丫鬟,干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 大太太风风火火的闯进门,连外头小丫鬟的通报都免了。大太太本就是想给清玉打个措手不及,然而当她带着人进屋的时候,屋内一切井然有序的景象令她心生疑虑,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若清玉真如猫儿所言那般不检点,何至于此如此从容冷静的应对自己。 “母亲,您来了。”清玉笑着请她上座,她看眼得意瞅着自己的猫儿,厉声道:“你既是有脸回来,还不快下跪!” 大太太惊讶的看清玉,似乎没料到清玉会这般有气势的发威。猫儿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眼看着大太太,希望她能出言阻止四姑娘。大太太越加认为这其中有隐情,隐忍着脾气,对猫儿点点头。 猫儿万般委屈,奈何抵抗不住众人的逼迫,只得委屈的跪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太太问。 “猫儿趁着女儿离开的功夫,在此处私会秦大爷,女儿拿了她的证据,她便反咬女儿一口,恶人先告状。女儿行得正坐得直,自不怕她。”清玉解释道。 “呵,真是笑话,姑娘怎能仗着书比奴婢读得多,便空口白话的颠倒黑白?那纸条上的落款是‘四’,分明就是四姑娘您自己!”猫儿反驳道。 大太太顺势看向清玉,看她怎么解释。 “起先女儿也奇怪,猫儿私会她人,怎会落款一个四字。如今听她这么解释,女儿倒明白些了。我觉得这个‘四’恐怕是有两个涵义,一个是指在我的院子;另一个恐怕便是她的诡计,一旦东窗事发,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清玉停顿了一下,容大太太思量一会儿,继续说,“女儿走去哪儿,里里外外不是跟着人?怎么可能有机会私会别人?今儿个差不多全府的都是都知道女儿要去给父亲晒书,根本没有时间呆在这院里。再说这纸条上的字,也并非出自女儿之手。” 大太太看眼被碾平了纸条,字体隽秀,乍一看很像大家闺秀所书。大太太也不记得清玉的字儿什么样了,叫她照样儿写一遍,猫儿亦是。两厢字儿呈到大太太的眼前,是非清白分明。大太太气呼呼的扯下猫儿的字丢给她。 “还有什么好说?” 猫儿大呼冤枉,“奴婢真的从没写过这东西!奴婢愿用性命发誓。” 大太太本来也不信猫儿会干出这么漏洞百出的事儿,可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解释的。大太太看眼清玉,严肃道:“这厮恶人先告状,叫你受委屈了,你随我走,我去把秦班叫来跟猫儿对峙,彻底处置干净了,必会还你清白。你正好也可跟我学一学如何应对,将来你管家保不住能用上。” 清玉点点头,跟着大太太一起走。她相信大太太会得当处理这件事,理站在她这边,就算大太太再瞧不上自己,也不会干出叫詹家女儿蒙羞的事儿来。此次大太太若敢有疏忽,今后老太太那儿她或许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到了大太太房内后,清玉便同丫鬟们躲在耳房里。大太太叫来了秦班,却没有把纸条晾给他看,只叫他和猫儿对峙。 “秦大爷好大的胆子,敢对我詹家的丫鬟乱动手!”大太太见秦班一进门,就厉声责骂。 秦班吓了一跳,看眼跪地的丫鬟猫儿,猜测可能是这小丫鬟把事情捅出去了。他赶紧摸了摸身上的纸条,竟然不见了。秦班也是个世家出身的人,深谙家族之内的规矩。他此刻没有证据,当然不好随便乱言找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惩罚最轻的路子认下。 秦班先前逃走的时候,已经暗暗试探的问过詹家三爷,詹四姑娘今儿个压根不在院里,詹家全府的人都知道她在詹大老爷的书房忙活。那纸条的“四”肯定不是詹四姑娘了,秦班很害怕詹家大太太的威严,快速动了动眼珠子,不一会儿就有主意了。他慌忙解释道:“我才进府那会儿有人趁乱给我塞一张纸条,纸条内容是……我便去了,谁知这小妮子见了我,又反悔不从我。” 秦班说最后一句话时,口气万般委屈。 “你!”猫儿气得脸发青,秦大爷看见她的脸之后,明明很惊讶,他想见的根本不是她。可秦大爷现在怎么又口头直接认了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纸条?谁塞给你的纸条?” 秦班眼珠子四处瞅,磕巴道:“脸没看清,不记仔细想想,那身形就是她。我猜她必是偷偷喜欢我,故此才干出这般勾.搭人的事,晚辈一时没把持住就——” “你胡说!”猫儿委屈的大吼。分明是秦班非礼她在先,她根本就没传什么纸条。 “秦大爷,说话可要有证据,你所谓的纸条呢?”太太嘲讽的盯着秦班,见他摇头,她轻笑道:“分明是你非礼我家丫头在先,竟妄图赖到我们头上来。你既这般委屈,咱们倒不如去公堂上,当着官老爷的面儿好生理论一番。” “别别别!”秦班慌了,他最怕事情闹大了惹得他老子拿刀追进京,这样就太不好了。秦班无奈地叹口气,终于肯点头认下。“是我,是我,是我非礼你家丫鬟在先。”这种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他再受个教训就是。 “看来事情弄清楚了。”大太太冷冷的看着猫儿,如今不管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猫儿已经不干净了,必须牺牲掉。“秦大爷不知廉耻的调戏了我家的丫鬟,是不是该有个交代?还是要劳烦你派人去请你的姑母来一趟,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秦班认命的点头,老实的听从詹家大太太的安排。 事情闹成这样,老太太那边早晚会得消息。大太太不如早点派人告知她,讨个好。 老太太很满意大太太的处理,对其嘱咐道:“不管什么事儿,咱们詹家对外的名声不能毁。千错万错,关起门来处理。” 大太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越加谨慎。她随后同叶家二太太秦氏低调的处理此事。 叶家二太太一再赔礼道歉,并且允诺以后永远再不会让秦班登门詹府,至于猫儿,叶家二太太狠下心出血花了一万两银子,算是买下她给秦班做通房。 清玉受惊,老太太和大太太双双抚其一通,后来詹佑也听说了,好一顿心疼女儿,最后还把大太太给骂了,因猫儿以前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大太太难辞其咎。大太太耐着性子忍了,老实的赔罪,一句抱怨都没有。 叶家二太太把猫儿带回来的路上,顺势收住了猫儿的心,猫儿识相的跟新主子讲了事情真正的经过。叶家二太太本遗憾秦班丢了纸条,叫她没机会咬詹家。当她得知那纸条上是猫儿的字迹时,气得脸都绿了,回头就把儿子叶林好一顿训斥。 “你请的什么人?三百两银子,我请个江阳大盗偷都比他利索。” 叶林万分委屈:“母亲,那人确是从詹四姑娘书房内偷得字帖。至于为什么不是,我怎么知道!” “行了行了!”秦氏皱眉,直骂晦气。“早跟你不用对付她了,你偏不信,这回可好,咱们丢了面子丢了钱!真够邪门的,这丫头身上是不是附了什么鬼东西,她怎么能次次躲得过去?” “如母亲所言,她就是个邪门呗,不然怎么会嫁给那种人,绝配!”叶林叹了一句,突然觉得肚子好像饿了,抽抽鼻子,纳闷的问秦氏:“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秦氏惊讶的看看四周:“哪有什么吃的,再说你不是刚从詹府喝酒回来么。” “唉,不说了,我觉得饿,去吃点东西。”叶林随意回了母亲,出了门,循着香味儿而去…… 当天夜里,叶侯府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儿。叶家二爷叶林把秦班刚刚纳的通房猫儿给睡了。 猫儿起先不情愿,被强拉上了榻,几番翻云覆雨之后,猫儿倒心甘情愿的跟了叶林。躲出去喝花酒解闷的秦班次日一早儿才回来,他惦念起还没吃到嘴的新通房,乐呵呵的冲进屋,正好碰见榻上叶林同猫儿交缠的一幕。 秦班惊得丢了手里的酒壶,脑子一片空白。他呆了一会儿后,脑子里只闪现一个念头:他被自己的兄弟戴绿帽子了。 秦氏搞清楚状况之后,没了法子,只得找了个更漂亮的丫鬟赔给秦班。而猫儿则转眼成为叶林的通房。二人名正言顺了之后,越加不分日夜。叶林整日只顾着和猫儿厮混一起,饭都懒得多吃一口,更别提去理会他的妻儿了。 秦氏不忍儿媳的哭诉,几番教训了叶林,然叶林仍不知收敛。秦氏最终把罪责全怪在猫儿身上。从侄子秦班、一万两银子,到自己儿子;秦氏认定猫儿是个祸端。她择日叫人支走叶林,命人强行把猫儿吊在房梁上。 叶林办事归来之后,疯一般地去找猫儿想温存,谁知竟看见一具吊死的尸体。叶林当即就吓晕了,再醒来,叶林跟个只会吃饭的死尸一般,不动不说话,每日只睁着眼睛发呆。秦氏请了多少大夫诊脉,没一个把出叶林有病的,于是大夫就把叶林的症状归结为‘相思病’。秦氏没了法子,只得叫人贴了告示,重金求天下名医诊治自己儿子的疑难杂症。 有人忧有人欢喜。相较于乌云不散的叶家二房,大房的太太戴氏的心情反而就不错了,她经常带着义子戴舒出门去永安寺上香,每日都会叫几样京城酒楼的特色菜尝尝,日子过得比以前有滋味了。 因叶侯府广贴告示求医,引得京城百姓皆好奇叶二爷的怪病。既是怪病,就有好奇的人研究叶二爷怎么得的怪病;于是叶二爷强夺兄弟通房的风流事便被扒了出来。大街小巷,流言变着花样的到处传,还有人就此事儿变成了戏文演。才几天的功夫,叶二爷的名声臭了,甚至比他的表弟秦班更臭。 秦氏因过于担心儿子的病情,根本没心思去管流言如何。 这一日,突然有个身穿奇异衣裳的女子登门,她头戴花样繁复的银饰,脖子和手腕上的银饰亦是如此。女子见了叶家二太太,面不改色的告知秦氏她可以医治叶二爷的怪病。 作者有话要说:千防万防,也挡不住偷偷摸摸有贼心的人 第84章 这些日子,不乏有为了赏银来碰运气的大夫,哪个不是风风光光的来,灰头土脸的走。叶家二太太秦氏早听腻了这套话,她狐疑的打量眼前这位姑娘。穿着怪异也就罢了,还长得这般年轻,那像是经验丰富的大夫。 秦氏没好脸色的看他,一句话都懒得说,只叫身边的人招待那姑娘。 “您请用茶!”宋嬷嬷笑道。 “我不是来喝茶的,病人在哪儿,带我去!”女子面不改色,言语冷冰冰的。 宋嬷嬷愣了,转头看向自家太太求主意。秦氏听这姑娘的言语,心中惊诧几分,可没几个人进了这等富贵之地还面不改色的,莫非是世外高人? 秦氏对宋嬷嬷点点头,叫她先带这位异装姑娘去诊脉。她则暂且没动,还坐在原处喝茶。不大会儿,宋嬷嬷差来的小丫鬟跑了过来,声称那女大夫有法子救叶二爷。秦氏这才见着了一丝希望,慌忙起身,在丫鬟春茜的搀扶下赶到了叶林房中。宋嬷嬷正往门口走,差点莽撞的撞上了二太太,赶紧退到一边,紧张的示意主子往床榻那边瞧。 只见那异装姑娘手拿着一个木罐子,往另一只手心里倒了倒,罐子里的东西就堆在了她的手心里,黑乎乎的,还在动。 秦氏第一次碰见这种方式治病的大夫,惊讶的往前凑,试探的询问那异装姑娘手里的药为何物。异装姑娘没回她,反而干脆地解开叶林的衣裳,将手里的一把黑东西放到他肚皮上。秦氏这才看清了那黑乎乎的小点竟是虫子,秦氏吓得大叫,若非丫鬟们扶着她,她此刻肯定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这已经不在秦氏的接受范围内了,当秦氏看见那虫子都跟着了魔似得钻进了叶林的肚皮里,渣两眼的功夫全都不见了。若非她儿子的肚皮上显现出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她还真以为刚才自己那是幻觉。 “你你是什么人?使得什么妖法?为什么要陷害我儿?。来人呀,快把她给我抓起来!”秦氏捂着胸口惊呼。 异装姑娘冷眼等向秦氏,冷声怒喊其闭嘴。 秦氏吓得一哆嗦,推到了丫鬟们的身后。 “啊——”榻上的叶林突然大叫,捂着肚子打起滚儿来,嘶嚎声越来越高,最后疼得他滚下了地,叶林重重摔了一下子,仍旧捂着肚子大叫,似乎摔地的疼远不及它腹痛痛苦。 那些应声准备来拿人的下人们一进屋见自家二爷这番情形,都吓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秦氏哭着抱住来回滚地的儿子,抬头骂异装姑娘快拿解药。 “我治病,不需要人伺候,多余的都退下。”异装姑娘冷着脸道。 秦氏那顾得计较对方缘由是什么,只听她的,催众人快退下。屋子里只留下秦氏、春茜、宋嬷嬷和异装姑娘,以及生病的叶林。 叶林还在叫,只不过声音由痛苦地嘶嚎转为呻/吟,秦氏心疼的用帕子抹了抹儿子额头的冷汗,自己也忍不住落泪了。她已经失去了女儿,绝不能在失去这个儿子。早知道弄死猫儿的报应在儿子身上,她当初就绝不会碰她一根汗毛的。 “咕噜噜,咕噜噜……” 秦氏听见奇怪的声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她有种不良的预感,恳求的看向异装姑娘,秦氏当即表示她不会计较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只希望对方可以收手。 异装姑娘凑上前去,扯开秦氏。秦氏“嗷——”的一声大叫,挣扎着反抗。这时候从叶林肚子里传出来的响动越来越大了。异装姑娘手拿一只奇怪的月牙形的乐器,吹奏起来,声音绵长悠远,却听着很瘆人。秦氏依稀可见叶林肚皮上偶尔鼓起的米粒大小的包,紧接着乐声急促起来,就看见那些虫子一个个的从他的肚皮里钻出来,全变红了!红虫子们聚在一起成堆,异装姑娘凑近伸出手,那些虫子们像是认得她一般,悉数爬入了她的手心。异装姑娘把原来的木罐子打开,将虫子悉数倒入罐子中。 叶林早没有动静了,面色平静的躺在地上,若非他额头有刚才因疼痛冒出的冷汗,真以为他惬意的睡着了。 秦氏叫宋嬷嬷和春茜将叶林扶上榻,而她则心有余悸的看着异装姑娘。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儿,秦氏似乎已经看明白了,异装姑娘似乎是在用虫子治病。这种奇怪的疗法她虽没见过,但很久以前倒听别人说过,在大周朝最南方的尽头,有一个诡异的民族,这种族人最喜欢玩虫子。她们玩的虫子能救人也能害人,害人的那个还有个名儿好像叫什么“中蛊”。 秦氏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心思又缜密。她恢复冷静之后,前后联想,立刻就明白了。秦氏仍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眯着眼试探性的问那异状姑娘:“我儿子可是‘中蛊’了?” 异装姑娘闻言惊讶的扬扬眉,冷笑一声:“原来夫人懂我族的术法,在下正是在再用黑红虫救你儿子,刚才您何至于那般疯癫阻拦?” 黑红虫?秦氏想她口中的这个虫子大概就是指刚才钻进儿子腹中的虫子。听此名,就已经很形象了。“我不过早年听人提过,从没亲眼见过。刚才所见,确实在我接受能力之外。大夫,我儿的病可好了?还有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相思病也能用这种虫子治愈?” “呵,相思病?夫人听哪位庸医胡说,您的儿子分明是中了我族的相思蛊。”异装姑娘阐明真相后,见秦氏还不明白,便又解释了一下相思蛊的由来。“有一种相思虫的虫卵,宫的深叶绿,母的嫩绿,自然可以挑选分开,男女分别服用此卵,便会中相思蛊。中蛊的男女眼中心中唯有对方,而且日夜痴缠,直到生命终结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止。中蛊的男子最多活不过三月,便会精尽而亡。若有一方先死,另一方死得更快,症状就如夫人的儿子一般。” “好可怕的毒!”秦氏惊呼,转而纳闷儿子怎会染上这种蛊毒,遂询问对方蛊毒可能的来源。 “我族女子只会用这种蛊惩治不信守诺言的男人,从不外传。今日我路过此地,若非钱袋被小偷顺走,不得已而为之,否则我不会破例救他。你的儿子必是喜欢过异族女子,随意允诺伤人心了。” “不可能!”秦氏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并不是什么贪恋女色之人,家中的通房小妾也不少他的,他从不去外头玩。而家里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汉人女子,祖上上三代都可以追查得到,基本都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跟异族没半点关系。 “那就是夫人的事了,他明日即可醒来,夫人请尽快付给我报酬,在下急着赶路回家。”异族姑娘道。 秦氏可不傻,她又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治好了叶林。强留她一晚,等明儿个叶林醒了她才能付钱。若不醒,她就对方的命抵。 次一早儿,叶林果然醒了,却不记得害病前与猫儿鬼混的事情。彝族姑娘解释这是正常现象,拿了银子迅速走人。秦氏总算松了一口气,赶忙张罗着许多人精心伺候着叶林,各种名贵药材也都用上,以用来滋补叶林前些日子耗虚的身体。 秦氏总算盼到了希望,以为自己终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道她才从儿子院里出来,就听见老爷被皇帝撤职的消息。 叶家二老爷叶治袭的是一等男的爵位,兼在户部领活。自古以来,皆是有权才有富贵钱财,如今皇帝把叶治在户部的权力剥夺了,只剩下个空头爵位,跟没了士兵的将军似得,白扯! 叶治气急败坏的在书房摔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还不解气,所幸就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书猛劲儿撕起来。 秦氏闻得消息,晕了一阵儿,缓好了后,立马带着人来找叶治,一进门正好看见自己的丈夫这番德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遇着点事儿就乱撒活,成何体统。”秦氏训斥丈夫的时候自然没有留下外人,她还是会顾及丈夫的面子。 “你还怪我,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他弄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儿来,连累我,现在闹得连圣上和太后都晓得了,骂我治家无方,免了我的权。”叶治埋怨道。 “少怪你儿子,他是中了毒的!”昨夜叶治没回来,尚不知道这事儿,于是秦氏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讲清楚。 叶治闻得此言大大的松口气,拍胸脯道:“这就好,我现在就去进宫跟圣上解释!” “去什么去,儿子还病着你不关心,就想着你的破官。有什么难的,你熬几日再去,保不准圣上觉得冤枉你太久,补给你一个好官做。他就是看在我祖父的份儿上,也不会难为你。”秦氏搬出娘家人来震吓叶治,果然令其乖乖的听话了。秦氏紧接着冷下脸,口气阴狠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给咱们儿子下蛊的贱人,我必要将其碎尸万段!” 第85章 秦氏带着满腹的怒气同丈夫叶治一起到了儿子叶林的房中。叶林恢复的差不多了,虽说身子折腾虚了点,但好歹比先前有精神了,恢复理智的他,如今跟正常人无二。 叶林也很纳闷自己怎么会中蛊,他出问题完全是在猫儿出现之后,叶林便怀疑是猫儿给自己做的手脚。 秦氏摇头否认了叶林的说法。“我查过她,没什么可疑。再说这蛊毒一旦下了,她自己也要丧命,她何至于自己找死?我看是什么有心计的人同时给你俩下了药,猫儿不过就是个陪葬的罢了。” 叶治闻此言分析道:“猫儿是詹府的人,而你先前也正好去詹府喝酒,会不会是詹府的什么人给你俩下的药?” “我也这么想!”秦氏赞同道,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恶言道,“我不止怀疑詹家,我还有怀疑的人。” “谁?”叶治和叶林父子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想想,谁是猫儿的主子!”秦氏骂道。 叶治和叶林互相惊讶的看一眼,皆有些不信。猫儿先前的主子是詹四姑娘,可那么一个漂亮娇柔的女子怎会使巫蛊之术,再说她从没接近过叶林,怎么可能有机会下药。 “人若想害别人,那法子多了去了,谁说什么事儿非要件件亲力亲为?谁能保证那日伺候儿子喝酒的詹家下人中,会有一个两个对她忠心的?”秦氏最了解陷害人的法子,她说这些都在情理之中的。 叶治和叶林没话说了,算是赞同了秦氏的观点。 秦氏转而又分析詹四姑娘的动机,比如她们当初有意陷害詹四姑娘的事儿,确实是被她发现了,所以从当初踏青的小松山,到离奇死亡的翠衣丫头,再到叶林中蛊,或许这一连串的反扑事件都是詹清玉所为。 叶林觉得这么解释倒勉强也在情理之中,但心底又微微觉得哪块好像不对。 叶治听此话惊得咋舌,还是不太相信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有此能耐。叶治觉得自己的妻子把人家给妖魔化了,可他也不好提出不同意见,跟自己的妻子顶风对着干。叶治索性不言语,随便敷衍过去。 秦氏偷偷地白一眼叶治,懒得理他。她嫁给叶治这么多年,对方什么性情他不清楚?每当叶治不赞同自己的时候,他就会摆出一副呆板的脸,翘着胡子,眯着眼睛,不爱言语。这副死相他见多了,特别是当初她撺掇叶治去找流落在外的叶小七的时候,他更是这副德行。 哼!男人都不可信,唯有权力才是最牢靠的。秦氏相信,若非自己仗着娘家显赫,叶治断不会一辈子乖乖的顺从他。 “从今天起,咱们叶家跟詹清玉势不两立!”秦氏恶狠狠地甩话道,“敢陷害我叶家儿女的,都不得好死!” 叶治被妻子的凶神恶煞吓着了,忍着听她们母子俩絮叨了会子,便随便找借口离开。出了门,他叹口气,无奈地冷笑一声,背着手走。 “二老爷!”戴舒巧遇叶治,温顺的对其行礼作揖。 “你这是?”叶治咧嘴假笑,眯着眼打量戴舒。 “也不知道二哥的病好没好,母亲托我带了几样名贵药材去瞧他。”戴舒笑着解释道。 “蛊毒已经祛了,没什么大碍。”叶治随口说完,看见戴舒惊讶的看着自己,方料知妻子还没把这事儿告知大房,遂将异族姑娘个叶林诊治的经过讲给戴舒。 戴舒低着头,垂目,似乎很恭敬的在听二老爷叶治讲述整个经过。待叶治讲完了,戴舒方抬头,带着无比温和的笑容跟叶治告别,快步直奔叶林所住的地方。 他倒想亲眼瞧一瞧,叶二哥恢复的如何了。 …… 转眼间,到了农历七月初七,也便是乞巧节。这天是清玉的生辰,也同样是清玉的前世叶小七的生辰。 大老爷詹佑忖度着女儿这次过的生辰,是她出嫁前在娘家过得最后一次了,遂督促大太太一定要办好办的漂亮。大太太乐呵的应承,回头就去找老太太拿主意。老太太却没有要大办的意思,只吩咐大太太办的比以往隆重些就罢了。花点小银子请个小戏班子,再邀请几个相熟的夫人和世家姑娘过来聚一聚即可。 大太太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却不能那般回大老爷,以免大老爷多心又以为她苛责清玉。 当大太太回报大老爷的时候,大老爷脸色果然露出不满意的意思。大太太当即笑着拿老太太的话顶他,眼看着他吃瘪不言语了。大太太心情也顿然大好了。 庆生筵席请了王家、孙家和苏家三家人。这三家近来跟詹家走的近,孩子们的年纪也都跟清玉相当,容易聚在一起玩儿。本来,大太太有意请的‘苏家’,乃是苏家二房詹仪那边,谁知今日来的时候,苏家的大房靖远侯夫人禾氏也来了。禾氏带着女儿苏瑞珠和禾晏,在她身后还跟着个传旨的太监。 老太太惶恐,带着众人急匆匆地迎上前去接旨。蓝公公传的是太后的口谕,她老人家为詹四姑娘贺寿,寿礼便是南边进贡的大红云锦十匹,还有嵌满珊瑚宝石珍珠的凤冠一顶,另有无数金银彩线,皆珍贵无比。 众人一瞧这礼物就明白了,太后准备这些东西就是给清玉弄嫁衣。若非周朝的习俗,女子的嫁衣要女方来绣制完成,太后她老人家八成会叫人绣完了直接送给清玉。 太后赏赐的礼物之重,令詹家老太太瞬间摸不着头脑,可她脑子转的快,转眼的功夫对清玉的态度就悄无声息的热络了不少。 禾晏也奉上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个一人抱的大长锦盒,丫鬟抬过来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可见其贵重。 本来众人不欲拆开礼物的,因大家都好奇,加之禾氏也十分好奇的表示希望看一看。锦盒便被打开了,锦盒之中赫然放着七只雕刻精细的玉人儿,神态衣着各不相同。 老太太仔细眯着眼观察,恍然大悟。“这可是七仙女儿?” 禾晏点头,“每个仙女的高度都是七寸七。” 众人本就心惊于眼前如此精雕细琢的美玉人儿,听得禾晏此言,更加惊讶了。这七仙女每个小人儿衣着头饰都不同,且各有风姿,竟可以做到如此的惟妙惟肖,而且尺寸拿捏得精准。其中,最难得的是要找七块这样品质相当的璞玉。从材料、品质到精细的雕工,简直是难上加难,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詹家老太太接连被两重重礼冲击,有些开始懊悔自己当初赶走清玉的决定。她当时的脑子怎么就糊涂了?怎么就没仔细忖度明白?不过,老太太至今也还是想不明白,永安王世子这是到底玩的哪一出?世子爷喜欢在人生辰的时候送重礼,这自然是好事儿,可偏偏到重中之重的聘礼这块,他怎么就反而那般小气了? 难不得外人都称呼他为鬼世子,他的心简直比‘鬼’还要高深莫测,根本就叫人没法子揣测明白。 筵席后,众人开始瞧戏。禾晏同苏瑞珠、清玉、詹祀等坐在一桌。詹祀刚好又坐在禾晏和清玉的中间,他真恨不得把自己拍小了,钻进耗子洞去,以免耽误这小两口谈感情。 詹祀一边心不在焉的摆弄手里的茶杯,一边歪头小声对禾晏道:“你们俩可以随意,当我不在这。唉,你说说,我这命怎么总这么苦。” “呵,是你自找的。”禾晏不领情道。 “你不讲理。” 禾晏没看他,而是用刚好能让清玉听见的声音道:“聘礼,是个意外。”禾晏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具体的去解释,结果就莫名奇妙的冒出了后半句。 詹祀惊讶的看向禾晏,心想这人还真不客气。自己就是客套的说一句,他还真当自己不存在? 清玉正边看戏边听詹祀乱抱怨,当她听见禾晏这句话时,愣了下,立马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解释。清玉在心里忖度了下,不知道是该此刻回他合适,还是继续保持矜持为好。清玉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应一下,也免得世子爷误以为她真的为聘礼的事儿生气。 清玉用余光瞧眼大太太身边的四处可见的丫鬟,见四周还算平静,方张口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你送我的生辰礼物,很不错。”清玉相信,她话里暗示的意思禾晏会明白。 禾晏微微勾起嘴角,没说话。 詹祀却转而用更夸张的表情瞧清玉,禾晏当他不存在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好妹妹也这样? 清玉被詹祀盯得不舒服,扭头奇怪地反看着他,见詹祀有意张嘴说道。清玉绝不给他调笑的机会,直接堵回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别说话不算话,三个,有时候还真是你自作自受。”清玉最后一句玩笑很小声。 詹祀呆愣住,余光扫过禾晏,又扫过清玉,认命的抬起手拖着下巴,开始假装一本正经的看戏。 唉,他命苦啊。 …… 是夜,老太太特意留下大儿媳,皱着眉头的分析了一通鬼世子的诡异行为,最后认命的警告媳妇和自己,以后凡是遇见他的事儿必要三思后行为妙。 “至于清玉的嫁妆,咱们婆媳俩也该好生商讨一番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自己码不粗来的,但是看着那一排小红花,强迫症有没有。 嗓子好疼,我这也是“自作自受” 第86章 大太太听老太太话外有音,不敢造次,而是委婉的询问老太太的意思。“您是说——” “人与人相处,当然最好能结恩不结怨。再者说宴世子也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他送咱们的重礼你也瞧着了。世子爷的性子怪是怪点,可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清玉这孩子的嫁妆不能寒酸了,切不可丢了詹家人的脸面!”老太太改主意道。 大太太当即笑着点头应承:“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先前还想着什么时候和您提呢,行,回头媳妇就去办,等办妥贴了,便列单给您过目,一准叫您满意。” 老太太乐呵的点头,她这个大儿媳真是一把好手,这个家只要有大儿媳帮衬着,可真叫她少操了不少的心。 隔日,詹家又接了旨意,詹四姑娘和宴世子的婚期敲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六。这日子是国师大人经过多重推算,从吉日子之中找到的最吉,其目的便是应了太后的期望,力求将这场婚事在方方面面的都能顺利、和美。 太后如此看重这场婚事,却没有在民间引起艳羡之风,反而有关禾晏和清玉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传到后来,基本全变成了一一个意思:詹四姑娘一年内必死!” 趁着流言肆意横飞之际,民间更有什么黄半仙刘半仙之类的站出来断言宴世子的命格,比如“孤寡一辈子”、“永远娶不到媳妇”、“活不过十八岁”之类的,相较于鬼世子,清玉的命运更惨。有说半年内必死的,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三月,后来成了半月,更有甚者说只有三天。死亡的类型也多种多样,落水、跳崖、悬梁、暴毙…… 朝廷原本对于民家流传的一些不太严重的传说并不太在意,况且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堵住一个可能就有两个去说。大周朝的太祖皇帝也曾有过遗训:“正行,正思,正言,自可平息悠悠众口。”然而此次民间因有人妖言惑众,搞得风言风语一波盖过一波。 靖远侯夫人禾氏正思量着要不要禀告太后姐姐,请她稍微干涉一下。禾晏却率先派人知会了禾氏,请她不必操心此事,他自会妥善处理。禾氏闻得此言,一乐,心想这孩子上心也好,说明他重视詹四姑娘。禾氏寻思既是禾晏英雄救美的机会,她也便没必要去管了。谁知几日后,她听说永安王府的人到处在街上抓人,引起了民怨。更有御史和几位高管联合尚书,预备弹劾宴世子此举。禾氏从丈夫那里闻得此消息,吓得心慌慌,连忙套上一件衣服,匆忙的进宫面见太后。 周朝后宫女子有不得干政之说,所以太后不甚去关心朝堂之事,太后眼皮子弟底下的奴才们也不敢去讨她老人家心烦。然而当太后听说禾晏被参了,气不打一处来,便全撒在这帮没用的奴才身上。 以蓝公公为首的太监和宫女们吓得不敢吭声,悉数缩脖子跪地,请求太后娘娘责罚。 禾氏见这架势,也挺心疼他们的。可她更心疼自己的乖侄子,禾氏焦急地跟太后道:“而今不是处罚她们的时候,咱们姐俩该想想怎么帮宴儿渡过这关!” “去,把皇上请来!”太后冷言责令蓝公公。 蓝公公为难的看眼禾氏,应了声,这就要转身出去,可步伐不像往常那么快。 “大姐,这可不行。您是太后,后宫之主,自当要起个表率,怎能干涉朝政。”禾氏不想因为自己的通风报信,反而悔了太后的清誉。 “鬼门子的朝政,事关哀家的侄儿,那就是哀家的家事!”太后厉声喊道。 禾氏连忙拉着太后劝:“原本是家事,但御史弹劾了宴儿,可不就变成朝政了。您先消消气儿,且听我好好说道!” “哼,你说,都是谁什么人参的宴儿?”太后听了禾氏的劝解,忍着怒气,对蓝公公点了下头,示意他一边站着去,不必去了。蓝公公心里大大松口气,赶忙快步退到一侧候着。 “张、王御史,还有孝王,刑部尚书。”禾氏答道。 “刑部尚书?”太后眯起眼,冷笑一声,“我怎么记得他跟老三走的挺近的。” 太后口中所谓的老三即是指如今的三皇子狄鼎。 禾氏有意观察太后的脸色,小心谨慎的点点头。 太后瞧自己妹妹这神情,心中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还有那个孝王,太后也觉着他近日风向不对。前些日子乞巧节,皇后组织不少世家子女来宫里,当时太后便发现孝王的女儿平乐郡主跟三皇子关系异常要好,简直胜似亲兄妹。这对堂兄妹以前可没这么走亲近过,太后因觉得稀奇,故而多瞧了两眼。如今看来,老三跟平乐的关系还是次要,其主要亲近的人物应该是孝王爷才对。 太后虽然不干涉朝政,但这宫内外的人耍什么鬼心思,她可是能瞧得很明白。这次这几个人联合参了禾晏,简直是愚蠢之极。翅膀还没硬,便先着急亮出来要飞。他们几个显然是胆子长得够肥,已经不怕别人揣测他们了。 对方十几个十分难搞的人,太后又不能干政,真真是心里头干着急上火了。“你不让哀家找皇帝,那你说,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我不是不让大姐找皇上,咱们这事儿还真要求圣上的。大姐只要不和皇上提御史参本的事儿,您只说您心疼侄子,跟皇上哭诉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皇上一旦体谅了宴儿的处境,心里往咱们这头偏袒,咱们还怕什么孝王,管它什么联合弹劾?”禾氏这主意是她的丈夫靖远侯出的,倒不乏是个谨慎而又两全其美的办法。 太后点头,十分赞同。她打发走妹妹禾氏后,当即叫人请来蓝公公。皇帝一到,太后便扬起手里早拿好的帕子,边擦眼睛边哭起来。若说太后当初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当年她做皇后的时候,宫中新人旧人层出不穷,她也不是没受过大委屈,但她却极少掉眼泪的。偏偏到她侄子的事儿上,太后说哭就能哭起来,而且是越哭越厉害。皇帝怎么劝,都不好用。 “哀家的娘家就这么一个侄子了,宴儿他父亲当初也是陪着你一块儿出生入死的,他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天下,死在战场上的!别说哀家,你就看在宴儿父亲的份儿上,也得对他好啊。” “母后说的是,朕一直念着舅父的功劳的。” 皇帝口中所言的舅父,便是指宴世子的父亲禾风,死后被晋封为永安王。 “你若我不把我那可怜的弟弟派去战场,他就不会死,宴儿的母亲也便不会殉情了,一家子和和乐乐的,早就子孙满堂了,何至于偌大的王府里就剩下宴儿一颗独苗了!呜呜呜……”太后哭得眼睛都红了。 皇帝怎么劝太后都不见她好,左思右想,只能往今儿个那些大臣联名参奏禾晏的事儿上怀疑了。皇帝心思沉了下来,皱着眉看着太后,但愿她不会开口干涉这件事儿。 太后见儿子瞧自己的眼神儿有异样,心想:果然是儿子大了翅膀硬,老娘的面子一点都不给。 “哀家不过问别的,哀家就是心疼我这侄儿,请你好生护着他。你听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怎么说我侄子和侄媳妇的。‘活不过三天!’皇帝,说句不好听的话,天下人都念叨着你母后我明儿就死了,你还能开心,你还能过日子么?” “母后!您说什么呢,您一定长命百岁!原来您说的是流言的事儿,朕省得,一定给您处置好了。”皇帝保证道,同时心里叶松口气。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办事办法,别人插手就容易乱套了。 “嗯,哀家自然信你。”太后见好就收,擦干了泪,表示要歇息。 皇帝心疼的瞧着太后红肿的眼睛,心里头有股子说不出的酸楚。母后理解他,他自然也该为母后着想。永安王禾风虽然是他的舅父,但因为禾风跟他的年纪差不多,俩人当初的关系更像是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亲。他辅佐着自己一路登基上皇位,而后为了自己能在朝野之上稳坐龙椅,代他亲征南蛮,平定边界动荡……禾风为了捍卫边疆稳定,大婚一月之后便离开京都,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过。得幸禾风育有一子禾晏,留下了禾家的血脉。可惜禾晏这孩子命苦,出生后不久失去了父亲也就罢了,紧接着母亲也殉情了。 皇帝素来怜悯禾晏孤苦无依,故而十分顺应赞同太后宠他纵容他,自己也是把禾晏当着儿子养的。皇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不过最近几年来,他觉得禾晏被宠溺太久了,有些骄纵,故才渐渐地对他严厉起来。皇帝倒觉得这一次御史联合弹劾禾晏,倒不失为给禾晏吃回教训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重罚他,但叫他吃吃亏也好。 皇帝觉得他本意是好心,以后太后那边自然会体谅他的良苦用心,也会有好交代。 太后送走了皇帝之后,总觉得哪儿块不对味儿,心里反而越加不放心了。皇帝是她的儿子,他谅出一个什么眼神儿,她一瞧心里就清楚。太后左思右想放心不下,遂赶忙招呼蓝公公那她的身边的‘宝贝’叫来。 不大会儿,蓝公公便笑着引两位聘婷貌美的妙龄少女进来。 第87章 蓝公公唤她们俩分别为青红和青绿。青红长得稍微高挑一些,青绿也不输给青红,在容貌上更胜一筹。俩姑娘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礼请安后,便老实的立在原处,半低着头等待太后问询。 太后眼含着笑意打量这两个姑娘,又问了一遍名字。 蓝公公赶忙分别指着俩丫头,强调道:“回太后娘娘,她叫青红,她叫青绿。” 太后收起笑容,眯着眼道:“俩孩子模样长得不错,讨喜。名字就不大合适了,以后就叫似红,似绿吧。” 俩姑娘不解太后为何突然赐名,但皆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俩人连忙自称各自的新名字,跪地谢恩。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挥手示意她二人先在殿外候着。蓝公公料知太后还有交代,连忙凑上前去仔细听命。 “这俩是最好的?”太后哼了一句。 蓝公公忙不迭的点头:“太后,奴才保证她俩绝是对头一批里头最厉害的。” “嗯,那便好,就叫着她们俩去安国公府。”太后回道。 蓝公公立即了然其中的意思了,难不得太后叫这俩姑娘改名字,原来是跟新主子的闺名犯冲。蓝公公谨慎的领了太后的口谕,当天就妥当的把人送过去。 清玉见着这两名衣着鲜亮的妙龄女子,心里纳闷蓝公公此来的意图为何? 老太太和大太太等人也见着了那俩姑娘,心中各自思量。且不管她们心里到底是怎么合计的,最终思虑的结果应该是大同小异。 当清玉看见她们绝大多数人以半同情半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一切都明白了。 蓝公公紧接着的一句话,倒叫在场的人失望了,清玉也差点没笑出声来。 “四姑娘,这是太后派给您的两名女侍卫。”蓝公公毕恭毕敬的对清玉汇报道。 “女侍卫?”众人异口同声,惊讶的看向蓝公公。要说她们安国公府可算是京城地界儿一顶一的望族了,世面没少见,但女侍卫这一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蓝公公的耳朵被满屋子的反问声淹没,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就展开了,若非细心的人必然观察不到他神情的变化。 清玉倒还在意料之中,先前即有女御医的先例了,如今出女侍卫也在情理之中。她且先不管众人怎么说,先笑着对蓝公公感谢,叫人拿了样小礼物赠给蓝公公。 蓝公公瞧着那么大的锦盒子,心里随即就猜测必是什么金银贵重之物。蓝公公以前传旨的时候经常遇见这种事儿,有不少的世家大族想法子贿赂他这东西。可他是一个无根的人,留着些金银财宝作何用?再说,若是太后知他收人贿赂,另藏私心,必不会再像如今这般重用信任他。蓝公公最在乎的是他在宫里头的权利,他伺候太后的无上荣耀,至于其它的都是次要。他可不想干傻事,跟往常一样,连忙摇头推拒了清玉的礼物。 “不是值钱的东西,就是图个吉利。这东西你若不收我可没用处了,回头我还得求太后叫你收下。”清玉笑道。 蓝公公听她此言,倒心生几分好奇,打开锦盒,却见一柄长两尺左右的白拂。蓝公公打眼一瞧这就是个好东西,伸手把盒子里的拂尘提起来。蓝公公手一抓,厉眼一扫,便大概猜得此拂尘的尺寸。蓝公公因经常摆弄这个,也算精于此。拂尘乃是白马尾和松木制成,白尾长二尺,结于木柄,柄长二尺一寸左右,大概有一寸五分七的粗细,这些可都是提拂尘最舒服的尺寸。木柄上头还装饰着镂银的虎豹花纹,口里衔着小银环。银饰不多,统共也没几两,难得的是花样精巧。 “这拂尘柄用的是佛家园林中的百年老树所制,据说可驱邪避灾,万事大吉。”清玉解释道。 蓝公公笑得闭不上嘴了,打心眼里稀罕这物件,也便不客气了,直接收了它。他相信这东西太后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道什么的。 蓝公公也没去理会别人,只对着清玉笑呵呵的行礼,因宫中有很多要务要忙,他没时间再耗下去。跟种人告别一句,也便匆匆告辞了。 直到送蓝公公离开,众人才回了神儿,料知她们反应过度,被宫里头的人瞧不起了。 二太太心有不甘,撇撇嘴,在心里头给蓝公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宫里头大主子的身边的一条狗么?有什么的!谁家宫里没人似得。二太太眼瞧着老太太面色也不好看,赶忙打头转移话题。 “瞧我这脑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昨儿个冰玉,不对,该是玉侧妃才是,她托人给我稍了信儿,还叫我给母亲您代好呢,望您老人家身体康健。” “哎呦,她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哈哈哈……”老太太张嘴高兴地笑起来,大赞冰玉懂事有出息。众人也随之附和,随着老太太的意思,故意把清玉晾在了一边。清玉也没功夫计较这些,她回头吩咐缪嬷嬷将她院里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两位女侍卫安排住处。这二位女侍卫初来乍到的,清玉不好叫她在这个浑浊的地方呆着,且叫人领她们俩先走。 这俩侍卫还真么见过这阵仗,宫里头不管在哪儿,从来都是静悄悄的。纵是举办人数众多的宴会,亦是井然有序…… 老太太本想晾一晾清玉,才故意夸一下冰玉,叫她明白自身的处境,晓得反思。谁知道这会子功夫,她倒把那俩侍卫打发了,安排的倒真妥当。 老太太眯着眼,沉着心思想:这丫头管家的本领学得倒真快!她侧头别有意味的看眼大太太,眸光里有几分责怪的意味。大太太愣了下,不大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却也是识趣儿的颔首,表示自己的乖顺的态度。老太太这才放过她,把审视的目光继续放在清玉身上。 清玉还是坐在远处,垂着眼皮,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眸子。清玉正在自顾自的在哪儿饮茶,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得,丝毫没有愧疚之感。 老太太瞧着来气,如今她才知道最叫人生气的事儿不是别人故意惹她生气,而是被人完全不当回事儿的忽略掉了。此刻,任凭二儿媳在耳边怎么吹嘘冰玉的风光,老太太也懒得去听了,一根筋的全计较在清玉身上。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就好像她一直费心费力养了个漂亮的兔子,正准送礼讨人情的时候,这只兔子兔然跑了,功夫全白费了。老太太实在沉不住气了,打发多余的人先走,只留下大太太、二太太和清玉三人。 二太太见老太太这回特意留下了自己,高兴的扬起下巴,甭提多骄傲了。这回靠着冰玉的风光,她终于算是翻身了。 “四丫头,你那个拂尘什么时候做的?”老太太面色严肃的问她。既然是讨好蓝公公的机会,为何不叫她代表安国公府去送,反而以自己的名义。让清玉一个人与蓝公公的关系要好,可是万万抵不上安国公府跟蓝公公交好来的利益大。 “缪嬷嬷带我去永安寺祈福的时候,正逢一场大风把庙里的一颗百年老树刮倒了。方丈大师将树干切割数分,赠与有缘人。缪嬷嬷得幸收到一小块,请我拿主意。我瞧那木头大小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所幸就便叫人试着去问了问工匠。”清玉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嘱咐嬷嬷说‘那工匠说适合什么就去做什么,凭他的本事,左右我们只图那木头沾了佛性’。谁料那工匠竟给我做了个拂尘,倒是没浪费那木料子,可惜这东西放我用不着,送人也不合适。才刚蓝公公一来,我才想起那拂尘,方使眼色叫人去拿。” “这么说你是临时起意?”老太太听清玉如此解释,也在情理之中,倒不好再责怪了。 “祖母,孙女儿此刻才悟出来自己做错了,不该鲁莽冲动,自作决定。我那时候想着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蓝公公,一着急就——”清玉解释道。 “错不在你,你做得对!”老太太干咂嘴。出嫁前一年内,女子有不出闺阁的规矩。这指婚的旨意下了,该赏的东西都赏了,下次再见那个蓝公公保不准还得大婚后。那时候清玉就是永安王府的人了,等那时她送礼给蓝公公,反倒不如现在了。 老太太挑不出错来了,自然就要赞美清玉。赞美完了,还得弄一支精美的珊瑚花钗赏给她,以资鼓励。可老太太心里却莫名的觉得她这东西送的冤,仔细分析的却又不知‘冤’在何处。 大太太和二太太原本在一旁观,开始的时候瞧着老太太气色不对,俩人顺势就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可她俩还没等附和老太太去仔细说道,清玉一席话全都给堵上了。 俩人憋得内伤,不服气。事后皆找了缪嬷嬷询问,以证实清玉所言非虚,老太太亦是如此。 缪嬷嬷被叫去了三回,同一张嘴说同样的话三遍,缪嬷嬷觉得自己不单单是嘴皮子磨破了,连带着心也跟着累,更跟着心寒。才多大点的事儿,她不明白太太们为何要如此跟四姑娘计较。而且个个都不信她,皆持怀疑态度。 缪嬷嬷没把这事儿告诉姑娘,心里却替姑娘叫苦。难不得姑娘近几来活得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小心。以前,缪嬷嬷有时候还以为姑娘对自家亲戚有些谨慎过头了,今儿个她才见识到什么叫‘亲人’、什么叫‘长辈’…… 自今日以后,太后派的两名俏丽的女侍似红和似绿卫寸步不离清玉的身边。文有姜御医,武有女侍卫。清玉自可以高枕无忧的待字闺中,和和顺顺的等到了来年六月初六,也便是她出嫁的这天。 第88章 六月初六这日一早天刚刚亮,清玉便要起床沐浴。沐浴所用的桶必须是新打出来的,水也是今晨从井中新打出来的。烧水的柴火用的是早前晒干了的桃木,象征着新人今后的夫妻情感红红火火。这回烧水的时候必须要掌握好,温度要事宜,不能烧烫了故意在那晾凉,更不能往热水里头掺凉水,这些忌讳都是民间早有传统的习俗。 待水倒入浴桶中后,丫鬟们便把今晨刚采摘回来新鲜花瓣撒入。缪嬷嬷将把早准备好的一对巴掌大小的金童玉女放到水里,象征着姻缘和美以及多子多女的寓意。等这一切都准备妥当,清玉方才褪衣进行沐浴。刚好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起身更衣。 清玉一边由着暮雪和春白擦拭自己的身体,一边笑着感慨道:“就我沐浴这事儿便够你们忙活一阵儿的,你们准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我只沐浴了一柱香的功夫,好生浪费人力了。” 缪嬷嬷在外头等了半天,着急了,直接进来瞧,衣裳才开始穿。缪嬷嬷倒想去帮忙,奈何四姑娘身前身后已经围了四个人了,她没地儿插空去。缪嬷嬷只要一想到姑娘以后嫁人的日子,就禁不住笑得合不拢嘴。她万分高兴,也变和四姑娘开启了玩笑。 “哎呦,姑娘,这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我们就是忙得前脚打后脚,也是心甘情愿的呀。好姑娘,您还是操心自己个儿的事儿吧。” 清玉乍一听没懂缪嬷嬷的话,顺嘴反问她:“我能操心什么,身边不是有你们呢么。”清玉说完此话,见缪嬷嬷别有意味的盯着自己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想出口堵住缪嬷嬷的下话,却没堵住。 “当然是伺候世子爷了。”缪嬷嬷快嘴笑道。 清玉脑海里当即闪过宴世子那张脸,脸颊有些发热,所幸她刚沐浴完,脸上原本就带着红晕,别人细瞧不出来。穿好白绢单衣后,还要穿一层赤色的中衣,而后是金凤礼衣,百花裥裙,大红绣鞋。 清玉刚刚沐浴完,犹如出水芙蓉,俏丽天然,这一套大红喜服穿上后,越发衬得她肤色白中透红,娇嫩可人。 缪嬷嬷瞧主子这样,禁不止赞叹:“太美了,胭脂水粉都么用了。” 清玉做到铜镜前,也被镜子里神采奕奕的自己惊到了。她微微一笑,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春白拿着崭新的桃木梳为主子梳头,一下接着一下,轻轻地。头发很长,等到完全干爽挽髻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功夫也不浪费了。外间早有老太太派来的俩嬷嬷候着,章嬷嬷和段嬷嬷。俩人就趁这功夫进门了,缪嬷嬷见状,识趣儿的打发走屋子里年小的丫头,又命人搬两个凳子,请两位嬷嬷为别在四姑娘的左右两边坐下。 两嬷嬷一人手里拿着一本闺房秘戏图。左边的章嬷嬷先笑着打开自己手里的那幅图,一边指着图一边跟清玉解说起来。虽说图中所绘内容令人娇羞不堪,但章嬷嬷言语中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和戏谑之意,言辞平稳端庄,倒叫能叫任何听者渐渐地安下心来。 章嬷嬷所拿的图中所绘的基本乃是男女诧异的细致描绘,主讲新婚当夜男女所做之事的具体步骤,且都是身体的哪些部位。清玉默默地听着,态度十分认真。 章嬷嬷见清玉态度端正,似是个肯学的,很高兴。其实这种事儿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女人嫁人,最最首要的便是伺候男人生孩子。这要是不学会,姑娘将来在婆家的根基就不会稳。章嬷嬷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反正认为所有的姑娘家都改好好学着些。机会本就不多,偏偏还要害羞害臊的不敢看,结果将来在榻上就是个榆木疙瘩。 章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从老太太刚做大奶奶的时候就跟着她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后宅里什么隐秘的事儿她没听过。章嬷嬷本不是多嘴的人,然而今见四姑娘的表现着实讨喜,忍不住好心出言提醒她两句。 “老奴见姑娘是个聪慧之人,心里禁不住喜欢,便想着多说几句。” “自是求之不得,章嬷嬷您何必跟我客气。”清玉客气道。 “说句不害臊的话,哪个姑娘家嫁人不是去伺候男人的?新妇进门的头一件事,就是生子,乃是重中之重!可生孩子这事儿说容易容易,说难也真有七八年生不出的,这样的可就得吃尽苦头的。而这些人里头,少不了女人家不懂这其中乐趣的。男的不碰,女的不愿,哪会有种生孩子。”章嬷嬷说的话粗理不粗。 清玉点点头。 “姑娘今儿个起便是世子妃了,等回头封号下来,您就是王妃。王府里头权力最大的自然是王爷,四姑娘貌若天仙,您若能仔细掌握其中的技巧,倒不瞅王府里出个比姓赵的强的。” 清玉想了下,才反应过来章嬷嬷口里所谓的姓赵的是指赵飞燕。因为赵飞燕无子,又被认定是祸国殃民的主儿,章嬷嬷恐直接说出不吉利,才用姓赵来代替。 “嘿嘿,我就是个粗人,说话可能不好听,四姑娘明白我都是好意就成。”章嬷嬷最后补充一句。 “嬷嬷字字珠玑,清玉十分受教。”清玉当即叫人封了两份红包给两位嬷嬷。 暮雪便自作主张的往两位嬷嬷的红包里又多添了两个金瓜子。俩嬷嬷笑着领了银子,又坐下,这回轮到段嬷嬷讲述她的那本。这回讲的多是各式样的动作,地点也有变换。 听过这些,清玉的头发也快干了,她叫人送走俩位嬷嬷后,便梳头穿戴整洁。这时候还不能戴凤冠,她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太太屋内请安,而后由大太太领着她去老太太屋内请安。 老太太屋内的热闹至极,一大家子的全凑齐了。老太太笑着拉清玉坐了会儿,嘱咐几句,詹佑也象征性的嘱咐清玉几句,紧接着其它长辈也说了说。之后,老太太便吩咐人摆饭,一家子的人围着一张大桌子一起吃了顿饭。按习俗,这顿饭是清玉今天吃的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黄昏出嫁前她再没有饭可吃,而出嫁后,洞房花烛,估计也是没功夫吃。 来之前缪嬷嬷到时叫她多吃些,可清玉根本吃不下多少。眼看就要嫁人了,对方还是个世子,偌大的永安王府,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自然没有不担忧的道理。 这一次是她真真正正的大婚,女方的主角只有她。清玉内心确实有些小激动,本来大席根本吃不饱,更何况现在的情形。 清玉随着老太太放下筷子后,众人也都放下了。老太太又和清玉絮叨了一阵,便研究等会清玉出嫁时谁来背她上喜娇。本来该是长子瞻礼揽下这活儿的,岂料昨晚瞻礼着凉,病的咳嗽,叫病人背新娘子就不好了。 詹祺笑道:“这有何难,我背她。” 清玉抬眼看着清瘦成皮包骨的詹祺,微微勾起嘴角。不用她发表意见,自会有人反驳了他。 老太太没应声,也没否认,但眼睛没去瞧詹祺。老三詹祀这时候站出来,笑道:“二哥,您还是把这个好活儿让给我吧。您也算是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怎么养好呢,不宜劳累着。” 老太太点点头,十分附和詹祀的话。“你三弟说得对,就叫他背着,他跟你四妹素来亲近,理该他来。” 詹祺胡乱的点点头,也没精神了。刚才他一听三弟自己提起“病”,詹祺立马就打蔫了。他与张翰林家的女儿大婚近一年了,一共行房才不过五次。詹祺一次比一次没信心,为此还抑郁病了几回。他好害怕媳妇嫌弃他丢人,更害怕他的羞耻之事再被外人挖出来晾。长这么大,没有什么事儿比这件事更叫他害怕和心惊胆战的了。幸而他新娶的媳妇暂且还不介意他这个,温柔贤惠无比。 清玉扫眼詹祺,将目光放在如今的二奶奶张氏身上。她这个人很中规中矩,模样如此,办事也如此。家中什么事儿她皆不争不抢,性子一直是平淡如水。清玉曾考虑过她是否是叶侯府大太太戴氏那种深藏不露的可能,几次交往下来,清玉发现她是真的本性如此,是个潜心信佛的人物。后来,清玉才了解到这位二奶奶张氏原本就是真心打算出家献身佛祖的,奈何张翰林一家不忍她受苦,非让她嫁人。张氏拗不过,只得从了。 清玉听说了这些,也便明白了当初为何她叫那大夫给张翰林家抖落了詹祺的病症,张翰林家还要答应婚事请求,原来是张氏坚持嫁进来。看来她图的就是詹祺的“清心寡欲”。 此刻,时候已经不早了,清玉回房整理仪容,戴上凤冠…… 詹祺带着媳妇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有几分心虚。媳妇瞧着还是那副温顺样,詹祺突然抓住她的手,笑道:“咱们生个孩子吧。” 张氏温柔的笑了笑,借着走路的借口,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我们不是正努力呢?” 詹祺愣了下,感激的看媳妇一眼,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真是我的好媳妇。” 张氏轻轻地看他一眼,笑了,淡淡道:“回去吧,该到我念经的时候了。” 第89章 。紧接着,门帘子掀起,便见大太太同二太太扶着老太太进门,大老爷詹佑也紧随其后,至于三房四房倒没资格进来了。老太太进屋瞧了瞧,纳闷的问清玉那个女御医姜苑在哪儿。 “她正收拾东西呢,安全送我进王府后,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要进宫复命。”清玉回道。 老太太坐下来,乐呵呵的点头:“倒麻烦她照顾你这么久了。” “是啊,她的恩情我会记住一辈子的。”清玉一字一句强调道。 老太太颜色沉了沉,大太太脸上的笑也僵住了。詹佑反而更心疼的看着女儿,心里头再次埋怨起妻子来。真真是得幸有这个女御医,不然清玉的寒凉之身哪里会痊愈。 “祖母、父亲、母亲、二婶子,缪嬷嬷悉心照顾我到大,” 老太太顺势把审视的目光落在清玉身上,看她怎么说缪嬷嬷。 “她既不能陪我出嫁,烦劳您们格外照顾她一下。嬷嬷无儿无女,就一个人,安国公府就是她的家,她在这倒比跟我去王府舒坦些,毕竟府邸越大的地方规矩越多。”清玉叹息道。 众人也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出嫁后的命运,毕竟嫁的是那样的人家。 老太太见她此时的可怜,倒有些心软了,然当她想到清玉近年来的变化。老太太的心顿时硬了,她必须坚持她当初的盘算。谁知道这小妮子这会子是不是装可怜,是不是就是为了把缪嬷嬷要回去才糊弄她。老太太笑了笑,眯着眼点头,应下了清玉的要求。 “安心吧,咱们安国公府可从没亏待过有功劳的老仆,只要是规规矩矩的,自会在这安享晚年。”老太太话里有话,当然是说给缪嬷嬷听得。 缪嬷嬷惶恐的跪地谢恩,不是冲清玉,而是冲老太太。老太太见此状那是万分满意,心料这个缪嬷嬷是个识时务的,晓得轻重。 转眼间,屋内的众人又和乐起来,开心的闲聊。詹佑趁机拉着女儿,说了说的当初他送清玉那两个地契的事儿。 “你且按地契上的地址去,说明你的身份,自会有人听你的安排。乖孩子,父亲能帮你的恐怕只有这些了。”詹佑皱眉叹口气,他欠清玉娘的,永远还不完。 大太太眼尖的看见詹佑和清玉说什么悄悄话,不动声色的回应老太太的话,没说什么。 女子通常都要在黄昏的时候出嫁,便有了“婚”字的由来。 太阳西斜,天色渐暗时,新郎禾晏骑着汗血宝马,身穿玉带蟒袍,走在前头开路。跟在世子爷后头的,便是好好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富贵人家迎亲的轿子一般有共五乘,八人抬花轿一乘,装饰的喜庆,富贵华丽,自是预备给新娘乘坐,轿子去的时候,里面需坐着一对五六岁左右童男童女,有压轿之用,也有新娘今后会百子千孙的吉祥寓意。其余的轿子则是预备给媒人以及女方送亲者乘坐的。 五乘轿子在迎亲队伍的中段,前头永安王世子骑着高头大马打头阵,后头便是吹锣鼓、唢呐的,舞狮的,而后是随行的婢女小厮,以及侍卫若干,上百人前前后后围住了花轿。约莫有两柱香的功夫,一行人如约抵达了安国公府前。 鞭炮燃起,整个安国公府都沉静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詹祀也按时到了,预备背起新娘妹妹。这时候,大太太跟老太太们也哭了起来,拿帕子擦眼,有不舍之意。媒人过来报喜和代夫家劝慰太太们后,便笑着陪同背新娘子的詹祀一同走。 到了轿门之后,清玉便有童男童女的牵引入娇安坐,于是便抬轿起程。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鞭炮声不断,所幸轿子抬得四平八稳,还算是舒服。路途不远,盖头下的清玉走一会儿神儿,很快便到了永安王府。 轿子到了永安王府门前,仍不能停,清玉所乘的轿子要在媒人的引领下抬进大门,花轿过了府内早准备好的三尺宽的大火盆,方可落轿。禾晏接弓朝着角门处射三次空箭后,媒人便笑着掀起轿帘子,扶着新娘清玉出来。清玉在媒婆的指引下,跨过了象征合家平安的马鞍,而后同禾晏一起来到正堂之中,正式拜堂。禾晏没有高堂,便烦劳太后和皇帝亲自到场,替之。故而她们夫妻二人的“二拜”,就换成拜君主帝王了。 夫妻对拜之后,清玉便扯着红绸由禾晏引领入洞房。媒婆笑眯眯的说了许多吉祥话,方奉上系着大红绸的紧秤秆子。禾晏说了一声“赏”,便有身边的嬷嬷给媒人递上一份红包,分量自然不轻。 禾晏看着眼前蒙着盖头的清玉,等了会儿,才抬起拿着秤杆的手,轻轻地探到盖头里一挑,红盖头顺势落到了榻上,清玉如花般的娇颜露了出来。 清玉半颔首,盖头掀起来的时候,感觉的一股凉风扫面。她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手,听见没媒人说要喝合卺酒,暮雪便扶她起来了。此时身边有个丫鬟端着两杯酒过来,清玉拿起酒杯,等着,半晌不见对方有动作,清玉微微抬头好奇的看向禾晏。 “世子爷?”媒婆轻唤。 禾晏“嗯”了一声,方抬首拿起酒杯,二人先饮一半之后,在媒婆的帮助下再换杯饮尽,而后将两人用过的酒杯正反各一置于床下,寓意百年好合。媒婆随后用剪刀剪下二人一缕发,用红绳结发之后,便邀请宴世子和清玉共同点燃屋中正厅之内的天地桌上的龙凤烛。 如此,礼便成了,只差洞房之夜了。媒婆心里松口气,一切总算顺顺利利,她也可给外头的那些高贵主子们交差了。 媒婆带着闲杂人等退下后,禾晏留了一会儿,他默默地看着清玉,静了好一会子,才笑着和她说一会儿就回来。清玉看着禾晏走了,才稍稍松口气,打量屋内的环境。这屋子比她原来的住处大三倍不止,摆设件件看起来富贵,布置在一起倒意外的显现出几分清幽的味道来。 屋子里没留永安王府的丫鬟,只有清玉身边的四个陪嫁和那两个嬷嬷。郑嬷嬷趁着没有外人在的时候,稀奇的打量屋里的一应物件,抽一样眼珠子瞪大一点,最后差点惊呼出声来。不愧是王府,摆设的东西样样比得过安国公府,有几样甚至她从来都没见过,似乎是宫里头也稀有的东西。 清玉被暮雪扶着坐回原处,刚刚才回神儿了。先前她抬头瞧见世子爷那一刻,差点愣住出丑了,这才一年不见而已,世子爷竟长高了许多,面目比以前清瘦了些,五官却更显的清俊威严了。脸虽然瘦了,可身材貌似比先前结实了一些,虽然世子爷现在和正常男人比较他仍旧偏瘦了些,不过身体康健程度也算叫人放心些了。以前世子爷那清瘦的身子骨儿,瞧着着实有些让人担心了。 郑嬷嬷本来跟着四姑娘嫁过来,心里没打算有什么指望的,如今见识到王府的气派,还有世子爷的英俊潇洒,倒还真佩服起老太太了,还真是她老人家有先见之明。郑嬷嬷念起老太太先前对她的嘱咐,连忙热心的凑到清玉身边,讨嫌的询问。 “四姑娘,今儿个章嬷嬷教你的那些,可还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只有洞木有房,咳咳… 第90章 清玉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好似没听到郑嬷嬷的问话。郑嬷嬷纳闷的愣住,奇怪的看向两侧站立的四个丫鬟,郑嬷嬷知道暮雪是领头的大丫鬟,目光溜了一圈之后,直接看向暮雪,意图从她的眼里找到认同感。 暮雪跟此时就跟个木头人似得,一动不动,且目不斜视。郑嬷嬷又瞅向其她的丫鬟,反应皆一样。郑嬷嬷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嘴,难不成刚才她的话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声? “四姑娘,您刚才听见我说的话没有?”郑嬷嬷再问。 “郑嬷嬷,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得幸屋子里就咱们几个,没外人,若是被王府里其它的下人听见,还以为咱们安国公府的下人都没规矩呢。”暮雪冷笑道。 郑嬷嬷何时听人这般跟她说话过,她可是安国公府里的老仆,想当年也是伺候过老侯爷的人,有功劳有苦劳,连大太太对她说话都客气三分。 “臭丫头,你浑说什么,你最没规矩!姑娘,她——” “张嘴!”清玉冷言道。 小豆子二话不说就揪住了郑嬷嬷的衣领子,上去就狠狠地抽她两嘴巴子。郑嬷嬷疼的要叫,暮雪当即脱了鞋塞进她的嘴里,朝她小腿一踹,郑嬷嬷立马应势跪下了。 “你若敢出声,冲撞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大喜,明儿个有你好看!命保不保得住两说,降等是肯定的了。郑嬷嬷,我念在咱们同出安国公府,好心给你个建议,一大把年纪在王府里做粗使,可不好看。”暮雪恫吓其道。 郑嬷嬷愣了会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终认命的点点头,嘴巴里的绣花鞋这才被暮雪除去。 “你你你们什么意思?”郑嬷嬷惊恐道。 “看来你还不明白你错在什么地方。你真当这地儿是安国公府,你一个人横行的?这可是永安王府,最大的是世子爷和世子妃,可没有什么安国公府,更没有什么人给你撑腰。别那以前的称呼叫主子,主子如今是世子妃!人前你要自称奴婢,人后,主子若允了你,你方可自称‘我’。”暮雪教训道。 郑嬷嬷恍然,呆了会儿,才大悟。合着这一群主仆在给自己玩下马威,看她回去不告诉老太太。“世子妃,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老奴这遭儿吧。”郑嬷嬷口上应承,却话中有话,所谓的“佛面”无非是在暗示她自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不管什么人,以前干过什么,伺候过什么主子,我不介意,只要以后能真心实意的伺候我,该赏的一文不会少,该罚的我也不会客气。若谁胆敢背着我瞎鼓弄什么,休怪我下手狠!”清玉目光淡淡的扫过郑嬷嬷。 清玉容颜清冷,眸若冰霜。 郑嬷嬷还从未见过四姑娘露出这样的神情,以前她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见着的一直是四姑娘的讨巧乖顺的模样,乍一看她现在的样子,郑嬷嬷险些吓得尿失禁了。 “嬷嬷,你就是个奴才,被送了过来,以后就是我的奴才,你觉得你以后能见谁不能见谁,干什么不干什么,由谁决定?”清玉嗤笑道。本来她还可以再忍一阵子的,但今天老太太有些欺人太甚,非在她大喜的日子里搞这种名堂。老太太既然砍了她的左膀右臂,那也别怪她戳瞎了老太太的耳目。 郑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詹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了。四姑娘,不,该是世子妃说得对,自己被老太太派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机会回去了,她哪还有什么资格把老太太做靠山。 “老奴知错,求世子妃责罚。” “念你年纪大又是初犯,以前在老太太身边舒服惯了的,我暂且饶你一次。以后怎么样,你看着办,但记住,我不会饶你第二次。”清玉吩咐完,就叫人扶着郑嬷嬷起来,擦干了她的脸,扑了点粉,叫人瞧不出来她哭过。 至于郑嬷嬷一开始问的问题,清玉不需要回答了,郑嬷嬷也不敢再问。 清玉的奶娘韩嬷嬷年纪大了,反应迟钝,等看着这出闹完了,她才哆哆嗦嗦的走到郑嬷嬷跟前骂。暮雪忙去劝,怕韩嬷嬷声音大,被外头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屋子里恢复平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清玉突然开口问郑嬷嬷,她当初来时老太太怎么跟她交代的。 郑嬷嬷心里头想明白了,此刻她糊弄不了四姑娘,便实话实说。“老太太叫我瞧着您,若是您有什么异常和小举动,就找机会告诉她。” “嗯,”清玉看眼忐忑不安的郑嬷嬷,笑了笑,没继续问下去。 郑嬷嬷连忙跪地拿着自己的八倍祖宗发誓,证明她说的没有一句谎言。 清玉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她。郑嬷嬷这才稍稍去了些恐惧,规矩的站回原来的位置。 突然,外间的门开了,紧接着便听见屋外有人喊:“世子爷来了。” 暮雪等忙去挑帘子迎接身穿大红喜服、意气奋发的世子爷。禾晏一进门,目光就落在郑嬷嬷等下人身上,冷冰冰的,瞅的人家心里直发毛。 清玉起身扶住了喝得微醺的禾晏,吩咐暮雪等退下。禾晏闻言,呵呵笑了几声,冰凉的手指反握住清玉的手,拉她到榻边坐下。禾晏仔细打量自己媳妇那张完美无瑕的芙蓉面,得意的勾起嘴角。 酒香味儿混着淡淡的梅香钻入了清玉的鼻孔,好似一记猛药,使得她的心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在胸口乱撞,两侧白皙的面颊立即爬满了红晕。 禾晏站眨眼,抬手摸了下清玉犹如牡丹花瓣的脸颊,感觉微微有些发烫。而清玉以为内突然感受到凉意,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禾晏轻轻地笑了,握住清玉的手,小声调笑她:“不必怕,我不是真鬼。” 清玉以为他误会了,连忙点头应承。 禾晏拉起清玉的手,示意她坐过来。他笑着抬起清玉微微低下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刹那间,她们从彼此眼中读懂了许多东西。禾晏拦住清玉的腰,嘴唇慢慢地靠近…… “闹洞房来喽!”外头响起太子狄玉的声儿,紧接着还有人起哄,依稀可辨其中一人是苏徆。 清玉吓了一跳,刚才她竟然大脑空白的忘掉了还有一出闹洞房。清玉窘迫了一下,心里为自己刚才的不冷静和忘我感到害羞,她红着脸低下头,默默地在心里骂埋怨自己的不淡定。 禾晏松开手,直接起身去准备开门。 清玉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握紧裙子。门开了,清玉起身理了理衣装,准备迎接闹洞房的人。当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却见禾晏有一个人回来了,外头的声音也没有了。 “这?” “都识趣儿的走了。”禾晏解释道。 清玉忍不住掩嘴笑,摇头表示不信。“不会是世子爷威胁他们什么吧?” “没有,”禾晏当即否认,笑着再次拉住清玉的手,薄唇凑到清玉的耳边,小声道:“我只和他们说:‘谁敢耽误了世子妃生孩子,谁就去跟太后解释去。’然后,他们便就都走了。” 清玉被禾晏调笑的脸红透了,不好意思的转头不去看他。禾晏笑着转身坐到她对面,问她脸怎么红了。清玉抬头要解释,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人脸放大了,呆了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吻了。 禾晏吻得很轻柔,轻吻两下后,会停顿一下,等到清玉的回应。到第六回的时候,清玉才回神儿,微微抬手环住了禾晏的腰…… 禾晏虽然清瘦,但比她想象的生猛很多。起先开始的第一次,禾晏很柔和,双方都在慢慢地试探,因为清玉的疼痛,时间很短暂,之后二人便相拥而眠。清玉以为第一夜该是这样结束的,岂料睡得半梦半醒之间,她被禾晏轻轻浅浅的吻弄醒了,对方见他睁开眼,手脚便不老实了,没一会儿,俩人便开始了第二次……这回漫长了很多,清玉也从开始的不太舒服,渐渐感觉到其中的快乐,她本欲试着回应禾晏,岂料她的手微微抓住禾晏的胳膊时,便感觉到禾晏更加猛烈地来势,折腾了几遭之后,清玉禁不住羞涩的开口求饶。禾晏见她真有些累了,便加快了速度,二人一起在颤栗中到达了终极的快乐。 清玉累得伏在禾晏的胸膛上缓气儿,抬眼瞧窗外似乎有些大亮了,预备起身。禾晏笑着拉她入怀,双手抱住她的前胸,不许她走。 “干嘛去?”禾晏低低的笑着,在清玉耳边低吟,话说完,还故意用嘴唇碰了一下清玉,弄得骄人在他怀中不安分的挣扎了一下。 “该起了,世子爷。”清玉努力转过身,面对着禾晏。按规矩,新妇是要在天亮时起床,亲自预备冲泡早茶,而后给公婆长辈们敬茶的。 “我这府里没长辈,你起那么早作甚么。”禾晏解释道。 “当然有。”清玉笑着从禾晏怀里挣脱,叫丫鬟们进来,伺候她沐浴。 禾晏很好奇清玉所谓的长辈是谁,笑了笑,也跟着起来,穿戴好。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 第91章 清玉准备好茶后,院子中朝西的方向也已经摆好了桌椅,桌子上布置了果点祭品,以及香炉一鼎。清玉对着两个空椅子依次跪地磕头奉茶后,又上了两柱香。 禾晏立在一边默默地看她,没吱声。清玉起身后,转头走到禾晏的跟前。 “女子不能入祠堂,妾身便只能在此拜一拜了,也不知九泉之下的王爷王妃对妾身这个媳妇是否满意。” 禾晏冷冷的瞅眼正焚香的炉子,冷笑一声,转而看着清玉道:“难为你有心!他们自然会对你满意,你可比他们的儿子孝顺多了。” 清玉听出禾晏话中的讽刺之意,惊讶的看着他,看来世子爷对已故的王爷王妃颇有怨气。刚才她奉茶祭拜的举动莫非是讨他嫌了?清玉随即释然,左右她此举并有做错,她不过是尽新妇进门该尽的本分,这是她该做也必须做的。 清玉淡淡的应承了禾晏的的话,便吩咐暮雪去传饭。早饭是王府里的厨子们备的,一上来,险些倒了清玉的胃口。三鲜鸭子、五绺鸡丝、炖肉、炖肚柿、肉片炖白菜、花椒油炒白菜丝等就有三十二道,小吃如豌豆糕、杏脯、芝麻奶卷等也有十多道。菜是样样都做的色香俱全,可不知怎么的,一桌子的菜瞧着倒叫人吃不下了。 清玉才来王府,许多规矩和惯例还不懂,不宜说太多,只服侍禾晏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了。禾晏看着满桌子的菜,叹口气,转而拉着清玉的手笑道:“你以后不必和我客气,咱们是夫妻,你可以叫我晏竹。” 清玉见禾晏如先前那般正常的和自己说话,料知他刚才的哪番讽刺的确没有针对自己,心里稍稍松口气,作为新妇的紧张感总算少了点。她笑着看禾晏,点点头。 “叫一声听听。”禾晏玩笑道。 “世子爷,那么多人看着呢,先吃饭。”清玉小声劝道,此时单就伺候他们俩吃饭的丫鬟就八个,还不算那些立在边上候着和传菜的下人。 禾晏也知道他害羞,笑了笑,转头看着满桌子的才,吩咐开饭。丫鬟们便规矩安静的伺候清玉的吃饭。 清玉看眼自己面前盛好的素粥,转而看禾晏眼前空空的碗和碟子,他甚至连筷子都不曾拿一下,只笑着看她。 “怎么不吃?”清玉问他。 这时候在旁待命的一名丫鬟站出来,恭敬地解释道:“回世子妃的话,世子爷素来就没有用早饭的习惯。” 清玉目光从那个长着银盘脸的丫鬟身上抽回,转而看着禾晏,禾晏果然笑着对她点头,声称只看着她吃就好。 “好,既是我自己吃,这几样留下,其余的都撤了吧,以后早饭就照着我的吩咐做,不必繁复了。”清玉也不客气,直接干脆的吩咐道。 春分看眼世子爷,见其不表态,赶忙躬身应下,吩咐众人撤走多余的饭菜。 “世子爷,那我先吃饭了。”清玉稳稳的通知其道。 禾晏意外的扬扬眉,点头,回身在贵妃榻上半倒着,看着清玉吃饭的背影。清玉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确实比安国公府的好吃,就算是她此时忐忑紧张,她也必须细嚼慢咽,好好吃,吃得香。吃过饭,漱口净手之后,清玉才去瞧禾晏。禾晏已经半和着眼,似乎要睡着了。天正热着,也不需要给禾晏多余盖什么。清玉便没管她,去了外间,她先认识认识禾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王府里的丫鬟小厮倒是不少,能经常出入禾晏房内的有三大丫鬟,春分,秋雨,杏花。而刚才跟她解释禾晏不吃早饭的丫鬟就是春分,三个丫鬟虽然都是一等,不过就刚才的事儿看来,春分必是个领头的,所以她才有胆子在清玉问禾晏话的时候站出来解释。 清玉打量这几个丫鬟的长相,模样倒是周正,但并非那种俏丽型的,应该没有通房。清玉需要迅速了解王府里的情况,一般府里头交代新妇这些事儿的该是个嬷嬷。清玉便问春分可有什么管事儿的嬷嬷叫来,春分明白世子妃的意思,直摇头。 “平日就我们几个伺候世子爷,并没有什么嬷嬷之类的,府里头的嬷嬷能管事儿的少,能进世子爷的院儿的就更没有了。王府里没有女眷,世子爷平日也不操心这些事儿,产业什么的皆由管家打理。奴婢这就去差人去叫她们。”春分解说道。 清玉没嫁进来前,倒是粗略了解了下王府的内务管理形式,倒知道些这个管家,名叫赵宁祥。基本情况和春分说的差不多,总之王府内的大小事宜一直皆由赵宁祥夫妻主管。 “不必叫了。”清玉轻笑了一声。 春分被世子妃莫名的笑吓得心哆嗦了,偷偷使眼色给秋雨,秋雨立即出门,接着给世子妃换茶的功夫,叫小丫鬟快跑去知会赵宁祥家的。 清玉慢悠悠的品着春分新上的茶,琢磨王府的“奇怪”之处。禾晏看似是个驭下严格的人,王府上下的人们乍看都很规矩,等级森严,特别是在应对外人时,王府内的人几乎个个守口如瓶。清玉猜测这方面的规矩能立的这样好,八成是以前发生什么事儿,禾晏给他们立威了。至于内务产业,禾晏许是身体的关系,没精神操劳,反倒松懈的交给一名下人全权打理,这样很容易出事儿。 清玉不了解这个赵宁祥夫妇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就算是这对夫妻曾经万分忠心于王府,手握大权久了也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世子爷醒了。”暮雪差小豆子过来小声知会道。 清玉去瞧禾晏,他转而跑榻上去躺着了。禾晏见着清玉进来,笑着招呼她也过去。清玉看见那张喜床,脸颊随即火辣辣的,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她的腰,现在还酸着。 “别怕,”禾晏似瞧出她的心思,故意安慰道。 清玉在禾晏对面躺了下来,应禾晏的要求,面对着他。 禾晏笑着眯起眼睛,问清玉早饭吃的可好。 “后悔没早点嫁进来。”清玉玩笑道。 禾晏哼笑一声,笑话清玉是个贪吃鬼,他用手指刮了一下清玉的鼻子。“我也后悔呢!” 清玉浅笑。 禾晏把耳朵对着清玉:“现在总可以叫了吧?” 清玉愣了下,随即笑着干脆道:“晏竹。” “嗯,你倒不扭捏。”禾晏叹了句,不知是指清玉刚才干脆的应声,还是在指她先前可以一个人怡然自得吃饭的行为。 清玉笑了笑,探究的看着禾晏的眸子,不语。 “府里的事儿以后便麻烦你操心了,我这没长辈难为你,也就没长辈教你了,一切就看你一个人的造化。随你怎么管,反正你跟着我总会有饭吃的。”禾晏又占便宜的刮了下清玉的鼻梁,脸上的笑意比先前更加愉悦几分。 “好,那我也放心了。”清玉应和禾晏那句“有饭吃”。 禾晏又被清玉逗乐了。他接连笑了几声,微微有些喘,便收住了笑,缓了会儿。等好些的视乎,禾晏才抬眼发现清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晏竹的喘病若想痊愈,吃早饭是个不错的选择。”刚才吃饭的时候人多,又是禾晏多年的习惯,清玉没有硬劝。现在却不同,正是个劝他的合适时机。 禾晏听此话,了然的看着清玉。“我还以为你不会劝我了呢。”但凡有知道他不爱吃早饭的人,都劝过他这个毛病,可禾晏一直都没改。他的倔强,一直以来没人懂,他也没有改变的意义,如今却不同了。 “我该说的,早晚会说。”清玉答道。这是她做为妻子的本分,但如果她劝了,对方还不听,她也没法管。纵是天王老子,也没能力去左右一个人的习惯。 “很多御医提过此事儿,我一直没听。”禾晏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清玉拉住禾晏的手。 禾晏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他惊讶的抬眼看他,笑着点点头,算是应承了清玉的建议。“若是我听你的,会有奖励么?”说话间,禾晏的脸已经凑近了,气息若有似无的喷在清玉的脸上。 “会有,如果世子爷还会答应我,每天早晨吃过饭跟我一起出去走走。”清玉建议道。 禾晏高兴的扬眉,搂主了清玉,半开玩笑道:“为什么和你一起走?舍不得我么?” 清玉笑着依偎在禾晏禾晏怀里,没说话;心里却回答: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禾晏喝了两口粥,算是第一次吃了早饭,之后果然跟着清玉一起去王府的花园里转悠。期间,二人还停留在池塘之上的拱桥上喂鱼。 禾晏突然想起什么,笑着拉住清玉道:“今儿个是好日子,咱们的大婚后的第一天,理该放生。” “放生?去哪儿放生?”清玉纳闷的看向禾晏,新婚这两日他们是不能出门的。 “就在府里放!”禾晏冷笑一声,吩咐侍卫墨棋去王府的地牢里把那些人都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爱一个人,会不自觉改变自己的习惯, 第92章 地牢?清玉疑惑的看向禾晏,他没想到王府里竟然有衙门才会设置的地牢。 “去年才建的,衙门说监牢不够用了,我好心免费提供地方。”禾晏轻笑道。 清玉才不信禾晏会这般热心的多管闲事,能叫他动心思关进牢中的人,八成和他有什么关系。清玉琢磨了下,觉得该是去年那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参禾晏的事儿。清玉记得当时有两位御史,还有刑部尚书,貌似跟孝王也有牵扯。当时,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晏世子被联名参本的事件,那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来却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禾晏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孝王那边也如往常那般,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不过,禾晏抓的那些造谣的人倒是一直没有被放出来。 清玉此时听禾晏说“放生”,再联想他地牢建造的时期,便猜出这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了。 “关他们这么久,世子爷可查清楚消息的源头了?”清玉晓得禾晏肯跟她提,她也不避讳,直白的问了。 “你叫我什么?”禾晏扬眉,善意的提醒她。 清玉歉意的翘起嘴角,笑道:“下次一定改。” 禾晏怕清玉走累了,拉她到水榭处歇息,边同她喝茶边聊道:“当然查不出来,没叫我失望。” 清玉不解的看向禾晏,怎么叫没查出来,还不失望呢? “这说明此事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故意想玩捉迷藏的把戏,见首不见尾,呵呵……”禾晏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脸上的笑却异常自信,似乎早就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可是又跟他的言语很矛盾,禾晏刚才明明说,没查出来。 清玉看不透,便懒得去细琢磨禾晏的心思。她倒是比较好奇禾晏是怎么摆脱御史联名参本的危机的,遂感兴趣的问了问。 禾晏微微惊讶的看着清玉,笑得如沐春风,煞是好看,连春分等伺候他多年的丫鬟都被惊着了。 “也没什么,可惜当初我是按规矩办事,让他们奉上的‘证据’就有名无实了。我拿人,可是经了府衙官差的同意。” 清玉有点明白禾晏的意思了,他该是早就备了后手,故才大张旗鼓的嚣张抓人。以禾晏的性格,他必然我行我素不会对外解释什么,而孝王等吃了瘪,自不会去告诉别人自己的短处,于是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就是不了了之了。清玉倒是很欣赏禾晏这点,即便是打赢了,也不会夸张的站在高处四处耀武扬威,反而是低调行事,由着谣言四起将他埋没。清玉甚至觉得若非谣言牵扯到自己,禾晏或许不会有所动作。毕竟,当初外头把这位世子爷的命格传的玄之又玄的时候,禾晏都不曾有一点制止之意。 清玉突然发现禾晏真的是个“懒”人。懒得管理府中的杂务,更懒得去管外头有关他的风言风语,至于缘由么,前者,可以从作为男人不拘小节的性格理解;后者,清玉则还没有推敲明白到底为什么。 清玉放下疑惑,对禾晏半玩笑道:“晏竹今儿个放人,可是没经过官差的同意。” “爷突然嫌弃他们占地方了,没人接管,不放作甚么。再说此事儿已经过去这么久,没人计较了,除了那个人。”禾晏分析道。 那个人,一定是指幕后主使。难道禾晏故意放人钓大鱼?清玉警醒的看着禾晏,她倒很好奇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跟她有没有关系。 “嗯,你好奇了是不是?”禾晏慵懒的伸个懒腰,随意的放横躺下来,头枕着清玉的腿,一脸悠哉自得的模样。“我肯放人,因我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了。却不是从这些造谣的棋子中查到的,倒是这个主使愚蠢的自动现身。” “谁?” “没想到竟是你那边的。”禾晏闭着眼睛低低的说道,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清玉低着头,看着禾晏此刻平静的神情,愈加小心谨慎了。虽说她出嫁前也曾和宴世子相处机会,双方偶有好感,而昨夜她二人也终成了夫妻,感情自是更进一步,但清玉还没到完全了解对方的地步,更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和真心。清玉默了会儿,稳住自己情绪,忍住好奇没去问,反而耐心的等着禾晏下一步说什么。 禾晏闭着眸子始终不语。当清玉忐忑到极点的时候,她竟然听见身下人沉稳的呼吸声。 原来,他睡着了。 清玉自嘲的笑了笑,望着池塘里接连成片的荷花,出神。 再说王府的管家媳妇赵宁祥家的得信儿慌张的赶过来,却扑了个空,正碰上世子妃跟世子爷出去游园。赵宁祥家的就在外头等了等,半晌儿还不见人,赵宁祥家的呆不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求给她传话的丫鬟杏花出个主意。 杏花跟两个小丫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闲聊,听了赵宁祥的话,直摇头。“我哪敢有什么主意,新进门的世子妃可厉害呢,春分姐叫我嘱咐你,别怠慢了,免得将来真有好果子吃。出主意的话不敢说,诺,哪有世子妃陪嫁的两个嬷嬷,一个姓韩的是奶娘,另一个姓郑,看似是个厉害的,你去问她们比问我好。” 赵宁祥家的觉得在理,点点头,去敲了郑嬷嬷的门。郑嬷嬷听说是管家媳妇,连忙热情的邀请她进屋坐。赵宁祥家的推拒道:“那倒不用,府里多少事儿等着我去忙呢,故才来得迟了,没赶得上给世子妃交代。郑嬷嬷,你给我拿个主意,我是在这等,还是先去办事儿办了,回头再来?” “这个,”郑嬷嬷犹豫了下,随即笑道:“当然是先办事儿要紧,世子妃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自不会去怪你的。” 赵宁祥家的如临大赦,连忙笑着应下,道了句谢,转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清玉趁着禾晏歇息的功夫,叫暮雪把前个大太太送来的嫁妆单子拿过来。这单子可是经了大老爷和老太太准许的,数量上必是给足了面子,但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儿,清玉还得再查。单子到她手上的时候,太晚了,她已经没时间去细查。嫁妆这件事,再算上缪嬷嬷那事儿,可见老太太和大太太已经对她长了很多心眼,有所忌讳和防范了,所以俩人皆不约而同的跟她玩“措手不及”。 清玉也不是没料到会有‘意外’,她从没认为自己能是个常胜将军,纵是重生一回,生活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关键时刻就看自己怎么冷静应对了。想起缪嬷嬷,清玉握着礼单的手一紧。老太太昨儿个是算准大婚当天谁都闹不得,吃死所有人;可她不知道,还有以后呢。如今清玉虽然没有缪嬷嬷帮衬难了点,可也不置于软弱到去依仗那个郑嬷嬷。 清玉琢磨这礼单上金银之物必做不了假的,最容易出事儿的应该在田产庄子上。 清玉叫来暮雪,让她私下里找人且先按着地契上的地址去瞧一瞧情况。“别的不用多看,就记住周围什么样的,土地好不好,打听往年都种的什么收成多少即可。”清玉要在管理之前,先摸透了庄子里的情况。其实她大可以把庄子里的人叫来问一问,不过,清玉着实不太信任大太太安排的人物。 暮雪跟着缪嬷嬷也学了很多年,虽说没她老人家伶俐纵横的本事,三分利索还是学会了的。她应下清玉后,便回去换了身衣裳,叫了名一起陪嫁过来的粗使嬷嬷,一遭儿以采购的名义出府。 亭子里背阴,风一吹竟有些凉。清玉叫人拿了薄丝被,轻轻地盖到了禾晏身上,谁知禾晏竟动了一下,突然睁眼醒了。别人睡醒都是慢慢睁眼,禾晏却不同,突然睁大,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得。 清玉把手轻轻地放在禾晏的脸颊上,似在安抚他。 禾晏笑着坐起来:“竟睡着了,委屈你陪我这么久。” 清玉笑着摇头,那禾晏的话反驳禾晏太客气。禾晏无奈的笑了笑,牵起清玉的手,拉着他去瞧他往日最常住的“竹舍”。 竹舍就在清玉和禾晏大婚正房的后头,院落周遭长满了竹木,雅致,也有点阴森。屋子里除了正房作为寝室外,其余的屋子多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像是个藏书的院落。 “十分幽静。”清玉笑道。 “嗯,一个人的时候,住这里不错。”禾晏的言外之意,有两个人过日子就没必要在这住了。 清玉听得心里暖暖的,温和着对禾晏笑了笑。禾晏也看着她,情不禁的太手抚摸清玉白皙的面颊。禾晏温润的笑着,另一手突然搂住了清玉的腰,拦她入怀…… “世子爷?” 禾晏不悦的看向紧闭的房门,刚才丫鬟们见他俩有意,便都识趣儿的退出去关门了。禾晏认得是管家的声音,也晓得此时他来烦自己必是有大事儿,却仍忍不住火气,语气冷冷的问是什么事儿。 “府门外来了一男一女,似是远道而来的,声称是您的亲戚。”管家赵宁祥守立门口,不晓得里头的情形如何,有因为事情紧急,只得直接喊话。 “笑话!”天下人谁不知道他永安王世子鬼命一个,素来孤身一人,除了两位姑母和母亲的娘家柳府这个几个屈指可数外戚,根本没什么同宗同族的亲戚。 赵宁祥吓得连连咽了几口口水,方敢壮着胆子回道:“那、那男的说,他、他、他是您的亲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咩,哥哥咩, 感谢:小碧扔了一颗地雷文如夏水扔了一颗地雷 第93章 “赶出去!”禾晏冷冷一声喝令。赵宁祥当即应声,转身迈着大步跑了。禾晏随即伸手打开门,朝院外的竹林深深的望了一眼,可巧竹叶被微风吹动的沙沙作响。 清玉随后跟着禾晏走出来,她看眼那篇幽森的竹林,长得过于茂密了些,竹林深处竟黑幽幽的散发着寒意。禾晏似没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转而笑着拉着清玉一起回到了二人的寝房。夫妻二人悠哉的相处了一上午,用过午饭,清玉便照例午休。当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禾晏已经不见了。 暮雪告知清玉:“晏世子去竹舍了,临走前特意嘱咐奴婢,您若是醒了,便去知会他,请他回来。” “再等等吧,”清玉揉了揉额头,此时才意料到先前赵宁祥所言之事似乎有些问题。试问永安王府在百姓眼里是什么样的,哪里会有人敢假冒亲戚讹鬼世子的钱。难不成晏世子真有个哥哥?可是清玉回想刚才禾晏的表情,他明显是不知情,也是不信的。众所周知,永安王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年他也没有过遗失儿子或是赶走怀孕小妾的传闻。这位所谓的宴世子的亲哥哥又是从何而来的?清玉摸不着头脑,她觉得禾晏必定和她一样摸不着头脑,以禾晏的性格,必要把此事纠结清楚的。清玉觉得自己此时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妙。 正好清玉也有想忙的事儿,便顺便叫来春分,问她赵宁祥家的可来了。春分咬着下唇,为难的摇摇头说不曾见。 杏花连忙跑来解释:“原是来了的,正碰上世子妃不在,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置,郑嬷嬷便叫她先去办事回头再来。世子妃着急叫她,奴婢这就去知会。” “有意思了,这种事儿要你知会?”清玉冷笑一声。 杏花吓得哆嗦一下,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奴婢知错。” “你恐怕不知错吧,”清玉没看她,反而是瞧向满脸焦急的春分。春分没想到世子妃看她,神色没来得及转换,尴尬至极。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背地里做什么,不管牵连几个人,且饶你们一次,下次别叫我瞧着,否则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清玉故意把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敲山震虎。 春分和杏花俩丫鬟果然吓得够呛,都跪地磕头认错。往前她们也是凭着勤快规矩才爬上今儿个的地位,世子爷从不会偏爱重用哪个丫鬟,根本不可能靠着这位主儿的庇佑。这些丫鬟能靠的,只有她们自己的聪慧机灵以及识时务。 清玉点点头,瞧这俩丫鬟还算好调教,心里稍松口气。随即询问赵宁祥家的事儿,春分连忙将经过阐明。 “内宅里的事儿皆是烦劳她做的,说白了,没主子的时候,她就是半个主子,话就是天,我们都听她的。今儿早我不见她来,见世子妃又问过她,便叫杏花请她主动过来,也算是卖她个人情。奴婢该死,背着主子存着私心,求世子妃责罚。”春分道。 “打从我用早饭的时辰算起,每半个时辰作一数,直到赵宁祥家的来见我,暮雪,记清楚了。” “是!”暮雪应声。 春分心抖了一下,头贴着地,就那么的跪着,世子妃一刻不叫她起来,她就会一直乖乖的认错。 屋子里死寂了很久,春分和杏花跪地全身发酸,头昏脑胀。这时候,二人才恍恍惚惚的听见救命之音,世子妃开口允了她二人起来。二人千恩万谢,连磕了三个头方起来。 “小豆子,扶她二人先回去歇着吧。”清玉嘱咐道,随后就耐心的坐在原处,慢慢地等待。 赵宁祥家的用过午饭,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大午觉,等太阳西斜了才醒。赵宁祥家的直骂自己大意,赶忙洗了脸,跑向正房。赵宁祥家的起先步伐跑的挺快,跑着跑着有突然停了,她理了理身上衣裳的褶皱,挺胸抬头慢悠悠的走起来。她差点忘了,她已经得了世子妃身边的郑嬷嬷允许的,去晚了自会有借口袒护自己。 赵宁祥家的乐呵的迈进了院儿,可就被院里头寂静震惊了,这哪像是刚新婚的院子,怎么到处静悄悄的。院子里有个面生的丫鬟正坐在台阶上看着几个粗使丫鬟扫院子。那丫鬟见她来了,只抬头看一眼,并没有站起来。赵宁祥家的一瞧这丫鬟的不规矩就知道是安国公府里出来的,弯起嘴角嘲讽一番。赵宁祥家的也没去管她,直接上了台阶与那厮身体擦过。 赵宁祥家的直奔正门的方向,她乐呵的正要问守门的丫鬟世子妃可否能见她了,就听见身后有人突然大声喊。 “赵宁祥家的来了!” 赵宁祥家的吓了一大跳,心噗噗的狂跳不止。赵宁祥家的惊恐的捂着胸口,转头厌烦的瞪一眼那丫鬟。 屋门开了,暮雪笑着迎出来,一边热情的邀请赵宁祥家的进屋,一边吩咐小豆子去准备新茶。 赵宁祥家的很满意暮雪的态度,乐呵起来,心里头劝记恨住了刚才那个不懂礼的丫鬟的名字,小豆子。 赵宁祥家的乐呵的拜过世子妃,开始细数王府的产业,并且规矩的奉上账本。赵宁祥家的眼看着世子妃收下了账本,眼睛半垂,脸上的笑又虚假了几分。 “世子妃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知会奴婢,奴婢立马就来给您解释。”赵宁祥家的补充道。 “难为你有心了。”清玉轻笑一声,转而问暮雪:“多少了?” “从早饭到现在,大概八个数。”暮雪答道。 赵宁祥家的不大明白她们主仆说什么,八个数?什么八个数? “我念你在下人眼里头是个有地位的,给你打个对折,”清玉告知暮雪道,“四十板,免得叫别人瞧见了,在屋里打。可不好丢了她脸面,叫她以后没法子管人。” 暮雪点头,这就邀请赵宁祥家的去屋后的库房,惩罚就在那实施。赵宁祥家的不大明白自己玩诶什么要挨打,无辜的看着清玉,口气不服的询问理由。 清玉看都没看她,直接无视了,转身进了屋子。 赵宁祥家的欲追,被暮雪等拦住。 暮雪一边叫人拉着赵宁祥家的,一边没好气道:“赵姐姐作为王府内唯一的女管家,自该明白。新妇大婚的第二日,管事儿们理应早早过来问安交代家事,可您呢,太阳升的老高了,也不见来。迟到半个时辰算你十个板子,统共四个时辰,八十板子根本不算多,主子慈善,还给你免了四十个。” 四十板?那不要了她的老命!赵宁祥家的挣脱架住她的丫鬟,跟暮雪理论的道:“我可来过,世子妃不在罢了。” 暮雪冷笑的看着她,盯得赵宁祥家的心里发毛。 “春分和杏花叫你的那事儿可不能算,世子妃要的是‘自觉’,显然您记性不大好,便帮您长个记性。”暮雪说完话,不容赵宁祥家的二话,直接叫人塞了她的嘴,放在库房里早准备好的两个凳子上,固定住赵宁祥家的,暮雪叫人立即开打…… 墨棋跟到那二人临时歇脚的住处后,趁着他们母子二人吃饭歇息的功夫,从那名男子的包袱里翻出一只玉佩来。墨棋一见这玉佩,再不看其它,直接把东西恢复原状,跳出了窗,策马快速返回永安王府。 禾晏一个人,背着手立在竹舍的西厢房,窗户打开,正对着外面幽森浓翠的竹林。侍卫墨棋悄声无息的跳进屋内,跪地行礼,小声称呼,“世子爷!” 禾晏回首,知晓墨棋有了收获。他转身接过墨棋奉上来的玉佩,目光骤然冷却,禾晏冷笑着举起玉佩,仰头,慢慢地眯起眼睛观察玉佩上刻制的精致花纹,以及那一模一样的质地,最终,禾晏的目光落在玉佩被面那个雕刻的“玄”字上。禾晏手指按住那个字,最后整个手掌将其覆盖,紧紧地攥在手里。 禾晏转身,背对着墨棋,抹了半晌,厉声吩咐其道:“再查!” 侍卫墨棋得令,如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禾晏低头又看了下手里的玉佩,冷哼一声,随后丢到了桌上,转身出了门。 靖远侯夫人禾氏在昨日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今儿个一早起床就乐滋滋的忍不住带着笑。她维持这个状态一天了,眼见着日落西山,却见到“不速之客”的侄子禾晏。 “天哪,你怎么来了,今儿个是你大婚后的第一天,按例你是不能——” 禾晏撇给靖远侯府夫人一个冷冷的眼神,禾氏立即噤声了,也不顾那些了,她紧张的问禾晏:“不喜欢?不够漂亮?还是她有什么叫你难忍的毛病?” “小姑母,你可记得你当初怎么对我说的!”禾晏拽下腰间的玉佩,丢给禾氏。 禾氏纳闷的翻看着这块禾晏自小戴着的玉佩,奇怪的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自小没见他们。是你说的,此‘晏’字,是父亲费心为我取的,他特意选了有礼教之意的‘玄晏’中的‘晏’,希望我将来成材。我问你,既是‘玄晏’,父亲为何不给我犬玄’,而给我取名为‘晏’?” “或许是‘玄’没有‘晏’好听呗。”禾氏无所谓道,他哪知道他大哥为什么非犬晏’。“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纠结这个做什么?你只管记住,你父亲一直记挂着你看重你就是了。晏儿,你是禾家一脉单传的独子,可别学你父亲,趁早努力留后才是。你呀,快回去吧,别叫你媳妇等急了!” 第94章 禾晏沉着心思回府,迎面正碰见赵宁祥家的一瘸一拐的走近。赵宁祥家的捂着屁股,每动一步,便龇牙吸冷气。当她抬首见着晏世子,万分惶恐,意欲下跪,却两腿不好使的直接打横扑上前。赵宁祥家的摔得不轻,却不敢乱叫冲撞了世子爷,她咬着下唇,隐忍的爬起来,冲着禾晏跪着。 “奴婢给世子爷请安。”赵宁祥家的抖着惨白的嘴唇,一字一句道,这一句话说完,额头已挂满冷汗。 禾晏早停了步子,立在原处,冷眼打量她。先前看她那腿脚,禾晏就知道她挨了板子,这会儿风一吹,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禾晏冷冷的问。 赵宁祥家的愣了下,随即磕头俯首,抖着嗓音道:“奴婢该死,奴婢因急于处理府内要务,给世子妃的请安晚了些,幸而世子妃大人大量,只轻罚奴婢四十个板子。” 禾晏眯起眼睛,盯着赵宁祥家的。赵宁祥家的低首,什么都没说,眼泪却不争气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她伺候世子爷这么多年了,可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世子爷性子纵然再冷,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同情她。赵宁祥家的感受到世子爷关切目光,在心中万分庆幸的想:她就知道,世子爷是在乎她的。 赵宁祥家的忐忑的等待晏世子说点什么,兴奋地手心都有点出汗了。一想到世子妃新婚第二天就吃瘪了,她高兴的连挨过板子的屁股都不觉得疼了。 “挨了四十板?”禾晏皱眉询问。 赵宁祥家的楚楚可怜的抬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了世子爷询问的目光,慢慢地重重的点头,称是。 “可是打轻了,若换我罚你,你恐怕早断腿下不了床,别提此时还能走路了。”禾晏轻笑一声,替赵宁祥家的庆幸。“世子妃慈善,你走运了,趟上个好主子。”禾晏说完这话,带着身后的两名侍卫干脆地走了。 赵宁祥家的呆愣愣的跪在原地,傻了。这大夏天的,到处燥热着,为何她觉得这般心寒这般冷? 赵宁祥家的回过劲儿来,气得伸手抓起地上的土,嚎啕大哭起来。管家赵宁祥带着两个小丫鬟到处找媳妇,终于找着了,连忙扶着媳妇起来。 管家皱眉瞧着灰头土脸吃了一嘴泥巴的媳妇,料知这妇人耍了什么心思没得逞,心里又气又恨,骂道:“想作死滚回你娘家作去,别在这给我丢脸!真是不想活了,挨了板子不吃教训,还想在世子爷跟前露脸告状?就不怕你这两条腿瘸了!”管家瞧见自己媳妇后头的裙子一片殷红的血色,话说的更狠了。 赵宁祥家的本就一肚子气,屁股挨了板子也就罢了,又被世子爷和自己丈夫狠骂了,没个可怜她的,立时想不开了,闹着要去上吊。 管家不想丢人,捂住媳妇的嘴,叫人架着她回去。他都想好了,回去就把这个作死的娼妇手脚捆住看起来,看她还老不老实。 清玉等了一会子,不见禾晏回来,便叫人照着禾晏当初的吩咐去竹舍找他,却是扑了个空。清玉猜测必是有什么大事儿了,她便拿着那本医术看,边研究那上头的内容边等禾晏。眼见着天快黑了,清玉便叫暮雪等出去瞧一瞧,若是世子爷回来,也可以迎迎他。偏巧暮雪等走远了,正好瞧见管家媳妇跟世子爷告状那幕,暮雪不敢怠慢,当即就转身跑回来给清玉报信儿,好让主子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这个赵宁祥家的早就走了,主子特意叫似红似绿扶她回去的,这会子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世子爷必经的路上,她分明就是故意要告您的状。”小豆子抱不平道。 “他有别的事儿烦,不会管这个。”清玉知道禾晏是个明是非的人,不过这个管家媳妇还真是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当初叫人打板子的时候便不该给她手下留情。转念之间,清玉眼前一亮,又笑了笑。 小豆子见主子这表情,挠挠头,摸不着头脑。此时有缪嬷嬷在就好了,她老人家绝对是个好手,一个顶四个,主子也不会刚嫁进门就管家管得这么艰难。 傍晚,清玉和禾晏沐浴之后,便互相依偎着静静的看书,谁也没打扰谁。清玉读了几页之后,放下手里的书,抬首看禾晏。禾晏依旧冷冷的盯着书,半晌,他才意识到清玉的目光,疑惑的看着她。 清玉笑着拿走禾晏手里的书,钻进他的怀里。禾晏笑了笑,温柔的抱住她。 “晏竹可有烦心事?” “何以见得?”禾晏惊讶的问她。 “好夫君,你盯着这页书两柱香功夫了,没见你翻下一页,可见你的心思不在这书上。”清玉笑着解释道。 禾晏捧住清玉清丽的小脸儿,轻轻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因我想你呢。” 清玉见禾晏不想说,也不逼他,对他俏皮的笑了一下,打了个哈欠。 “睡吧。”禾晏笑着摸摸清玉的脸蛋,闭上了眼。清玉很高兴禾晏懂了她的暗示,心里暗暗松口气,经昨儿的一番折腾,她真的需要休息。今儿个白天在竹舍的时候,她还真怕…… “刺客,抓刺客!”一记嘹亮的呼喊打破了永安王府宁静的深夜。 清玉被惊醒,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睁开眼,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腰被宽厚儿温暖的手臂紧紧地揽住。清玉回首,正对上禾晏黑亮的眸子。看来,他早就醒了。 “醒了?”禾晏拍了拍清玉的头,似乎在安慰她不必怕。 清玉做起来,转头看着红色帐幔外的今晚才点燃的龙凤烛,已经燃尽大半了。 “刺客?王府里以前也遇到过刺客么?”清玉见禾晏那般淡定,纳闷的问他。 禾晏轻笑着摇摇头,起身下了床。这时候守在外屋的暮雪和春白听见动静,便进来伺候世子爷穿衣。清玉也睡不着,所幸也起来了。当她和禾晏穿戴好的时候,外头也传来信儿了,说是刺客此刻已经制服了。 禾晏抬脚便走,走了几步之后,他发现清玉没跟着,转头看她:“你不好奇?” “好奇归好奇,我怕不合适,跟着世子爷反倒添麻烦了。”清玉客气道。 禾晏一笑,也没跟清玉多说,只是走回来,直接牵着她的手,带清玉直接走。 “遇刺客这种事儿,王府里百年难遇,咱们碰见了,自要一起去见识见识。”禾晏同清玉一通走到竹舍的时候,竹舍四周已经被近百名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把整个竹舍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而那个刺客,正跪在院中央,一身黑衣,凤目里透满了倔强和不服气。他还想要挣扎着伺机逃跑,奈何压着他的侍卫墨棋功力太高,令他根本没办法钻空子。 侍卫们见世子爷和世子妃来了,早准备好两把椅子,在距离那此刻两丈远的石阶之上摆放好了。 禾晏携清玉坐下后,冷笑着打量跪地的刺客,目光从刺客的左手扫向他仅露出的那双风眼。“你叫什么?” “哼!”刺客瞥一眼禾晏,扭头,狠劲儿的挣扎起来。身后的侍卫墨棋见他不老实,照其后背很打一拳。刺客闷声吃痛,不得不乖顺了。 “把他手上的东西拿给我!”禾晏命令道。 墨棋立即要掰开刺客的手,那刺客就像疯牛一般,站起来,就那么被绑缚着手足使劲儿的往周围的刺客身上撞,不知死活。侍卫们殴打了他一通,重新制服了他。墨棋直接扯掉他脸上的黑布,叫他彻底暴露长相,无所遁形。 禾晏见着这么一张刚毅而英俊的脸,冷笑着眯起眼睛。 清玉微微惊讶的看着那此刻的眉眼,立即垂下眼眸,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我的东西,你没资格抢!”刺客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本以为你跟我留着相同的血脉,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物,没想到,哼,你比传闻中还要不堪,你竟然叫人偷了我的身份凭证。是不是你怕了?不敢认我?” 禾晏冷冷的盯着他:“本世子何曾见过你?” “你——就算没见过怎样,我就是你大哥,你得认!”刺客不服气的吼道,脸都喊红了。 清玉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位比禾晏年长至少五六岁的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真想弄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禾晏的大哥。如果真是,那这位冒出来的大哥又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按律例办!”禾晏一脸讽刺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眼跟他长得有些相像的男子。 墨棋应是,这就带人走。那厮却不干,突然大呼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么,我这就告诉你,我叫禾玄,玄晏的玄。不管你认不认,我就是你大哥,我才是永安王的嫡长子,真正的永安王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肚子疼又来了,嘤嘤 第95章 刺客嘶吼的声音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取代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清玉垂着眸子没说话,她等了一会子,见禾晏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就一直静静地坐着,陪着他。清玉不明白禾晏在计较什么,难道他真的信了那个刺客所谓的嫡长子之说?未免也太可笑了些!清玉转而再次暗暗观察禾晏的脸色,立马否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禾晏此时的表情不是烦躁,也不是恐惧或者烦忧之类的,他那张脸只有不带一点血色的冰冷,在红色烛光的照耀下,反而愈加瘆人。 清玉伸手握住禾晏冰凉的手,解释道:“事情早晚会查清楚。” 禾晏动了动眼珠子,瞟向清玉。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禾晏反握住清玉的手,紧紧地,握的力道之大甚至叫清玉觉得有些疼了。禾晏与清玉十指相扣,就那么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 次日,便是禾晏婚后受封的大日子。二人早早便穿戴整齐,进宫谢恩。禾家的郡王封号恩及三代,至禾晏这才第二代,自然也是受着永安王的封号。自此以后禾晏便是正经的永安王了,里里外外都要尊称他一声“王爷”。清玉受了王妃的册封之后,便同禾晏一起前往四和殿给太后谢恩。 太后瞧着这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心里喜不自胜。昨儿个一早儿,便有教养嬷嬷把喜帕子呈给她瞧了,一切顺利。可见这俩孩子新婚之夜过得不错,太后想到此更加乐呵了,眼瞅着清玉的肚子,好像可以预料到它鼓起来的时有多么可爱了。 清玉足有一年没进宫了,这一次来倒是把人都瞧全了。几位妃子以及三位皇子妃以及侧妃等等都在四和殿。清玉在太后身边陪着她说话的时候,便感觉到妃子们之中有道目光紧盯着自己。她用余光扫了两遍之后,方在三皇子妃身后瞧见冰玉的身影。冰玉似乎感觉到清玉的目光,有些激动地对她笑了笑,十分有精神。 太后哈哈笑了几声,突然把目光从清玉身上移到冰玉的方向。“玉侧妃身怀六甲还来给哀家请安,真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若哀家没记错的话,你是永安王妃的堂姐,对吧?” 冰玉一听皇后夸赞自己,立即敛住情绪,腼腆的走出来,一边道是一边行礼谢恩。 “快免礼,小心着些,哀家就盼着抱老三的孙子呢。”太后乐呵呵道,随即吩咐众人都散了。太后特意留下了冰玉跟清玉,叫这俩姐妹好好聚一聚。 “好妹妹,总算见着你了,当年一别,多久时候不见了。”冰玉说着,激动的抹起眼泪。 清玉笑了笑,客气道:“如今见姐姐一切尚好,明日回娘家,我也可放心的交代了。” “我母亲她、她还好么?”冰玉紧张的看着清玉,目光里满是艳羡。这皇宫虽大,呆久了才知是个大牢笼。“我有样东西,不知可否托妹妹帮忙捎过去。” 清玉顿了下,回头看太后。太后笑着点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清玉这才对冰玉点头,冰玉连忙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用帕子包好递给清玉。 “这是三皇子送我的镯子,母亲最喜这东西,我曾求过三皇子,他允了我,可以把这镯子转送给母亲,请妹妹明日一定亲手交给母亲才好,这是我的心意。”冰玉嘱咐道。 清玉点点头,接过冰玉交来的东西,转首交给身边的暮雪。 禾晏从东宫再次回来时,便携妻子清玉同太后告辞。二人回去的路上,清玉就顺口把冰玉交代的事儿说与了禾晏,不知道为什么,清玉总觉得哪儿块不对头。 “我记得去年二婶子得知她有孕的消息时,不知道多开心,她怀的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三皇子对她也该会更好些吧。”清玉随口感慨罢了。 “是男胎。”禾晏纠正道。 “男胎?”清玉反问。 禾晏解释道:“昨儿诊断的,她月份大,准。” 清玉点点头,大概明白禾晏要表达的意思了,就是变相的告诉她冰玉肯定会生个男孩,地位会巩固,更会为詹家二太太长脸。而她也可以趁着明儿个回娘家的时候把这个喜事儿告诉二房太太。 清玉淡淡的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她倒没想到詹家二房会因这个女儿这么快就翻身了。若是冰玉再生个儿子出来,詹家二太太岂非要在府里横着走了。二房若是猖狂起来了,大太太王氏的日子就会变得有趣了。清玉也不管这两房太太会斗的如何,反正这两人没一个好的,且叫她们闹去,少一个詹家也清净一点。 禾晏慵懒的打个哈欠,貌似他昨夜又没有睡好。禾晏察觉出清玉的神情异样,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了。“看来你和你三姐的关系不怎么好。” “嗯,”清玉没打算骗禾晏,索性就干脆地承认。其实不管她说不说,凭着禾晏身边的那些手脚麻利的下属,都有能力查出这些。 禾晏轻笑了下,把清玉拦在怀里,好好地抱一抱。清玉被禾晏突然搞得这出弄得莫名其妙,却也没多问,就这么心怀奇怪的去感受他怀里的热度就好了,她貌似有点贪恋这种感觉了。这个男人的身材并没有多么壮实,他的怀抱却总会叫她莫名的心安下来。 回府之后,禾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暮雪交出冰玉送的东西。清玉点头示意暮雪,暮雪赶忙把裹着帕子的镯子奉上。禾晏扫眼暮雪手上的东西,叫她放在桌上。暮雪应下,规矩的小心翼翼的把那只看起来十分名贵的镯子放在桌上,生怕弄碎了。 “帕子给我。”禾晏突然道,伸手抽出暮雪手上的帕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清玉见禾晏这架势,再笨也明白了,皱着眉头问:“这难道是?” “嗯,”禾晏把帕子递给清玉。清玉也拿着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除了冰玉本身自带的熏香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清玉不大懂深宫里传密信的手段,她疑惑的看着禾晏,等待他给自己解答。 禾晏扬眉瞧着这帕子,上头的一角绣着莲花。他问清玉,身边可否有人能绣出一模一样的样式的。 清玉仔细瞧了瞧这荷花的绣法,到不稀奇,该是冰玉自己亲手绣的。“这种绣法詹府里的绣娘和丫鬟们都会,暮雪她们都会绣。” “那就好。”禾晏当即叫人抬来一盆炭火,吩咐小丫鬟一人扯着帕子的两角,在火盆上三寸的地方展平帕子,不一会儿,一股焦糖的味儿飘来,随即就可见白色锦帕上浮现几个褐色的字。 锦帕上的内容如下:“三日畅春楼,求药。” 清玉皱眉瞧这几个字,内容不了解,但这是冰玉传的密信无疑了。难不得今儿个冰玉瞧自己那般激动,原来她急于传信到宫外。她正巧碰上自己进宫谢恩,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传信了,还免得她私下传密信的风险了。她这一招,真是即安全又保险。 清玉冷笑一声,她这个好三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利用她。清玉此刻才反应过来禾晏先前在车上给自己的那个拥抱,原来是安慰的意思…… “清儿,有时候心慈手软未必是好事。”禾晏知道妻子失望了,开口安慰她。 “什么?” “别对可耻的人太善良。”禾晏解释道。 “不是,你刚才叫我什么,清儿?”对于冰玉的作为和人品,清玉丝毫不觉得讶异;这些人将来自有收拾她们的时候,清玉当然不会忘。不过现在,关于禾晏这个“清儿”的称呼,清玉不解,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小名。 “哦,昨晚叫你多少遍了。”禾晏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回道。 “昨晚,你叫多少遍……我怎么不记得?”清玉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而且她昨晚也没喝酒,不可能不记得。 “咳咳……”禾晏摩挲着下巴,认真解释道:“你可能没听到,因你睡着了。” 清玉:“……”她说禾晏今儿个白天怎么会这么困,真的是昨儿晚没睡!他不会愣头愣脑的叫了自己一宿“清儿”吧。清玉心里乐开了花儿,身上的鸡皮疙瘩也顺带掉了一层。 “帕子是用的料子是冰纱,府里正好有,暮雪,你去取些来,照着这花样绣个一样的来。”禾晏吩咐道。 清玉还在琢磨她的新小名,清儿,算是她出家以后起的字么。“太简单了些。”清玉失声感慨道。 “那就叫清清。”禾晏立马回道。 清玉:“……”多个一样的字难道就复杂了么? “清清,咱们该歇着了。”禾晏道。 清玉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有点不大适应自己面对禾晏那张俊冷的脸时,听着这么肉麻的叫法。“王爷,您还是叫我清儿好些。” “嗯,清儿,你又忘了叫我晏竹,要惩罚!”禾晏说完,便顺势堵住了清玉的嘴…… 俩人折腾一遭儿后,清玉就叫着累,赖床不起了。反正外头的天也黑了,禾晏抱着她沐浴之后,也便由着她。此时暮雪的帕子已经修好了,两厢一对比,绣的果然一模一样,连下针的地方和方向都准确无误。禾晏露出满意的目光,叫人准备了一碗糖水,执笔沾了沾,一笔一划的照着原来的内容书写起来。 清玉披着衣服过来凑趣,瞧着禾晏那笔法,该是模仿原来帕子上的字。不过清玉倒没见过这种没有事先练习直接书写模仿的。清玉见过冰玉写字,此时见禾晏执笔的方式和力道简直和冰玉如出一辙。她几乎不用怀疑,禾晏写出的字必然跟冰玉的字十分相像。 “晏竹必写得一手好字!”清玉毫不犹豫道。能一眼看穿别人书法书的人,必然已经深懂书法之中的精髓了。 “一人无聊的时候便写这个,写多了,自然懂了。”禾晏对清玉笑了笑,突然抱起她,把她送回榻上。 清玉连忙用手指掩住禾晏凑过来的唇,正经道:“晏竹,我有一事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要到五一了,亲们假期快乐,最近的天气真好,大家趁此时机好好玩呀^_^~~~ 第96章 大婚第三日,便是新娘回门的日子。清玉备好了薄礼,同禾晏一前一后到了詹家。 詹家老太太等早预备好招待二人,两方见礼之后,老太太便迎着清玉和禾晏上座。这二人如今已是郡王和郡王妃,级别自是詹府之中最高的,理该上座。老太太笑着着在清玉身边坐下来,笑着询问清玉这几日过得如何,声音虽小,似像是悄悄话,却能叫禾晏听得一清二楚。老太太说此话的时候,还偷偷抬眼瞄禾晏的神色。 禾晏打从进詹家的们开始就一直不动声色,除了开始跟詹家人见礼的时候露出点勉强的笑容外,一直板着脸。纵是此时,他听了詹家老太太有暗示性的问话,依旧冷冰冰的不动声色。 清玉看眼禾晏,为难的看着老太太,低头小声道“还好”。 老太太眯起眼呵呵笑了两声,赶紧招呼人预备中午的筵席。饭毕,众人品了一会子茶,大爷瞻礼便笑着站起来,禀明老太太和大老爷詹佑,意欲邀请禾晏同兄弟们一块去小酌。老太太赶忙点头,眼瞧着孩子们都走了,这才拉着清玉,脸色肃穆起来。 詹佑因担心女儿的情况,也没跟着儿子们去,赖在女眷这,迫不及待的询问清玉可否受委屈了。 清玉用帕子捂住脸,扭头过去,抽了几下鼻子,看似想哭却不敢哭似得。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大太太王氏皱眉问她,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担忧。 老太太也急,催促道:“你倒是快说,说出来才有人给你做主啊。” 清玉揉红了眼,低着头,慢吞吞道:“谁不知道那府什么样,还用我说什么。”她可没有说一句永安王府的坏话,至于外人如何理解就是她们的事儿了。 老太太惊讶的张大眼,与大儿子对视了会儿,詹佑最先暴躁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徘徊转圈,他肚子里憋了一顿火气没人撒,到最后他指着自己的媳妇破口大骂起来。 “当初我说什么,这婚事不行!你可倒好,怎么,攀附权贵的滋味好受?”詹佑恨恨的瞪着自己的妻子。这些年,他哪点亏待自己这个媳妇了,事事迁就她,让着她。他不图有什么回报,唯一的希望就是叫自己的女儿清玉有个好归宿,这是他弥补清玉亲娘唯一能做的事儿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这个狠毒的娘们仍不肯放过。 大太太委屈的看着丈夫,皱眉,嘤嘤啜泣起来。她谁也不埋怨,也不推卸责任,就只哭。 老太太气道:“这事儿当初可是我这老婆子张罗的,你怎么能怪你媳妇,要骂骂我!” “我——”詹佑埋怨的看向老太太,咬住了下话没有继续说。眼前的人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怎可能反驳于她,百善孝为先! “父亲,您别说母亲,要怪是女儿的错,女儿不争气。”清玉低声道。 老太太听她这话心软下来,把这孩子搂在怀里,软言哄起来。“好孩子,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倒和我们仔细说说。” “老太太,王爷吩咐奴婢来问问王妃事儿可说完了,王爷觉得乏,想早些回去歇息。”传话的女侍卫似红道。 老太太一眼认出这个传话的女侍卫,便是当初太后派给清玉的那两个漂亮的女侍卫。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头,如今瞧这个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更比先前在詹府的时候还精神,老太太瞧她就更不顺眼了。 “就快好了,劳烦王爷他在等会儿,允我这个老婆子跟我的孙女儿告别几句。”老太太语气不善道。 似红愣了下,为难的点点头,方转身去王爷那边回话。 老太太一见她走了,才拉起清玉的手。“暮雪呢?你今儿个回来怎么只带来年那两个女侍卫,暮雪和郑嬷嬷她们怎么都没来?” “孙女儿无能!”清玉又抽了抽鼻子,低头。 “唉!”老太太焦急地蹙眉,打量清玉,瞧她是真的受委屈了。本以为这丫头是个挺厉害有心计的,怎么到永安王府就成了孬货。往日她瞧着那个叫暮雪的丫鬟办事儿伶俐,怎么一进王府,反倒被这两个女侍卫顶了先。 “你才嫁进王府,万事都不熟悉,开头是有点难,可别气馁,权还是要收到自己的手里。”大太太随口嘱咐清玉一句,见她如今这副情形,自己说什么恐怕都对她没用了;可作为嫡母该说的还是要说,这么多人看着她的表现。 老太太赞许的看大太太一眼,她倒比自己冷静多了。本来她还指望清玉这一脉的联姻,看来她对这孩子的期望过高了,庶女毕竟是庶女,见不得大世面,在家里处理点小事儿还成,一去王府那样的大地方就成了入了狼群的小白兔了。 “母亲,您到是给想想办法!”詹佑急道。心里不知道有多恨那个禾晏,却因自己的品级低他许多,训斥的话跟本说不出口。 “好孩子,这儿也没什么外人,你跟我说,你和世子爷到底有没有圆房?”老太太直接问道。 清玉愣住,立时红了脸。 老太太见状,松口气。“还好,既是这般,那还有救。来人啊,去把缪嬷嬷叫来!” 清玉惊讶的看着老太太:“祖母,您这是?” “你使唤她这么多年,也使唤惯了。况且她还是个中用的,里里外外都能给你出点主意。本来我身边也有厉害些能帮衬你的,却没有她跟你贴心。”老太太叹口气,这时候清玉就是个受惊的兔子,她派别人恐怕不能很好的抚慰和劝解她,唯有缪嬷嬷了。清玉在王府连脚跟都立不稳,再等两日,她彻底被王府的人拿住了,可就晚了。到时候清玉连个往外传话的权力都没有,何谈通过她来捏住永安王的势力。 “谢祖母!”清玉轻声道,面色却是没有一点改善。“只怕嬷嬷跟我回去会受苦了。” 老太太听清玉这么说,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了。“这是她的本分,你且操心自己吧,下人用坏了还有。” “就是,孩子,你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赶紧叫人告诉为父。”詹佑心疼道。 大太太看眼大老爷,眼里闪过一丝讽刺,没说话。 “那女侍卫又来催了!”丫鬟松竹在外间守着,瞧见人又来了,慌忙过来说。 老太太脸色阴沉至极:“太不像话了!”老太太见缪嬷嬷还没赶过来,叫清玉先走,缪嬷嬷随后就会坐着小轿子跟着她。 清玉点点头,不舍得和老太太等人告别,临走时,方想起还有一件要事。清玉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二太太,“这是三姐叫我代传的。” 二太太接了裹东西的帕子,感谢清玉几句。老太太看眼二太太手里的东西,听说三丫头一切安好,也松口气。 “老太太安心,听说怀的是男胎。” 众人皆露出喜悦的神情。 “阿弥陀佛,真是天佑我儿!”二太太叹道,愈加喜气洋洋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赞许的看眼二太太,不吝言辞的夸奖三丫头一番。 送走清玉和禾晏后,老太太转身,把手放在二太太的胳膊上。二太太立时精神了,笑眯眯的扶着老太太回房上座。詹佑没什么心思,转身直接告辞了。大太太也想走,却被老太太硬留下来。 “四丫头那儿你还要费心,”老太太叹道,“看紧了,帮她坐稳了王妃之位。” 大太太俯首称是。 “她也不是个没用的,好歹也能帮三丫头传个信儿。”老太太讽刺的叹道。 二太太打开帕子,瞧见里头天价的玉镯,乐得更开心了。这镯子跟当初靖远侯误送给冰玉的差不多,可惜当时没得到,镯子又还回去了。果然她宝贝女儿懂她,晓得她喜欢,送她一个差不多的,这东西足够她在那些贵妇跟前显摆一年的了。 老太太打发大太太走了,叫人上了火盆,而后驱走屋里的所有无干人等。章嬷嬷和巧雁将锦帕展开放在炭火之上,不大会儿,焦味儿飘出,帕子上的褐色的字儿显现出来。 老太太接过帕子,看着这上头的字儿。二太太也凑了过去,跟着读了一遍。婆媳二人各自思量了会儿,不约而同的扭头,彼此对视。 …… 禾晏笑着打量新来的缪嬷嬷:“好生孝敬你主子,她为了把你弄过来,可没少费心思。” 缪嬷嬷感激的流泪,立时跪地跟清玉磕头谢恩。禾晏的话叫缪嬷嬷更加感激于清玉,主子如此看重她,她自不会叫主子失望的 清玉笑着看眼禾晏,把缪嬷嬷扶起来。叫她暂且今日歇息,明日再来领活。黄昏前,暮雪终于得到了打探来的消息。暮雪挨个数落这几张地契给清玉瞧:“王妃,这,还有这些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土地,别看这田紧挨着着大河,却全都是沙土,别说种稻子,连根草都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没人看的节奏~~ 第97章 缪嬷嬷听了暮雪说的这几处地方,蹙起眉头来。“大太太这分明是两面三刀,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不稀奇。”清玉握着这几张地契,垂眸沉思。 缪嬷嬷恨得险些咬破了唇:“这气咱不能就这么受着,王妃,咱得告诉大老爷和老太太,叫他们知道知道大太太的真面目。瞧瞧这嫁妆单子,看似齐全丰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您怎么好怎么慈善呢。主子您嫁的风光长脸,给她赚了多少好名声,什么深明大义,纯善温柔……我呸!” 这几日趁着四姑娘出嫁,缪嬷嬷没少受大太太身边的人耳提面命的“教育”,她因心里头死记着清玉先前的嘱咐,故才强忍着。可这窝着一肚子的怨气可不会因为忍受而消散,反而越来越烈,以至于此时此刻缪嬷嬷的火气彻底爆发了。 清玉从没见缪嬷嬷这般就激动过,她赶忙拉着缪嬷嬷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紧张的看着她。“嬷嬷,你和我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叫你受委屈了?” 缪嬷嬷愣了下,摇摇头。“王妃,你看我这身子骨不好好地,哪有什么苦,我这不是为主子您抱不平么。王妃,这事儿咱可不能忍,我这就去詹府告她一状!” “不必了,有人曾教训过我,无能的人才会用告状来解决问题。”清玉笑着眯起眼睛,对缪嬷嬷解释道,“大太太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几套说辞,又或者,她想故意引我回去闹。不论如何,皆不能让她如愿了。” 缪嬷嬷刚才有些激动过头了,倒没往更深一层想。主子说的太对了,这嫁妆既是大太太一手准备的,以她的谨慎的做事风格,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大的把柄叫人去抓,除非是故意下套…… 缪嬷嬷哀声叹气,心里把大太太从里到外诅咒了十八遍,方稍微解了气。她发愁的看着主子手里的握着的这几张地契。这可是上千亩的地,却是一文不值! 清玉见缪嬷嬷怨气十足的死盯着地契,赶紧叫暮雪把这几份有问题的地契分开收起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算这没法子弄了,你们也放心,我以后也会保证有你们的饭吃的。” “噗,主子,我们可不担心这个。”暮雪掩嘴失声笑道。 缪嬷嬷也跟着笑了,主子都这么劝她了,她没有再生气的道理。 清玉算了下日子,吩咐道:“暮雪,去叫人多备些香烛。” 暮雪应声,转头就去办。缪嬷嬷有点不大明白主子的意思,转念想想香烛等物的用处,只可能是去庙里祭拜。可是主子刚大婚,怎好去庙里祭拜,这不是犯忌讳么。 “正好可以趁十五去庙里的时候,顺路瞧瞧那几处地方。我倒好奇,这沙地到底是什么样的。”清玉叹道。 缪嬷嬷心里拿不准,却因今儿个自己的鲁莽,不太敢再乱言扰了主子的心境。她信自己的主子是个有分寸的,遂选择闭嘴不多言。 禾晏刚回府之后,便被侍卫墨棋请走了。清玉这边事儿都商量完了,仍不见禾晏回来。她料知必是禾晏被什么难事儿绊住了。清玉招来小豆子,附耳对其说了几句,随即叫她捡两盘子的八珍糕往邻府送去。 不一会儿,小豆子连跑带颠的回来,气喘吁吁道:“主子,大事儿!我刚在靖远侯府打听着的,今儿个一大早青天府衙门就开审咱府那刺客的案子,那人不招供不说,案子刚开审,便有个妇人击鼓鸣冤,递了状子要告死去的老王爷停妻再娶!” “那妇人就是那刺客的母亲么?”清玉抬眼问小豆子。 小豆子机灵的点头,瞪眼惊讶道:“我这还没说呢,主子你怎么就料到了。” “若非这般复杂,也不会绊住了王爷。”清玉攥紧拳头,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地面,似乎在发呆。 小豆子莫名的怕极了,不敢扰了主子,悄悄地退了。出门后,便撅着小嘴悄悄地告诉缪嬷嬷和暮雪,叫她二人想想办法劝一劝主子。 缪嬷嬷眉头皱狠了,沟壑深的差不多都能夹死一只苍蝇。“这都什么事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不是,好容易盼着主子嫁到这来,本指望着她能说的算了,却没想到刚嫁进门就碰见这样那样的事儿。要说这王府里的人口简单,就王妃和王爷,怎么事儿反倒比在詹府的还多。”春白失声叹道。 “别瞎说!主子万福,必然洪福齐天,什么麻烦都能摆平!”缪嬷嬷几乎可以预料在未来的日子里,永安王府又会被推向风口浪尖了。婚前是乱七八糟的诅咒威胁的流言蜚语,婚后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个什么“嫡长子”来抢爵位。 “王、王爷!您什么时候——”小豆子掩嘴失声叫道。 缪嬷嬷惊讶的回头,果然瞧见门口露出一角朱红色锦缎,光凭这质地和颜色必是王爷无疑。缪嬷嬷心里感慨小豆子眼见的同时,已然看见踱步进门而来的禾晏的全貌。他冷着脸,眸中流露出一派淡泊高远之相,周身凌厉异常,霎时四周寒气四起,令人不敢靠近。 缪嬷嬷和其她丫鬟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方跪地行礼。按理说平日里大可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如今缪嬷嬷等不约而同的下跪,皆因她们心虚刚才的那些谈论,也不知道王爷站在门口到底听了多少。下人们妄议主子是非,在王府细论起来可是大罪! 禾晏背着手,没看这些人,直接迈步进了里屋。缪嬷嬷等人皆松了口气,大家互相递眼色,最后都乖乖的一直跪着,没人敢擅自起来。 清玉喝干了碗中的茶,欲转头叫人,才看见已然进屋不知道多久的禾晏。他在盯着自己,清玉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问:“怎么了?” 禾晏扬起嘴角,没说什么,在清玉的身边默默地坐下来。 清玉刚才虽然走神了,可恍惚中还是听见外面那些不安分的丫鬟议论什么,刚才突然安静了,这些小妮子八成是被禾晏抓个正着。清玉笑了笑,叫人上茶。暮雪这才起来,带着人过来奉茶。 清玉弯着眼看她:“奉茶完了,回去继续。” 暮雪一愣,规矩的点头,转身回去继续下跪。 “我知道你驭下严格,怪我平日给她们惯坏了的。叫她们乱说,今儿个正好趁机罚一罚她们!”清玉跟禾晏商量道。 “都起来吧!”禾晏对门口喊了一声,转而看着清玉,自嘲道:“怎能怪你,她们是你身边的,担心你自是应该的,这般忠心的奴仆,恐怕也只有你能养出来。”禾晏说完,把手覆在清玉的手背上。“你刚嫁进门,就让你操心了。” “晏竹何出此言,咱们是夫妻。”清玉微笑着对上禾晏的冷眸,直到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温度,才俏皮的眨眼。“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对母子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不过还需要些时候,他们母子打从勐泐而来,路途遥远。至于那日他所言,不知真假。”禾晏眨了下眼睛,嘲讽的扬起眉毛,召刘伯进来。 刘伯是一位头发胡须苍白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显然上了年纪。他颤悠悠的走进屋的样子,竟有些阴森的感觉。清玉一瞧他,就想起当初詹三爷詹祀曾跟她提过的,他头一次拜访永安王府事,据说开门的就是个‘面目可憎的满头诡异白发的老伯’。 “刘伯是王府里资历最老的。” 禾晏简单地一句介绍,却叫清玉从中悟出了大量的信息。也就是说这个刘伯知道很多关于死去永安王的历史,更加有可能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禾晏大哥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从他老人家口里的说出来的事儿八成是做准的了。 清玉突然明白禾晏把刘伯介绍给自己的缘故了,禾晏这是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难道说那个刺客真的跟禾晏有关系?真的是亲兄弟? 禾晏对刘伯点点头,似乎早已经和刘伯商量好似得。 “老王爷未娶王妃之前,在勐泐戍守七年。去勐泐的第二年,老王爷刚好二十又三,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老王爷爱上了一位勐泐当地族长的女儿,并意欲取其为妻。老王爷书信回来,告知了老太君。老太君却不同意,回信否决了老王爷的请求。后来老王爷一直没有音信,谁知两年后,老王爷不仅擅自娶了那位女子,还和她有了儿子,至此才书信告知老太君。老太君看在孙子的份儿上,不得不同意,并允诺在老王爷凯旋之时给其补办大婚之礼。可是世事难料啊,就在老王爷追击蛮族之时,勐泐后方反被突袭,那母子二人在暴乱中失踪了。老王爷苦找了三年,却查到他们母子半点消息;后来,老王爷奉旨回朝与柳府联姻,王爷您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我知道。”禾晏冷冷截话道。 刘伯露出为难的神情,无奈地叹口气。“当年,老王爷找了那么多年,以为他们母子早就死了,万万没想到啊,时至今日,她们母子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没留言,可能是感情矛盾不够激烈 感谢等待不好受扔了一颗地雷 第98章 清玉默默地听着刘伯感慨,没说话。 屋子里静极了,连主子们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刘伯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言,吓得心慌慌,冒了一头的虚寒。他俯首,老老实实地,在不敢多言。低头等了许久,就在他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的时候,方听见王爷命其退下。 出了门,刘伯懊悔的抖起手掌,朝着自己的友脸狠狠地拍两下子。“不要命的玩意儿,下次管好自己的嘴!” “王爷该吃药了。”清玉叹了一声,便有丫鬟端来水和药,伺候禾晏服下。 禾晏皱眉瞧着药丸,本不喜欢吃,引瞧着清玉眼看着自己,勉强用下了。“清儿,你心里有数便好。” “妾身已经命人备好了香烛,这月十五妾身陪王爷一起去永安寺。” 禾晏惊讶的看着清玉,平摊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向内弯曲。“他们,还配让我祭拜么。”禾晏不知道清玉是怎么了解到自己每月初一十五去庙里祭拜父母的事,不过他也不会去追问。詹清玉素来是个聪明人,他从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王爷和王妃虽没有亲手抚育您,生育之恩总归是有的。那些流浪的瘦的跟猴子似得乞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才是真正的不幸。”清玉仿若回想起当年她同母亲流浪的日子,眼眶泛红。 禾晏发现清玉的情绪不对,眯着眼瞧她那双水灵的眸子,竟是写满了悲悯之情。“你说这话,好似你亲身经历过似得。” “不过偶然一次出行,撞见了个饿得发昏的小人儿。我那时候钱不多,全舍给他了,却不知道他后来是生是死。”清玉想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来,禁不住笑了。那长脸若是洗干净了,说不准是个英俊清秀的人物。 禾晏仿若一阵冷风,突然刮到了清玉跟前。他用手轻捏着清玉的下巴,认真地低头看着她。“不许想别的男人,小孩子也不行。” 清玉错愕的看着他,惊讶于禾晏的敏锐力,他怎么知道自己所说的‘小人儿’是个男孩,其实,那个男孩还比她大。不过,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跟现在毫无干系可言。清玉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禾晏还这么霸道。 禾晏扬眉瞧她:“看来那厮给你的印象很深。” “绝对没有!”清玉撇清道,直视禾晏的双眸。“晏竹的醋吃的也太怪了些,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再说,将来若是妾身生个儿子,为人母者难免惦念着他,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吃味?” “孩子可以放养。”禾晏轻笑一声,在清玉的身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却一刻没松。 “放养?”清玉不大理解这个词的具体意思。 “比如我,我就是被放养了,偶尔住在宫里,偶尔在靖远侯府,有时候也会去柳府。”禾晏解释道。 清玉惊悚的看着禾晏:“王爷,你不会也让自己儿子这么过吧” “老子就这么长大的,他怎么不行!”禾晏不解道,回首盯着清玉。“我的儿子,必须行!” “王爷,您有点蛮不讲理。”清玉笑了笑,没把禾晏的话当真,他还没当过父亲,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感受。 “谁跟我讲过理。”禾晏冷哼一声,不愿回首自己不堪的童年,接着叹道,“所以爷如今也不跟他们讲理。” 清玉不大明白禾晏后来的话暗指什么,她思索着是不是跟那个被送进衙门的禾玄有关。本来这是家事,按理说该内部处理,禾晏似乎是故意把他弄进青天府,就不想跟他‘讲理’似的。永安王府突然冒出个长子的事情,应该会惊动宫里头的太后。这件事太后恐怕知道的不会比刘伯少,毕竟她是老王爷的长姐,而且当时是皇后,禾家的老太君若是有麻烦肯定会找她做主心骨。禾家当年的事情,太后保不准会知道的更多。这两日四和殿那边,恐怕也不会安生了。 青天府的案子本是私下审理,然禾玄之母突然击鼓鸣冤,大张旗鼓告状之后,这个案子就成了街头巷尾不得不说的话料了。迫于舆论压力,此案有皇帝亲允转为公开审理。本着两点意图:若此母子二人是假冒,可以迅速破除谣言;若此二人身份属实,那也该公之于众,广而告之禾玄的身份。 一夜之间,永安王府再次成为百姓口中所津津乐道的对象。 这一日,清玉照例起得很早,沐浴之后,便听说了缪嬷嬷那些打听来的消息。什么私生子,什么掉包计,更有传言说老王妃早就爱慕老王爷,故意派人趁机毒杀禾玄极其母亲等等。缪嬷嬷边说边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外头那些夏传话的人的嘴全都给撕烂了。 “叫府里下人们守住嘴巴。”清玉嘱咐一句,那边小豆子就过来知会她王爷醒了。清玉便进屋伺候禾晏穿衣,特意给他选了一件翠衫。禾晏穿上这一身清凉养眼,自己瞧着也心情舒畅。 趁着下人备早饭的功夫,禾晏照例跟清玉一起去外头溜达。盛夏的清晨,清凉适宜,倒是很适合散步。 禾晏牵着清玉的手,走着以往走过的路。他的风景就是清玉,不过,禾晏并不晓得清玉每日坚持出来游走的目的是什么,故而问她。 “王爷不觉得每日出来走走,心情会开阔很多么,许多烦忧也就抛之脑后了。”清玉笑道。 禾晏赞同的点点头,近来他是觉得心情顺畅很多,尽管有那对母子的事儿捣乱,可却没影响他的身体。他的气喘病最近也貌似好了很多,好像是自从清玉嫁进门之后,发作的越来越少了。禾晏目光灼热的盯着清玉,认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福星。 二人饭毕之后,清玉督促禾晏吃药,方笑着目送他进宫。今天太子突然派人找他,也不知道是何事。 今日正逢十五,清玉便带着禾晏那份,一个人去永安寺烧香拜佛,左右顺路,清玉也便去拜了拜求子观音。回来的路上,马车特意绕到了河边那几处田地。如今地里头种着花生,这东西原本在沙土中生长的好的,偏偏在这地方不管用了,秧子死了大半,有几颗活着的也是长得瘦,打蔫,半死不活,秋天的收成可想而知。 “原本也是一片沃土,后来因为河水改道,发大水,这片地不知道怎么就留不住好土,只剩下流沙了。”缪嬷嬷叹道。 马车停在了河边一会子,约莫有一炷香的时候,清玉方叫人打道回府。缪嬷嬷同清玉乘一辆车,一路上瞧着路两边的荒凉的田地,连连叹气,偶尔路过农户的住处,见着他们住着残破的草房仍旧每日辛苦的在荒田里劳作,更加唉声叹气了。都是贫苦出身的人,缪嬷嬷自然能感同身受。 “所幸父亲给我的两个庄子今年收成会好,算上王府的几处,粮食且都留着,分给这些荒田的农户们。叫他们别种地了,这地种了只会赔的更多。” “主子,那那些指靠这废田吃饭的农户们可怎么办?”缪嬷嬷问。 “我这有别的事儿交给他们,暂且不能给他们交代。不论如何,我会保证他们能吃饱饭,每月还会发月钱给他们,但前提是他们得干好我交代的活。只要不偷懒,勤劳肯干的,我自不会亏待。”清玉琢磨该弄个什么样的法子,能够提高农户们的积极性,促使这个活计赶在入冬前完成。“具体的法子容我回去再想想,你且先知会这些庄子的管事儿的,种地补苗子的都别弄了。谁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的,趁早回詹家给大太太报信去。” “您这一句话出口,估计有点能耐的都撒丫子跑回去了。留下的,也就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到哪儿都两手空空的贫农了。”缪嬷嬷道。 “这样的人留下最合适,这叫置死地而后生。”清玉解释道。 缪嬷嬷皱眉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明白。清玉笑了笑,也没再跟她解释,只告诉她到时候就明白了。 当天下午,缪嬷嬷便召集来这些管事,把主子的吩咐传达给这些人。管事儿们都是从大太太手里转到这边的,他们多数是拿了两份月钱的,只管自己死活。如今突然听王妃不要废田了,心里也都明白,可在明面上还是闹腾了几下,表示了不满,寻思可以趁机捞点补偿银子。 缪嬷嬷听着众人纷纷抗议,坏脾气的摔了个茶碗,高声道:“这田地是王妃的嫁妆,才接手几天?你们有怨气就找原主子去,王妃可不是赶你们走,王妃可说了,地不种了,各位管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自愿,不拦着。走的不会给银子,留的也未必有好处,都好好想想,再不走,以后死在那地儿可就没人管了。” 有几个管事一听这话,吓得哆嗦,纷纷登记上名字,表示不愿留下。 缪嬷嬷点头:“明儿个你们便可回詹府去,卖身契今晚就会转交过去。还有人么?早决定早好过,你们都是管事,可都知道那几片地的情况,好好想想吧,过了今儿个可就在没机会了!” 余下的人一听,皆动摇了,纷纷过来报名字。 赵宁祥家的好容易养好了屁股,叫小女儿翠玲扶她出来走走,正碰见缪嬷嬷在院子里打发管事。赵宁祥家的起了好奇心,她找了块石头靠着,吩咐女儿去打听了一遭儿。当她得知王妃的嫁妆是一片片贫瘠的沙土之后,顿时乐开了花,眼珠子转转,催促女儿扶她赶紧回去。 第99章 傍晚,赵宁祥家的伺候丈夫洗澡,便把干布丢给他擦身,自己则坐在榻上摆弄针黹。 “你猜我今儿个打听到什么消息,说出来吓死你!”赵宁祥家的咋呼道。 管家赵宁祥平静的看媳妇一眼,对她这种架势似乎早就见惯不惯了。他累了一天,全身都觉得乏,连说话的力气都懒得用。赵宁祥叹口气,脱鞋进了床里头,钻被窝里背对着媳妇不说话。 “嗳,我跟你说话呢。”赵宁祥家的见丈夫这样,一口气们在胸口,丢了手里的针线,转身拍丈夫后背一巴掌。 赵宁祥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被拍的心惊,他厌恶的回头埋怨媳妇,破口骂了一句“贱妇”。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行啊你,姓赵的,我给你生儿育女,操了不知道多少心,现在人老朱黄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罢了,还骂我!我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嫁给你!”赵宁祥家的说着就坐在榻上蹬腿,嗷嗷大哭的撒泼起来。 赵宁祥家的受不了他,皱眉起来。他知道此时若是再说媳妇几句,这妇人肯定会二话不说光着脚丫子跑出去撒泼。家丑不可外扬,况且如今正是王府的敏感时期,他可不想丢人! “行了,算我的错,说吧,什么事儿。”赵宁祥没好气道。 赵宁祥家的见好就收,笑着跟丈夫道:“咱们那个气派的王妃,陪嫁进来的那几百亩地全都是沙地,赔钱货!” “噢,睡吧。”赵宁祥直挺挺的躺下来,媳妇不相让,脑袋凑了过来,悬在他头的正上方。 “我当她是谁呢,才进门就叫我没了面子,彻底收了我的权。原来她是穷的叮当响,早盼着贪咱们王府的银子呢。到底是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庶女,没见识!”赵宁祥家的龇牙冷“嗤”一声。 赵宁祥猛地坐起来,往屋四周的窗户瞧了瞧,确认隔墙没人后,激动地拉着媳妇骂道:“要不要命了,主子的事儿岂容你非议。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管,也别瞎说,小王爷什么样的性儿你不知道?我保准你话说出去,受罚的是你不是她。还有,你最好老实点,我瞧王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出息。”赵宁祥家的白一眼丈夫,气哼哼的躺下,盖上被,背对着丈夫不吭声。 …… 清玉醒的时候,禾晏已经不在身边。缪嬷嬷一边伺候主子更衣,一边解释道:“王爷天还没大亮就悄悄的起了。若非我这老婆子觉少,早早起来打水,还碰不见他呢。王爷说他要出城一趟,回来直接进宫,今儿个恐怕会回的晚些。” “说什么事儿了么?”清玉问。 缪嬷嬷摇头:“倒没说。” “进来,麻利点,好生摆桌子上!”小豆子没好气的命令身后一排上菜的丫鬟们。 暮雪换了被褥,交代粗使丫鬟去洗,这才出来,见此景,笑问小豆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小豆子看眼暮雪,咬着嘴唇没说话,只露出一脸暴躁的表情。暮雪抿嘴偷笑,扬眉示意春白。春白也跟着笑,没言语。 清玉和缪嬷嬷随后出来,见几个丫鬟这番情形,也知道事儿出在小豆子身上。缪嬷嬷笑着看眼清玉,问小豆子到底怎么了。 小豆子皱眉,拉着缪嬷嬷小声抱屈道:“嬷嬷,我才刚去厨房传饭,您知道那些嘴巴大的臭娘们们说什么,她们说主子就是詹府不要的赔钱货,所以才拿那么多贫贱的嫁妆嫁进来。还说,还说主子拿那点嫁妆,根本不配做王妃。真恨得不得把他们的嘴给撕烂了!” 清玉稳当的在桌边坐下来,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转而笑问小豆子:“谁说的?” 小豆子惊讶的掩嘴,晓得自己的话被主子听见了。“您若问我谁没说,我或许能哒上来。”小豆子气呼呼道。 清玉笑了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皱了皱眉。 “主子,怎么?菜不好吃?”缪嬷嬷关切的问。 清玉转而又夹了另一盘,放进口中,眉头皱的更深了。缪嬷嬷见状,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些传菜的丫鬟们,个个心惊胆战的跪地,俯首低头不语。 缪嬷嬷拿起一只空碟子,用筷子把每样菜夹了一点放进来,自己站在一边挨个尝了一遍。她吃完所有的,默了会儿,蹙起眉头来。 “小豆子,去,把厨房的管事给我叫来!” 厨房管事赵大娘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跟过来,头也不敢抬,就在屋门外对里屋王妃所在的方向磕头请安。垂首等了会儿,听见丫鬟传话允她进去,方敢战战兢兢的抬脚进门,就立在门口的地方听命。 缪嬷嬷气愤的指着满桌子的菜,指责赵大娘管理不善,竟将那般难吃的东西呈上来献给王妃。赵大娘万分惊讶,连忙跪地认错,心里却疑惑饭菜的事儿。 “缪嬷嬷,您是说今早的饭菜有问题?” “废话,没问题我找你作甚!王妃乃是千金之躯,一旦吃出个好歹来,你全家老小赔命都不够!”缪嬷嬷厉声斥责道。 赵大娘被吓得不敢再怀疑,赶紧继续磕头,哭着对王妃认错求饶。 “人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没人帮得了你。嬷嬷,就按王府里规矩办,治他个玩忽怠慢之过吧。”清玉淡淡一句,听得赵大娘心惊肉跳。 玩忽怠慢,这在王府家规里头可是要重罚四十大板发卖蛮夷的,她还有丈夫孩子在王府!赵大娘吓破了胆子,拼了命的磕头求饶。 “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饶命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若再有下次,王妃纵是把奴婢千刀万剐了,奴婢也绝没有半点怨言。” 清玉冷笑:“机会不是别人给你,要你自己争取。” 赵大娘脑子里百转千回,恍然大悟,磕头道:“奴奴婢有一件事禀告王妃……”赵大娘遂把赵宁祥家的给卖了,将她今早怎么背地里散布王妃谣言的事儿给一五一十的说了。 “赵宁祥家的,赵大娘所言之事你可认?”缪嬷嬷冷笑着看着跪地哆嗦的赵宁祥家的。 赵宁祥家的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姐妹会把自己给卖了。今儿个一早,她故意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找赵大娘说道王妃的事儿,俩人在屋里高声嘀咕,外头的人自然听得见。赵宁祥家的算计好了,这事儿就算王妃怪在她头上,只要自己和赵大娘打死不认,王妃就只能怪那些乱言丫鬟们的过错,抓不着她们半点过错。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当初说好了不认的事儿,赵大娘为何主动将自己供出来?赵宁祥家的万般憎恨的瞪着赵大娘。赵大娘缩着脖子,不敢看她,俩眼直愣愣的瞅着地面。 “你当初的板子白挨了,”清玉冷眼盯着赵宁祥家的,她还真有功夫怪别人。 缪嬷嬷冷笑道:“老奴刚进府没多久,不大懂王府的规矩。我怎么记得王府跟别的府邸不同,王爷王妃可是能随意处置奴仆性命的。昨儿个仔细研究王府的家规,似乎有个叫妄议主子的罪过,可以乱棍打死!” “王王王王妃,饶命啊!看在奴婢尚有年幼子女的份儿上,您就当积德行善,饶了奴婢这一遭儿,奴婢再也不敢了。”赵宁祥家的痛哭流涕的磕头求饶。 “赵宁祥家的,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不知悔改。”清玉叹了一句,招呼人把她抬走。 赵宁祥家的见求不得了,跟发疯了一样,往清玉身上扑。就算是死,她也要拉这个毒妇陪葬! 清玉坐在原地,冷冷的看着赵宁祥家的像疯狗一样扑向自己,眼睛没眨一下。她自是没什么好怕,身边的女侍卫似红似绿可不是只长得好看而已。就在赵宁祥家的距离她半丈远的时候,管家赵宁祥突然冲了进来,照着她媳妇的侧腰就是一脚,赵宁祥家的应声倒地。粗使嬷嬷二话不说,堵住了赵宁祥家的嘴巴,将其架了出去。 管家赵宁祥跪地,老实的跟王妃磕头认错,愿意辞去管家一职,求责罚。 “你是前院的,王爷亲自任命你的,我可没权管你。”清玉轻笑一声,“你的事由王爷做主,等他回来吧。” 赵宁祥俯首磕了三个响头,规矩的听命,没给自己开脱半句。 清玉眼看着她退下,转而跟缪嬷嬷道:“他跟他媳妇倒不一样。”缪嬷嬷点点头,随后问清玉怎么处置那个赵宁祥家的。 “我不想见血,打发个远点庄子叫她吃吃教训就好。”清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些肚子饿了,清玉准备再吃一顿早饭,但愿这回吃的会顺利些。 赵大娘十二分小心的准备了饭食,亲自毕恭毕敬的奉上,见王妃吃的好了,这才在心里松口气,回身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回去的路上,正碰见两个她管辖的厨房里的粗使丫鬟瞎嘀咕什么,赵大娘二话说,每人扇了两嘴巴。 “下次再叫我听见,缝了对你们的嘴!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们,往常什么样就什么样,若谁敢存着欺负新进门王妃的心思,呵,等着瞧,早晚不得好死!” 午后,邻府的靖远侯夫人禾氏派人来请清玉过去瞧戏。靖远侯闲来无事在家里养了个戏班子,也是为了哄着媳妇和女儿打发时间。禾氏也便养成一月瞧三场戏的习惯,可每次看戏就她们母女可没趣儿,她便找人陪着她一起。今儿个除了邀请了清玉,还有请来了兵部尚书夫人钱氏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夫人冯氏。 这二人可不简单,钱氏的丈夫不单是兵部尚书,还兼任青天府尹府尹,便是如今永安王停妻再娶案子的主审人。而另一位冯氏,则正是已故老王妃柳氏的娘家大嫂。 第100章 冯氏见着清玉,最先热络的迎上来,行礼之后,便拉着她的手边笑着边赞美。“早前就听说你的盛名,你跟小王爷大婚那会儿,也只瞧着蒙着盖头的影儿,今儿个总算一睹芳容,惊为天人。” “姨妈谬赞了。”清玉浅笑,冲冯氏点点头,算是行了问候之礼。 冯氏受宠若惊,愈加满意禾晏新娶的这位王妃了。好歹这孩子瞧着亲和贴心,不像禾晏,八百年不去柳府一回,好容易去了,还露出一副谁欠他八百吊钱的模样。 几个人坐定之后,戏开唱了。禾氏请清玉点戏,清玉让给了冯氏,冯氏客气的点了一出热闹的《寻夫记》。戏台上穿着青衣的花旦哼哼呀呀的一开哭腔唱,冯氏脸色立马不好看了,她歉意的看眼清玉,拉住她的手,往兵部尚书夫人钱氏那瞅。 清玉随即明白冯氏是有意点这出戏的,而后她却故意装作无意的样子,她又怕自己误会,暗示自己一下。清玉双目平视的着看着戏台,余光却一直没有从钱氏的身上移开。钱氏不动声色,表情如故的看戏。禾氏却没这么安分,开始对这出《寻夫记》的戏品头论足。 “这陈驸马的婚事是皇帝金口玉言赐的,不过,那白氏可是她的发妻啊,啧啧,糟糠之妻不下堂,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亏他还是前科状元郎!”禾氏骂道。 钱氏正端起茶杯意欲饮茶,听得禾氏此言,手顿住了,犹疑的转头望向禾氏,她很惊诧禾氏此时竟敢有此言论。这个靖远侯夫人,真是胆子大不要命了,虽说她是永安王的亲姑母,可也不能当着永安王妃的面说这等贬低永安王的闲话。亲戚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真就是个热络亲近的理由罢了。不管什么一旦跟权力官爵刮上关系,就是亲爹亲娘一样得狠心舍去。 钱氏用余光打量那边坐着的永安王妃,心中冷笑,这姑奶奶倒还真沉得住气,还一本正经的看戏。一家子的怪人!钱氏深吸口气,逼着自己沉住气。她早前应下靖远侯府的邀约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禾氏竟是这种立场,倒真叫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替永安王抱不平了。 钱氏听这出戏期间,饮了三碗茶,之后便亲自点了一出《寿星公下凡》,喜气洋洋的,耳边没有了禾氏的怪话,看得是真舒坦。 几场戏下来,几位妇人也看乏了。禾氏便张罗着打牌,清玉不会,就在一边看着禾氏、冯氏和钱氏三人玩。 禾氏一边抽牌,一边打量冯氏,犹豫了半晌,突然问她觉得刚才那出戏怎么样。钱氏听得手一抖,跟着禾氏看向冯氏,目光里流露出同情之色。 冯氏哼一声,口气不悦道:“一般般吧,我当你家里置办个多好的戏班子呢,不过如此。” 钱氏抖抖嘴角,暗观禾氏的神色。看来今天的好戏才开始,一位是老王爷的妹妹,一位是老王妃的嫂子,今儿个这俩人这么硬碰硬,一准不对付了。 “哟,看完了才说不好,你家可有好的,下次叫我见识见识?”禾氏不相让道。 “好啊,只要你敢来。”冯氏说罢丢了手里的牌,道不玩了,她看眼清玉,跟其客气的告别,而后冲禾氏简单地说了句告辞,带着人一溜烟就走了。 “哼,玩不起。”禾氏也丢了手里的牌,随后歉意的跟钱氏和清玉道歉。禾氏邀请二人一同去品好茶,人走半路,忽然有丫鬟来报说苏二姑娘突然腹痛。禾氏面露为难了,钱氏催促她快去,不必顾忌她俩。禾氏一走,亭子里也就留下钱氏和清玉俩人了。 钱氏颇为满意这位永安王妃的仪态举止,本有亲近之意,因惦念先前丈夫的嘱咐,不好走近了,只是客气的询问清玉最近心情好不好之类的。 “尚可。”清玉浅浅的笑,示意钱氏不必紧张。 钱氏见她这般亲和,再想起孝王妃那副嚣张样,对清玉愈加喜欢了。她开始懊恼自己刚才问出口的愚蠢问题,她真是愚笨,永安王妃刚嫁进门就碰见这样的事儿,怎么会好?那个姓隗的妇人,是以停妻再娶的罪名状告老永安王的。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罪名成立,而皇帝念及逝老永安王的功勋,不削爵位的话,隗氏的儿子禾玄便会替代禾晏继承郡王爵位。相对的,禾晏便会被夺爵了。这些可能性对于刚刚册封为永安王妃的清玉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钱氏想起自己做新妇那会儿,已是觉得日子十分不好过,更何况眼前碰见大事儿的永安王妃。钱氏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得尴尬的嘿嘿赔笑。 “也不晓得苏二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消息。” 清玉抬头,瞧见远处匆匆而来的禾氏,笑道:“人回来了,该是没有大碍的。” 钱氏笑着起身,趁着禾氏还没过来的功夫,跟清玉道:“王妃,我也该走了,您万事保重!” 清玉笑着点点头。钱氏问禾氏几句苏二姑娘的病情之后,方告辞。禾氏叫人送走了钱氏,确认钱氏没影儿了,才急忙忙的凑到清玉跟前,笑问她怎么样。 “她有没有跟你透露点什么?” 清玉摇头:“该是被兵部尚书嘱咐过了,嘴巴很严,警惕性也很高。” “哎呀,这不是白费功夫,害得我刚才违心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禾氏叹口气,气馁道。 清玉笑着安慰她:“倒也不是全无收获,瞧她的神色表现,应该是很同情我的处境的,姑母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脸色有点难堪,还总往我和姨妈这边瞧。” “嗯,有道理。她既是这样的态度,也就是说兵部尚书该也是站在咱们这边的!”禾氏笑起来,话里充满了希望。 清玉无奈地叹口气:“姑母,下次有这种事儿,别临时叫我,开始我真有点糊涂。” 禾氏抱歉的看着清玉,挽着她的胳膊笑道:“本来今儿个这事儿没打算请你的,我原本请了弟妹的,她临时有事没来,时间上来不及了,还得找个能懂我领会其中意思的,这么聪慧伶俐的人选也就只有你了。哎呦,反正我这是忙活你家的事儿,你不该抱怨的。”禾氏最后,还不忘跟清玉撒娇一句。弄得清玉恍然以为刚才跟自己说话的不是禾氏,而是禾氏的女儿苏瑞珠。 “那谢谢姑母帮忙了!”清玉笑道。 禾氏脸色突然沉郁下来,对清玉道:“这回的事儿我本以为是个很好办的,不想这么麻烦。太后听了这个消息,不但没有责怪那对母子的意思,反叫大内密探火速赶往勐泐查实。那个隗氏可不是简单的告状,除了有几件老王爷的生前遗物,她手上还有婚书。” “我倒是好奇这对母子真正想要什么。”清玉叹了一声,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和禾氏告辞。 禾氏听了清玉这话有几分恍然,送走她之后,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琢磨。默了一会儿,她自嘲的笑了,真所谓当局者迷,她怎么就没看清这事儿,竟跟着外头那些无知的人学,只把事情往坏处想了。就算是那个妇人手上有婚书,就算是她的儿子禾玄是大哥的嫡子,又如何?永安王的爵位还是落不到她的头上。禾晏可是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也是皇帝眼瞧着成长起来的,他身后还有自己和势力庞大的柳府作支撑,没人能夺得了属于他的位置。 禾氏一直盼着娘家能增添子嗣,可若是通过这种方式添丁加口,禾氏倒宁愿不要了。 清玉回府的时候,禾晏已经在家了。他正坐在房里看书等她,见她回来了,笑问她今儿个的戏好不好看。 “一出接着一出,好看极了。”清玉玩笑道。 禾晏嗤笑一声,把媳妇拦在怀里。“是不是我那小姑母又耍什么招数了?” 清玉便把禾氏邀请的那两位妇人的身份说给禾晏听。禾晏光听这俩人的名讳,就已经替清玉头大了。 “那案子你不必操心,没什么大事儿。至于那些削爵的流言蜚语,爱传传吧,对我有好处。”禾晏隐晦的提醒清玉。 有好处?清玉蹙眉,脑子里飞快的旋转起来,终于有点弄明白,一直以来禾晏为何总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有关他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原来,他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对了,这月十三,孙府的老太君过寿,我和他家的嫡长孙孙枫关系还算不错,你帮我备份重礼。”禾晏和清玉商量道。 “明儿个我就派人去打听一下孙家老太君喜欢什么。”清玉笑着应下,虽然日子有点紧,但现准备还是来得及。 禾晏满意的看眼清玉,摸了摸她的脸。“辛苦我的好媳妇了。” “对了,险些忘了,管家媳妇犯错被我打发去庄子里了。管家为此也要领罪,我没动他,等王爷回来做主。”清玉说道。 禾晏嘴角又上扬了几分,惩罚似的捏一下清玉的脸。“我当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说,府里前前后后的下人,包括那些带品级的带刀侍卫,皆随你处置去,不必问我,你可是我的王妃啊。” 清玉眼睛弯成十分好看的月牙行,浅笑。“真好,那妾身以后可就放心的去做‘坏人’了。” 第101章 禾晏目光炯炯的盯着清玉,笑着帮她理了理耳际的碎发。他们俩才刚开始相识相知,不着急。 清玉不解的禾晏目光里的意思,但心里多少有几种猜测。她笑着伸手环住禾晏的腰,脸颊慢慢地贴在他的胸膛,笑意止于嘴角。 …… 再说詹家老太太没事儿悠闲地在屋子里喝茶,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两个孙女嫁的人家。三丫头冰玉虽说不是皇子正妃,却先于正妃怀了孩子,又是男胎,只要这孩子保住了,三丫头的地位就不会倒。至于四丫头清玉,是有点麻烦,但好在她能好好地活着,还占着永安王妃的位置,只要她人在,詹府就能靠上永安王极其背后的势力,就詹家的千秋万代来讲,这也算是一桩不错的联姻。对于清玉在王府里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老太太就没处操心去。她现今对清玉的期盼就一点,稳稳的做住王妃之位即可。 老太太叹口气,有点美中不足的感觉。她还是期望清玉这孩子能有点出息,不单能在永安王府站稳脚,最好能放聪明点,为詹家所用。 “母亲可了不得了,青天府衙那案子,宫里头有消息传出来。听说太后十分重视,已经派人去勐泐查证了。”二太太进门急急地道,都没来得及行礼请安。 老太太蹙眉,动脑子寻思了一会儿,叹气道:“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太后既肯派人去查,便是信了那妇人所言。若是身份属实,那妇人还有正经的婚书,岂非这桩停妻再娶案子属实了?若是这般,这郡王的爵位八成得让贤了,那我们清玉岂非白嫁了!”老太太露出一副万分惋惜的神情。 “您消消气,事情许没那么坏呢,就算是真的如何,咱们不是还有冰玉么。”二太太口气有几分得意道。 大太太得了消息就来,一进门就听见弟妹说这话,低低的嗤笑一声。她微笑着进门,大方的给老太太请礼。 老太太皱眉看大太太:“王府案子的事儿你听说了?太后已经派人去查实了。” “亏得弟妹传信,媳妇已经知道了。”大太太笑着看眼二太太,见她扬眉瞧自己,大太太笑得更灿烂了。“母亲,您也别急,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算事儿是真的,纵然青天府府尹铁面无私,真去照着律法去判,那也要顾及人情。小王爷可是太后娘娘瞧着长大的,感情自不必说,还有那柳府,他们能让劲儿么,柳家大老爷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的嫡亲妹妹,转眼间就从王妃变成妾了吧。媳妇还想过,就算是这些都诡异的被摆平了,真把爵位让给了那个叫禾玄的,太后和皇上也必不会让小王爷受委屈,回头再赐个侯爷爵位什么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嗯,你分析的有理。倒是我一着急,脑子糊涂了。这门亲事是个好的,再不济就是个侯爷夫人,清玉也嫁对了。”老太太算是松了半口气,脸上露出几丝笑容。 大太太贤惠的笑着,对于老太太的夸赞,没有半点骄躁。二太太干笑两声,嫉妒的瞪向大太太。 这功夫外头已有两个婆子等着回大太太的话。老太太见几次三番掀帘子探头的嬷嬷们,笑着打发大太太去忙。 “祀儿的婚事你得亲自督办,细致些,排场大些,万不可亏待了郡主之女。” 大太太喜气洋洋的点头,看眼二太太,而后告辞。 出了门,在外头候着的孟大强家的赶忙凑到大太太身边,刚才屋子里主子们的话她多少都听见了,替自己主子抱不平。“不就是做了个皇子侧妃,瞧给她狂的。” 大太太笑着看眼孟大强家的,口上斥责她不该那般说二太太。孟大强家的一乐,点头称是。大太太又笑了,把手放在孟大强家的手背上,由着她扶着自己走。 二太太随后也从老太太院里出来,怀着一肚子的不爽快。她瞪向远处大太太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范老六家的晓得主子心气儿不好,悄悄地跟着不知声。 大丫鬟红衣劝二太太道:“任凭她怎么说,三姑娘嫁的也比四姑娘好。” “废话!嫡女还比不过庶女了,岂不成了笑话!”二太太没好气的骂道。 红衣立马噤了声,识趣的低头认错,下次她可不好心去劝了。范老六家的看眼红衣,使眼色给她,叫她别介意。红衣瞟一眼范老六家的,抿着嘴。 二太太可没功夫管身边的人有什么小表情,一味的发泄心里的不爽快。这些年她被大房压制够了,也该翻身了;可就算是冰玉给自己争气了,那个大房还是骑在自己的头上。二太太只觉得心里头闷的要死。“当她是个慈母,当人面儿那般替她的庶女说话呢,真把自己当成是个多贤惠大度的嫡母呢。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不知道她一肚子的猫腻儿!鬼才信她对四丫头是真心的,当年宋姨娘死的那么容易,保不准谁干的呢。” “主子,这事儿咱回去再说。”范老六家的小声道,她怎么听着这附近有杂音。 二太太也觉得不对劲,止住了话。她立在原地听,觉得有脚步声传来。二太太眼珠子动了动,打发红衣带人去瞧瞧,不大会儿,红衣气喘呼呼的跑过来,告知二太太是庄子里的几个管事找大太太。二太太转转眼珠子,觉得不对劲儿,打发范老六家的去把那些管事叫她院里去,她有话要问。 大太太回屋后,屁股才坐热乎,处置了几个件杂事,就听说老太太又让她过去一趟。她头疼的揉一揉脑,喝了口水,这便起身再去老太太哪儿。 大太太本欲直奔老太太住的卧房,却被告知她老人家在正堂等她。大太太心里奇怪,纳闷这老太婆又准备瞎折腾什么。她屏住呼吸,谨慎的迈进正堂,刚一进屋的功夫,她就看见屋子正中央跪着几个管事,大太太当即认出两个背影来,心里又是一惊。 大太太暗观老太太脸色不大好,安分的先给她请安,然后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见一眼她,冷哼一声,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个管事,责问大太太怎么回事。大太太不解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随即示意其中一名管事说话。 “大太太,王妃不打算要那几个庄子,小的几个没法靠庄子过活了,便回来讨生活。” “不要庄子?”大太太皱眉。 “是……是!”管事头低的更深了。 大太太见状,知道这厮刚才肯定跟老太太交代什么了。没想到清玉接手庄子这么样快,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把沙地的事儿调查清楚了。大太太本以为她就算是发现了,也得找机会才能回娘家诉苦,万万没想到她直接玩起打发管事的招数,算她聪明。看来她回门那天正处一副蔫吧的模样,果然是为了讨要缪嬷嬷装出来的。 大太太心里明白,脸上却还是写满了疑惑不解。 老太太见状,气得拍桌子责问大太太为什么把沙地分给清玉。她许多年不管家,府里添置庄子田地什么样,她也不是很清楚。当初过目清玉的嫁妆时,若知道是这个,怎么也不能叫大儿媳这般丢人现眼。 大太太躬身,惊恐道:“母亲,媳妇也不知那是沙地。这几个庄子是媳妇去年冬天的时候叫人去置办的,府里原本的几处庄子离得远,不便打理,媳妇为了叫四丫头打理方便,这才托人相看地方,寻思换几处相邻的土地肥沃的庄子。没想到竟是被骗了!本来媳妇也不会这般大意的,因见这几处地都在河边,河边哪有土地不好的?媳妇没多想就……”大太太转即怒瞪几位管事,责备他们道:“你们也真是的,瞧着那地方不好,怎么也不知会我?” “小的们不敢揣测主子们的心思,那块地挪作它用也未可知,便没有多言。”其中一名管事哆哆嗦的道。 “母亲,此事是媳妇疏忽大意,媳妇不敢推卸责任,求母亲责罚。至于那些田地,媳妇愿意把自己的嫁妆全拿出来,再给四丫头重新置办几个庄子送去。” 老太太蹙眉默了会儿,挥手把那些管事打发走。大太太颔首等着老太太发话,半晌,上首没有声音传出,大太太眨眨眼,动了动嘴角。 “此事你犯了天大的错!”老太太高声道,深深的叹口气道,“再怎么补也不是嫁妆,有什么用!” 大太太低头不作声,动了动嘴角。老太太眯眼看她,低声缓缓道:“谅她也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丢我们的脸面,也丢她的,且等等再看罢。”老太太皱眉头,对大太太屋里的挥挥手。眼见着她退下了,老太太又连连叹气,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巧雁给她按一按额头,她此刻头疼的要命。 巧雁一边给老太太揉额头,一边轻声问老太太为何发愁。 “都当我老糊涂了,她们肚子里的那些小心眼我清楚呢,懒得撕开那张皮罢了。我要是真追究起来,以后谁都没脸进这屋见我!”老太太叹道。 巧雁没说话,灵巧的活动手指,力道恰到好处。巧雁伺候老太太歇下了,便轻轻地放下帐幔,坐在床边做针黹,绣了两下,忽然觉得口渴,巧雁出了屋,招呼外头的小丫鬟替她看一会儿。松竹正坐在外间擦花瓶,看到巧雁出来,赶忙凑到她身边坐下,小声道:“刚才,我可都听见了,四姑娘真是可怜见的,做了王妃还是被——” 巧雁伸手掩住松竹的嘴巴,警告她作为丫鬟不该乱言。 “你说老太太怎么不同意给她补嫁妆?”松竹低声追问最后一个问题。 巧雁为难的看着松竹,压低声吐了两个字:“官司。” 第102章 适逢苏府老太君的生辰,清玉将早前准备好的一百零八颗珊瑚佛珠交给禾晏过目。珠子颗颗圆润朱红,饱满而富有光泽。 “我托人打听,孙府老太君最喜好这个红珊瑚。老人哪有不念佛的,我猜这红珊瑚佛珠必然会合她老人家的心意。” 禾晏笑着点点头:“多亏你了,若是我,短时间内必琢磨不出这东西,投其所好。也怪我疏忽,险些忘了孙家老太太的生辰,清儿,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了,王爷还这么客套,您在这样,妾身以后可不敢再叫您晏竹了。”清玉笑着对其眨眼道。 禾晏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指点一下清玉的额头。“没想到你还挺调皮。” “嗯,或许妾身还没长大呢,夫君,您多宠着妾身些可好?”清玉适时地提出需要。 禾晏宠溺的拉住清玉的手,温柔的亲了她手背一下。“这一会儿,你给我三个称呼了,王爷,晏竹,夫君。叫什么随意,关键在于你心里是真的随意。”禾晏说完话,探究的目光直达清玉的眼底。 清玉大幅度的扬起嘴角,笑着,眨了眨眼睛。禾晏心里稍稍松口气,抱住了清玉。清玉躲在禾晏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仿佛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而且速度在加快。清玉眸低稍显慌乱,她离开禾晏的怀抱,转身亲自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亲自端到禾晏跟前。 禾晏看眼清玉,接下茶坐下来饮一口。清玉则已经喝完了一杯,从丫鬟暮雪手里拿过第二杯,她喝得很斯文,却不知道为什么喝得出奇的快。 禾晏伸手探了探清玉的额头,担心她病了。谁知他手一放上去,清玉的脸瞬间红了,禾晏也已经感受到她额头突然变热了。 “你怎么了,清儿?”禾晏紧张的抓着她的手,命人传太医来诊脉。清玉笑着摇头说不用,歇息一会儿便好。禾晏没法,由着她,便陪着她一块儿歇着。清玉闭着眼眯了一会儿,便偷偷地睁眼看禾晏。他正端正的坐在他身边,手托一本书认真地看着。即便是在榻上这样舒坦的地方,他坐着的时候脊背也挺得很直,凤目微扬,有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势,偏偏他这副看书的姿势又显得他十分静雅斯文。可以将温润如玉的气质和嚣张桀骜的凌厉完美融合的人,他恐怕是第一个。 禾晏翻到了下一篇继续看,清玉还是盯着他,很严目光没离开书本,直接问她:“你不闭眼歇着,盯着我看做什么?” “嗯,不知道。”清玉翻了个身,背对着禾晏。 禾晏瞧一眼她,放下手中的书,跟着躺下来,从后头一把抱住了清玉,一只手探到清玉的腋下。 “我知你最怕痒了,还不快说?” “晏竹饶我,我说还不成么。”清玉求饶,感觉禾晏松懈的功夫,赶紧躲开双臂夹紧坐了起来。 禾晏微笑着看着她,扬眉示意他可以说了。清玉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禾晏见状,嚣张的笑着举起手伸过来。清玉吓得惊叫一声,往床里挪了挪。 “嗯,那个,我见夫君英明神武,不禁为之所倾倒了。” “噗,”禾晏禁不住笑出声,看着清玉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这套了。” “拍马屁?”清玉惊讶的掩嘴,半玩笑的跟禾晏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跟我无关。” 禾晏一愣,立马明白清玉话里的意思,暗指自己是那个“马屁”。他放大脸上的笑意,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往清玉的方向扑。清玉接连后退,最后退到最里面了,无路可逃。 禾晏得意的坐在自己的妻子跟前,伸手拦住了清玉的蛮腰,一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清玉转身要爬走,反被禾晏又抱住,咬住了耳垂。 清玉羞红了脸,揉了揉自己发痒的耳垂,提醒道:“王爷,咱可刚起床没多久。” “嗯,我知道。”说话间,禾晏的手已经不老实的想清玉的胸前探取。清玉赶紧捉住,阻止这只手的进一步行动。 “王爷,您不是答应我,吃过饭便出去陪我散步么,咱现在去吧。”清玉张罗起身道。 禾晏点头,似乎很听话,也跟着起身。“外面也不错。” 清玉脸色瞬间尴尬起来,犹疑的看着禾晏,当她与禾晏‘不怀好意的’眸子对上时,清玉认命的退了回去。 “嗯,在屋里也好,比较安全。”禾晏笑着说完,抱住清玉,吻上了她的唇……一番折腾下来,清玉是真的死赖在榻上挪不动不了。自打成婚以来,她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禾晏明明看似清瘦,身子骨不怎么好的样子,可是为何每次做这个的时候体力如此的经久不衰。清玉趴在被上,幽怨的想着:明儿个貌似没力气出门了。 禾晏见清玉又发呆,笑问她脑袋瓜儿里又想什么。 “夫君果然英明神、武!” 禾晏还要预备进宫,此刻已然起身,刚穿好衣服的他闻得此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他贼精神的弯腰凑到清玉的耳边小声道:“王妃,咱们晚上继续。” 清玉惊讶的张大眼看着禾晏,紧接着用被蒙住头。禾晏心情愈加愉悦,大笑着出门了。清玉又歇了一会儿,方叫人备水,腰酸腿疼的下地,由着暮雪扶她去沐浴。清玉在热水里泡了会子后,解了不少的乏,方起身更衣。趁着她穿戴的功夫,已有小丫鬟重新收拾床铺。那是今早儿新换的被褥,如今才过了一个时辰,又要换一遍了。 清玉想到此,脸滚烫起来,她又接连喝了两杯茶。 “主子今儿个似乎口渴的很。”缪嬷嬷道。 “嗯,”清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看眼桌子上放的医书,拿起来反到她先前做好标记的那页。“去把王爷的药拿来。” 缪嬷嬷赶紧去柜子里取出药瓶来。清玉打开药瓶,取出一粒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皱起眉头。 “怎么了?”缪嬷嬷紧张地问。 “原本我以为王爷气喘是体虚所致,所以这药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看来,这药吃了倒不如不吃。”是药三分毒,没病的不能吃药,有病更不能乱吃药。 “您是说这药有问题?”缪嬷嬷惊讶道。 “药没问题,开药的是太医院的大太医,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关键是这药用在什么病上,王爷其实是小病,用不着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堆砌成的药丸子。虽说这一丸药比一锭金子都贵,但是药三分毒,特别是那些名贵的药材,补错了反而有害。难就难在这些名贵药材的药性比较温和,起先用错了也不会有什么症状表现出来,而且因为大补的关系,还有可能会改善服药者的气色,令人以为医治有效果。” 缪嬷嬷听着很复杂,琢磨了会儿,总之是想明白这药对王爷没好处反而有害。“哎呦,那可怎么办?” 若非清玉今天突然意识到禾晏的体力问题,她还被这药给糊弄过去了。太后她们恐怕也以为禾晏是个体虚的人,需要名贵之药大补。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抓药,牛膝、熟地、北五味、生姜……” 清玉用了最简单便宜的民间方子,研磨药材制成跟瓶子里大小差不多的药丸,替换了过去。清玉看着桌上被倒出来药丸,想了想,又把药丸归回原来的瓶子,而自己做的那个再用另一个不同的瓶子装好,放到同一个柜子里。 做好这些之后,清玉招来禾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春分、秋雨等。 “我听说王爷以前病重的时候下不了床,可是真的?” 几个丫鬟不明白王妃突然问此话的意图,互相看了几眼,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我当你们早就识得这后宅里的主母是谁了呢。”清玉暗讽一句。 几个丫鬟吓了哆嗦,不约而同的跪地请罪。“王妃饶命,奴婢知错。” 春分等级最高,她代表大家说话:“奴婢们先前伺候王爷,一直被教导谨言慎行,奴婢们习惯了缄口不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故才表现的有些抵触。” “起来吧,没责怪你们的意思,缄口不言是好事儿,自该赏你们。可你们也得瞧清楚了对谁该说,对谁不该说,我也不是问王爷的什么大秘密,不过是关心她的身体。”清玉口气生冷道。 春分等规矩的再次认错,而后答道:“其实王爷并没有传言中所谓的那般严重,往常王爷不过是不爱出门罢了,倒也有病的时候,一年之中约有七八天的功夫,有头晕、体热的症状。” 秋雨补充道:“那几天王爷几乎天天睡不着觉,可是一起床头就会发晕。” 清玉点点头,又问他二人禾晏一般多久请御医诊一次脉 春分摇头道:“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容奴婢多嘴,王爷他似乎不怎么爱惜身体,就是太医给开的药,也是时常吃时常不吃。倒是王妃您进门之后,王爷才养成了每日服药的习惯。” “是么?”清玉皱眉,幸亏她发现的早,不然反叫自己害了他。 第103章 傍晚,禾晏同清玉用过晚饭,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丫鬟给他拿药,更没见清玉张罗。禾晏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看着清玉。 清玉笑道:“想吃药?” 禾晏轻笑,显然他不太赞同清玉的话。对于他来说,吃药可不是什么值得想念的事儿。 清玉笑着招呼暮雪去把那两瓶药端来,递给禾晏瞧。禾晏打量这新多出来的药瓶,疑惑的看着清玉。 “这味药取自民间的方子,名字却是个好听的,叫安喘至圣丹。我若说它可以治愈王爷的气喘病,王爷可信?” 禾晏淡淡的弯起嘴角,伸手打开瓷瓶,倒出一粒塞进嘴里,也没用水润一润喉,便直接吞进了肚。清玉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上去,怕他噎着。禾晏倒是无所谓,却也接了清玉递来的杯子,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一夜好眠。 次日刚刚起床,便宫里头的人传消息过来,说是三皇子的玉侧妃临盆了。清玉闻得此言,连忙插嘴问是男是女。 小太监笑道:“奴才出来那会子玉侧妃才开始叫疼,女太医说头胎生的难些,许要两三个时辰的功夫。殿下得了信儿便吩咐奴才速速来这报喜,殿下说王妃若是早点知道这消息,许会多高兴一会儿呢。” 清玉看眼禾晏,笑了笑,这太子爷说话可真有意思。“多亏你跑腿,春分,替我送一送这位公公。” 春分点头,带人去了。 暮雪等预备好了早饭,清玉起身,忽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儿,□似有什么流了出来。清玉赶忙使眼色给暮雪,暮雪一愣,赶忙伺候主子进了内屋。 禾晏以为清玉不舒服,正欲跟进去问情况,缪嬷嬷赶忙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您可不能进去,这是有忌讳的。”缪嬷嬷暗示道。 禾晏冷冷的扫一眼缪嬷嬷,回身在桌边坐下来。 缪嬷嬷心里颤悠悠的,她怎么觉得王爷误会她的意思了。缪嬷嬷自我反思,她刚才阻拦王爷的举动是有些冲动了。王爷是什么主儿,打小就没什么人敢忤逆他的,听说就算是太子爷对他那也得甘拜下风,事事让他三分。 缪嬷嬷为难的咂嘴,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小王爷解释一下。“王爷,奴——” “去弄个暖炉给王妃。”禾晏冷声吩咐道。 “是是!”缪嬷嬷激动道,原来小王爷明白她说什么,她真够愚笨的,小王爷是何等聪慧之人。 清玉换身衣裳出来,便笑着接过缪嬷嬷递来的暖炉暖肚子。“麻烦嬷嬷了,倒是你懂我。” 缪嬷嬷摇头,递眼色给清玉。清玉顺着缪嬷嬷的示意看向禾晏,笑着坐在他身边,吩咐丫鬟传早饭。禾晏全程面色不变,安静的吃早饭。相比较之下,清玉就和善多了,嘴角总挂着笑意。夫妻俩脸色一阴一阳,对比十分鲜明。丫鬟们瞧这情形,心情也跟着忽冷忽热。 禾晏饭后用过药,照例同清玉一起在王府偌大的后花园里闲逛。清玉每次都是坚持走到自己腿发酸了,才会折回。 禾晏话不多,清玉也不是话多的人,特别是清晨,睡意刚刚驱散,整个人的思绪还在停滞状态。二人一路默默地往前走,谁也没有先说话。 从后花园往正房去的路上,有几颗长得粗壮高大的槐树。有两只喜鹊在树下的草从里走来走去,不知在找什么。人一靠近,两只大喜鹊惊得飞了起来。 清玉没管它,继续走,路过其中一颗槐树下的时候,隐约听很微弱的见叽喳的声。她抬头望,却见老槐树的最上头的枝桠上,夹着一个圆形的用断树枝搭起的喜鹊窝。叽喳的鸟叫声似乎是从哪里传来的。 清玉笑了笑,看着飞向鸟窝的大喜鹊,该是衔食回来喂她的子女。默然之间,清玉感觉有些轻微的腹痛。手突然被握住了,温暖从掌心传递到周身。 “别在外呆久了,以免受凉。”禾晏轻声道。 清玉笑着点点头,握着禾晏的手一起往回走。二人回屋小坐了一会儿,清玉便命人张罗马车,她和王爷要去孙府给老太君庆寿。 禾晏抓住清玉的手商量道:“我自己去便可,你身体若不舒服,在家养着就是。” “以前腹痛厉害的时候可能不行,如今都养好了,不算什么的。再说不过是去拜寿罢了,沾喜气儿的好事儿,哪能累着人。”清玉笑着解释道。当初姜御医给她调理身体的时候,是从永安王府拿的药。她以前的身体问题禾晏必定早就知道了,不惯他知不知道,解释一句比较好。 禾晏点点头,与清玉一起乘车前往苏孙府。二人到的时候,宾客已来了不少,也跟大多数贺寿的世家大族一般,孙府的贺寿的客人也是男女眷分开来的。 清玉与禾晏分开后,便由着接待的嬷嬷引领去了后院。孙家大太太孙戴氏扶着老太君出门相迎,也有不少命妇跟着孙戴氏出来,一同来给清玉见礼。清玉赶忙扶起老太君,亲自扶着她进屋上坐。老太君自是不敢,先礼让了清玉,清玉那可能和寿星抢位置,自然推拒。 众位贵妇们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永安王妃,见她明眸皓齿,端方秀美,已然心生艳羡之情,既有艳羡的心思,便难免心生嫉妒。才见她的时候,几乎都认定永安王妃是因为相貌好才得幸攀到如今的位置,更因她命格好,故才能坐稳了鬼王爷的妻子。不过这才眨眼的功夫,众人的心思又是另一种变化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气质高雅如故,态度亲和不卑不亢,且不骄不躁,这位简直是新晋王妃里堪称第一优秀的人。纵是出身名门,闺名曾名噪一时的孝王妃,当初也没有她这般气度。 原来她不单是命好! 众人听着永安王妃悦耳的亲和话语,有些服气了;当她们瞧见永安王妃奉上的寿礼,一百零八颗拇指大的珊瑚佛珠,就更加服气了,这可不是那儿都能淘到的东西。 永安王府果然是财大气粗,寿礼的寓意更加是用过心的,又是红珊瑚又是佛珠的,还有大师做过法,这简直是今天苏府收到的最完美的寿礼。可别小看这送礼的环节,都是给自家长脸的机会。清玉是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和大家交往,今儿个显然开了个好头,令众贵妇们不得不认同她这位贵妇圈里的新任王妃的地位。 孙家的大太太孙戴氏对清玉的印象,也不过仅仅停留在当年小松山一见。那次见面还出了点意外,孙戴氏记得那时候忽然见到袖口刮破了的清玉,便莫名的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这才过了多久,她的预料果然成真了。 孙戴氏本有亲近清玉之意,见了清玉费心送的寿礼,便更加激动了,一时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对方先开口了,微笑的问她姐姐的情况。孙戴氏这才注意到人群之中还没有姐姐的身影,赶忙命人去叶侯府请戴氏。 “她啊,因贪图跟我住得近,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有什么事儿就临到了才回来,今儿个我可要催催他。”孙戴氏笑道。 清玉点点头,目光再一次扫过宾客,并没有发现詹家的太太们,孙府虽算不上什么大世族,人缘却是极好地。詹家碍于世家交往的面子,也是会派人来的,看来她们是还没到。 这功夫突然有人报苏府的太太来了。 清玉往门口往,果然看见穿着一身香色华贵锦缎的詹仪笑着进门。跟各方打过招呼之后。詹仪便热络的凑到清玉身边,早有识趣儿的让了位置请詹仪坐在王妃旁。 “四丫——哎呦,瞧我这张嘴,王妃,您近日可好?”詹仪笑问。 清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詹仪道:“尚好。” 詹仪见她没跟自己客气,眼里的笑冷了几分。“看来王妃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很不错,这就好了,回头我回娘家,也能高兴的给母亲和大哥大嫂她们报喜了。” “今日詹家会来人贺寿。”清玉淡淡的回她,语气很随意。 詹仪却被这话堵得如鲠在喉,她暗自打量清玉,见她不像是有意的,方释怀。毕竟这孩子是庶出出身,一下子就登天做了富贵的王妃。对她说话办事儿的要求自不能跟那些出嫁的嫡女一般,学识气度摆在那儿,庶女就是庶女,永远高不了的。詹仪想到此,灿烂的笑了。 “也是,正好不用我费口舌了。” 清玉看一眼詹仪,笑了笑。 詹仪弄不懂她这笑什么意思,心里却不舒服,总觉得好像被嘲讽似得。 “老太君,好妹妹,我来晚了,特来告罪!”戴氏一进门,高声赔罪道。众人见她的滑稽样,都被逗笑了。叶侯府的二太太秦氏也跟着来了,随着她的大嫂戴氏一前一后进门。 秦氏一进屋,含笑的双眸便趁机朝着屋里的众人乱瞧,目光最终落在了清玉身上,带着惊诧。 清玉抬头,直视秦氏的目光,倒叫她无从逃避。 詹仪眼尖的瞧见这一幕,笑的更灿烂了,招呼秦氏道:“好姐姐哟,还不快给王妃见礼。” 第104章 秦氏讪笑着点头,过来给清玉行礼,她腿屈膝了好一会儿,不见对方吱声,又不好擅自起来,倒有些尴尬了。秦氏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跪着倒还好些,像这种半站半蹲的礼节反倒更累,她折腾不起。这才多一会子,膝处酸疼的要命。 正当秦氏腿打颤的功夫,清玉忽然抬头看她,忙笑着起身拉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秦氏被永安王妃冒然的举动吓着了,叫她坐在郡王妃的位置,她哪敢,屁股还没沾凳子上,就赶紧弯着腰板站起来。 众人起先以为永安王妃跟叶家二太太秦氏不对付,要来个下马威,都不动声色的看着,眼看着秦氏吃了瘪,大家个个在心里偷着乐,情势反而逆转了。这永安王妃忽冷忽热的,到底在唱哪一出?不管怎么样,瞧这位王妃的性子可不是软柿子,不好惹,以后见着她可得精心谨慎些为妙。 “瞧我,见着你越发年轻,竟走神了。”清玉重新落座,微笑着对秦氏道,“才刚在想,等我儿女也有儿女的时候,未必如你。” 秦氏听她在变相夸自己年轻好看,偏偏心里更不舒服了。这个詹清玉刚才分明就是故意威吓她。秦氏口上客气了几句,不情愿的敷衍了事。 那边的寿星孙家老太君听见清玉的话,乐呵道:“哎哟,王妃,您还貌若天仙呢,愁那些事儿做什么。这人啊,终究是熬不过年头,都有老的一天,谁都一样。二八年华,老身也曾怀念过,可老了也有老了的好处,儿孙满堂,活得自在清闲。” “老太君,我哪能跟您比,您是老寿星,必然天母长生、福海寿山。”清玉笑道。 孙家老太君谦虚了几句,还是被夸得高兴地合不拢嘴,心里头对永安王妃更满意喜欢了。众人刚刚对秦氏和郡王妃的关注也被移开了,干脆利落的忘了先前的事儿。 秦氏心里不舒坦,却不好在人家做寿的喜庆场合表现什么,闷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言不语。叶家大太太戴氏陪着妹妹招待了会子客人,也便坐在秦氏的身边歇着了。戴氏特意歪头打量弟妹秦氏的脸色,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秦氏嘴硬的否认。 戴氏轻笑,小声道:“弟妹,咱都是一家人,您可不用在我跟前装。不就是被个年轻的小王妃怠慢了么,我瞧她也不是有心的,人家后来也让你敬你了,何至于此心眼小,到现在还介怀。” 秦氏皱眉,露出不悦的神色。“你懂什么!” “嗯哼,我是不懂,刚才算我没说。”戴氏依旧好脾气的笑着看秦氏,不见一点不悦的神色。 没一会儿,詹家也来人了,詹家大太太王氏和二太太叶氏一块来的,奉上贺礼之后,二人先后坐在了清玉和詹仪的身边。詹仪特意挪了个位置,把靠近清玉的位置让给了大太太。按理说她比二太太年纪小,还应该再挪一下,不过詹仪却没动,就在大太太边上坐着。二太太叶氏看一眼她,轻笑了笑,很大度的不跟她计较,随意坐下了。 大太太笑意绵绵的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没喝,垂目吹了吹,突然跟身边的清玉说起话了。 “听说你把庄子的管事都打发了出去?不要那块地了?” 清玉若亲眼瞧见大太太嘴动,还真以为她要喝茶,原来不过是幌子。 “嗯,” 大太太听清玉只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回答一个问题,还是把两个问题同时回答了。她也没功夫细问这个,庄重的放下茶杯,转头拉着清玉的手解释道:“我也是被人骗了,本想把原来的庄子置换到一块去,方便你打理的,为此我还拖了人情花了银子的,不想错信了人,弄成这样。那些管事们竟知情不报,我都给处置了!这事儿是我的不对,回头我把我的嫁妆拿出来,再给你补上。” “母亲费心了,”清玉笑了笑,看着大太太紧缩的瞳仁,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我怎好要您的嫁妆,左右我已经嫁进门了,王府产业众多,不缺这个。我若为了自己的那点面子,剥夺了母亲的养老钱,可真是不孝了。” 大太太眯起眼睛笑了,她就知道清玉不敢要她的嫁妆,除非她想背上不孝的骂名。这人有点聪明劲儿还是好的。“唉,你这般说可让我怎么办好,这是我欠你的,该还你的。” “母女之间何必计较这个,不过既然母亲坚持,为了让母亲心里好过些,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清玉笑道。 大太太笑容僵在脸上,心猛然抽搐了,她尴尬的看着清玉,抖了抖唇,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她怎么能答应! “母亲,此事可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去,传出去,既丢我的脸面,也丢詹家的脸面。这样吧,回头我叫缪嬷嬷回去一趟,跟祖母和您商量着,悄悄地办。”清玉压低声音道。 大太太苦笑着点头,心里怪自己刚才嘴欠多让了一句,反倒叫这丫头钻了空子。大太太此刻真想玩小孩子过家家那套,突然反悔耍赖,挽回她损失的那些嫁妆。可这不是她的风格,只有自甘堕落的失败者才会做这种耍赖的愚蠢事。 大太太在心里过了几遍,算是认了眼前的状况。没关系,办法总会有的。 詹仪跟二嫂子叶氏冷嘲暗讽的聊了几句,觉得没趣儿,便走神儿了,余光瞥向身边那对母女。直觉告诉她,这俩人的对话不简单。 果然,才几句话的功夫,詹仪便看见清玉把她的大嫂子“斗”的哭笑不得了。詹仪勿自地笑了笑,心里意识自己母亲说的没错,四丫头果然有些不简单。 开席前,照例苏家大老爷会带着男宾过来先贺寿。因男宾人多杂乱,良莠不齐,女眷们自都在屏风后头回避。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贺寿完了,才开始张罗摆宴开席。 缪嬷嬷离开了一小会儿,快步走了回来,凑到清玉的耳边道:“宫里来消息了,玉侧妃平安诞下龙孙,不过伤了元气,身子需调养些时日。” 清玉点点头,看眼大太太,她正看着自己,估计是听见了刚才缪嬷嬷的话。反正也不是秘密,清玉便笑着对二太太道恭喜,大声把冰玉产子的消息告诉了她。二太太叶氏听了这话,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下了,在场其它的命妇听说这话,皆高兴的跟她道喜,巴结之意十分明显。叶氏到不客气,扬着下巴乐呵的受着众人的恭维。她女儿给皇族添丁了,生的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孙子,也是她的亲外孙,这在血缘上是真真切切的跟皇家挂上关系了,莫大的荣耀! 詹仪和大太太脸上挂着微笑,不温不火的,瞧着倒是个高兴地样儿,心里头就不知道想什么了。 清玉就更不管了,这是她娘家后宅里的事儿了,跟她没有多少关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清玉猜测大太太也忍不了多一会儿了,她刚才已经让大太太损失了一大批银子,这会子二房又突然风光踩在了她头上;这个中会滋味有多难受,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开席之后,清玉果然见大太太没动几下筷子,便放下不吃了。等熬到筵席结束的时候,她便谎称头疼,先告辞了。二太太叶氏到没有先走的意思,她还没享受完众贵妇们的赞美,自然要熬到最后一刻才会走。 詹仪笑着凑到清玉身边,小声问她:“容姑母多嘴问你一句,你嫁进王府也有近一个多月了,可有消息,我是说那个可有按时来?” “刚巧今儿个来了。”清玉笑着打量詹仪,好像她嘴里说的事儿跟她自己无关似得。 詹仪一愣,倒是稀奇清玉的脸上没露出失意之色,反倒是自己被她盯得有些心虚。詹仪笑着打哈哈道:“这不也是听了你三姐的喜讯么,我便想起了你。倒也是,你才嫁进门多久,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 “确实不急。”清玉想起禾晏今晨跟安慰她的那句话,不自觉的笑了。这个男人,身子骨虽十分清瘦,却异常的叫人觉得踏实安全。或许,她该放下心防戒备,再去尝试相信一次…… 詹仪本以为清玉不过是嘴硬随意敷衍她,然而,当她看见清玉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喜悦幸福的神色,詹仪知道这种感觉装不出来的。此时此刻,詹仪明白清玉说的是真话了,清玉是真的不着急。詹家一脉单传,如今只剩下病弱的永安王一人,子嗣的重视程度自是不言而喻。按理说清玉身上的担子不轻,她不可能不介意。除非,是永安王本人安慰了她什么,詹仪转念一想,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个答案。 看来这位永安王并非像传闻的那样无情致命,而且,貌似还是一位痴情的好男人。 詹仪突然有些嫉妒清玉了,她可是堂堂侯爷的嫡女,地位比清玉不知道高多少倍,却是落得个外嫁守寡的下场。清玉跟她比,真的是好太多了,好到叫她忍不住去嫉妒,甚至有想跟一个孩子一较下的冲动。 清玉没留意身边的人正在合计她,她现在注意力全落在眼前,叶家二太太秦氏正精神的忙于徘徊众命妇群之中。秦氏笑得一脸谄媚,专挑什么尚书府人御史夫人等高官之家巴结,似乎另有目的。 清玉微微扬眉,倒想起来了,上次叶家二老爷被皇帝撤了实职,至今还在家里头躲着肯老底儿。秦氏这般卖力的巴结权贵,八成是想让叶二老爷重回官场。 想起她前世那个丝毫不负责任的父亲,清玉心里冷笑一声。连女儿的命不要的人,那里配做官! 虎毒尚且不食子,叶二老爷当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眨眼的功夫,清玉便见着秦氏跟吏部尚书夫人搭上了话。吏部尚书,清玉在心里重复了一边。突然,清玉笑着起身,优雅的迈着步伐,直奔秦氏所在的方向。 第105章 “您这套衣裳的料子可真精贵,云锦中的极品吧?这颜色可真漂亮!”秦氏赞美道。 吏部尚书夫人杨氏笑开了花,她今儿个特意穿上了这宫里头赏下来的好料子,奈何这寿宴上没人识得。此刻听终于听见有人赞美,杨氏立马把秦氏当成自己朋友看。这好东西还是要跟懂它的人分享才有趣。 “妹妹慧眼,正是宫里头赏下来的料子,可巧这颜色也是我最喜欢的。”杨氏解说道。 秦氏笑着打量这身朱红锦缎,赞许的点点头,建议杨氏道:“真好看,这一身穿在您身上,就好像跟那珍珠似得,全身都发着珠光呢,不过——”秦氏欲言又止,不大好意思的抬眼看了看杨氏。 杨氏忙拉住秦氏的手,笑着问她后半句话是什么。秦氏犹豫了会儿,好似不敢说。杨氏赶忙拉着她叫“妹妹”,请她别客气。 秦氏终于开口回答:“不过可惜了,姐姐若是再带上一对红珊瑚的耳环配这件衣裳,便更加相得益彰了。” “红珊瑚?”杨氏重复了一遍,犹疑的看着秦氏,想着刚才永安王妃给孙家老太军献上的那对红珊瑚佛珠,真真是难得的精品,想起来就眼馋。若是那样的红珊瑚能戴在自己的身上上,那得多富贵。杨氏的首饰不少,不过她偏爱金银珍珠之类,也有一两个钗花上头嵌着几点珊瑚的,却没有什么红珊瑚坠出来的耳环。杨氏便随口有感慨了一句,“想来不是谁都有福气戴那东西的。” “哎呦,您若是没福气戴,这皇城还有哪几个人敢用它的了。”秦氏小声笑道。 杨氏听着心里舒坦,乐呵的笑了笑。 秦氏继续拉拢杨氏道:“我倒想起我家里正好有一对,前年我生辰的时候,母亲从浙江托人给带来几样首饰,别的我倒常带着,就那个珊瑚坠子,好看是好看,却没个好衣裳配它。这不,送你正合适!” “哎呦,好妹妹,我哪能要你的东西,哪可是侯爷夫人送你的宝贝。”杨氏客气道。 秦氏轻笑,笑道:“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我也用不着,姐姐用了才能显得那耳环有点用处。您也别推辞了,回头我便叫人送到姐姐府上,一对耳环罢了,也不值多少钱。” 杨氏本有犹疑,听秦氏的后话也觉得在理,不过就是一对耳坠子,能有什么。她若再不收,倒显得她有些矫情了。杨氏刚要点头,便听见身后有人跟永安王妃打招呼,赶忙转身迎了迎。 “王妃,您这是?”秦氏笑着看向清玉,眼底闪过一丝防备。 “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有件小事儿想跟你打听一下。”清玉笑道。 “不知王妃要打听何事,只怕我这个妇道人家帮不上忙。”秦氏暗讽道。 杨氏见她二人有事商量,不欲打扰,本要先告别一小会儿,还没张嘴的功夫便听见永安王妃直接发话问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旁听。 “前些日子闲来无聊,便跟王爷聊起当年小松山踏青的事儿了,不知怎么就提了那件事,王爷说他刚到的时候,曾瞧见有个管事在那个棚子前转悠,便派人去问了问,那人说他是你们府上的管事,姓李。今日正好见着你了,我正好替王爷问问你府上姓李的这位管事可还在?那日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清玉双眸紧紧的盯着秦氏,发现了她眼中的闪躲之意。今日,清玉是临时起意,阻挠秦氏拉拢吏部尚书的夫人,没什么准备,所以只能委屈一下禾晏,暂且借他的名声说话了。凭着禾晏的冷漠危险的名号,清玉倒不相信她有胆子去找禾晏对峙。所以她这个借口,也算是堪称完美的。 “李管事?”秦氏蹙起眉头,眼珠子动了动,立即否认道,“我可不记得我府里有什么李管事,几年前的事儿了,王爷许是记错了呢。那时候,我们一家子受邀去踏青,不过是带着几个用惯手的丫鬟小厮罢了,哪有带管事去的。” “噢,是么。不过,我怎么听说那件事之后,你府上有个姓李的管事不见了呢。”清玉陈述道。 “胡说,我是说哪个不长眼的在王妃面前胡说,我们叶侯府至始至终都没有姓李的管事。”秦氏决绝的否认道,口气有些激动。 “呵,也不过随便一问,夫人不必认真。”清玉轻笑了一声,无所谓的摇摇头,走了。 杨氏作为旁观者,见证了这么一会子的小对话。永安王妃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很从容。而秦氏与之相比,感觉焦躁激动很多,那架势甚至叫人看起来觉得她是有些心虚。杨氏想到这里,心中警钟大鸣,于是多长了个心眼。 秦氏被清玉突然那么一问,当真吓得半死,心脏狂奔不停,谁知她有那么轻而易举的走了。心中大松口气,缓了缓,她继续笑着巴结杨氏。 “姐姐,我明儿个便叫人把耳坠子送到你府上?” “不必了,我想想那坠子是你母亲给你的,我要不好,不合适。”杨氏干脆推拒道,随即草草的和秦氏告辞,转身去找别人了。 秦氏不明所以,想伸手拉住她,胳膊还没伸直的功夫,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她说刚才詹清玉怎么会突然跑过来问她那么几句有的没的,原来她是来搅局的!她肯定知道自己想要巴结礼部尚书的妻子,为自己的丈夫谋求官位。哼,这个詹清玉搞不好还真就是当年杀死那丫鬟的凶手,她必然是做贼心虚,害怕了,所以防着自己。 秦氏眯着眼偷偷地打量正跟靖远侯夫人聊天的詹清玉,恨恨地咬牙。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她一家子的灾星,但凡惹到她的都没有好下场,她的儿子、侄子……突然之间,秦氏发现那个被她盯着的詹清玉转头,竟然冲着她嫣然一笑,那笑灿烂到诡异异常。 秦氏气得两腿打颤,暗地里双手狠狠地握拳,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掐死。 清玉才刚的一番话话说的含含糊糊,总会引起其它听者的好奇。礼部尚书夫人杨氏也是如此,当她听完永安王妃和叶家二太太的对话之后,心生疑窦,便开始好奇的打听当年小松山踏青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凭着杨氏的八卦劲儿,再加上她结交的几位富有八卦体制的世家媳妇,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透露出当年秦氏的侄子在踏青时在棚子里强睡丫鬟的丑闻。 这些世家媳妇之中,哪个不是深谙后宅算计之道的。哪个世家子弟会在众目睽睽的聚会之下干出□的蠢事,根本不会有!除非被下了药。于是这些妇人们从八卦到怀疑下药,再到怀疑哪个李管事与叶侯府有干系。更有人想起来,当时踏青后的次日一早儿,在叶侯府门口发生的那起的轰动京城的女尸案。 直到孙家的寿宴结束,杨氏方意犹未尽的跟她的八卦好友们告别。路上,她开始庆幸自己今儿个幸亏是谨慎了,否则若是收下了秦氏送的那礼物,便是变相认下了叶家二太太这个朋友。那可真是,真丢人! 杨氏笑着回家,卧在榻上眯一会儿,顺便等老爷回来。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秦氏醒了,便见她的丈夫坐在桌边喝茶。 “今儿个我在孙家前院喝寿酒,甚是开心,我还交了个小朋友,也算是忘年交。这孩子知书达理,十分懂事,还特别机灵,真不错。” “还有这样的人?老爷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啊。”杨氏笑问丈夫。 “是叶侯府二房的长子,叫叶林,明儿个我还约他来咱府上切磋书法呢。”吏部尚书笑呵呵的答道。 “叶侯府?”杨氏皱眉,怎么会这么巧?她刚摆脱了叶家二太太,怎么他的儿子又跟自己的丈夫……杨氏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却想不明白叶家人为什么盯上了她家,仔仔细细的斟酌几回,杨氏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叶二老爷如今赋闲在家,干吃爵位赏下的那点俸禄,正是没出息的时候。叶二老爷的实职可是圣上亲自撤下的,再加上今日所听所闻,杨氏对叶侯府当真没什么好印象。 杨氏赶忙拉着丈夫,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然后一一道出她对叶侯府的分析。 吏部尚书附和的点头:“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倒是我今儿个喝寿酒喝多了,一时马虎大意了。这叶家二房一前一后的同时巴结咱们,必定是有所图,我看这一家子身不正影也斜,咱们还是离远远的好。” 杨氏不能再同意的点头,重重的点头。这官家富贵的日子,好坏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可不能被那些晦气的货色拉下水了。 “此事还要多谢永安王妃的提醒。”吏部尚书叹道。杨氏又点点头,心里记上一笔。 再说詹家老太太刚得到宫里头清玉一索得男的好消息,嘴巴角才翘起来高兴一下。詹家大太太王氏便回去了,她噗通一声跪地,哭着给老太太赔错。 老太太极少见着大儿媳这样的,面色凛然的听完事情的经过,气得抬首指着大儿媳王氏直骂她多事。 “做不到,谁叫你说的!” “媳妇在孙府见着她,她已经记恨上我了,在外人跟前,总不能尴尬的什么话都不说。本想客气两句,谁知她竟不客气,一口允下了。”王氏看眼气得脸通红的老太太,哽噎不止。“媳妇不是小气不舍得,只是老三要大婚了,用钱的地方多,媳妇还想死后能留点东西给他们兄弟。” 老太太见大儿媳可怜见的,难得她主动服软认错,再说这事儿先前已经罚过她了,没必要再罚一次。“四丫头也是,怎么连客气的话听不出?人都嫁过去了,还补什么嫁妆,她自己也说了王府不缺那些。贸贸然的答应下来,还真是不孝。”老太太叹口气,叫王氏起来。至于王氏答应清玉的事儿,只能由她这个老婆子亲自出马,豁出这张老脸了。 第106章 詹家老太太当即便吩咐下帖子去永安王府,催促清玉得空回来一趟。天大黑之后,那递帖子的小厮哭丧着脸回来了。一进门,便重重的给老太太跪上,告起状来。 老太太心惊,问那厮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垂首带着哭腔道:“小的一到永安王府门口,便报上咱府的名头,里头没人应,小的就在外头坐着等,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小的便叫门,可晓得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了,没人应我。” 老太太稀奇的张大眼,问小厮:“那你可看见别的人出人王府没有?” “别说人了,鬼影子都没有。” 小厮说此话的时候,哆嗦了一下,脸色煞白的。才刚他没想那么多,这会子老太太这副表情看着自己,他才有点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自己撞到鬼门了吧,都说永安王府那地儿比阎王殿还阴森。这阳间的人可不能乱闯鬼门的,会损阳寿的。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跟永安王府有干系的人都会死的那样快! 小厮吓得一声冷汗,一种冷麻的感觉从他的脚尖慢慢地往上爬,惊得他差点尿失禁了。 老太太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儿,已经猜出他心里想什么,斥责般的瞪他一眼,骂他胡沁,赶紧挥手打发他走。老太太也觉得邪门,转头问巧雁怎么看。 巧雁也觉得怪,可她不能也跟着说奇怪的话,老太太此时需要的是安慰。巧雁微笑着,语气柔和:“王妃刚管家,可能有些地方没照顾到。” 老太太动动眉毛,犹疑的看巧雁:“你的意思是说王府里的家人仗着她是新妇,不听话,偷懒怠工?” “巧雁觉得也有这个可能的。”巧雁笑道。 老太太笑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可她眯起的眼睛却没有张开。 次日,大儿媳来给她请安,老太太再一次询问大太太昨日见到清玉的情形,她的穿戴如何,谈吐如何,送的礼又是如何。 大太太昨儿个被清玉气得半死,哪还有功夫记得清玉什么样。她逼着自己回想当时的情形,清玉身穿一件水绿色三镶盘金宝瓶纹样玉锦衣,梅花竹叶洋绉裙,发髻上攒着几支精致的钗花,具体样式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头上戴的珍珠宝石竞相点缀,富贵无比,反正都不是普通货。 “那样式媳妇见都没见过,该是宫里头才流行的新样式,不是王爷给她淘弄的,便是太后赏赐的。”大太太猜测道,心里泛着大酸,不过口里的语气还如平常那般。 老太太眯着眼干笑了几声,叹息道:“看来咱们家的四丫头在王府过得挺自在,可不像是个拿不住大局的人。” 大太太微微一笑,看眼老太太,俯首低头不作声。这种事儿她老人家早该看明白,这丫头何止心机深沉,更是玩的一手好算计,不然当初缪嬷嬷怎会由她设计弄过去了。说到底,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没斗过她。 老太太见素来要强的大儿媳不言语了,心知她这是服输了,没斗志了。这可不行!老太太给巧雁使眼色,巧雁笑着点点头,回身去耳房里头把老太太的宝盒搬了出来。大太太看着老太太笑着亲手打开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宝贝,宝贝折射的烛光把老太太的脸都照亮了。 只见老太太从宝盒中拿出一对金光璀璨的金步摇来,那花头一个是雀鸟,一个是蝴蝶,翅边儿上镶嵌着一圈红宝石,精巧别致,不止如此,两只步摇皆衔着有拇指那般大的水滴形的红宝石,有珍珠串成坠着,艳红纯净,一瞧是便知是难得的上等货色。 老太太笑着招呼大太太到自己的身边来,亲自把两个步摇戴到大儿媳的云鬓之上。大太太王氏万分惶恐的看着老太太,心感动极了。她家近詹家快三十年了,老太太可从没这么送过她东西。 “你是长房长媳,肩上的担子别人重,这些年辛苦你了。”老太太心疼道。 大太太感动的看着老太太,双眸闪烁着泪花儿,感动道:“这都是做媳妇应尽的本分,母亲,这东西我——” “都是一家人,跟我外道什么。”老太太截了大太太的话,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打发她回去。 大太太毕恭毕敬的行礼,微微扬起嘴角走了出去。大太太这一出门,在门外头候着的几个丫鬟便挑灯笼凑过来,把前头的路照得通明。孟大强家的嫌屋子里热,便在外头等着。每次大太太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孟大强家的都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先看大太太的脸色。这抬头一瞧,脸色什么样她不记得了,显然被大太太头上戴着的金灿灿的宝石闪到眼了。 孟大强的偷偷咽了口唾沫,谄媚的观察大太太此刻是不是心情不错。 大太太嗤笑一声,看眼自己的心腹,什么都没说,扬头往回走。等到了屋内,老爷那边又派丫鬟来知会他今晚不来这睡了。大太太方彻底沉下脸,吩咐孟大强家的坐下。孟大强家的见大太甜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应声,坐的时候屁股只沾到凳子的一边。 大太太起先不言语,孟大强家的也不敢开口,大气不喘一声。 “哼!” 孟大强家的身子随着大太太的一声感慨,随之颤抖。 “今晚你就去给我挑两个可靠的人,想法子送进永安王府,把四丫头给我看紧了,今后她做什么见什么人,一律回报给我。”大太太冷声吩咐道。 “是!”孟大强的应声。 大太太点点头,打了声哈欠,进了里屋,孟大强家的跟着进去。大太太坐在铜镜之前,看着镜中自己发髻上的富贵步摇。“她老人家还真把我当傻子了,两个破钗罢了。”大太太冷笑一声,吩咐孟大强家的帮她卸下头饰。 孟大强边忙活边试探性的询问大太太,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 “还能有什么,那个四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想占我的便宜也就罢了,连老太太派去的人她也敢不见。”大太太微微扬眉,冷笑起来。老太太还真当她认输了,怎么可能!如今正是敌强我弱的形势,大太太可没傻到去硬碰硬,拼了命。“这人活得好不好,比的可不是一朝一夕,日子长着呢。我就不信那小妮子没个把柄,等着瞧!” 孟大强家的讪笑附和,连连称是。能有谁比得过她家小姐,她伺候主子这么多年,从没见着主子哪一场仗打输过。纵是当年宋姨娘风光无限过,还不是以她惨死告终,至于宋姨娘的女儿,大太太拿捏了她不知道多少年,这小丫头不会真以为嫁出去就能逃出去?呵,太天真了。 …… “王妃,王爷进宫了,看着挺急的,王爷还说他今晚或许回不来了,明儿个直接去永安寺找您。”春分回道。 清玉点头,打发完手头的事儿,便预备启程去永安寺。再过几日便是老王爷的忌日,她早已和禾晏商量好,提前去寺里斋戒,顺便也可在老王爷忌日那天在寺里做法事祭拜。 “王妃,昨儿晚好像詹府的人来过。”缪嬷嬷凑过来担心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天刚黑,便是您知会管家召集府中下人那会子,门口就剩下刘伯看门,也不晓得刘伯怎么了,没给开。”缪嬷嬷解释道。 清玉笑了笑,这位刘伯是王府里的老仆,也算是下人里十分有地位的,偏这老头不喜欢什么管事的身份,就愿意给王爷看大门。好像是当初老王爷曾跟他嘱咐过类似看好王府大门的话,刘伯从此以后就认死理了。刘伯一大把年纪,倒不好什么,就爱喝点小酒,还特别爱和沾喜气儿的酒。昨儿个从孙府回来的时候,清玉特意跟孙家的大太太孙戴氏讨了两壶酒给他。清玉猜测刘伯那会儿必然是喝醉了,迷迷糊糊的跑去守门,一大把年纪的耳朵本来就不好,更何况是喝醉酒之后。 缪嬷嬷听主子此番说,倒明白了。可脸上的愁绪却是一点都没少,反而愈加发愁了。“王妃,您看咱们若是实话实说的跟詹家解释,她们会信么?” “你说呢。”清玉反问她。 缪嬷嬷一愣,想想,摇头。谁会信堂堂一个王府,看门的是个喝醉酒的老伯,她自己都不信。这话说出去,听着倒更像是蹩脚的借口。 “这可不好办了,我猜昨儿个晚上那边肯定炸开锅了,不定怎么说咱们呢。”缪嬷嬷分析道。 “咱如今人在王府了,管那些做什么。”清玉道。 “那这事儿可怎么办?”缪嬷嬷担忧的问。 “不用管,咱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嬷嬷,你去吩咐府里的人,回头咱们走了,门关严了,谁来都不许进,就说老王爷的忌日,不往来。”清玉道。 缪嬷嬷恍然大悟,乐呵的点头,这主意好。半个时辰后,清玉等一行人驱车出京前往永安寺。她们才走不久,便有詹府的小厮上门叫门,小厮本以为还会扑个空,不曾想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厮下了一大跳,退了几步,当他见着阴气十足的胡子两鬓斑白的“鬼”,更是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滚下了石阶,大叫着跑了。 刘伯被那厮惊得够呛,冷汗出了一身。刘伯气呼呼的吹胡子直骂晦气,骂够了,方回身关了门。看来他真是老了,这看门的活儿的还是让给那些年轻的侍卫小厮来干比较好。 老太太听了小厮第二次的回报,更觉得玄乎,有些不信这厮的话,转身另叫了两个人,一块去永安王府拜访。她还不信了,她一个长辈想见见外孙女都不行? 第三波人回来,答案终于有些靠谱了。老太太听说原来清玉是去了寺里,给老王爷张罗祭拜的事儿,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们可曾见着永安王有个看门的发白胡白的‘白无常’?”老太太又问。 复命的这两人不解的看着老太太,摇了摇头。其中一名胆子大的回话道:“老太太,容小的说句实话,那可是王府,自是气派,守门的当然都是些年轻力壮的侍卫,带刀侍卫,皆是有品级的,一身黑色锦衣,头发黑,衣裳黑的,气派的了不得。发白胡白?小的们什么白的东西都没见着。”另一名小厮附和的点头,表示赞同。 “噢?”老太太叹了句,再次招来前两次她派去的小厮。谁知这厮已经吓得没了气色,脸煞白的,站着的时候四肢抖得不停,额头的冷汗冒得跟黄豆子一般大。老太太见他这样,也不多问什么了,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那小厮如临大赦,跌跌撞撞的爬了出去。 老太太纳闷的看向立在自己身边的亲信章嬷嬷:“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嬷嬷也弄不明白,眉头紧锁,突然,她神叨叨的瞪大眼盯着老太太:“他头次拜访永安王府的时候天都黑了,会不会是撞鬼了!真像他所说的,撞了鬼门,所以正常人瞧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叫声。” “胡说,那白无常呢,大白天哪有见鬼的。”老太太半否定道。 “哎呦,您想想,他昨儿个都着了鬼了,脑子还能正常?保不齐是他魔怔了。”章嬷嬷继续神神叨叨的说。 老太太叹口气,皱眉的点点头,如今只能这样解释了。一切还得等到四丫头从庙里回来,才能有机会弄清楚。 两个时辰后,清玉已经到了永安寺,安顿好一切。她所住的是寺庙里最安静的一处院落,院子很大,是主持所住的两倍,房内布置古朴清幽,典雅别致,倒很像永安王府老王爷住的那处院落。这寺院原本就是为了纪念战死英雄老永安王所建的,所以,清玉所住的院落正是寺里为永安王后人预备的豪华大院,只要这间寺庙在,永安王的后人便可以随意享用这处院落。 清玉见过方丈大师之后,便由方丈亲自引领而来。清玉看见屋内的桌案上落着一层薄灰,故意伸手摸了一下。 方丈慧眼,笑着解释道:“小王爷不习惯外人进他的地方,这里的东西老衲等丝毫不敢挪动,当初小王爷离开的时候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清玉浅笑,眼盯着方丈大师:“也便是说,王爷真有每月初一十五来庙里的习惯?” 方丈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笑着点点头。“不过王爷大婚之后,已经很久没来了。” 清玉垂目笑道:“倒是我的过错,许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缘故。” “什么,您是说说王爷他……没告诉王妃您?”方丈愣了愣。 “嗯,刚才问大师的话,不过是我个人忖度罢了。”清玉坦白的承认。 “这……”方丈沉吟的拉着长音,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他早就答应过小王爷,有关他来庙里祭拜的事儿一定要保密,现在他好像没有做到保密这件事。方丈为自己刚才草率的失言而懊恼,失魂落魄的告辞,转身回禅房忏悔去了。 丫鬟小豆子目送方丈离开,回身歪头调皮的对缪嬷嬷道:“这老和尚真有意思。” “丫头,在这说话要用敬语,佛门之地,管好你的嘴巴。”暮雪警告她道。小豆子调皮的冲暮雪吐吐舌头,算是答应了。 …… 是夜,清玉便在院中的厢房里歇息。离她睡觉的时候还早,清玉便去了本经书秉烛而读。缪嬷嬷从外头悄悄地进来,眼盯着伏在桌上读书入神的主子,她也跟着出神了,紧接着眼眶也湿润了。缪嬷嬷扭过头去,用袖子擦拭要掉下来的泪水。 “嬷嬷,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缪嬷嬷吓了一跳,回头定睛瞧,王妃正面色肃穆的盯着自己。缪嬷嬷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磕磕巴巴的笑着,声称没事。 “嬷嬷,是时候了。”清玉放下手中的书。 “什么时候?”缪嬷嬷心虚的问。 清玉转身半卧在榻上,微笑着招呼缪嬷嬷过来她身边坐下。缪嬷嬷照办了,却是低着头,不敢去瞧主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好似一把刀似得,硬生生的能把她的心剖开。 “嬷嬷一直有事瞒着我,你不觉得现在正是说出来的时候么。我已然身在詹家外了,没什么危险,如今府中除了王爷,也便只有我最大了。”清玉解释道。 “主子,我——”缪嬷嬷哽噎半天,噗通一声跪地,痛哭起来。“主子,我对不您啊,对不起宋姨娘!” 第107章 “我听着。”清玉凝神望着缪嬷嬷,在没有听清楚缪嬷嬷到底做什么之前,她不会随便开口论断什么。不过,缪嬷嬷伺候她真么多年,本质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心里清楚,她是打心底里相信缪嬷嬷的。 “主子,您就是现在要了老奴的命,老奴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这件事,老奴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老奴怕您听到真相后会受不住。”缪嬷嬷哽咽道。 清玉打量缪嬷嬷的神情,犹疑了会儿,点头示意她讲。 “当年宋姨娘的死并非疾病所致,是老奴毒死她的!”缪嬷嬷大哭道,眼泪跟串了线的珠子不停歇的顺着脸颊边际往下掉。缪嬷嬷一狠心,话说的干脆,却是满口的悔恨和歉疚。 清玉猛地站起身,盯着缪嬷嬷,命令她再重复一遍。 “当年宋姨娘的死并非疾病所致,是老奴毒死她的!”缪嬷嬷哭着重复道。 清玉愣住,面无表情的看着缪嬷嬷,沉默,最终坐了下来。 缪嬷嬷料想过主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各种反应,却不曾意料到现在这种沉默的情形,对她或打或骂,就算是弄死她,她都会好受些。主子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反倒叫她无所适从,缪嬷嬷心闷闷的难受,内心满是愧疚,悔恨无比。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着给主子不停的磕头,以表达她内心长久积压的愧疚。 “你是亲手杀死了四姑娘母亲的?”清玉冷冷的盯着缪嬷嬷,再次确认的询问一遍。她发誓过,她会带着詹四姑娘那份责任活着。谬嬷嬷若真是詹四姑娘的杀母仇人,她不会原谅。 缪嬷嬷哭着点点头,心里却纳闷主子的问题为何这么怪,她怎么自称自己是四姑娘?不过缪嬷嬷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细究这句话的问题了。缪嬷嬷谦恭的伏地,脸贴着地面一动不动,一心求死。 清玉拾起手边的书,看了一会儿,终究读不进去,但她安静了一会儿,心境却平复了不少。清玉抬头叫缪嬷嬷好生解释事情的经过,为何要害死四姑娘的母亲。 “老奴压根就没有存着害死宋姨娘的心思,老奴只是万不得已。”缪嬷嬷跪的两腿已经没了知觉,伏地的两只胳膊抖得不停。“当年,是、是别人把毒药给了老奴。那时候宋姨娘刚刚生下主子不久,每天都会喝一碗燕窝粥补血补气。他逼着老奴把这药掺入这粥里,每天一点,一月左右即可见效。” “毒药?” “老奴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宋姨娘用过之后,脸色越来越差,每日贪睡不止,约莫一个月的功夫就在夜里睡过去了。如今想想宋姨娘当初的症状,好像就跟姑娘那本医书上所述的睡隐差不多。” “睡隐。”清玉蹙眉,这可不是哪儿都能得的毒药,女御医姜苑看她孤本时曾说,这味药只有在太医院书库里一本关于西域药方的书籍里提到过。绝不可能被民间几乎不可能有这种方子的配制方法,除非是西域人。可是怎么可能?大太太不过是普通的世家媳妇,怎么会认识到西域会毒的人?难道她也是从这本书得来的?可是这医书是詹祀后来从外头淘弄出来的,清玉靠着这医书弄了不少方子,府里人都不晓得,大太太似乎也并不知道书中的内容,所以她不像是知道这本书的。“她是怎么得到这味药的?” “奴婢不知!”缪嬷嬷老实回道,“大老爷直接把包好的药给了奴婢,并没有说出处,奴婢更不敢问。” “大、老、爷?”清玉瞪着谬嬷嬷。 缪嬷嬷惊悚的愣了下,下意识的掩嘴。 看来詹家的事儿比她想象的要复杂,清玉盯着缪嬷嬷问:“你不敢说出真相,就是因为逼你下药的人是大老爷?” 缪嬷嬷点点头。 “呵,有趣了,全府的人都说当年大老爷万般宠爱宋姨娘,甚至愿意宠妾灭妻!”清玉冷笑着讥讽道。“你说的若是真的,那我那位九泉之下的亲娘岂非错付了真情,死的不明不白。” “主子,宋姨娘知道的,她知道大老爷给她下的药!当年大老爷吩咐老奴偷偷给宋姨娘下药,老奴只是表面答应了他,可心里头是万般肯做出这种背弃主子害人命的损事,老奴回头就把经过跟宋姨娘坦白了,可宋姨娘却吩咐老奴不要声张,只管按着大老爷的吩咐,下药毒死她。”缪嬷嬷说的心跟刀绞了一般痛,想起当年宋姨娘自甘送死的绝望,她便难受的生不如死。若非她答应了死去宋姨娘会眼看着四姑娘好好长大,她早一头触柱求死了。 清玉听缪嬷嬷此话,反倒稍稍松口气。“也便是说宋姨娘她是自愿求死,跟你没什么干系。” “可是是老奴——” “你不必自责了,”清玉叹口气,亲自扶她起来。“嬷嬷的为人我心里清楚。你既然答应了宋姨娘,便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守着我。” 缪嬷嬷眼中泪花闪烁,却和刚才的意义不同,这泪水更多的是感动和感激。缪嬷嬷再次下跪,谢恩。清玉叫她赶紧起来,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 “下次说话,请嬷嬷不要夸大其词。哪是你害死宋姨娘的,分明是他!”清玉皱眉琢磨大老爷的名字,没说出口。 “这一切都是老奴的过错,当年如果老奴坚持,宋姨娘就不会——” “到时候死得就是两个人,你和宋姨娘!”清玉盯着她,冷冷的判断结果。 缪嬷嬷惊悚的看着清玉。 “我以为会是大太太,没想到,竟是他。他是宋姨娘在詹府最后的支撑,连他也……宋姨娘怎么也逃不了,所以才绝望了,无路可退,选择死。”清玉叹息道。 缪嬷嬷听此言,睁大眼愣了会儿,无助的哭了,心里不停的跟九泉之下的宋姨娘告罪。 清玉劝慰缪嬷嬷止住了哭,便吩咐暮雪送她回房歇息。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缪嬷嬷所言之事,太多疑惑令她不解了。比如詹家大老爷詹佑为何要杀宋姨娘;就算詹大老爷是不宠爱宋姨娘了,放任不管即可,何至于要她的命。若说詹大老爷憎恨宋姨娘,可他为什么还能摆出一副慈父之相宠爱宋姨娘所生的女儿?詹清玉还记得自己在被众亲眷推向永安王府之时,是大老爷可是十分爽快的站出来据理力争,甚至愿意冒着牺牲他前途危险,也要力挺她拒绝那门亲事。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清玉料知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有什么隐情,而这个隐情恐怕也会像今天这样,会在暴露那天给她一个巨大的震惊。 接连两日,清玉没有让缪嬷嬷过来伺候,给她足够的时间冷静。清玉不想她们主仆在禾晏跟前露出什么尴尬,一旦被禾晏发现,挖出此事背后的隐情,说不准会带来很多的麻烦。清玉还是不能做到完全信任禾晏,有了前世感情失败的经历,只会令清玉愈加小心谨慎。 清玉白天会静心的抄写经书,而后烧给老王爷。禾晏没兴趣做这事儿,跟老方丈下了一上午的棋,中午才回来陪清玉一块用斋饭。清玉暗观禾晏的神色,没什么异常,猜测方丈应该没有告诉禾晏,她早就知道他初一十五来寺庙祭拜事儿。 用过饭,夫妻俩一块小憩。 清玉突然想起当初冰玉利用自己传消息那个帕子,她记得那帕子的内容写的是“三日畅春楼,求药”。京城确实有个畅春楼,禾晏必然会按时派人去查。清玉跟他打听,问他是不是查到什么。 禾晏想了下,笑道:“没什么事儿。” “我听说畅春楼对面是个药铺子,倒真符合她所书那句话,她可是要在这铺子里求什么药?” 禾晏伸手摸了摸清玉滑嫩的脸蛋,微微笑着,似乎很享受。清玉等他一眼,握住禾晏的手。 禾晏这才想起回答清玉的话:“药铺没什么可疑的,不过那日三皇子微服去了畅春楼,遇到点麻烦,你大哥二哥仗义相救了。” 清玉心中凛然,终于明白这三日畅春楼的意思,原来是想要詹家兄弟卖个好给三皇子,拉拢势力。可是这求药,又是什么意思? 禾晏手指滑到清玉的嘴唇,目光炙热起来。 清玉握住禾晏的手,笑道:“王爷,您忘了,咱们这是在寺里。” 禾晏笑了笑,收手,敛尽眼中的**,起身道:“这事儿真不怪我,媳妇儿太漂亮,勾人!” “王爷!”清玉无奈地笑道,也跟着起来。 “抄经的事儿,写两句就得了,你别累着自己。那个糟老头子,不值当你祭奠。”禾晏给清玉倒一杯茶递过去,懒懒道。 清玉笑着点点头,禾晏素来不怎么待见他父母,更何况最近还闹出禾玄那出事儿,他心里恐怕对老王爷的怨念更深了。不过,该孝顺他还不是孝顺了,不然怎会每月初一十五来庙里祭拜。 禾晏握住清玉的手,郑重道:“他若真想让我认他做父亲,咱们过得好,就算慰了他的在天之灵。” 清玉抿嘴偷笑,真没想到禾晏霸道的连九泉之下的老王爷也不放过。 “你笑什么?”禾晏故意责怪似得看着清玉,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一遭儿,清玉被她瞅的发毛,正愣着。禾晏突然起身伸手探到清玉的腋下,搔她痒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任性?” “没有,我哪敢啊,王爷。”清玉笑着躲开,保持和禾晏的距离。 “王爷?”门外传来墨棋试探性的询问,声音十分谦卑。 禾晏看眼清玉,拉住她的收坐下,转头询问门外的墨棋有什么事儿。 “太子爷请你尽快入宫。” 清玉笑着起身去给禾晏取出预备好的那件藏青织金花段蟒袍,伺候其换上,束好玉带,别一个松鹤羊脂玉佩。清玉麻利的做好这一切,抬头,正对上禾晏含笑的黑眸。禾晏的一双墨瞳分外耀眼,仿若看穿了她的前世一般。清玉收紧了心,笑了笑,碰了下禾晏的手,提醒他可以走了。 禾晏微笑着低首,冰凉的唇在清玉的额头轻轻地印了一下,随即面色肃然,快步往门外走。外头的侍卫听见脚步声随即利索的打开房门,以墨棋为首的四名侍卫当即俯首让路。禾晏背着手,带着一股冷风径直而去,墨棋等随即紧随其后。 暮雪等早在外头候着,她带着丫鬟们进来,关上门。小丫鬟撤换了桌上的茶点,便在屋内一边站着候命。暮雪询问主子晚上可想吃什么,清玉摇摇头,叫她吩咐厨子随意做,清淡些便好。这功夫,有小丫鬟过来问王妃,可否让缪嬷嬷进来。 暮雪特意瞧了眼清玉,见主子点点头,总算是松口气。前些日子主子突然不用缪嬷嬷伺候,她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才几日的功夫,缪嬷嬷似乎清瘦了不少,人也没以前那么精神。她老实的给清玉请安之后,自觉地有些尴尬,木讷的站在一边,跟其它的三等丫鬟一样,等着候命。 “嬷嬷何至于此,以前什么样就什么样。”清玉道。 缪嬷嬷唯唯诺诺的点头,还是有些不自在。 清玉见状,带她进了里屋,“嬷嬷到底何意?不想帮衬着我做事了?” “老奴万万不敢。” “精神些,有点气势!你再这般,可别怪我无情,不留你。”清玉扬眉威胁道。 “老奴知错。”缪嬷嬷依旧闷闷道。 “暮雪,去外头给缪嬷嬷弄个宅子,买几十亩田地送她!”清玉提高音量道。 暮雪赶忙进屋应下,她看眼缪嬷嬷,转身就去办。 缪嬷嬷顿时精神了,赶忙跟清玉求饶道:“主子我错了,这就精神,精神!” 清玉听见缪嬷嬷私下里终于敢用“我”自称了,笑了笑。“詹家的事儿你负责给我查清了,总善恶终有报,夺命的人总会有去偿命的一天。”詹四姑娘的命她替着活,她的仇自然也要一并报了。 叶侯府。 秦氏在孙家寿宴上,眼看着要成功拉拢吏部尚书的妻子,转眼间被清玉搅了局,气得不行。她回家之后,听说自家儿子叶林已经成功巴结上了吏部尚书,才消了气。本指望儿子第二日去吏部尚书把事儿办成了,谁知道儿子叶林扑了个空,尚书大人托辞外出不见他了。秦氏料知必是尚书夫人杨氏给自己丈夫嚼舌根子了,她必是信了詹清玉那厮的胡言乱语,出言诋毁她们叶侯府。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秦氏气得牙痒痒,窝在家里撒火,摔了一通东西还不解气。正碰见她的丈夫叶治来劝,秦氏连他一块也骂了。 都怪这个男人没出息! 叶治有几分不忿,意欲和秦氏理论。这功夫秦班也来了,问怎么回事。叶治看眼秦班,抬起的手放下了,哼了一声,甩了一句“去问你姑母!”,转身走了。 秦氏愣了会子,在侄子秦班的一再追问之下,抹泪哭起来。“还不是你姑父没用!” 秦班敷衍的劝了几句,心里可不大赞同姑母那番话。若说他取得媳妇跟姑母这般撒泼发脾气骂男人没用,他一准没有姑父的好脾气,或打或骂都是轻的。 秦氏听出秦班不真心,扬眉问他,“你什么意思,不向着姑母,胳膊肘外拐?” 秦班嘿嘿笑:“姑母,您早嫁人了,从我这论,您就是外人。” “你这混小子,看我不揍你!”秦氏作势伸手道,秦班赶忙躲开,正好在门口撞上一进门的戴舒。 秦班晦气的拍拍衣服,斜眼问戴舒怎么来了,秦氏也看向他。 “侄儿陪四皇子去永安寺住几日。”戴舒没理会秦班,只是恭敬地跟秦氏打了声招呼。 四皇子?秦氏蹙了下眉头,随即笑着应下,问戴舒什么时候走,打算留几天,以及四皇子去永安寺做什么。 “马上便到戴妃娘娘的寿辰,四皇子去寺里为她祈福。”戴舒回道。 “噢,原来如此。”秦氏笑了笑,看眼秦班,随即道:“你既然没事儿,也跟着去瞧瞧吧。” “我?”秦班愣住,不明白姑母唱的这是哪一出。 秦氏使眼色跟秦班,随即问戴舒可否带着秦班一起。 戴舒微笑着点点头:“四皇子喜欢热闹,该是不介意多一个人陪他的。” 秦氏满意的笑:“那就好,班儿,你就去吧,陪四皇子可是莫大的荣幸。” 秦班抽着嘴角应下,等戴舒走了,惊奇的看着秦氏,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我都快忘了,大房那位还有个妹妹在宫里头。戴妃可了不得,她生了两位皇子,如今还是受宠,咱们跟四皇子走的近点总归是没错的。保不准你姑父的官职,还能指靠上他呢。”秦氏说完,见侄子没反应,推了他一下,“怎么,不帮姑母的忙?可知道姑母宠你比你林大哥都厉害,还替你瞒着你父亲你惹的祸,如今倒好了,你半点不知道感谢我。”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姑母大人,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侄。”秦班点头道。 秦氏满意的笑了,这就招手示意秦班附耳过来,小声嘀咕了一通…… 次日,禾晏和清玉参加完法式之后,便相携往回走。路上,却突然听见有男子的说笑声。禾晏眼色一沉,便有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清玉打个激灵,耳边传来禾晏关切的询问。 “是不是觉得冷了?咱们早些回屋。”禾晏说罢拉着清玉的手直奔所住的院子。 “这不是永安王么。”四皇子从后头追来,挥舞着手中的扇子,讪笑道。 禾晏止住步伐,转首间,面目骤然冷却下来。清玉也跟着回头瞧,见是四皇子,他身边还跟着戴舒和秦班,清玉讽刺的笑了笑。 四皇子微微拱手,算是给长辈行礼了。可惜他还没封王,若不然这抬手的功夫都省了。三皇子身后的戴舒和秦班一起给王爷王妃请安。禾晏没看着二人,也没说话。 四皇子尴尬的笑了笑:“永安王还是这般冷漠无情啊。” “嗯。”禾晏没张嘴,含糊不清的应下了。 四皇子愣了愣,同情的看着戴舒和秦班,转移话题道:“过几日便是母亲的生辰,我来给母亲祈福。” “勐泐百姓正忍受战乱之苦。”禾晏回道。 四皇子脸色白了白,愤怒的看着禾晏。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不务正业,就会歌舞升平么? “起来吧。”禾晏语气平静的又说了一句,丝毫不为四皇子的不愉快而发愁担心。 戴舒和秦班双双起身,戴舒脸色倒没什么,秦班确实摆出一脸不忿的神色,似有埋怨禾晏之意。他的表情成功的吸引了禾晏的注意,随即,禾晏冷飕飕的目光扫向秦班。 秦班挺直了腰板子,站在四皇子的身后,无所畏惧的对上禾晏的眸子。他怕什么,他有四皇子撑腰,转念之间,秦班的余光也不知怎么就游移在了王妃清玉身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花锦缎,头戴精巧的银饰,打扮的简单干净而不俗气,美的仿若出水芙蓉一般,根本不需要雕饰。秦班再见那张脸,仍旧是觉得惊为天人,心中冷吸一口气,接着心便痒痒起来。 “名字?” 戴舒偷偷掐了一下秦班的胳膊,秦班这才回神儿,慌乱的对禾晏道出自己的名字。心中更加不忿了,他明明见过几次永安王,难道他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自己可是广陵候的嫡孙,浙闽总督秦涛的嫡长子! 禾晏冷笑一声,转而对四皇子道:“你越来越出息了。” 四皇子脸尴尬成猪肝色,他目送禾晏夫妇离开,回头转即挥手一巴掌打在秦班的脸上。“混账,你不要命了!” 秦班捂着脸解释道:“四皇子,我——” “啊哈哈哈哈……”四皇子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拍拍秦班的肩膀。“你小子有胆量,君子爱美,人之常情。不过,别表现出来给我丢脸,要命的事儿得在背地里琢磨,懂么?” 第108章 戴舒惊讶的看着四皇子,劝解的叫了一声。 四皇子随即笑了笑,眯眼对秦班道:“开玩笑!”他随即又笑了几声,叫上戴舒去拜见方丈。秦班愣在原地,琢磨四皇子嘱咐他那句话,许久不回神儿。 四皇子身边的太监小铁笑嘻嘻的凑到秦班跟前,讽刺的瞧着他,提醒道:“秦大爷,咱们走吧。” “公公,您说四皇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太监小铁白一眼秦班,有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主子说话,小的们岂敢妄加揣测。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么简单。” 是么?秦班迟疑的笑了笑,随着小铁的步伐慢悠悠的走着。 清玉同禾晏回屋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她觉得秦班和戴舒此来不善,这俩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安全可靠地人物,突然出现在永安寺,还是同性格莫测的四皇子一起,这里头保不准有什么事儿。 清玉紧绷自己的神经,进入防备状态。 禾晏瞧着媳妇不对,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病了,亦或者她被吓着了。宫中许多事物禾晏并没有跟清玉讲解清楚,他本以为自己有能力把媳妇护住,没必要叫她操心这些皇家子弟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他自己想简单了,再完全的计划,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不论如何,也该让清玉的心里有个底。禾晏觉得自己有必要挑出一天来,好好地跟媳妇说一说把这些皇室子弟的破烂事儿。 如今却因时间紧迫,暂且不行了。禾晏思及此,免不得有些不舍。“四皇子不坏,只不过性子有点怪,放心,他那脑子比和尚的头顶还干净。”禾晏相信凭自己媳妇的聪慧,对付一个四皇子绰绰有余。至于那个秦班和戴舒,禾晏轻笑一下,不作置评。 清玉点点头,她本不了解四皇子,听禾晏这么说也能安心了些。 “斋戒的事儿还有几天?”禾晏突然问道。 “今儿个是老王爷的忌日,再有两日,我们便可回府了。”清玉回道。 禾晏皱眉,不语。 清玉不解的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湖广总督耿尚拥兵自重,已在江边布防。”禾晏回道。 “他这是想谋反?”清玉惊讶的看着禾晏。 禾晏点头,又道:“消息还不确定,证据不足。怕只怕疏忽怠慢此事,一旦他万事俱备,为时晚矣。” 清玉想了一会儿,琢磨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笑着对禾晏道:“晏竹尽管去办事,我在这寺里也不过多呆两日,能有何事。” 禾晏没想到清玉这么快琢磨明白他的意思,他惊讶的对上清玉清澈如水的眸子,笑了,点点头。 清玉猜禾晏本该昨日就启程走的,他却没说,硬陪着自己把今天的祭祀办完才开口,必然耽误了不少功夫。清玉这就吩咐丫鬟为禾晏简单收拾行囊,因事出紧急,禾晏必然要骑快马走,行李等物必要轻便些为好。清玉便叫暮雪给他带上两件普通的衣裳,一薄一厚,再有一张黑貂绒的薄毯,轻便保暖还不占地方。食物只带了些够吃的果点,其余的多是肉干和干菜,可以存放很久的。 待夜幕降临之时,寺院的小和尚端着斋饭开始忙碌于给各个客房送餐。这个是寺院里最忙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大家都在房中用饭,香客也早已散尽,不管是藏经阁还是佛堂大殿,皆是空无一人,更别说寺庙后头号称百鬼出没的竹林了。 清玉给禾晏置办的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二人简单告别之后。禾晏便趁着蒙蒙黑的天色,牵着马,同跟着他的四名高手侍卫消失于寺庙后门的竹林之中。 饭后,缪嬷嬷急得在屋子里转圈,火急火燎的。 清玉则在里间抄经书,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耐心,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间缪嬷嬷焦急徘徊的身影。暮雪忍不住了,去拉住缪嬷嬷,请她坐着歇息一会儿。缪嬷嬷伸脖子看眼屋里头写字的主子,把暮雪拉到距离主子最远的角落里,小声跟她嘀咕了几句。 暮雪皱眉道:“您也别担心了,王爷骑得可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到湖广之地,不过是三两日的功夫。” “不对,这事儿太怪了。”缪嬷嬷转转眼珠子,小声跟暮雪道:“你想想,朝廷那么多人,东宫那么多密探,比咱们王爷身体好手脚利落的多的去了,这事儿干嘛非要咱们王爷去。” 暮雪皱眉想想,也是这个理,点点头,也跟着缪嬷嬷上火了,焦急地看着里间的主子。 缪嬷嬷叹口气:“你没发现咱们王妃近几年来养成个习惯,一心慌的时候就会写字。越是叫人着急上火的,她表现的越安静,她这幅样子叫我怎么不心疼哟。” 暮雪再次点点头。 缪嬷嬷转念又想到嫁妆的事儿,眉头蹙的更深了。因这个嫁妆,加上上次孙府主子跟詹家大太太的不对付,还有大老爷下药的事儿,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主子怕是不会再相信娘家了。娘家没个依靠,夫家就指望王爷一人,却是个身子骨不好,如今还有被夺爵的可能。 “说起来,青天府衙门那件案子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这拖得越久,便是越对小王爷不利呀。” 丫鬟小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茶凑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当她听见缪嬷嬷的感慨,出大气儿道:“这还不简单,直接把那对母女杀了不就得了。我要是王爷,我就这么干!” “胡闹,你以为那青天府衙是你能惹得?可晓得那衙门的府尹什么来头?”缪嬷嬷反问。 小豆子歪头瞧她,她从不关心外头的事儿,当然不知道。 “唉,说了你也不懂,那叫一个铁面无情,连皇亲国戚都敢斩的人,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了。” “斩皇亲国戚?他哪来的权利!”小豆子才不怕比尔呢咋呼她。 “你啊!”缪嬷嬷伸出食指点一下小豆子的脑袋,解释道,“他有先皇赐给他的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尚方宝剑,可斩奸佞打昏君。” 小豆子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难不得他这么嚣张。 “哎,咱们王妃太不容易了,你们几个可都得精心伺候着。”缪嬷嬷吩咐道。 小豆子和暮雪等点头,各自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清玉终于誊写完一本经书,放下笔。净手之后,清玉方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招来此次跟她一起入寺的几个丫鬟,严厉嘱咐她们切不可外泄王爷外出的事情。 “但凡有外人问起,特别是身份了不得人问话,只说王爷老毛病犯了,卧床不起。”清玉嘱咐道。 众丫鬟点头。 “擅自外泄者,杀无赦。”清玉言语凛冽。 众丫鬟只觉得后脊梁发冷,头低的更深了。这些能跟着王妃来寺庙的下人,多是被主子看重的,可靠的,个个脑子机灵聪明,通晓揣摩主子性情。王妃这一句话说的有多重,她们心里自然清楚,万万不敢怠慢,谨记于心。 次日,清玉作息依旧如故,吃过早饭继续抄经书,这两日她尽量不会出门。谁知她才誊写几句话,便有小丫鬟来传话说四皇子求见禾晏的消息。清玉皱眉,吩咐小丫鬟就按照她昨天吩咐的告知四皇子。不一会儿,刚才你那传话的小丫鬟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王妃,三皇子也来了,现在四皇子和三皇子听说王爷病了,都要过来探病。” “奇怪了,往日可没听说这两位皇子这么热心。”清玉皱眉想道。 缪嬷嬷先着急了,问清玉怎么办。“您说咱们称王爷病了,也得请个大夫来熬药之类的,如今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两位皇子会瞧不出来?” 清玉意识到这个危险性,对上缪嬷嬷的眼,皱眉道:“为今之计,只能尽量阻止他们进门。”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外头的三皇子失去了耐性,派人进来催促。清玉给缪嬷嬷使了眼色,带着暮雪等出了门,她就在院中见他们。 昨日,四皇子跟秦班、戴舒清玉已经见过,如今来的也正是他们三个。三皇子随后跟来的,面带笑意,身后也带着两个世家子,可巧清玉也都认识;一个是她前世的“好丈夫”詹祺,另一个则是她前世的“好大哥”叶林。 清玉淡淡扬起嘴角,站在石阶的高处富贵端庄的笑了,笑得却有些苍凉,苦味。 三皇子打量一眼永安王妃,笑着不说话。四皇子便做了出头鸟,前来询问清玉他的小舅舅永安王身体可好。 “老毛病犯了,好不好的你们还不清楚。”清玉语气不卑不亢,面露无奈之色。 “舅母,我和三哥来就是要瞧一瞧他,关心关心。”四皇子故意用了自家亲戚的称呼,套近乎。 “他病着,最喜静,连我都不爱见,劝你们还是别去瞧得好。你们也该知道他的性儿,若是焦躁了忍不住冲你们发脾气,可是罪过了。”清玉阻拦道。 三皇子听此话,特意抬眼瞧了下清玉,笑眯眯道:“舅母多虑了,小舅舅是长辈,我们理该受着他的训斥,太子爷尚且忍着呢,我们哪敢多说什么,自是不介意的。” 清玉轻笑了笑,没说话,既没有同意他们进去,也没有让他们走。 三皇子见清玉似乎犹疑不定,更加下定决心,非进不可了。“王妃,您不会是不愿意我等去探王爷的病吧?”转眼间,三皇子的称呼又该为王爷王妃了。 清玉笑了笑:“三皇子误会我的好意了,我不过是不想二位皇子被过了病气。既然你们执意要见,我岂能拂了众位的好意。二位皇子能来看他,感激不尽。”清玉说罢,随即叫丫鬟把门开开,引领他们进入。 门大开了,永安王妃已然入内。三皇子迈着大步预备跟进去,刚到门口,就被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儿呛的咳嗽两声。他下意识的用袖子掩住口鼻,忽然又觉得不对,勉强放下手臂,屏住呼吸,隐忍着迈进屋。后头的三皇子也好不到哪去,咳得更厉害,脸颊半红,捂着口鼻进来的。戴舒则面无表情的跟着进来,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异味。叶林和詹祺双双皱眉,但还算隐忍。秦班受不住这个,低声感慨了句味儿浓,被表哥叶林瞪了一眼,捂着鼻子再不说话。 清玉带着他们进了里屋,朝床榻的方向瞧了瞧,示意他们。桌上还摆着一碗熬着黑漆漆的药,正冒着热气。清玉转身端起来,用勺子舀着,吹两口。 三皇子不管其他,直奔床榻的方向,他三两步很快要凑近了床榻。突然,几声剧烈的咳嗽传来,床榻周围围着的帐幔也跟着抖动。三皇子吓得挺住步子,伸到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 “小舅舅,我和三弟来瞧您了。”三皇子笑眯眯道。 “嗯——咳咳……”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不止,伴随着浓重的气喘声。 三皇子皱眉,再次抬首。 “王爷,药吹温了,该吃药了。”清玉笑道,丫鬟春分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伺候他喝药。 “您多大的福气,三皇子和四皇子亲自来看您了。”清玉笑着,眼看着丫鬟春分预备撩起帐幔,里头的人不知道哪来的今儿,一巴掌推搡了缪嬷嬷一下,丫鬟春分手中的药碗,啪嗒,一声脆响,屋子里霎时静了。 连捂着口鼻的四皇子都被吓的忘了去计较屋子里的味道,他同情的看一眼立在一边受惊尴尬的永安王妃,皱眉。 “这——”三皇子后退了一步,转身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眉头皱的更深,他再次看一眼永安王妃,冲着床榻的方向,替清玉不忿道:“你怎么能这么待舅母呢!” 众人闻得此言,死一般的沉寂,心里真替四皇子捏把汗。永安王的脾气本来就古怪至极,芝麻大的小事儿都不允许别人插手指责,更何况是他的妻子。人家对自己媳妇的态度是不好,可永安王就算是打了王妃两巴掌,那也是人家自家的事儿,容不得外人插嘴。四皇子这回可真是吃了豹子胆,忌讳里找忌讳,纯属作死。 “滚!”床榻上的人果然暴怒,拼命死喊一声,声音有些暗沉沙哑。 三皇子皱眉瞪眼,斥责自己的四弟鲁莽。四皇子更加不忿了,却也知道自己冲动,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 詹祺看见自己的四妹嫁进王府,竟是受着这样的委屈,气愤的握拳。若非床里头那人身份尊贵,他真恨不得跳上去,把那人立马打死。 “小舅舅你好好养病,我等先告辞,改日再来看你。”三皇子匆忙说一句,随即拉着四弟出去。众人一出门,跟刚被掐了脖子不能喘气的人似得,大口大口的呼吸。 清玉随后也出来,算是送一送两位皇子。 秦班的余光,至始至终都没有从清玉的身上移开。 三皇子冷笑着和清玉告辞,四皇子则对清玉歉疚的笑了笑,转身也走了。戴舒、秦班等随行,叶林故意放慢了步伐,走在最后一个。他侧头假意望天上飞翔的鸟儿,用余光打量立在石阶之上的清玉。 缪嬷嬷笑着把经书奉上:“王妃,这是您今晚要抄的经书,咱们还在藏经阁里头写?” 清玉回身,点点头,方进了屋。 地上的碎瓷片早已经大嫂干净,只留下一滩擦不掉的水渍。侍卫墨棋已经跳下床,木讷的立在屋中,俯首待命。清玉赏了他一锭银子,打发他继续护卫。暮雪等丫鬟,忙着要开窗放味儿,被清玉制止了。 “晚上这房点一盏灯,”清玉带人出去,关好门窗,转而去了自己所住的厢房。坐定之后,清玉总算缓口气。 刚才两位皇子拜访前,缪嬷嬷跟她着急的时候,清玉忽然想起昨儿个在窗边发呆的时候,看见屋后头的草树林里长着不少的藿香,这味药草入水烹煮的时候味儿最浓。清玉当即叫人去采些过来,快速碾碎了用热烫煮,而后立马通过后窗端进正方之内,屋子里当即弥漫着一股草味儿。清玉叫丫鬟端了很多多碗熏着,不一会儿,屋子里的药味便浓烈的呛鼻子。她这才算满意的出去见那两位突然造访的皇子。 四皇子走远了几步,便高声抱怨禾晏不是东西,竟然欺负女人。三皇子冷笑一声,别一眼四弟,笑问他:“怎么,瞧着心疼了?” 四皇子气得,直接抬脚踹三皇子。三皇子早有预料,躲闪的及时。 “三哥,论辈分那是我舅母,你说话注意点。” “哼!”三皇子白他一眼,冷哼。“叫你没事儿多言乱凑热闹,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三哥,你这话说的真没道理。是我第一个跟父皇说要来永安寺为母妃生辰祈福的,你不过是学我,跟着来的。一个跟屁虫罢了,还说是我捣乱,真不知道捣乱的是谁!”四皇子辩驳道。 三皇子冷笑一声,摇摇头,懒得跟这个快嘴毒舌的老三计较。光知道动嘴皮子,算什么功夫。 俩皇子不欢而散,各奔东西方向属于自己的院落。詹祺眼看着这俩位纨绔的皇子斗嘴,恨恨地握拳,他随即想到自己的四妹妹,眼里饱含疼惜,转身便要去找她。 叶林见他要走,问他去哪儿。秦班精神的凑过来,猜测詹祺八成是要原路折回,笑着也要跟他一起走。詹祺叹口气,住了脚步,转身回来了。身后有尾巴,他再回去不合适。再说四妹妹刚才受了委屈,此刻保不准在哭,花容失色,哪能见他。 戴舒别眼詹祺,心里猜出他愁什么,温和的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疼妹妹的人。”戴舒说完话,眯着打量詹祺:怕只怕你不过是一时的怜惜,转眼间就把人家的可怜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巴结权贵撒欢了。 詹祺感激的看着戴舒一眼,把他当成知己了。 秦班脑子立马闪过永安王妃娇柔的容颜,惋惜道:“只可惜她的倾国倾城貌,竟嫁入了魔窟。昨日我见她和王爷的时候,瞧着万分端庄富贵,还以为她过得舒坦,原来不过是表面文章。” 叶林乐不得这样,冷笑着教训表弟秦班道:“别人的事儿,你少管。” 詹祺心烦的很,懒得搭理人,抬手告辞。戴舒也不愿掺和,他跟叶林本来就是有仇的,见一次恶心一次,也干脆地告辞转身走了。 秦班确是心里有事儿,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着,发呆。叶林瞧他情形不对,也跟着坐下,推了他一把,半开玩笑的问:“你不会真的对她——” “看着她嫁做人妇,本来已经断了那心思,如今瞧她受苦,竟没个男人疼爱,我这心里酸楚楚的,好难受。”秦班感伤道。 叶林闻言一笑,眼睛发亮的对秦班勾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他正有个好主意,迫不及待的想说给他听。 是夜,永安藏经阁内亮着微弱的烛光。清玉蹲坐在书案后,桌上落着基本经书,她执笔认真地低头,在宣纸上一笔一划…… 因藏经阁与清玉现今的住处相邻,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清玉此来并没有带多少人。出门的时候,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夜晚中的藏经阁,安静的可以听见人的呼吸声。突然,清玉好似听见屋外有什么微弱的响动,她睁大眼,放下手中的笔,吩咐跟她来的缪嬷嬷去瞧瞧。 缪嬷嬷点头,点燃早备好的灯笼,开门出来,回身又关上门。她提着灯笼在藏经阁的小院里查看。永安寺的藏经阁共有十六处,分不同种类,清玉所在的便是藏孝经的地方,因数目有限,小院儿不大,也就二十几步的距离,院四周种着桃木。 缪嬷嬷挑着灯笼走到粗壮的桃树下查看,突然,她觉得后颈被猛击一下,刚觉得剧痛,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了。 第109章 暮雪听见外头有动静,吓得往后一缩,靠近王妃的身边。而后,暮雪对着门外,试探性的喊两声缪嬷嬷,外头没有动静。暮雪担心的看着清玉,等着她拿主意。 清玉忽然顿住笔,笔尖的一滴墨滴到了宣纸之上,晕染了一圈黑。清玉微微一笑,提笔在宣纸上挥毫又画了两笔,似乎终于满意了眼前这副作品。 “王妃?”暮雪声音颤抖,她刚才好像听见脚步声逼近。 哐当一声,藏经阁的正门被踹开了。暮雪惊悚的冷吸一口,捂着嘴,惊讶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绸衫,蒙着面,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流气;腰间绑着一根银白色的蟠离纹玉带,足蹬蟒纹黑白靴。 清玉的放下笔,皱眉,目光扫过刺客所穿的那双鞋,突然出声问那人把缪嬷嬷怎么样了。 那人冷笑一声,抄起手中磨着锃亮的刀,压低声音回道:“你说呢!” 清玉见刀上没有见血,稍松口气,抿起嘴角。 “都给我老实点,别妄想着乱叫,我可知道你们是谁,大半夜的,若是外人知道堂堂永安王妃跟一个男人在藏经阁私会,不知会作何感想。”刺客冷笑道,声音分外凌厉,叫人听着害怕。 清玉眯着眼看他:“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此刻嘿嘿贼笑了两声,举刀往清玉的方向靠近,两眼冒着红光。暮雪见状立马明白对方的意图,挡在清玉的前面,厉声阻止他不许伤害王妃。 那刺客听此言嘿嘿大笑起来:“你这丫鬟好不识趣,还不快让开,守住门。等我爽快完了,自会放了你家王妃。永安王那个病秧子肯定不中用的,啧啧,王妃,枉你长得如此绝色,真是可怜见的,不如叫我好好疼疼你,保你舒服,有一次会想第二次。” “呵,第二次。”清玉讥讽道。 刺客没有从清玉的眼中看到丝毫恐惧,有些许心慌。却因为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退缩,壮着胆子大笑着附和清玉的话。 “怎么,还没开始就想第二次了?王妃放心,就凭你这倾城之色,别说一晚上两次,就是十次二十次我也奉陪到底。” “呸!真不要脸!”暮雪唾她一口,狠骂道。 “我已经给你二次机会了。”清玉声音透着稳稳地平静,带着些许的怜悯,眼睛里却是深恶痛绝,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刺客被清玉异常的反应激怒了,他堂堂男子汉竟连个女人都镇不住,岂非被笑掉大牙。他打定主意,提起刀,直奔王妃所在的方向,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永安王妃在他身下哭得梨花带雨、不停求饶的模样了。他提着刀大步往前走,这对主仆竟然丝毫不闪躲,还在原地等着。丫鬟暮雪死活没有离开清玉的身前。刺客见状,心里不踏实起来,他阴狠的盯着暮雪,心想是时候见见血吓唬这二人了。遂提起刀,冲着暮雪的方向挥去。突然,刺客后颈袭来一阵冷风,还没反应过来痛,便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刺客目光所及的地方还是藏经阁,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此时后颈传来剧烈的胀疼。此刻冷吸一口气,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首朝清玉的方向瞧去,她依旧坐在案前写什么,那个丫鬟还站在那儿,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刺客正觉得纳闷呢,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喊:“王妃,他醒了!”是个老女人的声音。刺客寻声回头望去,惊悚的睁大眼,这个坐在他身后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人正是刚才被他打晕的老嬷嬷。 “你你你——”刺客惶恐,磕巴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情形不妙,疯狂的挣扎起来,奈何四肢被绑缚,他只能像虫子一样在地上匍匐的爬着。 清玉放下手中的笔,踱步到刺客跟前的椅子边,坐下来。她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乱蹭的刺客,笑问:“为什么来害我?” “你知道我是谁么,敢这样对我,快给我松绑!” “你知道我是谁。”清玉陈述道,回答了刺客的问题。 刺客一惊,尴尬的不动了。 “别跟我论身份,你比得过我么?”清玉讥笑,扬眉对上刺客的眸子,“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敢来,谁叫你来的?还有,上次在詹家,你擅闯我的住处,又是谁撺掇你的,亦或是这些皆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上次?詹家?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刺客惊恐的垂目看着自己蒙着好好地脸,松口气。佯装听不懂清玉的话。 “你还要我把话说得多直白,秦班。”清玉凌厉道。 秦班听见清玉亲口叫自己的名字,好像一下子被雷劈了一般,错愕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瞪大眼。半晌,他才缓过来,磕巴的询问清玉是怎么知道是他的,明明没有拆掉他的蒙面。难道刚才趁着他昏迷,她们已经偷偷看了? “下次做刺客,记得换双鞋。”清玉冷笑。 秦班一愣,缓了会儿,突然笑了。“不曾想王妃这般关心我,竟记得我今日穿的鞋子是什么样的,在下荣幸之至。” “你是该觉得荣幸,对于害我之人,我向来记得尤为清楚。不过,托你的福,打今儿以后,我怕脑子里便可少记一人了。”清玉淡淡的解释道。 “谁?”秦班惊恐的问他,心里惴惴不安。到现在这时候了,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可怕。“你、你、你要我把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下水,玷污你的名声。我不好了,你也别想好到哪去。” “是啊,世人就是这样,对女人的苛责胜过男人。纵然没错,女人失了贞洁名声,这辈子也算是毁了。”清玉对上秦班的眸子,眼中的温度骤然冷却。“你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敢来这的吧?” 秦班惊讶的睁大眼看她,惊诧于对方竟然了解自己的心思。 “不对,你想不到这么多,把你引着这来的,该是你会说话的好表哥叶林。”清玉继续道。 秦班惊恐的眼睛快瞪出来了,虽然四肢被绑着,但丝毫不影响颤抖,他哆哆嗦嗦的坐起来,使劲儿向后蹭,迫使自己里清玉的距离远一点,哪怕是一点点。 “你以为我会傻到把你送官?”清玉反问道。 秦班吓得直摇头,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我错了,我错了,王妃,求您绕我一次。我答应你,我什么都能答应你。我家有好多田产,庄子,还有钱,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什么都能拿给你。对了,我爹是闽浙总督,我祖父是广陵候,他们都很厉害的,以后我都让他们听你的,任凭你差遣。” 缪嬷嬷闻得此言,忍不住冷笑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浅薄,我看不尽然,今儿个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无知。秦大爷,你是有多瞧不起我们永安王府?我们王府就差你那点钱和权?做梦去吧!” “那你们想怎么样?”秦班吓得全身麻木,下半身也不听使唤了。 “我怎好辜负了你的好意,”清玉起身,笑着拾起案台上一张宣纸,丢到秦班跟前。 秦班睁大眼瞧,“啊”的叫了一声,向后栽倒在地,吓得尿失禁了。 缪嬷嬷瞧见秦班的下半身湿了,忌讳的掩住口鼻,请王妃先行回去,怎可能叫那厮冲撞了王妃。 清玉点点头,起身抬脚走了。这时候,秦班又大叫了一声,因他倒地了,起不来,只能努力翻个身,转个圈,头朝清玉的放下爬。刚才秦班失禁的尿液都在地上,他这一转圈,一爬,那尿水蹭到衣服各处也就算了,竟有沾到他下巴嘴边的。秦班为了活命,也不忌讳这些了,一边像要死的虫子般蛹动挣扎,一边哭求王妃放他一马。 清玉已然走到了门边,听见身后人的哭求,顿住脚。 秦班见状,哭声哀求声更大了,寄希望于清玉可以用一用她女人般柔软善良的心,怜悯他一次。他艰难地抬头,希冀的望着立在门口的绝色女人。这次的教训他记住了,果然美女如蛇蝎,他以后万万不会对她存什么坏心思了。秦班老老实实地承认当初在詹家以及今天所做事情的始末,为了求保命,秦班把所有的过错都赖在他表哥叶林身上。本来就是,他就是个纨绔子弟,确实也喜欢漂亮女人,可若没有大表哥的言语挑唆,他是万万不敢对清玉动心思的。 可是最终,那个女人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的出门了。丫鬟嬷嬷也跟着她离开了,藏经阁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秦班一个人。 清玉出了门,走了几步,才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叹了一句:“若放了你,我都不会放过自己。” 清玉才回屋坐定。侍卫墨棋便前来复命,询问王妃如何处置藏经阁那名刺客。清玉注意到墨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而且刚才他的称呼是刺客,而不是秦班的名讳。侍卫墨棋神态自若的表情,令清玉很放心了。 今晚的事儿,清玉没敢肯定一定会发生,毕竟调戏王妃这种行为真真是胆大包天,前无古人。万没有想到,这饵料一下,鱼真就上钩了。 这对表兄弟必然早就想着时刻害自己,不然怎么得个机会就不放过。幸亏这次她想到了充分,利用禾晏给她留下的暗卫主动出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被动的就等着对方钻空子袭击自己,难保会发生什么要命的事。 早一日处理干净了,早一日安心。 不过,至于到底如何处理秦班,清玉倒犯难了。如秦班自己所言,他身份不一般,况且今日之事还有叶林知情。清玉唯恐自己冒然处置,给禾晏添麻烦。几经深思熟虑之后,清玉决定把处置权交给禾晏,她应该试着去相信他。况且禾晏自小在贵族圈子里长大,什么都见识过,处理人的手段必然比她成熟很多。 于是,清玉便交代墨棋把人押着,留给禾晏,照着禾晏的意思处置。 墨棋稍微停顿了会儿,木讷的开口确认道:“王妃确定?” 清玉头一次听墨棋没有直接答“是”,奇怪的打量他,点头。 墨棋规矩的行礼拱手,如清玉所愿答“是”,随即离开了。 次日一大早,永安寺里闹起来,叶林叫嚣着找来方丈,集合寺里所有人。甚至连为老王爷抄孝敬的永安王妃也惊动了,三皇子四皇子也在其列。 叶林见人齐了之后,大声宣告他的表弟秦班失踪了,话说完,他探究的目光便投向了清玉所在的方向。 清玉名正言顺的白他一眼,懒得再理。回身便和方丈告辞,回房继续抄书。她忽然想起昨晚在藏经阁的东西还不能收拾起来。当即叫缪嬷嬷去收拾,切不可让打扫的小和尚瞧见。 詹祺慌忙叫住了清玉的去路,笑着问她过得可好。 清玉对詹祺敷衍的笑了笑,没回答。 詹祺自说自话道:“我如今跟三皇子的关系很好,你要是真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去求三皇子给你做主。” 清玉想起三皇子那副奸猾的样儿,对詹祺笑着点点头。詹祺这才高兴地乐了,自觉地万分自豪,目送清玉离开。 缪嬷嬷领命去藏经阁收拾东西,直奔桌案那儿,却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忽然转头,看见地上有一张纸,缪嬷嬷拾起来,被纸上鲜红的大叉吓到了,再细看之上原本够了的图画,竟是个人,样貌神态竟与那秦班一模一样。 缪嬷嬷心料这必是主子泄愤所画,秦班那厮竟妄想着跟主子那啥,不说别的,光凭昨晚他说的那腌臜话,什么一夜十次二十次……冲这些也足够她千刀万剐了。缪嬷嬷气呼呼的冲那张脸啐了几口,随即把画纸窝成团,放进铜盆里燃尽。 早上的时候,叶林呼吁大家找人,方丈便招呼寺中众僧人搜寻,不曾找到秦班的身影。方丈便询问叶林,秦班是否有可能私自离开永安寺了。 叶林万分肯定:“绝不可能,他若走,必会先告诉我这个大哥一声,就算不跟我说,他也得跟四皇子说。我表弟就是在你们寺里失踪了,人也必在这寺中。方丈大师,您确定这寺里每一个角落您都搜干净了?” “这——”方丈犹疑了下,慢悠悠的答道:“除了三位重要香客的住所未搜之外,其余的皆以搜过了。不过,老衲认为秦施主不会躲在这三位尊贵的香客住所之中。” 四皇子冷哼一声,别一眼叶林:“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本皇子和三皇子,还有永安王妃藏了你那“稀罕贵重”的表哥不成?”四皇子不爽,更加毒舌了。 叶林慌了,连称不敢,把先前的建议收回了。 等到晚上,方丈等还不见秦班的身影,决定派僧人们再次搜索一回,这一次不光是寺内,连着寺外周围的林子也搜了,皆是无果。 众僧人正垂头丧气之时,便见一两腿帮着沙袋练功的小和尚慌慌张张的跑来。小和尚惊恐的直接扑到了方丈怀里,惊呼:“秦施主死了!” 第110章 “方丈,外头由有官府的人找您。”传话的小僧道。 方丈又是惊讶一番,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细问具体情况。这时候官府派人来寺里,八成是因为秦施主的事情。方丈所幸就带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和尚一块走,半路上,她又遇见了凑热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一行人来到寺庙正门前,正有一身穿官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坐在司寺庙门口的石阶上。 青天府尹黄岐听见身后头的杂乱的脚步声,赶紧起身,笑着拍拍身上的尘土,笑对方丈,转身的功夫,才发现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同方丈一起来了。耿尚懊恼自己刚才的失礼,连连对两位皇子请罪。 三皇子拿着架子扫一眼黄岐,目光落在了同黄岐一起来的叶林。 方丈刚要说话,对面的叶林突然站出来,解释道:“表弟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我担心他出意外,更跑怕不好给家中母亲交代,在下遂去求了黄大人。” 方丈一听叶林关心秦施主的取出,担心的皱眉,瞧着身边的小和尚,示意他赶紧解释一下刚才的经过。那小和尚点头,刚要张口,便听见那边的四皇子出声了。人家是皇亲国戚,地位高贵不凡,小和尚本就胆子小,更不敢出声插话了。 四皇子嘿嘿笑了两声,看眼三皇子,夸赞叶林道:“不愧是三哥领来的人,脑子灵活,晓得去求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黄大人,呵呵,前途不可限量。既然黄大人已经来了,也没什么咱们操心的事儿了。咱就坐在这,等着黄大人的好消息就是了。” 四皇子话中讽刺意味十足,还酸溜溜的,众人都听得明白,压抑的不敢出声。叶林不明所以,他不过是关心自己的表弟请来了官府的人,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四皇突然就看不上他了?叶林不解的望向三皇子,希望她能给自己说句话。岂料三皇子根本没朝他这边看,半歪着脑袋,悠然自得的往远处的森林里望,明显是不想搭理他。 叶林心里不爽,低头不言语,干受着四皇子的嘲讽,心里却觉得羞辱至极。 黄岐感觉到叶二爷的难处,勉强的笑了笑,打哈哈。“多谢四皇子抬爱,臣定不负众望,尽快派人找到秦大公子的下落。” “黄大人,老衲知道秦施主的下落。”方丈终于得机会开口。 “噢?”黄岐惊讶的看着方丈。众人闻言,也都凑趣儿的看向他。方丈随之侧过头去,示意身边的小和尚解释他之前所言的经过。 原来这个小和尚每日都会按照师傅的吩咐,腿绑着沙袋去山后的挑水练功,小和尚因半路贪玩,不小心把水桶给弄洒了,滚下坡。他滑下去取桶子,岂料看见坡底下有个人,脸朝下,一身玄衣。小和尚喊了两声不见那人回应,壮着胆子碰了碰,最后把人翻了过来,却见秦班满额头的血,躺在血泊里,早已经死了。之后,那小和尚便吓得屁滚尿流的来告诉方丈,那桶也不曾去捡起来。 “这么说人死了?”黄岐琢磨了一会儿,叹抬首再次问那个小和尚,可确定那死者的身份就是秦班。小和尚肯定的点点头,他见过秦施主机会,记得十分清楚。 黄岐当即请小和尚带路,他这就带人去瞧秦班的尸体。叶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表弟死了,吓得脸煞白,腿都挪不动步子了。黄岐见他此状,劝他还是留下啦。叶林惶恐的摇摇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坚持跟黄岐一起去。 三皇子看了四皇子一眼,问他去不去。四皇子冷笑一声,摇摇头,回身进了寺里。三皇子也随之笑了笑,跟黄岐道:“那便烦劳黄大人悉心勘察了。” 叶林听三皇子说这话,心中一暖,感激的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果然是三皇子,有情有义,不想四皇子那么……叶林心中感激的话好没说完,就傻眼的看见三皇子潇洒的转身,带着人也回去了。 黄岐等已经走了,偌大的永安寺正门,只剩下叶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什么?死了?”清玉惊讶的看着缪嬷嬷,有些不太敢相信。昨天,他还看见秦班那个活生生的人跪在地上求饶,怎么转眼之间人死了。清玉蹙起眉头,当即想起了墨棋。莫非是侍卫自作主张,杀死了秦班?清玉脑子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当即就否定了。永安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唯命是从,他们宁肯死也不会忤逆主子半句话的。 墨棋奉命保护她,做了不少有功劳的事,清玉觉的自己不应该怀疑他,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过,清玉还是不大明白秦班怎么会死,遂招来墨棋询问秦班的死因。 墨棋木讷的俯首,回了简洁的六个字:“摔沟,磕头而亡。” 清玉点点头,心里揣测了一下。八成是昨晚墨棋趁着夜色把他押回永安王府的途中,秦班想要逃跑,却不小心半路失足摔下了沟,故此才身亡的。清玉再一次把理由顺了一遍,觉得整个过程就应该是这样的,遂没有多问墨棋。 “他死了,你怎么没回报我?”清玉奇怪问。 墨棋头低的更深了,闷闷的道:“王爷责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王妃,避免王妃被庸事所扰。”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清玉打发走墨棋的功夫,又出去打听消息的缪嬷嬷回来了。 “黄大人带着人在寺外临时搭了个棚子,摆上桌椅,弄成了堂,要审案。”缪嬷嬷报告道。“原本倒不用这个的,还不是三皇子好事儿,非要黄大人彻查清楚细致,好给广陵候一个交代。” “怎么说?” 缪嬷嬷回道:“黄大人说人确实是磕死在沟里的,死了能有五六个时辰了。原本没什么可疑,可是黄大人发现秦大爷身上有被绑缚过的痕迹,勒痕虽然不深,却十分叫人怀疑。”缪嬷嬷说完话,瞪大眼睛看着清玉,等她拿主意。 “原来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担心的。”清玉懒懒的叹了句,打个哈欠,昨夜她没睡踏实,看来今儿个该早点补觉才好。 缪嬷嬷不大明白主子怎么这么心大,那黄大人可不是好惹的,据说他一个人的脑袋比一百个人的都聪明。一旦他查到这边来,可怎生好。 清玉吃过饭,便躺在床上发懒,竖着天过。明儿个再有一日,她便可以回府了。不过就算是她回王府,恐怕也还要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几日了。 湖广那边没有半点风声传来,京城甚至连关于打仗的流言蜚语都没有。所以说流言什么的不可靠,当初疯一般地传她嫁给永安王如何,传的挺带劲儿的,等到了真有事儿的时候,这些人的嘴反就成了缩头龟。 昨日,天府尹黄岐已经以意外之死了结了秦班的案子,其速度之快冷人发指。自古,便有兵不进佛庙的说法,所以昨日黄岐才会在寺庙外办案。今儿,黄岐又来了,确实来庙里烧香的,顺便和永安寺的方丈聊聊天。 三皇子本无意关心一个世家子的死因,奈何叶林总是求他,詹家二爷詹祺也心软了,帮忙说道几句。三皇子谅在自己曾欠詹祺一个情面的份上,答应帮叶林此事。 他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青天府走一趟,便听说黄岐自己送上门来了。三皇子二话不说,叫人先把黄岐领到自己这来。 “三皇子孝心天地可鉴,令微臣自叹不如,佩服之至啊。”黄岐笑道。 三皇子配合似得笑了笑,心里却明白黄岐这话不是夸他的。这个人,永远是个刺球儿,软硬不吃,还摸不得碰不得。纵观朝堂之上,地儿不能招惹的就是黄岐。 三皇子不想跟黄岐有过多的牵扯,直奔主题道:“本宫看秦班的死不是个意外,你该细细的查明,不而不是草率结案。” “下官办事,素来谨遵朝廷的章程。秦公子确实是失足滑至深沟而亡。” “呵,笑话,他死在沟里了,就一定是失足?本宫若是一刀杀死黄大人,也扔进那沟里,也便成黄大人也是失足喽?” “非也,眼见为实,三皇子若是亲眼看了尸体,自然就明白下官的断定了。三皇子的点播确实有理,不过下官仍就秦公子是意外失足以至磕头致死。有许多的血已经大面积渗入土中,下官推算过,这些血量与秦公子伤口的流血量吻合。足以说明秦公子是跌入深沟之后,才受伤流血的。”黄岐解释道。 “你不觉得很可疑么?他大半夜的去寺庙后山做什么!” “是很可疑,不过看秦公子那身玄色的衣装,我猜他多半是想去做点什么秘密的事儿,这也就能解释通了。”黄岐对答如流。 三皇子皱眉,他还想继续反驳,问黄岐关于秦班身上勒痕的事情。不过现在他不想问了,问了也八成被这个不识趣的黄岐以各种理由挡回来。 三皇子真想给这个黄芪一巴掌,奈何他手上有太祖皇帝的尚方宝剑,动不得。 三皇子烦躁的打发走黄岐,端起杯子喝茶。黄岐乐呵呵的告辞,冲三皇子行礼,意味深长的重复一句:“三皇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告辞离开。 人走了,三皇子才气呼呼的丢了手里的东西,骂了一声,“蠢东西,本宫用你来教?”等等,三皇子突然愣住,重复黄岐刚才那句话。“耳听为虚……” 三皇子恍然大悟,他说那日见禾晏的时候怎么觉得那声有点不对味儿。三皇子得意一笑,高声道:“来人,快弄些名贵的药材来,本宫这就去瞧好舅舅!” 第111章 清玉正在藏经阁抄书,缪嬷嬷便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大呼三皇子来了。清玉当即放下笔,匆匆往回赶;当她进院子的时候,三皇子正笑眯眯的站在正门前,他身边的太监方旺呵斥她的小丫鬟开门。小丫鬟吓得哆哆嗦嗦,跪地支支吾吾的,见着王妃刚回来,泪眼汪汪的看过来求救。 “呵,哪来的奴才,好大的胆子!你可是第一个敢拦着三皇子的奴才,得儿,是活的不耐烦了吧?”太监方旺训道。 “哟,你回来了。”三皇子笑道,“正好了,王妃,本宫探病,这丫鬟竟敢狂妄的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 “三皇子昨儿个不是已经来过了?”清玉没回答三皇子的问题,反问他来此的目的。 三皇子抖了抖嘴角,呵呵笑起来。“本宫关心小母舅的病情,有何不可?” “昨日我已经和三皇子说过了,王爷生病的时候喜欢静养。如若三皇子真的关心王爷的病情,便改日等他痊愈以后,再来吧。”清玉阻拦道。 三皇子脸色突然沉下来,眯着眼盯着清玉,冷笑一声。谁说漂亮的女人没脑子,他眼前就有个聪明的,嘴皮子还很厉害。三皇子突然想到自己的侧妃冰玉好像是跟这位王妃的堂姐。 “我听玉侧妃说,你们俩姐妹可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得很。不过王妃这性子跟她还真不像啊,玉侧妃可是个温柔识趣儿的人呢。” 换言之,三皇子在暗讽清玉多事,不识时务。这屋子不管清玉拦不拦着,他都是要进的。 “王爷还是不要擅闯的好。”清玉冷言道出三皇子的心思。 三皇子凌厉的瞪清玉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自小父皇就教诲本宫,切不可随便拂了别人的好意。” “那个别人要是真‘好意’才行。”清玉淡淡回道。 三皇子脸色骤然冰冷,眼神凶悍起来,瞪着清玉:“王妃,你什么意思?认清你自己的处境,别不识好歹!” 清玉轻轻地扬起嘴角,笑着打量三皇子,不语。她好似没有听见三皇子对自己发脾气一般,反而摆出一副长辈似得宽容,慈祥的看待着三皇子。 三皇子似乎在永安王妃的脸上看见了一句话:“我不和一般见识。”心里顿时蹿出一团火来,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三皇子此刻必定将永安王妃千刀万剐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识趣的女人!三皇子真该庆幸她不是自己的女人,如果永安王妃是他的女人。三皇子心中冷笑一声,任凭脑中想想的情形发生。 “三皇子还有事么?”清玉直接赶人,能把眼前这个麻烦赶走最好,虽然她心里觉得不大可能。 三皇子接连冷笑,目光已经从清玉身上移到房门那儿。看来永安王妃宁肯把自己得罪死了,也不会同意自己开开这个门。她这个反应,倒是正好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三皇子看着门,笑着眨了眨眼。 太监方旺突然上前,冲着跪地的丫鬟骂道:“还跪着做什么,快滚,别碍着三皇子的眼!” 小丫鬟本以为没命活了,听说这话,激动地起身飞快的逃命,退到后院儿去了。 方旺突然踉跄,歪了□子,用屁股直接把屋门给撞开了。清玉赶忙叫人拦住他,谁知已经来不及了,三皇子先前一步拉住方旺,进了屋。三皇子进屋之后也就不管方旺在哪儿了,大步直接奔往里屋的床榻之处。三皇子大臂一挥,拨开了厚重的帐幔,床内的光景一幕了然。 清玉等赶来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得意的坐在床榻边大笑了。清玉冷着脸看他,不言语。三皇子足足笑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来,之后,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极其嚣张的拿着责问的目光盯着清玉。 “三皇子久居宫中,难道不懂礼节?你怎可以这般盯着你的长辈瞧?”清玉声音冰冷至极,显然,她之前的好耐性都被这位皇子的冒然冲动给耗尽了。 “王妃真不一般,都这功夫了,您还有心思责怪我?”三皇子扬眉示意方旺,方旺乐不颠的凑到床边,把纱幔拉起,露出里头的整张床铺。床上散乱着一床被子,被子里确实空空如也,没有人。“我怎么记得王爷昨儿个还病得下不得床?他人呢?” 清玉垂眸不语。 三皇子笑得更加灿烂了。“说起来,昨儿个我听见那声咳嗽,还真是怪,低沉木讷,还有些沙哑,难听极了,有点不像永安王的声音。” 清玉被暮雪扶着在桌边坐下来,冷冷的看三皇子。 “王妃怎么不说话了,刚才您不是很能说么,嘴巴伶俐的,十个男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您一个。”三皇子讽刺道。 暮雪端着两杯茶进门,身后还跟着侍卫墨棋,墨棋捧着刀,就立在门边守后。清玉冷着脸端起茶,轻轻吹了吹,慢慢饮用起来。 三皇子再一次被无视了,很不开心,用手拍了一下床铺,高声道:“本宫问你话呢。” 清玉还是没说话,继续喝茶。 “你这女人!”三皇子有些抓狂,愤怒的站起来,指着清玉,嘴唇动了动。可眼前这个女人是王妃,按辈分还算是长辈,对待她根本不可能跟往常惩罚下人一样。三皇子伸出的手指抖了抖,最后隐忍的咬着下唇,收了回来。他堂堂大周国尊贵的三皇子,竟然对一个女人没办法,笑话! 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嚣张不耻的行径公布于众,叫她身败名裂! “擅闯私邸,目无尊长,出言不逊。三皇子,难道只因为您是皇子,便可对我们这些皇亲臣子的女眷们这般羞辱么?我华夏民族是礼仪之邦,皇族人的言谈行止更该为全国人的典范,三皇子好歹注意一下影响。”清玉突然道。 三皇子听这话,哈哈笑起来,转头问方旺:“本宫耳朵没问题吧,永安王妃好像在变着法的骂我不规矩?” 方旺笑着附和,别一眼永安王妃,心想这女人真不知道好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多么值钱的人儿呢,永安王不过就是个异姓王,没沾到一点皇家的血脉,尊贵个屁! “咳咳……”突然有男人的咳嗽声传来。 三皇子脸上的笑顿然僵住了,愣了会儿,他随即嘲讽的看着清玉。“又想叫人吓我是吧?咳嗽的既是永安王,就叫他出来见我。” “你来!”男声冰冷刺骨,却异样的好听。 三皇子抖了抖嘴角,守住脸上的笑,骤然站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目光最终落在了耳房的门帘上。 难道…… 三皇子扭头看清玉,既然永安王真的在耳房内,为什么自己进门责问她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 不对,这不符合规律。 三皇子眯起眼睛,他以前就听说,民间有一种技法叫口技,会此技术的人,可以把别人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如果永安王真的是有准备的离开,弄个会口技的顶替他也未可知。总之眼见为实,三皇子用余光暗暗观察清玉,她正紧张地看向耳房的方向。三皇子猜测她必然担心穿帮了,自信的一笑,直接迈步进了耳房。 别以为叫他进,他就不敢进,今天,他偏要进去瞧瞧。 门帘子一掀开,三皇子笑容就僵在嘴角。二房不大不小的地中央正站着一人,此人身穿藏青色蟒袍,背着手,仰头面向墙,墙上正挂着山水画大师齐中云的隐居图。 三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子的身材,胖瘦、高度……跟永安王丝毫不差。三皇子的心顿然沉到谷底,难道他先前的揣测都是错的? 思虑之间,身前的人已然转身。三皇子还没抬眼皮,就已经感觉到来自对面清冷凌厉的目光。三皇子心中恶寒,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无意间的张狂。毕竟,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所以,三皇子面对这个身份不如他的贫贱王爷,一直对有抵触情绪。永安王小时候在宫里住的时候,是处处压他一头,不论学识、样貌、身高,还有父皇和皇祖母的宠爱,他得到的永远比自己的多。 “你想什么?”禾晏轻笑一声,凤目中满是审视的目光。 “我是关心你的病情,来看你。可王妃总是拦着我,你说这事儿怎么能怪我?”三皇子心虚,因为心虚,所以迫不及待的要解释更多。 “你想什么?”禾晏又问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到不能再冷的寒意。 “说了,我是来看你的病情的。方旺,我叫你带的那些名贵的药材呢,拿出来,送给永安王。”三皇子笑呵呵的吩咐完,转头就要告辞。 禾晏轻笑一声,眨眼间,俩侍卫拿住了方旺,将其按在地上。 “三殿下,救救奴才!”方旺委屈的求救。 “永安王,你为什么动我的人?”三皇子大叫。 “此奴才敢擅闯本王的寝房,本王拿他,有何不可?莫非三皇子想为个奴才跟本王到圣上面前评理?”禾晏笑了笑,继续道,“三皇子驭下不严,擅闯本王住处,行事鲁莽,甚至有出言羞辱王妃之嫌。皇上若听说了这些,一定会好好奖励你一番了。” 三皇子咬牙,恨恨的瞪着永安王:“别说了,人给你!” 第112章 “哦?”禾晏轻笑一声,似乎很意外三皇子干脆地答应自己。 三皇子看见他这副欠抽的表情就来气,奈何自己被人抓了把柄,不好说什么,强忍着愤怒不语。 禾晏看眼跪地错愕的太监方旺,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方旺倒是个识趣儿的,虽然脸上表现的十分失落悲伤,却没有哭闹求什么,死心了一般,俯首跪地,瑟瑟发抖,不言语一声。 三皇子不舍得瞄一眼方旺,干脆地转身告辞了。 耳房内,只有禾晏和方旺二人,谁都没说话,静的出奇。 眼盯着地面的方旺,内心忐忑至极,心里已经想出了上百种受罚的法子。外人都传,说晏王爷就是个阎王爷,据说他王府地牢之内的刑罚手段,堪比地府内的十八层地狱。折磨死人却折磨不死你,叫人痛不欲生,乃是处罚之中的最高手段。 方旺吓得心都快跳碎了,一会子的功夫,身上出了无数茬冷汗。突然,方旺感觉到有身影靠近自己,越来越近,方旺的心跳的越来越烈厉害。方旺吓得紧闭双眼,认命的等死。如今他最大的奢望就是只求速死,愿地府里的阎王爷能慈善点,下回投胎叫他当个佃农也好,千万别是伺候人的太监,无根的人,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方旺惴惴不安的等了半晌,依旧没动静。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惊恐的想晏王爷是不是又要玩什么新招数。内心忐忑挣扎了半天,方旺听见耳房外似有晏王爷的声音,他微微抬起头瞧,发现这屋子里竟然没人了。原来刚才晏王爷只是走出去罢了。方旺稍稍松口气,却不敢彻底放松,刚才他狗仗人势,睚眦必报的晏王爷对他的一顿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清玉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禾晏,确定刚才出声的人真的是他。 禾晏笑着牵住清玉的手,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暮雪等早已重新铺好了床铺,将所有三皇子碰过的东西包括帐幔都换新了。 禾晏拉着清玉在床边坐下,仔细瞧了瞧清玉的脸,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清玉的脸颊。“瞧你眼底发青,这两日可是没睡好?” 清玉笑了笑,没有去直接回答禾晏的问题,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半路得了别的消息,没有去的必要,便折回来。”禾晏心疼的握着清玉冰凉的手,抚慰道,“今日的事让你受惊了。” “王爷回来就好,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没叫人知会我一声?”清玉问。 禾晏自嘲的笑了笑,尴尬道:“能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我悄悄地走,自然悄悄地回。听说你在抄经书,本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出了意外。吓着你了,是本王的不是。” 清玉根本没有注意听禾晏的后半句说什么,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欣喜地回旋禾晏那句“给你个惊喜”。她心情突然好了,整个人都觉得很雀跃。清玉半红着脸,冲禾晏眨了眨眼睛,调皮的凑近禾晏的脸颊,亲了一口。 禾晏真被“惊”到了,愣了会儿,灼灼目光落在清玉的身上,嘴角的笑充满了甜意。看来惊喜还是有的,却是给自己的。禾晏楼主清玉,轻吻了她一下额头。若非他记着清玉当初提醒自己的话,此时此刻他真的会迫不及待的把怀里的娇人儿吃干净了。 “明一早儿就回去。”禾晏道。 清玉的脸彻底红了,偷偷笑了会儿,突然想起刚才禾晏跟三皇子的事儿。“王爷要了那太监来,怎么处置?” “自然是留着他,由他张嘴说道三皇子的罪状,有神效。”禾晏微微的笑了笑,跟清玉道,“三皇子欺负你的,我会双倍讨回来。” 清玉恩以为刚才禾晏锉了三皇子的威风,就算是报仇了,没想到这竟是个开始。这主子身边的第一等贴身下人,代表的可是主子的脸皮,三皇子舍了方旺,也就相当于自己挨了巴掌。试问一个主子连自己的亲信都保不住,以后哪还敢有人真心效忠于他。三皇单单就这样已经是出大丑了,他怎会想到禾晏要了人之后,压根不会放过他,反而会叫他养的狗在反咬他一口。这一口伤的可不仅仅是身体了,还有心。 清玉不禁佩服禾晏的手段,堪称完美。 清玉蛮喜欢有人替她出头的感觉,很微妙,很让人开心。活了两辈子,能为她心出头做这些的不过有两人,一位是她前世已亡的母亲,另一位就是禾晏了。 清玉突然想起秦班的事儿,把自己理解的经过告诉了禾晏。 禾晏笑了笑,抚摸自己妻子的脸蛋。“早该死了。” 清玉从禾晏的眼中看见了杀气,心沉了沉,抬眼问他:“难道?” 禾晏冷笑道:“上次本王见他时,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上次?清玉想起前些日子,她跟禾晏在寺庙碰见三皇子的情形,秦班就跟在三皇子的身后。那次偶然的见面,应该就是禾晏所指的上次。清玉记得那次见面全程都是禾晏跟三皇子说话,那个秦班貌似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怎么突然惹怒了禾晏? 清玉想不明白,禾晏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那夜秦班的所为,而且当初离开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个几个暗卫给自己。当时清玉还觉得禾晏是关心自己的安危,不过当她发现禾晏把武功最高贴身侍卫墨棋也留下了,就觉得有点不对,侍卫墨棋以往可从没离开过禾晏的身边。细细想来,禾晏似乎早知道了这边会发生什么事儿一样。 清玉再次对上禾晏的眸子,从他坚定的目光中读到了答案。“所以秦班他的死——” “人若犯错,便要受罚,天经地义的道理。”禾晏笑着点一点清玉的额头。 清玉也笑了,“王爷说得对,他犯的错本就不可饶恕。”左右人已经死了,清玉觉的自己没必要去深究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不管是意外,或是有意,这都是秦班自作孽的结果。 不知秦班,还有叶林,叶家二房一家子。他们这些幕后黑手更可恨!对付这些人也不难,抓住他的命门,最致命的弱点——财和权。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禾晏笑问。 清玉回神儿,笑道:“医书上有一种快速治疗气喘的好法子,用这法子治,必是体火旺盛的人方有效,否则适得其反。我在想,王爷的情况正符合这个条件,不如试一试。” 禾晏自从用了清玉给他弄得什么民间药方,身子感觉清爽了不少。自是信她,笑问她这回又有什么好方子,尽管说来。 “法子倒简单,不过要求贵人相助。”清玉笑了笑,附耳告知禾晏方法,禾晏听过之后微微惊讶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我已经和方丈大师说好了,你今儿个便去试试。” 禾晏点头,想起耳房里还有个奴才没教训,回身又去了耳房内。清玉也不得闲,本就打算明儿个回去的,便吩咐丫鬟们打点行李。 傍晚熄灯的时候,禾晏打发丫鬟传话给清玉,他今夜不得空回,要在方丈大师那儿听禅。清玉笑着默许,早早的睡了。等清晨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已躺了人,禾晏合眼睡得很香甜,倒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样子。 清玉发现禾晏的额头在冒汗,用帕子为其擦拭,手触碰到额头时,发现禾晏的额头很烫。清玉担心禾晏得了风寒,悄悄地下地,预备吩咐丫鬟准备些姜汤给他。 回去的路上,禾晏和清玉聊了两句,便在车内坐着闭目养神。起先禾晏跟他说不过是累了要休息,稍安了些心,然清玉暗暗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禾晏的额头还是不停的冒冷汗,心想他必是染上风寒病了。回府之后,清玉立马叫人熬药给他喝。 清玉找来那些陪同禾晏上路的侍卫,询问过后,方知当禾晏为了尽快赶路,竟冒着暴雨前行。清玉转头往回想,当初禾晏刚回永安寺的时候没有通报,说什么给他惊喜之类的话,恐怕八成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他淋雨后狼狈的样子。清玉再想想,三皇子质问她的时候,以禾晏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言语,他当时说不准是正在换衣服,不方便,所以才在后来说那些话。 清玉心里埋怨禾晏忽悠自己,又觉得心暖,至少这个男人让她漂浮不定的心总算有了依靠。 当禾晏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她面前时,清玉什么都没说,突然抱住了他,不撒手。本来是一件挺温暖感动的事儿,其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叫人疲惫。清玉没想到自己的突然一抱,竟激起了禾晏这些天的隐忍问题。几番折腾下来,清玉腰酸的要命,疲乏至极,连亵衣都懒得穿了,直接缩在被窝里累得睡过去了。 禾晏不忍叫醒清玉,他用温毛巾给清玉轻轻地擦身之后,盖好被,方叫外头的丫鬟来收拾东西。熄了灯,他也钻进清玉的被窝里,勾住她的腰,叫清玉蜷缩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着…… 次日,清玉开始张罗处理她嫁妆里那一大片沙地问题。沙地既然没什么种植的可能,清玉所幸就叫那些佃户所幸放弃,不必补种庄稼和蔬菜。每个佃户分了镐头铁锹,被告知每天在这些沙地里挖坑。 清玉还雇了那些可以在农闲时节做帮工的农民和其它庄子的佃户,每人每天都会有具体的细化任务,挖出几车沙,便相应的付给多少钱。细算起来,只要干活勤快些,一天的工钱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人顿顿吃到肉的了。 佃户们自然愿意干,也有别的地方的农民慕名而来,一起加入了挖坑运沙的工程中去。沙坑是越挖越大,地底下的水开始渗出来。估计入冬前,整片沙地就会变成一个大坑了。 清玉这边忙得不亦乐乎,那边就听说下嫁到湖广之地的明珠公主回来了。清玉本不介意这些消息,然自从明珠公主入京之后,清玉发现每当自己应酬见一些世家贵妇的时候,总会被人别有意味的问一句“你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没人看了,桑心 今天特别累,11点才到家,脑子全都是浆糊, 第113章 禾晏按照清玉建议的法子,每隔三天便回去永安寺,请方丈大师运气真气护体,治疗他的老毛病。一月下来,禾晏的身体像是重塑了一般,气喘的老毛病基本痊愈,且比普通人更有精神头了。 不过,清玉还是每日要禾晏陪着自己饭后走一走,饭后消食次要,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禾晏的身子可以慢慢地得到锻炼和调养。长此以往的坚持下来,禾晏就会和正常人一样,也可以随意的无所顾忌的去剧烈活动了。 这一日,清玉同禾晏应太后召见,一同入宫。太后一见清玉,便喜气洋洋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来,仔细打量,她目光扫过清玉的肚子时,微微停顿了下,然后不动声色的笑着给清玉看座。太后笑意绵绵的问了问清玉的身体如何,转而见禾晏的气色十分好,问他最近是否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禾晏笑了笑,跟太后表示以后不必让太医院给他配药了。 “怎么了?”太后奇怪问。 禾晏看眼清玉,遂将清玉得出的法子告知太后,至于太医院开的药怎么不合适他,倒没有去说。纵是如此,太后听了也是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她的宝贝侄子病好了,不高兴的是太医院那些御医们都是无能的货,个个活了大半辈子,饱读天下医学典籍,竟比不过清玉一个外行。 太后生气,意欲降罪太医院,被禾晏夫妻劝住了。 “您老当给我积福了。”禾晏笑道。 太后看着禾晏,觉得这孩子越加精神英俊,心里欢喜至极,也就不去管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她宠溺的对禾晏笑道:“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皇子到,玉侧妃、燕侧妃到!”太监的传话声刚落,便见三皇子笑盈盈的站在两位侧妃中间,手拉却拉着冰玉进门。冰玉半红着脸,羞答答的颔首,随着三皇子一起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这三人,吩咐他们平身,入座。三皇子早看见禾晏颜色,眼色不善的瞧他,有几分不忿之意。 禾晏轻笑,直接对上三皇子的眸子:“怎么,三皇子几日不见,想我了?” “不敢。”三皇子暗自咬牙道。 太后听出这俩人不对付,也不说话,还像刚才那样慈祥的笑眯眯的笑着,好似什么不和谐的声音都没如果她的耳。 清玉和禾晏昨天领了口谕之后,今天是赶早来给太后请安的。三皇子请安之后,还要去皇帝的御书房那里报道。禾晏便同几位请安的皇子一遭儿去了。 太后所在的四和殿内渐渐地热闹起来,接连有妃子来给太后请安。清玉一直安分的坐在太后身边,打着笑脸迎着众位嫔妃。戴妃是最后来的,身后还跟着个嫔妃,二十多岁,身材苗条,相貌秀气端庄,走起路来十分温婉,倒是难得的稳重。清玉不知为何瞧着这人面熟,仔细看又觉得面生,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正琢磨的功夫,对方突然抬头看她了。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清玉不知作何反应,倒是对方温柔的笑着,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清玉也笑了,跟着颔首示意。 太后带领着众嫔妃一遭儿哄着太后高兴,聊了些许话。妃子们整日都是一套嗑,她们也觉得腻了,自然愿意把话题转到新鲜的事儿上,比如今儿个也在的永安王妃。皇后一提起永安王妃同玉侧妃是堂姐妹,众嫔妃的话便你追我赶的扑了上来。 太子妃艳羡的瞧着冰玉和清玉,把她二人拉在一块儿坐着。仔细对比,瞅了瞅,恭维道:“不愧是名门詹家出的女儿,个个秀丽端庄,羡煞了旁人。” “何止呢,俩姐妹嫁的都好。晏王爷对王妃那可是一心一意,心疼的紧呢。三皇子也不差,可劲儿宠着咱们玉侧妃。”戴妃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称呼她们俩是福气双姐妹,以后可要相互照应了。唯有燕侧妃的脸色不大好看,强硬的咧嘴,尴尬的笑着。 清玉客气的谦虚了几句。冰玉也十分害羞,红着脸跟众妃嫔周旋。 皇后突然笑道:“你们啊,孤陋寡闻了不是,该是福气三姐妹才对。” 太后侧目,问她何解。 太后挥手,招来刚才跟在戴妃身后的洁嫔。“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呢,前儿个刚册封的洁嫔,原是詹家的大姑娘呢。” 詹家的大姑娘?众人愣了下,纷纷的看向半颔首的洁嫔,笑着附和起来。 原来她是詹家的大姑娘!清玉在心里感慨。怪不得刚才她一进门的时候,她觉得洁玉有些面熟,原来因她的长相跟她母亲詹家三太太有七八分相似。清玉前世嫁进门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听说她早在十三岁的时候便因才华出众被选为女官进宫,这些年来詹家不甚关心庶出三房出来的大姑娘,谁都没想过她会有出息,如今却是真有出息了。 清玉讽刺的想:詹家老太太得到这个消息,八成又会开始临时抱佛脚,巴结三房和大姑娘洁玉了。 冰玉进宫这么久,似乎也从没在乎过大姐洁玉的存在。如今突然听说她被封了洁嫔,而且还怀有身孕,顿然热情如火,拉着洁玉好一段热络,并且撒娇似得求太后皇后给个机会,让她们三姐妹在宫里聚一聚。 太后没什么意见,乐呵的应下,皇后就更不敢有意见了。清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已经被人做决定了,只好顺从的跟着冰玉的计划。 三人出了四和殿,冰玉便笑嘻嘻的建议她二人去她的住处。清玉想起上次冰玉诓她传消息的事儿,生怕到了那里冰玉又会耍什么招数。她便笑着建议三人到御花园坐一坐,左右天气正好,风和日丽,十分的舒服。 冰玉不大赞同,却不能直接反驳,犹豫了下,转而笑问洁玉的想法。 洁玉看眼清玉,点点头,“四妹说的有理,天儿好,我们在御花园也可顺便欣赏风景。”她算是同意了清玉的意见。 二比一,冰玉也没什么好说,跟着俩人一起溜达到御花园。路上,她还有些不甘心,在口里嘟囔着:“我还想着让你俩去瞧瞧他呢。” 清玉和洁玉都明白冰玉口中的他,应该是指她和三皇子生的儿子,四皇孙。 清玉笑道:“不是早瞧过了么,再说这时候他八成睡觉呢,扰了四皇孙的香觉,我们都是大罪过了。” 洁玉闻言笑了笑,点头道:“王妃说的有理,那便改日再瞧她也一样。” “那怎么一样,今儿个咱们三姐妹难得在宫中相聚,她见过四皇孙,大姐,你还没见过不是?没什么打不打扰的,瞧几眼还能缺着什么?好大姐,我带你去瞧她可好?”冰玉口气甜甜的道。 清玉冷眼旁观,见洁玉笑得有些不自然,估摸她大概很不适应冰玉的那种语气。 三人最终还是去了冰玉的住处,瞧了瞧正在熟睡中的四皇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确实惹人稀罕。清玉半路不知到遇见什么事儿,临时出去了会儿,把清玉和洁玉留在屋子里。 清玉看着孩子出神,竟没听见身边人讲什么。后来洁玉笑着碰了碰清玉的袖子,又问了她一遍。 “你最近可还好?” 清玉蹙眉,转头瞧同时盯着自己的洁玉和冰玉。“最近你们都怎么了,每个人都爱问我这话,我这不是好好地么。” 洁玉解释道:“四妹别误会,我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清玉抬眼看着洁玉:“大姐,你在宫里呆的时间久,正好和我说说,这个明珠公主跟王爷有什么干系,为什么她一回来,许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 “好妹妹,我问的跟她们可不是一个意思。她们关心的是别的问题,我关心的是你的心情,我猜必然有很多人骚扰过你了,所以问你能不能受得住。” “倒没什么,除了被这个问题搞得脑子稀里糊涂。”清玉笑了笑,对洁玉眨了眨眼。这位大姐姐跟她见到的詹家的其它人不同,和善,平易近人,而且没那么多坏心思,叫人觉得可靠些。 洁玉笑着解释道:“以前外头是有那么个传言,说是明珠公主小时候就跟晏王爷私定终身过,后来因明珠公主被皇帝强指给湖广总督耿尚,拆了这对苦命鸳鸯。” 又是湖广总督耿尚,关于这位年轻的湖广总督,清玉多少听说过些。耿尚的父亲曾也是跟禾晏的父亲一样,是异姓王。不过不同的是,耿家的郡王爵位是世代世袭罔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到耿尚父亲这,突然自愿申请削爵,而后又自尽了。皇帝体恤耿家,便给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郎的耿尚赐了个湖广总督的大官坐,并将他最宠爱的明珠公下嫁于他。 清玉没想到这个故事里头还有禾晏的戏份,而且还挺重要的。重点是禾晏却一直没和她提过。 清玉琢磨了会儿后,问洁玉可见过那位突然回京的明珠公主。“漂亮么?” 洁玉了然清玉的意思,笑着摇摇头。“没见过,明珠公主一到京便病了,一直未进宫。” “大姐,四妹,我亲自泡好的龙香茶来了,你们快来尝尝。”冰玉笑道。 清玉和洁玉品了茶,赞美了几句。冰玉倒很上心,这就叫人包些给她二人。清玉和洁玉推辞也不好用,冰玉直接叫人包了三包,一包给洁玉,另两包给清玉,请她转交一包给詹家老太太。 清玉看着包茶的纸,笑着同洁玉一起告辞。冰玉送她们,发现清玉没带走那两包茶,急急忙忙的要追出去。身边的大宫女赶忙拦下,叫小宫女去干此活儿,送东西这种杂事儿自然不能叫玉侧妃亲自去。 清玉笑着看着宫女手里的茶,没叫人接下,反而笑道:“这茶一年的产量极少,瞧你家主子挺爱喝这茶的,索性留着吧,我那儿还有几两,改日直接包了送回娘家就是,只说是她送的。” “这——”宫女十分犹豫,不大敢拿主意。 “你不必觉得难做,往我身上说就是。”清玉笑了笑,也不管那丫鬟怎么说,直接拉着清玉一起走。 冰玉立在门口,原本就离得不远,听说这话连忙快步走过来,要求清玉必须替她把东西送回去。 清玉眸子骤然冷下来,她冷笑着看冰玉:“必须?我倒想听听,若是我坚持不送,玉侧妃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说晏晏童鞋也有旧情史。 第114章 “你——”冰玉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而看着洁玉,埋怨道,“大姐,你看看四妹。” 洁玉笑了笑,劝冰玉不必麻烦了。“四妹妹不是说了么,她府里也有你这种龙香茶,会代你送过去。” “那怎么能一样呢,这是我的东西,是我的心意,换成别人的,就不一样了。”冰玉道。 “三姐说的对,这是你的心意。那我替你送也不合适,不如你派人亲自送。”清玉道。 冰玉蹙眉眼瞪着清玉,自觉的自己的好脾气已经耗尽了。她没给清玉好脸色看,直接撂冷话问她什么意思。 洁玉见两位妹妹似乎杠上了,悄悄地拉扯冰玉一下,意图劝她。冰玉不爽快的甩开洁玉的手,眼圈红红的,含泪,发火道:“大姐,你怎么劝我不劝她啊。怎么,都图我脾气好性子软,可劲儿欺负我呢。” “好三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洁玉急忙解释道。 “别把大姐扯进来,大姐肚子里怀着龙种,若有个好歹,有你受的。”清玉冷声斥责道。 冰玉听此话突然想起来洁玉怀孕的事儿,有点慌张,她看眼洁玉,道了句歉,转而把矛头指向清玉,指责她就是个祸端。 “笑话,你错认龙是凤了,那龙就真的是凤了?你说什么无关紧要,龙还是龙,凤还是凤,谁会计较你的无端断言。到底是谁挑起这事儿,谁惹得祸端,自有明眼人瞧得清楚,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的。”清玉反驳道。 冰玉张大眼,惊讶的看着清玉,险些被她伶牙俐齿的龙凤之说绕糊涂了。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拐着弯的骂回来。冰玉气笑了,默了会儿,叫宫女把茶叶收回去。 “不就是叫妹妹帮忙送个小东西么,不帮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送就不送,像我送不出去似得。” “那就好,刚才瞧三姐那般动怒,我还真以为三姐送不出去呢。”清玉讥讽道。如今她人已不在詹家,没心思去计较什么嫡庶尊卑,嫡母祖母的,为了自己的后路需要谨小慎微的行事。谁都不愿生下来就要被人欺负利用。清玉对冰玉谋划的什么事儿不感兴趣,更不想被傻呵呵的利用,牵涉进未知的是非中去。 “你——”冰玉又笑了一声,刚抬起的手放下了。 洁玉为难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叹口气,她也不知道劝什么好了,便也就不去管了。 “哟,难不成姐妹内讧了?”太子手拿玉扇,笑眯眯的进院。 三人问安之后,冰玉询问太子的来意。 “本宫刚从外边回来,顺路来瞧瞧三弟,看来他不在这。”太子告辞后,转身要走,突然用扇柄敲了下脑袋。“有一事儿提醒玉侧妃,三弟今儿个在父皇那儿似乎受委屈了,回头你勤劝一劝他。三弟妹那儿还病着,帮不了什么,只能叫你操心了。” 冰玉愣了下,点点头,疑惑的目送太子离开。太子刚不是说从宫外回来的,怎么这么快晓得宫内的事儿?三皇子受委屈我她怎么不知道?受什么委屈?冰玉越想越糊涂。 洁玉听说这话,更要告辞,以免三皇子回来添麻烦。清玉和洁玉一同从静疏宫出来,洁玉便忍不住说道清玉。 “你刚才说话重了些,就不怕得罪了她。” “我没事,倒叫姐姐难做了。”清玉淡淡的笑道。 洁玉看清玉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知道是她多言了,想必四妹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洁玉犹记冰玉小时候的厉害,她进宫前,冰玉那会儿还不懂事儿,她可是样样事冒尖儿的。后来她进宫,听说冰玉大了,很懂事了,现在看来她的变化估计只是表象,骨子里的东西没变。 “此事你做得对,宫里的东西可不是随意拿出去的,赏赐要经过司礼监。虽说转送茶叶这等物件是小事儿,细追究起来,也会出错。”洁玉道。 清玉点点头,转而问:“刚才我听太子说,三皇子妃病了?” “听说大婚之后,她身子一直就不大好,具体的什么病我就不得而知了。”洁玉道。 清玉笑着要送洁玉回去,自己再走。毕竟洁玉怀有身孕,清玉要亲自送她安稳的回宫了才会安心。洁玉自是高兴,带着清玉抄近路去她的宫里。二人从静疏宫往回走的时候,却见路上堵着人。太监宫女立时请安让路,她二人这才看见前面的人是谁。正是刚才出现在静疏宫的太子,他面前正跪着一名女官。仔细看她所着的衣裳,却与女官的有些不同。清玉细细瞧她,发现十分眼熟,原来跪地的女子正是女御医姜苑。 “唔,好巧。”太子讪笑着回身,却没了往日春风得意的模样,眼神里闪过几丝慌乱。太子跟清玉、洁嫔打完招呼之后,侧头看向姜苑,冷言命令她起身。姜苑起来,低着头,谢恩的声音有几分悲凉。太子愣愣的看她会儿,转头笑着跟清玉、洁嫔二人告辞。 清玉好久没见到姜苑,自觉地亲昵,主动上前拉住她的手询问她最近如何。姜苑看到清玉也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着泪花儿,话未说半句,倒先落泪哽咽起来。 清玉抚慰她半天,询问她是否受了什么委屈。姜苑哀伤的拭干眼泪,看见洁嫔也在,笑着摇头。清玉便将洁嫔是她大姐的身份告知了姜苑,拉着她大姐的手嘱咐姜苑。 “大姐怀了孩子,身子多有不便,以后还要劳烦你这位大御医照顾她。”清玉半开玩笑道。 姜苑慌忙冲洁嫔行礼请安,被扶起来后,才小声对清玉道:“您可折煞我了,我就一个小小的女医,哪有资格照应洁嫔娘娘。” 洁嫔见清玉和这位女御医的关系不一般,心中大喜。拉着姜苑,客气道:“四妹说的是呢,我这身子以后得依靠着你呢。你跟四妹熟,我这便更放心了。回头我便求皇上,请你为我专门诊脉。” 姜苑谦虚了几句,随即笑着点点头。既是四姑娘嘱咐她照看的人,她必会好生照看着,不辜负友人的期望。 这厢三人还未开始叙旧,便有小宫女跑来知会姜苑速速出宫去,太医院院使请她出宫去给明珠公主瞧病。 姜苑看眼清玉。 清玉笑着催促她:“快去吧,正事要紧。” “看来明珠公主是真病了。”洁玉望着姜苑远去的背影,别有意味的看眼清玉,一边同她往回走,一边小声知会她,“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清玉点点头,感激的看洁玉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和詹家大姑娘相识才不到一个时辰,却觉得有十年那么长。俩人互相之间的信任感似乎很强,像是有同一颗心一般。 送回了洁玉,清玉便原路折回,去太后那里。半路正好路过御花园的清佛湖,远远地就看见湖上的石拱桥上立着个英俊挺拔的身影。 清玉扬起嘴角,快步走到禾晏跟前:“你怎么在这里?” “逃到这的,顺便等你。”禾晏玩笑道。 “原来是顺便啊,”清玉假意不满的重复了一句,又问禾晏为何要逃,预备避开谁。 “三皇子呗,”禾晏丝滑很开心,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皇上罚他明日起在静疏宫禁足一月。今儿个是他最后活动的机会,一准回来找我报仇。” “难道是晏竹害得他禁足不成?”清玉问。 禾晏摇头,微笑着对清玉解释道:“不是我害得,不过,倒跟我有点关系。” 清玉疑惑的看着禾晏,等听下文。 “禾晏!”一声厉吼穿空,吓得瞧上众宫女一哆嗦。 清玉寻声望去,瞧见三皇子伸手指向他们的方向,赤面,气冲冲的往这边冲过来。清玉抬头瞧禾晏,看他依旧笑着岿然不懂,她便也站在原处不动了。 “你,把方旺还给我!”三皇子上桥之后,第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不给。”禾晏回道。 “你简直就是个无耻小人!” 清玉蹙眉,不满的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感受到她的鄙夷,冷笑一声,解释道:“君子言而有信,你的丈夫说话不算话,不是小人是什么?自己嫁错了人,可别怨错人了。” “原来玉侧妃说话的习惯随得三皇子。”清玉笑了笑,根本不计较三皇子后半句所言。 三皇子不明白清玉的意思,皱眉看她一眼,当她是个见识浅薄的女人,不会表达,便没跟她一般见识。他转而怒瞪禾晏,再三责令他交出方旺。 “既然你不守信用,便该把这个奴才还给本宫!看本宫不扒他的皮,抽他的骨,碎他的肉!竟敢出卖主子,本宫叫他不得好死!” “本王才是他的主子,他出卖的只是‘别人’而已。”禾晏笑眯眯继续解释道,“三皇子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本王从未答应过你什么,何谈言、信。” “不是你跟本宫要的人,威胁本宫——”三皇子后半句话噎在肚子了。当时在永安寺,他带着太监方旺冲撞了永安王妃,被禾晏抓个正着。禾晏当时提出要留下方旺,并出言威胁自己如果将此事告诉皇帝会如何。 三皇子以为禾晏要求留下方旺是作为交换条件的,会换来禾晏放自己一马。如今细想,这些竟都是他的臆断,禾晏至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什么。他果然太天真了,以为禾晏会就此放过他。现在他不仅坑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太监,还叫自己在父皇面前丢了脸,告他状的反而就是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方旺。 方旺伺候他多少年,他说的话,皇帝怎可能不信! 三皇子想:若是当初自己没交出方旺,禾晏就算告状到皇帝那里,双方各执一词,他最差也不过受一顿训斥。如今倒好,不仅自己的颜面在皇帝跟前受损,竟要在静疏宫禁足一月。这一禁足,宫内的人,宫外的文武百官无一不知晓,他这回丢人丢大了。更可气的是这一月禁足期间,他无法见到任何人,他计划实施的大业就要搁置…… 兔子急了还咬人,如今三皇子就是急疯了的兔子,没法了,只好跑来乱咬禾晏。 三皇子悲愤交加,气得眼盯着身边侍卫手拿的佩刀,他真想拔刀相向,刺破禾晏那厮的喉咙。 禾晏拉着清玉往后退了几步。 三皇子见势以为他怕了自己,心想吓吓他也好,攥着拳头,当即冲了过去。 禾晏垂眸瞧着三皇子冲过来的双脚,笑了,转头对陪着自己来的嬷嬷道:“你们可瞧清楚了,三皇子越界了。” 第115章 皇宫里,皇子们与后宫妃子们的居所有严格的划分。皇子们的寝宫皆在东南前,妃子们则在北后。两厢交接之处多是高门高墙,唯有刚入御花园的清佛湖能隔岸望到彼此,却也是以湖划分,很难逾越。唯一可通融的地方便是清佛湖上的石拱桥,以供皇子妃们觐见以及御医出入所用。除皇帝外,其余男子皆不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越界后妃所住地界,而两厢的界线正好是石拱桥的中央。 刚才,禾晏便是从东来,与从北来的清玉在桥上相见。 三皇子意识到自己越界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略显慌张。但当她看见站在桥北面的的禾晏夫妻时,放声大笑两声。 “禾晏,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 “忘了说,皇姑母特意允了本王来接媳妇。”禾晏轻笑。 三皇子脸红了白,白了青,怒火中烧。 禾晏转眼,冷眸对上身边的嬷嬷。 嬷嬷吓得抖着音回答:“三皇子确实越界了,虽然只有一小步,但但按照宫规,仍是越界了。” “你说什么!”三皇子怒喊。 嬷嬷缩缩脖子,往后退了退,吓丢了半条魂。 “说吧,怎么罚的。”禾晏逼问嬷嬷。 嬷嬷顶着满额头豆大的汗珠,颤栗的答道:“回王爷的话,理该杖责八十。” “哼,笑话,你们难不成想拿宫杖打本宫不成?”三皇子冷笑。 禾晏讥讽道:“他们当然不敢,本王是你的长辈,本王敢。”说罢,禾晏便抬起手,三皇子转身就带这人快速消失了。 禾晏冷笑一声,抽出左手袖子里的玉扇,慢悠悠的扇起来。禾晏摇晃着的扇子看似是给自己扇的,可扇出来的风皆吹向了清玉那边。清玉立在桥中央,被大太阳晒着,正觉得热,一股股带着梅香的清凉之风便吹了过来。 夫妻二人相携回到太后的四和殿,三皇子正跪在殿中央说什么。太后别有意味的看眼禾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禾晏微微侧首,示意那嬷嬷讲述经过。 太后听得眉头直皱,眼盯着三皇子好一会儿,最后叹口气,叫他起来。 “你可知道,王子犯法恶语庶民同罪!不过,谅在你知错认错、不推卸责任的份上,哀家少罚你些,皇上不是叫你明儿个起好生读书么,你就再多读些日子罢了。” 太后所谓的读书,不过是禁足的一个好听的叫法。 三皇子很意外太后会有这样的惩罚,虽说有什么杖责八十的规矩,可那都是对外臣的,自家人走错一步,哪需要惩罚的这么狠?再说他已经跟太后服软,一个大老爷们撒娇装可怜,连自尊都不要了,还禁足他两个月? 三皇子本想着过几日表现乖点,让太后替他求情的,现在情还没求上,圈禁的时间还延长了。他精心筹备的那些事儿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禾晏!三皇子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嘶吼。 “怎么了?”禾晏侧目瞧三皇子,眼角含笑。 三皇子抖了抖唇,低头,忍气吞声的认下。 出了四和殿,清玉会想起三皇子那副生不欲死的表情,便禁不住笑起来,走路的时候脚轻快地像飞了一样。 “媳妇高兴了。”禾晏笑着拉住清玉,一到家就要求清玉清玉奖励他。 “王爷还真是睚眦必报。”清玉灵巧的躲开禾晏的亲吻,开玩笑道。 “所以,你现在最好乖乖的听话,否则——”禾晏冷脸吓唬清玉,趁着她发愣没回神儿的功夫,突然打横抱起了她。清玉没料到禾晏会来这一出,脑子突然眩晕了,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抓住禾晏的胳膊。等她反应过来,清玉咯咯坏笑起来,她不服输的揽住禾晏的脖子,抬头,照着禾晏白皙的脖颈咬了一口。 “嗯,”禾晏低哼了一声,显然没料到自己小媳妇的突然袭击。 禾晏的眼里顿时燃起一团火,他轻轻地把清玉放在榻上,目光一刻不停歇的盯着清玉粉嫩的小脸儿。 清玉感觉到禾晏目光的肆虐,有种不良的预感,她心虚的眨眼,握着自己的领口,表示要沐浴,以此为借口挡住禾晏的‘报复’。显然,清玉没有认真地挑选好借口,当她发现禾晏笑意绵绵的很干脆的答应,并且勤快的吩咐丫鬟去备水时,清玉突然意识到自己犯大错了,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清玉在禾晏的灼热的目光中,褪下了衣裳,进了浴桶。她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见禾晏命令众丫鬟退下……接着,清玉进行了她有生以来最漫长且最累的沐浴过程。等疲惫的清玉被禾晏从浴桶里抱出来的时候,浴桶里的水已经少了大半。清玉披了件衣裳,愣愣的看着满地水渍的地面,问禾晏怎么办。 禾晏刚穿好衣裳,转头看清玉,因为过于疲乏的关系。清玉只是随意用亵衣裹住身体,衣带并没有仔细系好,脖颈下袒露一片白皙的胸口。禾晏的目光停留在那里,渐渐灼热起来。 清玉还不自知,看着地上的一滩滩水渍,发愁。她可不想把这种囧事叫丫鬟们看见,再亲的贴身丫鬟也不行。 “唔——”清玉还要说话,却突然被堵住了嘴,身子被压倒。 这一次,禾晏没有急切的要了清玉,反而是慢慢地逗弄她,禾晏连番的揉揉捏捏,弄得她浑身酸麻乏力,直求饶。 “晏竹,救命,我保证以后不咬你了,可好?” 禾晏早脱了衣裳,浅笑着堵住清玉的唇,叫她没处求饶去……一室的春光旖旎,时至黄昏方休。 禾晏再次穿好衣裳,清玉这次学聪敏了,就算再累,也要把自己用衣服裹严实了。禾晏指了指浴桶周围,笑着对清玉道:“你担心的问题解决了。” 清玉看着水渍已经干涸的地面,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禾晏叫人,暮雪等顺势推门进来收拾。丫鬟们倒是规矩,个个低头敛气,麻利的把木桶撤下,重新换了床褥。 这时辰刚好传饭,禾晏很精神而且胃口很好,用了很多,还勤快的给清玉夹了几样她最爱吃的菜。饭后,清玉做起了针黹,禾晏便看书。 掌灯的时候,禾晏趁着歇息的功夫想起一件事,对清玉道:“今儿我听说明珠公主病了,你改日带些东西去瞧瞧她。” 明珠公主?清玉一晃神,扎了手,冷吸一口气。禾晏见状,慌忙过来查看,问她疼不疼。 “疼!”清玉干脆道,可她疼的不是手,是心。 禾晏无奈地笑了笑,举起清玉的手指,用嘴吻了一下。问清玉这回还疼么。 清玉撅起嘴,点头。 禾晏笑着搂着清玉,拍拍她的小脑袋。“我怎么觉得我的清儿不是疼,是酸的。” “你看出来了?”清玉抿嘴,扬眉瞧他。本来她是打算板着脸,但最终没忍住,笑起来。 禾晏握住清玉的两双手,笑道:“你我结发为夫妻,恩爱始如一。” “嗯,”清玉垂目,低声应下,心中却迟疑,不知该不该信。 “傻媳妇,”禾晏刮一下清玉的鼻梁,又道,“这辈子,我只对你一人坦诚相待。”禾晏说完,还故意坏笑的补充一句,“为夫所谓的坦诚有两个意思,心和身体。” 身体?“噗——”清玉想起他俩先前做的那些羞事儿,笑了。她自嫁进门以来,眼见过的禾晏的沐浴穿衣,确实都是他自己来的,连他的贴身大丫鬟貌似都没有看过他的身体。清玉伸手指点一下禾晏的胸膛,红脸笑道,“知道了。” 接着,清玉眨眨眼,又补充道,“我所谓的知道有两个意思,你刚说的话,还有看望明珠公主的事儿。” “机灵鬼。”禾晏大笑了两声,点点头,宠溺的把清玉搂在怀里。 明珠公主如今的住所就在京北的北园之内,北园的建造碧瓦朱檐,神工天巧;乃是招待各国使臣的住所。明珠公主因未入京时,便得了病,不好带病入住皇宫,只得暂且安置于的北园。 初九这日,清玉命人往北园递上拜帖,预备三日后拜访。 一个时辰后,派去送帖子的小太监回来,回话道:“王妃,明珠公主传话说她明日有空。” 明日有空?这话里的意思不用想就知道,明珠公主想让清玉明天去见她。一般客人下拜帖的时候,若碰巧主人那日有事,主人便会礼貌地回应,然后将会面日期拖后,极少有提前的情况;因为主人要给拜访的客人留出准备行程和备礼的时间。 明珠公主变相的要求拜访日子提前,不知其到底有何意图。 缪嬷嬷担忧道:“公主邀您明日就去,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能好坏参半我就知足了。”清玉暗自观察过禾晏提明珠公主的神情,没什么特别。她本以为是她多疑了,以为外面的传言终究是虚假成份居多。可今儿个瞧明珠公主的奇怪的回应,清玉觉得倒是她想简单了。 清玉正琢磨的功夫,又来人了。 “王妃,詹家老太太递来的帖子。” 清玉接下信,拆开查阅,冷笑一声,把帖子窝成一团扔到地上。 第116章 “主子,您这是?”缪嬷嬷担忧的问。 “没什么大事儿,老太太叫我回去一趟。”清玉回道,“明儿个去北园的时候,回来正好顺路。” 缪嬷嬷应了声是,默默地退下,回身去准备自家主子上门拜访的礼品以及回娘家带的东西。 次日,巳正,清玉如约到北园拜见明珠公主。她的轿子从北园西门进入之后,走了没多一会儿,便被叫停了。有个穿着不俗的老嬷嬷领她入了偏殿等候,不多时,便有丫鬟奉上茶点等物。 清玉悠闲地用茶盖撩拨两下碗内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慢慢地品起茶来,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明珠公主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缪嬷嬷立在一边陪着,有些担心焦急,关切的望向自家王妃。先前的传闻,加之明珠公主如今故意怠慢王妃,傻子都能瞧出来明珠公主倒底是何用意了。 清玉看见果盘中央放着一盘子的瓜子,伸手将盘子抓起一把放在桌上,一颗一颗剥起来。缪嬷嬷和丫鬟们欲上前帮忙,被清玉给拒绝了。当清玉跟前的瓜子皮堆成一座小山来的时候,那个老嬷嬷才笑眯眯的蹒跚进门。她一进屋,看见剥瓜子的永安王妃,愣了下,随即继续扯动脸上僵住的笑容,出言请永安王妃随自己一块去见公主。 清玉笑着点头,用帕子擦擦手,看眼桌上的瓜子仁,便随着那老嬷嬷一起走,暮雪等丫鬟紧随其后。缪嬷嬷没有挪步子,留在最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干净的白锦帕,铺在桌上,将桌上的瓜子仁悉数转移到帕子上。缪嬷嬷仔细包好,揣进怀里,方快步往前追。 清玉随着那老嬷嬷走进一干净小巧的院子里,乍看之下,竟有些眼熟。小院的四周翠竹林立,郁郁葱葱,令她不得不想起永安王府那间禾晏曾钟爱的竹舍。 老嬷嬷一边邀请清玉走向正房,一边和清玉笑着解释道:“公主性情清幽,最喜竹,北园里有多少气派大房的院子,可公主却偏爱这间四周长满翠竹的竹舍。” “竹舍?”清玉顺嘴问了一句。 老嬷嬷已走到正方前,房门口正有四个身穿深色翠衣的丫鬟立着。老嬷嬷笑着回身,恭敬地冲清玉行礼。 “确实叫竹舍,公主刚赐的名字,老奴昨儿个已经派人去打牌匾了,今儿个就能送来。” “那可是喜事儿。”清玉笑道,抬头往前看。老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的笑了笑,冲门里喊了一声“永安王妃来了”,老嬷嬷随即弓腰请永安王妃进屋。门口的丫鬟应势推开门,进屋开路。里头迎面走过来一个端着药碗的丫鬟,见状赶忙侧到一边让路。 老嬷嬷笑眯眯的引领清玉进屋,而后直奔里屋的寝房。清玉进门,闻到了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儿,依稀可辨药材的种类:银花、连翘、荆芥……公主所卧的床前,立着一张圆形的玉石屏风。老嬷嬷笑着抬头望往里示意清玉。清玉微微笑了笑,点头。 老嬷嬷冲里头床榻的方向小声知会:“公主,永安王妃来瞧您了。” “让她进来吧。”一声轻柔的女声传来。 屋内的丫鬟们当即把屏风移走。只见紫檀雕花的床榻上,半卧着一位纤瘦的女子,凤目飞扬,面容清丽,微有些病态,她娇柔的靠在引枕上,笑意盈盈的看着清玉。 清玉浅笑着走到明珠公主的身边。这时已有老嬷嬷奉上凳子,请永安王妃坐下。明珠公主的笑容微微收了收,伸手握住清玉的手。 “细论起来,我这个懿正一品圣尊公主比你的御尊正一品郡王妃还差一级,理该我给你请礼呢。”明珠公主笑道。 “何须客气,再说公主您还病着呢。”清玉客气道,她何必跟一个病人较真。 “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老毛病了。”明珠公主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垂下眸子,看起来十分抑郁。 清玉从明珠公主的手下抽走了自己的手,反拍了拍她的手背,问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而后清玉便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 “还不是这头疼的病,折磨我许久,找了多少大夫都不得好法。”明珠公主边说边揉了揉脑袋,口气有几分懊恼。“加之我最近心情差,头疼的毛病越来越不好。” “这种病得慢慢调理才好,急不得。”清玉笑着劝道,随后叫人奉上她昨日备好的名贵礼品。 明珠公主道了声谢,命人收下。 清玉默默地看着她安排一切,笑着不语。 明珠公主看眼清玉,低头,默了会儿,突然道:“不知道永安王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跟他从小一块在皇宫里长大的,那时候我们俩小无猜,感情要好得很,有个芝麻也要分着吃的。后来大家年纪大了,倒不常在一起了,见你了面还是那般熟稔的。太子哥哥替了我的位置,整日跟他黏糊在一起,却惹他烦呢。”明珠公主回忆清醒的时候,神采飞扬,欢喜的笑意一直停留在嘴角。 这不知道明珠公主说这话什么意思?黏糊在一起?分芝麻吃?还说什么她似乎比太子重要。就算明珠公主真的和王爷在小时候十分要好过,她也没必要在此情此景跟王妃面前故意提。 缪嬷嬷立在清玉身后,本来打好主意做木头的。听了明珠公主这番颇具挑衅意味的话,心里顿时蹿出火来,奈何她就是个下人,此时没资格在主子跟前说什么话,只能干气着。呸呸呸!她当明珠公主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和自己一样,总拿当年的那点事儿乱说道。 清玉应和:“大了,自是男女有别,也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别说规矩森严的宫中,纵是在我娘家,亦是这样的。这人大了,也便都各顾各家了。” 清玉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她在警告明珠公主,小时候的事没必要再提,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当下。她才是禾晏的妻子,而明珠公主也为□□,不该过多妄想什么的。 明珠公主别眼清玉,突然笑了,点点头,称清玉说的对。 “公主既然头疼,最该多休息,养精神。我来叨扰许久了,是时候告辞了。”既然明珠公主有意想刁难她,清玉没必要自找虐,还在此逗留。 “你才来,怎就要走呢?可是和我说话觉得乏味?”明珠公主直白的问,她就不信清玉敢肯定的回答自己。 “当然不是,”清玉还真不敢直白的顶回去,叫对方拿了自己的话柄。那可是公主,回头就有可能把她抓的毛病悉数报给太后。清玉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笑道,“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些热了。” “王妃太可气了,跟我一起,你还计较什么,这屋子里也没外人,你便把外面这件先脱了解热,等要走的时候在穿上就好。”明珠公主的得意的笑道。 “这——不大好吧。”清玉迟疑道。 “怎么不好,别客气。”说罢,明珠公主便吩咐丫鬟们伺候清玉更衣。 清玉慌忙起身,道不用,奈何那些丫鬟像采花的蜜蜂似得,已经开始上手不走了。 缪嬷嬷大呼训斥:“还不快住手,王妃说话没听见么?” 众丫鬟方老实的停手,跪地磕头认错。屋子里顿显得十分尴尬,一方老老实实地认错,另一方吼得似乎有点蛮不讲理,倒叫明珠公主这边占全了委屈。 明珠公主气得咳嗽两声,骂丫鬟们不懂事,竟敢冲撞永安王妃。 其中一名丫鬟代表回答:“回公主,奴婢们万万不敢,刚才奴婢确实没听见王妃的命令。”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奴站在外圈都听到了,你能没听到?真是笑话!”缪嬷嬷冷笑指责。 “奴婢知错!”众丫头跪地磕头,高呼致歉。 缪嬷嬷吓了一跳,惊悚的看着这些丫鬟,蹙眉。活了大半辈子,他这个做奴才的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没诚心的致歉。 “都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声音小了。”清玉笑了笑,弯腰在明珠公主跟前坐了下来。 明珠公主正微微笑着打量清玉,目光触及清玉袒露出来的脖子根,明媚的眸子骤然暗淡,脸色阴沉。 清玉顺着明珠公主的眸光低头,立即理了理自己衣领,吩咐暮雪道:“还是把衣服穿上吧,脱了又觉得冷了。” 明珠公主惨笑道:“王妃好福气,想必你跟永安王感情很好,必是连枝比翼,百年偕老。” 清玉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明珠惊讶的看着清玉,没想到自己客气的一句话,竟被对方不客气的接受了。还真是,叫她无话可说。 明珠公主眯着眼,看着清玉脖颈处已经被衣裳遮盖掉的吻痕,微微轻咬下唇。“我还真觉得有点累了。”明珠突然出口赶人道。 “公主刚用了伤风药,自然易困,该是歇息的时候了。”清玉叹了一句,笑着告辞。 明珠混乱的应和,巴不得她快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等人一走,明珠撒气的用手狠抓了几下被面,最后弄得自己浑身没力气。老嬷嬷看不下去,连忙劝慰明珠公主卧榻歇息。 明珠公主点点头,确实觉得自己出了不少虚汗,躺了下来。老嬷嬷给明珠公主盖好被,慈祥的坐在榻边看着她。 “大夫说了能明珠公主用药后,睡一觉,发了汗,伤风便可好了。” “伤风?”明珠皱眉,惊讶的看着老嬷嬷,“对,她怎会知道我喝的是伤风药?我明明跟她说我得的是慢性的头疼病。” 老嬷嬷茫然的摇摇头…… 清玉的轿子从北园出来后,便直奔詹府。清玉刚迈进老太太所在的花厅,便听见一声感慨,中气十足。 “你总算来了!” 第117章 “倒叫老太太久等了。”清玉笑了笑,在老太太与众人的迎接之下,坐了下来。屋子里除了老太太同清玉一起坐定,其余的人皆站着,规矩的给清玉行礼请安。 清玉免了众人的礼,看眼老太太,直接询问她叫自己回来的意图。 老太太叹口气,跟清玉商量道:“再过几日便是你三哥的大喜了,少不得用度耗费,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你母亲补给你的那些庄子能不能暂缓些日子再给你。” 老太太的目的不是拖延时间,说此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跟清玉表明詹家的难处,令其当几句软话。 大太太眼瞪着清玉,期待她嘴里能冒出什么好话。谁知这丫头竟然一声不吭,嘴巴紧闭着,只点了点头。 大太太顿时觉得气不顺,侧过头去不看清玉。 “都是一家人,这都不碍什么的,何必问我。”清玉笑着扫向大太太,当初她不是说会用自己的嫁妆补给么,如今怎么会干涉到詹府的用度。老太太这借口,未免也太蹩脚了些。 大太太有几分不满意清玉的回答,转头对清玉道:“王妃可真是高抬我们了,您嫁进永安王府,自然是王府的女主人了,我们这充其量也只是您的娘家了。娘家人跟你虽不是一家子了,可我们对你这心可都是真真的,谁都比不了的。” 众人闻言,都点头赞同。永安王妃已经是外嫁了,自然是外人,当然不能算是自家人。不过,这女人嫁人了以后,还是得依靠着娘家,还是要有娘家做后盾的。只有这样女人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理直气壮地做事。 清玉听明白大太太的话弦外有音,轻笑了两声。别说她现在不是外嫁女了,已经是我外人了。当初她没嫁的时候,还是一家人,她就没捞到什么一家人的好处,甚至四姑娘这条命都差点被大太太算计没了。那时候肩碰肩住着,詹府里都没什么人可依靠,如今清玉更加不敢有指望。 至于大太太,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清玉更加不会去信。 “你母亲说得对,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有我们呢,我们都惦记着你。”老太太笑呵呵道。 “母亲的话我听得明白了。”清玉看眼大太太,笑着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点点头,笑着没说什么。但她对于清玉先前的回答不甚满意,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清玉又笑:“我这也是嫁出去了,才知道管家十分不易。永安王府口数还少呢,管起家来尚且十分吃力。詹家人丁兴旺,上下千余口人,母亲接管二十多年竟不出丝毫差错,着实厉害。” “你母亲确实不易,这家就靠她了,可谓是咱们詹家的大功臣!”老太太大笑起来,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大儿媳十分能干。 大太太讪笑了两声,听了老太太的夸赞,脸上是有几分高兴,可她这心里头虚,总觉得清玉这几句夸赞别有意图。 “可惜我给母亲添麻烦了,庄子的事儿我本不想麻烦你们的。可那上千亩的沙地是我所有的田产嫁妆,寸草不生,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得叫王府的其它人知道,她们若晓得了,还不得笑话我。”清玉发愁的低头。 老太太皱眉,似乎有些明白清玉的难处。 清玉又道:“上次在永安寺,我瞧见二哥了。他,是不是把我的事儿告诉你们了?” 老太太一愣,同情的看向清玉,点点头。 老太太回忆起那日詹祺回来跟自己详述的事儿,眉头皱的更深了。老太太一直以为凭着清玉的机灵劲儿,拿捏一个永安王十分容易。没想到竟是自己想简单了,是她疏忽了以性子古怪出名的永安王。这永安王别看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纵然是病着,还敢当着外人的面儿冲清玉喊“滚”,真真是狂妄无耻。 老太太也明白清玉在永安王府过得不安生,可她越是没用,老太太越不想往她身上搭东西,不管是钱还是人情。 “别人笑话倒是其次,若是笑话詹家小气,女儿可就大罪过了。” 大太太心中冷笑一声:说了半天,还不是想要她补得嫁妆!不就是几亩地,她怕什么,难不成就为这点地还要整日被清玉追着跑不成。这件事确是她失算了。 二太太当初想着弄这沙地糊弄清玉,也是有个机缘的。那地每年秋前的大雨,河谁都会暂时改道。清玉若是在那之后的秋收找自己,她就可以有说辞了,随便忽悠是什么天灾大水所致。可偏偏这个清玉,竟然在大婚后那几天就查到了庄子那,也算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大太太一咬牙,认命了,直接干脆道:“好孩子,可不能苦了你,回头我便把东西给你补上。” “那好,正好过几日就是三哥的大婚,我必然会来,母亲就在那时候预备给我即可。”清玉接话道。 大太太惊悚的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玉。清玉不仅催她补东西,竟敢给她限制时间,还要在詹祀大婚那日就要!这么短的时间内,叫她如何筹备去。 “怎么,母亲觉得为难?母亲若是有难处,告诉我,我多等几日也没关系的。”清玉回道。 “不为难,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就那天。”大太太打肿脸充胖子,硬咬着牙回道。刚才老太太刚夸她作为主母办事利索,这会子她若说什么为难的话,岂非给自己和老太太脸上抹黑。 二太太一直旁听她们说话,此时见大太太一副错吃黄连的模样,甭提多高兴了。她乐得高声赞美大太太几句,讽刺意味甚浓。 大太太明知道二太太的话不怀好意,却也只能干笑着受着。她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以前一向在人前风光的她,如今却只有干咬牙瞪眼的份儿。 清玉见天色不早了,当即告辞。老太太勉强笑着带众女眷送走了她。人一去,老太太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转身在二媳妇的搀扶下,匆匆回了屋。 “瞧瞧你弄得事儿!”老太太狠狠地瞪一眼大太太,抖着手指她,“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了!” 大太太老实的低头认错:“母亲,您放心,媳妇会处理好。” 老太太蹙眉,冲大太太挥挥手,叫她赶紧走。人是走了,老太太一肚子气却消不了。 二太太笑意愈加明显了,她劝老太太躺着歇一会儿。得到老太太允许之后,二太太扶着她去榻上躺着,为其捏肩捶背。老太太被二太太的新鲜手法伺候舒服了,气消了大半。 “新手法?”老太太问。 “是,媳妇听说母亲喜欢这个,前些日子媳妇特意叫范老六家的求的高手,媳妇儿学得很仔细。以后母亲哪儿不舒服了,叫媳妇儿即可了。” “还是你孝顺。”老太太舒服的笑了笑,无意识的感慨一句。 二太太晓得更开心了,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似得,揉捏的愈加精准灵巧。 二太太又捏了一会儿,转了转眼珠子,放慢手法,用商量的口气跟老太太道。“其实大嫂真不容易,最近忙活老三的亲事,已经是前脚打后脚了,还有家里的杂事烦她,王妃今儿个这又,唉,大嫂真是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这是她的本分。”老太太皱眉气道, “那许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够用,我最近也觉得自己觉轻了些呢。”二太太解释道。 “是啊,十四几岁的人了。”老太太叹了句,眯着的眼睛突然张开,叫停了二太太,抬眼跟她道,“她精神不大够,大孙媳妇如今又拿不起大事儿,你有空帮衬帮衬她们。” 二太太乐呵呵的笑着应声:“媳妇省得。” 二太太伺候老太太睡熟了,便和颜悦色的出门直奔大太太的房中。 “老太太说了,大嫂子既然管不好家,由我来管。以后你只管把事儿交给我和你大儿媳就成了,大嫂,容我劝你一句,少操心,不然老得快。”二太太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你说什么?”大太太不大相信。 二太太叫来老太太身边的章嬷嬷,命其证明老太太刚才的话。“是不是叫我帮忙管家?” 章嬷嬷点点头,笑嘻嘻的对大太太道:“正是如此,老太太还说大太太若是精神不大好,该多养一养。” 大太太不可置信的抖了抖唇,她才不过办错一件事罢了,这就被老太太嫌弃了?如今她是没有斗过清玉,赔了些庄子给她,可她这还没做赔本买卖,老太太凭什么这样对她? 二太太打发走张嬷嬷,拉着大太太道:“嫂子真是糊涂,您管家多少年了,哪件事不是妥帖得当的,四丫头嫁妆里的庄子掺水那事儿,她老人家会真不明白?反正你那事儿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信。詹家精明二十多年的大太太会被骗?咱们詹府威赫的名头在外面呢,谁敢有胆子骗?” “你胡说什么!”大太太大声反驳道。 二太太笑了两声,惬意的打量大太太的一副青白色的脸,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的事儿天衣无缝,没人知道?我,老太太,三房四房,有不知道的?大家心里都看看的明白,不说出来罢了。你那些说辞,也就能忽悠大哥罢了。” 二太太冷笑几声,鄙夷的看大太太几眼,回身叫人开门要走。谁知大门一开,大老爷詹佑正立在那里,他怒皱眉头,两眼喷火的瞪着二太太。立在桌边的大太太正要坐回原处,见着门口的大老爷,俩腿一软,吓得直接从凳子边摔到地上。屁股被摔得四裂八半的,疼得大太太下意识的“哎呦”一声大叫。 詹佑一双喷火的眸子当即移向大太太,他恨恨地咬牙,以致脸露青筋,牙齿咯咯作响。 第118章 二太太见状不妙,讪笑着跟大老爷打声招呼,随即缩着脖子告辞了。 大太太被丫鬟们扶起来,惊恐的看眼大老爷,忐忑的坐下来。 大老爷冷冷的瞪他,哼一声,瞪眼丫鬟绿屏。绿屏吓得缩脖子,偷偷瞄一眼大太太,随即带领众丫鬟退下。 “说!刚才弟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是有意弄得那种庄子给清玉?”詹大老爷气呼呼的喊道,声音撕裂而高亢,刺的大太太骨膜直疼。 “老爷,弟妹为了争权不信我也罢了,您是我的夫君,怎么练您也不信我。”大太太哀凄凄的埋怨,用帕子擦拭眼角。 詹大老爷皱眉,眼瞪着大太太,又哼一声。 “这些年我对四丫头如何,全府上下都看在眼里。天地可鉴,我真把她视如己出,甚至疼她超过了儿子。”大太太说到此,想起自己但年的委屈来,豆大的泪珠如雨下。她一把年纪了,总以端庄娴静示人,何曾哭得这般狼狈不堪。 詹大老爷瞧着她可怜,心顿时软了,叹口气,坐下来,半信半疑的问她所言是不是真心。 大太太作势发誓:“如有半句扯谎,叫我不得好死!” “闭嘴!”詹大老爷拦下大太太举起的手,口气缓和道,“不过是问问你,何必发毒誓。这些年你确实从没有亏待过她,可也没照顾好了。”詹大老爷暗指大太太以前不重视清玉体寒的问题,如今又添了一桩嫁妆问题。 “老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詹家家大业大,要照顾其他三房的起居用度,还要顾及孩子们,更要孝顺老太太,平日还要操心如何打发那些上门蹭吃喝的穷亲戚。这家里里外外都要我操心,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面面俱到。” 大太太委屈的抽泣几声,继续道:“嫁妆的事儿是我错了,可我也没推卸责任,我早说了,我愿意拿自己的嫁妆给清玉填补上去。最近因张罗老三的婚事,我没功夫操心那边,本想着跟她商量延迟几日,可她好像不大乐意,我也没说什么,应承下来了。” 大老爷觉得大太太的话也在情理之中,理解的点点头。“既是这般,是我误会你了。二弟妹也是的,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回头我便替你跟母亲说说去,可不能由着她骑到你头上。”詹佑觉得自己有误会了妻子,心怀愧疚,该是做点什么事儿的时候。 大太太笑了笑,心满意足的应下了。她热情的留大老爷试了试她亲手做的衣裳,夫妻俩晚上自是一块用饭,共同安歇。 清玉回了王府,听说禾晏回来了,人就在王府的竹舍之中。清玉听见“竹舍”这二字,默了会儿,便直接去竹舍找他。因禾晏平日喜静,竹舍外没什么人,清玉一路顺畅的到了门口。她刚要知会身边的暮雪开门,就听见屋里头有人说话,是禾晏的声音。清玉当即示意暮雪停止,立在门口等着。她想先听听跟禾晏一起来的人是谁,再决定是否进去。 “父皇今日问我湖广耿尚之事可否有切实的证据,我拿不出来。”太子道,口气难得的正经。 禾晏闻声冷笑一声,没言语。 太子看他又这副样,着急了,问他到底有没有主意。 “王爷,王妃来了。”暮雪得了主子的眼色,对屋正门的方向报了一声。 清玉本转身打算要走的,这才看见院里头立着两个侍卫,瞧衣着是宫里头的三品带刀侍卫。俩人悄悄地站在竹林的阴影之处,她才进门的时候直直朝前走的,故而没发现他们。俩侍卫没出声,却也是跪地迎接她的。清玉料到屋里的两个人再商量什么重要的事儿,可这两个侍卫刚才我为什么没揽着她?既然已经被外人瞧见了,清玉觉得自然还是通报一声再走比较好。 清玉已经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屋里的门开了,太监三才笑嘻嘻的来请她进屋。 清玉看眼三才,纳闷问:“既是太子爷来了,必有要事,等他们说完我再来就可。” “小舅母快进来吧,我能有什么事儿。”太子笑嘻嘻的走到门口,身子跟没骨头似得,靠在门框上。 清玉见状也没必要再推辞,进屋了。禾晏正在屋中央站着,他本是起身来迎她的,半路被太子冲了先。 太子坐在上座之上,清玉和禾晏一起坐在右下手。 太子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吹茶,品了两口,顿了会儿,才幸灾乐祸道:“我听说黄大人查你家的案子查得很紧啊。” 禾晏懒懒得抬眼瞧他一眼,随即垂下眸子没说话。 太子乐呵的笑了几声,张大眼,身子倾向禾晏的方向。“我的好舅舅,你就不好奇?” “我的好奇,改变不了事实。”禾晏语气生冷的回答,似乎很讨厌太子提起这个话题。 清玉用余光打量禾晏,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些日子她也很关心青天府那件案子,可这事儿就好像凭空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没有什么新鲜消息传出来。越是这样,清玉越觉得此事蹊跷。随着时间的延长,清玉已经越来越做好心理准备,相信那个禾玄的身份是真的了。 若她们母子是假的,朝廷必不会查察这么久。 “前几日,柳家老太爷上书参的就是这事儿,据说言辞十分激烈呢。柳老爷子可是个机智沉稳的人,我等后辈只能望其项背。如今他老人家都出头了,你还不急?噢,对了,我怎么忘了,你不喜欢柳家人!”太子顺便讽刺了一句。 禾晏眸光骤然冰冷,弄得太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太子只能讪笑着摸摸鼻子,心想到底自己是太子,还是禾晏是太子?明明他比禾晏的品级尊贵,可每次他都觉得矮人一头。可是,太子偏偏喜欢和禾晏这样的人交往,禾晏这个人十分聪明、口齿直白、万分可靠,这些优点叫他尤为难以割舍。禾晏一个人的才华抵得上千军万马,太子自不会放过。 禾晏是个聪明人,可自己是个支配聪明人的人,所以他更聪明。 太子想到此,也不觉得委屈了,自负的笑了笑。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而他就是个难得的伯乐。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太子在心里给自己赞美夸奖了一通,毫不吝啬。 太子心情好了,透露的消息也就更多了。“这些日子,我东宫密探全为你这些家务事跑腿儿了。黄大人已经查到当年禾玄母子的去向,勐泐暴乱之后,他们母子侥幸逃脱,本欲要回去找老王爷的,似是半路遇见意外,耽误了些时候,再回去的时候,老王爷已经回京娶妻。禾玄母子便踏上上京的路,因钱资有限,母子俩一路上走走停停。” “不会是走到今日才到?”清玉问。 太子笑了笑,很高兴终于有人回应他了。“自然不是,天晓得路上发生什么事儿了。那个隗氏精着呢,就是不肯当众说!私下里,悄悄地跟那个黄大人说的,那个黄岐属猴的,防范甚严,我东宫密探半点声没听见!唉,就为这事儿害得我这心痒痒的呀,半个月了,没吃好没睡好。小舅母,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 “耿尚的大军不日便会过江,太子好兴致,倒有闲情关心别人的家事,且以此说笑。”禾晏冷眼截话道。 “什么?你说什么!”太子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惊讶的看着禾晏。“过江?过什么江?” “江。”禾晏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天下人都知道何为江,博学的太子爷,有功夫笑话别人家丑的太子爷会不知道?” “唉,禾晏,你是不是过分了点。”太子不爽的坐下,指着禾晏气愤道,这会子他没有客气的按照辈分称呼他为“小舅舅”了。 “明珠公主也回来了。”禾晏轻笑一声感慨,看着太子不爽快,他倒是觉得舒服了点。 “什么明珠公主,提她做什么,说正经事。你不是跟我说你没去湖广么,你怎么知道他耿尚要过江!”太子有点不敢相信,他派去了那么多东宫密探都没探出消息,怎么禾晏在家一坐就什么都知道了。 “如今在民间,两文钱尚可以买一碗阳春面。”禾晏道。 “什么?阳春面?你一个王爷,想吃面自有御厨给你做。”太子皱眉,转头才回过味儿来,他记得自己以前在民间行走,面可是一文钱一碗。“你是说,市面上米面的价格上扬?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报我!” “那是因太子的属下觉得这是小事。”禾晏笑了笑,又补充一句,“棉花的价格也在涨,不过不会有太大的涨幅,秋收之后即可回落。” “为什么?”太子问。 禾晏看眼他,讥讽道:“有的事儿自己查,才会记得清楚,吃教训。” 太子埋怨的看禾晏一眼,二话不说,起身就带人去查了。 片刻之后,二十几名密探来东宫回报。 太子面色冷峻,厉声责命首领速速回报。 “近五年每到初秋之时,皆会有这样的情况。米棉之价上扬,属下打听过,这些被收购的粮棉的走向皆是江南方向。耿尚十分聪明,每次都趁着夏末秋收之前囤积粮食,叫人以为这不过新米下来之前的自然的情况。粮食只收米,米的价格高,便会有人选择吃面,以致面价上扬,却不是涨得很过分;不过半月有余的功夫,只要填饱肚子,百姓不会有太多埋怨,也便不会引起官家的注意。米只要存储方法得当,囤积三五年也可。” 第119章 太子眯眼冷哼道:“湖广耿尚蓄谋已久!本宫以为耿尚这厮让明珠公主回来,是为了叫朝廷吃个定心丸,没想到竟是虚晃一枪。明珠公主,呵呵,我这妹妹竟好意思言辞恳切的上书父皇,说她跟耿尚夫妻恩爱。狗屁恩爱!耿尚分明把我皇家的女儿当棋子用!” 太子气急,破口骂人。众随从惶恐,皆跪地祈求太子爷息怒。 太子背着手在屋中央徘徊了几圈,而后又坐下,思忖了好一会儿,突然起来,直奔皇帝的寝宫,预备陈述详情。 清玉在竹舍内坐了半晌,见禾晏还没有忙完手头的事儿,也便闲着无趣的饮茶。饮了几口,便觉得干饮茶好没滋味,清玉便闲着无聊想嗑瓜子,却又怕声音吵了禾晏。清玉突然想起在北园剥的瓜子仁,让缪嬷嬷拿来一起吃。 缪嬷嬷揭开锦帕,将里头包着的瓜子仁儿悉数倒入暮雪备好的白骨瓷的精致的小碟子里头。丫鬟小豆子已将她要看的书送了过来,清玉一边瞧书,一边抓几粒瓜子仁送进嘴里,口感十分脆香,不愧是北园的东西。清玉看得正起劲儿,便继续伸手朝着小碟子的方向,却碰到了温热的手指。 清玉抬头,见禾晏正笑着拿一粒瓜子仁,塞进嘴里。 清玉眨眼看她:“香么,这可是北园的瓜子。” “北园的?”禾晏对上清玉的眸子,看眼一碟子冒尖的瓜子仁,动了动眼珠子,随即了然的笑了笑。他用极其温柔的口气询问清玉,是不是在北园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谈不上,只不过是多剥了几个瓜子罢了。”清玉淡然笑道,又拿了几颗瓜子仁塞进嘴里。 “噢,明白了。”禾晏笑着抱住了清玉,轻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头道,“原来我媳妇真受委屈了。” 清玉没有否认,看望明珠公主的建议是禾晏提出来的,他自该有责任。若非禾晏亲自开口,她便可随其它的贵夫人一般,随便打发些礼品派人送去北园即可。 “我自小便同她一起在宫里长大,宫里头的皇子公主们鲜少有愿意和我接触的,除了她。”禾晏解释道。 清玉一手拖着下颚,侧头看着禾晏,似在仔细听禾晏讲述故事。 “我小时候与她感情自然会亲厚些,她生病,咱们亲自上门瞧瞧比较好。”禾晏道。 清玉抿抿嘴,勉强点头,敷衍了禾晏的话。 禾晏瞧出她的不悦,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眯着眼用食指轻轻的点了一点清玉的额头。“怎么,莫非你吃醋了?不信我?” “信,自然信。”清玉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询问禾晏,“所以王爷喜欢竹,也是随她?” “竹?”禾晏扬扬眉。 “北园也有竹舍,虽不及王爷的气派,却也是清幽别致的佳地。”清玉回道。 禾晏闻言冷笑一声,感慨道:“呵,看来她没少为难你,是有些过分了,回头为夫替你教训她。” “王爷说大话呢?您怎么能随便教训公主呢,可使不得。”清玉回道。 “欺负我媳妇的,就算是皇亲贵胄,儿时好友,本王亦不会放过!”禾晏朝清玉神秘一笑,吩咐她不必等自己吃饭了。他有急事,需要立马就进宫面圣。 清玉送走了禾晏,失望的叹口气,叫人收拾干净了竹舍,带人回到自己的寝房。看来丈夫她未必能靠上了,以后还得靠自己。 缪嬷嬷见清玉的面色不大好,关切的询问她如何。清玉摇摇头,没说话。缪嬷嬷是什么人,伺候主子的经验足有三十多年,最大的本领就是察言观色。缪嬷嬷猜测主子是因为明珠公主的事儿闹心,赶忙劝慰她其实不必在意,哪个明眼人不晓得王爷是真心心疼主子的。 “倒不是担心这个,最大的问题还在北园那儿。我瞧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儿个她故意挑衅我几次也罢了,竟还扯谎跟我说她得的是慢性的头痛病,我依稀可辨她屋子里药味的药材来源,那几样可不是治头痛的,是治疗伤风的。”清玉道。 “伤风?”缪嬷嬷惊讶的扬扬眉,话中还是有很多疑惑。在她看来,伤风和头痛都是病,只不过病的种类不同罢了。 “头痛病是长期的,且不好治,自会叫人听了为难担心很久。伤风却不同,这种小病对于御医来说,治愈简直易如反掌。明珠公主故意夸大,其目的是何居心,一目了然。” 缪嬷嬷闻此言恍然大悟,佩服自家主子的分析。正是这个理儿,刚才瞧王爷跟王妃提起明珠公主的时候,总觉得王爷待明珠公主跟别人不大一样。如果王爷知道了明珠公主得了慢性病,那以后何止只叫王妃一人去瞧一次,将来保不齐他能亲自上门看望。瞧着明珠郡主一副愿意倒搭的架势,会发生什么事儿还真说不准。 “主子,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缪嬷嬷担忧的问。 “且先等等吧,她还有伤风病没好,估计会养几日,这几日她暂且不会有过多的动作。”清玉回道。 隔日,北园突然传来明珠公主的消息,信中,明珠公主希望清玉得空,可以陪她一起小住。清玉干脆地回她没空。 明珠公主派人又再请,清玉又给拒绝了。 当明珠公主的请帖第三次送上门了,清玉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将三张请帖放到禾晏跟前。 禾晏读了内容,哈哈笑了几句,看着清玉不说话。 “你倒是给个意见。”清玉道。 禾晏抿嘴笑了笑,半开玩笑道:“要主意可以,老样子,你得先亲我一下。” “老样子?这貌似是第一次?”清玉回忆道。 “有了第一次,以后就成了老样子了。”禾晏笑道,话因还未落,他便觉得自己的脸颊落下两片柔软的东西,短时觉得幸福满溢于心。 禾晏心满意足的品了品清玉的吻,美滋滋的乐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对她举起三章请帖,直接撕了。“你可以不去。” “可她是公主,再说我三番四次的拒绝她,在礼节上总归是不大好。” “皇上今儿个已经下了密旨,将明珠公主在北园监禁。她不可以接触任何外人,故而你不必去了。”禾晏微笑道。 “监禁?因为她是耿尚的妻子么?”清玉问。 “倒也不是,因我跟皇帝告了黑状。我和圣上说,明珠公主尚书所言她与耿尚鹣鲽情深,很有可能动情至深,不分大道,难保此次来京就是为了替耿尚探听消息的。”禾晏轻笑一声,接着解释道。“皇帝一听明珠公主大老远的回来是跟他抢皇位,纵是他的亲生女儿,照样不念情。” 湖广耿尚是坐定了要谋反的人,明珠公主作为他的妻子受牵连,也在情理之中。别说皇帝,就是她忽听这话也会信了此说法。 “明珠此时回来确实可疑,不过她也就是个被耿尚利用的棋子罢了,顶不了什么大用。本来我念着小时候的旧情,预备放她一马,谁知道这厮竟然公然挑衅欺负我的王妃。你说,本王作为二十四孝丈夫,怎能不替你出头?”禾晏扬头,骄傲地说道。 清玉笑着冲禾晏行礼,高兴地抱住了他…… 明珠公主的事情暂时过去之后,清玉便开始预备参加詹祀的婚事。婚事定在这个月初八,请帖已经送到了王府。清玉作为外嫁女,会赶早过去帮忙,意思意思。 这一日,清玉天没亮就起身,挑了意见映着她粉面的桃花裙,喜庆祥和,又不太出风头。 清玉刚到詹家,大太太便迎了过来。照例请安之后,大太太慈善的笑呵呵的跟清玉道:“你倒勤快,来的这么早。正好我已经准备好补给你的嫁妆,我这就去给你交代去。” 此时,大太太身后跟了十几个大小管家的夫人发话。忽听大太太突来这么一句,任谁都会觉得永安王妃是个抠门要债的人了。 清玉没管这些,笑着点头,应承了大太太。 大太太见他恬不知耻的应下来,也没啥好说的,当即带着人去取地契。 清玉爽快的接过二太太送过来的地契,还拿手里细细的看一遍,才叫人收下。 二太太见她这般侮辱自己,着实来气,瞧着清玉细数那几张地契,她心肝肺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真是上辈子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她会搞成才今天这样。不过还好,她手里还有点底料对付詹清玉。总之无论如何,她是不叫詹清玉好了的。 大婚礼成之后,清玉随着老太太等到新房陪着新娘聊几句。 “下次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先把见面礼给你。”清玉解释道,便叫人将预备的礼物送给了新娘。 那是个信封,颜色火红鲜艳,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第120章 新进门的詹家三奶奶宋氏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开,自是不能拆开来看,只得吩咐身边的陪嫁丫鬟代为收下。清玉也便告辞了,去老太太的花厅凑热闹。 前后院酒席摆了上千桌,后院的尚且忙不过来,更别提前院那些爱喝酒热闹的爷们了。詹家大老爷从午后开始便不得闲,熬到黄昏礼成之时,他才能腾出点空,虽然喝得头昏脑涨的,詹佑却不敢叫自己迷糊。自从晓得自己的女儿清玉在嫁妆上吃了亏之后,詹佑一直在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一直想找机会和清玉谈谈,顺便安慰她几句。 今日趁着三儿子大婚,正好有机会。詹大老爷见天色不早了,找托词先离席,去后宅找女儿。詹大老爷半路上打了几个晃儿,幸好有小厮在旁搀扶,否则必会跌倒。小厮害怕詹大老爷伤了碰了,又受老夫人的责备,仗着詹大老爷以前对他不错,碎嘴多劝了几句。詹大老爷来脾气了,直接推走了小厮,且把所有随行的人都骂跑了。 詹大老爷跌跌撞撞往老太太的花厅奔,胃里头突然一阵翻涌,他扑入附近的树林中,扶着树干呕了几下。只觉得一股酸水到了嗓子下,却就是吐不出来。詹大老爷咳嗽了两声,拍拍自己的胸口。 “大老爷,您怎么在这?”暮雪陪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巧雁去取茶,依稀可见树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故意拉着巧雁走这路,瞧了瞧他。 詹大老爷看见清玉身边的大丫鬟,愣了下,认出来暮雪,眼前一亮。他对巧雁吩咐道:“我有些醉了,你先回去,暮雪扶我便是。” 巧雁应下,拿着茶叶匆匆的走了。 暮雪赶忙要上前搀扶詹大老爷,詹大老爷却不愿意,冲暮做停止的手势。 “天儿正好,前头右拐有个凉亭,你去叫你家主子来见我,必须来!”詹大老爷命令道。 暮雪点头,晓得事情或许严重,很迅速的跑到清玉那里禀报。 清玉扶额,借着醒酒的理由,带人到了詹大老爷所指的地方。等清玉到的时候,詹大老爷已经伏在石桌之上,似乎是睡着了。 清玉看了眼大老爷,低头扯下自己衣裳上配的玉佩,指了指额头,交与暮雪。暮雪拿着冰一般雪白的玉佩放在了大老爷的太阳穴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詹大老爷哼了一声,猛然抬头坐起。得幸暮雪收手快,不然一准会被撞上发现。 詹大老爷皱着眉,迷糊的看着四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当他稍微清醒的时候,看见女儿清玉,当即笑了笑,请她坐下。 “好孩子,父亲有话对你说。” “可巧了,我也有话和父亲说。”清玉淡淡的回答,盯着詹大老爷的目光有股子说不出的冰冷。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拿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我?”詹大老爷不满道。 “父亲先说。”清玉自动忽略了詹大老爷的抱怨。 詹大老爷心缩了下,锁紧眉头道:“为父是想跟你说嫁妆的事儿,叫你受委屈了,你母亲也不是故意的,人么,年纪大了,难免有疏忽之处。为父已经跟你母亲商量过了,回头叫她好好补偿你。” “原来父亲还不知道,我今日已经收了母亲的补偿,四个庄子,非常好。”清玉语气平淡如水。 “给你了?那就好,那就好……”詹大老爷不断地重复后面那三个字,笑呵呵的,他干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气氛不对。他发现清玉根本就不高兴,她的冷面在日渐黑漆黄昏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难道自己的女儿真的被那个鬼王爷传染,也变成阴鬼了? “好孩子,我看你气色不大好,可是还在生气呢?”詹大老爷又问。 “嗯。”清玉语气低低的回道,虽只有一个字,异常的清脆,而且确实瘆人。 “你到底怎么了?”詹佑皱眉,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还在耍脾气,他的妻子已经知错就改,补偿给清玉几个好庄子了,这丫头竟然不知道识趣知足,还端着脾气。就算是千金大小姐也该晓得识时务,更何况她只是个庶女,赏赐她这些,她理该感恩,就像以前她经常感恩的情形那样。 “父亲酒没喝顺?”清玉抬眼瞧他,黄昏之下,一对眸子熠熠发光,带着几分冷情。 “呵呵,你这丫头,竟怨为父我脾气不好?到底是谁的问题!”詹佑拍桌起身,转身背对清玉,背着手,愤怒的望着远处。 “父亲杀了宋姨娘?”清玉突然道。 “什么?你说什么?”詹佑惊讶的转身,瞪大眼看着清玉。“谁跟你说的?谁造谣?” “宋姨娘怎么死的?”清玉紧紧地盯着詹佑的双眼。 詹佑气得瞪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身前的女儿。“你怎么能说得出口?谁人不知,全府上下我最疼你的生母。好好好啊,你真出息,竟怀疑你生母的死!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对你宠爱有加,图什么!” “宠爱有加?父亲,您是说大太太下药害我,以致我寒凉之身久难愈的事儿?还是说我被长辈们宠爱的,拥有了琴棋书画无所会的厉害才华?” “你胡说什么,身子寒那事儿,不是早就说清楚了,是你爱吃那些东西才——” “从小到大,我吃什么用什么都是谁安排,你心里清楚,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清玉冷冷的回道。 詹大老爷愣住,脑子里突然浮现那日二弟妹所言,她对王氏呛声时说过,嫁妆的事儿是王氏故意为之。虽然妻子王氏事后跟自己有所解释,自己的心中也稍存些怀疑,但自己那是一见到王氏的哭诉和诚恳的解释,詹大老爷就心软的选择相信了妻子。 如今听清玉这话,詹大老爷也怀疑了。清玉身子寒的事儿是王氏无意的,嫁妆的事儿还是王氏无意的。王氏办事素来响亮爽快,遇见大事儿从来都是谨慎多想,极少出错。这样的王氏,怎么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无意的犯下两个大错。 不对,不对…… 詹大老爷心里对王氏顿时憎恨起来,他愤怒的握拳,狠狠地拍到石桌之上,甚至把石桌都打的颤悠了。 “这个贱妇,竟然背着我对你下毒手,我饶不了她!”詹大老爷厉吼一声,因愤怒所致,双颊赤红,俩眼跟喷火了似得。“她既然这么容不下你,当年,更加不会容得下你生母。我就怀疑当年你母亲的死,说不准也是她害的!” 清玉眯起眼睛打量詹大老爷,见他眼中愤怒无比,确实是真情绪,不像是有弄假。有那么一瞬间,清玉真的相信了詹大老爷的所言。可是宋姨娘的事儿,是缪嬷嬷亲眼所见,缪嬷嬷是不可能骗她的,更不可能无端撒谎。 “有人跟我说,是你杀了她,而且据说是用了睡隐!”清玉冷言提醒道。 “睡隐?”詹大老爷惊讶的看着清玉,皱眉嘟囔了几句不可能,又不可置信的摇头,看着清玉,“你怎么知道睡隐的?到底是谁跟你说这些?” 清玉听着詹大老爷说话有些飘忽,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况且天色已然渐渐黑了,她是时候离开。 詹大老爷看清玉要走,大呼站住,拦住了他的去路,执着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你喝多了。”清玉看眼詹佑,侧身离开,头也不回。 詹大老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背对着清玉离开的方向沉默……很久很久以后,詹府宾客散尽,大夫人叫人收拾了东西,突然发现詹大老爷不见了,急忙忙的派人到各房各屋寻找,仍不见人。后来,有小厮来报说詹大老爷喝得太醉,可能醉倒在花园里。全府的下人都提着灯笼,在府中各处寻找,仍未得见。 竹林外,有俩小丫鬟提着灯笼,畏畏缩缩的在竹林边上的小路前进。俩人正小声讨论着这片林子曾闹过鬼的事儿,突然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怪叫,俩丫鬟吓得丢了灯笼,撒丫子的往回跑。那声音却不停息,越来越大,来丫鬟终于在大路上碰见了孟大强媳妇。孟大强仗着人多,又考虑到自己是个领头的,不能表现的畏惧,要端着面子,壮胆子。突然,声音越渐凄厉,孟大强家的也吓得闭上眼,身边跟来的小丫鬟早吓得扑到她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孟大强家的吓得一身冷汗,挪不动步子,急得够呛。正当她以为自己的胆子要吓破了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哭声有点熟,好像是詹大老爷。孟大强家的不敢随便说,还是叫上了詹老爷的亲信和几个嘴巴严的丫鬟,寻声而去。 大太太陪着老太太在屋子里焦急地等着,其它三房的人也都在。忽听孟大强家的来报,说是大老爷找回来了,大家都松口气。众人欲去瞧詹大老爷,孟大强家的赶忙声称大老爷喝多已睡,没有大碍。等人都走了,孟大强家的这才敢请示大太太,说出了实情。 大太太匆忙赶回院,冲进了厢房,却见詹大老爷傻兮兮的披着一件她穿的牡丹锦缎霓裳在榻上乱蹦。手也不老实,把榻上的纱幔全都撕扯下来,一条一条的丢得满床满地都是。 “这是怎么了?” 孟大强家的摇头:“奴婢找到大老爷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第121章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在丫鬟绿屏的搀扶下,靠近床榻,大老爷忽然蹦个高,咕咚一声落在床板上,吓得大太太四肢发抖,在丫鬟的搀扶下退了几步。 大太太被吓得脸色煞白,抖着唇,说不出话来。众人赶忙为大太太拍背顺气,大太太憋了会儿,终于眨眨眼流出眼泪来,接着大哭。众人忙上前抚慰,求大太太做主,是否要告知老太太她们。 大太太拭干泪,渐渐恢复了冷静,询问孟大强家的有没有请大夫。孟大强家的点头,就听见外面的丫鬟来报,大夫来了。 大太太屏退闲杂人等,请大夫处理大老爷的情况。老大夫简单问明白事情的经过之后,便叫小厮先按住大老爷,他在大老爷的玉枕穴施了一针,致其晕厥之后,方放平詹大老爷的手腕,诊脉。 不一会儿,老大夫起来,转身对大太太道:“大老爷受惊过度,害了失心疯。待我开两服药,叫他静养两日,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大太太听此话,稍稍松口气,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收了惊,恢复了往常稳重端庄的模样。大太太气派的坐下来,吩咐丫鬟去取双倍的诊金给老大夫。待丫鬟送走了那大夫,大太太方起身,急急忙忙的去里屋,坐在了床榻边上。她盯着大老爷那张脸瞧,下意识的伸手抚摸詹大老爷的脸颊。“二十几年了,你也老了。” 孟大强家的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站着看大太太,等大太太伏在大老爷胸口那儿又哭了一通后,孟大强家的及时地地上崭新的帕子。孟大强家的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的就站在大太太身边,大气不出。 大太太哭够了,擦了擦脸上的泪,整理身上的异状。她挺直了身板子,又好似没事儿一样,红着眼,面色冷静的看着大老爷,握住了大老爷的手。 许久之后,孟大强家的在看不下去,酸着鼻子,悠长的叹了一声:“大太太?” 大太太侧首,看着孟大强家的。 孟大强家的哆嗦了一下,料知自己扰了大太太,小心翼翼的问:“老太太那边,咱们要不要说一声?” “大夫既然说没什么大事儿,就别深夜劳烦她老人家操心了。今儿个又是老三的大喜,不好说,等今天平平安安的过了,明儿个再提。”大太太吩咐道。 孟大强家的点点头,自知自己改退下了,便去嘱咐绿屏等丫鬟仔细伺候大太太,被大太太给拒绝了。大太太不要任何丫鬟在里屋伺候,伺候大老爷的一切她都要亲力亲为。 隔日,大老爷的病情稍微好些了,人有了点精神,也恢复了理智。这一日正是詹祀的新娶的妻子宋氏回娘家的日子。宋氏的母亲是碧罗郡主,身份贵不可言。老太太自不敢怠慢,早就笑呵呵的吩咐大太太仔细备着,临走前,单子还要她老人家过目的。老太太瞧了会儿,又自己添了两样东西,这才叫他们小夫妻离开。 这边刚刚告辞,詹祀与宋氏相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便见到一位貌美眼力的年轻妇人带着众丫鬟进门,排场甚大。那妇人身穿一件湖蓝色底团花蝴蝶纹的外衫,里面鸦青色葡萄纹子花缎裙,梳云掠月,般般入画。 宋氏早前备嫁,不曾随母出门应酬,却早听外人传过,她将来的婆家安国公府出了个花儿一般的王妃。今儿个这一见,不用别人说什么,宋氏便立马就辨认出清玉的身份。宋氏想起清玉新婚夜送给她的礼物,心情激动,她赶忙笑着迎她,先去请了安。 清玉连忙搀扶起她,客气的叫她三嫂子。 宋氏欢喜的笑着,转头对詹祀悄悄地吐了舌头。 詹祀笑眯眯的扬起嘴角,对清玉点头。“你倒来得早。” “听说父亲病了,来看看他。”清玉回道。 宋氏忙拉起清玉的安慰其道:“王妃别担心,母亲已经请了大夫瞧过了,药用的到位,两日便精神清明了,我看今晚就能好透。” “若是这样,最好不过了。三哥真真福气,三嫂子不仅人美嘴甜,心也是最善的。”清玉笑道。 宋氏乐呵呵的笑了两声,不客气的反驳回去:“能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美。” 清玉也笑得厉害,直道三嫂子嘴巧,说不过。清玉不好耽误宋氏回娘家的时辰,聊了两句便与其告辞。 缪嬷嬷瞧眼远去的宋氏,笑呵呵的替主子高兴道:“瞧着这位三奶奶是个是聪慧厉害的。” “她母亲碧罗郡主当年的闺名自不必说的。”清玉应声,一步一步迈向老太太的正房。大太太早在老太太屋子里等着,清玉人还没进屋,便盯梢的小丫鬟过来跟她耳语一番。带太太侧首听了经过,眼珠子动了动,嘴角的笑有几分不悦,却不大明显。 当丫鬟再报一声“王妃进门了。”老太太携大太太、二太太等一起到门口迎接。 寒暄过后,清玉在大太太引领之下,去看望大老爷。 “早上喝你三嫂子媳妇茶的时候,叫他出来会儿子,精神尚好着。”大太太主动提及大老爷的病情。 清玉点点头:“我昨儿个托姜御医开了个压惊绝好的方子,我命人配好带过来的,用法用量已在纸包上写着了。” 清玉到了屋里,便命人把十几包药放在桌子上。 大太太瞧着满桌子的药,有点惊着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到清玉是不是要用药灌死他父亲。转念想,大太太觉得绝无可能。整个家里,只有大老爷是清玉的靠山,他们父女俩感情最深,清玉不会搬石头自砸脚。 “都已经交代完了,”清玉笑着松口气,抬头瞧大太太,“麻烦母亲带我去瞧瞧父亲。” 大太太点点头,带清玉去了里屋。大老爷我在床榻之上,两眼睁大,呆呆的盯着床顶。大太太轻唤了一声,大老爷动了动眼珠子,没言语。大太太以为他又呆了,叹口气,示意清玉。 清玉凑近了瞧大老爷,分明看见他眼角有泪,沉默了。大太太此事也发现大老爷的异状,连忙坐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殷切的问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到底是什么地方叫他难受的以至于他流泪了。 大老爷没吱声,还是呆傻的看着顶棚,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清玉仔细观察大老爷的样子,心中想出了几种可能。最终清玉慢慢地走到窗前,在距离詹大老爷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父亲,你还记得我么?” 詹大老爷手指动了动,慢慢地转头,半红的眼睛看着清玉,突然睁大,抖了抖唇,大喊“鬼啊”,往床里挪动。 “父亲,那件事你难道是真的忘记了?”清玉再次询问。 大老爷转头,背对着清玉,脸对着墙,身子不时地抖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忘记?什么事?你们父女还有什么秘密的事我不知道的?”大太太惊讶的看着清玉,十分不满。 “很重要的事,”清玉冷笑了一声,转身在桌边坐下来,看着不中用的大老爷。 “老爷,到底是什么事儿”大太太坐到床边,伸手拉着里面的大老爷追问,大老爷不愿叫大太太抓着,甩了甩,奈何大太太死不撒手,十分执着。大老爷爆吼一声,扯着大太太的胳膊蛮力一甩,将大太太丢到了地上。大太太捂着胳膊疼的大叫,众丫鬟忙扶起大太太,却发现大太太的右胳膊不能碰,而且好像还长了些。 众人慌了,赶忙去请老太太做主。 大太太却不服气,忍着肩膀的剧痛,左手扶着脱臼的胳膊,不服气的对詹大老爷追问:“你疯了?到底是什么事?” “母亲不如问我。”清玉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静静的说道。 大太太瞪一眼清玉,赶走多余的人,被仇恨充斥着的火红眼睛紧紧的盯着清玉。“都怪你,你跟你娘一个样,谋人害命的狐狸精!” “谋人?据我所知,宋姨娘的亲事并非自愿,可是詹大老爷作势强娶的!至于,害命;你们夫妻才是绝配,害人无形,心肠恶毒,手段毒辣的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清玉冷笑着讽刺道。 “呵——你这小狐狸精,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王妃了。你是什么,贱命一条,若非有詹家做你的后台,你以为你能做王妃,狗屁不是!”大太太咒骂道,紧接着说道。“别用你那张贫嘴跟我咬文嚼字,强娶,强娶个狗屁,老爷若是强娶,她若不愿,她大可以在新婚之夜寻死,清清白白的,一了百了,多好,也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果然是詹家大太太!”清玉讥讽道。 “这么多年,我就养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大太太讽刺的感叹,她看着榻上的大老爷,高声道,“你瞧瞧你宠爱的女儿到底是什么货色,还叫我搭那么多嫁妆进去,值么!” “大太太错了,那不是宠爱。”清玉笑道。 “你说什么?”大太太愣愣的看着清玉,与此同时,榻上的詹大老爷也转身,惊恐的看着清玉。 清玉冷冷的看她二人,吐字:“是愧疚。” 第122章 “可笑!”大太太歪嘴冷笑一声,鄙夷的看着清玉。她是真替大老爷不值,溺爱四丫头这么多年,为了四丫头,他甚至置詹家的地位和自己的官爵于不顾。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女儿一句愧疚。 清玉也笑了,慢慢地靠近大太太。 大太太吓得往后退,甚至忘了另一个胳膊带来的疼痛,她伸出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指尖抖了抖,问清玉要干什么。 清玉猛地抓住大太太脱臼的胳膊,大太太被碰的嗷嗷直叫,声音凄惨至极。外头候着的孟大强家的听见屋子里异声,立马带人闯进门,高声询问大太太怎么了。孟大强家的看着王妃捏着大太太受伤的胳膊,跺着脚跑来阻止。 “清玉,你不能这么对你嫡母。”大老爷恢复了精神,劝道。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她可是您的母亲啊,你怎么能这般不孝!”孟大强的训斥道。 清玉冷眼看着孟大强家的,冷笑:“谁叫你进来的,才刚怎么吩咐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清玉厉声斥责后,责命缪嬷嬷将所有闯进来的丫鬟带出去,重打二十大板,领头的双倍。 孟大强家的不服气,大呼:“王妃您这么做不怕遭报应?不孝之罪在朝廷可是要鞭笞至死的!” 清玉又捏了一下大太太的胳膊,害得大太太又高声叫了一声。因为胳膊太疼,以至于不敢乱动。大太太疼的忍不住掉泪,从小到大她都是金贵的主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还被人挟持。大太太狠瞪着清玉,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孟大强家的等人虽然被王妃降罪,却不服气,死扛着不往外走。 清玉冷笑一声,对孟大强家的道:“别以为你们有理,什么不孝,本王妃不需要你们来指责!”说罢,只听“咔吧”一声,大太太脱臼的胳膊合上了。 大太太慌得高叫一声,闭上眼,再睁眼的时候,已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不那么疼了,还可以活动。此时,大太太的额头两侧已经像哭了一样,满是冷汗。 孟大强家的被那声骨头响震得一愣一愣的,接着看见自家大太太好了,所有的积攒到嘴边的话全堵死在嘴口,硬生生憋着说不出去了。 “太太好好想想,还要不要麻烦老太太了。”清玉笑道。 大太太感受到清玉的威胁,越想越觉得可笑。没去搭理清玉,转头示意孟大强家的等人退下。 清玉补充一句:“别忘了领板子。” 孟大强家的求救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眯眼对她点了点头。私下里辱骂清玉,倒可以耍着赖下,刚才孟大强家的公然冒犯身份是王妃的清玉,大太太帮她,就相当于让给自己谋了个不明是非的名声。大太太可不是为了个下人,丢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好形象。 “你别后悔。”清玉提醒道。 大太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床榻上的詹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指着詹佑:“老爷,你可真生了个好女儿!” “是他杀了宋姨娘。” “你说什么?”大太太嗖的一下转头看清玉,满眼疑惑。 “如你所闻。”清玉清冷的吐出,讽刺的看着大太太。 “这是真的?是真的么?”大太太有些不大敢相信,她坐在詹佑的身边,摇晃着詹佑的胳膊,希望他可以回应自己。 詹佑目光呆滞,好像喘气的死人一般,由着自己的身体被大太太随意的摇晃。 “老爷,你到底是怎么了?”大太太伸手在詹佑的眼前,挥了挥。 詹佑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大太太,接着,慢慢地转头看着清玉。 大太太见自己的丈夫眼睛清明的很,却仍旧如此失魂落魄的,心里隐隐预感到清玉所言的真实性。这个男人她仰望了二十多年,他的一言一行,大太太几乎都能猜出来其中所代表的意思。 “老爷,你真的对宋姨娘……”大太太见詹佑愧疚的点头,止住了后半句话。她心情复杂的看着詹佑,眼里闪烁着泪花。 咣当!门开了,老太太在巧雁的搀扶下进门。老太太严肃着脸,凌厉的扫向在屋子里单独留下的三人。老太太目光最终落在了大太太身上:“这是怎么了!” “父亲他——” “老爷他大好了!”大太太突然截了清玉的话,嘻嘻笑起来。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笑着来福老太太。“瞧我高兴了,一时止不住,竟流了泪。” 老太太看着床上的大儿子,眼神儿似是比以前清明多了。故而她信了大儿媳的话,笑呵呵的走到儿子跟前询问情况,问了几句,詹佑皆是胡乱的点头,或是嗯了几声,似乎不大爱搭理人。 老太太愣了,转头瞧大太太。 大太太笑:“许是昨儿个晚上没睡好,累着了,精神还乏着呢。” 老太太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既是这样,便叫他好好歇息,你们俩也别烦她了。”老太太交代完一句,便带着人走了。 大太太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老太太,脸色立马垮下来,回身关了门,看着屋子里的清玉。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来瞧瞧父亲。”清玉对上了詹佑的目光,对方吓了一跳,转移了目光。上次她和詹大老爷竹林一见,没有结果,怎知她回去之后,听说詹大老爷魔怔了,清玉猜测他的疯必是和那天他二人的谈话有关。 清玉起先奇怪,当时詹大老爷一副很无辜不承认的样子,丝毫不叫人怀疑,怎么回头就不稳重的病了。她琢磨了半天,最终考虑到一种可能性。当年大老爷或许真的很爱宋姨娘,因为什么不知名的原因,大老爷不得不杀死宋姨娘。宋姨娘死后,大老爷重病过几日,后来还曾怀疑过宋姨娘的死,公开调查过。清玉觉得詹大老爷当年或许是因为愧疚,以致悲伤过度,患了癔症,忘记了他杀死宋姨娘的事实。这种病情她以前没见过,但在詹祀送给她的那本医学孤本里,倒是有提过一例。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杀了宋姨娘?”清玉此来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 詹佑抖了抖唇,没吱声。 清玉从袖子里拿出两张地契,甩到詹佑的眼前。“这是你给我的庄子,还给你。” “为什么?你嫌我给的庄子不够好?”詹佑愧疚的追问。 与此同时,大太太惊诧的看着那两张地契,询问是什么庄子。她打眼瞧地契上的地址,很眼生,纳闷为什么自己会不知道。 “你杀了宋姨娘的事实,改变不了。别指望用这两个庄子减轻你的愧疚。” “四丫头,我——” “别叫我四丫头,以后还是恭恭敬敬的尊称我一声王妃为好,詹大老爷。”清玉厉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太太护着詹佑,责问清玉。 “什么意思,大太太心里自然清楚。”清玉笑了笑,随后告辞。 大太太不解的要追上清玉,想让她把话说清楚,被詹佑一声喝止住了。 “老爷,她想和咱们断绝关系!”大太太急道。 “她恨上我了。”詹佑哀怨的懊恼道。 “老爷,就算您当年对宋姨娘使了手段,可老爷一定是有苦衷的,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整个詹府好。”大太太激动地抓着詹佑的手,开心的笑着。 詹佑木着脸看着妻子,深深的叹口气,收回手,背对着大太太的方向躺下了。大太太愣愣的看着詹佑的后背,半晌,仰头眨了眨眼,转身走了。 大太太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院儿。绿屏过来搀扶,告知大太太孟大强家的和几个丫鬟都挨了板子,回去养伤去了。大太太点点头,没多说。 绿屏抿着嘴角,她本以为大太太听了自己的话,会好心的给她们请个大夫,再不济赏点银两和药材之类的,谁知太太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真叫人心寒! 绿屏低着头,规矩的搀扶大太太。 因为要补偿詹清玉嫁妆,大太太几乎损失掉她陪家里所有的庄子。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为了她这张脸皮,大太太只能忍气吞声。大太太觉得自己真可怜,比吃黄莲的哑巴还可怜。本来庄子的事儿已经让她很上火,够憋气的,算上今儿个清玉那一番张狂的言语,怎叫她不抓狂。做主母二十多年,大太太从没这么疯狂发火过。坏事接二连三,还又闹出宋姨娘那事儿。 大太太逼迫自己冷静的思考一下,如何妥善的处理宋姨娘这件事。当初她不是没想过弄死这个狐狸精,不过这害良妾性命可不是小罪,再说当时她目标大,送死宋姨娘的风险太大,这才收手。倒没想到老爷她竟然会动手…… 如今清玉又和她们闹掰了,难保这疯丫头为母报仇,魔怔了,丧心病狂的的反咬他们詹家一口。大太太觉得自己必须想办法保全大老爷的安全。 大太太首先想到了消息来源,掌握了来源就能毁灭掉证据。没证据最好,若是有,不管是人是物,不管多少,一定要毁掉! “母亲!”三奶奶宋氏高呼一声,匆忙带着人跑来。 大太太转头看见自己的三儿媳,脸上瞬间摆出一副和气的颜色,问她怎么这么早从娘家回来,又问他詹祀哪里去了。 “出事了!”宋氏急急地说道。 大太太面色立马变色,首先想到了清玉。连忙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儿。 宋氏焦急地皱眉道:“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庄子却突然招了劫匪,也不晓得皇城脚下怎么会有这等混事,那些蛮匪抢了拿不了,就烧。三爷已经去了,估计也晚了。”宋氏急得要哭了。 大太太听了个大概意思,还不明白具体的。安慰宋氏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庄子,在哪儿招了劫匪。 宋氏摇头:“我也不清楚呢,前儿个我大婚,永安王妃送我的见面礼,是封信,里头装了四张庄子地契,都是好地,上千亩。我只叫人打听了下,本想着今儿个回娘家后再叫管事问问,谁知道这就出事儿了。” “什么!”大太太惊讶的瞪大眼看着宋氏,猛然抓住宋氏的胳膊。“永安王妃把地契给你了你?” 第123章 宋氏点点头:“母亲这几日都在操心父亲的病,我没敢扰了您,本想今儿个回来就和您商量的,却没想到我在娘家还没站稳脚呢,突然出了这种事儿。” “走,快去瞧瞧。”大太太二话不说,拉着三儿媳出门,边走便催促身边人去套马车,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大太太院里出现了三爷詹祀的身影。詹祀急忙忙的冲进屋,以为母亲和媳妇还在等他,却是扑了空。这时候才有丫鬟听见动静,赶过来告知詹祀。 詹祀皱眉,一屁股坐下来,手握着拳头。突然,他觉得手底下有什么东西,仔细瞧竟是地契。詹祀惊讶的查阅这地契上所写的地址,转头问丫鬟。 “太太走的时候,可叫人把这誊写一遍?” 那丫鬟不明所以,迷茫的摇摇头。 詹祀纳闷的自言自语的感慨:“地契都没带,她们怎么能找得到呢。”说罢,詹祀扯起袍子,风风火火的牵了马,再次追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娘三个一起坐马车回来的。除却詹祀脸色沉默,稍微好看点,大太太和宋氏皆哭丧着脸,大太太尤是如此,一脸的痛惜之情。 三人进屋后,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半晌,大太太突然急急地跟三奶奶宋氏道:“王妃送你礼,这么大的事儿你该事先知会我一声。” 宋氏不解的看眼大太太,欲言又止,低着头认命的赔错。 詹祀瞧着自己媳妇受委屈,忍不住道:“母亲怪她做什么,又不是她的错。有谁愿意往自家庄子里招盗匪的,这也算是天灾,怨不得人。再说了,王妃给我们夫妻送个见面礼有什么稀奇,若是样样人送礼,都要回禀母亲一声,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大太太嫌弃的看詹祀,显然埋怨儿子向着自己的媳妇说话。 “那些小礼算什么,我说的是大礼!”大太太厉声道。 “说起来,母亲何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记地方,便就能找到那些庄子在哪儿呢。” “废话,那是你老娘我的陪嫁,你说我该不该知道?”大太太气呼呼的反驳。今儿个的坏事真是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不能叫人活了。纵然大太太平时摆出怎么端庄气度的谱儿来,如今也因着急上火,找把那些气度悉数丢到爪哇国去了。 “母亲的庄子?”詹祀皱眉,不解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随口说了出来,才想起这事儿不适合叫詹祀知道,这孩子太聪明,反而容易惹麻烦。大太太赶紧以疲乏为由,打发他们夫妻走。詹祀点点头,带着媳妇出了门,不大会儿,他又折回来找大太太,请她解释清楚。 大太太素知三儿子是个脾气倔的,她再不说也没用,所幸就把清玉补嫁妆的经过说给了詹祀。 对于清玉嫁妆的庄子是沙地的事实,令詹祀讶异万分,他惊讶的看着大太太,用轻微怀疑的语气问:“母亲您也会被人骗?” “怎么不能,不然怎会有人干骗子这行当。”大太太白一眼詹祀,很不满他怀疑自己。“如今要紧的是怎么处理庄子,正逢秋收要紧的功夫,庄子烧的烧,毁的毁,可怎么办!” “报官!”詹祀干脆答道,不容大太太质疑,起身就走。 “唉,你回来!”大太太连忙阻拦,吩咐詹祀再商量会儿再去。 詹祀看眼大太太,半信半疑的坐下来,等候母亲发号施令。大太太瞧一眼绿屏,见绿屏会意退出,大太太方笑着劝慰儿子要看开。 “这事儿咱们可不能报官,闹得满城皆知,咱们詹府以后在京城的世家之中还怎么立足。这等丑事传出去,谁人不知咱家管事不力,被人钻了空子,必会被人笑话瞧不起的。” 詹祀不解的看着母亲:“您怎么会这样想,这闹匪的事儿谁能阻拦的了?咱们堂堂大族,难不成还要畏首畏尾,忍气吞声不成!” “你才多大,懂什么,听娘的没错!”大太太发狠话道。 詹祀不满,意欲再说,却见母亲苛责的瞪着他,不许他再多言。詹祀总不至于不孝的跟母亲顶撞,皱眉叹口气,行礼告辞。 詹祀一走,孟大强家的捂着屁股,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见大太太。 孟大强家的是大太太的陪嫁,也是大太太最信任的人之一,平日跟半个主子似得受人敬重,如今却跟着那些卑贱的小丫鬟一般,一同当众被打了板子。孟大强家的心里头羞愤难当,这几拖着养伤的借口不曾见人,今儿个猛然听说了三奶奶新庄子遭抢的事儿,孟大强家的打听了大概的地点,料知事情不对,也不顾不得什么颜面,厚着脸皮来了。本来她不干粗活,又保养得当,脸上没几道褶子,如今为表忠心,却硬生生把脸揪成了包子。 大太太的见她此状,更觉得心烦,侧头懒得瞧她。 孟大强家的料知自己装大发了,赶忙恢复正常,询问大太太那庄子到底怎么回事。听说经过之后,孟大强家的惊叹:“什么,王妃把庄子让给了三奶奶!太太,这这这事儿怎么闹得成了这样!早知道,奴婢死也不会去找——” “闭嘴!”大太太呵斥。 孟大强家的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了嘴。 大太太咬牙,斜眼默默地看着孟大强家的,眼里泛出一股子狠劲儿来。 “早知今日,当初该叫她趁早跟宋姨娘一块去了!” 大太太一想到那几个她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宝贝庄子,瞬间毁为一旦,胸口就像堵了个千金大石,抑郁的难以承受。 孟大强家的怕大太太迁怒自己,低头不敢言语。半晌,还没动静,孟大强家的才微微抬头观望,只见大太太抖了抖唇,脸色越发青红,似乎不能呼吸。孟大强家的刚要询问大太太,就见大太太眼皮眨的厉害,眼珠子翻白,身子向后栽。 “太太!”孟大强家的激动地喊,意欲去扶大太太,一抬腿, 屁股的伤口崩裂,孟大强家的瞻前顾后,一失足,也倒了,刚巧压在了倒摔在地的大太太身上…… 老太太得知大太太突然发病,特意前来慰问,询问出了大太太突然犯病的病因。当老太太得知清玉把讨来的庄子转手送给了三孙媳妇,算是很欣慰满意清玉的表现,更愧疚于自己先前的小心眼。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愧疚,取而代之的则是老太太更加深远的怀疑。 “怎么这么巧呢,大太太刚把庄子转手的到孙媳妇那儿,就出事儿了。”孟大强家的有意叹道。 老太太看眼孟大强家的,孟大强家的的话更加稳固了她的怀疑。“你是说?” “孟姐姐,您话里什么意思?”松竹禁不住责问她。 孟大强家的惊讶的看着丫鬟松竹,满脸恐惧似得看着老太太。松竹瞧她这副样子,更鄙夷了。松竹心中冷叹:装什么可怜! “松竹,多嘴了。”老太太屏住气,责备的看着松竹。这丫头自小跟着自己,性情稳重着,如今突然说这样的话,保不准有什么隐情。 “老太太,三爷大婚那日,奴婢奉您的命跟着王妃的,那日奴婢确实瞧见了大太太交给王妃一叠纸,却不知是什么。王妃转手托给奴婢,叫奴婢弄个红信封装进去。后来那信封奴婢一直收着,直到进新房的时,奴婢才转交给王妃,眼看着她送给三奶奶的。奴婢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看来确是大太太送的庄子地契了。”松竹继续解释道,“当时大太太把地契送到王妃手里的时候,王妃瞧都没瞧一眼,根本不可能知道庄子的地点。所以说巧不巧的,孟姐姐可别随便说。” 老太太闻言,转头看孟大强家的,孟大强家的已经愧疚的低头,不敢言语了。 “抬起头!”老太太语气平和道。 孟大强家的应势抬起了头。 啪!老太太狠狠一巴掌扇在孟大强家的脸上,别瞧她老人家岁数大了,发起狠来劲道一点都不小。孟大强家的又没个准备,身子失衡,噗通一声侧摔,屁股上的伤口彻底崩开,火辣辣的伤口往外淌血水。 “哎呦,哎呦……”孟大强家的下意识的叫了几声,感受到老太太冰冷的目光,立时咬着清白的嘴唇,忍下了,随即撅着带血的屁股给老太太下跪求饶。 “我们詹家的女儿,岂容你个贱婢妄议。”老太太厉声骂道。 “大太太醒了。”绿屏回报老太太,心吓得跳的厉害。她倒不是因为老太太发怒而害怕,是大太太的目光,好像死人突然睁眼一般,阴冷而麻木的瞧着老太太和孟大强家的所在的方向。 “大媳妇,你感觉怎么样。”老太太教训完孟大强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语气平和的走到床边询问大太太。 大太太眨眨眼,回神儿,看眼孟大强家的,又看眼老太太。“媳妇不孝,养了个碎嘴的,叫母亲生气了。” 老太太料知她刚才看见了自己教训孟大强家的,无所谓的笑了几声,拍拍大太太的手背。“养好病是正经,至于她,不配呆在你身边。” “母亲?”大太太惊讶的看着老太太,她本以为罚一罚孟大强家的也就了事了,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竟要夺走她的亲信。 老太太见大太太有阻拦的意思,脸色突然收敛,深沉起来,别有意味的警告大太太:“你们大房最近可不安生,该收敛了。” “是!”大太太低头,隐忍道。 “大——”孟大强家的微弱的吐出一个字,后两字识趣儿的噎住了。此时此刻,她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有什么小动作,一准儿会被老太太当场扒了皮。孟大强家的绝望的认命,俯首面贴地,认命的听从老太太的安排。 “好好养病!”老太太嘱咐大太太之后,叫人架着孟大强家的回自己的房间。 老太太坐定,冷眼看着伏地不起的孟大强家的,高声问:“说吧,大媳妇这庄子到底怎么回事?” 第124章 孟大强家的吓得闭紧双眼,几乎趴地上,大哭着跟老太太求饶。“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都怎么了!” “哼!别跟我装傻,老实交代。”老太太厉声责问。 孟大强家的几近疯狂的摇头,只说自己冤枉,表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孟大强家的可不傻,有的事儿,就是再受威胁也不能说。因为她干的事儿太损了,说出去,一准死,不说反倒保不准有条生路。 “你若照实说了,或许还有活路,不然,看你能熬得了几天南蛮的苦日子。”老太太语气平和的威胁道,似乎很有自信对付孟大强家的这样的下人。 “奴婢必定知无不言,可奴婢真的不知道庄子遭劫是怎么回事,奴婢也纳闷呢,事情怎会这般巧。”孟大强家的咽口血,狠心咬牙道。 老太太斜眼看她,冷笑一声,不语。 孟大强家的害怕至极,低头不敢看老太太,就那么端着受伤的屁股,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中央。 老太太等累了,眯着眼在贵妃榻上打了个盹儿,醒了时,见孟大强家的仍旧那副死不认账的样子,恨起来,但也佩服媳妇身边有个这样的人。 “也罢了,就和我说说你知道的事儿。”老太太喝口茶提神儿,看了孟大强家的一会儿,突然笑了,“今儿个一早儿,王妃去瞧你们老爷的时候,跟你家太太三人在屋子里嘀咕了半天,说的什么话?” “这——”孟大强家的脸色青白,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回,她若是还跟着老太太对着干,只怕连去南蛮过苦日子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作古了。 “别以为我老婆子年纪大,耳朵不好使。”老太太冷哼一声,盯着孟大强家的,“说罢,她们到底是怎么说道死去的宋姨娘。” 孟大强家的惊讶的看着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已经打听到这一步了,她竟然已经知道他们三人的悄悄话是有关于宋姨娘的。 孟大强家的那会子挨板子,当时自然不晓得,具体事宜还是事后太太跟她说的。 孟大强家的犹豫的转转眼珠子,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真相说出去。她得在心里衡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好既能保住自己的命,又能保住自己在大太太跟前的地位。 老太太沉着气,端起丫鬟巧雁刚刚奉上来的新茶。“不急,你有一盏茶的功夫。若是晚了,呵呵,我听说京城外最近多了不少的野狗。如今这闹饥荒的时候,连人都吃不饱,更别提狗了,你说是不是?” 孟大强家的打个寒颤,吓得屁股尿流,声泪俱下。她痛哭流涕的伏地认错,分毫不差的将她从大太太那儿听说的经过悉数讲给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手一抖,丢了茶碗,瞪圆眼问孟大强家的:“你说的可是真的?当年宋姨娘是大老爷害死的?怎么害死的?为什么害死” 孟大强家的茫然的摇头,表示不知。 “她无凭无据的,老大怎么就能认了呢!”老太太默了会儿,突然气急败坏道。 孟大强家的缩脖子,附和。 “后来王妃怎么说的?”老太太又问。 孟大强家的脖子缩的更短了,抖着嗓子小心翼翼的跟老太太道:“听太太话里的意思,王妃似乎似乎是想和咱们詹家断绝关系!” “放肆!这种话岂是她一个小辈敢说的出口的。不过就死个了姨娘罢了,就那个狐狸精,当年纵然是老大没动手,我也会动手!”老太太厉声道,“巧雁,去,把他们夫妻都给我叫来。真是的,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话都不会说!一面之词罢了,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认下。我这老婆子还真要倚老卖老,好好教一教他们怎么说话了。” …… 清玉回了王府没多久,便听说大太太那几个庄子出事儿了。 缪嬷嬷本来还惋惜王妃舍去那几个庄子的,她当时还觉得用它们作为詹三爷的新婚贺礼未免过于重了些。如今瞧瞧这光景,还是自家主子有远见。 “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大太太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把好东西赠给主子!奴婢竟以为她这回甘愿服输呢,奴婢可真没脑子!”缪嬷嬷随即伸手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多行不义必自毙。压根没指望占她的便宜,更不信她能把好东西送给我。这回我本就没做什么,只把她送我的东西送了回去,有什么麻烦也只是她们自家的事儿了,跟我无关了。大太太这回是自作自受,她愿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便与别人无干了。”清玉边回答,边拿下云鬓上的孔雀衔珠步摇。 “是这个理儿。”缪嬷嬷应下,连忙伸手接下首饰,这可是王爷前月送给王妃的,王妃每日都戴,自是珍惜的紧,她必要小心的收在紫檀色的匣子里才可。 “我前些日子叫你查的事儿可有眉目了?”清玉问。 缪嬷嬷迟疑了下,回道:“十六七年了,宋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竟没一个剩下的。奴婢派的人倒是从宋家的老邻居那儿打听点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 清玉蹙眉,放在妆台的右手禁不住握紧拳头。“奈何半点证据都没有,否则,真恨不得把他的恶行公之于众。”这样至少能为替本尊死去的母亲讨回公道,奈何她如今除了缪嬷嬷“一面之词”,什么证据都没有。 缪嬷嬷看出主子再着急,忙劝她别上火,一切都要慢慢来才好。 清玉点点头,吩咐缪嬷嬷道:“以后詹家那儿你别去了,也少出门。我怕詹家那边会有什么馊主意出来,对你下手。” 缪嬷嬷感动的点点头,有这般替她着想的主子,她就算是死了也甘心。 “至于宋家那里,尽量找熟悉当年情况的人打听,我要知道宋姨娘的死因。”清玉觉得这事儿只有原因清楚了,才容易有突破。 秋收之后,入冬之前,约莫有小一月的农闲时间。 十里八乡的农民们都知道永安王妃招人去挖坑,待遇极好,趁此时机皆不约而同的前来领工做活。工钱是日结的,按量给钱,十分公平,大家都愿意在这干。哪个养家的男人都想多攒点钱过年,给家里老母添新衣,给妻儿多吃碗肉。大家做工的气氛好,都勤劳肯干,速度也越来越快了,临到冬寒之前,已有上百亩地挖成数十个塘子。 来年一开春,清玉便命工匠建造水渠,往这些塘子引水。京城地界春雨多,时常会引起小水患祸及下游,以至于下游的农户们都不敢早种,晚种又影响粮食的生长和收成。今年因上游王府庄子的引水,惠及下游,可令这些农民们高兴坏了,心中自是对永安王妃感恩戴德。 瞧瞧人家永安王妃,那才是真正的贵族!不仅长相如神仙入画,还识大体,最难的是她愿意惠泽百姓。不但给百姓们提供挣钱的活计,还顺便解决的这条河春水祸患的头疼事儿。 农户们对永安王妃感恩戴德,自然对永安王的印象也好了。俗语说,什么夫娶什么妻,永安王能娶得这般贤惠的妻子,将来也必是贤王的料子。农民们都是心眼实诚的人,你对他好,他们就会记着一辈子,也不管什么鬼留言,只信真正对自己好的是谁。 塘子里第一批鱼苗已经放下去了,清玉稍微安了心。 缪嬷嬷倒是为剩余的上百亩的沙地发愁:“这离河近的,倒还好说了,远的,引水麻烦,又不能种,可还是个老难题。” “倒也不难,回头叫人伐些木材,围几个场子,养些猪羊。”清玉建议道。 缪嬷嬷闻得此言,眼前一亮,直拍手道:“主子厉害!这法子真真的好,养猪羊比种地更挣钱,而猪样的粪便还能把土养肥了。如今遭了塘子引水,河也不会改道,过两年,这片地必然比那儿块地都肥沃。” 清玉点点头。 “姜御医来了。”丫鬟传完话,随即看见身着一身整洁的太医服的姜苑提着木盒子进门。姜苑一见清玉,嘴角扯起,笑了笑,眸光闪烁不定。姜苑进门之后,后头还跟着个王府的嬷嬷,往里望了望。 清玉打发缪嬷嬷去回,笑着拉姜苑同自己一起坐下。 姜苑诊脉之后,脸色微沉。 清玉叹口气,笑道:“没怀上就没怀上,你也不用这般愁,这还是我自己的肚子呢。” “你瞧你,还笑,我还不知道孩子对你多重要,在我跟前何苦强颜欢笑。”姜苑委屈道,声音几乎要哭了。 清玉拍拍姜苑的受,以示安慰。她淡淡的扬起嘴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或许这就是命,我本就不该有孩子的命。纵然就是把身子养好了,不来的还是不来。” “王妃,你别自责,放宽心,该来的就会来。”姜苑劝道。 清玉笑了笑,点点头。 姜苑一走,缪嬷嬷便跑来回话。“找着宋姨娘的娘家大哥宋山了。他如今跟着商队乱跑,上月终于在万利县撞见他了。宋山口里说的,他家原是农户,因收成不好,他母亲为了赚钱,就临时在詹家厨房帮忙做菜。宋山妹妹,也便是宋姨娘因年纪小,就跟着母亲。詹大老爷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恐怕大老爷心里早已喜欢,种根儿了。后来宋姨娘的老娘老爹都死了,宋山贪财图势,擅自做主退了宋姨娘原本的婚事,将宋姨娘强嫁到詹家。再后来宋姨娘死了,他心里有愧,跟着商队远走再没回来。” …… 女御医姜苑出了王府,眼泪就禁不住落下来。她捂着嘴奔进马车里,命车夫驱车直奔北园。 姜苑红着眼冲进北园竹舍,看着正悠哉抚琴的明珠公主,恨恨道:“公主,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快放了我妹妹!” 明珠公主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的弹跳着,化成极为优美的旋律。若非场合不对,听者或许早就沉浸在这优美的音乐之中。 突然琴声嘎然而止,明珠公主抬眼对上姜苑:“平安脉诊过了?那你倒说说,她到底怀没怀上?” 姜苑眸低黯然,咬唇点头。 第125章 明珠公主不爽快的皱眉,蹭的起身,踱步到姜苑跟前,意欲仔细询问是男是女。然淡定住公主走到姜苑面前的时候,却猛地淡然笑了,看开了。 明珠公主呵呵笑了几声,转身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之处,抬头盯着姜苑。 “一会儿回宫,太后必然会问你永安王妃和本宫的情况,你晓得怎么回太后么?” “臣明白。”姜苑艰难道。 “那你倒说说怎么回我的情况。”明珠公主审查道。 “公主头痛剧烈,卧床不起,几乎不能语。”姜苑回道。 明珠公主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就这么回吧,你也别说太重了,以后她老人家只叫我养病,出不去,岂非更加不妙了。这么的,你跟老太后说,本宫这病是一阵一阵的,犯不犯主要看心情。谁被圈禁心里会好受?这心情一旦不好了,就更加容易发病。” 姜苑趁着明珠公主不注意,嫌弃的瞟一眼她。 明珠公主要求姜苑亲自的重复一遍后,才肯放她走。 姜苑不走,死赖着原地,询问明珠公主自己妹妹的下落。她妹妹眼看着明年就快出嫁了,一旦她不在闺中的消息传出,对妹妹的名节可是大大的不妙。 “姜御医,你当本宫是傻子?别以为本宫不晓得你跟永安王妃要好的关系,本宫若真放了你妹妹,保不齐就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把本宫的作为和盘托出。所以,你妹妹暂时不能放,除非你再为本宫做一件事。”明珠公主冷笑道。 姜苑瞪眼明珠公主,请安告别的礼也免了,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明珠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看不下去,大呼姜苑不守礼。明珠公主举手示意大宫女不必多言,冷笑着叹了一句。“哼,想得美。待你替本宫做一件灭九族的大事儿,本宫就放了你妹妹,那时候,也便是你的死期。” 三日后,太后寝宫四和殿,偏殿。 今日是清玉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清玉照例拜见太后,却听她老人家免礼的话语里掺了几声叹息。清玉料知太后她老人家必然晓得三天前姜苑的诊断结果了。 近来每月,清玉便要听几次太后这种叹息语气,习惯了,也就谈不上什么高不高兴了。太后她老人家重视禾晏,太后希望她娘家早些留后,也在情理之中的事儿,清玉十分理解。 不过今日,却与往常的心境有些不同,清玉的心情有些复杂了。 “子嗣的事儿你也别急,慢慢来,你和宴儿都年轻。”太后主动提及此事,她嘴上说不着急,但既然提出来了,意思里头明显还是会有催促之意。 如今禾玄那案子因证据少,路途遥远不好查证,至今还没审出具体结果来,就算他禾玄是禾家的血脉,也抵不过禾晏这一派的嫡出血脉。子嗣延续的事儿,还是要抓紧。 清玉笑着点点头,应下了太后所言。 太后作为女人,也理解清玉生不出孩子的焦急。叹口气,拉着她的手关心几句。 “明珠公主到!” 太后笑着跟清玉解释道:“哀家倒忘了和你说,今儿个哀家也叫明珠来了。四和殿内,整日就哀家这个老婆子一人,孤单的很啊,哀家好热闹,你们这些年轻的以后该常来陪陪哀家。” 清玉笑道:“省得,以后必然常来,必要闹烦了您才罢休。” “哎呦,才不怕你们来闹!”太后大笑。 说话的功夫,明珠公主已然进殿请安。见过太后之后,明珠公主笑着对清玉点头,叫了声舅母。 清玉淡淡的笑着回应,却觉得明珠公主那声称呼自己的话尤为刺耳。 明珠公主笑嘻嘻的说了好些甜话讨好太后,把太后哄得合不拢嘴,才把话锋一转,边打量清玉边说清玉的脸色不大好。 “是么?我倒不觉得,近日的精神尤为好呢。”清玉笑了笑,摸了摸着自己略显红润的脸。 明珠公主晃神了,不但因拥有倾城容颜的清玉笑得十分迷人好看,她仿若看到清玉身体四周蒙着一层淡淡的黄金色的母性光辉。明珠公主心里顿时泛起酸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清玉。 “公主看什么呢?”清玉问。 明珠公主拉着太后道:“您仔细瞧瞧,她脸色是不是有些不太对。我听说,这脸色太红润也未必是好事儿,有可能是虚火旺。以前我大婚头一年的时候,也这样,以为自己身体好着呢,可就是怀不上。后来瞧了大夫,用了药,去了虚火,没几天的功夫一准儿就怀上了。” “是么?”太后求子心切,连忙询问明珠公主用的什么方子。 “因方子好,我至今还留着呢。可巧了,我今儿个嗓子热,就叫人带着,本想这叫贴身宫女顺便来宫里抓药的。”明珠公主说完,就叫大宫女把药方拿出来。 太后自然信明珠公主的话,瞧眼方子,也没细看,点点头。 清玉倒是伸手接过来,读了读上头的药材:“灵兰、乌药、麝香……” “对,就是这几样药,都是补身子的,没病也吃不坏,你就放心吧,”明珠公主解释完,继续笑这劝老太太道,“我当初用它可好用了,服用三日即可败火见效,自是早用早好。” 太后点头,心想明珠公主远嫁头一年的时候,可不就没怀上,后来接连生了俩儿子,原来岔子出在这。清玉这丫头如今的情形正和明珠相似,保不准也这样。太后自然着急娘家后代的事儿,忙叫人按着明珠指引的方子去熬药。 “不必了。”清玉冷言阻止。 太后和明珠公主闻言皆是一愣,她们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这话是清玉说的。再说谁敢当着太后的面,直接阻止她老人家的好意? 太后不解的看着清玉,心思不快。明珠表情就更错愕了,说了几句挑拨是非的话,暗指清玉不信自己。 “太后,这药里有麝香。”清玉解释道,“麝香可致孕者小产。” “正是呢,怀孕的时候,最忌讳这个。不过你怕什么,你又没怀孕。”明珠公主话中半讽刺道。 清玉抬眼看明珠公主:“刚才就很奇怪,诊平安脉的事儿只有太后知道,公主您又是怎么知道我没有怀孕的?” “我——自然是听别人说的。”明珠公主磕巴回道。 “谁?宫中知道此事的只怕只有姜御医了,是她说的?对了,我记得姜御医给我诊脉之后,还要去北园给公主您诊脉,可是她在诊脉之时,顺便和您说的?”清玉追问。 明珠公主眨眼,干脆点头认了。“对,就是姜御医在给我看病的时候,无意间说的,” 清玉见状,不语,看向太后。太后早蹙起眉头,怀疑的看向明珠公主。这太医院的御医嘴巴严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无意”说,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太后二话不说,宣女御医姜苑觐见。 明珠公主连忙跟太后赔错:“是孙女儿任性好事儿,多嘴询问姜御医,并用身份恫吓于她,她才说的。皇祖母饶命,都怪孙女儿好玩儿,以后万万不敢了。” 太后见状,只认为是明珠的恶作剧,也不欲深究,挥挥手,示意宫女去把人叫回,不必再宣姜苑。 “太后,还是让姜御医来比较好,把事情说清楚。”清玉道。 “永安王妃,你什么意思?”明珠公主语气不善道,“本宫乃堂堂大周国公主,已经低三下四的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太后也不悦,扭头看向清玉,不太理解清玉的反常,以前这丫头的性子可都是善解人意,最乖巧听话的。 “还想怎么样?自然是还想知道大周国堂堂明珠公主,为何要心思歹毒的谋害我腹中的胎儿!”清玉不卑不亢的回道。 明珠公主大惊,不敢相信的瞪圆眼看着清玉。 太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她听身边的大太监蓝公公又学了一边,这才确定不是她听错了。 “胎儿?你是说你有喜了么?”太后伸脖子询问已然起身站在她下首的清玉。 清玉点头,跪地跟太后认错。“妾身不孝,为揪出害人真凶,欺瞒了太后。” “你快起来说,既是有身孕,哪能跪着!”太后焦急道,随后转头等惊慌失措的明珠公主,厉声喊,“这到底怎么回事,谁解释!” “明珠公主不知为何,拿下了女医姜苑的妹妹威胁于她,令其在诊脉之时撒谎,好令妾身以为自己并没有身孕。姜御医一身正气,早已跟妾身坦白此事,妾身一直不解明珠公主此举何意,故擅自做主行了权宜之计。时至今日,万万没想到,公主竟想谋害妾身腹中之子。”清玉解释道。 “你胡说,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害你腹中胎儿。冤枉人,要讲究证据!”明珠公主喊话道。 清玉看着进殿的姜苑,目光凌厉的对明珠公主道:“姜御医的话便是证据。” 随即,姜苑便承认了明珠公主威胁她的一切。 明珠公主反咬姜苑和清玉合伙害她,“皇祖母,儿臣冤枉,京城谁人不知她们二人关系最好。” “那肚子里的孩子呢?姜御那位医闺中待嫁却突然不见的小妹妹呢?”清玉反问,继续分析明珠公主的伎俩,“公主怕是要下一招死棋,叫我喝药弄掉了肚里的孩子,届时,太后必然心疼我,问责给我诊脉失误的姜御医。姜御医最重情谊,为亲人一死,一切也便一了百了了。” “胡说!”明珠公主红着眼瞪向清玉。 “明珠,她说的可是真的?”太后怒斥其道,明珠哭得稀里哗啦,爬到太后的脚边装可怜,直呼自己冤枉,摇头不认。太后不容她分说半句,叫来太医院首领亲自来给清玉把脉,果然是喜脉。 太后的大怒,一巴掌险些把黄梨木的紫檀桌子拍两半了。怒吼声震彻整个四和殿,威力迫人,上下皆为之臣服。 单就明珠晓得清玉不孕这点,便是十分可疑了。太后二话不说,就派人去迅速搜索明珠公主所住的北园。明珠公主如今算是半圈禁在北园,活动有限,就算是藏人,也必然藏在北园。 搜人的功夫,禾晏已然闻讯赶来。清玉和姜苑还在赔错,私下做主瞒着太后,也算是欺君之罪,太后没有降罪,只是说道她二人几句也算是万幸。 禾晏到了殿内,听太后她老人家还在念叨自己的媳妇和姜御医,忍不住护人道:“试问皇姑母若在她的位置,会怎么做?难不成由着害人那厮再出手?斩草自要除根!有凭有据拿人,才叫她甘愿领罪,无从辩驳。当然,若一旦碰见个无赖的,铁证面前,还敢厚脸皮的辩三分。”禾晏冷笑一声,踱步到跪地发抖的明珠公主跟前,“公主,你说呢?” 明珠公主咬唇,瞪着禾晏。 半个时辰后,搜查北园的侍卫前来回报,已经在柴房之中找到了姜御医的妹妹。 “好一张信口雌黄的嘴,你还有什么好说!”太后彻底发威了。 “皇上驾到,戴妃娘娘到!” 禾晏冷笑一声,扶着媳妇站起来,口中冷笑:“呵,求情的来了。” “母后,这是……”皇帝进殿之后,见着殿中央跪着自己曾最宠爱的女儿,脸皱成一团。 太后不留情面的将经过说给了皇帝,作势要严惩明珠公主。 明珠怕极了,连忙磕头求饶,仍旧坚持称自己冤枉。 “我很纳闷,明珠公主你干这些,图什么?为惹事儿,搅乱后宫?”禾晏追问。 明珠公主摇头,深情地望着禾晏:“你真冤枉我了,我没有这意思,我——” “噢,我知道了,若是我没了子嗣,太后必然就心慌了,太后一慌,整个后宫就乱了,后宫一乱,皇上就会分心,哪还有心思专注你丈夫耿尚的谋反之事!”禾晏冷眼道。 “谋反?”明珠公主吓得脸白,慌忙看向皇帝,只见原本一脸纠结的父亲,面庞瞬间变得冰冷了,连心疼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嫌弃、厌恶…… “儿臣绝没有这意思,父皇,请相信我!”明珠公主预感不妙,疯狂的扑倒在皇帝的脚边,求他能念在往常的父女情分上,饶自己一次。 戴妃瞧着女儿干着急,确是半句话替她求情的话也不敢说。怎么说?说不好,连她也算在谋反人士之内了。 “母妃,求求您,求求您替儿臣说句话!”明珠公主转而求戴妃。 戴妃立即躲开明珠公主的靠近,拉开距离,面色木然的看着她。“公主,你现在坦白你是被胁迫的,你父亲或许会饶了你。” 清玉警觉的看眼戴妃,她分明在暗示明珠公主走别的办法。 明珠公主刚要张嘴,禾晏先截了话,对皇帝道:“民间有句俗话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的便是嫁人的女儿家,出嫁以后心就在婆家了,收不回。臣早就听说明珠公主与耿尚夫妻恩爱异常,至今且还育有两子,这做媳妇的向着婆家人,也在常理之中了。” 第126章 皇帝闻言,周身骤然冷了三分,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泪水连连,仰头祈求父皇听她解释。然而她朱唇未启,就已经看到皇帝眼中的厌恶,明珠公主试图从她的父皇眼里找到那么一丝丝的怜悯或者心疼,却一点都没有看到,皇帝的眼神儿里头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真是白养了白疼了,竟一心帮衬着外人来反自己!皇帝,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太后放狠话道。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明珠公主耳鸣不断。她傻眼了,不相信一直疼爱自己的皇祖母和父皇舍得自己。明珠公主用不可信的眼睛看着太后,好似没了魂魄一般,可怜兮兮的空洞的喊了一声“皇祖母”。 “明珠,”戴妃万万没想到太后会这样很罚明珠,禁不住失声唤了一句。戴妃求救似得看着皇帝,“太后,皇上,明珠不过跟小时候一样贪玩爱恶作剧罢了,永安王妃尚且好好地,何至于对她如此,公主罪不至死啊。太后,皇上,请您们三思啊。” “戴妃娘娘的意思,是要等我的妻儿被明珠公主害得魂魄归西了,才可治罪?呵,这套理论可真新鲜。按照您话里意思来推敲,那湖广总督耿尚还没当上皇帝,蓄意谋反也不是谋反了,要等着他真的篡位登基昭告天下了,才能定下谋反罪,是么?”禾晏冷笑道,事关他妻儿的安危,不可忍!禾晏的话自然说的狠绝,顺便狠狠地刺激了一下皇帝。 提起耿尚谋反,皇帝整个身子就像着了火一般。就因为这个耿尚,他今年连年都没过好。如今耿尚连装都懒得装了,划江为界,彻底断了与朝廷的敷衍联系。战事一触即发,届时,少不得民不聊生了。大周天下已然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他的好女儿,竟还在玩勾心斗角的那一套,真叫人寒心! 皇帝恨其无能,更恨其夫耿尚的阴损,一咬牙,放了狠话:“明珠公主意图谋害我大周朝忠良之后,其心不正,手段残忍,当诛!” 皇帝身边随行的太监当即记下,转身便要去誊写成圣旨加盖玉玺。太后见势不妙,咳了一声,命皇帝随她去里屋商议。不一会儿,皇帝便出来了,太后却没有跟出来。 皇帝招来随行的太监,小声吩咐了一番。“快去吧。” 太监领命,匆匆而去。这期间,殿内除了明珠公主几不可闻的哭声,一片沉默。当皇帝拿起圣旨,随手丢在了明珠公主跟前。一直隐忍的戴妃方认命了,跪地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皇帝阴着脸看这对母女,红了眼眶,冷哼道:“一炷香,朕允你们母女二人分别的时间。”随即,皇帝转头看向禾晏,眼里带着阴森的冰冷,“你们夫妻也回吧。” 禾晏领命,带着清玉离开。与此同时,戴妃也垂着泪,跌跌撞撞的扶着女儿明珠公主出殿。 戴妃叫住了禾晏,红着眼质问他:“本宫与王爷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何必非要致我儿于死地?” “娘娘怪错人了,是有人自寻死路在先。”禾晏反驳道。 “你——”戴妃气急了,抖着手指着禾晏的鼻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若有人要害死娘娘腹中的胎儿,娘娘怎么想?别不是自个儿的事儿,便高高挂起了。”禾晏低声道。 “永安王,你未免也太嚣张了些!”戴妃怒喊道。 禾晏抬头,看得却不是戴妃,而是戴妃身后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蓝公公。禾晏笑了笑,不语。蓝公公感觉到永安王的目光,后脊梁发冷,缩着脖子,猫腰匆匆跑回四和殿。 明珠公主一直低着头,手紧紧攥着圣旨。听母亲为她发火,她也突然发话了,用一种绝望而阴森的语气。“母妃,走之前,我想和晏竹说几句话。” “明珠,你怎么——” “公主叫错了。”一直沉默的清玉突然发话。 明珠公主一愣,抬头,用哭红了的眼盯着清玉,死死的。 清玉何曾会怕这样的眼神,她本就是个死过的人。更何况,她面对的是个想谋害她腹中骨肉的恶毒女子,她有什么可怕的,大可以挺胸抬头,顶天立地,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明珠公主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公主已为人妇,请注意自己的身份。”清玉不卑不亢道。 “要你提醒!”明珠公主瞪眼清玉,转而跟禾晏道,“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想和你谈谈。” “没必要。”禾晏淡淡道,牵住清玉的手,便转身告辞。 “永安王,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的妻儿么?”明珠公主开始破罐子破摔,就算叫他恨上自己,她也甘愿了。 清玉蹙眉,顿住了脚步,手抖了抖。禾晏顺势紧握住清玉的手,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就那么拉着她。在明珠公主一路绝望的目光中,夫妻俩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感情最可怕的不是憎恨,而是视若无睹。”明珠公主瘫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禾晏消失的背影,泪两行。 戴妃心酸的拉起女儿,可不好在这地方丢人了。她拾起地上的圣旨,命人搀着明珠公主回去。 一进屋,戴妃便展开圣旨,迫不及待的读了上面的内容。还好,不是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你父皇饶了你一命,却要把你□□在西北之地行宫内,永不得踏出半步。” 明珠公主似乎已经不在乎圣旨上的内容,自我嘲讽的冷笑一声。“这恐怕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珠,你和母妃说实话,耿尚谋反的事儿,你到底知不知道?”戴妃正色看她。 “知道一点,我没有问,他也没说。” “那你为什么还回京!”戴妃急道。 “因为知道自己再不回来,或许就没机会了。我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不想不清不白下去,想回来弄个清楚。”明珠公主道。 戴妃惊讶的看着明珠公主:“就因为他?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 “至死都放不下。”明珠公主委屈的擦擦眼角,倔强道。 “论辈分,他是你——” “我们不算五服之内,怎么就不可能?” 戴妃皱眉,叹气。早知道明珠如此坚持,当,她或许该她冒死求一次。只是当初永安王那身份,那情况,谁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她的宝贝女儿,可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金枝玉叶! 戴妃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推卸责任道:“当初你若死命坚持,我必然会心软替你求的。” “母妃别说了,没后悔药吃。有些事女儿也是出嫁了,才明白的。”明珠公主又哭了一通,两双眼红肿不堪。 戴妃还欲再劝,突然有太监带着数十个嬷嬷闯进门,催促明珠公主该上路了。明珠公主瞧着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有些慌了,赶忙叫自己的丫鬟搀扶自己。喊了半天,没动静,明珠公主这才发现她的那些随身丫鬟都没了。好像是从四和殿回来的时候,就都没了。 “公主的随行奴婢正在领罚,圣上说了,未免公主在圈禁期间再次有所图谋,撤掉掉公主身边所有随行的奴仆,一个不留!以后,便是这些嬷嬷们伺候公主了。”那太监解释道。 明珠公主木然站着,点点头,在两个粗壮嬷嬷半搀扶半架着的状态下,离开了戴妃的寝宫。戴妃想求情那些人宽容几分,叫她再和女儿多说几句,可惜连她的面子都不好用了。 西北之地,一路上颠簸困苦,只怕明珠此去无回了。 戴妃伤心欲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失声痛哭。 “圣旨到,戴妃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戴妃教女无方……” 宣旨太监后来的话,戴妃听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圣旨里皆是句句指责她的词,何必说那么多,汇成一句话不过是皇帝将她降为嫔了。原来,太后当初叫皇帝去商量,是想用她的妃位换明珠的一条命。 “纵然戴妃再受宠,因为明珠公主,她也要被冷落一段时间了。”三皇子得知戴妃被降了位份的消息,幸灾乐祸起来。转头便命身边贴身的侍卫,速速去孝王府那边通报喜讯。 冰玉笑着奉上自己刚刚熬好的汤,请三皇子尝一尝。三皇子心情大好,自然欢喜的饮下,好生赞美一番冰玉。 “三殿下,皇子妃要生了!”小太监来报信。 冰玉赶忙拿起三皇子的大氅为其披上,也穿上自己的,同三皇子一遭儿前往。燕侧妃闻讯,也赶过来,却是慢了半拍,被三皇子以善妒小气的名义训了半天。燕侧妃瞧瞧看眼清玉,咬着唇赔礼,不多言。 再说清玉同禾晏出宫,稳当的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方松了口气。 禾晏笑着握住清玉的手,亲了一下。“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记得提前知会我。” 清玉抱歉的点点头,应下。 “你啊,为什么总靠着自己,我也在这着呢。”禾晏意味深长的叹道,心里有几分吃味。 “晏竹,我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信我。”清玉淡淡的笑道,伸脖子,在禾晏左侧的脸颊亲了一口。 禾晏嘴角随即蔓延起灿烂明媚的笑容,他把手掌覆在清玉的肚子上,稳稳的,宽厚而温暖。“清儿,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也能和你一起保护好他。而且,我保证,我比你强。” “凭什么?我是他母亲,自是我比你厉害才对。”清玉笑着跟禾晏较真道。 禾晏突然收起笑,吃味的看着清玉。“我就说,你有了孩子就忘了我了。” 清玉嗤笑,拍了下禾晏:“好啊,叫你试我,今晚去外头睡去!” “好媳妇,倒春寒最冷,俩人一起睡才暖和。”禾晏笑呵呵搂着清玉,拍拍她的后背哄道。 夫妻俩刚刚相携到家,宫里头便传来消息。三皇子妃难产,母子双双弃世。 第127章 大太太的身子才稍微好了些,想着自己要不要趁此时机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在乖巧的认个错,求她老人家能体谅她一回。 大太太正琢磨的功夫,听见丫鬟说大老爷来了。大太太下意识的抓住锦缎被面,然后松手,淡笑着抬头瞧着销毁骨立的大老爷。 大老爷詹佑的精神比先前强了很多,深陷得眼眸里清明的很,似乎已然想通很多事。 詹佑笑着坐在榻边,握着妻子的手:“感觉好些了么?” 大太太听大老爷这般我温柔的跟自己说话,鼻子一酸,泪水就掉下来了。自从宋姨娘走后,多少年了,她就盼着这么一天。 “以前是我不好,我竟可笑的以为她是你害死的,殊不知是我自己!”詹佑自嘲道,恢复记忆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很大,不过,也总算挺过来了。 “老爷,你也不必自责,老爷心善,您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老爷能做出那事,必然是她的错。”大太太双手反握住詹佑的手,语气十分肯定道。 詹佑愧疚的垂眸,解释道:“其实——” “老爷,过去的事不就必再提了。这些年,老爷为她付出多少,我看得最清楚,当初她走,老爷就病的没了半条命,如今这病又没了半条命,”大太太心疼的摸着詹佑枯瘦的脸颊,流泪道,“就算是再大的冤债,还了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况且当年的事,我虽不清楚,但她也必然是有错的。” 詹佑颔首低头,好似是同意了大太太的说法。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笑着跟妻子道:“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以后咱们还得好好过日子才是。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至于四丫头那里,你别管了,也别跟她置气,就当是我欠她的,该还。” “我听老爷的,”大太太哄他道,犹豫道,“怕只怕她不领你的情!上次她说过什么混账话,你也不是没听到,字字句句诛心啊,分明要和咱们詹家断绝关系。她还真敢说得出口,也不想想,她若没了咱们这个娘家做依靠,以后可怎么过!” “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过脑,你别较真。”詹佑还是为清玉说情,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更觉得对不起她了。 “老爷,您就是太心善。”大太太叹了句,也不多说了,起身穿衣预备同詹佑一起去见老太太。 门外突然传来笑声,细听,竟是老太太同二太太婆媳二人。小丫鬟连忙打帘子告知。老太太一进屋,见着詹佑也在,更高兴了。 “媳妇正要去拜见您呢。”大太太笑道。 “哎呦,你瞧你脸色还白着呢,别折腾了,谁都知道你孝顺。”老太太乐呵呵的笑道,似乎早已忘了前段日子的不快。不论怎么闹,这一家人还是一家人,问题总归要解决。况且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老太太觉得自己也要深明大义,没必要抓着错儿处不放。 “今儿个我们来,是有件好事儿告诉你们。”老太太笑道。 “什么好事儿?”大太太问。 老太太打发走闲杂人等,看眼二儿媳,道:“宫里才传出来的消息,三皇子妃难产,走了,孩子生下不到一盏茶功夫,也没气儿了。” 詹佑皱眉看老太太:“这是好消息?” 老太太扬眉,看大儿子。 詹佑与妻子四目相对,在妻子眼神儿的会意下,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是在暗指三皇子妃殒命,正妻之位就可以让贤给三丫头冰玉做。果然,这后宅乱七八糟的事儿,还真不是他一个男人能弄得明白的。 送走了老太太和弟妹,詹佑笑着回身瞧妻子,却见她满目愁容。突然,只见她俩腿发软,身子颤抖,詹佑赶忙同丫鬟绿屏一块扶她上床歇息。 “早说你没好利索,不必折腾。” 大太太闷了一肚子的气,捂着胸口,艰难喘气道:“老爷还没瞧明白?弟妹她是来找我耀武扬威的,母亲八成也有这个意思。” “你想多了。”詹佑蹙眉。 “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大房跟四丫头的关系不好,再说四丫头也是个没出息的,在永安王府拿不得正主意,事事比不过二房的三丫头。初二那日,她连归宁都懒得回了。再瞧四丫头,嫁进静疏宫,同三皇子夫妻恩爱,还生了个儿子傍身,如今更是要一步高升为皇子妃。再说了,这正经的皇家血脉跟异姓的,本就是没法比的,如今这差距拉得越来越大了。”大太太抱怨道。多少年了,她一直稳稳的踩在二房之上,可别临到老,来个不得善终。 “你说的倒也对,”詹佑笑了笑,无所谓道,“争一时的高下没什么用,再说了,你也有比得过她的地方,子嗣。” 詹佑一语道破,令大太太豁然开了,她笑着摆手道,“哎呀,我怎么就忘了,我儿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宝贝孙儿更是伶俐乖巧。而她,别说儿子这两年越来越混账,媳妇一心礼佛不管事,肚皮更是连半个动静都没有。我瞧她争抢了一辈子,将来这二房的家业,早晚也得给庶子留着。” “你想开就好。”詹佑劝睡了大太太,回身披上斗篷,乘车直奔永安王府。 詹佑就叫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外,叫小厮去叫门,他则在屋子里等着。半晌,詹佑坐的脚冷了,才见小厮跑回来,哆嗦的和他说今日王爷王妃不在府中。詹佑也觉得自己今日来的突然,点点头,打发车夫回府。 大太太眯了会儿,醒来之后得知大老爷跑去永安王府,立时郁结,呕出一口血来。 绿屏吓得连忙劝慰:“大夫说了,您的病久治不好的缘故,就是不宜操心,更不宜动怒。您瞧您,这一天反复多少次了,瞧着真叫人心疼。” 大太太惨笑一声,握住绿屏的手:“孟大强家的一走,如今我身边就只有你最可靠了。” 绿屏笑了笑,感谢大太太的厚爱,只盼着她将来的结果不像孟大强家的那样就好。 “绿屏,我素来喜欢你乖巧懂事。再说祀儿大婚这么久,新奶奶也快怀上了,那时候我便把你送他房里,你好生伺候他。”大太太笑道,目光老辣的盯着绿屏。 绿屏当即红了脸,一边谢恩,一边谦虚的不敢认下大太太的安排,直道自己配不上三爷。 “我说行就行,”大太太说完,继续道,“大今儿个起你就去三奶奶那常走动,那几个庄子的事儿她在处理,我担心她年纪小,手生,不顶用,你帮衬着些。” 绿屏会意,领命。次日下午,她便笑嘻嘻的带着拿着地契的三奶奶宋氏进屋,来见大太太。 宋氏问安之后,乖巧的奉上地契。“这庄子原本就是母亲的,我年纪小,不怎么顶事,还是劳烦母亲帮忙打理才好。” 大太太推拒了几次,见宋氏依旧执意,满意的笑着接下了地契。“也罢了,我便暂且替你管着,毕竟这庄子的情况我比你熟悉。现在,庄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人心惶惶的,上次遭劫,死了人,农户们都不大敢回去住,宁愿投奔亲友,住远点。庄子和粮仓都还没建好,买的种子也还没运到。” “怎么会这样!”大太太不满意的皱眉,没想到媳妇这般没用。 宋氏也委屈,为了这几个庄子,她搭了不少银两卖粮食来给农户们过冬。就这样,这些农户们还是不满,甚至聚集起来闹事儿。宋氏真没想到这几个庄子会这么烫手,她本想早还给大太太的,奈何大太太一直病着,她不好不孝的找事儿。今日,当她听绿屏说大太太有意过问庄子的事儿,乐得高兴地奉献出来。 宋氏也不说自己有多难,只乖巧的认错,给大太太顺气。 大太太要回了庄子,也就认了。左右不过是重建庄子的小事儿,也该叫三儿媳见识见识她这个做主母的能力了。 大太太招来詹府的女管家,段兴才家的去找人,“最好能多雇些工匠,我要尽早建好这几处庄子。粮仓先建,来存放种子。” 段兴才家的领命去办,次日,便满面愁容的回来,告知大太太这事儿有些难办。“太太,如今这工匠太不好找了,京郊内外方圆五十里的,多都去了沙塘做活,人那包吃包住,每日还给二十文的工钱。” “沙塘,沙塘是什么地方?”大太太问。 段兴才家的一脸为难色,懂了动眼珠子,艰难地解释道:“沙塘原本就是块不值钱的地方,在护城河上边,不知怎么成了永安王府的产业。打从去年开始,王府便招了许多工匠农户做工改造它。” “什么,那地儿叫沙塘了?”大太太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弄给清玉嫁妆的那块地。 “都这么叫,因靠近河边的上百亩地都被改造成养鱼的池塘了。” “池塘?养鱼?”大太太张大眼,惨笑一声,咳嗽起来。 段兴才家的刚忙上去帮忙捶背,见大太太稍好些了,她不好意思道:“您看,二太太那边我还有事儿没交代完。” “你去吧,”大太太捂着胸口垂目道。 待段兴才家的走了,大太太方仰起头,大笑起来。她当清玉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不要她送的庄子,原来她早有了改造那沙地主意。既是如此,她何苦折磨自己,叫她把那些宝贝庄子拿出来,虚晃一枪,害得她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詹清玉啊詹清玉,我恨你! 第128章 紧接着几日,大太太便开始忙于找人修整庄子。因用顺手的管事孟大强家的不在,段兴才家的有只顾着招呼负责管家的二太太,大太太手下没什么可用的人,只得暂且用一用绿屏。 绿屏在家里的管点小事儿到还可,像外头这样的买种子修庄子的大事儿,她可是半点都不懂,加之干活的苦力又难找。绿屏整个人累瘦了一圈,也没干出什么效果。 大太太越是着急,病情越重,病的时间久了,庄子里又没个主心骨的,各自怠慢生事,也就耽误了庄子春种的时候。等种子好容易凑齐运到各处庄子上,已经比别处晚了小半月。因人手不够,大太太叫绿屏那些私房钱去高价雇人春种,来的人也不多。 大太太听此话急了,问绿屏为什么。 “永安王府沙塘那儿活计多,常年有,人家在那儿找了活儿,自然想长干,不愿意跑咱这干这么几天,因小失大。再说,听说在沙塘那儿累积干活天数满六月的,年末还可以分肉吃。那些做苦力的,往常都吃不饱饭,更别说吃肉,个个都认这个,死赖着沙塘不走了。”绿屏解释道。 “都是些眼皮子浅薄的货色,没出息,难不得一辈子做苦力,子子辈辈给人做牛做马,活该!”大太太气急了,诨骂道。 绿屏听得一愣一愣的,委屈的抿着嘴,恐惧的看着大太太的赤红的脸,不知声。心里却难受极了,大太太这一骂,连带着她们这样的做奴婢的都一遭儿被骂进去了。今儿个算是明白了,原来她这样做奴婢的,就算再受重用,在主子的眼里也不过是卑贱的牛马,无能之辈。 绿屏以前一心向着大太太,伺候周到妥帖,忠心耿耿,不为别的,就为求个太太另眼相看。如今听这些话,颇觉得心寒,心头悲伤春秋,觉得日子过得再没什么奔头了。 大太太倒没心思去管个卑贱的小丫鬟情绪怎么样,她努力地要坐起来,见绿屏傻愣在一边杵着。烦躁的吼她一嗓子,命她扶着自己。穿戴好之后,大太太强挺着身子往老太太屋子里奔。大太太病的不轻,身子虚得很,走几步就没力气,出得一身冷汗。大太太的身子几乎是趴在绿屏身上走的。 绿屏同另一个丫鬟扶的很吃力。她倒不在乎这个,怕只怕大太太出门受了风,病上加病。绿屏赶忙劝大太太回去,大太太却不肯。也就没办法了,众丫鬟拼了命的护着大太太,一起把她架到老太太那里的。 老太太见大儿媳带病来的,有几分纳闷。 “三儿媳的庄子遭了祸,我寻思她们小两口新婚,不好叫她们操心,便由我暂代管着,花钱随便找几个人修缮就是了,谁知道这时节了,竟招不到半个人。”大太太埋怨道。 老太太觉得奇怪,自然问了经过。听说此事与永安王府的沙塘有关,有点明白大太太此来的用意了。 “瞧你病的,还为这事儿操心,赶紧回去好生养着吧,此事我必然替你讨个说法。”老太太目送得到满意答案离开的大太太,眯起眼睛,吩咐下去,大老爷一旦回来,就叫他来见她。 黄昏前,大老爷照着老太太的意思来永安王府,预备见清玉。这一路上他都想好了说辞,主要两件事:一是解释一下自己当年的苦衷,让清玉理解他;二是解决老太太说的事儿。 马车到了永安王府的正门口,小厮去叫门,不一会儿回来了,告知大老爷王爷王妃此刻不在王府。 詹大老爷点点头,便叫车夫掉头,改日再来。马车转了个儿的功夫,詹大老爷改注意了,派小厮再去问问,王妃何时能回来,若是不晚,他可以等。 “大老爷,问了,大概天黑前就能回来。”小厮回道。 詹佑眯着眼,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天色已然昏暗,只能依稀辩得见人影。这时候,路的西方传来马车的车辙声。詹佑掀起帘子,扭头探看,依稀可辨那马车高大宽阔的形态,车的前前后后有数十名侍卫,那排场,也马车里坐着的也便只有王爷王妃了。 领头的侍卫见有马车停在府门口,调转马头到马车边上,汇报了什么,回头那侍卫鞭策马直奔詹佑所在的马车而来。 侍卫墨棋也不管马车上坐的什么人,只对那坐在马车外的车夫小厮等说道:“王爷王妃舟车劳顿,疲精竭力,今日不见外客。” 小厮被侍卫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着了,不敢多言,老实的缩脖子,点头。车里头的詹大老爷詹佑不干了,掀帘子意欲表明身份,他可是王爷的岳父,可不是什么“外人”。 詹佑探出头来,气势汹汹,除了小厮车夫等,却不见有别人。 小厮冲大老爷努努嘴,朝着府门口的方向。詹佑这才看见,马车已经入了王府的西角门。詹佑意欲下车去追,小厮忙拉着他。 “老爷息怒,我们改日再来,可不好冲撞了王爷。”小厮劝道,他可害怕永安王的威名。如今有关他的传言更盛了,据说就因他的一句鬼话,弄得大周朝最受宠的明珠公主被皇帝远远地发配西北圈禁了。 金枝玉叶尚且如此待遇,他跟他家老爷,算个屁! 大老爷无功折回,自觉颜面扫地,也不去见老太太,随便叫人回个话,他则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 老太太得知儿子吃瘪,大怒,把帐一遭儿算在了清玉头上。 现在不得机会教训她,等着以后的! 去年那出被闹得轰轰烈烈的老王爷停妻再娶的案子终于有了新进展,青天府衙门府尹黄岐派人调查撒网,终于在历时小一年的时间内斩获了确实的调查结果。 黄岐整理好案宗,再次提审原告隗氏及其子禾玄,对好了证供,整理好一切资料,不日便上报皇帝和太后。 此案与黄岐以前办的案子有诸多不同,很多地方都有模棱两可的情况,不好做是非判断。而且此案事关永安王爵位承袭问题,更加要考虑到太后的态度,黄岐不敢妄加判断,只是原原本本的呈上调查证据,请圣上和太后自行裁决。 太后敢把此事交给黄岐去办,为的就是求个真相。禾家能多个子孙,自是该高兴的事儿,不过她最怕有人胆大包天,借势混淆视听,占便宜的。太后早就想好了,这要这个禾玄真的是禾家血脉,她必然会叫他认祖归宗的。至于隗氏所谓的停妻再娶,这事儿确实很大了,太后也觉得头疼,懒得去多想,本打算先计较禾玄血脉的真假,再去考虑。 太后接过来皇帝递给他的案宗,一边查阅,一边听坐在自己身边的皇帝简略总结。太后眼花,看多了字儿就累,大致瞅了瞅,听皇帝的言辞跟上头很相符,索性就不看了,只听皇帝讲了讲。 临末了,太后把卷宗放到桌上。“看来禾玄是我弟弟长子的身份已不容置疑了。” 皇帝顿了下,目光落在太后身上,慢慢地点点头。 太后微微笑了,笑道有几分尴尬,喜忧参半。“既然这孩子真是他的亲生骨肉,哀家也该见见。不过,这个隗氏告的名头是停妻再娶,这可是关系到宴儿的爵位啊,必要谨慎处理。皇帝,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此事今日早朝,朕已经提过,实在是情况特殊,不好判断。如今朝堂大臣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是,一派认为不是,各有各的道理,朕也不晓得怎么断。故此,才来询问太后的想法。”皇帝道。 “哀家不过是一个老太婆罢了,可不懂什么大道理。当初哀家请皇帝把此案交给黄岐去办,便就是为求一切秉公从法的。” 皇帝点点头,“如今此事确实有些难办,根据目前的证据来说,偏颇禾玄的倒是多一些。” 皇帝说完此话,见太后拿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皇帝忙赔笑给老太后,料知自己的话触及老太后的软肋,老太后必然还是舍不得禾晏的。 皇帝眼珠子转了转,打算从头开始,拣最重要有力的证据讲给老太太。他慢悠悠的捋着胡须,分析道:“黄岐也厉害,竟找到了王府十八年前的老仆,她以前正是禾家老太君身边的丫鬟,曾经见识过一些事儿。得幸王府至今好保留着老太君的住处,不曾动过一分一毫。那黄岐带着老仆突袭到永安王府,就照着她指引,果然那么一搜,找到了老太君以前藏在床榻暗格之内的书信。的确有两封是隗氏所写,而隗氏手中也有老太太的亲笔书信。这信,可都是白纸黑字,错不了。” 太后点点头,到没有想到她死去的母亲还有这等藏秘密的地方。 “信哀家看了,确实是哀家母亲的笔迹。哀家的母亲也不容易,她也是为了不给新进门的弟妹柳氏添麻烦,故此,才会自私下处置了进京投奔的母子俩。” 第129章 衙门的案子眼看告破,朝堂之上针对于禾晏爵位承袭问题,闹得沸沸扬扬。清玉自然听到了风声,这些日子一直谨慎观察禾晏的状态,他反倒跟个没事儿人似得,称病不上朝,整日躲在家中陪着清玉养胎。 清玉担心禾晏是内心受挫才会像现在这样,她一直没敢当面提这件事儿。今日因见禾晏心情不错,而那桩案子眼看就要到紧要关头,清玉觉得有必要探一探禾晏。 “昨儿姑母来瞧我,说青天府衙那案子快结了,朝堂上闹得紧。”清玉道。 禾晏“嗯”了一声,眼盯着清玉微微隆起的小腹,摊开手掌,轻轻地摩挲,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 “清儿,你不觉得很奇妙么,这里头竟孕育着我跟你的孩子。将来他长大,也会如你我这般,结婚生子,子又生子,子子辈辈延续下去。”禾略觉神气,口气兴奋地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清玉头次听禾晏这样说话,掩嘴笑道:“我倒觉得晏竹更像是怀孩子的了,比我像。” 禾晏立马正色道:“那当然,你怀孩子,我比你还紧张小心呢。” 清玉笑够了,目光淡淡的看着禾晏,把禾晏转移的话题又掰了回来。“晏竹,隗氏母子的案子,你心里是不是早有主意了?” 禾晏伸手摸了摸清玉的脸颊,冁然而笑:“知我者,清玉也。” “不许卖关子,不然我心不安,心若不安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安生。一旦出事儿了,我——”清玉话未说完,嘴唇已经被禾晏的手指封住了。 “呸!不许胡言,大吉大利!”禾晏哂笑,耍赖的躺在清玉的腿上,侧耳听她肚子里的动静。 清玉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禾晏的额头,轻笑道:“原来你还忌讳这个。” “原本不忌讳,但为了你和孩子,任何的危险的可能都不可以有!”禾晏语气坚定道,慢慢地眯起眼睛,周身不自觉的散发一股冷气。此刻的他,与刚才言语无邪的他,迥异之大,更像是两个性格的人。禾晏疲乏闭上眼,就在清玉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禾晏突然又发话了。 “反正那些老头子们早想参我,苦于没证据罢了,往日个个夹着尾巴藏着掖着的,如今有了夺我爵位的机会,还不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前冲。这时候最是能看清人!正好,我也可以趁此时机在家多陪陪你,听说女人怀孕,头一胎特别苦,你身边怎么能没有我呢。”禾晏温柔的笑着,凤目微微上扬,自信的看着清玉。当他与清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禾晏突然搅氛围说道,“是不是很感动?此刻心里是不是很庆幸自己嫁给我这么好的相公?” “噗,”清玉浅笑,捏了捏禾晏的耳朵,坦白的承认。“我一直在庆幸。” 同时,清玉也听明白了禾晏的意思,原来禾晏整天呆在家里真的有另一番深意。朝堂之上,难免会有些暗敌,久存于阴暗之中难发现,这种人最喜欢趁人不备在背地里捅刀。禾晏通过这出闹剧借机看清敌人的办法,很聪明。 不过,清玉还是有些担心,眉头蹙起。 禾晏发现了,伸手碾开清玉的额头。“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既然肯站出来,就不怕晾给你瞧了。他们这是破釜沉舟,必要夺了你的爵。”清玉道。 禾晏轻笑一声,坐起来,把清玉搂在怀里,温柔的拍拍其后背。“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晏竹,我并非非让你保住爵位不可。与君度日,是苦是甜,我心甘情愿。怕只怕这爵位一丢,他们对你愈加肆无忌惮,我是担心你。”清玉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叹口气,“若是在京的日子总是斗来斗去的,我倒宁愿去偏远的地方,活得简单些。” 禾晏笑得更加温柔了,心疼的搂着清玉,对其道歉:“这件事是我没说清楚,叫你担心了。你放心,为夫为人很小气,属于我的,绝不相让。以后我会叫你活得越来越简单,保证!乖儿,睡会吧。” 禾晏吻了吻清玉的额头,陪着她一起悠闲地躺在榻上午睡。待身边的妻子呼吸平稳了,禾晏方慢慢张开眼,不舍的盯着清玉的脸庞一会子,方起身。 侍卫墨棋早已在门口等候,回报:“王爷,今儿个又有三名大臣递了请求撤爵再立的折子,户部尚书也在其列。今儿个午饭前,户部尚书在畅春楼见了三皇子、孝王等人。” “户部尚书?”此人平日与禾晏和靖远侯府十分交好,确是个禾晏没想到的人。禾晏沉吟了会儿,打发走墨棋。他则背着手,转身在院中央的梧桐树下徘徊。 暮雪匆匆赶过来,先给王爷请安,而后意欲进屋叫王妃。禾晏见状,拦住了她。“王妃正在歇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回?” 暮雪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眼珠子不安的动了动,道:“回王爷,詹家老太太亲自来了,此刻正在翠竹园的偏厅等候。” 禾晏皱眉,既是詹家的老太太亲自到访,自不好叫她等久了。“走吧,本王跟你去见她。” “这——”暮雪拿不准主意,颇为担心此事儿若叫王妃知道,后果不妙。 禾晏看眼她,难得出口安慰一个下人。“回头我跟她解释。” 暮雪点点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迈步子带王爷去见老太太。 詹家二太太叶氏陪同老太太一块来的,刚在偏厅内坐定之后,二太太便开始不安分的打量室内的摆设布置,无一不富贵精巧。二太太禁不住吸口冷气,暗暗咋舌。四丫头能在这样富贵风流的地方做主子,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四丫头终究是比不过她女儿冰玉,冰玉如今在宫里不但活得富贵,育有三皇子的长子,还十分受宠,比四丫头不知道好多少倍。 老太太没有二太太的精神,自从坐下之后,就一直安安稳稳的,目不斜视,面色沉敛的甚至有些吓人。 一声“王爷到!”之后,俩人俱是露出慌乱的神情,纷纷起身请礼。 禾晏笑着免了二人的礼,请老太太上座。老太太客气一句,见禾晏再让,也便不客气了,一屁股坐在那里。 禾晏轻笑着,在老太太左下首坐下来,脸上没什么不快。 二太太讪笑着在老太太右下首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来。老太太不怕王爷,她可怕。 老太太问候了禾晏几句近况,便直奔主题,问他清玉怎么没到。 “她没想着你们来的早,正休息呢。”禾晏笑道。 “休息?”二太太失声反问,问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多嘴,歉意的笑着道,“休息好,休息好,她那么忙,该好好注意休息才是。” 二太太口里这样客气,心里却翻江倒海,把清玉恨得不行。什么不受宠,若是不受宠,王爷会体贴的替她来见她娘家人?这小蹄子真够精明的,为了不让娘家了求她,竟敢在娘家跟前装可怜! 老太太也注意到禾晏话里的宠溺,对清玉的不满愈多了。原来四丫头把她当个老猴子来耍,太过分了! 老太太不忘此来的目的是算账,故意提起前几日詹大老爷亲自拜访的事儿,竟被拒之门外。 “噢,那天啊,本王和王妃去庙里还愿,黄昏归来,已不堪疲惫,早就回了下人一概不见访客。本王确不晓得访者身份,若知是詹大老爷,怎么也要见的。” 老太太笑着敷衍两声,心里却大大的不爽。休息,疲乏……清玉貌似对这两个借口情有独钟,都不带换样的。 人见不到,对着永安王也没什么可说。老太太等了又等,还不见清玉出现,也不见王府有派人叫清玉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告辞。 “既然她歇息,母亲,改日咱们请王妃回趟娘家就是。”既然王爷不说,二太太便替其把这话说了,顺便给老太太一个台阶下。 老太太赞许的看二太太一眼,点点头。 禾晏闻言,轻着:“她近来极容易疲乏,恐近日不能出府走动了,烦劳老太太体谅。” 老太太憋了一肚子气,忍了又忍,听见禾晏这句话,万分不爽快。终忍不住回嘴问:“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禾晏早与其相处的别扭,因顾及她们是清玉的娘家人,故此才一忍再忍,若换别人,他早甩冷脸走了。禾晏听出老太太话里意味讽刺,语气也不善了,冷言反问老太太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想见见王妃说几句话罢了。”老太太道。 “呵,本王瞧你们可不像随便说几句话,倒更像兴师问罪来了。”禾晏轻笑一声,面色冷峻,睃一眼老太太,讽刺的反问她,“你有什么资格?也配?” 老太太头次听别人,还是个小辈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这样说话,气得嘴唇发抖,提起手上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下。 “就凭老身是她的亲祖母。” “老太君,别忘了,你的孙女儿如今已经嫁到永安王府,她禾詹氏的任何事与你们安国公府无关!还有,提醒你们,她可是正经受封的正一品御尊郡王妃,不是你们从前养的庶女。愿意理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不理你们,也是应该的。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上门,贻笑大方!” 第130章 “你——”老太太气得两眼翻白,眼看着要晕死过去。 二太太忙大呼,不满的被一眼禾晏,搀着老太太往外走。刚巧清玉从迎面而来,老太太仰头粗喘着气,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挣命的去呼吸,却还是把脸跟脖子别的赤红。 二太太惊见清玉,不爽快的叫了一声“王妃”。 清玉不明所以,意欲扶詹家老太太。 老太太颤音低吼了一声,抖着手甩开清玉。 清玉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骤然冷下来。 二太太见清玉也摆出一副臭脸,心气儿上来。刚才对着鬼王爷,她没什么好说,清玉可是她看着长大的,肚子里的话可没必要憋着。 二太太没好气的责问清玉:“怎么,你也想气老太太!” “二婶子说话好生奇怪,我见祖母背不过气,意欲扶她,是她撇开我的。我没追究你们就不错了,你反倒冤枉我。” 清玉蹙眉看她。因她才嫁到王府不足一年,需要时间站稳脚跟,加之隗氏禾玄母子的案子,清玉没时间仔细跟詹家了算账。她也算是对詹家人一忍再忍了,可她不是个受气包,任人冤枉拿捏。再好脾气的人也是有底线的,更何况清玉是个背负仇恨的女人。 “追究我们?”二太太不敢想起的看着清玉,嗤笑一声,翻白眼往上看了看,以示她极端鄙夷的意思,“呵,果然是高嫁的人,一步登天,连出身都忘了。,老祖宗哟,咱们家可是养了条白羊狼,供着出去,临到末反咬我们一口!” 老太太抖得更厉害,指着清玉的鼻尖,支支吾吾要说什么,费了半天劲儿,才吐出一句话:“詹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那正好,我也不想跟詹家有什么关系。”清玉冷眼看她,双手护着肚子,欲与二人擦肩而过。 二太太作势拉住她,叫道:“话没说完,休想逃!” “你干什么!”小豆子瞪眼二太太,当即用手掌砍了二太太的胳膊肘附近,二太太手臂一酸,松了手。暮雪当即趁机插入俩人中间,护住了自家主子。 二太太脚痛的捂着自己的胳膊,也不顾着扶老太太。老太太身体还抽搐着,失去了平衡,一头侧栽道回廊边上的木柱上,磅的一声,头先撞上了,紧接着身子向主子一侧栽,身子挂在了栏杆的上头。 “母亲!”二太太惊呼,忙和丫鬟们一起扶起老太太。老太太疼的哼哼呀呀,额头当即红肿了,眼皮半垂着,只露出眼白,看样子是疼的厉害。 “真是反了天了,你看你干的好事。”二太太指责清玉道。 “是你松了手,以致老太太跌倒,与我何干?”清玉眯眼看着她。 二太太气道:“若非你的抽丫鬟弄我胳膊,我会疼的松手?” “你也说了,你不疼,又怎会松了抓我胳膊的手。”清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向后退了几步,保持与二太太的距离。“比起摔老太太,二婶子似乎更愿意担上谋害世子的罪。” “我——”二太太开了话头,才反应过来清玉说什么,她惊讶的看着清玉的肚子,“你,你怀孕了?” “对,所以近来觉得十分疲乏,什么人都不想见。”清玉顺便解释了答案。老太太和二太太递帖子上门的时候,她就猜出这对婆媳要来质问什么了。“我本想安分的过日子,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打扰我?”清玉的眸光越来越冷,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们。 “我不知道你怀孩子了。”二太太惊骇的缩脖子,担忧的看着清玉的肚子,祈祷她千万不要有事,否则刚才那一抓,她罪过大了。 清玉看眼因疼痛脸皱成一团的老太太,似乎挺严重。她本该出手教训对她动手动脚的二太太,因考虑到老太太若在王府出事,会惹来很多麻烦,故才暂且放了二太太一马。 “二婶子闲来无事,也不能跟大太太学学,先操心好自己吧。” 二太太愣了愣,不大明白清玉话里的意思。转念间,她突然明白了,近来大太太被他那几个庄子的事儿闹得焦头烂额,难道这一切是清玉故意安排的! 身边人抖了抖,二太太这才意识到老太太的情况,又气又急的忙活着搀扶她往回走。 清玉冷眼目送她们走了,轻笑了一声。 等夏天到了,便是他们得报的日子。 清玉回身欲找禾晏,却看见他正站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正笑着打量自己。身长如玉,风姿俊雅。 清玉带着微笑慢慢走近了,清楚地看着他眼中的萧杀之气渐渐褪去。 “王爷,我饿了。”清玉道。 …… 隗氏状告老永安王停妻再娶的案子终于定下了日子。 本月初八,青天府衙,府尹黄岐主审,太子和孝王爷副审。 鉴于老王爷过世,事关永安王爵位承袭问题,禾晏便暂且成了被告,作为重要的出堂证人对峙。禾晏姗姗来迟,他到的时候,隗氏和禾玄已经陈述了案情。 太子爷正担心此案少了禾晏助阵,案子失了乐趣。见他到了,两眼冒光,异常的兴奋。 “永安王,你迟到了。” 太子爷一句玩笑话,孝王却听得正经。孝王一直记恨当初永安王给他难堪的仇,如今得了机会,怎会放过。 “黄大人,这迟到也该有个法度处理吧,说说看。” 黄岐迟疑了下,看眼禾晏,慢吞吞的说道:“迟到者,理该按藐视公堂处置。无官者,杖责二十,四品以下,杖责十,四品以上,坐牢三日。” 禾晏懒懒的瞥眼孝王,轻笑道:“那就判吧。” “这——”黄岐犹豫的看着孝王,小声提醒其道,“王爷,圣上可说了,今日必要审处结果给他。若是行刑,就得拖延三日。” 孝王皱眉看他,哼了一声。 黄岐虽说是个断案正直之人,可不是傻子,他才不会糊涂的卷进太子和三皇子的派系之争。 事情既是孝王引得,自然得孝王解决。黄岐假装看不懂孝王的脸色,不识趣的问孝王:“您看,这判还是不判?” 太子闻言轻笑一声,撇嘴侧首瞧孝王。 孝王脸色尴尬,本想敷衍黄岐按照律例判,转念一想不对了。这事儿是他提的,若他叫黄岐按例判,无异于就是他搅和了今儿个判案的结果。 孝王眯起眼,尴尬了半晌,咳了两声,终于开口僵硬的笑着跟黄岐道:“咱们还有要紧的案子判,再说永安王公事多,忧国忧民,因这个公事延误了上堂,也不算什么大过。” “本王只是睡过头了。”禾晏笑着打开扇子,慵懒的扇了扇,扬眉看孝王, 孝王脸色大黑,尴尬的咳了两声:“总之,今儿个请黄大人务必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暂且饶了永安王迟到的罪过。” 禾晏嗤笑一声,把孝王当笑话一般看。 黄岐顺坡下驴,点头。惊堂木一拍,开始审案。 “隗氏,以往本府问你平反的目的,你总是支支吾吾不表态,如今已到了你所谓的紧要关头,你可以说了。” 堂下地中央跪着一名衣着湖蓝色绣着青瓷花衫群的中年妇人,风韵犹存,神态哀哀戚戚。 “民妇别无他求,只为平凡名声,为我而正名!” 正名,不就是什么都想要回去? “呵,好一个正名!”禾晏瞟眼那妇人,讽刺的笑了。 禾玄也跪地,因先前跟禾晏就闹得不对付,今听他此话,火顿时蹿出来,意欲起身跟禾晏理论。黄岐当即叫衙役按住他,控制下来。 “本府尚未叫你说话,你便不能乱言。” 禾玄咬唇,在隗氏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老实了的隐忍下来。 禾晏笑得更浓了。 太子饶有兴致的观察禾晏,也跟着笑。 孝王冷着脸,纳闷的看着这两疯子。癖好还真是一样,不愧是一伙的。 禾晏坐了下来,发现禾玄仍旧用余光狠狠地瞪着自己。禾晏轻笑道:“你是不是很不服气,本王坐着,你站着,本王尊贵,你卑微?” 禾晏轻轻举起摆弄手里的玉骨扇,扬眉睥睨的看着他:“很简单,本王是正统的嫡子!而你,充其量也不过是老王爷置办的外房的私生子。” “你胡说什么!”禾玄怒喊。黄岐惊堂木一拍,禾玄冷静了许多,终于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一字一句的陈述,“我手中有当年老王爷亲笔签下的婚书,我母亲隗氏与老王爷的婚事亦有当地官员为媒作证,嫁娶正大光明,且先于老王妃入门三年之久。此乃明媒正娶。若非当年老太君阻拦我母亲与老王爷相见,老王爷又怎会娶王——” “玄儿,休得胡言。”隗氏拉住儿子禾玄的衣衫,善意的提醒他不能随便污蔑老王妃的名声。 “本就清白,岂非尔等草民能污蔑的。”禾晏极为不喜欢隗氏话里有话。 隗氏被禾晏堵得脸色发白,委屈的俯首低头,好似受了多大的欺负。 禾玄再看不下去了,激动的请求黄大人让她替母陈述。禾玄当即讲述当年隗氏与老王爷在勐泐大婚的盛况,她母亲是八抬大轿进门的,乃是明媒正娶。又说了她们母子经历那场□□之后,因未寻得老王爷的所在,便吃尽了苦头进京寻找。岂料登门的时候,被王府的老太君拒绝在外,并派人将他们母子强行安顿在外,派人看守多年。时至今日,她们母子才得机会上门讨回公道。 “看守?是说候在堂外那些老嬷嬷么?我记得她们是作为你们的证人而来的,倒更像是你们的下人,而不是王府的看守。”禾晏叹道。 “那是因母亲善良,她们得了母亲多年的感化才会帮我们。”禾玄辩驳道,他没想到禾晏会这样难缠,求救的看向母亲。 隗氏啜泣起来,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跟黄岐、太子等哭求:“民妇早已人老珠黄,身外事早已看得开了。民妇不求其他,唯独舍不下我唯一的儿子,他年纪尚轻,十分聪慧懂事,却因我这个为娘的没钱供他读书,耽误了前程。我别无它图,只求大人能给玄儿正名,允他一个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抓了,不然阅读好……此处省略一万字 第131章 “正名?隗氏,你野心不小。”太子讽刺完,嘿嘿笑起来,“你所谓的正名,恐怕都是要将如今的永安王的爵位夺去吧。” 隗氏闻言惊得全身乱颤,抖着身子磕头,对太子爷道:“民妇万万不敢,民妇绝无争夺爵位之意。民妇只想让玄儿可以认祖归宗,以后我们母子出了门,可以堂堂正正的跟外人说,他是老王爷的长子!” 太子笑意更深,看眼禾晏,伸伸手,示意他继续。反正,他是没招对付这个女人。 孝王摆出一副颇为怜悯之状,惆怅的感慨道,“此等深明大义的妇人,世间少见。本王真有些不明白,当初老太君怎舍得将这对妻儿抛至府外。” “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禾晏冷笑一声,睃一眼孝王。 孝王当即觉得受了挑衅,高傲的扬起下巴,眯眼看他。 “大人啊,永安王说到民妇心坎里了。就为了这句“名不正言不顺”,民妇就是告到死,也要把我儿的名声正回来。万万不能因为民妇的无能,而毁了他的前途,呜呜呜……”隗氏哭得感天动地,声嘶力竭。 禾晏闭眼,放缓呼吸,似乎在极力容忍自己去忍让身边那个哭闹的妇人。 黄岐见状,忙呼肃静,劝隗氏不要哭。 隗氏点头认错,磕了两个头给禾晏赔礼。 禾玄见此状,跟疯了一样,护住母亲,赤红着眼瞪禾晏。“你凭什么欺负我们!难道你怕了,怕我们抢了你的位置!” “哪只眼看见本王欺负你们母子了?”禾晏再睁眼,眸如利剑,伤人于无形。“本王若真怕了,便不会等到今日对峙公堂。凭本王的手段,别的不说,杀两个青天府衙里的草民,易如反掌。” “黄大人,这是威胁!”孝王喊道。 黄岐怕了一下惊堂木,咳了两声,象征性的警告禾晏注意言辞。 “是不是实话,你们心里清楚。”禾晏垂眸,看着身侧跪着的母子,笑问,“时至今日,本王已经赏面子来跟你们对峙了,也该说一说你们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的告状,总该是求点什么。别说什么正名,想要什么将来,具体想要什么,说清楚!” 一声恫吓,整个公堂都静了。 隗氏吓得哆嗦一下,看眼儿子,再次重复先前的套话,“正名”、“将来”之类的。 黄岐显然挺累了这套说辞,耐心的劝解二人最好说明白想要什么。 “你们母子如实说!我大周律例如山,若是证据齐全,不容置喙,黄大人即可判定你们想要的东西。多说多得,少说少得,不说不得,你们母子可得想清楚。”孝王善意的提醒道。 禾玄看眼母亲隗氏。 隗氏点点头,坚定地对黄岐道:“民妇要大人正我母子之名,民妇才是老王爷娶得第一任嫡妻,我儿乃是老王爷的嫡长子!” 黄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看眼太子爷和孝王。既然证据确凿,人家母子要求正名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太子眯着眼,像是要睡着了,没说话。孝王笑眯眯的看着黄岐,嘱咐他一定要按照证据判定。 黄岐皱眉琢磨了会儿,看着坐在堂下,稳如泰山的永安王禾晏。“晏王爷,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 “恐怕大人忽略了一点。”禾晏拿着眼前的这些证据,笑道。 “哪一点?”黄岐纳闷的看着他所指的证据,其实这里的每一份证据都足以撼动永安王的爵位。 昨儿个晚上,皇帝特意连夜叫黄岐入宫,嘱咐今日的案子。黄岐瞧皇帝那态度,禾晏的郡王爷恐怕是要做到头了。不过,皇上倒不至于给禾玄同样的封赏,难保会判定俩人的母亲为平妻,分封两个侯爷。毕竟拥有赫赫战功的老王爷已经故去,此时再追究停妻再娶的罪责已没有什么意义。 “婚书是有,媒妁之言也有,这些年迟迟不现身的理由也清楚了。”禾晏总结道,“可是这些证据里,唯独没有提到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黄岐迫不及待的问。 众人皆朝禾晏望去。 “父母之命!”禾晏悠然回答,解释道,“隗氏与老王爷虽在勐泐办了婚事,但前提是禾家的长辈并没有正式应允同意,一切不过是两个当事人一厢情愿。老王爷当时在勐泐也算一手遮天,他想纳个小妾,搞一套形式,自会有贪婪的媒人配合。严格来说,这样的都不算是媒人,若是真正的媒人说媒,必要遵从双方父母之命。敢问在场的诸位,娶妻之时哪个不是先得了父母之命再说媒的?没了父母之命,跟私定终身没有分别。所以说,隗氏母子充其量也不过是老王爷的外室。” 众人听了禾晏的诡辩,一阵沉默,陷入思索之中。 隗氏和禾玄显然有些慌乱,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证据,竟会有这么大的漏洞。 “老王爷怎么在外头私下娶的隗氏,不过是禾家的家事,何至于烦劳诸位大人费心。”禾晏冷笑一声,起了身,玉扇合起,敲了敲禾玄的脑袋。“好自为之。” 禾玄立时气得脸色赤红,全身战栗,双眼看禾晏时,瞪得跟牛眼珠子似的。 禾晏无所谓的笑了笑,跟黄岐、太子等告辞。 “急什么,这就审完了?”太子爷露出一副很失望的神情,摇头感叹,“这怎么行,这案子黄大人查了小一年,本太子本指望着能观一场盛世雄辩。这怎么才开审,就要结束了?” 孝王听了太子爷的讽刺,眉头皱的更深。“如此结案,未免过于草率,该细细的审查才是。” 黄岐点头,对于自己严查一年之久的案子,瞬间被永安王一句话倾翻的状态,他十分不满。处于严谨的态度,他决定复核这些证据,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之处。黄岐本指望这桩案子禾玄母子至少在道理上会大胜,爵位的承袭未必如愿,毕竟永安王背后的势力庞大,而其本人,也并非传言所谓的那般孱弱无用。黄岐万万没想到,这案子竟是来个大逆转。 永安王这个人,越来越有些高深莫测,叫人瞧不清楚了。 黄岐边翻阅案卷,边分了心。他闹不懂,如果这件案子永安王早堪破了。何至于等到今天这么久才说清,当初直接说明便可了事。若说他没有准备,他怎可能在对簿公堂之时如此淡定。 “孝王预备细查多久?本王的王妃可是大着肚子在家为此案忧心呢,本王甚是担心她。”禾晏感慨道,有意别一眼孝王。“孩子的事儿有多重要,孝王爷该最有体会的,您说是不是?” 孝王脸色当即发青了,谁不知道他孝王求子不易,临到中年才得了个女儿。这永安王分明是话里有话,嘲笑他无后! 黄岐满脸为难,看着太子爷。这里数他品级最大,自该看太子的意思。 太子摩挲着下巴,嬉笑道:“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案情若有转折,黄岐,你再叫他回来就是。” 于是,禾晏就大摇大摆的除了青天府,回家跟媳妇儿报告情况。 清玉听完经过,第一反应跟黄岐一样,问禾晏是不是早就弄清楚了这件事,故意拖延。 “有些事查不清,有些证据又不是随便看的,故才拖到了审案这日。” “孝王爷句句偏颇她们,只怕另有谋算,此事情就算结案了,也没那么简单。那人毕竟是禾家的血脉,太后那儿一听劝,心软了,必会有安排。”清玉担忧道。 “八成舍不得。”禾晏附和,笑着拉住清玉的手,安抚道,“不论如何,有我在你身边,我们夫妻一起面对。” 清玉笑了笑:“从嫁你以后,我就没怕过。” 次日,黄岐将案情奏与朝廷。太子告了假,没有上朝。案情陈述 之后,孝王站出来点评一通,句句向着隗氏母子。感慨隗氏母子多年来生活的颠簸和疾苦,博得满朝同情。 禾晏冷眼看着孝王蹦跶,待他说完了,冷笑一声。 孝王听见禾晏的冷笑,不忿的看着他:“永安王难道也想挑我话里的字眼?我说的可有不对的地方?”孝王故意用了“也”字,暗讽隗氏母子的案子是禾晏“挑字眼”险胜的。 “孝王爷说的再多,一桩公案也转为私案了,这是我们禾家的家事。”禾晏平静的回道。 众大臣闻言,皆点头。确实,这是人家的私事。哪家人没点极品亲戚闹点丢人的事,若都搬到朝堂上说,可没几个大臣清白了。一时间,众大臣的言论朝禾晏倒戈。 皇帝想着趁此案子,打击一下禾晏的嚣张气焰。此案的结果跟他盼的结果却截然相反,足足一年了,白耗费他的耐心。皇帝本没了心思,索性把事儿丢给了太后,不管了。 太和殿早朝的同时,太后便得了信儿,召见清玉,与她商量隗氏母子的问题。 “哀家不怕跟你说,这案子不管她们母子赢不赢,宴儿的位置绝不可能撼动。哀家不图别的,只想知道禾玄是否是禾家的血脉。满朝之中,只有黄岐那厮办事儿哀家觉得可信。”太后解释了一通,顿了顿,继续道,“哀家倒忘了,这事儿给你们小夫妻添了不少麻烦。你看,如今这也都闹够了,这隗氏母子总该有个着落。既是禾家的血脉,便没有沦落在外的道理。” 清玉笑着称“是”,不等太后说她的安排,先主动建议:“这我早想到了,虽说打了官司,可血脉亲情断不了。昨儿个晚上,我便叫人收拾好了一处大院子,专门腾给她们母子住的。进宫前,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也不知算不算自作主张,望太后恕罪。” “哈哈……”太后乐呵的大笑,赞许的看着清玉,紧握着她的手道,“当然不算,真是个好孩子。你看你怀有身孕,还叫你费心。左右她们母子身份卑贱,你也不用怎么照顾,给口饭吃就行。” 太后本想见一见那个禾玄,今见清玉这样懂事,她若真见了人家,必然会叫禾晏和清玉寒心。太后当下在心里咬牙忍住,发誓断了这个念想,再不会有见人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迷上了一款单机游戏,友情提示,有断更的危险~捂脸 第132章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清玉决定乘车巡视一下她的沙塘。放进鱼塘子里的第一批鱼苗生长良好。那些圈养的牛羊之类也是如此。清玉未免管事偷懒怠慢,贪污耍滑,将沙塘区域分划分几块,平级任命,管事们互相竞争又互惠互利,不容易出岔子。 清玉审查完沙塘之后,特意明车夫绕路到京东郊走了一圈,那片地都是沃土,出了名的高产。清玉掀起窗帘子,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绿油油的麦苗,涨势十分茂盛。 这片好了不能再好的地就是大太太陪嫁的庄子。就因为心疼这片地,大太太宁愿毁了,也不愿心甘情愿的奉上来补偿她。结果她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马车继续前行,清玉看见田地的尽头,正是一片在烧毁中重建的农庄。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搬运木头,砌墙…… 清玉眯眼看了会儿,放下帘子,嘱咐同行的缪嬷嬷:“那些佃户们也不容易,回头叫人私下传话过去,将来若是哪天吃不饱饭了,随时欢迎他们到沙塘来。” 缪嬷嬷眼珠子动了动,感动的看着清玉。“主子慈善!” “别说这话,是我害他们那样的,不过是补偿赎罪,何来慈善之说。”清玉叹了口气,她已经厌倦了仇恨,但有些仇不仅仅是她的,她不得不报。这一片绿油油的田地,就是她送给詹家大太太的第一份礼物。 坏人总该要吃点教训的。 清玉撩起窗帘,最后看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绿色田地,方命车夫快马回府。 清玉刚下了马车,暮雪便过来告知,已被安排到梅香园的隗氏母子今日出门了。清玉去查庄子的时候,她前脚一走,隗氏母子就命人备了马车后脚走了。 “做什么去了?”清玉问。 暮雪摇头,“小豆子去问了,好像是被骂来的,一直哭,也不说话,眼睛都哭红了。” 清玉唤了小豆子的到跟前,预备问她经过,却看见她微微发红的脸颊。眯起眼睛,什么都不问了。 暮雪也才看见小豆子的脸微肿了,急急地抓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小豆子哭着跪地,捂着脸抱委屈。 “我才张口,就被玄大爷打了一巴掌,骂我一个奴才不敢多问。我小豆子打小就学着伺候人,多少年了,也算是听话办事麻利的,从没挨过打。若是有理,挨打我也认了,他不容分说,上来就打我!” 清玉正好有化瘀膏,吩咐暮雪给小豆子用上。她则叫缪嬷嬷去门口守着,一旦隗氏母子回来,立马叫进他屋里来。 黄昏前,隗氏母子确实回来了,却带来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清玉已经好久没听过了。正是叶侯府长房戴氏收养的义子,戴舒。 清玉闻言,不说二话说,直接命人赶走了戴舒。 隗氏母子觉得大失面子,气冲冲的来找清玉算账。 清玉累了一天,正觉得疲乏口渴,坐着歇息饮茶。 隗氏开始喋喋不休的指责清玉不该擅自打发走戴舒,耽误了他儿子的前程。 清玉冷笑一声,抬眼看隗氏:“隗姨娘要靠个上不得台面的义子来赌你儿子的前程?” 隗氏噎住,她不大明白戴舒在叶侯府的地位。听王妃这么说,应该是贵族圈里最低等的。怎么可能,是那位贵人推荐他的,怎么可能出错! “隗姨娘?” “唉,是!”隗氏突然想起这两日学得家规,应承了清玉。 清玉无奈地笑道:“就算你们母子来自乡间,不懂大家规矩,却也不能这般擅自主张,随便出出进进王府。隗姨娘,你既然想要带儿子认祖归宗,就有个正经样子。京城哪个世家的姨娘进了这宅之、门,能跨出去的?你这辈子,只能永远的呆在永安王府的后宅,不能踏出半步。” “我,我错了。”隗氏看眼清玉,不服气的认了错。显然她早知道这规矩,在王府,她就是故意不执行。 “我怎么交代你们的,这几日不许乱走,凡事要请教我的允许才可!今天是谁带她出去的,怎么没拦着,还有马车,谁备的?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是死人么!”清玉说话声愈来愈厉,顺手丢了手里的茶杯。 厉吼声之后,便是一生脆响,屋里顿时沉静下来。 谁都没见过王妃发这样的大脾气。王妃以前总是和善的微微笑,语气柔和好听到不行。 这隗氏母子真真是一对极品! 随后有人来回话,说有两个看门的丫鬟被打晕了,马车则是隗氏带来的那几个嬷嬷硬闯出门租来的。 清玉眯眼打量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轻笑,看来这隗氏是故意有备而来的。说什么穷苦,缺钱,竟然穷的买得起嬷嬷伺候! “一律拿了,五十大板,按忤逆罪送去衙门。”清玉平静的吩咐缪嬷嬷道。 “你怎么能这样?”隗氏惊呼,看眼自己的儿子禾玄。 禾玄用奇怪的眼神大晾清玉,以文质彬彬的姿态,用着难以理解的咆哮口气指责清玉太恶毒。 清玉静静的听她讲完,才说话。“隗姨娘教诲之后不知悔改,与其子合谋诬陷本妃,一律杖五十!”清玉吩咐完,再没心情瞧这二人,起身进了里屋。 隗氏却不服气,大呼不公平,挣脱缪嬷嬷等的束缚,朝清玉方向扑。缪嬷嬷哪能叫她近王妃的身,死命的钳住她的手腕。隗氏疼的嗷嗷直叫,禾玄不干了,挣脱按住他的粗使,朝缪嬷嬷那扑去。 “住手!”禾晏一声厉吼,侍卫墨棋已然控制住疯狂的禾玄。隗氏也被缪嬷嬷等钳制住了。 清玉看眼禾晏,捂着肚子不说话,由着暮雪扶着她进屋了。 禾晏见状大为紧张,忙追进去询问状况。不大会儿,请来了三个大夫。紧接着,屋内传来永安王妃的惨叫声。 众人瞧这情形都紧张起来。隗氏跟禾玄也害怕了,俩人都被迫跪在地上,忐忑的互相看着对方。 不一会儿,隗氏哭起来,一边说自己命苦,说儿子命苦,一边骂老王爷不是东西。后半截话没骂完,隗氏的嘴已经被臭抹布堵上了。 禾玄见母亲被欺负,激动地冲里屋喊:“永安王,事情都是我引起的,有什么事冲我一个来!” 又是一阵沉默。 众丫鬟不仅为这俩人捏把汗。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看来这隗氏母子搬进王府的第三天,就到了死期了。 没人敢对王爷用那种口气说话,连当今的太子爷、太后、皇帝都没有过。这个玄大爷真真是不要命了。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维持了半晌。禾晏终于面色阴冷的从里屋出来。 他冷着脸打量禾玄,顺手娴熟的从身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剑,剑锋直抵禾玄的脖子。“仗着你是老王爷在外遗留的血脉,就真以为本王忌讳名声不敢动你了?你也出去打听打听,本王在乎过名声么?多少个姑娘,还没踏进这里,单单跟本王订婚就已经死了。你,足够幸运,只少在这住了三天。” 禾晏说罢,刀锋对准禾玄的脖颈。 “你你你疯啦?我可是你亲大哥!”禾玄喊道。一旁的被堵着嘴的隗氏急得不成样子,满脸冒汗,一脸祈求的看着禾晏,希望他别冲动之下杀了她的儿子。 “王爷?”墨棋忍不住叫了一声。 禾晏冷笑一声,放下剑。“也罢了,就按照王妃的吩咐,狠打五十大板,送给黄岐!” 半个时辰后,正在青天府衙享受天伦之乐的黄岐,听说隗氏母子被送回来了,吓的查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匆匆忙忙赶去查看被打的奄奄一息还被堵住嘴的二人,因怕人死在青天府,赶紧叫人医治,顺便呈报太后。 此时,太后手里早拿了禾晏递上来的密信一封。信读一半,太后的手就抖得不停。 “备轿,哀家要去瞧瞧永安王妃!” …… 永安王府。 清玉捂着肚子叫痛,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诊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以“受惊”为借口推脱。 禾晏大骂大夫们没用,悉数打发走,转而心疼的握住清玉的手问她如何了。 清玉转头对上禾晏的眸子,眨了眨眼,顺便还伸了个懒腰,笑道:“你说呢?” 禾晏愣住,紧盯着清玉,面色肃穆起来。“装的?” “大概……开始……是有点……疼……不舒服,看见你就好了,你真是我的良药,呵呵,”清玉慢悠悠的支吾,突然正色指责禾晏道,“谁叫你有这么极品的哥哥,我这也是为了一劳永逸。” “什么?”禾晏问。 “一劳永逸啊。” 禾晏轻笑,伸手掻弄清玉的腋下,“那你最好多叫两声,逼真些。” …… 太后走后,清玉松了口气。悠哉的躺在榻上,等着吃着禾晏剥的瓜子。 “孩子叫禾苗,怎么样?” 禾晏手顿了下,将瓜子仁送进清玉的嘴里,淡淡的笑着点头。 “今天禾玄的事儿有些蹊跷,” 禾晏看眼清玉,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孕妇说话都会这么跳跃。 “隗氏母子没脑子,从一开始她们就是被人撺掇挑唆的。其目就是为了引人耳目,令朝廷还有我分神。而那些人,则可以避人耳目,暗度陈仓,谋尽苟且之事。今日会有这么一出,显然是对方狗急跳墙了。”禾晏说完,又补充一句,“不日之内,京内必变。” 第133章 隔日,清玉进宫。 太后见清玉身体恢复如常,终于松口气。“哀家这两天就想着你呢,跟哀家说实话,肚子还疼么?” 清玉笑着摇摇头:“没大碍了。” 太后笑着点点头,拉住清玉的手,叹气道:“哀家若知道那隗氏母子是这副德行,当初就不会认,更不会让她们进王府。呵,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下来会打洞’。禾玄这孩子,被隗氏教坏了。如今回头再想,哀家的母亲还真是个明智的,赶早儿打发了他们。这对母子当年若留在王府,啧啧……指不定闹出什么麻烦。” “太后娘娘,燕侧妃求见。”蓝公公报信儿道。 太后一听乐了,笑着跟清玉道:“可也巧了,你姐姐来了。” 冰玉半颔首,亦步亦趋,规矩的进门跪拜太后之后,奉上她近半年斋戒以来,认真誊写的七七四十九本经书。 太后高兴,笑纳了冰玉的经书供奉。“如今宫中想你这样孝顺,潜心礼佛的人太少了。嗯,难得,难得!” 太后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字体隽永,秀气干净。太后连连称赞冰玉用心。 冰玉含羞的谦虚几句,便在太后的力邀下,加入了太后和清玉的聊天之中。 “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隗氏母子当初若留在王府。”清玉提醒道。 “这对母子就是祸害,真真给禾家丢人。算了,哀家也想明白了,正好他还没上禾家的户籍,咱们就当没这人。”太后心疼的看眼清玉的肚子,拉着她道,“好孩子,这事儿必给你一个公道。” “真是的,这对母子竟然冲撞了怀孕的妹妹,太不知天高地厚!该重重的罚她们才是。”冰玉叹道。 清玉笑了笑:“早家法处置过了的,剩下的就看黄大人怎么判。不过,隗氏母子的行为倒有些蹊跷。他们好容易得了太后的恩典,入住王府,竟不知珍惜,才三天就破了规矩,私下去见叶侯府大房的义子戴舒。” “叶侯府大房?”老太太惊讶的叹了句,皱眉道,“哀家记得,她家守寡的大太太好似是戴嫔的亲姐姐。” “正是!”冰玉抢着答道。 “他们母子为什么去见这个戴舒,可真蹊跷了!”太后眯起眼,叹了句。脑海里自然联想到戴舒所代表的厉害关系,八成是跟戴嫔和她的儿子四皇子有关。 冰玉暗暗观察老太后的神色,附和的点头。 “王爷说此事儿可没瞧得那么简单,亲眼所见未必真。若是那戴舒真跟隗氏母子有什么,他也便不会登门王府了,自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清玉解释道。 “有道理。”太后赞同的点头,想了想,更觉得蹊跷,惊讶的问清玉,“那是说此事儿背后还有人设计?” “不好说,经不起细琢磨。隗氏母子若没有靠山,哪有胆子干此等大无畏的事。” 太后恍然大悟。她说她怎么乍听这件事总觉得哪不对,是了,正如清玉所言,这对出身小家的母子俩敢干这么胆大包天事儿,其背后必然有人。不是暴露明显的戴妃,还有谁?宫里头成年的皇子也就那么几个,推敲起来不麻烦…… “许是她二人无知,故而无畏呢。”冰玉笑着解释。 太后探究的目光当即转到冰玉身上,冰玉感觉到异常,垂眸闪躲太后的眸光。 蓝公公刚打发个传话的小太监,皱眉进殿。 太后见状赶忙问他是不是有要事发生。 蓝公公躬身垂首道:“回禀太后娘娘,湖广总督耿尚已出兵,预备不日过江攻城。” 第134章 “哦?这么快!”太后脸色大变,失声感慨。太后没什么兴致,打发了冰玉清玉二人。 冰玉先走在前面,清玉随其后,放慢脚步,故意拉开距离。二人一前一后除了四和殿,冰玉未先走,带着人立在原地故意等清玉。 清玉晃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到冰玉跟前,笑着告辞。 冰玉不肯放人,叫住了她。“朝廷三十万大将军月前才从勐泐调往湖广地界,只怕来不及补给。而如今已在江边布防的二十万军队也是刚刚在江边落脚布防,将士们着忙日夜赶路,路途疲劳,已乏于防御。耿尚虽守着湖广弹丸之地,手下的精兵却不少,个个训练有素,威猛胜虎。这一仗,谁胜谁负,很难知晓。” 清玉听了冰玉这套理论,抬首,惊讶的打量她。 冰玉微微扬起下巴,面露得意之色。这就是她的优势,她比四妹强百倍的地方。够聪明,有脑子! “燕侧妃知道的这么多?这话说给我听也罢了,千万别叫外人听去,若传到太后的耳朵里,有你受的。哪有你这样报军情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长的是叛军的威风。”清玉讽刺的笑道。 冰玉洋洋得意地听了前半段,到后半段的时候,才意识到清玉语气不善,竟然在讽刺她。冰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因碍于场合,不敢在四和殿外发脾气,故而只得憋着气,不爽快的瞪着清玉。 “燕侧妃说话注意些,这是宫里,不比别处,最容易祸从口出。”清玉‘好心’提醒道。 “我不过是担心你将来的出路,好心提醒你罢了。你以为我冒死说这些事为了谁?”冰玉反驳道。 “我的出路?看燕侧妃话里的意思,你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若战事真如燕侧妃所言那样,最该担心出路的不该是燕侧妃您么?”三皇子是皇家的代表,如果叛军真的胜利,一统天下,最先处置的应该是皇室人。 清玉有点明白了冰玉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个猜想,而这个猜想真叫她替现在风光无二的冰玉捏把汗。 冒天下之大不韪,三皇子和冰玉的性子还真相和,正好是一对! “清玉,我当你是个聪明人,原来不过如此!”冰玉气得跺脚,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喝令身边人回宫。 清玉目送冰玉远去的背影,无聊的笑了笑。 “发什么呆?”禾晏下朝过来找媳妇,看见这一幕,好笑的问。 “我在想‘自作孽不可活’这话的出处。”清玉转身看到禾晏,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淡淡的笑道。 禾晏抓住清玉的手,拉着她慢慢地往回走,笑着解释道:“这话哪有什么出处,不过是千古留下来的俗语罢了。” “那更是好话了。”清玉笑道。 等她同禾晏一起上了马车,清玉方把刚才冰玉和她说的那些话告知禾晏。禾晏闻言沉默不语,似在琢磨什么。 清玉猜他想的是否跟自己一样,试探的问禾晏:“你那天跟我说,不日之内京城有变,不单单是指湖广总督耿尚正式起兵谋反吧,还有别的事,是不是?比如,这京城里,或是深宫大院里,也有什么人不安分了。” 禾晏惊讶的看着清玉,笑了笑,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思虑过度对胎儿不好。” “回答我问题。”清玉追问。 “是!”禾晏无法,只得顺从清玉的话。 “那我知道这个不安分的人是谁了。难不得她说话帮着那边,偏又对我说这些,还提什么后路的话,八成是想拉拢你。”清玉越分析,眉头皱的越深。 冰玉这是和三皇子站在一起,预备谋反了! “湖广大乱,大军无暇东顾,正是逼宫的好时机。这是百年难遇的内乱,想趁机谋前程的,自然会蠢蠢欲动。”禾晏不以为奇,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清玉很难理解三皇子的行为,国家正直内乱争夺领土的时候,他不去抵御叛乱贼子,反而乱中作乱。若反贼耿尚大胜,整个大周皇族都保不住,更别提什么皇位。 “谋大事的人,都喜欢棋行险招。况且湖广之地如今尚有五十万大军压阵,一时打不到京城来。他必是算计好了的,先夺位,再挥军南下一举歼灭叛军,再夺得民心。”禾晏分析道。 “那岂不是很危险,皇上知道这事儿么?” “此事难就难在尚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也不敢肯定。对了,我今天叫你跟太后说的话,你说了没有?”禾晏问。 清玉点了点头。 禾晏撩开纱,探头看天,转而对车夫喊:“去青天府衙。” 马车刚到青天府衙,只见十几个官差持刀出府,四处散开。清玉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见禾晏归来,命车夫转道回府。 清玉料知有什么事发生,询问禾晏。 禾晏道:“隗氏母子死了。” “死了?难道是被杀死的?”清玉疑惑的问道。 禾晏点点头,握住清玉的手,抚慰她别担心。“这母子二人本就心术不正,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如今也算是得报了。” “可怕的不是她们的死,而是她们死亡背后的真相。”清玉皱眉,反握住禾晏的手,如今她算是见识了朝堂内的腥风血雨。她知道禾晏自不会和心术不正的三皇子混在一起,那么隗氏母子的死恐怕只是个开端,三皇子真正要对付的是禾晏。“晏竹,你一定要小心。” 禾晏点点头,笑着拍拍清玉的脑袋,抚慰她不要想太多。 “就算是为你么娘俩,我也不会有事,放心吧。你现在最首要的重任是养胎,别太操心,我还指望你将来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禾晏道。 “是女儿怎么办?”清玉较真的问。 禾晏皱眉,似有些不悦。 “你干嘛,不高兴了?”清玉也不高兴了,阴着脸盯着禾晏,周身散发着孕妇独有的浓浓的阴郁气息。 “一定要生儿子。”禾晏一字一顿的嘱咐道。 “不许重男轻女。”健忘的孕妇清玉好似不记得当初禾晏说要生儿子的初衷了。 禾晏如星辰般的双眸紧盯着清玉。 清玉不服气的对上禾晏的眸子,气势汹汹。 “既然这样……” 禾晏故意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清玉听得噎得慌,纳闷的张大眼等待着禾晏说完话。等待她的却是禾晏突然放大的脸,以及热烈如火的索吻。 清玉挣脱开,打掉禾晏不老实的手,小声笑骂:“王爷做什么,咱们还在马车里呢。” “嗯,没试过,所以想试试。”禾晏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再次放大。 清玉赶忙伸手推开他,与他保持距离。 “你看,如果你生了女孩,就得继续再生男孩。想过我没有?我要忍受两次,两次,两次!”禾晏重复了三遍,极大地表示了他的不满。 “噗,你还真跟你的孩子吃醋抢人啊。”清玉无奈地笑道,乐呵的伸手,学禾晏刚才安慰自己的样子去拍了拍禾晏的脑袋瓜儿,顺路配音道:“乖——” …… 天气一天天转暖,禾晏忙碌的时间也跟这变长的天儿一样,每日出去的更早,回来的更晚,碌的时间越来越长。 幸好清玉还有些府中杂事可以打发,不至于那么无聊,家里家外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都说怀孕的女人容易疲乏,清玉却精神得很,管家理账什么的都不耽误。 这期间,詹家大老爷来拜访了几次,皆被清玉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后来詹家那边识趣的安静了,再没闹出什么动静。倒是在上月月末的时候,詹仪递帖子来了一趟。瞧了瞧清玉的肚子,问候了几句,屁股还没坐热,便告辞了。 清玉料知詹仪是受了老太太的催促奉命而来的,她本人必是不大想来。里头的关系不难推敲,詹仪的大儿媳正是孝王的女儿平乐郡主,她家跟孝王府关系自然近。而孝王又与三皇子交好,三皇子妃又是詹家的三女儿冰玉。里外里,詹仪和冰玉算是冤家聚首,凑成一伙的了。 如今的詹家二房跟孝王、三皇子走得很近。詹三爷詹祀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了太子爷的幕下僚,依旧与禾晏十分要好。而詹家大爷瞻礼,相对而言稳重得多,不偏不倚,谁也没有深交,蟾宫折桂之后,便在国子监兢兢业业的做四品的监司。 清玉琢磨詹家这三拨势力,破觉得有意思。嫡长孙瞻礼担负家业继承,位置站得巧妙,到也在常理之中。不过有二房冒风险扯后腿,他们犯了事儿,詹家还是一样还是一锅端。 看来这情势逼人,詹家老太太为求保住一脉,必要分家了。 果不其然,立夏这一日,詹家老太太正是宣布分家,除大房留守詹家的老宅子外,其余的三房分别匀了银钱,各立门户。 詹二爷詹祺迟迟没有子嗣,分了家,这继承问题也在考虑之中。自从詹祺娶了继室之后,继室二奶奶张氏一心向佛,肚皮始终没鼓起来。二太太叶氏焦急,后来也没少为詹祺纳通房小妾,皆无消息,还把詹祺逼得一日比一日消瘦,成了个没精神的半死人。 二太太只好死了心,等庶子詹祠成家立业后,过继一个子嗣过来。奈何詹祠年岁还小,大婚尚且要等个四五年的。不过詹祠却因此在二房的地位提高不少,各处待遇甚至高过了“无欲无求”后继无望的詹祺。条件好了,詹祠书读得也越来越好,将来大有中举的可能性。 凭着女儿再怎么嫁的好,如何的给她长脸,二太太叶氏也觉着没什么意思了。已没有什么事儿比她儿子无后更叫她痛苦的。 与死灰一样的二房相比,詹家大房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这刚入了夏,詹家大太太落下的病根总算稍有好转。可偏偏大老爷脑子清明之后,莫名的开始陷入纠结自责之中。詹大老爷整日梦魇,总是梦见死去的宋姨娘。詹大老爷故此开始不停的念叨着愧对清玉,执着的往永安王府跑,想要亲自致歉寻求心灵上的安定。偏清玉一再拒绝见他,令詹大老爷不断地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之中,渐渐地,为人开始魔怔起来。 大太太尚且忍着无能疯癫的丈夫也就罢了。今日,田庄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大太太吓得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因心中带着期望,保留着怀疑态度,这才挺了过来。大太太作势就要亲自去田庄瞧清事实真相。 片刻之后,大太太站在那片属于她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她目光恍惚的看着田庄管事拔下的一颗颗麦苗,翻白眼,立时晕死过去。 第135章 大太太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吓坏了。忙扶着大太太为其擦脸,伺候其喝水。大太太呆呆的慌了神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去干的什么事儿。 突然,大太太木然转头,死盯着绿屏:“这是去哪儿?” “阿弥陀佛,太太,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我们这是在回府路上。”绿屏回道。 “停下!”大太太大喊,马车还在行走。大太太疯了一般,闭上眼嘶吼:“停下!” 马车急刹,车厢里的人齐刷刷的向前跌。绿屏眼疾手快,抓住了大太太的袖子,却没抓住胳膊,大太太袖子撕开,人照样朝前磕,身子是压在小丫鬟身上了,脑袋实打实的撞到了车厢壁。 众丫鬟惊呼,手忙脚乱的扶起大太太。 大太太不顾磕破了的额头,吩咐车夫转路回去。后头管事坐的马车也停下了,随后跟着大太太的马车往回走。 大太太再次站在那篇满是绿色的麦田里,她不敢相信的眯着眼打量脚下的麦地,疯狂的走了两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样的翠绿。大太太讥笑几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丫鬟忙过去搀扶,大太太把人甩走了,疯狂的拔地里的苗子。 庄子管事哭丧着脸过来,劝慰大太太:“小的全都检查过了,没办法了。太太,这庄子以后恐怕再不能种粮食了,那些佃户们,您看怎么处置。” “处置?”大太太皱眉,看着手里的连根拔起的“麦苗”,发狠道:“怎么处置?你们把我的庄子弄成这样,我当然要拿你们去见官!” 这片一望无际的肥沃麦地,曾是大太太在詹府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她这辈子,只在乎三样事儿,第一是詹大老爷,可惜他的心从没在她身上。第二就是儿子们,长子心里头只装着詹家和仕途,次子稍微贴心,却是个胳膊肘外拐的,因清玉嫁妆的事儿和自己生了间隙,不亲近了。这俩儿子看似都有出息,可将来她一个都指望不上。第三在乎的就是这片她后半辈子指靠的田产,每年都会有数千两银子进账,给足了她一年的花费,因这庄子她才能在詹府悠哉气派的活到今日。 钱,如今大太太觉得唯一可靠的钱,也飞了。 管事的又气又怨,心里恨透了乱怪人的大太太,嘴上不好说,低着头干受着指责不言语。 大太太把手里的“麦苗”悉数打到管事的脸上。“瞧你们干的好事!” “太太!”管事忍不住了,高声回道,“咱们庄子会遭劫,烧了屋子和来年的种子,这都不是小的期望的。”管事特意把“期望”两个字加重,暗示大太太才是罪魁祸首。 大太太眼红的瞪管事,挥起手臂,手掌狠狠地拍在管事的脸上。 管事被打倒在地,捂着脸,愤慨而恐惧的看着大太太。 “提以前的事做什么,”大太太也后悔那件事,后悔到恨不得想自尽。“我跟说这地,现在是怎么回事?这种诡异的草到底是哪里来的!” 管事不服气道:“小的哪里知道,小的只是按照太太的吩咐,拿着太太那派人送来的种子,悉数种在地里。起先长得好好的,没什么差别,谁知道现在“麦苗”竟长成了草!这种叫‘抓根草’的东西,小的以前不是没见过,发苗的时候跟麦苗没有两样,只有长大了才看得出区别。以前地里长过一棵两棵的,小的深知其危害,早叫人拔干净了。” “你是说问题出在种子上?”大太太警醒的看着管事。 管事垂眸,点点头:“小的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可能。若非如此,这抓根草也不会像麦苗一样长满地。” “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么?烧光,拔光都可以!”大太太哀伤道。 管事叹气摇头:“这草存活的韧性极强,必须连根拔起才能清除。”管事弯腰费劲的拔起一颗,发达的草根顺势带着一坨肥沃的泥土,甩都甩不掉。 “这就是抓根草的由来,它的根发达而且扎的深,如果不能将其根部全部清干净,来年还是会长。但若清理干净了,就必需带着这些土全部拔光,沃土都没了,这片地来年只会变得十分贫瘠不堪。去根拔草尚且不行,更别说焚烧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太太,如我先前所言,这片地是真真正正的彻底毁了。” 大太太后退了几步,缓了缓情绪,挥挥手示意管事可以走了。她则默默的转身,坐车回府。 本来这片地理该送走的,她非强留下来,难道这是遭报应了? 大太太理了理思绪,微微精神起来,着手命人彻查种子的来源。 段兴才家的当初弄得这批种子是经过中间人,回身再从中间人这查起,几经波折,竟查到了詹家二房的身上。 大太太一听是二房出来的种子,当即疯癫了,彻底失去了理性,认定是二太太叶氏跟她不对付。俩人斗争多年,这一次,她因女儿风光了一把,为了地位更高一层,故才设局来践踏她。 大太太愤怒的无以复加,矛头直对二房。 …… 适逢靖远侯夫人禾氏生辰。禾氏因要趁机给适龄婚嫁的女儿留心人家的关系,决定借此机会大办,多接触结交些机会,一定要选择贵族里最优秀的男子配给女儿。 清玉也来贺寿。时隔这么久,清玉又再次见到了叶侯府的二太太,也是她前世的嫡母——秦氏。清玉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精神”的秦氏。瘦脱了相,衣裳还是以前的大小,显得她更加纤瘦干巴。脸蛋扑了很厚的一层粉遮盖,仍没有掩盖住眼窝的粗糙蜡黄,目光游离,整个人跟失了魂儿一样。 这段时间有关叶侯府的情况,清玉或多或少也听说些。她怀着身孕,不宜动气,也就当着笑话去听。 秦氏终究瞒不住他侄子秦班的死,虽说秦班死于永安寺外,属于“意外”,但秦氏还是受到了他娘家大哥嫂子的强烈谴责和埋怨。当初秦班偷跑到秦氏这里,秦氏为讨好孩子,私下对她大哥隐瞒了此事。偏不巧秦班在这时候遇意外猝死,秦氏的娘家人正愁没处撒火,肯定要把嫡长子死亡的症结全归错在秦氏身上。 秦班的弟弟秦理在京混得倒是十分好,结交了不少富贵朋友,甚至和宫里的皇子们有了接触。他才思敏捷,温文尔雅,科举及第,又广交好友,在京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然秦家人因笼罩在秦班的死亡之下,已然不放心秦氏照看秦理,托朝中人将秦理随意派遣了个浙江的小官,顺势接走了他。 自此以后,秦氏的娘家人再没有联系过她。去年入冬时节,广陵候大寿,秦氏送的寿礼如数退还回京。 娘家人彻底冷落了秦氏,仗着娘家有气势的嚣张的秦氏,便再没有资本去“嚣张”了。 秦氏如今在京城,就如同一个笑话存在。 今日她敢来靖远侯府的宴会,也是抱着意思最后的希望,期待自己能给她的丈夫儿子拦点活干,以证明她是有用的。 贵妇们都围着禾氏和怀孕的清玉打转,问东问西的,好不欢喜,哪有功夫去搭理一个破落户。秦氏傻站在人群外,跟本没机会挤进去。 后来摆了戏台瞧戏,秦氏也被安排在最偏远的角落里,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富贵人。直到戏唱了一半,秦氏眼看着吏部尚书夫人起身,貌似去出恭。她慌忙跟了上去,因她坐的位置跟人家的位置着实离得太远了,秦氏追追赶赶的,还是没追上。她留了一圈,没找到人,正灰心丧气,却见到远处一凉亭之内,规矩的立着几个丫鬟,一身穿香色衣裳的贵妇人背对着她在亭中坐着。 秦氏依稀辨得衣裳的颜色是那位夫人的,忙急急地跑过去,可巧亭中人起身要走,秦氏忙出言阻止:“夫人,留步!” “大胆,敢对永安王妃的不敬!”丫鬟呵斥。 秦氏定睛一看,竟是永安王妃清玉。她转身冷着脸看自己,双手覆在已然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气色红润富态,甭提多风光了。 秦氏心里泛酸,她分明记得永安王妃开始穿的是翠衣,怎么转眼变成香色了?秦氏一边疑惑,一边不情愿的跟清玉行礼道歉。 “多久不见了,你变化真大。”清玉笑得风轻云淡。 秦氏一直怀疑秦班的死是清玉所为,防备的眯起眼睛。若在以前她或许还有胆量问,但她现在的地位,跟永安王妃已经是天地之差了。 岂料清玉主动屏退了身边人,邀请秦氏到凉亭中一座。 秦氏犹豫。 “按道理来讲,我该怕你才是,你怕什么。”清玉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秦氏只当她在说她是孕妇,没多想,跟着坐在凉亭内。 “你害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清玉直奔主题。 秦氏恍然,有点不敢相信,谨慎的看看空荡荡的四周,睁大眼看着清玉。 “四周没人,你怕什么。”清玉冷言道。 “我不明白王妃指的什么。” “看来女儿侄子的死,你还是没吃到教训。”清玉道。 秦氏大惊,防备的看着清玉,终于道出藏在心中已久的怀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他们?” “我?”清玉嗤笑两声,看着秦氏,“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耍低手段的人。” “你说什么?”秦氏皱眉。 “叶香玉是你是害的,秦班也是。” “你胡说,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跟亲侄子!”秦氏不明白的反驳。 “女儿私通他人,已是残花败柳,你却非要她装成完璧之身出嫁。若没有这桩事,詹家老太太会弄死她?至于秦班,你几次三番怂恿他调戏——他活该。”清玉话点到为止。 秦氏眯起眼睛盯着清玉:“班儿真是你杀死的!” “我没杀他,但他一样因果得报了。”清玉戾气十足的盯着秦氏,而后诡异的笑了,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睛看着秦氏,“我最想杀的人是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说什么!”秦氏不明所以,她跟这丫头什么时候结仇了,以至于她这么恨自己? “叶小七。”清玉慢悠悠的吐出这三个字。 秦氏大骇,惊悚的看着清玉:“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毁了一生的叶小七会复活?”清玉突然起身,身子慢慢逼近秦氏。 秦氏想起叶小七那张脸,就吓得哆嗦,身子往后挪,一屁股跌在地上。 清玉冷笑一声,伸手。 秦氏惊悚的看着她,心中的恐惧和怀疑扩大,但最终,秦氏还是不相信叶小七会复活。这一切一定是永安王妃故意恫吓她! 清玉瞪眼瞧她。 秦氏不得已,颤抖的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清玉的手上。 清玉一把握住了秦氏,拉她起来,在秦氏还没有站稳之际,清玉转头看着远处走过来的身影。那身影英姿勃勃,她再熟悉不过了。 “如果我现在捂着肚子大叫,然后坐在地上,你猜你的结果会怎么样?”清玉眨眨眼,轻笑着看秦氏。 秦氏已然认出那往这边走的身影是永安王了,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太子。秦氏万分惶恐,料知了清玉的小算计,连忙抽手意欲逃开,奈何清玉就是死拽着她。 “别动,你若乱动,真碰倒了我,罪名彻底坐实了。”清玉威胁道。 秦氏吓得缩脖子,不敢乱动那只胳膊,就那么僵着,双腿却抖得不行,惊恐的快要尿裤子了。 禾晏同太子越走越近,俩人已经看见凉亭的站着两个妇人。显然,禾晏一眼就分辨出其中一位是自己的妻子,加快了步伐,直奔清玉的方向而来。 秦氏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紧张的已经快要晕死过去。但她不能晕,强迫自己清醒,张大眼,她生怕自己失去意识,到时发生的一切都由清玉一个人说的算了,她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清玉对秦氏又笑了笑,笑得很讽刺。 秦氏心骤然停跳,仿佛预料到下一刻混乱的情形。就在秦氏的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时候,清玉突然松手了。秦氏恍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明所以的看着清玉,好似在问:“你怎么不陷害我了?” “秦氏,你很幸运,有比我更恨你的人,我把你让给她了。”清玉拿帕子擦了擦手,转而笑着抬头迎向走过来的禾晏和太子。 “你没事吧?”禾晏略微紧张的打量二人,目光转而落在清玉身上。 清玉摇摇头:“才刚她跌倒,扶她起来而已。” 禾晏意味深长的看眼秦氏,半晌叹了句:“那就好。” …… 秦氏在回去的路上,躲在马车里吓得哇哇大哭。这么多年,她从没这么恐惧害怕过。悲伤之余,秦氏的脑子里还是着了魔似得回荡清玉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失了势,变可怜了,的确没人同情她。叶治常年受她的压迫,如今她没了能耐,这男人终于翻了身可劲儿的欺负她。这倒不算是大事,秦氏最担心的是大房的戴氏。 以前她就担心过戴氏,如今因清玉那句“有比我更恨你的人,我把你让给她了”,秦氏开始越加恐惧戴氏了。清玉那话里提及的更恨她的人,肯定是指的戴氏。 秦氏心中早就隐隐有一种怀疑,戴氏早就知道了当年她丈夫嫡子的死亡真相。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秦氏好怕她以后防不住戴氏…… 寿宴过半,禾晏便领着清玉回家了。 “你今天和叶家二太太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真是好心扶她。她侄子秦班怎么样,你心里该是有数的。”禾晏质疑道。 “我当然不会对她好心,”清玉笑了笑,对禾晏吐了吐舌头,“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怎么吓?”禾晏追问。 清玉慢悠悠的喝口茶,回道:“叶家的气数尽了。” 从清玉得知叶香玉出嫁前的私通对象是戴舒后,清玉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个她憎恨到骨头里的叶家二房一定会得报的,而且是惨报!叶家大太太戴氏能干出让叶香玉婚前破瓜怀孕的狠招来,必然还有更狠的在后头。 清玉不同于戴氏,戴氏眼中只有仇恨。而对清玉来说,只要坏人得报就够了,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你二嫂子竟然是带着破败之身嫁进詹家的?”禾晏顿了顿,用不可思议的语气。禾晏稍微想了想,立马明白了清玉的意思。“如果此事是叶家大房设计的,追根溯源,叶家大房二房的仇甚深。” 清玉惊诧的看着禾晏,她琢磨小半个月才通透的事儿,禾晏转眼间就给捋明白了。太不公平! “若真如此,那戴氏忍气吞声多年,必要报仇报个痛快了。现在正是报仇的好时机,叶治丢了官,秦氏又失了势。嗯,这叶侯府确实如你所言,气数尽了。”禾晏分析道。 …… 说来却也巧了。 五日后,叶家二房四岁的长孙突然得了暴病,不过一个时辰,竟夭折了。又隔了三日,秦氏的独子叶林为他早夭的嫡子出殡,所乘马车半路受惊。叶林重伤而归,不日,病情加重,气绝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多更了点,明天比较担心晚上有事,不能及时更 第136章 这世上最悲痛哀戚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短短半月之内,叶家二房绝后了,叶整个侯府也算绝后了。 叶家二太太秦氏送走了亲儿孙,大病不起。因心情不爽,跑到外地游玩的叶家二老爷得了消息就往回赶,孙子的丧事赶不上不说,连后死的儿子叶林的最后一面他也没见上。 叶二老爷到家之时,见的只有挂满房梁的冰冷白绫、纸钱、纸花,还有一张张哀戚的脸…… 秦氏没了精神支柱,脑子越渐糊涂起来。 每每到夜里,秦氏就会做同样的梦。梦见她还是个少妇时,带着她的一双可爱的儿女叶林和叶香玉,在叶侯府美丽的大花园里捕蝴蝶。俩孩子抓不到蝴蝶的时候,叶香玉就会任性的埋怨她哥哥叶林。这时候叶林总是会选择挠头傻笑,一再跟妹妹保证,马上就会抓到。 这时候,秦氏就会坐在花园凉亭的一旁,带着微笑,幸福知足的看着这双儿女。每每到了这个最幸福的场景时,俩孩子背后总是会出现两团黑影,黑影越来越近,渐渐化成人形,一高一矮。人影走近了,秦氏才分辨出那是叶家大房死去的父子。他们脸流着血,双眼突出,吐着两尺多长的舌头,口里念叨着“拿命来吧,拿命来吧……” 秦氏一次又一次在梦中惊醒,日渐精神错乱了。她闭上眼,就会陷入梦魇之中,睁开眼,则沉浸在茫茫的无边际的丧子悲痛之中。 叶二老爷在儿孙灵堂悲痛之余,愤慨的跑来秦氏的房中指责她。“我们叶家能有今天,全败你这个毒妇所赐!什么听你的就会有好日子过,就会袭爵,就会富贵绵延。狗屁!富贵没有了,连子孙都绝了。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儿,会娶到你这样的贱妇!” “呵,”秦氏被叶二老爷劈头盖脸的骂惨了,脑子突然清明了些。“你自己是个窝囊废,好意思来骂我?这家该你是顶梁柱,你说说,没我的帮助,你干过什么出息事儿?” “就是有你的‘帮衬’,我叶家才有今日!”叶二老爷突然失声痛哭,泪珠子连绵不断的往下掉。“我对不起我大哥!” “哈哈哈……”秦氏高声大笑起来,她笑得捂着肚子,边流泪边指着叶二老爷,“别在我跟前摆出一副受害的模样,当初我做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啃声?事后,又是谁乐滋滋的享清福?别的不说,就说叶小七的事儿,可是你自愿把外头那个野种领回来的!” “别说了!”叶二老爷眼里闪烁出后悔和愧疚,他悲痛的瘫坐在地上,悲愤道,“是我鬼迷心窍,听信了你这毒妇所言,我活该!我对不起她们母女,来生的吧,来生我做牛做马伺候她么娘俩。” 秦氏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冷笑:“哼,假慈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装什么好人都晚了!” “秦氏,我至少晓得后悔了,可你呢,还是死性不改!”叶二老爷怒吼道。 “后悔有用么,现在改来得及么。哼,叶治,你真是窝囊了一辈子,窝囊废!”秦氏喊道。 “贱妇,你说什么!”叶治愤怒的瞪圆眼,蹭的起身,扑倒秦氏,捏住秦氏的脖子。 丫鬟们惊吓,忙过来阻拦。 秦氏流着泪,侧眼,喝令她们退下。 “夫人?” “下去,没有命令不许进来!”秦氏呵斥道。 丫鬟们惊恐的看眼二老爷,见二老爷没有下死手,估计是一时气急了所致。有她们这些下人在,二老爷和二太太也不好说软话和好。于是丫鬟们自觉地听命退下了。 秦氏红眼等叶二老爷:“来啊,掐死我!” “你疯了?”叶二老爷松开手,站起来。刚才吵架把嗓子吼干了,叶二老爷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 秦氏躺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她抬头看叶二老爷喝水的背影,默默落泪。突然,她站起身来,顺手从床上的针黹篓里拿起一把剪刀,刀尖冲着叶二老爷的后背。伴随着“啊”的一声大叫,秦氏直直的朝叶二老爷猛冲了过去…… 叶治夫妇的尸体是丫鬟在第二天早上发现的。 昨晚一声“啊”之后,门外候着的丫鬟们紧接着听见粗声的喘息声。她们还以为二太太跟二老爷夫妻和好,已经歇下。万万没想到次日早晨进屋伺候,竟看见桌边一坐一躺两具尸体,地上的一大片血早已干涸,显然昨天就已经死了。 仵作验尸之后,证实叶家二太太秦氏先杀了丈夫而后自杀这一事实。 “听说后来她扎自己那一剪刀,刚巧扎在最不对的地方,刺进肺里头了。这种死法最折磨人,生不如死的疼,且要疼半个时辰才能死透了。”禾氏八卦的把丈夫告知她的消息说给清玉听。 清玉静静的点点头,不做论断,十足像个冷漠的局外人。 禾氏见状,忙悔不跌捂住自己的最,后悔的赔礼道:“瞧我,你怀着孩子呢,我怎么能跟你说这事儿,改打!” “无碍的,听听别人的遭遇也好。”清玉淡笑道。 禾氏不大懂清玉后半句话的意思,却也没深究,提起叶家,叹口气:“曾几何时,多风光的人家,如今彻底败了。叶二老爷一死,叶家是彻彻底底绝后了,皇上收了爵位,府邸封赏一并收了回去,独留点养老钱给她家大太太。她也可怜见的,临到老,再次遭遇打击。好歹是个够坚强的女人,在京郊置办了宅子,打算独自隐居。偏偏这时候,她那个义子竟还要离开她。我们几个姐妹都商量好了,明儿个叫那孩子过来,劝一劝他,叫他留下来给戴氏做个伴为好。” “这是好事儿,”清玉敷衍的笑道。 “不如你也来吧,反正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就在我府上,你多走动几步,不就来凑热闹了?”禾氏邀请道。 清玉点点头,左右她大着肚子,也不好总是坐卧,时常走一走对身子和孩子都有好处。 戴舒来拜见了靖远侯夫人,见到一群夫人在此,才知道她们的目的竟是劝自己留下来孝顺叶家大太太。 “往日我们都与她关系不错,如今她几遭变故,着实可怜的紧,她身边若没了你,可再没有能依靠的人了。”武英殿大学士的夫人劝道。 禾氏等几个妇人纷纷应和点头,唯独清玉坐在一边没说话。 戴舒不好意思当面回绝几位尊贵的太太,讪笑着答应她们会认真考虑。禾氏自不好只叫大家聊天,早备好了小戏班子,请大家听戏。 清玉瞧了一出,没什么兴趣,道乏了,先行告辞。为了图路近,清玉一般都会选择穿过靖远侯府的后花园,而后经由俩府之间专门盖的甬道回府。 路才走了一般,清玉便瞧见戴舒身穿一袭象牙白的衣裳,遗世独立的立在池塘的水榭边。 清玉当没看见,带着十几名丫鬟和四名嬷嬷一直往前走。戴舒却突然赶过来,行了拜礼。 清玉只好叫他免礼。 “王妃为什么不劝我?” “什么?” “刚才在大厅,大家都劝我留下来,只有王妃您没有表态,似乎极其不欢迎我留下来。”戴舒惨然笑道。 “你离开,对你自己对大家都有好处。”清玉语气平和的回答他。 戴舒闻得此言,面色大变。永安王妃此话说的波澜不惊,但话里却侧面透露了太多内涵。她这么说,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他的那些算计。 戴舒缓了会儿情绪,随即释然一笑。 “其实离开,是因为我没办法面对自己。”戴舒看了看清玉身边跟着的那一大堆的‘外人’,最终无所谓了,放开嗓子说,“因为一些家族原因,我无意间害死了我这辈子最在乎的姑娘。就算是我没有亲手杀她,我仍旧觉得自己这双手占满了她的血,我永远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以后,我的心也独属于她,不会再装第二个人。” 清玉扬眉看戴舒:“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这么唐突?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从王妃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戴舒惨笑道。 清玉身边的思维嬷嬷同时喊道:“放肆,休得对王妃口出狂言!” 戴舒忙跪地赔罪,解释自己不是那意思。 清玉没理他,径直往前走,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来,转头问戴舒。“你喜欢那姑娘,怎么死的?” 戴舒黯然垂目,抖着憎恨道:“被阴损的正妻害得小产惨死!” 清玉的心猛然漏跳,眯眼打量跪地的绝色男子,前世的一幕场景突然灌入了脑中。 竟是他! 清玉抖了抖手,捏住手里的帕子,转身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许久之后,戴舒方红着眼起身。出了京城城门,戴舒便招来陪他的唯一一名小厮回去传话。 “告诉大太太,我替他报仇了,是时候离开了。”说罢,戴舒骑上马,连人带马消失在官道的末端。 “清儿,我听说你回来的路上碰见戴舒了?”禾晏的口气漫不经心,眼睛却时不时地打量清玉。 “嗯。”清玉把自己做好的锦袍拿到禾晏的后背比量,看看大小是否合适,绣纹上身的效果是否好看。 “为什么?”禾晏拉住清玉,警惕的问她。 清玉笑着把衣服交给暮雪收好,转而笑问他:“你吃醋了?” “别人不会,他,或许会。戴舒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禾晏别眼清玉,故意用别扭的口气解释道。 “在我心里,你才是。”清玉笑着伸出纤长而雪白的食指,堵在了禾晏还要吐话的嘴上。“一些无聊的废话罢了,莫名其妙的。晏竹,你心里清楚,对我来说,他说什么不重要,你说的才最重要。” 禾晏得意的看眼清玉,欢喜的笑了,早把原来到嘴边的话忘干净了,转而黏糊的搂着清玉,用万分舍不得的口气跟清玉表态道:“清玉,我爱你,真的很爱。” 第137章 清玉下意识的收缩瞳仁,对上禾晏的眸子,见他再深情不过的看着自己,清玉心中原本满满的欢喜,化成了满腔的哀愁。 禾晏很少这么直白的表达他的感情,今日有此话,恐怕不单单是因为戴舒的关系。 怕只怕,有大事要发生了,禾晏故此才交代清楚心中所想。 清玉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的所震惊,心提到嗓子眼,忧患如洪水猛兽无情的撞击着她的大脑。 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 “清玉?”禾晏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轻声呢喃。 “晏竹,你是不是要走?”清玉抬头看着禾晏。 禾晏微微惊诧,随即笑道:“还没定下来,不过,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如今湖广之地的战局紧张,朝廷近五十万大军压境,分明以多敌少,却寸地难移。” “这么说,燕侧妃的话没错?”清玉惊讶道。 禾晏脱掉原来那身衣裳,换了身便装,笑着再次坐到清玉身边。“确实没错,不过妙就妙在她说那话的时候,两方还没有对战。我大军内果然有他们的细作,泄露了我方的作战计划,此等人非除不可。我去,也就是为了揪出这可恨的细作。” “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会安排好王爷的行李。”虽说朝廷还没定禾晏是否去,但从禾晏说话的语气中判断,这人选基本是十成九稳的定下是他了。未免皇帝任命急促,清玉觉得还是早些把出行的东西准备妥当为好。干粮、肉干、两套布料结实的换洗衣裳,以及轻薄保暖的黑貂绒毯子等等。 次日,禾晏照旧进宫上朝。清玉刚送走他,转头就听说詹家大爷来访。 詹家来人倒不稀奇,不过对于来的人是詹家大爷詹祀,清玉倒有几分惊讶。 清玉破例见了他,瞻礼还似以前那般,年纪轻轻,说话却比詹大老爷还要教条古板,万事遵从家族利益。瞻礼明确的点明,希望清玉可以保持和詹家友好的关系。 清玉不肯屈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瞻礼不明其意,纳闷的看着清玉,解释道:“我虽不如三弟跟你关系好,可我心里从来都把你当最好的亲妹妹看。眼里待你,从没有嫡庶之差。” “有些话不便和你说。总之,她们对我做的事,你无法想象,我也无法原谅。如今两家尚且可以相安无事,已是我最大的宽容。”清玉冷冷的看着瞻礼,警告他道,“以后大哥有别的事儿来这,我欢迎。” 清玉言外之意,不希望瞻礼再因为这件事来打扰她。 瞻礼见清玉意思明显,态度坚决,多说无益,失望的告辞了。 可下午的时候,詹祀又来了。清玉听说詹祀也是被派来做说客的,二话不说就要请詹祀离开。 “尊敬的王妃大人,我还没说我会劝你呢。”詹祀笑了笑,一屁股坐下来,悠哉的品着王府里上好的贡茶。詹祀贪婪的喝了两杯之后,还命令丫鬟给她包两包过来。 清玉轻笑:“你还真不客气。” “我亲妹妹家,我客气什么。”詹祀乐呵一声,随即跟清玉道,“你放心,我什么话都不劝,容我在这坐一会儿,才好容易回去交差。” “你们也怪了,兄弟俩一前一后跑的这么勤。”清玉叹道。 詹祀看眼清玉,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说!” “分家之后,老祖宗的精神就不大好。许是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加上今春害的伤寒挣,怕是大限将至了。”詹祀道。 大限将至?詹家老太太要死了?清玉惊讶的看着詹祀:“我怎么会不知道,上午大哥来,为什么没告诉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太太不想有遗憾,想叫你真的原谅詹家,故而才叫我们不许说这事儿,她就想看真心原谅大家,主动回去的情形。”詹祀回答完,看着清玉徘徊的身影,继续说道,“可惜我不像大哥守规矩,该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清玉止住了忖度的步子,看着詹祀。 詹祀被瞅的发毛,抹鼻子笑了笑。“你不愿回去?也就罢了。” 清玉点点头,突然之间,却不知该怎么面对一直善待她的詹祀。“我——” “你别说了,我明白,也理解。按理说做儿子的这么说话算不孝。算了,我也不计较这个了。其实我大概能猜出母亲当初对你做的一些事,确实很过分。你不原谅她,可以理解。”詹祀回道。 第138章 清玉转头对上詹祀的眼眸,看出了他眼中的闪躲之意。清玉忖度了会儿,终于决定讲破,开口问其道:“你送我医书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詹祀微微一愣,许是没想到清玉会想到这一层,讪笑着转移话题。“你三嫂今早胃口不大好,见什么吐什么,我猜她有了身孕。她偏不敢随意请大夫,怕诊断出不是,老祖宗那边空欢喜一场。你有经验,倒说说她到底是不是怀上了?” 显然詹祀不知如何应对,神态言语漏洞百出。清玉不去管詹祀说什么,继续追问。 “回答我,你是否真的知道?” 詹祀大愣,终于点了点头。“那本医术孤本才得的时候,我瞧了些,平日跟你玩的时候,瞧你吃的东西,稍微上了点心。偏你说你爱吃这些,我以为是巧合呢,就没多说。” “你知道早年大夫说过我体寒,也知道我吃的对我百害而无一利,你竟不说一句提醒我?”清玉略显失望的看着詹祀。詹家人唯独他让她刮目相看,觉得像是个亲人,如今恐怕也是重蹈詹大老爷的覆辙了。 “我也曾委婉的提过,你没注意罢了,但此事确是我的错,我没有正经直白的告诉你,而是选择送医书这种无能的方法……”詹祀抱歉的垂下眸子,悔恨之意明显。 “为什么?因为一个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你的庶妹,总该有舍有得,是不是?你怕你拆穿毁了你母亲的计划,你不受宠是不是?”清玉鼻子发酸,倔强的扬头,眼含着泪看着他。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因信任的人背叛而受伤的痛楚。上辈子,她受够了! 詹祀刚到嘴边要解释的话,结果被清玉堵个正着。他还想再说,却见清玉一流露出一副决绝的态度,什么态度都明了了。他再多说也是无用。詹祀愧疚的说了句抱歉,识趣儿的起身告辞。 清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你回去和老太太说,我跟詹家从此恩断义绝!你们这个家我没什么可留恋的,父不善,母不慈,兄不恭,这样也就罢了。真真可恨的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践踏别人,不管别人的痛苦!老太太觉得我可用了,可劲儿的算计我,大太太更甚,害我命之后,还敢厚脸皮的百般设计利用我;大老爷更是个狠角色,平日里装慈善,关键时刻杀人不眨眼。而你,脑子比他们聪明三倍,将来恐怕也是个‘前途无量’的!” 詹祀欲言又止,终吐出一句话:“四妹,是我们对不起你!” 清玉瞪眼詹祀,转身背对他。听到詹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放松了口气,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回房歇息。 姜苑奉命诊完清玉的脉,笑着对紧张的禾晏解释道:“没大碍,眼看就快足月了,确实会有可能偶尔疼一下。”禾晏点点头,转而坐在床边,心疼的握着清玉的手,眉头紧锁。 姜苑转而吩咐暮雪等几个丫鬟:“你们绝不可掉以轻心,万事小心着伺候,不管大事小情一定要叫我来瞧一瞧。我回宫后,会禀明太后,请旨到王府来陪她的。” “怎能叫你请旨,自该是我来。”禾晏看眼姜苑,插话道,转而紧握着清玉的手,似在做一个决定。 清玉笑着扯了扯禾晏的衣襟,笑话他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的,没大碍大的。军国大事不能误,你只有保住了国,才有千千万万像我们夫妻这样的小家。放心吧,我能行,回头还有姜苑陪我,你两位姑母也不会不管我。” 禾晏凝视清玉,眼眸晦涩,似有千言万语,却难有机会和时间交代。外头的属下已叫人来催,禾晏吻了吻清玉的额头,笑着和她告别。 “我一定尽快回来。”这是禾晏跟清玉说的最后一句话。 清玉本欲起身相送,禾晏不许,也因她难以面对禾晏远去的背影。清玉便静静的的躺在榻上,面对着俩人共同生活的屋子,感受他残留的气息,误以为他没有离去。 姜苑怕清玉伤心过度,暂且留下来陪着她。没一会儿的功夫,宫里便派人传了太后的懿旨。原来禾晏临走,也不忘派人快马加鞭去太后那里请旨,尽快留下姜苑。太后知晓清玉深明大义,万分心疼,又另派了几名接生嬷嬷在清玉身边备着,命其好生伺候。 清玉未免自己过于思念禾晏,当天就挺着大肚子开始忙起其它的事儿来。她决定把注意力都放在经营自己的嫁妆和王府的产业上。只要她有足够的钱傍身,有没有那个娘家做靠山,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管事得命,来报了庄子本月的盈利:“这月一共两千五百四十八两,比上月多了五百多两,利润可谓是月月攀升。下个月出圈的猪羊更多,塘子里的鱼也快长成了,算一算,等入秋的时候,盈利一准翻三番。只不过这——” “有什么难处?” 管事笑道:“只不过这牛长得可不怎么好,草料不足,从远处运来又不划算。” “呵,我当什么呢,好解决。你没事儿找三四个脸生的小管事,去京郊东边溜一溜。那片长草的庄子,詹家大太太留不住了,怎么也得脉。你们把价压低些,压低多少,我双倍奖赏你们多少。” 管事眼珠子精明的动了动,心里打起了算盘。这岂不是压得越底,他们得到的报酬就越高?管事乐不颠的答应,心里早有了十八般手段去对付压价的事儿了。 詹家老太太病的起不来床,儿孙都在她眼前守着,连一直外放做官的詹二老爷也忙里抽空回来了。老太太见着二儿子,想起二房如今的光景,热泪盈眶。 二房如今连个嫡子都没有,她对不起二儿子啊! 老太太支支吾吾表达半天,众人才听明白。 二老爷赶忙跪地回老太太的话:“母亲,这怎能是您的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二没有儿子,理该是他的不孝!” 瘦成干的詹祺听此话吓得哆嗦,也跟着跪下了。因生子的事儿压迫他,搞得他日渐萎靡,他明知自己无能生不出儿子,又不敢跟外人讲。整日藏着这个秘密,畏畏缩缩,担惊受怕,几近崩溃的边缘了。 “这是命啊,怎么能怪你,”詹老太太想起詹祺头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细想想,那叶姨娘是个顶好的,模样周正,脾气比她嫡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孩子若生下来,如今都会走路叫“祖母”了。 “作孽啊!”詹老太太老泪纵横,狠狠地看着二太太叶氏。二房能有今日,全拜叶氏娘家人所赐! 叶侯府彻底倒了,二太太没了靠山,纵是女儿做了皇子侧妃,也立不住她在詹家的地位了。二太太敛尽往日的嚣张,缩着脖子,尽量减小她的存在感。 詹二老爷看着媳妇,叹口气。他多少年不曾回来,早在外头有了人,对于叶氏,他几乎没有半点夫妻感情了。如今叶氏又把二房搞成这幅模样,他除了失望厌弃,真没什么好说的。 詹二老爷如今只盼着老太太一走,他奔了丧,便回他原来做官的地方去,继续过自在逍遥快活的日子。这个家,太沉闷,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大太太最近因庄子的事儿,精神不大好,强撑着过儿来的。最近她在老太太跟前露面少了,老太太更多依仗大孙媳。虽然大奶奶是大太太身边的,但大太太心里还是有股子说不出的酸楚,总觉的自己被老太太摒弃了一般。 大太太为了表现她尚有“善心”,见詹祺还跪在地上,忙去扶起那孩子。 “嗷——”詹祺突然发狂,一把推走大太太,众人始料不及,眼看着大太太后栽实打实的磕到在地,大太太当即疼的把身子勾成“虾”了。 “儿子儿子……你们就知道儿子,我生不出儿子!你们知不知道,我生不出儿子,别逼我!”詹祺抓乱了头,狂躁的起身,在亲戚们之中游走,众人吓得忙让路。詹祺就顺着空出来的地方,往老太太的方向扑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生儿子,为什……” 老太太惊悚的的瞪眼,看着疯癫的詹祺,惊叫两声。章嬷嬷等反应过来,忙踹了詹祺后退一脚,将其压在地上,堵住了嘴。 众人一阵惊诧,沉默。 章嬷嬷带头做完这些事儿之后,才意识到众人的沉默缘故。完了,她刚才一时情急,把詹二爷当成发飙的奴才处置了。章嬷嬷急红了脸,立时跪地求饶。 “不……怪你。”老太太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动了动手指,示意章嬷嬷起来。 众人也回了神儿,二太太见儿子的惨状,吓得直哭,后来,就直接晕死过去。后进门的二奶奶倒是淡定,看着被压制的詹祺,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带着人将他搬走,去佛堂‘超度’邪症去了。 乱作一团的众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詹大老爷后进门,瞧了屋子里没有詹祀的身影,询问。 老太太闻言,身子动了动,激动道:“昨儿个我叫他去王府,怎么至今没回个信儿给我?” 三奶奶宋氏为难的回道:“也不知怎么了,打从昨儿个从王府回来,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至今不出来。原本怕你们担心,刚才没敢说。” “去叫他来!”詹大老爷喊道。 不大会儿,就见詹祀蔫蔫的走进门。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激动地问他拜访王府的情况。 詹祀听这话打了个激灵,当即想起清玉跟自己说的那些断绝关系的狠话,他怎么能说出口。这话一说,老太太还不得当场就背过气去。 “你素来和她关系好,没劝动她?”詹大老爷眼盯着詹祀,继续道,“都有苦衷的,只要她能来,必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詹祀皱眉,抖着音道:“她说,她说……” “永安王妃到了!”丫鬟突然传话道。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考四六级,祝考试的妹纸们必须过! 小禾晏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139章 老太太大喜,动了动胳膊,巧雁会意,忙扶起老太太,另一手垫上大靠垫,叫老太太舒服的倚在榻首。 清玉进门先瞧了眼詹祀,方免了众人的礼,挺着肚子走到老太太跟前。詹老太太瞧了瞧清玉如今的模样,因怀孕的关系白胖了些许,反而化去了她往日眉眼的艳丽,凭添几分从容与端庄。 詹老太太见她精神百倍,气色养的比从前强了许多,料知清玉做闺女的时候,家里头确实对她过于苛责了。 “快到日子了吧?”詹老太太看着清玉的肚子,欢喜道。 清玉笑了笑,点点头。 “我也快了,”詹老太太粗声喘息,口气有几分戏谑。 清玉打量这位失了往日凌厉的老太太,真的也不过是个老太太罢了,再厉害,也终熬不过春秋了。 “我有话和王妃说,你们都退下。” 众人纷纷退下,却都不敢走,侯在外头。瞧詹老太太今日的光景,怕是随时都有可能走,子孙们自然不敢怠慢。 “我风光活了一辈子,也该知足了,没想到临到走,心中竟有这么多舍不得放不下的。”詹老太太叹气道。 清玉默默地听着,没接话。 “我大半辈子都是为了詹家而活,家族利益当先。有一天,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会明白,舍小我才有大家。以前,我这老婆子对你是疏忽了些,可哪个做祖母的不疼爱孙儿孙女的,我是稀罕你们的,只不过在家族利益跟前,我会选择牺牲你们来换取詹家以后的未来。宋姨娘的事儿,是你父亲做得不对,可你想想,哪个男人受的住自己的女人心心念念别的男人?你父亲深爱宋姨娘,这点不容置疑,我这老婆子瞧得清楚楚的。” “爱就是杀人的借口?” “你该听过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你父亲为了她几近疯狂了。当时,就算他不杀,我也会动手!”老太太坦白道。 清玉对老太太微微有些另眼相看,最起码她敢于承认。 “如我刚才和你说的,但凡障碍了这个家族的发展,我都会下狠手,不管是谁!你瞧我宠着詹祀,若他敢惹祸,祸及族人,我一样杀他不留!”老太太突然发狠,声音高亢,喊话之后,身子便像个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脱力了。 “你突然和我说这么多,目的什么?詹家已有了三皇子做靠山,你还怕什么,还有必要拉拢我么?”清玉怀疑的打量老太太。 老太太哈哈惨笑两声,抖着手指了指清玉,无奈的摇头:“你别想太多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此时此刻只想把心里话吐一吐。” 清玉犹豫了会儿,态度突然转硬:“你在用你的死亡来博得我的怜悯和愧疚?你以为你死了,一切都一了百了了?我提醒你还是别废口舌了,我与詹家的关系,缓和不了。” 老太太无奈地笑了笑,接着道:“大儿媳庄子的事儿我知道。” “哦?” “你使得一手的好计谋。如今大房二房不和,多亏你了。”老太太道。 “过奖。” “我暗中叫人观察此事,老大媳妇怀疑种子有问题,查到了老二媳妇的身上,就认死理了。我却觉得这事儿不对,却不知道那儿出了问题,直到前几日,我身边的人偷偷报与我说,说是你低价购了庄子。” “嗯,”清玉笑了笑,她干这事儿就不怕人知道。 “这件事我没说破,说破了,你和大房的关系就永远都缓和不了了。” “说到底,你找我来还是有目的,根本不是随便说说心里话的。临到死,你还要忽悠我?”清玉难以抑郁自己的刻薄,实在是她以前在詹家受了太多的委屈和刁难。那时候,说好话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 “你不要太放肆!”老太太气急,一声怒喊之后,指着清玉骂道:“当初真该掐死你,不识好歹的东西,养了你这么多年,竟没有半点感恩的心思。真要闹开了,你当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没了娘家给你做靠山,你当你在王府内立得了足?王府外撑得了门面?” “靠山,老祖宗不房说说,你们这座靠山能给我靠什么?除了谋命卖女儿,你们还会什么?”清玉皱眉,厉声反驳,“说到养育之恩,我已经够仁慈的回报你们了。大太太谋害我命,大老爷谋害我生母的命,照理说该一命还一命的,我仍留他们活到今日,对他们来说真真是天大的福报了。” “混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能说出口?”老太太脸气成菜色,指着清玉破口大骂。 清玉没去细听,反而平静的跟老太太道:“不愧是詹家的老祖宗,临到了,还不忘装可怜利用同情心算计人。那么一瞬间,我还真心软了想答应。先前心想再拒绝一次试探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原型毕露了。什么真心悔过,还有那些真真假假参半的漂亮话,合着全都是唬我呢。” 老太太被看破了心思,愈加气结,大口大口的呼吸,胸脯起起伏伏的不停。 “先前我还是老太太眼里随时可弃的石子,如今为何竭力争取我?因觉得那头有可能失势,还是为了拉拢入伙呢?”清玉反问道。 老太太被说中了心思,心虚的她看一眼。她稍缓和了情绪,冷着脸垂眸不语。她到底低估了清玉的能耐,本以为趁着自己大病,装一装可怜,再说点实话就能唬住这丫鬟。 真真是聪敏反被聪明误! 清玉没去深究究竟是哪一种答案,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老太太剧烈咳嗽起来,本来半靠在床榻上的身子,伴随着胸口的震动,身体开始往下滑。 清玉开口叫人。 众人忙冲进来,见老太太脸色不佳,咳嗽不止,七嘴八舌的叫大夫,唤老太太,更有几个女眷先哭了起来。 老太太本就咳得心烦,听不得闹腾,大吼不许再吵。可她这一声吼完,气不够用,断了。老太太捂着嗓子,抖着身子努力吸起,憋得身子抽搐不止,众人吓得不敢动他,尴尬的干看着。 最终,老太太缓不过气,翻白眼过去了,紧接着手指死命的拽着被面儿,而后一动不动了。 众人屏住呼吸,惊悚的看着这光景,愣住了。 詹大老爷壮胆子去试探鼻息,随即跪下,嚎啕大哭起来,众人忙跟着哀痛…… 老太太装棺之后,詹家大太太带着病,包扎着刚刚磕伤的头出现了。大哭一通之后,大太太表示要主持丧事,吩咐人去布置灵堂。二太太意欲在二老爷跟前表现,也要拦下这活儿。于是治丧的事儿,变成了妯娌二人一同做。可俩人早结了怨,互相不对付,不管是大事小事总要吵嘴,俩人就在灵堂里闹腾个不停。 清玉见这光景,转身告辞。大老爷跑过来,堵住了清玉的去路。 “我有话对你说。”大老爷道。 “若是解释宋姨娘的事儿就不必了,是你强娶在先。”清玉凌厉的看着大老爷。 大老爷到嘴边的话噎回去了,看着清玉叹口气,转身不语。 清玉没理他,照直往回走,詹祀跟了过来。詹祀一路默默地送清玉到马车那儿,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跟着。 随行的嬷嬷摆好了脚凳,清玉意欲上车,詹祀突然跑到他跟前,在脚凳上坐下了。 嬷嬷大惊,斥责詹祀放肆,意欲训斥,清玉拦住了。她挥手打发闲杂人在两丈远的地方等着。 “有话说?” 詹祀委屈的看着清玉,不吭声。 “什么意思?” “我们一定要这样么?明明是亲兄妹,却要做宿敌?”詹祀不甘心道。 “我们什么时候是宿敌了。” “瞧这架势,快了!”詹祀不满的嘟囔道。“我承认我当初胆小了些,我自小被宠爱惯了的,尤为怕某一天会像你,或是那些庶子一般,被忽视被冷落。因害怕失了母亲的信任和疼爱,我没敢说出口,是我不对。四妹,你可以恨我,那我也可以恨你,恨你小心眼,不宽容我的错处!” 詹祀后半句话,显然有开玩笑的成份。 “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话还不正经。”清玉嗔怪道。 詹祀听出清玉的态度软化,惊讶的看着她,难不成她原谅自己了? “昨日对你说的气话,别放在心上。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你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能帮我,已是大恩了。”清玉感激的笑道。 詹祀听出清玉真的原谅自己了,激动地几乎落泪,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笑了。 半晌,詹祀恢复了以前的活泼样,开始责怪清玉今天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说话。“既是早原谅我,你怎么不着和我说,态度那般冷!” “不想你陷入两难的处境。”清玉倒宁愿他埋怨自己,站在大太太那边。 詹祀也明白这其中的复杂,以及自己母亲与清玉的敌对。他不是清玉,但他亲眼见证过清玉遭遇的危险和苦楚;而害人的人是疼他爱他的母亲,詹祀确实两难。 “我不会问你选谁,尽可能的帮你母亲吧,我没意见。”清玉给詹祀一个温暖的微笑,随后上车告辞。 第140章 三奶奶宋氏追了出来,见着丈夫詹祀立在空荡荡的路中央发呆。宋氏起了戏谑之心,猛地从后头拍了一下他。 詹祀下了一跳,转头瞧冲自己笑嘻嘻的媳妇,忙捂住她的嘴。 “老太太大丧,亏你笑得出来。” 宋氏不满的转转眼珠子,转身跟着詹祀后头走。“咱家老太太这丫算是喜丧了,不必如此拘格吧。” “懂什么你!”詹祀瞪她一眼,扯着宋氏回屋。 宋氏用手揉了揉脸,她平日里就养成了爱笑的性格,笑一下而已,何至于此。宋氏白一眼詹祀,赌气的躺在床上不知声。 詹祀沉默了会儿,回了神,突然发现媳妇静的异常。“怎么生气了?” “不敢!是我不孝,老祖宗今日大丧,我竟然笑了,太罪过了,我这就去抄八百遍经书烧给她补过。”说罢,宋氏从床上跳下来,直奔詹祀的书房。 詹祀忙拉住她,求饶:“小祖宗哟,你小心点,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宋氏瞪詹祀一眼,顺势坐下来,无聊的低头抠手指头。 詹祀无奈的看着她,叹口气。亏她是什么碧罗郡主的女儿,家世也算是响当当的,偏这丫头自小在村野之地长大,人比较单纯,性子太随意直爽了些。幸好宋氏平日应酬还上尚可上得了台面,若现在抠手指的模样叫外人瞧去,必在人前毁了她那般高贵的出身了。 不过,詹祀还是蛮喜欢宋氏这种天真单纯的性格的,故而他们俩夫妻倒是十分的恩爱。可宋氏与大太太和老太太关系就不怎么样了,因她行事冲动不稳重,那俩人没少苛责挑她毛病。宋氏自打嫁进门之后,气肯定受了不少。 “上次庄子的事儿,她还怨我呢,总跟我念叨。说我若是早些告诉她,或许庄子就能免了一遭儿难呢。我就奇了怪了,她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连匪徒强庄子的事儿都能提前预料到?”宋氏忽然提起大太太。 詹祀心脏猛缩一下,抓住宋氏,叫她再说一遍。宋氏不明所以,不过见詹祀认真的模样,她听话的又将刚才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 詹祀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眯起眼睛,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原来庄子遭劫不是什么巧合,是他母亲——詹家的大太太亲手策划的! 她一定没有想到,清玉会把庄子作为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妻子。难不得她因庄子的问题抑郁成疾,难不得清玉要用抓根草弄庄子这般报复她。詹祀一直以为清玉的报复是源于他母亲当初的害命之举。 看来这后宅里有太多事他不知道了,还有清玉跟大老爷突然转冷的关系,这其中莫非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詹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也更加意识到清玉所遭受的伤害远比他想象的更多。而他昨日,竟然不知廉耻的想法设法去拉她回到这个魔窟…… 詹祀恨恨的砸桌子,恨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恨自己没办法出手帮她们任何人。 宋氏被詹祀吓了一跳,惊悚的打量她。宋氏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出詹祀闹情绪的源头。 “你想好站在哪一边了?” 詹祀摇头:“谁也不帮。”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四妹若是真出手,对太太她下、下……”毒手两个字宋氏磕巴的不敢说出来。 “你凭什么以为她会赢?”詹祀凝眸看着宋氏。 宋氏愣愣的看着詹祀:“凭感觉,她一定会赢!”或许是她心里希望王妃会赢?宋氏愧疚的闭嘴,心想自己的想法太坏了。不过,她还真盼着那个倍儿阴损的大太太可以早日歇菜,大太太能不管事儿不管她最好。 …… “太太,不好了!”绿屏大喊道。 大太太正在同二太太争抢管理灵堂所挂的白绫问题,忽听绿屏这样喊,一声呵斥回去。“你才不好了!” 二太太叶氏噗嗤冷笑。 大太太二话不说挥手,一巴掌打了叶氏的脸。 叶氏捂着火辣辣的脸惊讶的看着大太太:“你凭什么打我?就算我没了娘家做靠山,我也是詹家的二太太,如今老太太一死,也分家了,二房我最大,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老太太大丧,就凭你一声笑。”大太太扬首回答,口气理直气壮。 叶氏抖了抖唇,无法反驳,懊恼的转身挑刺儿呵斥几句粗使丫鬟。 大太太冷眼看她几眼,转而叫绿屏快点回报。 “奴婢今儿个照太太的吩咐,去给庄子里的管事送点安家钱。奴婢到了那儿才知道,那些管事、还有那些佃户早都投奔了王府去,他们还刚领了王府分发的肉呢,口里直夸王妃心善是好主子,还说他们以前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如今总算是解放了。” “什么!那庄子卖给了王府?谁叫他们卖给王府的!”大太太发飙,命令绿屏快去把管事给她叫来,她今天就要问罪! 绿屏应下,连忙去跑腿,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转回来。“太太,这些人如今连着庄子一遭儿都归了王府所有,恐怕不会有人听太太您的命令回来。” 一旁的二太太叶氏闻此言,想爽快的大笑,忽然想起自己火辣辣的脸,转为讽刺的冷哼。 大太太气得无以复加,懒得理会叶氏,提裙子快步出门,叫人背马车直驱永安王府。 清玉因怀孕的关系,马车行驶的很慢,待她到王府时,忽听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快速越过了她,急刹车。清玉吩咐车夫不必管,径直从王府后门驾车进去就好。 怎料后门一开,那辆马车先进了王府。王府的侍卫哪容得这事儿发生,当即牵出了进门的马。持刀喝令里面的人下车。 清玉没有挪动,坐在马车里,隔着纱帘观察外头的情形。 “我是永安王妃的嫡母!”大太太被迫下了车,第一声吼就是这句话。 “母亲来的倒匆忙,祖母刚刚过世您怎么来我这了。”清玉讥讽道,暗示大太太不守规矩,大丧期间竟擅自串门。 “别跟我说这些,我有事问你。”大太太喊话道。 百善孝为先。嫡母再刻薄没礼貌也是长辈,清玉自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随意打发了她。清玉吩咐缪嬷嬷带大太太去前厅等候,她则坐着小娇先回房更衣。 大太太憋了一肚子气,等了半天,差点气得自爆。好容易看见清玉来了,大太太蹭的站起来,俩眼直勾勾的盯住清玉。 “你说,庄子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大太太问。 “你突然跑来,就为了明知故问?”清玉轻笑道,小心的坐下来,暮雪和缪嬷嬷分辨在她身前两侧站着,似乎有意在防备什么。 大太太瞧这架势,心里更气。她早憋了一肚子损话,意欲开口骂清玉。 清玉先笑着截了话:“劝你别冲动,注意言辞。你虽是我的长辈,但你我之间毕竟品级高低不同,你若胆敢言语侮辱至此,这罪过可就大了。你敢说,我就敢把你送到青天府。” “好啊,威胁起我来了,去就去,当我怕你,有能耐也把你做的恶事说给人家听听去。” “你配么,配指责我是恶人么?”清玉冷笑一声,拂了扶衣袖,起身要走。 大太太叫住她,不许她走。“我话没说完。” 清玉顿住脚,转头看大太太,突然皱眉,双手捂着肚子。 暮雪和缪嬷嬷察觉不对劲儿,忙扶着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要生了~ 第141章 待清玉进了产房,邻府的靖远侯夫人禾氏就已经匆匆赶到,她身后跟着足有四五十个人,从产婆到衣物、药材,几乎备着女人生产所用的所有东西,生怕王府这边准备不齐全耽误什么。 禾氏同女儿焦急地在厢房苦等了半个时辰,听着屋里头清玉断断续续的叫声,尤为忧心。清玉生产不同别的女人,几乎没什么大动静,就算是叫,也得竖着耳朵仔细听才听得见。 禾氏焦急地几度想进去瞧瞧,都被女儿苏瑞珠和嬷嬷们拉了回来。 蓝公公领了太后的旨意,也带着一大波人过来,包括太医院其余的两名女御医,另有太医院总领坐镇,以备不时之需。 詹家大太太尚且不敢走,清玉是当着她面儿肚子疼,生孩子之前她俩还吵了两嘴。偏暮雪那丫头嘴巴欠,告知了禾氏。禾氏苛责她一眼之后,又忌讳她身上带着孝,打发她到邻近的院子里候着。大太太哪里坐得住,就立在门口附近,看着宫里的、侯府的那一批批的人来来往往,晒足了王府的气派。 大太太如今瞧这光景,才终于彻底明白了老太太为何临死前还要一搏。清玉这丫头真真是命好福厚,嫁对了人。可谁能晓得婚前名声闻风丧胆的永安王世子,会是个这般疼老婆的温柔清俊人物。 当初送嫁清玉是预备叫她送死去的,没想到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送她进福坑里了。 大太太酸的反胃,总之,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绿屏小声劝大太太进屋等着,谁生孩子不得个把时辰,更何况永安王妃是头胎。 大太太不同意,冷哼道:“不去,瞧他屋里气派的摆设就不爽快!这一间间房子没人住了,还弄的这么奢华,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有钱似得。” 绿屏闻得大太太这般揣测他人,也不好说什么,默不作声的跟在大太太身后。 又有一拨人往里去了,打头的女人衣着富贵光鲜,手上佛珠坠下明黄的穗子,一瞧就知道是个皇族。大太太忖度自己要不要去拜见的时候,就见那女子匆匆而过,根本瞧都不往这头瞧一眼,直奔清玉所在的院儿。林进门前,就听一声“太子妃到!”,大太太方知那年轻妇人的身份。 “不仅太后派人来了,连太子妃也亲自到了。”大太太眯着眼,失声感慨。 绿屏焦急地瞧她:“您怎么还想那些,太太,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过眼前这一关啊。” 经绿屏的提醒,大太太警觉起来,明白自己身处险境。越是有达官显贵重视清玉,对她来说就越不是一件好事儿。谁不知道头胎生产危险大,一旦这丫头生不出个好歹来,罪过搞不好都怪在她头上。 大太太焦急地反复琢磨,忐忑的在院中徘徊,冷汗都冒了几茬了。每每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大太太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生怕那人是来抓他的。 “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绿屏,你先回去,去给老爷报个信儿。”大太太吩咐道。 绿屏点头,立马往外走,却被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了回来。 大太太懊恼,破口大骂:“放肆,我是永安王妃的母亲,你们也敢拦我?” 侍卫低眉顺眼,伸手挡住出路,立在原处,归然不动。 “哑了?跟你们说话呢。”大太太气道。 侍卫们:“……” 大太太气得没办法,无奈地拉留下绿屏,口里不住的指责王府的人不规矩。 大太太就这样不屈不挠的在院里徘徊,等到了天色昏暗。 邻院突然传来响亮的啼哭声,脆生生的,声音异常有劲儿,响快。大太太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眼看着院门口,等着人传消息。更多的脚步声传来,大太太以为是通知她的人来了,挺直腰板子,理了理衣服,预备应酬。怎料脚步不过是路过这里,越来越远。再后来就有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从院前路过,竟没一个想起她的。 大太太站得快虚脱了,手脚麻木发凉,只好坐在院中一个小亭子内等着。 待天色大黑,来往人日渐稀少了,才有个小丫鬟过来报信儿:“王妃生了个世子,全府大喜。缪嬷嬷怕您等急了,吩咐奴婢告知您一声,说您可以走了。” 大太太听此话,憋了一顿子的火气更想爆发了。缪嬷嬷一个奴才算个什么东西,竟派人来知会她!大太太真想闹一通,奈何碍于先前清玉生产吵架的忌讳,她不得不忍着。鼓着一肚子气,在绿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上车回府。 坐上车了,大太太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终于放松了,这一放松才发觉身子这般虚脱,全身冷的要命,却不停的发虚汗。 到府之后,大太太的双腿下车时已经没多大知觉,软绵绵的,走不动,她全身几乎都靠在了绿屏身上,就跟个死尸一般,由着她拖着自己往回走。 大太太刚到院,就看见在院中徘徊等待自己的大老爷,心中大喜,刚要跟她抱怨清玉的不孝。就见大老爷急急地冲过来,上来就狠狠地打她一巴掌。大太太没做准备,加上大老爷力气大,绿屏因拖着大太太走一路的关系,找没了力气,主仆俩人全都摔倒在地。 “不安分的贱妇,母亲大丧,你不办事儿,谁叫你追她去的!她一个孕妇,若有三长两短的,有你好受,整个詹家都得受你连累!”大老爷骂完,根本不理会趴地哭泣的大太太,甩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太太委屈万分,哭够了,才捂着火辣辣的脸起身,勉强回房。身子一着床,全天的疲惫冲脑,大太太只觉得俩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绿屏吓坏了,惊叫了两声,忙叫人去请大老爷。 大老爷才走,听说大太太病了,以为是戏言,故意唬他吸引他怜悯的。冷笑道:“以前玩过的招数,还想来哄我?叫她自己养着吧!” 传话的丫鬟无法,照实回给绿屏。 大太太才稍微清醒些,听这话,气得一口血喷出来,又晕了。 绿屏忙请大夫再看,另叫丫鬟们去催大爷和三爷过来。 大夫施针弄醒了大太太之后,一再嘱咐她:“新病旧症加一起,不好根治,以后切记不可再动气,否则纵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了。” 大太太默默地流泪不吭声,绿屏打发走了大夫,短药过来伺候大太太喝。 这会子两个传话的小丫鬟回来了,皆没有带人来。 “大爷和大奶奶忙着老太太的丧事,抽不得空。” “三爷说要三奶奶今儿个惊着了,要陪她养胎,明儿个再来。” 大太太闻得此言,冷笑两声,含着泪看绿屏:“女儿本就不是我生的,忤逆我也算了。瞧瞧,我养得好儿子,我嫁的良人!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夫妻不是夫妻,亲生儿女又不孝。我活的什么意思!” 绿屏握住大太太的手,闻言劝慰。 大太太冷笑几声后,转而感激的看着绿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好孩子,算我没白疼你,也就你是个有良心的。” “太太别多想,大爷三爷正巧都忙呢,明儿个就能来看你。大老爷那儿缓两天,等他气消了,他自会明白太太的好。”绿屏浅笑道。 大太太恍惚了下,看着微笑的绿屏,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她自嘲的笑了笑,捂着发热昏胀的脑袋,疲惫的合上眼。 绿屏冷眼看着大太太睡了,放下纱幔,转而提着油灯去了外间。她安稳的坐在桌边,一包包打开刚才大夫开的药,依次从每包里捡了两样药材出来,包进帕子里,回头出门,将帕子里的药材悉数丢进了詹府后花园的池塘里。 次日,詹祀来看望大太太,见其病的严重,询问绿屏经过,方知她母亲去刁难了清玉。因想起先前她母亲在庄子上玩手段的事儿,就恨得不行,气道。“您就不能消停些,好好在家享些儿孙福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刁难她?难道她以前被你害的还不够惨么?” “惨?你说谁惨!”大太太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埋怨的看着詹祀,心里万分失望。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好儿子! 詹祀不服大太太的指责,偏过头去,叹口气。 大太太见他摆出一副‘你不可理喻’的表情,更气了,激动地要起身抬手打詹祀。“你走,快走,我算是白生你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养个猫崽子贴心!” “母亲,你拿我跟畜生比?”詹祀见母亲不听劝,还骂他,万分心寒。点点头,行了礼,转身告退。 大太太见他根本没认错的态度,还真走了,气得七窍生烟,作势骂他狼心狗肺。 瞻礼随后来了,听见屋子里母亲乱骂,拉住要走的詹祀询问。听了经过之后,瞻礼皱了皱眉:“既然母亲在气头上,我过会儿再来,正好还有路祭的名单急于去确认。”随即,瞻礼转身也走了,见都没见大太太。 晌午,大太太喝了药,越发觉得全身无力,精神不够用,哼哼呀呀的病歪歪的躺在榻上,翘首期盼着她大儿子来看她…… 清玉笑着哄睡了儿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他那张粉嫩的小脸,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可她生这个,还没长开呢,眉眼模样跟禾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真想画一幅画递去湖广之地去,叫他知道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有多像他。将来,这孩子也必如他一般,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湖广那边这两日可传来什么军情没有?”清玉问缪嬷嬷。 缪嬷嬷忙笑道:“昨儿个侯爷夫人说过几句,王爷已带军过江,耿尚的大军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云南境内了。瞧这架势,王爷不日就可班师回京了。” 第142章 清玉点点头,叹口气。 缪嬷嬷不解的看着自家王妃,打胜仗本是喜事儿一桩,王妃怎么愁眉苦脸的? “本来云南驻军该与朝廷的大军汇合,在湖广之地包抄耿尚,奈何老王爷以前的部下钱路叛变,带着一对人马投奔了耿尚。好好地一场歼灭战,硬生生拉锯到云南地界。怕只怕钱路过于了解云南地势,审时度势,以令王爷所率的大军易守难攻。”清玉叹道。 缪嬷嬷不懂这些,听王妃这么解释,懂了,也忧愁起来。 “不过,倒也免了一招劫难。当初若是在湖广之地殊死一战,怕是当地的百姓都要遭殃了。如今他们一路南去逃亡,倒免了许多伤害。”清玉说完这话,面容一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怕是自己多以瞎猜,不敢在心中下定论。 前方战局紧张,禾晏必然无暇东顾。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守住这个家,照顾好她和禾晏唯一的血脉。 “对了,昨儿个詹家大太太什么时候走的?”清玉问。 缪嬷嬷愣了下,动了动眼珠子,嬉笑道:“本来王妃您生产之后,侯爷夫人就叫人去报喜,我给拦下了。等我送走了太子妃、夫人等,又拖了拖,先派人去詹府知会了大老爷,等天黑才叫人放大太太走。” 清玉赞许的看眼缪嬷嬷,缪嬷嬷这招式使得可够巧妙。压住了大太太,派人先知会大老爷,大老爷必然会责怪大太太在丧期之时冲撞了身为王妃的她,回头大太太一回家,必会受大老爷的责骂。 “多亏你照应着,不然我肯定不行。” 缪嬷嬷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王妃千万别跟我见外,这些年我眼见着大老爷、大太太怎么欺负欺骗的您,我心里比谁都急,真恨不得拿一把刀直接捅了他们,昨儿个事儿还是轻的呢。”缪嬷嬷犹豫了下,迟疑道,“老奴还有件事求王妃体谅!” 清玉一听缪嬷嬷自称“老奴”了,心知事情严肃,正色问她怎么了。 “昨儿个我趁机给绿屏捎了话,也没多说别的,就跟她说王妃您必会保她的后路。我瞧她那眼神儿,坚定的很,八成是被大太太往日欺负狠了,早盼着脱离苦海。”缪嬷嬷回道。 “知道了,”清玉叫暮雪拿点银票给缪嬷嬷,嘱咐道,“回头给她送过去,叫她权且先安排好自己的家人的后路,到时候只剩她一个,好进退。” 缪嬷嬷点头,心里大赞还是王妃想得周到,拿了钱这就去办事。她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转而问王妃,“您还有别的交代她没有?”缪嬷嬷倒是觉得,既然已经收买下了大太太的贴身丫鬟绿屏,何不趁此时机直接叫绿屏给大太太下点手段。坏人做尽了坏事儿,走了,也是一了百了。 清玉明白缪嬷嬷的意思,笑着摇头。“活着对她来说更折磨,再者说已经是如今这样的光景,我没必要再出手,也不想三哥他为难,更是为了王爷和刚生下的世子积德。这段日子,不要沾血腥。” 缪嬷嬷点点头,觉得王妃说的句句在理。随即,安分的领命去办事。 绿屏得了缪嬷嬷传达的吩咐,紧张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缪嬷嬷见她似乎背地里做了什么,呵斥其老实交代。 绿屏握着缪嬷嬷的银票,心中早感激不尽。可怜她一个下人,连带着家中人都能被高贵的王妃惦记,她这辈子真不白活。纵是死,她也得把话坦白了,忠于永安王妃。于是,绿屏如实交代了她如何在大太太的药里做手脚。 “谁叫你这么干的?” 绿屏垂眸道:“是大奶奶,奴婢想这事儿跟王妃的交代也不冲突,奴婢正好也早该为王妃做点什么,于是就鬼迷心窍的应下了,还拿了大奶奶五十两银子。银子我可以不要的,给您!” “我图你这点银子做什么。”缪嬷嬷转转眼珠子,交代绿屏待命,她要回去知会了王妃,才刚告知她下一步怎么办。 绿屏应声,问缪嬷嬷下次怎么见。 “咱俩还是该少见,这样,今晚黄昏前,我会找人去府里知会你。” “詹府里?”绿屏惊讶的看着缪嬷嬷。 缪嬷嬷嗤笑道:“你以为我家主子安插在詹府里人只你一个安心吧,话必会传到,届时你别表现的太惊讶就好。” 绿屏点点头,匆匆告辞,她要赶在大太太午睡睡醒前回去。 詹嬷嬷回府,就把话传给了清玉,求清玉做主。 清玉想了想,眯眼道:“既是她家大奶奶吩咐的,跟咱们没关系,由她着去吧。” 缪嬷嬷万分赞同主子的意思,附和道:“呵,想想真可笑,大太太一手教导出来的大奶奶,如今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反报她自己身上了。” …… 果然没过多久,云南传来的战报不大好。耿尚残余势力盘踞在云南一处地形险峻之地,易守难攻。双方预备打起持久战,朝廷这边自要征集粮食,为前线运送。清玉响应号召,捐了不少的粮食和肉干、鱼干等物资。 岂料送粮的大队出京没多久,便突然被截了,几百车的粮食物资凭空消失不见。禾晏得知密报之后,担心日久之后,等不来粮草,士气大减,反更容易遭遇耿尚的偷袭,我军必然损伤惨重。 所以,现在是时候了。 禾晏决定趁着消息没泄露前,带着一支小队突袭耿尚军队,先打他个措手不及。 怎料禾晏带人突袭的当夜,酒下了一场大暴雨,小队才进山不久,山石泥水堵住了回路。三天了,一队人生死未卜,奉命守候在外的大将军只能翘首苦等,盼望奇迹出现。与此同时,早有奏折五百里加急呈上,告知皇帝。 随后,禾晏失踪的消息传到了清玉的耳朵里。 侯爷夫人禾氏哭得俩眼都肿了,别人怎么都劝不住。清玉就默默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半点动静。 禾氏哭够了,见清玉没有反应,以为她受惊过度,推了她一下。“孩子,你还好吧?” “嗯。”清玉语气沉静道。 “你确定你没事儿?” “嗯。”清玉仍用一个字回答禾氏。 “根本就是有事儿,平日你什么时候这么敷衍过我?你担心他,就哭出来,别怕,有我在!”禾氏抱着清玉,嘤嘤的又哭了一通。 “他不会有事的。”清玉拍了拍禾氏的后背,用极其冷静的言语回道。 禾氏,愣住,惊讶的看着清玉。“你怎么知道他没事?” “他保证过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至少在亲眼确认前,我都不会认定他有事。”清玉目光坚定的看着禾氏。 “太子爷到,太子妃到,三皇子到,四皇子到!” 清玉咬了咬唇,拿出帕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禾氏惊讶的看着清玉现在的光景,有些发懵。不过一想到宝贝侄子的遭遇,禾氏就没工夫去琢磨别的事儿,一心痛哭。 姑侄俩相携哭着起身迎接四位到来的贵客,太子率先过来问候,太子妃亲自搀扶二人坐下,好生一顿抚慰。三皇子寥寥说了几句安慰话,基本都是坐在一旁旁观。四皇子瞧着楚楚可怜的清玉万分心疼,卖力的劝了她一通,最后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三位皇子代皇帝问候家属,传达圣意之后不便久留,先离开,独留太子妃去哄她们。 四皇子走了进步,犹犹豫豫的,似有话要说。 太子轻笑,叫他只管说。三皇子表现的不感兴趣,先走了,走的时候,却微微侧着耳,朝着太子和四皇子的方向。 “大哥,你说永安王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沉吟,叹口气,权算作回答了四皇子。 四皇子眼里闪出光亮,继续追问:“那,永安王妃以后可以改嫁么?” 太子大惊,瞪眼看着四弟,冷笑着抬首拍他脑门一下。“人家家门不幸,你在这幸灾乐祸。别想了,怎么的也跟你没干系。”说罢,太子背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四皇子徒留在原地悲伤春秋,勿自地嘟囔着:“为什么不可以?” 三皇子刚回宫,冰玉便急急忙忙的迎了过来,焦急地问他查探的怎么样。 三皇子冷笑一声,坐下来,由着冰玉给她捏肩捶背。 “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回禾晏真是凶多吉少。瞧永安王妃哭成了泪人儿,楚楚可怜的,真叫人心疼啊。” 冰玉双手停滞,惊讶的额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歪嘴冷笑,捏住冰玉的下巴,狠狠的亲一口。“瞧把你给酸的,我不过是随口感慨罢了。他永安王最疼这个妻子,他若是真想耍什么计谋,肯定不会忍心瞒着她,我琢磨多少会有点提示。你妹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脑子聪明,比谁的领悟力都强。她今天会哭成这样,这件事咱们大可以放心了。” 冰玉满意的笑着点点头,打量三皇子的神色没什么异处,心稍稍安了,却还是没有彻底放下。 回了屋,冰玉立马招来她当初暗暗花钱弄进宫的一个嬷嬷,四十上下,年纪虽大,但骨子里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媚劲儿。 冰玉冷脸命令其道:“把你那些伺候男人的招数全教给我,我都要学会!” 第143章 太子刚领旨,与靖远侯联合彻查粮草丢失之事,云南大军那边就传来消息,众将士之间已经开始疯传有关粮草丢失的消息,军心不稳,暴乱在即。 三皇子主动请缨,愿意再率一队军马重新给云南运粮。 皇帝恐于再一次劳民伤财筹集的物资,仍逃不过被劫的命运,迟迟不肯答应。 下了朝,三皇子就拉住太子,言语铿锵:“如此紧要关头,大哥怎不帮我说句话,你不是与永安王关系最好么?如今他正被困,再加上军心不稳,救助无望,他真的会凶多吉少了。” 太子为难道:“父皇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此去云南送粮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上次劫粮的元凶仍未找到,甚至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知道。如今再冒然送粮,若被劫二次,我们就彻底完了。再者说,京城已经没有多余的粮草,再跟百姓征集,只怕会民怨载道。如今咱们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么?” “大哥,这是你说的话么?这是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该说的话么?难道要等着耿尚的大军打到皇城根下,咱们才知道防御么?我们可万万不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三皇子眨眨眼,言辞恳切。 太子看一眼他,无奈地叹口气,甩一甩衣袖走了。 三皇子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我的好大哥,我当你多厉害呢,原不过这点能耐。也好了,比我预期的进展更顺利。” “三皇子,孝王传话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三皇子灿然一笑。 三日后,三皇子与孝王汇合,兵濒临城下,逼迫皇帝下旨传位于他。皇帝必然不肯,太子率皇城禁卫军殊死守城,意欲和三皇子死磕到底。 孝王执掌的兵马并不多,有近三万人;而皇城禁卫军近九千,个个骁勇善战;算上守城容易攻城难的地势俩方实力也算是相当。一旦打起来,胜负难分。 而三皇子根本没有攻打皇城的意思,派重兵围困皇城,米粮之物再不可运入。皇宫粮仓早因头次召集军粮之时,搬运一空,补给还没上来。 三皇子每日在皇城外带着燕侧妃和几个才人饮酒作乐,只等皇城内资源匮乏之时,趁着人心涣散大举攻城,胜算在握。 围困五日后,三皇子终于晾出他早前设计劫到的朝廷几百车的粮草,与太子谈判。“只要父皇肯禅让,写下传位诏书,我必不会为难你们,包括大哥你在内。” 太子在城墙上潇洒的坐着,冷笑不语。 三皇子再次喊话道:“你们耗不过我的,瞧瞧这些粮食,足够我的兵士吃四五年的。而你们呢,你们能挺多久?” “劫粮的事儿还真是你干的!”太子冷笑道。 三皇子仰头,背着手,傲然不可一世。“当然,若非这样,怎会让云南大军大乱,以致两军对垒势均力敌,给我赢取为攻皇城的时间呢?大哥,你最明事理,还是好好劝一劝那个赖在宫里头不肯挪位的老头子。他没机会了,如今我大周朝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云南,能充的上数的唯有孝王的三万兵马,再就是你统领的九千禁军。三对一,又是这样的实力悬殊,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太子笑了笑,冲里头挥了挥手,便见一小公公过来宣旨,是一道宣布废除三皇子皇嗣地位的圣旨。 三皇子听得哈哈大笑:“都什么时候,他还摆皇帝架子,认请现实吧!” “楼下的贱民可不要乱吠!”太子读完圣旨,笑眯眯的对三皇子招了招手,欠揍的问他,“做平民的感觉怎么样!” “狄玉,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后你什么身份都由老子说的算。得瑟吧,你们没几天活头了。”三皇子一发狠,丢了手里的酒杯,转身骑马回到自己的帐篷。 冰玉正在帐篷里忧心的徘徊,见三皇子回来,忙迎接他,给她奉茶。三皇子瞧冰玉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我担心母亲跟哥哥受我连累。”因三皇子出城谋反实属机密,冰玉不能提前跟自己的母亲透露,现在皇城里的人都视她为叛徒,又怎会善待她的母亲和哥哥詹祺。 “成大事者必然要有所牺牲,如今我要反得那个高位上的人还是我老子呢,我说什么没有?” 冰玉听着也在理,忧郁的点头,不再言语了。 三皇子刚才受了气,正无处撒火,见此时此刻冰玉愁容满面,反另有一股忧郁美人的味道。三皇子一把将冰玉拉进怀里,低头猛亲起来…… “王妃,府里的粮食都分得差不多了,再分,咱们这个月都撑不下去了。”缪嬷嬷为难道。 “嬷嬷,府里后花园有许多地方,把那些花花草草处理了,种菜。” “王妃,那院子里种的可都是奇花异草,每一颗的价钱顶好几车的米粮呢。” “这时候了,别谈什么富贵。粮再分一些出去吧,总不好叫百姓的孩子饿着。”清玉拍了拍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儿子,笑了。 缪嬷嬷见王妃执意如此,多说无益;转头又去吩咐厨房熬粥,预备布施。 清玉从自己的脖子下取下一块羊脂玉,上头刻着竹纹图案。她小心的放下怀里的孩子,将玉佩挂在孩子的脖颈上,手停留在玉佩上,就那么望着儿子的胖乎乎的脸颊,怎么都看不够。 足有半个月了,没有禾晏半点消息。所有人都绝望了,不相信禾晏能在敌人的老巢里活下半月之久。 清玉不想再听那些人所谓的丧气话,索性府门大关,谁都不见。这些日子,清玉心情平复了许多,心如止水,已然不在乎他人说什么。 她有自己心中的认定和向往就好,何必去在乎别人,何必呢…… 孩子动了动,睁眼乌溜溜的黑眼看着清玉,伸手要抓什么。清玉笑了笑,忙拭去眼角的泪,将他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塞进孩子的手里。 “来人!” 暮雪凑上来。 “最近有什么人来找过我没有,特别是我不想见的人。” 暮雪会意,跟清玉正经道:“真有一件大事,詹家的太太死了,三天前的事儿。” “死了?这么快?”清玉抬眼问。 暮雪点头:“据说是病越发越重,请了多少大夫下药都不好使。” 暮雪当即想到了詹家的大奶奶,她那个中规中矩一直乖巧听婆婆话的大嫂。 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这样也好,省得咱们动手了。”暮雪叹道。 “去把詹三爷叫来!”清玉吩咐完,眯了会子,待人来了,换了身衣裳来见詹祀。 詹祀站起身,看着多日不见得清玉,生疏的笑起来。 清玉打量他:“三哥瘦了,人也不大精神。” 詹祀惊讶的张张嘴,看着清玉。确实,清玉比他想象的状态好很多倍。她越是这样逞强,詹祀反而越加心疼,心里闷闷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怎么开口说,都免不得怜悯的,可他知道自己的四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她的心里必有一种信仰,坚定不移,支撑着她走到现在,更会支撑她走到以后。 “大太太的事儿好好查查。”清玉提醒。 詹祀瞪大眼:“你什么意思?”她母亲难道不是病死的? “家里有什么样的人,你最好心里有数。我瞧你媳妇是个单纯活泼的,可爱的紧,别叫她受伤害。”清玉嘱咐道。 詹祀猜不透清玉要说的是谁,但他明白家里头肯定不干净。回了家,就开始彻查。如今京城内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担心没有明天。像这些在府里头伺候人的奴才们,最怕这时候被主子打发出去,那真是连口吃饭的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个受命于大奶奶的丫鬟婆子们,被詹祀小小的一咋呼,就老实的将大奶奶的作为招供出来。大奶奶毕竟年轻,脑子也不如当年的太太聪明,从害人的手段到使唤人的眼力都没有大太太睿智,把柄一抓就到。 詹祀大怒,非要将大奶奶处置了。大爷瞻礼却不心詹祀的言语,妻子伴他多年,还是大哥儿的亲生母亲,他不信也不想相信妻子的作为。 大奶奶痛哭流涕的跟瞻礼道:“太太才刚走,她们夫妻就闹这出,分明是想和我抢管家权。本来这没什么,直说就好,这般冤枉我,叫我好生委屈,我不服气!” 詹祀没想到他大嫂在人证物证跟前还不认账,竟把脏水泼到了他跟妻子身上,他才是真冤枉!詹祀希冀的望着大哥,以为他书的读得多,必然分得清是非,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满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詹祀心凉了,默了半晌,冷笑:“分家吧!” “什么,你们兄弟干什么呢!我还没死呢,怎么能分家!”詹大老爷一进门就听说这话,气得全身发抖。“这都什么时候了,国难当前,你们兄弟还斗!” 詹祀看眼大老爷,目光坚定:“分家,詹家的财产我可以什么都不分,只带着媳妇走。” “你——”詹大老爷被气得头发晕,指着詹祀破口大骂不孝子。 “父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想想您自己干过什么事儿!” 詹祀一句骂,令詹大老爷当场噎住,憋得没话说。气得脸涨得通红,全身发抖。 詹祀看都没看大老爷一眼,拉着媳妇儿当天就搬出了詹家大院儿。夫妻俩暂且住进了清玉给他们安排的院落之中。 暮色降临,整个京城笼罩一片雾霭和人们的唉声叹气之中。 时至深夜,京城外的四周突然想起嘈杂声,远处的半边天被映成了火红色。 第144章 身边的孩子突然大哭,清玉忙抱起来哄他。暮雪等丫鬟闻声,忙点亮屋子里的灯笼来伺候主子。 奶妈子抱走了小世子,清玉穿好衣裳出了门,远望京城边上火红的天际。 “这是开始攻城了?”缪嬷嬷叹息道。 清玉没言语。 缪嬷嬷有些急:“主子,咱们是不是得准备条后路啥的,小世子才刚出生不久啊。咱们王爷与三皇子素来不对付,一旦他们真成功了,我们永安王府……” “逃,能逃哪儿去?京城四处被重兵包围,如今又正值战乱之时,跑出去挨冷箭,倒不如在家安分的等着。” “倒也不尽然,我识得一个在城边住的平常人家,王妃可以趁机躲在那里,一旦城门打开,三皇子攻城,您就带着小世子趁乱先跑。小世子是禾家唯一的血脉,不能断啊。”缪嬷嬷劝道。 “三皇子纵有通天的本事谋反当王,他也不敢将所有忤逆于他的人统统杀光。我孤儿寡母的若真死了,倒也不枉负他背上暴君的头衔,死得其所。”清玉铿锵道。 “这……” “这里是我与王爷相识相知生活的地方,我若走了,他以后回来就真找不到我了。”清玉看着远处天际日渐扩大的光芒,惨淡的笑了笑。 京城内百姓已然乱走一团,多有卷着铺盖和贵重金银的私下逃散,堵在京城周围八大城门口,闹着守城的兵士开门,以求远离战乱之地。 兵士门不开,百姓们便闹,正在安抚之时,城门外头传来兵器交接人仰马翻的声音,且越靠越近。 百姓们都骂:“原不在这地儿打的,你们开城门放我们出去,我们尚有生路,如今死透透的了。” “费什么话,都滚回家去!”东城门上突然闪现一抹黄,在朦胧夜色下仔细分辨那人年轻矫健的身姿,方推断是当今的太子爷。 众百姓大惊,忙跪地请礼。 “三皇子谋反篡位,谋得是我们,不是你们,都乖乖的躲回家去好好过日子,生死的事儿没你们的份!”太子吼道。 众百姓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动。 兵士大声喝令一句,众百姓吓得屁滚尿流,四下逃窜,忙往自己家里奔。 城门上早有弓箭手密密麻麻排列,拉弓上箭,紧盯着城外日渐靠拢的光亮。 “没我的命令,不许放箭!”太子眯起眼瞧着远处,大声喝令道。 众将士得令,高声呼应。 城外举着火把的骑兵越靠越近,一个个挥舞着火把,在漆黑的夜空里划成一个又一个明亮的火圈。 太子勾起嘴角,轻笑一声。 身边的副手纳闷的扒着城墙看这一奇怪的景象:“殿下,这难道是什么新奇的阵法?三皇子,不,狄鼎那个反贼到底想干什么!” “开城门。”太子淡然道。 “啊?” “开城门!”太子声音加大。 “这……” “本宫说开城门!”太子抽刀,抵住副手的脖子。 “打开城门!”副手大吼一声,随即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太子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太子爷跟三皇子是一伙的,这场仗本来就是太子爷跟皇帝夺权之争 可是如果是这样,太子爷又何必带领他们守城防备三皇子,直接出兵宫中,逼皇帝退位不就得了 副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他是太子爷的属下,这辈子只忠于太子爷一人。太子爷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东城门打开,军队浩浩荡荡的入城,骑兵打头阵,率先冲入了城内。太子负手而立,默默地看着入城这些兵士。 队伍中,有一匹骑着高头骏马的兵士突然靠边停下了,蹬蹬上了城楼,来拜见太子爷。 太子皱眉瞧了瞧他身后,没人。 “殿下,王爷说说他要先回家一趟。”侍卫墨棋道。 太子炸毛,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火烧屁股,他竟然先回家去。你问问他,是家大,还是国家大!” “王爷料知太子爷会这么说,已经告知属下答案了。”墨棋收缩全身每一个毛孔,谨慎道:“王爷说国家平安了,自是家大!” “……”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和尴尬。 墨棋留着冷汗,内心忐忑,也为自己能趟上这样一名主子而感到“不幸”。 “哈哈哈……好一个家大!”太子大笑起来,亲自扶起墨棋,赞叹道:“此次平乱耿尚,围剿三皇子,够辛苦你们了。他回家瞧瞧刚出生的儿子也好,应该的,算是本宫欠他的。” 太子说罢,又笑起来,带着人下了城,骑马直奔皇宫而去。 清玉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仰望着天空,发呆。 突然院外传来杂乱的马蹄声。缪嬷嬷、暮雪等大惊,忙护在住在身前。 缪嬷嬷不知如何对抗,直呼看门的嬷嬷将园子上锁。 看门嬷嬷刚抖着手,把锁头按上。 一把利刃从门缝里插进来,脆声一砍,锁链断了。 禁闭的大院门被一脚踹开,众女仆们惊呼,吓得抱头闭眼。缪嬷嬷紧攥着暮雪的手,俩人互相抱着,下意识的闭眼。 脚步声一步不靠近,缪嬷嬷回头看眼被自己护住的王妃的所在,石阶上竟空空如也。缪嬷嬷的大惊,松开暮雪,意欲大呼,却见王妃身披冰冷盔甲的王爷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脑子空白一阵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里想得唯有这句话了。后来她们才了解,原来王爷急于见王妃,直接骑着马进府的,刚下马就见锁门,懒得解释耽误见人的时间,直接破门而入了。 暮雪等几个丫鬟见此情景,感动的哭起来。 缪嬷嬷终于回神儿,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和筵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禾晏入了浴桶,没叫人伺候,余光发现还有一个身影未走,他抬眼瞧,竟是清玉微笑着立在那里看着他。 禾晏勾手叫她过来,拉住清玉的手,狠狠地亲了一口。“谅在你还算想我的份儿上,赏你的。” “妾身多谢王爷赏赐。”清玉正经的打了个礼。 “你还真跟我拘谨上了?”禾晏侧目瞧她。 “王爷耍的一手好计策。”清玉冷言道。 “真生气了?刚才你见我,还惊喜的激动抱着我呢,眼泪哗哗的,那叫——”禾晏还没来得及贫完嘴,两瓣唇就已经被清玉堵住了。这是清玉第一次主动吻她,禾晏心里很激动,万分惊喜,外加憋了许久的思念和*,一朝爆发,不可收拾。 禾晏的胳膊轻松地捏住清玉的细腰,将其抱紧了浴桶之中,猛烈地将其压在身下,索吻…… 细微的疼痛之后,一股腥咸在口中蔓延。 禾晏惊讶的看着清玉,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唇。 “这回,王爷该记忆深刻了。”清玉抿嘴轻笑,眯眼看着禾晏。 禾晏也笑,紧紧地抱着清玉,猛烈的亲回去。 …… 老皇帝与太子爷在殿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一身蟒袍的禾晏觐见。 老皇帝打了个哈欠。 太子不满的对禾晏吼道:“一个时辰了,足足一个时辰,真不知道你在家干嘛。” “真不知道?”禾晏侧首问他。 太子闻得此言,脑子里画面不堪,红了脸,微微咳了两声,白一眼禾晏。 “诶,永安王,你的嘴怎么了?” 皇帝伸脖子瞧,看见禾晏微破的嘴唇,乐道:“永安王勤王有功,如今还负伤了,封个世袭的郡王吧,世代罔替。” “谢皇上!”禾晏谢恩,没表现出多么兴奋。 皇帝有点不爽,将禾晏叫到身前,仔细瞧他嘴上的伤,又高兴了。“朕还没见过永安王受伤,以前你们小,太子跟你玩,你总是完好无损,这孩子就跟撞邪了似得,总磕了碰了的。” “皇上,臣小时候从没和太子爷玩过。” “是么?”皇帝纳闷的看着太子。 太子懊恼的看着禾晏,黑着脸别过头去。 “是他一直粘着臣。”禾晏平静道。 皇帝脸上挂不住了,禾晏这话里的意思,是指堂堂当周朝的继承者主动巴结他、粘着他?因禾晏烦太子黏糊,所以太子才会经常受伤?合着他儿子受虐,还要屁颠颠的粘着一个小臣子,这这这也太给皇家丢面子了。 皇帝决计绝不能给禾晏长面子,直白的寒颤他道:“禾爱卿啊,我瞧你这嘴上的伤真像是女人咬的。” “圣上明察秋毫!”禾晏当即回道。 明察秋毫?什么明察秋毫!这不是笑话他也有相同的经历么! 皇帝尴尬的红了脸,咳了两声。 太子早憋不住笑,抖着身子强忍着。 “叛军多数皆已阵亡,余孽就地正法,唯有匪首暂且留命,现已押送天牢。” 禾晏简单汇报完,看着皇帝和太子,示意他们爷俩快点把事儿了结,他也好早点回家,继续“补偿”妻子。 皇帝打发走禾晏,独留太子一人,对其拍桌喝骂。“臭小子,你真真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帝老了,最近脾气变化颇快。 太子心中释然,脸色泰然,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父皇,你常夸赞儿子机智聪敏,儿子也觉得如此,您看,儿子自小便懂得礼贤下士的道理了,永安王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皇帝没脾气了,老实的坐在龙椅上,揉揉脑袋,点头附和:“那倒也是。耿尚和那个不孝子谋反的事儿,多亏了他。太子啊,朕老了,天下的事儿看不透,也不想看了。” 第145章 当清玉问起禾晏作战经过的时候,禾晏说的第一句话便点破天机。 “钱路是我的人。” 原来那个好称叛变的老王爷部下——钱路,是禾晏的内线,他假意投诚于耿尚,在敌人内部探听虚实,伺机而动,引导战局。 而禾晏,早在打发了耿尚退军至云南之地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大军之中,而是带着两万人马,乔装成难民,四下分散开,悄悄地赶路,而后在京郊聚集。太子早得到消息,在京郊密林里一处十分隐蔽的地点为禾晏备好了粮草武器等物。待禾晏稍稍聚集休整之后,他便率军悄悄在京外包抄了三皇子驻扎的大军。一击即中,火烧营地,逼其四下逃散,从而令某反叛军进入了更深的包围圈。 孝王和三皇子始料未及,逃亡失败,只能俯首就擒。 “那些传至京中说你围困山坳之中,与耿尚大军殊死搏斗的消息,是假的咯?”清玉追问禾晏,俩眼发红,似乎要把禾晏给吃了。 禾晏吃味的摸摸鼻子,低头钻进清玉的怀里撒娇。“好媳妇,为夫也是不得已。若不正经做戏给三皇子,他哪里会信?” “你们消息倒是捂得密实,戏做够了全套。”清玉哼了一声,命令下去,叫奶妈子赶紧把小世子抱回。 “诶,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瞧他呢,怎么抱走了。”禾晏站起来,激动道。他不在的时候,媳妇儿好容易给他生的儿子,而且是一索得男,正合他的心思,哪能不瞧一瞧。 清玉讥讽他道:“你还知道瞧他,若我们娘俩为了保命,真趁乱先跑了,这辈子或许都瞧不见他了。” “哪能呢,以你的聪慧,会不懂我?我是个保不住家的男人么?”禾晏笑着拉住清玉的手,甜腻腻的哄道。 “难说。”清玉不客气的回道,眼望着天。 “清儿,我以后再不会离开你了。”禾晏从后面保住了清玉,和他一块,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他们的爱,理该与天地同存。 “王爷,王妃,詹大老爷求见,带了好多礼来,说是要为王爷接风洗尘。”缪嬷嬷传话道。 “不见!”禾晏、清玉异口同声道。 缪嬷嬷一愣,带着微笑俯首退下。 “十日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之前,叛逆贼子必要先处置干净了。三皇子与詹家二房渊源颇深,如今燕侧妃也作为策划者之一关在大牢之中。詹家三女詹仪的嫡长子苏待,因是孝王的女婿,恐怕也牵涉其中。你父亲此来,多半是求情而来,并非接风洗尘。”禾晏小心的跟清玉解释他拒绝的缘由。 清玉静静的对上禾晏的眼,叹了句:“他杀了我生母。” “什么?”禾晏惊讶的看着清玉,如今已经鲜少有让他觉得震惊的事儿了,而此事便是其中一件。 清玉遂把经过说与禾晏听。 禾晏蹙眉,打量清玉:“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是我的家事,我能处理好。”清玉回道。 禾晏叹口气,看着哀伤垂目,身材纤瘦的妻子,忍不住心疼,再次抱住了她。“都说女人怀孕和坐月子会发胖,因为担心我的关系么,你反而比以前更瘦了。清儿,我对不住你。” “胡说,我该谢谢你才是,没了你,我的生活还定怎么窘迫呢。论起来,真要多谢晏竹当初的‘鬼名声’,还有你的克妻之说,成就了作为詹家庶女的我。”清玉笑了笑,点脚亲了一口禾晏的脸颊。 禾晏的脸犹如被阳光普照的花朵,立时灿烂起来,欢喜的抱着媳妇进屋,口里温柔的呢喃着:“我才捡到宝了。” …… 次日天没亮,禾晏就醒了,顶着黑眼圈幽怨的看着在床里睡得香熟的清玉母子。禾晏瞅视般的瞅着自己的儿子,嫌弃的伸手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脸,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众人都说这孩子长得跟他一样。 禾晏纳闷的看着躺在他和清玉中间熟睡的小人儿:本王小时候长这么丑? 踌躇的功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上了禾晏,小人儿醒了,不哭不闹,似乎在疑惑的打量着禾晏。接着小人儿伸手,乱抓。禾晏觉得颇有趣,低头凑近了欲逗他。 小人儿却一把抓住了禾晏垂落下来的一缕墨发,死拽着不放手,还不要命的往后拉。禾晏不满的要把自己的头发扯回来,小人儿扯不过他,不甘心,俩眼瞬间饱含水汽。就在禾晏意欲哄他阻止其哭泣的时候,就听小人哇的一声惨嚎,嗷嗷地哭起来。 重点是,他连哭,都不忘死拽着禾晏的头发。 清玉终于被惊醒,看见禾晏被孩子揪头发揪的口里抽冷气,咯咯笑起来。她一边轻声呓语哄好了儿子,一边伸手解开了禾晏头发的“枷锁”。 “天生孽障,生来与我做对。”禾晏无奈地叹道。 这话原是禾晏父亲见他淘气说他的,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做爹的难处,原封不动的把话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禾晏嘴上这么说,还是乐呵呵的抱起了儿子,由着他以扯自己的头发为乐。 “还没起名字呢。”清玉笑了笑。 “今天就取。” 待清玉哄睡了孩子,夫妻俩便乘车出府,预备到永安寺祭拜老王爷老王妃,顺便跟九泉之下的她们报喜。 至于名字,禾晏早就想好了无数个,却还要由方丈大师点播点播,再定下不迟。 二人的马车刚出府,就被截住了。 “王爷,詹大老爷拦住了车,在路中央跪着,小的们不敢驾车过去”车夫道。 清玉蹙眉,掀开个缝隙,透过去瞧,果然见路上跪着苍老颓废的詹大老爷,詹家大爷瞻礼也在。清玉特意瞧了瞧,没有詹祀的身影。 “怎么办?”禾晏看着清玉,他办法多得是,怕只怕清玉接受不了。所以此事还是由清玉坐决定为妙。 清玉隔帘子,对着在外骑马的侍卫墨棋道:“愣着干什么,他擅自闯王爷车驾,怎么处置用本妃告诉你?” 墨棋得令,迅速派人架走詹大老爷、瞻礼,呵斥警告。 瞻礼缩着脖子,不再动了,目光厌烦的看着了惹事儿精父亲。“早跟你说别来,你还拉着我来!” “混账,咱们詹家的百年基业怎可毁在我手上!” “那是二房和姑母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干系!”父亲真是糊涂了,这时候不忙着怎么摘干净自己,竟耐不住詹仪那老女人的眼泪,糊涂的跑来冲撞永安王的座驾。 瞻礼还要骂,却见父亲挣脱了侍卫,撒丫子的跑到路中央又跪下了。声泪俱下的对车里人陈述亲情之道,希望清玉和王爷可以网开一面,扰了詹仪和詹家二房一家子。 “没办法了。”车厢内传来清玉清冷的声音。 站在路边的瞻礼惊讶的扬眉往那辆豪华马车看,难道清玉真的预备体谅父亲了? 詹大老爷闻言大喜,破涕为笑,抬起头希冀的盯着车门。 “直接驾过去!” 清玉一声仓冷之后,车夫应势挥鞭,策马而奔。 詹大老爷万万没料到会这样,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的跑到路边躲着。 墨棋低眉讽刺的瞧他一眼,带侍卫们上了马,跟在奔腾的马车后方。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蹄声消失,王府门前的大街恢复了平日的肃静。 瞻礼看着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父亲,气道:“早说不来,你可倒好,巴不得连累我。什么百年祖业,你想保住詹家,就该乖乖的保护我,我猜是嫡长子。你理那些过了气候的亲戚做什么。明日我就上报官府,与二叔一家,还有姑母她们,断绝亲戚往来!” “你——孽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为父与你二叔姑母可是亲手足啊。” “亲手足?呵,”瞻礼冷笑着低头,瞪着大老爷,小声道,“皇帝尚可以杀儿子,我与二叔他们,还没到这么亲近的地步呢。” 说罢,瞻礼也不管父亲,上了马,策马回府。 詹大老爷一人趴在冷清的街道上,脸朝灰土,拍地痛哭。许久之后,詹大老爷悲凉的起身,晃晃荡荡的走出这条街。刚转进一个小胡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继续哭起来。 有几个乞丐被同行抢地盘,结果被逼打到了这地方。富贵官家府邸的门前的地方,一般鲜少有乞丐们来冒险。这六七人也是被欺负的没办法了,悄悄地溜过来,暂且躲一躲风头。 几个人瞧见有人趴地痛哭,瞧衣着似是个官老爷。几人往日仇富的心思上来。领头的脱了臭衣裳,上去就蒙住了詹大老爷的脑袋。几个乞丐对其拳打脚踢,顺便解一解他们刚才被欺负的气。 片刻之后,詹祀才从发牢骚的大哥口中得知状况,赶紧派人来找大老爷。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被乞丐踢得面目全非,全身红肿的没一个好地方,只剩下一口气在了。詹祀愤怒的拿住几个乞丐送官,将大老爷搬进他新置办的小府邸治伤。 半个时辰后,詹大老爷气绝而亡。 詹祀难免悲愤,更加难忍瞻礼这般疏忽怠慢,以至于老父落得被乞丐打死的下场。上门找瞻礼理论。 俩兄弟反目成仇彻底闹掰了。 詹祀痛心疾首,大呼:“这个家本没外人毁的,都叫自己*害了。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活该!” 瞻礼冷哼一声,懒得理会詹祀,打发他快走。 出了门,詹祀决定破罐破摔,也不顾什么家丑外扬。回了家,他二话不说,挥毫泼墨写了状纸,将瞻礼夫妇如何不孝,如何谋害父母的经过告到了青天府。 清玉同禾晏为孩子求名归来,得知詹大老爷暴亡,甚是惊讶。 清玉抱着儿子禾修,皱眉叹息:“辗转反侧多少日夜,最终为了孩子的功德,我决定饶他一条命。可笑他今日竟是这样的死法。” 我饶了他,天也不饶他! 第146章 大结局 物是人非,难免感怀咏叹。 清玉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儿子,一边笑着落泪。禾晏在院里打发走来报信儿的墨棋,转头回来,却见清玉此番光景,禁不住心疼的抱住她。 “总觉得我这一生过得好漫长。” 经历了荣衰生死,剩下的,只有去大无畏的活着了。 禾晏噗嗤笑了,轻轻地拍了拍清玉的后背。“你才多大,竟说出这样老成的话。老太后一把年纪了,每天直劲儿的感慨日子过得太快。” 提起太后,清玉笑了,跟禾晏商量道:“也该带着孩子去看望她老人家。” “嗯,今天就递牌子,明儿个去。我们走吧,不然姑母等急了,又好跟我们俩唠叨了。”禾晏笑着伸手拭干清玉脸上的泪水,从她怀中抱起儿子,俩手小心翼翼的端着,慢慢靠近自己的怀里。 小禾修原本被母亲逗弄得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突然被转了手,有点不高兴。小小的一张脸,瞬间皱成了难受的一团,横眉冷对禾晏,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嚎声堪称震天动地,响彻整间房。 禾晏不满的皱眉,打量怀里的小家伙。“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大概吧。”清玉高兴道。 禾晏露出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口气生冷傲娇道:“他不喜欢我不要紧,反正我心里放着的人也不是他,哼!” 禾晏笨拙的晃了晃手臂,尽量让怀里的小家伙舒坦点。小禾修或许感受到了禾晏的诚意,哭声渐小,小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禾晏一会儿,突然裂开嘴笑了。 禾晏惊讶的看着儿子,噗嗤也笑了,跟清玉道:“原来他没有牙!” 清玉:“……” 暮雪、缪嬷嬷等:“……” 小禾修似乎感受到父亲的嘲讽,“嗷”的一声,亮堂的开了嗓子,又开始嚎啕大哭。 这回禾晏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没牙还这么嚣张!”禾晏叹了句,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只得把儿子让给清玉抱。 小禾修瞬间不哭了,乐呵呵的揪着清玉胸前的衣裳玩。 禾晏看不下去,伸手拦住了小禾修不安分的小手。你娘那地方是属于父亲的,知道么? 小禾修眼里顿生水汽,委屈的看着禾晏。 禾晏无奈地叹口气,放下手,由着儿子去乱抓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夫妻俩一路安静的往靖远侯府去。就在清玉以为俩父子的“对峙”在平静中结束的时候,禾晏突然发话了。 “就生他一个!” “啊?” 禾晏搂着妻子,低头透过她的耳际,看着清玉怀中抱着的柔软。“生一个就足够了,算是给禾家祖先一个交代,以后决计不能再生,好麻烦。” 清玉浅笑问禾晏怎么麻烦了。 禾晏叹口气,独自慢悠悠的往前走。 “你不喜欢他?”清玉把孩子让给奶妈抱,追上了禾晏,拉住他的手。 禾晏心下一喜,高兴了。“喜欢,” “那你……” “但我更爱你。”禾晏笑着拉住清玉的手,解释道,“生孩子又辛苦又危险,你生他的时候,我又不在你身边。这种苦,我无法想象。我不想再让你受苦,也不想再冒着任何可能失去你的危险。” 清玉想起前世自己的死因,竟不觉的那样痛苦地刻骨了。他的话,他的关切,早已暖化了她心中的痛苦和仇恨。 清玉现的心什么都清空了,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与他共度此生,相濡以沫。 “哎呦,你们怎么才来,真叫我三催四请了。”禾氏总算盼来了禾晏夫妻,急急忙忙的上前,就去抱小禾修。 “唔,渐渐张开了,越来越像他父亲。”禾氏笑赞道。 不常在后院露面的靖远侯,今日也出现在家宴当中了。靖远侯长得高大威猛,一副不拘小节的做派。他一见到禾晏,就爽朗的开怀大笑,上前抬起手,预备重重的拍了拍禾晏的肩膀。 禾晏灵巧的退后一步,斯文道:“姑父不必客气。” 靖远侯哈哈大笑起来,收了手,对清玉道:“我下手没轻重,小时候把这小子肩膀拍青过,自此以后他就记仇了,再没叫我碰过他一根毫毛。” 清玉没想到禾晏也有“怕”的人,转头笑看他,惊讶的扬扬眉。 禾晏耳根微红,拉着妻子坐下来。侯府大爷苏徆跟妻子谢氏姗姗来迟。 禾氏又是一顿说道:“瞧瞧你俩,哪能叫王爷王妃等你们。” 清玉笑道:“都是一家人,无碍的。” 谢氏抱着已经会走路的大女儿苏秀云,将其慢慢地放在地上,笑着对其道:“快替爹娘给王爷王妃赔礼。” 苏秀云晃晃悠悠的向清玉走进不,噗嗤一下,就跪地上了。 众人大笑。 苏瑞珠乐道:“嫂子,分明是秀云走路没学好,哪是赔礼啊。” “得她自己承认是真心的才行。”禾晏附和,故意为难表哥苏徆。 苏徆抱起女儿,护着道:“哪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宝贝秀云最懂事最规矩了。秀云,刚才那是诚心诚意的行礼,是不是?” 这时候,谢氏对着女儿狂点头示意。 苏秀云犹犹豫豫的看着众人,迟疑了半晌,最终跟着母亲谢氏点了下头。 众人又是笑,大赞苏秀云聪慧玲珑,将来必会闺名远扬。 筵席开始,禾修和苏秀云的奶妈凑在一起,将俩孩子报到偏房去逗弄。 靖远侯瞧着年纪相当的俩孩子,最没把边的,想什么就要说什么,意欲开口说亲。 禾氏瞧出丈夫的意思,忙拉住他,示意别说。孩子都尚小,不好过早决定。 禾晏见此情形,笑了笑,装作没瞧见。 回去的路上,禾晏开玩笑的对清玉道:“咱儿子被人看上了。” 清玉问何故,听了禾晏的解释,笑开了花。 “如今年纪还小,都不懂事儿呢,可不好替孩子早早定下。等将来吧,看他什么心思,只要不出格,咱们也别逆了他的意思。一辈子的事儿,找个他自己个儿喜欢的最好。”清玉道。 禾晏竖着大拇指赞清玉:“媳妇大人说的对极了,为夫也是此意。人总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才有意思。” 禾晏说罢,也不管随行的丫鬟们,低首吻上了清玉的额头。 清玉脸腾地红了,把头放低。“大白天的。” “哇——”禾修突然大哭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见着了刚才那一幕,妒忌什么了。 禾晏受不了了,瞪他,假意厉害道:“再哭,为父把你丢进宫里养去。” 小禾修不知何故,许是真怕了父亲的威严,止了哭声,委屈的看着禾晏。 清玉笑看这对父子冤家,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傍晚,趁着清玉沐浴的功夫,禾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发奶妈子“尽责”哄睡了禾修,速度抱离正房。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清玉沐浴完,看着床上的缎被鼓起来了,以为奶妈又像往常一样,把孩子哄睡了,放在哪儿。清玉母性大发,轻轻的迈步靠近:“乖儿子,睡着啦?” 清玉走进了,发觉不大对,被里裹着的形状似乎比较大个,不像是个孩子。眼波流转间,清玉心里已经明白了,却没揭穿,依旧叫着儿子的名字,凑近,坐在床边。 清玉突然话锋一转:“妾身听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委曲求全,要装孙子。王爷身为贵胄,位高权重,倒喜欢‘装儿子’了?” 禾晏“乖巧”的冒出了脑袋,温吞吞的笑着:“被你发现了。” “王爷难道在跟我撒娇么?”清玉惊讶的问。 “看出来了,你还说!”禾晏不高兴的坐起来,显然,事情的发展跟他设想的不大一样。 “我去抱儿子!” “不许去,”禾晏拉住清玉,语气坚决道。清玉回头看他,禾晏脾气立马软了。“那个,商量个事儿,咱以后晚上能不能不叫他睡中间。我都……好几天了。” 清玉看着禾晏一脸为难的神色,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捂着肚子大笑。 禾晏窘迫的摸了摸鼻子:“有那么好笑?” “嗯,晏竹平日在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知道——”清玉话没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事实证明,笑话丈夫的时候,一定不要躺在床上嘲笑……否则,“下场”很惨烈。 事后,“吃饱喝足”的禾晏,看着软趴趴躺在床上筋疲力尽的清玉,颇有骄傲感。 次日清晨,圣旨下达,赐死孝王、三皇子极其一干党羽,女眷充官奴,发配福建。 清玉同禾晏坐车进宫的路上,刚巧与游街的队伍撞见。 领头的衙役见是王爷,吓得滚下骂,忙跪地磕头赔罪。“属下疏忽,没有详查出行路线,令此等腌臜谋反逆贼污了王爷的眼,属下罪该万死。” 禾晏挑开缝隙,低吟一句“免了”。 清玉趁机透过缝隙瞄见了挂满烂菜叶的囚车,里面的人一个个满身“菜色”,脏的根本瞧不出谁是谁。 衙差命人恭谨的为永安玩让路,将囚车让道街道的一边去。 马车缓缓试过,却忽然听见一声男生沙哑的嘶吼:“禾晏,杀了本宫,有能耐你现在就杀了本宫!” “放肆,一介罪民,‘本宫’岂是你能自称的,竟敢直呼王爷名讳,出言不逊,找打!” 紧接着,便听见棍棒交加的声音,男子沙哑的嘶吼最终变成了无声的喘息。 清玉犹疑:“刚才那是……三皇子?” “嗯,谋反事大,自该广而告之,震慑天下。为此皇上舍了三皇子的皇家尊严,没有瞧瞧赐死,而是令他游街示众,当街斩首。”禾晏目光灼灼的看着清玉,拉着她的手以示抚慰。 清玉低头沉默,回想初见三皇子时的光景,又怎会想到当初风光尊贵的他会有今日。 …… 三日后,新帝登基。彻查三皇子及孝王在朝中谋反余孽。苏待以及詹家二房的詹祺等等,因涉案不深,但有牵扯,悉数都被贬黜为民,三代不得出仕。 而詹祀状告大哥大嫂一案,青天府尹黄岐也结案了,其妻流放,詹家大爷瞻礼则被撤官夺爵。新帝惜才,将詹家原本承袭的爵赏赐给三子詹祀继承。 京城的一切,归于平静。 一月后,清玉呕吐不止。 女医姜苑应诏诊脉,大喜告之永安王:“王妃有孕了。” “什么!”禾晏惊讶感叹一声,快步走到床前握着清玉的手,表情有些悲壮:“清儿,又来了一个。” 清玉神色泰然,似乎早预料到有今日。她笑着摸自己的肚子,语气慢悠悠道:“王爷夜以继日的努力,他想不来也不行了。” 禾晏愣,原来是这样。 姜苑笑:“恭喜王爷!” “喜什么喜,又来个要账的!”禾晏语气不善道。 姜苑微愣,惊讶打量永安王,见他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十分喜悦。姜苑了然于心,也不反驳,低头笑而不语。 姜苑收视好诊脉的工具,预备告辞。永安王突然叫住了她,姜苑疑惑的回头。 “你,有没有避孕药方?”禾晏直白的问。 禾晏觉得照他的“实力”,清玉日后肯定会“生生不息”,还是想个办法为好。 姜苑面对永安王清冷的眼神儿,睫毛恐惧的抖了抖,低头恭敬道:“有。”她真怕自己说没有,永安王会当场砍了她。 “嗯,要男人喝的,回头开给我。” 清玉在床上躺着,高兴地摸肚子,见禾晏姗姗而归,问他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只是为以后的性福生活做打算。”禾晏回道。 “幸福生活?我现在就挺幸福的。”清玉拍拍肚子,对禾晏道:“放心吧,生个孩子而已,我能承受,你不用担心我。” “但愿性子不会像老大那样。”禾晏口气悠悠道。 清玉:“……” 禾修如今才刚满三月,禾晏究竟是怎么看出一个婴孩的性情? 清玉决定不纠结这事儿,转而乐观的笑道:“或许是个女孩儿呢。” 禾晏犹疑的看着清玉,最终点了点头。 清玉愣,看他那表情,好像自己说那话有多么敷衍似得。 八月后,永安王妃诞下一名男婴,眉目清秀,啼哭响亮。 “二儿子长得很像你。”禾晏笑道。 清玉扫眼二子的下半身,再次确认真的是个儿子。 禾晏小心的包裹好二儿子,抱在怀里。老二似乎乖巧许多,不抵抗禾晏,软绵绵的贴在禾晏的胸膛,乐滋滋的吐着口水睡熟了。 “是个儿子,你会不会失望了?”清玉笑问。 禾晏笑着坐在清玉的身边,一手抱着二儿子,一手摸了摸清玉的脸蛋。“你辛苦了,是儿是女无所谓,只要是清儿生的,我都喜欢。” 清玉轻松的笑了笑。 “其实,姜御医刚诊断你有孕的时候就告诉我了,你怀的是个男胎。”禾晏坦白道,“我看你盼女儿盼的紧,没敢说。再说,谁都知道男女胎诊断容易不准的,却没想到姜御医是个厉害的,这般准。” 清玉:“……”其实是男是女,她倒也无所谓,她一直以为禾晏会更喜欢女孩。 也罢了,左右禾晏也不过是嘴上厉害,背地里其实比谁都更疼爱孩子,甚至更胜自己。禾晏每天半夜都会按时起床,去偏房里偷偷照顾那个爱蹬被的小禾修,这事儿她早知道了,一直没说破。 禾晏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清玉的身边。 “母亲,母亲……”小禾修一进门,就奶声奶气的叫着,伸手展开双臂,晃悠悠的朝着清玉的方向扑来。 清玉笑着忙招手叫他。 禾晏把禾修抱到榻上。 禾修对刚出生的小弟弟极其感兴趣,左看看又瞧瞧,左摸摸,又摸摸。最后,禾修轻轻地戳了戳弟弟的脸蛋,嫌弃道:“长得丑,跟我不像。” “……”清玉泪流满面,据说这孩子像我。 禾晏:“你生下来比他丑,”但长开了还蛮帅的。 “哇——我怎么会比他丑?”禾修不服气的大哭道。 禾晏抽了抽嘴角:“这是事实,你长得像我,你弟弟像你母亲。” 禾修听了此等理由,眼泪委屈的憋回去,认命道:“好吧。” 禾晏:“……” 从此,王爷王妃就陷入了哄孩子、养孩子,和谐夫妻生活的幸福日子啦。^_^ 【世纪沫】整理!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